《皇后养成记》 第一章 惊变 ?已是初春二月,可位于北方的小城宛州却依旧冷得很。 宛州西郊的小村子白家营笼罩在雾沉沉的暮色之中,村中道路上空空荡荡的,两旁白杨树上残留的枯叶被风刮得瑟瑟作响。 村子西头走过来一个青衣碧裙的女孩子。 女孩子约莫十一二岁,身上的衣裙虽然洗得发白,可是眉目如画,肌肤白皙细嫩,身材纤细柔美,正是住在村中大池塘边的白福堂家的闺女白玉栀。 白玉栀手中提着的洗衣篮子装满了刚洗过的湿衣服,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 到了自家大门外,她实在是提不动了,便把洗衣篮放在了自家大门外的地上,用力搓着自己已经冻得通红的手。 白玉栀正要伸手推门,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似乎在谈什么“银子”“黄花闺女”。 想到自己那对心偏到千里万里外的爹娘,白玉栀忙把耳朵贴到大门的门缝上,竭力倾听里面的动静。 白家大门虚掩着,里面的说话声清清楚楚传了出来,是玉栀的娘白大嫂的大嗓门:“……严妈妈,你既然直接来我家问,想必是见过我家女儿的,我家玉栀生得怎么样,你心里会没数?不是我把价钱说得太死,委实是我家玉栀值这个价!” 闻言玉栀背脊瞬间挺直,心脏怦怦直跳,忙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对话。 堂屋里白大嫂端起方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接着道:“宛州城东关杏花楼的鸨母震东关你听说过吧?震东关亲自托了东关的人牙子付大嫂来我家,特特问我家玉栀的价钱,她们开的可是三十两纹银!你严妈妈开的是什么价?十五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去吧!” 人牙子严妈妈瞅了对面坐着的白大嫂一眼,又看了看坐在门槛上吸烟袋的白福堂,心知白家做主的是白大嫂,而不是闷葫芦似的白富堂。 她微微一笑,不急不慢道:“付大嫂出的价是三十两银子,我出的价是十五两银子,可是她要把你的亲闺女送入杏花楼受罪,我可是要把你亲闺女送到青州的兴平郡王府享福!杏花楼虽然给你三十两银子,却是千人骑万人压的烟花窟;兴平郡王府给你十五两银子,却是人人称羡的洞天福地!” 白玉栀的爹爹白福堂咳嗽了一声,把烟袋锅在门内的砖地上磕了磕,闷声道:“要我说,还是兴平郡王府好!” 见白大嫂还有些犹豫,严妈妈便开始滔滔不绝给白福堂白大嫂摆利害画大饼:“进了杏花楼,你闺女每日接二三十个客人,能活到二十五岁?进了兴平王府,将来若是有福,被主子们收房,再生个一儿半女的,也是半个主子了,岂不有福?你和白大哥面上岂不有光?” 白大嫂想了想杏花楼鸨母开的三十两身价银子,再想想严妈妈开出的十五两银子,面上显出犹豫之色。 严妈妈觑了白大嫂一眼,心知白大嫂这种女人,心中只有儿子,女儿屁也不是,说别的没用,但是说对她儿子的好处绝对有用。 她笑眯眯看着白大嫂:“白大嫂,你儿子不是秀才么?有在兴平郡王府的妹子帮衬,你儿子朝中也算是有了人,将来也能步步高升光宗耀祖,说不定还能被大官招赘,娶个大家闺秀……” 白大嫂闻言,不由有些心动——她之所以想要卖掉女儿,便是因为儿子新进了学,该给先生送束脩,该去买书和笔墨纸砚,该去给儿子做两身体面的儒袍……儿子处处要用钱,可是家里一两银子都没有,只有打卖女儿这个主意了! 白玉栀气得浑身发抖,正要推门进去,转念一想,明白按照自己爹娘极爱面子,自己这会儿闯进去,他们恼羞成怒,说不定当场就把自己卖给了这个人牙子…… 她咬着牙想了想,决定先躲到一边,待人牙子走了再想办法。 白玉栀提起洗衣篮,悄悄走到自家院墙西边的麦秸垛后面。 她把洗衣篮放在一边,从麦秸垛拽出些麦秸铺在地上,在麦秸上坐了下来。 想到院墙内正在和人牙子讨价还价的亲爹娘,白玉栀心脏似针扎一般,阵阵蹙缩,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从她记事起,爹娘一直很偏心哥哥,她虽然不满,却一直忍着,没想到爹娘居然想要卖掉她供哥哥读书,而且还打算把她卖到烟花窟…… 玉栀觉得脸上有些痒,伸手一摸,发现全是泪水。 见白福堂和白大嫂还在犹豫不决,严妈妈便不再多说,笑吟吟提出告辞,牵着驴子出了白家大门。 骑上驴子之后,严妈妈看着出来送她的白福堂和白大嫂,似笑非笑道:“我说白大哥白大嫂,你们可要想好,你们儿子将来若是当了官做了宰,人家问起妹子,却说在杏花楼做婊子,到时候能有脸么?” 见白福堂和白大嫂勃然变色,严妈妈笑嘻嘻用力一拍驴子,“得得得得”骑着驴子跑了。 听到严妈妈离开了,玉栀这才用衣袖擦去眼泪,坐在那里,低着头默默思索着对策。 爹娘看来是铁了心要卖她了,家里有些良心的也就哥哥白玉槐了,不如趁天黑跑到城北独山书院,寻在那里读书的哥哥,求哥哥回来劝说爹娘…… 正在这时,大门那边传来了白福堂和白大嫂的说话声,把白玉栀给吓了一跳——她还以为爹娘已经回屋了呢! 白大嫂看着严妈妈骑着驴跑远了,这才道:“堂堂青州城兴安郡王府,买一个绝色的丫鬟,才肯花十五两银子,真是够抠唆的!” 白福堂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不如就让严妈妈做中人,卖给兴平郡王府吧,不然咱们白家营离城这么近,玉栀进了杏花楼,被村里人看到,岂不丢人!” 白大嫂悻悻道:“可是杏花楼出三十两银子,严妈妈才出十五两银子!” 白福堂看了看妻子,奓着胆子道:“那你去寻严妈妈,让她再加些银子吧!” 他软弱无能了大半辈子,即使卖女儿,也不敢出面讲价,只能推着老婆上前。 白大嫂想了想,道:“我再想想……” 她说着话,忽然看到脚下干燥的黄土路上有一道湿淋淋的水迹,看水迹似是先到了自家门前,然后又拐到西边去了。 白大嫂聪明得很,立即想到了去西河边洗衣服的女儿白玉栀,当下便自言自语道:“咦?天都要黑了,玉栀怎么还不回来?” 她说着话,手指却放到唇边,示意丈夫不要说话,然后拉着丈夫白福堂的手,蹑手蹑脚往西墙边走去。 玉栀正在低头擦眼泪,一抬头却看到了自家娘横眉竖目的脸,顿时吓得小脸都白了。 白大嫂也不说话,直接伸手提溜着白玉栀的耳朵,拽着她往大门方向走。 白玉栀觉得耳朵都快要被白大嫂给撕扯掉了,火辣辣的,她竭力挣扎着,跟小兽一般,对准白大嫂的手臂就咬了上去。 白大嫂没想到女儿居然敢反抗,顿时大怒,抬起空着的左手,对准白玉栀的小脸便扇了过去。 随着清脆的耳光声,白玉栀的右脸颊顿时火烧一般,她依旧不肯松口,用力咬住白大嫂的胳膊——这样为了哥哥,打算把她卖进烟花窟的娘,还是亲娘吗? 白大嫂薅住女儿的丫髻,气急败坏叫傻愣愣立在一边的丈夫白福堂:“白福堂,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来打死这没人伦的小贱货!” 白玉栀的脸已经被白大嫂打得火烧一般,耳朵也火烧一般,头皮也被拽得疼极了,她默默流着泪,竭力反抗着,推、咬、掐全使上了。 白福堂一直傻傻站在一边,看着妻子殴打女儿。 蜀葵毕竟年纪小,才十二岁,根本抵不过力气甚大的白大嫂,最后还是被白大嫂拖回了家里,关进了家中盛放柴火的西屋。 第三章 别庄 ?玉栀醒了过来。她头疼得快要炸了。 睁开眼睛,玉栀发现自己是在一个狭小逼仄的房间里。 她心中咯噔一下,背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忙挣扎着爬了起来,惊慌地四处张望。 玉栀很快便知道自己是在船上的舱房之中——屋子里光线很暗,不管墙壁还是地板,看上去都是木头材质,身下硬邦邦的窄床在有规律地荡漾着。 她宁愿相信自己是在做梦,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做梦。 玉栀闭目养神片刻,双手扶着床边就要下床,舱门上挂的帘子被掀开了,光线投了进来,一个细长眼睛鹅蛋脸生得很妩媚的女孩子探头进来看了看,声音中满是惊讶:“你醒了?” 还没等玉栀说话,那女孩子便扭过头大声道:“爱梅,去告诉金妈妈,和我住一个舱房的那人醒了!” 玉栀坐在床边,一时有些呆滞。 这个女孩子见她呆呆的,便笑着道:“我叫朱玲玲,是宛州镇平县人,你叫什么名字?” 玉栀用力抹了一把脸,开口问道:“我……我们这是去……去哪儿?”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塞得难受。 朱玲玲瞧玉栀这个模样,略略一想,就全猜到了。她走进来在床上坐了下来,道:“你也是被爹娘给卖了吧?我爹娘早死了,还没来得及卖我,我是被嫂子给卖的!” 她垂下眼帘,玩弄着自己的裙带,声音出奇的平静:“我觉得我嫂子还不错,起码没把我卖进烟花窟做婊子,我记她和我哥一辈子呐!” 朱玲玲口中说着感谢,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玉栀默然片刻,吃力地哑着嗓子忙又问了一遍:“我们这是去哪儿?” 既然是在船上,起码不是去宛州东关的杏花楼了。 朱玲玲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玉栀,答非所问:“你今年几岁了?你生得真是够美的!” 玉栀黑泠泠的眼睛静静看着朱玲玲,看得朱玲玲有些心虚,她轻轻一拍手,道:“我们是乘船去青州呢,青州的兴平郡王府!” 玉栀心思细密,略略一想,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了,知道自己怕是被爹娘用蒙汗药药倒,直接捆着卖给了那个人牙子严妈妈,严妈妈估计又把她转卖给了那个什么金妈妈。 而如今金妈妈正带着她们坐船去青州呢! 她默默坐在那里想着心事。 因她生得美,她爹娘早就嘀咕着要把她卖个好价钱了,既然打定主意要卖她,卖进兴平郡王府做丫鬟,总比卖进烟花窟做妓女强? 玉栀心中满是恨意。 既然注定要把我卖掉还钱,那还生我做什么? 这不是爹娘,这是债主,是仇人! 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无论到了哪里,她都要开开心心活着,还要快快乐乐看着白福堂白大娘越来越惨! 正在这时,一个大眼睛瓜子脸生得甜丝丝的女孩子探头进来道:“真的醒了么?” 她人长得甜,声音也很甜美。 玉栀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这个甜姐儿眯着眼睛笑了。 她一向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见白玉栀小脸雪白,嘴唇都干得起皮了,便道:“你要不要喝点水?我刚帮金妈妈烧好的水,还热着呢!” 白玉栀实在是渴得难受,便点了点头,黑泠泠的眼睛满是渴望看着她。 这个甜姐儿声音真是甜美温柔:“先等一等,我这就去!” 临离开她回头又对着白玉栀笑了笑:“我叫爱梅,于爱梅!” 玉栀哑声道:“我叫姓玉,叫玉栀。” 白这个姓她再也不要了,以后她姓玉,姓自己的姓! 于爱梅不识字,还以为玉栀和她一个姓,笑眯眯地离开了。 朱玲玲笑着道:“爱梅最勤快了,金妈妈都是指使她去烧水端茶!” 又神秘一笑,低声道:“咱俩有不想干的活,就央求她去干!” 玉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她不喜欢朱玲玲这样爱占便宜,好像天下只有她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的性格。 于爱梅一阵风般,很快便端着一个白瓷茶碗过来了。 她坐在床边,左臂揽着玉栀细弱的肩膀,右手端着茶碗小心翼翼地喂玉栀喝水,口中小声道:“我刚才过去,瞧见给金妈妈沏的毛尖还有半壶,便偷偷给你倒了一碗,好喝吗?” 玉栀觉得茶水有些苦涩,可是后味却甘甜,她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茶水,便点了点头,哑声道:“好喝!” 她家平时喝的茶都是用她去采的簸箕柳煮的,只有来了客人,才会泡些最便宜的大叶青。 于爱梅眯着大眼睛笑了。 朱玲玲在一边看了,抬脚踢了踢于爱梅:“爱梅,也给我端一碗这样的茶水过来吧!” 玉栀闻言,抬头瞅了朱玲玲一眼,垂下了眼帘。 于爱梅答应了一声,端着空碗又去端茶了。 在于爱梅的照顾下,玉栀的嗓子第二天就好了,她很快便把船上的轻快摸熟了。 这条船上总共十二个女孩子,都是十二三四岁的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四岁,由金妈妈和另外两个粗使婆子带着,一起往青州而去。 不过三五日工夫,这些女孩子便都混熟了,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玉栀倒也不觉得寂寞。 青州在宛州的东边,她们的船经白河进入运河,不过十日时间,就到了青州的运河码头。 兴平郡王府派了位管事押着几辆大马车过来,与金妈妈一起,把这批采买的十二个女孩子用马车运回了位于青州西郊运河边的兴平郡王府的别庄。 在这个别庄,玉栀与于爱梅朱玲玲她们整整呆了两年。 在这两年内,她们学认字,学琴棋书画,学针线,学妆扮梳头,甚至还学珠算、笔算和筹算,不过都是泛泛而学,没有深入。 玉栀最爱学习,对这些都很感兴趣,也算颇有收获。 于爱梅比玉栀大一岁,和玉栀感情最好,两人住在一个屋里,平时做什么都一起,有了心事也互相倾诉,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和于爱梅在一起呆着的这一年,是玉栀长这么大最开心最快活的日子。 她们这些女孩子,只要满了十四岁都会被选进兴平郡王府服役,不过一年,于爱梅便与另外两个女孩子一起被选走了。 玉栀还没来得及伤感,叽叽喳喳的朱玲玲便自作主张搬了进来——她和同屋的洪玉丽闹翻了! 有了聒噪的朱玲玲的陪伴,剩下的这一年,玉栀过得也不算寂寞。 剩下的这一年,当年一起进来的十二个女孩子,只剩下玉栀、朱玲玲和另外一个叫洪玉丽的女孩子。 不过这一年内别庄陆陆续续又进来不少女孩子,倒是依旧热闹得很。 这日玉栀正在房里习字,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朱玲玲的声音:“玉栀!玉栀!郡王府内宅的管事妈妈来选人了!” 玉栀放下笔,抬头看了过去,红衣粉裙的朱玲玲旋风般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玉栀,声音中满是欣喜:“玉栀,这次听说是奉郡王妃之命来选人,应该是要去侍候郡王妃吧!” 玉栀被她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用力掰开朱玲玲的手,笑道:“你先坐下咱们再说话!” 朱玲玲挨着玉栀坐了下来,兴奋得眼睛闪闪发亮:“我真想去侍候郡王妃啊!” “不止你想,”玉栀笑了,“谁不想啊!” 她们在兴平郡王府的别庄呆了两三年,渐渐知道了不少郡王府的密辛。 兴平郡王元妃姜王妃早早去世,郡王府的二公子林佳便是姜王妃所出,只是那林佳性情阴鸷好色如命,很不得郡王喜欢。 如今的李王妃是继室,与郡王很是恩爱,肚子也争气,一口气生了二子二女,地位很是稳固。 另外郡王龙马精神,王府内又有两位侧妃、若干夫人外加无数妾室通房,倒是把郡王府的内院塞得满当当的。 正因为知道些郡王府内情,因此这些女孩子都愿意被选去侍候王爷、王妃或者李王妃所出的公子姑娘,而不愿意侍候侍妾生的大公子林毓和已经去世的姜王妃生的二公子林佳。 朱玲玲托腮想了一阵子,自言自语道:“要不,我去找找金妈妈?” 玉栀笑了笑,道:“金妈妈的性子你忘记了?” 想到金妈妈的刻板和不讲人情,朱玲玲顿时泄了气。 玉栀把手中的笔放在了笔托上,道:“金妈妈这会儿怕是已经分好了,咱们只管等着吧!等进了王府,若是觉得不妥,再想法子动一动!” 朱玲玲觉得玉栀的话似乎也有道理,点了点头道:“只好这样子了……” 玉栀一边收拾她写好的字纸,一边思索着。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作为丫鬟,命运时刻握在主子手中,她要想痛痛快快为自己活着,就得想办法攒银子赎身。 决定前路的时刻很快来到了。 第四章 王府 ?玉栀刚收拾好笔墨纸砚,便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自己,似乎是金妈妈身边的粗使婆子马婆子的声音,便答应了一声,和朱玲玲一起迎了出去。 马婆子见朱玲玲也在这里,顿时笑了:“玉丽姑娘已经过去了,我本来还得去叫玲玲姑娘呢,这下子不用跑腿了!” 她笑眯眯道:“两位姑娘,金妈妈叫你们过去呢!” 金妈妈端坐在靠东墙的圈椅上,面无表情打量着眼前的玉栀、洪玉丽和朱玲玲。 这次是要给大公子、二公子和李王妃所出的三公子选丫鬟,事关二公子,须得好好选择。 玉栀是三人中最美丽的,小脸雪白晶莹,眉睫乌浓,樱唇嫣红,尤其是那双杏眼,又黑又清澈,波光流转间,仿佛会说话一般。 朱玲玲细眼高鼻,肌肤细白,虽有几粒细麻,偏偏却妩媚得很。 洪玉丽虽然身材丰满曼妙,可是瞧着两眼距离稍宽了些,嘴唇稍微厚了些,在女人看来生得不算美,可是金妈妈清楚得很,在男人眼中,洪玉丽这样的,倒是最有吸引力的。 打量半晌后,金妈妈开口道:“玉栀,你愿意去二公子院子侍候么?” 强扭的瓜不甜,她虽然选中了玉栀,却还是要看看玉栀自己的态度。 若玉栀不愿意,她也不想把不情不愿的人送到二公子身边。 玉栀没想到金妈妈居然会询问自己的意见,她凝视着金妈妈依旧清澈的眼睛,电光火石间已经做出了决定——她愿意去二公子院中!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愿意去冒险。 朱玲玲和洪玉丽听了,都悄悄松了一口气——二公子亲娘不在了,性子又不好,名声也臭了,谁愿意去侍候他呢! 金妈妈微微点头,道:“那就这样定下来了,朱玲玲去大公子院子侍候,玉栀去二公子院中侍候,洪玉丽去三公子院中侍候。” 朱玲玲、玉芝和洪玉丽谢了金妈妈,一起退了下去。 到了金妈妈住的小院子外面,三个女孩子嘻嘻哈哈抱在了一起,都笑了起来。 朱玲玲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终于要离开这不得见人的鬼地方了!” 她一向爱热闹,在这偏僻封闭的别庄内都快闷死了。 玉栀抿嘴一笑。 对于未来的生活,她也充满了向往。 洪玉丽矜持地笑了笑——三公子可是李王妃的亲儿子! 她伺候尊贵的三公子,天生就比伺候庶出的大公子的朱玲玲和伺候没娘的二公子的玉栀要高贵些! 到了晚上,玉栀收拾好行李,一时无事,便拿了本书坐在灯下读。 她正看书,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马婆子的声音:“玉栀姑娘在屋里么?” 玉栀从窗缝里看了看,见马婆子提着灯笼,正陪着金妈妈站在外面廊下,便含笑道:“我在屋里呢!” 她起身理了理裙子,走到明间打开了门,迎了出去。 金妈妈与玉栀在明间分了宾主坐下,马婆子自去廊下守着。 金妈妈思索再三,终于开口道:“玉栀,你为何愿意去侍候二公子?” 玉栀一直在观察金妈妈,听她如此询问,便猜到金妈妈有可能是先王妃的人。 她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道:“妈妈,我是被自己爹娘卖掉的,有爹娘等于没爹娘,我觉得二公子没了亲娘,和我一样……” 金妈妈眼睛微眯,看了玉栀半日,最后也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二公子如今才十六岁,年纪小,性子倔,还是童子身,怕就怕李王妃往二公子身边安插狐狸精,勾坏了二公子。 像玉栀这样看起来也没开情窍的,倒是比朱玲玲和洪玉丽那两个要合适些…… 第二天一大早,玉栀、朱玲玲和洪玉丽跟着郡王府派来的管事媳妇,乘着兴平郡王府派来的马车,出了别庄往东去了。 进了青州城西门,马车辘辘而行,驶入了一个梧桐夹道的大道,终于停了下来。 朱玲玲悄悄把车窗上的帘子拉开了一道细缝往外看,玉栀顺着也看了过去,发现前方是一个巍峨高大的牌坊式的正门,正门上书“兴平郡王府”五个大字,正门两侧两排甲胄齐整的士兵雁翅排开,看起来颇为庄严肃穆。 洪玉丽看得眼睛都直了,低声道:“玉栀,难道咱们是要从郡王府正门进去?” 玉栀笑了,低声道:“你想得美,咱们一定是从角门进去!” 果真等了一会儿之后,负责接引的人引着她们的车子从角门驶进了兴平郡王府。 马车沿着王府东边的一条林荫大道一直行驶。 大约一盏茶工夫,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一番忙乱之后,玉栀、洪玉丽和朱玲玲下了马车,跟着接她们过来的管事媳妇进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小巧别致,花木葱茏,瞧着齐整得很。 朱玲玲左看右看,忍不住道:“这么齐整的院子,是王妃娘娘住的院子么?” 引她们进来的粗使婆子“噗嗤”一声笑了:“我的小大姐,这是内宅管家夏妈妈住的院子!” 朱玲玲知道自己眼界窄被人笑话了,脸一下子红了,却依旧道:“管家妈妈的院子都这么好,咱们王妃娘娘住的怕是仙境了!” 听朱玲玲提王妃娘娘,粗使婆子这下子不吭声了,引着她们三个进了正房明间。 内宅管家夏妈妈瞧着三十多岁的模样,肌肤白净,生得甚是俏丽,眼睛透着股精明。 她端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招呼玉栀、朱玲玲和洪玉丽坐下,轻言细语地问了几句。 因已经分好主子了,因此玉栀秉承中庸的原则,一句闲话也不肯多说,显得平淡得很。 朱玲玲自然是伶牙俐齿爱说爱笑。 洪玉丽则知道自己的优势,不敢表现出色,低眉顺眼乖巧得很。 说了几句话之后,夏妈妈心里对玉栀三个人的品性基本有数了,便含笑道:“王妃如今跟着王爷进京觐见了,大公子、二公子和三公子也都跟着进京了,你们三人暂且先去三位公子的院子,让大丫鬟先带着,等王妃回来再理会!” 玉栀三人忙屈膝答了声“是”。 朱玲玲最爱掐尖,忙笑嘻嘻问了一句:“妈妈,不知我们三个如今算是几等?” 夏妈妈看了朱玲玲一眼,含笑道:“你们刚入府,先从三等做起,以后若是勤谨忠心,自会提升等级。” 朱玲玲眼睛亮亮的,还要再问三等丫鬟的月例是多少:“妈妈——” 洪玉丽嘴角带着一丝笑,瞟了朱玲玲一眼。 玉栀忙悄悄拉了拉朱玲玲的衣袖。 朱玲玲看向玉栀。 玉栀眨了眨眼睛。 朱玲玲勉强把还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笑眯眯道:“妈妈,我们退下了!” 她与玉栀和洪玉丽一起屈膝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引她们进来的粗使婆子叫来了一个媳妇和一个小丫鬟,分别引着玉栀她们去了各自的去处。 粗使婆子带着玉栀分花拂柳,一路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个花木掩映的院落。 她指着前面快要被凌霄花的藤蔓遮住的大门道:“那就是二公子住的凌霄院!” 如今二公子不在郡王府,凌霄院便由两个一等大丫鬟水莲和水荇当家。 粗使婆子带玉栀去见水莲和水荇。 水莲和水荇正坐在正房明间吃茶。 粗使婆子陪着笑,拉了玉栀上前,道:“两位姐姐,这是夏妈妈新安排进来的三等丫鬟,名字叫——” 她一时忘了玉栀的名字。 玉栀嫣然一笑,屈膝行了个礼:“禀报两位姐姐,我叫玉栀!” 水莲和水荇打量了玉栀一番,见她肌肤白皙,眉目如画,生得甚是清艳,只是年纪尚小,又是最低的三等,便不甚在意。 水莲随意吩咐粗使婆子道:“凌霄院的小丫鬟如今都住在外面的小偏院,你带她去安排了个住处吧!” 粗使婆子答应了一声,带着玉栀出去了。 出了凌霄院,玉栀把自己腕上的银镯子捋了下来,悄悄塞给了粗使婆子,笑盈盈低声道:“烦妈妈帮我安排个朝阳透气的屋子!” 粗使婆子低头瞧了瞧手中的银镯子,眉开眼笑道:“姐姐且放心!” 她引着玉栀去了小偏院,直奔东厢房二楼。 东厢房是一明两暗三间房,可是二楼上去后便是一个花圃,花圃北边便是一间精致的木屋了。 粗使婆子笑着道:“这间屋子虽然在东厢房上面,却也算是朝南的房子了!” 玉栀看着繁花盛开的花圃,再看看被花圃簇拥的这个小木屋,眼睛亮晶晶的,屈膝向粗使婆子行了个礼:“谢谢妈妈!” 看到这个眉目如画的小女孩子对着自己笑,粗使婆子心情也愉快得很,她拿出一串钥匙,找出这个屋子的钥匙取了下来,递给了玉栀:“你自己开门吧!” 玉栀开锁的时候,粗使婆子道:“这先前是水萍的屋子,水萍走了,这屋子便空了下来,好多人想搬进来,我一直没给她们钥匙。水萍搬得急,铺盖应该还在,你收拾收拾还能用!” 玉栀忙又道谢。 她打开了门,笑着问粗使婆子:“妈妈,水萍是谁呀?” 粗使婆子停了停方道:“水萍是二公子的大丫鬟,后来被王爷看中了,如今是……萍姨娘了!” 第五章上 被卖 ?天已经黑透了。 白玉栀原先一直在西屋哭喊摇晃门,后来大概是看哭喊没用,这会儿终于没了声息。 白家堂屋里一灯如豆,白福堂和白大嫂夫妻俩一南一北坐在靠东墙放着的破方桌边,低声说着话商量着。 白大嫂脸颊、下巴、颈部和手腕都有被白玉栀挠的咬的抓的伤口,她不由“嘶”了一声,道:“玉栀这丫头,真是条小疯狗,早卖了早好,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她反咬一口!” 白福堂有些犹豫,拿起烟杆嘬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眼圈。 见白福堂还在犹豫,白大嫂勃然大怒,压低声音道:“玉栀这丫头从小人小鬼大,主意多得很!你忘了,她七岁的时候咱们不让她去学堂读书了,她是怎么做的?她跑去给教书先儿的娘子拾柴火洗菜扫地,求人家让她跟着玉槐继续一起过去读书!你再不下决心,说不定她明日就跑了,到时候不知道便宜谁了,咱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生养她了!” 白福堂嗫嚅了半日,这才道:“要不,就交给严妈妈,卖给兴平郡王府?青州离咱们宛州也不算远,以后玉栀也能照顾我们!” 白大嫂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最后道:“这次我听你的,不过你得出去一趟,去隔壁何庄的药铺,买一包蒙汗药回来,到时候我煮一锅粥,再放些槐花蜜,即使加上蒙汗药,玉栀也尝不出来的……” 白福堂有些不忍心:“这是咱们自己的亲生闺女,何必——” 见丈夫不听话,白大嫂眉毛顿时竖了起来:“不卖白玉栀,咱们玉槐怎么读书进学?怎么进京赶考?怎么光宗耀祖?都是你这当爹的没本事,还猫哭耗子假慈悲地不肯卖闺女,有本事你挣大把的银子去啊!” 白福堂听白大嫂的话听惯了,虽然不乐意,却也不再表示反对,唉声叹气起身出去了。 被锁在西屋的玉栀坐在柴草堆中,默默思索着逃出去的办法。 夜渐渐深了,乡村的夜一片静寂,除了偶尔响起的狗叫声,简直是万籁俱寂。 玉栀坐在窗前地上发呆,她已经饿得连动一下都费力得很。 清冷的月光如水般泻了进来,透过窗子上的木格,在玉栀脸上、身上和地上印下斑斑驳驳的影子。 空空的胃部一阵抽搐,疼得玉栀细弱的身子弯成了虾米,整个人缩成了一团——除了中午喝的那碗能够照见人影的稀粥,她已经五六个时辰没有吃过东西了! 玉栀闭上眼睛,竭力抵御着钻心的饥饿感。 这时候若是有人能够端给她一碗暖暖的香香的粥,那该多好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玉栀越来越饿,眼前发黑,浑身发软。 她无力地歪在了地上,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正在这时,西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一股甜美的粥香氤氲着飘到了玉栀的鼻端。 玉栀用力吸了吸鼻子,嗅着那扑鼻的粥香,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若不是死了,怎么能闻到这么甜美的粥香? 上方传来她娘白大嫂的声音:“玉栀,饿了吧?娘今晚煮了花生绿豆莲子粥,煮得烂烂的,还放了些你去年收集的槐花蜜,甜得很呢!” 玉栀睁开眼睛,看着端着油灯近在咫尺的白大嫂,心里有些感动:看来娘还是心疼我的!我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娘就不卖我了呢! 想到这里,她强忍着因饥饿而抽搐收缩的胃肠,看着白大嫂:“娘,你要卖我,什么粥我都不喝!” 白大嫂知道自己女儿从来都是人小鬼大,心眼多得很,便把油灯放在一边的地上,端着粥碗一脸慈祥招呼玉栀道:“玉栀,你想心疼死你娘么?快喝吧,我放了不少槐花蜜,你不喝的话,我可要喝了!” 见玉栀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白大嫂便用调羹舀了些粥放到口中:“真甜啊!”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好啦,娘不卖你了,快起来把粥给喝了吧!” “真的?”玉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圆眼睛看着白大嫂,连三赶四道,“娘,你不卖我的话,我一定好好干活,多多挣钱,孝敬你和我爹!” 白大嫂笑眯眯点头:“真的不卖了!” 玉栀看着白大嫂的眼睛,还是不敢相信:“娘,你真的不卖我了?” “自然是真的!”白大嫂笑眯眯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玉栀想了想,觉得到底是亲生的爹娘,虽然自私自利了些,却还是不舍得卖自己。 她接过粥碗,用调羹舀了些尝尝,发现果真甜得很,又甜又糯的,简直好吃得要死! 玉栀从来没吃过这么甜蜜这么好吃的食物,当下便一调羹接一调羹,很快便把这大半碗花生绿豆莲子粥给吃完了。 白大嫂笑眯眯看着女儿吃粥:“玉栀,是不是很甜?再给你盛一碗吧!” 她知道玉栀很爱吃甜食,家里的蜂蜜全是玉栀掏蜂巢弄回来的。 只是家里的蜂蜜都被她收了起来,只有儿子白玉槐回来,她才拿出来冲茶给儿子喝,玉栀等闲吃不到这些蜂蜜。 见一待自己吝啬得很的娘今晚如此大方,玉栀心中很是疑惑,放下调羹,用手拭了拭嘴角,坚决不肯再吃了。 白大嫂看着手中的空碗,笑微微看了玉栀一眼,心道:饶你小丫头奸似鬼,也须吃你娘我的蒙汗药! 玉栀正要扶着墙起身,却觉得脑袋晃晃荡荡晕乎乎的,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身子也开始发软,骨头似乎都酥了…… 她想要说话,可是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般,又像是变木了,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玉栀竭力伸手去抓娘亲的手,却抓了个空,她竭力睁开眼睛,发现她的亲娘白大嫂在得意地看着她笑…… 接下来,玉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白家的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白福堂赶着家里的牛车出了大门。 牛车上铺着被褥,白大嫂坐在车上,身上盖着被子,怀里抱着熟睡的白玉栀。 把大门锁好后,白福堂在车辕上坐好,回头看了白大嫂一眼,道:“现在就走?” 白大嫂紧紧抱着怀中的白玉栀,道:“玉槐他爹,你快些吧,咱们这会儿出发,等到了宛州城西城门,正好是开城门时间!” 白福堂一向听自家娘子的,一甩鞭子,吆喝了一声“驾”,牛车缓缓启动了。 乡村的土路并不平坦,坑坑洼洼的,白大嫂坐在牛车上,身子随之扭来扭去,真是难受死了。 路不好,牛车就走得很慢。白大嫂抱着玉栀,心中急躁得很,生怕白玉栀中间醒了过来。 她和丈夫虽然已经用草绳把白玉栀身上绑起来了,可是万一玉栀醒了大喊大叫,到底是不好看。 玉栀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刚烈,而且执拗得很。 其实一个丫头片子,既然生来是女孩子,就安安生生听从爹娘的安排,换一笔银子供哥哥读书,以后门楣荣耀,岂不是全家脸上有光?何必闹个不停! 这都是命,人不认命是不行的。 白家营位于宛州城西的丘陵之中,白家营进城的道路两侧都是麦田、池塘、白杨和高高低低的茅草房,都是白大嫂常见的景致,没什么可看的,枯燥得很。 白大嫂紧紧抱着白玉栀,在凛冽的初春寒风中瑟缩了一下,心道:等拿到玉栀的身价银子,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去城里的绸缎铺子,扯些好料子,给玉槐做两身体面的儒袍,毕竟是秀才了…… 在呼啸而过的初春寒风中,玉栀双目紧闭瑟缩在亲生母亲怀中,茫无所知地一程程走向陌生不可知的人生之路。 第五章下 初逢 ?玉栀闻言一愣,看向粗使婆子。 儿子的大丫鬟成了当爹的姨娘,这也太怪了吧? 粗使婆子根本没看玉栀,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姐姐,你来看看,这屋子还算齐整吧?” 玉栀跟着走了进去,发现屋子里确实整整齐齐的,桌子、椅子、衣箱和床铺样样俱全,只是落了层灰。 她忙握住粗使婆子的手,笑嘻嘻道:“多谢妈妈了!不知妈妈贵姓?” 粗使婆子见这小姑娘这样可爱,便笑着道:“老婆子姓朱,叫我朱婆子就行了,以后有事尽管叫老婆子来做!” 送走朱婆子,玉栀把屋子细细打扫了一遍,又把自己的行李铺排好,又重新洗了脸梳了头,换了洁净的衣裙,这才去凌霄院见两个大丫鬟水莲和水荇。 水荇不知道去哪儿了,只有水莲坐在凌霄院正房明间内做针线。 玉栀忙上前屈了屈膝:“见过水莲姐姐!” 水莲瞧了玉栀一眼,低头继续做针线,过了一会儿,方淡淡道:“你负责清晨打扫院子吧!” 这个玉栀生得虽然眉目如画,可是瞧着年纪还小,等看看再说吧! 凌霄院如今有她和水荇两个一等大丫鬟,另外还有四个二等丫鬟。 这四个二等丫鬟生得花容月貌各有擅场,因此水莲和水荇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四个二等丫鬟身上,对于玉栀这样一个新进府的三等小丫鬟,并没有特别在意。 水莲给玉栀安排了活计,算是正式接收了玉栀。 玉栀忙答了声“是”。 从此以后,玉栀算是凌霄院的人了。 她按照郡王府的规矩,每日早上卯时准时起床,卯时三刻开始清扫院子,争取在众人起身之前把院子清扫干净,然后把凌霄院里的花花草草浇灌一遍,再把正房的栏杆窗台全都擦完,她今天的活才算做完。 又过了几日,凌霄院又进来了三个三等小丫鬟,玉栀这才算是有了伴。 玉栀做事极有耐性,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开始清扫院子,等她忙完,众人这才起床,而她则可以去自己的小阁楼上猫着,写写字,看看书,做做针线,侍弄一下屋前的花草。 等到了用饭时间,玉栀便和另外三个三等小丫鬟一起去为大丫鬟们为领饭,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如此这般过了一个月,玉栀和另外三个三等小丫鬟清茶、香草和秀云都混熟了,其中和清茶更是要好。 在这样的轻松愉快中,寒冷的十月来到了人间。 这日玉栀准时在卯时三刻开始干活。 别的丫鬟还都在睡梦之中,整个凌霄院被白茫茫的薄雾笼罩着,显得空荡荡的,冷清寂静得很。 玉栀觉得自己似乎拥有了整个世界,心中平静安乐,静谧舒适。 她也不着急,先拿着竹笤帚细细地凌霄院的落叶清扫干净,又用备好的铜盆盛了水,拿了抹布把凌霄院正房前的栏杆抹拭了一遍。 玉栀忙完这些,又用清水把手洗干净,轻手轻脚地推开凌霄院大门,预备回自己的住处。 谁知她刚打开大门,便听到东边似有呕吐之声。 玉栀吓了一跳,忙忙看了过去。 只见墙边的女贞丛前立着一个穿着宝蓝锦袍的少年,正背对着她扶着墙干呕。 少年的身后立着一个小厮,正在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看到玉栀,那小厮忙道:“那个小丫鬟,你过来一下!” 玉栀一向有些心软,见那少年吐得厉害,忙快步走了过去,轻轻道:“喝点热茶压一压,也许会好一些!” 少年只顾着低头干呕,听着实在是痛苦极了。 小厮问玉栀:“你是凌霄院新来的丫鬟?” 玉栀点了点头,一双妙目依旧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蓝袍少年,低声道:“我知道一个止吐的偏方,把白萝卜切丝捣成泥,用蜂蜜拌了吃下,我小时候试过,很有效的!” 小厮想要玉栀去弄这个蜂蜜白萝卜泥,却又有些不放心,正在踌躇,那少年摁着已经呕得胀痛的胸膛:“阿青,还不快去!” 即使在这样狼狈的处境中,他的声音依旧很好听,清泠泠的,似乎带着玉碎的余韵。 话音刚落,他又干呕了起来。 这个叫“阿青”的小厮忙交代玉栀:“你帮我照看一下主子,我去去就来!” 玉栀忙答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少年身侧,伸手在他背脊上轻轻拍了几下。 锦袍下少年的背脊细条条的,似乎很瘦。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似是默许了玉栀的行为。 玉栀又把手放在他背脊上,沿着脊椎骨从上到下用力抚了几下,然后寻到少年的左手,寻到他手腕上的关内穴,用拇指指尖掐了下去。 少年右手捂住嘴,依旧没有回头。 此时的他实在是太狼狈了,怎能让人看到? 玉栀一边掐,一边问道:“有没有觉得麻胀?” 那少年侧着脸摇了摇头。 玉栀深吸一口气,用力掐了下去:“现在有没有感觉?” 那少年疼得“嘶”了一声,闷闷道:“有。” 玉栀开心道:“我就说有用嘛!” 少年右手捂嘴,闷闷道:“手腕被你掐得好疼。” 玉栀:“……” 她悻悻道:“我小时候受凉干呕,我家邻居就是这样掐我的,特别有用!” 怕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玉栀又加了一句:“我家邻居可是我们村的大夫!” 玉栀说着话,并没有停止掐少年的关内穴。 少年轻轻“嘶”了一声,这才发现方才那股恶心感已经没了,只是手腕隐约有些胀痛,知道这个小姑娘的手法还是有些用的,便闷闷道:“谢谢你啦!” 玉栀抿着嘴笑了:“把你右手给我,我再按一按!” 少年依旧没有看玉栀,低声道:“有没有洁净帕子?” 玉栀从袖袋里掏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又怕少年嫌弃,解释道:“这帕子是我昨天刚洗过的,自己还没用过,不信的话,你闻闻上面的皂角味!” 少年一阵尴尬,接过帕子,拭了拭嘴角,又叠好拭了拭右手,然后把帕子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玉栀也没有把脏帕子要回来的道理,一时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那个叫阿青的小厮飞快地端着一个茶盏跑了过来。 玉栀见阿青来了,嫣然一笑道:“姐姐们要起床了,我得去为姐姐们取热水洗脸了,再见!” 那少年依旧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玉栀怕误了水莲她们用水,忙转身向水房方向跑去。 阿青跑到林佳身边,气喘吁吁道:“公子,我让杨妈妈给您榨的萝卜蜂蜜水!” 杨妈妈是林佳的奶妈,林佳自是放心,接过茶盏,把里面的萝卜蜂蜜水一饮而尽,觉得味道太怪,差点又呕出来。 他在这里又呆了一会儿,待胸腹间好受点了,这才带着阿青进了凌霄院。 方才那个小丫鬟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想必那些丫鬟还在睡觉。 林佳在正房前立了片刻,酝酿了一番,然后抬脚便踢向正房房门。 反正他名声坏透了,这次从京城回来,他若不好好表现一番,如何对得起他那郡王府恶少的名声! 凌霄院丫鬟虽多,可是有资格在凌霄院过夜的只有水莲和水荇两个大丫鬟。 水莲和水荇在正房东暗间林佳的卧室里睡得正香,被巨大的踹门声给吵醒了,心中都是“咯噔”一下:二公子这太岁爷回来了! 她俩一边起身,一边抬高声音道:“二公子,奴婢这就来了!” 回应她们的是“咣当”一声巨响——明间房门被踹开了! 水莲和水荇一边掩着衣襟一边冲了出来,见二公子正眼睛微眯看着自己,顿时有些慌乱,忙忙扑了过去:“二公子!” 见这俩大丫鬟头发散乱衣裙不整从自己的卧室出来,林佳心中一阵恶心,眉头一皱:“给老子滚出去!” 第六章 再遇 ?等玉栀取了热水回来,发现凌霄院中人来人往,不复往日的宁静安详,她顿时吓了一跳,忙拉住往正房送茶的水荇低声问道:“水荇姐姐,怎么了?” 一般都是小丫鬟给水荇端茶倒水的,今日水荇怎么自己端着茶? 水荇急匆匆道:“二公子回来了!” 说罢,她步履匆匆向明间走去。 眼看着要上台阶了,水荇忽然心里一动,扭头看了一眼玉栀,见她依旧立在那里,小脸雪白晶莹,一双眼睛黑泠泠的,粉嫩的樱唇微微抿着,腰肢纤细身姿袅娜,俏生生立在那里,被初冬清晨的阳光镀上了一圈柔光,静美若小仙子一般。 水荇想到了如今正在明间内看什么都不顺眼挑三拣四的二公子,下意识道:“玉栀,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歇着吧!” 二公子再不得宠,却也是郡王府的正经主子,可不能让这些小妖精靠近二公子! 玉栀见状,心中大喜,忙清脆地答应了一声,自己大大方方离开了。 水莲和水荇虽然不说,可是凌霄院的潜规则玉栀心中全明白。 二公子不在王府的话,大丫鬟允许她们这些做粗活的小丫鬟在凌霄院出现;二公子若是回了王府,这些做粗活的小丫鬟胆敢凑到二公子面前献殷勤,非要被大丫鬟给活活掐死不可。 第二天卯时三刻,天还没亮,玉栀再次准时出现在凌霄院的院子里。 她先去拔正房前面花圃中已经干枯的薄荷。 薄荷春天夏天的时候青翠碧绿,如今到了初冬,早变枯干了,在清晨寒风中瑟瑟作响,怪萧瑟的。 玉栀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细细清理着花圃中的枯干薄荷。 待把花圃清理干净,玉栀又拿起竹笤帚开始清扫院子里的落叶——院子里花木太多,昨夜刮了一夜风,把枝头残余的枯花和黄叶都给刮了下来,地上厚厚铺了一层,踩在上面软绵绵的,不过扫起来可不容易! 玉栀这人天生容易开心,即使是干活,也被她干出了趣味来。 她一边倒退着扫着枯花落叶,一边轻轻哼着儿歌:“……刮大风,耧豆叶,一下子耧出个花大姐……” 倒退着扫到了正房台阶上面,玉栀刚要转身清扫廊下,谁知有人突然掀开正房明间门上的锦缎棉门帘大步走了出来。 玉栀猝不及防,一下子撞进了对方怀里,手中的扫帚也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玉栀一下子懵了,愣了一瞬,这才回过神来,忙推开对方试图站直身子。 触手是软软的丝绸,丝绸下是坚实温暖的肌肉…… 玉栀下意识抬头看向对方。 那人也正低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 东方初升的太阳正照在那人脸上,为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他那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浓重的扇形阴影,一双好看眼睛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鼻梁挺秀,仰月唇紧紧抿着——原来是一个极清俊的少年! 玉栀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 谁知此时的她正处在走廊的边缘,眼看着她就要一脚踩空跌下去,那清俊少年反应很快,伸手抓住了玉栀的胳膊,一把便把她拉了回来。 玉栀惊魂未定,背脊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立在那里轻轻喘息着,大脑一片空白。 那清俊少年看了玉栀一眼,把她往一边轻轻一推,自己负手下了台阶,昂首向外面走去。 玉栀轻轻捂着自己热辣辣的脸,目送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心道:这个时候从正房出来,应该就是二公子了! 二公子原来生得这么俊俏,为何人人都不喜欢他呢? 是他个性本来顽劣,还是因为其它原因,譬如继母当家…… 她越想越觉得复杂,索性不想了,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笤帚,继续开始打扫廊下。 等玉栀打扫完凌霄院,太阳已经出来了。 住在西偏房的大丫鬟水莲推开了卧室窗子,云鬓蓬松立在窗前,声音犹自带着睡意:“玉栀,快去给我取热水,我要洗漱了去侍候二公子!” 玉栀心知二公子已经离开了,水莲在说瞎话,却不揭穿,口中却脆生生答应了一声,笑盈盈道:“水莲姐姐,今日还用青盐擦牙么?” 水莲打了个哈欠,道:“青盐也行!” 为水莲和水荇送过热水、青盐和香胰子等物,玉栀又等了一会儿,待清茶、香草和秀云过来,她们四个三等小丫鬟会合,一起提着食盒,去大厨房为凌霄院众位姐姐们领饭去了。 把饭领回来之后,玉栀和清茶、香草和秀云一起把饭菜摆在了东厢房的八仙桌上,这才去请两个一等大丫鬟水莲、水荇和四个二等丫鬟过来用早饭。 因二公子已经去外书房跟着先生读书去了,水莲和水荇也放松了下来,和四个二等丫鬟围坐在东厢房的八仙桌前,让玉栀她们四个小丫鬟侍候着用了早饭。 待大丫鬟们用罢早饭,玉栀和另外三个小丫鬟收拾了残局,把杯盘碗筷送回大厨房,领回了她们的份例早饭,回了她们居住的的小偏院,聚在一起边聊天边吃饭。 剩下的时间,只要大丫鬟们不叫,她们便在各自房里做些针线就行了。 在玉栀每日早出早归的例行忙碌中,渐渐便到了十月底领月银的日子。 玉栀是三等小丫鬟,月银是一两。 大周朝女孩子便宜得很,五两银子就够买个小姑娘了,像玉栀的漂亮小姑娘,身价也不过是十五两银子。 对玉栀来说,这一两银子堪称一笔巨款,她只要老老实实呆在兴平郡王府,一个月攒一两银子,三年就能攒够三十六两银子,足够她赎身了。 因此每到领月银的这一天,玉栀都开心得很。 兴平郡王府的规矩是到了领月银的日子,每院的管事大丫鬟提前领了众人的月银,然后一一发放给众人。 这日待二公子离开了凌霄院,玉栀这才与同为三等小丫鬟的清茶、香草和秀云一起去寻大丫鬟水莲和水荇领月银。 水莲正在和水荇比较各自新买的胭脂水粉。 听说小丫鬟们来领月银,水莲冷哼了一声,道:“这些小贱货,真是小家子气,一两银子而已,一天都等不得,急吼吼地来领!” 水荇蘸了些胭脂抹在了唇上,对着靶镜照了照,自觉娇美可爱,笑着道:“我去告诉她们,就说这个月暂时不发,攒够三个月了一起发!” 水莲拿起新买的银镶石榴石耳坠,对着镜子在耳朵上比了比:“你去说吧!” 四个二等丫鬟的月银她们不敢克扣,不过三等小丫鬟倒是无碍的,个个都活得跟个小老鼠似的,谁敢在她和水荇面前说个不字! 这些小丫鬟这个月的月银已经被她和水荇花了,自然不能给她们发了。 水荇立在西厢房的廊下,瞧着立在台阶下的玉栀、清茶、香草和秀云,耷拉着眼皮爱理不理道:“内院管事夏妈妈说了,你们四个这个月的月银暂时不发,攒够三个月了一起发!” 香草她们顿时大失所望,呆呆站在那里。 玉栀看着水荇,觉得水荇的话漏洞百出,便记在了心里,预备寻个机会去寻同为三等丫鬟的于爱梅、朱玲玲或者洪玉丽,看看她们领了多少。 忙完了大丫鬟们安排的活计,玉栀她们四个回了小偏院。 香草性急,一直低声骂骂咧咧的。 秀云家里等着用银子,急得哭了起来。 她是青州本地人,家中祖母生了重病卧床不起,为了给祖母治病,家里人这才把她给卖进了郡王府。 如今祖母病情愈发严重,家人每月都盼着用秀云的月银给祖母买药,如今月银三个月发一次,这可怎么办?难道眼睁睁让祖母等死? 清茶一向以玉栀为主心骨,因此一直看玉栀。 玉栀也不多说,拉着清茶道:“今日天气还不错,咱们俩去外面转转去吧!” 秀云被家里人当成摇钱树,压榨得一点油星都不剩,却还处处向着家里,如今月银一时没到手,不去想解决的办法,只会哭个不停。 秀云这样的性子,玉栀同情归同情,却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嫌弃秀云过于包子了。 她一则不想听秀云哭诉家里的烦难,二则想去问问于爱梅,看是所有的三等丫鬟月银都押后三个月,还是只有她们凌霄院是这样。 第七章 考验 ?虽然是初冬,可是郡王府的蜡梅却提前开了,清雅的花香氤氲在清冷的空气中,很是好闻。 于爱梅比玉栀大一岁多,提前两年进了郡王府,如今在内院管事夏妈妈那里当差,蜀葵进郡王府没多久,她们便联系上了,有空时常约了一起玩。 到了夏妈妈的院子门口,玉栀刚刚敲了敲门,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大眼睛瓜子脸生得甜丝丝的女孩子立在门内,正是于爱梅! 于爱梅人长得甜美,声音也很甜美,见玉栀立在外面,她顿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油纸包让玉栀看:“玉栀,你来得正好,方才夏妈妈命我去大姑娘那里送东西,大姑娘赏了我一包薄荷糖,我想着你爱吃,正要着给你送半包去呢!” 玉栀也笑了,轻轻道:“我也正要找你呢!” 于爱梅见清茶站在玉栀后面,认出是玉栀的小跟班清茶,便打了个招呼:“清茶,你也来了!” 清茶忙屈膝行了个礼:“爱梅姐姐好!” 爱梅拉了玉栀和清茶往里走,边走边道:“堂屋外面的茶阁子里有火盆,咱们去茶阁子里烤火吧!” 玉栀忙低声道:“夏妈妈也在吧?” 爱梅笑盈盈道:“夏妈妈最爱热闹了,不会嫌咱们吵闹的;再说了,夏妈妈在堂屋,咱们在外面的茶阁子,又不碍事,走吧!” 玉栀与清茶一起跟着爱梅去了堂屋。 堂屋门上挂着厚厚的棉帘,一掀开棉帘,一股夹杂着茶香的热气扑面而来,暖烘烘的,很是好闻。 此时夏妈妈正在与二公子的奶娘杨妈妈坐在堂屋里喝茶聊天,见爱梅引了两个小女孩子进来,便笑着道:“你们小孩子自在玩吧,不用管我们两个老东西!” 玉栀和清茶忙屈膝行礼。 杨妈妈定睛一见,见和爱梅一起进来的这两个女孩子,小的那个生得普通些,倒也罢了;另一个个子高些的却肌肤胜雪,一双眼睛如星子流光,盈盈欲滴,微微一笑,甜美之极。 她不由有些诧异——郡王府什么时候进来了这么美貌的女孩子? 夏妈妈见杨妈妈如此,会意地笑了,指着玉栀道:“这是金妈妈从别庄送来的,现如今分到了凌霄院服役,也是侍候二公子!” 杨妈妈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 她瞧着不过三十多岁四十岁的模样,似乎比夏妈妈大一些,生得美丽温润,年轻时应该是个难得的美人。 杨妈妈似乎不太爱说话,微微笑着靠着软枕坐在那里与夏妈妈说着话。 玉栀行罢礼,便与清茶和爱梅出了堂屋,进了堂屋廊下围成的茶阁子。 三个人围着火盆坐了下来,随意聊着些闲话。 爱梅把薄荷糖分给了玉栀和清茶,三人烤着火吃着薄荷糖,低声说着闲话,倒也惬意。 玉栀慢慢把话题引到了月银上:“爱梅,你存了多少月银了?” 爱梅笑眯眯地比了一个十,道:“我存了整整十两银子了!” 蜀葵听了,佩服得很:“爱梅,你好厉害!” 爱梅笑着问玉栀:“玉栀,你存多少银子了?” 玉栀微微一笑,道:“八月一两,九月一两,我总共存了二两银子了!” 她故意把重音放在了“八月”和“九月”这两个词上,以引起爱梅的注意。 爱梅闻言,想了想,问道:“玉栀,你十月份的月银呢?” 玉栀没有说话,故意叹息了一声,垂下了眼帘。 清茶一向与玉栀配合默契,当即轻轻笑了笑,道:“爱梅姐姐,我们凌霄院四个三等丫鬟十月份的月银都没有发,水荇姐姐说夏妈妈说了,我们四个这个月的月银暂时不发,攒够三个月了一起发!” 爱梅听了,当下便提高声音道:“不可能,夏妈妈不可能扣发你们这点子银子!” 爱梅声音有些大,在堂屋里的夏妈妈和杨妈妈在那边都听到了。 夏妈妈唤爱梅道:“爱梅,怎么了?” 爱梅握了握玉栀的手,起身进了堂屋,走到夏妈妈身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夏妈妈一听,心知凌霄院水莲水荇那两个小蹄子又生事了,便似笑非笑看向杨妈妈。 她是老太妃的人,自然站在老太妃那一边。 杨妈妈是二公子的奶娘,却是王爷的人,一向分管凌霄院的事情。 杨妈妈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吩咐爱梅:“此事我知道了,你不要再提了!” 爱梅答应了一声。 杨妈妈又道:“你把玉栀叫进来,我问她几句话!” 爱梅忙出去叫玉栀。 玉栀走了进来,眼睛清澈,不卑不亢看向杨妈妈。 杨妈妈倚着靠枕歪在锦榻上,细细看了玉栀一番,问道:“会做针线么?” 玉栀点了点头,双目盈盈看着杨妈妈。 杨妈妈道:“眼看着该过年了,我想做件白绫袄,只是我的针线一向拿不出手……” 玉栀微微一笑:“妈妈如果不嫌弃,我倒是可以试试!” 夏妈妈和杨妈妈都是王府内院的管事,如果这两位妈妈对她的印象好,她在郡王府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杨妈妈笑道:“如此多谢了,你傍晚时去我那里拿白绫、清水绵和丝线吧!” 玉栀嫣然一笑:“不知妈妈住在何处?” 夏妈妈笑了,道:“她是二公子的奶娘,自然住在二公子外书房院子翠微居,就在凌霄院东隔墙,你问一问就知道了!” 爱梅送玉栀和清茶离开,到了大门口,她握住玉栀的手悄悄道:“谢谢我吧,我可是为了你才出头的……” 玉栀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爱梅姐姐,谢谢你,这件事咱们就烂在肚里吧!” 她自然知道,爱梅是在帮她,因此不欲拖累爱梅。 爱梅笑了起来。 她性格中自有一股侠义之气,看不得世间有不平之事。 又聊了一会儿之后,玉栀见快到中午了,怕耽误给水莲和水荇取午饭,忙与爱梅挥手作别,与清茶一起往凌霄院方向走去。 到了僻静处,玉栀抬手在清茶脑袋上敲了敲,抿着嘴笑了。 清茶摸摸脑袋,也笑了。 回到小偏院,玉栀发现秀云居然还在哭,不由叹了口气。 遇到问题的话,如果一味的只会哭,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与其哭个不停浪费时间,不如去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到了傍晚,玉栀寻了个空,与清茶一起去了凌霄院东隔墙二公子的外书房翠微居。 没想到凌霄院和翠微居不过是隔了一道墙,大门的朝向却大大不同,玉栀和清茶竟绕了好一段路才赶到翠微居。 林佳的小厮阿青奉了杨妈妈之命,正在翠微居大门口候着,见玉栀和清茶过来了,便迎上前道:“你们俩谁是杨妈妈要找的玉栀?” 玉栀抿嘴一笑,举起手俏皮道:“就是我啊!” 阿青认出了玉栀便是那日清晨帮忙的小丫鬟,却不肯说穿,引着玉栀和清茶进了翠微居,径直往东偏院杨妈妈住处去了。 杨妈妈把准备好的上好白绫、清水好绵和几盘丝线放在一块宝蓝锦缎上,当着玉栀和清茶的面裹好,笑着道:“是少年人穿的,大约是这么高,这么宽……” 她比划了几下之后,玉栀便猜到是要给二公子做白绫袄了,却不说透,仔细把杨妈妈说的尺寸记在了心里。 接下来这几日,玉栀每日打扫完凌霄院回到自己住的小阁楼,便开始缝制杨妈妈交代的白绫袄,不过七八日玉栀就把这件白绫袄做好了,有用剩下的材料缝制了一对绣花坐垫。 这天晚上,玉栀用那块宝蓝绸缎裹了白绫袄和那对绣花坐垫,悄悄下楼叫了清茶,两人一起出了门,往翠微居给杨妈妈送了过去。 杨妈妈接过去细细看了一番,发现大小正好,针脚细密恰到好处,清水绵铺垫得极为均匀,袄面洁净,心中很是满意,连连点头道:“多谢!多谢!” 再看看那对绣花坐垫,她心中更是满意,看向玉栀的眼神颇为和蔼——玉栀这个小姑娘,活做得好且不说,而且不是一个贪小便宜的人,心思也巧——这对坐垫正好放在二公子书房的圈椅上,真是不错! 玉栀含笑道:“些许活计,妈妈不嫌弃就好。以后若是有活,妈妈尽管吩咐。” 杨妈妈温声道:“玉栀,有空的话,多来我这边陪我聊天。” 玉栀笑眯眯道:“到时候妈妈可别嫌我烦人!” 杨妈妈把白绫袄重新叠好放在一边,让玉栀和清茶在她身边坐下,问起玉栀和清茶的身世。 玉栀想起往事便刻骨的恨,不愿多提,笑眯眯道:“为了供我哥哥读书,爹娘就把我给卖了。” 杨妈妈不由叹息,道:“咱们大周就这点不好,仿佛儿子都是天上的月亮,女儿就是脚底的泥,为了儿子,女儿可以随意发卖,唉!” 玉栀颇有同感,道:“只盼着将来有一日大周的风气能改了,儿子和女儿一样重要!” 杨妈妈又问起了清茶。 清茶是家生子,一家人都在王爷的庄子里干活,不管是男孩子女孩子,到了年龄就送进王府服役,倒是没什么可说的。 得知清茶是夏妈妈安排进来的,杨妈妈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正说着闲话,外面传来了阿青的声音:“妈妈,二公子回来了,二公子还没用晚饭呢!” 第八章 三见 ?杨妈妈一听,忙起身要从锦榻上下去。 二公子每每去了王妃那边,都不怎么敢吃东西,回来后都得她在翠微居的小厨房里做些汤汤水水送过去。 这次二公子在王妃那里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道饿成什么样子了呢! 玉栀见状,忙与清茶起身,打算告辞。 杨妈妈看向玉栀,想起夏妈妈说过玉栀是别庄的金妈妈安排进来的,便有心再试一试玉栀,因此含笑问道:“玉栀,你会做饭么?” 玉栀很喜欢做饭,尤其是各种面食,便笑着道:“妈妈,家常面食和小菜我都会做的!” 杨妈妈想了想,打量了玉栀一番,见玉栀今日梳着齐眉额发,乌油油的青丝盘了桃心髻,用一支碧玉簪簪住,眼睛晶莹闪烁,樱唇嫣红润泽,一张小脸白里泛红,气色好得很,便道:“走,随我去小厨房,我教你们做一样青州风味!” 玉栀忙答了声“是”,拉了清茶一下,示意她一起跟着杨妈妈去了小厨房。 到了小厨房,杨妈妈一边洗手一边道:“……咱们青州近海,有一样青州风味叫做鲜虾馄饨,味道很是鲜美,做宵夜最合适了,等一会儿我做鲜虾馄饨,你们俩在旁边瞧着怎么做……” 玉栀听了,心知杨妈妈这是在教导自己,不由百感交集,低声道:“谢谢妈妈……” 杨妈妈笑了:“你们别嫌我老婆子啰唣就好!” 洗罢手,杨妈妈开始忙碌。 面是提前醒好的,倒是省事。 杨妈妈一边教导玉栀和清茶,一边把鲜虾去虾线去皮片肉,剁成肉茸,加入香料和韭菜,沿着同一方向搅拌调和为馅,然后包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馄饨。 玉栀认真地学习着,尤其是如何调馅和如何调制汤水。 杨妈妈见她学得很认真,心中满意,一边调制汤水,一边道:“玉栀,调制汤水,最好用积年的老母鸡熬的汤,另外可以放一些切碎的蒜苗;二公子不喜欢芫荽,不要放芫荽;冬日夜寒,可以稍稍放些姜末和红辣椒丝,不能太多,二公子口味清淡……” 玉栀双目晶莹,认真地倾听着。 清茶心知这机会难得,听得也很是用心。 馄饨煮好盛出来后,杨妈妈把食盒交给玉栀,笑眯眯道:“走,咱们一起给二公子送去!” 玉栀闻言,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先前在凌霄院遇到的那个清俊之极的少年,想到那双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的丹凤眼,她心里有些乱,心跳得有些快,也说不清为什么,机械地提着食盒跟着杨妈妈去了 清茶一向心宽,见杨妈妈带着玉栀离开了,便与小厨房的烧火婆子一边吃烤熟的红薯,一边闲聊府内的逸闻轶事,却也开心得很。 林佳洗罢澡穿着雪白的中衣走了出来,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到了明间,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单手支颐,一边等着奶娘杨妈妈过来投喂宵夜,一边想着心事。 当今圣上无子,宫中放出风声,说圣上要从宗室子中选定储君,导致兴平郡王府的世子之争越来越烈,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他如今在王妃那里,真的是连水都不敢喝一口。 上次不过是在三弟那里吃了半块点心,还背着人吐了出来,结果却吐了整整一夜…… 林佳正在想着心事,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正是奶娘杨妈妈的脚步声。 他头也不抬,有些撒娇道:“妈妈,我快饿死了,快送进来吧!” 声音清泠泠的,似乎带着玉碎的余韵,很是好听。 玉栀当即听出是那日在凌霄院外呕吐的少年的声音,不由一愣,抬眼看了过去。 林佳一抬头,发现一个身材细条的女孩子立在杨妈妈身侧。 这个女孩子瞧着约莫十四五岁,乌油油的青丝梳得一丝不乱,一张小脸洁白如玉,星子般的眼睛晶莹清澈——正是那日清晨撞到他怀里那个女孩子! 他心里一动,当即收敛了方才的雀跃,竭力表现得云淡风气,淡淡道:“就在这里摆饭吧!” 卧室里静悄悄的,玉栀心跳依旧很快,她觉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她深吸一口气,答了声“是”,缓步上前,拿出食盒里的碗筷一一摆在了二公子面前的小炕桌上。 待摆好碗筷,玉栀已经平静了下来,不那么紧张了。 她后退了半步,立在了杨妈妈身边,悄悄看了看二公子身上单薄宽松的白绫中衣,心中悄悄替他害冷。 在玉栀打开汤碗盖子的那一瞬间,诱人的香味便扑面而来,林佳看向面前的这碗鲜虾馄饨,发现飘着碧绿蒜苗末的清澈汤水中,晶莹玲珑的小馄饨上下浮动,非常诱人。 林佳拿起放置在汤碗一侧的汤勺,舀了一个鲜虾馄饨送入口中+。 鲜虾馄饨味道鲜美,而且极有弹性,口感很好;调制的汤水更是美味之极,清醇无比——正是他常吃的杨妈妈的手艺。 杨妈妈见王爷开始用宵夜,便悄悄带着玉栀退了下去。 从杨妈妈那里告辞后,玉栀和清茶一人拿一个杨妈妈送的灯笼,一起往凌霄院走去。 夜已经深了,寒风刺骨,玉栀背脊上的那层细汗被风一吹,顿时变得又凉又黏,难受极了。 她一边走一边默默思索着:杨妈妈今晚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到别人口中的二公子骄横跋扈阴鸷可恶,可是她看到的二公子却清俊温润性格可爱,玉栀心中不由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早上,玉栀、清茶、香草和秀云正服侍着水莲、水荇和另外四个二等丫鬟用早饭,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原来一群媳妇婆子簇拥着夏妈妈走过来了。 水莲水荇她们也都看到了,顿时慌张起来,忙起身去迎。 谁知水莲一不小心,把筷子碰到了地上;水荇起身太急,把一碗热粥全洒在了裙子上,整个东厢房乱成了一团。 夏妈妈面沉似水,盯着狼狈不堪的水莲水荇:“我竟不知,让你们在凌霄院服役,居然是请了几位奶奶,还得小丫鬟在一边侍候用饭!” 水莲默不作声立在那里。 水荇却笑了笑,用涂了蔻丹的长指甲弹了弹裙裾上的米粒,阴阳怪气道:“夏妈妈,我们是王妃安置在凌霄院侍候二公子的,好不好的自有王妃决断,不劳您老操心!” 夏妈妈虽然是太妃娘娘的人,可是太妃娘娘如今在宫中陪太后娘娘,郡王府中做主的可是王妃,夏妈妈不过是一条失势的狗! 夏妈妈冷笑一声,道:“既然两位姑娘自认为不归我管,那么是谁当着众人的面,说夏妈妈说了,凌霄堂四个三等丫鬟十月份的月银暂时不发,攒够三个月了一起发!” 水莲和水荇闻言,脸都有些发白。 其她四个二等丫鬟都立在一边,一声不吭。 水莲慌慌张张道:“妈妈,不是我!不是我!” 水荇瞪了水莲一眼,又恨恨扫过低头立在一边的玉栀清茶她们四个人,昂着头道:“我竟不知是谁说的!” 夏妈妈见水荇居然如此嚣张,便吩咐跟来的婆子:“把这两个人捆起来,随我去见王妃评理!” 她既然出手,自然不会手软,既要治治水荇,那么水莲也别想幸免。 水莲一下子软倒在地上,水荇却十分强悍,竟与与婆子们厮打起来。 夏妈妈没想到凌霄堂居然会有水荇这样泼悍的丫鬟,顿时大怒,指着一旁呆站的媳妇们:“还不上去把这俩小蹄子擒住!” 媳妇们忙冲了上去,一时之间鸡飞狗跳热闹得很。 水莲原本呆呆地跪在地上,如今吓得浑身发抖,想不通自己又没有反抗,如何也被卷了进去。 玉栀没想到在王府会看到这样抓头发撕脸揪耳朵的好戏,不禁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婆子媳妇们仗着人多,七手八脚擒住水莲水荇,塞住嘴捆了,抬着出去了。 夏妈妈临出门,回头看了过来,视线在玉栀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滑了过去,指着秀云和香草道:“你们两个跟着我去作证!” 今日无论是胜是败,作证的人都要沦为炮灰,既然杨妈妈看中了玉栀这丫头,她与杨妈妈交好,何必让玉栀也跟着填进去呢! 玉栀眼睁睁看着夏妈妈带着人离开,这才发现自己背脊上不止何时冒出了一层冷汗。 清茶也吓得够呛,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玉栀扶起清茶,用力握着清茶的手,试图安抚她。 清茶低声自言自语道:“王妃那边,不知道又会如何处理……” 玉栀脸色苍白,轻轻道:“我爹娘还说王府是地洞天呢,谁知竟是龙潭虎穴……” 第九章 机会 ?夏妈妈带着人离开之后,众人都脸色苍白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四个二等丫鬟锦帘、红叶、淑美和娴静一向以水荇和水莲马首是瞻,此时被夏妈妈这一吓,都担心死了,生怕夏妈妈杀个回马枪,再回来寻她们的事。 玉栀见众人都不吭声,忙看向四个二等丫鬟中年纪最大的锦帘:“锦帘姐姐,东厢房里饭菜还都摆着,要不,我和清茶去收了吧?” 锦帘白了玉栀一眼,大声道:“既然知道饭菜还都摆着,还不去收拾?问三问四做什么!” 玉栀知道她这是迁怒,也不生气,径直拉着清茶去东厢房收拾去了。 锦帘生得很美丽,巴掌大的瓜子脸洁白如玉,杏眼顾盼神飞,只是性子不好,惯爱掐尖,欺软怕硬,在水莲水荇面前甜言蜜语,在四个三等小丫鬟面前恶声恶气。 她呵斥了玉栀几句,总算是出了口气,也不管其她人,自己先离开了。 红叶是郡王府管家李福的女儿,在凌霄院呆着只是想混个几年,好出去嫁人,因此见锦帘一走,她也离开了。 淑美和娴静是一对双胞胎,生得一模一样,都是雪白肌肤浓眉大眼丰润红唇,虽然才十六岁,却高胸细腰身材高挑,真真是一对尤物。 她俩见锦帘和红叶都走了,便互相使了个眼色,也离开了。 她们是被人特地安排进来侍候二公子的,可惜二公子一天到晚泡在翠微居里,好像那天上的神仙一般,难得降临凡间一次,以至于淑美和娴静空有满身的本事,却不得施展,早有心往外发展了,此时水荇水莲都不在,她们正好溜出去寻大公子房里的大丫鬟水竹玩耍去。 玉栀和清茶把东厢房收拾妥当,出来一看,发现整个凌霄院的人都不见了,空荡荡的。 清茶最爱依赖玉栀,忙看向玉栀:“玉栀姐姐,怎么办?她们都不见了?咱们要不要也躲起来啊?” 玉栀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道:“她们都蹿了,咱们再也离开,若是二公子回来了,要茶要水的,那可怎么办呀!” 她看了看正房廊下烧茶的小阁子,道:“咱们俩做着针线在廊下候着吧,若是二公子回来,端茶送水倒也方便;若是二公子不回来,咱们就做针线好了!” 李王妃勤俭持家,贤惠得很,郡王府中上下人等都是领了够做一身里外衣物的衣料回去,自己想办法缝制自己的衣服。 眼看着要过冬了,玉栀和清茶也领了些清水绵和白绫,预备做一件白绫袄。 清茶觉得玉栀说得很有道理,眼睛亮晶晶看着玉栀,等着玉栀的安排。 见清茶如此可爱,玉栀不由眯着眼睛笑了,伸手在清茶脑袋上抚了抚:“清茶,你回小偏院把咱俩的针线簸箩拿过来,我在这里守着!” “好的!”清茶清脆地答应了一声,接过玉栀递过来的钥匙,欢欢喜喜去小偏院拿她俩的针线簸箩去了。 待清茶离开,玉栀走到正房廊下的小阁子看了看,见炉子封着,炉子上炖着茶,便搬了两个小凳子放在小阁子外面,预备等清茶过来。 忙完这些,她还有些空,见小阁子中茶柜里的茶盏摆得有些乱,茶柜也有些脏,便把那些茶盏全都拿了出来,清洗一遍后,又用开水烫了,接着又把茶柜擦拭了一遍。 玉栀正在忙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忙探头出去看,却见到一个身着宝蓝锦袍的少年带着两个小厮走了过来。 那少年正好也抬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嫣红嘴唇微微抿着,似乎在赌气——正是二公子林佳! 林佳听到身后跟着的小厮阿青和阿赤一直在说夏妈妈整顿凌霄院之事,嫌他们啰嗦,扭头眼波流转,冷冷看了阿青和阿赤一眼。 阿青阿赤不由一凛,顿时噤声,滔滔不绝的飞短流长全被堵了回去,一句废话也不敢说了。 二公子年纪虽然不大,可是他们就是怕二公子。 林佳弹压住了这两个小厮,一抬头便看到了廊下立着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额发齐眉,乌油油的青丝顺滑地垂了下来,一张小脸洁白如玉,大眼睛晶莹闪烁,端的是美丽得紧,正是昨晚跟着杨妈妈给自己送宵夜的小丫鬟! 玉栀看林佳看了过来,忙上前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二公子!” 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娇憨之意,很是好听。 林佳心里一动,认出是那日清晨帮他止住干呕的那个女孩子的声音。 想起那次的狼狈与不堪,林佳的脸一下子红了,眼睛也变得水汪汪,匆匆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玉栀飞快地瞅了他一眼,正好与林佳四目相对,见林佳黑泠泠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她觉得脸有些热,忙垂下眼帘。 林佳也觉得脸有些热,移开视线不敢看玉栀,长腿一迈,径直进了明间。 阿青和阿赤忙跟了进去。 玉栀想着二公子会要茶要水,便候在廊下,等着里面传唤。 林佳在明间靠东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手边的黄花梨木高几上“笃笃”敲了两下。 阿青和阿赤知道这是林佳每次来凌霄院发脾气的预备动作,便都昂首挺胸,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林佳手指敲了两下,酝酿好了情绪,便大喇喇道:“老子进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人过来侍候?都死了么!” 玉栀在外面廊下听到了,不禁一愣——二公子生得那么清俊,性格怎么如此暴躁? 她急忙走了过来,屈膝行了个礼,恭谨道:“二公子有何吩咐?” 林佳:“……” 他呆呆看着玉栀,半晌方道:“怎……怎么是你?” 玉栀忙解释道:“禀二公子,水荇水莲姐姐被夏妈妈带走了,锦帘、红叶、淑美和娴静四位姐姐也有事出去了!” 看着玉栀,林佳一向条理清晰的头脑不由有些乱,可是表现出来却显得很是镇定。 他黑泠泠的眼睛平静无波滑过玉栀,点了点头,移开视线看向庭院:“我渴了,你去沏茶吧!” 玉栀刚刚收拾过茶柜,知道里面只有半罐毛尖,便问道:“二公子,毛尖可以么?” 林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玉栀忙退了下去,自去小阁子里准备。 阿青见玉栀出去了,忙凑到林佳耳畔,低声道:“公子,杨妈妈说了,这个玉栀是金妈妈安排进来的!” 林佳垂下眼帘,浓长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知道了!” 玉栀很快就托一个鸡翅木的茶台进来了,茶台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和一套碧瓷茶具,瞧着可是不轻。 林佳一眼看见,不由一愣——她瞧着那么柔弱,力气居然这么大? 对面靠西墙摆放的罗汉床上摆着一个炕桌,玉栀脸不红气不喘地把茶台放在了炕桌上,自己脱去绣鞋,端坐在茶台后面,预备当着二公子的面泡茶。 红泥炭炉上的水烧开了,玉栀用茶勺舀了些开水烫了烫碧瓷茶壶和那几个碧瓷小茶盏,然后用夹子夹了些茶叶放入碧瓷壶中,又往碧瓷壶中注入开水温润茶芽。 待茶香飘出,玉栀却把茶水倒入一边的碧瓷水罐重,然后再次注入开水。 她握着碧瓷茶壶的壶柄轻轻旋转茶壶,以使嫩芽渐渐舒展。 在这个过程中,玉栀一直闻着茶香,待毛尖特有的清香渐渐飘出,她端起碧瓷壶,细细注入那几个碧瓷茶盏。 放下碧瓷茶壶之后,玉栀起身下了罗汉床,端起一个碧瓷茶盏奉给了林佳。 明间里氤氲着毛尖的飘渺幽香,清淡怡人。 林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就这样放松地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人为自己沏茶——单是看着玉栀沏茶,便是一种享受了! 他接过茶盏,小心翼翼品尝了一小口,发现茶水苦涩中带着清冽芳香,后味却又甘甜。 林佳品茶的时候,玉栀在观察着林佳。 以前听人说起二公子,全都是什么骄奢淫逸性格狂躁,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清俊高挑的少年。 林佳品着茶,发现玉栀在看自己,不由有些害羞,垂下眼帘,长睫毛遮住了眼波,瞧着是在专心品茶,俊脸却渐渐红了。 林佳喝茶没有什么动静,明间里鸦雀无声,偶尔有茶盏碰到茶托发出的细微响声。 喝完茶,林佳便起身离开了。 玉栀送到了廊下,屈膝恭送林佳离开。 林佳都走下台阶了,忽然回头看了玉栀一眼:“你会做饭么?” 玉栀忙道:“禀二公子,奴婢会做简单的饭菜!” 林佳微微颔首,带着阿青阿赤离开了。 待林佳的背影看不见了,玉栀这才悄悄吁出了一口气——她虽然胆大,可是和二公子在一起,她不由自主还是有些紧张,背脊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 清茶这时候抱着针线簸箩跑了过来:“玉栀姐姐,我发现我的清水绵少了好多,一个个问了她们,可是谁都不承认!” 玉栀见她记得额头上都是汗,忙安慰道:“清茶,别急,以后你的东西都放在我房里好了!” 想了想又道:“我的清水绵多,我分给你些!” 清茶嘟着嘴,还是很不高兴。 玉栀便转移她的注意力:“走吧,帮我把明间收拾一下吧!” 玉栀和清茶刚把明间收拾妥当,淑美和娴静手拉着手一起回来了。 见玉栀和清茶立在廊下,她们立即竖起了眉毛:“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 清茶正要说话,玉栀悄悄拉了拉她,开口道:“淑美姐姐,娴静姐姐,我们看小阁子里炉子还有火,便在这里守着!” 淑美轻蔑地瞥了清茶和玉栀一眼,道:“好了,我们回来了,你们还不走?” 玉栀笑着答了声“是”,和清茶一起端着针线簸箩离开了。 她今日心情好得很,懒得和淑美她们多说。 第十章 通房 ?回到小偏院之后,玉栀带着清茶去了东偏房二楼她的小阁楼。 今日天气晴朗,小阁楼前阳光灿烂,暖和得很,玉栀便和清茶搬了张小凳子,晒着太阳做着针线。 玉栀针线活细致得很,绣的花特别的生动,清茶看了很喜欢,便央求玉栀道:“玉栀姐姐,给我绣个帕子吧!” “好啊!”玉栀笑眯眯道,“等我做好了白绫袄,就帮你绣!” 清茶喜欢极了:“玉栀姐姐,从明日开始,我天天帮你梳头!” 玉栀听了,开心地笑了。 清茶虽然绣花不怎么样,可是天生心灵手巧,最会梳头,什么百合髻、桃心髻、朝云近香髻、攒髻,再新奇的发髻,她只要看两眼,很快就会梳出来。 到了傍晚,玉栀和清茶寻了个空,又拿出了针线簸箩,坐在房前做针线。 两人正说着话,下面传来红叶的声音:“玉栀,清茶,到凌霄院去侍候!” 玉栀与清茶相视一看,眼中都有些疑惑。 玉栀起身看向楼下的红叶:“红叶姐姐,怎么了?” 红叶倨傲地看了玉栀一眼,不耐烦道:“让你们去,你们就去呗!” 说罢,她摇摇摆摆离开了。 玉栀把针线簸箩都收在了阁楼里,安慰清茶道:“左不过是让我们做活,怕什么!” 到了凌霄院,玉栀才知道叫她和清茶过来,是要伺候水荇和水莲。 水荇和水莲被夏妈妈带走去见李王妃,因克扣小丫鬟月银之事无可抵赖,被夏妈妈当众打了一顿板子,打得屁股皮开肉绽,无法动弹。 最后还是李王妃瞧着她们可怜,怜惜她们往日还算用心,让粗使婆子把水莲和水荇送了回来,如今正在西厢房里搁着呢! 四个二等丫鬟没人肯上前伺候,红叶最后看不过去,便去叫了玉栀和红叶过来。 玉栀不动声色,带着清茶进了西厢房,见水莲和水荇已经晕了过去,便拉着清茶出去见红叶:“红叶姐姐,水莲姐姐和水荇姐姐还在晕着呢,得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红叶正坐在窗前,懒洋洋拿了新得的螺子黛在描眉,听了玉栀的话,看都不看玉栀一眼:“那你请去呗!” 玉栀含笑问道:“红叶姐姐,不知咱们凌霄院的管事是谁,我怕是得先请示一下!” 红叶自顾自照着靶镜:“你去翠微居找杨妈妈吧,二公子这边的事都是她管着呢!” 玉栀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带着清茶往翠微居寻杨妈妈去了。 翠微居东偏院杨妈妈的住处,杨妈妈端坐在罗汉床上,正听林佳的小厮阿橙说话。 阿橙生得细眉细眼的,机灵得很,他眉飞色舞道:“……庄子里的金妈妈说了,玉栀原名白玉栀,原是宛州城西白家营人,因爹娘要供她兄长读书,便把她卖了。她性子刚强得很,自此便不认爹娘,改姓为玉。” 杨妈妈暗暗点头,倒不觉得这个有什么。 她当年也是被爹娘卖掉的,至今想起来还有怨愤。 阿橙继续道:“金妈妈说玉栀非常聪明,学什么都快,而且愿意下功夫,很有灵气!” 杨妈妈微微颔首,接触了这几回,她也觉得玉栀很聪明。 阿橙想了想,道:“金妈妈说玉栀有一股侠气,愿意帮人忙,很善良,不过若是和玉栀结仇,估计也不会那么好受……” 杨妈妈笑了起来:“金妈妈还说什么了,你一并都说了吧!” 阿橙笑了起来,道:“金妈妈说玉栀是她看了这几年,特地选中的人,因此才一直留了三年,这才送了过来,可以放到二公子房里去!” 杨妈妈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阿橙狡黠一笑,贼忒兮兮道:“妈妈,什么叫‘放到二公子房里去’,是要给玉栀开脸么?” 杨妈妈瞧着美丽温柔,却自恃身份,从不和小厮们乱开玩笑,怕小厮们上头上脸,当下便皱眉道:“乱说什么呢,出去吧!” 阿橙见杨妈妈生气,忙笑着求饶:“妈妈,妈妈原谅我则个,我去陪二公子读书!” 他说着话陪笑退了下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杨妈妈端坐在那里,默默思索着。 二公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该知人事了,房里该安排一个妥当丫鬟,免得二公子被淑美娴静那样的狐媚子给勾了去,没了体面,倒是中了李珠熙那贱人的诡计…… 洗罢澡,玉栀梳了桃心髻,簪了一支碧玉簪,穿了件白绫袄,系了条碧色缎裙,怕外面冷,又在外面套了件绣着重瓣栀子花的墨绿缎袄。 正在这时候,阿青又来了:“妈妈,凌霄院的玉栀清茶求见!” 杨妈妈不由微笑——真是说曹擦曹操到。 她含笑道:“请她们进来吧!” 玉栀很快便带着清茶走了进来。 见杨妈妈端坐在罗汉床上,玉栀屈膝行了个礼:“见过妈妈!” 清茶忙跟着也行了个礼。 杨妈妈含笑端详着玉栀,见她今日妆扮又和昨日不同,一头乌发整齐地梳了上去,白皙娇嫩的小脸一点脂粉都不施,却依旧眉目浓秀樱唇嫣红。 玉栀知道杨妈妈在打量她,便不说话,只是笑微微看着杨妈妈。 她自小生得好看,被人看惯了,因此从不怕人看。 杨妈妈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继续打量着玉栀。 玉栀穿了件白绫袄,系了条碧色缎裙,外面穿了件绣着重瓣栀子花的墨绿缎袄,衣服瞧着不甚新,都是半旧,却愈发衬出了她的美貌。 杨妈妈心中暗暗点头:玉栀倒是很会穿衣服…… 她看得心里欢喜,便温声问玉栀:“来做什么?” 玉栀含笑道:“禀妈妈,水荇姐姐和水莲姐姐被送回了凌霄院,我和清茶去伺候她们,可是水荇姐姐和水莲姐姐一直发着烧,没有醒过来,我们有些担心,便想着来请示妈妈,看用不用请大夫给她们瞧瞧!” 杨妈妈笑着吩咐门口的小丫头阿碧:“你去叫阿赤过来!” 阿碧今年才八岁,当即答应了一声,蹦蹦跳跳跑了。 杨妈妈又看向玉栀:“玉栀,等阿赤过来,让阿赤去请大夫!” 玉栀笑眯眯答了声“是”。 杨妈妈的手指碰到了小炕桌上的账本,灵机一动问玉栀:“玉栀,会记账么?” 玉栀含笑道:“禀妈妈,我以前在别庄帮金妈妈记过帐,略微懂一些!” 杨妈妈拉过放在罗汉床里侧的小炕桌:“玉栀,帮我记账吧!” 玉栀斜签着身子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见小炕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账本,还放着简单的笔墨,她不由微笑,先看了看前面记账的格式,这才拿起笔蘸了些墨水,含笑抬眼看着杨妈妈,等着杨妈妈的吩咐。 杨妈妈见清茶局促不安立在一边,便吩咐道:“清茶,你先回去照顾水莲水荇,我让玉栀帮我做点事!” 清茶答应了一声,眼睛却看向玉栀。 玉栀笑着安慰她:“清茶,你先回去吧!” 清茶这才离开了。 杨妈妈一直在观察着玉栀和清茶的互动,见状不由笑了,道:“咱们开始吧!” 她坐在一边,一边想一边让玉栀记录:“……明前毛尖,二斤;上好白面,一百斤;肋排,三十斤……”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玉栀当下直起了身子,抬头看向杨妈妈。 杨妈妈看向房门方向:“应该是阿赤!” 外面传来清朗的少年声音:“杨妈妈,是我!” 随着说话声,门上的棉帘被掀了起来,一个身材细条的少年走了进来,笑嘻嘻向杨妈妈行礼。 屋子里已经掌了灯,闪闪烁烁的灯光下,这个少年秀气的脸上满是笑意:“杨妈妈,二公子刚从王爷那里回来,正在房里沐浴,您给二公子安排晚饭吧!” 玉栀知道这是二公子的亲随小厮阿赤,便看向少年。 阿赤也正在看玉栀,见她垂目立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饱满嫣红的唇微微抿着,雪白的小脸只有巴掌大,瞧着特别好看,不由多看了一眼。 杨妈妈见状,忙道:“好了,我这就安排,你去外面寻一个女医,来给水荇和水莲看看伤!” 阿赤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待阿赤离开了,杨妈妈起身招呼玉栀:“玉栀,随我一起去小厨房吧!” 第十一章 中毒 ?天已经黑透了,翠微居灯火通明,只是静得很, 杨妈妈径直带着玉栀去了翠微居的小厨房。 小厨房内两个厨娘已经做好了准备,正候着杨妈妈过来,见杨妈妈携了上次来过的那个小姑娘进来,便齐齐上前打招呼:“杨妈妈,晚饭的食材都准备好了!” 杨妈妈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都是胡诚送来的么?” 胡诚是先王妃在城外的陪嫁庄子的庄头的名字,因林佳中了几次毒,如今翠微居小厨房所用的食材都是直接从城外庄子送过来,再不敢用郡王府统一配送的那些东西。 厨娘是杨妈妈的亲信,自然熟知这些内情,忙道:“正是胡诚送来的!” 杨妈妈也不多说,径直往里走,口中交代玉栀:“玉栀,跟着我进去吧!” 玉栀脱去外面的大衣服,和杨妈妈一起洗手。 洗罢手,杨妈妈带着玉栀去看了看备好的食材,然后便看着玉栀忙碌。 玉栀双目晶莹,认真地忙碌着,最后做成了四道菜,一道清炒绿豆芽,一道高汤菜心,一道烧茄子,一道青州特色的炖小鱼贴饼。 她细心得很,每做一道菜都给杨妈妈留了一份。 杨妈妈品尝了一遍,觉得味道清淡鲜美,很是赞赏,便与玉栀一起把菜装进食盒里,把熬好的小米粥装进了瓦罐里。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小丫鬟阿碧跑进来道:“妈妈,夏妈妈带着爱梅姐姐来了!” 杨妈妈略一沉吟,还没来得说话,内管家夏妈妈便带着于爱梅和一个粗使婆子过来了。 玉栀看向杨妈妈。 杨妈妈微微一笑,拉了玉栀上前见礼。 夏妈妈含笑打量了玉栀一番,见玉栀今日打扮得清清爽爽,便点了点头,看向杨妈妈:“晚饭备好了么?” 杨妈妈笑着指了指玉栀身旁的食盒:“都已经装好了!” 夏妈妈点了点头:“既如此,让爱梅和玉栀一起把晚饭给二公子送去吧!” 杨妈妈看了爱梅一眼,笑了,道:“那是自然!” 她心中明白夏妈妈想要把于爱梅这个女孩子塞给二公子,却不说透,笑着道:“二公子今日跟着王爷去城外军营了,刚回来没多久,晚饭还没用呢,得赶紧送过去!” 爱梅对着玉栀笑了笑,低声道:“走吧!” 玉栀心里有些乱,心跳也有些快,竭力稳住自己,和于爱梅一起提着食盒,跟着杨妈妈和夏妈妈往翠微居正房去了。 林佳还在卧室附着的浴间里耽着。 他早洗罢澡了,只是一直在干呕个不停。 林佳颓然倚在那里,竭力回想着今日哪里出了问题。 因为担心被人下手,他一直很注意,今日一直都和父亲同食同住,没想到还是中了黑手。 回想良久,林佳终于想了起来,傍晚时分他和父亲一起回了郡王府,在父亲的书房,他曾从父亲手里接了一块红豆酥。 他从小就喜欢吃甜食,只是从来不敢多吃,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喜好,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想着想着,林佳胃部又是一番恶心翻滚绞疼。 阿赤立在在外面回话:“二公子,凌霄院的玉栀和夏妈妈那里的爱梅来送晚饭了!” 林佳正呕得生不如死,听到阿赤说玉栀来了,忙自浴间里道:“你带玉栀进来!” 阿赤听了,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依旧向杨妈妈和夏妈妈传话:“两位妈妈,二公子说让我带玉栀进去!” 杨妈妈和夏妈妈闻言,面面相觑。 立在后面的玉栀听了,有些惊讶,忙看向于爱梅。 爱梅脸顿时涨红了,低着头没说话。 杨妈妈看向夏妈妈,低声道:“许是二公子有事要吩咐玉栀?” 夏妈妈心里虽然有些不痛快,不过她是个深沉人,并不表现出来,而是含笑看向玉栀:“玉栀,你跟着阿赤进去吧!” 见小厮阿蓝已经聊起了深蓝锦缎门帘,阿赤忙从玉栀手里接过食盒,示意玉栀跟着自己进来。 见玉栀跟着阿赤进了正房明间,杨妈妈和夏妈妈立在廊下都没有动;爱梅有些局促地立在那里,心里有些难受。 一时场面有些过于安静。 夏妈妈还是疼爱梅的,见灯光下她的脸都红了,眼睛也亮晶晶的,忙道:“走吧,咱们回去吧!” 杨妈妈面色平静,道:“走吧!” 一行人往后去了杨妈妈住的小偏院。 玉栀跟着阿赤进了正房明间。 正房内点着两座枝型灯,照得满室通明。 阿赤把食盒放在了罗汉床上,看向玉栀:“玉栀,二公子在里面,你跟我进去吧!” 玉栀的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惴惴不安跟着阿赤进了卧室。 卧室里阔朗整洁,流荡着淡淡的薄荷气息。 玉栀眼波流转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二公子的影子。 正在这时,拔步床后传来干呕的声音。 阿赤看向玉栀。 玉栀早明白了——二公子怕是又吃错食物了! 她心中有些着急,也不等阿赤带路,直接便绕到了拔步床后,推开了浴间的门。 只见浴间内立着一个穿着雪白中衣的少年,正背对着她扶着墙干呕,乌黑长发湿漉漉披散了下来,衬得原本就瘦削高挑的身形更加单薄。 玉栀原本的那点绮念顿时消失无踪,当即扭头吩咐阿赤:“你现在去寻杨妈妈,就说二公子又吐了,弄些白萝卜汁拌了蜂蜜送过来!” 阿赤担忧地看了二公子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忙起转身跑了出去。 玉栀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过去,立在二公子身侧,把手放在他背脊上,沿着脊椎骨从上到下用力抚了几下。 林佳立在那里,胃部绞疼得厉害,可是玉栀那柔软的手拂过他的背脊,似乎激起了一串火花,麻酥酥的感觉迅疾传遍四肢百骸,舒服得很,胃部的难受身体的不适似乎也得到了缓解。 玉栀低声道:“二公子,您把左手伸出来!” 林佳用右手捂住嘴,左手递给了玉栀。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很好看。 玉栀捧着他的手,觉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按捺住内心的紧张,寻到林佳手腕上的关内穴,用拇指指尖掐了下去。 林佳似乎瑟缩了一下,没有吭声。 玉栀抬头看他的侧脸,发现林佳睫毛浓长,鼻梁挺秀,侧脸好看得像一幅画。 她不敢再看,眼波流转,看向了别处,却发现林佳白玉般的耳朵泛着红,不禁有些奇怪,却不再乱看,专心致志地用力摁着林佳的关内穴。 林佳的胃疼和恶心得到了缓解,可是想到自己又被玉栀看到了最狼狈的模样,心中很是郁闷。 浴间内静悄悄的,唯有壁上镶嵌的琉璃灯散发着幽幽白光,灯内偶尔传来灯花炸裂发出的“噼啪”声。 玉栀听到了林佳的呼吸声,不禁有些莫名的紧张,忙轻声问道:“二公子,您这是第二次呕吐了,要不要请大夫?” 林佳默然片刻,低声道:“不用。我只是……只是中毒了。” 玉栀闻言,心里一紧,一直摁压着林佳关内穴的手指停在了那里。 林佳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和担心,忙低声道:“我自小惯了,只要吃到有毒的东西,就会恶心,就会自己吐出来……” 这个秘密只有他和把他带大的杨妈妈知道,他谁都未曾提过,今日不知不觉就对玉栀说了。 玉栀没有说话,眼睛看着林佳单薄的身形,心里难受极了。半日方道:“以后……小心些吧……” 林佳轻轻“嗯”了一声,侧过脸看了玉栀一眼,心里莫名有些甜。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阿赤的声音:“二公子,白萝卜蜂蜜水来了!” 玉栀忙走了过去,接过盛着白萝卜蜂蜜水的茶盏,转身走回浴间,扶着林佳,喂他一口口喝了。 虽然喝过一次了,可是林佳依旧适应不了白萝卜蜂蜜水怪怪的味道,苦着脸喝完了。 玉栀一直在观察着林佳,待他喝完,便抚着他回了卧室,在拔步床边坐了下来,又问道:“要不要躺下歇一歇?” 林佳怎么好意思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躺下?便摇了摇头,道:“我坐下歇歇就好!” 玉栀立在一边陪着他,因为担心林佳饿了,便轻轻道:“二公子,今日晚饭是我做的,总共四道菜,一道清炒绿豆芽,一道高汤菜心,一道烧茄子,还有一道青州特色的炖小鱼贴饼。饼是玉米细面搀了小米面做的,烤得一面黄一面焦。另外还有熬得黏黏的小米粥……” 林佳本来忘了用晚饭,此时被玉栀一说,他这才觉得自己真的饿了,便穿上外衣,满怀期待与玉栀一起去了明间。 玉栀的厨艺确实高妙,每道菜都恰到好处,并且保留了食材原本的味道,清淡而美味,很合林佳的口味。 待林佳用罢饭,玉栀又奉上清茶,侍候林佳漱了口,这才上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二公子,奴婢要回去了!” 林佳抬眼看她,见莹润灯光中玉栀一张小脸润泽洁白,衬得眉目浓秀嘴唇嫣红,很是美丽,一双黑泠泠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瞅着他,看着可爱极了。 他凝视着玉栀,微微颔首,道:“多谢!” 玉栀眯着眼睛笑了,缓缓退了出去。 此时夜已经深了,夜风带着蜡梅的清香吹拂在玉栀有些发烫的脸上。 她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抚了抚热热的脸颊。 想到这个手刚刚掐过林佳的手腕,玉栀不由微笑起来。 到了杨妈妈那里,玉栀发现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正在陪杨妈妈说话,忙上前见礼。 第十二章 圈套 ?明间靠西墙摆着的小几上放着一对素瓷莲花灯,照得屋内亮堂堂的。 杨妈妈正歪在锦榻上和那个陌生的中年女人说话。 脚踏上铺了张垫子,小丫鬟阿碧坐在垫子上,拿了美人拳给杨妈妈捶腿。 玉栀进去,先含笑屈膝给杨妈妈行礼,然后看向旁边那个中年女人,发现那个中年女人生得甚是清奇,面色蜡黄,小眼睛塌鼻子,下巴长长探出,总像是在傲视众人。 她见中年女人虽然面生,可是发髻上的赤金菊花钗明晃晃的,身上的衣裙也都是崭新的锦缎,便知是位有体面的妈妈,因此态度很是恭谨。 杨妈妈含笑道:“玉栀,这是王妃身边的马女医!” 她把重音放在了“王妃”这两个字上,以提示玉栀,马女医是王妃的亲信。 玉栀会意,忙屈膝行礼。 马女医态度有些倨傲,抬着比一般人长一截的下巴,一双利眼把玉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并没有欠身回礼的打算。 她见这个小丫鬟大约十四五岁,年纪不大,可是生得倒是绝色,体态袅娜,不由暗笑,心道:王妃真是聪明,这凌霄院随便一个小丫鬟都如此美貌,等林佳知了人事,不被这些狐狸精掏空才怪! 杨妈妈自然知道马女医的底细,只做不知,笑着道:“玉栀,你带马女医去给水荇和水莲瞧伤吧!” 玉栀笑盈盈答了声“是”,星子般的眼睛看向马女医,微微一笑,等着马女医。 马女医垂着眼皮大喇喇坐在那里,并不着急。 她想了想,似笑非笑看向玉栀,开口问道:“你刚在侍候二公子?” 玉栀略略一想,含笑道:“正是。” 玉栀相信“伸手不打笑面人”,一向不笑不说话,再加上她生得甜美,因此即使挑剔如马女医,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马女医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二公子怎么样了?” 玉栀眼波流转,瞅了杨妈妈一眼,见杨妈妈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便道:“奴婢把晚膳送到二公子那里,一直在廊下侍候,倒是不曾见着二公子。” 她这句话不功不过,却也没吐露出对马女医有用的信息。 马女医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多问,昂首道:“已经晚了,我们去凌霄院吧!” 玉栀恭谨答了声“是”,侧身恭请马女医出来。 夜已经深了。 王府各处都上了灯,到处都是灯笼,照得整座王府如同白昼。 阿赤打着灯笼在前照路,玉栀提着马女医的药箱,引着马女医出了翠微居,沿着小路往凌霄院而去。 凌霄院里灯火通明,却静得很,大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玉栀一行人进了凌霄院。 绕过大影壁之后,玉栀抬头看了看,见凌霄院虽然灯火通明,却空荡荡的没有人,便知锦帘红叶等二等丫鬟早回了她们住的偏院,而秀云和香草自然不会来伺候已经结了仇的水荇和水莲,怕是也躲清闲去了。 她直接引着马女医和阿赤来到了水荇和水莲住的西厢房,抬手敲了敲门:“清茶?” 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清茶一脸惊喜迎了出来:“玉栀,你可回来了!” 玉栀忙拉着清茶的手缓步移到一侧,笑盈盈介绍道:“这位是王妃身边的马女医,来给水荇和水莲两位姐姐看伤!” 清茶有些腼腆地看了马女医一眼,见她生得实在清奇,不敢再看,低着头道:“水莲和水荇两位姐姐醒了一次,我喂她们喝了些温开水,现在她们又睡着了!” 马女医先进了北暗间,撩起水荇身上的衣物,随意瞧了瞧伤口,便从药箱里拿了一个白瓷盒子递给了玉栀:“每日用烧酒清洗伤口,在伤口涂抹,一日三次,不要包扎,虚虚盖层纱,不沾到被褥上就行了!” 水荇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间知道是女医来瞧自己,忙喃喃道了声谢。 玉栀见马女医已经看过了水荇,忙道:“马女医,水莲姐姐就在南暗间,奴婢陪您过——” “不必了!”马女医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睛,“左不过和水莲一样,都是屁股被打开花了,有什么可看的?也涂抹这盒药吧!” 说罢,她看向玉栀:“我要回去了!” 清茶忙道:“那我送女医出去!” 马女医见清茶傻不愣登,便只看着玉栀。 玉栀是个灵透的,当即笑吟吟道:“女医且等一等!” 她凑到水荇耳畔,低声道:“水荇姐姐,得给马女医出诊费和药费……” 水荇眼泪流了出来,闭着眼睛捋下腕上的莲花纹银镯子,递给了玉栀,声音微弱:“麻……麻烦你了……” 她常常欺负这些小丫鬟,没想到最后来帮她的居然是常被她苛待的玉栀。不过想想也是,这些丫鬟中,也顶数玉栀有气度不小家子气…… 玉栀把玉镯子给了马女医,又笑微微送了马女医出去。 马女医跟着阿赤出了凌霄院,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了过去,发现玉栀还立在门口目送她和阿赤离开,心中便思忖道:凌霄院这些丫鬟中,数这个丫鬟不一般了,得打听一下她的底细,寻机和王妃说一说,看能不能收买过来…… 回到西厢房,玉栀带着清茶,用烧酒给水莲和水荇清洗了伤口,又抹上了马女医给的药膏。 因为怕水莲水荇夜里叫人,这一夜玉栀和清茶没有离开,两人搬了铺盖过来,挤在水荇窗前的竹榻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玉栀和清茶早早起来,洗漱罢一起去打扫凌霄院。 做完了分内的活计,两人又一起取了热水,趁红叶她们没过来,悄悄回小偏院玉栀的小阁楼里轮流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去大厨房取了早饭,送到了凌霄院。 这时候秀云和香草也过来了。 等她们摆好饭,锦帘、红叶、淑美和娴静四个二等丫鬟才懒洋洋过来,坐在东厢房里开始用早饭。 趁红叶她们用早饭,玉栀把清茶、秀云和香草召集到一起,悄悄提议道:“每日咱们四个一起取饭,一起送食盒,还挺麻烦的,我有一个主意,你们听听可不可行,好不好?” 清茶以玉栀马首是瞻,自然没有异议,秀云一向没有主意,香草一向通情达理,三人都点了点头。 玉栀笑微微道:“以后我和清茶负责取饭,香草,你和秀云负责把用过的杯盘碗筷送回去,可好?” 香草想了想,觉得这法子可行,便答应了下来。 待红叶她们用罢早饭,自有香草和秀云去收拾,玉栀和清茶舒舒服服用罢早饭,然后拿了给水荇和水莲留的粥去了西厢房,服侍水荇和水莲用了些粥。 玉栀这人责任心强,想着既然照顾水莲和水荇了,便把好人做到底,也好落个人情,便与清茶拿了针线簸箩过来,静悄悄坐在水荇房内竹榻上,一边守着水荇和水莲,一边做着针线,倒也便宜。 昨日逢五,郡王林涛在李王妃房里歇了一夜,早上用罢早膳才离开。 整个上午李王妃都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王爷虽然颇多内宠,姬妾成群,可是无论怎么说,她都是正妃,是这座兴平郡王府的女主人,别的女人无论多么受宠,也无法越过她去! 她手里拿着叶子牌,懒洋洋倚着锦缎靠枕歪在黄花梨木雕花坐榻上,柔声道:“五条!” 这副新承恩宠的慵懒模样,只气得和她打叶子牌的许夫人、韩夫人和丁姨娘面上带笑心中含恨。 许夫人是众多姬妾中唯一一个为王爷诞育子嗣的,因此在李王妃这里总算有些面子,理了理手里的叶子牌,她娇笑道:“胡了!” 说罢,她放下了手中的叶子牌,摊开让众人看,笑盈盈道:“我赢了,你们快掏银票!” 李王妃睨了许夫人一眼,懒懒地放下了手中的叶子牌。 许夫人一向有些跋扈,可是看在许夫人曾经与她联手对付姜氏的份上,她暂时还不想动许夫人。 又打了几圈之后,韩夫人见李王妃捂着嘴打了个娇滴滴的哈欠,忙极有眼色地提议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再找机会打吧!” 众人一时散了。 李王妃正歪在坐榻上出神,小丫鬟杏儿走了进来:“禀王妃,马女医求见!” “让她进来吧!”李王妃懒懒道。 马女医很快便走了进来,行罢礼后恭谨立在一边,低声道:“禀王妃,水莲和水荇伤得颇重,如今凌霄院中一个叫玉栀的三等小丫鬟在侍候她们。” 李王妃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马女医会意,继续道:“杨氏似乎很看重这个玉栀,还叫到翠微居去伺候老二;奴婢冷眼瞧了,这个丫鬟生得极好,性子也稳,倒是个好的!” 李王妃瞅了瞅自己涂了蔻丹的指甲,声音冷静:“她的底细打听过没有?” 马女医忙道:“打听过来,是金氏从城外别庄选送来的!” 李王妃坐直身子,看向马女医:“你去寻小云领些银子,先用小恩小惠试一试,看能不能笼络过来!” 她身子端正,声音清冷:“眼看着老二要满十六岁了,也算是老大不小了,该知人事了,早晚得给他安排侍寝的丫头!” 马女医陪笑凑近李王妃:“王妃,林佳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不枉咱们费了那许多功夫。色是刮骨钢刀,我不信林佳血气方刚不上套。咱们若是能把这个丫鬟拉过来,倒是可以再加一把力,彻底把林佳给毁了……” 李王妃微微一笑:“不要太慢了,如今陛下无子,听安妃娘娘的消息,陛下正在查看宗室子呢!” 马女医恭谨地答了声“是”。 第十三章 收买 ?玉栀自有一套做人做事的准则,其中有一条就是做人做事都得有始有终,因此这几日她一直呆在凌霄院西厢房照顾水荇和水莲。 清茶像小狗一样,一旦认定了玉栀,一切都听玉栀的,倒也勤勤谨谨,并不多说什么。 自从在李王妃那里当众脱了裤子挨了打,又当众被送回了凌霄院,水莲觉得丢脸,整个人都崩溃了,一直哭个不停,眼睛都是肿的,也不好意思见人,日日躲在房内,每日饭都懒怠吃,眼看着一天一天地憔悴起来。 水荇却完全不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一旦可以走路,便每日让玉栀和清茶扶着她走出去,继续安排凌霄院的事物。 锦帘红叶她们虽然不服气,却也轻易不肯撕破脸,因此水荇硬生生把她这大丫鬟的体面给维持了下来。 清茶见了,悄悄对玉栀说道:“玉栀,水荇姐姐脸皮真厚!” 玉栀却笑了,低声道:“能够唾面自干,这才是真厉害!” 小小的凌霄院,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小世界。 水荇霸道惯了,人人心里都不服她。这次她若因为自惭自愧躲了起来,那以后凌霄院没人会再把她放到眼里。 一个被人无视的管事大丫鬟,还能在凌霄院立足?早被锦帘淑美她们撕碎了! 清茶没听懂,眼睛忽闪忽闪看着玉栀。 玉栀揽着她的肩膀,笑眯眯道:“走之,你要记住,脸皮薄不能当饭吃!” 清茶伸出手指轻轻捺了捺玉栀的脸,一脸的懵懂:“咦?玉栀,你的脸皮又软又嫩又滑,可是一点都不厚啊!” 玉栀:“……”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天晚上,玉栀和清茶正给水荇换药,却听到外面大门传来一阵敲门声。 玉栀和清茶正忙着,一时腾不过手,便没有动,想着会有别人去开门,谁知根本没人搭理。 因清茶正在用纱布擦拭水荇的伤口,玉栀只好放下手中的药膏,让清茶给水荇涂,自己走了出去。 到了大门后面,玉栀把手放在门闩上,且不急着开门,而是问了一句:“谁呀?” “是我!”外面的声音似有些熟悉。 玉栀记性很好,只要是听过的声音,见过的脸,基本都能记住,即使隔了一段时间。 她马上听出是马女医的声音,便拉开门闩打开了大门。 外面果真是那位容颜清奇神情倨傲的马女医。 玉栀忙屈膝行了个礼,含笑道:“这么晚了,马女医您……” 马女医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目无下尘的模样:“我奉王妃之命来瞧瞧水荇和水莲!” 玉栀笑盈盈道:“水荇姐姐和水莲姐姐在西厢房里呢,我和清茶正给她们换药!多亏马女医了,两位姐姐的伤口愈合得很好!” 马女医抬着长而大的下巴,就着大门内挂着的两盏花卉宫灯的光晕,上上下下端详着玉栀。 玉栀不卑不亢微微笑着。 马女医见玉栀大大方方的,倒是不曾缩头缩尾,暗暗点头道:玉栀这丫头倒是不怯场! 她微微颔首:“你倒是有良心!” 玉栀嫣然一笑。 马女医道:“你是个好的,王妃听说你照顾水莲和水荇,很是赞赏,赏给你一对银镶白玉梨花钗!”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对钗子递给了玉栀。 玉栀接过钗子,笑眯眯道:“多谢王妃,谢谢马女医!” 又道:“真好看,原是清茶和我一起照顾水荇水莲两位姐姐,正好我和清茶一人一支!” 马女医凝视着玉栀。 宫灯清冷的光晕下,玉栀秀发漆黑,白嫩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宝光流转,嘴唇嫣红,真是眉目如画说不出的好看。 马女医心中更是满意,道:“走吧,先去看水荇!” 一时玉栀领着马女医进了西厢房的北暗间。 这时候清茶已经给水荇换过药了,见玉栀领了马女医过来,忙屈膝行礼。 马女医淡淡看了清茶一眼,道:“我有话要和水荇说,你们都回去睡吧,夜里不用再过来了!” 玉栀答了声“是”,拉着清茶离开了。 到了凌霄院外面,清茶低声问玉栀:“玉栀,马女医来寻水荇做什么?为何不让我们听?” 玉栀听她问得幼稚,微微一笑道:“等到了我那屋,我再告诉你!” 今夜外面有风,寒风刺骨,玉栀和清茶穿得不算厚实,冻得都要发抖了,便手拉手飞快地跑回了玉栀的小阁楼。 外面那么冷,小阁楼里毕竟温暖了许多。 清茶先在靠东窗放着的榻上坐了下来。 玉栀从袖袋里掏出马女医给的那对银镶银镶白玉梨花钗,笑眯眯递到了清茶面前:“马女医说王妃赏给咱俩的,你选一个吧!” 清茶不肯选,随意拿了一个,美滋滋地往发髻上插戴,口中道:“咱俩做了什么,这种好事会落到咱俩头上?” 玉栀在清茶身旁坐了下来,想了想,道:“这就说来话长了,简单说就是水莲水荇是王妃的人,咱们俩伺候水莲水荇了,所以王妃命亲信马女医赏咱们!” 清茶笑着“哦”了一声,没有多想,依旧兴高采烈地把玩着这支银镶白玉梨花钗。 玉栀瞅了她一眼,轻轻道:“这个钗子咱们虽然接了,可是不要轻易答应人家什么,毕竟……” 她思忖再三,这才道:“毕竟咱们是二公子的凌霄院的人!” 清茶笑嘻嘻道:“我不管,反正我跟着你,你听谁的,我就听谁的!” 玉栀不由笑了,抬手在清茶脑袋上轻轻敲了敲:“你这傻丫鬟!到时候我把你给卖了!” “你不会的,”清茶眨巴着眼睛,“单这个钗子都值五两银子了,你都舍得给我了!你若是卖了我,最多也就十两银子,你会嫌麻烦的!” 玉栀:“……” 她揽着清茶,笑了起来,道:“两三天没洗澡了,这会儿有空,咱俩取些水洗澡吧!” 清茶拍手赞同:“好啊!” 她们俩也不嫌麻烦,穿了厚衣服出去,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天大厨房,拎了好几桶热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洗罢澡,玉栀把换下来的衣物放在了木盆里,放在了小阁楼的角落里,预备明日去洗。 王府内院大厨房外面有一眼井,内院的丫鬟们都是去那里打水洗衣,先头的姜王妃索性让人把这块地方用花墙圈了起来,修成了一个大大的六角亭子,这样即使下雨天下雪天,丫鬟们也能过在这里洗衣服。 这个六角亭子的名字还是姜王妃取的,就叫水井阁。 第二日一早,玉栀起来,叫了清茶一起去凌霄院清扫院子去了。 清扫完院子,她又和清茶一起去大厨房取了众人的早饭,摆在了凌霄院的东厢房。 锦帘、红叶、淑美和娴静洗罢手一起走了过来。 一进东厢房,淑美就一马当先,快走一步,先把主位给占了下来。 锦帘见状,翻了个白眼,悻悻然和红叶打横坐了下来。 红叶坐了下来,蹙着眉头吩咐玉栀:“去给我们备好漱口的清茶!” 玉栀含笑道:“红叶姐姐,清茶已经备好了,就在条几上摆着呢!” 红叶瞥了一眼,见条几上确实摆着茶盘,便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穿了过来。 众人看了过去,只见好几日未见的水荇慢慢走了过来。 不过几日没见,水荇仿佛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了许多,脸仰得高高的,大模大样走了进来,看着占据了她的位置的淑美:“这是我的座位!” 香草和秀云立在一边,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蜀葵悄悄拉了清茶往外退了一步,退到了东厢房门槛外面——这可是既能看热闹却又不被波及的最佳位置。 淑美冷笑一声,并不起身:“你的座位?上面刻你的名字了?” 水荇眼睛微眯盯着她,手却伸向了八仙桌上摆着的粥碗,随时预备着拿起来砸到淑美那精致的小脑袋上去! 一边的娴静见状,想起水荇往日的泼辣之状,生怕水荇端起热粥碗就泼过来,忙起身拉了淑美在自己那边坐下,然后笑着看向水荇:“水荇姐姐,淑美不懂事,您请坐下吧!” 水荇大喇喇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伸手道:“给我拿肉包子!” 周围人都没有动。 秀云最是担心,吓得都快尿了,忙拿了个包子奉给了水荇。 水荇接过包子,大口大口吃着。 众人都垂着眼帘。 这顿饭众人吃得简直是压抑之极,用罢早饭便都起身离开了。 水荇看了玉栀和清茶一眼,眼神竟然温柔了许多:“你们俩也赶紧吃早饭吧!” 玉栀和清茶答应了一声,恭送水荇离开。 待水荇离开了,香草和秀云这才敢上前收拾满桌狼藉——玉栀和清茶负责取饭,香草和秀云负责收拾残局。 上午玉栀无事,便端着木盆,去内院大厨房外面的水井阁洗衣服去了。 这时候正是半上午时候,水井阁对面的大厨房关门闭户,路上空荡荡的,水井阁里也没人,倒是安静得很。 玉栀正在洗衣服,便听到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她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见是爱梅端着一个木盆来了,不由笑了:“爱梅,快来陪我一起洗衣服!” 爱梅笑着应了一声,端着木盆走了过来,搬了张小凳子在玉栀对面坐了下来。 玉栀随意看了一眼,却发现爱梅的洗衣盆里放着的都是男装,而且是质料很好的男装,其中还有一套白色的薄罗中衣,不由一愣:爱梅伺候的是夏妈妈,夏妈妈一个孤身妈妈,爱梅怎么会来洗男装? 爱梅见玉栀发现自己洗的是男装,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低声道:“这都是二公子的衣服……” 第十四章 月信 ?玉栀听了,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瘦弱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居然有点酸溜溜的…… 不过她向来不肯让不开心的事情在心里停留太久,因此笑了笑,道:“我说呢,原来是二公子的衣服!” 爱梅起身用水桶打了些水上来,把这些衣服用清水浸透,又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打开匣子让玉栀闻:“玉栀,你闻闻是什么味道!” 玉栀见玉匣子里放着两块香胰子,一块是圆形,一块是玫瑰形,很是精致,便接过来闻了闻,发现圆形的是薄荷味道,而玫瑰形的则是玫瑰味道,便道:“这么好的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在王府,只有主子们才能用香胰子,而且还是用来洗手洗脸;一般丫鬟们洗脸用的都是清水,洗衣服则用棉油制成的棉油皂。 爱梅低着头含羞带怯:“是二公子赏我的……” 听了爱梅的话,虽然心里淡淡的有点失望,玉栀却没了刚才的酸溜溜——她原以为二公子待自己是不同的,如今看来二公子待爱梅也是不同的。 她笑了笑,看向爱梅:“是杨妈妈让你来洗二公子的衣服么?” 爱梅笑眯眯点了点头,把那套中衣打了一遍香胰子,开始搓洗。 玉栀听了,一边洗衣一边默默思索着:杨妈妈让我去给二公子做饭,让爱梅给二公子洗衣服,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很快便想出了好几种可能,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足够丰富,不由一哂,不再多想了。 该涮洗衣服了,玉栀打的水不够,便起身从井里打水。 爱梅见玉栀不吭声,便含笑打量着玉栀,见玉栀满头乌黑秀发全梳了上去,挽了一个松松的堕髻,雪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宝光流转,身上穿着简单的白绫袄宝蓝缎裙,既美丽又清爽。 她笑盈盈问道:“玉栀,这几日你去杨妈妈那里没有?” 玉栀微笑着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玉栀抬眼看了过去,发现是洪玉丽过来了,便笑着打了个招呼:“玉丽,你也来了!” 洪玉丽板着脸进了水井阁,懒洋洋应了一声,走到水井边,“咣当”一声,把自己手中的木盆扔在了地上。 爱梅和玉栀都有些吃惊。 玉栀和洪玉丽更熟悉,便道:“玉丽,怎么了?” 洪玉丽气哼哼不说话,见自己拿来的衣服都落到了地上,便气恨恨地上前用脚踏了几下,这才解了恨,搬了张小板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玉栀见洪玉丽踩踏的衣服都是质料上好的男装,便猜测是玉丽伺候的三公子林仪的衣服,因此不吭声,专心致志洗涮自己的衣服。 洪玉丽一边洗,一边小声自言自语:“……傲什么呢!你以为你生得好身份贵重,我就上赶着了?呸!……你以为你是大丫鬟我就该让你啊,生得猪不吃狗不啃的……” 自己发泄了一会儿之后,玉丽这才注意到了玉栀和爱梅。 她和爱梅不熟,和玉栀倒是熟悉得很,便开口问玉栀:“玉栀,你们凌霄院如今给二公子选房内侍候的丫鬟没有?” 玉栀闻言一愣,顿了顿,道:“没听说啊!” 玉丽一边把衣服浸入清水中漂洗,一边叹息道:“我们凌云院也没听说呢!不过我上次见了朱玲玲,朱玲玲说她已经侍奉过大公子了!” 凌云院正是李王妃嫡出的三公子林仪居住的院子。 朱玲玲被分到了大公子林毓的凌风院,主子正是兴平郡王府庶出的大公子林毓。 爱梅柔声道:“咱们不都是在侍奉主子么?” 玉丽嗤的一声笑了:“得了吧,别告诉我你们俩不知道什么是侍奉!郡王府别的丫鬟都是一分钱不花的家生子,或者是十两银子买回来的阿猫阿狗,却花了几十两银子的高价把咱们买过来,又关在别庄里学东西,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咱们陪主子睡觉么!英雄莫问出处,只要把主子侍候好了,咱们即使做不了王妃,可是侧妃、夫人和姨娘总能做的吧?!” 玉栀:“……” 玉丽先前虽然也性子古怪了些,却没这么张扬,她在凌云院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爱梅也是无语。 她原本比玉栀和玉丽要大两岁,今年都十六岁了,便规劝道:“玉丽,王府到处都是耳朵,这样的话可不要再说了!” 玉丽睨了爱梅一眼,又看了看爱梅的木盆里正在洗的雪白男式中衣,忽然问道:“爱梅,你洗的是哪位公子的衣服?大公子?二公子?难道是……王爷?” 爱梅的脸憋得通红,一言不发,理都不理玉丽了。 玉栀见状,又好气有好笑,道:“玉丽,咱们才十四岁,主子怎么可能让不满十五岁的丫鬟……侍候,别胡说了!” “我月信已经来了啊!”玉丽理直气壮看着玉栀,“难道你月信还没来?” 玉栀:“……” 这下轮到她闹了个大红脸了。 玉栀的衣服已经洗好了,正在拧水,她把衣服往木盆里一放,笑嘻嘻道:“我洗好了,我先走了!再见!” 玉丽这人颇爱寻根究底,直着脖子追问玉栀:“玉栀,你的月信真的还没来?真的么?” 玉栀也不接腔,低着头红着脸抱着木盆往外走。 爱梅在一边也惊讶得很,心道:一般女孩子十三岁月信都来了,玉栀今年都十四岁了,怎么还没来? 不过她转念就想起了夏妈妈私下告诉自己的那个消息,心道:玉栀月信没来,倒是个好消息…… 想到二公子那清俊高华的模样,爱梅的脸悄悄红了。 玉丽还在那边自言自语:“奇怪了,十四岁了月信还没来,玉栀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难道她是天生的石女子……” 北风把玉丽的话送到了还没走远的玉栀耳中。 饶是玉栀一向聪慧,也有些怀疑真的像玉丽说的,自己是石女子。 她不知道石女子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别的女人到了十二三岁会有月信,而石女子没有月信,也不会生孩子。 没有月信玉栀不怕,她怕的是不能生孩子! 玉栀实在是太喜欢孩子了,先前在家乡的时候,她因为喜欢小孩子,便常常帮村中书馆的先生家看孩子,也正因为如此,先生和先生娘子才默许她不出束脩在书馆里听课。 想到自己将来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一向坚强,从来都意志坚定的玉栀头一次觉得前途茫茫,心里难受得很。 玉栀力气甚大,左臂夹着木盆,右手微提裙裾,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凌霄院方向疾步而行。 谁知到了拐角处,玉栀刚要拐弯,不想有人突然从对面转了过来,两人一下子撞在了一起。 玉栀只顾去护左边臂弯里的木盆,结果自己整个人撞到了对方身上,还在发育中的胸部与对方的胸部一下子撞在了一起,疼得她惊叫一声,眼泪当场飙了出来。 对方个子没比她高多少,也被撞懵了,用手捂住胸膛扶着花墙咳嗽了起来。 玉栀很快回过神来,顾不得胸前剧痛,忙去向那人道歉:“对不住,是我没看路!” 那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肌肤跟白瓷似的,一双眼睛黑得都快要发蓝了,鼻梁高挺,嘴唇嫣红,瞧着跟天生的仙童似的。 可惜仙童脾气似乎不大好,狠狠瞪了玉栀一眼,道:“你没长眼睛么?” 声音粗嘎,还在变声期。 玉栀确实理亏,忙道:“是我不小心,对不住了!” 仙童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方洁净的白帕子,蹙着眉头把雪白的袍襟上被玉栀触到之处擦了又擦,然后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白帕子,悻悻地走了。 玉栀悄悄看了看他的背影,头上戴着玉冠,身上穿着银云纹白袍,腰间系着紫玉带,应该是府里哪位男主子。 王爷今年三十三岁,大公子林毓今年十八岁了,二公子林佳今年十六岁了,三公子林仪今年十四岁——这位瞧着脾气就不好的主子,应该是三公子林仪! 没想到玉丽伺候的主子如此难缠,玉丽还上赶着想要到房内侍候,真是……上赶着被嫌弃啊! 晚上用过晚饭,玉栀在小阁楼内点了灯,把灯放在靠东的窗台上,自己坐在窗前榻上做针线。 先前住在这里的水萍,如今的萍姨娘,走的时候铺盖并没有带走,送玉栀过来的朱婆子说萍姨娘说过不要这些东西了,因此玉栀便把萍姨娘的被子拆掉,重新铺了棉胎,套了个玉色绣花的被套,铺在了窗前的榻上,厚厚实实的,坐在上面做针线倒也舒服。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风。 风愈来愈大,刮得小偏院里白杨树的树枝“咔嚓”作响,小阁楼外面的花木也发出飒飒的声音,愈发衬出了小阁楼内的温馨恬静。 玉栀做了一会儿针线,想起自己十四岁还没来月信,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石女,将来不知道会不会生孩子…… 她越想越担心,一向阳光明媚的心中顿时被阴霾笼罩了。 不过玉栀瞎想一会儿之后,很快便开始开解自己: 月信还没来?说不定过些日子月信就来了呢! 是不是石女?寻个机会问问懂得的人不就行了! 不会生孩子?被大人丢了不要的苦孩子那么多,收养一个不就行了! 这样一想,玉栀的心情很快便好了起来,又欢欢喜喜做起了针线。 第十五章 远行 ?夜里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小阁楼檐下挂的铜铃铛被风吹得“叮铃铃”一片声响,夹杂着风吹阁楼前面花木发出的“瑟瑟”声,真是寒意浸人。 玉栀有些受不住了,忙起身匆匆洗漱罢,展开棉被睡下了。 她今日实在是太累了,躺在床上之后直觉天旋地转满目眩晕,几乎是闭上眼睛的同时便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到了固定那个时间玉栀便醒了。 她一边冷呵呵起身穿衣洗漱,一边想:冬天晚上夜长,要是能找本书躺在被窝里看,那可就太好了! 等有机会了,一定要买几本书放在枕边。 拾掇好之后,玉栀就去叫清茶了。 太阳还没出来,玉栀和清茶的活计便忙完了,两人又帮凌霄院众丫鬟取了饭回来。 可是等了又等,见水莲和水荇都没起来,锦帘她们都没过来,玉栀清茶便和香草秀云一起先用了早饭。 因为大丫鬟们还都没过来用饭,玉栀和清茶便立在东厢房廊下,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大门处的动静。 谁知她们没等到大丫鬟们起来,却等到了伺候杨妈妈的阿碧。 阿碧还是个小孩子,却精灵得很,她进了院子,立在大影壁边眼睛滴溜溜转打量了一番,见凌霄院里空荡荡的,只有玉栀、清茶和另外两个小丫鬟,便知大丫鬟们还在睡懒觉。 她都记在了心里,笑嘻嘻道:“玉栀姐姐,我寻你有事呢!” 玉栀忙走了过去,含笑道:“什么事呀?” 阿碧笑眯眯低声道:“杨妈妈叫你过去,要给你分派些活计呢!” 玉栀应了一声,道:“我和清茶的活都做完了,我和清茶一起去,可以么?” 阿碧看了看东厢房廊下一直伸长脖子看这边的清茶一眼,“扑哧”一声笑了:“怎么敢不让她去?看她担心你都成长脖子鹅了!” 玉栀往后一看,也笑了,轻轻对阿碧道:“等我一会儿,我去和别的丫鬟说一声!” 阿碧笑着点了点头。 玉栀和清茶说了一声,然后一起去寻正在东厢房内托腮等待的香草和秀云,道:“我和清茶先回去了,等一下你们收拾吧!” 拾掇残局本来便是香草和秀云的活计,她俩自然没有推脱,笑着答应了。 玉栀和清茶便跟着阿碧出了凌霄院,沿着绕墙小径往翠微居去了。 阿碧调皮得很,正在走着,忽然凑近玉栀深深闻了一口:“玉栀姐姐,你的身上好香啊!” 玉栀笑了起来,轻轻揪了揪阿碧的耳朵,道:“小淘气鬼,我抹了梅花香脂啊!” 她天生喜欢胭脂水粉首饰绣品这样的物件,只是没有多少银子,因此只买了最便宜的梅花香脂,冬日用来涂抹手脸,倒也滋润得很。 杨妈妈刚送二公子林佳出去,正坐在房内喝茶。 兴平郡王请了大儒傅兴修在王府外书房,每日众位公子都去外书房跟着傅兴修读书,二公子自然也不例外。 阿碧引着玉栀和清茶进了屋子,笑嘻嘻道:“妈妈,您要一个人帮忙,我给您带来了两个!” 杨妈妈知道玉栀和清茶感情好,便也笑了,道:“帮忙的人,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她打量了玉栀一番,见玉栀打扮得干净利落,乌油油的青丝梳得一丝不乱,一张小脸洁白如玉,星子般的眼睛晶莹清澈,身上穿着那件半旧的绣着重瓣栀子花的墨绿缎袄,系了条白绫挑线裙子,如一朵迎风盛开的雪白栀子花,甜净娇美。 这样的美貌,这样的品性,放到二公子房里也算妥当! 不过收房是大事,还得再看看! 杨妈妈深思熟虑了一番,看向玉栀开口道:“玉栀,二公子奉了王爷之命,要去照县做些事情,需要人跟着去侍候。照县临着海,苦得很,你愿意去么?” 玉栀心中欢喜,当即大大方方道:“妈妈,我愿意,我一定尽心尽力,侍奉二公子。” 她不怕苦,而且好奇心最强,早想到外面的时间看看了,若能够离开凌霄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自然好极了。 清茶听了,顿时有些舍不得玉栀,眼巴巴看着玉栀。 玉栀忙看向杨妈妈,屈膝行了个礼,恳求道:“妈妈,清茶和我一直在一起做活,彼此作伴,能不能让我们一起跟着二公子侍候?” 杨妈妈见这俩女孩子感情这么好,而清茶也确实敦厚老实,便笑道:“这有什么不好?你们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一会儿就过来吧!” 玉栀心细,忙道:“妈妈,水荇和水莲姐姐那边——” 杨妈妈冷哼了一声,道:“我去和她们说!” 水莲和水荇都是王妃安排进凌霄院的,这俩丫鬟仗着是王妃的人,一向骄横跋扈,还得小丫鬟们侍候她们,还真以为自己是副姑娘半个主子了! 交代完正事,杨妈妈歪在那里沉吟不语。 玉栀见状,笑盈盈道:“妈妈,我和清茶是这就回去收拾行李,还是先跟着您去凌霄院?” 杨妈妈委派她和清茶跟着二公子去照县侍候,这件事得由杨妈妈去给水荇和水莲说,这样正式一些,而且玉栀和清茶也不必直接承受大丫鬟们的怒火了。 因此玉栀含蓄地提醒了杨妈妈一下。 杨妈妈笑了:“走吧,我去找水荇和水莲说一声,正好和你们同路!” 阿碧上前搀扶杨妈妈起来,众人一起往凌霄院去了。 凌霄院大门虚掩着,玉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不见。 杨妈妈见此情状,不由叹了口气,心道:自从水萍被王爷弄走,二公子这个院子交到了水荇和水莲两个丫鬟手中,真是一天天的不成样子了——哪有王府公子的院子,大白天的院门口连个应门的丫头都没有? 玉栀轻轻道:“妈妈,我去叫水荇和水莲两位姐姐!” 杨妈妈心事重重道:“去吧!” 玉栀先搬了张圈椅,放在了东厢房廊下,请杨妈妈先坐下,这才去西厢房叫水荇和水莲。 水莲和水荇都在房内睡觉,被玉栀叫醒,这才起身。 杨妈妈端坐在东厢房廊下的圈椅上,静静看着慢慢从西厢房出来的水莲和水荇。 她原本愤怒到了极点,此时却把怒火慢慢压抑了下去:这两位是王妃安排的人,等闲不能撵走,此事还得慢慢计较…… 水莲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头发散着,衣襟虚虚掩着,慢慢走了过来。 水荇倒是妆饰齐整,仰着脸,一副惫懒模样,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见杨妈妈坐在那里,她们俩对视了一眼,慢悠悠上前,不情不愿地屈膝行了个礼:“见过妈妈!” 杨妈妈这会儿已经压抑住了怒气,淡淡道:“王爷命二公子出远门办事,须得安排两个丫鬟跟着贴身侍候,玉栀和清茶还算勤谨,我让她俩跟着去,明日就出发,过来和你们说一下。” 水莲闻言,顿时又急又气又恨,恨恨地瞪了玉栀一眼,却正好与杨妈妈的视线对上,被杨妈妈眼中的寒意吓得打了个哆嗦。 她一向欺软怕硬欺善怕恶,忙低下头去,不敢吭声了。 水荇看了玉栀和清茶一眼,倒是平静得很:“一切都听妈妈的安排。” 从感情上说,她确实有点妒忌玉栀;可是从理智上说,她知道杨妈妈这样安排很妥当,玉栀年纪虽小,做事却谨慎小心,虑事周全,人也善良。 更重要的是,玉栀才十四岁,二公子也不会和玉栀发生什么事,玉栀去,总比锦帘、淑美和娴静那些小妖精去好吧! 至于清茶,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玉栀的小跟班,算不得劲敌。 杨妈妈安排罢这件事,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空荡荡却洁净异常的凌霄院,因知道是玉栀和清茶每日打扫院落,心中更是感叹。 她忍住了劝说水荇和水莲的打算,起身吩咐玉栀和清茶道:“明日就要出发了,你们赶紧去收拾行李吧!” 玉栀和清茶答应了一声,和水荇她们打了个招呼,随着杨妈妈出去了。 走到了小偏院门口,杨妈妈停住脚步,吩咐玉栀道:“你收拾罢行李,去我那里一趟。” 玉栀忙答应了。 回到自己的小阁楼之后,玉栀懒洋洋歪在她的软塌上,身体舒适,大脑却在有条有理地分析思索要带上么行李。 照县在青州的东北方向,是个临海的小城,听说比青州城还冷一些,起码得把御寒的衣服带上;另外这次出去,加上往返路上的时间,时间不会短了,得多带些换洗的内衣;公子的衣服物品不知道怎么收拾,还得去请示杨妈妈…… 待到计议已定,玉栀便起身,利利索索收拾了起来。 收拾好行李,玉栀下了楼去看清茶,发现清茶忘带内衣了,便笑着道:“咦?难道你想路上新做中衣、抹胸和亵裤?怕是赶不上啊!” 说得清茶也笑了起来,忙也重新拿了内衣。 玉栀又把清茶的行李检查了一遍,发现清茶只带了一个小袄,忙道:“天一天比一天冷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雪了,你还是带上个厚一些的袄,再带上棉裤吧!” 想了想,她又问道:“月信带带上没有?” 清茶笑了起来,指着玉栀道:“你自己还没来月信,还来指导我!哈哈!” 玉栀被清茶说得脸都红了,当即又想起了自己的担忧,便不和清茶再纠缠,红着脸道:“不理你了,我去见杨妈妈了!” 真是奇怪啊,清茶明明比她还小,月信却早就来了! 她都十四岁了,月信却还没有影踪! 玉栀转念又想:杨妈妈让我单独过去,到底有什么事呢? 第十六章 心软 ?杨妈妈正在和阿赤说话,听阿碧说玉栀过来了,忙笑着道:“让玉栀进来吧!” 阿碧答应了一声,掀开门上的青缎棉帘出去了。 阿赤看向青缎棉帘,秀气的脸上带出了些期待之色。 杨妈妈见了,心中暗笑,开口道:“玉栀这丫鬟做事妥当,这次跟着二公子去照县,贴身照顾二公子,等一下你带她去二公子房里,把二公子的行李收拾一下!” 阿赤本就生了副玲珑心肝,当即听出了杨妈妈话中之意,忙收敛了脸上笑意,道:“妈妈,我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阿碧便掀开青缎棉帘带着玉栀进来了。 玉栀进来之后,眼波如水扫了一圈,然后笑嘻嘻向杨妈妈行礼。 阿赤只觉得玉栀那双眼睛如寒星一般,清泠泠的,瞧着真是亲切得很。 他忙拱手道:“玉栀姐姐,二公子这次要去的地方是照县,照县临海,有点冷,您得带上御寒衣物。” 玉栀忙含笑道:“我知道了。” 门上挂着的棉帘子垂了下来,屋子里稍微有些暗,杨妈妈索性吩咐阿碧:“把灯点着吧!” 明间的角落里摆了个灯台,灯台上放置着一个琉璃灯。 阿碧走上前,把琉璃灯罩取了下来,点着了蜡烛之后,这才把琉璃灯罩罩上。 在琉璃灯莹洁灯光的掩映下,玉栀的眼睛犹如寒星一般,熠熠生辉,好看极了。 阿赤秀气的脸微微红了,便道:“如果玉栀姐姐现在方便的话,就随我去为公子收拾行李吧!” 玉栀抬眼看向杨妈妈,见杨妈妈微微颔首,便答了声“是”。 向杨妈妈告辞后,玉栀跟着阿赤出了杨妈妈住的小偏院,往二公子住的翠微居正房去了。 阿赤有些紧张,默不作声引着玉栀到了翠微居正房廊下,伸手在门框上敲了三下,西暗间马上走出了一个细眉细眼的少年。 他一见阿赤和玉栀,便笑了:“是玉栀姐姐么?我是二公子身边的阿橙!” 玉栀含笑悄悄打量着他,点了点头。 阿橙有些自来熟,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玉栀姐姐,二公子卧室在东暗间,我带你进去吧!” 玉栀看了阿赤一眼,阿赤腼腆一笑:“玉栀姐姐,你跟着阿橙进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东暗间卧室朝南的窗子大开着,屋子里亮堂堂的。 玉栀看了看,发现卧室中家具都是黄花梨木的,帘幕床铺用的都是深蓝布料。 靠西山墙摆着一对黄花梨木交椅,交椅中间是一个黄花梨雕花小几。 东山墙北边是两座大衣柜;南边摆放着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满了书。 窗前靠东摆着一个书案,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书案旁挂着一副弓箭;靠南摆放着一个黄花梨矮榻,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黄花梨木小炕桌。 整个卧室很是简单舒适。 玉栀看罢卧室布局,笑着问道:“阿橙,二公子是否十分爱洁?需不需要带上被褥寝枕?” 她想打听一下二公子的生活习惯,这样的话整理行李时她心里就有数了。 阿橙笑了:“公子爱洁,最爱洗澡,被褥寝枕最好能带上!” 玉栀听了,心里有了谱,便在阿橙的帮助下,有条有理地收拾好了二公子的行李。 收拾行李的时候,玉栀悄悄观察了一下,发现二公子卧室中虽然没什么特别珍贵的物件,可是阔朗、洁净、舒适,而衣柜中衣服虽然不多,但是件件都叠得整整齐齐,看来杨妈妈真的很疼二公子。 看着放在卧室窗前锦榻上收拾妥当的这几件行李,阿橙和玉栀都笑了。 玉栀最喜欢看书了,便问阿橙:“阿橙,二公子的这些书有没有需要带上的?” 阿橙正要说话,外面传来阿赤的声音:“二公子,您回来了,杨妈妈让玉栀姐姐在收拾您的行李,阿橙也在里面呢!” 玉栀忙跟着阿橙一起迎了出去。 一个极清俊的高挑少年走了进来,脸色稍显苍白,身形颇为瘦弱,因为在想心事,正垂着眼帘,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浓重的扇形阴影,鼻梁挺秀,色泽浅淡的仰月唇紧紧抿着——正是二公子林佳! 见林佳气色这么差,玉栀心里莫名的有点难受,行罢礼起身,轻轻道:“二公子,要不要奴婢给您点盏茶来吃?” 林佳原本正在思索父亲派他去照县的用意,听到玉栀的声音,便看了过去,见卧室门口处立着一个女孩子,浓眉长睫,大眼睛黒泠泠的,饱满嫣红的唇微微抿着,雪白的小圆脸只有巴掌大,身材袅娜——正是杨妈妈安排贴身侍候他的丫鬟玉栀! 他一向心事有些重,习惯了深思熟虑,因此对于玉栀的这句话——“要不要奴婢给您点盏茶来吃”,也认真地思索着。 在玉栀看来,林佳此时脸上若有所思,眼角微微上挑,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虽然脸色苍白,可是依旧眉目如画俊俏莫名。 她的心脏不由剧跳了一下,觉得二公子明明是郡王府嫡子,可是因为生母早逝,活得似乎很不容易,实在是太可疼可怜了。 想到这里,玉栀的心愈发的柔软了,看向林佳的眼神越发温柔。 林佳轻轻道:“你会点什么茶?” 玉栀柔声道:“泡蜜饯金橙子茶、梅桂泼卤瓜仁茶、盐笋芝麻木樨茶、珍果香草茶……” 她举了好几样,然后嫣然一笑:“一般的茶我都会点!不过看二公子您脸色有些苍白,嘴唇色泽浅淡——” 玉栀的手指飞快地碰了碰林佳的手,一触即离。 她发现林佳的手冰凉,便又加了一句:“您的手冰凉,应该是冷了饿了……我去杨妈妈那里,先给您点盏珍果香草茶,好不好?” 看着她眼睛灿若明星看着自己,林佳忘了自己的坚持,不由自主道:“好啊!” 见玉栀屈膝行礼退了下去,他忙轻轻加了一句:“多加点糖!” 玉栀回头笑眯眯道:“放心吧!” 林佳刚洗罢手换了衣服出来,玉栀便用托盘把点好的珍果香草茶送了过来。 她把茶盏奉给林佳,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林佳。 林佳掀开碗盖,试探着尝了一小口,满口甜香,温暖细滑香浓,一口下去,似乎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便又饮了一口。 见林佳能接受自己点的茶,玉栀便笑盈盈道:“二公子,奴婢给您下碗面去,您爱吃什么面?” 二公子看起来两顿饭都没吃了,下面是最快的,杨妈妈那边的小厨房面、肉、蛋和青菜都是现成的。 林佳抬眼看向玉栀,认真地想了想,道:“你看着下吧,只要是面,我都爱吃。” 他已经去世的母亲姜王妃出身晋州高门,很喜欢吃面食,他受母亲影响,也自幼爱用面食,只是如今李王妃是鄂州人,习惯了大米,如今王府主食都是大米,想要吃面倒不是那么方便的事情了。 玉栀这人年纪虽小,可是对着比她还大两岁的林佳,却有些母性泛滥,当即便道:“那我给公子下一碗羊肉臊子面吧!” 她上次帮杨妈妈记账,记得小厨房内刚收到了从城外庄子里送来的羊肉和面粉。 林佳点了点头:“好!” 玉栀屈膝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一出明间门,她便加快脚步,急急往杨妈妈住的小偏院走去。 杨妈妈听说二公子想吃羊肉臊子面,也是开心,便笑眯眯吩咐道:“玉栀,你去小厨房做去吧!” 又吩咐阿碧:“阿碧,你陪着玉栀去!” 因为怕人下毒,她派人把小厨房看得很严,没有阿碧带的话,玉栀怕是进不去。 阿碧答应了一声,陪着玉栀去了。 玉栀重新洗了手,在小厨房帮厨婆子的帮助下先把面和好醒上。 见婆子提前炖好羊骨头汤了,玉栀顿时大喜,便开始动手做羊肉臊子。 待羊肉臊子做好香味飘出,玉栀又去看面,发现面已经醒好了! 她麻利地把面切得细细的,和小青菜一起下到了开水锅里,煮好后捞出来放入大海碗中,然后浇上两大勺羊骨头汤,又浇上羊肉臊子,再撒上切碎的香菜、蒜苗,最后见罐子里有提前做好的辣椒油,便点了几滴。 待一切搞定,玉栀自己闻了闻,觉得这碗羊肉臊子面色香味俱全,真是满意极了。 阿碧一直在一边看,见状眼巴巴道:“玉栀姐姐,锅里剩下的面……” 玉栀正在把大海碗往食盒里装,闻言眯着眼睛笑了:“你捞出来吃了吧,再求王妈妈帮你加羊骨头汤、羊肉臊子和香菜蒜苗!” 王妈妈正是在小厨房帮厨的婆子。 王妈妈忙笑着道:“玉栀姑娘,放心吧,这里有我呢!” 玉栀潜意识里把林佳当做了小孩子,进了翠微居正房明间后,见林佳正坐在明间罗汉床上,便把盛着面的海碗从食盒里取出,直接放在楠木小炕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小炕桌搬到了床上:“二公子,您尝尝吧!” 林佳早闻到了诱人的面香,正强自压抑着,便抬眼看了玉栀一眼,默默拿起了筷子。 他真的太饿了,觉得玉栀做的面汤头极鲜,面条筋斗,臊子美味,真是出乎意料的美味。 待林佳放下筷子,玉栀忙把提前沏好的香茶递了过去。 林佳接过玉栀递过来的香茶,漱了漱口,抬眼看向玉栀,眼睛明亮:“咱们傍晚就出发,你回去拿行李吧!” 第十七章 阴谋 ?玉栀一愣,想了想,试探着道:“二公子,杨妈妈说是明日一早出发……” 林佳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清冷之极,玉栀顿时怂了,忙笑嘻嘻答了声“是”,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林佳凝视着玉栀的背影,心道:这个叫玉栀的女孩子每次出现,好像都伴随着美食。 他母亲姜王妃刚去世的时候,李王妃正当宠,命人把他送到了城外的别庄里。 别庄里都是李王妃的人,没人理他,只有奶娘杨妈妈陪着他,护着他。 关于那一段时间,林佳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字——饿! 对于正在长身体的他来说,别庄里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令他的生活里似乎只剩下了饥饿。 那时候他听杨妈妈讲田螺姑娘的故事,就盼着自己也有一个可爱的田螺姑娘,每当自己饿的时候,田螺姑娘就给自己做出好吃的。 略大些以后,林佳明白了,世上没有田螺姑娘,没有人无缘无故对他好,一切都得靠他自己。 可是不知为何,对于十六岁的他来说,玉栀居然又带给他田螺姑娘的感觉…… 见玉栀过来,阿赤忙掀开堂屋门上的锦缎门帘。 玉栀对着阿赤笑了笑,走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北风呼啸而去,阴寒似刀,铅灰色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雪。 玉栀今日穿得并不算单薄,可是被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噤。 她深吸一口气,往杨妈妈住的小偏院走去。 一掀开杨妈妈屋子门上的棉帘,一股夹杂着茶香的热气便铺面而来,玉栀忙闪身进了屋子。 杨妈妈正在罗汉床上坐着看账本,见玉栀冻得小脸都有些发青,忙吩咐阿碧:“快给玉栀倒杯热茶!” 玉栀忙笑着道了谢,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觉得暖和了些,便道:“妈妈,我给二公子做了碗羊肉臊子面,二公子已经用完面了!” 杨妈妈开口问道:“二公子用得可好?没说什么吧?” 玉栀想了想,抿嘴一笑:“妈妈,从我进了外书房到离开,二公子只说了两个字!” 杨妈妈好奇地问道:“哪两个字?” 她是林佳的奶娘,自然知道林佳从小沉默,心思又重,从来都爱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想事。 玉栀笑微微道:“这两个字,一个是‘嗯’,一个是‘好’!” 杨妈妈闻言,顿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二公子打小就不爱说话,你伺候二公子要多用些心!” 玉栀忙收敛笑意,答了声“是”。 杨妈妈又问了几句,觉得很是满意,便吩咐玉栀:“二公子傍晚就要出发了,你回去收拾一下,带着清茶和行李过来吧!” 玉栀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因为距离出发时间还早,玉栀便慢悠悠往自己住的小偏院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沿途的景致。 郡王府的花园刚刚整修过,到处都是新的,就连游廊的栏杆和柱子都漆着红漆。 如今已是冬季,万物萧条,可是栏杆和柱子上还攀爬着苍翠的常绿藤蔓,间或点缀着串串宝石似的红珠子,瞧着累垂可爱。 栏杆外众着一丛丛的女贞,如今已是初冬,女贞早没有了夏季时的油绿盎然,却依旧为冬季萧瑟花园带来一抹绿意。 玉栀正在赏鉴着眼前景致,忽然眼前一花,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子从一丛女贞后闪了出来,趴在栏杆上笑吟吟看着她,正是清茶! 玉栀被吓了一跳,忙伸手揪住了清茶的耳朵:“你这小坏蛋!快要吓死我了!” 清茶笑了,忙张望了一下,低声道:“玉栀,下午你不在小偏院,水荇姐姐亲自来了好几趟找你,最后实在不耐烦了,便交代说让你一回来,就去凌霄院寻她!我有点担心,这才在这里等着你!” 玉栀想了想,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这就过去,你赶紧回去把行李准备好,拿着行李去我的小阁楼里等着,等我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清茶笑嘻嘻地伸出手道:“钥匙呢?” 玉栀笑着从荷包里取出钥匙,放到了清茶手上。 清茶收好钥匙,然后双手在栏杆上一撑,整个人轻捷地跃过了栏杆,立在了玉栀身前。 玉栀又好气又好笑:“喂,你还是不是女孩子!” 清茶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头笑了。 玉栀微微一笑:“走吧!” 到了小偏院,清茶先回去了,玉栀自己往凌霄院走去。 凌霄院静悄悄的,大门虚掩着,玉栀一推就开了。 玉栀怕惊动了锦帘淑美她们,轻手轻脚地直接去了西厢房,见房门关着,便轻轻敲了敲门。 水荇很快便把门打开了,她一把把玉栀拉了进去,然后把玉栀推进了北暗间。 进了北暗间,玉栀才发现窗前榻上坐着一个人,她定睛一看,发现是马女医,忙上前屈膝行了个礼:“见过马女医!” 马女医盘腿坐在榻上,一双小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玉栀。 得知玉栀被杨妈妈选中,要跟着二公子去照县伺候,马女医这才发现自己小看了玉栀,这女孩子人虽小,能量却大,这么快就脱颖而出被杨妈妈选中了! 马女医的眼睛实在是太小了,要不是她竭力瞪大,玉栀还真以为马女医在闭目养神。 被马女医这样打量着,玉栀自然是有些害怕的,心怦怦直跳。 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稳住自己,不卑不亢地看着马女医。 马女医调动脸颊,挤出一个堪称慈爱的笑来:“玉栀,过来坐!” 玉栀笑了笑,在马女医身旁坐了下来。 马女医特意看了看玉栀的手,发现她的手雪白粉嫩,温暖柔软,肉乎乎的,上面带着一个个小坑,瞧着就是有福的手。 她笑眯眯地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个赤金刻梅花的镯子,拿起玉栀的手,套在了玉栀手腕上。 玉栀知道马女医是王妃的人,也不多说,温顺地看着马女医,等待马女医说明来意。 马女医见玉栀并没有拒绝,而且一点也不慌乱,双目清澈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开口,心中不由道:这真是个聪明孩子啊! 她含笑道:“你做事很勤谨,水荇都禀报王妃了,王妃听了很高兴,便把这个金镯子从腕上捋了下来,说要赏你呢!” 玉栀笑微微看着她,心中却道:骗鬼呢,水荇自己都还没捞上金镯子戴呢! 马女医见玉栀并不多问,便转移话题道:“听说明日一早你便要跟着二公子出发去照县了?” 玉栀点了点头。 马女医的马脸笑成了一朵大菊花:“玉栀,王妃心里最关爱二公子,却因为有小人作祟,每每不被二公子理解,还以为王妃害他……唉!” 玉栀轻轻道:“女医,不用急,等二公子再大几岁,懂事了,自然就明白王妃的苦心了!” 马女医见玉栀应和自己,便笑着道:“不过,得拜托你一件事呢!” 说罢,她注视着玉栀的眼睛,观察玉栀的反应。 玉栀像个警觉的小动物一般,敏感地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她竭力稳住自己,笑了笑:“女医,您说吧,王妃和您对我有恩,但凡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不推辞!” 玉栀的背挺得笔直,背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马女医见状,心中很是满意,低声道:“二公子年纪小,王妃怕他跟着坏人学坏了。我听水荇说你识字,你这次跟着二公子去照县,在一边好好看着,不拘二公子见了谁,都悄悄记下,到时候会有一个叫秀明的人去找你人,你把记下的名单给秀明!” 玉栀藏在衣袖内的手紧握成拳,手心汗津津的,她哑声答了声“是”。 马女医又摸出一个银锞子塞到了玉栀手中,笑眯眯道:“若是能把二公子和人谈话的内容也记下来,那就更好了,等你回来,王妃自会好好赏你!” 玉栀心中太紧张了,便故意拿着小银锞子翻来覆去的看,轻轻答应了一声。 马女医见玉栀只顾打量那银锞子,大眼睛熠熠生辉,恨不能把这个银锞子给看进眼里去,心中便有些鄙视玉栀:看来这个玉栀也是个目光短浅的绣花枕头,不过这点子东西,就把她给美成这个样子了! 玉栀眼睛看着这个金锞子,心中则在想:王妃和马女医难道有什么阴谋?这么快就和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去寻二公子告状?马女医有这么笨么? 马女医和玉栀心中互相鄙视着,彼此怀疑着对方的智商,可是面上却都笑得灿烂极了。 见玉栀已经被自己彻底收服,马女医心下满意,吩咐道:“好了,玉栀,你可以走了!” 玉栀笑吟吟屈膝行了个礼,慢慢退了出去。 马女医一直在看着玉栀,她发现玉栀礼仪完美,风姿卓然,不由心道:若不是贪心和头脑简单,玉栀这个女孩子生得如此美貌,举止风姿又如此出众,就算是送入宫中,也是拔尖的啊! 玉栀到了明间,见水荇坐在圈椅上正看着自己,便轻轻道了别,转身离开了西厢房。 水荇眼睁睁看着玉栀离开,心中百味陈杂,有妒忌,有羡慕,有自责…… 片刻之后,她悄悄起身,蹑手蹑脚跟了出去。 第十八章 父子 ?如今已是冬季,青州又位于北方,刺骨的北风倏忽而过,刮得小路两侧光秃秃的枝条和发黄干枯的草发出瑟瑟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凄清。 玉栀背脊上的那层细汗被汗风一吹,顿时变得又凉又黏,难受极了。 虽然年纪小,可是玉栀从小便喜欢想事情,自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 她觉得自己既然选定了二公子为主人,便不再中途改变,而是忠心侍候二公子,待二公子成长为有能力的人,就自赎自身,借着二公子的势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玉栀没有天真到以为在这样的世道下,自己若是真的自赎自身离了郡王府,能够安安全全独自生活——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美貌,既是优点,也是最大的缺陷! 下定决心之后,玉栀的心渐渐沉淀了下去,不再怦怦直跳。 她看了看天色,发现距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便打算去翠微居,和二公子说一下马女医交代的事情。 可是转念一想,玉栀马上改变了主意,径直回小偏院去了。 马女医刚刚用一个金镯子和一个银锞子引诱拉拢了她,怎么会没有一点防备措施?难道就不怕她收了赏赐就去找杨妈妈告状? 玉栀觉得马女医一定留有后手! 水荇一直在远远跟着玉栀。 见玉栀径直回了小偏院,水荇站在一棵老桂树后面看了一会儿,见小偏院门口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进出,这才回去向马女医复命。 眼看着快到傍晚了,天上却飘起了雪。 玉栀和清茶提着行李,冒着雪去了翠微居。 她们赶到翠微居的时候,两辆马车已经停在翠微居门口了,阿赤和阿橙正在搬运二公子的行李,见玉栀和清茶过来,阿赤忙道:“行李放后面这辆车上吧,你们两个人坐这辆车!” 玉栀忙道了谢,和清茶一起把行李放到了后面的那辆马车上。 装好行李,玉栀笑着问阿赤:“阿赤,咱们还有多久出发?若是时间够的话,我和清茶去向杨妈妈道个别!” 阿赤笑着道:“杨妈妈在外书房和二公子说话,你们过去吧,跟着二公子一起过来就行!” 玉栀忙道了声谢,与清茶冒着雪跑进了翠微居。 雪势还小,翠微居的地面上只落了细碎的雪粉。 外书房正房门上锦缎门帘垂了下来。 阿青和一个生得黑里俏的陌生小厮立在廊下。 见到玉栀和清茶过来,阿青忙低声道:“二公子正在和杨妈妈说话,你们等一会儿吧!” 玉栀摇了摇脑袋,抖了抖桃心髻上落的细碎雪粉,笑眯眯道:“我和清茶的行李已经装到车上了,我们是来给二公子请安,顺便与杨妈妈道别的!” 阿青见她跟个抖毛的小狗似的,抖得雪粉乱飞,不由抿嘴笑了。 那个黑里俏垂下眼帘,右手握拳抵在鼻端,轻轻咳了一声,也笑了。 阿青闲来无事,便指着黑里俏低声介绍道:“他是阿岚,也是二公子的亲随!” 玉栀微微一笑,屈了屈膝,行了个礼。 阿岚也拱手回了个礼。 玉栀见还得等一会儿,便抬眼看向庭院。 不知不觉间,细小的雪粉已经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飘了下来,外书房庭院里白杨树的枯枝上、东西厢房的屋檐上、台阶上、走廊的栏杆上转眼间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阿岚悄悄打量着正在看雪的玉栀,见她额发齐眉,乌油油的青丝顺滑地垂了下来,一张小脸洁白如玉,大眼睛晶莹闪烁,端的是美丽得紧,不由莞尔——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却偏偏做出方才的可笑动作,跟个小狗似的。 正在这时,屋子里面传来叫人的金铃声,阿青忙掀开锦帘进去了。 片刻之后,阿青便走了出来,看向玉栀:“你进去吧,二公子和杨妈妈都在里面!” 玉栀低声叮嘱清茶:“我进去一下,你先在外面等一等!” 清茶点了点头:“嗯呢,放心吧!” 阿青掀开了锦帘,示意玉栀进去。 玉栀一进正房,便觉得一股夹杂着清幽茶香和薄荷清香的温暖气息铺面而来,又暖和又好闻。 屋子里点着枝型灯,璀璨明亮。 玉栀眨了眨眼睛,待适应了屋里的光线,这才定睛看了过去,发现二公子背脊挺直坐在正前方的罗汉床上,而杨妈妈则坐在靠西墙的圈椅上。 她端端正正行了礼:“见过二公子、杨妈妈!” 杨妈妈见玉栀这样知礼,心下赞赏,便笑着道:“玉栀,你有话要说?” 玉栀这个孩子,从没有什么废话,这时候要来见二公子,应该是有事要禀报。 答了声“是”之后,玉栀眼波流转,看向林佳和杨妈妈,然后道:“禀二公子、杨妈妈,方才奴婢回小偏院收拾行李,却被水荇姐姐叫了过去。到了水荇姐姐的屋子,才发现马女医也在。” 林佳和杨妈妈相视一看,心中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玉栀一边想,一边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然后从袖袋里掏出马女医给的金镯子和小银锞子:“这是马女医给奴婢的,说是王妃赏赐奴婢的!” 杨妈妈接过金镯子和小银锞子,拿在手里看了看,笑了,抬眼看向林佳。 林佳清俊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抬眼看向玉栀,眼神清冷,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玉栀感受到了来自林佳的威压,却竭力稳住自己,平静地看向林佳。 林佳看着玉栀清澈洁净的眼睛,声音清泠泠的:“你做的对。” 玉栀得到了林佳的肯定,心里美滋滋的,当即就眯着眼睛笑了。 林佳这才发现玉栀笑得特别开心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而且两颊有两个米粒大的小小梨涡时隐时现,可爱得很。 杨妈妈旁观了一阵子,见状便笑了,道:“二公子,该出发了!” 林佳点了点头,起身道:“我去和父亲道别。” 玉栀忙道:“外面雪下得甚大,二公子须得披上斗篷……” 杨妈妈见玉栀细心,心中欢喜,含笑从衣架上拿了件宝蓝色的缎面披风递给了玉栀:“你帮二公子披上吧!” 又把那个金镯子和银锞子塞给了玉栀:“你拿着吧,她们既然给了你,自然就是你的了!” 玉栀不由笑了起来。 杨妈妈笑盈盈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我去外面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说罢,她屈膝行了个礼,先退了出去。 玉栀接过披风,看了看二公子的身高,觉出了差距。 她走到林佳身后,展开披风,踮起脚跟,把披风罩在了林佳双肩。 因为距离很近,玉栀闻到了林佳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清冽的味道,很是好闻。 玉栀近在咫尺,淡淡的梅花花香与少女的体香氤氲在一起,共同氤氲成了一种温暖甜美的味道。 在林佳的记忆中,他从来不曾与女孩子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过,直觉得玉栀的气息淡雅好闻,令他想要再凑近闻一闻。 玉栀不由有些紧张,屏住呼吸,绕到林佳前方去抓披风上的系带。 她实在是太紧张了,有些手忙脚乱,没抓着衣带却抓住了一双冰冷的手。 玉栀仰首去看林佳,首先看到的是林佳那双在长睫毛掩映下波光流转的。 林佳的眼睛是典型的单眼皮,眼睛秀长,睫毛浓长,而且又密又黑,令他那澄澈的眼睛似罩着一层云雾一般,朦朦胧胧的,显得幽深冷清。 被这样的眼睛一看,玉栀不由又紧张了起来,抓着两根系带的手也有些颤抖,最后打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林佳整个身子都僵在了那里,根本没注意到这个造型奇特的蝴蝶结。 他匆匆点了点头,逃也似地迈开长腿出门离开了。 林佳带着阿青,沿着穿山游廊走到了兴平郡王外书房的窗外。 两个青衣小厮正静静立在外书房的廊下,见二公子过来,便齐齐拱手行礼。 其中一个秀气些的小厮含笑道:“二公子,王爷正在等着您呢,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林佳微微颔首,立在廊下等候着。 片刻后,小厮掀开了锦帘探头出来:“二公子,请进!” 林佳一进外书房,就觉得一股暖融融湿漉漉的气息扑面而来,中间夹杂着妙水香的奇异香气。 他知道妙水香有壮阳助兴之效,明白自己这位郡王父亲又要胡天胡地了,因此蹙了蹙眉,垂下眼帘向歪在锦榻上的兴平郡王林涛请安:“见过父王!” 林涛舒舒服服倚在锦榻上,笑吟吟看着二儿子。 他的那些儿子中,顶数林佳生得最像他,性格却截然不同。林佳的性格有些像当今永泰帝林元湃,一天到晚一本正经的,一点都不会享受生活。 书房堂屋正中间的地平上放着一个紫檀木底座,上面放着一个鎏金珐琅大火盆,火盆里正燃着上好的素炭,上面架着一个铜壶。 铜壶里煮着水,咕嘟嘟直响,冒着热腾腾的白气,令生着地龙的外书房温暖和不干燥。 林佳隔着铜壶立在那里,清俊的脸也被蒸腾的水气氤氲得朦朦胧胧,令林涛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他叹息了一声,道:“阿佳,你母亲已经容不下你……” 阿佳这孩子太倔强了,李氏又不是坏人,阿佳若是肯亲近她,母子之间何至于此? 第十九章 晕倒 ?林佳笔直地立在那里,声音清泠泠的,带着一丝倔强:“儿子的母亲十年前已经去世了。” 林涛:“……” 想起十年前的往事,他有些恼羞成怒,便道:“随便你!” 说罢,林涛怒气匆匆翻了个身,背对着林佳不肯说话了。 林佳知道自己这位父王的德行,便端正地行了个礼,道:“父王,儿子告辞了!” 林涛听了,忍不住翻过身坐起来道:“林佳,你好好经营照县吧,若是连照县都经营不好,你皇伯父——哼!” 林佳原本正要退下,听父王欲言又止,不由一愣。 林涛坐直身子,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看到了林贞颈下那绑得歪七八扭的披风系带,不由笑了起来,指着林佳点了点手指:“你这傻孩子啊,来,你爹我帮你系——哈哈——哈哈哈——” 林佳见父王又开始发神经,便不肯再问,在林涛的狂笑声中默默退了出去。 他走了好远,还能听到外书房内穿出的兴平郡王的狂笑声。 傍晚时分,在漫天风雪之中林佳一行人离开了青州,往照县方向而去。 兴平郡王的亲信校尉叶春善带着一队身着甲胄头戴兜鍪全副武装的侍卫,紧跟着林佳扈卫着。 玉栀和清茶坐在阿赤和阿橙驾着的第二辆马车内,都新鲜得很。 因马车外有骑着马的侍卫,她们不敢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而是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做做针线,说说话,时间倒是好打发。 一直到了深夜,林佳一行人才赶到了临县城外的驿站。 林佳的贴身小厮阿岚提前赶了过来,已经把整个驿站包了下来,郡王府卫队住在外院,林佳自然带着侍候的人住在内院了。 叶春善指挥着郡王府卫队安营扎寨,林佳的马车则直接驶进了临县城外的驿站。 阿岚引着林佳进了正房明间,阿赤和阿橙则则指挥着众人搬运行李箱笼安排房间。 玉栀和清茶自觉得很,把行李放进二公子房间隔壁的小偏房之后,两人便洗了手去正房侍候。 见林佳端坐在明间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手边并无茶盏,玉栀忙道:“公子,奴婢给您准备些热茶吧!您想喝什么茶?” 林佳认真地想了想,眸子澄澈看向玉栀:“你上次点的茶就很好。” 见他如此认真,玉栀不由笑了,道:“奴婢这就去点那道珍果香草茶!” 她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二公子想用些什么做宵夜?” 林佳凝视着玉栀:“你上回做的那个面就很好。” 玉栀笑眯眯道:“奴婢得先去看看有什么材料!” 林佳看着玉栀退了下去,心道:她怎么这么爱笑? 不过玉栀笑起来真甜美,让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玉栀找到林岚,进了小厨房,把从翠微居小厨房里搬来的东西都寻了出来,让清茶打下手阿岚烧火,没过多久还真整治出一碗珍果香草茶,让阿青送了过去。 而玉栀又在厨房忙了一阵子,因陋就简,下了一锅羊肉炝锅面,盛了一大碗让阿青送了过去。 剩下的大半锅面则让阿赤他们吃了。 她自己去自己房里换了身衣服,这才叫上清茶,一起去上房侍候。 服侍林佳洗罢澡睡下之后,玉栀这才和清茶一起回了她俩的房间。 驿站里的条件其实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好在有火炕,倒是不冷。 玉栀和玉栀匆匆洗了个澡,便也睡下了。 夜间雪停了,风却依旧,风声呜呜,吹得庭院里白杨树上残留的几片枯叶发出清脆的“哗哗”声,凄凉得很。 玉栀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不亮,林佳一行人就再次出发了。 一直到了十一月初二,林佳一行人这才到达了临海的照县县城。 叶春善带着侍卫把林佳送到了照县县衙。 按照兴平郡王的吩咐,他也会留了下来,继续扈卫林佳。 玉栀坐在马车里,从车帘看了过去,见到县衙前立着好多官员,把林佳团团围住抱拳寒暄着,心中奇怪得很,便敲了敲隔板,问前面驾车的阿赤:“阿赤,二公子来照县难道是……是来做官么?” 阿赤一边小心翼翼驾着车从东侧门进了县衙,一边笑嘻嘻道:“你不知道么?咱们公子的职位,可是照县的父母官啊!” 玉栀:“……” 清茶在一边轻轻道:“玉栀,二公子要做知县大人了?” 玉栀笑着点头,觉得眼前的一切真是奇妙极了。 阿赤和阿橙一人驾着一辆马车,跟着来迎他们的衙役王青玉沿着林荫道往北走,一直驶到了县衙的后宅。 王青玉是个中等身量的英俊青年,头戴罩漆纱的无脚幞头,身穿深红圆领袍子,瞧着颇为有气势。 他周到地引着阿赤等人进了内宅,又带着玉栀和清茶她们看了各个屋子,交代了一番,这才告辞离开了。 县衙内宅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小而简陋,却很干净。 玉栀见房屋都甚是洁净,显见刚刚打扫过,便分配了屋子,又指挥着阿赤他们把行李搬到了各屋。 正房是一明两暗三间,玉栀把二公子的卧室安排在了东暗间,书房安排在了西暗间,至于中间的明间,则兼做起居室和会客室。 西厢房一明两暗两间,自然是玉栀和清茶的住所;东厢房则作为客室,招待二公子的客人。 阿赤、阿橙、阿青和阿岚四个小厮则住在外院的屋子内。 阿赤和阿橙看着玉栀指挥若定,有条不紊地分配指挥着,把忙乱之极的搬家过程一下子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由都笑了。 阿橙低声道:“玉栀真是个宝啊,这次过来,幸亏有她!” 阿赤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玉栀分配完毕,正要带着清茶去整理二公子的行李,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原来是林佳带着阿青和阿岚回来了。 玉栀等人忙上前行礼。 玉栀又把自己分配屋子的事禀报给了林佳。 林佳还要去外面和前任知县做交接,这次回来,是为了交代众人收拾行李。 知道玉栀已经提前安排了,林佳很满意。 看了看空荡荡的房屋和还没整理的行李,林佳便当众宣布道:“以后内宅由玉栀做主,阿赤你们都听她的!” 众人都答应了一声。 林佳很快便带着阿青和阿岚又出去了。 玉栀心中计议一定,把活都分配了下去,四个人各司其职都忙碌了起来。 一直忙到了深夜,林佳这才带着阿青和阿岚从外面回来。 阿青打着灯笼走在前面,阿岚挎着腰刀走在后面,在凛冽夜风中回到了内宅。 还没内宅,林佳他们远远就看见了内宅门外挂着一对气死风灯,灯光明亮,照亮了幽深的夜,也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 林佳的心顿时温暖了起来,可是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他们刚走到大门外,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阿赤探头出来看了看,见是林佳,忙大开大门,迎了林佳进去。 林佳到了院子里,才发现正房廊下挂着一对描绘着兰草的灯笼,东厢房和西厢房门前也挂着同样的灯笼,令整个院子笼罩着一层昏黄而温暖的光。 听到声音,玉栀和清茶也迎了出来。 玉栀笑盈盈道:“二公子,宵夜已经备好了!” 林佳这才感觉到自己忙碌了半日,早已饥肠辘辘。 他深深看了玉栀一眼,抬腿登上了正房明间前的青石台阶。 还没进明间,林佳便闻到了浓郁的牛肉汤味道。 一进明间,他便看到明间的方桌上摆着正在燃烧的炭炉,炭炉上坐着一个牛肉汤锅子。 牛肉汤正咕嘟咕嘟作响,散发着牛肉汤特有的诱人香气。 锅子旁边摆着九碟荤菜菜肴,另有一个小小的白瓷酒壶、一个白瓷酒盏、一个白瓷碟子和一双筷子。 林佳在清茶的服侍脱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又在玉栀的服侍下用香胰子洗了手,这才在方桌前坐了下来。 玉栀卷起袖子,另拿了一双筷子,含笑看向林佳:“二公子,先涮羊肉片,可以么?” 林佳点了点头。 他虽然已经饥肠辘辘,可是看着却淡定之极,保持着王府公子的风度。 玉栀夹了几片薄薄的羊肉片,认真地在牛肉汤锅中涮了七下,这才蘸了些酱料,放在了林佳面前的碟子上。 林佳吃羊肉片的时候,玉栀又夹了些豆腐和、山药和丸子放在了锅子里。 待林佳吃了些食物之后,玉栀这才问道:“二公子,这酒是阿赤去街上酒坊打的当地有名的清泉酒,奴婢已经试过了,您要不要尝尝?” 这照县比青州还要冷一些,公子饮些酒睡觉,也能暖和些。 林佳看了玉栀一眼,见她小脸白里透红,大眼睛水汪汪的,明显是饮了酒的模样,正殷殷地看着自己,犹豫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 玉栀斟了一盏清泉酒,双手奉给了林佳。 林佳刚把酒盏端到唇边,便闻到了扑鼻的酒香。 他闭上眼睛,把这盏酒一饮而尽,直觉一股火线自喉咙而下,片刻后全是便似火烧一般,而且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 玉栀正要再给林佳斟一盏酒,抬头一看,却发现林佳已经醉倒在方桌上了。 见此情景,玉栀吓了一跳,心脏险些跳了出来,忙冲了过去,一边叫“二公子”,一边扑到了林佳身上,伸手去探林佳的鼻端。 想到自己遇到的林佳两次中毒,玉栀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声音也哽咽起来:“二公子——” 第二十章 大病 ?玉栀发现林佳鼻端热乎乎的,还有气息,正要说话,在外面廊下候着的阿青已经冲了进来:“玉栀,二公子怎么了?” 玉栀看向阿青道:“二公子饮了一杯酒,就趴在了桌子上——这酒是不是有毒啊?” 阿青抿着嘴,扶起林佳神情专注地看了看,道:“不碍事,二公子不能饮酒,应该是醉倒了。” 他起身背起林佳往卧室走。 玉栀一颗悬在那里的心这才缓缓收了回来,急忙先跑到东暗间卧室,把锦被展开,枕头拍软摆正,然后帮着阿青把林佳安置在了床上。 阿青把二公子在床上摆好,见玉栀一手抬起了公子的腿,一手小心翼翼地脱去了公子脚上的皂靴,手脚麻利动作温柔,心中不由道:玉栀倒是一个细心的! 玉栀拉开锦被,盖住了林佳的长腿,这才看向阿青:“阿青,得把二公子身上的外袍脱掉吧,不然早上起来会受凉的!” 她不说的话,阿青都忘记这一茬了,忙坐在床边,扶起二公子,示意玉栀帮二公子脱掉身上的锦袍。 玉栀颇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俯身过去,双手颤抖着去解二公子的腰带。 因为是第一次,玉栀自然有些手生。 她好不容易才解开了公子的腰带,挂在了床东边的衣架上,然后又去脱二公子身上的锦袍。 脱去锦袍之后,玉栀见二公子身上只剩下单薄的白罗中单,愈发显得瘦弱修长,忙把锦袍放在床尾,与阿青一起小心翼翼地扶了二公子躺下,又拉了锦被盖上。 这屋子不比青州的郡王府,是没有地龙的,玉栀身上穿着袄,依旧觉得冷呵呵的,她担心只盖一条被子,二公子身体那么弱,怕是不暖和,便看向阿青:“阿青,实在是太冷了,要不,再给二公子加一条被子吧?” 阿青点了点头,道:“照县临海,海风大,实在是太冷了!” 玉栀又取了条青缎被面的被子过来,展开后轻轻覆在了林佳身上,又凑过去看了看,见灯光下林佳面白如玉,眉目如画,脸颊微微泛红,显见睡得正香,这才放下心来。 阿青立在一边看了看,道:“玉栀,公子夜里说不定要茶要水,你今晚留在卧室照顾吧!” 玉栀:“……” 阿青见她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瞧着趣怪可爱,便笑了:“你把你铺盖拿过来,就睡在窗前榻上好了!” 玉栀想了想,觉得二公子身体那么弱,夜里身边还真得离不得人照顾,便答应了一声,自去拿自己的铺盖。 清茶已经把明间收拾妥当了,便和玉栀一起回了西厢房。 进了西厢房,她这才低声问玉栀:“玉栀,二公子怎么样了?” 玉栀笑盈盈道:“二公子只是喝醉了——他不能饮酒,一杯酒就倒了!” 清茶闻言,也笑了起来:“世上居然有酒量这么小的人!” 因为二公子没事,玉栀心里轻松,也笑了起来,道:“清茶,万一夜里要茶要水的,二公子屋里不能没人,咱俩得去一个人,要不咱俩轮班吧?” 清茶一听便笑了起来,双臂环抱着玉栀摇晃着,脸放在玉栀肩上撒娇:“玉栀,二公子不爱说话,我看见二公子就害怕;再说了,我夜里睡得那么死……还是你去吧,大不了洗衣服这个活我全包了!” 冬天洗衣服最苦了,玉栀才舍不得让清茶一个人洗衣,便笑着道:“我倒是可以值夜,但是你得早上起来烧好洗脸漱口用的水!” 清茶不怕累,就怕操心,当即答应了下来,然后帮着玉栀准备铺盖。 玉栀只抱了个小小的铺盖卷便去了东暗间。 阿青见玉栀过来,这才离开了。 夜里刮起了风。 风声呜呜,窗子上糊的月光纸被风刮得“啪啪”直响。 玉栀窝在温暖的新絮棉被里面,听着窗子外面呼啸的风声和窗纸“啪啪”的脆响,幸福得简直要叹息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林佳夜间醒来,头疼欲裂,嗓子干得快要冒火,浑身骨头都是疼的,不禁呻吟了一声。 窗前发出一阵悉索声,很快一阵淡淡的蜡梅清香便由远而近,一个温暖柔软的手放在了林佳额头上:“二公子,您觉得怎么样?” 林佳听出了是玉栀的声音,睁开眼睛看了过去,发现玉栀一手擎着烛台,一手正放在他的额头上。 他想要说话,可是喉咙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凤眼浮起了一层水雾,可怜兮兮看着玉栀。 玉栀见他这样,心里莫名的有些难受,忙轻轻道:“您是不是觉得冷,嗓子疼?” 她刚才试二公子的额头,发现温度似乎有些高。 林佳没有说话,缓缓眨了眨眼睛。 他六岁就没了母亲,小时候受了许多罪,又多次被李王妃派人毒害,好不容易逃得命来,身体原本就弱得很,一路风尘赶来照县,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只是林佳习惯了自己忍住所有病痛。 如今他头疼欲裂,嗓子疼得发不出声音,浑身冷得要打颤,骨头缝都是疼的,却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玉栀,徒劳地张了张口。 玉栀也顾不得别的了,便把烛台放在了床头小几上,自己凑过去看林佳,发现林佳俊脸通红,呼吸急促,嘴唇也不似白日红润,而是干巴巴的起了一层白皮。 她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林佳的额头上,发现林佳的额头滚烫,心跳也快了起来,忙道:“二公子您发烧了!” 她先拿了床头小几上暖壶,倒了一盏温开水,自己先试了试,觉得温度正好,便重新倒了一盏,扶起林佳,一口一口喂着他喝了。 林佳喝了一盏温开水,喉咙好受了些,便闭上了眼睛。 玉栀发现林佳似乎又睡着了,心中却依旧担心得很,便凑过去看了看,这才发现林佳的身子似乎在微微发抖,不由心慌意乱。 她深吸一口气,忙帮林佳盖好被子,自己疾步出了正房,把清茶叫醒:“清茶,二公子情形似乎不太对,你快去外院叫阿青过来看看!” 清茶答应了一声,起身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穿上了外衣,出了屋子。 玉栀见清茶出来,忙低声道:“你告诉阿青,说二公子发了高烧,话都说不出来了,而且浑身发抖!” 清茶答应了一声,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往大门方向而去。 玉栀方才急出了一身汗,如今被刺骨的夜风一吹,难受得很,也顾不得了,忙跑回了正房东暗间卧室去照顾二公子。 东暗间卧室内,只有床头小几上放着一只烛台,烛泪累累,已经快要燃完了,烛影摇曳,卧室内昏黄一片。 林佳昏昏沉沉躺在那里,呼吸声很沉重。 玉栀走到床边,凑了过去,发现林佳脸色白的发青,衬得眉毛秀致,睫毛浓长,鼻梁挺秀,精致的仰月唇干干的起了皮,一脸病容,正是一个病弱美少年的形容。 看着这样的林佳,玉栀心里难受,她又倒了一盏水,扶起林佳一点点喂下。 林佳没有说话,秀长的丹凤眼似睁非睁看着玉栀,嘴唇翕动,声音暗哑,几乎低到听不到:“冷。”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林佳,玉栀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明明是天之骄子,生在绮罗丛中,却受了这么多的磨折,在这异乡的寒夜,孤独地病在床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清茶的声音:“玉栀,阿青和阿岚去县中医馆请大夫去了!” 随着说话声,清茶急急走了进来。 玉栀忙起身迎上清茶,道:“清茶,二公子发烧冷得发抖,你去烧一锅滚水,用我床上的汤婆子装了送过来,快一点!” 清茶答应了一声,忙忙跑出去了。 玉栀转身在床边坐下,附身用额头触了触林佳的额头,发现依旧烫得吓人,便又倒了一盏温开水,用胳膊扶起林佳,喂林佳喝了。 喝了这几杯水之后,林佳喉咙的干涩疼痛总算是缓解了一些,他睁开眼睛,看着烛光中坐在床边守着他的玉栀,一股温暖的感觉在心头晕开。 在这寒冷的异乡的冬夜,有一个人陪着他照顾病中的他,给他些许的安慰,林佳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孤单了…… 他凝视着玉栀,试图忘记身体的病痛。 玉栀没注意到林佳在看自己,她坐在床边,见烛台上蜡烛的烛焰有些微弱,便从发髻上拔出一根白银梅花簪子,用簪尖挑了挑,然后抹去簪尖那层薄薄的烛液,又把簪子插回了发髻上。 清茶抱着玉栀的汤婆子小跑跑了过来,把汤婆子一下子扔到了床边,摩擦着手道:“喔,好热!” 玉栀忙从袖袋里抽出一方洁净绣帕,把汤婆子裹住,发现还有些烫,便解下自己左腕上绑的丝帕,又裹了一层,试了试,觉得热而不烫,这才把汤婆子从被子下面塞了进去,放到了林佳怀里。 林佳怀里多了这温热的汤婆子,一直发冷的胸膛这才有了些暖意,他抱紧这个汤婆子,闭着眼睛蜷缩着身体。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接着便是阿青的声音:“大夫请来了,咱们公子怎么样了?” 第二十一章 乖巧 ?夜色深沉,照县杏林医馆的大夫孟正平随着小厮快步进了县衙内宅,小药童背着药箱紧紧跟在后面。 他们一行人还没走到正房门口,正房门上挂着的厚棉帘便被人从里面掀开了,一个小丫鬟探出头来,声音中满是欢喜:“快进来吧!” 众人进了明间。 明间内点着两个烛台,屋子里灯火通明,一个女孩子掀开东暗间卧室的门帘走了出来,声音甜美:“大夫来了么?快请进来吧!” 孟正平定睛一看,发现那女孩子额发齐眉,松松挽了一个堕髻,其余乌油油的青丝顺滑地垂了下来,一张小脸洁白如玉,浓眉长睫,大眼睛黒泠泠的,饱满嫣红的唇微微抿着,端的是美丽得紧,心里不由有些紧张,忙躬身道:“在下姓孟。” 玉栀心中焦急,眼波流转打量了这位孟大夫一眼,见对方瞧着斯文清秀,似是很妥当的模样,便屈膝福了福,道:“孟先生,我们公子在里面呢,请!” 孟正平深吸一口气,竭力压抑住怦怦直跳的心脏,进了卧室。 卧室里洁净整齐,并不奢华,空气中似乎浮着淡淡的蜡梅清香,很是好闻。 孟正平收敛身心,紧跟着这个美丽的女孩子走到拔步床边。 玉栀在床边坐了下来,麻利地把林佳搀扶起来,拿了件白绫袄披在了林佳身上,让林佳倚着自己坐着,然后抬眼满怀希冀看向孟正平:“孟先生,我们公子昨夜饮了一杯清泉酒就醉倒了,夜里就开始发烧!” 孟正平此时距离玉栀有些近,近到能够看到烛光中玉栀细腻洁白的肌肤,闻到玉栀身上淡淡的蜡梅清香——他这才明白为何卧室中浮着蜡梅清香了。 稳住心绪之后,孟正平看向病人,发现烛光中病人虽然一副病容,却依旧能够看出是一个极为清俊的少年。 他知道能够住在县衙内宅正房,那么这位少年即使不是新上任的知县大人,也必是知县大人的儿子,因此很是用心。 林佳依偎在玉栀怀中,感受到了玉栀身体的温暖柔软和馨香,只是他冷得发抖,头疼耳朵疼喉咙疼,全身的骨头也疼,喉咙肿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恹恹看着这位年轻的大夫。 望闻问切一番之后,孟正平又看了脉息,又让林佳张口看了看喉咙,这才道:“公子应该是幼年受亏,又多次中毒,体脉受损,气血亏虚,内有虚火上犯咽喉,以致气血淤滞。在下出去开个方子,先抓一副药喝了试试,若是不妥,再叫在下过来就是。” 大夫的话林佳听得清清楚楚,心里难受,却什么都不愿意说,闭上了眼睛。 玉栀见状,心中担忧,忙温柔地侍候着林佳躺了下去,帮他把枕头摆正,又盖好了锦被。 她担心林佳的身体,便与阿青阿岚一起送孟大夫出去。 到了明间,孟正平见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大眼睛氤氲着水气,浓长的睫毛湿漉漉的,不禁心里一软,忙低声道:“姑娘不必着急,这位公子只是劳累过度,身体禀赋又差,因此不敢用那些虎狼之药,只能慢慢调养罢了!” 玉栀听了,这才放心了些,一双妙目凝视着孟大夫:“先生没骗我?” 林佳中了太多次毒了,不由她不小心些,不过看这位孟大夫眼神清澈,又是阿青阿岚临时请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孟正平忙拱手道:“孟某不敢!” 玉栀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孟正平坐下开了药方,这才与阿青他们一起送孟正平出去。 阿青走在最后,正要出正房门却被人拉了一下,回头见是玉栀。 玉栀低声道:“诊金……” 阿青忙道:“放心吧,阿岚管钱,他自会支付的。送走孟先生,我们就去药铺抓药送过来。” 玉栀放下心来,目送阿青他们离开了。 林佳在卧室内的拔步床上躺着,身体被病痛折磨着,脑海却分外清明,想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不由一阵凄惶。 他一向坚强,从来都不信什么命,只相信自己,可是如今病倒在床,即使再要强,林佳也满心都是凄苦孤独…… 不到两刻钟,阿青和阿岚便提着药包回来了。 玉栀和清茶不辞辛苦,把药熬好,用凉水镇了一会儿,待温度合适这才送到了卧室。 清茶用托盘端着药碗,玉栀坐在床头扶起了林佳。 闻到了难闻之极的药味,林佳抬眼看向药碗中黑漆漆的药汤。 玉栀心思玲珑通透,一见林佳的模样,以为他中毒太多次,担心这药中有毒,就接过药碗,自己先试着喝了一口。 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玉栀苦着脸道:“好苦!” 林佳只是嫌弃药味难闻,没想到玉栀会去试药,心下一急,哑着嗓子道:“喂我喝吧!” 玉栀这才喂林佳把一碗药喝完了,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从油纸包里拿出了一粒去了核的蜜制杏脯喂给了林佳。 林佳一向爱吃甜食,却从不主动去要,如今含着这甜蜜微酸的蜜制杏脯,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玉栀悄悄观察着林佳,见他似乎好受了些,便拿帕子试了试林佳的唇角,这才扶着林佳躺了下去。 见林佳闭上了眼睛,玉栀便弯腰熄了床头的烛台,起身把锦帐放了下来。 她与清茶一起走到窗边榻前,低声对清茶说道:“你去睡一会儿吧,我在这边守着!” 清茶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见玉栀脸色疲惫,便道:“我先去睡一会儿,天一亮我就起来煮粥!” 玉栀点了点头,送了清茶出去,自己又走到拔步床边,立在床边听了一会儿,觉得林佳呼吸平稳了许多,这才走到榻边睡下。 躺下之后,她困得眼都睁不开了,可是大脑却一片清明。 兴平郡王府中派系林立,玉栀原本想着自己既然投向了二公子林佳这一边,便要服侍好二公子,取得二公子的信任。等到年纪大了,要么求公子安排一个好夫婿,生几个好孩子,要么求二公子同意她赎身出府,以后在二公子的庇护下生活。 可是如今看到病中的林佳如此稚弱可怜,她天性中充溢的母性马上被激发出来,因此尽心尽力伺候林佳,即使劳累也不肯推却。 外面传来隐隐的鸡叫声。 玉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天亮之后,清茶心疼玉栀辛苦,便自己悄悄起来煮了黏黏的一锅小米粥,又馏了几个馒头,拌了两碟小菜。 阿青阿橙四个人和叶春善及那些王府侍卫住在西边客院,都在大厨房用饭,因此清茶和玉栀不用准备他们的饭。 玉栀梦中忽然听到林佳在叫她,当即坐了起来。 愣了片刻之后,她抬眼看向窗子,发现窗纸发白,天已经大亮了,拔步床内还没动静。 玉栀素来爱干净爱修饰,梳洗罢这才去看林佳。 发现林佳睡得正香,玉栀这才放心了一些,出了正房去寻清茶。 早上林佳喝了汤药,又在玉栀的服侍下用了半碗小米粥。 玉栀侍候林佳漱口罢,这才柔声问道:“公子,午饭有没有特别想用的?” 林佳像个小孩子似的认真地想了想,乖乖地看向玉栀,秀长的眼睛清澈,声音绵软:“我想吃你做的面。” 这样的林佳,令玉栀的心软成了一汪糖水,她温柔地看着林佳,轻轻道:“我去买些肉和青菜,中午做肉丝炝锅面,怎么样?” 林佳乖巧地“嗯”了一声。 他六岁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从此被迫长大成人,独自面对人生的风雨。 可是在他这已经长成清俊少年的躯壳中,当年那个年仅六岁的爱撒娇的娇气小男孩始终都在,只是一直被林佳刻意压抑着。 如今面对着比他还小的玉栀,被长大成人的林佳刻意压抑的小男孩却探头探脑想要出来撒撒娇。 玉栀见林佳这样乖巧可爱,脸又白嫩嫩的,心道:他的脸这么白嫩,一定软得很…… 她鬼使神差伸手在林佳脸颊上轻轻捏了捏,笑眯眯道:“哟,好软!” 说罢,她趁着林佳还没反应过来,飞快地转身跑了出去。 林佳:“……” 第二十二章 书肆 ?玉栀出了房门,捻了捻手指,心道:二公子身材那么高挑,可是脸颊还这么嫩,跟小孩子似的! 每次看到小孩子软软嫩嫩的脸和小手,她都跃跃欲试想要捏一捏,没想到今日居然得到了满足,心中愉快地很,胸臆中春风鼓荡,欢欣鼓舞。 趁着这股春风,玉栀见阿青和阿岚在廊下候着,便问阿岚领了今日的菜钱,交代阿青和阿岚守着二公子,自己和清茶提着篮子出去买菜了。 出了内宅之后,玉栀和清茶一人提着一个竹篮向东走,一直走到了东边靠外墙的林荫道,然后转而沿着笔直的林荫道往南走。 林荫道两侧种着高大的白杨树,倘若是夏天,一定会有浓密的树荫,只是如今是冬季,不过是些枯枝败叶,萧瑟得很。 玉栀抬头看天发现刮了一夜的风,倒刮出了一片碧蓝的晴空。 她原本因为林佳的病,心里不太好受,可是如今看到这碧空如洗,心情不由好了起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前面便是县衙中县尉办公的东厅了,路上来来往往的衙役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衙役头戴罩漆纱的无脚幞头,身穿深红圆领袍子,瞧着颇为齐整,他们见从县衙内宅方向走来了两个青袄白裙做丫鬟打扮的女孩子,知道是新来的知县大人带来的丫鬟,不由多看了两眼,发现其中一个女孩子美丽得很,不由都有些瞩目。 玉栀被人看惯了,倒是没什么,目不斜视地走自己的路,若是对面有好看的小哥经过,便装作若无其事多看一眼,若是姿色平常年纪老大,便视而不见走过去。 清茶却害羞得很,被人一看,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低着头往前冲。 前面便是县尉大人办公的东厅,一个小小的侧面开在东墙上,正对着林荫道。 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抱着一摞卷宗,一边扭头和后面的人说话,一边往外走。 谁知清茶走得太快,一下子便撞在了他身上,把他手中的卷宗撞得一张张飞了满地。 清茶吓得脸都白了,傻在了那里。 玉栀见状,忙赶了过去,先拉了拉清茶,然后道:“对不住啦,是我们不小心!” 说罢,她拉着清茶蹲下’身子,去捡地上落的那些卷宗。 那青年面无表情,自己单膝蹲身,默默地捡着地下的卷宗。 这时候,后面跟着的人也出来了,原来是玉栀她们认识的衙役王青玉。 王青玉也认出了玉栀,对着玉栀笑了笑,蹲下身子帮着捡墙边落的几张卷宗。 捡起来后,他把卷宗递给了那位高挑青年,含笑道:“赫连县尉,这两位是知县林大人的婢女。” 玉栀听懂了王青玉的提示,忙接过清茶捡的那几份,和自己捡的合在一起,动作麻利地用丝帕拭去上面沾染的泥土,陪着笑双手奉给那个高个子青年:“赫连县尉,真是对不住,我们以后会小心的!” 这位赫连县尉大约二十一二岁,生得剑眉星目,身材颀长,颇为英俊。 他瞅了玉栀一眼,又看了看一边立着的清茶,眼睛中带着一抹深思,道:“没什么!” 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生怕遇到难缠的人,纠缠个不休——忙拉着清茶屈膝福了福,便离去了。 赫连县尉双眼微眯,目送玉栀她们远去。 王青玉见此情景,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为玉栀和清茶这两个女孩子担心。 只是赫连县尉来到照县时间也不长,他还没摸清赫连县尉的底细和性子,因此微笑道:“赫连大人,请!” 赫连云微微颔首,随着王青玉往内宅方向而去。 新任知县大人病倒,这些卷宗却都得知县大人盖章批示。 阿青和阿岚正在房里守着林佳,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阿青忙出去看,原来是守在门口的阿赤,便问道:“怎么了?” 阿赤扭头往大门处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王青玉引着赫连县尉来了,说是积压了不少卷宗,需要咱们公子批示盖章。” 阿青皱着眉头道:“公子现在服了药,睡得昏昏沉沉的……这样吧,你去把那些卷宗拿过来,就说咱们公子批过之后再给赫连大人送过去!” 阿赤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赫连杉与王青玉在内宅外面候着。 他抬眼看向洞开的内宅大门。 大门内是一个大大的白粉影壁,影壁前的花圃里种着几竿瘦竹,院中的情形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赫连杉低头沉思:林佳刚上任,昨日刚和前任知县做了交接,今日就告病不出现,其中的内情到底是什么? 阿赤很快便过来了。 他笑嘻嘻向赫连杉拱手行了个礼:“赫连大人,知县大人身体不适,正在内室静养。大人交代奴才把卷宗拿进来,说批过之后再命奴才给赫连大人送过去!” 赫连杉眼睛微眯,打量着阿赤。 阿赤瞬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双腿微颤,脸上却是不显,依旧笑嘻嘻看着赫连杉,并不怯场。 赫连杉嘴角微挑,把那摞卷宗递给了阿赤,拱了拱手,带着王青玉离开了。 阿赤抱着那摞卷宗,眼睁睁看着赫连杉往东去了,这才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抹去方才瞬间冒出的细汗,转身进了内宅大门。 林佳已经醒了。 听阿赤说完前因后果,他哑声道:“先放在那里吧!” 看父王的口气,把他安排在这照县做知县,应该是皇伯父的安排。 皇伯父如此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 可是不管怎么说,作为知县,首先得把照县治理好,至于能不能拿到上等的考评,则另外再说。 玉栀和清茶出了县衙东侧门,往大街走去。 昨日刮了一夜的风,冰冷刺骨滴水成冰;今日风停了,天气也晴朗,虽然天上的太阳始终似隔着一层冰膜,不够温暖,可是足以令玉栀心情轻松了。 清茶一边跟着玉栀走,一边低声问道:“玉栀,卖菜的地方到底在哪儿呢?” 玉栀伸出手指在嘴唇上比了比,笑盈盈道:“俗话说,‘鼻子下面有个小京城’,只要我们愿意开口去问,自然能够问出来!” 清茶眼神中满是倾慕看向玉栀。 玉栀似乎什么都不怕,遇到事情总是胸有成竹,又愿意站出来承担,这样的玉栀,就像小太阳一样,令她不由自主想要靠近,想要依赖。 玉栀没注意到清茶的视线,她抬眼游目四顾,见前方一前一后迎面走来了两个人,前面那个是个壮汉,手里拎着一条用麻绳穿起来的肉;后面是个六十多岁慈眉善目眼睛清明的婆婆,臂弯里挎着一个小菜篮。 她心中立时做出了判断,微微一笑,迎上那个上了年纪的婆婆,福了福,含笑道:“婆婆,请问附近买菜肉都去哪里呀?” 婆婆见是一个美丽的小姑娘,便笑着道:“小姑娘,你往前走一里地,有一个玉川书肆,玉川书肆隔壁,便是没有招牌的菜肉铺子了,住在这附近的人都去那里买菜肉,斤两什么的,都不坑人的!” 玉栀听到“玉川书肆”,眼睛顿时亮了,忙屈膝行了个礼,笑眯眯谢了婆婆,拉着清茶往前走去。 她如今手里也算有点积蓄了,早就想买一两本书了,等一会儿正好去书肆看看! 大周朝文风极盛,书籍刊印已经很发达,不管大城市,还是小县城,基本都有书肆,专门售卖诗集、文集、话本和小说,甚至还卖罕见些的花卉图册、医书、算学等书籍。 大约走了一里地之后,玉栀果然发现了前方的玉川书肆,而冷冷清清的玉川书肆隔壁,人来人往的,出来的人手中大都拿着买菜的篮子,显见是一个菜肉铺子! 玉栀笑着和清茶商量:“清茶,咱们先进玉川书肆看看吧!” 清茶眉毛一挑:“你要买书么?你有银子?” 玉栀笑嘻嘻从荷包里摸出了三粒碎银子,摊在手上让清茶看:“我可是有备而来!” 她想着既然要出门,除了公中的买菜钱,自己也得带些应急的碎银子,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清茶知道玉栀爱看书,便笑着随着玉栀向玉川书肆走去。 她们立在门口朝里看,发现玉川书肆里面洁净整齐,偌大的书肆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满架的书静静伫立着。 玉栀心中欢喜之极,忙同清茶一起走了进去。 在角落中有一个小小的杨木书案,书案后坐着一个年轻的书生,正在读书,见玉栀和清茶进来,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读书。 玉栀还有事要做,不敢耽搁,便选了一本自己喜爱的词选和一个著名的悲剧话本,拿到书生那里结账。 书生年纪极轻,不会超过十八岁,生得颇为俊秀,他接过书看了看,道:“词选二钱银子,话本一钱银子,一共三钱银子。” 说罢,他抬眼看向玉栀,这才发现对方居然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的美貌如明珠出匣一般,瞬间照亮了暗淡的书肆,他悄悄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闻言玉栀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只带了四钱银子,生怕不够付这两本书的钱。 把三钱银子付给书生之后,玉栀接过用月光纸包好的两本书,珍而重之地拎在手里,向书生微微屈了屈膝,与清茶一起出了书肆。 待她转身,书生这才抬眼看了过去,幽黑眸子中带着一抹担忧: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千万不要被胡清池看到啊! 第二十三章 田螺 ?进了菜肉铺子之后,玉栀很快便买了些新鲜五花肉、小青菜、青蒜苗和葱姜蒜,见还剩些碎银子,便又买了一只老母鸡,把阿岚给的买菜钱全部花完了。 玉栀一手提着一个菜篮子,清茶拎着活蹦乱跳的老母鸡,两人一起说笑着出了菜肉铺子,向县衙方向走去。 刚走过玉川书肆,玉栀便看到路边有人挑着担子在卖雪梨,不由心里一动——林佳喉咙肿痛,声音嘶哑,正好可以买些雪梨给他煮梨水喝! 清茶见玉栀双目炯炯看着旁边卖梨的,不由笑了:“玉栀,想买梨么?可阿岚给的银子咱们已经花完了呀!” “二公子喉咙疼,正好给他炖梨水喝,”玉栀眯着眼睛笑了,“你忘了,我还有一钱碎银子呢!” 清茶有些不赞成,嘀咕道:“给公子买梨,何必花咱们自己的银子……” 玉栀笑着瞅了清茶一眼,轻轻道:“是公子,又不是别人,何必那么小气?” 清茶虽然心里还有些不赞同,可是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银子,便不吭声了,嘟着嘴跟着玉栀去买梨。 玉栀放下两个菜篮子,细细挑选了六个堪称完美的大雪梨,见另一个担子盖的稻草下,居然还有几个大红苹果,便又买了四个苹果,把买书剩下的碎银子全花光了。 菜篮子里装了雪梨和苹果之后,明显重了许多,清茶便和玉栀抬着最重的那个菜篮,一起往前走去。 饶是有清茶帮忙,玉栀还是累得够呛,不过她一向坚强,并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玉栀和清茶刚走进县衙东侧门,便看到那位英俊的赫连县尉带着王青玉迎面走了过来。 玉栀忙拉着清茶闪到路边,给赫连县尉让路。 王青玉跟在赫连杉的后面,见玉栀和清茶两个娇怯怯的女孩子居然拎着这么重的东西,不由有些心软,抬眼看向玉栀,却又不敢出声。 正在这时,前面的赫连杉开口淡淡道:“王青玉,你去帮她们把东西送回县衙内宅吧!” 王青玉心里一松,忙恭声道:“是,大人!” 有了王青玉的帮助,玉栀和清茶都轻松了许多。 到了内宅门口,见阿赤迎了出来,王青玉这才寒暄了两句,把重物交给阿赤,自己预备告辞离去。 玉栀和清茶忙谢了热心的王青玉。 阿赤拎了拎两个菜篮子,不由咋舌道:“怎么这么重?” 玉栀笑了:“我买了些雪梨和苹果,晚上给公子炖梨水!” 清茶忙道:“买雪梨和苹果的银子是玉栀自己的银子呢!” 阿赤听了,忙道:“玉栀,等一会儿你去寻阿岚报了吧!” 玉栀忙道:“算了,这是我自己想买的,何必麻烦!” 她一向心宽,又大方,并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听玉栀这样说,阿赤便不说什么了,拎着两个菜篮子一马当先往内宅的厨房走去。 玉栀用头巾裹住头发,洗罢手进入厨房,在清茶的协助下大展身手,开始做二公子想吃的肉丝炝锅面。 她做事很有条理,先在心中计划好,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 玉栀先把面和好,用洁净的湿布盖上,然后开始切肉丝。 这时候清茶已经把青菜、青蒜苗等需要的菜都洗好了。 玉栀便把青蒜苗、葱丝、姜丝和蒜片切好备用。 待面醒好,玉栀开始揉面擀面,然后细细地把面条切出来,这才让清茶开始烧火。 用热油炸了葱丝、姜丝和蒜片之后,玉栀放入了肉丝开始炝锅。 待肉丝炒好,她这才舀水进锅里,盖上了锅盖。 不过两刻钟工夫,玉栀便下好了一锅香喷喷的炝锅面。 她用盖碗盛了,上面撒了些切碎的青蒜苗提鲜,然后笑嘻嘻看着清茶:“清茶,你把面给公子送去吧!” 清茶实在是太怯林佳了,便央求道:“玉栀,你去吧,我怕二公子……” 玉栀有些无奈,只得道:“等我回来再和你说!” 清茶双手合十,对着玉栀晃了晃,可爱极了。 她素来没有主见,如今的心愿就是一直跟着玉栀,因此这些出头露面的活,她宁愿让玉栀去做。 玉栀见状,笑着拧了拧清茶胖乎乎的脸颊,取下裹发的头巾,用托盘端着盖碗去了正房。 正房东暗间卧室里点着灯,林佳正靠着靠枕倚在床上看卷宗。 玉栀进去后,麻利地把窗前榻上的小炕桌搬到了床上,然后把盛面的盖碗放在了小炕桌上,掀开碗盖,笑眯眯道:“公子,请吃面吧!” 林佳原本毫无食欲,可是闻到炝锅面的香气,不由觉得有些饿,他抬眼看了玉栀一眼,见玉栀正殷殷看着自己,心里一暖,默默拿起了筷子。 他用筷子挑了根面尝了尝,发现面条筋斗,口感很好。 林佳又用玉栀准备好的银调羹舀了一口面汤,发现汤味浓郁,顿时食欲大振,便难得地多吃了一些,最后把一碗面全给吃完了。 玉栀在一边侍候,见林佳吃得这么香,心中欢喜极了,笑吟吟看着林佳,心道:二公子身体太弱了,如今才十六岁,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为他好好补补身子啊! 她潜意识里把林佳当做了小孩子,见林佳吃完了那碗面,便用哄小孩子的口气温柔地问道:“二公子,需不需要奴婢给您再盛一碗?” 林佳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银调羹。 玉栀忙把提前沏好的香茶递了过去,侍候着林佳漱了漱口,这才去收拾残局。 等玉栀收拾罢回来侍候,却发现林佳已经睡着了。 他醒着的时候面无表情,瞧着很不好惹,可是睡着了却显出十六岁少年该有的稚气,瞧着乖得很。 他的唇形很好看,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只是还有些干燥起皮,显得发白。 玉栀心里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给林佳熬药和炖清热润肺的梨水,动作却麻利得很,帮林佳把锦被拉高了些,自去厨房忙碌。 林佳醒来的时候,发现窗前榻上明晃晃的,点着一个烛台,玉栀正坐在榻上,对着烛台在看书。 她低着头很专心的样子,烛光照在她雪白粉嫩的脸上,似乎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光,令她的脸更加的晶莹剔透。 林佳躺在床上发呆——他一向习惯了独睡,还不适应房里多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孩子。 窗子上糊着雪白的月光纸,迎着烛光,瞧着白晃晃的,也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 林佳动了动,想要用手撑着床坐起来,谁知发烧了太久,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居然没有坐起来。 他轻轻吸了口气,再次积聚力量试图坐起来。 玉栀正在看那本话本,听到拔步床那边的动静,当即放下书疾步走了过去,谁知林佳刚刚挣扎着坐起来,身上白绫中衣的衣襟散开了,露出了他削瘦的胸膛,玉栀刚好走过去,一下子把林佳的胸膛看了个清清楚楚,顿时愣住了。 林佳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玉栀看光了,当下大脑一片空白,呆滞了片刻才反应了过来,他面红耳赤伸手拢紧了衣襟。 玉栀呆立在那里,心中却道:二公子真的好瘦啊,都能看到那两排排骨了,以后得做些好吃又有养分的食物,让二公子好好补补……另外,二公子瞧着可是太瘦弱了,还得好好锻炼身子骨……只是,怎么锻炼呢?还得找行家问一问…… 林佳红着脸拿过一旁的外袍披在了身上。 方才他被玉栀吓了一跳,身上瞬间冒出了一层汗,这会儿倒是松快了许多。 玉栀似乎走开了。 片刻后林佳又听到玉栀带着笑意的声音:“二公子,该喝药了,我把药端了过来,您现在就喝了吧!” 林佳的脸更红了,热辣辣的,他抬眼看了玉栀一眼,发现玉栀端着一碗汤药,正立在床前温柔地看着自己。 看着这样的玉栀,林佳身体里那个小男孩怯生生地开始撒娇:“那你得给我上次那种蜜饯。” 玉栀闻言,眯着眼睛笑了,脸颊上一对小小梨涡时隐时现,可爱极了:“好啊!” 林佳抬眼看着玉栀,看她怎么把蜜饯变出来。 玉栀把药碗放在了床头小几上,从自己袖袋里取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的油纸包,笑嘻嘻把油纸包展开让林佳看——油纸上放着好几块蜜饯杏脯! 她最喜欢的是薄荷糖之类的小零嘴,不过自从发现林佳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蜜饯,她便又准备了一些杏脯,预备哄林佳喝药时拿出来。 林佳发现玉栀简直是田螺姑娘的化身,什么都能变出来,他先吃了一块蜜饯杏脯,这才一口气把药全喝了。 喝完药之后,林佳不得不遗憾地变回了大人模样,吩咐玉栀:“你去让阿青把笔、朱砂和印泥拿过来。” 玉栀早瞄见了床头小几上放着的那摞卷宗,知道林佳怕是要批示公文,便答应了一声,预备出去叫了阿青进来侍候。 林佳抬眼见玉栀要离开,心中忽然有些不舍,忙道:“玉栀,晚饭你预备做什么?” 玉栀转身笑了,眼睛弯成了甜美的月牙儿:“禀公子,奴婢在厨房给您炖了鸡汤,做鸡汤馄饨,配着芝麻烧饼吃!” 林佳听了,心中很是期待,点了点头,看着玉栀出去了。 玉栀离开之后,他开始继续看县尉赫连杉送来的卷宗。 他刚到照县上任,前任知县积压的公务实在是堆积成山,赫连杉送来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林佳初来乍到,得一件一件处理清楚,通过这些公务来理清照县的方方面面。 看了一会儿之后,林佳看着手中的卷宗,发现了问题。 玉栀刚走到内宅大门口,正预备去东边的小厨房,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人敲门,忙走了过去。 大门是开着的,玉栀探头一看,却发现外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玉栀正在诧异,忽然发现地上放了一封信。 第二十四章 内奸 ?玉栀看着地上那封信。 信封上一个字都没写,是空白的。 她诧异地把信捡了起来,见信封口没封,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只有四个字——“我是秀明”。 字体秀美飘逸,很好看。 玉栀立在那里想了想,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从郡王府出发来照县前,李王妃的亲信马女医找到了她,说什么“二公子年纪小,王妃怕他跟着坏人学坏了”,让玉栀在一边好好看着,不拘二公子见了谁,都悄悄记下,还说“到时候会有一个叫秀明的人去找你人,你把记下的名单给秀明”。 想到这里,玉栀心跳有些加快,背脊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游目四顾,发现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对面房顶的瓦片上枯蒿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玉栀转身进了内宅,关上了内宅大门,想了想,又把大门闩上了。 能够进入县衙,并把信封放在内宅大门口,而且知道听到声音出来的一定是自己,这个叫“秀明”的王妃眼线一定是县衙里的人……会是谁呢? 玉栀满腹心事回了东边的小厨房。 清茶正在烧她和玉栀的洗澡水,见玉栀进来,便笑着道:“玉栀,这锅水快烧好了,你先回房准备吧!” 玉栀见大锅上面盖的盖子四周热气弥漫,便知水要滚了,忙不再多想,转身回西厢房准备浴桶香胰子和换洗衣服去了。 这个下午林佳都在房里处理公务,自有阿青和阿橙侍候,玉栀便和清茶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清茶回房歇下了。 玉栀见正房里静悄悄的,林佳显见还在处理公务,便拿了新买的那本话本,在她住的西厢房北暗间的榻上坐了下来,一边晾着头发,一边拿着话本读了起来。 这个话本故事是一个悲剧故事,相爱的人被迫分开,美的事物被毁灭,玉栀正看得眼泪汪汪,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阿青的声音:“玉栀,我和阿橙要出去了,你来侍候公子吧!” 玉栀放下书,跪在榻上打开窗子一看,见阿青和阿橙一人抱着一大摞卷宗,正立在院子里,显见是要走,忙起身道:“我去把大门关上!” 她拿了件宝蓝绣花褙子穿在了白绫袄外面,起身下了榻,又理了理裙子,这才出去。 阿青瞅了玉栀一眼,道:“你还挺小心的!” 玉栀想起了自己收到的那封信,道:“咱们出来乍到,还是小心些好!” 阿橙性子活泼,细眉细眼满脸飞舞,笑嘻嘻道:“玉栀你放心,阿岚就住在你那屋子的西隔壁,夜里有什么事你敲敲墙壁,他就听到了!” 阿橙他们四个就住在正院西隔壁的院子,而阿岚正在东厢房北暗间,正好就和玉栀的屋子隔了道墙。 玉栀一听,记在了心里——她记得那个生得黑里俏的阿岚功夫可是很厉害的,尤其是腿功厉害,曾经在来照县的路上和阿橙阿赤打着玩,一脚便把阿青阿赤踢飞了。 阿青正色道:“玉栀,其实白日不用关上大门!” 玉栀抬眼看他。 阿橙笑了一声,先绕过影壁跑了出去,很快便拖着阿赤过来了! 原来因为公子病倒,诸事忙乱,原本廊下和门口都该有小厮轮值的,也都没有安置。 如今一切开始进入正轨,阿赤他们便都开始轮值了。 阿橙笑着道:“我们四个分成两班,我和阿青一班,阿岚和阿赤一班。今日阿赤和阿岚轮值,阿赤在门内的值事房内守门,阿岚在正房廊下的暖阁里候着呢!” 玉栀听了,这才放下心来,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她一直担心到了照县,因为人手不够,内宅之中疏于防范,给了李王妃可乘之机。 送走阿青阿橙,玉栀便拉了清茶去小厨房看炭炉上用砂锅炖的冰糖雪梨水。 见雪梨水已经炖好了,玉栀便盛了一盅,预备给林佳送了过去。 她想了想,轻轻对清茶道:“阿赤在大门口值事房里,阿岚在正房廊下的暖阁里,你盛两盅冰糖雪梨水给他们送去吧!” 清茶欢快地答应了一声,自去忙碌。 她只害怕公子一个人,跟避猫鼠似的,素来不敢接近,其他人都没问题的。 因为天冷,廊下围了一个烧茶的暖阁,阿岚正在暖阁里坐着看书,见玉栀过来,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的性子不像阿橙那么活泼,生得虽然俊俏,却是个腼腆寡言的性子。 林佳正歪在床上拿着《大周律》在看,见玉栀进来,便抬眼看了过去。 玉栀明显是刚洗过澡的模样,微湿的乌黑秀发全梳了上去,挽了一个松松的堕髻,用一支银镶白玉梨花钗簪住,雪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宝光流转,身上穿着简单的宝蓝褙子素白裙子,瞧着既美丽又清爽。 见公子黑泠泠的眼睛看着自己,玉栀笑盈盈走过去:“公子,给您炖的冰糖雪梨水来了!” 侍候林佳吃完那盅冰糖雪梨水,玉栀嫣然一笑:“公子,冰糖雪梨水味道怎么样?我在炭炉上用砂锅炖了整整一个时辰呢!” 见她笑得灿烂,林佳心里暖洋洋的,他眼波流转,看了玉栀一眼,垂下了眼帘,轻轻道:“味道很好。” 玉栀见林佳脸色好了许多,便柔声道:“公子,您如今感觉怎么样了?” 林佳轻轻道:“出了些汗,好多了。” 他的身子倒是轻快了许多,只是还是没有什么力气。 玉栀这才放下心来,笑眯眯道:“看来杏林医馆这位孟大夫医术不错!” 她心中却在想:不知道孟大夫能不能看女人的病…… 玉栀已经过了十四岁生日,算是十五岁了,可是月信还没有来,她真的好担心自己是石女,将来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林佳也在想心事。 他初来照县,一切都是陌生的。 今日看县尉赫连杉汇总送来的卷宗,他发现了一些问题。 不过林佳素来深沉,他把没有问题的卷宗批示盖章,让阿青给赫连杉送了过去,而把有问题的卷宗留了下来,看赫连杉的反应。 另外,作为知县,他有县丞和县尉一文一武两个助手,如今县尉赫连杉已经出现过了,县丞胡英志却还没露面。 林佳决定按兵不动,以静制动。 屋子里有些冷,玉栀又刚洗过澡,便搓了搓手,轻轻跺了跺脚。 林佳心细,看到玉栀的模样,就知道她怕冷。 他没有吭声,垂下眼帘,继续看手中的《大周律》。 玉栀见林佳看书,忙道:“公子,有一件事——” 林佳抬眼看她,秀长眼睛清澈而专注。 被这样的眼睛这样看着,玉栀有些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便深吸了一口气,略略想了想,缓缓地把收到李王妃安排的暗线秀明的信这件事有条不紊地说了一遍。 林佳眼睛闪了闪,凝视着玉栀。 玉栀的眼睛清泠泠的,仿佛会说话一般,正带着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指示。 林佳微微一笑,道:“你什么不用管,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人下次再找你,你再来和我说。” 听了林佳的话,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道:“公子,我给你做鸡汤馄饨去!” 见玉栀轻快地跑了出去,林佳不禁笑了,叫了声“阿岚”。 阿岚很快便进来了,行罢礼便看向林佳,等待着林佳的吩咐。 林佳想了想,道:“我记得内宅和隔壁的西客院都铺有地龙,你去催一下,让人赶紧把地龙生着!” 阿岚答应了一声,眼睛静静看着林佳,等待着林佳的吩咐。 林佳想了想,垂下眼帘道:“玉栀的安全,你也须注意些。” 阿岚恭谨答了声“是”,这才退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疑云 玉栀来到东边的小厨房,在清茶的帮助下忙碌了半下午,终于包好了两簰子小元宝似的小馄饨。 包好小馄饨之后,玉栀又细细切了葱丝、姜末、蒜片和青蒜苗,预备调制汤水时使用。 她正在忙碌,正在烧火的清茶急急道:“玉栀,水烧好了!” 玉栀闻言,端着簰子走了过去,把小馄饨一粒粒地下进了滚水之中。 清茶坐在灶膛前,眼巴巴看着。 玉栀见了,微微一笑,没有吭声,可是却下了四十个小馄饨。 小馄饨煮好后,玉栀从橱柜里取出了公子用的碧瓷盖碗,又取出了清茶用的白瓷碗。 她拿着勺子把煮好的小馄饨盛进了碧瓷盖碗中,然后把剩下的小馄饨盛到了清茶的白瓷碗中。 清茶还在烧火贴烧饼,看见玉栀的动作,心里美滋滋的——她实在是太喜欢玉栀了! 玉栀最喜欢做美食了,她认真地浇上了用老母鸡汤调好的汤水,撒上一层切碎的青蒜苗,这才把碧瓷盖碗放在了托盘中,又拣出两个烤得最完美的芝麻烧饼放进了碧瓷碟子里。 她端起托盘,笑嘻嘻看着垂涎欲滴的清茶:“清茶,这一碗是你的,不过有点烫——” 清茶当即站了起来,把自己的白瓷碗端了过来放在锅台上,先用白瓷调羹舀了一粒晶莹的小馄饨放入口中。 谁知小馄饨刚出锅太烫了,清茶觉得自己好像吞下了一个小火球一般,当下便叫了起来。 玉栀见状,忙放下托盘,飞快地盛了半碗已经放凉的冰糖雪梨水递给了清茶。 清茶还是坚强地把那粒馄饨给吃了,连声道:“好吃,太好吃了!” 她又忙不迭地舀了一粒馄饨送入口中。 玉栀看了,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小心点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端着托盘去了正房。 一掀开正房明间上的深蓝绵门帘,一股夹杂着药味和薄荷气息的暖融融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玉栀对薄荷有点上瘾,当下便吸了几口,愉快地进了东暗间卧室,心中却还在想着:下午的时候过来,这卧室还跟冰窖似的,如今怎么这么暖和?难道是生地龙了? 她进了卧室,才发现卧室里空荡荡的,林佳不在, 看着空荡荡的卧室,玉栀顿时心里有些慌,便把托盘放在了窗前锦榻上的小炕桌上,然后往拔步床走去。 拔步床自然也是空的,锦帐用白玉钩挂了起来,软枕锦被都摆得整整齐齐——可是人却不见了! 玉栀的心跳顿时有些快,忙叫道:“公子——” “公子在浴间。”床后传来阿岚的声音,接着阿岚便从床后走了出来,雪白的衣袖高高卷起,手里还拿着一块浅绿色的薄荷香胰子。 玉栀侧耳一听,发现床后确实隐隐传来哗哗的水声,知道林佳是在床后的浴间洗澡,这才松了一口气,虚虚地在胸前抚了抚,表情夸张道:“我还以为公子不见了呢!” 阿岚见玉栀表情可爱,不由腼腆地笑了。 玉栀实在是太喜欢薄荷味道了,便凑到阿岚手边,低头用力嗅了一下:“薄荷的味道真好闻呐!” 正在这时,林佳洗完澡穿着中衣从浴间出来了,正好看到了玉栀弯腰凑到阿岚手上去闻薄荷味道。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这一幕看着不舒服得很,便抬手放在鼻端,故意轻咳了一声。 玉栀听到林佳的声音,顿时忘了去闻薄荷味道,直起身子看了过去,发现林佳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了下来,弄得雪白的中衣好几处都湿透了。 她的母性顿时大发作,忙走了过去,接过林佳手中的大丝巾,利索地裹住了林佳的长发。 林佳有些僵的身子渐渐放松,特意弯下腰来,以适应玉栀的身高。 玉栀丝毫不觉,一边踮着脚给林佳擦头发,一边道:“公子,晚饭奴婢已经送过来了,您快些用吧,泡久了小馄饨就不好吃了……” 林佳轻轻“嗯”了一声。 阿岚见状,便进了浴间,放下薄荷香胰子,洗了洗手便退了出去。 林佳淡淡看了阿岚一眼,垂下了眼帘。 其实在郡王府规矩还是很大的,阿岚他们这些小厮只在外院侍候,只是如今到了照县,县衙内宅房舍浅狭,也只得如此了,好在玉栀还小,似乎还没少女怀春的想法。 玉栀帮林佳梳好长发,用黑色缎带绑好,然后若有憾焉道:“我梳头不算特别好,清茶最会梳头了!” 林佳悄悄嗅了嗅玉栀身上淡淡的蜡梅清香,心道:我觉得你就很好了…… 玉栀说着话,打量着林佳,发现林佳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浅粉色的仰月唇紧紧抿着,雪白的中衣越发的显出了他身材的细瘦荏弱,便接着道:“公子,您太瘦了!” 林佳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玉眼睛亮晶晶的,笑盈盈道:“不过您放心吧,有奴婢在,奴婢天天变着花样给您做有养分又好吃的食物,保证您会变得健壮起来!” 林佳不由笑了,这一笑如同明月当空,好看极了。 玉栀掀开碧瓷盖碗的碗盖,服侍林佳用晚饭。 林佳看了过去,发现精致的碧瓷碗中一粒粒小馄饨晶莹剔透,小虾米、小蛤蜊和切碎的碧绿青蒜苗在浮在清汤之中,看起来便很好看。 他接过玉栀递过来的银调羹,舀了一勺尝了尝,发现玉栀做的小馄饨馅又弹又鲜,汤味鲜美重而不厚,后味在口中氤氲良久,真是非常美味。 林佳用晚饭的时候,玉栀在一边侍候。 锦榻旁放着一座赤金枝型灯,照得屋内一片光明。 莹洁灯光中林佳的侧影美得像一幅画。 玉栀笑微微看着这幅美少年用饭图,心中浮想联翩: 公子生得这么好看,能长久地在公子身边侍候,日日能看美少年,也挺好的嘛! 我要用心侍候公子,等公子娶了亲,我若是不想出去,还可以继承杨妈妈的衣钵,做公子院中的女管事,到时候人人都叫我“玉妈妈”…… 她越想越美,嘴角翘了起来,白里透红的脸颊上两粒梨涡隐隐浮现,瞧着真是可爱甜美之极。 林佳抬眼发现玉栀在盯着自己甜笑,心里不由有些慌乱,俊脸发热:玉栀是在盯着我看么?她是不是喜欢我? 他的心怦怦直跳,慢慢把剩下的馄饨吃完。 玉栀发现林佳已经用罢晚饭了,忙上前收拾。 待侍奉林佳用香茶漱罢口,玉栀这才端着托盘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玉栀用托盘端着温度正好的药汤进来了:“公子,该喝药了!” 林佳正坐在锦榻上看《大周律》,闻言便看了过去,见药碗旁边放着一个雪白的小碟子,上面放着几个蜜制话梅,不禁莞尔:玉栀是真的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夜深了,玉栀服侍林佳睡下,把锦帐放下,便端着烛台离开了。 林佳听到玉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不由一愣:玉栀不是在房里陪侍么,她出去做什么? 等了良久,林佳没听到玉栀回来的脚步声,便下了床,向窗边走去。 还没走到窗边,林佳就能确定锦榻上是空的,玉栀没在那里。 他的心空落落的,立在那里半晌,这才转身回到床上躺了下去,拉高锦被盖住自己,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人被孤独包围…… 海边多风,外面刮起了风,没过多久又下起了雨。 卧室窗前是一大片女贞,雨滴打在女贞的叶子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林佳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觉得孤独极了。 每次听到雨声,他都睡不着觉。 此时玉栀还没有睡。 因为生了地龙,房间里暖和得很,她和清茶也用不着挤在一起取暖了,便一人睡一个房间——玉栀住在了西厢房的北暗间,清茶住在了南暗间。 因为不怕担心影响清茶睡觉了,玉栀便把烛台放在床头桌子上,把两个枕头摞起来,然后钻进被窝里,枕着高枕拿着那本话本读了起来。 寒冷的雨夜在温暖的床上对灯夜读,玉栀觉得幸福极了。 林佳卧病这几日,照县县衙上上下下一百五十多人,来探病的不超过十个人。 不过凡是来探病的人,林佳都穿戴整齐起身招待,陪着坐了一会儿,这才送客人离开,既不冷淡,也不过分热情。 他已经看出来了,除了同样到任不久的县尉赫连杉,照县县衙上下无不以县丞胡英志马首是瞻。 胡英志大概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因此联合众人把林佳给孤立了起来。 林佳倒是淡定得很。 自从他母亲姜王妃去世,李侧妃成了继室,在兴平郡王府他便常常被孤立,早习惯了。 无论如何,知县大印在他这里,林佳不急。 胡英志早晚会来找他的。 玉栀这些日子在林佳身边侍候,渐渐看出了些端倪——作为一县的父母官,林佳似乎被照县县衙从上到下给孤立了! 意识到林佳的处境不妙之后,玉栀那充溢的母性再次被激发出来,照顾林佳越发细心起来,除了每日换着花样给林佳做好吃的,她还开始打听强身健体的法子——林佳的病虽然好了,可是他的身体实在是太柔弱了! 玉栀问小厮中武力值最好的阿岚。 阿岚思索半日方迟疑道:“我……我这是童子功啊!” 他是打小熬练的,除了下功夫受苦之外,似乎没什么诀窍啊! 听了阿岚的回答,玉栀以为“童子功”便是坚持处男身份,心道:凌霄院美貌丫鬟这么多,公子怎么可能还是处男?看来阿岚的法子是不行了,得另辟蹊径! 第二十六章 雨夜 经过玉栀这几日的细心照料,林佳的身子终于恢复了康健。 杏林医官的孟大夫又被请来了一趟,他亲口说林佳不用再喝药了。 玉栀瞧着林佳瘦伶伶的身子和发白的小脸,心里不是很相信,依旧悄悄为林佳操着心。 这天晚上又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只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外面冷得很,屋子里因为生着地龙,倒是温暖如春。 林佳在正房西暗间的内书房写信,阿岚在一边侍候。 把信写好之后,林佳亲自封好,交给了阿岚:“送到叶春善那里去,让他派人送到京城姜尚书府,当面交给我外祖父。” 他的母亲姜王妃出身京城高门姜氏,外祖父姜云天刚从吏部尚书任上致仕,几位舅父也都在京城做官。 阿岚接过信封,正要退下,却听得林佳淡淡道:“让玉栀过来一下。” “是,公子。”阿岚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玉栀正坐在房里的绣榻做针线。 林佳最近这段时间大概是营养太好了,又长了一些,穿在里面的白绫袄得重新再做了。 清茶挨着她坐着,一边拿着绣绷绣花,一边道:“玉栀,明日中午你预备做什么饭?” 玉栀早就想好了,闻言笑了,道:“上次去菜肉店,我听一个媳妇说菜肉店再往前走,有一个河码头,码头上有渔民特地划船过来卖海鲜,明日早上我们去码头买些海鲜,中午烧几样海鲜,让公子换换口味!” 清茶听了,眯着眼睛笑了——玉栀对她太好了,每每给公子准备美味的饭菜,总忘不了给她留一份。 她忽然想起自己抹脸的香脂用完了,便道:“玉栀,我抹脸的香脂用完了,明日咱们出去买菜,顺便去趟胭脂水粉铺子吧!” “好啊,正好我也得去买些涂嘴唇的香膏!”玉栀笑了。 清茶抬眼看向对面的玉栀。 小炕桌上摆着烛台,烛光昏黄,越发显得玉栀小脸雪白粉嫩,浓眉长睫,鼻梁挺秀,嘴唇嫣红,当真好看极了。 清茶不由笑了:“要我说,你生成这个模样,除了润肤的香脂,什么都不必用,偏偏你爱打扮!” 玉栀小心翼翼飞针走线锁着边:“我就是喜欢胭脂水粉眉黛这些玩意儿,香香的,多好玩啊!只是银子有限,不敢多买罢了。” 清茶笑嘻嘻道:“咱们还喜欢漂亮首饰和好看衣服呢,咱们不是买不起么!” 玉栀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若有憾焉道:“这倒是……” 她想了想,很快变得开心起来:“不过,首饰我们可以慢慢攒钱添置,衣裙我们可以自己做啊!” 她俩都心灵手巧,看了别人身上穿了好看的款式,基本都能照着样子做出来。 清茶点了点头:“照你这样一说,我觉得咱俩过得还不错呢!” 她笑眯眯看向专心为二公子的白绫袄锁边的玉栀,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居然有玉栀这样的好友作伴。 玉栀仿佛从来不知愁,也什么都不怕,不管生活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中,玉栀都能尽量让日子过得有趣味些,舒服些,开心些。 她和玉栀在一起,真的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听玉栀的就行了,反正玉栀天性厚道,虽然聪明,却从来不坑人。 想到这里,清茶有些惆怅:“玉栀,你若是个男人,那该多好啊!” 玉栀有些诧异,含笑抬眼看向清茶:“咦?难道你想嫁给我么?” 清茶认真地点了点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觉得你若是男子,我嫁给你,一定过得很好!” 玉栀觉得清茶的想法实在是清奇,笑了起来,道:“我虽然不是男的,但是你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一直照顾你啊!” “真的?”清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玉栀。 玉栀笑着点了点头,烛光中她的眼睛璀璨如黑宝石。 她天生母性充溢,爱心太多,清茶像小狗小孩子一样依赖她,她也喜欢清茶的依赖。 清茶松了一口气:“哎,我也算终身有靠了,以后就可以吃吃睡睡,什么都不想了!” 玉栀:“……” 她怎么觉得自己和清茶的谈话拐入了一个奇怪的方向呢! 这时候玉栀已经锁完边了,她把丝线挽了一个结,拿出剪刀把线剪断,然后开始检查这件已经彻底完成的白绫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阿岚有些拘谨的声音:“玉栀,二公子叫你过去!” 玉栀听了,忙答应了一声。 她仔细地把即将缝好的白绫袄叠好,下了绣榻,一边整理裙子,一边交代清茶:“我去去就来,你要渴睡的话,就先回房睡吧,明日卯时公子要去点卯,咱们得早些起来侍候!” 清茶笑嘻嘻道:“到时候还是你去侍候公子洗漱,我在厨房准备公子的早膳,好不好?” 玉栀瞅了她一眼,轻轻道:“你多少还是到公子面前晃一晃吧!” 清茶伸开双臂抱住她的小细腰:“玉栀,我只管跟着你好了!” 她不聪明,也不爱动脑筋,但是她的直觉很准确,她觉得玉栀靠谱,打算一辈子赖住玉栀了! 玉栀抬手在清茶脑袋上敲了一下,这才抱着叠好的白绫袄出去了。 外面虽然下着小雨,可是从西厢房到正房,正好可以从廊下走过去,倒是淋不着雨。 林佳正在内书房里研究《大周律》,听到玉栀的声音,抬头看了过去。 内书房点着赤金枝型灯,十几个蜡烛齐齐燃着,照得整个内书房满室通明。 林佳一眼便看到了玉栀怀里抱着的白绫袄,秀长的眼睛闪了闪。 玉栀聪明得很,发现林佳在瞧自己怀里抱的白绫袄,便嫣然一笑,举起来让林佳看:“公子,奴婢新给你做的白绫袄,白绫是上好的松江白绫,里面絮的绵是上好的松江清水绵,您穿上试试吧!” 听着玉栀清脆好听的声音,林佳觉得自己那颗心似浸入了温润的春水之中,舒适而放松,他起身解开黑缎绣花腰带,脱掉身上的月白锦袍递给玉栀。 玉栀把他的月白锦袍搭在了锦椅的椅背上,展开手中的白绫袄,服侍林佳穿上。 林佳虽然才十六岁,却是细高挑的身量,玉栀得踮着脚才能帮他穿好。 玉栀凑过去帮林佳整理白绫袄的时候,林佳闻到了玉栀身上淡雅的蜡梅清香,便轻轻问道:“你喜欢蜡梅香气?” 玉栀双手忙碌着,声音轻快:“奴婢喜欢薄荷香味啊!” 她嗅了嗅林佳身上的薄荷味道,眯着眼睛笑了:“就是公子身上的这种味道,在郡王府的时候,我还在花园里采了些薄荷,做了好几个薄荷香囊和薄荷荷包呢!” 林佳有些疑惑,垂下眼帘思索着。 玉栀打量着林佳,发现自己把白绫袄做的稍微有些大了,林佳实在是太瘦弱,单是好吃好喝养着还不行,真得想法子让他打熬身子! 林佳还不知道玉栀心里在想着怎么逼自己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只觉得这白绫袄贴伏轻暖,穿上很舒服,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他想要说谢谢玉栀,可惜一向沉默寡言,不知如何说那些好听的话,半晌方道:“玉栀,你识字么?”不识字的话我教你! 玉栀得意地笑了:“奴婢识字啊!” 即使是兴平郡王府,像她这样识字的丫鬟也算是凤毛麟角,因此玉栀有点小得意,觉得自己是自学成才的典范。 林佳瞅了玉栀一眼,抬手抵着鼻端,轻咳了一声,又问了一句:“你会写字么?”不会的话,我教你啊! 玉栀笑得更加得意了,见旁边书案上笔墨纸砚齐全,便眼波流转看了林佳一眼,然后看向书案:“公子,我用您的笔写几个字您看看?” 林佳:“……好吧!” 玉栀卷起衣袖,踌躇满志走到书案边,拿了一张雪浪纸铺在书案上,用独玉镇纸压住,然后拿起搁在砚台上的紫毫笔,小心地蘸了些墨,开始在雪浪纸上书写。 林佳不自觉地走近,发现玉栀写的是前朝蒋捷的《虞美人》。 他立在一边,在心里把这首词吟咏了出来: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玉栀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在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她专注地书写着。 她的字是自己用小细棍子在沙地上练出来的,偏于隶书,却秀丽得很,虽然有些稚弱,却也算不错了。 写完这首词之后,玉栀扭头得意地看向林佳:“公子,奴婢的字怎么样?” 林佳点了点头,不情不愿道:“……还可以……” 他这句“还可以”已经足以令玉栀开心了,她俯身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雪浪纸上的墨迹,道:“明日我把这张纸裱一裱,贴到我房里去!” 她太得意了,一时疏忽,没有自称“奴婢”,而是说“我”。 不过林佳并不在意,他凝神看着玉栀写的这首《虞美人》,心里有种莫名的悲怆,可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侍候林佳梳洗罢,玉栀正在铺床展被,忽然听到林佳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你今晚……就留在这里吧……” 玉栀:“……” 她的背变得僵直起来,半日方僵硬地转过身,皮笑肉不笑看着林佳:“公……公子,奴婢才……十……十四岁……” 闻言林佳的脸瞬间通红,连耳朵都是红的,秀长的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 第二十七章 美男 林佳的脸有些热,他结结巴巴道:“我也……才……才十六……” 他想的根本不是让玉栀陪那个睡啊! 玉栀大眼睛亮晶晶看着林佳:“……” 我的公子,这和你的年纪没关系吧? 林佳脸愈发红了,他懊恼道:“我的意思是,你睡在窗前锦榻上,夜里我要茶要水的,有你在也方便!” 玉栀还是不大愿意,便挤出笑意来,试探着道:“公子,其实晚上我在的,倒是不大方便……” 她脑筋急转,看向床头小几上用青布棉套包起来的暖壶,灵机一动,拿了起来给林佳看:“公子您看,暖壶就在您床头,茶盏也在托盘里呢,您夜里想喝水也方便!” 林佳低着头,闷声道:“知道了。” 玉栀忙道:“那您休息吧,奴婢退下了!” 她一溜烟离开了。 到了廊下,玉栀这才发现自己背脊上急出了一层汗,如今被寒风一吹,真是透心的凉。 她一边想,一边沿着走廊往西厢房方向走。 等走到了西厢房门前,玉栀“扑哧”一声轻轻笑了,觉得自己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公子才十六岁,一看就是个小孩子,而且身子那么若,他懂什么啊! 不过转念一想,玉栀又想到了自己都十四岁了,可是月信还没有来,不由有些忧愁,便想着何时找个女医看看。 第二天清晨,刚到寅时玉栀和清茶就起来了。 两人先烧水洗漱,洗漱罢玉栀去伺候林佳起床,而清茶则准备早饭。 林佳见了玉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见玉栀落落大方的,渐渐也平静了下来。 玉栀拿了新做好的白绫袄让林佳穿上,又服侍林佳穿上白绫袜黑皮履,然后侍候林佳穿上官袍,又戴上了黑纱幞头。 待一切齐备,她往后退了几步,细细端详一番,笑嘻嘻道:“公子,一切妥当——就是您太瘦了,若是再健壮一些就更好了!” 其实此时的林佳,虽然高挑,却太瘦了,官服穿在身上,颇有些弱不胜衣的韵致,令人心疼。 林佳有些腼腆,“哦”了一声,抬腿出去了。 按照规定,作为知县,林佳需要在卯时前往县衙正堂点卯,参议词讼处理公事,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早变成了雨夹雪,林佳用罢早饭,披上宝蓝缎面披风,带着候在外面的阿青和阿橙去了县衙正堂。 作为知县,林佳从内宅到县衙正堂,不必绕到县衙东侧的林荫道,而是可以直接出了内宅,进入内宅大门对面的内堂角门,然后从内堂绕过大屏风进入正堂。 众人已经在县衙正堂候着,见年轻的林大人绕过屏风,从内堂过来了,纷纷上前寒暄行礼。 赫连杉见林佳身旁的小厮已经打开了名册,便上前拱手道:“禀大人,胡县丞身体染恙,正在家中休息!” 林佳淡淡道:“既然身体不舒服,那就休息吧!” 众人看着这位新上任的林知县,发现居然是一位荏弱的美少年,心里不免有些松弛,彼此之间寒暄说话,整个正堂闹哄哄的。 正在这时,身穿正四品武官服饰的叶春善带着八位穿着侍卫锦衣的王府侍卫稳步走了进来,这八位侍卫俱身腰挎宝刀,静静立在叶春善身后,齐齐向林佳施礼:“标下见过大人!” 正堂内众人一凛,顿时噤声,立时从闹哄哄变得静寂无比,似乎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林佳微微颔首。 叶春善便挥了挥手,做了个手势,那六位侍卫迅疾分成两组,四人握着刀柄立在西侧,另四人握着刀柄立在东侧。 林佳淡淡看了这些官吏衙役一眼,看向拿着名册的阿青,道:“阿青,开始点卯吧!” 阿青恭谨地答了声“是”,看向名册,开始点名。 点罢名,阿青上前禀报:“禀大人,除了县丞胡英志胡大人因病由赫连大人代为请假之外,还有三人是未请假而未到。” 他缓缓地把这三个人的名字念了出来。 林佳扫过正堂里立着的这些人,声音清朗吩咐道:“这三人的名字暂且记下。林某初来乍到,有句话叫‘萧规曹随’,照县前县令丁大人制定有规矩制度和奖惩措施,林某少不得要暂时继用了。阿青,你把丁大人制定的规矩制度和奖惩措施,以及各人的职责念一遍,然后秉公处理。” 阿青答了声“是”,开始读县衙的各项规矩、奖惩措施和各人的职责。 众人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知县背景如此强硬,居然带着四品的带刀侍卫上任,因此都屏息听着,不敢妄动。 待阿青宣读完毕,林佳扫视了一圈,缓缓道:“规矩就是规矩,定下了就要遵守,今后咱们县衙的人,若有谁胆大违背了这规矩,便要按规矩来接受惩戒;若有谁事情做得好,自然要奖励。” 众人都有些害怕,不禁暗暗替那三位没来的出头鸟担忧。 林佳素来不喜欢繁杂,便没有长篇大论,简明扼要地重申了规矩,看向阿青:“今日无故未到的三人,按照规矩应该怎么处理?” 阿青朗声道:“禀大人,按照县衙规章,无故迟到一次,罚俸一月,杖责十下。” 林佳淡淡看向叶春善:“叶大人,这件事交给您了!” 叶春善答了声“是”,自点了两名锦椅侍卫,退了出去。 林佳又道:“县尉、主簿、典史和各房的典吏留下,其余人等都退下吧!” 众人因那三位的教训在前,谁敢做出头鸟?敛声屏气静悄悄退了下去,各司其职,忙碌了起来。 赫连杉没想到林佳年纪虽小,手段却是老道,也不多言,自留了下来,等着向知县大人回报。 作为县尉,在县衙中他的地位仅次于知县,职能主要是司法捕盗、审理案件和判决文书。 林佳看了阿橙一眼,道:“先把今年的税账拿出来吧!” 阿青当即捧出了两摞账目,放在了书案上,一一说明道:“禀大人,这一摞是没检查出问题的,这一摞是检查出问题的。” 林佳抬头扫了一眼立在正堂的胥吏,声音清冷:“谁是户房的主管?” 按照大周官制,知县下面的户房主管全县征收税银,交粮纳税。 户房主管蔡铮膝盖一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林佳秀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跪在地上的蔡铮,开始一一处理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问题。 早上林佳带着阿青和阿橙离开之后,玉栀和清用罢早饭,又收拾整理了一番,待雨停了,便拎了菜篮子出去买菜。 她们俩预备先去买擦脸的香脂和涂抹嘴唇的香膏,便一路打听着去了距离玉川书肆不远的一个胭脂水粉铺子。 胭脂水粉铺子的老板娘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见玉栀和清茶年纪都还小,便没推销香粉,而是推销各种胭脂、香膏和香脂。 清茶挑选了一盒抹脸的香脂,花了一钱银子。 玉栀则问老板娘要了几样香膏,自己一一看了。 老板娘打量着玉栀,见她生得美丽,樱唇天生嫣红,便拿出一盒玫瑰香膏道:“这是最新的玫瑰香膏,是用玫瑰花淘澄后加了香脂制成的香膏,用来润唇,既好看,又滋润,姑娘试一试吧!” 玉栀接过精致的白瓷绘花盒子,见上面绘的是一支精致的玫瑰花,不由喜欢得很,细细看了一番,这才旋开了盖子。 盒子里面的香膏呈半透明的玫瑰红,细腻润泽,气味芬芳,玉栀心中很是喜欢,却不动声色问老板娘:“这一盒玫瑰香膏怎么卖?” 老板娘打量了一下玉栀和清茶的衣着打扮,再看看她们放在一边的菜篮子,知道这两个女孩子是县中殷实人家的丫鬟,手里虽然有些碎银子,但未必有多少,便笑吟吟道:“瞧着姑娘是实在人,我也不多说,这一盒香膏是五钱银子!” 玉栀听了,颇为肉疼,觉得有些贵,可是她实在是太喜欢了,便笑了笑,道:“五钱银子买这一小盒香膏,确实贵了些!老板娘,便宜些吧!” 清茶放下自己正在看的抹脸香脂,挤到了玉栀身边,瞅了瞅,笑着央求道:“老板娘,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银子,便宜些吧!” 正在这时,她们身后传来极好听的男子声音:“按本钱价给她们吧!” 这个声音如月光下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如暗夜庭院中飘荡的桂花清香,真是好听得很。 玉栀和清茶齐齐扭头看了过去,便见到身后走来一个披着黑锻披风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大约十七八岁,清瘦的脸秀美苍白,一双眼睛很是好看,目如点漆,波光流转,天生多情。 玉栀被他的视线扫到,心里一跳,忙屈膝行了个礼,扭头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忙道:“公子,您来了!” 她麻利地屈膝行了个礼,笑着把那盒玫瑰香膏退给了玉栀:“姑娘,既然我们主子说了,那就按二钱银子算吧!” 玉栀也笑了,道:“二钱银子你们可是不赚钱了,这样吧,便宜一钱银子,四钱银子好不好?” 老板娘看向玉栀身后的胡英志。 胡英志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玉栀掏了四钱银子买下那盒玫瑰香膏,向那个病弱公子福了福,然后离开了。 胡英志眼睛微眯,看着玉栀和清茶说着话走远了。 第二十八章 鲜血 走出一截子之后,玉栀的心跳还有些快——方才那个男子真的太好看了,那种美仿佛闪电一般,在人脑海中划过,留下瞬间的灿烂。 清茶见走远了,这才凑近玉栀,低声道:“玉栀,方才那人真好看!” 玉栀笑着点了点头。 清茶又道:“咱们公子生得虽好,但是太高高在上了,一看就不好惹,我在公子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赫连大人生得也好,周正得很,可是我又找不到形容词——” 玉栀想了想县尉赫连杉的长相,便笑着道:“我来形容吧,是‘剑眉星目樱桃口,宽肩细腰大长腿’,对吧?” 清茶听了,细细一想,觉得玉栀说的还真贴切,不觉掩口笑了起来。 到了叶公河码头,玉栀挑选了些花蛤,又买了两条小黄鱼,便和清茶一起往回走了,她打算路过菜肉铺子的时候,再买些排骨,给公子做个红烧排骨,煮排骨的汤,则用来做花蛤汤。 买过排骨玉栀和清茶满载而归,两人一人提一个菜篮子,出了菜肉铺子。 她们刚走到菜肉铺子隔壁的玉川书肆,便见到书肆里走出了两个人。 玉栀忙拉了清茶一下,停住脚步,给对方让路。 走在前面那人随意抬头看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了玉栀,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个女孩子真好看,虽然是丫鬟打扮,可是小脸雪白,眉目如画,樱唇嫣红,身段袅娜纤细,颇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韵致,在这照县也算是头一份了! 玉栀见对面这惫懒少年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看,不由有些不高兴。 见他一直不走,只顾盯着自己看,玉栀便拉了清茶绕过他疾步而行,心道:这少年瞧着生得眉清目秀,高高大大的,跟棵小白杨似的,怎么行为这么猥琐呢! 那少年正在浮想联翩:这女孩子如此美貌,又如此娇弱,却身为下贱,这么冷的天被派到外面来买菜,可见是不被赏识宠爱的,真是美玉蒙尘娇花被摧,令人叹惋! 怀着一腔怜香惜玉之心,少年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小美人已经拉了那么面貌普通的丫头绝尘而去,他来不及多想便要追了上去,口中道:“姑娘,我是照县东关胡家的老二,名唤胡清池,姑娘你等等我……” 玉栀一听,顿时跑得更快,拉着清茶跑成了一阵席卷而过的风。 这个叫胡清池的少年一见,简直是目瞪口呆:咦?这女孩子生得如此娇弱柔美,怎么是个女版草上飞? 跟在胡清池后面的正是玉川书肆的老板谢玉川。 谢玉川见胡清池追着人家女孩子,觉得丢脸之极,便疾步刚上,一把拽住了胡清池:“清池,你做什么!” 胡清池眼见那小美人绝尘而去,很快便不见了,不由叹息一声,道:“谢兄,此女甚美,却沦落至此,若是跟了我,海参鱿鱼肥鸡肥鸭好吃好喝将养个两三年,一定会成长为名动一时的绝代佳人!” 谢玉川:“……” 他一把扯住胡清池:“走吧,别让你兄长等急了!” 一听谢玉川提到自己的兄长,胡清池顿时蔫了,老老实实跟着谢玉川走了。 他父母俱亡,多年来都是兄长支撑门户,而兄长又素来凶恶,待他很是严厉,动不动就胖揍他一顿,因此胡清池在这照县天不怕地不怕,就单怕自己的哥哥。 玉栀虽然瞧着娇弱婀娜,其实身体很好,最善于奔跑,她拉着清茶,小鹿一般轻捷地奔跑着,一路狂奔向县衙东侧门而去,眼看着快到县衙东侧门了,玉栀拉着清茶一码当前冲了过去。 谁知正好有人从里面出来,玉栀收势不住,整个人撞了上去。 那人身子往旁边一闪,眼看着玉栀便要一头栽到地下,那人却又伸出一条臂膀,一下子阻住了玉栀的去势,把玉栀的身子揽到了怀里。 玉栀高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回去,忙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然后一手提着着盛着排骨的菜篮子,一手轻推了那人一下。 那人立即松开了玉栀,往后退了一步。 玉栀跑得太急,小脸绯红,额角冒出了一层细汗,抬眼看向这位恩人,见他剑眉星目,身姿高挑挺拔,宽肩细腰长腿的,正是县尉大人赫连杉! 她的脸不由红了,忙屈膝行礼。 清茶原本不善于奔跑,却被玉栀拉着一路疾奔,早累得气喘吁吁了,她喘了几下,上前扶住了玉栀,歪歪扭扭向赫连杉行了个礼。 赫连杉看着这两个狼狈的女孩子,剑眉微蹙,道:“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实在是太狼狈了,玉栀忙理了理衣服,向赫连杉福了福,脆生生道:“禀赫连大人,方才有人追我们,我们心中害怕,因此失礼,请大人赎罪!” 听了玉栀的话,赫连杉打量了她一下,这才发现玉栀因为奔跑,雪白的小脸泛着蔷薇红,额角布满晶莹的汗粒,肌肤更显晶莹,黑黑的眼睛里积存了一层水光,睫毛也湿漉漉的,看上去跟个小猫咪似的,不由心里一动,抬腿走到东侧门外,向周围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便转身道:“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玉栀忙屈膝答了声“是”,拉了迷迷瞪瞪忘记行礼的清茶一下,正要往前走,却听赫连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以后再出去买菜,叫个小厮或者衙役一起去!” 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美丽了,这样子出去,太惹眼了,偏偏她对自己的美还毫无所知。 玉栀闻言,扭头看了过去。 赫连杉身姿高挑挺拔立在那里。 正午阳光隔着梧桐树的枯枝照了下来,在赫连杉脸上身上洒下斑斑驳驳的阴影,深深浅浅地渲染出了他的英俊的轮廓,令他的眼睛看上去愈发幽黑深邃。 玉栀忙恭谨地答了声“是”。 等到了内宅大门口,玉栀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松开清茶的手,扶着门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今日实在话太刺激了,她跑得太快,此时浑身上下如汗洗过一般,腿脚都是软的,肺也有些疼了,整个人却兴奋地很。 清茶拎着菜篮立在玉栀身后,鼻子有些酸涩。 方才遇到危机,玉栀的第一反应是拉着她就跑,一直都没松开她的手…… 玉栀缓了一口气,便笑着扭头看清茶:“今天真是好险!没想到距离县衙这么近,还有人这么嚣张!” 清茶也笑了,走到玉栀身边,握住玉栀的手:“走吧,咱们回去吧!” 玉栀“嗯”了一声,笑眯眯道:“咱们该做午饭了!” 心里却在想:以后再出去买菜,阿赤他们几个不拘谁,得找一个陪我和清茶出去! 阿青中午回来了一趟,说公子太忙,中午不回来了,玉栀和清茶便下了肉丝面吃了,排骨、小黄鱼和花蛤预备晚上再烧。 林佳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是大动作,用了整整一日的时间,专门来整治县衙各房。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位年少的知县并不是一个好捏的软柿子,顿时收起了轻慢之心,渐渐恭敬起来,开始用心做事。 到了傍晚,林佳依旧在外书房翻看文书。 阿青见书房内光线有些暗,便又点了一个烛台送了过去。 正在这时,阿赤走了进来,道:“公子,清茶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让奴才问您何时回去呢!” 林佳这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便把阖上正在看的文书,道:“我们这就回去吧!” 洗罢手,林佳在明间的八仙桌旁坐下。 玉栀已经摆好了碗筷,见林佳坐下,便含笑揭开了上面的罩子:“公子,今晚奴婢和清茶烧了一道红烧排骨,一道酱烧小黄鱼,一道蒜蓉菠菜,另有一碗花蛤汤。” 林佳忙了整整一日,午饭只是随便用了一些,此时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便拿起筷子,默默开始用晚饭。 玉栀在一边布菜。 她悄悄观察林佳,发现林佳和别人真是不一样,天生有一种贵重气质。 用罢晚饭,林佳自有阿青侍候着看书,玉栀便和清茶一起烧水洗了个澡,待头发干得差不多了,这才去了厨房,把在炭炉上炖着的雪梨荸荠汤盛了一碗,用托盘端了,往正房去了,预备服侍林佳用罢雪梨荸荠汤再睡。 上次孟大夫过来,留了好几个针对林佳体质的食疗汤品方子,玉栀便每日晚上炖给林佳吃。 林佳刚处理罢几封书信,正有些疲惫,见玉栀进来,便看了过去,眼中隐隐有些期待——昨晚玉栀炖的是梨藕百合汤,今晚不知道是什么汤品? 玉栀一进内书房,便见林佳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手里端着的碧瓷小盖碗,不由甜蜜蜜笑了:“公子,奴婢今晚炖的是雪梨荸荠汤!” 林佳眼睛凝视着玉栀。 玉栀大概是刚洗过澡,长发还有些湿,只松松挽了一个堕髻,其余都长长地披散了下来。 她一低着头,氤氲着蜡梅芬芳的乌发就逶迤垂了下来,衬着玉栀身上的碧色缎袄雪白长裙,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好看极了。 林佳觉得喉咙有些干,为了掩饰,他抬手挡在鼻端,轻轻咳了一声。 玉栀把碧瓷盖碗放在了林佳面前的书案上,感觉到了林佳的凝视,抬起头看他,发现林佳脸色有些红。 她以为林佳是因为生了地龙屋子里太干燥了,便道:“公子,天太干了,您先用些雪梨荸荠汤润润喉咙吧!” 林佳轻轻“嗯”一声,视线却不由自主追随着玉栀。 玉栀后退了一步,转身打算去东暗间卧室为林佳铺床,忽然听到林佳惊恐的声音:“血!血!玉栀,裙子后面有血!” 玉栀也察觉到不对,忙伸手在身后上摸了一下,谁知一下子摸了满手的血,不由也呆住了。 林佳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玉栀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血,忙叫在外面廊下候着的阿赤:“阿赤,公子晕倒了!” 第二十九章 阴谋 在外面廊下暖阁守着茶炉的阿赤很快便冲了进来。 他一边把已经晕过去的林佳扶到了一边的锦榻上,一边问玉栀:“玉栀,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栀担心极了,心脏怦怦直跳,竭力镇定道:“我……手……流血了,公子一看,就晕了过去……” 她这时候已经猜到自己的月信来了,不过还在吃惊林佳身体虚弱到了这个地步。 阿赤闻言,松了一口气,道:“不碍事,公子晕血,嗅一嗅一种特制的薄荷油就好了!” 说罢,他起身从多宝阁里拿了一个白玉小盒子,拧开盒子后放到了林佳鼻端。 玉栀在旁边闻到了扑鼻的薄荷香,忙悄悄用力吸了几下。 这时候林佳长睫毛动了动,玉栀知道他快要醒了,忙道:“阿赤,我去洗洗手!” 她裙子后面被血浸透了,得赶紧去换衣服,免得等公子醒了,又被她吓晕过去。 阿赤“嗯”了一声,继续让林佳闻薄荷油。 玉栀双手放在身后,慢慢退了出去。 一出明间门,她拎着裙裾便开始狂奔回了西厢房。 清茶正坐在明间的圈椅上洗脚,见玉栀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忙道:“玉栀,怎么了?” 玉栀急匆匆跑进了北暗间自己的卧室,取出了早先做好的月信带,又另取了一套内外衣物换上,半日后才出了卧室。 清茶心里担心,早把洗脚水泼了,正在明间等着玉栀呢,见她出来,忙起身道:“玉栀,到底出什么事了?” 因为月信来了,玉栀心底一阵轻松,微笑道:“我月信突然来了!” 闻言清茶大笑了起来:“玉栀,你……你的月信怎么来得这么晚!” 玉栀被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便捶了清茶几下,这才道:“清茶,公子刚才身体有些不舒服,你去为公子把床铺了,也在公子面前露露脸!” 清茶吐了吐舌头,道:“我不去,公子好吓人!我只管听你的安排,做做杂活得了!” 玉栀忙拉着她,恳切道:“公子只是不爱说话,很和气的,你总不能一辈子做粗使丫鬟吧?” 清茶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你那么聪明勤快,又爱操心,我跟着你不就行了?” 她不爱操心,如今认定了玉栀,便一心一意,不肯轻易改变。 “我什么时候爱操心了?” 玉栀原本不承认自己爱操心,可是想了想,她发现自己确实比清茶爱操心,只好道:“……好吧!” 玉栀拿清茶没办法,便暗自下了决心,若是清茶一直跟着她,她便一直照顾清茶。 清茶见玉栀若有所思,忙道:“对了,月信来了要喝热热的蜂蜜姜茶,我去厨房给你做去!” 玉栀不由笑了起来:“那我去帮公子把床铺了,然后再去厨房寻你!” 林佳醒了之后,坐在书案后犹自心有余悸,他从小晕血,也不知道原因。 玉栀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碧瓷茶盏,含笑道:“公子,这是清茶煮的蜂蜜姜茶,您尝尝看怎么样!” 林佳看了看玉栀晶莹幽黑的大眼睛和嫣红欲滴的樱唇,心跳有些快,脸也有些热,便垂下眼帘,试探着看向玉栀腰间。 玉栀重新换了衣服,原先的碧色缎袄雪白长裙都脱掉了,重新换了件白绫窄袖袄,系了条玄色绣大红玫瑰花的缎裙,瞧着颇为俏丽。 林佳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端起茶盏尝了一口。 待林佳把蜂蜜姜茶饮完,玉栀便笑盈盈道:“公子,床铺已经收拾好了,您现在就去洗漱歇息么?” 林佳点了点头,带着玉栀离开了内书房。 清茶怕等玉栀安顿了公子睡下再回来,蜂蜜姜茶已经凉了,便用暖壶装了,在明间内等着玉栀。 玉栀一进来,她便倒了一盏姜茶递给玉栀,笑眯眯道:“我已经喝过了,你也快趁热喝吧!” 玉栀尝了尝,觉得暖热甜蜜,姜香浓郁,便一口一口喝完了。 看着玉栀喝完姜茶,清茶笑了起来,道:“明日公子还要早起点卯,咱们也赶紧睡吧!” 玉栀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笑着答应了一声,自去洗漱不提。 又过了几日,玉栀和清茶出去买菜回来,经过县衙东厅门口,正好看到县尉赫连杉与一个穿着玄色大氅的青年说着话从东厅那个小门走了出来。 玉栀定睛一看,发现那青年的脸白得几乎要发青了,眉睫却浓秀,眼睛幽黑深邃,唇色嫣红,这种强烈的对比却显得他极为病弱,正是上次玉栀和清茶在胭脂水粉铺子遇到的那个极好看的男子。 这个男子的美仿佛闪电一般,在玉栀脑海中划过,一直记到了现在——她先前还没看到过这么美丽的男人呢! 清茶也看见了,呆呆立在那里,只顾看这位病美男。 赫连杉正在与县丞胡英志商议请新知县林大人吃酒一事。 这时候他发现胡英志似笑非笑看着前方,便顺着胡英志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原来是林大人那两个小丫鬟。 玉栀忙拉了拉清茶的手,两人一起屈膝行了个礼,提着菜篮子离开了。 胡英志认出了玉栀,含笑看着两个小姑娘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 赫连杉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两个小丫鬟中生得普通一些的那个正在同手同脚走路,不由也笑了起来。 听到后面的笑声,玉栀背脊上冒出了一层汗,看了看清茶,这才发现清茶正同手同脚走路,便拉了拉清茶的衣袖,低声道:“清茶,走错了,先迈左脚!” 清茶一想到那个病美男正在看着自己的背影,心里就紧张得不得了,被玉栀一提醒,索性紧张到连路也不会走了。 玉栀笑着握住她的手,牵着清茶往前走。 她的手温暖柔软,胖乎乎的,令清茶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也胆大了起来,这才恢复了正常的走路姿势。 正在这时,玉栀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声音闷闷的,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她扭头看了过去,发现那位病美男一手扶着东侧林荫道旁的白杨树,一手握着块素纱帕子堵在嘴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正在剧烈地咳嗽着。 县尉赫连杉立在一旁,隔着衣服轻轻敲击着他的背脊。 听着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玉栀脸色苍白,不敢再看,加快了脚步。 胡英志的咳嗽终于停了下来。 他把手中的素纱帕子团成一团塞进了袖袋里,喘息着抬眼看向赫连杉,苍白秀美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赫连大人来照县不久,有所不知,我小时候……家里遭了难,爹娘被人杀了,我被仇家追杀,被逼得数九寒天跳入大海,后来我自己拼命游了回来,遭了场罪,肺被冰冷的海水击坏了,落下了咳嗽这个毛病……” 他的爹娘横死,家业凋零,全都因为他的美色…… 赫连杉摸不清胡英志的底细,正色道:“胡大人,您还是得多保重啊……” 瞧着胡英志愈发苍白的脸,他说不下去了。 胡英志身体恢复了一些,便继续与赫连杉向县衙东侧门走去。 两人边走边讨论县衙众官吏宴请知县林大人一事。 赫连杉提议就在照县最大的酒楼梅溪楼要一个大包间,众官吏陪着林大人吃顿酒,也算是认识了。 胡英志却含笑道:“赫连大人,这件事就交给胡某办吧!” 赫连杉知道胡英志在照县经营多年,势力颇大,交游广阔,便点了点头答应了:“如此麻烦胡大人了!” 胡英志笑了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既得了人家的丰厚的报酬,自当尽心竭力为对方分忧解难,为林佳准备一个毕生难忘的成年仪式! 回到后宅,玉栀和清茶急急换了衣服系上围裙,去厨房准备午饭去了。 她俩正在忙碌的时候,林佳回来了。 林佳带着阿青进了院子,见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扫了一圈也没见到玉栀的影子,便问今日在值事房轮值的阿橙:“玉栀呢?” 阿橙笑嘻嘻道:“禀公子,玉栀和清茶在厨房准备午饭呢!” 他担心公子以为玉栀和清茶偷懒,忙道:“公子,她俩的活计委实多了些,洗衣、做饭、做针线、煮茶……都是她俩在做……” 林佳听了,记在心里。 在明间坐下之后,林佳接过阿赤奉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清茶,抬眼看向阿赤,道:“照县这边民风如何?” 阿赤想了想,笑了:“照县这边民风淳朴,百姓性格耿直,爱直来直去,另外……” 听他欲言又止,林佳蹙眉道:“另外什么?” 阿赤道:“公子,照县一向出美男美女,每年不管是宫里采买秀女,还是达官贵人购买姬妾娈童,都要到照县来挑选的!” 林佳闻言,秀致的眉微蹙,心道:身处穷乡僻壤,却生了绝世姿容,等于身怀异宝却没有能力保护,这可不一定是件好事…… 他垂下眼帘,继续问阿赤:“照县的女子勤快么?” 阿赤笑了:“海边的女子,丈夫常年出海不在家,自然都勤快得很!” 林佳心里有数,不再多说。 第三十章 行院 【旗.】,热门免费阅读! 用罢午饭,林佳在书房读书,玉栀在一边侍候茶水。 林佳读书十分专心,书房里一边寂静。 玉栀见状,便悄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诗集,立在书架前默默读了起来。 林佳把书阖上,打算和玉栀说话,一抬头却发现玉栀拿着一本书正在专注地看,不由一怔。 大周朝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少大家闺秀都不识字,而玉栀这个小丫鬟,不但认识字,能读书,还会写信,实在是太难得了,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玉栀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便抬头看了过去,发现是林佳在看自己,不由嫣然一笑,随手阖上了手中的书:“公子,您有何吩咐?” 林佳眼神温和看着玉栀:“你方才读的是哪首诗?” 他已经认出玉栀手中拿着的正是《古诗十九首》。 玉栀眯着眼一笑,雪白脸颊上一对小小梨涡时隐时现,可爱极了:“公子,是《涉江采芙蓉》!” 林佳心里一动,柔声道:“你会背诵么?” 玉栀眼睛亮晶晶的,现出一抹得意来:“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刚开始她的脸上还带着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可是背着背着,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中的得意也渐渐变成了悲哀。 玉栀的声音清脆而娇嫩,却把这首诗中的悲凉忧伤完全表现了出来,林佳一向敏感的心也被触动了。 片刻后,他轻轻道:“你……能过目成诵么?” 玉栀竭力令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开来,笑嘻嘻道:“禀公子,一般不太拗口的文章或者诗词,奴婢看过一遍就能背诵!” 她想了想,眯着眼睛自顾自笑了,一对小梨涡时隐时现:“公子,奴婢若是男子,倒是可以做公子的书童,年纪再大些,就做公子的书记——只可惜奴婢是女子!” 林佳打量了玉栀一下,见她额发齐眉,乌油油的青丝挽成了精致的桃心髻,其余长发顺滑地垂了下来,一张小脸洁白如玉,眼睛黑泠泠水汪汪的,樱唇鲜嫩红润,苗条的身上穿着件玉白底子的竖领窄袖扣身小袄,系了一条玄丁香色裙子,愈发衬得整个人如同风中的一朵娇美栀子花,脆弱而美丽——这样的女孩子要去做书童? 他不禁笑了起来。 林佳很少笑,玉栀几乎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不由呆住了,心道:公子笑得真好看呀! 因为知道林佳此时心情好,玉栀便趁机道:“公子,奴婢想求公子一件事……” 她一向负责打扫内书房,对这满屋子的书,她早就觊觎了,却不敢乱动,只得强忍了下来,以待时机,没想到今日这个时机就来到了。 林佳见她一脸狡黠淘气看着自己,不由暗笑,道:“说吧!” 玉栀笑嘻嘻道:“公子,奴婢喜欢看书,可是书肆的书太贵了,不知道……内书房这些书……奴婢能不能看?” 她说话的时候,眼波流转扫了一眼书架上的书,又依依不舍地看向林佳,显见是太喜欢那些书了,却又担心被林佳拒绝。 林佳见她跟个小孩子看上喜欢的玩具似的,视线一落到书架上,眼睛便熠熠生辉,可爱极了,便微笑道:“那些书你想看就看吧,只是不要动书案上及抽屉里的文件书信。” 玉栀心中欢喜之极,心脏怦怦直跳,忙屈膝行了个礼:“谢公子!” 想了想,她又眉开眼笑补充了一句:“公子请放心,奴婢绝对不会动书房内别的东西!” 林佳起身道:“我要去县衙外堂了,你自己挑选几本书先读吧!” 玉栀答应了一声,恭送林佳出了内书房,看着阿橙陪着他出去,忙转身回到内书房,自去挑选自己喜爱的书。 下午林佳刚审过一个杀夫案,回到内堂正看书记写的记录,阿橙进来禀报道:“大人,赫连县尉和胡县丞求见!” 林佳眼睛依旧看着放在书案上的卷宗,口中道:“请他们进来吧!” 阿橙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林佳阖上卷宗,起身迎接。 高大英俊的县尉赫连杉与秀美病弱的县丞胡英志联袂而来,见到少年知县林佳迎了出来,忙齐齐拱手行礼:“下官见过大人!” 林佳回了礼,请了赫连杉与胡英志进去。 聊了一会儿公事之后,胡英志含笑道:“大人来到照县,对我等多有照拂,阖衙上下多有感佩,设下宴席,托在下与赫连大人出面,邀请大人莅临!” 林佳淡淡一笑,道:“林某敢不从命!” 他说着话,不着痕迹地端详他这两位副手。 赫连杉剑眉星目,生得颇有正气,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林佳发现赫连杉做事深谋远虑,而且处事公正,待百姓颇有同理心,如果确定没有问题的话,倒是可以好好栽培。 至于胡英志,林佳觉得他的名字与本人极其不符,名字那么英姿勃勃,而胡英志本人瘦弱到了弱不胜衣的地步,秀美的脸病态般苍白,一双眼睛似寒冷的深潭,深不可测。 他也观察了胡英志一段时间,发现胡英志虽然秀美病弱,可是交游广阔,能力也强,倒是一位人才。 胡英志发现林佳一脸的若有所思,似乎在端详自己,便静静看着林佳,声音清淡而缥缈:“大人,下官与赫连大人酉时在县衙东侧门候着您!” 林佳微微颔首。 胡英志和赫连杉不欲多打扰林佳,便起身告辞而去。 林佳立在窗前,看着瑟瑟寒风中渐渐远去的赫连杉和胡英志,心里思索着: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是打算明确投靠,还是另有打算? 回到自己办公的东舍之后,胡英志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手炉抱在怀里,整个人蜷缩进铺垫着狐皮的圈椅之中,咬着雪白粉嫩的手指头思索半晌,吩咐小厮鲲鹏道:“你拿十两银子和五斤清水绵送到胭脂巷的李细细家,和她家鸨子说我酉时三刻带人过去,让她家李细细做好准备,打扮齐整点,另外把胭脂巷的金媚儿和金赛尔姐俩也叫过去陪客。” 鲲鹏答应了一声,却立在那里待走不走的,一双眼睛只看胡英志。 胡英志蹙眉道:“你怎么还不走?” 鲲鹏吞吞吐吐道:“大人,奴才听……听人说……” 胡英志最烦人吞吞吐吐,当即声音变冷:“说什么?” 鲲鹏实在是担心自己主子要那李细细陪,便夯着胆子道:“公子,那李细细身材小巧,生得美,显得年纪小,其实她都十九岁了,您别上她的当!” “奴才还听说,她和呈祥绒线铺的老板张呈祥睡过几次,那张呈祥众人都说他近日得了脏病,下面都烂掉了,李细细陪了他那些天……” 见鲲鹏是关心自己,胡英志的脸色渐渐缓了下来,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只管按我吩咐的去做,我自有计较。” 鲲鹏一看胡英志的眼神,便知自家主子另有打算,便不再多说,自领了十两银子和五斤清水绵送到了胭脂巷的李细细家,又向鸨子传了胡英志的话。 鸨子看着银锭子眉开眼笑道:“鲲鹏小哥请放心,奴家早就安排好了,是让人从梅溪楼要的席面,体面得很;我家细细已经打扮好了,金家的媚儿和赛儿也来了,正在后面陪我家细细呢!” 鲲鹏心事重重离开了。 冬日天黑得早,到了酉天已经黑透了。 阿橙、阿赤和牵着马的阿岚陪着林佳到了县衙东侧门。 赫连杉和胡英志带着牵马的小厮早在那里候着了。 三人彼此见了礼,纷纷上马。 阿橙目送阿赤和阿岚跟马去了,隐约听见说是去胭脂巷李细细家饮酒。 待外面人影消失在深沉的暮色之中,阿橙这才转身回内宅去了——他得去交代玉栀一下,今晚不用给公子准备晚饭了! 玉栀正卷了衣袖在切菜,听了阿橙的话,不禁笑了,道:“是赫连县尉和胡县丞请公子吃酒么?” 阿橙从清茶手中接过一个剥好的橘子,吃了一瓣,道:“对啊!” 玉栀随口道:“去哪里饮酒呢?晚一点儿你和阿青得去接吧!” 阿橙觉得橘子酸甜可口挺好吃,便整个塞进了嘴里,待吃下了橘子,这才道:“我听说是胭脂巷的李细细家!” 玉栀听了,停下了切菜的动作,浓密秀丽的眉毛微微蹙着,心道:先前去买菜,我可是听人说胭脂巷是烟花窟,另外李细细明明是女孩子的名字,谁家会用女孩子的名字称呼……难道,赫连县尉和胡县丞带公子去的是行院? 她想了想林佳的形容,不由暗自心惊:公子今年才十六岁,瞧着虽然深沉,却毕竟年纪还小,还没到知人事的年龄,万一被行院的粉头坏了身子,他身子那么弱,若是再染上什么脏病…… 想到这里,玉栀的脸有些发白,她忙问阿橙:“阿橙,你知道胭脂巷在哪里么?” 阿橙摇了摇头。 玉栀又问:“你知道王青玉在哪儿么?” 阿橙笑了:“他今夜在县衙东侧门值事房内轮值!” 玉栀忙吩咐预备烧火的清茶:“清茶,你先别烧火,在家看着门,我和阿橙出去一趟!” 阿橙吃惊地看着玉栀。 玉栀来不及多解释,拉着阿橙的胳膊就往外跑:“你带我去找王青玉!” 王青玉是照县本地人,应该知道胭脂巷在哪里。 第三十一章 淸倌 冬日的夜,黑得如墨一般,冷得空气都似乎要凝结成实体了。 出了内宅的大门,玉栀这才低声对阿橙说道:“阿橙,我去买菜时曾听人说胭脂巷是行院,赫连县尉和胡县丞应该是带公子去行院了!” 阿橙一听,脸也有些白,当下不再多问,和玉栀一起向外跑去。 县衙东侧的林荫道,玉栀白日走了无数次,因此虽然没有灯笼,她依旧能跟上阿橙的步伐。 县衙东侧门的值事房内,今夜轮值的衙役王青玉和朱瑾鸣正在对烛下棋。 先前的知县大人只要不耽误他老人家发财,对下面的官吏和衙役倒是不太严,衙役们值夜的时候,还可以就着小菜喝喝小酒。 如今的新知县林大人年纪虽小,却秉性严格,一开始就宣布了种种章程,以及违反章程的各项惩罚,因此在几个触犯了章程的倒霉蛋被惩罚之后,众衙役都兢兢业业,再也不敢懈怠,照县县衙也呈现出蒸蒸日上的新气象。 就连在县衙大门口值事房轮值,衙役们也不敢喝酒吃肉,而是下下棋聊聊天,聊以打发长夜而已。 王青玉拈起一粒棋子,正在思索,忽然听到值事房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心中一惊,忙把棋子放在一边,起身出了值事房。 玉栀和阿橙一路小跑冲到了值事房,见王青玉正立在值事房门口看着他们,心里先松了一口气。 王青玉诧异地看着跑得小脸发红鬓边沁着晶莹汗珠的玉栀,再看看玉栀身后脸不红气不喘气定神闲的阿橙,开口问道:“玉栀姑娘,阿橙,你们这是……做什么?” 玉栀缓了口气,觉得肺部没那么难受了,这才抬眼看向王青玉:“王大哥,你知道你知道胭脂巷在哪里么?” 王青玉自然知道胭脂巷在哪里,可是被一个美丽的小姑娘这么问,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便不肯直接回答:“玉栀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玉栀看了阿橙一眼,开口道:“咱们大人跟着赫连县尉和胡大人去了胭脂巷李细细家,我和阿橙有急事,须要立刻向咱们大人禀报!” 王青玉一听玉栀和阿橙有急事要寻知县林大人,便不再拖延,当即和一同轮值的朱瑾鸣说道:“朱大哥,麻烦你在这里守着,我陪玉栀姑娘和阿橙去寻大人!” 朱瑾鸣见玉栀如此焦急的模样,想着是很急的事,便摆了摆手道:“你尽管去吧,这里有我呢!” 王青玉进了值事房,动作麻利地拿了罩漆纱的无脚幞头戴好,又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灰布大氅,披在了衙役的深红圆领袍子外面,然后拿了个灯笼,与玉栀和阿橙一起出了县衙东侧门。 王青玉在县衙里多年,嘴严实得很,也不多说,带着玉栀和阿橙打着灯笼一路急行,往胭脂巷而去。 夜幕降临,胡英志骑着马,引着林佳和赫连杉穿街走巷,终于进了一个繁华热闹的巷子。 这个巷子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红灯笼,门口都立着迎客的小厮,猜枚声、琵琶声和月琴声混杂在一起隐约传来。 林佳已经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却不动声色,想看看胡英志和赫连杉葫芦里究竟买的是什么药。 他们一行人刚到一户人家门口,便有一个婆子带着个妍丽的小女孩子迎了出来,正是李家的鸨子。 李家鸨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欢天喜地屈膝行了个礼,聒噪道:“什么风把各位贵人刮到了老婆子这里?快快请进!” 胡英志微微一笑,道:“妈妈休得废话,快些备好美酒,让我们痛痛快快饮一杯!” 李家鸨子脚不点地迎了胡英志一行人进了院子。 照县的富商官吏吃酒交际,多是在这胭脂巷,赫连杉倒是来过两三次,因此脚步从容跟着进去。 林佳是平生第一次进行院,略有些好奇,不过更多的是在想心事,猜测胡英志和赫连杉的心思。 李家鸨子把林佳三人让进了正房明间,请他们三位在上首坐了,然后一面嚷嚷着要小丫鬟点燃烛台,一面命小厮摆上酒菜。 不多时,烛台全部点燃,整个明间明晃晃的,几样精致酒菜也摆了上来。 李家鸨子见酒菜妥当,烛台高燃,便笑嘻嘻拍了拍手,道:“细细、媚儿和赛儿,贵人们都等着了,快快出来歌唱递酒吧!” 小丫鬟悄不作声,撩起了东暗间卧室门上的纱帘。 片刻后,只听一阵环珮声响起,一阵香风自东暗间卧室飘了出来,接着三个打扮得如花似玉的美人娉娉袅袅依次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先的那个约莫十七八岁,满头珠翠,一张小圆脸搽得雪白,眉毛揪得细细的,嘴唇涂得红艳艳的,水汪汪的眼睛顾盼神飞,笑容甜美,身上穿着大红窄袖衣,系了条白纱裙,身材略微丰满。 第二个约莫十六七岁,云鬟雾鬓,杏眼桃腮,粉衣紫裙,自有一种温柔恬静的美。 第三个约莫十四五岁,如云乌发用一根赤金玫瑰钗挽住,雪白的一张小圆脸上眉如墨画,目若秋波,身上穿着件碧色绣花窄袖袄,系了条白罗裙,虽然年纪尚小,却是最美。 这三个美人儿齐齐上前,屈膝行礼:“见过大人!” 林佳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排在第三的那个小姑娘生得与玉栀有些相像,不由一愣,一双秀长的凤眼看了过去。 那李家鸨子见状,笑眯眯把那个女孩子往前推了推,道:“大人,这是我家的细细!” 又吩咐细细道:“还不去陪着大人!” 那个叫李细细的女孩子含羞带怯地走在林佳身边,挨着林佳坐了下来。 林佳刚要开口拒绝,便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发现与玉栀今日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便没有吭声,只是背脊挺直,与这个李细细之间保持着距离。 李家鸨子见这位美少年知县大人没有拒绝李细细,便笑着吩咐穿红衣的金媚儿去伺候胡英志,穿粉衣的金赛尔去伺候赫连杉。 三个粉头先递了盏酒。 林佳不爱饮酒,接过酒盏后先端到唇边,假装抿了一口,又放在了红漆桌子上。 胡英志和赫连杉也都是沾了沾口,便把酒盏放在了桌子上。 赫连杉和林佳都有些拘束,也不大说话,胡英志却坦然自若,与李家鸨子和三个粉头说笑取乐,闹个不休。 林佳在一边看着。 他先看胡英志,胡英志年纪不大,大约十七八岁,清瘦的脸秀美苍白,一双眼睛很是好看,目如点漆,波光流转,比一般的女子还要美得多。 林佳再看伺候胡英志的粉头金媚儿。金媚儿打扮得粉妆玉琢,一张小圆脸搽得雪白,眉毛揪得细细的,嘴唇涂得红艳艳的,一双眼睛满场乱飞,一看就是一个久经风月的女人。 这一对坐在一起,林佳仿佛有种胡县丞被红衣粉头给嫖了的感觉。 李细细见年轻的知县大人只顾含笑坐着,并不肯理自己,便给胡英志使了个眼色。 她今日扮演的是淸倌儿的角色,须得表现得害羞一些,因此不好直接勾引知县大人。 胡英志微微一笑,黑幽幽的眼中情意流转,曼声道:“今日林大人和赫连大人在此,听闻细细善于歌唱,媚儿赛儿擅长乐器,何不演唱一曲,为两位大人劝酒?” 李细细做出羞涩模样,瞟了林佳一眼,低下头去。 金媚儿笑嘻嘻拉了金赛儿起身,姐妹两个从丫鬟手中接过琵琶和月琴,“铮铮”弹奏了几下,然后笑吟吟看向依旧羞涩做小儿女状的李细细:“细细,别害羞了,快起来给大人歌唱吧!” 李细细只是笑,拿着方雪白的帕子遮住半张脸,并不起身。 胡英志见林佳始终坦坦荡荡坐在那里,却不兜搭粉头,不由有些看不透这位少年知县,便含笑道:“细细,你是淸倌儿,知县大人也是少年郎,也算不辱没你了,快些好好侍候知县林大人,伺候得林大人高兴,今夜就梳笼了你!” 李细细听胡英志这样说了,这才扭扭捏捏起身,轻轻扶着罗袖,握着一方雪白的绣帕,开口唱了起来:“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这还是胡英志的主意,他认为林佳出身大户人家,自然要高雅一些,又身在异乡为官,必有怀乡之思,因此提前让李细细练了《古诗十九首》里的曲子。 林佳没想到李细细的声音竟然意外的清澈好听,与玉栀的声音也有些相似,不由凝神听了起来。 李细细在音乐声中顿了片刻,然后继续唱起了《涉江采芙蓉》:“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最后一句回环往复反复吟唱,令人心神俱醉,颇有怀乡之思。 林佳顿时有些痴了。 第三十二章 救美 这首《涉江采芙蓉》,林佳听玉栀背过的。 不知怎么的,想起玉栀拿着书立在书房里背书的模样,林佳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他垂下眼帘,嘴角微挑,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酒盏。 酒盏里的酒洒在了红漆桌面上。 胡英志见状,给李家鸨子使了个眼色。 李家鸨子灿然一笑,示意自己接收到了。 李细细一曲既终,屈膝行了个礼,坐了下来。 金媚儿和金赛儿也把手中的乐器递给了一边侍候的丫鬟。 李家鸨子笑嘻嘻道:“我家细细从小儿养得娇,腼腆得很,还没接过客人呢,平时也轻易不出来见客的,也轻易不给人唱曲的,得亏是知县大人,不然细细才不肯呢!” 她的话中之意是要提醒林佳,李细细是清倌,堪堪与林佳匹配,做一对临时夫妻,入那公用的洞房。 胡英志微微一笑,招手叫来小厮英桐,取出五十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从容道:“今日是我请客,两位大人所有费用都在我身上。些许银子,给细细买些胭脂水粉吧,改日再给细细做几套时新衣物!” 林佳已经预备要离开了,垂下眼帘思索着措辞。 李细细听了,忙起身谢了,又粉脸微红看了林佳一眼。 明亮的烛光照在林佳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明亮的光晕,林佳那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浓重的扇形阴影,一双秀长的眼睛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鼻梁挺秀,仰月唇紧紧抿着…… 李细细心想:当真是一位极清俊的少年,而且这少年还是如今照县的新任知县…… 李细细越看林佳越爱,心越来越热,便柔媚一笑,拿了双牙箸夹了些细巧菜肴要喂林佳吃。 林佳身子躲了躲,道:“放到碟子里吧!” 李细细只好把牙箸里夹的细巧菜肴放在了林佳面前的碟子里,又放下牙箸,亲自拿起酒壶,斟了一盏酒,含羞带怯奉给林佳:“大人,给奴家些面子,饮了此杯吧!” 她那雪白细嫩的手就在林佳脸侧,散发着玫瑰的芬芳,白玉雕就一般的手指拈着酒盏,酒盏中的酒色呈琥珀,散发着桂花的甜香——原来是甜桂花酒! 林佳对甜食是最没抵抗力的,不由看了过去,发现李细细其实没那么像玉栀。 胡英志见状,含笑道:“大人,俗话说人生四大喜事,其中一桩便是洞房花烛夜,细细这么美,又这么喜欢您,您就从了吧!” 王青玉带着玉栀和阿橙一路疾行,专门抄近路拣僻静的小街巷走。 如今已经入夜,照县城内的大街小巷都笼罩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偶尔有风经过,刮得房屋瓦片上枯干的黄蒿瑟瑟作响。 玉栀一行人疾行而过,脚步声引得旁边人家院内的狗狂吠起来,在这静夜中特别的清晰。 王青玉常常在外办案,因此脚力惊人,他一路急行,发现玉栀这个娇怯怯的小姑娘居然也一直能跟得上,便保持着先前的速度,带着玉栀和阿橙往胭脂巷而去。 因为走得太急,玉栀背上冒出了一层细汗,中衣都溻在身上了,自然是不好受的,可是一想到自己走得快一点,也许便能组织林佳**,玉栀便勉力跟着王青玉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一个繁华热闹的巷子。 如今已经入夜,照县城中大部分街巷都黑灯瞎火的,可是这个巷子却喧闹得很,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红灯笼,整个巷子被映得红彤彤的,再加上热闹的琵琶声、歌唱声、猜枚声和娇笑声,当真不愧是照县城内排名第一的销金窟烟花寨。 王青玉一边往前走,一边指着前方种着桂花树的那户人家道:“前面便是李细细家!” 玉栀心中燃起了无穷的希望,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李细细家大门紧闭,不过透过花墙,能够看到里面灯光明亮。 到了李细细家门前,王青玉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过是个衙役,长官们都在李细细家饮宴,这种地方不是他能来的。 玉栀见状,忙上前敲了敲门。 大门很快被打开了,一个好看的小丫鬟立在门内,惊讶地打量着玉栀,一脸与年纪不搭的烟视媚行:“这位姐姐,我们这里可不是姐姐能来的地方!” 玉栀忙笑微微低声道:“这位妹子,我是知县大人家的奴婢,家里出了大事,须得禀报大人,请妹妹带我去见大人!” 那小丫鬟又歪着脑袋打量了玉栀一下,道:“姐姐,不会是来捉奸的吧?” 玉栀生怕自己晚进去了一会儿,林佳贞操就没了,因此也不废话,直接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银镶白玉梨花钗塞到了小丫鬟口中,轻声哀求道:“这位妹妹,事情实在是太急,求妹妹通融通融!” 小丫鬟不愧是在行院里长大的,一见这支银镶白玉梨花钗,脸上顿时漾起了天真可爱的笑,身子往后一退,给玉栀她们让出了一条路。 玉栀当即便跑了进去。 立在后面的王青玉和阿橙全程围观了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见玉栀一溜烟跑了进去,阿橙忙也跟了进去。 王青玉毕竟久经世事,见状便不肯进去,而是悄悄弄灭手中的灯笼,躲在了不远处的一个拐角的暗处。 玉栀进去后直奔灯光最明亮的正房。 到了正房明间门上挂的纱帘外,她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发现里面有人正在说话,说话声隐隐传来——“……其中一桩便是洞房花烛夜,细细这么美,又这么喜欢您,您就从了吧!” 这个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很特别,清清淡淡的,仿佛清冷月夜从桂花林飘来的轻绸般的桂花清香,好听得很,却似乎将要断绝难以接续。 玉栀记性好得很,马上记起是上次在胭脂水粉铺遇到的那个病弱美男的声音。 不过此时她顾不得其它,立即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阿橙也跟了进去。 玉栀一进去,便看到了正和一个美貌少女凑得极近的林佳。 屋子里热闹得很,玉栀的闯入带进了一阵冷风,众人都抬头看了过来,发现是一个容颜清艳笑容甜美的女孩子。 胡英志认出是自己先前在胭脂水粉铺见过的那个美貌丫鬟,不由一愣。 赫连杉认出了是林佳的贴身丫鬟玉栀,便看向林佳。 林佳看向玉栀,不知怎么的,脸突然有些热,忙推开了距离他很近的李细细。 李家鸨子见状,忙起身要去拦玉栀。 玉栀深吸一口气,眼波流转飞快地扫了一圈,尤其是屋子里那三个美人儿,最后看向林佳,屈膝行了个礼:“禀大人,家里出了急事,青州老宅派人过来了,立等着要见您呢!” 跟林佳的阿赤和阿岚原本在东厢房里,与赫连杉和胡英志的小厮一起坐着,听到声音,也都走了进来。 林佳一听便知道玉栀说的是谎话,却很配合地站了起来:“是么?那我赶紧回去!” 说罢,他离了座位,拱手团团一揖,道:“在下家有急事,不得已先行离开!” 胡英志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很快变成了温润怡人的笑,与赫连杉一起起身,送了林佳出门。 到了门外,众人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细小的雪粒密密斜织着,发出扑簌簌的声音。 阿岚牵出了马,阿赤侍候着林佳上了马。 林佳骑在马上与出来送他的胡英志和赫连杉拱手作别,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李细细家,向县衙方向而去。 走到了前面的拐角处,林佳从马上滑了下来,立在马边看着玉栀:“你是走来的?” 玉栀点了点头,一脸悻悻然表功道:“为了来救公子您回去,我可是跟着阿橙和王大哥一起跑过来的!” 林佳秀致的眉挑了起来:“救我?王大哥?” 玉栀黑泠泠的眼珠子飞快地溜了一圈,笑嘻嘻道:“公子,此事说来话长,回家再说吧!” 听到知县大人提自己的名字,王青玉便适时地从拐角的暗处走了出来,向林佳行了个大礼:“小的见过大人!” 林佳认出了是县衙的衙役王青玉,心知是王青玉给玉栀和阿橙带路,来给自己解围,便点了点头,道:“辛苦了!” 王青玉一脸恭谨:“大人,这是小的该做的!” 林佳记在了心里,不再多说,看向玉栀道:“你来坐马上吧!” 玉栀:“……” 刚才还不觉得,此时她已经察觉到脚又酸又疼,怕是已经磨出水泡了,只是看着这高大的骏马,玉栀不禁有些迟疑。 林佳也不多说,直接走了过来,拦腰抱起玉栀,把她横着放在了马鞍上。 玉栀吓了一跳,当下脸都白了,生怕自己不小心掉下去。 不过她适应能力很轻,在马鞍上动了几下,很快便学会保持平衡了。 林佳淡淡道:“走吧!” 阿岚牵着马,王青玉打着灯笼,众人在细雪之中簇拥着林佳往前走去。 玉栀横坐在马鞍上,身子随着骏马的步伐左左右右晃着,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前方林佳高挑单薄的身影,先是想:公子身子那么弱,刚才居然把我举了起来,而且举得那么高,都能放到马鞍上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想了一会儿之后,玉栀又开始担心:我多管闲事扰了公子的好事,公子会不会回到后宅就收拾我? 她想想刚才林佳身边那个女孩子娇滴滴的模样,心里不禁越来越担心。 不过玉栀一点都不后悔,林佳才十六岁,还是个童男子呢,万一控制不住自己,染了什么脏病,那一辈子就完了,当真是遂了李王妃的意,李王妃在青州,不知道要怎样开心呢! 第三十三章 雪夜 林佳一行人回到了县衙内宅。 阿岚牵着马在内宅大门口停了下来。 林佳原本走在最前面,刚转身要把玉栀放下来,却发现玉栀拎着裙裾,灵巧地从马鞍上滑了下来。 他悄悄把举起的手放到了背后,背脊挺直进了大门。 阿岚自去安顿马,阿赤和阿橙则跟着林佳进了正房。 玉栀有些不敢进去,生怕林佳恼羞成怒,可是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敢做就要敢当,便也跟着进了正房明间。 林佳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阿青奉上一盏热茶,然后退了下去。 林佳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下茶盏看着玉栀,淡淡问道:“玉栀,你说家里出了急事,青州老宅派人过来了,立等着要见我——人在哪里呢?” 玉栀屈膝行了个礼,一边想,一边缓缓道:“禀公子,奴婢去街上买菜,得知胭脂巷里都是行院人家,因为担心公子,所以想着请公子回来……” 林佳闻言,脸有些红,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胡英志给哄去的,便“哦”了一声,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 他在胭脂巷李家,什么都不敢用,到了如今,真是又渴又饿。 玉栀机灵得很,一见林佳这个样子,便猜到林佳也许还没用晚饭。 她抿嘴一笑,笑盈盈转移了话题:“公子,奴婢晚间包了些羊肉馅饺子,要不要给您煮一碗饺子做宵夜?” 林佳一本正经“嗯”了一声。 玉栀见林佳的注意力成功地被食物引开了,便低头灵巧地退了出去。 清茶知道玉栀还没吃晚饭,便一直在小厨房里等着。 见玉栀过来,她忙迎了上去:“玉栀,饿了吧?想吃什么?” 玉栀笑嘻嘻道:“先给公子下碗饺子,我等一会儿再说!” 清茶忙回到灶膛前坐下,引火开始烧锅。 玉栀用胰子细细洗了手,围上围裙,把放包好的饺子的簰子端了过来,待锅里的水一滚,便开始下饺子。 清茶悄悄问玉栀:“玉栀,你和阿橙到底出去做什么了?” 事关林佳**,玉栀不肯说,便笑嘻嘻道:“听说有人请咱们公子饮酒,我们担心公子身体弱,怕他再病倒了,因此才去请公子回来。” 清茶听了,有些担心,皱着眉头看这玉栀:“玉栀,你以后别这样了,咱们做丫鬟的,管主子那么多作什么!” 玉栀一边拿勺子轻轻搅了搅,一边道:“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公子对咱们好,咱们也得对公子好啊,否则谁会真心对咱们?” 清茶听了,觉得挺有道理——她不就是因为知道玉栀对自己好,而且知道玉栀不会坑害自己,所以才这么信任玉栀、和玉栀亲近的么? 点了三次凉水之后,这一锅饺子终于煮好了,一个个白胖胖的饺子挤挤挨挨浮了起来。 玉栀打开橱柜,取出林佳的餐具,用碧瓷碟子盛了一碟饺子,又用碧瓷碗盛了一碗饺子汤,用托盘装了,预备给林佳送去。 清茶原本不饿的,可是此时闻见饺子散发出的面香和羊肉香,顿时有些馋,正伸着脖子看,却发现玉栀又拿出了她的白瓷碗,给她也盛了一碗饺子。 玉栀笑眯眯道:“你也吃些宵夜再睡吧!” 她又低声交代清茶道:“锅里的饺子还剩下不少,今晚值事房是阿青和阿岚轮值,你把剩下的饺子分成两碗,盛了给阿青和阿岚送去!” 清茶忙点了点头。 玉栀便端起托盘出去了。 林佳进了卧室之后,抬起衣袖悄悄嗅了嗅,总觉得自己身上沾惹了那个李细细身上的脂粉气,还怪难受的。 他有些厌烦,索性进浴间冲澡去了。 玉栀进来的时候,林佳刚冲罢澡出来。 他正在擦拭长发,听到玉栀的声音,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就出去了。 玉栀刚把碗碟在小炕桌上摆好,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去,发现林佳长发还滴着水就出来了,忙道:“公子您先坐下,奴婢这就去拿大丝巾!” 林佳听话地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秀长的眼睛瞟了手边小炕桌上的那碟热腾腾的饺子。 玉栀抱着大丝巾和一件白绫袄跑了出来,她跪在罗汉床上,麻利地用大丝巾裹住林佳湿漉漉的长发,又服侍林佳穿上了白绫袄——屋子里虽然生有地龙,可是林佳身子一向弱,只穿着中衣估计会生病的! 林佳原本还保持着仪态,静静坐在那里由着玉栀忙碌,可是到了最后,还是有些忍不住了,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在了口中。 皮薄馅足,肉香浓郁,鲜香美味,汤汁四溢——好美味的饺子! 吃完这个饺子,林佳又夹了一个。 玉栀正在用大丝巾绞缠着吸林佳长发中的水分,见林佳难得这么馋嘴,不由悄悄笑了。 她怕林佳发现,又要一本正经,便默不作声跪在林佳背后忙碌着。 待林佳的长发有七八分干了,玉栀便抬手从自己的发髻中取下一枚碧玉梳,轻轻梳了梳林佳的长发。 林佳身体病弱,可是头发却好,乌油油的又顺又滑,一旦梳通,黑瀑布似的垂在了后面。 玉栀最喜欢林佳的长发了,梳了一遍之后意犹未尽,又用手从上到下摸了好几遍。 摸了几次之后,她生怕林佳发怒,便悄悄觑了林佳一眼,见林佳还在慢条斯理吃饺子,对自己摆弄他的长发似乎一点意见都没有,便喜孜孜又摸了几下,觉得凉阴阴沉甸甸的。 林佳是用薄荷香胰子洗的澡,长发即使已经快要干了,却依旧散发着浓郁的薄荷香气 玉栀对薄荷一向有些瘾,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悄悄凑近林佳,深深吸了一口。 她不知道的是,林佳有一个毛病——别人一摸他的长发,他的头皮就麻酥酥的,敏感得很,因此他从来不让别人碰自己的头发,以前身边侍候的小厮虽多,可是他从来不肯让小厮们帮着梳头。 如今玉栀仿佛和他的长发杠上了,擦干之后还不罢休,还梳了又梳,摸了又摸,林佳只觉得头发被玉栀触到之处,似有一股电流产生,迅速从发梢传导到了头皮,整个头皮麻酥酥的,触电一般,一股快感从脊椎升起。 他被玉栀给摸得麻酥酥的,既舒服又难熬。 若是别人敢这样,林佳早就捞起小炕桌砸过去了,可如今是玉栀在摸,他只好竭力忍耐着。 玉栀把玩了半晌,发现林佳面前的碟子已经空了,忙道:“公子,您把饺子汤也喝了吧,我们老家那边讲究原汤化原食!” 林佳默不作声,端起饺子汤一口气喝完了。 把空碗放下之后,他终于对玉栀对他头发的骚扰忍无可忍了,开口道:“玉栀,把小炕桌收拾了吧!” 玉栀清脆地答应了一声,下了罗汉床,端了托盘便出去了。 林佳端坐在那里,总觉得玉栀虽然走了,可是长发从发梢到发根的那种麻酥酥的感觉似乎还在,便若有所思抬手摸了摸,谁知摸到了一个精致的玉梳。 他把玉梳取了下来,捏着看了看,发现是个碧玉雕成的小梳子,玉质很普通,雕工也马马虎虎,但还算玲珑可爱。 玉栀出了明间,见阿青还在廊下暖阁坐着看书,便走了过去,低声道:“阿青,公子用罢宵夜了。我还没用晚饭了,去厨房找些吃的去,你去侍候公子,好不好呀?” 阿青满口答应了下来,放下书就出来了,笑着道:“你去吧,我这就送茶给公子漱口!” 他又微微一笑,道:“多谢你让清茶送的饺子,真好吃!” 玉栀勤快得很,经常帮他们几个小厮干活,有好吃的也都给他们留着,阿青阿岚他们心里有数,待玉栀也很好。 玉栀回到小厨房,发现清茶居然还在。 清茶见玉栀进来,身子后仰笑眯眯道:“玉栀,你掀开最外面的锅盖看一看!” 玉栀掀开锅盖,发现里面热腾腾的,篦子上放着一碟饺子和一碗饺子汤。 她的心里暖暖的,鼻子却有些酸酸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玉栀看向清茶,轻轻道:“清茶,多谢……” 她从记事开始就开始做家务,一直到被爹娘卖的那一年,家里的衣服全是她洗的,饭菜全是她煮的,扫地养猪喂鸡也都是她做的,可为了供她哥哥读书,她爹娘还是把她给卖了,甚至为了多卖几两银子,还打算把她卖到烟花窟里去。 若不是她竭力反抗,如今她怕是也在宛州城的哪个烟花窟里呆着,就像今晚在李细细家见到的那三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一样…… 因为有那样一对爹娘以及哥哥在,玉栀一直以为自己需要付出好多,也许才能得到别人的一点点回报。 可是如今她对清茶好,清茶待她也很好,可见世人并都不像她爹娘哥哥一样自私自利。 清茶还在烧火,没注意到玉栀眼中含泪,兀自看着灶膛道:“我烧了一大锅水,咱俩洗漱罢,你再好好泡泡脚!” 玉栀夹起一个饺子吃了,觉得鲜香美味,好吃得很,便自卖自夸道:“呀,这么好吃的饺子,究竟是谁调的馅呢?” 清茶也笑了起来,道:“玉栀,今晚的饺子确实好吃,你到底怎么调的馅?” 玉栀眯着眼睛又吃了一个饺子,这才道:“晚上我泡脚的时候,你若是给我捏捏肩,我就告诉你秘诀!” 清茶满口答应了,催着玉栀道:“玉栀,快说吧!” 玉栀一脸神秘:“这是我玉家的家传之秘,传女不传男的,等你给我捏了肩,我再告诉你吧!” 清茶见她调皮,不由笑了起来。 夜深了。 林佳坐在床上倚着靠枕读书。 风早已停了,整座内宅静悄悄的,外面簌簌的下雪声清晰入耳。 林佳放下书,垂下眼帘思索着。 今晚胡英志和赫连杉带他去胭脂巷,到底是为了巴结他,还是另有目的? 第三十四章 书信 清茶一直缠着玉栀,玉栀被她纠缠不过,便笑着道:“那你给我烧洗澡水,我洗个澡吧!” 对于这样的要求,清茶是毫不在意的,当即满口答应了——她洗澡总是玉栀帮她烧水,玉栀洗澡,她帮着烧水,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洗罢澡玉栀有些热,推开窗户想透透气,结果发现外面雪渐渐大了起来,庭院里的地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她开心地坐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待有些寒意,这才关上窗子,对着小炕桌上的烛台看书。 玉栀如今看的书,正是从林佳的书房里取来的《唐诗集锦》,读到白居易的《邯郸冬至夜思家》中的一句“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玉栀不禁微微笑了。 她如今也是身处异乡,也逢着冬日,也是抱膝在灯前读书,可是她有清茶的陪伴,有公子要侍候,还有阿橙、阿青、阿赤和阿岚这四个伙伴,感觉真是开心! 第二天一大早玉栀和清茶就起来了。 这时候天还没亮,外面一片漆黑。呼啸的北风卷起雪花打在护着月光纸的后窗户上,“噼啪”直响。 洗漱罢梳头的时候,玉栀发现自己的碧玉梳不见了,找了半日也没找到,便疑心是自己昨晚给公子梳头,忘到公子房里的罗汉床上了。 她心里一向能盛住事,便重新拿了根宝蓝丝带梳了个最新流行的缠髻,又寻出一对蓝色陶瓷珠子耳环戴上,便去正房侍候了。 林佳要去县衙正堂点卯,已经早早起来了,正坐在罗汉床上看一份卷宗。 玉栀知道林佳的习惯,早起是要先喝一盏清茶的,便沏了盏清茶送了进去,奉给了林佳。 林佳品茶的时候,玉栀碧清的一双妙目,在罗汉床上逡巡了好几圈。 罗汉床上整整齐齐铺设着青色锦褥和同色的绣花锦缎靠枕,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玉栀心中有些失望,悄悄叹了口气——这个碧玉梳虽然不值多少钱,却是她很喜欢的一个首饰,冷不防不见了,她心里自然有些失落。 林佳端坐在罗汉床上,见玉栀立在一侧,可是眼波流转,在罗汉床上逡巡来去,自是知道玉栀在寻找什么,却一语不发。 玉栀见状,只得退了下去,与清茶一起把早饭送了过来。 用罢早饭漱罢口,林佳吩咐阿青拿来官服换上,便起身出去了。 到了廊下,林佳才发现雪下了整整一夜,庭院里的白杨树树枝上落了一层雪,又被冻得酥脆,被北风一吹,发出吹“咔嚓咔嚓”的声音,前方县衙正堂的屋顶,也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整个世界成了雪的世界。 正在这时,他身后传来玉栀清脆甜美的声音:“阿青,公子的伞!” 林佳扭头看了过去,只见玉栀追了出来,一边迈过门槛,一边把手中的伞打开,递给了阿青。 玉栀穿着绣兰花宝蓝褙子,系了条白罗裙,送出来的也是一把绘着兰花的油纸伞,整个人素雅清新如一朵初开兰花,在这阴沉寒冷的雪朝,令林佳眼前一亮。 阿青却笑了起来:“玉栀,这伞是女孩子用的,公子没法用!” 玉栀眼波流转,打量了林佳一番,心道:公子生得这么好看,和这伞多配啊! 她心里这样想,口中却道:“反正你们是从县衙后堂进去,也就这几步路,不如打这把伞吧!” 林佳见阿青还要啰唣,便淡淡看了阿青一眼。 阿青最怕公子了,被这寒浸浸的视线一看,顿时打了个寒噤,闭口不言了。 林佳伸手从玉栀手里接过油纸伞,吩咐阿岚道:“取二十两银子给蜀葵,让蜀葵去买几把油纸伞放在家里备用!” 阿岚忙答应了一声,他生得黑里俏,是个挺稳重的少年。 玉栀眯着眼睛笑了:“公子,买伞用不了这么多!” 林佳擎着这绘着工笔兰花的油纸伞进入雪中,他的声音却随风雪飘了过来:“剩下的银子,你去买个小丫鬟回来使唤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冒着雪离开了。 虽然受了李王妃不少虐待,可是林佳从来不缺钱。 他爹兴平郡王千不好万不好,可是对林佳这个儿子却是没说的,尤其是在花钱上,每次见面都要问一问:“阿佳,你缺钱么?” 而林佳也从来不替他这个不靠谱的父王省钱,反正他不要的话,他这个父王便会隔三差五全花在各种各样的女人身上——兴平郡王似有收集癖,专门收集各种各样的美人儿,从不知餍足。 玉栀:“……” 阿岚取了两锭银子,递给了玉栀。 玉栀刚接过来,便觉得沉甸甸的直坠手,不由笑了起来,问阿岚道:“阿岚,就算咱们家里的这七个人,一人买一把伞,也花不了一两银子;一个小丫鬟,一般五两银子也足够了,公子给我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阿岚认真地想了想,道:“也许公子是想要你买个好看些的丫鬟?或者是会做饭的丫鬟?抑或是会做针线的丫鬟?” 玉栀一听,不禁莞尔,道:“算了,我自己看着办吧!” 林佳离开之后,玉栀和清茶这才开始用早饭。 用罢早饭,她俩便开始收拾厨房,打扫卫生,整整忙碌了半日,这才忙完。 到了下午,雪停了下来,玉栀便把公子给了二十两银子要她去买几把伞,再买个使唤丫鬟的事情和清茶说了。 清茶一听,大喜道:“玉栀,咱们去寻个人牙子好好看看,得买一个能干的回来,也能帮补帮补咱们!” 玉栀点了点头,觉得清茶说得很有道理。 清茶越想越坐不住,便央求玉栀道:“玉栀,咱们下午也没什么事,正好出去把伞买了,再打听一下人牙子的家,去相看相看去!” 玉栀正打算晚膳给林佳炖老母鸡汤,需要到外面去买只老母鸡,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临出门,她把以前用布头做的一个墨蓝软垫拿上,用包袱包好,递给清茶道:“昨晚去寻公子,王青玉帮了咱们大忙,把我绣的这个软垫拿上送给他做谢礼吧,他在县衙办公,正好可以放在椅子上!” 清茶接了过来,道:“王大哥今日应该还在值事房轮值,等一下我给他送过去!” 玉栀点了点头,把两锭银子都放在了自己的钱匣子里锁好,却拿了些碎银子装在荷包里出去了。 她今日只是去看人,带这么多银子,万一丢了或者被人偷了,那可怎么见公子呀! 到了县衙东侧门的值事房外,玉栀打着伞在外面等着,清茶拿着装着软垫的包袱进了值事房。 值事房里只有王青玉一个人,他正趴在书案上,拿着一把小刀在刻木雕玩,见清茶进来,忙笑着起身打招呼。 清茶把包袱递给了王青玉,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轻轻道:“多谢你昨晚带玉栀去寻公子!” 王青玉笑了,道:“些许小事,不必计较!” 清茶总觉得王青玉生得很是英俊,因此不敢多呆,急匆匆屈膝福了福,便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她才想起自己忘记说那个软垫是玉栀绣的了,不由有些懊丧——那个软垫上绣的花那么精致,她的针线可没那么好呀! 清茶离开之后,王青玉打开了包袱,把那个软垫取了出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捏了又捏,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放下软垫,英俊的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在杂货铺买罢伞后,玉栀给铺子里的伙计六枚铜钱,让伙计把这五个伞送到县衙东侧门的值事房,就说是后宅的一位姓玉的丫头买的。 反正县衙的人的生意,一般生意人是不会昧了的。 伙计满口答应了下来,殷勤地寻了根绳子,把这五把伞捆在一起。 玉栀一边看伙计捆伞,一边笑着问道:“请问咱们这附近,口碑最好的人牙子是哪家呀?” 因为李王妃一直想要害林佳,所以玉栀不敢在县衙问人,生怕给李王妃的人可乘之机,这才到外面来问不相干的人。 那伙计一看便是一个敦厚的人,把绳子打了个结,道:“出了我们铺子往东走,第一个巷子进去,便是咱们这边最厚道的人牙子吴玉辉娘子,她做生意口碑最好,从不做逼良为娼之事!” 玉栀听了,暗暗记在心里,待伙计抱着那捆伞出了铺子,她便和清茶也出了铺子,往东去了。 下午办完公事,林佳坐在外面书房里口述书信,一边的小书案上,阿青正奋笔疾书。 写罢一封信,阿青一边把信纸铺开晾干墨迹,一边试探着道:“公子,这是给王爷的信,奴才觉得您还是自己写的好……若是王爷发现是奴才代笔写的,不知道要怎样生气呢!” 林佳蹙眉道:“父王就爱乱生气!” 又不耐烦道:“他爱生气,就让他生气吧!” 阿青不敢吭声了。 王爷虽然位高权重,但是从来不动他们这些公子看重的人;而公子若是不开心,却是很恐怖的! 他们这几个公子的贴身小厮,自然都是宁愿王爷气得半死,也不愿意公子受一点气——公子因为姜王妃去的早,打小受的气就够多了! 该写给京中外公和舅舅的信了,林佳不用阿青多说,自己拿起紫毫笔,很快便写好了。 最后一封信,也是最重要的一封信,林佳端坐在书案前,左手支颐思索了好一阵子,这才提笔写了起来——“侄男佳跪禀, 皇伯父万福金安……” 第三十五章 母女 写好书信之后,林佳命阿青去请叶春善过来。 叶春善是他父王兴平郡王的亲信,这次林佳来照县任职,因为担心他年纪小不能服众,兴平郡王便把叶春善给派了过来,还带来了最精锐的王府卫队——按照制度,兴平郡王可以豢养五百亲兵扈卫王府,叶春善带来的二百名士兵,全是从兴平郡王的亲兵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阿青是个鬼灵精,直接出了县衙,直奔县衙对面的演武场。 叶春善正在演武场带着卫队在雪中操练,听说知县大人有请,便命副手沈心继续指挥操练,他则跟着阿青冒着雪往县衙而去。 林佳正立在后窗前看外面的飞雪,外面传来阿橙的声音:“大人,叶大人到了!” 微一沉吟之后,林佳淡淡道:“请叶大人进来吧!” 身穿正四品武官服饰的叶春善走了进来,他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一进来便带来了一层寒气。 林佳看了阿橙一眼。 阿橙吐了吐舌头,忙拿了个掸子,帮叶春善拂去了身上的雪。 待房里只剩下自己和叶春善,林佳垂下眼帘,缓缓道:“叶大人,我有一件事得麻烦你。” 叶春善立即起身,恭谨道:“公子请说!” 林佳俊脸微红,慢慢道:“我想请叶大人帮我调查一个人。” 叶春善双目明亮,凝视着林佳,等待着林佳的下文。 林佳的脸热热的,他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了,便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林佳,你脸红什么呢?你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是无论他怎么做心理建设,他脸上的热度就是退不下去。 林佳对自己这种过薄的脸皮简直是绝望了,怔怔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叶春善是兴平郡王林涛的亲信,自然知道眼前这位清俊病弱的少年,是兴平郡王最疼爱的儿子,也是当今永泰帝林元湃最疼爱的侄子,却与其父兴平郡王林涛的性格走了两个极端——做父亲的林涛是一点节操都没有,极为不要脸;而林佳这个当儿子的,偏偏最是要脸,又有精神和**的双重洁癖,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因此见林佳俊脸红透了,秀长的眼睛也水汪汪的,叶春善便想起临行前王爷交代的话——“阿佳的脸若是微红,那说明他只是害羞了;他的脸若是红透了,眼睛瞧着跟蒙了一层水似的,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害羞,他那是在自己和自己怄气!” 叶春善年纪轻轻能爬到四品武官的职位,自然是心思缜密之极,他一声不吭立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似忘了时间的流逝一般。 林佳端起书案上已经快凉了的清茶,饮了一口,微凉的茶水令他脸上的热度缓缓降了下来。 林佳这才开口继续道:“叶大人,你帮我查一下胭脂巷的李细细,看她平日和谁来往过,与县丞胡英志和县尉赫连杉是什么关系。” 叶春善拱手行了个礼,恭谨道:“公子是让我查胭脂巷的李细细,对么?” 林佳知道叶春善心细,这是为了确认一下,便点了点头。 叶春善刚离开,赫连杉便来了。 谈完公事,赫连杉笑着谈起了昨晚之事:“昨晚幸亏大人先离开了,大人前脚走,下官也走了,可是下官离开的时候,雪已经下大了,路都有些滑了,看来胡大人请客,可没选对时间啊!” 林佳抬眼看向赫连杉,秀长的眼睛一片清澈:“胡大人请客?赫连大人先前不知情么?” 赫连杉心知这是小知县在试探自己,便辩白道:“大人,下官原本提议在照县最大的酒楼梅溪楼要一个大包间,众官吏一起陪着大人吃顿酒的,后来胡大人提议去胭脂巷,下官初来乍到,对照县官场本不熟悉,便也同意了。” 林佳看着赫连杉的眼睛,发现他是典型的双眼皮大眼睛,剑眉下面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很,便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和赫连杉谈起了照县的科举:“赫连大人,听说照县已经十年没出过进士,五年没出过举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杉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道:“禀大人,我来照县之后也听说了,县丞胡大人便是最后一个中举的照县人,整整五年,照县一个举人都没考上。” 林佳声音温和:“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他神情是正常的上级关爱下级的神情,声音也温和得很,可是这样的神情配着他那犹带稚气的十六岁俊脸,怎么看怎么不顺。 赫连杉索性垂下眼帘不看林佳:“大人,下官虽然不管县学,不过也曾研究过这个问题。下官认为原因很多,但是最根本的有两条,一是整个照县的风气有问题,二是县学没有好好办起来。” 林佳一听,大为关系,便含笑看着赫连杉:“赫连大人,请接着往下说!” 赫连杉接着道:“照县是大周朝有名的盛产俊男美女之处,以至于京城权贵豢养的家姬娈童多产自照县,而且行院之中也往往以照县为招牌,多年来形成了风气。” “照县百姓卖儿鬻女得了甜头,大多认为读书识字不如卖儿卖女,阖县读书风气并不浓厚。至于县学,大人何时若是得空,下官陪大人去看看吧!” 他本是将门虎子,只是父亲去世家族败落,以至于堂堂武进士,却沦落到了照县担任县尉。 既然来到照县做官,赫连杉自然是抱着一腔热血,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把照县给治理好,可是来了几个月之后,赫连杉发现整个照县如一潭死水,自己根本无法改变整个照县的官场,因此只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然后浑浑噩噩混着日子。 如今有了林佳这个年轻知县,赫连杉便把改变的希望放在了林佳身上。 雪越下越大,玉栀和清茶合打一把伞,按照杂货铺伙计的指示,相互挽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终于走到了第一条巷子。 巷口挂着一张木牌子,上面刻着“牙婆吴”这三个大字。 玉栀笑着指着让清茶看:“清茶,就是这里了!” 清茶也欢喜起来,道:“走吧!” 玉栀左手打着伞,右手挽着清茶,拐进了小巷。 小巷里的雪积得特别厚,玉栀和清茶脚上穿着鹿皮套鞋,真是一踩一个坑。 她俩互相搀扶着走到小巷内第一家。 见门外也挂着“牙婆吴”的牌子,玉栀知道这便是杂货铺活计所说的牙婆吴玉辉娘子家,就上前敲了敲门。 玉栀刚敲了几下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谁呀?” 与此同时,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后,好奇地看着玉栀和清茶。 玉栀含笑道:“这是人牙子吴玉辉娘子家么?” 那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是我家。” 玉栀这才道:“我们想买个粗使丫鬟,因此过来看看!” 那小姑娘笑着道:“我娘在屋里呢,请进来吧!” 她把大门打开,迎了玉栀和清茶进来,带着她们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整整齐齐的,庭院里种着几棵树,因是冬季,树叶都落了,玉栀也没认出是什么树。 主人家显见是勤谨的人,院子里虽然落了厚厚的雪,可是院子里用来走路的青砖道路上雪却被清扫过了,只有薄薄一层浮雪。 正房明间的门上挂着厚厚的菊花纹浅紫厚门帘,还没走到门边,便大声道:“娘,有人来买粗使丫鬟!” 她话音刚落,门帘便被掀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探头出来,笑眯眯道:“客人在哪里呢?” 玉栀和清茶定睛看去,发现这少妇长得很漂亮,雪白的一张鹅蛋脸,眉毛又黑又弯,双眼皮大眼睛,眼睛清澈灵动,嘴唇上应该是抹了香膏,红红的很润泽的样子。 那小丫头指着玉栀和清茶让她娘看:“娘,在这里呢!” 那漂亮少妇打量了玉栀与清茶一番,视线在玉栀身上盘旋了两圈,心里道:这么美貌的小姑娘,怎么亲自出来买使唤丫鬟?看打扮她自己应该也是丫鬟吧! 她微微一笑,出来行了个礼,请了玉栀和清茶进去。 明间里铺着青砖,放着一个大火盆,火盆上方从屋梁上垂下来一个铁钩子,铁钩子挂着一个瓦罐,正在咕嘟咕嘟烧着水,屋子里水气弥漫,倒是不冷。 少妇让了玉栀和清茶在靠西墙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在条案前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吩咐小姑娘:“杏云,快给客人沏茶!” 小姑娘答应了一声,麻利地取出了两个茶碗,用开水烫了烫,然后从条案上的拣妆内捏了些茶叶,分别放在了两个茶碗里,然后冲入开水,然后一一放在了玉栀和清茶中间的小几上。 玉栀在氤氲的茶香中笑着开口道:“吴嫂子,我想买一个粗使丫鬟,不知你这里有没有合适的人?” 那吴玉辉娘子不笑不说话,瞧着就令人喜欢,她笑嘻嘻道:“我这里倒是有两三个人家寄卖的人,只是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别的要求?” 玉栀心里早想好了,当下便道:“做活干净麻利一些,嘴巴严一些,待人实在些就行了!” 那吴玉辉娘子顿时笑了起来,道:“若是一定要美人儿的的话,我倒不一定立时三刻给你寻到,姑娘这条件这倒是不难得!”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嘤嘤的哭声,丝丝缕缕的,甚是凄惨。 玉栀抬眼看向吴玉辉娘子。 吴玉辉娘子见这小姑娘碧青一双妙目一瞬不瞬看着自己,显见是怀疑自己做了坏事,便苦笑了一下,道:“是城西许家沟的许二的娘子和她闺女。许二死了,公婆和大伯子做主,把这母女寄放到我这里发卖,我想着好好的清白人,不能送入娼门,便一直留着,想着看一户实在人家……” 玉栀含笑道:“既如此,吴嫂子带我们去看看吧!” 吴玉辉娘子常年和人打交道,早就看出这两个小姑娘中生得甜美可爱的这个是做主的,便引着玉栀和清茶出了明间,往西厢房去了。 吴玉辉娘子立在西厢房门前敲了敲门,道:“许二娘子,是我!” 房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眼睛浮肿娇怯怯的苗条少妇,发髻上簪着朵白绒花,瞧着不过二十一二岁,肌肤细白,柳眉杏眼,虽然荆钗布裙,却也有七八分颜色。 她屈膝行了个礼,请了众人进去。 玉栀见少妇手里还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恐惧,心里不由有些酸楚,便开口问那少妇:“你便是许二娘子?” 那少妇低下头,怯怯地答了声“是”。 玉栀想了想,问道:“你会做饭洗衣么?” 少妇还没说话,吴玉辉娘子先笑了起来:“她做饭最好吃了,这个我可以做证明!” 玉栀又问道:“针线活怎么样?” 少妇依旧娇怯怯的,吴玉辉娘子见状,便从一边的针线簸箩里取出一个小棉袄翻开让玉栀看:“这是她给她闺女做的,姑娘瞧瞧这针脚,多细密!” 那少妇突然看向玉栀,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我……我和我闺女不……不分开!若是要我们娘俩分开,我宁愿撞墙死了!” 她声音颤抖,显见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说着话,还把女儿拼命地夹在自己的咯吱窝下面,母女俩的身子齐齐颤抖着。 看到这里,玉栀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这个当娘的,到了这个地步,还要保护自己的女儿;而她自己的娘,只要能卖更多的钱,才不在乎她被卖到哪里去! 玉栀已经决心要买这对母女了,却又怕吴玉辉娘子狮子大开口,便平静了一下情绪,这才问道:“吴大嫂,要是买她们母女俩的话,得多少银子?” 吴玉辉娘子细细打量玉栀,道:“不知姑娘是哪家的?怎么瞧着有些面生?” 玉栀微微一笑,道:“我是新来的知县大人内宅的丫鬟,想买个做粗活的人回去,吴嫂子的价钱若是合适的话,我这会儿就能把人领走!” 吴嫂子一听,喜上眉梢道:“既是知县大人府上,那便好说了,小媳妇我也不说虚头了,当娘的十二两银子,女儿三两银子,一共十五两银子,姑娘看怎么样?” 玉栀一听,觉得这价钱很划算,她怕事情有变,中间被人截胡了,或者被人利用出了岔子,便道:“那这样吧,让许二娘母女收拾一下行李,直接跟我们回去,吴嫂子你也跟着过去,咱们在县衙里寻个衙役做中人,把身价银给兑了,身契给写了,吴嫂子你看如何?” 吴玉辉娘子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瞧着娇娇怯怯的,跟一朵娇花一般,做事却如此利索有条理,便道:“姑娘做事真是清楚明白,我带着她们母女随姑娘去县衙!” 第三十六章 知音 那许二娘子神情原本还有些木然,在听到玉栀说“是知县大人内宅的丫鬟”,“想买个做粗活的人回去”时,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看到希望一般,死死盯着玉栀,生怕玉栀反悔。 后来听到玉栀说要她们母女“拾一下行李,直接跟我们回去”,许二娘子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紧紧抱着女儿许锦儿,然后松开女儿,要拉着女儿给玉栀行礼:“多谢姑娘!” 玉栀忙扶住了她们母女,笑眯眯道:“先回去再说吧!” 她自己身份都是丫鬟,怎么能受许二娘子母女的礼呢! 许二娘子瞧着娇怯怯的,却麻利得很,很快就把行李收拾好了,用一个小包袱装了。 众人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相跟着往县衙方向而去。 许二娘子见女儿走得艰难,便蹲下‘身子,让女儿趴在自己背上,背起女儿往前走。 她在许家受尽折磨,早就想一死了之了,唯一的牵挂便是女儿锦儿,因此再苦再难都愿意背着女儿往前走。 玉栀见状,忙把许二娘子的包袱接了过来:“我帮你拿吧!” 许二娘子感激地看着玉栀,微微笑了笑,继续背着女儿往前走。 玉栀看着许二娘子瘦弱却坚强的背影,心道:我若是有了儿女,一定也会像许二娘子这样,疼他们,爱他们,即使再苦,也要尽力给他们创造好的生活…… 到了县衙东侧门,玉栀笑嘻嘻看向清茶:“清茶,咱们等一会儿要写身契,需要一个中人,要不找王大哥做中人吧?” 清茶用力点了点头,道:“你们先进去,我去找王大哥!” 玉栀答应了一声,引着吴玉辉娘子和许家母女沿着林荫道往北走去。 吴玉辉娘子是第一次做县衙的生意,心中满意得很,一边走一边得意地左顾右盼:“先前县衙内宅的生意都是黄家门的朱婆子做了,我们谁都摸不着边,看着朱婆子炫耀,如今多亏姑娘,我也做上了县衙内宅的生意,看以后朱婆子怎么在我面前说嘴!” 玉栀笑眯眯道:“吴嫂子只要做事公道,又有良心,以后县衙内宅的生意都找你做!” 吴玉辉娘子等的就是玉栀这句话,当即甜甜一笑,说话行动间对玉栀更加巴结起来。 一时到了内宅门外。 在内宅大门口值事房里轮值的正是阿岚。 玉栀把吴玉辉娘子和许二娘母女带进了值事房里,和阿岚说道:“阿岚,许二娘子母女的身价银一共十五两,你把身契写一下吧,我去拿银子!” 阿岚腼腆地答应了一声,当即拿出了笔墨。 玉栀很快便取来了阿岚早上给她的两锭银子,让阿岚把其中一锭银子凿下五两收起来,其余十五两交给吴玉辉娘子。 阿岚凿下了五两银子,随手递给了玉栀,玉栀却不肯接,笑盈盈道:“公子给二十两银子让我买人,却只花了十五两,这余下的五两你收起来归帐吧!” 阿岚垂目微笑,把这五两银子收了起来。 正在这时,清茶带着充当中人的王青玉来了。 有了中人,身契也写好了,众人签字画押,然后当面兑了银子。 这单生意吴玉辉娘子足足赚了五两银子,她眉眼带笑,摸着藏在袖袋里的那包银子,心里美滋滋的,决心以后好好巴结这位叫玉栀的美貌小姑娘。 许二娘子一直在观察着,见发现不但买她们母女的玉栀美貌善良,写身契的这小厮也俊秀温和,知道自己母女两个终于逃脱许家那火坑了,心中很感激吴玉辉娘子,便吴玉辉娘子要离开,忙拉着女儿道:“锦儿,给吴家婶婶磕个头!” 若不是吴玉辉娘子心底良善,她和锦儿不知道要落到什么肮脏地方去了。 锦儿懂事得很,当即跪下,认认真真给吴玉辉娘子磕了个头。 许二娘子自己也给吴玉辉娘子屈膝行了个礼,恳切道:“吴嫂子,多谢!过几日奴家得空做些针线,好给吴大嫂送去!” 吴玉辉娘子也是感慨得很,扶起许锦儿和许二娘子,道:“针线也就罢了,咱们女子活在世上不容易,你到了县衙内宅,要勤快些,听这位玉栀姑娘的话,好好做活!” 许二娘子连声答应了,与玉栀、清茶一起送了吴玉辉娘子离去。 王青玉也一同离开了。 清茶一直等到王青玉的背影不见了,这才也回了值事房。 玉栀正在和阿岚商议许二娘子母女的住处,见清茶进来,便笑嘻嘻道:“清茶,来一起商量吧!” 许二娘子母女俩还真不好安置,内院的西厢房已经没有空屋子了,而西偏院住的又是小厮和侍卫,自然不方便。 清茶在旁边听了片刻,觉的玉栀和阿岚真是想多了,便道:“我搬过去和玉栀住一个屋子,许二娘子母女俩住在我的屋子不就可以了?” 玉栀笑着搂住清茶道:“如此甚好!” 她也想过这个法子,但是又怕清茶不乐意,因此没有主动说出来。 玉栀没想到的是,清茶别提多愿意和玉栀住一个屋子了。 但是清茶搬家并安置许家母女,就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待到一切妥当,已经过了午时了。 玉栀一出房门,便见到许二娘子怯生生立在外面,忙含笑道:“许二娘子你——” 许二娘子鼓足勇气道:“玉栀姑娘,不知厨房在哪里,奴家想去做饭……” 玉栀一听便笑了:“随我去吧!” 午饭是许二娘子上灶做的,玉栀、清茶和阿岚尝了,都觉得出奇的美味——许二娘子有一个特殊的本事,能把素菜烧出荤菜的味道来! 听了众人的夸张,许二娘子害羞地笑了,轻轻道:“以后厨房的活计,玉栀姑娘尽管交给奴家吧,奴家掌勺,锦儿可以烧火。” 她娘家原是御厨出身,后来因牵涉进一件案子,家族败落,流落到了照县,但是高超的厨艺却传给了她。 玉栀笑了起来,道:“你也不要太累了,有活大家一起做!” 下午的时候,林佳得了个空,便换了便服,带了阿赤、阿橙并四个乔装过的王府侍卫,骑着一匹健驴出了县衙,一路上问询着,踏雪往县学方向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林佳一行人一路打听着,终于赶到了照县县学。 县学就在照县西城门附近,是一个大大的院子,只是院墙东边露出一个大大的豁口,也没人修补。 大门口值事房里空荡荡的,连个应门的人都没有,林佳等人直接进了县学大门。 县学的院子空荡荡的,树木枯败,全被大雪覆盖着。 北风卷着雪花呼啸而来,气势惊人,县学学堂的窗子被摇撼得发出阵阵呻吟,上面糊的窗纸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了,被风雪刮得“噼啪直响”,而在这样的境况中,学堂中似乎传来隐隐的读书声。 林佳一愣,紧蹙的眉顿时舒展开了,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跟上,然后催赶着健驴往学堂方向走去。 到了学堂门前,林佳从健驴上下来,向学堂内看去。 学堂里寒素空旷,不过倒还洁净,里面总共有六七排书桌,不过只有前面的三排坐着青衿学子,他们正捧着书本,摇头晃脑地吟诵着。 一个身穿半旧青袍的先生,正立在后面听学生读书。 听到外面有声响,众学子齐齐看了过去,发现一个身披玄狐斗篷的极清俊的少年立在门外,不由都愣住了。 那先生相貌儒雅,颇为清瘦,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看见林佳,忙令学子先温书,自己出来向林佳道了个问讯。 林佳含笑道:“敝姓林,是新搬到照县的生意人,路过县学,过来瞧瞧。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那先生衣着寒素,态度却从容得很,拱手道:“在下姓杨,杨欣!” 他目光如水,打量着这位贵公子背后的豪仆,一边猜想着林佳的身份,一边引着林佳去了隔壁的书房坐下。 林佳与杨欣谈了一会儿之后,发现杨欣虽然身处陋室,却目光长远心胸宽阔,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有心招揽杨欣,便有意询问了不少照县治理方面的问题。 杨欣没想到这么一个病弱清俊的贵公子,居然颇有见识,便如遇到知音一般,与林佳交谈着。 两人言谈投机,不知不觉外面已经黑苍苍了。 杨欣得逢知音,十分欢喜,便出去先让学生放了学,又叫了小厮汗青过来低声吩咐道:“把我那件皮袄拿出去当了,回来时在街口的李白居要一个精致席面送过来!” 汗青答应了一声,刚转过身,却被人拦住了。 林佳微微一笑,看向杨欣:“杨先生,不如小弟请客,你我一起去李白居一醉方休!” 杨欣也是一个潇洒之人,本不拘泥于繁文缛节,便也不推辞,随着林佳等人去了。 晚上玉栀让许二娘子炖了鸡汤,又和好面醒着,预备等林佳回来,给他下鸡汤青菜面做晚饭。 谁知等了又等,一直到了夜深了,林佳还没有回来。 见许二娘子母女俩和清茶都有些熬不住,眼睛似都睁不开了,玉栀便让她们三人先回房睡下,自己去了正房明间,拿了本书坐在灯下,一边读书,一边等林佳回来。 夜间风声愈发大了,风声呜呜,吹动着庭院里白杨树上剩下的几片枯叶发出清脆的“哗哗”声,令这冬日之夜越发的凄清。 玉栀单手支颐坐在圈椅上,心里很担心林佳,不由叹了口气,道:“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中间夹杂着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玉栀忙放下书站了起来。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谢谢子瑞baby和莴苣echo两位亲爱的打赏的磨铁币~(づ ̄3 ̄)づ╭?~ 第三十七章 青涩 阿橙阿青扶着林佳走了进来。 玉栀忙迎了上去。 待把林佳安置好,阿青这才道:“公子饮了些酒,不过不碍事!” 玉栀听了,上前看了看,见林佳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这才放下心来。 阿青和阿橙不方便留在内院,又知道玉栀做事妥当,阿青便交代玉栀道:“你今晚在公子房里的榻上歇一夜吧,公子夜里也许要茶要水!” 玉栀也知道林佳酒量浅,夜里需要人照顾,便点头答应了。 阿青阿橙离开之后,玉栀又到床前看了看,又帮林佳盖好缎被,这才放下了锦帐。 外面风雪依旧。 在呼啸的风雪声中,玉栀在窗前的锦榻上睡着了。 玉栀睡得正香,忽然醒了过来——她似乎听到了林佳的声音! 玉栀侧耳倾听,又听到了林佳低微的呻吟声,忙掀开被子下了锦榻。 她连外衣都没得及披,拿上烛台就去拔步床那里看林佳。 林佳夜间醒了过来,身子害冷,头有些疼,喉咙疼得很,耳朵也有些难受,正在痛苦间,他听到玉栀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不是渴了?” 林佳睁开了眼睛,看着昏黄灯光中的玉栀,轻轻“嗯”了一声。 玉栀忙把烛台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起身拿了用暖套包着的暖壶,倒了一盏温开水,服侍着林佳喝了。 喂完之后,见林佳似乎没喝够,玉栀便又倒了一盏,喂林佳喝了,然后轻轻扶着林佳躺回了软枕上。 林佳静静看着玉栀,轻轻撒娇:“我的头也疼……” 玉栀嗔道:“明明不能饮酒,谁让你不听话非要去饮酒呢!” 可是口中说着话,她却俯身凑近林佳,解开他的发髻,用纤细温暖的手指在林佳脑袋上轻轻按摩着。 林佳闭上眼睛,感受着玉栀带给自己的舒缓和放松。 玉栀此时距离林佳的脸很近,她垂下眼帘,悄悄瞄了林佳一眼,发现林佳阖着眼睛,因为眼角微微上挑,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愈发显得双目秀长清俊莫名。 看到这样的林佳,玉栀的心脏剧跳了几下,忙移开了眼神,心道:公子生得真好看啊,话本中常常有病美人,公子也算是病美男了…… 不过公子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还是得想办法调养改变…… 林佳闭着眼睛,微不可见地嗅着玉栀身上的味道。 玉栀正俯身给他按摩头,她那柔软温暖的胸部正好处在林佳的上方。 林佳觉得玉栀身上那清雅芬芳温暖的气息无处不在,令他心跳加快,呼吸似乎也有些困难。 玉栀按摩了一会儿,手指有些累,便低声问林佳:“好点没有?” 林佳又“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玉栀那一对隆起之处隔着雪白的中衣似乎颤了一下,漾起了一股微波。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心跳也加快,脸也有些热,忙又闭上了眼睛,发现自己背上竟然出了一层冷汗,而先前浑身发冷沉重的感觉居然消失了,身体似乎轻松了不少。 玉栀在床边坐直,眼神柔和凝视着林佳。 林佳静静躺在那里,身上穿着玉栀给他做的月白中衣,乌云般的长发落在雪白的枕上,秀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玉栀,似乎有些迷茫。 玉栀觉得林佳跟个迷路的小狗似的,不由微笑起来:“小暖阁的炭炉上用瓦罐温着鸡汤呢,要不要给你盛一碗?” 林佳“嗯”了一声。 他和杨欣在李白居饮酒,因为聊得太开心了,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喝了几杯酒。 玉栀很快就回来了。 林佳自己坐了起来,接过玉栀递过来的碧瓷汤碗和调羹,慢慢喝了起来。 鸡汤滚烫,上面飘着一层切得碎碎的姜末、青蒜和小香葱,很是美味。 林佳把一碗汤喝完,身上也出了一层细汗,全身暖和了起来。 玉栀收好空碗,服侍着林佳躺了下去,道:“快睡吧,距离卯时还有段时间,还能再睡一会儿!” 林佳的眼睛涩涩的,也有些睁不开了,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玉栀早疲惫不堪了,竭力忍着睡意,把里面的锦帐放了下来。 因为怕林佳夜里叫人,她特意没有熄灭床头小几上的烛台,回到锦榻上也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玉栀正在做梦,忽然听到林佳“呀”的叫了一声。 她当即坐了起来,急急套上绣鞋便去拔步床边看林佳:“怎么了?” 林佳正在床上坐着发呆,俊脸泛红,额角还有一片晶莹的细汗。 听到玉栀的声音,他有些惊吓地看了过来,却发现玉栀大约是因为来得太急,身上没有穿外衣,白银条绸中衣的领口有些松,露出了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一截雪白的胸脯,她贴身穿着的玫瑰红抹胸也露了一小截出来…… 林佳不敢再看,忙移开了视线。 他忽然觉得鼻子有些热,似乎有什么液体流了出来,忙用手一抹,发现居然是血。 林佳一下子晕了过去。 玉栀:“……” 她已经有了经验,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的洁净帕子,轻轻拭去了林佳鼻端流出的鲜血,然后把帕子团成一团藏了起来。 忙完这些,玉栀又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了盛薄荷油的玉盒,拧开后用手指蘸了些,抹在了林佳的鼻端。 没过多久,林佳便醒了。 因为实在是觉得自己太丢脸了,林佳依旧闭着眼睛,不肯睁开。 看着林佳和他自己赌气的模样,玉栀不由笑了起来。 笑了几声之后,她又觉得自己不该取笑林佳,便用雪白的贝齿咬着自己的下唇,竭力忍着笑意。 听到玉栀的笑声,林佳的脸**辣的,亵裤裤裆里湿漉漉的感觉提醒了他,他又想起自己身体的异样,用力拉高锦被盖住自己,闷声闷气道:“你出去吧,我要起床了!” 玉栀笑着走开,拿了外衣穿上出去了。 她身上穿得太薄了,虽然屋子里生有地龙,还是有些寒冷。 见玉栀出去了,林佳忙坐了起来,飞快地下床,从衣柜里取出了一条洁净亵裤,又跑回拔步床。 他关上拔步床的床门,立在床边脱下身上的亵裤,换上了洁净亵裤。 换好之后,林佳把换下来的亵裤团成一团,一手拿着亵裤,一手去推拔步床的门,预备背着玉栀把这条亵裤给扔了。 谁知玉栀刚出了门,便想起自己忘记给林佳那今日要穿的内外衣物了,便急急走了过来,把昨晚准备好的衣服送了过来。 玉栀刚走到拔步床前,林佳正好冲出来,两人差点撞在了一起,幸亏林佳收住了脚步。 玉栀见到林佳左手拿着衣服,想着是他刚换下来的,便一把拿了过来,笑嘻嘻道:“公子,我今日正好要洗衣服!” 林佳:“……” 玉栀正要把那几件干净衣物递给林佳,抬眼看见林佳满脸通红,凤眼亮晶晶的,只顾看拔步床西边的自鸣钟架子。 她不由一愣,把拿来的干净衣服塞给了林佳,然后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中衣,谁知道触手湿滑,似乎摸到了什么液体。 玉栀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抬起手指闻了闻,发现气味怪怪的,似乎是林佳身上那种好闻的薄荷气息,却夹杂了些别的气味,虽然很淡,但是能够闻出像是石楠花的香味…… 她好奇地拿气林佳的亵裤,口中道:“咦?公子你尿床了么?” 林佳:“……我没……没尿床……” 他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一时也忘记了该怎么反应。 屋子里静了下来,静得林佳都能听到自己怦怦怦怦的心跳声和急促紊乱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玉栀似懂非懂,眼波流转看了林佳一眼:“哦,原来公子没尿床啊!” 林佳依旧不敢看她,声音微哑:“……我……我自然不会尿床!” 看着林佳因为羞涩变得通红的脸,玉栀也渐渐也红了脸,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低声道:“那我出去了,你自己收拾啊!” 出了正房,玉栀忙回了西厢房,重新用胰子细细洗了手,又抹了些蜡梅香脂,待到双手都香喷喷的,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许二娘子和清茶都去厨房了,锦儿还在南暗间里睡,西厢房里静悄悄的。 玉栀坐在窗前榻上,有些害羞地思考着:方才碰到的那个湿漉漉的液体,便是公子的那个么…… 林佳冲了个澡,穿上衣服出来了。 今日服侍他用早饭的是另外那个叫清茶的丫鬟,玉栀并没有过来。 林佳沉默地用罢早饭,起身离开。 刚走到廊下,林佳便看到了正从西厢房里出来的玉栀,俊脸立即又红透了。 玉栀的脸似乎也有些红,垂着眼帘屈膝行了个礼。 林佳抬起左手虚虚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眼睛并不看玉栀,而是直视着前方:“我中午不回来,午饭做好你送到前面去吧!” 说罢,他似乎生怕玉栀反对似的,抬腿便离开了,简直是落荒而逃。 林佳离开之后,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方才紧张到屏住了呼吸。 她有些害羞,一边悄悄做着深呼吸平复自己剧跳的的心,一边往东厢房方向走去——清茶和许二娘子已经摆好了早饭,正等着她呢! 林佳在县衙正堂断了几个案子,脸上的热度这才降了下去,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心道:早上不过是梦到玉栀而已,为何下面就……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阿青的声音:“禀大人,叶大人求见!” 林佳忙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口道:“请叶大人进来吧!” 谢谢子瑞baby的打赏~谢谢各位的订阅~明日继续更新~ 第三十八章 毒计 叶春善在圈椅上坐下,思索片刻,这才开口道:“二公子,关于胭脂巷李家行院那个李细细,我已经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林佳闻言,抬眼看了过去。 看着林佳清澈的双目,叶春善有些犹豫,可是想了想林佳在兴平郡王府遭遇的那些龌龊之事,心道:生在兴平郡王府那样的龌龊之地,二公子应该早习惯这些事情了吧! 他略一沉吟,开口道:“那个李细细今年十九岁了,只是仗着身材小巧,生得又嫩相,常常冒充清倌儿骗大佬官梳笼她。我问了常在胭脂巷行走的帮闲张三弦子,以及胭脂巷吴家的粉头吴映香,都说呈祥绒线铺的老板张呈祥前些日子用五十两银子包了李细细一个月。” 林佳眼睛眯了起来,他已经意识到那夜在胭脂巷李细细家,分明是胡英志织好了一张网,只等他撞进去了。 叶春善担忧地看着林佳,轻轻道:“二公子,张呈祥已经得了脏病,下面都烂掉了,如今进气有出气无,已经没几天活头了,李细细陪了他一个月,估计也……” 林佳脸色煞白,垂下眼帘思索着。 那晚上他若是不懂事,被纠缠着留下,过些日子躺在床上的人怕是他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欲呕,干呕了一声。 叶春善见状,忙上前轻轻在林佳背上捶了几下。 阿青在外面听到了,忙跑了进来,倒了盏热水奉给了林佳:“大人,喝点水吧!” 林佳接过水,啜饮了一口,胸臆间还是恶心得很。 叶春善担忧地看着林佳,道:“二公子,那个胡英志不是什么好人,不如我做了他!” 王爷日日在王府与众美人大被同眠,风流放荡之极;二公子却与乃父不同,听到这些脏事就恶心得要呕吐,倒是和陛下有些像…… 陛下要不是如此好洁,也不会至今没有子嗣了…… 林佳摆了摆手,道:“不用。以后我会防着他的。” 他有自己的目标,在走向这个目标的路上,自然会遇到无数充满恶意的人,以前有李王妃,有父王身边那些姬妾,现在有胡英志,以后还会有更多身份更高的人,难道他都一个个把对方暗杀了? 林佳竭力压抑住那种恶心欲呕的感觉,微微一笑,看向叶春善:“你告诉父王,我把这当做对我的试炼,父王不用插手!” 叶春善目光幽深,垂下了眼帘。 他一个四品侍卫统领,单是兴平郡王,可不能轻易指挥他…… 林佳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慢慢思忖着。 他初到照县,而胡英志则在照县经营多年,因此还是得小心防范,慢慢积蓄力量,待万事俱备,再进行反击,务求一击必中。 县丞是知县的佐贰官,虽然只是正八品,却自有专署办公,被称作县丞衙,就在县衙大堂院落的东侧。 此时县丞衙内的书房里,胡英志窝在窗前的锦榻上,用一方素纱帕子捂住嘴,整个人缩成一团,正在剧烈地咳嗽着。 小厮鲲鹏弯着腰,隔着衣服轻轻敲击着他的背脊。 胡清池在谢玉川的玉川书肆混了半日,把谢玉川给闹得快要烦死了,便把他给赶了出来。 外面下着雪,胡清池无处可去,只得带着小厮来县丞衙找哥哥。 刚到书房门外,胡清池就听到了里面的咳嗽声,心里一急,便掀开门上的厚帘子冲了进去:“大哥,不是刚让孟大夫瞧过么?怎么又咳嗽起来了?” 胡英志每次一见胡清池这个弟弟就生气,一生气就要揍胡清池,揍完胡清池,瞧胡清池可怜兮兮的,他心里又难受,因此一见胡清池进来,忙挣扎着哑声道:“这里用不着你,快出去吧!” 他怕自己的病是肺痨,担心传染给胡清池。 胡清池知道哥哥是先前大冬天被扔进大海里,海水呛进了肺里落下的病根,根本不是肺痨,因此当做没听到哥哥的话,凑过去看了看,道:“大哥,我给您倒杯热茶!” 胡清池白皙得快要透明的修长手指捏着素纱帕子堵在嘴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听着哥哥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向没心没肺的胡清池脸色苍白,忙去倒了一盏热茶,双手捧着送了过来,谁知他从来不曾侍候过人,原本是要喂胡英志喝茶的,一不小心全洒在了胡英志身上。 胡英志睁开眼睛看着一脸惶恐的胡清池,眼泪流了出来。 有一个这样笨拙不通世事的弟弟,他如和能够安心去死?只有挣着命为他多挣些银子了! 上次在李细细家的安排失败了,看来还是得再想办法,一定要让林佳死得毫无痕迹,这样才能得到青州那边许给他的一万两银子…… 正在这时,胡英志的另一个小厮雄鹰进来道:“大人,张三弦子求见!” 听说常在行院行走的张三弦子来了,胡清池的眼睛不由一亮——哥哥平时管他管得太严了,对于胭脂巷,胡清池可是充满好奇和向往的! 胡英志喘息着坐直身子,抬眼看向立在一边的胡清池,苍白而秀美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清池,你带些礼物,去县学看看杨先生去,好好和杨先生赔礼道歉,明日还回县学读书去……” 胡清池根本不想去县学活受罪,梗着脖子张嘴就要拒绝:“我不——” 胡英志此时没有力气揍胡清池,只得进行怀柔政策,先咳嗽了几声,喘着气道:“你不听我的话,我活着也是受罪,苟延残喘罢了……” 胡清池最怕哥哥来这一招,当即道:“我去,我去还不行么?”飞也似地逃走了。 胡英志要的就是让胡清池离开,他和张三弦子的话不适宜让胡清池听到,见胡清池逃走了,便吩咐雄鹰:“带张三弦子进来吧!” 张三弦子很快就进来了。 看到张三弦子被揍得简直没有一块好肉的脸,胡英志淡淡道:“你的脸怎么了?” 张三弦子忙跪了下来:“大人,昨夜有人把小的堵在了胭脂巷吴家,先把小的揍了一顿,然后又问小的李细细的事……” 胡英志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那你说了什么?” 张三弦子是个软蛋,怕是都说出去了。 张三弦子低声嗫嚅道:“大人,小的实在是熬受不住,就把李细细和张呈祥好过的事情说了……” 他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狡黠,抬头道:“不过,小的可没有把大人您问过我李细细是不是有病的事说出来!” 片刻之间胡英志已经冷静了下来,看了鲲鹏一眼,道:“拿一个银锞子给他。” 一个银锞子也不过五两银子,可是张三弦子接过银锞子,先放在被打得豁了牙的嘴里咬了一口,然后便欢天喜地道了谢,这才离开了。 片刻之后,胡英志低声吩咐鲲鹏:“夜里把他弄晕,扔在七孔桥下面。” 他还是太仁慈了,应该早杀掉张三弦子灭口的。 不过现在杀也不晚。 鲲鹏答应了一声。 胡英志又道:“做得隐秘一点,别留痕迹,看上去要像是喝醉了失脚跌到桥下冻死的!” 鲲鹏答应了一声。 胡英志又咳嗽了起来。 一直到咳嗽停止,他才问鲲鹏:“上次究竟是谁给林佳看的病,查出来没有?” 鲲鹏忙道:“大人,听说是孟先生!” 胡英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杏林医馆的孟先生么?我们明日去杏林医馆逛逛去!” 再去杏林医馆之前,他还得先去见林佳一趟。 林佳正在书房里听县尉赫连杉和主簿乔恩英汇报。 得知如今照县的儒学教谕空缺,林佳便道:“我听说如今县学的训导杨欣不错,不如先让他补上吧!” 赫连杉也与杨欣有来往,非常欣赏杨欣,当即道:“大人安排甚是妥当,杨欣腹有诗书气质高华,为人正派,正适合儒学教谕一职!” 主簿乔恩英为了精明,当即笑着道:“大人真是目光如炬,杨先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这样的话,县学的训导可就空了出来……” 林知县初到照县,手里怕是还没有人,他正好把自己的小舅子安插进县学做训导,活杨欣都做了,他的小舅子却可以领一份俸禄…… 林佳瞅了乔恩英一眼,道:“训导负责训迪生员及学政各事,须得由举人或者秀才担任,人选须得好好斟酌。” 他把乔恩英的话全给堵了回去。 林佳自然知道这样会得罪乔恩英,可是即使乔恩英,如果不适任的话,迟早也要被他换掉的。 乔恩英知道这位少年知县派头大性格强悍,却没想到林佳居然会当面堵他,心中自然不乐意,不过他心思灵便,当即笑吟吟道:“大人高见!” 正在这时,阿青进来禀报:“禀大人,胡大人求见!” 林佳垂下眼帘,藏在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脸上却是带着温煦的笑意:“请他进来吧!” 裹着狐裘的胡英志走了进来。 狐裘出风很好,他那秀美的脸半隐在狐裘的风毛之中,幽魂似地飘了进来:“下官见过大人!” 扫了赫连杉和乔恩英一眼之后,胡英志懒洋洋笑了:“大人,下官有紧要之事……” 赫连杉和乔恩英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起身告辞了。 待书房里只剩下自己和林佳,胡英志这才开口道:“大人,对不住,下官刚得到一个消息,心中甚是惭愧,忙来见大人,以向大人道歉!” 林佳已经猜到胡英志要说什么了,微微一笑,眼神清澈:“胡大人请讲!” 胡英志一脸的不好意思,红着脸连连摇头道:“大人,在下也是刚刚得知,原来上次咱们在胭脂巷饮酒,出来陪酒的那个李细细,居然是假冒的清倌儿!” 林佳温声道:“胡大人不必自责。” 两人虚以委蛇一番之后,胡英志这才告辞离去。 刚出书房门,胡英志便与一个白袄碧裙丫鬟打扮的女孩子走了个对脸。 那女孩子小脸雪白,眉目如画,樱唇嫣红,身段袅娜纤细,颇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韵致,正是林佳那个俏丫鬟。 胡英志见过玉栀两次,对玉栀印象颇为深刻,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不禁道:“姑娘你——” 玉栀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病弱青年,见他清瘦的脸秀美苍白,一双眼睛很是好看,目如点漆,波光流转,天生多情,也认了出来,忙屈膝行了个礼。 林佳在屋内听到动静,猜到是玉栀来了,心里一惊,忙起身去看——胡英志这个人渣,生得倒是好,万一玉栀上了他的当,倒是不好了! 第三十九章 迷局 胡英志看着玉栀,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始终萦绕在心头——第一次见到玉栀,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个人他曾经见过,又仿佛眼前这一幕曾经发生过。 他从来都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没用的人根本不愿敷衍,只是不知为何,对于林佳这个丫鬟,他总想和她多呆一会儿,多看看她的灿烂笑颜…… 玉栀行罢礼,闪在了一边,等着胡英志过去,谁知胡英志却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玉栀正要开口提醒,林佳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立在门外的胡英志和玉栀,视线落在了玉栀身上,淡淡道:“玉栀,进去吧!” 说话的时候,林佳的手依旧掀着厚厚的门帘。 玉栀柔顺地答了声“是”,就着林佳掀起的门帘,低头进了书房。 胡英志看着玉栀的背影,黑泠泠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又浮现出宜人的笑意:“大人,这位是——” 林佳的仰月唇抿了抿,秀长的眼睛意味深长看了胡英志一眼。 胡英志是个聪明人,立即接收到了林佳发来的信息——这个女孩子是林佳的通房丫鬟! 不知为何,他的心瞬间刺痛了一下,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胡英志不再多说,拱手告辞离开了。 林佳看着胡英志裹着狐裘的背影慢慢远去,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玉栀正在外书房内翻看书架上的书,见林佳进来,忙笑眯眯屈膝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公子!” 林佳见玉栀笑得谄媚,不由心生警惕:她又想做什么?若是看上了那个胡英志,我可是绝对不会把她给胡英志的! 因为门上挂着门帘,书房内光线有些暗,因此点着枝型灯照明,整个屋子亮如白昼,灯光照耀在林佳脸上,愈发显得他形容俊俏,只不过脸上始终带着有一种沉思的表情。 玉栀见林佳一脸的若有所思,便指着旁边锦榻的小炕桌上摆着的食盒笑着道:“公子,奴婢把午饭给您送过来了,现在摆饭么?” 林佳点了点头。 蜀葵侍候着林佳用香胰子净了手,这才去摆饭。 林佳在锦榻上坐了下来,看着蜀葵麻利地摆着饭。 林佳的午饭是玉栀和许二娘子一起做的,一共两荤两素四道菜和一个素什锦砂锅。 侍候林佳用罢午饭,玉栀斜签着身子跪在林佳对面,收拾了杯盘碗筷,正要离开,却听到对面的林佳道:“玉栀,我身体还有些不舒服……” 玉栀闻言,抬头看了过去,美丽的眼睛璀璨夺目。 林佳不由有些心虚,垂下眼帘道:“还是有些恶心……老是想要干呕……” 玉栀闻言很是担心,忙道:“只是恶心干呕么?有没有觉得冷?” 她说话的同时,白嫩温暖的一双手已经伸了过去,落在了林佳的额头上。 林佳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玉栀把手放在林佳额头片刻,发现林佳额头似乎温度正常,便瞅了林佳一眼,心道:要想看小孩子发不发烧,最好的办法是用嘴唇试试对方额头的温度。 她看了看林佳,觉得林佳虽然行为的确很像个小孩子,但是真的是翩翩少年的模样了,自己这个法子似乎不适宜用在林佳身上。 林佳被玉栀摸得浑身麻酥酥的,似通了电一般,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恨不得玉栀再摸一会儿,多摸一会儿。 玉栀收回手道:“我用手摸不出来,既如此,等一会儿我就去杏林医馆请孟先生过来,让他再给你看看脉!” 林佳轻轻“嗯”了一声,见玉栀要走,不由如梦初醒,忙道:“你不必去,让阿岚去就行了!” 玉栀答应了一声,提着食盒离开了。 胡英志午饭只吃了一小碗粥,身子实在是难以支撑,便在县丞衙的内室睡下了。 他睡也睡不安稳,朦朦胧胧躺了半日,又起身开始办公。 到了天擦黑时候,鲲鹏回来了:“大人,知县大人身边那个叫阿岚的小厮去了杏林医馆,请了孟大夫去县衙内宅了,孟大人的女儿孟姑娘也跟着过去了!” 胡英志懒洋洋看了过去:“孟姑娘?是孟婉茹么?” 鲲鹏道:“正是孟婉茹孟姑娘!” 胡英志轻轻问道:“孟家父女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杏林医馆有两位大夫,父亲孟庆龙医术不错,口碑也好;女儿孟婉茹则是位女医,只给女人和小孩子看病,医术倒也马马虎虎。 林佳请了孟氏母女过去,难道内宅有人病了?是见过好几次的那个女孩子么? 还是林佳自己身体不舒服,请了孟大夫过去,根本没孟婉茹什么事,只是孟婉茹想要接近年轻的知县大人,上赶着也去了…… 雄鹰在一边“哧”的一声笑了:“这位孟姑娘,每次见了咱们大人,都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还给咱们大人做——” 他正说得兴高采烈,谁知一抬眼便看到胡英志眼睛微眯正看着自己,眼神冰冷,顿时一凛,忙噤口不言了——大人最讨厌爱搬弄是非的人了! 思索片刻之后,胡英志眼睛微微眯着,轻轻道:“鲲鹏,你去铺子里拿些上好的胭脂水粉,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发去杏林医馆。” 孟大夫老于世事,不会轻易上他的当,此事还须从孟婉茹身上入手。 鲲鹏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外面早已黑透了,明间内灯火通明。 林佳端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孟大夫坐在锦凳上,正为林佳把脉。 玉栀侍立一边,专注地看着。 孟婉茹在靠东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正好能够看到林佳的脸。 她先细细地把林佳的脸鉴赏了一番,发现这位少年知县生得虽然有些瘦弱单薄,可是当真俊俏得很。 看罢林佳的脸,孟婉茹的视线又落在了林佳的衣服上。 林佳穿着一件半旧青色圆领锦袍,那衣料瞧着普通,却是上好的雪山彩锦,价比黄金呢! 孟婉茹心跳有些快,游目四顾,打量着明间内的摆设,发现明间内瞧着素雅简单,可是家具全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摆放的花瓶,也都是上好的碧瓷! 她的视线又移到了一旁立着的玉栀身上,心道:如此美貌清雅的丫鬟,身价银子怕不得四五十两白银?若是再会些才艺的话,二三百两身价银子也不一定能够买到…… 现在看来,这位年轻的林知县,不但生得俊俏,而且家财万贯,只是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夫人…… 孟婉茹眼珠子一转,招手示意玉栀过来,笑盈盈轻轻道:“这位姐姐,奴家想要方便一下,烦请带路!” 玉栀引着孟婉茹出了明间,去了净房。 从净房出来,孟婉茹用香胰子洗罢手,从手腕上褪下菊花纹银镯子塞给了玉栀:“小小物件,不值钱的,姐姐拿着玩吧!” 玉栀无功不受禄,怎么会接她的东西?便笑着坚决推了过去:“姑娘有话请说,这倒是不必的!” 孟婉茹让了两让,见玉栀态度坚决,看来是真的不敢接,便顺势把银镯子又戴了回去,亲热地拉着玉栀的手,笑眯眯道:“姐姐如何称呼?” 玉栀含笑道:“奴婢名叫玉栀。” 孟婉茹握着玉栀的手,道:“玉栀你真是好容貌,即使在照县,像你这样容貌的丫鬟也是罕见,我一见你就喜欢得很呢!” 玉栀微微一笑:“孟姑娘才美呢!” 这位孟姑娘,生得小头小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浑身上下小巧玲珑,凑在一起也算俏丽,只是一脸精明相,有些精明外露,把别人都当傻子,以为世上只有自己一个精明人。 孟婉茹拣着那不花钱的奉承话,尽情说了好多,然后才进入正题,装作若无其事道:“玉栀,知县林大人瞧着真是年轻有为,不知家中可否有……家室?” 玉栀有些调皮道:“我家公子自然是有家室的!” 她说着话,一双晶莹的妙目却观察着孟婉茹,瞅着孟婉茹的反应。 孟婉茹脸色不变,依旧笑盈盈道:“是么?林大人是做大事的男子汉,是大人物,大人物自然都是早早娶了妻子的,只是不知林大人有几房小星?” 玉栀已经弄明白了,这位孟姑娘的目标不是成为林夫人,而是有意成为姨娘! 她笑嘻嘻道:“孟姑娘,我和你闹着玩呢,我们大人今年才十六岁,怎么可能有妻室!” 这位孟姑娘瞧着有十七八岁了,这样说的话,她会不会知难而退? 孟婉茹笑容更加甜美:“照县有句俗话,叫‘女大三,抱金砖’,林大人年纪小的话,正需要寻一个大些的体己人照顾他呢!” 玉栀狡黠一笑,道:“咦?我们公子是不是在叫人?” 说着话,她抬脚进了明间。 孟婉茹也跟着进去了。 孟大夫开了药方便要告辞。 林佳起身送到了廊下。 孟婉茹虽然跟着父亲往外走,可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睛似黏在了林佳身上,临走前,又柔情万种瞟了林佳一眼,道了声“奴家告辞”,这才随着孟大夫离开了。 清茶在一边看了,不由撇了撇嘴——这个孟姑娘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过她转念一想,心中又道:孟姑娘若是再见公子一两次,绝对会被活活冷淡走,也就玉栀能够忍受公子的无聊无趣和阴沉沉了…… 阿岚刚把药抓回来,外面就下起了雨。 玉栀在正房廊下的暖阁里一边熬着药,一边拿了本《史鉴》读着玩。 外面的雨愈发大了,细密清脆的“啪啪啪啪”声不绝于耳,寒意似乎无处不在。 玉栀听着雨滴打在屋檐上和青砖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心中涌起些薄薄的凄凉,便单手托腮听了起来。 待药熬好,玉栀用碧瓷碗盛了,用凉水冰了冰,待温度适宜,便又备了些薄荷糖,然后用托盘端着药碗进了卧室。 林佳面露难色看着玉栀手中的药碗,一点要接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玉栀微微一笑,从荷包里取出了一粒半透明绿盈盈的薄荷糖,用纤细白嫩的手指夹着递到了林佳唇边。 林佳下意识就要含住玉栀的手,玉栀却调皮地闪开了。 她得意洋洋把那粒薄荷糖放进了自己口中,含着薄荷糖道:“公子,您把药喝了,我再喂您吃薄荷糖!” 见玉栀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了,林佳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乖乖地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 玉栀见状,忙取出了一粒薄荷糖填到了林佳口中,然后飞快缩了回来,笑眯眯含着薄荷糖道:“我最喜欢薄荷糖,最喜欢薄荷气味,公子你喜欢么?” 林佳神情复杂看着玉栀,突然低声道:“玉栀,我还是有些难受……” 玉栀闻言,忙道:“那怎么办?要不我——” 林佳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道:“你今晚还睡在锦榻上吧,我夜里要茶要水也方便;再说了,万一夜里我再有什么不妥,叫你也方便……” 谢谢大家的支持!感谢书友1f30f885753和子瑞baby的投喂~我会努力更新滴~(づ ̄3 ̄)づ╭?~ 第四十章 目标 【旗.】,热门免费阅读! 玉栀没想太多,答应了一声便去帮林佳铺床了。 林佳自去后面的浴间洗漱。 玉栀铺罢床,走到窗前的锦榻边,把自己的铺盖拿了出来,在锦榻上展开铺设好。 她喜欢把自己的一切都弄得舒舒服服的,如今这套衾枕,枕头、褥子和绣被,都是她自己精心缝制的,皆用玉色软绸制成,上面用丝线绣着深绿兰草,里面垫着上好的清水绵,异常的精致舒适。 玉栀闲来无事,便倚在锦榻上,拿了那本《史鉴》读了起来。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湿寒的之气弥漫着,而卧室里生着地龙,暖融融的。 大约因为林佳正在浴间洗澡的缘故,卧室流荡着薄荷清凉的气息。 这是玉栀最喜欢的味道,在这清凉芬芳的气息中,玉栀的心彻底静了下来,沉浸入历史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玉栀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薄荷气息,抬头一看,发现林佳从浴间出来了,便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拿了大丝巾递给了林佳。 林佳刚刚洗完澡,长长的黑发滴着水,柔顺地垂在胸前,白皙的脸上泛着一层水气,秀长的眼睛黑泠泠的,整个人带着一股清新湿润沁凉的气息,好闻极了。 接过玉栀递过来的大丝巾,林佳愣了愣——他还以为玉栀会像以前一样帮他擦拭头发,因此特地湿着头发走出来的! 玉栀见林佳呆呆立在那里,眼中带着委屈看着自己,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又接过大丝巾,让林佳坐在床边,自己开始给林佳擦拭长发。 擦拭罢长发,一时该睡了。 林佳上了床,倚着靠枕躺着,拿了一本《农术》读着。 玉栀展开绣被躺了下来,躺在被窝里就着一边的烛台看《史鉴》。 外面雨声淅沥,室内静谧温暖,间或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林佳眼睛有些累,便熄了灯阖目躺了下去。 玉栀见拔步床中没有了灯光,担心影响林佳休息,便也熄了灯,把书本放在一边,也闭上了眼睛。 林佳闭着眼睛思索着过年前的打算。 如今已经进入腊月了,再过些日子县衙便要封印了,他要和玉栀一起,在照县过这个年了。 快要过年了,年礼也得送出了,虽然都是些照县特产,但是贵在是自己的心意。 第一个是远在京城的皇伯父。 皇伯父年年命亲信太监沈文从京城给自己送来礼物,自己如今出仕做官,自然得给皇伯父送去年礼。 第二个要送往京城姜尚书府。 如今母亲已经不在,外祖父姜云天和几位舅父便是母亲那边最亲的亲人了,须得细心维护这层关系。 第三个要送往青州的兴平郡王府。 对于自己那个极不靠谱的父王,林佳简直是看都不想看第二眼,可是毕竟是自己的生父,而且还有用处,须得巴结奉承着…… 林佳平时想一会儿心事就睡着了,一向入睡很快的,今日不知为何,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玉栀也在想心事。 她打算明日一早和公子说一下许二娘子母女的事情。 如今天气这么冷,许二娘子母女俩连件暖和些的衣服都没有,须得与公子说一下,要些银子给许二娘子母女俩买些衣料,再买些清水绵,除了让她们母女缝制绵衣之外,还能再缝制一床铺盖…… 听到林佳辗转反侧的声音,玉栀知道林佳也没有睡,便轻轻问道:“公子,您还没睡么?” 林佳“嗯”了一声,忽然问道:“玉栀,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见玉栀那么爱读书练字,因此问了这一句,不过林佳心中笃定得很——玉栀本就是给他准备的通房丫鬟,她对将来的打算一定是好好侍候自己,等主母有了子嗣,她也能生下一男半女,也算终生又靠了。 玉栀想了想,在黑暗中微笑起来:“公子,我想成为金妈妈、夏妈妈和杨妈妈那样的人!” 金妈妈是兴平郡王的亲信,如今担任兴平郡王府别庄的管事,倒也自在。 夏妈妈是兴平郡王府老太妃的人,是内院管事,做人很大气。 杨妈妈则是林佳的奶妈,虽然四十多岁了,可是风韵犹存,而且慈爱得很,待林佳简直是掏心掏肝的好。 林佳:“……” 也不知为何,他心中酸溜溜的,过了一会儿方道:“你以为这些管事妈妈那么好当么?” 玉栀从林佳话中听出了些言外之意,八卦之心大起,忙道:“公子,你一定知道什么,说一说呗!” 林佳才不是那种爱说人闲话的人呢,他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玉栀才没那么容易放弃,忙笑嘻嘻道:“公子,您如果告诉奴婢了,奴婢明日帮你做全身按摩!” 林佳心里一动,想起了玉栀给他做按摩时那种麻酥酥的感觉,便轻轻道:“按摩半个时辰,而且手脚也都按!” 玉栀最爱听八卦了,当即道:“说吧说吧,我都答应,若是让我听得满意,我再奉送背部刮痧十次!” 林佳:“……” 他那几个小厮中,顶数阿橙是个包打听,因为阿橙的碎嘴,林佳倒是听了不少王府密辛。 林佳在自己最鄙视的碎嘴和被蜀葵按摩刮痧的舒服感觉之间斗争了一番,最后屈服于肉体的享受,缓缓道:“金妈妈先前也是父王的女人,失宠之后被安排在了别庄做管事,据说在别庄还有两个相好。” 玉栀闻言笑了起来,道:“我在别庄呆了两三年,金妈妈那些事情我们都晓得,她老人家其实只有一个相好,别的都是人们瞎传的!” 林佳没有反驳。 其实他的情报大都是阿橙从兴平郡王的暗卫那里弄到的,基本算是百分百准确了。 林佳又道:“至于夏妈妈,如果老太妃薨逝,那夏妈妈该如何面对李王妃的报复?” 夏妈妈是兴平郡王府老太妃的人,是内院管事,如今老太妃还在世,因此夏妈妈活得意气风华,连李王妃也敢批驳,可若是老太妃薨逝她没了靠山呢? 玉栀沉默了。 对于自己的奶娘杨妈妈,林佳不愿多说,只是道:“杨妈妈虽好,可是却没有自己的孩子……” 杨妈妈则是林佳的奶妈,慈爱得很,待林佳慈爱异常,林佳自会孝顺杨妈妈的,只是在玉栀面前他故意不肯说。 玉栀过了半晌,方幽幽道:“公子,我的靠山便是你啊!” 林佳闻言,脸有些热,心脏怦怦直跳,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他心中得意,声音却是不显,淡淡道:“是么?” 玉栀“嗯”了一声,道:“至于孩子,我好好伺候公子,将来我若看上谁了,还得公子给我做主呢!等我成了亲,一定会生好几个孩子,我最喜欢孩子了!到时候,我还得求公子的恩典,帮我给孩子取名呢!” 林佳:“……” 玉栀等了半日,没等到林佳的回应,只好悻悻地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此时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凄风苦雨摇撼着卧室的窗子,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愈发衬出了夜的寂静寒冷。 窗前锦榻上玉栀似乎睡得很香,一丝声息也无。 在这样寂静寒冷的夜,林佳失眠了。 夜渐渐深了,雨还在下,青石街道上湿漉漉的。 杏林医馆依旧亮着灯,孟大夫正坐在书案后面,对着烛台研究医案。 从医馆进入孟家的门上挂着的靛蓝帘子被掀了起来,孟婉茹用托盘端着一碗酸汤水饺走了过来:“爹,我刚下的酸汤水饺,您出了暖和暖和!” 孟大夫笑着抬头看向女儿,眼神之中满是慈爱:“放在这里吧!” 见爹爹开始吃宵夜,孟婉茹便走到门边,掀起门帘往外看,见雨还在下,街道上空无一人,她便走到父亲身边,道:“爹,夜深了,又没有人来,咱们今日不如提前闭馆休息!” 孟大夫笑了:“婉茹,咱们医馆的规矩是每晚亥时三刻闭馆,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万一咱们刚刚闭馆,就有病人上门呢?”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落轿声,很快便有一个少年撩起了门帘:“孟先生在家么?我们大人有些不舒服,来请孟先生看看脉息!” 孟大夫和孟婉茹都认出了少年正是县丞胡英志的贴身小厮鲲鹏。 孟婉茹笑着迎了上去:“快请胡大人进来吧!” 看罢病,临出门胡英志忽然吩咐鲲鹏:“把给孟先生的礼物拿进来吧!” 说罢,他裹紧身上的狐裘,在小厮雄鹰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去。 孟大夫忙道:“胡大人,无功不受——” 孟婉茹喜滋滋打断了父亲的话,脆生生道:“谢大人!” 鲲鹏答应了一声,很快便拿了一个锦匣跑了进来。 把锦匣往书案上一放,鲲鹏行了个礼,这才告退出去了。 孟大夫:“……” 孟婉茹打开锦匣,发现里面是一叠绣花帕子、一盒上好的眉黛、一盒牡丹香脂、一盒桃花香膏和一玉瓶桂花油,不由欢喜极了,忙拿去让孟大夫看:“爹爹你看,都是我想买的呢!” 孟大人叹了口气,总觉得不该收这礼物,便交代道:“下次别要胡大人的诊金。” 孟婉茹答应了一声,欢喜地捧着锦匣进去了。 第四十一章 香药 第二日,趁侍候林佳穿衣,玉栀把需给许二娘子母女购置衣物与清水绵的事情说了。 林佳默默听她说完,这才道:“这样的事以后由你做主,直接去寻阿岚要银子,不必来问我。” 玉栀闻言,笑眯眯屈膝行了个礼:“谢公子,公子请放心,奴婢心里有数的!” 见她这样公事公办,林佳心里有些失望,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玉栀为林佳围好了腰带,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林佳细条条的,好像小白杨一般,就是瘦了点,便含笑道:“外面冷得很,公子出门还是披上斗篷吧!” 林佳觉得玉栀关心自己,不由又有些暖意,瞟了玉栀一眼,见她正笑盈盈看着自己,美丽的眼睛清澈温柔。 他方才的自伤自怜顿时不见影踪。 该出门了,阿青和阿赤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林佳却又回头和送他出门的玉栀低声说了一句话:“别忘了你答应的半个时辰按摩和十次背部刮痧!” 玉栀眨了眨眼睛,甜蜜地笑了起来:“我记得,放心啦,手和脚也都按的!” 林佳心满意足离开了。 玉栀不由又笑了,觉得林佳真的像个小孩子! 上午时候雨停了,玉栀和阿岚说了一声,领了五两银子,让清茶在家看门,她带着许二娘子去外面买衣料和清水绵去了。 买罢衣料和清水绵,许二娘子和玉栀一人提了一个大包袱往县衙这边走。 走过杏林医馆的时候,孟婉茹正送一个女病人出来,一眼看到了玉栀,忙惊喜地叫了一声:“玉栀!” 玉栀停下脚步,含笑看了过去:“孟姑娘,你好!” 孟婉茹快步上前,亲热地拉住玉栀的手,道:“玉栀,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 玉栀笑嘻嘻道:“你摸我的手!” 孟婉茹一摸玉栀那柔然白嫩的手,发现居然暖和得很,不由讶异极了:“玉栀,你瞧着那么柔弱……” 玉栀眯着眼睛甜蜜一笑,轻轻道:“我其实很健壮的!” 她长得很有欺骗性,看上去纤细婀娜,其实力气很大,而且跑得很快。 孟婉茹笑了起来,又问道:“玉栀,傍晚的时候你有空么?” 玉栀微微一笑:“不知孟姑娘有什么事?” 孟婉茹亲热地摸了摸玉栀的手:“我爹正在做一种强身活血的药丸子,是用灵芝制成的,待做成了,我给林大人送些过去!” 玉栀想了想,认真道:“大人不爱吃药……” 因为怕李王妃派人下毒,所以林佳用药特别小心,即使孟大夫开了药,也都是先由阿岚他们拿到叶春善那边让人检验了,才去抓药的。 孟婉茹听了,还以为玉栀推脱,不肯让她见林佳,脸色便有些变了,淡淡笑道:“是么?既如此,是我冒昧了!” 玉栀见她如此,也没法解释,只得屈膝行了个礼,带着许二娘子离开了。 孟婉茹回到医馆,从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拔开塞子,倒出几粒朱红色的小药丸看了看,不由叹了口气:林大人不爱吃药,要想勾引他,怕是得另想法子了…… 想了一中午,孟婉茹也没想出法子,只好作罢。 下午孟大夫出去给人看病去了,杏林医馆里只剩下孟婉茹和一个小药童看着。 孟婉茹端坐在书案后面,双手托腮想着心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接着便是县丞胡英志那极好听的声音:“孟大夫在么?” 孟婉茹当即起身,笑容满脸迎了出去。 胡大人虽然身体太弱,不是长寿之相,而且极有可能不会生育,不过他生得秀美之极,而且家产丰厚,若是能嫁给胡大人,待他死了,带着家产再嫁,倒不失为一条路子…… 这样一想,孟婉茹的笑容越发甜美:“胡大人,我爹不在呢!” 胡英志带着小厮鲲鹏走了进来。 他今日气色似乎比昨晚强了些,轻轻道:“孟大夫不在,只好烦请孟姑娘给在下看看脉象了。” 给胡英志看脉息的时候,孟婉茹闻到了一股甜丝丝的异香从胡英志雪白的衣袖中散出,不由一愣,抬眼看向胡英志。 胡英志见了,苦笑着低声道:“这是我那铺子里的调香师新制成的一种香丸子,女子闻了倒是无碍,只是有些眩晕,男子闻了的话,脸热心跳,浑身发软,只有一处是坚硬的……” 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雪白的一张俊脸都红了。 孟婉茹闻言,细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种香丸子倒是难得,胡大人不如给奴家几丸,让奴家研究研究!” 胡英志便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玉盒子递给了孟婉茹:“姑娘,此物甚是霸道,万勿乱用!” 孟婉茹笑得很媚:“大人放心吧,奴家只是秉持医家仁慈之心,想要看有没有克制之法罢了!” 胡英志离开之后,孟婉茹把玉盒打开,看着里面散发着奇异甜香的三粒褐色香药,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晚上林佳在内书房读书。 玉栀在趴在书案一端,也拿了一本《史鉴》在一边读。 林佳有些倦了,便放下书抬眼看向玉栀,认真问道:“玉栀,我去县学视察,发现县学房舍破旧,学子在漏风的校舍中坚持读书,我该不该做些什么?” 他如今有两个想法,一个是他自己出了所有的费用,倒是简单方便;另一个是由他出面,在全县体面乡绅中募捐,只是要麻烦一些。 玉栀一听,便明白林佳是想捐些银子修缮县学,想了想,含笑道:“公子,修缮县学是为照县百姓造福,如果您掏了这个银子,那以后修缮养生堂呢?修缮渠道河道呢?人人都觉得您活该掏了这个银子,因为都习惯了该您出钱!” 林佳闻言,秀长的眼睛亮了亮,专注地看着玉栀:“依你之见呢?” 玉栀甜蜜一笑:“既然公子询问,那我可就胆大一次了,不过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思,公子您听听就好!” 她单手支颐,在灯光的照耀下,美丽的眼睛璀璨夺目:“依奴婢之见,与其由您全部掏这个银子,不如您摆一场酒宴,让赫连大人等作陪,宴请照县的各位乡绅,然后现场开始募捐。并许诺捐够若干银两,可以把名字刻在修缮碑文上;捐够若干银两,可以在县志上记上几笔!” 林佳见玉栀神情甜美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玉栀的脑袋,道:“真聪明!” 玉栀觉得林佳把她当小狗一样抚摸了,瞟了林佳一眼,把《史鉴》翻到其中一页,递到林佳面前,笑眯眯道:“公子,不是我聪明,是我读了这本书哟!” 林佳见是《史鉴》,不由笑了起来。 《史鉴》是大周朝的名臣范明为当时还是皇太子的当今天子永泰帝林元湃编撰的一本编年体史书,以政治军事为主,专门教授皇太子治国之道。 这套书民间根本没有,只有皇家才有。 皇伯父被这套书荼毒多年,因而特地推荐给他读。他都读烦了,没想到玉栀天天捧着读个不停。 玉栀见林佳笑,便也笑了起来:“我觉得《史鉴》挺有意思的啊,能够学到好多东西!” 林佳笑意加深:“《史鉴》记载了从春秋战国到现在两千年的历史,总共二十部呢,你若是真的喜欢,就慢慢读吧!” 玉栀闻言,心中欢喜,眼睛亮晶晶的,当下便抓住机会得寸进尺:“公子,奴婢读书的时候,常常会跳出许多想法,若是允许奴婢记下来……” 她原本是坐在书案边的,此时直起身子走到林佳身前,双手合十对着林佳摇啊摇,一脸的垂涎欲滴:“公子,求您了!” 玉栀读《史鉴》的时候,看到精彩之处,常常想记下心得体会,可是笔墨纸砚都贵得很,因此想求林佳,允许她使用内书房的笔墨纸砚。 林佳见玉栀如此甜美可爱,就差在屁股后面装上一根尾巴摇啊摇了,不由笑了起来,道:“你若是想在书中记笔记,尽管记好了!” 听了林佳的话,玉栀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她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晕倒了,恨不得扑上去抱住林佳用力亲一口,以表达自己的谢意。 被玉栀如此热情的眼神看着,林佳有点承受不住了,忙道:“不必谢我,不过这本书不能拿出这个院子,只能在家里看!” 玉栀忙不迭地点头:“公子,您现在累不累,我这就给您按摩吧!” 林佳:“……” 他的脸微微有些红,垂下眼帘道:“……好吧!” 待玉栀用香胰子洗过手出来,林佳已经只穿着雪白的缭绫中衣亵裤趴在锦榻上了。 玉栀先拿蜡梅香脂搓了搓手,然后跪在锦榻上,开始给林佳按摩。 她虽然认穴位不是特别准,可是手指力度适当,按摩得林佳浑身松快,舒服极了。 按摩罢,玉栀预备给林佳刮痧,她拿了个小小的犀角梳出来,又拿了些薄荷油,然后若有憾焉道:“我先前有一个碧玉梳,用梳背刮痧最好了,只是不知道被我丢到哪里去了!” 林佳:“……” 第四十二章 上门 林佳垂下眼帘,慢条斯理道:“碧玉梳?我前几日见了一个,随手放在了那边,我去拿去!” 说罢,他施施然起身,走到衣架边,很快就拿了玉栀的碧玉梳过来了。 玉栀接过碧玉梳,喜滋滋道:“多谢多谢!这个碧玉梳虽然不值什么钱,可是我一直很喜欢,丢了之后心里空落落的。” 她说着话,悄悄觑了已经又趴在锦榻上的林佳一眼,心道:我明明记得我是在外面罗汉床上丢了碧玉梳的,难道是公子把我这梳子藏起来了?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便不再多想,开始准备给林佳刮痧。 玉栀先掀开林佳的中衣,露出了林佳的背。 林佳很瘦,背部肩胛骨轮廓明显,看着令人心疼。 玉栀搓了搓手,先在林佳背上均匀涂了一层薄荷油,然后开始用碧玉梳的梳背缓慢地刮痧。 见林佳肌肤细白如玉,她不敢用力,刮了一会儿便用丝帕擦拭了一番,笑盈盈道:“公子,觉得怎么样?舒服么?” 林佳趴在锦榻上,觉得舒服极了,便轻轻“嗯”了一声。 平时林佳总是失眠,今日却一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海边多风,夜间又起了风,风声呜呜,摇撼着窗户,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玉栀警醒,因怕吵醒林佳,忙坐了起来,把内窗拉了下来,插上了窗闩。 风一下子被关在了外面,屋子里似乎也安静了许多,不远处拔步床上林佳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入耳。 在这样的安静与温暖中,玉栀很快也睡着了。 林佳这日叫了赫连杉和杨欣过来,三人细细商量了一番之后,又命人请了胡英志过来,说起了募集银两修缮县学之事。 作为照县这几年来唯一的一位举人,胡英志自然明白教育对照县的重要性,因此极力赞同林佳募集银两修缮县学的主张。 到了腊月二十这日,知县林佳出面,县尉赫连杉、县丞胡英志和儒学教谕杨欣作陪,在县衙客室内举办了酒宴,宴请照县的各位乡绅。 一向沉默寡言的林佳言笑晏晏,与众乡绅打成一片,在县尉赫连杉、县丞胡英志和儒学教谕杨欣的配合下,最终募得两万两白银。 林佳把银子交给了赫连杉,让赫连杉管钱,让杨欣负责修缮县学之事——他颇为看重杨欣,想通过此事看看杨欣的能力! 当晚回到家中,胡英志有些沉默。 他原先一直以为林佳这样的贵公子,来到照县只是为了镀层金,好积累履历往上爬,没想到林佳居然是真的来做事的。 胡清池与几个狐朋狗友偷偷去胭脂巷吃花酒去了,原先着等他回来,兄长已经睡下了,谁知胡清池一进庭院,就看到了灯火通明的正房。 胡英志和弟弟讲了太多的道理,发现一点用都没有,早放弃了以理服人,转而采取暴力手段。 他命两个小厮雄鹰和鲲鹏把胡清池给捆了,吊到东厢房书房的梁上,命力气最大的鲲鹏用鞭子抽。 胡清池从来都没坚强过,刚挨了几鞭便开始哭爹喊娘。 胡英志理都不理,径直出了东厢房,拢紧身上的狐裘,静默地看着前面西厢房房顶还未化的积雪,心里再次下定决心,为了得到那一万两银子,一定要赶在约定的元宵节前除掉林佳! 等有了这一万两银子,他给清池聘下一个厉害又能持家的弟媳妇,把清池治得死死的,这样就算他一命呜呼,也敢闭着眼睛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了。 这日孟婉茹正在杏林医馆里坐着,却见县丞胡英志的贴身小厮鲲鹏走了进来。 她笑着招呼道:“鲲鹏,今日来要给胡大人买补药么?” 鲲鹏笑着道:“孟姑娘,我们大人让我来问一下,医馆有没有虫草?” 孟婉茹笑眉笑眼瞅了鲲鹏一眼:“胡大人要这个做什么?” 鲲鹏神秘兮兮低声道:“听说知县大人还未娶妻,家中没人主持家务,想寻个懂事又能理家的妾室,知县大人身体有些弱,我们大人想着送些虫草……” 孟婉茹笑容更加明媚:“那自然是有,要多少,我给你取!” 原来知县大人要寻妾室了,她自知自己不够美,虽有内秀,却也没机会被知县大人知道,因此只得另辟蹊径。 第二日傍晚彤云密布,又刮起了风,眼看着又要下雪了。 明日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 按照大周朝的风俗,腊月二十三小年是要做一簸箩荤素馅饼放着,一直吃到大年三十。 玉栀正在小厨房和许二娘子以及清茶包各种荤素馅饼,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阿赤的声音:“玉栀,孟姑娘来看你了!” 玉栀闻言一愣,心道:孟姑娘什么时候和我这么好了? 她用胰子洗了洗手,取下包头的头巾,解了围裙,这才走了出去。 孟婉茹正立着内院值事房门口与阿赤说话,大冷的天,她没戴帽子,梳了精致的桃心髻,插戴了满头的珠翠,身上只穿着件崭新的水红绣红莲通袖袄,下面系了条月白缎裙,妆扮得粉白黛绿的脸冻得发青,鼻尖冻得通红,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 玉栀忙含笑迎了上去:“孟姑娘来了,快里面请!” 她一面与孟婉茹寒暄着,一边打听着孟婉茹的来意——孟婉茹若是来找林佳,那就让到正房明间去坐着;孟婉茹若是来寻她就让到西厢房的明间里去坐着。 孟婉茹生怕玉栀引自己去奴婢住的屋子,那样一是有失自己的身份,二则不利于她的计划,因此握着蜀玉栀的手,笑得灿烂极了:“我爹爹新制了些药酒,冬日用来搓抹膝盖,有活血祛瘀之效,想着知县大人初来照县,怕是一时适应不了照县又湿又冷的冬日,就送了过来!” 她还特地拣了今日这样瞧着快要下雪的天气,特地寻了知县大人快要回内宅的傍晚时分,还特地穿这么单薄,就是想等知县大人闻到香药动了情,再怜香惜玉一把,说不定事情就成了! 玉栀微笑着没有搭话,引着孟婉茹进了明间,把她安置在了圈椅上坐下,自己立在那里陪着孟婉茹,却让清茶端茶送水。 孟婉茹接连喝了三盏茶后,看了看雷打不动立在那里陪着自己的玉栀,悄悄摸了摸袖袋里藏的盛香药的玉盒,心中开始焦躁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靴子声,接着明间门上挂着的厚锦缎门帘被人从外面掀起,穿着官服带着官帽的林佳走了进来。 林佳一进来,先看了孟婉茹一眼,然后看向玉栀。 玉栀正要介绍,孟婉茹已经起身,娉娉袅袅走到了走到林佳面前,屈膝行了个礼:“奴家见过知县大人!” 林佳点了点头,权作打了招呼,抬腿进了卧室。 玉栀一时拿捏不住,自己是在这里陪着孟婉茹,还是去卧室侍候林佳脱去外衣,正犹豫间,卧室里传来林佳清泠泠的声音:“玉栀,还不进来?” 这下玉栀不用挣扎了,忙对孟婉茹笑了笑,道:“孟姑娘且候片刻!” 说罢,她急急进了卧室。 帮林佳脱去官服的时候,玉栀把孟婉茹的来意说了。 林佳听了,微微蹙眉道:“她不是看女科和儿科的么?怎么来给我送药?派个药童不就得了!” 玉栀闻言,抱着林佳脱下来的官服,笑眯眯看着林佳。 林佳顿时明白了过来,俊脸通红,心道:妈的,老子瞧着就那么像一块饥渴的肥肉?老子才十六岁! 他换了便服,带着玉栀走了出去,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因为要给孟大夫些面子,因此并不驱赶孟婉茹,而是打算把孟婉茹活活冷淡走。 孟婉茹冷冷淡淡坐了一会儿,见知县大人自顾自坐在那里饮茶,也不说留客之事,也不和自己说话,索性静下了心,欣赏了一会儿知县大人清俊的侧脸,然后开口笑吟吟吩咐戳在一边碍事的玉栀:“玉栀,我有些口渴,想吃些茶,你去浓浓地给我点一盏泡蜜饯金橙子茶送过来!” 她已经断定外面那个叫清茶的烧水丫鬟只会用泡茶,不会点茶,因此才这样把玉栀支出去。 玉栀看了林佳一眼,见他默然不语,便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待明间门上的厚锦缎门帘一落下,孟婉茹便悄悄打开了袖袋中藏着的玉盒,让里面香药的气息透出来。 她已经在狗身上做过实验了,明明才六个月,还不到一岁发情期的公狗,一闻了这个香药的味道,马上开始发情,因眼前没有母狗,便对着她的腿就蹭了起来。 由此可见,胡大人给的这个香药威力甚大,可堪一用。 做好准备之后,孟婉茹起身走近罗汉床,媚声道:“大人,奴家有一事需向您禀报,这件事极为机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近林佳。 随着孟婉茹的靠近,林佳闻到了一股甜丝丝的异香,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下班有些晚了,不过坚持日更哟~ 第四十三章 洗脚 因为从小到大中毒的次数太多,以至于一般的毒对林佳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用,即使如今孟婉茹身上携带的是对一般男人来说药力强大的春药,可是对林佳来说,也不过令他的心跳比先前快了些罢了。 林佳不理会靠得越来越近的孟婉茹,凝神思索着:这个味道,到底在什么地方闻到过呢? 孟婉茹此时距离林佳已经很近了,近到她能看到林佳白皙如玉的脸颊上隐隐现出的蓝色血管,可是林佳依旧痴了一般,垂目想着心事。 到了此时,孟婉茹内心越发狂躁,她深吸一口气,决心推倒林佳,来个霸王硬上弓,先赖上这位林知县再说! 下定决心之后,她伸手便要去推林佳。 谁知她的手刚伸出来,还没来得及挨着林佳的衣服,孟婉茹便觉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她的水红绣红莲通袖袄,活生生把她拽出了能够到林佳的范围。 孟婉茹不敌后面那人的力气,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扭头一看,只见身后立着一个白袄碧裙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额发齐眉,乌油油的青丝顺滑地垂了下来,一张小脸洁白如玉,大眼睛晶莹闪烁,正是林佳的贴身丫鬟玉栀。 玉栀眯着眼睛甜丝丝笑了,脸颊上一对米粒大的梨涡时隐时现,可爱极了:“孟姑娘,我刚才见你差点摔倒,赶紧把你扶了起来呢!” 孟婉茹:“……” 她勉强笑了笑:“……如此多谢了!” 玉栀,你多管闲事,老娘谢谢你祖宗八代哟! 这时候林佳终于想起来这个甜丝丝的异香自己在哪里闻到过了——他临来照县,去父王那里道别,父王书房里便是这种味道! 想到这里,林佳的表情变得凝肃起来,起身走向孟婉茹,居高临下看着她,秀长眼睛中带着一股寒意:“孟姑娘,把你身上带的药物拿出来吧!” 看到一向温润如玉的林大人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充满了威压和震慑,孟婉茹不由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腿都软了,她一边往后退,一边勉强笑着结结巴巴道:“大……大人……说……说笑了……奴家身上哪……哪有什么药……药物……” 玉栀这会儿有些呆住了,没想到事情有这样后续。 林佳鼻子极灵,轻轻嗅了嗅,发现那股甜丝丝的异香是从孟婉茹左边的衣袖里透出来的,便凝神看了过去,然后上前一步,左手隔着衣服一把抓住了孟婉茹的左腕,右手一翻,便把藏在左边袖袋里的玉盒子拿了出来。 林佳动作麻利地合上了玉匣子,然后沉声道:“阿岚,阿橙!” 阿岚和阿橙疾步从外面进来,齐齐拱手行礼:“见过公子!” 林佳后退一步,指着软瘫在地上的孟婉茹:“阿岚,你把她带到刑房去审问,问问到底是谁指使她来的!” 阿岚答了声“是”,一把拎起孟婉茹的衣服,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拎着孟婉茹便出去了。 林佳把那个玉盒子递到了阿橙手中,吩咐道:“把这个玉盒子给叶春善送去,就说有人用这药来害我,被我识破;再告诉他,这药的气味我在父王的书房里闻到过。” 阿橙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玉栀刚才还呆若木鸡,此时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很担心林佳要杀自己灭口,整个人如披冰雪,愣在了那里。 不过她到底聪慧得很,而且脑子很活,很快就有了应对之策。 玉栀竭力令自己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试探林佳:“公子,刚才奴婢可是立功了呢!” 林佳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公子,奴婢可是挽救了您的贞操啊!”玉栀笑眯眯道,“若不是奴婢察觉不对即使出现,再加上奴婢力大无穷,活活把孟姑娘给拽走,您这会儿怕是要对孟姑娘负责了哟!” 林佳:“……” 他似笑非笑看向玉栀:“可是我记得,这位孟姑娘是来找你的!” 玉栀:“……”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忽然道:“公子,厨房的锅里还熬着铁锅炖菜,贴着馅饼,别糊了吧,奴婢得去看看!” 说罢,她匆匆福了福,急急退了出去。 林佳:“……” 玉栀这家伙,怎么溜得这么快?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觉得自己的确是饿了,便去浴间用香胰子把抓过孟婉茹手腕的手洗了好几遍,这才回到明间,坐等玉栀投喂。 用罢晚饭,林佳放下筷子,淡淡看了玉栀一眼。 玉栀如今正担心林佳把知道太多秘密的自己给灭了口,因此格外的机灵,当即恭谨地用双手奉上漱口用的香茶。 林佳接过玉栀奉上的香茶,正在漱口,阿岚急匆匆过来回报。 行罢礼,阿岚看了看俏生生立在林佳身边的玉栀,欲言又止。 林佳慢条斯理漱罢口,放下茶盏,这才道:“她不妨事。你说吧。” 阿岚这才道:“禀公子,那孟婉茹已经招了,说是县丞胡大人去杏林医馆看脉息,她闻到了胡大人身上这个味道奇异,便开口要了过来,想着在公子您这里试一试,好赖上你……” 玉栀在一边听了,眼波流转瞟了林佳一眼,意思是:看,我说的没错吧,的确是我救了你吧! 她总觉得孟婉茹今日来得好不尴尬,行踪也有些诡秘,因此刚到廊下小阁子里把炭炉的封子打开,便又拐了回来,谁知一进堂屋,就看到孟婉茹似要强压林佳。 想到林佳瘦弱的小身板,玉栀生怕林佳失了清白,顿时英雄之气爆棚,冲上去把女色狼孟婉茹给硬拽开了。 林佳垂下眼帘,心里忽然觉得温暖异常——玉栀这丫头,其实是关心我的吧?因此才会明明出去点茶了,却又突然回来,还施展她的大力气,把比她高比她壮的孟婉茹给拽走了…… 阿岚忙问道:“公子,这个孟婉茹怎么处理?” 林佳淡淡道:“放了她,让她自己回去吧!” 孟婉茹身上带着烈性春药的余息,让她自己回去,若是被人袭击,那是她自己的报应;若是能够逃过一劫,那是她的造化。 阿岚答了声“是”,正要退下。 玉栀忙上前一步,恳切地看向林佳:“公子,看在孟大夫面上……” 孟婉茹虽然心思卑鄙,可是她毕竟是孟大夫的女儿,又是个清白女儿,若是被人给玷污了,玉栀虽然觉得她罪有应得,可是同样是女孩子,玉栀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林佳没想到玉栀会阻拦,便眼含深意看向玉栀,轻轻道:“十次!” 玉栀眼睛一亮,低声道:“刮痧么?” 林佳秀长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笑意,声音轻得只有他和玉栀能听到:“按摩脚十次,刮痧十次。” 玉栀实在不乐意为了孟婉茹而去按摩林佳的脚,虽然林佳生得挺俊,脚也白皙干净。 可是若要她看着孟婉茹被陌生人凌辱,她又实在是不忍心。 盘算一番之后,玉栀慨然道:“六次!” 林佳睨了她一眼:“八次!” 玉栀:“成交!” 阿岚早悄悄退了出去。 公子做事一向果断,他既然与玉栀开始讨价还价,说明他已经没了弄死孟婉茹的心思。 既如此,阿岚便预备命人用一顶轿子送了孟婉茹回去,把孟婉茹交给孟大夫,让孟大夫好好管教得了! 夜深了。 林佳坐在拔步床边,洁白如玉的脚泡在拔步床的脚踏上放着的桐木洗脚盆内。 玉栀搬了张小凳子,认认真真地为林佳洗脚。 她细心得很,先用薄荷香胰子细细地在林佳脚上抹了一遍,揉搓出泡沫来,轻轻按摩着。 林佳凝神坐在那里,只觉得被玉栀按摩到的地方,似通了电一般,麻酥酥的,舒服极了。 玉栀对于和薄荷味道是有瘾的,最爱吃薄荷糖,最爱闻薄荷气息,她开开心心沉浸在薄荷气息中,认真地搓洗着林佳的脚,一边洗一边道:“唉,公子啊,虽然说英雄不问出身,万一以后我祖坟冒出一股青烟,令我成了诰命夫人,人家都说我是洗脚婢出身的诰命夫人,那多丢人啊!” 林佳一言不发,似是没听到她的唠叨,心中却道:老子是要做皇帝的人,老子要是给你这丫头洗了脚,若老子有朝一日真的当了皇帝,人家说起来,老子可是洗脚皇帝啊! 玉栀做事有一种奇怪的坚持,就是做什么事都爱讲究个圆圆满满,无论什么事都要尽力做到最好,即使是给林佳洗脚,她也依然如此。 林佳的这双脚,还真没享受过如此复杂的待遇。 玉栀先用热水撩着烫他的脚,然后才给他泡脚。 待脚泡透了,她又用香胰子把他的脚彻底搓洗了一遍,然后开始细细地按摩。 把林佳的双脚按摩过一遍之后,她又换了一盆清水,把林佳的脚重新冲了一遍。 林佳以为这就结束了,谁知道玉栀拿了擦脚的丝帕,把他的双脚擦拭干净之后,又拿了一盒香脂,用手指剜出了一些,均匀地涂抹了林佳的双脚,细细揉搓开来。 忙完这一套复杂的程序之后,玉栀这才满意地抬起头来,笑眯眯道:“公子,奴婢洗脚洗得不错吧?” 林佳淡淡道:“再去换一盆洗脚水!” 玉栀:“……是。” 片刻后,换玉栀坐在了拔步床边,一双玉雕似的胖乎乎的玉足泡在了洗脚盆里。 林佳坐在小凳子上,认真地给他洗着脚——他母亲去的早,却也告诉过他:功名利禄是可以交换的,只有感情,必需是双向的,你若想收获,便也得付出! 玉栀觉得开心极了,笑眯眯道:“公子啊,你给我洗这一次脚,我就给你洗十次权作回报吧!” 林佳学着玉栀的唠叨,悻悻道:“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我给你洗了脚,有朝一日我若是真的成就了大事,人家说起来,说我便是那个专门给女人洗脚的某某某,那我多丢人啊!” 玉栀得意地笑了起来,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中却道:公子待我这么好,我一定要待他更好才是呢! 多谢书友567的捧场~感谢看书的各位亲爱的~再晚我也要坚持日更哟~(づ ̄3 ̄)づ╭?~ 第四十四章 延揽 外面风雪已经停了,偶尔有成团的雪落下来,发出“噗”的一声,打破了这夜的寂静。 林佳已经在拔步床上睡下了,玉栀也在窗前的锦榻上躺了下来。 临睡前,玉栀忽然想起了方才听到的阿岚的话。 阿岚说据孟婉茹招认,县丞胡大人去杏林医馆看脉息,孟婉茹闻到了胡大人身上这个味道奇异,便开口把药给要了过来。 玉栀如今越想越觉得不对,胡大人生得跟个病美人似的,怎么可能会用那样霸道的春药?若是真的用了,他还能全须全尾活到现在? 再说了,胡大人明显不可能特意携带春药去勾引孟婉茹,既然不是为了勾引孟婉茹,那他为何要携带春药去见孟婉茹呢? 把这件事捋顺之后,玉栀只想到了一种可能——胡英志知道孟家父女一直给县衙内宅看病,因此借刀杀人,借孟婉茹的手来害林佳! 想到这里,玉栀忙道:“公子,我越想越不对,总觉得那个胡大人是故意害你,你以后防着点吧!” 林佳侧身蜷缩着躺在被窝里。 他身体太弱,屋子里虽然生着地龙很暖和,可是他依旧觉得冷意从内向外散发,即使被窝温暖,也无法缓解。 听到蜀葵的声音,他“嗯”了一声,怕玉栀没听到,又接了一句:“我会小心的。” 玉栀听林佳的声音有气无力,知道他身体虚弱冬天难捱,不由悄悄叹了口气,打算继续寻找能让林佳强身健体的法子。 第二天上午,林佳正在书房处理公事,孟大夫来了。 一进书房,孟大夫便跪了下来,给林佳磕了几个头道:“小女顽劣,做下十恶不赦之事!大人心慈,饶恕了小女,小人感激不尽!” 又道:“小人已经打算招赘徒弟秦海明为婿,婚期定在了正月十五!” 女儿这次的确是做错了,不管怎么说,都得为自己的错负起责任,因此孟大夫做主,招赘了自己的徒弟秦海明。 秦海明性子坚韧,做人实在,应该可以管住婉茹。 林佳虽然厌恶孟婉茹,对于医术高明的孟大夫却很是欣赏,便和煦地笑着道:“若是办喜事,请务必给林某下帖。” 他温言抚恤了几句,亲自送了孟大夫出去。 孟大夫离开之后,林佳吩咐阿岚:“准备一份厚礼,给孟大夫送去,恭贺孟姑娘大婚。” 阿岚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林佳胸臆间有些闷,便走到了屏风后的书房内室,拔出后门的门闩,推开门向外看去。 内室外面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里种着一株蜡梅,蜡梅正开着花,冷香随着寒气幽幽飘荡着。 闻着这清冷的幽香,林佳胸臆间舒服了些,身子却觉得冷。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心道:玉栀喜欢蜡梅香,应该会喜欢这里,下回带她来看看。 她那么喜欢读书,也可以在这里读书。 思索片刻之后,林佳关上后门,绕过屏风,坐在书案前开始画图。 他想设计一个夹道,让玉栀出了内院门,就可以从夹道过来,来这个小书房读书。 林佳刚把图纸画好,新任儒学教谕杨欣便来了,原来杨欣设计好了修缮县学的图纸,拿来和林佳商议。 展开杨欣的图纸之后,林佳简直是佩服莫名——杨欣在照县这个小地方,绝对是埋没了! 他含笑看向杨欣,预备再观察观察,杨欣若是可靠的话,倒是可以收为己用…… 林佳命阿青去请赫连杉和胡英志过来,与杨欣一起讨论县学的修缮图纸。 胡英志从县丞衙慢悠悠赶了过来,直接进了知县大人正堂东侧的外书房院子。 外书房院子小巧秀丽,院中遍植女贞,虽然房舍有些旧,却颇为幽静。 小厮通报后,胡英志进了书房,发现林佳、赫连杉和杨欣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他了,书房正中间放着一个方桌,上面铺展开一张描绘得密密麻麻的设计图。 旁边的条几上放着一个檀木茶桌,茶桌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和一套碧瓷茶具,林佳的小厮阿赤端坐在条几后面,正在烧水烹茶。 茶香氤氲在屋内,温暖而湿润,令胡英志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含笑行了个礼:“下官见过大人!” 林佳虽然知道胡英志不是什么好人,却欣赏胡英志与人相处的本事,有心延揽,便扭头含笑道:“胡大人,过来一起看杨大人绘制的图纸!” 胡英志答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他们四人刚开始还都有些拘谨,可是随着争论和讨论的深入,他们渐渐都放开了怀抱,认真地研究着,试图互相说服对方。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图纸才最终确定了下来。 林佳含笑道:“已经中午了,诸位都不要走了,请务必赏脸留下来用一顿便饭,下午我们再一起去县学查勘一番,待正月初六便可开工修建!” 胡英志三人自然都从善如流留了下来。 没过多久,玉栀和清茶便一人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了。 胡英志看见玉栀,桃花眼一闪,微微含笑。 玉栀摆饭的时候,也看到了胡英志,想到胡英志容颜秀美,心思却恁的歹毒,便又看了胡英志一眼。 谁知胡英志正好也抬眼看她,两人四目相对。 胡英志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羞,当下微微一笑。 玉栀也不是容易害羞的人,便带着一抹深思,特地看了胡英志的眼睛,发现胡英志的眼睛居然黑白分明,清澈得很。 林佳在一边看到了,觉得玉栀和胡英志似乎在眉目传情,心里酸溜溜的,淡淡道:“你们退下吧,这里有阿赤和阿青侍候!” 玉栀和清茶答应了一声,一起退了下去。 胡英志见状,心道:看来林大人很在乎这个好看的小丫鬟,只是这个小丫鬟的浓黑秀丽的眉毛轻柔贴服,眉根一丝不乱,齐整得很,分明还是处子模样,而且林佳一看就是青瓜蛋,怕也是处男…… 午饭是许二娘子和玉栀一起准备的,三荤三素外加一个西湖牛肉羹,味道清淡美味,很是可口。 众人用罢饭,林佳含笑起身,亲自坐在条几后面,预备给大家沏茶。 红泥炭炉上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 林佳用开水烫了那套精美的碧瓷茶具,然后用银镊子夹了些毛尖放入碧瓷茶壶中,再往碧瓷茶壶中注入开水。 待闻到茶香飘出,林佳这才把壶中茶水倒出,重新注入开水。 胡英志等人含笑看着林佳泡茶,见林佳姿态高贵,动作优雅,他们心里都赞叹不已。 胡英志微笑着看看精致的檀木茶桌,再看看那套精美的碧瓷差距,以及色香味俱佳的极品毛尖,心中隐隐确定,这位少年林大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官家子弟出身…… 想到大周的国姓正是林,而林佳也姓林,胡英志的眼睛越发深幽起来。 林佳端着碧瓷茶壶轻轻旋转,待极品毛尖的清香缓缓溢出,这才端起茶壶壶,细细地往四个碧瓷茶盏中冲入浅绿澄碧的茶液,然后含笑一一奉给了赫连杉、胡英志和杨欣:“请各位品尝!” 胡英志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再次确定自己从未尝过这么好的毛尖。 他素来好茶,在茶上很舍得花钱,对毛尖更是喜爱得很,基本上能够确定,今日饮用的是贡上的极品毛尖了! 胡英志含笑看向林佳:“林大人,好茶道!好茶叶!” 林佳有心招揽胡英志,因此淡淡一笑,道:“家伯父好茶,专门建了一个冰库用来保存茶叶。林某喜欢毛尖,因此家伯父每隔三个月都命人快马给林某送来毛尖。” 赫连杉没想这么多,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只觉得有点苦苦的,可是后味却甘甜。 胡英志和杨欣却都是有心之人。 杨欣也觉得林大人似乎背景强大得很。 他们俱都想起了民间传言,当即永泰帝林元湃喜爱茶道,特地建了一座冰库,专门储存各地贡上的好茶。 大周皇族嫡脉人丁单薄,永泰帝林元湃至今未曾有后,帝位继承人怕是要从诸位堂侄中选了,难道林佳也是陛下的堂侄? 想到这里,杨欣眼睛亮晶晶看向林佳。 胡英志看向林佳的眼神,带了些探究。 如今正是大周朝的中兴之时,朝中人才济济,有才华的人再也不能像乱世那样轻易地脱颖而出,若林佳真的是永泰帝的堂侄,他们此时投靠林佳,可是最佳的时机…… 四人对坐饮茶聊天,聊到酣处,众人以茶代酒,猜枚玩耍,输了的人除了饮茶之外,还要赋诗或者歌唱。 一时林佳输了,含笑道:“我给大家唱曹操的《短歌行》吧!” 说罢,他身子挺直,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敲击着檀木茶桌打着拍子,开始歌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唱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林佳清朗的声音转为低回。 唱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林佳的声音有些低沉。 唱到“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林佳的声音又转为慷慨悲壮。 胡英志、赫连杉和杨欣三人听了,直觉荡气回肠心胸澎湃,杨欣先站了起来,接着是赫连杉,最后胡英志略一踌躇,也站了起来,拱手齐声道:“我等愿意追随大人!” 林佳微微一笑,道:“林某不才,能得三位扶助,当真是三生有幸,虽不能‘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却也能够‘契阔谈宴’!我们先去探勘县学,然后再去李白居一醉方休,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 玉栀和清茶过来取食盒,正好在外面听到了林佳与赫连杉等人的对话。 清茶还有些懵懂,玉栀却听得心潮澎湃,心道:我生而为女子,我若是男子,定也要追随公子,做出一番功业! 这段时间有些忙,更新有些晚,大家可以上午再看(__)嘻嘻&hell 第四十五章 巧遇 林佳带着赫连杉、杨欣和胡英志去了县学,四人在县学里踏勘了一番,到了傍晚,又一起去了养生堂视察。 待一切事毕,林佳这才回了县衙内宅。 玉栀迎了林佳进了明间,见林佳脸色苍白唇色浅淡,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林佳声音沙哑:“头好疼……” 玉栀忙让林佳进了卧室,帮他脱去外衣,扶着他在拔步床上躺了下来。 她拿出薄荷油涂抹在了林佳太阳穴,然后轻轻按摩起来。 玉栀按摩的时候,林佳觉得头疼有些缓解。 可是玉栀一停下来,林佳便又觉得头疼欲裂,难受极了。 玉栀忙道:“公子,不如让阿岚去请大夫吧!” 林佳轻轻“嗯”了一声。 玉栀一边给林佳按摩头部,一边道:“胡英志已经盯上孟大夫的杏林医馆了,杏林医馆怕是不能再去了吧?” 林佳轻轻道:“孟先生倒是无妨,你叫阿岚进来,我有话要吩咐……” 阿岚很快进来了。 玉栀怕林佳有事要交代阿岚,自己在这里不方便,就出去给林佳煮红姜茶去了。 林佳看着阿岚:“我让你派人看着杏林医馆,看到什么没有?” 阿岚忙道:“公子,派去的人说杏林医馆正常得很,孟大夫出诊,他那个徒弟秦海明看店,倒是孟姑娘一直没出门,据说在准备嫁妆!” 林佳听了,闭上眼睛,缓缓道:“让他们继续看着杏林医馆,胡英志那边也不要放松,尤其是他那个弟弟,那是胡英志的软肋……” 他生来多疑,表面上虽然表现得光风霁月,其实疑心颇重,从来不肯轻易信人,因为这些年来,他上的当实在是太多了…… 玉栀见阿岚出去请孟大夫了,这才端着一碗红姜茶回来侍候林佳。 林佳倚着靠枕,就着玉栀的手尝了尝红姜茶,发现甜甜的热热的,味道有些怪,但是喝了几口之后,身子似乎开始热了起来,头也没那么疼了,便撒娇道:“玉栀,我好难受……” 玉栀忙道:“没关系,我喂你喝!” 她拿了银汤匙,一口一口舀了喂林佳喝了。 一碗红姜茶喝完,林佳觉得好受了些。 见玉栀要走,他顿时又觉得浑身发冷,头疼欲裂,整个人被孤独和凄清笼罩着,玉栀似乎是唯一的温暖和救赎,他可怜兮兮看着玉栀:“玉栀,你陪着我,让她们做一碗热汤面送过来……” 玉栀最看不得林佳这样子了,当下忙道:“我这就去说!” 她都快走到卧室门口了,忽然听到林佳的声音自身后幽幽传来:“面多煮一会儿,不要放太多青菜……” 玉栀:“……” 我的公子哟,你都病了,还要挑三拣四! 交代过许二娘子之后,玉栀便过来陪着林佳坐着。她一边帮林佳按摩头部,一边陪着林佳闲聊,以转移林佳的注意力。 林佳有气无力问玉栀:“你刚才的红姜茶怎么弄得那么快?” 玉栀笑嘻嘻就是不肯说。 林佳好奇心被勾上来了,非要问她。 玉栀便笑着道:“我怕你听了又要晕倒!” 她月信来了,虽然不曾痛经,可是许二娘子担心她受凉,还是给她煮了一大壶红糖姜茶炖在炭炉上,因此玉栀那么快就端着一盏红糖姜茶过来了。 林佳:“……” 他的脸当即红了。 玉栀正耐心地按摩着林佳的脑袋,忽然听到林佳问道:“玉栀,你今年多大了?” “我是十月十六的生日,已经满十五岁了!”玉栀笑嘻嘻道。 林佳闷闷道:“我是十一月二十一的生日,比你大两岁。” 玉栀笑了,搓了搓林佳的耳朵:“不到两岁呀!” 又道:“今年我不知道,没给你做长寿面;等到了明年十一月二十一,我一定下厨给你做长寿面……” 两人絮絮地说着话,倒是温馨得很。 一时清茶送了热汤面过来,玉栀服侍林佳吃了面。 林佳正在漱口的时候,阿岚陪着孟大夫过来了。 孟大夫今日上午才从县衙见了林大人回去,谁知下午便收到了林大人派人送去的丰厚贺礼,心中更加感动,因此骑了一匹健驴,带了个药童急急就过来了。 给林佳看脉息之后,孟大人又细细交代了一番,这才告辞离去了。 林佳病着还在房里,玉栀便做了主,悄悄吩咐阿岚封了五两银子做谢仪,让阿岚送孟大夫回去,然后换个药铺去抓药。 因为李王妃的存在,凡事还是小心点好。 一直折腾到了半夜,林佳这才喝了药睡下了。 玉栀早累得眼都快睁不开了,待林佳睡下,她闭上眼睛,天旋地转一般,很快便跌入了黑甜乡。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佳这一病,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八还没彻底痊愈。 玉栀有些着急,把林佳内书房的书全都翻完了,发现都是些史书、农林书籍和诗词,却没有医书,便打算玉川书肆瞧瞧去。 她在读《史鉴》的后汉书卷的时候,曾读到《华佗传》里面记载有华佗的一句话——“吾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体轻便而欲食。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 既然华佗练习五禽戏,能够“消谷食,益气力,除百病,能存行之者,必得延年”,那么林佳如果也能练习五禽戏的话,会不会身体就变得强健起来,就没这么容易生病了? 傍晚的时候林佳喝罢汤药睡下了,玉栀便和清茶一起出了县衙东侧门,一起往向玉川书肆去了。 都快过年了,玉川书肆隔壁的菜肉铺子越发的热闹起来,而玉川书肆却冷清依旧,偌大的书肆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满架的书静静伫立着,连先前杨木书案后也空荡荡的,那个年轻书生打扮的老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玉栀最喜欢这样的氛围了,忙与清茶一起走了进去。 她转悠了一圈,在角落的书架上寻到了一本李当之著的《李当之药录》,忙认真翻看起来。 李当之是华佗的弟子,说不定在他的著作里,会提到五禽戏呢! 清茶见玉栀看得专心,有些无聊,便到隔壁菜肉店去买大苹果了——照州盛产苹果,清脆甘甜,很是美味,玉栀很喜欢吃。 玉栀正看得专心,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来,便抬头看了过去,发现书肆的那个年轻老板陪着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秀美青年走了出来。 她定睛一看,认出这位秀美青年正是胡英志,不由一愣。 胡英志下意识地抬眼看了过来,也认出了玉栀。 他心中一动,上前道:“玉栀姑娘,你看医书做什么?” 他的喉咙受过伤,声音低哑而缠绵,仿佛天生脉脉含情,令人不好意思拒绝。 玉栀心中警惕,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甜美,屈膝行了个礼道:“见过胡大人!” 又道:“奴婢想看看哪本书里有华佗创的五禽戏。” 胡英志听了,桃花眼含着一丝笑意,打量了玉栀一番,走到玉栀身旁,伸手从书架的最高处拿下了一本书,递给了玉栀:“你看看这本书吧!” 玉栀接了过来,见是陶弘景的《养性延命录》,便翻开打算找找看。 胡英志低头瞅了一眼,声音低哑温柔:“在三百七十二页。” 玉栀翻到了三百七十二页,果真找到了这样一段话——“虎戏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鹿戏者,四肢距地,引项反顾,左三右二……” 正是关于五禽戏的详细记载! 玉栀心中一喜,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胡英志垂目看向玉栀,发现她今日打扮得素净得很,梳着简单的桃心髻,只插戴了两朵鹅黄的腊梅花,耳朵上戴着一对银丝珍珠耳坠,晃晃悠悠的,怪可爱的。 她脸上明显脂粉未施,可是肌肤晶莹洁白,眉毛不画而翠,樱唇不点而红,真是天然美丽。 玉栀今日身上穿着件交领白绫绣花袄,拦腰系了条鸦青缎裙,瞧着腰肢纤弱得很,令他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胡英志有些迟疑,因为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一种陌生的情感。 他立在那里,静静看着玉栀读书。 见玉栀读得如此专心,把自己都忘记了,胡英志唇角微翘,低头浅笑——玉栀真的好可爱! 玉栀已经把陶弘景关于五禽戏的记载看完了,心中欢喜,打算买这本书,转念一想,抬眼看向胡英志,笑眯眯问道:“胡大人,您怎么对这本书这么熟悉?” 胡英志双目似含情意凝睇着玉栀,声音如同叹息一般温柔低回,带着些无奈:“不过是久病成良医罢了!” 玉栀闻言,忙又问道:“那胡大人您练过五禽戏么?” 胡英志点了点头,道:“我一直在练,坚持了好几年了。” 玉栀不肯轻易放弃,细细打量了胡英志一番,看看他白得快要透明的脸,再看看嫣红得不健康的唇,又看看他柔弱的小身子,心中顿时被巨大的失望笼罩了。 胡英志见玉栀双肩耷拉了下来,整个人散发出的失望都快要凝结成实体了,不由笑了,柔声道:“五禽戏适合我,如果是林大人的话,我建议林大人练太极拳。” 玉栀一听,忙道:“书肆里有没有关于太极拳的书?” 胡英志摇了摇头,道:“这里没有。” 玉栀一听,又开始失望了。 胡英志有些不忍心,便道:“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赫连大人家传的拳法便是太极拳,你可以去问一问。” 玉栀闻言,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嫣然一笑道:“我这就问问去!” 胡英志抬眼看了看外面已经黑苍苍的天色,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玉栀顿时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她笑着打量着胡英志:“胡大人,咱们两个一起走,估计得我保护您!” 胡英志:“……” 玉栀四处看了看,道:“咦?书肆的老板呢?” 她想买这本《养性延命录》呢! 胡英志默默指了指自己。 玉栀:“……胡大人,你究竟有多少生意呢?” 胡英志微微一笑:“我喜欢做生意,喜欢让钱生钱。” 玉栀也笑了,道:“这本书多少钱?” 胡英志知道她不爱占小便宜,便道:“这本书二钱银子。” 玉栀闻言,从荷包里取出二钱碎银子,认认真真递到了胡英志手中:“胡大人,告辞了!” 她拿着书出去寻清茶去了。 胡英志一直立在那里,看着门外。 片刻后,他看到玉栀左手拿着书,右手与另一个女孩子抬着一筐苹果从书肆门前走了过去。 胡英志低声道:“鲲鹏,你去送玉栀姑娘回县衙!” 鲲鹏答应了一声,从里面的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追了出去。 谢玉川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心道:胡大哥从来不曾和女人说这么多话,难道他喜欢上方才那个女孩子了? 第四十六章 交流 玉栀和清茶抬着那筐苹果没走多远,迎面便看到王青玉走了过来,忙轻轻对清茶说道:“清茶,你的王大哥来了!” 清茶抬眼看了王青玉一眼,脸有些红,却没有吭声。 王青玉今日在县衙东侧门值事房内轮值,傍晚时候见清茶跟着玉栀出去了,天擦黑还没回来,心里有些担心,便过来迎迎,谁知正好就遇到了。 他笑着打了个招呼,把那筐苹果接了过去。 玉栀知道清茶喜欢王青玉,便自顾自走在前面,好让清茶能多和王青玉说几句话。 王青玉和清茶都有些不好意思,两人随意说了几句闲话,走了一路,倒是沉默的时候居多。 到了县衙内宅,玉栀与清茶先进去了。 阿岚接了那筐苹果,又与王青玉聊了几句,待王青玉离开,这才把那筐苹果送到小厨房去了。 玉栀洗罢手,回了西厢房她和清茶的房间,拿了蜡梅香脂坐在窗前暖榻上抹手。 她最是爱美,虽然干活时也是不惜力的,可是干完活总是要各种地保养自己的手。 玉栀一边涂抹着手,一边思索着方才买书之事。 如今照县天高皇帝远,规矩不严,她和清茶还能够出去逛逛,若是有朝一日回了青州兴平郡王府,怕又是一天到晚被拘在郡王府的内院里了。 既如此,在照县一日,便要开心一日;有机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出去看看;能读书写字,就读书写字;能学些新本事,就好好学学,以后好安身立命! 心中计议已定,玉栀这才起身,预备换身衣服再去正房侍候。 她刚换好衣服,清茶就从外面进来了。 清茶手里拿着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笑嘻嘻道:“玉栀,我刚洗过的苹果,你先吃个苹果再去侍候公子!” 玉栀担忧林佳,微微一笑,道:“我去看看公子,这个苹果你先给锦儿吃吧!” 清茶答应了一声,跟着玉栀出了北暗间,颇为依依不舍地看着玉栀出门。 见清茶如此痴缠,玉栀不由笑了:“咦?我说清茶,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怎么如此缠绵?难道还要表演十八相送?” 清茶也笑了起来,道:“玉栀,你今晚回来睡么?天太冷了,我想和你一起睡!” 作为和玉栀一起睡过的人,清茶知道玉栀有一个别人没有的妙处——冬暖夏凉! 夏天和玉栀一起睡,玉栀身上凉阴阴的,凑在一起也不热;若是冬天和玉栀一起睡,玉栀跟个小火炉似的,散发出无穷的暖和热。 因为这个缘故,虽然因为公子生病她和玉栀才分开了几日,清茶已经颇为怀念了。 玉栀听清茶说得可怜兮兮的,不由笑了起来,道:“等公子身上好了,我就回来陪你!” 清茶连连点头,目送玉栀去了。 林佳已经睡醒了,正拿着一本书对着床前的烛台在读,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林佳心中似有一股暖意蔓延开来,抬眼看了过去。 玉栀还没走过来,一股清新的蜡梅芬芳便先传了过来。 紧接着便是穿着白绫袄系了条宝蓝裙子的玉栀轻轻俏俏走到拔步床前,含笑问道:“公子,好些了么?” 林佳垂下眼帘,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神情是寂寞的。 见林佳这个样子,玉栀心里有些难受,便俯身过去,伸手摸了摸林佳的额头,觉得似乎不算烫了,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我给你倒杯温开水!” 服侍林佳喝罢水,玉栀便和林佳讨论起五禽戏和太极拳,然后道:“我听人说赫连大人是太极拳的传人,公子何不去向赫连大人请教呢?” 林佳一听,想想自己体弱多病的身子,再想想赫连杉高大挺拔的体格,总觉得玉栀是嫌弃自己了,便淡淡道:“我不练。” 玉栀一心想让林佳强身健体,如何会轻易放弃? 她知道自己若是啰里啰嗦再劝的话,林佳一定会更加排斥,便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觑了一眼林佳手中正在读的书,见林佳在看《史鉴》的第二卷的《留侯世家》,她眼睛一亮,计上心头。 玉栀含笑道:“公子,头还疼么?奴婢给你按按吧!” 林佳最喜欢玉栀抚摸他的头发和为他按摩了,立即乖乖地“嗯”了一声,放下书,专心致志等待玉栀为他按摩。 玉栀先用碧玉梳为林佳梳了一会儿头,然后轻轻问道:“公子,汉高祖得了天下,当年一起打天下的功臣好多都兔死狗烹了,为何留侯张良却得以保全呢?” 林佳略一思索,和玉栀讨论了起来。 他的观点偏于张良性格光风霁月,原本便是想要实现个人的理想结束乱世局面,一则理想实现了,二则看透了刘邦的性格,因此才急流勇退,成功保全。 玉栀笑盈盈故意道:“我觉得啊,张良是道家出身,他其实是修仙去了,《史鉴》里不是记载了么?说他‘摒弃人间万事,专心修道养精,崇信黄老之学,静居行气,欲轻身成仙’!今日我可是去书肆了查了好多资料,听说张良发明了一套拳法,名唤太极拳,修习久了,身轻如燕,真的入山成仙了呢!” 林佳原本认认真真和她讨论,谁知玉栀却开始胡说,目的还是让自己练那个劳什子太极拳,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轻微的妒忌,便背对着玉栀捂住了耳朵,以示自己不愿听。 见林佳如此,玉栀忙做小伏低道:“好了好了,我认认真真和你讨论好了!” 林佳故意耐着性子,待玉栀再三道歉,这才转身继续与玉栀聊了起来。 谈到张良“拾履得书”这个传说,玉栀不由笑了,道:“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林佳闻言,心里一动,道:“为何?” 他自然也是不信的,只是碍于身份,他轻易不肯发表离经叛道与众不同的看法。 玉栀美丽的眼睛璀璨夺目:“我觉得张良不过是想借助天下人的迷信心理,为他自己营造神秘色彩,也为刘邦造势罢了!” 她欲言又止,道:“我有一种想法,张良并非儒家,而是道家,他用拾履得书这个故事来造势,同时也在提高道家的影响力!也正是因为张良,汉初治理天下,施行的是黄老之学;当然汉初民生凋敝,若要与民生息,道家的黄老之学是最合适的……” 玉栀的观点确实有些幼稚,可是想到玉栀的身份,林佳依旧有些惊讶:“玉栀,你都读过什么书?” 玉栀想了想,道:“先前读的都是《三字经》和一些诗集词选还有话本,不过如今我迷上了《史鉴》,别的书暂时不想读了!” 她眯着眼睛笑了:“读《史鉴》,我总是会想到好多东西,觉得脑子一下子变得宽阔了许多,还挺有意思的!” 林佳想起玉栀方才证明她自己的观点的时候,很轻易就背出了好多《史鉴》中的语段,便试探着问道:“你能过目成诵么?” 玉栀得意地点了点头:“我读书极快,一般一页书我一眼就能看完,而且看完一遍,便能够会背!” 林佳有些不信,他自己就够聪明了,也需要读两三遍才能会背,难道玉栀比他还聪明? 玉栀见林佳秀长的眼睛一片幽深,知道他不信,灵机一动,便笑嘻嘻道:“公子,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林佳抬眼看她,知道玉栀在激自己,便缓缓道:“你想赌什么?” 玉栀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我若是果真能过目成诵的话,公子把清茶的身契赏给我,可好?” 清茶那样爱慕王青玉,玉栀担心清茶的奴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因此有此提议。 林佳何等聪明,当即明白玉栀为了清茶考虑的心,虽然觉得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可是心里就是有些酸溜溜的。 见林佳沉吟不语,玉栀便继续激他,微微仰着下巴得意道:“我就知道公子不敢和我赌!” 林佳虽然心里明白,却还是被玉栀给激住了,拿起放在一边的那本《史鉴》,翻到自己折的那页,递给玉栀:“你把这一页看一遍,然后给我背!” 玉栀心中欢喜,接过书,沉下心来,开始默诵。 片刻后,她把书递给了林佳,开始朗朗背诵:“留侯乃称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 林佳静静听着,心神激荡。 像玉栀这样如此聪慧通达的女子,居然是因为绝色而被作为通房送到他身边的! 天下之大,像玉栀这样被埋没的人才,到底有多少? 这科举制,还是有太多的缺陷…… 玉栀从林佳那里拿到了清茶的身契,珍而重之地折好放到了荷包里,特地交代林佳:“公子,这件事可是你我之间的秘密,连清茶你都不要说哟!” 林佳脸都黑了:“……我能和清茶有什么话说!” 玉栀“扑哧”一声笑了,瞟了林佳一眼,心道:等着瞧吧,我既有耐心,又爱动脑筋,早晚会劝得你练太极拳强身健体的! 林佳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玉栀腹诽,犹自思索着如何能令科举制度更完善,如何做到野无遗贤。 转眼间便是大年三十除夕夜了。 这日傍晚,玉栀正和清茶在内宅大门口指挥着阿岚挂桃符,一眼便看到赫连杉带着一个小厮大步来了。 她马上想起胡英志说赫连杉是太极拳传人的事,当即上前,屈膝行了个礼,笑盈盈道:“听说赫连大人是太极拳的传人?” 正在这时,林佳在卧室里呆的有些闷,强扶病体披了斗篷走了出来,刚绕过影壁,就看到了正仰首和赫连杉说话的玉栀。 他的心顿时如同被浸入了冷冰冰的醋汁子里一般,又酸又涩又刺得慌…… 第四十七章 醋意 赫连杉只顾与玉栀说话,没注意到林佳过来了。 听到玉栀问话,赫连杉点了点头:“正是。” 玉栀闻言,心中雀跃,眼睛亮晶晶,双手合十仰首看着赫连杉:“练习太极拳,是不是可以强身健体?” 她的眼睛太亮了,赫连杉似乎被吸引了进去,当即道:“是。” 玉栀从赫连杉那里得了确切的回答,心中欢喜,却担心自己提出要求赫连杉会一口拒绝,以后不好转圜,便笑眯眯道:“原来如此啊!” 心道:等一会儿我就去说服公子! 林佳没听到玉栀和赫连杉的对话,只看到玉栀仰首甚是迷恋地看着赫连杉,而赫连杉则和气地与玉栀说话。 他心中酸意弥漫,立在那里片刻,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待脸上酝酿出和蔼可亲的笑,这才缓步走了出去。 赫连杉一抬头看到了林佳,忙拱手行礼:“下官见过大人!” 林佳含笑回了礼,与赫连杉寒暄了几句,正要带着赫连杉进门,一闪眼与玉栀四目相对,发现玉栀正在笑眯眯看着自己,就像在看她最喜欢的玫瑰香膏,心里便开始打鼓:玉栀心里又在盘算什么? 他一边想,一边引着赫连杉进了大门。 林佳总觉得玉栀那饱含兴趣与欢喜的眼神还凝聚在自己后背,令他寒毛直竖。 赫连杉来见林佳,一是因为他独在异乡,过于凄清,因此过来凑热闹,也算提前拜年了;二是想继续试探林佳,以达良禽择木而栖的目的。 两人坐下饮茶聊天,谈的颇为投机。 到了用晚饭时候,林佳便留赫连杉一起用年夜饭。 赫连杉正有此意,当即答应了下来。 年夜饭是玉栀、清茶和许二娘子一起准备的,非常的丰盛,既有玉栀预备的宛州风味扣碗,又有清茶预备的两样青州菜肴,更多的则是许二娘子预备的照县菜。 玉栀见年夜饭备好了,便去了明间,询问林佳何时摆饭。 林佳想了想,道:“再等等叶大人吧!” 叶春善提前和他说好了,今夜要过来一起用年夜饭的。 玉栀正要退下去,阿橙进来禀报道:“禀大人,叶大人派了小厮来传话,说他有事,今晚不过来了!” 见玉栀在一边竖起耳朵听,林佳便开口吩咐玉栀:“你下去让她们开始摆饭吧!” 待玉栀掀开崭新的宝蓝锦缎门帘出去,林佳这才问阿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春善一向很重承诺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橙生得细眉细眼的,机灵得很,听了林佳的问话,他当即眉飞色舞起来:“禀大人,叶大人昨夜把贴身侍候的丫鬟春云收房了,今晚除夕夜要陪着春云和秋雨两个通房丫鬟吃团年饭呢!” 林佳:“……” 赫连杉:“……” 在外面墨迹着没走的玉栀:“……” 林佳轻咳了一声道:“叶大人倒是风流。” 他不再多说,这一页算是揭过去了。 一般男子,身边有几个暖床的丫鬟,是很正常的事,林佳并不觉得有什么。 赫连杉家族规矩大,未成亲房里不能放人,成亲后妻子多年不育才能纳妾,因此得知叶春善随意睡丫鬟,心里有些别扭。 林佳心细如发,见赫连杉表情不虞,立即想到了自己的玉栀,便故意问道:“赫连大人,莫非你房里没有放人?” 赫连杉俊脸微红,忙道:“赫连氏家规森严,家族男丁未成亲房里不能放人,成亲后妻子多年不育方能纳妾。” 林佳笑了,道:“如此方是有传承有底蕴的家族!” 他秀长的眼睛微微一眯,似不在意道:“我房里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人,不过是长者有赐不敢辞罢了!” 赫连杉微笑着打量了林佳高挑瘦弱的小身板一眼,再想想方才碰到的那个极美貌小丫鬟脸上未脱的稚气,心道:我要是信大人您已经和那个玉栀圆房,我才是傻子呢! 林佳还以为赫连杉相信自己已经和玉栀圆过房了,从此不会再打玉栀的主意,心情愉快,又与赫连杉谈起了明春全县修建水渠之事。 玉栀沿着游廊往小厨房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腹诽着:“公子您真好意思说,‘我房里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人’,公子你房里只有我一个人么?明明还有水莲、水荇、锦帘、红叶、娴静和淑美六个人呢!” “‘不过是长者有赐不敢辞罢了’,公子您辞过么?还不是只要有人塞人进来,您就笑纳了!” 到了小厨房,玉栀一闻到蒸笼中各种扣碗那扑鼻的香气,顿时什么都忘记了,满心里只有吃:“咱们这就给公子上菜吧!待上罢菜,你们在西厢房里也吃团年饭,我一个人在明间侍候就行!” 许二娘子闻言,很是感动,忙道:“那我给你留好菜!” 玉栀皱着鼻子吸了一口蒸笼中的香气,笑眯眯道:“把条子肉扣碗、莲条扣碗、丸子扣碗和酥肉扣碗给我留一些,然后再留些碧粳粥就可以了!” 许二娘子忙答应了一声。 清茶笑着道:“玉栀,等你忙完,我来帮你加热!” 玉栀答应了一声,拿了托盘出来,与清茶一起开始往正房送菜。 一时宴席齐备,林佳和赫连杉开始吃菜饮酒。 玉栀立在一旁斟酒夹菜侍候。 赫连杉敬了林佳一杯酒,自己也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玉栀上前,端起碧瓷酒壶为赫连杉斟满了空酒盏。 在玉栀靠近的时候,赫连杉闻到了一股极细微极清淡的香气,似花香又非花香,沁人心脾,好闻得很,端起酒盏的手顿了顿,心道: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美人体香么? 林佳坐在赫连杉对面,见自从玉栀斟过酒,赫连杉就端着酒盏兀自沉吟,便怀疑赫连杉在意淫玉栀,于是含笑道:“玉栀,我有了酒意,你去做两碗鲜虾馄饨用来解酒,让阿橙进来侍候就行了!” 玉栀闻言,抿着嘴笑了,答应了一声,屈膝行了个礼,这才退了出去。 一到外面,玉栀就笑了起来:什么有了酒意?骗鬼吧!明明一盏酒就沾了沾唇尝了尝而已,就敢说自己有了酒意,还要吃鲜虾馄饨解酒!明明是想把我支出去! 她虽然腹诽着林佳,却依旧去厨房给林佳做鲜虾馄饨去了。 林佳那么爱吃鲜虾馄饨,却因为身体不好,平时不敢多吃。 如今大年夜的,让他吃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岂不是正应该? 玉栀母性太强,不知不觉间就把病弱的林佳当成了小孩子宠爱,而自己却没有察觉。 许二娘子、锦儿和清茶在西厢房里吃年夜饭,阿赤、阿岚和阿青在值事房里吃年夜饭,小厨房里空空荡荡,只有玉栀一个人。 玉栀却格外享受着独处的妙处。 既然林佳特地把她支出来,她就不必急急做了馄饨送过去,先用了自己的年夜饭再说吧! 玉栀先掀开蒸笼盖子,把许二娘子给自己留的那几样菜都端了出来,放在了小厨房的小饭桌上,坐在小板凳上就着半碗碧粳粥吃了,这才开始做鲜虾馄饨。 因为明日大年初一要吃饺子,因此醒好的面是现成的,老母鸡汤也早熬好了,就在炭炉上坐着,她只用调好馄饨馅就行了。 她一边开心地哼着歌,一边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玉栀先把鲜虾去虾线去皮片肉,剁成肉茸,加入香料和韭菜,沿着同一方向搅拌调和为馅,然后包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馄饨。 在玉栀轻柔的歌声中,远处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隐隐传来,衬得小厨房内愈发的凄凉。 玉栀哼着歌,慢悠悠地忙碌着,下好馄饨后用两个碧瓷盖碗盛了,用托盘送到了正房外面,让阿橙送了进去。 林佳见是阿橙送来的馄饨,玉栀根本连面都没露,心里满意极了,越发觉得玉栀是个宝——玉栀真是心思玲珑一点就透啊! 赫连杉一直到酒醉离开,都没再见到玉栀出现。 此时已经将近子时了,远远近近的爆竹声越发密集起来。 玉栀待赫连杉离开了,这才去了正房。 正房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玉栀便掀开门帘,进了卧室。 卧室里的枝型灯全部点着了,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 房间最里面的拔步床上,雪白的帐子用金钩挂在一边,玉栀一眼就看到了合衣躺在床上正在沉睡的林佳,不由有些着急——上次生病还没好利落呢,如今又开始作! 她当即走了过去,轻轻摇了摇林佳。 林佳“哼”了一声,摊开四肢继续睡。 玉栀见状,不由感叹:公子的胳膊腿怎么这么长啊! 她忙个不停,先把林佳的腰带解了,脱去林佳的外袍。 待把林佳脱得只剩下中衣亵裤,玉栀忙展开绣被,盖在了林佳身上。 到了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怕林佳受凉,动作很快,身上出了一身汗。 玉栀掏出丝帕拭了拭额角的汗,弯腰开始解下林佳头上束发的玄色丝带。 林佳乌黑的长发被玉栀解开,柔顺地铺满了宝蓝色的锦缎绣枕,因为沉睡,他的五官没有了醒着时的俊美凌冽,显得静美而柔和,身上整整齐齐盖着宝蓝色锦缎被子,露出了雪白的薄绸中衣。 卧室里弥漫着林佳的气息,似乎是薄荷清新的味道,又夹杂着淡淡的酒气。 玉栀正要离开,可是看到林佳浓长得不似真人的睫毛,她的手便有些痒,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摸了摸,这才起身熄灯出去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第一个来拜年的居然是胡英志。 胡英志带着自家不求上进的弟弟胡清池,给知县大人拜年来了! 第四十八章 巧遇 胡清池早和小伙伴们约好了,要一起去胭脂巷逛逛,谁知却被哥哥带着来给知县大人请安,心中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只是碍于哥哥的积威,只得委委屈屈过来了。 随着小厮进了明间之后,胡清池乖巧地随着哥哥行礼拜年。 林佳虽然只有十六岁,可是看着胡清池,却觉得对方幼稚得很,因此老气横秋地鼓励了两句,命阿岚给了红封子,便和胡英志聊了起来。 他觉得胡英志虽然瞧着如雾里看花,却也是为难得的人才,因此尽力想要拉拢。 胡英志也有心试探林佳,因此两人聊得颇为投机,听着还挺热闹。 胡清池一句都听不懂,坐在靠东墙放着的圈椅上发呆。 对面便是西暗间,西暗间上挂着青纱帘,里面隐隐有一个人,似乎正在读书写字。 胡清池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便凝神观察里面那人,发现那人云鬟雾鬓身材窈窕,动作柔美,不由看呆了。 正与胡英志聊天的林佳见了,忙抬手挡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胡英志忙看向弟弟,差点气死,正好这时候杨欣、赫连杉等一群官吏一起来给林佳拜年,胡英志趁机带了胡清池起身告辞。 出了明间,胡清池忍不住又扭头看向西暗间的窗子,可是窗子上糊着崭新的月光纸,贴着大红的窗花,他自然什么都没看到。 一出县衙内宅,胡清池见哥哥脸色不虞,当即道:“哥哥,我们接下来还要去张皇亲府上么?” 胡英志原本藏在衣袖中的拳头缓缓松开,把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压了回去,“嗯”了一声,抬脚向前走去。 胡清池悄悄松了一口气。 刚到张皇亲家大门外,胡清池又开口道:“大哥,刚才在知县林大人府上,有一个女子在西厢房里看书写字呢,身材好,姿态美——” 他觑了哥哥一眼,见哥哥面无表情,便继续道:“我听衙役们说林大人房里有一个丫鬟,非常美貌,应该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位了,原来她还能读书写字呢,林大人还怪有艳福,这红袖添香夜读书——” 胡英志的谪仙气质再难保持,桃花眼微微眯着,带着幽幽寒光看着胡清池:“滚!” 胡清池诡计得逞,假装害怕,一溜烟跑了。 鲲鹏一直冷眼旁观,见状悄悄提醒道:“大人,二公子正不乐意跟您应酬,这下子可算是逃走了……” 胡英志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自己弟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因此才更生气。 大年初一早上玉栀去内书房拿书,谁知她刚进去,县丞胡大人就过来了,玉栀不好贸然出来,索性在内书房里读书记笔记,倒是开心得很。 整个上午林佳这里都没断人,玉栀就开开心心在内书房呆了一上午。 按照青州照县这边的传统,大年初一的午饭当然是饺子了。 许二娘子下了一锅饺子,玉栀盛了一盘饺子一碗饺子汤,用调了辣椒油碟和醋碟,用托盘端了给林佳送去了。 林佳用罢午饭漱罢口,正端着一盏茶在品,忽然抬眼看向玉栀:“照县这边大年初一都是要上城东北齐云山的玉皇观烧香,你想不想去?” 玉栀闻言,眼睛一亮,道:“自然是想去啊!” 见林佳面上没什么表情,玉栀忙笑盈盈道:“公子,我们老家宛州那边,大年初一和三月三都要去独山的碧霞祠烧香的,我和邻居家的姐姐每年大年初一一起上山,在碧霞祠吃一顿斋饭才下山……” 想起往事,她的脸上现出惘然之色。 三四年过去了,佳芝姐姐怕是已经嫁人了…… 林佳抬眼看向玉栀,见她目光盈盈看着自己,眼中甚是渴望,便道:“你去收拾一下吧,半个时辰后就出发!” 玉栀眼睛亮晶晶:“那清茶她们……” 林佳不说话,秀长的眼睛静静看着玉栀。 老子看着像是会把阖府女仆都带出去玩耍的人么? 被林佳这样看着,玉栀心跳有些快,忙答了声“是”,就去换衣收拾去了。 玉栀回到西厢房,却发现清茶不在,不由有些疑惑,担心清茶是去私见王青玉了。 她略略收拾了一下,在唇上涂了些玫瑰香膏,取了春节新做的大红通袖袄穿在外面,便走了出去。 大门外除了林佳、阿青和阿岚要骑的马外,还有一顶暖轿。 玉栀见了,不由有些感动,笑眯眯看向林佳,屈膝行了个礼:“多谢公子!” 她原本还打算步行去秦玉山玉皇观的,没想到林佳居然让人备下了轿子。 半个时辰后,林佳等人到了齐云山脚下。 阿岚以前来过,熟门熟路指半山腰苍翠松柏中露出的一角黄瓦红墙让林佳和玉栀看:“那就是玉皇观!” 玉栀瞅了瞅,衡量了一下,觉得凭借自己的体力,这样的距离真不算什么。 不过她打量了一下林佳瘦弱的小身板,最后还是觉得够呛。 林佳见玉栀这样看自己,不由恼羞成怒,默不作声抬腿向山门走去。 玉栀和阿岚忙跟了上去,阿青则留下与轿夫一起看着车轿。 齐云山半山腰的观景亭内,裹着崭新的白狐裘的胡英志正坐在木椅上品茶,胡清池趴在栏杆上发呆,鲲鹏则静立在一旁侍候。 一个锦衣中年人带着两个亲随气喘吁吁走了上来,老远就向胡英志拱手寒暄。 胡清池认出此人正是照县提刑所的宋提刑,忙跟着哥哥上前迎接。 宋提刑与胡英志寒暄一番,坐下饮茶闲聊。 胡清池心不在焉趴在栏杆上,听到宋提刑与哥哥在聊什么海边开矿,什么官府用地,自然是没什么兴趣,便继续看山路上来来往往的年轻女人。 今日山路上来来往往的女人虽多,却都是些普通姿色,没什么能入胡清池的眼。 胡清池正有些意兴阑珊,忽然看到转弯处一个女孩子走了过来,瞧着姿态甚是袅娜,他便凝神看了过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个女孩子梳了桃心髻,只插戴了一支白银梅花钗,小脸雪白,眉目如画,樱唇嫣红,穿着大红通袖袄,系了条素白缎裙,身段袅娜纤细,颇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韵致,正是先前在玉川书肆那里见过的那个跑得飞快的女孩子!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心道:真是山不转水转啊,这照县还真是小呀! 林佳走得甚慢,玉栀见有阿岚陪着林佳,便小鹿般轻捷地跑了上去,预备跑到山腰那个亭子里等林佳。 玉栀一抬头,便看到了正笑盈盈盯着她的胡清池,顿时吓了一跳,当即认出这个一脸惫懒的清秀少年正是上回追自己的那个,忙往后看去。 下面不远处的山路上,林佳慢悠悠走了上来。 胡清池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么?我是照县东关胡家的老二,名唤胡清池,咱们上次见过的!” 玉栀也不搭腔,扶着山路外侧的栏杆立在那里,等着林佳和阿岚上来。 胡英志正在和宋提刑商量大事,忽然听到胡清池又在撩骚,便起身走了过去,预备给自己这个不成材的弟弟一个深刻的教训。 谁知刚走到亭子的栏杆边,他便看到了正立在亭子下面的玉栀,不由一愣。 玉栀见到胡英志走了过来,也是一愣。 胡英志身上裹着一件没见过的白狐裘,愈发衬得肌肤细白如瓷,眉目漆黑,嘴唇嫣红,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不管怎么说,既然胡大人在,这个登徒子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玉栀笑盈盈道:“胡大人!” 胡英志静静看着玉栀,总觉得眼前场景似乎在梦里出现过,玉栀身穿红袄白裙,笑盈盈叫自己“胡大人”…… 胡清池见状,忙低声问道:“大哥,你认识这个女孩子?” 胡英志淡淡道:“这是知县林大人房里的丫鬟,你死了那条心吧!” 胡清池:“……” 他正要劝说哥哥帮自己弄到这个女孩子,便见到一个小厮扶着一个清雅俊秀形貌昳丽的少年绕过大石头,缓缓走了过来,正是知县林佳。 胡清池暂时安按捺住内心的躁动,觑了那个女孩子一眼,跟着哥哥和宋提刑迎了上去。 宋提刑是第一次见到新任知县林佳,一边寒暄,一边悄悄打量着,发现林佳十六七岁模样,身材细瘦高挑,身穿月白罗袍,披着黑色缎面玄狐缎披风,愈发如芝兰玉树,清雅高贵。 大人们的说话寒暄的时候,玉栀默默地和阿岚一起立在林佳身后。 她知道那个胡清池还在偷看她,不由有些烦,垂着眼帘一声不吭。 胡清池眼神灼热看着玉栀,心道:既然知道是知县林大人的丫鬟,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不信我胡二郎不能抱得美人归…… 林佳注意到了胡英志那个弟弟一直在盯着玉栀看,心中很是厌恶,面上却笑得愈发和蔼可亲:“宋大人,胡大人,接下来要上山么?” 宋提刑和胡英志自然答了“是”。 林佳微微一笑:“林某累了,要先下去了!告辞!” 他真的拱了拱手,带着玉栀和阿岚向山下走去。 宋提刑和胡英志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正好有事要与林佳谈,谁知这林佳竟然如此不按牌理出牌,说走就走! 胡清池难得安静,立在一边默默思索着如何设下圈套,引这位美娇娘上钩…… 第四十九章 诡计 林佳其实是被胡英志和胡清池兄弟看玉栀的眼神给气着了,原本爬山时追上了玉栀,预备找玉栀撒娇呢,结果被那兄弟俩一气,他拉着玉栀一鼓作气下了山,到了山下,才发现身上出了一身汗,身子也轻快了许多,缠绵了很久的病居然就好了! 玉栀这一路上山,从来没见过林佳走这么快过,自然有些担心,就一直紧紧跟着林佳。 到了山下,她仔细一看,见林佳两鬓隐隐有些晶莹的汗迹,不禁大喜,忙催着林佳回去,生怕林佳在外面又受凉了。 到了晚上,玉栀趁林佳洗澡,回西厢房寻清茶去了。 清茶正坐在床边一个人抹骨牌,见玉栀进来,忙招手道:“玉栀,快来陪我玩!” 玉栀陪她玩了一会儿,低声问她:“你今日去哪儿了?” 清茶的脸有些红,低着头慢慢腾腾摆弄着手中的骨牌。 玉栀见状,全都猜到了,便低声道:“你听我一句话,你若是真喜欢王青玉,要多看看,看他是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千万不要轻易失了身子。” 又道:“若相处久了,你和他真心相爱,再来求公子施恩也不迟!” 清茶有些犹豫,抬眼看向玉栀:“公子瞧着怪不好说话的,会不会……” 玉栀揽着她的肩膀,笑嘻嘻道:“王青玉若真是可靠人,到时候你尽管来找我,我帮你求公子!” 清茶素来知道玉栀的性子,若是没把握她是不会这样说的,心中顿时欢喜起来,道:“玉栀,我给你做双鞋子吧!” 玉栀笑眯眯道:“我要大红缎面压玄色牙子硬底绣鞋,斜面上要用玉色丝线绣一对栀子花!” 清茶全都答应了。 转眼间春节就过去了。 大概是因为爬了一次山的缘故,林佳居然难得的半个月没生病。 从大年初六开市开始,县学修缮工程就开始了,与此同时照县各村的水渠修护工程也开始了,林佳一天到晚在外面奔波,一直到了元宵节那日上午才带着叶春善阿岚他们回了县衙内宅。 玉栀好几日没见林佳,心里还怪想念的,因此迎了林佳进屋,麻利地侍候林佳洗了澡换了衣服,又服侍林佳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坐下。 林佳这些日子在外面视察,吃住都是住在村民家里,自然简陋得很,如今在浴间彻底荡涤了一番,穿上洁净柔软的衣物,舒舒服服坐在舒适的锦榻上,饮着玉栀亲手点的甜蜜美味的梅桂泼卤瓜仁茶,简直舒坦极了。 只是因为过于疲惫,眼皮很是沉重,他看向玉栀的眼神简直是含情脉脉了——玉栀好像田螺姑娘,真是可爱呀! 这样的玉栀,他谁都不打算给,要留在身边一辈子! 玉栀身穿白绫袄,系了条宝蓝绣花缎裙,笑眯眯立在那里问林佳:“公子午饭想吃些什么?” 林佳想了想,道:“我想吃你做的羊肉臊子面。” 玉栀笑着答应了,道:“家中没有羊肉,我这就去买!” 林佳着实累极了,闭上眼睛倚着靠枕躺了下去:“我先睡一会儿,待面下好了再叫我……” 玉栀见林佳眼都睁不开了,忙道:“公子,你回床上睡吧!” 林佳撒娇道:“我就是要睡你这里,把你的衾枕拿出来让我用用吧!” 玉栀被他纠缠不过,只得从锦榻下面的抽屉中取出自己的铺盖,铺好后请林佳睡下。 林佳睡着玉栀的锦褥,枕着玉栀的枕头,盖着玉栀的绣被,在玉栀身上特有的清雅香气的萦绕下,几乎是一闭上眼睛,就跌入了梦乡。 玉栀和清茶从县衙东侧门出来,在对面李家茶肆守株待兔了十来日的胡清池的小厮麻雀,当即飞奔而去,寻胡清池报信去了。 胡清池从齐云山一回来,就命麻雀在县衙对面的茶肆守着,待玉栀一出来就去寻他报信,好让他制造与玉栀的巧遇,谁知玉栀居然十几日不出门,麻雀倒是白白守了这么多日,花了不少银子吃茶。 原想着没希望了,没想到元宵节这日玉栀居然出来了! 胡清池一听,当即把自己提前买好的那对赤金蝴蝶钗取了出来,换了身灿烂锦袍,穿着崭新的皂靴,兴冲冲就带着麻雀去了玉川书肆,继续守株待兔。 玉栀已经好些日子没出门了,一直都在内书房里读书写笔记,如今出来一趟,看什么都新鲜。 她和清茶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清茶见街上有不少女人都穿着白绫袄,便笑着道:“玉栀,元宵节晚上,可是要走百病的,公子不知道让不让咱们出门!” 玉栀也早发现了,不由笑了起来,道:“人家能够出来走百病的,都是各家的眷属,由男子汉护着出来走百病,你我是谁的眷属?有谁护着咱们?” 走百病是大周朝元宵节的风俗,在这一日妇女穿上白绫袄,打扮得齐齐整整,夜间约齐外出行走,由男子在外护持,一人持香前导,结伴行走,见桥必过,据说这样可以健身去病,因此称为“走百病”。 清茶想了想林佳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当下不吭声了。 玉栀笑道:“这样吧,今晚月亮若是好的话,咱们试着去求公子,让林岚跟着,约上许二娘子和锦儿,也一起走百病去!” 清茶忙道:“那你去说吧,我看见公子腿就软!” 玉栀从来都肯承担,当即道:“我去就我去,不过不一定能成,到时候我试试吧!” 清茶笑着点了点头,默默想着心事:王大哥家里有母亲、大嫂、二嫂和妹妹,不知道会不会护着家中女眷出来走百病?若是公子允许我们出来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正好碰上王大哥…… 一时买了羊肉和菜蔬,玉栀用竹筐装了,与清茶抬着往县衙方向走去。 经过玉川书肆的时候,玉栀不由自主往里面看了看,心道:不知道那个病美人胡大人在不在……生得跟个病西施似的,为何心却那样歹毒,老是想害我们公子呢? 刚走过玉川书肆,玉栀便听到后面传来男子的声音:“咦?这是谁掉的金钗?” 清茶听到声音,有些好奇,忙扭头去看。 只见玉川书肆门口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袍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的,手中正拈着一对亮闪闪的赤金蝴蝶钗在看呢! 玉栀也跟着看了过去,认出此人正是胡大人的那个无赖弟弟胡清池! 胡清池见玉栀和清茶都看了过来,忙微笑道:“两位姑娘,刚才就你们走过,这对金钗是你们掉的么?” 清茶有些眼热,当下往前走了半步。 此时四周无人,若是认了这对金钗,正好她和玉栀一人一个! 玉栀见清茶似乎有些心动,忙用力拉了清茶就走。 一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贪,二则这人是一直觊觎自己的胡清池,谁知是不是他设的一个圈套! 那胡清池见状,简直急得要跺脚,当即追了几步:“两位姑娘,这不是你们的金钗么?” 清茶有些依依不舍,低声道:“那对金钗多美啊,反正四周又没人,咱俩冒领了,正好一人一个!” 玉栀脚步越发快了:“那人是胡大人的弟弟,叫胡清池,是个无赖,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再说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咱们千万别贪,免得心里不安……” 清茶一向没有主心骨,玉栀就是她的主心骨,听玉栀说得极有道理,便不再坚持,跟着玉栀回去了。 胡清池:“……” 他跺了跺脚,悻悻然进了玉川书肆。 谢玉川把胡清池的勾当看了个清清楚楚,口中不言,却记在了心里,预备去告诉胡大哥。 胡清池在书肆内坐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一个锦囊妙计,因谢玉川不是他做坏事的知音,便起身匆匆离开了。 他要寻他的小伙伴们,趁晚上走百病,再来演一场戏,非得弄到这个叫玉栀的小丫鬟不可! 第五十章 黄雀 【旗.】,热门免费阅读! 回到县衙内宅,玉栀亲自下厨,去做林佳想吃的羊肉臊子面。 许二娘子在县衙内宅久了,除了帮着洗衣扫院子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厨房度过。 许二娘子和锦儿先前面黄肌瘦的,脸上常含悲苦之色,如今在县衙内宅呆了这段时间,母女俩都胖了不少,瞧着气色也变好了,都满足得很。 她最崇拜玉栀,总觉得厨房内的活计太粗糙,实在是太辱没了玉栀,因此厨房内的活计,她能不让玉栀沾手,就不让玉栀沾手,只让玉栀去做些精细活计。 玉栀做羊肉臊子面的时候,许二娘子一直在一边学着。 她想着自己学会了,以后玉栀就不用再做了。 玉栀最是有耐心的,便一边做,一边细细地讲给许二娘子听。 中间说起了今夜走百病的事,玉栀随口问许二娘子:“娘子,今晚走百病,你和锦儿去不去?” 许二娘子听了,眼睛先是一亮,接着便黯淡了下去,道:“算了,我们娘俩就不去了……” 玉栀瞧她神情有些不对劲儿,便追问了几句。 许二娘子不肯说,眼圈红了,捏着衣角,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玉栀见状,便不再强迫她了。 做好了羊肉臊子面,玉栀给林佳送去,服侍林佳用了。 下午林佳无事,坐在西暗间书房内读书。 他拿了一本《农术》在读,玉栀坐在一旁,继续研读《史鉴》。 林佳读书读累了,抬头一看,见玉栀依旧在认真读书,便把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开口问玉栀:“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读书有没有什么疑问?” 玉栀听了,忙颠颠地起身,从玉石镇纸下拿出了一个自己用雪浪纸订的小册子,拿给林佳看:“公子,我这几日在看《史鉴》中关于周史的内容,这是我读书过程中的疑问,你帮我看看吧!” 林佳翻看起来,发现玉栀的字效仿隶书,却比隶书更灵动,虽然有些稚嫩,却很好看。 玉栀做事整齐,列的那些问题整整齐齐的,还给问题编了序号。 她问的第一个问题是门阀士族明明影响了大周朝的发展,为何朝廷不进行抑制,而任其发展? 第二个问题是“差役法”明明有问题,负担太重而又劳役不均,对百姓有害,为何大宋朝都免除的差役法,大周朝又重新恢复? 第三个问题是铸造当五钱,钱币混乱,物价高涨,朝廷为何不禁止? 第四个问题是大周建朝初期实行军屯制,让士兵战时作战闲时种田,可是如今军屯的土地都被高官们瓜分了,士兵们没剩多少土地,可是要缴纳的钱粮却只增不减,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看完这些问题之后,林佳抬眼看向玉栀,秀长的眼睛中满是诧异。 玉栀正单手支颐等着林佳的回答,见他这样看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忙把手放了下来,规规矩矩放在身前,道:“公子,这些问题是不是太幼稚了?我一直在想,这些弊病,我都看出来了,为何咱们的朝廷会不理会呢?” 林佳怔怔看着玉栀。 玉栀一直在他身边,他未曾注意到玉栀的变化,如今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却发现短短半个月时间,玉栀似乎长大了一些,更像大姑娘了,也更美丽了,整个人如同一朵娇嫩的雪白栀子花,盛开在春风之中。 片刻后,他垂下眼帘,道:“玉栀,有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叫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玉栀想了想,眼睛亮晶晶看着林佳:“公子,这句话出自董其昌的一句话,‘气韵不可学,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然亦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对吧?” 林佳含笑点头。 玉栀得意洋洋道:“我真的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呢!” 林佳见她得意极了,眯着眼睛,摇头晃脑,觉得好可爱,忍不住伸出手在玉栀脑袋上揉了揉,觉得玉栀的头发柔软得很,便又伸手摸了摸。 玉栀是最讲仪容的,当即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靶镜,对着照了照,蹙眉道:“公子,你都把我的桃心髻都弄乱了,这是清茶帮我梳的呢!” 林佳含笑不语。 玉栀悻悻然又从抽屉里拿出了碧玉梳,对着靶镜理了理鬓发。 林佳默默看着她,心道:她不会还在我的书房里备有胭脂水粉吧? 好在玉栀只是拢了拢鬓发便把靶镜和碧玉梳都收了起来。 她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公子,所谓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是要多读书,令自己学到很多东西,并能够让自己学到的东西在生活中体现出来,也就是理论结合实际,学以致用!” 林佳含笑点头,手又伸了出去,在玉栀脑袋上又乱揉了一通,这才道:“以后我去衙门办公,你也跟着去吧!” 玉栀闻言心跳开始加快,兴奋得眼睛亮晶晶的,雪白晶莹的脸颊也泛起了一层红晕,双手合十抵在胸前:“公子,我真的可以去么?” 林佳微微一笑:“你这几日准备几套小厮装束,以后扮做我的书童!” 玉栀闻言,一下子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林佳。 她从小那么喜欢读书,村子里一般过得去人家的女孩子都会送到村中学堂读两年书,些须认识几个字,唯有她的爹娘,口口声声“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让她哥哥读书,不让她读书…… 玉栀个子只到林佳胸前,她紧紧抱着林佳,脸埋在林佳身前,半天没声音。 林佳很快便发现玉栀在流眼泪,她的泪水渗进了林佳的中衣内,温热潮湿…… 他的心一阵阵蹙缩,胸臆之间似微微疼痛…… 过了半日,玉栀有些不好意思,在林佳胸前蹭去眼泪,闷声道:“唉,公子啊,你要是我的亲爹,那我该多幸福啊!” 林佳:“……我今年十七岁,生不出十五岁的女儿。” 玉栀睫毛湿漉漉的,含着泪笑了:“那我对公子你更好一些,公子你也对我更好一些好不好?” 我们都是没人疼爱的人,那就让我们互相疼爱吧! 林佳声音沙哑,答了声“好”。 玉栀从来都是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她马上举起手笑眯眯道:“公子,击掌为誓!” 林佳抬手与玉栀一击掌,随着清脆的一声“啪”,他和玉栀互相许下了彼此待对方好的誓言。 玉栀趁热打铁,当即笑眯眯问林佳:“公子,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么?” 林佳瞅了瞅玉栀身上的白绫袄,直接道:“你想去走百病么?” 大周风俗,元宵节晚上妇女要打扮齐整,穿着白绫袄去走百病。 玉栀连连点头:“我和清茶一起去!” 林佳道:“我带上阿岚陪你们去吧!” 玉栀开心极了,忙去寻清茶,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去了。 玉川书肆后面有一进三进的宅子,正是胡英志胡清池兄弟的家。 胡英志这几日都在督促县学的修缮,今日傍晚时分,他好不容易得了闲空,便只穿着白绫中衣和亵裤,在生着地龙的书房内练习五禽戏。 小厮鲲鹏忽然掀开厚厚的锦缎门帘,探头进来道:“大人,二公子身边的鸿鹄有事要回禀!” 公子的书房地龙烧得太热了,一般人根本受不了,因此他们都在外面侍候去,轻易不肯进来。 胡英志停下了动作,道:“让他进来吧!” 鸿鹄是他特地安排在清池身边,看着清池的,既然这时候来回话,一定是清池又做什么不妥之事了。 鸿鹄是一个黑瘦小厮,进来之后拱手行罢礼,便道:“大人,二公子收买了几个泼皮无赖,预备趁着今夜妇人家走百病,掳走知县林大人的丫鬟玉栀。” 胡英志闻言大吃一惊:“他要做什么?” 鸿鹄眨了眨眼睛:“二公子爱上了林大人房里的丫鬟玉栀,想趁乱把人掳走。” 胡英志闻言,先是大怒,接着又有了别的想法…… 如今青州方面已经把令林佳自然死亡的酬金涨到了两万两白银了。 林佳那么宠爱玉栀,玉栀出来走百病的话,他极有可能也跟着出来,若是清池找的人行动在前,他再命人黄雀在后,也许能够趁乱杀死林佳,倒是得了那两万两白银…… 不过胡英志马上想到了林佳身后的神秘背景:若林佳真的是当今天子的侄子,他现在就开始扶助林佳,等将来林佳登基,那他可是从龙之功了,这决不是区区两万两白银所能比拟的…… 想到这里,胡英志开口问鸿鹄:“二公子呢?” 鸿鹄忙道:“二公子已经带着人去范家酒楼喝酒去了!” 胡英志叫了鲲鹏进来,吩咐道:“你去咱们的镖局,把那功夫高强的镖师选五六个叫过来,我有事要布置!” 鲲鹏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此时天还没黑透,照县有名的范家酒楼已经热闹异常,胡清池包了个雅间,正在招待他那些狐朋狗友,众人猜枚划拳,大声交谈,聊着今晚的行动,却不知隔壁有人正在听着。 隔壁雅间坐着一个白皙斯文的锦袍青年,青年身前跪着六个彪悍男子:“请大公子放心,只要林佳出现,我们一定会趁乱剁了他!” 那锦袍青年淡淡笑了笑,道:“多剁几刀,免得没有死透,倒是麻烦!” 第五十一章 追杀 大周朝国强民富,经济发达,而元宵节又是重要的节日,因此每年的元宵节总是要热烈庆祝。 照县距离京城虽远,灯会却也办得热闹,由县衙联合缙绅出面,在县衙前的那段街道上立了高大的灯轮、灯楼和灯树,盛陈百戏,安排几十个乐师,形成了灯影乐音的世界。 这日晚上林佳需要带着县衙官吏在县衙前的高台上进行开灯仪式,待灯节开始,再回来接玉栀和清茶出去走百病儿。 在等林佳的时候,玉栀、清茶和许二娘子坐在西厢房的明间里说话。 屋子里很暖和,许二娘子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细声细气说着照县这边的元宵节风俗:“照县元宵节这日流行走百病儿,高门富户和小门小户的女眷,都要穿着白绫袄,脚踩高底绣鞋,让家主或者家人护着出去观灯,特别热闹,不过每年都有不少人家失窃……” 玉栀和清茶从来没见过许二娘子说过这么多话,都认真地倾听着,特别向往。 清茶忍不住道:“娘子今晚不如也和我们一起去走百病儿!” 许二娘子的脸顿时变得苍白起来,低着头没说话。 锦儿似乎瑟缩了一下,依偎进了母亲的怀里。 玉栀见状,忙扯开话题,笑眯眯道:“我和你们说一下我们宛州的风俗吧,宛州元宵节也很热闹,灯都在最繁华的王府大街上,大街两边挂满了灯……有日月灯,有镜灯,商铺前还有各种字灯和写着招牌的琉璃灯,这一夜整个宛州城茶肆、酒楼、瓦舍和勾栏都通宵营业,热闹繁华得很呢!我家在城郊,每年我都跟着邻居家的姐姐一起去……” 想起往事,玉栀鼻子莫名有些酸楚,长睫毛垂了下来,道:“不过今晚就可以看到照县的灯了呢!” 许二娘子看了看玉栀和清茶,微笑着道:“照县临海,元宵节也有些冷的,你们俩今晚若是出去走百病儿,上面若是只穿着白绫袄,怕是要冷,不如在外面套件锦绣袍子!” 玉栀和清茶笑了起来。 清茶道:“我们做丫鬟的,又不是夫人,哪里有什么锦绣袍子!” 许二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正在这时,阿岚在外面叫玉栀和清茶:“快出来吧,大人已经换过衣服了!” 玉栀和清茶忙起身出去了。 皎洁清冷的月光下,披着宝蓝玄狐斗篷的林佳正立在大门外候着,见玉栀和清茶出来,便道:“走吧!” 当先带着阿岚向前走去。 玉栀和清茶忙也跟了上去。 县衙内宅笼罩在皎洁的月光之中,静悄悄的,可是距离东侧门越近,喧闹声就越发响了,玉栀挽着清茶的手,紧紧跟在林佳和阿岚后面,出了县衙东侧门。 为了迎接元宵节灯会,县衙门前的大街搭建了无数灯架,照得整个街道明晃晃的,各种买卖沸反盈天,观灯和走百病儿的男女络绎不绝,很是繁华热闹。 林佳进入观灯和走百病儿的人流,一边赏灯,一边慢悠悠走着。 阿岚紧紧跟着林佳,严密地护卫着。 玉栀和清茶手挽着手,一直紧紧跟在后面。 前方有一座巨大的莲花灯,灯中还端坐着行院花魁扮演的观音娘娘,围了好多人在看。 林佳正在往前走,忽然听到前方有人道:“给大人请安!” 他抬头一看,发现是县衙的衙役王青玉。 见王青玉身后跟着几个女子,林佳猜到是王青玉家中的女眷,便点了点头,倒是没说话。 玉栀见清茶眼巴巴瞅着王青玉,便低声道:“你和王青玉约好的?” 清茶羞涩地点了点头。 玉栀忙伸手拉了拉林佳的衣物,低声道:“大人,清茶想和王大哥的妹子一起玩呢!” 林佳扭头看了玉栀一眼。 玉栀忙眯着眼睛甜蜜一笑,狗腿之极。 林佳见她笑得谄媚,心中觉得好笑,便点了点头。 玉栀便笑着把清茶推到了王青玉身前,笑嘻嘻道:“晚一点儿记得把清茶送回来,别让我悬心!” 王青玉的妹妹看着就是个可爱的,走出来握住清茶的手,笑眯眯道:“姐姐放心,我们一定会把清茶姐姐安安全全送回去的!” 玉栀这才放心地和清茶及王家人道了别,跟着林佳和阿岚往前去了。 范家酒楼二楼临街的雅间内有不少达官贵人,包了雅间,专门来吃酒赏灯并看走百病儿的妇女。 胡清池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挤在一起,趴在窗前紧张兮兮地等待着玉栀来到。 一看到紧跟着知县林大人过来的玉栀,胡清池忙招呼狐朋狗友们看:“你们看,就是那边那几个人,就是那个身穿宝蓝斗篷那个高个子身后那个女孩子!对,就是那个穿白绫袄系了条石榴裙的那个女孩子!” 街道上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狐朋狗友们顺着胡清池的指示往下一看,简直是眼前一亮,那个女孩子额发齐眉,乌油油的青丝松松挽了一个桃心髻,其余皆顺滑地垂在了肩上,一张小脸洁白如玉,大眼睛晶莹闪烁,身段窈窕,形容可爱,实在是生得太标致了! 他们纷纷笑了起来,各种的打包票:“胡二,你尽管等着吧,我们过去把那小娘子与前面的男子隔开,然后你就冲过去掳走她!” 众无赖计议一定,一起下了楼,融入了人流之中,紧紧跟在玉栀等人后面。 此时隔壁雅间里那个白皙斯文的锦袍青年,也正指着人群中缓缓走来的林佳道:“就是那个披着宝蓝斗篷的少年,你们想办法追上他,乱刀砍了,然后趁乱逃走!事成的话去韩成客栈天字房领余下的一百八十两银子!” 那六个彪形大汉探头看了看,见雇主指的那少年眼睛秀长,形容清俊,身材颀长,便下死眼盯着看了看,答应了一声,拿着朴刀齐齐下了楼,分散开融入了人群中。 玉栀看到了一个字谜灯,觉得怪有意思,便悄悄拉了拉林佳的衣服,示意林佳等一等。 林佳负手立在那里,陪着玉栀看灯谜。 阿岚立在林佳和玉栀身后,负责警戒。 正在这时,一群人挤了过来,正好从林佳和玉栀背后经过,而把阿岚挤开了。 玉栀忽然觉得不对,似乎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往后一看,见身后都是陌生人,而阿岚却不见了,再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左边隔着十几个人,有人手里似乎拿着刀,刀的锋刃被灯光照了一下,反射出雪白的一道光。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忙深吸了一口气,拉着林佳低声道:“公子,似乎有些不对,我数到三,你跟着我跑!” 林佳也觉得有些不对了,“嗯”了一声。 玉栀数到三,拔腿就跑,拉着林佳钻入了前方的空隙之间,极快地钻过了好几个人。 正要去抓玉栀的胡清池看到了,着急之下,忙大声道:“快堵住前面那个小娘子!” 原本井然有序的人群马上骚动起来,眼看着玉栀和林佳便不见了,胡清池简直急得快要跳起来了。 那些拿着朴刀的彪形大汉见状,忙用力分开挤挤挨挨的人群,拼命地去追林佳。 玉栀和清茶出来买菜,对周围非常熟悉,很快便拉着林佳跑进了玉川书肆后面一个僻静的小巷子。 外面街道热闹非凡,这小巷子却静悄悄的,只有巷子两侧的人家隐隐透出些光来。 玉栀心跳很快,却竭力保持着镇定,拉着林佳在小巷子里飞奔着。 林佳此生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肺部似针扎一般的疼,都快喘不过来了,脚也有些软,只是被动地被玉栀拖着走。 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一直远远跟着他们,中间夹杂着人的议论: “你真的看到肥羊跑到这里了么?” “自然是真的!” “怎么只有咱们俩追了上来?他们都去哪里了?” “一个弱鸡而已,咱们俩就能把他剁成肉泥了,稳稳地拿了余下的一百八十两银子,还用得着别人!” 那两人一直在跑,却跑得并不是特别快,还能说话,大概也怕有埋伏。 玉栀听到林佳的喘息声越发紧了,心中也有些着急。 正在这时,前方左手边一个人家的门打开了。 玉栀反应很快,拉着林佳便挤了进去。 门内开门那人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手里还擎着一个灯笼。 玉栀顾不得许多了,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便甜甜一笑,用背部把门给关上了,然后又飞快转身,把门闩闩上。 林佳喘息未定,扶着门柱立在那里,秀长的眼睛看着走上前的胡英志,大脑急速地活动着——胡英志到底是敌是友? 玉栀这才认出打灯笼的小厮正是鲲鹏,而鲲鹏身后正是裹着白狐裘的胡英志,不由愣了一下,抬眼看向胡英志。 胡英志一双桃花眼静静看着林佳,片刻后便漾起了和煦的笑意,低声道:“林大人,玉栀姑娘,请这边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咦?那对男女呢?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另外一个精细些的男声道:“许是跑到前面去了,咱们跑快些!” 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第五十二章 得救 林佳凝视着胡英志,没有动。 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陷阱呢? 鲲鹏手中灯笼散出昏黄的光晕,照得胡英志秀美的脸如同画中人一般。 他嘴角噙着一丝真挚的笑意,静静看着林佳。 在弄死林佳和投靠林佳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自然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是几个男子的对话: “确实是这个巷子么?” “是这个巷子!” “难道是藏到哪户人家去了?要不要挨着搜一搜?” 玉栀听到了门外的对话,心中有些恐惧,不由一颤。 她看向林佳雕像般清俊的脸和瘦弱的轮廓,知道自己得勇敢一些,得保护林佳,便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 林佳的手一如既往,修长,冰冷。 玉栀屏住呼吸,听到了下面这句话——“……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说话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胡英志轻轻一摆手:“林大人,请!” 鲲鹏忙打着灯笼引路。 林佳伸手握住玉栀的手,牵着她往前走去。 也许是前有狼后有虎,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么,不管怎么说,即使要死了,在死前,他也要尽自己的力量来保护玉栀! 玉栀一愣,抬眼看向林佳,接着便自己脑补出了解释——林佳一定是太害怕了,想要从我这里吸取能量呢! 这样一想,她就释然了,开开心心被林佳牵着手向前走去。 胡英志走在后面,眼睁睁看着林佳与玉栀握在一起的手,心情非常之复杂。 鲲鹏打着灯笼,引着众人进了胡英志的书房。 林佳还好,玉栀一进去,便被热出了一身汗,道:“好热!” 胡英志有些狐疑地看着玉栀:“真的那么热么?” 玉栀老老实实点了点头:“真的很热啊!” 胡英志先请林佳坐下,然后吩咐鲲鹏:“把窗户打开吧!” 鲲鹏走了过去,把窗户推开。 坐在窗边的胡英志却觉得有些冷,裹紧了身上的雪白狐裘。 坐在他旁边的林佳见了,心道:胡英志的身体怕是还不如我! 一股夹杂着蜡梅清香的寒冷气息缓缓氤氲了进来,玉栀特意走到窗口边,深深吸了一口,觉得舒服了好多。 她立在胡英志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把发髻上簪的一支紫晶蝴蝶簪拿在了手中。 林佳略一沉吟,道:“胡大人,不如派您这位小厮去县衙帮我请一下叶侍卫!” 如今看来,胡英志家里此时应该只有胡英志和这位叫鲲鹏的小厮,若是让鲲鹏去寻叶春善报信,而让胡英志留下,倒是可以防止鲲鹏把那些追杀他的人叫过来。 胡英志绝顶聪明,自然知道林佳的用意,便含笑答应了,吩咐鲲鹏道:“你去县衙寻叶侍卫吧,让叶侍卫带人来接林大人!” 鲲鹏答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去,玉栀却笑眯眯道:“我跟你去关门!” 鲲鹏这小厮瞅着瘦瘦小小的,约莫十四五岁,看着稚气未脱,见玉栀过来,便笑着引了玉栀出去了。 玉栀的心一直悬在那里,随时都在防备着鲲鹏突然袭击,待鲲鹏出去,她闩上了大门的门闩,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背上凉阴阴的——刚才因为紧张,她的背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书房里胡英志正在询问林佳:“林大人,外面这些暗杀您的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您心里有想法么?” 其实他心中已经大致确定了,估计与当今天子无嗣有关——如今天子无嗣,朝中重臣屡次上疏,要永泰帝从诸郡王之子中挑选合适之人养在膝下,林佳若是天子之侄,那刺杀他的人自然是别的郡王之子派来的! 见胡英志开始试探,林佳垂下眼帘叹息一声,开门见山道:“我母亲是兴平郡王先王妃姜氏。” 他的身份早晚会暴露,既然如此,倒不如先试着拉拢胡英志。 胡英志虽然早就猜到了林佳是兴平郡王之子,却没想到林佳居然是兴平郡王先王妃姜氏所出的嫡子,电光火石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起身走到林佳面前,端端正正给林佳行礼:“胡某不才,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林佳微微一笑,起身扶起了胡英志,含笑道:“好,林某得了胡大人,自然是如虎添翼!” 两人都很满意,含笑分了宾主坐下,继续聊了起来。 玉栀在门外全听到了,待到此时,便笑吟吟道:“两位大人,要不要我去烧水沏茶?” 胡英志见玉栀笑容甜美可爱,心底不由一震,一阵类似酸楚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他微微一笑,道:“玉栀姑娘在书房陪着大人就好,我让小厮去沏茶!” 玉栀闻言,心中一惊——原来胡英志还有一个小厮在家里! 她抬眼看向林佳。 林佳看了她一眼,垂下了眼帘。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选择相信了胡英志,就相信到底吧! 胡英志觑着林佳神色,见林佳并没有拒绝之意,这才叫了声“雄鹰”。 一直在西厢房呆着的雄鹰走了过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他是个黑瘦小厮,约莫十六七岁,生得甚是彪悍。 胡英志含笑道:“沏壶毛尖送过来!” 雄鹰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屋中众人都吓了一跳,胡英志忙起身要去看,玉栀看了林佳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林佳略一沉吟,也跟着起身。 他们立在大门后面,听着外面的惨叫声、闷哼声,以及激烈的金属相接发出的清脆响声。 玉栀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刀斫在骨头上发出的尖利难听的声音,不由身子微颤。 林佳见状,走到玉栀身边,伸出手臂揽住了玉栀的腰肢。 这时候,随着一声惨叫,接着便是“噗通”一声,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接着响起的是阿岚清亮的声音:“我们大人在哪里?” 那人似乎不说,阿岚冷冷道:“不说么?那你瞧瞧小哥的利害吧!” 紧接着玉栀等人便听到了“咔嚓”一声,似是骨头被踩断发出的声音。 林佳轻轻道:“是阿岚么?” 外面静默了一息,接着便是阿岚欢喜的声音——“公子?公子!” 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打开了门。 外面站着眼中含泪的阿岚。 阿岚手里拎着一把锋利的朴刀,上面还滴着血,而地下横七竖八或躺或趴着好几具尸体。 他眼中满是欢喜,呆呆看着林佳,然后单膝跪地:“公子,对不住,阿岚没用!” 说着话,阿岚抹去了眼中的泪。 见到阿岚,林佳这颗心也缓缓回归了远处,道:“你来了就好。” 又问道:“那些刺客呢?” 阿岚起身看着林佳,细长的眼睛平静如水:“禀公子,六个刺客全被奴才杀了,尸体都在这巷子里。” 林佳游目四顾,看了看四周,见周围的人家都大门紧闭黑灯瞎火,显见是怕惹火烧身,便道:“这些尸体得及早收拾了!”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众人看了过去,阿岚则提着刀护在了林佳身前。 骑着马飞奔而来的正是叶春善和一队侍卫,侍卫手中还举着火把,后面还跟着也骑着马的鲲鹏。 到了此时,玉栀才确信自己和林佳真的脱险了,不由笑了起来。 看到玉栀可爱的笑容,林佳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去,心中一阵轻松。 他握紧玉栀的手,沉声道:“我们先回县衙再说。” 胡英志立在旁边,看着玉栀满是笑意的清澈眼睛,心中也轻松了下来。 第五十三章 悸动 叶春善带着人追查刺杀的主使者去了。 阿岚和胡英志陪着林佳玉栀回了县衙内宅。 林佳先把玉栀送回内宅,自己与胡英志直接去了县衙外书房。 许二娘子正坐在房里教锦儿针线,听到明间的声音,忙起身去看。 见是玉栀,她松了一口气,忙道:“玉栀姑娘,你饿不饿?我给你下碗汤圆,热热地吃了暖暖身子吧!” 玉栀心事重重,正需要些甜食来安慰自己,便笑眯眯道:“我正有些饿了呢!多谢多谢!” 想起林佳爱吃甜食,玉栀忙道:“二娘子,多下点吧,咱们大人和胡大人都在前面书房,我给他们送过去!” 许二娘子答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玉栀坐在西厢房明间的杨木圈椅上,静静想着心事。 今晚她和林佳刚走到范家酒楼下面,就遇到了两拨人,一拨人是胡英志的弟弟胡清池带着的,似乎只是想调戏她;另一波是六个大汉,看样子是奉命要当场刺死林佳。 那六个大汉应该不是李王妃派来的,因为李王妃想要自己儿子林仪做世子,因此她想要的是让林佳死得找不出破绽,没人会赖到她这个做后娘的身上来。 难道那些人是大公子林毓派来的? 锦儿走了出来,倚在南暗间卧室的门口,笑嘻嘻道:“玉栀姐姐,你的头发乱了呢!” 玉栀闻言摸了摸发髻,发现自己把紫晶蝴蝶簪拔下来的时候,带下了一缕头发,当时太紧张了,居然没有发觉。 她微笑着道:“锦儿,你帮我拿着靶镜,我来重新梳头,好不好呀?” 锦儿总是有些怯生生的,玉栀想鼓励她活泼些,胆大一些。 锦儿点了点头,走了过来,当真拿着靶镜让玉栀照着梳头。 玉栀取下簪环,解了发髻,对着靶镜开始梳头。 刚梳了几下,玉栀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那六个大汉,是怎么知道林佳会跟着她一起出去呢? 她想了一阵子,没想明白,便不再多想,重新梳了个堕髻,又用胰子洗了手,拉着锦儿的手一起去小厨房去了。 许二娘子已经下好了汤圆。 玉栀用一个碧瓷大盖碗盛了两人份的,又备下碗和调羹,用食盒装了,叫上值事房的阿赤,一起从后面去了县衙外书房。 阿青正在外书房外候着,见玉栀过来,忙进去回报。 叶春善带着侍卫去寻找刺客的主使者去了,此时外书房里只有胡英志在陪着林佳在说话。 玉栀进了外书房,笑盈盈行了个礼,这才开始在八仙桌上摆放碧瓷碗和调羹。 林佳看向正在摆放宵夜的玉栀,想起了今晚之事。 他从来没有想过,母亲去世之后,还会有一个女子会挺身而出保护他。 想到当时发现刺客之后,玉栀紧紧拉着他的手一路狂奔,林佳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似被浸入了温热的水中,飘飘荡荡,晃晃悠悠,极为舒服,却带着些酸涩……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竭力忍住鼻子的酸涩感,低声道:“好了,你退下吧,这边有阿青他们侍候。” 玉栀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胡英志抬眼看向玉栀。 厚厚的门帘落了下来,玉栀那张鲜花般的俏脸消失在了门帘的后面。 林佳含笑招呼胡英志一起坐下,开始用宵夜。 胡英志慢慢舀了一粒汤圆送入口中。 他其实并不喜欢吃甜食,可是如今能和林佳在一起用宵夜,这意味着他初步进入了兴平郡王这位嫡子的圈子,倒是意义非凡。 林佳和胡英志刚用罢宵夜,阿青就进来禀报,说叶春善身边的小厮过来传叶春善的话。 林佳用香茶漱了漱口,这才吩咐道:“带他进来吧!” 那小厮走了进来,恭谨地行了个礼禀报道:“禀大人,我们统领命小的传话,说他已经让人封锁了照县的四个城门,如今正在挨门挨户搜查,估计到明日才有消息,请您先回去休息!” 林佳看向阿青,淡淡道:“赏。” 阿青当即拿了拿了一个银锭子给了那个小厮。 小厮谢了恩,这才躬身退下。 胡英志得知叶春善居然能够封锁照县城门,心中更加笃定自己的选择,陪着林佳又聊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出了县衙之后,胡英志吩咐雄鹰:“你现在就去寻找二公子,无论用什么法子,定要把他带回家!” 林佳不提,不代表这件事他可以不处理,清池如此任性,这次他非得好好治治清池! 雄鹰答应了一声,自去寻胡清池去了。 回到内宅之后,玉栀先洗了个澡,然后坐在卧室窗前,一边看书一边等清茶。 眼看着已经过了亥时,清茶还没有回来,玉栀心中很是担心,便去值事房寻找阿赤,打算拜托阿赤去王青玉家接清茶。 阿赤答应了下来,却又道:“我自己一个人有些害怕,我去找阿岚陪我一起去!” 玉栀忙道:“阿岚在大人那里,你得回禀大人一声!” 阿赤点了点头,让玉栀替他在值事房里轮值,自己打着灯笼叫阿岚去了。 内宅虽然生有地龙,可值事房却是没有的,只有一个大火盆放在屋子中间,里面燃烧着一个大树根,噼里啪啦烧得还挺旺。 玉栀坐在火盆边,一边烤火,一边拿着书在看。 没看两页,她便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忙问道:“谁呀?” 阿青在外面答道:“玉栀,大人回来了!” 玉栀闻言大喜,忙起身跑出去开了门。 林佳走了进来,看向玉栀:“怎么是你在这里?” 玉栀忙笑着道:“我拜托阿赤和阿岚去王家接清茶去了,所以替阿赤在值事房守着!” 林佳看向阿青。 阿青机灵得很,当即道:“玉栀,你去伺候大人吧,这里有我就行!” 玉栀笑眯眯答应了,跟着林佳向正房走去。 林佳见玉栀跟了上来,悄悄放慢脚步,变成了和玉栀并肩而行。 今晚虽然明月高悬,却委实冷得很,堪称冰冷刺骨,就连空气似乎都被冻住了。 玉栀只穿着件白绫袄,乍从温暖的值事房出来,顿时微微瑟缩了一下。 林佳发现了,便记在了心里。 回房之后,林佳自去浴间洗澡,玉栀便为他铺床展被,预备侍候林佳睡下。 林佳洗罢澡从浴间出来,见玉栀正背对着他立在床前叠衣服,便走了过去,口中叫了声“玉栀”。 谁知玉栀叠衣服居然也很专心,立时被吓了一大跳,当时就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了林佳身上。 林佳猝不及防,也愣在了那里。 此时玉栀的背部紧贴着林佳,她能够感受到林佳薄薄的白绸中衣下的身体削瘦、僵硬而温暖。 林佳秀长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他低下头,微湿的乌黑长发瀑布般垂了下来,有几缕垂到了前方,拂到了玉栀的脸侧。 玉栀的脸颊有些痒,想要走开,却发现林佳的双手正紧紧箍着自己的腰,忙挣扎了一下,示意林佳松开他。 林佳今年才十七岁,虽然身体弱,却也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玉栀这么一乱动,他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有了反应。 玉栀察觉身后有一个硬硬的热热的巨物隔着衣服顶着自己,不由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林佳尴尬得要死,手忙脚乱松开了玉栀,谁知玉栀正好转身,他的手又触到了玉栀胸前,并且下意识捂住了。 当林佳意识到自己方才握的那团温暖柔软丰满就是玉栀的胸部时,他顿时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脸火辣辣的。 玉栀已经反应了过来,忙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去看林佳,见明亮的烛光中林佳闭着眼睛,浓长的睫毛颤抖着,雪白的牙齿咬住了嫣红的下唇,显见也很是不好意思。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脸热得发烫,忙匆匆说了声“奴婢告退”,便急急出去了。 出了明间之后,冰冷的空气铺面而来,玉栀燥热的脸颊这才渐渐冷却了下来。 她没有走游廊,而是经过庭院,在皎洁的月光中慢慢走回了西厢房。 回了西厢房,玉栀才发现清茶已经回来了,不过已经在床上睡下了。 玉栀便拿出自己的铺盖,在窗前榻上展开,也睡了下去。 第二日林佳刚在外书房坐下,叶春善便带着几个人过来了。 他眼下有些青晕想,显见是一夜没睡:“禀大人,标下昨夜审问过范家酒楼的跑堂的,得知主持刺杀的那人很年轻,身上穿着件藏青锦袍,生得身材高挑白皙斯文,瞧着手上还带着一个蓝宝石戒指,似乎很有钱。那锦衣青年上午时便包了他们的雅间,待那六个刺客离开包间,那个锦衣青年便不见了!” “标下搜索全城,也没发现昨夜刺客的主事者,怕是早就溜之大吉了!” 林佳沉吟道:“白皙斯文……蓝宝石……” 他清澈的眼睛看向叶春善。 叶春善喃喃道:“难道是大公子……” 兴平郡王林涛的庶长子林毓,便生得身材高挑白皙斯文。 林佳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没有说话。 林毓有一枚蓝宝石戒指,是父王赏给他的,他很喜欢,常常戴在手上。 叶春善接着笑了,道:“大人,昨夜虽然没有抓到刺客的主使,却抓到了想掳走玉栀姑娘的一个小毛贼,标下已经给了这小毛贼一个难忘的教训了,想必以后他不会再觊觎玉栀姑娘了!” 林佳知道叶春善说的是胡英志的兄弟胡清池,便道:“你既已教训过他了,就把他送回胡家去吧!” 他颇为欣赏胡英志,倒是真有心拉拢胡英志,因此预备卖胡英志一个面子,放胡清池一马。 叶春善答应了一声,自去执行。 林佳沉吟了一下,叫来王青玉问道:“照县最有名的裁缝铺子在哪儿?” 嗯,今天更新还算早吧?(__)嘻嘻&hell 第五十四章 晕血 王青玉反应很快,略略一想,当即问道:“大人是打算定做女装还是男装?” 林佳莫名有些害羞,垂下眼帘道:“女装。” 王青玉当即道:“狮子街与杏花胡同交叉口有一家高级成衣铺子,叫清平乐,专门定做女装,照县官绅家的女眷都在那里订做四季衣服。大人若是需要订做,只需命人去说一声,他们家的最好的女裁缝自然会上门。” 林佳脸有些热,含笑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青玉恭谨地退了下去。 他是个机灵人,林佳一问,他就猜到林佳是想给在房里侍候的玉栀定做衣服,索性劝说林佳把女裁缝叫到家里,这样的话,玉栀那么大方,自然会说服林大人,让给清茶也做几套。 想起清茶,王青玉便想着自己刚领了俸禄,除了给母亲的家用,手里还有些剩余,忙完公事,正好可以去给清茶打对赤金耳钉,非让清茶对他服服帖帖死心塌地不可。 王青玉离开之后,林佳叫了阿岚进来,叮嘱了几句话。 阿岚刚走,阿青就进来禀报,说胡大人求见。 林佳自然知道胡英志所为何事,静静坐在那里,等待着胡英志进来。 胡英志自是心知肚明,恭恭敬敬好一顿负荆请罪。 他知道林佳最烦自家弟弟觊觎玉栀,最后就祭出了杀手锏:“大人,我已经下定了决心,预备开春就把清池送到沧州投军,再也不让他在照县游手好闲胡作非为!” 林佳这才就坡下驴,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满口答应帮胡英志找叶春善斡旋。 聊完这个,两个人又谈起了他们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县学的修缮问题。 胡英志与林佳聊了一会儿,发现只要不牵涉到玉栀,林佳此人甚是通情达理,做事圆通,很好交流沟通,是一个大大的聪明人。 两人谈了一会儿,齐齐起身,叫上赫连杉,一起去寻杨欣查看县学修缮工程去了。 用罢早饭,许二娘子带着锦儿在厨房收拾,玉栀和清茶则一起在坐在卧室窗前榻上做针线。 玉栀见四周无人,便压低声音带笑问清茶:“清茶,昨晚你和王大哥家的女眷去哪里玩了?” 她虽然比清茶年纪小,却把清茶当妹子看,担心清茶不小心被人引诱了,做出不该做的事情,因此试着问了问。 清茶闻言,笑盈盈道:“玉栀,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 她飞快下了榻,从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对白银蝴蝶簪,递给玉栀一支道:“这是王大哥给我买的,这支送给你!” 玉栀接过来,细细瞧了瞧,觉得还挺精致,忙道了谢,让清茶帮她簪到发髻上。 清茶小心翼翼地把这支银簪子插到了玉栀梳的桃心髻里,也把自己那支插戴在了发髻上。 玉栀握住清茶的手,细细问道:“这是王大哥昨晚给你买的?” 清茶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幸福。 玉栀忙问道:“当时他妹妹嫂子都在场么?” 清茶摇了摇头,笑着道:“王大哥带着我去吃宵夜,顺便给我买的!” 玉栀这才道:“那就好,不然单给你买,不给他家的女眷买,怕人家不高兴的!” 清茶在人情世故上不太懂,玉栀告诉她了,她这才懵懵懂懂道:“王大哥也告诉我,说不让告诉他家的人 !” 玉栀知道王青玉精明,便笑了起来,道:“这样就好!” 下午做完活,玉栀实在是太想看书了,便悄悄去了内书房,拿了《史鉴》坐在内书房窗前的矮榻上看。 她正在看书,忽然听到外面窗纸被敲响,接着便是阿岚的声音:“玉栀,公子命我请了清平乐的裁缝过来,要给你们几个做衣服!” 玉栀闻言,忙放下书走了出去,问阿岚:“刚过完年,公子怎么想起来给我们做衣服?年前不是赏过衣料了么?” 阿岚微微一笑,道:“公子吩咐什么,我们照办不就行了?” 玉栀也笑了,去值事房带了清平乐派来的两个女裁缝去了西厢房。 这两个女裁缝大约三十来岁,一个温和细致,一个活泼麻利。 她们先量了玉栀的尺寸,又量了清茶的尺寸,最后量了许二娘子和锦儿母女俩的尺寸,然后拿出了两个图册,每个人都是两套春装,让玉栀她们自己挑选颜色、款式和布料。 玉栀她们挑选的时候,一个女裁缝在一边介绍着:“……我们清平乐总店在东京,分店遍布天下,即使远在照县,做的也是东京如今最流行的款式……” 玉栀从来都干脆得很,很快就选好了, 她选了一件月白对襟长袄,配了条碧色百褶裙;又选了件绣蜡梅的雪青窄袖衫,配了条一条雪白双层纱裙。 清茶却有些挑花眼,最后好不容易选定了一套春装,等到看了别的款式,却又犹豫起来。 玉栀见她犹豫,便笑着道:“你再看看,让二娘子和锦儿先选吧!” 许二娘子和锦儿商量着,很快也选好了。 清茶见大家都选好了,这才下定了决心,选了一件白绫袄、一件大红缎子的褙子和一条白银条纱裙子,又选了一件银红绉纱交领窄袖衫和一条水红缎裙。 天擦黑林佳才回了内院。 玉栀刚把林佳晾好的衣服从后院收了回来,正在正房卧室窗前的榻上折叠,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忙起身去迎。 林佳走了进来,阿岚抱着一个精致的大锦匣走在后面。 玉栀含笑上前行礼。 林佳定睛一看,见玉栀白衣皂裙,俏生生立在那里,发髻上上只簪着一支白玉簪子,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垂了下来,随着她低头行礼,耳下一对银镶白玉泪珠子形坠子荡来荡去,如同初雪坠落,冷冷的却透着清新之意…… 林佳立时想起了昨夜的场景,心中一荡,忙竭力稳住自己,不再看玉栀,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道:“阿岚,把匣子给玉栀。” 玉栀闻言,清澈的眼睛看向林佳,眼中带着疑问。 林佳飞快地溜了玉栀一眼忙道:“这是清平乐给的赠品,给你吧!” 玉栀忙接过锦匣,笑眯眯道:“谢公子!” 她把锦匣放在一边,开始侍候林佳换衣净手。 晚上玉栀捧着那个锦匣回了西厢房。 清茶正在灯下做针线,见玉栀抱了个大锦匣子进来,忙笑着道:“这是什么?” 玉栀没有立即回答。 她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是件玉色冬衣。 取出来抖开一看,玉栀发现是一件精美之极的玉色云缎面银狐斗篷。 女孩子哪有不喜欢漂亮衣服的?玉栀拿起斗篷,轻轻在脸上贴了贴,只觉得风毛触在脸上,舒服极了。 清茶也凑过来看,连声惊叹:“真漂亮!是公子赏给你的么?” 玉栀点了点头,轻轻道:“公子说是清平乐给的赠品,顺手给了我!” 清茶羡慕极了,一边摸一边道:“公子真大方啊,不,还是清平乐大方!” 玉栀心细,忽然想起昨晚林佳拉着她手时,忽然用力握了握——难道是那时候他发现她穿得有些单薄,这才让阿岚去给她买的? 可是转念一想,玉栀又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不由笑了起来,心道:公子待我这么大方,以后我侍候公子,可要更用心才是! 此时林佳正在拔步床上辗转反侧,还没有睡着。 不知为何,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现起玉栀眯着眼睛笑得甜蜜蜜的模样,想起昨夜不小心摸到之处的温软触感…… 林佳试图说服自己:玉栀本来就是给我准备的通房丫鬟,就是让我睡的,我想睡就睡了吧!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羞人了…… 片刻后,林佳又想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他晕血,而玉栀百分百是处子! 他虽然没有经验,却从叶春善那里听到过,女子初夜是要流血的。 这下子林佳更睡不着了。 第二日清早,玉栀过来服侍林佳梳洗,发现林佳脸色白得快要透明,眼下还有淡淡的青晕,明明是熬过夜的模样,忙道:“公子,您怎么了?昨夜没睡好么?” 林佳根本不看玉栀,低头“嗯”了一声。 玉栀因为林佳昨夜送她的那件雪狐斗篷,对林佳简直是春天般的温暖,当即道:“是不是太阳穴有些涨?头有些疼?” 她记得林佳一旦没睡好,就是容易头疼。 林佳“嗯”了一声。 玉栀忙走近林佳,道:“公子,我给你按按头吧!” 她立在林佳身前,理了理林佳披散下来的乌黑长发,开始摁林佳的头顶。 林佳嗅到一股极好闻的幽香,直觉荡人心魄,便抬眼去看,谁知正好看到了玉栀丰满的胸部,当下脑袋嗡的一声,鼻子里似有两股热流涌了出来。 玉栀也发现了,忙停下按摩,弯腰看着林佳:“公子,你——”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去擦,林佳便伸出手指在鼻端摸了摸,然后看了过去。 在看到血的同时,他整个人软了下去。 一睁开眼睛,林佳就看到了立在床边的玉栀。 玉栀正忧心忡忡立在床边,见林佳醒来,忙低声凑过去预备说话。 林佳一见玉栀那对丰满的大胸也随之靠近,忙移开视线不敢看,生怕再流鼻血。 玉栀浑然不觉,低低道:“公子,刚才叶统领带了一个没胡子的大叔进来,正在明间候着见您呢,叶统领称呼那位大叔‘丁公公’……” 林佳闻言,当即收起了旖旎之思,沉声道:“快去给我准备衣服!” 这个人,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可是重要得很! 第五十五章 诡异 见林佳神情肃穆,甚至有些紧张,玉栀也不多说,麻利地寻出了一套半新不旧的玉色袍子,侍候林佳换上,又利索地帮林佳梳好头发戴上玉冠,送林佳进浴间洗漱去了。 不多时,林佳出来,又是一位翩翩浊世美少年,只是略微瘦弱了些。 玉栀随着林佳出去。 叶春善正陪着一位三十多岁身材矮胖面容和善的太监坐着,见林佳出来,齐齐起身,拱手道:“见过二公子!” 林佳微微一笑,回了礼,寒暄了几句,分了宾主坐下。 玉栀自去外面廊下的暖阁,沏了一壶上佳毛尖送了进去,然后便退了出去,和阿青阿赤一起在外面廊下候着。 如今尚是正月,明间门上还挂着厚门帘。 隔着一道门帘,屋里人说话又刻意压低音量,因此声音几乎传不到外面来。 只是玉栀耳力甚好,饶是如此,她依旧听到了那位丁公公先是说什么“陛下命咱家看望诸位世子公子”,又说什么“治理好照县”“政绩”,然后又说起了“青州”“年底进京”。 不过半个时辰工夫,林佳就和叶春善一起送了那位丁公公出来。 丁公公穿着件藏青色斗篷,戴着兜帽,脸半遮半掩,跟着林佳叶春善一起出去了。 玉栀和阿青阿赤忙低头行礼。 林佳这一出去,整整一日都没有回来。 玉栀心中虽然担心,却也知道那位丁公公瞧着像是宫里大太监的模样,来见林佳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因此不闻不问,安安稳稳做自己的事,闲了就看些书做些针线。 用罢晚饭,闲来无数,玉栀、清茶、许二娘子和锦儿便坐在西厢房明间做着活聊着天。 玉栀拿了本《史鉴》在读,清茶在细细绣鞋垫,许二娘子则在给锦儿缝制春装,锦儿则跟着母亲学针线,四个人各做各的事,倒是安宁静谧得很。 不知何时,外面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玉栀想起不见影踪的林佳,心中颇为担心,便放下书起身出去了。 她立在廊下,看着绵密的冬雨密密地斜织着,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愁绪——林佳身体那么弱,大正月的,若是淋了雨,怕是又要病一场了…… 正在这时,清茶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与玉栀并排立在那里看雨。 玉栀见清茶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便低声道:“你这时候出去做什么?” 清茶脸有些热,眼睛亮晶晶的,低声道:“今夜王大哥在县衙东侧门轮值,我给他绣了一双鞋垫,想着给他送过去……” 玉栀心知她那小儿女心事,可是看看雨幕,忙轻轻道:“外面黑黢黢的,又下着雨,咱们这里距离东侧门那么远,单是走路过去都得一盏茶两盏茶工夫了,你自己过去,不害怕么?” 她想着清茶是最胆小的,自己吓一吓,清茶想必就不去了。 谁知清茶如今对王青玉正是情热之时,非要过去看看王青玉不可:“我不怕的!再说了,县衙里面能有什么危险?” 玉栀只得道:“我去拜托一下阿橙,让阿橙送你过去吧!等你回来,你再让王青玉想办法送你回来,千万别自己回来!” 清茶笑嘻嘻对着玉栀只作揖:“多谢多谢!玉栀,还是你最好了!” 玉栀带着清茶一起走到大门内的值事房,和今夜轮值的阿橙说了一声。 阿橙笑嘻嘻道:“玉栀姐姐拜托的事情,我自然愿意;不过天这么冷,玉栀姐姐若是等我回来,给我下一碗肉丝炝锅面吃,我就更愿意了!” 玉栀含笑满口答应了下来。 阿橙便打了把伞,送清茶过去了。 玉栀拿了那本《史鉴》,又拿了一张坚韧的月光纸和一把剪刀过来,坐在值事房里,一边听着大门,一边用月光纸给那本《史鉴》包了个书皮。 听林佳说这书是皇宫大内收藏的,她怕被人看见自己读,到时候连累了林佳。 玉栀刚把书皮包好,阿橙就回来了。他一边把伞竖在一边,一边跺脚道:“今晚真的好冷!” 玉栀笑道:“你快来烤火吧,我去给你下面!” 阿橙笑嘻嘻拱手道:“多谢玉栀姐姐了!” 他其实比玉栀大一些的,只是阿青他们几个公子的贴身小厮,都知道公子看重玉栀,因此都和和气气称呼玉栀一声“玉栀姐姐”。 不过玉栀也确实当得起“玉栀姐姐”这四个字,虽然不怎么和他们说笑玩闹,却可亲得很,每每给公子做了好吃的,也都给他们送一些过来。 玉栀去厨房,捅开灶膛,果真给阿橙下了一碗面送了过来。 阿橙千恩万谢,开开心心把面吃了。 他如今正在长身体时候,晚饭虽然吃了不少,可是没多久就又饿了。 等玉栀回去,许二娘子不爱熬夜,已经带着锦儿睡去了。 清茶没回来,玉栀却不敢睡,便把自己的铺盖在卧室窗前的榻上展开,靠着靠枕坐在被窝里对着烛台读书。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睛有些涩,便阖上书本,靠在靠枕上闭目养神。 外面原先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变了,好像变成了扑簌簌的声音。 玉栀觉得奇怪,便起身打开窗户去看。 她一打开窗户,一阵寒气便灌了进来,玉栀这才发现外面的雨已经转成了雪。 细小的雪粒簌簌地下着,外面庭院里白茫茫一片,连正房廊下挂的气死风灯也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了。 玉栀见状,忙起身看了看滴漏,发现已经是夜间子时了,不由一惊——清茶还没有回来呢! 她再也呆不住了,忙穿上厚衣服,拿着伞悄悄出去了。 阿橙正坐趴在长木案子后面打瞌睡,被玉栀叫醒了。 他一抹眼睛,很快便恢复了清明,道:“清茶还没回来么?” 玉栀点了点头,道:“我有点担心,你陪我去看看吧!” 阿橙和玉栀锁上大门,一人打了一把伞,在雪中踩着已经已经化了的雪水往东走去。 玉栀出来得太急,忘记换上木屐了,脚上穿的依旧是一双厚底绣花鞋。 大红绸缎的鞋帮子被冰冷的雪水浸透了,玉栀只觉得针扎一样疼。 可是她心里担心清茶,默不作声,竭力忍耐着。 刚要走到由东往南的拐歪处,阿橙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忙拉了拉玉栀,示意停下来。 玉栀刚停住脚步,便见到前面一个人打着伞从林荫道上拐了过来。 阿橙拿起灯笼一照,果真是清茶。 清茶也看清了玉栀和阿橙,顿时又惊又喜:“你们来接我了!” 她疾行疾步,跑到玉栀身前,挽住了玉栀的胳膊。 当着阿橙的面,玉栀也不好说什么,便道:“已经过了子时了,快回去吧!” 她心中却也疑惑:王青玉做事那么妥帖,怎么不送清茶回来? 回到了房中,玉栀忙问清茶:“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都好几个时辰了!” 清茶眼睛亮晶晶的,脸红扑扑的:“我和王大哥坐在那里说话呢!” 玉栀压抑住心里的担忧,又问了一句:“那你回来,你的王大哥怎么不送你回来?” 清茶乐滋滋道:“他临时被人从东侧门的值事房叫出去了,走得太急,还得找人替他的班,哪里有工夫送我!” 玉栀抬眼看向清茶,不动声色问道:“是什么人找他呀?这么大半夜的!” 清茶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红丝绒锦袋,松开金色的系绳,从里面倒出来两对赤金耳钉。 玉栀一看,见一对是赤金莲花,一对是赤金梅花,皆绿豆大小,精致得很。 清茶笑眯眯地把这两对耳钉放在手心,献宝似的伸到玉栀面前:“玉栀,这是王大哥送我的,你挑选一对吧!” 玉栀满腹的心事,且不急着挑选,而是看向清茶:“王青玉怎么给你买两对耳钉?” 清茶眼睛里满是喜悦:“王大哥告诉我,说你是我的好姐妹,让我送给你一对,感谢你对我的照顾!” 玉栀总觉得怪怪的。 她笑着道:“你知道的,我从不戴耳钉的,下回有了好的再分给我吧!” 清茶让了好几回,见玉栀真心不要,只得收了回来。 夜深了,雪越发的大了,偶尔还会传来院中花木的枝条被雪压断发出的“咔嚓”声。 清茶在床上早就睡着了,发出香甜的鼾声。 玉栀躺在窗前榻上,辗转反侧,满腹的心事:那位丁公公来见林佳,到底为了何事?他到底带着林佳去哪里了?林佳一句话没有留就离开,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了半日林佳,玉栀又想起了清茶——她总觉得今晚王青玉有些诡异…… 第二天清晨起来,玉栀一出门,发现房屋上、树枝上、庭院的地上全都被厚厚的大雪覆盖,而且扯絮般的大雪还在下。 玉栀去了正房,见屋子里空荡荡的,明间和卧室,还是林佳离开时的模样,不由悄悄叹了口气,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又过了两日,林佳还没有回来。 玉栀渐渐有些着急,每次听到大门外有靴子的磔磔声,都忍不住抬头看过去,谁知每次都是失望。 这天中午,清茶又去见王青玉了。 清茶一回来,开口就问玉栀:“玉栀,前几日是不是有个宫里的老公公来见咱们公子?” 嗯,以后每天改为上午九点更新! 第五十六章 密信 玉栀闻言,清澈的眼睛在清茶脸上打了一个转,然后笑了:“清茶,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清茶心里藏不住事,当即又问:“玉栀,那个公公和咱们公子说了什么?” 玉栀看着清茶的眼睛,总觉得清茶今日有些奇怪,便笑着道:“我怎么知道呀!” 她觉得清茶今日实在是太奇怪了。 玉栀端起一盏温茶,递给了清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含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清茶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道:“是王大哥问我的。前些日子他在东侧门轮值,看到这个老公公进来,有些好奇,这才随口问了我一句。他怕你多想,还不让我和你说呢!” 玉栀听了,也倒了一盏茶端着慢慢啜饮着,口中道:“我没有多想啊!当时我和阿青他们都立在廊下,怎么知道公子他们聊了什么?” 清茶一仰头,把茶盏的温茶一饮而尽,急急道:“我这就和王大哥说一声去!” 她也顾不得外面地上正在化雪,湿漉漉的,急急出了门,跳下了台阶。 玉栀伸手要拉她,可是清茶走得太急,玉栀根本没拉住。 她想要叫清茶一声,转念一想,却眼睁睁看着清茶拎着裙裾跑开了——王青玉是真的有点奇怪,让清茶试探试探也行。 清茶一直到傍晚时候才回来。 玉栀见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嘴唇也红得有些不正常,便问道:“清茶,你怎么去这么久?” 清茶脸顿时通红,垂下眼帘喃喃道:“王大哥带我出去,吃了些东西……” 玉栀忽然凑近她闻了闻,笑眯眯道:“你们吃了虾仁馄饨,还吃了肉夹馍,对么?” 清茶身上有虾仁馄饨的气味,而且有肉夹馍的味道。 清茶狐疑地抬起胳膊嗅了嗅,也隐隐闻到了身上的味道,不由笑了:“我有些害冷,王大哥便带我去碧玉巷白家馄饨店去吃了一碗馄饨,谁知你竟是狗鼻子,什么都能闻出来!” 玉栀笑了。 她看着清茶微肿的嘴唇,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便搂着清茶,低声道:“清茶,不管你和王大哥有多好,可是我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 清茶见玉栀郑重,忙抬眼看了过去,见玉栀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黑泠泠的眼睛似要看到自己内心深处,她不敢与玉栀对视,忙道:“快说吧,我听着呢!” 玉栀缓缓道:“你和王大哥再好,可是有些亲密的事情,千万不要随意做。” 她揽紧清茶,声音低低的:“若是做了令自己后悔的事情,男子倒是可以轻易脱身,女子却脱身不得,因此需要学会保护自己。” 清茶脸**辣的,忙道:“我知道了!” 她挣开玉栀跑开了。 第二日早上玉栀起来,发现靠墙的地下似乎落着一样东西,忙走过去看,发现是一枝红梅花,上面用红丝线帮着一卷纸。 她解开丝线,取下了那卷纸展开,发现纸上的字极为清秀——“正月二十五日午时,观音桥上相见”。 署名是“马女医”。 玉栀缓缓起身——明日就是正月二十五了! 等了这么久,马女医还是来了。 她觉得有些冷,把那卷纸叠好,塞进了袖袋里,然后擎着那枝梅花,慢慢走向正房。 玉栀一向是很有主见的,此时也有些惶惑,心道:若是公子在,那该多好啊! 林佳身体病弱,瞧着细伶伶的,可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总是不慌不忙,而且总是有解决的法子。 玉栀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林佳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此时的林佳正在城北羊山南麓的山脚下静静立着,身上裹着厚厚的宝蓝缎面玄狐斗篷,仰首看着被白雪覆盖的羊山。 赫连杉和杨欣陪他立在那里。 阿岚立在一边。 正在这时,一阵靴子踩着积雪上发出的“吱吱”声由远而近,一身甲胄的叶春善大步走了过来,笑着道:“大人,咱们还要继续围着他们么?已经围了两天两夜了!” 林佳有些害冷似的瑟缩了一下,裹紧身上的斗篷,声音清泠泠的,如同碎玉撞击的余韵:“他们全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如果硬攻的话,咱们的士兵也会有损折;咱们反正人多,不如舒舒服服轮着班围着他们;咱们有酒有肉有帐篷有火盆,他们除了不能吃不能喝的金银细软,别的什么都没有!” 他清俊的脸上带出一丝淡淡的笑:“等他们饿得脚软,咱们再冲杀上去,或者直接把他们逼下来也可以!” 叶春善笑着点了点头:“大人高见!” 赫连杉口里嚼着一根玉白的茅草根,道:“这些人太狠了,连抢了三个村子不说,为了逼百姓交出金银还杀人!” 林佳向前走了一步,轻轻道:“所以,咱们也不让他们好过啊!” 照县东部北部多山,山中时有匪患,老百姓不胜其扰,他这一任一定要把这些土匪剿灭干净再调离。 正在眯着眼睛凝神观望的杨欣忽然道:“林大人,这些土匪不但人多势众,而且作战勇猛,消息灵通,每次官兵出击,不是扑空,就是中了埋伏,这次多亏大人封锁消息,用的又是叶大人从青州带来的人马,要不然说不定咱们还要扑个空呢!” 林佳清浅一笑:“这有什么奇怪?咱们县衙有内奸,这些土匪自然消息灵通了!” 叶春善道:“等咱们这次剿灭了土匪,再去好好查查内奸!” 他看了看林佳,见林佳瞧着细伶伶的,看着太单薄了,顿时想起了丁公公的交代,便道:“大人,鸡汤已经炖好了,您先进去用些东西吧,标下在外面守着就行!” 这次杨欣负责后勤,他自己爱吃鸡,便在百姓那里收购了无数只鸡,让伙夫收拾了用大锅炖了,士兵们吃鸡喝鸡汤,倒也暖和。 林佳此时确实觉得浑身冷得难受,当下也不推让,带着杨欣和赫连杉进了主帐。 又过了两日,林佳已经带着人把这些土匪围在羊山四日了。 这日到了深夜,山下士兵的营帐外面驾着好几个大锅,锅里咕嘟咕嘟炖着鸡,浓郁的香气在山下升腾着。 林佳喝了一碗鸡汤,吃了半拉伙夫蒸的馒头,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便吩咐阿岚叫了正在外面巡逻的叶春善和赫连杉过来。 叶春善一进来,林佳就问道:“叶大人,我吩咐你留的口子,是不是已经留了出来?” 叶春善抱拳一笑:“大人吩咐,标下敢不遵命?下午的时候就留出来了!标下把羊山围得铁桶一般,只在西面留了一个口子,他们只有从西面冲出来了!” 林佳看向赫连杉:“赫连大人,陷坑挖得怎么样了?” 赫连杉微微一笑:“禀大人,遵照您的吩咐,陷坑昨夜就挖好了,又深又宽,坑壁陡峭,而且足有三个人深!” 林佳微微一笑,帐篷中生着火盆,火盆中微弱的火光映在林佳脸上,愈发显出了他的俊俏和年少:“等士兵们好好吃完这顿鸡汤面片,浑身热乎乎的,咱们就开始瓮中捉鳖!” 那些土匪饿得脚都软了,闻到这喷香的鸡汤味道,难道还不冲下来? 果真没过多久,在山上没吃没喝四天四夜的土匪在露天鸡汤大锅的引诱下,终于在午夜开始发起了冲锋,却被叶春善带来的精悍士兵堵住了,后路也被赫连杉带人截断,最后全部被驱赶到了西面留的那个口子,基本全掉进了赫连杉带人挖的那个陷坑里! 林佳已经吩咐伙夫做好了几大锅的酱汁肉,烤了无数的发面饼,一个士兵发了四个发面饼加酱汁肉,外加一碗稀稀的鸡汤面片,吃饱了就开始继续搜山,务必不留一个漏网之鱼。 夜渐渐深了。 清茶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玉栀躺在窗前的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索性起来,穿上绣袄,坐在窗边,取出那卷纸对准烛台看了起来。 字迹娟秀,与她来到照县收到的第一封信笔迹相似。 玉栀看了又抬眼看向摆在窗台上的梅花——绑着这封信的那枝红梅花,被她寻了个小小的白瓷瓶插了,如今就放在窗台上。 盯着这枝红梅花,玉栀想起了进了县衙东侧门,再往北一点,似乎就有一株红梅,现在似乎正在开放——这枝红梅,会不会是从那株红梅上折下来的? 她正在沉思,忽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马蹄声,接着便是一阵马嘶。 玉栀心一动,当即下了榻,来不及拾掇自己,随手拿了搭在一边的白绫裙系上,穿上绣鞋就出去了。 跑到了廊下,玉栀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梳头,便抬手抚了抚发髻,又理了理刘海。 大门打开了,一个长身玉立穿着宝蓝色玄乎斗篷的少年绕过影壁走进了院子。 厢房廊下挂着两盏气死风灯,在寒夜中散发着清冷的光,少年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廊下的玉栀。 一看到玉栀,少年猛地停住了步子,站在那里看着站在走廊上的玉栀,秀长的眼中满是惊喜:“玉栀,你还没睡?” 玉栀的心跳得很快,一边打量着林佳,一边屈膝行了个礼,笑盈盈道:“奴婢是大人的丫鬟,大人不声不响出去了五日五夜,好不容易回来了,奴婢怎能不上前伺候?” 林佳出去了五日,不过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变瘦,气色还算不错。 林佳听出了玉栀话中的埋怨,心里却是一甜——玉栀这是关心我呢! 他抬眼看向玉栀,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玉栀,我饿了!” 玉栀最怕林佳饿肚子了,闻言忙道:“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林佳微微一笑:“只要不是鸡,不是鸡汤,什么都行!” 这几日在羊山剿匪,日日喝鸡汤,他都快喝吐了! 玉栀笑眯眯走了过去,道:“小厨房有牛肉汤,我这就去给你热碗牛肉汤!” 林佳眼睛一直追随者玉栀,听了她的话,当即不假思索道:“咱们先回房再说吧!” 他听到玉栀已经不再自称“奴婢”及称呼他为“大人”,便知自己已经成功地暂时转移了玉栀的注意力,倒也不急着吃宵夜了。 五日没见,玉栀担心了整整五日,如今一看见林佳就欢喜,当即随着林佳去了正房。 第五十七章 密会 一进正房,林佳便觉得一股清新的梅香氤氲在暖气中扑面而来,很是好闻,便看向玉栀。 玉栀得意一笑,道:“你一直不在家,我想着屋子一直空着不好,便日日打扫,还折了几枝蜡梅放在花瓶里摆在那里!” 林佳一抬眼,就看到了罗汉床上摆的小炕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碧瓷美人瓠,里面插着两枝蜡梅,很是雅致。 他这才有了一种回到自己的家的真实感,心里默默想着——玉栀真的好像传说中的田螺姑娘,什么都能够变出来,她在哪里,哪里便有了家。 玉栀侍候着林佳解下斗篷,又侍候着他用香胰子洗了手。 待服侍林佳在罗汉床上倚着靠枕舒舒服服坐下了,她又浓浓点了一盏香橙蜂蜜茶,奉给了林佳。 林佳在外虽也有人侍候,但哪里有玉栀体贴? 他最喜甜食,当下接过茶盏,先尝了一口,觉得酸中带甜,暖香润泽,很是可口。 林佳把这盏香橙蜂蜜茶吃完,直觉浑身舒适,再也不复在外的寒冷简陋。 他放下茶盏,抬眼见玉栀正立在一边看他,大眼睛亮晶晶的,里面似乎集聚了无数璀璨的星光,不由心里暖暖的,便垂下眼帘,鼓足勇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锦袋,递给玉栀:“这是给你带的礼物!” 玉栀好奇地接过锦袋,松开系带,打开袋口,从里面倒出了一把精致之极的嵌宝象牙金背梳,不由一愣,抬眼看向林佳:“公子,这是——” 林佳是第一次送女子礼物,颇为紧张,心脏怦怦直跳,浓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秀长的眼睛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声音轻而清澈:“我瞧着你挺喜欢你那个碧玉梳的,就……想着也……也送你一把,便去珠宝铺子瞧了瞧…… 玉栀垂目看着手中的嵌宝象牙金背梳,梳子背用赤金包了,并且镶嵌着一粒粒绿宝石,精致美丽,令人心醉。 这是林佳给她的礼物。 他是那样清冷的少年,却为了给她选礼物,去了一般都是女人去逛的珠宝铺子…… 玉栀的一颗心似被浸入了温润的春水之中,温暖、舒适而放松。 她抬眼看向林佳,嫣然一笑:“多谢! 说着话,玉栀用这把嵌宝象牙金背梳拢了拢发髻,往后一推,令梳子嵌在了她的桃心髻上,然后笑吟吟道:“公子,好看么?” 林佳羞涩地笑了,连连点头:“好看!” 玉栀也有些羞涩,便道:“你不是饿了么?我去给你下碗牛肉汤馄饨去!” 见玉栀出去了,林佳也急急进了东暗间卧室,去浴间冲澡去了。 林佳刚洗罢澡出来,玉栀便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 见林佳长发还湿漉漉低着水,玉栀忙放下食盒,进卧室拿了一把大丝巾,让林佳低下头来,裹住林佳的长发吸着水分。 待打理好林佳的长发,玉栀又重新洗了手,这才打开食盒开始摆饭。 匆匆忙忙之间,她麻利地整治出了四碟小菜,一碟鹅掌鲊、一碟黄雀鲊,一碟糟鲥鱼,一碟用水发核桃仁拌的苦菊,皆用碧瓷碟子盛了,瞧着色香味俱全。 摆好小菜,玉栀又端出了一个碧瓷盖碗。 一掀开盖碗,牛肉汤的香气扑鼻而来。 林佳一看,见一粒粒晶莹的小馄饨浮在飘着碧绿芫荽的清汤中,不由食指大动, 他用碧瓷调羹舀起一个小馄饨尝了尝,发现小馄饨皮薄馅嫩,很有弹性,是熟悉的玉栀的手艺,便又舀了一调羹喝了,发现汤味清醇,后味却足,与鸡汤的浓香味道不同。 用罢宵夜,林佳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他就着玉栀的手漱了口。 玉栀把被碗筷杯盘都收了,这才郑重地看向林佳:“公子,我有话要和你说。” 林佳见玉栀神情严肃,不由坐直了身子,道:“你说吧!” 玉栀便把她收到的那封用红梅系着的密信的事说了。 林佳垂下眼帘略一思索,然后看向玉栀:“信和那枝红梅都还在吗?” 玉栀忙点了点头。 林佳的手指在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敲了敲,道:“拿来让我看看吧!” 看罢那封署名是“马女医”的密信,林佳又拿起那枝红梅花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道:“咱们县衙有内奸。” 玉栀笑了,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想了想,又道:“如果真是马女医过来见我的话,我大致能够猜到马女医要做什么!” 林佳闻言,秀致的眉扬了起来,秀长的眼睛亮晶晶看着玉栀。 玉栀在小炕桌对面坐了下来,掰着指头一一说给林佳听:“一,我临来照县,马女医就让我记下你每日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这次恐怕要来问我;二,前些日子你见了那位丁公公,她估计要问我,你和丁公公谈话的内容!” 林佳闻言,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肃穆,眼睛沉静如水凝视着玉栀。 玉栀见状,心情也平静了下来,便缓缓地说出了前些日子王青玉询问林佳与丁公公说话内容一事,然后道:“连一个衙役都关心此事,何况是马女医及马女医身后的李王妃了!” 林佳面容平静,内心疾如闪电,似笑非笑看向玉栀:“那你和人说我与丁公公的谈话内容没有?” 玉栀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忙道:“你们说话声音那么小,我根本听不清啊!” 林佳笑了起来,道:“明日午时,你让清茶陪着你去观音桥见马女医吧,我让人乔装打扮跟在后面。若是马女医真的问你我和丁公公的谈话内容,你就说——” 他俊俏的脸被烛光镀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就说丁公公要我安心在照县呆着,好好治理照县,虽然因为身体病弱不能成为世子,不能再往上走,但是将来却也可以成为大周朝廷的股肱之臣。” 玉栀默默记在了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这才道:“公子,还是我自己去吧,我怕万一有危险……” 清茶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自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浑不怕死,可是清茶在青州可是有亲人的。 林佳知道玉栀一向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侠气,也料到了玉栀的反应,便点了点头,却故意用轻而软的声音撒娇道:“玉栀,我这些日子累得够呛,夜里怕突然发烧,你还是睡在榻上吧,夜间照顾我也方便。” 玉栀见林佳答应不让清茶跟着涉险,心里开心着呢,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公子,我先去给您铺床!” 林佳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夜里下起了雨。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后来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雨滴打在屋檐的瓦片上和庭院里铺的砖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林佳侧身躺在床上,双目微合,在雨声中清醒地想着心事。 他做事一向都是订好目标,订好后面的步骤,做一步,后面便有三步四步在等着。 想罢正事之后,他脑海中浮现玉栀的模样,怎么赶都赶不走……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直跳,而且浑身热得难受——对于一向怕冷的他来说,这可太难得了! 玉栀睡得浅,听到雨声也醒了过来。 听到拔步床上的林佳在翻来覆去,她倾听片刻,轻轻道:“公子,要喝水么?” 林佳“嗯”了一声。 玉栀忙起身拿起扣在茶盘上的碧瓷茶盏,端起用锦缎套着的暖壶,倒了一盏温开水,给林佳送了过去。 她的身上氤氲着淡淡的芬芳,似乎具有镇定人心的作用,林佳急跳的心平静了下来,喝罢水便睡下了。 玉栀忙林佳整理好锦被,这才回去睡下来。 她最喜欢下雨天,在“噼里啪啦”的急雨声中很快又睡熟了。 林佳也很快睡着了。 玉栀醒来的时候,发现因为下着雨,外面黑苍苍的。 她起身看了看放在多宝阁上的西洋金自鸣钟,这才发现已经是巳时了,忙起身匆匆洗漱梳洗罢,又去小厨房寻了许二娘子,安顿好了林佳的早饭,这才打着伞回了西厢房。 清茶早上醒来,不见了玉栀,正在着急呢! 见玉栀过来,她一把抱住了玉栀:“玉栀,你夜里去哪儿了?” 玉栀见清茶头发还没梳,外衣也没穿,却急着寻找自己,心里也是一暖,忙拿起衣服披在了清茶身上道:“你先穿上衣服再说!” 待清茶开始穿衣服了,她这才缓缓道:“公子夜里回来了,我去侍候公子了!” 清茶虽然知道杨妈妈把玉栀安排在林佳房里,就是为了做通房丫鬟陪林佳睡觉,可是因为知道林佳身体实在是太弱了,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笑眯眯抱住玉栀,把脑袋搁在了玉栀肩上,口中撒着娇:“你没丢就好!” 玉栀开玩笑推开了她的脑袋:“去枕你的王大哥去,脑袋这么大,都快把我的肩膀压疼了!” 清茶闻言,脸有些红,眼睛亮晶晶:“王大哥今日还在县衙东侧门的值事房轮值呢!” 玉栀心里一动,笑着道:“那你中午做点好吃的,给你的王大哥送去吧!” 她隐隐有些怀疑王青玉,因此想让清茶去试探试探,看午时她去观音桥见马女医的时候,王青玉在不在值事房里。 清茶听了,马上开始计划午饭给王青玉做什么好吃的,也不管玉栀了。 见清茶这么直接可爱,玉栀不由笑了起来。 距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急雨又变成了密密斜织着的细雨。 玉栀梳了简单的堕髻,只插戴着一支碧玉簪,身上穿着一件绣了一枝月白玉兰花的素青杭绢窄袖袄,系了条月白熟绢裙子,穿上碧罗高底鞋,如一朵春风中盛开的雪白栀子花一般,娉娉袅袅离开了县衙,往观音桥方向走去。 于此同时,戴着帷帽,穿着儒袍做书生打扮的林佳和扮做丫头的阿岚也带着伞,从县衙后门离开了。 第五十八章 反间 因为下了一夜雨,青石铺就的街道被冲洗刷得干干净净,空气湿漉漉的,异常的清新舒适。 在这样的空气中,玉栀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一步步登上了观音桥。 此时已近午时了,因为下着雨,桥上来往的人并不多。 玉栀打着油纸伞立在桥上,眺望着前方,等待着马女医前来。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玉栀还没有等到马女医,便按照林佳的吩咐,转身预备回县衙方向。 走过距离玉川书肆不远的那个胭脂水粉铺子的时候,玉栀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好遇到了正从里面走出来的胡英志。 胡英志见了玉栀独自一个人在外面走,顿时一愣,忙道:“你这是——” “我要回县衙呢!”玉栀含笑回道,屈膝行了个礼,继续往前走。 胡英志略一思索,觉得玉栀生得这么美丽柔弱,如今外面下着雨,路上少有行人,玉栀独自一个人行走,怕是不太安全,便带着雄鹰远远跟了上去。 刚走到菜肉铺子东边的小河桥,玉栀正往前走,忽然听到右边有人叫她,便看了过去,却看到一个戴着帷帽的女人立在小河边。 她有些迟疑,并没有立即走过去。 那女人见她不过来,便撩起了帷帽上垂下来的轻纱,露出老长的一张马脸,蒜头鼻上嵌着极小的一双眼睛——正是马女医。 玉栀在看到马女医身后小河码头上泊着的一只乌篷船的时候,她不由有些迟疑,向四周看了看。 看到东边青石街道上裹着白狐裘的胡英志慢慢走了过来,他那个武功高强的小厮雄鹰打着伞也跟了过来,玉栀这才鼓足了勇气,打着伞向马女医走去。 到了马女医身前,她刻意保持着距离,屈膝行了个礼:“见过马女医。” 马女医细细打量着玉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记忆中的玉栀虽然美貌,却是个小小的黄毛丫头,如今不过几个月没见,玉栀个子长高了不少不说,而且变得更美了,如一朵盛开在春风中的雪白梨花,清艳美丽,亭亭玉立。 因事情紧急,马女医怕被林佳的人发现,便长话短说直入主题:“玉栀,前些日子有位身材矮胖的公公来见二公子,你有印象么?” 玉栀看了她一眼,故意转了转眼珠子,垂下眼帘道:“这件事都过去好几日了……我可得好好想想……” 见玉栀拿乔,马女医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心道:狗肉不上台盘,玉栀这小贱婢生得再美,毕竟是小家子出身,眼皮子浅! 不过这样的人才是最好对付的! 她从袖袋里取出早准备好的一个绢纱包,用手提了提,小眼睛带着精光看着玉栀。 绢纱很薄,马女医提着绢纱包的时候,里面几个银锞子的形状清晰可辨。 玉栀清泠泠的大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对着马女医甜甜一笑。 马女医把绢纱袋子递给了玉栀。 玉栀拿着这个绢纱袋,觉得有些坠手,便笑眯眯道:“马女医,那日我可是特地偷听到的呢!” 见玉栀这小丫头还要矫情,马女医有些不耐烦,道:“快说吧!” 这次丁公公奉了圣命微服出京,把大周各地几个有符合条件的公子的郡王府都转遍了,然后先到了青州,见了大公子林毓和三公子林仪,最后才来到照县见了林佳。 因为当年的一桩疑案,王妃怀疑丁公公奉圣命有话要和林佳说,心中一直焦急得很,如今还在青州等着消息,因此她必须早些从玉栀这里打听到丁公公和林佳的谈话内容,然后连夜赶回青州,禀报王妃。 玉栀这才收拢笑容,道:“我就在门帘缝隙处立着,听得真真的,当时丁公公和二公子说,让二公子安心在照县呆着,好好地治理照县。” 马女医狐疑地打量着玉栀:“丁公公就说了这些么?” “怎么可能!”玉栀得意地笑了笑,接着道,“丁公公接着和二公子说,说二公子虽然因为身体病弱不能成为世子,也不能再往上走,但是将来却也可以成为大周朝廷的股肱之臣。” 玉栀记忆力极强,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事,林佳只说了一遍,她便牢牢记住了。 马女医心中狂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玉栀:“你确定听到了这样的话?” 玉栀笑了起来,道:“自然是真的!我听到了‘股肱之臣’这个词语,还特地去问了人是什么意思呢!” 马女医心下大定,轻蔑地看着玉栀:“玉栀,以后好好伺候二公子,王妃自然有赏赐。若是有什么消息,就记在心里,待我派人再和你联络!” 玉栀笑眯眯提溜着手中包着银锞子的绢纱包,脆生生答了声“是”。 马女医急急转身上了船。 船夫驾着乌篷船顺流而东,消逝在桥洞之中。 玉栀知道胡英志带着雄鹰就在附近,却怕马女医还派人在看着,就把绢纱包塞进了袖袋里,打着伞头也不回往西走去。 一个戴着帷帽,穿着儒袍的瘦弱书生带着伞,带着一个生得黑瘦的丫鬟从小河的南段河岸走了过来,穿过街道,慢悠悠地远远跟在玉栀身后。 胡英志立在伞下,静静看着渐渐走远的玉栀和玉栀身后做书生打扮的林佳。 雄鹰低声道:“大人,咱们还跟上去么?” 胡英志淡淡道:“不用了。” 林佳带着武力值强大的阿岚,玉栀的安全自是不必担心了。 回到县衙内宅,玉栀急急进了西厢房。 清茶正在房里,见玉栀进来,忙道:“怎么出去这么久啊?” 玉栀笑着道:“下着雨,路不好走——对了,中午给你的王大哥送午饭了么?” 清茶笑眯眯道:“送了啊,王大哥还夸我的厨艺高明呢,其实不知道馄饨是你提前包好的,汤也是你提前调好的!” 见清茶开心,玉栀也高兴起来,道:“只要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呢!” 既然她去见马女医的时候王青玉也在,那么王青玉的嫌疑到底能不能解除呢? 清茶也笑了起来,挨着玉栀在榻边坐了下来。 玉栀从袖袋里取出绢纱包,灵巧地解开绑在一起的四个角,摊在了榻上,发现总共四个小银锞子,一个约莫一两,总共便是四两银子了——这位李王妃,出手可是不够大方啊! 不过也说不定是马女医从中克扣了,这也未可知。 清茶好奇地凑过来道:“玉栀,你从哪儿来的银子?” 玉栀微微一笑:“主子赏的呗!” 她随手拿起了两个小银锞子,递给了清茶:“咱们俩的老规矩——见一面分一半!” 清茶和她好得很,也不推脱,收了起来。 这时候外面传来说话声,玉栀推开窗户一看,见做书生打扮的林佳回来了,忙道:“公子回来了,我去看看!” 听玉栀说完见马女医的全过程,林佳微微一笑,道:“玉栀,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玉栀狡黠一笑:“那公子你赏我什么?” 林佳见玉栀笑得可爱,也笑了:“你想要什么?” 玉栀怕立在外面廊下的阿岚听到,靠近林佳一些,低声道:“等将来我到了年纪,该配人了,王府中适龄的那些小厮,随我挑随我选,好不好?” 她要挑选一个聪明的、好看的、温柔的、被她吃得死死的美少年做丈夫! 林佳:“……”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然后道:“玉栀,我饿了,你去小厨房看看吧!” 玉栀知道林佳身子弱不经饿,一听什么都顾不得了,忙忙走了出去。 林佳坐在那里,总觉得心里酸溜溜的,还怪难受的。 到了傍晚,阿赤匆匆从外面回来,提着一个包袱进了明间。 临去洗澡,林佳把一个玫瑰红描金的长方形锦匣递给了玉栀。 因为担心玉栀拒绝,还要再提那个“王府小厮随我挑”的要求,林佳的态度很诚恳,声音极温柔:“玉栀,这是我命人给你挑选的谢礼!” 玉栀开开心心收了下来:“多谢!多谢!” 虽然不知道公子给的是什么,可是能够收到公子的礼物,玉栀还是很开心的。 林佳见玉栀如此开心,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只要玉栀不提“王府小厮随我挑”,他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 玉栀小心翼翼摁开消息,发现里面铺垫着黑丝绒,上面齐齐整整嵌着两排共十二支四季花簪,这些花簪材料都是赤金或者白银,镶嵌的也都是各色宝石、珍珠、水晶、玛瑙、翡翠、珐琅等,一支支璀璨夺目,端的是精妙绝伦,不由大喜,眼睛亮晶晶的:“公子,这盒四季花簪,我可以分给清茶么?” 林佳知道玉栀和清茶好得很,便道:“既然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得了林佳的话,玉栀珍而重之地阖上锦匣,待林佳进了浴间,她便抱着锦匣沿着游廊回西厢房去了。 清茶正在给玉栀做抹胸,见玉栀进来,忙道:“我快要做好了,等一下你试一下,看看合适不合适!” 玉栀如今发育很快,渐有从平胸妹子长成大胸妹子的趋势,抹胸总是过不了多久就要重新做了。 平时玉栀太忙了,清茶倒是有空,而且清茶做的抹胸比玉栀的好,后来她便承包了玉栀穿的所有抹胸。 玉栀献宝似的把锦匣捧到清茶眼前:“来,总共十二支簪子,你五支,我五支,再给许二娘子和锦儿娘俩一人一支!” 在玉栀摁开消息的瞬间,清茶不禁惊呼起来:“天啊,好漂亮!连水荇水莲她们都没有这么漂亮的簪子呢!” 玉栀笑眯眯地和清茶分了起来。 分到最后,余下了一支金镶玉蝶赶菊簪和一支金镶水晶李花簪,玉栀便拿到了南暗间,预备送给许二娘子母女。 许二娘子正搂着锦儿在垂泪,听到玉栀在帘子外面说话,忙用帕子擦干眼泪,强笑道:“玉栀姑娘,快进来吧!” 玉栀把两支簪子送给了许二娘子,许二娘子自是感激不尽。 看着许二娘子的泪痕,玉栀心中暗自纳罕,悄悄记在了心里。 转眼间便进入了二月。 这日林佳示意玉栀去看罗汉床上摆着的一套青色小厮衣帽鞋袜。 玉栀一看,简直快要跳起来了,两眼发亮,声音微颤:“公子,您是……要我扮做书童,跟着您去县衙伺候么?” 林佳微微一笑:“你不乐意?” 玉栀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林佳:“啊,我太开心了啦!实在是太开心啦!” 林佳被玉栀紧紧抱着,身子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第五十九章 男装 玉栀确实是太开心了,根本没发现林佳的异常,她抱了抱林佳之后,又冲过去拿起那套青色小厮衣帽鞋袜,小鹿般飞快地跑了出去。 林佳:“……” 不过一盏茶工夫,林佳便听到明间外传来一声轻咳,接着门上新换的纱帘便被人掀开了一条缝,做小厮打扮的玉栀探头进来,眼睛亮晶晶看着林佳:“大人,我这样打扮合适么?” 林佳打量着玉栀,见她满头乌发梳了上去,用青色丝带绑在了头顶,白嫩的小脸上脂粉未施,眉目浓秀,樱唇嫣红,分明是一个极清秀的小厮,便抬手抵住鼻尖,微微笑了:“很合适。” 得了林佳这句话,玉栀欢喜极了,当即跳了进来:“大人,小的这就陪您去县衙办公!” 林佳见她如此开心雀跃,心中也是欢喜,哑声道:“好!” 阿青和阿岚正在值事房门口候着林佳,见林佳带了做小厮打扮的玉栀出来,他们脸上都浮现出笑意来,落后一步,紧跟在玉栀后面,随着林佳从县衙后门进去。 经过后面从内宅到县衙的这条路,玉栀已经走过好几次了,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开心过,她觉得自己的脚底似装了弹簧一般,每一步都在雀跃,恨不得载歌载舞以示庆祝。 林佳先去了外书房,在书案后坐了下来。 阿青负责指导玉栀,把玉栀该做的事情细细交代了一番——玉栀主要负责文书记录和端茶倒水等事项。 玉栀记性特别好,阿青只说了一遍,她就记了下来,重复给阿青听。 阿青知道玉栀聪明,没想到玉栀居然这样聪明——那么多事项,她只听了一遍就完全记住了——他笑着对玉栀竖起大拇指,以示赞赏。 玉栀在阿青的帮助下,很快便进入了角色,抱了一摞卷宗在书房内给她准备的一个小书案后坐了下来,开始卷宗。 林佳则坐在书案后,静静批示文件。 没过多久,阿青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林佳没有立即开口,眼波流转看向玉栀,发现玉栀眼睛亮晶晶,满是渴望看向自己,他心中不由觉得好笑,便道:“玉栀也跟着去看看吧!” 玉栀笑容满脸,脆生生答了声“是”。 林佳坐在黑漆公案之后,右手边端坐着书记徐文举,左手边是县丞胡英志和主簿沈秋明,两班如狼似虎的衙役雁翅排开分列两边,煞是威武。 做青衣小厮打扮的玉栀立在林佳身侧,大眼睛满是好奇,看着堂下。 胡英志今日难得地穿了官服,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坐舒服之后,抬眼看向林佳,却看到林佳身侧立着一个以前没有见过的小厮,不由一愣,凝神看了过去,认出了是玉栀,一下子呆住了。 玉栀发现胡英志认出了自己,便对着胡英志眨了眨眼睛,示意胡英志不要揭穿。 胡英志垂下眼帘,默默思索着:林佳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他到底有多宠爱玉栀,居然把玉栀带到了县衙大堂上? 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高声哭喊:“大人,请给老婆子做主啊!老婆子的儿子被人给害了呀!” 哭声愈来愈近,很快一对乡间富户打扮的老夫妻就被衙役引了进来。 那婆子跌跌撞撞走了进来,一进大堂,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老爷,我的大儿子无缘无故不见了,定是我那不良的大儿媳妇与奸夫勾结,把我大儿给害了!” 那老头子原本默不作声,随着老婆子跪了下来。 听到老婆子哭诉,他忙低声斥责道:“这是知县大人的公堂,不要浑说!” 那老婆子用帕子拭了拭眼泪,抽抽噎噎低声哭泣着。 林佳拿起惊堂木敲了一下,开始问案。 许老太满脸是泪,哭着道:“大人,老婆子的大儿子不见了啊!活生生不见了啊!” 林佳修长的手指在黑漆书案上敲了敲。 一边的阿岚沉声道:“好好说话!” 许老汉闻言,抬手在许老太手上拍了拍,低声道:“不要浑说!” 听许老汉如此说话,许老太顿时大怒,当即道:“我非说!我非说不可!” 她又对着林佳磕了个头,从袖袋里掏出汗巾子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这才述说起来。 原来老头子和老婆子是城西许家沟的许老汉和许老太。 许老汉和许老太有两个儿子,许二郎去年生病死了,许二娘子改嫁了,许老汉和许老太便跟着许老大过日子。 谁知十几天前深夜,许大郎和许大娘子吵了一架,气哼哼出去了,结果一去不回,至今没有音讯。 许老太怀疑是许大娘子伙同奸夫把大儿子给害了,因此扯着许老汉来告状。 玉栀一听许老太说她家是城西许家沟的,马上想到了许二娘子也是许家沟的,便凝神听了起来。 她越听越不对,许二死了,许二娘子改嫁——这难道就是卖了许二娘子的那对许家公婆? 玉栀细细观察许老太和许老汉,发现许老太年约半百,发髻上插戴着金簪子,耳朵上戴着金耳环,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绸缎制成的,一看便是家境不错的。 许老太眼睛里一直在流泪,虽然一直擦,可是眼泪都没停过,而她用的帕子,也是上好的绢纱制成的。 玉栀再观察许老汉,发现许老汉瞧着颇为体面,看上去要比许老太年轻不少。 许老太哭诉的时候,许老汉一直低着头,似乎失踪的不是他的亲儿子一般;偶尔抬头看,也是眼神不定,似是心虚。 见此情状,玉栀不由有些怀疑。 林佳神情未变,秀长的眼睛带着一抹深思看着跪在堂下的这对老夫妻。 许老头默不作声跪在那里。 许老太膝行一步,满脸是泪看着林佳,嘶声道:“大人,求大人为老婆子做主啊!”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我的大儿啊……” 林佳已经问明了情况,开口吩咐道:“带许家夫妇下去歇息,这段时间不要外出,等待县衙随时传唤!” 许老太怔在了那里,被许老汉在脑袋上拍了一下,这才清醒了过来,知道知县大人是接了这个案子,当即“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谢大人!大人真是明镜高悬!” 许老汉怏怏拉着许老太离开了。 回到书房后,玉栀用碧瓷盖碗给林佳沏了明前毛尖送了过去。 林佳正在看书记徐文举的问案记录,见玉栀用托盘端着碧瓷盖碗进来,便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书案前方,道:“放在这里吧!” 玉栀把碧瓷盖碗轻轻放在了林佳指的那个位置,却没有立即离开。 林佳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看记录。 玉栀总觉得自己不说的话,实在是憋得慌,可是说出来的话,又怕林佳嫌自己多管闲事,以后不带自己出来玩,因此矛盾得很。 见玉栀在书案前静立了一会儿,又走开了;又回来立了一会儿,接着又走开了,林佳又好气又好笑,抬眼看向玉栀:“有话好好说!” 玉栀闻言,当即小跑走到了林佳的书案前,双手合十眼睛发亮:“大人,那我可真的说了!” 林佳睨了她一眼:“说吧!” 若是不让玉栀说,玉栀就一遍一遍来回走,还不把他的眼给晃花了! 玉栀双手扶着书案的边缘,认认真真道:“大人,刚才那对姓许的老夫妻,好像是咱们家里厨娘许二娘子的公婆!” 林佳闻言,抬眼看向玉栀:“就是你买回来的那个厨娘?” “正是她,”玉栀点了点头,道,“当时我去人牙子吴玉辉娘子家里,看到许二娘子母女被公婆发卖,看着她们娘俩可怜,便买了回来!” 她的大眼睛里现出一抹深思:“大人,许二娘子的身世很是符合许老汉许老太老夫妻俩叙述的情况,如果许二娘子真是许老汉和许老太的二儿媳妇,我看许家老夫妻是富户打扮,既然是富户,为何会卖掉守寡的儿媳妇和亲孙女?” 林佳在公堂上观察许老汉和许老太的神情,早觉得此案有猫腻,因此听了玉栀的话,便道:“你去带许二娘子母女俩过来问话吧!” 玉栀答了声“是”,急急跑了出去。 林佳看着玉栀绝尘而去的背影,不由笑了起来。 玉栀穿女装的时候,分明是举止温柔有度的女儿家,可是一换上小厮装扮,马上化身为小厮,一点女儿气都没有了,连走路也比先前快了许多,简直是一阵风一般。 他端起玉栀沏的茶饮了一口,觉得茶味甚是合口,不浓不淡,茶味清香,不由微笑起来——玉栀真是他的宝! 许二娘子正带着锦儿在后院晒刚洗好的衣服,听到玉栀叫她,忙迎了上去,笑吟吟道:“玉栀姑娘,奴家在这里呢!” 见到小厮打扮的玉栀,她不由羞涩地笑了起来。 锦儿在一边看了,也是眯着眼睛笑。 玉栀上前握住许二娘子的手,发现有些凉,忙用自己的手帮她暖了暖,这才低声道:“二娘子,今日我跟着大人去县衙办公,有一对来自许家沟的许老太许老汉来报案,说他们的大儿子许绍宗不见了,怀疑是被许大娘子伙同奸夫给杀了……” 她说着话,眼睛却看着许二娘子,观察许二娘子的反应。 许二娘子身子晃了晃,差点软倒在地。 玉栀忙搂住了她。 锦儿脸色煞白,上前抓住了许二娘子的衣襟。 许二娘子脸色蜡黄,嘴唇发白,浑身打颤,声音中带着一阵恐惧:“许绍宗正是奴家的大伯子,奴家死去的丈夫是许二,大名叫许立宗!” 玉栀见许二娘子如此,便知一定有内情,就扶着许二娘子在一边的木凳子上坐了下来,她自己也挨着许二娘子坐了下来。 许二娘子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玉栀搂着她,轻轻道:“放心,有我呢,有咱们大人给你做主,你有什么冤屈,都说出来吧!” 第六十章 心声 【旗.】,热门免费阅读! 许二娘子一直在哭,却什么都不肯说。 玉栀也没有催逼她,静静地陪她坐在那里。 如今已经是二月了,后院里种植着几株桃花,和煦的春日阳光下满树桃花如云似霞,蜜蜂嘤嘤嗡嗡的声音时远时近,花香在空气中氤氲,令人心醉。 在这样的静谧芬芳中,许二娘子忽然开口道:“玉栀姑娘,你听说过拯救神教么?” 玉栀凝视着许二娘子,眼神清澈:“我只听说过佛教、儒教和道教,还没听过拯救神教……” 许二娘子低头又抹了把眼泪,道:“你去和大人说,大人若是有心,就暗中去照县乡下查访拯救神教,别的奴家不敢不说了……” 玉栀又安抚了许二娘子和锦儿一番,这才起身离开了。 许二娘子和锦儿自从进了县衙,就再也不肯出去,连出去买菜都不愿意。 其实玉栀早就觉得奇怪了:许二娘子母女俩到底是在怕什么?以至于有了知县大人的庇护,她们还会连县衙大门都不肯出? 回到外书房之后,蜀葵把许二娘子的反应和林佳说了。 林佳听了,略一沉思,道:“我先和胡英志谈一谈。” 胡英志是本地人,也许会知道些什么。 玉栀点了点头,正要出去请胡英志,却被林佳叫住了。 林佳低头看着书案上的卷宗,头也不抬道:“让阿青去吧,你再给我沏盏茶!” 胡英志生得太漂亮,他不想让玉栀和胡英志多接触,免得玉栀被胡英志给引诱了。 玉栀答应了一声,让阿青去县丞衙请胡英志,自己则给林佳泡茶去了。 按照玉栀的性子,但凡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总是不显麻烦并且享受其中。 交代罢阿青,玉栀便开始做泡茶的准备。 林佳等了半日没等到茶,抬头一看,发现书房的矮榻上已经放了一张鸡翅木的茶台,茶台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小炭炉上坐着小铜壶,而玉栀正用托盘端着一套碧瓷茶具和一套素瓷茶具走了进来,不由低头微笑——玉栀就是喜欢做这些细致事情! 把一切安顿好之后,玉栀重新净了手,在茶台后面坐下,静静等着红泥炭炉上的水烧开。 林佳索性不再看卷宗,而是单手支颐看着玉栀泡茶。 这时候水咕嘟咕嘟冒起了泡,玉栀先用开水烫了所有的茶具,然后才用银镊子夹了些茶叶放入碧瓷壶中,又往碧瓷壶中注入一点开水温润茶芽。 看着玉栀专注地端着碧瓷茶壶轻轻晃动,等待茶香飘出,林佳不由莞尔。 这时候茶的清香已经缓缓飘出,玉栀端起碧瓷茶壶,细细地往眼前的一对碧瓷茶盏中冲入浅碧的茶液。 她且不急着奉给林佳,而是把开水又放了一会儿,然后注入素瓷壶中,又泡了一壶茶,冲入一对素瓷茶盏中,然后细细观察着这四盏茶液。 林佳看了半日,忍不住笑了,道:“玉栀,你在看什么?” 玉栀抬头看着林佳,一脸认真:“我想看看是开水泡的茶色泽更好,还是把开水稍微放一会儿再去泡的茶色泽更好!” 见她这么认真,林佳心中觉得好笑,微微一笑道:“那你观察的结果呢?” 玉栀闻言很是欢喜,用托盘分别端了一个碧瓷茶盏和一个素瓷茶盏走到林佳那里,把茶盏放在书案上让林佳看:“大人,您看那个茶色更好!” 林佳认真地观察了一下,指着素瓷茶盏道:“我觉得素瓷茶盏中茶液似乎更加碧青!” 玉栀笑得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雪白脸颊上一对梨涡时隐时现:“我也觉得这盏茶色更好呢!” 她笑眯眯道:“大人,您再分别尝一尝吧,看哪个味道更好!” 林佳见她如此开心,便顺着她端起碧瓷茶盏和素瓷茶盏分别尝了尝,然后道:“素瓷茶盏味道更好!” 玉栀笑眯眯道:“那我可以得出结论了,开水略放一放再冲茶的话,泡出的茶味道更好!” 正在这时,阿青在外面道:“禀大人,胡大人到了!” 林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请胡大人进来吧!” 阿青掀开了门上的青纱帘,请胡英志进来。 玉栀抬眼看了过去,只见阿青撩开门上的纱帘,胡英志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掉了官袍,如今身上穿着白色绢衫天水碧夏袍,头戴皂纱折上巾,桃花眼含笑,整个人秀雅清冷如一竿青竹一般,缓缓走到了书房里。 胡英志一进来,便闻到了满室氤氲的毛尖的飘渺幽香,不由微笑:“这是上好的明前毛尖!” 他素日也爱喝毛尖,闻到毛尖的清香,心情自然不错。 林佳含笑道:“刚泡的茶,你也尝尝吧!” 胡英志微微一笑:“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他在西侧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玉栀捧着素瓷茶盏奉给了胡英志。 胡英志抬眼看向玉栀,眼中带着一抹深思。 四目相触之时,玉栀的心急跳了一下,急忙低下了头,心道:胡大人的眼睛好似会说话呀,不过,还是我家大人看着更顺眼更秀气! 她退到一边,静静立着。 林佳瞥了玉栀一眼,见玉栀并没有似一般女孩子一样见到胡英志这样的美男子就害羞脸红,这才放下心来。 他端起素瓷茶盏,啜饮了一口,这才道:“胡大人,你听说过‘拯救神教’么?” 胡英志一听,神情当即变得严肃起来,抬眼看向林佳,桃花眼一片清澈:“大人,下官确实听人说起过。这个拯救神教是从高丽传过来的,宣扬说虔诚信仰拯救神教之人,可以医百病得飞升,因此修习者甚众!”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更令人厌恶的是,教徒需奉献妻女给更高一级的教徒淫乱,被称为向神的奉献,会洗清家人的罪孽。” 林佳没想到民间居然还有这样的组织,当即道:“这个邪教在照县传播很广么?” 胡英志道:“主要是在照县乡村传播,颇为猖獗。下官曾经查访过,发现临县也有,但是不曾像照县这么严重。” 他的声音有些沉重:“下官曾把此事向前任知县详细禀报过,前任知县米大人却认为是小事,一笑置之,可下官却的确认为拯救教在照县的传播是大事!” 林佳秀长的眼睛带着一抹深思,声音沉静:“你为何这样认为?” 胡英志想了想,索性道:“拯救神教来源于高丽,教主和教中高阶信徒都是高丽人。照县素出美男美女,如今大周上至宫廷,下到官员宅邸,无不豢养着来自照县的姬妾娈童,这些人身份卑微,所处的位置却微妙之极;另外照县临海,对面隔海相望便是高丽国,地理位置甚是重要。拯救教来到照县传教多年,谁知是不是有别的企图!” 林佳闻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默默思索着。 片刻后,他缓缓道:“胡大人怎么看今日许家沟许老汉许老太长子失踪一案?” 胡英志脸上现出一抹深思:“大人,下官觉得此案可能并不像许老太所述,只是单纯的通奸杀夫,也许牵涉更深!” 他垂下眼帘,略一沉吟,正要自动请缨去许家沟明察暗访,却听林佳道:“明日胡大人愿不愿意随在下去许家沟一带探查一番?” 胡英志眼中现出惊喜之色,当即起身拱手道:“下官愿追随大人,效犬马之劳!” 晚上回到县衙内宅,玉栀换回女装,过来服侍林佳。 她也不多说话,可是俏脸上带着宜人的笑,又是沏茶,又是捶背,还要给林佳洗脚,就连给林佳铺床,也抱着枕头当着林佳的面拍了又拍,简直殷勤得没边了。 林佳心中都明白,却始终不动声色,待到在床上躺了下来,这才看向正要给他放下纱帐的玉栀:“你想明日跟着我下乡?” 玉栀大眼睛宝光璀璨,连连点头:“嗯呢!” 林佳见她如此可爱,微微笑了,道:“我担心有危险……” 玉栀瞪大眼睛:“大人您身娇体弱,正是因为怕有危险,我才要去保护你啊!” 林佳:“……滚!” 玉栀悻悻然放下纱帐,却还抱着一线希望,依依不舍立在帐外,就是不肯离开。 林佳一睁开眼睛,看到纱帐外的影子,差点吓尿,无可奈何,只好道:“你快去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跟我下乡呢!” 玉栀闻言,当即分开纱帐,隔着绣被把林佳整个给抱住了:“谢谢大人!大人你太好了!” 即使隔着绣被,林佳也能够感受到玉栀胸前的丰满,他浑身僵硬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玉栀抱了两下,终于松开了林佳,在林佳床边坐了下来,兴奋地说道:“我家乡在宛州乡下,春天的时候我去姥姥家,从我们村子到姥姥家所在的村子,要经过一条大路,大路两旁种着高高的白杨树,白杨树后面是一望无边高低起伏的麦田,麦田中若是出现好多绿树,那就是一个村子。” “有时候走了一截了,我看到前面道路旁有一个茅屋,茅屋四周用竹篱笆做院墙,前后种植了好几株桃树,桃花开得正好,远远望去,满树的粉红,真好看!还有柳树,柳条上鼓着一个个嫩绿鹅黄的小苞,在春风中飘拂……” 她的声音变得低了起来:“我永远忘不了那景象,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我爹娘把我卖掉的时候,我就发誓,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玉栀从不提起往事,仿佛那一切不曾存在过一般,这是林佳第一次听玉栀说起往事。 她的声音很平静,可是林佳能够感受到她内心的难过。 林佳伸手握住玉栀的右手,轻轻道:“以后就跟着我吧,我去哪里,你便去哪里。” 玉栀悄悄用左手拭去眼泪,笑盈盈道:“说定了哟,大人你可不要食言!” 林佳见她笑得甜蜜,可是眼中却含着泪,不由更加心疼,握住玉栀的右手摇了摇。 玉栀拭了拭眼泪,认真地看着林佳,道:“我近来读书愈多,便愈坚定了一个想法——我要走很多很多的路,到很多很多的地方,看很多很多的人——这个想法,也许能跟着大人实现呢!” 林佳秀长的眼睛带着一抹坚定:“会实现的。” 他也想读很多很多的书,走很多很多的路,做很多很多的实事,实现很多很多的抱负…… 第六十一章 邪教 第二天一大早,一身青衣做书生打扮的林佳骑马在前,玉栀做小厮打扮,骑着健驴跟着林佳。 后面是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阿岚赶车,雄鹰坐在一边,勒着宝蓝抹额做病人打扮的胡英志卧在车内。 一行人出了照县西城门,沿着官道往西而去。 出了城,玉栀放眼望去,见道路两旁皆是高大挺拔的白杨树,远处则是一望无际的碧绿麦田,偶尔碧绿中点缀着一点粉红雪白,正是桃花、杏花或者梨花。 看着这样清新的春景,玉栀心情好极了,一双黑泠泠的眼睛游目四顾,却不敢真的露出笑意来——他们一行人出来,打的名号可是为病倒多时的大公子寻医问药! 车是林佳命阿岚去外面车行里租来的,里面虽然还算洁净,只是车座上铺垫的棉垫很是单薄,一向不让自己受苦的胡英志坐在上面,随着马车的移动身子硌得慌,他难受极了,却只能竭力忍耐。 林佳按照胡英志的指点,出了照县西城门,一路向西,一直走到了十八里岗,这才拐向一条南北路。 沿着这条南北路往北走的话,第二个村子便是许老汉、许老太和许二娘子的老家——许家沟! 林佳一行人却进入了这个南北路穿过的第一个村子大王庄。 此时正是春日,大王庄里满是白杨树和桃树,白杨树绿意融融,桃树桃花盛开,满树粉色花朵,整个村子弥漫着一股甜香,沁人心脾。 如今正是农闲时候,不少人正在村口的小酒店外面喝小酒打马吊晒太阳聊闲天,见林佳一行人过来,不由都看了过去。 见当先骑马的那个青年虽然病弱,瞧着弱不禁风,可是俊俏得很,村民俱是一愣——这荒僻村子里何时来了这样俊俏的人物? 便有那好事的立在一边高声问道:“这位公子,来我大王庄做什么?” 阿岚当即扬声道:“我们是外乡人,家中大公子病了,看了无数的大夫都无用,听说照县西郊有神医,我们二公子特地带着大公子过来搜寻!” 那些村民听了,都笑了起来,方才那好事得人便道:“我们大王庄倒是有大夫,只是我们自己都不去寻那大夫治病的……” 阿岚一脸欢喜,从车上跳了下来:“我们不试试怎么知道?烦请这个大哥带路!” 他说着话,把几枚铜钱递到了那人的手上。 那人一见这几枚大钱,嘀咕了一句“感谢拯救主神赏赐金钱”。 阿岚凝神听了,当即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拯救主神?” 那村民笑了起来,道:“没什么,小哥听错了,走吧,我带你们去见我们大王庄的刘‘神医’!” 众人随着那村民七拐八拐,终于到了村西头临着麦田的刘家医馆外面。 这刘家医馆显见是生意不好,瓦舍破旧,招牌上的黑漆都快落尽了,也没有重新油一遍;医馆前的庭院里,生了一层绒绒的小草,也没人去整理;倒是窗前一株榆叶梅开得正艳,蜜蜂嘤嘤嗡嗡飞来飞去,煞是热闹。 那村民把阿岚一行人领到这里,抬眼看了看刘家医馆,忍不住又道:“这家医馆的大夫不顶用的,我们大王庄的人都不来照顾他生意,你们看他家院子里都长满了草……” 林佳轻声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你们不照顾刘大夫的生意,你们村里的人生了病怎么办?” 他原本就病弱,如今又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来,瞧着真是愁容满面。 那村民闻言,眼珠子盯着林佳,滴溜溜转了转。 林佳看向阿岚,叹了口气,道:“阿岚,好好向这位大哥打听打听,免得咱们白跑了一趟!” 阿岚答应了一声,又取出十枚铜钱放到了那村民手中。 那村民眉开眼笑把铜钱放入袖袋中,然后双手合十祷告道:“多谢拯救主神恩赐金钱,信徒定当奉献!” 林佳先咳嗽了一声,这才有气无力道:“这位大哥,在下兄长病势严重,缠绵病榻良久,兄长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为了求医,我已经奔波良久,身体再难支撑,求大哥指示一条明路……” 那村民想了想,这才道:“我们周边这些村子,都皈依了拯救主神,拯救主神慈悲,派了神官来拯救我们,我们只要虔诚信奉拯救主神,主神派遣神官降福,自会病厄消退!” 林佳听了,秀长的眼睛发亮:“敢问这位大哥,我们怎么才能找到神官?怎样才能皈依拯救主神?” 那位村民却不肯再说了。 见他不肯说,林佳便叹息一声,道:“既然已经到了刘家医馆,咱们进去看看吧!” 那个村民显见是不能做主的,欲言又止之后,他又逡巡良久,眼见着那个身穿青衣的俊俏青年下了马,跟着小厮进了刘家医馆,他这才离开了。 坐在马车里的胡英志轻轻敲了敲马车壁,低声叮嘱雄鹰:“你悄悄跟上去看看,千万不要露了行迹!” 雄鹰答应了一声,远远跟了上去。 玉栀扶着林佳进了刘家医馆。 大王庄只有刘家医馆一个医馆,方圆几个村子也只有刘家医馆一个医馆,可是刘家医馆的生意去并不好。 玉栀和林佳进去的时候,刘大夫正趴在医案上拿着一瓶酒正在喝,见到顾客上门,他也只是摆了摆手,问道:“来做什么?先请坐吧!” 玉栀打量了一番,见医馆内虽然十分简陋,家具药柜桌椅都是旧的,可是倒还算干净,便取出帕子在椅子上拭了拭,这才扶了林佳坐下。 刘大夫是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因为饮酒,清瘦的脸有些泛红,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袍子,瞧着很是落魄。 林佳看向刘大夫:“敢问是刘大夫么?我们是外乡人,家兄缠绵病榻良久,有人推荐了刘大夫,在下便带了家兄前来,想请刘大夫给家兄看看脉息!” 刘大夫听了,眼睛顿时红了:“没想到还有人记着我……” 玉栀见状,便轻轻问道:“大夫,刚才我们公子要来寻刘大夫,却被村口的村民拦住了,说什么只要虔诚信奉拯救主神即可,不必请医延药——” 刘大夫闻言,叹息一声,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满心的忧愤憋了太久,如今有人倾听,又是不信拯救教的外乡人,忍不住便倾诉起来:“大约是十来年前吧,不知怎么的,我们这边的人便开始信拯救教,百姓挣了钱,先缴纳给拯救教的神官一半,以侍奉拯救主神;百姓有了病,也不找大夫看脉息,而是让拯救教的神官赐福;百姓家中积蓄多了些,便张罗着去高丽国瞻仰神迹;那些神官,原本都是照县本地的地痞,坐船过海去了高丽一趟回来,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神官;百姓的妻子女儿儿媳妇,也都让神官随意淫乐,他们甚至连小女孩子都不放过——” 林佳和玉栀都悚然而惊,意识到所谓的拯救神教,或许比他们想的要影响更大。 刘大夫忧心忡忡道:“我们大王庄北边的许家沟,侍奉的神官去年看上了许家沟富户许立宗的老婆和女儿,要求许家把这母女献上,许立宗的老爹许老汉信奉拯救教,不顾儿子的阻拦,非要把儿媳妇和孙女给献上,许立宗不肯,结果不明不白死了,说是主神降厄。而许立宗的娘子和女儿则就此失踪。” 他叹息一声,伸头往外看了看,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停着一辆马车,便接着道:“没多久,许老汉的大儿媳妇曾氏不顾丈夫许绍宗的阻拦,也跟着公公许老汉皈依了拯救教,许绍宗为了阻拦曾氏,当众骂了曾氏一顿,当夜就不见了。许老汉说儿子是被神带走了,许老太则嚷嚷着要去县衙里告状,估计也是命不久矣!” 刘大夫端起手边的茶盏道:“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已经整理好了行李,明日也要出发搬到青州我娘子娘家去了!” 林佳修长的手指在一边的茶几上敲了敲,沉声道:“是不是只有大王庄和许家沟这两个村子信奉拯救教?” 刘大夫又叹了一口气:“照县几乎所有的村子都有神官,神官上面是护法,护法上面还有小神,小神上面还有大神,大神上面还有主神,除了神官还是咱们大周朝的子民,其它各级可全是高丽人,高丽国就这样通过拯救教渗透进青州各县,所图怕是不小啊!” 玉栀忍不住,轻轻问道:“刘大夫既然看出了拯救教的危害,为何不去官府检举?” 刘大夫冷笑了一声,道:“有人出面检举,前任知县没理会,那人却不明不白死了,有这样的例子在,我敢检举么?” 林佳起身拱手告辞:“先生保重!” 玉栀忙跟上去低声道:“这个刘大夫也不容易——” 林佳看了她一眼,道:“给刘大夫五两银子做程仪吧!” 刘大夫出来送林佳,接过银子,叹息一声,道:“公子,无功不受禄,刘某不如给公子看看脉息!” 林佳有些犹豫,玉栀却不管不顾,把林佳拉了回来:“公子,您就让刘大夫看看吧!” 第六十二章 隐疾 林佳将信将疑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玉栀瞧着刘大夫,却觉得刘大夫骨骼清奇,气质超然,颇有些世外高人仙风道骨的感觉。 刘大夫倒是潇洒得很,先细细看了看林佳的脸,然后开始给林佳看脉息。 约莫一盏茶工夫,刘大夫凝神看向林佳:“这位公子少时怕是多次中毒,虽经名医解毒,可是因为年纪太小,中毒次数太多,体内毒素一直堆积,所以时常发烧,头晕目眩,而且房事上坚而不久,不能生育!” 他虽然医术高明,却因为不会说话,而且老说大实话,因此即使是拯救教没来的时候,他的生意也并不是很好,只不过够他饮茶喝酒罢了,好在他娘子去世多年,也无子息,倒是潇洒。 林佳闻言,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前面说的都符合,后面那句“房事上坚而不久”,他虽然没有经过男女之事,可是却知道自己虽然也会对玉栀有反应,但都只能硬极短的一段时间,很快便会软下来,而且夜间偶尔梦见玉栀还会滑精,怕是真的不能生育…… 玉栀听到后面那句“不能生育”,不由一愣,偷偷觑了林佳一眼。 林佳此刻脸色白到几乎发青,嘴唇也没了血色,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他垂下眼帘,淡淡道:“多谢!” 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这些年,不管是父王,还是皇伯父,都派了不少名医来给他看脉息,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得这么透彻。 他其实,就是一个体内到处是余毒的废人。 玉栀见状,忙追了出去,也不顾尊卑了,一把拉住林佳,低声道:“刘大夫既然这样说出来了,应该是有解决之法的,咱们不如再听听吧!” 林佳此时心如死灰,一言不发。 见他这样,玉栀心里如油煎一般,一边拉着林佳,一边看着刘大夫:“刘大夫,我们公子这种情形,您有没有法子……” 刘大夫见状,便道:“姑娘,公子的症状,也不是没办法,只是须用针灸、药蒸外加服药,方能渐渐拔除毒素,见效甚是缓慢。” 玉栀一听说还有治,顿时欢喜起来,当即也不管自己女扮男装被刘大夫认出来了,笑盈盈自作主张道:“刘大夫您本来就要搬走了,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去照县县城吧,过些日子我们去青州,您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走,倒也安全!” 刘大夫在这大王庄确实呆的腻歪了,每日被满村子的邪教徒包围着,恨不能胁下生翅,立时飞走,只是苦于没有盘缠,因此当即道:“刘某极好养活,有饭有酒有茶就行了。请以三月为期,若是医治无效,刘某当即走人;若是有效,请每月给刘某十两银子的谢仪即可!” 玉栀恭而敬之地把林佳请了出去,自己与刘大夫商议起来。 一刻钟后,胡英志坐在马车内,看着凝神打量自己的刘大夫:“……” 在马车开始行驶的同时,刘大夫开口道:“这位公子肺上曾经受伤,是呛了海水,如今受不得一点凉,否则便会成夜成夜的咳,对么?” 胡英志:“……” 刘大夫:“不如让刘某给公子看看脉息!” 胡英志声音温柔而坚决:“不。” 刘大夫很是不解:“公子为何讳疾忌医?” 胡英志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林佳一行人经过村口的时候,正在饮酒玩耍的村民们见了,都指指点点: “就说那刘大夫不行嘛,还非要去……” “还是拯救真神有神力,能够拔除苦厄……” 回到县衙,林佳和胡英志自去县衙商议去了。 玉栀和阿岚把刘大夫安排住进了东偏院,拨了个伶俐的小厮玉井侍候刘大夫。 因知刘大夫爱好品茶,为了巴结刘大夫,好请刘大夫尽心尽力给林佳治病,玉栀还把上次丁公公给林佳送来的好茶给刘大夫送去了两盒子。 刘大夫原先想着林佳玉栀他们是外乡人,想借着林佳玉栀之力离开大王庄那样邪门的村子,没想到林佳居然是照县新任知县大人,如今得了安全的庇身之处,简直是欢喜之极。 待玉栀送了茶叶过来,刘大夫一看,认出是上佳的明前毛尖,顿时大喜,简直是得其所哉,当即向玉栀许诺:“姑娘,今日刘某便给大人开药方,晚上大人就可以开始药浴了!” 玉栀听了,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小厮装束了,当即正正经经给刘大夫屈膝行了个礼:“求先生尽心尽力为我们公子医治!” 安置好刘大夫,玉栀脚步轻快回了县衙内宅,预备安排好午饭,给林佳送去。 她一想到林佳在大王庄刘家医馆时面色苍白的脸,心里就难受了;如今林佳有了一线生机,她心中便欢喜得很。 许二娘子正在厨房门前洗菜,见玉栀进来,她犹有余悸,一边洗菜,一边怯怯地看着玉栀。 玉栀见她怕成这个样子,想着听刘大夫提起的那些事情,心里很是怜惜,便轻轻道:“你放心吧,有咱们大人护着咱们呢,不会让你们娘俩离开县衙的!” 许二娘子最信任玉栀,听玉栀这样说了,这才放下心来,温温柔柔道:“那我今天午饭给公子做几样照县海鲜吧!” 玉栀笑了,道:“再做几样素菜,搭配着来。另外今日大人怕是要留客,多准备些吧!” 许二娘子笑着答应了一声。 玉栀瞅了半日,没看到清茶,忙问道:“清茶呢?” 许二娘子觑了玉栀一眼,低声道:“清茶姑娘说是去外面买胭脂水粉去了……” 玉栀心中有些担心,便把此事记在心里不提。 许二娘子见玉栀若有所思离开了,忙起身和锦儿一起进了小厨房,开始操持午饭。 她最喜欢做饭洗衣这样的琐碎事情,每次只有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才能暂时忘却先前那些悲惨的往事…… 林佳和胡英志回到县衙那边的书房之后,又命人请了赫连杉和杨欣过来,一起商议拯救教在照县传教之事。 赫连杉听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当即道:“大人,我正有一件事要和大人说呢!” 林佳抬头看向赫连杉。 赫连杉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道:“大人,许家沟那位许老汉,今日一大早就带着一个中年人去了我家,说他老婆子不告了,求我帮忙收回诉状。他还拿了二十两银子贿赂我,被我退了回去。” 林佳闻言,眼睛一亮:“跟着许老汉去你家的那个中年人的样子,你还记得么?” 赫连杉想了想,道:“瞧着挺端正的,眼睛细长,戴着黑纱幞头,身穿圆领月白锦袍,脚上是粉底皂靴……说话的腔调怪怪的,临走前还说要再来拜访我……” 林佳闻言,略一沉吟,秀长的眼睛亮晶晶看着赫连杉。 胡英志桃花眼漾着一丝笑意,含笑看着赫连杉。 杨欣笑得脸颊上酒窝深深,眼睛亮亮的,也是看着赫连杉。 赫连杉莫名有些背脊发凉:“你们……想做什么?” 林佳起身走到赫连杉身边,拍了拍赫连杉的肩膀:“赫连大人,如今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只能交给你来做!” 四人商议半日,最终确定由胡英志先派鲲鹏和雄鹰两个小厮去照县四面的乡下打听,而赫连杉这边,则静静等待鱼儿上钩。 用罢晚饭,刘大夫终于开出了好几张药方,有药浴的方子,有汤药的方子,有丸药的方子,有针灸前后要涂抹的药汁的方子,瞧着颇有名医的架势。 玉栀见林佳还没回来,便自己做主,到值事房交代阿岚拿着药方去杏林医馆,找孟正平孟大夫问一问,看这些方子妥当不妥当。 想起孟姑娘,玉栀小心翼翼交代道:“记得,这些方子只能让孟大夫看,别人谁都不让看,孟姑娘也不行!” 阿岚正在值事房里面坐着,见玉栀小心成这个模样,不由笑了,道:“放心吧,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玉栀立在外面,也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林佳带着阿青走了进来,见玉栀和阿岚正在相视而笑,一边挂着的灯笼的光晕照在他们脸上身上,一个俊秀斯文,一个美丽活泼,正是一对璧人。 他心里不由酸溜溜的,又有些郁闷,可是想到白日那个刘大夫说自己怕是不能生育,和早先父王请来的大夫私下里的诊断一样,他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低头负手经过玉栀走了过去。 玉栀一愣,忙看向阿岚,低声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阿岚也是觉得不对,忙道:“你赶紧去侍候大人吧,我这就去杏林医馆!” 玉栀答应了一声,跟在林佳后面也进了正房明间。 林佳洗罢手,双手抱膝对着烛台坐在罗汉床上,秀长的眼睛静静凝视着跃动的烛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栀用素瓷盖碗沏了一碗枫露茶送了进去,轻轻放在了林佳神情的小炕桌上,低声絮絮道:“刘大夫今晚开出了第一个疗程的药方,有药浴,有汤药,有丸药,还有针灸前后要涂抹的药汁,我有些不放心,便让阿岚去见杏林医馆的孟大夫,让孟大夫看看妥不妥当……” 二月仲春的晚上,其实已经不冷了,可是林佳却觉得冷得浑身打颤。 他抱紧膝盖,心道:玉栀以后会嫁一个很好很疼她的丈夫,而后为丈夫生儿育女,子孙绕膝,而我此生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第六十三章 忙碌 看着茕茕对灯独坐形影相吊的林佳,虽然是温暖的春日晚上,玉栀的心却似被浸入了冰水之中,冰冷刺痛。 她一向聪慧,自然知道对于刚十七岁的林佳来说,最难过的是什么。 林佳虽然幼年失母,身世凄苦,却一向坚强独立,志向远大。 如今能打击他的,怕是刘大夫所说的今后难以生育这件事。 玉栀知道林佳如今心里正难受,自己说什么他怕是听不进去,便柔声道:“厨房炖的有牛肉汤,有醒好的面,你若是饿了的话,我给你做一碗牛肉面送过来吧!” 林佳没有说话,反而起身下了罗汉床,抬腿去了卧室。 玉栀跟了过去,发现林佳背对着她在床上躺了下去。 她也不多说话,先俯身凑过去,解开林佳的腰带,把林佳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这才展开锦被,盖在了林佳身上。 做完这些,玉栀又俯身去看,发现侧躺在床上的林佳双眼紧闭,看似睡着了,可他那长长的睫毛却在微微颤动,分明还在醒着,只是不愿意说话。 玉栀见状,知道林佳一时难以解劝,便不再打扰他,轻轻放下纱帐,拿着琉璃罩灯悄无声息走了出去。 她心里惦着林佳,又挂着拿着好几个方子去见孟大夫的阿岚,还操心着这么晚了还不见影踪的清茶,小小的一颗心,简直塞得满满当当。 玉栀回到西厢房,见许二娘子和锦儿已经回来了,忙笑着问许二娘子:“二娘子,清茶还没回来么?” 许二娘子也有些担心:“清茶姑娘还没回来……” 玉栀听了,忙道:“我去找她去!” 她忙去值事房找阿橙去了,拜托阿橙去县衙东侧门的值事房看看清茶在那里没有。 阿橙答应了一声,正要出去,玉栀忙又交代了一句:“阿橙,如果清茶没在值事房,你去找找王青玉,看他知不知道清茶去哪里了!” 目送阿橙离开之后,玉栀心里油煎一样,实在是担心清茶——清茶说是出去买胭脂水粉,可如今已经是晚上了,也早该回来了! 玉栀心中着急,却知道事情太多,自己是急不得的,便泡了一盏清茶,坐在值事房里等候着消息。 谁知还没等到阿橙找回清茶,阿岚却带着孟大夫回来了。 原来孟大夫看了阿橙送去的那几个方子之后,大为感佩,非要跟过来与刘大夫探讨切磋一番。 玉栀不由莞尔,心情总算是轻松了一些。 她端端正正屈膝给孟大夫行了个礼:“孟大夫,拜托您了,这些方子对我们大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请您好好与刘大夫探讨一番,看到底能不能用来医治我们大人!我们大人定有重谢!” 孟大夫慨然道:“林大人是照县的父母官,又对孟某有大恩,孟某一定竭尽全力,与刘大夫一起研究探讨这些方子,请姑娘放心!” 玉栀郑重谢了孟大夫,给阿岚使了个眼色,笑微微道:“阿岚,既然如此,你陪着孟大夫去东偏院见刘大夫去吧!” 阿岚会意,知道玉栀的意思是让自己留在一边听着,便笑着点了点头,陪着孟大夫去东偏院了。 玉栀目送阿岚和孟大夫离开,单手支颐坐在值事房的书案后面,梳理着自己的思绪,想着解决问题的法子。 待把自己纷乱的思绪一一理顺,玉栀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充满了力量。 她先起身去了正房廊下的暖阁,用香胰子洗净双手,认认真真做了一盏木樨玫瑰泼卤茶,用素瓷盖碗盛了,送到了林佳的卧室。 林佳的性子一向别扭得很,他那么喜爱吃甜食,却从来不肯说,只是每次她给林佳做甜食,林佳都会吃得一点都不剩。 这样的林佳,也就玉栀这样有温柔有耐性的人不嫌他麻烦别扭了。 玉栀端着素瓷盖碗进了卧室,进了拔步床,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把素瓷盖碗的盖子打开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待木樨玫瑰泼卤茶特有的甜蜜花香飘散出来之后,这才低声道:“方才阿岚带着杏林医馆的孟大夫过来了,原来孟大夫一看刘大夫开的那几个方子,简直是惊为天人,当即跟着过来了,如今正在和刘大夫研究探讨那几个方子呢!” “刘大夫这个人,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我细细一想,原来他是专爱说大实话啊!既然刘大夫那么有把握,那你的毒应该是能解的,那就不用急,既然遇到了刘大夫这样的大夫,咱们正好慢慢地治,老话不是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么?” 见林佳还是一动不动,玉栀便继续自言自语:“这木樨玫瑰泼卤茶如今不热不凉温度正好,再放一会儿的话,怕是不好喝了!若是某人愿意起身把这盏茶给喝了,我就给他做头部按摩加背部刮痧!” 在玉栀接连不断的唠叨下,林佳那股心如死灰的劲儿慢慢就过去了,背对着玉栀躺在那里,涩声道:“你又乱用句子了!‘惊为天人’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是这样用的么?不学无术!” 玉栀狡黠一笑:“那你说说怎么用?怕是你也说不清吧!” 林佳见玉栀把自己当做小孩子哄,便顺水推舟坐了起来,认认真真给玉栀讲了一遍。 玉栀听他讲完了,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指点!多谢多谢!” 她甜蜜一笑,声音温柔而富有诱惑:“我的公子,你给我讲了这么多,口该渴了吧?这是我亲手点的木樨玫瑰泼卤茶,我喂你喝了吧!” 林佳睨了她一眼,见她眼睛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两颊小酒窝时隐时现,瞧着实在是可爱,尤其是那句“我的公子”,简直是甜蜜得滴出蜜水来,真是熨帖极了,令他的那颗心似泡入了温热的蜜糖水一般,甜蜜温热,还麻酥酥的。 他心里早想喝得不得了,面上却依旧高冷:“既然你都这样许愿了,那我就允许你喂我喝了吧!” 玉栀微微一笑,用银汤匙舀了些木樨玫瑰泼卤茶,慢慢喂林佳喝下了。 一盏茶喂完,她假装起身离开,却被林佳叫住了:“蜀葵,难道你忘了自己的承诺?” 玉栀嫣然一笑:“我这就过来!” 看来林佳已经缓过来了,这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啊! 玉栀用玫瑰油给林佳做完刮痧,安顿林佳睡下,这才出了正房,一边闻着手上沾染的玫瑰花香,一边向值事房走去。 她刚在值事房坐下,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玉栀忙问道:“谁?” 外面传来阿橙的声音:“是我!” 玉栀忙起身打开了大门。 阿橙提着灯笼站在大门外面,他的身后站着清茶。 清茶低着头,根本不敢看玉栀。 阿橙看都不看清茶,直接和玉栀说道:“我在去王青玉家的路上碰到她的,王青玉正送她回来。王青玉说她跟自家妹子去马行街夜市玩耍去了!若是大人知道——” 玉栀闻言,忙陪笑道:“阿橙,我自去好好和清茶说,这件事就先别告诉大人了!” 阿橙瞪了清茶一眼,抬脚进了值事房。 玉栀忙向阿橙道了谢,这才带着清茶回西厢房去了。 这件事和清茶名声有关,自然不能当着阿橙的面问。 许二娘子和锦儿母女已经睡下了,西厢房里静悄悄的。 玉栀拉着清茶轻手轻脚进了北暗间,在窗前榻上坐了下来,这才低声问清茶:“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茶的脸有些红,眼睛湿漉漉的,似是哭过了。 她低着头坐在那里,绞着手里的帕子,喃喃道:“我想着大人带着你出去了,既然大人不在宅子里,就趁机和红玉妹妹一起去马行街玩去了……” 玉栀听出了不对:“清茶,是你主动去找王红玉的?” 清茶眼睛根本不敢看玉栀:“是……是王大哥带着红玉妹妹来寻我的……” 玉栀看着清茶的神态,总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她转而问清茶:“马行街有什么好玩的,令你这么晚才回来?” 清茶想了想,道:“马行街是照县城里的夜市,有好多天黑了才出摊的好吃的,王大……红玉妹妹带我吃了姜豉类子、煎肝脏、蛤蜊生、糍糕、团子,还喝了一碗盐豉汤,又吃了一盏杏仁茶……” 听了清茶的话,玉栀便猜到清茶是跟王青玉一起去马行街夜市逛去了。 她也不说透,只是握住清茶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你如今毕竟是大人的丫鬟,即使为了你的王大哥考虑,也得顾及大人的面子,今日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了!” 清茶知道玉栀说的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玉栀又道:“假如你真的看王大哥好,而王大哥又真心想娶你的话,你就来告诉我,我一定能帮你想到办法,你可千万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清茶知道玉栀这是真心为她考虑,连连点头:“我都晓得,你放心吧!” 洗漱罢在窗前榻上睡下之后,玉栀又梳理了一下明日要做的事情,然后开始默默背诵《史鉴》,背着背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玉栀待林佳去了县衙办公,这才叫上阿青一起去了东偏院,想看看刘大夫和孟大夫探讨得怎么样了。 第六十四章 月夜 玉栀和阿青刚进东偏院,迎面就遇到了阿岚。 阿岚两眼发红眼底发青脸色苍白,一看就是熬了一夜的模样。 他直接和玉栀说道:“刘大夫和孟大夫两人研究了一夜,早上又一起喝了牛肉汤,刚才他们还坐在明间罗汉床上说话,谁知说着说着他们就歪在明间罗汉床上睡着了。我拿了被子给他们盖上,这才出来的!” 玉栀见一向神采奕奕的阿岚如同缺水的小白菜都快蔫了,不由笑了,忙道:“你用早饭没用?咱们的小厨房还有早饭呢!” 阿岚累得话都不想说了,“嗯”了一声,小狗一般乖乖地跟着玉栀出去了。 玉栀去厨房端了几样小菜、几个包子和一大碗粥送到了值事房,看着阿岚吃罢,待阿岚去值事房里面的屋子睡下了,她这才收了碗筷回去了。 到了晚上,林佳洗漱罢便要上床看书,玉栀想到林佳柔弱的小身板,灵机一动,笑盈盈道:“大人,今晚月色不错,陪我去后院散散步吧!” 林佳本来懒得动,可是想到玉栀好动,便点了点头。 玉栀嫣然一笑,拿了件月白夹袍服侍林佳穿上,陪着林佳往后院去了。 她自己不怕冷,却知道林佳身子弱,怕冷得很。 此时夜深人静,深蓝色的天幕之上挂着一弯明净的月牙,皎洁的月色令后院内的花木愈发葳蕤茂盛,清冷空气中流荡着浓郁的花香,令人身心舒畅。 玉栀在月色中逶迤而行,林佳跟着她散着步。 两人沿着后院的小竹林走了十几圈之后,玉栀见林佳喘息声有些重了,这才悄悄放慢了脚步,与林佳并肩缓步而行。 看着沉浸在如水月光中的一枝雪白梨花,玉栀忽然想起了一枝梨花般柔弱美丽的胡英志,便开口问林佳:“大人,胡英志胡大人的那个弟弟,听说投军去了,到底去哪里投军了?” 林佳闻言看向玉栀:“你问这个做什么?” 咦?难道玉栀喜欢胡清池那无赖? 玉栀知道林佳多疑,笑着道:“我瞧你想要重用胡大人,可是胡大人有钱有闲,似乎不缺你的抬举。” 林佳一听便明白了,微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胡清池才是胡英志唯一的软肋?” 玉栀轻轻拍了拍手,笑盈盈道:“胡大人瞧着似乎对这个惹祸精弟弟很看不上,三天两头就要揍胡清池一顿,可是他为了弟弟,能向大人您屈膝,这就说明胡清池这个弟弟,对他来说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 林佳看着月光下巧笑嫣然的玉栀,心里一动,轻轻道:“玉栀,胡英志的软肋是胡清池,你的软肋是什么呢?” 玉栀双手背在后面,歪着脑袋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道:“当年若不是兴平郡王府出价更高,我爹娘甚至都要把我卖进烟花窟去了;我小的时候,他们打我骂我,我哥哥看到了也从来都不管,所以我的爹娘和哥哥不会是我的软肋。” 她忽然笑盈盈打量着林佳,却不说话。 林佳被玉栀看得心跳有些快,脸也有些热,试探着道:“那你的软肋是——” 玉栀笑了:“当然是大人你和清茶了,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 林佳:“……哼!” 原来玉栀心里不只有他,还有清茶! 这一点都没令林佳开心! 见林佳一副悻悻然的模样,玉栀心知肚明,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继续转身往前走。 林佳跟了上去,心里还是郁闷得很。 玉栀见林佳半日不说话,心中暗笑,忽然扭头道:“大人,若是刘大夫和孟大人商量出的方子能用,你肯配合着治病,我就最重视你好了!” 听玉栀把自己当小孩子哄,林佳“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决不上当。 可是他转念一想,便明白玉栀是真的关心自己,心里又甜滋滋的,便用纡尊降贵的口气道:“好了好了,既然你这么关心我,如果方子真的能用,我就勉为其难试试好了!” 玉栀听了,心中欢喜,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林佳和玉栀并排而行,悄悄觑了玉栀一眼,见玉栀眼睛眯着,梨涡深深,笑容美丽娇俏,显见是欢喜之极,心里也欢喜得很…… 今夜林佳在后院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觉得有些累,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可是呼吸却似舒服得多,而且自我感觉血液流动的速度似在加快——原来散步的确不错呢! 他重新冲了个澡睡下了。 睡在床上,林佳还在想:明晚若是玉栀还要去散步,那我就陪她去好了! 第二天晚上,玉栀洗罢澡过来找林佳,笑盈盈道:“大人,陪我去后院散步吧!” 林佳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神情,微微颔首道:“既然你想去,我就陪你吧!” 他负手跟着玉栀往后花园去了。 见林佳如此傲娇,玉栀趁他不注意,捂着嘴悄悄笑了。 又过了几日,玉栀心中焦急,又去东偏院看刘大夫,发现孟大夫索性住了下来,正在与刘大夫一边提炼药汁,一边不停地探讨着,不由骇笑。 阿岚这两日一直过来看,悄悄告诉玉栀:“这两日孟大夫和刘大夫一直这样子!” 玉栀见两位大夫这么认真,这才放下心来,换上那套小厮衣服,去县衙寻林佳去了。 阿青正在书房外站着,见玉栀过来,忙低声道:“姐姐来得正好,该给大人泡茶了!” 玉栀且不忙着进去,而是轻轻问道:“谁在里面呢?” 阿青低声道:“赫连杉大人、胡英志大人和杨欣大人都在里面。” 玉栀一听,便知道里面正谈来自高丽的拯救教在照县传教一事,忙掀开纱帘轻手轻脚走了进去,模仿阿青他们拱手行了个礼:“见过各位大人!” 林佳正在听杨欣说起今年八月要在青州举行的乡试,见玉栀进来,便貌似随意地吩咐道:“去泡茶吧!” 玉栀答了声“是”,走到茶台边,轻手轻脚地做着泡茶的准备工作。 赫连杉早认出这个漂亮小厮是知县大人房里的那个叫玉栀的丫鬟女扮男装,因此眼观鼻鼻观心,并不肯多看一眼。 杨欣并不认识玉栀,还以为这位新来的小厮生得特别好看而已,也没有过多注意。 胡英志坐在正对着茶台的位置,一抬眼就能看到玉栀,他明明知道林佳如此看重玉栀,自己该收敛身心的,可是眼睛不由自主老是看向玉栀。 见她姿态优雅地把水注入红泥小炭炉上放置的铜壶,想到自己也能喝到玉栀泡的茶,他便心里觉得熨帖极了。 玉栀一边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一边一心二用,听着林佳他们的谈话。 听完杨欣的回报,林佳点了点头,道:“照县今年要去青州参加乡试的秀才,你拟一个名单过来,找个时间,我在李白居宴请他们。” 杨欣答应了一声。 玉栀在一边听了,垂下眼帘微笑,心道:大人这是要拉拢人心么?还是有其它的打算? 胡英志正好看到玉栀垂目微笑,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曾经发生过一般,心中不禁有些迷茫。 林佳看向胡英志:“胡大人,雄鹰和鲲鹏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胡英志整理了一下思绪,抬头不疾不徐道:“禀大人,鲲鹏一直没有消息,不过雄鹰中间回来过一趟。雄鹰的姨母嫁到了东郊丁家庄,我让他以得了我的赏赐想要置买田产为借口,去丁家庄看地,到丁家庄去找他姨母去了。” 他的桃花眼微微眯着,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据雄鹰的打探,丁家庄几乎八成的人家都入了拯救教,抱愧雄鹰的姨母一家,我已经指示雄鹰,让他在丁家庄落户,并想办法加入拯救教。” 林佳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你让雄鹰安心在丁家庄潜伏,让他务必打听出拯救教在照县的传教情况,以及拯救教在照县的最高神官的身份。” 胡英志起身恭谨地答应了一声。 林佳秀长的眼睛清澈柔和:“胡大人,听说令弟如今在沧州军中?” 听到林佳提自己的弟弟,胡英志背脊缓缓挺直,沉声道:“正是。” 他最怕的便是林佳记起清池以前觊觎玉栀之事。 林佳温和一笑,道:“沧州观察使齐鸣宇是我家世交,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写封书信给齐世叔,请他代为看视令弟。” 胡英志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但是胡英志在照县广有产业,并不一定得投靠他。 因此想要令胡英志死心塌地跟着他,要么暗中给胡英志下绊子,让胡英志不得不投靠他;要么施恩于胡英志,令胡英志死心塌地臣服于他。 胡英志唯一的软肋,便是他的弟弟胡清池,所以林佳特意在胡英志面前提到沧州军中的最高长官——沧州观察使齐鸣宇。 胡英志一听,心中大喜,忙其实恭谨道:“多谢大人!” 林佳这才看向赫连杉:“赫连大人,许老汉和那个拯救教的神官又去找你没有?” 赫连杉神情肃穆站了起来:“大人,我今日来见您,就是为了此事!” 第六十五章 樱桃 玉栀泡好了茶,端起碧瓷茶壶,把茶液倾入一个个素瓷茶盏中。 听到赫连杉的话,她端着茶壶的手顿在了那里,片刻后开始继续斟茶。 林佳等人都看向赫连杉,等着赫连杉的下文。 赫连杉神情凝重:“昨夜许老汉又带着那个说话怪怪的白衣青年来了,除了送给臣三十两银子外,还送给臣一根老山参!” 他弯腰从手边的小几上拿起一个包袱,打开让大家看。 众人一看,发现包袱里是一包银子和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匣子。 赫连杉把那包银子放在一边,把乌木匣子拿了起来,摁开消息让众人看了看,然后奉到了林佳面前:“林大人,您看,他们还送我一支老山参!” 林佳从乌木匣子里拿出里面的那支老山参,端详了一番,道:“这虽然瞧着像是老山参,却是正宗的高丽参!” 见众人都凝神看他,尤其是玉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等着他的解释,林佳不禁微微一笑,道:“大宋的老山参产自辽州,但辽州的老山参形态瘦小,须根长,多须根;而高丽参主根笔直单一,少有分叉,所以被称为‘别直参’。这支人参须根不多,主根笔直,明显是高丽参!” 众人都笑了起来。 杨欣道:“还是林大人见多识广!” 林佳看向玉栀,发现玉栀依然在看着他,只是眼中满是温柔。 他低下头,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没有说话。 他之所以能够分辩辽州的老山参和高丽的高丽参,是因为他中了太多次毒,常常用人参来吊命…… 放下茶盏后,林佳看向赫连杉:“赫连大人,你再说说那个白衣青年吧!” 赫连杉瞧着高高大大的,却甚是细致,他怕有什么遗漏,便一边回忆,一边道:“那人昨晚还是戴着黑纱幞头,不过换了件月白交领锦袍,脚上还是粉底皂靴……他们来见我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城门已经关闭了,因此我怀疑他们在城中居住,他们告辞之后,我便派了小厮跟了上去,发现他们住在马行街的安家客栈!” 林佳略一沉吟,问道:“你答应他们没有?” 赫连杉忙道:“林大人,我按照您的吩咐,说这个案子您已过问,我做不得主!” 林佳点了点头,秀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若是答应了他们撤案,许老太的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玉栀刚开始还有些疑惑,可是一想便明白了过来:许家沟教众侍奉的神官先看上了许二娘子和锦儿母女俩,要许家把这母女献上,许二许立宗不肯,结果不明不白死了,还被说是主神降厄。 许老太不知二儿子许立宗死亡的真正原因,还把二儿媳妇许二娘子和孙女锦儿放在人牙子那里寄卖。 接下来神官又看上了许家的大儿媳妇曾氏,许家大儿子许绍宗为了阻拦曾氏,当众骂了曾氏一顿,谁知当夜许绍宗就不见了。许老汉声称儿子是被神带走了,应该是被拯救教给弄死了。 许老太不知道内情,嚷嚷着要到县衙里告状,许老汉拗不过她,只得跟着去了县衙,谁知知县林大人居然接了这个案子。 回去后许老汉应该是被拯救教的人警告,这才带着拯救教的神官去寻找赫连杉要求销案。 想通之后,玉栀的脸上渐渐苍白了起来。 事态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拯救教应该很快就会来见林佳,接下来会有两种结果:林佳若是答应销案的话,拯救教也许就此算了,甚至会吸收林佳入教,利用林佳来扩张势力;林佳若是不肯销案,以后怕是要危险了…… 她心中担心林佳,默默地又拿起碧瓷茶壶,给众人的茶盏斟满,又退了回去。 胡英志看了玉栀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心中不由有些担心,端起茶盏,又看了玉栀一眼。 玉栀没有注意到胡英志的凝视,她斟完茶,又坐回了茶台后面。 一时众人散去,林佳独自坐在那里想着心事。 玉栀知道林佳胸中颇有沟壑,便重新沏了一盏枫露茶给林佳送了过去。 林佳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忽然叫来阿青吩咐道:“你去请叶统领过来,我有事情要和叶统领商量!” 阿青离开之后,林佳身子靠回圈椅的椅背,继续想着心事。 此时书房的后窗开着,小庭院内种着一株白玉兰,白玉兰正在开花,花朵大而精致,如同白玉雕刻而成,散发着浓郁的芬芳。 玉兰花香从窗子进入书房,花香与茶香氤氲在一起,别有一番清雅意趣。 玉栀怕打乱林佳的思绪,便端坐在那里,抬头看着探到窗口的白玉兰,思索着若是照县所有的村子都被拯救教渗透,作为知县,林佳该怎么办。 前任知县是装作不知道,到了任期就交印离开;林佳也会这样做么? 玉栀觉得林佳不会。 林佳虽然病弱秀美,却外柔内刚,自有铮铮傲骨。 没过多久,叶春善就过来了。 他依旧在县衙对面的校场练兵,得知林佳找他,急忙跟着阿青过来了,身上只穿着薄薄的青布劲装,肌肉的形状在衣料下面清晰可辨。 玉栀还没见过如此有男子气概的男子,不由又看了一眼。 林佳注意到玉栀看叶春善,不由酸溜溜的——先前他也羡慕叶春善这样有着精壮而充满力度的满身肌肉,可是如今连玉栀也多看了叶春善一眼,他心里就怪不舒服的! 玉栀起身给叶春善斟了一盏毛尖。 叶春善知道玉栀的身份,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看都没看玉栀。 林佳抬手放在鼻端,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玉栀,你回内宅看看吧,午饭我回去用!” 玉栀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许二娘子正带着锦儿在廊下的花圃中撒薄荷种子,见玉栀进来,忙起身打了个招呼。 玉栀笑着走了过去,从锦儿手中接过水瓢,舀水浇在许二娘子撒过种子的地方。 许二娘子俏脸被太阳晒得嫣红,精神好得很,一边蹲在那里撒种子,一边道:“现如今种下去,不过一个月工夫,这几个花圃就满是嫩绿的薄荷苗了。薄荷见风就长,到了夏天,郁郁葱葱的,也能驱蚊子……” 玉栀与许二娘子一边干活,一边闲聊,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了拯救教上,装作随意地问许二娘子:“咱们照县与高丽国隔海相望,我听说城里好多高丽人呢!” 许二娘子“嗯”了一声,道:“高丽人乍一看和咱们一样,根本分不出来,可是一开口说话,怪里怪气的,还是能听出来的!” 玉栀笑着道:“我还没见过高丽人呢,不知道高丽人长什么模样!” 许二娘子脸上现出厌恶之色:“眼睛小,单眼皮,国字脸,反正没咱们照县人好看!” 玉栀又舀了一瓢水浇下,笑着道:“我听说拯救教在每个村子都派了神官,神官上面还有护法,护法再往上是小神,还有大神,大神上面还有主神,你见过拯救教的神官吗?” 许二娘子默然片刻,方道:“我见过一个拯救教的护法,他管着拯救教在照县所有的神官……”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干呕了一下。 玉栀吓了一跳,忙起身轻抚许二娘子的脊背。 许二娘子低头不肯多说了。 安排好午饭,玉栀没见清茶,便回房寻清茶去了。 按照内宅各人的分工,许二娘子和锦儿负责上灶和洗衣,玉栀负责贴身服侍,清茶负责烧水顿茶。 如今许二娘子、锦儿和玉栀各司其职,反倒是清茶镇日不见踪影。 玉栀进了西厢房的北暗间,便看到了清茶正在窗前榻上盘腿坐着,双手支颐趴在小炕桌上,脸上带着一抹微笑,连她进来都不知道。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起藤壶倒了一盏凉开水喝下,这才挨着清茶坐了下来,问道:“清茶,你真的很喜欢王青玉?” 清茶用力点了点头,甜蜜地笑了。 玉栀凝视着她的眼睛:“王青玉喜欢你么?” 清茶没有说话,可是瞬间变红的脸和水汪汪的眼睛出卖了她。 玉栀这下子全明白了,轻轻道:“你寻机会试探试探王青玉,他若是有意,就让他来见大人,大人已经答应我了,不要你的身价银!” 清茶欢喜极了,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玉栀:“玉栀,我好喜欢!好喜欢你!王大哥这几日请假出去办事了,等他回来,我就和他说成亲的事!” 玉栀被清茶抱在怀里,她反手抱住清茶,心中满是“女大不中留”的无奈,开始忖度着如何给清茶凑些嫁妆。 上次马女医过来,给了她五个小银锞子,总共五两银子,再加上她先前的积蓄,玉栀如今大约有十二两银子的积蓄。 她预备给清茶十两银子,再给清茶做两床新被子…… 玉栀离开之后,林佳把拯救教之事原原本本和叶春善说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叶春善的神情,见叶春善脸上现出讶异之色,这才道:“叶统领,我已经派人去暗中查访了,照县除了羊山周边十二个村子因为前几年闹匪患,拯救教还没有来得及去传教外,其余村子全部都驻有拯救教的神官。我已经派阿橙和阿赤去与照县紧邻的栖霞县和沂县去查探了,他们还没有回来,还不知道栖霞县和沂县拯救教的活动是否猖獗。” 叶春善双眉紧蹙,道:“兹事体大,大人放心,我会即刻用密折把这件事禀报陛下的。” 林佳点了点头,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看来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叶春善表面上是父王的人,实际上是能够直接向永泰帝呈上密折的永泰帝的亲信。 又过了一些日子,阿岚出去采买食材,顺便给玉栀带回了一篮子早熟的樱桃。 玉栀洗了一些樱桃,给锦儿送去一碟子,另一碟子端回了她和清茶住的北暗间。 清茶正在拿着绣绷刺绣,见玉栀端着一碟子晶莹嫣红的红樱桃进来,顿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忙道:“玉栀,快喂我吃一颗!” 玉栀喂清茶吃了一颗,自己也拿了一颗咬了一口,谁知酸得她牙都要倒了,忙吐了出来:“这樱桃看着很红,怎么这么酸啊!” 清茶却不嫌酸,不一会儿就把一碟樱桃全吃完了,还意犹未尽道:“玉栀,这樱桃还怪好吃的,我这几天就想吃点酸东西,还有没有了?有的话再给我洗一碟吧!” 玉栀觉得有些不对,默默去洗樱桃去了。 她洗了一碟樱桃送了过来,自己又拈了一颗尝了,结果还是酸倒了牙。 玉栀把樱桃递给清茶之后,忽然开口问道:“清茶,你这个月来月信没有?” 第六十六章 贿赂 清茶想了想,懵懂地摇了摇头:“我这个月的月信还没来呢!” 玉栀想起许二娘子曾告诉过她,女子若是有了身孕,月信就会停了,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清茶,你上个月的月信来没有?” 清茶抬眼看向玉栀,脸色变得煞白。 她慌乱地低下头,手指发白握着自己的裙子,嗫嚅道:“我……上个月……上个月月信自然来了,你忘了么?就是月底那几日……” 玉栀看向清茶的手。 清茶的手紧紧攥着裙裾,指节发白,显见是紧张到了极点。 玉栀握住清茶的手,低声道:“清茶,晚上我悄悄去东偏院,请刘大夫过来给你看看脉息吧!” 她的记性好得好,清清楚楚记得月底那几日清茶根本没来月信。 清茶用力甩开玉栀的手,一脸倔强:“我又没病,看大夫做什么!” 玉栀正要说话,清茶却飞快地下了榻,穿上绣鞋便要出去。 玉栀心中担心,下榻去拉她,却被清茶用力一推,因为没防备,玉栀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清茶根本没注意到玉栀摔倒,她不管不顾冲了出去。 玉栀尾椎骨被撞得生疼,一时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儿,疼痛缓解了一些,她这才扶着榻沿慢慢站了起来。 待没那么疼了,玉栀这才拾掇了一下自己,然后直接去了大门口的值事房,问坐在值事房里吃樱桃的阿岚:“阿岚,你见清茶没有?” 阿岚正被樱桃酸得龇牙咧嘴:“清茶?清茶刚才跑了出去!” 玉栀担心清茶出事,正要说服阿岚陪自己出去找清茶,阿青从外面走了过来。 一见到玉栀,阿青便道:“玉栀,公子等一会儿要去马行街的安家客栈,让你去换衣服也跟着去!” 玉栀忙道:“阿青,你见清茶没有?” 阿青笑了,道:“我刚才在东拐角,看到清茶和王青玉站在那里说话!” 得知清茶和王青玉在一起,玉栀这才放下心来,回房换那套小厮装扮去了。 照县位于渤海沿岸,交通很是便利,海上贸易发达,商业十分繁华,因此照县县城虽然不大,却繁华得很。 照县商业最繁华之处便是位于城中心的马行街,马行街不但有夜市,而且有不少货栈和客栈,是海上商人们在照县做生意和停留时居住的地方。 马行街最大的客栈便是安家客栈。 玉栀一身小厮装扮,与阿岚一起跟着书生打扮的林佳出了门。 出门没多久,忽然起了风。 风有点大,把路旁的桃花花瓣刮得纷纷扬扬,落得人满头满脸,倒是风雅得很。 玉栀抬头看了看天,见天色阴沉,忙去旁边的杂货铺买了三把油纸伞,让阿岚先拿着。 果然他们刚走到马行街街口,小雨便下了起来。 在马行街街口林佳与打着伞候在那里的赫连杉会和,一起往安家客栈走去。 安家客栈是一个三层楼的大客栈,一楼做了大堂。 因为下雨,偌大的大堂里空空荡荡的。 林佳和赫连杉一进去,一个青衣小厮就笑着迎了上来。 赫连杉淡淡道:“我找许伟德!” 那小厮把毛巾往手臂上一搭,脆声道:“客人请上二楼雅间,许先生在二楼雅间候着!” 一行人随着那小厮上了二楼,进了靠南的一个雅间。 玉栀跟在后面,一眼便看到了在雅间里候着的许老汉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白衣青年。 她意识到这位白衣青年很有可能便是拯救教在照县的高层,顿时提高了警惕。 那白衣青年身材细高条,一张单薄的小白脸,乌浓眉睫,丹凤眼,挺秀的鼻梁,生得极为俊俏,只是说话有些拗口,和一般大周人不太一样,似乎是在竭力调动舌头说汉话,而且语法也很怪。 他一脸恭谨引着林佳和赫连杉在窗前的檀木八仙桌边坐了下来:“赫连大人,林大人,请上座!” 赫连杉和林佳坐了下来。 许老汉今日打扮得与往日不同,身上也穿了件白袍,只是他生得黑瘦而老相,与旁边那白衣青年站在一起,显得很是怪异。 他似乎不敢坐,而是立在那里伺候着。 许老汉先给林佳等三人斟了茶,这才看向林佳,陪笑介绍那位白衣青年道:“林大人,这位是我的生意伙伴金公子,一向经营海上贸易!” 林佳随意地拱了拱手:“金公子,幸会!” 那位俊俏的金公子含笑打量着林佳,见这位林大人身上穿着一件白色银纹春袍,纤瘦的腰间系着一条青缎腰带,身形兼具少年的单薄与青年的高挑,静静立在那里,俊俏的脸上一片沉静,一双秀长的眼睛似乎蕴含着无尽的烟波浩渺,竟然是一位卓然出群的人物,心中不由感佩:中华大地,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在照县这小地方,居然也有如此秀逸的人。 酒过三巡之后,许老汉陪笑道:“林大人,我家大儿子明明出海经商去了,老婆子前几日发疯,非要诬赖大儿媳妇……唉!林大人,真是家门不幸丢人丢到外面了,求大人允许小的销案!” 林佳微微一笑,笑得意味深长:“这些不过是小事……” 那白衣青年看到林佳的笑,便给许老汉使了个眼色。 许老汉马上转身从背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大大的宝蓝锦缎包袱,又取出一个礼单双手奉给林佳,恭谨道:“林大人辛苦了,这是老汉的一点心意!” 玉栀上前,接过了礼单,飞快地瞟了一眼,交给了林佳。 林佳看了看,见上面写着“白银三百两,五百年高丽参一对,极品雪貂一对”,他眼睛看着礼单,俊秀的脸上漾起了一抹笑意,笑意逐渐加深,然后大喇喇把礼单塞进了袖袋里,拱了拱手道:“那林某就却之不恭了!” 接下来林佳便和那位金公子一边喝酒,一边聊着些风花雪月。 玉栀在一边听了一会儿,发现这位金公子说话真是怪,似乎用的都是书面语,雅倒是够雅,就是透着些古怪。 一时酒宴散了,众人拱手作别。 金公子和许老汉一起送了林佳和赫连杉出来。 这时候外面还下着雨,不过雨已经有些小了,蛛丝般密密斜织着,马行街街道两边的楼阁和白杨树都被迷蒙的雨雾笼罩,成了一幅幅朦胧的画卷。 林佳与金公子拱手作别,从阿岚手中接过油纸伞,一马当先进入雨中。 赫连杉紧随其后。 抱着礼物的玉栀阿岚走在最后。 金秀真立在那里,丹凤眼微微眯着,看着林佳等人的背影。 许伟德弓着背卑躬屈膝立在一边,低声道:“护法大人,信众的大儿子……” 金秀真看都不看许伟德,淡淡道:“你心中只有家人,对主神不够虔诚,需要再经历考验。” 许伟德恭谨地答了声“是”。 金秀真看向带着伞走在雨中的玉栀的背影,心道: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孩子,居然扮做小厮出来,不知是何身份…… 他垂下眼帘,计划着下次拜访这位林大人的日期。 照县是拯救教在大周的第一个据点,须得好好经营,使之成为拯救教在大周的大本营,然后逐渐向大周全境辐射,最终令大周成为高丽王朝的附属国。 回到县衙内宅之后,林佳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端着一盏茶默默想着心事。 玉栀问林佳:“大人,这个包袱怎么处理?” 林佳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进内书房的空柜子里吧!” 见玉栀并没有立刻送进去,他知道玉栀好奇心强,便道:“想看就打开看看吧!” 玉栀笑嘻嘻解开了包袱,发现里面装着一对用锦匣装着的高丽参,一对雪貂,另有一个信封,里面是一摞银票,便拿起让林佳看。 林佳看了一眼,道:“看来拯救教在照县志向不小,怕是要把照县建成一个大的据点……” 玉栀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一边把这些礼物一一收回去,用包袱包好,一边道:“这包袱用的缎子好鲜亮,一般都用旧一些软一些色泽暗一些的料子,这个包袱却用硬硬的宝蓝闪光缎!” 林佳笑了,道:“高丽人就喜欢这些颜色鲜艳亮闪闪的缎子!” 玉栀眯着眼睛笑了:“原来那个金秀真是高丽人啊,我怎么说他说话怪怪的,一直说书面语!” 她一边把包袱包好,一边道:“不过他生得真好看!” 林佳:“……” 他嘴角原本噙着的笑意一下子凝固在了那里。 玉栀浑然不觉,提着那包袱进了西暗间的内书房,把包袱放进了靠西墙放的黄花梨木柜子里,又上了锁。 安顿好饮过酒的林佳,玉栀这才回西厢房看清茶去了。 外面下着雨,光线有些暗,许二娘子便带着锦儿在西厢房廊下做针线。 见玉栀沿着游廊走了过来,许二娘子忙用手碰了碰锦儿。 锦儿当即起身,沿着游廊跑过去迎住玉栀,低声道:“玉栀姐姐,清茶姐姐回来没多久,她好像一直在卧室里哭!” 玉栀闻言,心下一沉,忙压低声音交代锦儿:“你别和别人说这件事,我这就去看她!” 锦儿用力点了点头。 她生得很像许二娘子,秀丽精灵,可爱得很。 第六十七章 怀孕 玉栀坐在床边,看着用被子蒙着头哭的清茶,心里一阵酸楚。 清茶的哭声很压抑,很低,却令玉栀感到了撕心裂肺的伤心。 她把手隔着被子放在了清茶的身上,低声道:“王青玉怎么说?” 清茶没有理她,兀自哭泣着。 玉栀隔着被子抱住了清茶:“要不,我去找大人为你出头!” 清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把拉住了玉栀的手:“玉栀,不要,大人会对他不利的!” 又道:“我没事!我只是想哭!” 玉栀拿了帕子拭去清茶满脸的泪,轻轻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清茶的脸变得苍白起来,怔了半晌方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玉栀从来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她也说不出很多安慰的话,只能抱着清茶,轻轻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大人都是咱们的依靠,咱们只要好好侍候大人,他一定会照应咱们的!” 她用手拨开清茶被泪水打湿的刘海,继续道:“就算是有些男人不识货,不知道我们的好,我们就更要好好活着,让自己越来越利害,让那男人后悔去吧!” 清茶的下巴放在玉栀单薄的肩膀上,眼中一片死寂——如果她那时候听了玉栀的话,那该多好啊! 可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没办法再改变,要做的,便是尽力补救…… 玉栀犹自唠唠叨叨道:“……就算发生了不那么好的事情,也不用在意,事情发生了,你和我商量啊,你忘了,每次你遇到事情和我商量,我都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法子……” 清茶哭了一阵子,不再哭了。 玉栀便起身去了正房廊下的暖阁,浓浓点了一盏木樨玫瑰泼卤茶,又拿了一碟油酥泡螺,给清茶送了过去。 她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若是能吃些甜蜜的食物,心情总会好一些,因此给清茶如法炮制。 看着清茶端着茶盏一口一口吃了,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愿意吃,说明事情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 她拈起一个油酥泡螺喂到了清茶口中,笑眯眯道:“甜不甜?” 清茶抬头看着玉栀。 玉栀一回来就开始安慰她照顾她,到现在身上穿的还是小厮的妆扮。 看着这样清秀温柔的玉栀,清茶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哽咽着道:“玉栀,你若真的是男的,那该多好?我嫁给你就好了!” 玉栀听了,心里一阵难过,抱住了清茶。 她也宁愿自己是男人,这样就能保护清茶,娶了清茶…… 玉栀吸了一口气,逼退了即将涌出的眼泪,低声道:“你以后……好好服侍大人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到时候需要的话,我们一起去求大人,大人会为你出头的!” 她怀疑清茶已经怀孕了,因此暗自做了打算——若是清茶真的怀孕,而王青玉又不愿意负责,就请林佳出面逼着王青玉娶清茶;如果清茶不愿意嫁给王青玉的话,到时候可以先把清茶安置在金妈妈那个庄子上先住着,让清茶悄悄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清手里拿着茶盏,抬眼含泪看向玉栀:“放心吧,我明日开始就去暖阁烧水烹茶!” 玉栀见清茶振作了起来,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轻轻道:“你先睡会儿吧!” 她服侍着清茶在床上躺了下来,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换回了女装。 因为心里难受,玉栀打着伞去了后院,在青砖铺就的小路上慢慢走着。 她自然知道自己被杨妈妈安排进林佳房里,是要做陪林佳睡觉的通房丫鬟的。 可是玉栀潜意识里一直排斥这件事。 她想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走很远很远的路,想看很大很大的世界,可是若她真的成了陪林佳睡觉的通房丫鬟,那她的一生便会被禁锢在林佳内宅的四角天空里,所以每次面对林佳的试探,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之,总想着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现在玉栀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做个对林佳有用的人,这样林佳就不会想着睡她了! 在心里做出决定之后,玉栀打着伞去了正房西暗间,拿了一册《史鉴》,坐在书案前读了起来。 林佳醒来的时候,外面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卧室里潮湿阴冷,光线也有些暗。 林佳静静躺在那里,觉出了无边的凄凉和孤独。 他忍不住试着叫了声“玉栀”。 林佳原本是没抱希望的,谁知明间那边很快便传来了玉栀的答应声:“大人,我来了!” 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卧室门上挂的纱帘被人掀了起来,玉栀走了进来。 她走到拔步床边,先点着了床头小几上的琉璃罩灯,笑盈盈问道:“大人,渴了吧?我在廊下暖阁的炭炉上炖了冰糖雪梨水,给您盛一盏过来吧!” 林佳是宿醉,喝些冰糖雪梨水不但能解酒,而且有润喉之效。 林佳躺在床上,怔怔看着弯着腰看着自己的玉栀。 玉栀此时穿着镂金百蝶穿花素白缎交领窄袖衫,下面系条大红纱裙,微湿的长发披散了下来,衬得整个人愈发的娇弱纤细,她身上特有的清香似乎在拔步床中氤氲着,很是好闻。 莹澈灯光中玉栀的眼睛清澈恬静,里面含着温暖的笑意,脸颊上一对梨涡时隐时现,温暖并照亮了他阴冷潮湿的人生。 林佳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声音低哑中带着一丝软弱:“先陪我一会儿……”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玉栀的手的温暖和坚强。 玉栀发现林佳的手心有些凉,便握住林佳的手,试着温暖他的手。 她看向闭目躺着的林佳,发现林佳睫毛长而浓密,黑压压的,衬得一双秀长的眼睛特别的好看。 看到这样清俊的林佳,玉栀的心脏不由剧跳了一下,忙移开了视线。 她低声道:“我去端冰糖雪梨水!” 片刻后,玉栀端着一盏温热的冰糖雪梨水走了进来,扶起林佳,一口一口喂他喝了。 甜蜜温暖的汤水令林佳身子热了起来,心情也变好了,眼中也有了笑意:“你下午在做什么?” 玉栀嫣然一笑:“我在读《史鉴》第二册呢!” 林佳披着衣服坐了起来,饶有兴致地问玉栀:“读到哪里了?” 玉栀笑眯眯道:“读到张良辅佐刘邦,成就了汉朝天下,然后功成隐退!” 林佳笑了起来:“张良是一个为了理想而生活的人,既然理想实现了,他为何还要恋栈官场?自然是要隐退了!” 玉栀狡黠一笑:“我没有张良那样的智慧,但是我有对你的忠心,所以我想像樊哙服侍刘邦一样,留在您身边服侍您呢!” 林佳心中狐疑,抬眼看向玉栀,口中却开玩笑道:“原来你想做樊哙啊?那你明日开始做我的参乘吧!” 玉栀笑眯眯道:“好啊!” 林佳低头没有说话。 到了晚上,林佳简单洗了个澡从浴间出来,发现玉栀已经把他的床铺好了,就连床前小几上也摆了个独玉花瓶,里面插着一枝里还插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见窗前锦榻上空荡荡的,林佳忙看向玉栀,声音中满是恳求:“玉栀,你晚上睡在锦榻上吧!” 玉栀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林佳垂下眼帘,轻轻道:“我下午的时候,似乎遇到了鬼压床……” 玉栀一听,当即道:“我阳气重,我今晚睡在拔步床的脚踏上陪你!” 林佳:“……” 他抬眼看向玉栀,眼中满是依赖:“玉栀,谢谢你!” 其实对他来说,玉栀能睡在窗前的锦榻上,他已经很开心了! 服侍林佳睡下之后,玉栀果真回西厢房拿行李去了。 玉栀进了西厢房她和清茶的卧室,原本想再和清茶聊一会儿,宽慰宽慰清茶,谁知清茶已经背对着她在床上睡着了。 她便轻手轻脚帮清茶把帐子放了下来,拿起自己的铺盖出去了。 玉栀把自己的铺盖铺在了林佳拔步床的脚踏上,脱去外衣,只穿着中衣和亵裤钻进了被窝,闭上了眼睛。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风雨声愈发大了起来,风声呜呜,夹杂着雨滴打在瓦片上发出的“啪啪”声,令人听了更觉潮湿阴冷。 林佳躺在床上,听着睡在脚踏上的玉栀均匀的呼吸声,觉得温馨而安稳,默默想着心事,很快便睡着了。 这场雨缠缠绵绵下了两三日,一直到了三月三那日,雨才停了下来。 这日太阳很好,林佳与杨欣在李白居宴请照县要去青州参加乡试的众位秀才。 他只带着阿青和阿岚去了,没有带玉栀。 玉栀便留在县衙内宅,和清茶一起把林佳房内的被褥全都搭在后院的绳子上晾晒。 清茶今日看着情绪似乎很好,与玉栀有说有笑的,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容,颇有几分清丽之姿。 到了晚上,喝了不少酒的林佳被阿青和阿岚扶了回来。 玉栀刚要上前去侍候,谁知清茶先迎了上去,接过了林佳,扶着进了卧室。 阿青、阿岚和玉栀都愣住了。 玉栀总觉得怪怪的,便也跟了进去。 林佳醉醺醺的,一直在拔步床上躺下,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侍候自己的是清茶,便挥了挥手,声音沙哑:“你出去吧,让玉栀过来!” 清茶脸色有些变了,答了声“是”,慢慢退了下去。 出了卧室门之后,她把手悄悄放在了自己的腹部。 第六十八章 救美 玉栀担心地看着清茶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上挂着的纱帘后,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手脚也似没处放。 她走到拔步床边,见林佳神情难受,俊脸发红,担心他又发烧,便伸手摸了摸林佳的额头,发现温度还算正常,这才放下心来,低声道:“白萝卜汁解酒,我去给你弄点蜂蜜白萝卜汁去!” 林佳忽然伸手拉住了玉栀的手,赌气似的道:“让他们去弄,你陪着我!” 玉栀见他小孩子似的,知道林佳是真的喝醉了,便笑着安慰道:“那我也得去交代一声啊!” 林佳凝视着灯光中玉栀的脸:“那你快点过来!” 玉栀见他孩子气十足,不由笑了:“知道了!” 林佳平日那么成熟稳重的一个人,每每生了病,或者喝了酒,就变得格外的黏人,老是像小孩子缠娘亲一样缠着她。 玉栀出了明间,正要去吩咐许二娘子榨蜂蜜白萝卜汁,一抬眼却看到清茶立在烧茶的暖阁门口,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忙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清茶,你怎么了?” 清茶以前是最怕林佳的,从来不到林佳面前侍候,今晚是怎么了?真是太奇怪了! 清茶迅速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低声道:“玉栀,我没事!” 见玉栀打量她,她忙转移话题道:“玉栀,你出来做什么?” 玉栀想了想,道:“你去叫许二娘子过来一趟吧,我找她有事!” 今晚的清茶太怪了,这件事还是交给许二娘子吧! 清茶勉强笑了笑,起身正要去叫许二娘子,忽然回头道:“玉栀,今晚你睡哪里?还在大人的房里侍候么?” 玉栀一双清澈的杏眼凝视着清茶,缓缓道:“大人今日喝醉了,我自然是在大人房里侍候大人了。” 清茶脸上现出失望的神情,低头走了。 玉栀看着清茶的背影,总觉得今晚的清茶实在是太怪了,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第二天早上,林佳洗漱罢出来,发现玉栀已经把早饭在明间的小炕桌上摆好了。 玉栀笑嘻嘻道:“我听说大米粥解酒养胃,特地让许二娘子给你煮了大米粥,另外又备了四样清淡的小菜。” 林佳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闻了闻大米粥的清香,又抬眼看了玉栀一眼,见她梳着堕髻,穿着件淡紫色衫子素罗裙,娉娉袅袅十分可爱,便顿了顿,这才道:“玉栀,等一会儿你换一下衣服吧,金秀真约我去齐云山脚下的月亮湖边游春。” 金秀真想收买他为拯救教效力,而他也想借金秀真刺探拯救教的底细,因此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你来我往。 玉栀听了,自然开心,昂首挺胸笑眯眯道:“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林佳瞅了玉栀一眼,发现玉栀除了胸部鼓囊囊还挺大之外,似乎哪里都娇细纤弱,却口口声声要保护自己,不由垂下眼帘笑了。 玉栀见他不相信,便哼了一声,道:“不信就等着瞧吧!” 又嘀咕道:“我又不是没有保护过你……” 林佳不说话,眼睛含着笑意慢慢用着早饭。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每次想到玉栀,或者看到玉栀,他就不由自主想笑——玉栀就像个小太阳一般,总是令 今日天气晴朗,春风和暖,月亮湖畔游人如织,青年男女衣香鬓影冠盖云集。 林佳头戴黑纱幞头,身穿月白交领儒袍,腰间系了条黑丝带,脚上一双皂靴,做读书人打扮,分外的清俊斯文。 玉栀和阿岚做小厮打扮,跟在他的后面。 玉栀虽然做小厮装束,可是胸部即使用白绫束紧却依旧能够看出来,而且体态纤弱娇美,五官清艳美丽,一看便是一个女扮男装的漂亮女孩子。 这样的主仆三人行在月亮湖畔,自然颇为引人注目。 玉栀盲目自信,自我感觉特别良好,觉得别人一直看自己,那是因为在那些人眼中,自己虽然只是个小厮,却生得风度翩翩,是个俊俏少年,因此她大步跟在林佳后面,脚步轻捷,眼睛看着四周景致,倒是没想别的。 月亮湖四周种满了海棠花,如今海棠花正在盛开,偶尔一阵风拂过,粉色花雨飘飘而下,落了满头,玉栀从来没见过这么美耳朵景致,心中欢喜之极,一双澄澈的杏眼亮晶晶的。 林佳回头看了一眼,见玉栀脸色绯红,鬓边闪烁着晶莹细汗,担心她累着了,便温声道:“前面就是观月楼了!” 玉栀仰首一看,见前面海棠花的尽头,有一座精致的朱红楼阁伫立着,便也笑了起来,道:“今日是大人请客,赫连大人已经把雅间和席面都订好了么?” 林佳“嗯”了一声,放慢了脚步,缓步而行。 到了观月楼,赫连杉果真已经订好了雅间,正带着小厮候在观月楼外面呢! 在二楼雅间坐下之后,林佳吩咐阿岚:“你去外面迎迎金公子和胡大人吧!” 玉栀想出去逛逛,便微笑道:“大人,我和阿岚一起去吧!” 林佳知道她喜欢这个地方,好奇心又强,怕是想在这周围逛逛呢,便道:“去吧,不要走远!” 玉栀答应了一声,跟着阿岚一起出去了。 赫连杉见林佳一直抬眼看着玉栀的背影,目光温柔,忍不住道:“大人待玉栀,真是……慈爱!” 林佳:“……” 默然片刻,他淡淡道:“我今年十七岁,生不出十六岁的女儿。” 赫连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道:谁让你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玉栀了?自己能看,别人却不能说! 这时候玉栀和阿岚已经到了观月楼大门外。 玉栀看着楼前红云似的海棠花,总觉得心里怪痒痒的,便和阿岚商量道:“阿岚,你在这里迎金公子和胡大人,我去楼前林子里逛一逛,好不好?” 阿岚笑嘻嘻摆了摆手,道:“别去太远!” 玉栀答应了一声,脚步轻捷向海棠林中走去。 鲲鹏和雄鹰都被派去探听拯救教了,胡英志今日是自己过来的。 他的肺原本就不好,如今一进海棠林,便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只得坚持向前走着。 眼看着快要走到观月楼了,胡英志只觉得肺腑间胀痛难熬,扶着一株海棠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玉栀正在赏花,听到旁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便抬头看了过去,认出扶着海棠树咳嗽的人正是县丞胡英志,不由愣住了。 胡英志也看到了玉栀。 虽然玉栀穿着小厮装扮,他依旧一眼便认了出来,便下意识地朝着玉栀伸出了手,祈求玉栀救自己。 玉栀发现胡英志脸色白里透青,眼睛没有一丝神采,嘴唇却红得吓人,忙疾步跑了过去。 见玉栀跑了过来,一直勉力支撑的胡英志再难支持,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前栽了下去。 玉栀反应很快,加快速度冲了上去,终于及时扶住了胡英志。 扶住胡英志之后,玉栀这才发现胡英志平时瞧着还行,谁知瘦得吓人,身上只有骨头,而且很轻。 玉栀原本力气就大,胡英志又轻,再加上事情紧急,她弯了弯腰,打横抱起胡英志就朝观月楼方向跑去,边跑边叫阿岚:“阿岚!阿岚!快来救人!” 胡英志此时肺部疼得要死,几乎无法呼吸,大脑却是清醒的,想到玉栀这样一个小姑娘都能轻易地把自己抱起来奔跑,他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又是自怜,最后彻底晕了过去。 这时候金秀真已经来了,林佳正和赫连杉出来迎接金秀真,见玉栀抱着胡英志飞奔而来,包括已经认出玉栀是女孩子的金秀真在内,都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赫连杉见林佳抬腿走了出去,他担心林大人没那个力气抱住胡英志,接不住人反而被压倒,那林佳可就丢脸了,便自己大步走出,把胡英志从玉栀手上接了过来。 等胡英志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林佳书房的罗汉床上,林佳正坐在一边的书案后面背对着他,而玉栀则不见影踪。 他正要开口说话,书房门上的纱帘被人掀了起来,玉栀用托盘端着一个素瓷碗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 玉栀走了过来,见胡英志眼睛已经睁开了,正静静看着自己,忙笑盈盈道:“大人,胡大人醒了!” 林佳放下笔,走了过来,温和问道:“胡大人,你好点没有?” 胡英志声音沙哑:“多谢大人!” 他的桃花眼似蒙着一层水雾,又看向玉栀:“多谢玉栀姑娘!” 玉栀嫣然一笑,道:“胡大人不用谢我啦,我只是凑巧,是我家大人飞马把你带回来的,是刘大夫为你做了针灸!” 胡英志气若游丝:“多谢……” 玉栀道:“胡大人,我喂你喝药吧!” 胡英志桃花眼愈发幽深,可怜兮兮看着玉栀,“嗯”了一声。 林佳:“……” 他微微一笑,从玉栀手中接过了药碗:“我来喂胡大人吧!” 胡英志:“……” 他忍着难受,强撑着起身道:“大人,让下官自己来吧!” 好不容易喝罢药,胡英志一脸恳切看向林佳:“林大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林佳闻言,背脊上的寒毛立时竖了起来,警惕地看着胡英志。 第六十九章 香膏 见林佳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仿佛随时准备着把自己给撂出去,胡英志索性厚着脸皮,装作没看到林佳的反应,脸上现出落寞的神情:“为了帮助大人,我的两个小厮都被派了出去,现在家中一个人都没有,我如今这个模样,若是回去,也是活活熬着……” 林佳想了想,觉得胡英志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于情于理都得收留他,于是道:“我这书房院子里还有一明一暗两间屋子闲着,我命人收拾一下,你在这里住下养病吧,这样刘大夫也方便给你治病!” 胡英志桃花眼清澈沉静,恳切地看向林佳,拱手道:“多谢林大人!” 林佳好人做到底,索性大方些,温和一笑,道:“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闲时你我也可以多谈谈。” 玉栀见胡英志和林佳斗心眼,心里明白得很,却不说破,笑眯眯看向林佳道:“大人,那我先回去了!” 林佳微微颔首,道:“你叫阿青过来吧!” 玉栀离开之后,胡英志看向林佳:“林大人,那金秀真——” 林佳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点了点:“你晕倒之后,眼见不能再谈,金秀真约我下次再聚。” 胡英志略一沉吟,道:“林大人,如果我们把拯救教的底细都打探出来了,大人准备怎么办?” 林佳眼睛微眯,轻轻道:“一网打尽,首恶必究,盲从者只要悔悟,一概免于株连,准许他们改过自新,不咎既往。” 胡英志微微一笑,道:“大人虑事周全,下官感佩!” 话音未落,他捂着嘴喘息起来,喉咙里发出“哧哧”的声音。 林佳没想到胡英志身体这么弱,忙叫了阿赤进来,吩咐道:“快去请刘大夫!” 阿赤退下之后,林佳起身,负手走到罗汉床前,低声道:“你答应此生追随我左右,条件是事成之后要我给你报仇,现在能不能露个底,你那个仇人到底是谁?” 胡英志苍白秀美的脸上白里透青,愈发衬得眉眼乌浓嘴唇嫣红,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道:“林大人怕了么?” 林佳闻言,冷笑一声,道:“你不用激我,我之所以答应你的条件,是因为相信你有能力,对我有用,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胡英志喘了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在林佳面前晃了晃:“再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给你一个交代。” 林佳眼神幽深:“好,我等着你的交代。” 因为胡英志住进了外书房那边的偏房,玉栀觉得自己再去的话不太方便,下午就没去外书房侍候,而是坐在内书房读书练字。 清茶今日似乎恢复了正常,安安生生守在正房廊下的暖阁里烧水,偶尔和玉栀说话,虽然还有些蔫蔫的,可是和前两天相比已经好多了。 玉栀便打算晚上还回西厢房睡,好好问问清茶,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能不能帮上忙。 夜深了,许二娘子早带着锦儿在西厢房的南暗间睡下了。 正房明间内依旧灯火通明,林佳坐在明间罗汉床上看照县的地方志,旁边堆着一摞书,全是照县多年来的地方志。 林佳不睡,玉栀自然也不肯睡,她继续拿了《史鉴》的第三册,坐在靠西墙的圈椅上细细研读,看到有疑问的地方就记录下来,等着攒多了一齐去请教林佳。 林佳一页页翻看着照县县志,间或抬头看玉栀一眼,见她正在专心读书,神情专注之极,心中便很是欢喜。 玉栀读了一会儿书,悄悄往林佳那边看一眼,见林佳的茶盏空了,便起身拿了空茶盏,去外面廊下的暖阁给林佳重新换一盏。 清茶正在暖阁里坐着发呆,见玉栀过来,忙道:“玉栀,茶还没滚呢,进来坐会儿吧!” 暖阁里点着一个烛台,光线有些暗。 玉栀见清茶身旁有一个凳子,就走过去挨着清茶坐了下来。 玉栀一坐下,清茶就闻到了玉栀身上好闻的蜡梅清香,她悄悄嗅了嗅,心里挣扎起来。 可是片刻后她把双手放在了小腹,便再次下定了决心。 这时候水滚了,玉栀正要起身给林佳点一道蜂蜜橘子茶助眠,却听到身旁的清茶呻吟了一声,她忙道:“清茶,你怎么了?” 清茶扶着头,低声道:“头好疼!” 玉栀忙道:“疼得厉害么?要不我去东偏院请刘大夫给你看看脉息?” 清茶摇了摇头,道:“现在太晚了,明日再说吧!” 玉栀担心地看着她,正要说话,清茶忽然拉住了她的手,眼中满是恳求:“玉栀,我头好疼,今晚你回咱们卧室睡吧!” 闻言玉栀笑了起来,伸手在清茶脑袋上敲了敲:“我本来就打算回去睡呢!” 清茶苍白的脸上也现出了一抹笑,轻轻道:“你快给大人点茶吧!” 玉栀见清茶看起来没事,便点了一道蜂蜜橘子茶,给林佳送了过去。 清茶收拾好暖阁,先回了西厢房北暗间的卧室。 她彻彻底底洗了个澡。 洗罢澡,清茶走到妆台边,摁开了玉栀妆匣的消息,在里面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玉栀常用的香膏。 玉栀的香膏还是在县丞胡大人开的那个胭脂水粉铺子买的,是玉栀喜欢的蜡梅味道,很是好闻。 清茶拧开盛香膏的白瓷盒子,用指头挖了些蜡梅香膏,均匀地涂抹在了脖子里、胸前和腹部,涂抹罢,她觉得味道还不够浓,便又挖了不少,涂抹在了大腿和屁股上,然后才穿上提前准备的那套崭新的软绸绣花中衣,又穿上了新绣鞋。 忙完这些,清茶又去了正房廊下的暖阁,给玉栀浓浓点了一盏红枣桂圆蜂蜜茶。 端着盖碗回到卧室,她从枕头下面掏出了一个荷包,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把纸包里的药粉撒在了盖碗里,又用汤匙细细搅了搅,然后又把盖碗的盖子严丝合缝地盖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清茶颓然在床边坐了下来。 在没遇到王大哥以前,除了家里的亲人,她最重要的人便是玉栀了。 玉栀照顾她,帮助她,明明比她小,却把她当妹妹一样关爱,所以她也和玉栀很亲。 但是如今有了王大哥,她腹中有了王大哥的骨血,为了她和王大哥的这团骨血,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烧水的壶里已经被她放过药了,玉栀是用那壶开水给大人点的蜂蜜橘子茶。 如果今夜顺利的话,以后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就可以赖给大人了,以后这孩子,就彻底告别卑贱的出身,成为皇族之子,成为人上之人了! 这样一想,清茶的心愈发热切起来,心脏怦怦直跳,只等着玉栀自投罗网了。 玉栀侍候林佳饮罢蜂蜜橘子茶,又服侍林佳洗漱,待林佳睡下,这才回了西厢房。 见清茶还没睡,玉栀忙问道:“怎么还没睡?头还疼么?” 清茶摇了摇头,笑吟吟捧着盖碗递给了玉栀:“你累了一天了,我给你浓浓点了一盏红枣桂圆蜂蜜茶,你喝下了热乎乎睡觉吧!” 玉栀接过盖碗,打了个喷嚏:“怎么这么大的蜡梅香气?你用我的蜡梅香膏了?” 清茶笑盈盈道:“我刚才洗澡,抹了你的蜡梅香膏!” 玉栀不太在意地“哦”了一声,端着手中的盖碗,抬眼看向清茶,轻轻道:“清茶,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清茶脸上的笑意敛了敛,然后笑得更加甜美:“自家姐妹,应该的!” 玉栀掀起盖碗的盖子,轻轻闻了闻那甜蜜的气息,刚抿了一口,忽然觉得不对,总觉得这蜂蜜和红枣的气息中似乎夹杂着怪怪的东西,而且是她很熟悉的东西…… 她低头思索起来。 清茶见玉栀喝了一口之后就不再喝了,便笑着道:“怎么不喝了?这可是我对你的心意呢!” 玉栀抬眼看着她,抿了抿嘴,笑了笑,轻轻道:“我喝还不行么!” 她端起盖碗,又饮了一口,拿丝帕拭了拭嘴角,看向清茶:“清茶,你想洗洗脚,你帮我接盆热水,可以么?” 清茶爽快地答应了一声,拿了玉栀的洗脚盆出去了。 一切停当之后,清茶熄了灯,在床上躺了下来。 大约一刻钟之后,她起身轻轻地叫睡在窗前榻上的玉栀:“玉栀——” 玉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似乎睡得正香。 清茶还不放心,又叫了一声,见玉栀没有答应,便走了过去,轻轻碰了碰玉栀,口中低声道:“玉栀——” 玉栀毫无反应,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清茶这才松了一口气,弯腰穿好绣花鞋,理了理顺滑披下的长发,轻手轻脚出了门,沿着游廊往正房去了。 正房明间的门虚掩着,清茶一推就推开了。 她轻手轻脚进了明间,转而向右,走到了卧室的门前。 对着卧室门上的纱帘,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撩起了纱帘,走进了林佳的卧室。 林佳睡着没多久就醒了。 下面直愣愣竖着,把锦被都顶了起来。 他一动不动,脑海里浮现出玉栀的模样。 正在这时,林佳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很快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蜡梅芳香——这是熟悉的玉栀的味道…… 第七十章 约定 【旗.】,热门免费阅读! 蜡梅芳香愈来愈浓,浓得林佳捂住鼻子,差点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他躺在那里,心脏怦怦直跳,轻轻问道:“玉栀?” 帐外那个影子似乎又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停在了那里。 听到大人躺在床上,用极温柔的声音叫自己“玉栀”,清茶怔怔立在拔步床前,双手紧握成拳,一时有些举棋不定。 对她来说,除了青玉大哥,玉栀是最重要的人。 她既想给自己的孩子弄一场泼天富贵,又怕明日玉栀知道了会生气。 想到玉栀就立在帐子外面,林佳有些害羞地翻了个身,变成了背对着外面的姿势,生怕玉栀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他面对着墙壁,低声道:“玉栀,我不喝水,你回去睡吧!” 林佳自然是想要玉栀的,可他又怕玉栀发现自己的秘密,从而嫌弃自己…… 清茶一离开,玉栀就睁开了眼睛。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清茶要做什么,可是心里却不愿相信,不相信素来天真到连心都懒得操的清茶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想到林佳,玉栀又怕真的出什么事情,急急忙忙掀开绣被下了榻,来不及穿外衣,直接穿着软底绣鞋便追了出去。 她一出房门,便看到月光中清茶已经走到正房门口了。 玉栀待清茶推开正房的门走了进去,这才轻手轻脚也跑了过去。 她穿的是软底绣鞋,即使走得飞快,落在地上也只是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到了正房门前,玉栀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立在那里说服自己——万一清茶只是想去侍候林佳茶水呢? 直到她听到林佳的声音——“玉栀,我不喝水,你回去睡吧”。 玉栀就在这个时候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她一把抱住清茶,一手捂住清茶的嘴巴,一手抱住清茶的腰,用力把清茶往外拖。 清茶认出了玉栀,试着挣扎了一下,可是玉栀力气甚大,她又不敢反抗,很快便被玉栀拽了出去。 一直到了外面廊下,玉栀这才松开了清茶,她就着月光凝视着清茶:“清茶,到底怎么回事?” 清茶泪流满面立在那里,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压低声音哀求着:“玉栀,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玉栀轻轻道:“清茶,你让我帮你什么?” 清茶是她的好友,能帮的她会帮,可若是清茶想要害人,那她绝对不会帮忙! 清茶跪在地上,膝行到玉栀身前,哭着道:“玉栀,我,我有身孕了,一个月的身孕,我该怎么办?你得帮我啊!” 玉栀脸上没有表情,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却亮晶晶的,低头凝视着清茶:“清茶,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我就去禀报大人,让大人成全你和王青玉——你腹中的孩子是王青玉的吧?” 清茶抱着蜀葵穿着白绸亵裤的双腿,仰首泪眼朦胧看着她:“是,是王青玉的孩子!可是玉栀,我不想让我的孩子继续做奴婢,我想给他安排一个更好的未来,你得帮我!你一定得帮我!” 玉栀简直快要笑了,可是她被巨大的失望笼罩,眼睛不由自主湿润了,清洌的声音刻意压低,句句带刺:“清茶,我怎么帮你?帮你跳到大人床上?帮你睡了大人?让你把这个孩子赖到大人头上?” 清茶用力摇了摇头,眼泪不断从眼里涌出:“玉栀,青玉告诉我,说大人是皇族,将来一定贵不可言,我们的孩子若是能够成为大人的孩子,即使是庶出,将来也会飞黄腾达的!玉栀,求求你帮帮我!你不是说,我的孩子就像你的孩子么?你为何连这样的一个小忙都不肯帮?” 玉栀简直是瞠目结舌:“你要坑害大人,居然还说这是小忙?大人没了生母,在王府过得怎么样,你看得清清楚楚,你还想陷害大人?你难道想让李王妃借此诋毁大人?你难道想毁了大人?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一把拉起清茶:“回去睡觉,明日我便禀了大人,让你和王青玉成亲!” 清茶没想到玉栀这样冷酷,用力推开玉栀,恨恨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自己想爬大人的床,这才非要阻止我的!” 玉栀觉得清茶已经疯了,便不由分说,拉着清茶就走:“一会儿把大人吵醒了,快走吧!” 清茶这时候也有些后怕,方才和玉栀推推搡搡,身上出了一层汗,如今全变成冷汗,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不再争辩,乖乖地跟着玉栀回去了。 待清茶睡下,玉栀却睡不着了,她躺在榻上,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王青玉怎么知道林佳是皇族,而且说林佳将来贵不可言? 难道王青玉是……奸细? 她当下坐了起来,看向清茶方向:“清茶,是你告诉王青玉大人出身皇族的?” 清茶装死猪不吭声,玉栀才不和她客气——清茶看着比她壮,可是玉栀力气却比清茶大得多,她穿上绣鞋蹬蹬蹬走过去,一把把清茶拽了起来:“说吧,是不是你说的!” 清茶原本正委屈呢,又被玉栀这么粗暴地对待,更加伤心,不说话,只是哭。 玉栀才不吃她这一套,沉声道:“清茶,你说不说?若是不肯说,我现在就带着你去见大人!” 清茶哭唧唧想了半日方道:“是王大哥告诉我的,你交代过我好几次,说不让透露大人的身份,我怎么会轻易告诉人?是王大哥问我了,我才说的!” 玉栀坐在床边,想起了刚到照县时帮马女医给自己传信的人,又想起了上次马女医过来帮马女医约自己河边见面的那个人,她曾经怀疑过这个密探是王青玉,如今终于证实了。 她把清茶又推回了床上,轻轻道:“你先睡吧,不要乱跑,我去看看大人!” 清茶泪眼婆娑看着玉栀出去了,她刚想提醒玉栀,大人喝的水里被她掺进了王青玉给的春药,可是想到清茶这样粗暴地对待自己,她又有些赌气,便索性不吭声,眼睁睁看着玉栀走了出去。 玉栀和清茶在廊下对话的时候,林佳就立在卧室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倚着卧室门框静静听着。 饶是玉栀和清茶刻意压低声音,他依旧把她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玉栀的话不多,却处处怼住了清茶,林佳听了,不由悄悄翘起了嘴角。 当玉栀说出那句“大人没了生母,在王府过得怎么样,你看得清清楚楚,你还想陷害大人?你难道想让李王妃借此诋毁大人?你难道想毁了大人?你还有没有良心”时,林佳鼻子有些酸涩,那颗心却又是酸涩,又是辛酸,又是甜蜜,百味陈杂。 他缓缓走回了卧室,在床上躺了下去——那个部位早已偃旗息鼓了。 林佳身体早有问题,他那个部位根本不可能保持长久的坚硬,即使有了反应,也会片刻就滑精…… 他伸手隔着衣服捧了一下自己绵软无力的那个部位,俊脸上现出一抹苦笑:玉栀若是知道他根本不可能令女人怀孕,恐怕就不会这么着急了,最后几乎是把清茶给拎走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玉栀的声音:“大人,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怕自己说晚了,王青玉得到消息溜了,因此急急过来了。 林佳悄悄用白绫中衣的衣袖拭去脸侧的泪水,声音沙哑道:“进来吧!” 玉栀很快就走了进来,微微喘息着道:“大人,王青玉是李王妃的奸细!” 林佳“嗯”了一声,起身开始穿衣。 玉栀忙走了过来,先点着了灯,然后一边把昨天就准备好要换的衣物拿了过来,一边简练地把今夜之事说了一遍。 她自然是要护着清茶的,却也不能什么事都瞒着林佳,令林佳吃亏。 林佳听了,俊脸微红,低下头,轻轻道:“你放心,那时我已经醒了……” 他一抬头,见玉栀杏眼圆溜溜看着自己,便含含糊糊道:“我知道那不是你……太香了……你不会这么香……” 玉栀听了,总觉得似乎有些怪,便大大方方问道:“咦?难道换了是我来自荐枕席,大人你就要从了么?” 林佳没想到玉栀会这么大方说起这个话题,顿时眼睁睁看着玉栀,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玉栀是个聪慧的女孩子,知道事情与其一直这样暧昧下去,不如挑明,以后也就不尴尬了。 她微微一笑,一边帮林佳系上黑丝带勒住林佳身上的白罗春袍,一边道:“奴婢不想做通房丫鬟,那样的话奴婢便不方便跟着大人出去长见识了,奴婢想要一辈子像个小厮、像个管家那样侍候大人,不离不弃!” 林佳看着玉栀,恍若被一盆冷水泼中,满腔旖旎心思成了空,只余苦涩的后味。 可是他毕竟不是一般的怀春少年,很快便得出了一个结论——玉栀这样的提议,对他是很有利的,他能一辈子和玉栀在一起,不怕玉栀离开了! 想到这里,林佳的心跳有些快,他抿了抿仰月唇,看着仰首等自己回应的玉栀,声音清泠泠的,似带着玉石相撞那种极好听的余音:“我答应你。玉栀,你我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玉栀心中欢喜,却要更加巩固一下,笑盈盈道,“大人,我们都要遵守这个约定,永远不要变,好么?” 林佳凝视着玉栀水汪汪的清澈杏眼,答了声“是”。 一盏茶工夫之后,林佳向叶春善的副统领朱铭下达指令:“速去捉拿县衙衙役王青玉!” 叶春善带着一队侍卫退下之后,林佳看向玉栀:“你准备怎么处理清茶?” 第七十一章 鸳鸯 用来做客室的东厢房几乎没有用来待过客,不过因为时时打扫,倒也洁净得很。 清茶坐在靠北墙放着的鸡翅木圈椅上,眼圈红着,昨夜的脂粉依旧残留在脸上,唇上的胭脂斑斑驳驳,显得憔悴之极。 她呆呆地看着对面。 对面两个圈椅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瓜棱绿釉罐,瓜棱绿釉罐里浸着一捧玉栀不久前送来的瑞香花,雪白的的花瓣莹洁美丽,清冷的芬芳浮动明间中,煞是好闻。 想到昨夜,清茶心中一阵恐惧,整个人瑟缩成一团。 锦儿立在门口,悄悄把门上的纱帘掀开了一些,往里面看了一眼。 玉栀姐姐让她看着清茶,免得清茶出事,她就认认真真在外面看着。 正在这时,锦儿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忙扭头看了过去。 见玉栀姐姐和阿岚哥哥带着刘大夫走了过来,锦儿轻盈地迎了上去,仰首看着玉栀道:“玉栀姐姐,清茶姐姐一直在房里发呆呢!” 玉栀满腹心事,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拍了拍锦儿的肩膀,低声叮嘱道:“你在廊下候着,若是有事会吩咐你的!” 锦儿见玉栀脸色凝重,不敢多说,答应了一声,脚步轻捷走到东厢房门口,掀起了门上的纱帘。 玉栀请阿岚带着刘大夫去了正房明间坐下喝茶,自己先进了东厢房。 清茶一见玉栀进来,昨夜的胆大妄为不见影踪,当即起身抓住玉栀的手,声音颤抖:“玉栀,大人……大人有没有为难王大哥?” 玉栀见她到了此时还如此痴情,心里一阵难过,低声道:“如今别管别的了,先管你自己吧!” 她握住清茶的手问道:“你到底怀孕没有?” 清茶脸一下子羞得通红,道:“我上个月月信没来,有些害怕,去找王大哥,王大哥请了个女医给我把的脉,说我已经有了……” 玉栀定了定神,道:“再让刘大夫给你把把脉,看看脉息吧!” 如果这次她没判断错的话,王青玉应该是李王妃的奸细,这样的人,如何能够让清茶托付终身? 清茶如今六神无主,只剩下对王青玉的担心了,因此乖乖道:“玉栀,我都听你的,只要能不连累王大哥!” 她知道玉栀是不会害她的,总会为她考虑的。 玉栀是越到大事,心里愈稳。 她叫了锦儿进来,一起服侍着清茶用热水擦了脸,抹了香脂。 待把清茶打扮齐整,玉栀这才请了刘大夫进来。 刘大夫早听玉栀说了,就是请他看看屋里这个丫鬟怀孕没有,因此进去之后便在清茶对面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自从住进了县衙内宅,他每日烹茶,饮酒,赏花,养鸟,还得了孟大夫这样的知己每日研究医药,简直是过上了理想中的幸福生活,脸上天天带着笑,一下子比先前白胖了许多。 玉栀担心清茶,便立在清茶旁边,轻轻扶着清茶的肩膀。 清茶身子微颤,把手伸了出去。 片刻后,刘大夫抬头微笑道:“恭喜这位——” 玉栀忙打算他:“还是姑娘呢!” 刘大夫当即改口:“这位……约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玉栀恳切地看着他:“刘大夫,您能确认么?” 刘大夫含笑点了点头:“对我来说,这简直是举手之劳,实在是太能确认了!” 玉栀:“……多谢!” 送走刘大夫后,玉栀道:“清茶,大人是大周皇室子孙,他的子嗣干系甚大,若是被发现有人弄虚作假,你知道这有多严重么?” 清茶瑟瑟发抖:“有多严重?” 玉栀是研究过《大周律》的,她看着清茶,开始背诵相关律条。 清茶一听会抄家灭门,顿时身子一软,差点跌了下去。 玉栀扶住了清茶,沉声问道:“清茶,这个主意如此恶毒,到底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清茶那么单纯,是想不出这个主意的! 清茶再也承受不了这个压力,捂着脸痛哭起来。 她不像玉栀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她是兴平郡王府的家生子,祖父母、爹娘、哥哥和弟弟都是郡王府的世仆,若真的连累了家人,那可怎么办? 可是王大哥待她又那样好,她答应王大哥,死都不说出去的…… 玉栀又逼问了良久,可是清茶一直都不肯说,无论玉栀怎么问,她都只是哭个不停。 到了最后,玉栀也没办法了,只得让锦儿守着清茶,又交代了值事房的阿岚招呼着,自己换了小厮装束,从后门去县衙寻林佳去了。 林佳正在外书房内提审王青玉。 如今外书房内外都是林佳的亲信——叶春善、叶春善的副统领朱铭,以及阿青、阿橙和阿赤,一个外人都没有,就连用刑,也都是阿青他们动手。 可是无论怎么拷打,王青玉始终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他一直坚持说自己和清茶真心相爱,要娶清茶为妻,至于奸细问题,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林佳已经查到了他的实证,已经不打算留王青玉的性命了。 他俊俏的脸上漾过一丝讥诮的笑,摆了摆手,吩咐道:“带下去吧!” 阿青和阿赤拖着王青玉,从书房后门去了书房后面的那个小院子,把王青玉关进了偏房里,由阿青看管着。 书房里静了下来。 叶春善看向林佳:“公子,陛下指派了禁军副统领袁秀明率一万禁军连夜赶往照县,由您节制。” 林佳垂下眼帘,略一思索,道:“照县东郊官道边有一个胡家堡,主人便是胡英志,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让袁秀明的这一万人先夜间过来,悄悄驻扎在胡家堡,不要走漏风声。” 要想解决拯救教问题,着实需要不少兵力。 叶春善答了声“是”,与朱铭一起退了下去,自去安排此事。 玉栀过去的时候,叶春善和朱铭已经离开了,外书房里只有林佳坐在那里发呆。 见玉栀进来,林佳眼睛一亮,视线一直追随着玉栀。 玉栀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先给林佳倒了盏温开水递了过去。 待林佳把水喝完,玉栀这才问道:“大人,王青玉怎么说的?” 林佳摆弄着手中的碧瓷茶盏,道:“他承认清茶腹中的孩子是他的,还说自己和清茶是真心相爱,希望我成全——说的他好像是什么旷世情种似的——不过他不肯承认是李王妃的奸细!” 玉栀垂下眼帘,道:“我已经请刘大夫给清茶看过脉象了,清茶确实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清茶也交代了,腹中的孩子是王青玉的,却不肯招认是王青玉出的主意。” 林佳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碧瓷茶盏,淡淡道:“既如此,让她和王青玉做一对同命鸳鸯,到地下相爱去吧!” 玉栀闻言,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忙看向林佳,恳求道:“大人,王青玉其实是可以争取的,我们可以让他反过来做我们的内线!这件事不如交给我来做吧,给我三天时间,我必给大人一个交代!” 林佳知道玉栀待清茶好,他为此吃了不少醋了,见玉栀眼中满是恳求,他只得退了一步,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若是不成,清茶交给你处置,但是王青玉却是不能留了!” 玉栀答应了一声,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玉栀忽然想起怕是要到刘大夫给胡英志做针灸的时间了,忙道:“大人,该去请刘大夫给胡大人扎针了!” 林佳睨了玉栀一眼,道:“让阿橙去吧,阿橙在外面呢!” 玉栀知道林佳的心事,抿嘴一笑,转身出去找阿橙去了。 胡英志刚刚喝过药,正倚着靠枕坐在窗前锦榻上,静静看着外面小小的庭院。 玉栀大概真的喜欢花木,前几日带着园丁过来,把庭院收拾得花木扶疏错落有致,颇有几分雅趣。 胡英志所住房间的窗前便种植着一株瑞香树,如今正是花期,雪白的瑞香花盛开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看着这株瑞香花,胡英志不由自主想起了玉栀。 说也奇怪,他每次见到玉栀,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好似前生认识今生再次重逢似的,他对玉栀似有一种难言的执念……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玉栀的声音:“刘大夫,这边请,胡大人在这边正房呢!” 胡英志闻言,心跳有些加快,忙抬眼看了过去,却见到做小厮装束的玉栀立在书房后门外,正引着刘大夫过来。 玉栀正笑着和刘大夫说话,乌油油的头发全都梳了上去,用黑丝带束住,愈发显得白皙的小脸巴掌大,一双杏眼宝光璀璨,似乎是揉碎了所有的星光在里面…… 玉栀笑着请刘大夫跟着阿橙去正房,自己却没打算过去。 其实她还是有私心的,玉栀想先让刘大夫给胡英志治疗宿疾,看看刘大夫的医术到底怎么样。 若是刘大夫真的能够治好胡英志的病,她再请刘大夫给林佳治病。 胡英志坐在窗内,眼睁睁看着玉栀苗条纤弱的身影消失在书房后门的纱帘内,心中不由泛起失望。 看来还是得好好治病,待身体好转,才能经常见到玉栀啊! 玉栀叫了阿赤出来,吩咐道:“阿赤,你去打听打听,王青玉和家人的关系怎么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王青玉也不例外,他既然不肯承认清茶怀了孕试图设计林佳之事是自己指使,说明他的软肋不是清茶。 那玉栀就找出他的软肋,然后逼他就范。 第七十二章 嫁人 到了傍晚,玉栀刚回到内宅,许二娘子就过来问玉栀清茶的晚饭。 玉栀忙笑着道:“和先前一样,把做好的饭菜每样拨出来些,给她送去就是。” 她担心因为清茶被软禁,别人对清茶的态度也变了。 许二娘子离开之后,玉栀换了衣服,回正房服侍林佳用晚饭去了。 用罢晚饭,林佳在内书房看卷宗。 玉栀原本在一边侍候,听到外面廊下传来阿赤和阿青说话的声音,忙悄悄走了出去,低声问阿赤:“你去查王青玉,查得怎么样了?” 阿赤低声笑着道:“玉栀,还是你的法子好,我去王青玉家四邻一打听,才知道王青玉他爹早死,寡妇妈带着王青玉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怪不容易的,因此王青玉对他妈孝顺得很,对他弟弟妹妹也很好,咱们要想拿捏王青玉,就从这里下手好了!” 玉栀听了,抬眼看了东厢房一眼,低声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去审王青玉吧!” 清茶已经一个多月身孕了,她和王青玉之间是分是合,必须早些水落石出,不能再耽搁。 虽然玉栀主张清茶与王青玉彻底断绝关系,再去金妈妈的庄子上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如今清茶不肯听玉栀的,玉栀也没法子。 廊下挂着两盏琉璃罩灯,莹洁的灯光下,阿赤秀气的脸上满是笑意:“放心吧,今晚我就能审出结果!” 玉栀忙屈膝道了声“谢”,目送阿赤出去了,这才回房去侍候。 林佳依旧专注地看着书案上的一摞卷宗,前段时间林佳和胡英志一起去视察各乡的水利设施,发现了一个问题——如今正是每年春日青黄不接的时候,照县不少贫苦农民,都是向地主豪绅贷高利贷来买种子,然后秋收之后买了粮食还高利贷,可是这样的话,往往会有一部分贫困农民到最后还不起高利贷,只能用土地抵债或者卖儿鬻女,甚至一家自杀或者流落街头,有的干脆就投靠了拯救教。 他和杨欣、赫连杉和胡英志商议过这个问题,一起商量出了一个法子,就是由县衙出面,用很低的利息把银子或者谷物借给农民,农民秋后收了粮食再偿还官府,这样的话,农民就会免受地主豪绅的高利贷盘剥。 林佳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不过还有些疑虑,这几日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玉栀回去之后,看了看博物架上摆着的西洋金自鸣钟,发现已经快到戌时了,忙提醒道:“大人,到你散步的时间了!” 林佳很听玉栀的话,便带着玉栀去后院散步去了。 在散步的时候,玉栀见林佳似有心事,便试着问了一句:“大人有心事?” 林佳便把自己的打算和玉栀说了。 玉栀一听,当即拍手笑了起来,道:“大人,如此甚好!” 她家先前倒是有一块地,只是要养活家人,还要供应她哥哥读书,家里捉襟见肘,尤其是每到春种时分,她娘都恨不得把她给卖掉,换几两银子去买种子。 玉栀转念一想,又道:“这个法子虽好,不过我担心……” 林佳看向玉栀,见月光下玉栀脸上现出一丝犹豫,便道:“你担心什么?” 玉栀揪了一朵雪白的刺玫花,一边抚摸着柔软的花瓣,一边组织着语言,然后缓缓道:“大人说的这个法子顺利实施的前提,是负责此事的各级官吏都在您的绝对控制之下,否则有可能您的想法是好事,可是百姓向官府借贷,官吏却层层盘剥,这样的话,您明明想要办好事,可是百姓却会在背后骂您!” 她仰首笑盈盈看向林佳:“大人,这就叫‘经是好经,可惜让歪嘴和尚给念歪了’!” 林佳闻言,简直如同醍醐灌顶,他一直认为此法甚好,只是总觉得哪里会有纰漏,没想到被玉栀一句话指了出来。 他看向玉栀,发现月光中玉栀绿鬓如云小脸雪白晶莹,眉目如画,美丽得如同月下精灵一般,不由心里一热,忙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玉栀轻轻问道:“大人,您觉得此法何时开展好呢?” 她看向林佳,等着林佳的回答。 林佳低头道:“我肃清拯救教,再把照县各级官吏任免全部掌握在手中,便是开展此法的好时候!” 玉栀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一对可爱的梨涡在脸上时隐时现:“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林佳心跳有些快,默默移开视线,看着前方月光下黑黢黢的一团女贞,悄悄叹了一口气。 玉栀刚服侍林佳睡下,阿赤便和阿青过来了。 阿青喜滋滋地把王青玉签字画押的供词交给玉栀,然后道:“玉栀姐姐,我用王青玉的娘和弟妹来威胁,王青玉全交代了。原来在咱们大人来照县的前一个月,李王妃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先派了一个姓朱的管家过来,收买了王青玉,让他帮李王妃做事!王青玉已经答应了,以后李王妃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会和我们通报!” 玉栀点了点头,一目十行把那供词看完了。 看罢之后,她心里有些难受。 玉栀原以为王青玉对清茶会有哪怕一丁点的感情,谁知王青玉交代,他纯粹是为了利用清茶。 阖上供词之后,玉栀专门拣那不要钱的好听话,说了好几句夸赞阿赤,又道:“我明日会向大人禀报,这件事多亏阿赤了!” 阿赤也笑了起来。 这边安顿住,玉栀就到东厢房找清茶去了。 清茶正拿着玉栀给她送来的一盘樱桃在吃,见玉栀进来,便把手中的那粒樱桃扔到了桌子上,默不作声坐在那里。 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恨玉栀,昨夜玉栀如果不出面阻拦她,大人把她当成了玉栀睡了,早上起来大人不得不认账,到时候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大周皇族的子嗣,到时候青玉大哥也开心…… 都是玉栀,坏了这一切! 玉栀知道清茶抵触自己,便把王青玉的供词递到了清茶的面前:“这是王青玉签字画押的供词,你看看吧!” 清茶头也不抬,冷冷道:“你明知道我不认识字!” 玉栀有些恨铁不成钢,便拿起供词一个字一个字念了起来。 念完她抬头看向清茶,发现清茶眼睛里全是泪,不禁心一软,轻轻道:“你有什么打算?你若是想和王青玉决裂,我禀了大人,送你去金妈妈的庄子上,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再看你的打算。” 清茶擦去眼泪,倔强道:“我已经是王大哥的人了,我自然要嫁给王大哥,你去禀了大人吧,让大人给我做主?” 玉栀抬眼看向清茶,眼中一片冰冷:“你确定?” 清茶点了点头:“我确定。” 玉栀心里难受极了,刚要开口劝清茶,却听清茶道:“我的事你别管,你自己没有男人,你不知道男人的好!” 玉栀:“……”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把清茶打一顿让她清醒清醒的冲动,道:“我给你留半个时辰的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半个时辰后我再过来!” 从东厢房出来,玉栀觉得自己鼻翼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发现是泪水——原来她不知不觉流泪了。 玉栀洗了一个澡,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这才又去见清茶。 这次清茶更加坚决了:“我已经怀了王大哥的孩子,从此生是王大哥的人,死是王大哥的鬼,除了王大哥,我谁都不嫁!” 玉栀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以后你碰不到更好的男人?” 清茶振振有词:“烈女不侍二夫!” 玉栀:“……”你偷摸着想上大人的床的时候,为何不想着“烈女不侍二夫”? 可是清茶是她的姐妹,她只得把这句话强咽了下去,不去伤清茶的心。 第二天,林佳听了玉栀的禀报,淡淡道:“既然他们你情我愿,我们何必棒打鸳鸯!” 对林佳来说,王青玉和清茶简直是南陌尘土一样的存在,他担心的是玉栀难受,便开口道:“去账上支八十两银子,体面地打发清茶出嫁吧!” 玉栀闻言大喜,笑嘻嘻答了声“是”。 她也不嫌麻烦,支取了这八十两银子后,就去和清茶商议。 清茶什么都不懂,知道玉栀做事妥当,而且从不贪心,便放心地把这件事全权交给玉栀处理。 玉栀从自己的积蓄中拿出了十两银子,凑够了九十两银子,四十两给清茶办嫁妆,五十两换成银票给清茶做了私房钱,不辞辛苦地为清茶筹备婚礼。 为了给清茶增添脸面,玉栀特地禀了林佳,让清茶从县衙内宅出嫁。 三日后,清茶一袭大红嫁衣,盖了红盖头,被王青玉安排的迎亲的人用一顶轿子从县衙内宅接走了。 清茶出嫁之后,玉栀看着空荡荡的卧室,心里也空落落的。 这次清茶出嫁,除了新婚夫妻之外,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林佳了——玉栀跟个鸡妈妈似的,总有无数的爱心想要奉送,以前林佳不得不和清茶平分玉栀的爱心,因此他常常暗中吃醋;如今清茶出嫁,一想到玉栀从此属于他一个人,林佳就觉得神清气爽斗志昂扬,恨不得大笑三声。 林佳欢欣鼓舞之余,更加的步步为营。 见玉栀有些消沉,他便趁机道:“县衙那边公务繁忙,积累了不少案子,你不如还换了小厮装束,每日陪我过去观看卷宗,处理案子,并安排外书房的各种琐事!” 玉栀想了想,清澈的杏眼看向林佳:“有凶杀案么?” 林佳秀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有。” 玉栀眼睛亮晶晶:“好啊,我随你过去看看!” 谁知玉栀刚过去,便有了新案子——接连有人来报案,说自家的闺女失踪了! 第七十三章 绮梦 林佳把这个新案子交给了赫连杉。 赫连杉做事很麻利,他带上县衙捕头,带上仵作和书记,点了几个衙役便出发了。 一直到了两天后,赫连杉这才风尘仆仆回来了。 他知道林佳关心此事,因此来不及换衣服洗澡,直接便抱着一摞卷宗来外书房见林佳。 玉栀心中好奇,忙沏了一壶雀舌茶给赫连杉和林佳送去,趁机立在林佳身后旁听。 赫连杉知道林佳素来信重玉栀,便跟没看见玉栀似的,继续说着:“……大人,您先看案件卷宗,看完下官再和你说!” 玉栀跟着林佳看了一遍,发现四宗都是女孩子失踪案。 林佳看书极快,一目十行看完,担心玉栀没看完,扭头问玉栀:“看完了么?” 玉栀点了点头,道:“看完了!” 林佳有心培养玉栀,便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玉栀仰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道:“第一,这四个女孩子的年龄都在十二岁到十七岁之间;第二,据亲戚邻居的证词,这四个女孩子生得都很美;第三,这四个案子的报案人,一个是女孩子的舅舅,一个是女孩子的姨妈,一个是女孩子的邻居少年,一个是女孩子的女伴,都不是女孩子的父母兄弟等;第四,这四个村子,都是拯救教的势力范围。” 说罢,她含笑看着林佳,眼波流转又看向赫连杉。 赫连杉没想到玉栀看得这么快,而且这么快就得出了结论,当即看向林佳:“大人,玉栀姑娘说出了下官想说的话!” 林佳与有荣焉看了玉栀一眼,含笑吩咐阿青:“你去后面请胡大人过来吧!” 胡英志如今跟着刘大夫治病,身边的两个小厮鲲鹏和雄鹰去打探拯救教的消息一直未归,他倒是安安稳稳住在了外书房后面的小院子里。 林佳觉得这个案子似与拯救教有关,因此叫了胡英志过来一起商议。 胡英志过来之后,林佳、胡英志和赫连杉便讨论了起来。 玉栀在一边侍候着茶水。 林佳素来不是啰嗦的人,很快便得出了结论:这个案子受害者应该会远远大于四人,而且应该是拯救教在教众的家眷中收集美貌女孩子送往高丽。 得出结论之后,林佳便打算带胡英志前往海防大营求见桂大帅,请求桂大帅进来加强海巡,以防拯救教用船运送这批女孩子去高丽。 黄海这边的海防,一向由名将桂如玉的军队负责。 人皆称桂如玉为桂大帅或者桂帅,其部驻跸恰在照县东北的环碧渚。 林佳刚起身,玉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大人,金秀真怕是又要来见您了!” 林佳微笑着看向她:“所以我更要把这个案子立案渲染一番,让金秀真知道我已经立案了!” 而他正好趁此和金秀真多加来往,将来好稳住金秀真,由悄悄带领禁军进驻胡英志的庄子的袁秀明出兵,全擒照县拯救教的精锐。 玉栀见林佳都想到了,不由抿嘴一笑,和林佳四目相对,彼此会意。 和林佳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真是太省事了,玉栀说一句,他便能猜到玉栀的想法,玉栀下面的话就不用说了,而玉栀也能从林佳的只言片语和眼神猜到林佳的想法。 林佳深深看了玉栀一眼,然后看向赫连杉:“赫连大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赫连杉答了声“是”,抬眼略带深思,视线略过玉栀和林佳,心道:林大人自是天之骄子,可是他同这个叫玉栀的丫鬟的相处真的好奇怪,两人在一起,静默得很,可是两人一旦开口,似乎一个人只说一句话,另一个人就能明白对方的所有想法,这默契可真够厉害的! 只是玉栀的身份未免低了一些,与大人有些不相配。 他一边想,一边与林佳胡英志一起出去了。 玉栀目送林佳和胡英志赫连杉离去,自己在书案后面坐下,拿了《史鉴》继续读了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刮了一阵风后,就淅沥索列下起了雨。 玉栀放下手中的书,立在书房后窗前看雨。 因为她的营造,后面的小院落里花木扶疏,雨滴打在花木新发的嫩叶之上,发出“滴答”之声,枝头尚在盛开的花,也被雨打得湿漉漉落到了地上。 玉栀看着外面的雨,想着去了照县东北环碧渚海防大营的林佳和胡英志。 林佳和胡英志都是病弱的身子骨,怕是经不起淋雨,今晚还是别冒雨回来了。 玉栀一直外书房等到了天黑,见林佳还没回来,便收拾了一番,留阿赤守着外书房,自己打着伞抄近路预备回县衙内宅。 此时县衙早已空荡荡的没了人,从外书房到县衙内宅,要经过一条僻静的游廊。 玉栀胆子大得很,打着伞慢慢走了回去。 许二娘子刚好做好了晚饭,正要让锦儿去叫玉栀,见玉栀回来,忙笑着道:“玉栀姑娘,大人既然不回来用饭,奴便做了些姑娘爱吃的饭菜,姑娘来尝尝吧!” 玉栀闻言大喜,忙道:“是什么菜肴呀?” 她口中说着话,人已经随着许二娘子进了小厨房。 玉栀爱吃咸鲜麻辣的菜肴,可是林佳身体不好,口味偏于清淡,因此为了照顾林佳的口味,玉栀只得放弃自己的爱好。 许二娘子指着厨房条案上摆着的六碟小菜让玉栀看:“一碟薄荷叶拌核桃仁,一碟凉拌苦菊,一碟虎皮青椒,一碟糊燠小黄鱼,一碟鸭掌鲊,一碟黄雀鲊!” 玉栀一见,简直是垂涎欲滴:“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许二娘子见她欢喜,心中也是开心,便道:“玉栀姑娘,奴给你备了一瓶桂花酒,您先去洗手吧,奴等一会儿便把酒菜都送到正房明间去!” 玉栀听了,笑盈盈道了谢,先去正房明间洗手去了。 自从清茶夜探之后,这段时间林佳夜间老做噩梦,便让她搬了回去,夜间依旧睡在卧室窗前的榻上陪夜。 玉栀先去了西暗间的内书房,拿着烛台在书架上照了半日,终于找到了一本《夜雨秋灯录》。 找到书之后,她把书放在了明间的小几上,这才洗手去了。 不多时,许二娘子和锦儿把酒菜送了过来便退下了。 玉栀吃着咸鲜麻辣的小菜,饮着香甜的桂花酒,在“淅淅沥沥”的雨滴声中读着吓人的鬼故事,简直是人生幸福的极致了。 因为太开心了,玉栀不知不觉便把一瓶桂花酒全喝完了。 待她发现自己脑子晕乎乎的,心脏怦怦直跳的时候,玉栀这才发现自己喝醉了。 她虽然醉了,却只是身体软绵绵头脑晕乎乎罢了,精神还是很清醒的。 玉栀很是镇定地吩咐许二娘子收拾了杯盘碗筷,自己回了卧室。 回到卧室之后,玉栀竭力控制着自己,把铺盖展开在锦榻上铺好,这才脱了外衣,解了发髻,在铺盖上躺了下去。 躺下去之后,玉栀这才觉出天旋地转满目眩晕。 她闭上眼睛,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很快便睡着了。 玉栀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一直是晚上,月亮又大又圆,月光皎洁。 她住在月下的一个破旧的木制阁楼上,每夜都坐在窗前的锦榻上,看着窗外月光下的白杨小径,等待着每夜都来寻自己的那个俊美的白衣少年过来。 少年依稀便是林佳,每夜他都会沿着白杨小径归来,和玉栀在锦榻上缠绵。 只是他和玉栀在一起时百般缠绵,可是一旦事毕,他理都不理玉栀,直接穿衣离去。、 玉栀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可她还是凝望着月光下少年越走越远的背影,不停地流泪,她的心似被人捏住,用力揉挤,难受极了…… 林佳不爱在外住宿,在环碧渚见了桂如玉后便冒雨赶了回来。 他一进明间,便闻到了香甜的桂花酒的气息,知道玉栀趁他不在偷偷饮酒了,不由一笑——玉栀居然偷着饮酒,真是淘气姑娘! 进了卧室,见玉栀在窗前锦榻上睡得很是香甜,林佳便放心地进拔步床后的浴间洗澡去了。 虽然穿着油布斗篷,可是他的衣服依旧被雨打湿了,湿漉漉裹在身上,很是难受。 林佳先用香胰子洗了头发,然后才开始清洗身上。 他正用瓢舀了温水冲洗身上的香胰子泡沫,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叫,声音尖利,充满恐怖与惊惧,正是玉栀声音! 林佳忙放下手中的水瓢冲了出去:“玉栀,你怎么了?” 卧室里点着一盏水晶罩灯。 水晶罩灯莹润的灯光中,玉栀穿着浅粉软绸中衣坐在锦榻上,乌黑的长发披散了下来,巴掌大的小脸泛着红晕,水汪汪的杏眼中带着一丝迷茫,正怔怔地发着呆,白绫底子玫瑰红缎面的绣被凌乱地堆在她的身上,似乎是做了噩梦惊醒的模样。 听到林佳的声音,玉栀这才如梦方醒看了过去。 看到眼前的林佳,她先是眨了眨眼,接着小脸涨得通红,当即捂住了脸。 林佳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溜溜的,身上还有泡沫,忙转身冲进了浴间。 玉栀坐在锦榻上,觉得自己从脸到脖子,到锁骨,全都**辣的——她把林佳给看光了! 林佳身材纤细修长,肌肤细白,和梦里一模一样…… 想到方才梦中和林佳的缠绵,玉栀简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怎么梦到和林佳在月光下的阁楼里夜夜缠绵…… 明天继续考研的同学加油哟!我可是在监考呢!(__)嘻嘻&hell 第七十四章 张网 回到浴间之后,林佳的心犹自怦怦直跳。 他愣了片刻,拿起瓢,舀了一瓢温水冲到了身上。 待林佳洗好澡穿戴整齐出来,发现卧室那盏水晶罩灯已经熄灭了,只有拔步床的雕花格子里隐隐透出光来。 锦榻上静悄悄的,玉栀已经睡着了。 林佳在拔步床上躺了下来。 外面雨还在下着,雨滴打在瓦片上、青砖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声音,衬得这仲春之夜愈发的湿寒静寂。 林佳听着雨声,想到方才的场景,脸有些热热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玉栀就起身去叫林佳起身。 按照大周朝的规定,作为知县,赵青需要在卯时前往县衙正堂点卯,点罢卯,这才参议词讼处理公事,开始一天的工作。 林佳在做梦,他梦到了玉栀,梦见自己在吻玉栀…… 正在旖旎无限,林佳听到玉栀叫自己的声音,在到达顶点的同时醒了过来。 他身子僵直躺在床上,脑海里犹有梦中的余韵,酥麻的感觉还在。 片刻后,林佳清醒了过来,这才觉出亵裤内湿凉黏腻,难受得很…… 林佳伸出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玉栀以为林佳没醒,便又叫了一声:“大人,该起身去县衙点卯了!” 林佳哑声道:“我有些渴,你去廊下暖阁给我沏盏毛尖吧!” 玉栀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林佳听到她出去,忙起身拿了套干净中衣去了浴间。 待林佳洗漱罢从浴间出来,玉栀已经端着一盏温开水在卧室等着了。 林佳接过温开水一饮而尽,这才在玉栀的侍候下穿上公服,围上金玉腰带。 玉栀帮林佳整理着金玉腰带,发现林佳的腰着实细得很,不由想起了昨夜看到的林佳的身体,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以前在村子里听到的粗话,什么“马瘦毛长”什么的,她的脸有些**辣的。 她故作镇定,转身拿了林佳的皂纱幞头,走到林佳身前,示意林佳弯腰,然后帮林佳戴上了皂纱幞头。 忙完这一切,玉栀上上下下打量了林佳一番,确定一切妥当,这才笑着送林佳出去。 雨已经停了,天地之间犹自雾蒙蒙的,空气清新好闻。 玉栀立在廊下,目送林佳高挑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面,不由抿嘴笑了——她觉得林佳真是衣架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林佳点罢卯,回到外书房开始处理公务。 这时候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他正在看县衙仓库送来的账本,做小厮打扮的玉栀打着伞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笑盈盈道:“大人,该用早饭了!” 林佳一抬眼便看到了玉栀灿烂的笑颜,心情不由也好了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玉栀总是像小太阳一般,为他驱散阴霾,带给他阳光和温暖。 玉栀犹自未觉,麻利地从食盒中取出小菜、贴饼和清粥,摆在了书房罗汉床上的小炕桌上,然后备下一盆清水和香胰子,笑吟吟请林佳先洗手再用早饭。 林佳用罢早饭,刚端起一盏香茶啜饮了一口,阿青就进来禀报道:“禀大人,桂帅求见!” 闻言林佳一愣:桂如玉来做什么? 他略一沉吟,便带着玉栀和阿青迎了出去。 林佳刚走到书房外面,就看到一群穿着黑色油布斗篷的男子簇拥着一个身材高挑同样身穿黑色油布斗篷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轻松适意的笑,洒然迎了上去,,拱手道:“桂帅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桂如玉伸手去掉头上的兜帽,面无表情看着林佳。 他大约二十六七年纪,目若寒星鼻梁挺直,嘴唇棱角分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 林佳眉目舒展,微微一笑。 桂如玉微微颔首,声音清朗:“林大人,请里面说话。” 他的声音特别好听,清泠泠的,似乎带着玉碎的余韵。 在书房坐定之后,桂如玉开门见山道:“林大人昨日莅临大营交代之后,桂某当即派人加强海上巡防,昨日深夜,果真截住六艘走私船。” 他眼睛微眯看向林佳:“船里除了瓷器丝绸,还有总共一百六十名韶龄佳人,桂某希望林大人能够帮桂某解惑……” 林佳一惊——居然这么多人!报了失踪的却只有四人! 他抬眼看向桂如玉,心中想起了父亲对一代名将桂如玉的评价——“善用兵,多智数,为大周存亡安危所系”。 想到这里,林佳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缓缓地把拯救教一事的来龙去脉讲了,最后道:“此案牵连甚广,下官官卑职微,难以彻底处理此事,恳求桂帅出面,统筹全局,全歼拯救教,换回我大周朝的湛湛青天!” 父亲说过,桂如玉是不世出的将才,只是出身低微,在朝中没有得力的应援。 既如此,不如联合桂如玉,解决拯救教一案,借此与桂如玉搭上关系。 桂如玉其实已经探得一些风声,因此才来寻林佳,听了林佳的话,他慨然道:“林大人若不嫌弃,桂某定当尽心竭力,与大人合力探查此案!” 林佳含笑道:“如此甚好!” 桂如玉做事干脆,与林佳计议已定,便告辞离去。 送罢桂如玉回来,林佳在圈椅上坐定,默默筹划着。 玉栀奉上一盏清茶,微微一笑,道:“大人,你放心,这位桂大帅很欣赏你!” 林佳闻言看向玉栀,含笑道:“你怎么知道?” 玉栀理直气壮道:“我旁观者清啊!” 她认真地问林佳:“大人,你是几品?” 林佳也老老实实回答:“正七品。” 作为七品知县,他实在是官卑职微,可是他才十七岁,只要他努力,再适当地借助外力,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 玉栀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那桂大帅是几品?” 林佳若有所思:“正三品。” 玉栀笑眯眯道:“大人,你是正七品,桂大帅是正三品,他的品级远在大人你之上,从桂大帅的外貌和举止可以看出他心高气傲,目无下尘,可是他却特地屈尊前来见大人你,难道不能说明桂大帅对你的欣赏么?” 她用只有她和林佳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您是兴平郡王的嫡长子,是当今陛下的侄子,皇位继承人的人选之一,桂大帅也许是借此站队呢!” 林佳从小就被兴平郡王着力培养,这些自然都明白,可是听到玉栀也明白,他心里却欢喜得很。 他看了玉栀一眼,微微笑了:“我知道。我会好好笼络他的。” 玉栀听了,眯着眼睛笑了。 下午胡英志被刘大夫扎过针之后,又喝了一大碗苦药,精神倒是好多了,便慢悠悠走了过来,向林佳回报由县衙出门借种子和银两给百姓之事。 他做事细致,把此事办得甚是妥当,林佳记在了心里。 胡英志极善处理政务,而且从不显麻烦。 谈完正事,胡英志想了想,开口道:“林大人,那个金秀真该来找您了吧?” 林佳笑了:“我正等着他呢!” 胡英志听了,道:“大人,我们须要暂时稳住金秀真,让他和拯救教相信,我们是能够被贿赂的……” 林佳点了点头,与胡英志商议了起来。 果然不出林佳所料,第二天早上,金秀真派了小厮送来请帖,请林佳在安家客栈见面。 林佳处理完公事,便带着胡英志和赫连杉去了安家酒店。 玉栀做小厮打扮,和阿岚一起跟了过去。 一番觥筹交错之后,金秀真乘着酒意拍了拍手,众人顿时静了下来,都看向金秀真。 金秀真则笑着看向雅间门口方向,只见纱帘掀开,一对生得一模一样的姐妹花走了进来。 这对姐妹花约莫十五六岁,小圆脸丹凤眼,绿鬓如云肌肤白皙,衣裙鲜亮,很是美貌。 金秀真看向林佳,含笑道:“林大人,这对孪生姐妹花怎么样?” 林佳微微一笑:“确实很美。” 金秀真起身,躬身行礼:“请林大人笑纳!” 林佳眼波如水看了那对姐妹花一眼,笑意加深:“金公子高义,林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玉栀带着那对姐妹花到了外间候着,听到里间传来金秀真的声音:“林大人,不知您认识不认识负责海防的桂大帅?” 第七十五章 生死 听了金秀真的话,雅间里出现了瞬间的沉默。 胡英志和赫连杉屏住呼吸,直到听到林佳含笑说出“林某十分敬慕桂帅,只是无缘结交”之后,他们这才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听了林佳的回答,金秀真也笑了起来,道:“说的也是,大周朝文武官员是不同的两个系统,自是没有交集!” 林佳垂下眼帘,羞涩一笑,道:“其实是本官官卑职微,无由和桂大帅攀交情而已!” 金秀真似有所感,由衷道:“桂大帅心高气傲,不愿和光同尘,确实难以攀交情。” 为了打通高丽与青州这边的海上通道,他多次代表拯救教向桂如玉行贿,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因此对于林佳的这句话,他颇为认同。 玉栀一心二用,一边侧耳倾听屏风内的谈话,一边观察着金秀真送的这对姐妹花。 这对姐妹肌肤细白,妆容精致,细看的话,与大周朝女子的妆容风格其实是不同的——大周朝女子妆容偏于自然,而这对姐妹花粉搽得很厚,面部肌肤修饰得非常白皙,眉毛修得细细的,用眉黛描绘得精致之极,嘴唇则涂了艳丽的香膏,显得妆容浓艳。 那对姐妹花见这个极好看的小厮杏眼如水一直在看着她们,都有些害羞,低下头不敢看玉栀。 玉栀心中暗笑,并不说透。 屏风内觥筹交错,金秀真这才趁着酒意提出了要求——希望林佳能够冷处理那四宗女子失踪案。 林佳闻言笑了,看向金秀真:“金公子放心,那些失踪女子的父母家人还不来报案,下官如何会去追究?” 得了林佳这个保证,金秀真大为欢喜,再次举杯敬林佳饮酒。 林佳欣然饮下。 一时酒阑人散,林佳等人告辞出来,认镫上马。 玉栀早吩咐小厮雇了辆马车在安家客栈外面等候着,伺候着这对姐妹花上了马车,随着林佳往县衙方向去了。 到了县衙内宅,玉栀先把这对姐妹花安排进了东厢房,让锦儿在门口守着,自己伺候着林佳进了卧室。 林佳在床上躺下之后,虽然酒意上涌头目森然眩晕,却依旧坚持吩咐道:“把金秀真送来的那两个人关在东厢房,平时让锦儿从窗格子里送饭。” 玉栀见他俊脸红透,眼睛都睁不开了,忙轻轻道:“我晓得,已经安排在东厢房了。你先睡一会儿,我这就去吩咐许二娘子给你做醒酒汤……” 林佳睁开眼睛握住了玉栀的手,声音微涩:“我想吃你做的醒酒汤……” 玉栀见他撒娇,不由心里一软,柔声安抚道:“我这就去做,你先睡一会儿吧!” 林佳轻轻“嗯”了一声,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玉栀帮他盖好锦被,放下纱帐,这才轻手轻脚出去了。 两天后的大清早,被关在东厢房两天的李玉姬立在窗前,用尾指的指甲把糊着碧纱的雕花格子窗捅了一个洞,小心翼翼往外看去。 她看到一个粉衣白裙的女孩子立在正房廊下,正在送那个极清俊的林大人出门。 李玉姬凝神看向那个粉衣白裙的女孩子,不由愣住了——这不是那个好看小厮么? 情急之下,她忘记了使用汉语,而是用母语高丽话低低地叫姐姐李彩姬来看:“姐姐,快来看,咱们上当了!公子上当了!” 李彩姬推开妹子,凑过去看了片刻,脸色苍白看向李玉姬。 公子把她们送给照县的年轻知县林佳,是想让她们在床笫之间控制林佳,从而为拯救教、为母国传递消息,没想到大周人这么狡猾,带她们一回来就把她们关了起来,每日除了从窗格子里接了食物和水进来,她们根本没法和外面的人接触。 李彩姬低声道:“我们一定要想出办法传递消息给公子,免得公子上当!” 李玉姬“嗯”了一声,扑上去抱住了姐姐,轻轻啜泣起来。 李彩姬坚强地站立在那里。 作为高丽子民,因为美貌,她们被挑选了出来,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她们是高贵的主神的子民,却生活在贫瘠的土地上,而不信主神的大周人,却生活在富饶辽阔的大地上。 主神赐福她们,授命她们杀死愚蠢的大周人,从而占领大周富饶辽阔的土地。 为了土地贫瘠的母国高丽,为了拯救教,她们愿意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待许二娘子做好早饭,玉栀便换了小厮装束,用食盒提着林佳和胡英志的早饭往县衙去了。 到了外书房门口,玉栀见阿青和阿橙正一左一右立在门口,便猜到里面是在进行极重要的谈话。 她走了过去,轻轻问道:“怎么了?” 阿青笑着掀开门帘:“不管怎么了,咱们大人早饭总要吃的!” 玉栀笑着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外书房内气氛肃穆,林佳端坐在书案后面,胡英志坐在靠西墙摆着的圈椅上,而雄鹰和鲲鹏这两个小厮则在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坐着。 玉栀进去的时候,鲲鹏正在说话,见玉栀进来,他似乎有些紧张,当下就住了口。 林佳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道:“不碍事,继续说!” 鲲鹏看了玉栀一眼,继续说了起来。 玉栀一边轻手轻脚地在小炕桌上摆放林佳和胡英志的早饭,一边侧耳倾听着鲲鹏的话。 听了几句之后,她就明白了过来——鲲鹏和雄鹰居然如此厉害,大概是仗着人生得清秀又机灵,居然得到神官的信任,被带去见负责全照县教务的拯救教护法,从而盗取了照县全境的神官名单。 玉栀不禁佩服之极,抬眼看向鲲鹏和雄鹰,她只知道这两人功夫很高,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玉栀在打量鲲鹏和雄鹰的时候,胡英志也在打量玉栀。 他是在风月场中打过滚的人,自然能够分清处子和非处子的不同,玉栀的眉毛颇为浓秀,分明是没有修过的模样,眉毛轻柔地平贴在眉骨附近的肌肤上面,眉根一丝不乱,说明她还是处子…… 想到玉栀这么美丽可爱,林佳居然能够忍住一直不碰她,胡英志不由有些佩服林佳,桃花眼眼波流转看向林佳,心道:林佳果真是做大事的人,看来投靠他,目前来看,是自己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林佳正在专注地倾听鲲鹏说话,心里计划着如何全歼拯救教。 待鲲鹏说完,他先赏了鲲鹏和雄鹰各二百两银票,抚慰鼓励他们一番之后,这才让阿橙带着鲲鹏和雄鹰先出去。 鲲鹏和雄鹰拿起放在门口的帷帽,退了下去。 他们会从县衙后门悄悄出去,继续在拯救教潜伏。 见鲲鹏和雄鹰离开了,林佳依旧坐在那里,俊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分明还在想心事,玉栀便含笑道:“大人,先早用饭吧!” 林佳如梦初醒,答应了一声,和胡英志起身洗了手,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开始用早饭。 用罢早饭,林佳留下赫连杉主持大局,自己带着胡英志换了便装出门去了。 他们先去了照县东郊官道边的胡家堡,见了朝廷派来的禁军副统领袁秀明。 和袁秀明商量停当,林佳和胡英志又去了桂如玉驻跸的环碧渚。 待一切商议完毕,林佳和胡英志骑着马在叶春善等人的簇拥下回到照县县衙,已经是晚霞满天时分。 玉栀正在内书房读书,听到外面的动静,忙迎了出来。 林佳身体原本就弱,如今为了大事,强撑着奔波了整整一天,体力和脑力都到了极限,被阿青和阿岚扶着走到了院子里,一抬眼便看到了出来迎接的玉栀。 玉栀立在金色的夕阳之中,小脸雪白晶莹,眉睫乌浓,樱唇嫣红,又黑又清澈的杏眼波光流转,仿佛会说话一般笑盈盈看着他。 林佳在见袁秀明和桂如玉的时候,不卑不亢指挥若定,可是一见到玉栀,他就不由自主想要撒娇,当即弱弱道:“玉栀,我好累……” 玉栀见林佳脸色苍白,越发显得眉目浓秀,而且细伶伶的身子似乎都快要倒下了,顿时心疼极了,忙迎了上去。 阿青和阿岚很机灵地在玉栀上来的那一瞬间松开了林佳,令林佳顺利地赖上了玉栀。 玉栀虽然身材纤细,其实力气不小,她搀扶着林佳进了明间,口中询问着:“要不要我先给你煮一碗桂花酒酿小汤圆?” 她知道林佳爱吃甜食,而甜食也确实能够抚慰人心,因此这么问。 林佳答应了一声,又撒娇道:“玉栀,我想吃你做的面……” 玉栀一边扶着林佳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一边思索着小厨房准备的食材。 待把林佳安顿在了罗汉床上坐下,她这才开口问道:“厨房里还有牛肉汤,我用牛肉汤给你下一碗素馅馄饨,可以么?” 林佳认为只要是玉栀亲手做的,无论什么都是美味的,因此乖巧地点了点头,凤眼亮晶晶:“好啊!” 见林佳如此乖巧,如小猫咪一般,玉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嘻嘻道:“真乖!” 林佳最喜欢被玉栀摸头发,只觉得一种**蚀骨的滋味从被玉栀抚摸的发根生出,渐渐散向四肢百骸,令他的心都酥酥麻麻的…… 见林佳跟个猫咪一般,眯着眼睛一脸舒服的表情,只差像猫咪一样打呼了,玉栀不由笑了起来,又摸了几下。 林佳脊椎发麻身子发软,不由自主倚向玉栀。 他从小缺爱,有了玉栀,便觉得得其所哉,只可恨清茶碍眼,分去了玉栀的注意力。 自从发嫁了清茶,他得以独占玉栀,自然满意的很。 见林佳如此依赖自己,玉栀的一颗心似被泡进了温润的春水之中,飘飘悠悠晃晃荡荡,舒服得很。 她一向富有母性,十分爱照顾人,以前除了分给林佳那一半,她那颗爱心还分了一半给清茶。 分给清茶的那半颗爱心给清茶踩在脚底之后,玉栀便把一整颗爱心全倾注在了林佳身上,又怕林佳拒绝,因此倾注得小心翼翼,生怕吓跑了林佳。 到了晚上,林佳坐在罗汉床上,用银汤匙舀了一粒素馅馄饨,抬眼看向玉栀:“三月二十那日,我在李白居请金秀真,很危险,你跟我去么?” 那日十分危险,可他还是想和玉栀在一起。 要么,他和玉栀一起活着;要么,他和玉栀到阴曹地府做一对同命鸳鸯。 别人说的那些什么“我愿死去,留你独活”,林佳觉得都是狗屁,他生生死死都想和玉栀在一起。 第七十六章 升职 玉栀闻言,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在等待玉栀答案的过程中,赵曦的心怦怦直跳。 他不敢看玉栀,垂下眼帘,盯着银汤匙里那粒素馅馄饨,大脑一片空白。 傍晚的时候外面起风了,此时风声呜呜直响,愈发衬出了屋内的静谧和紧张。 玉栀其实心中早有了答案,她是故意做出好好考虑的模样的,此时见林佳虽然垂着眼帘不看自己,可是浓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中微微颤动,分明是很紧张的模样。 看到这样的林佳,她的心不由一颤,故意笑嘻嘻道:“咦?我不是早就说过要一辈子跟着大人你享受荣华富贵么?怎么可以现在就打退堂鼓?” 林佳闻言,秀长的眼睛如星子流光,盈盈欲滴看向玉栀。 玉栀嫣然一笑,道:“我可是要抱紧大人你的大腿,以后好大人你一人得道,我跟着鸡犬升天!” 林佳听她故意说得粗俗,不由啼笑皆非。 他抿嘴笑了笑,低头愉快地重新舀了一粒素馅馄饨送入口中,直觉味道鲜美之极,便又舀了一粒。 三月二十很快就到了。 这日天气阴沉沉的,风从海上呼啸而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气,卷过照县县城,又呼啸而去。 将近中午时分,天气依旧阴沉,太阳不见影踪,马行街上依旧人来车往人声鼎沸,两旁酒楼食肆中丝竹声歌声猜枚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林佳骑着马,带着赫连杉和胡英志行在马行街上,往李白居而去。 阿岚和做小厮打扮的玉栀各自骑着健驴紧随在后。 到了李白居,林佳等人直接去了一楼的雅间——这个雅间是阿青提前过来订好的,有一个窗子,打开窗子就是李白居的后院,适合在后院埋伏下人手。 林佳已经提前布置好了对金秀真等人的围攻,也做好了应对种种情况的演练,因此格外的冷静。 他刚在雅间坐下,留守在外的阿岚就进来禀报:“大人,金公子带了两个随从来了!” 林佳含笑起身,带着胡英志和赫连杉出门去迎。 鲲鹏已经探得拯救教内部情报,拯救教内部从低到高,分别是教众、神官、护法、小神、大神、主神,其中除了神官是大周人,其它各级可全是高丽人。 而拯救教在照县的最高级别,便是作为护法的金秀真。 林佳满面春风迎了金秀真:“金公子,请!” 金秀真见林佳今日分外热情,还以为是因为刚送了李玉姬李彩姬这对孪生姐妹花给林佳的缘故,因此也甚是亲热,与林佳把臂而行,联袂而入。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亲信神官也跟着进了雅间。 胡英志和赫连杉自然也跟了上去。 李白居这个雅间是林佳常来常往的,因此收拾得洁净整齐,家具也雅致得很。 精致的格子窗上糊着淡绿的蝉翼纱,窗前是一张罗汉床,上面一个雕花小几,小几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和一套碧瓷茶具,俱用素纱罩罩着。 雅间正中间放着一张雕花八仙桌,八仙桌前摆了六张雕花圈椅,上面垫着柔软的刺绣碧缎锦垫。 林佳请了金秀真在客位坐下,自己在主位落座。 金秀真带来的两位神官和赫连杉胡英志也各自坐了下来。 玉栀微微一笑,用香胰子净了手,走过去在窗前罗汉床上跪坐下来,开始烧水烹茶。 林佳今日健谈得很,与金秀真扯着闲篇。 玉栀静静跪坐在小几后面,神情专注盯着红泥小炭炉上坐着的小铜壶,其实在竖着耳朵听林佳说话。 她觉得林佳这会儿和金秀真说的话,怕是比她认识林佳后林佳和她说的所有话加起来还要多。 玉栀从来没想到私下里沉默寡言的林佳,居然也有闲扯淡的时候。 听到林佳侃侃而谈大周朝京城汴京的风月,玉栀简直是惊讶极了,悄悄睨了林佳一眼,不防林佳也正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俱都有些脸红,当下都移开了视线。 林佳实在不好意思再谈风月,便又说起了汴京夜市的小吃,听得玉栀都有点饥肠辘辘口水丰沛。 这时候铜壶里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直响,玉栀便姿态优雅开始泡茶。 明前毛尖的飘渺幽香很快满溢了出来,在雅间内氤氲着。 林佳一边与金秀真聊天,一边计算着时间——按照他的计划,桂如玉负责包抄搜查照县城东和城南的所有村镇,而袁秀明则负责照县城西和城北的所有村镇,此时桂如玉的巡海士兵和袁秀明的禁军怕是已经包抄了照县的所有村镇,即将开始搜查。 而林佳要做的,便是稳住金秀真,隔断金秀真和外界的联系,令金秀真无法组织拯救教徒联合反抗。 玉栀端起碧瓷茶壶,把清澈茶液注入碧瓷茶盏,给林佳、金秀真等人一一奉上。 林佳姿态优雅端起玉栀奉上的碧瓷茶盏,啜饮了一口,发现茶味微苦,可是后味甘甜。 金秀真见林佳饮茶,也端起茶盏尝了尝,丹凤眼微微眯着,带着些得意。 前任知县油盐不进,一直在自我催眠,坚持不和他们接触,假装拯救教在照县并不存在,弄得金秀真啼笑皆非,可是前任知县采取这样不合作的态度,有些事情毕竟有些不便。 如今换了林佳,不过送了几百两银票、几支高丽参外加一对高丽美女,林佳马上热情之极,假如能够吸取林佳入教,那么在林佳任内,拯救教在照县一定会获得大发展。 正在这时,阿岚送了两张菜单进来,先奉给了金秀真一张,然后奉给了林佳一张。 在奉菜单给林佳的时候,他的右手伸了三根手指在菜单上——这是林佳约定的信号! 林佳看了阿岚的手势,便知外面金秀真埋伏的人已经全被擒获了。 他看向阿岚,缓缓眨了眨眼睛。 阿岚会意,待报过菜回来,便立在了金秀真身后侍候。 玉栀依旧跪坐在罗汉床上烧水沏茶,见阿岚立在了金秀真身后,她悄悄吸了一口气,使狂跳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 玉栀看了林佳一眼,见林佳正在与金秀真言笑晏晏,显得颇为投机,便垂下眼帘,抬手拿起盛水的水晶壶,把烧水的铜壶里的水添满。 阿赤和阿橙开始上菜的时候,玉栀面前小铜壶里的水已经烧滚了,“咕嘟咕嘟”冒着泡。 待菜肴上齐,林佳便举杯道:“金公子,请!” 金秀真端起酒杯,正要饮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湫”的一声巨响,声音尖利之极,紧接着就“嘭”的一声,似是巨大爆竹炸裂的声音——这是拯救教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 愣了一瞬之后,金秀真看向林佳,猛地坐了起来,见林佳讶异地看着他,金秀真忙挤出一丝笑意,起身拱手行礼道:“林大人,小的临时有事,暂且告退!” 他带来的那两个神官也惊惶地站了起来,手中已经把刀拔了出来。 林佳起身把手中的酒盏摔在了地上。 阿岚闪电般一手刀劈在了金秀真颈后,与此同时,蜀葵反应极快,飞快起身,站在罗汉床上,提起铜壶便把开水浇向正挥刀砍向林佳的那两个神官。 那两个神官猝不及防,脑袋和脖子都被开水烫伤,当即惨叫了起来,连手中的刀也落在了地上。 在他们捂头惨叫的时候,赫连杉猛地出拳,一拳一个把这两个神官打晕在地。 到了晚上,照县县衙灯火通明,叶春恒带领全副武装的侍卫把县衙围得铁桶也似。 玉姬和李彩姬姐妹俩也被捆绑着,和金秀真等人关在一起。 在满院光明中,林佳冠带整齐,带着赫连杉和胡英志出来迎接胜利归来的袁秀明和桂如玉。 看着被士兵绑成一串带进来的拯救教神官们,林佳微微一笑,接下来,他要大展拳脚,治理照县了! 对林佳来说,歼灭高丽邪教拯救教的任务已经完成;而对海巡大营的桂帅桂如玉和禁军统领袁秀明来说,歼灭高丽邪教拯救教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一个月后,高丽邪教拯救教在青州的势力,基本上被铲除殆尽,朝廷颁布圣旨,桂如玉晋升为从二品青州节度使,袁秀明赐银千两,而林佳则晋升为正六品的青州通判,赫连杉升任照县知县,胡英志则升任青州签判。 四月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县衙内宅的窗户都换上了极薄透的粗孔碧纱,门上的锦帘也除去了,换上了细竹丝门帘。 玉栀穿着白绫窄袖衫,系了条玫瑰红百褶裙,雪白晶莹的小脸上脂粉未施,愈发显得双目盈盈。 她一边收拾着林佳的行李,一边好奇地问林佳:“内书房书架上有一本《汴京旧事》,提到通判是由天子直接委派的知州副职,有直接向皇帝报告的权力,只是不知通判的职责是什么?难道是陛下的暗探么?” 林佳正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一边饮茶,一边读书。 他一头乌发用玉簪束起,俊脸清爽,眉目浓秀,身穿青罗纱袍,绫裤洁白如雪,皂靴洁净平展,简直是丰神如玉。 林佳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微微一笑,道:“通判的确是陛下的暗探,负责监州,另外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皆由通判裁决,但是须与知州通签文书方可施行。” 玉栀听了,狡黠一笑,道:“我明白了,原来通判是兼行政与监察于一身的中央官吏啊!” 林佳见玉栀如此聪慧,不由笑了。 玉栀把包袱绑好之后,笑嘻嘻道:“得知你要回青州,而且成了青州的通判,这会子李王妃估计要气炸了吧!哈哈哈哈!” 林佳秀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心道:不光李王妃要气炸,林毓怕是要气疯了吧! 抬眼见玉栀笑容灿烂,林佳也笑了起来。 有玉栀陪着,他会更加坚定地走下去,一直走到大周朝最高的那个位置,从而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第七十七章 毒计 接下来的这几日,玉栀忙着整理行李安排行程,林佳忙着和新任照县知县赫连杉做交接,都忙得不亦乐乎。 这次林佳回青州任职,刘大夫自然也要跟去,他妻子早逝,也无子息,孤家寡人一个,觉得跟着了林佳衣食住行酒和茶都有人管了,倒是舒服,因此坚决要求自己要跟着林佳回青州,顺便去看看亡妻的娘家人。 至于许二娘子和锦儿母女俩,玉栀也特地问了她们,许二娘子一直把玉栀看做是救命恩人,早就打算一直追随玉栀,因此也是要跟着去青州的。 玉栀把刘大夫和许二娘子母女安排妥当,又收拾好行李,待一切妥当,她这才发现出发之日近在眼前——明日便是四月二十,正是出发的日子! 她心里非常清楚,这次离开照县,以后故地重游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这一去就不会回头了。 想到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清茶了,玉栀心里有些难受。 她立在内书房的后窗前,看着窗外后花园里的一簇正盛开的牡丹,静静想着心事。 在照县呆了这么久,临到离开,玉栀这才发现自己留恋的事情这么多…… 过了一阵子,玉栀起身出去,拜托阿岚帮忙把自己提前准备的六端绫罗绸缎送到王青玉家给清茶。 阿岚答应一声,知道玉栀必定有话要交代,便静静等待着。 玉栀心中涌起薄薄的凄凉,又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玉色绣花荷包递给了阿岚,轻轻道:“这里面是一些金豆子,是大人赏的,你悄悄交给清茶,让她藏好,以备万一!” 见阿岚要离开,玉栀又忍不住交代了一句:“你记得说明,是大人派人来赏清茶的!”搬出林佳这尊大佛,也让王家的人高看清茶一眼,清茶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一些。 清茶正大着肚子坐在西厢房她和王青玉的房间里纺纱,听说林大人派了小厮来看她,忙略微拾掇了一下,抿了抿头发,就跑出去见阿岚。 阿岚正和王青玉立在院子里说话,见清茶从厢房里冲出来,满脸是泪看着自己,明明是怀孕好几个月的人,可是却比先前瘦了好多,只有肚子鼓着,而且衣服瞧着也不合身,是先前在县衙内宅做丫鬟时的旧衣,紧紧裹在身上,先前发上插戴的那些金玉饰物都不见影踪。 见到清茶落魄成这样,阿岚也是一愣——因为玉栀的操持,清茶的嫁妆也算得上丰厚了,按照王青玉家的条件,如果节俭度日,至少也能花十年了,为何短短几个月工夫,清茶就成这个模样? 清茶白得起皮的嘴唇微微颤抖,怔怔看着阿岚:“阿岚,玉栀呢?玉栀如今怎么样了?” 到了今日,她才明白只有玉栀是真心为她考虑,可惜她那时候只想着嫁王青玉,不肯听玉栀的话,以至于弄到如今的地步…… 阿岚见她如此,暗自叹息了一声,道:“大人升任青州通判,明日就要出发回青州,玉栀自然是跟着大人回去,就连刘大夫和许二娘子母女,也都跟着大人回青州。我们这次离开,怕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以后多保重。” 清茶听了,心中一片茫然,呆呆立在那里。 王青玉的娘尹氏和妹子王碧玉在一边看着那六端彩绣辉煌的绸缎,早眼热得不得了,心里痒痒得不得了,恨不得立时抢走做成衣服穿在身上,出去大大地炫耀一番。 见清茶只顾伤怀,尹氏母女都有些不耐烦,对着清茶翻了好几个白眼。 王碧玉轻轻捅了尹氏一下,示意尹氏出面。 尹氏会意,抬着手摇了摇手中的绣花帕子,扭着腰肢摇摇摆摆上前,抚摸着那些绸缎,娇声娇气道:“哎呦,这是大人赏的绸缎么?多谢了!” 说罢,她便指挥王青玉:“青玉,都搬我房里去吧!” 王青玉看了阿岚一眼,有些尴尬。 阿岚见状,淡淡一笑,上前一步,道:“我来搬!” 他力量甚大,毫不费力搬起那六端绸缎,径直进了西厢房。 清茶忙跟着走了进去。 阿岚趁着王家人还没追进来,飞快地把玉栀给的那个荷包塞给了清茶,低声道:“玉栀给你的,别让王家人知道,你自己以备急用。” 按照清茶的性子,那些绸缎清茶怕是保不住了,倒是这些金豆子更有用些! 清茶捂着嘴,只顾流泪。 阿岚出了西厢房,含笑看着正要进门的王青玉:“王大哥,大人虽然调往青州,可是赫连大人与大人交情很好,清茶若是有事,你可以去见赫连大人!” 他这句话软中带硬,王青玉常在县衙行走,自然是听得明白,忙答应了一声。 尹氏和王碧玉见王青玉送了阿岚出去,当即相视一看,眼睛俱是一亮,当即一前一后疾步进了西厢房,开始抢夺刚送来的那些绸缎。 清茶早把那个荷包塞进了抹胸里,此时呆呆坐在那里,看着尹氏母女抢她的东西。 嫁来几个月,玉栀给她筹办的嫁妆被王家人陆陆续续全给弄走了,刚开始还找个理由,如今连理由都没有了。 如今玉栀给她的这些金豆子,是她以后的依仗了,一定要保护妥当。 阿岚回到县衙内宅,因为怕玉栀担心,他只说清茶瞧着还不错。 玉栀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大早,林佳一行车队离开了照县,向青州方向而去。 一路紧赶慢赶,一直到了四月底,林佳一行人才赶到了青州城外的驿站。 派去做先导的阿赤已经提前过来把驿站包了下来,此时便引着林佳等人进了驿站安顿了下来。 阿赤为林佳预备了一个外院套内院的套院,林佳住在内院正房,蜀葵和许二娘子母女住在厢房;胡英志和刘先生以及鲲鹏阿橙阿橙他们,住在外院。 叶春善待带着王府侍卫在驿站外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用过晚饭,玉栀简单洗了个澡出来,去正房侍候林佳。 林佳洗罢澡出来,见玉栀已经铺设好了衾枕,用的都是他家常用的青绸衾枕,不由抿嘴笑了——玉栀考虑问题,总是很周全,把他的生活料理得舒适惬意。 玉栀见林佳长发湿漉漉的,便拿了方大丝巾,裹住林佳的长发,轻轻揩拭着,吸着水分。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风声很大。 庭院里种满了白杨树,青州的白杨树都是阔叶杨,叶子密密层层,被夜风吹动,发出阵阵清脆的“哗哗”声,令人听了觉得有些凄凉。 玉栀一边帮林佳擦拭长发,一边道:“大人,咱们回到青州,真的可以先不回郡王府么?” 阿青提前到青州安排,因林佳还要住回兴平郡王府的凌霄院,未免有些不方便,玉栀特地交代阿青在青州知州衙门附近租赁一处三进的院子,好先把刘大夫和许二娘子母女安排进去。 林佳闭着眼睛,享受着玉栀的服侍,半晌方道:“咱们在阿青赁好的宅子安顿好,再去王府给父王请安。” 父王信中的意思是不能分家,既然如此,他先回郡王府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寻找机会搬出去。 玉栀沉默了一阵子,忽然道:“既然要回王府居住,到时候咱们凡事都得小心了,李王妃和大公子都不会消停的!” 兴平郡王府实在是太复杂了,兴平郡王的势力,老太妃的势力,李王妃的势力,大公子林毓的势力,还有兴平郡王那庞大的妾室群体各自的势力,稍微不慎,就会被人寻着把柄给坑害了。 回到郡王府,她一定要集中精神,时刻警惕着,以防林佳和自己被人给黑了。 林佳“嗯”了一声,默默在心里思索着。 此时李王妃也没有睡。 兴平郡王今晚举办夜宴,李王妃与兴平郡王林涛穿着郡王礼服端坐在一起,享受众人的奉承与恭维。 可是宴会散了之后,兴平郡王林涛径直搂着小妾离开了,李王妃只得在丫鬟的簇拥下回了内院正房。 李王妃立在卧室内,理了理诰命礼服上的穗子,淡淡看向一边侍候的马女医:“林佳果真到城外驿站了?” 马女医笑着道:“禀王妃,林佳一众人那么显眼,奴婢派出去的探子一看便知!” 李王妃疲惫地扶了扶头上的金镶红宝石鸾凤步摇。 马女医见状,忙上前帮李王妃卸下簪环,口中兀自说个不停:“王妃,这金镶红宝石鸾凤步摇是王爷送您的吧?富贵华丽,精致得很,正衬您的身份!” 李王妃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眼睛扫过卧室里华丽的檀木家具和珍贵的各种摆设,轻轻“哼”了一声。 她真的受过宠爱的,可是这些年,随着林佳逐渐长大,王爷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对她越来越疏远,就连每月逢五固定得来她房里的日子,也都睡到了姬妾房里…… 一定是林佳这刑子在王爷面前说了她的坏话,王爷这才冷淡她的,都怪林佳! 想到这里,李王妃的眼睛里溢满了怨毒,“咔”的一声低响,涂着红蔻丹的指甲生生在妆台上摁断了。 马女医和侍候的众丫鬟都吓了一跳,当即都跪了下去:“王妃赎罪!” 李王妃低头瞧着自己的断甲的白色横断面,心中氤氲着怨毒之气。 马女医膝行几步,试探着道:“王妃,不如您先给林佳安排一门‘妥当’婚事,然后……毁了他!” 她把重音放在了“妥当”这个词上,其中意蕴清楚明白。 “你以为我没考虑过么?”李王妃气得脸色发白,“王爷不肯!” 马女医想了想,屏退了在房里侍候的众丫鬟,低声道:“王妃,奴婢倒是有一个主意……” 第七十八章 敲诈 第二天一大早马女医就出去了。 李王妃则在一群亲信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去了凌霄院。 凌霄院的两个一等大丫鬟水莲水荇和两个三等丫鬟香草秀云忙出来迎接。 香草和秀云虽然进郡王府的时间不算短了,却从来不曾见过李王妃,行罢礼起身后悄悄觑了一眼,发现李王妃发髻繁复,插戴着整套的赤金镶红宝石头面,当中那支赤金镶红宝石挂珠钗伶伶俐俐垂了下来,映衬的妆容精致的脸越发贵不可言。 李王妃身材苗条,中等身量,穿着身穿大红对襟夏衫,系了条月白百褶裙,越发显得风姿绰约,粉妆玉砌的瓜子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流盼生姿,真是艳若桃李,百般风流。 香草和秀云看了一眼,被李王妃容光所摄,不敢再看,忙低下头去。 李王妃扶着贴身丫鬟雪梨的手,看着行罢礼起身的水荇和水莲,淡淡道:“二公子快回来了,我去看看他的屋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水莲和水荇轻轻答了声“是”,引着众人进了凌霄院。 李王妃带来的人太多,因此只有几个最亲信的管事媳妇和丫鬟跟着进了凌霄院正房。 在正房明间略站了片刻,李王妃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家具,朗声吩咐道:“黄芪媳妇,二公子房里的家具太旧了,都换了吧!” 一个小圆脸五短身材的小媳妇出列答了声“是”。 见李王妃还要进东暗间卧室,水荇忙掀开纱帘,恭请李王妃进去。 李王妃扶着贴身丫鬟雪梨的手进了东暗间,略略一看,见里面十分简单,便吩咐道:“大麦媳妇,二公子卧室的摆设有些旧了,也都换了吧!” 一个生得甚是富态的小媳妇答了声“是”。 出了正房,李王妃抬眼懒洋洋扫过恭谨地立在廊下的水荇、水莲、香草和秀云四个人,冷冷笑了笑,道:“这四个便是侍奉二公子的丫鬟么?” 李王妃所住的庆禧堂的管事妈妈苏妈妈忙答了声“是”。 李王妃“呵呵”冷笑一声,道:“怪不得二公子看不上,不过是些庸脂俗粉!” 闻言水荇、水莲、香草和秀云的脸顿时都涨得通红,尤其是秀云,脸皮尤其薄,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 对于这些地位低下的人,李王妃素来是不放在眼里的,她淡淡吩咐苏妈妈:“等一会儿你去再挑几个生得好一点的,摆在二公子屋里,省得二公子眼里看到的都是些闲花野草,心也不在王府!” 苏妈妈郎朗利利答了声“是”,道:“请王妃放心,奴婢回去就开始办理!” 转悠了一圈之后,李王妃把戏做足了,这才回了王府内院的正房鸿禧院。 在鸿禧院明间的紫檀雕花罗汉床上坐下之后,李王妃在几个艳妆丫鬟侍妾的侍奉下用香胰子净了手,又细细涂抹了护肤的香脂,这才问苏妈妈:“都准备好了么?” 苏妈妈低声道:“家具和衾枕等物都准备好了,都是先王妃的嫁妆,如今在您的私库里放着呢!至于那两个女孩子,已经提前备好了,保证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儿!” 李王妃瞥了一眼旁边的紫檀木小炕桌,见上面放着一水晶盘葡萄,就拈了一粒慢慢剥皮。 待把一粒葡萄剥得莹润洁净,她又把这粒葡萄放在了一边,抬眼看向苏妈妈:“马女医回来了么?” 苏妈妈忙道:“禀王妃,马女医还没有回来!” 李王妃懒懒道:“等她回来了,就带她来见我。” 马女医不知道能不能弄来那种药物…… 苏妈妈忙答应了一声。 林佳一行人在驿站一直歇到了第二天傍晚,一直到夜幕降临,这才赶往阿青提前赁好的那个宅子。 这个宅子就在青州知州衙门附近的青龙观,是一处三进的宅子。 阿青引着众人进了宅子的大门,又进了二门,天虽然没有黑透,可是两个小厮还是提着灯笼一前一后为众人照路。 第一进院子是外书房院子,面积最大,是林佳会客见人的地方,刘大夫和小厮们也都住在这个院子里。 第二进院子是林佳的住处,因种着不少梧桐树,名字便叫梧声院,林佳住在三间正房;玉栀侍候林佳,则住在东偏房里。 第三进院子因有一个小小的竹林,名字就叫青竹园,许二娘母女先住了进去。 当晚,众人就搬进了各自的房间。 在宅子里又歇了两日,一直到了第三天傍晚,林佳这才带着玉栀和阿青、阿岚、阿橙和阿赤回了兴平郡王府。 兴平郡王林涛正在外书房里赏鉴新得的几幅字画。 他一向颇爱附庸风雅,自诩为书画名家,收藏了不少古董字画,如果说收藏美人是他的第一爱好,那么收藏古董字画就堪称他的第二爱好了。 正在林涛沉溺于艺术世界,正在揣摩这些字画所值银两的时候,小厮进来禀报道:“禀王爷,二公子回来了!” 林涛闻言大喜,当即道:“阿佳在哪里?” 小厮忙道:“禀王爷,二公子在外面候着呢!” 林涛眼睛一亮:“快让他进来!” 还没等小厮出去,他又急急道:“罢了,我自己去接他!”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林涛外书房的廊下挂着六个工笔花鸟宫灯,廊前花池里的雪白栀子花正在盛开,幽幽的花香盈满整个院落。 林佳一袭白色春袍腰围玉带负手立在廊下,抬眼看着前方一盏绘着春兰的宫灯。 昏黄的灯笼光晕照在他清俊的脸上,愈发显得风神如玉。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林佳转身看了过去,见自己爹爹大踏步走了出来,便上前拱手行礼:“见过爹爹!” 兴平郡王林涛今年才三十三岁,再加上生得面嫩又俊俏,因此看上去更像是林佳的兄长。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家常宝蓝薄绸夏袍,腰间系了一条黑缎腰带,看上去也是俊美潇洒风度翩翩。 林涛立在林佳面前,百感交集看着半年多没见的林佳——半年没见,阿佳个子似乎长高了一些,气色也比先前好了很多,瞧着真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瞧着自己心爱的嫡长子,林涛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忙扶了林佳起来,口中道:“回来就好!” 林佳轻轻挣脱父亲的手,扭头看向跟在后面的阿橙和阿赤,淡淡吩咐道:“把给王爷的礼物送上来吧!” 阿橙和阿赤抬了一个大大的檀木箱走了过来。 林涛没想到林佳居然记得给自己带礼物,当下激动极了,连声吩咐道:“抬到书房里面去吧!” 麻蛋,他明明觉得阿佳还是个爱怄气的小孩子,可是这个小孩子居然知道给老爹带礼物了,他都想哭了好不好! 阿橙和阿赤抬着檀木箱进了外书房,默不作声地打开了檀木箱的锁,又打开了箱盖,这才行了个礼齐齐退了下去。 林佳也是第一次送自己这个爹礼物,也有些不自在,却故意装出一副淡定得模样道:“不过是些字画罢了,爹爹别嫌弃!” 林涛心道:儿子你只要知道送爹爹礼物,就是送爹爹一坨屎,爹爹也会开心的! 他心情轻松地走到箱子前,单膝蹲下一看,发现箱子里面全是各种卷轴。 林涛心情激动万分,随手拣了一个卷轴打开,刚看了一眼,就瞪圆了眼睛,心跳也快了起来,轻轻道:“阿佳,这难道是唐代大家谢千里的《冬雪山河图》真迹?” 林佳见爹爹还算识货,心中满意,面上却依旧淡淡的:“大约是吧!” 林涛满脸喜色看向林佳,双手都有些颤抖了。 他又拿了一个卷轴出来,慢慢展开,发现是宋代大家姚璎格的《金明春晓图》。 得了儿子的这些礼物之后,林涛简直是老泪纵横了,专门拿了一方洁白的帕子,一边拭着泪,一边道:“阿佳,爹爹太感动了!实在是太感动了!” 林佳斜着眼看着自己的爹爹,觉得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让他这个酷爱附庸风雅的爹爹做出来,就怎么看怎么肉麻。 见自己爹爹又在夸张地用帕子拭泪,林佳终于看不下去了,夺过林涛手中的丝帕,左手扶着爹爹的脸,右手拿着丝帕三下五去二在爹爹左眼和右眼的眼角各擦了两下,把林涛的泪水擦了个干干净净。 谁知林涛更加感动了:“阿佳,你真是太孝顺了,爹爹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林佳默然片刻,认真地看着林涛:“爹爹,是银票么?”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最缺的就是银票。 林涛:“……” 他如此风雅的人,怎么会直接给儿子银票做礼物? 林佳知道自己爹爹的德性,当即一脸失望道:“爹爹,难道不是银票么?” 林涛哪里忍心让刚重逢的嫡长子失望? 他当即心一横,走到黄花梨木书案后面,拉开小抽屉,取出了一个小匣子递给了林佳:“这是爹爹刚收到的一到三月份的红利,送给你啦!” 唉,水萍的红宝石头面,洁莹的赤金凤簪,小香风的蜜蜡项链,盈盈的蜀锦……都没了! 林佳接过匣子,打开一看,见里面是厚厚一摞银票,顿时心情愉悦,秀长眼睛满含笑意看向林涛:“谢谢爹爹!” 他送给父亲的礼物,其实是这次剿灭拯救教行动结束后桂如玉分给他的赃物,他自己为了和光同尘收了下来,其实心里不大喜欢,这下子送给了父亲,换来了父亲的银票,倒是划算得很。 反正爹爹的银票,不及时要过来的话,就会变成爹爹众多爱妾发髻上插戴的钗簪、手腕上的手钏镯子和身上裹的绫罗。 林涛原本有些心疼,可是看着儿子眼中真诚的感谢,他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在心里自我安慰道:银子给了阿佳,和留着自己花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即使留下来,要不花在女人身上,要不过不了几日,就又被阿佳给敲诈走了! 想通之后,林涛情绪顿时高涨了起来,当即道:“阿佳,我陪你去给你母亲请安!” 林佳淡淡道:“李王妃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姓姜,已经去世了。” 林涛:“……” 林佳又道:“父亲,天太黑了,您先陪我回凌霄院看一看,再陪我去给李王妃请安吧!” 林涛:“……好吧!” 第七十九章 斗争 一直到了这日的下午时分,马女医这才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 苏妈妈带着马女医进去见李王妃。 李王妃正端着一盏人乳慢慢啜饮,见苏妈妈引着马女医进来,也不搭理,自顾自饮着人乳。 她是极重养生和养颜的,每日一早一晚要饮人乳,还经常用牛乳泡澡。 苏妈妈和马女医都是李王妃的亲信,知道此时最好不要打扰李王妃,便齐齐屈膝行了个礼,立在一边候着。 李王妃饮罢那盏人乳,接过贴身丫鬟雪梨递过来的丝帕拭了拭嘴唇,这才看向马女医:“东西弄到了么?” 马女医原本就小的眼睛顿时笑得简直看不到了,巴结道:“禀王妃,托您的福,都弄到了!” 她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软麂皮囊,松开系带,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玉瓶,低声道:“王妃,这里面就是从儋州弄来的见血封喉的汁液!” 李王妃最是惜命,根本没准备接过玉瓶。 马女医手伸出来半日,见李王妃不肯接,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继续道:“见血封喉又叫箭毒树,是儋州的一种树,割开树会流出乳白色的汁液,这种汁液含有剧毒,若是接触到人的伤口,即可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以至窒息死亡;若是汁液不小心进入眼中,当即就令眼睛失明,无药可治。” 听了马女医的话,李王妃眼睛一亮:“真有这么毒?” 马女医得意地笑了,道:“要不怎么叫见血封喉呢!” 苏妈妈咋舌道:“这么远这么点东西过来,怕是不会便宜吧?” 马女医飞快地溜了李王妃一眼,道:“这可比黄金还贵呢,单这一瓶,人家就收了我二百两银子!” 李王妃瞅了马女医一眼,心里虽然知道马女医一定虚报了价钱,却笑了笑,吩咐雪梨道:“去拿二百两银票给马女医!” 想让人家卖命,自然得出手大方些了! 马女医一张马脸笑成了一朵大菊花:“谢王妃!” 李王妃吩咐苏妈妈:“去叫黄芪媳妇和大麦媳妇过来!” 黄芪媳妇和大麦媳妇先前都是李王妃的陪嫁丫鬟,因为生得不算特别漂亮,倒是没被王爷染指,最后都交给了王府的管事,如今黄芪媳妇管着内院的家具库房,大麦媳妇管着内院的摆设库房,都是李王妃的亲信。 苏妈妈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马女医接过雪梨递过来的银票,喜滋滋收到了荷包里,这才道:“王妃,这箭毒树还有一个用处,若是把汁液涂在箭头或者刀刃上,被箭射中或者被刀砍中的人,只要见血,片刻就倒地而死,所以又叫见血封喉!” 李王妃沉吟了片刻,吩咐马女医:“再去找一个小瓶子,把这瓶药汁分成两瓶,一瓶让黄芪媳妇和大麦媳妇拿去用了,一瓶留下来备用。” 有了这见血封喉,即使弄不死林佳,让他瞎了那双眼睛,也是有用的——瞎子能当郡王世子么?能当皇位继承人么?呵呵! 马女医答了声“是”,很快便把这瓶药分了些出去,用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装了。 黄芪媳妇和大麦媳妇很快便来了,李王妃交代了一番,便让黄芪媳妇和大麦媳妇带着马女医去了。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黄芪黄芪媳妇和大麦媳妇这才带着马女医来向李王妃复命:“王妃,都布置好了,家具都换成了崭新的黄花梨木家具,凌霄院三间正房的摆设也都换成了崭新的竹叶纹银灰色锦缎,药汁也都渗了进去!” 李王妃这才满意道:“如此甚好,辛苦你们了!” 她正要说话,小丫鬟蜜桃进来禀报道:“王妃,王爷带着二公子去凌霄院了!” 李王妃闻言,一双大眼睛微微眯了眯,当即道:“我过去看看!” 说罢,她也不耽搁,当即叫了特地让苏妈妈挑选的蜜桃和细柳跟上,带着众丫鬟出了鸿禧院,丫鬟往凌霄院方向去了。 对于李王妃的面甜心苦,没有人比林佳的体会更深刻。他这次回来,自然担心李王妃在凌霄院动了手脚,因此特地叫了爹爹一起过来,预备演一场戏。 父子俩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小厮们都在后面跟着。 如今正是夏季,郡王府内的小径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对透明的琉璃绣球灯,映照得整个王府恍若白昼。 一路芭蕉深碧,竹叶青翠,石榴花火红似火,远处传来青蛙的鸣叫,颇有几分意趣。 林涛早从朝廷的邸报里知道了儿子协助桂如玉和袁秀明歼灭拯救邪教一事,颇感兴趣,便细细询问了。 林佳难得耐心地和爹爹说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林涛听得心潮澎湃,得意得很,道:“人家所说的‘雏凤清于老凤声’,说的便是阿佳和我这当爹的了!” 林佳闻言,翻了个白眼,直言不讳道:“爹爹,你这辈子除了收集字画和玩女人,你还会什么?好意思称赞自己为老凤么?” 林涛闻言,老脸微红,扭头见小厮们离得远远的,便低声道:“你这刑子知道什么!原本先帝挑选继承人的时候,便属意陛下和我,后来陛下胜出……这些年我若不是这样韬光养晦,怎么会活到现在?” 林佳诧异地打量了自己亲爹一番,呵呵冷笑了一声,道:“爹爹,韬光养晦?你怕是乐在其中吧?” 林涛闻言,想要反驳,却无从反驳,好几次欲言又止之后,他悻悻道:“子不言父过!” 林佳“哈”了一声,道:“原来爹爹你也知道自己确实‘有过’啊!” 正是因为父亲酷爱沾花惹草,和当时待字闺中的姑家表妹李咏洁好上,令李咏洁未婚先孕,最后不顾母亲反对,把李咏洁迎进王府做了侧妃,母亲这才抑郁而亡…… 林涛:“……” 他快要被林佳给气死了,却又无法反驳,只得强忍着。 父子俩一路怄着气到了凌霄院。 水莲和水荇得知消息,忙迎了出来。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二公子了,行罢礼,便含羞带怯眼波盈盈看了过去,发现林佳长高了不少,而且更俊秀了,水莲和水荇顿时把先前林佳的恶行恶状忘了个干干净净,不停地向林佳递着眼波。 林佳目不斜视带着父亲往正房走。 一进正房,林佳便发现里面的家具摆设全都换成了崭新的。 他故意当着林涛的面问水莲水荇:“这房里的家具摆设都是新换的?” 水莲忙屈膝道:“禀二公子,前几日王妃过来看了看,命王府内院的管事媳妇把正房里的家具摆设全换成了新的!” 林佳当先一步,带着林涛进了卧室。 一进卧室,林佳故意吸了吸鼻子,蹙眉道:“我怎么说味道这么难闻,原来卧室里的家居摆设也全换成新的了!” 他说着话,手抚在胸膛,眉头紧皱,俊脸现出痛苦的表情。 林涛忘记了刚才还被林佳讽刺了一顿,当下忙扶住了林佳,急急问道:“阿佳怎么了?” 林佳气息很弱:“爹爹,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进这屋子,就有些呼吸困难,连肺都是疼的……” 林涛闻言,狐疑地看了一眼卧室里全部崭新的摆设,忙扶着林佳往外走,口中问道:“阿佳,明间里也全是新家具摆设,咱们出去吧!” 林佳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被爹爹搀扶了出去。 谁知刚走出明间,林涛林佳父子俩迎面便看到了恍然神仙妃子的李王妃。 李王妃梳着堕马髻,上面簪着一支赤金点翠镶珠凤鸟纹钗,耳朵上戴着嵌着红宝石、绿宝石和蓝宝石的葵花形耳环,身穿大红绣蓝凤凰纹纱衣,系了条翠蓝裙子,昂首挺胸走来。 一直走到了林涛面前,她这才体态妖娆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林涛依旧亲自搀扶着林佳。 他抬手拍了拍林佳的手,示意林佳给李王妃行礼。 林佳面无表情拱手行礼:“见过王妃!” 李王妃嫣然一笑,妩媚娇俏:“阿佳回来了呢!” 她粉妆玉砌的瓜子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流盼生姿,虽然和林佳说着话,眼睛却是看向林涛,堪称艳若桃李,百般风流。 可惜林涛这会子心里只有儿子,担心林佳的身体,暂时提不起别的兴趣。 他急急道:“正房的家具和摆设都是新的,阿佳一进去就觉得不舒服,我送他去翠微居!” 翠微居是林佳素来读书的地方,是他的人杨妈妈在管着,应该不会有问题。 李王妃没想到林佳这崽子如今如此狡猾,居然搬了林涛出来,当即恨得牙痒痒,脸上笑意却愈发温柔:“既如此,就让阿佳搬到翠微居吧!” 她当即脆生生道:“蜜桃、细柳,过来见过二公子!” 一对十五六岁生得极美貌的女孩子走了出来,齐齐屈膝行礼:“见过王爷、见过二公子!” 李王妃指着左边那个女孩子道:“这是蜜桃!” 这个叫蜜桃的女孩子双目盈盈容颜娇艳身段丰满,似熟透了的水蜜桃,吸一口满满都是甜蜜的汁水。 她身上穿着件修身月白窄袖衫,系了条胭脂红的百褶裙,愈发显得胸部大得惊人,简直是呼之欲出颤颤巍巍。 李王妃又指着右边那个女孩子道:“这是细柳!” 右边那个叫细柳的女孩子身材窈窕,容颜清丽,身穿浅绿衫子,系了条碧色缎裙,一颦一笑如桃花枝头绽放,一举一动若杨柳春风摆动,说不出的勾人心弦。 介绍完毕,李王妃看向林涛,嫣然一笑:“王爷,这两个是妾身为阿佳精挑细选的,放到阿佳房里,倒也妥当吧?” 林佳面无表情,可是林涛看了却极为满意——他怀疑自己儿子还是童子身,也觉得该给林佳安排陪睡的丫鬟了——当即笑道:“如此甚好!阿佳,你带着她俩去翠微居吧!” 林佳秀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有气无力道:“我身边的大丫鬟玉栀已经去了翠微居,让她们去翠微居寻玉栀,让玉栀安排她们吧!” 他一定要当着父亲的面,确定玉栀在他身边的地位。 林涛是个聪明人,从林佳的话里听出了林佳之意,当即道:“阿佳,这个玉栀是几等丫鬟?” 林佳恹恹道:“好像是三等……” 林涛当即看向李王妃:“你安排一下,提那个玉栀为一等大丫鬟,以后阿佳房里的事让她管着!” 李王妃已经成功地把蜜桃和细柳塞进了林佳房里,因此当即笑着答应了。 正在这时,水莲水荇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各位亲爱的读者,新的一年幸福快乐开开心心哟(づ ̄3 ̄)づ╭?~ 第八十章 双姝 【旗.】,热门免费阅读! 兴平郡王、李王妃和林佳都看了过去。 水莲瑟瑟发抖,跪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水荇用力掐了水莲一把,用力磕了个头,直起身子道:“王爷,王妃,奴婢和水莲侍候二公子多年,生是二公子的人,死是二公子的鬼,请让奴婢两个跟着二公子去翠微居侍候吧!” 水莲一向虚张声势,是被水荇硬生生拉着跪下来的,有些怯怯的,眼泪汪汪跟着水荇磕头。 林佳秀致的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水荇和水莲这两个丫鬟是李王妃的人,他自然不能留在身边。 李王妃大眼睛盈盈含水,满是惊讶地看了水荇水莲一眼,然后眼波流转看向林涛:“王爷,没想到她俩对阿佳如此忠心……” 水荇和水莲这俩婢子,安插在林佳房里这么久,没有尺寸之功,她早就放弃了这俩婢子,没想到这会儿她们居然又跳了出来,倒还有些用处! 林涛平生最喜欢女人怯生生梨花带雨盈盈欲滴的调调,因此对水荇颇为流连。 林佳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自己不争气的老爹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便道:“父亲,王妃,这两个丫鬟儿子并没有收用过……” 李王妃听了林佳的话,顿时觉得不好,当即看向林涛,却发现林涛正笑眉笑眼看着跪在地上满脸是泪的那个贱婢。 她气得心肝都疼了,却也只得忍着,一脸温柔道:“既然阿佳没有收用过这俩丫鬟,不如——” 李王妃指着正在拭泪的水莲:“你去王爷的外书房侍候吧!” 水莲闻言,大脑一片空白,被水荇捅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忙磕下头去:“谢王妃!” 她惊喜莫名,抬眼看向林涛,水汪汪眼睛中犹含着泪,弄得林涛心里一阵痒痒。 李王妃又指着水荇道:“你跟着二公子去翠微居吧!” 水荇机灵得很,忙磕头道谢。 林涛没想到李王妃这么识趣,顿时也温柔起来,轻轻揽住李王妃纤瘦的腰肢,轻轻道:“咏洁,还是你最懂我!” 阿佳这孩子纯洁得很,这俩丫鬟他说没收用过,一定没收用过,那他这个当爹的收用了这丫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王妃瞟了林涛一眼,眼神中有委屈,有痴恋,有埋怨。 林涛当即心神回荡,可是再看一眼旁边娉娉袅袅的新佳人,依旧道:“明日上午我去陪你,乖!” 对于自己亲爹的种马行径,林佳都快要恶心死了,扶着阿青道:“父王,王妃,我先回去了!” 林涛此时要纳新欢了,哪顾得儿子?当即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见林佳离开了,李王妃忙给水荇使了个眼色。 水荇急急追了上去。 玉栀到了翠微居,顾不得收拾行李,先去见了住在东偏院的杨妈妈。 小丫鬟阿碧正在门口等着,见玉栀过来,忙带着她去见杨妈妈。 虽然天已经快黑了,可是天气还热得很,杨妈妈正端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一把绘着月下莲花的团扇在扇着。 玉栀忙屈膝行了个礼:“见过妈妈!” 杨妈妈含笑端详着玉栀,见她因为天热,一头乌发整齐地梳了上去,用一根白玉梨花簪挽住,利落得很,白皙娇嫩的小脸脂粉未施,却依旧眉目浓秀樱唇嫣红。 她发现玉栀似乎长高了不少,而且更美丽了,穿了件素白窄袖衫,系了条玫瑰红长裙,愈发显得身材曼妙身材高挑。 玉栀笑微微打量着杨妈妈,见杨妈妈只是瘦了些,气色倒还好,便放下心来,把手中捧着的锦盒奉了上去:“妈妈,这是二公子给您准备的礼物!” 杨妈妈接过锦盒,摁开消息一看,发现锦盒分为两层。 她抽出上面那一层一看,发现里面铺垫着黑丝绒,黑丝绒上嵌着一支翡翠嵌宝蝴蝶簪和一支赤金嵌宝兰花簪。 这对簪子精致异常,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杨妈妈鼻子有些酸涩,又抽出下面那一层,见里面全是金灿灿的金豆子,险些落下泪来。 她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哑声问玉栀:“二公子呢?去见王爷了么?” 玉栀忙道:“妈妈,二公子去见王爷了!” 杨妈妈眼睛湿润,脸上带着笑:“二公子如今是青州通判了,不知何时去上任?” 玉栀先奉了一盏茶给杨妈妈,这才娓娓道:“妈妈,二公子已经和前任通判孙大人做了交接,明日便开始去衙门点卯!” 杨妈妈又问了几句,发现玉栀事事妥帖,把林佳照顾得很好,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欣慰。 她命阿碧从后面搬出几块衣料,含笑道:“这是内用的夏季衣料,王爷赏我的,我没舍得用,你拿去做衣服吧!” 玉栀忙笑着屈膝行礼,道了谢。 杨妈妈把这几块衣料展开,一一指给玉栀看:“这块本色莲花牡丹薄罗和这块缠枝莲花暗花罗,可以制成裙子;这块是素纱,这块是云纱,还有这块是织金妆花纱,可以做衣衫穿,也可以做裙子……”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林佳清澈的声音:“妈妈,我回来了!” 杨妈妈大喜,忙起身去迎。 她正要给林佳行礼,却被林佳搀扶住了:“妈妈,不必多礼!” 进了明间,林佳在圈椅上坐下,大大方方任凭杨妈妈端详打量着。 他亲娘去世得早,是杨妈妈受尽辛苦好不容易把他带大的,因此对杨妈妈,他虽然不说,可是心里亲近得很。 杨妈妈不敢多说话,怕林佳嫌自己啰嗦,问了几句就道:“我瞧玉栀这孩子甚是妥当,就让她在你房里侍候吧!” 玉栀在旁边听了,总觉得“在你房里侍候”似乎意蕴丰厚,便抬眼觑了林佳一眼,谁知林佳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视线相撞。 林佳有些害羞,垂下眼帘不敢看玉栀。 玉栀却大胆得很,心道:阿佳又害羞了呢! 林佳略一沉吟,开口道:“妈妈,凌霄院不能住了,王妃安排那边的水荇跟了过来,又安排了两个丫鬟过来翠微居侍候。” 杨妈妈照顾林佳久了,一听便知道林佳话里之意是水荇和那两个新来的丫鬟都是李王妃安排的,要自己小心提防,便笑着吩咐阿碧:“带她们进来让我看看吧!” 水荇、蜜桃和细柳跟着阿碧走了进来。 水荇杨妈妈是知道的,虽然妖娆,性子却不讨人喜欢,因此杨妈妈倒是不担心。 可是看新来的这蜜桃和细柳,杨妈妈简直要叹息了——这样的尤物,但凡是男人,得多大的定力才能忍着不去碰! 她叹了口气,又看向玉栀,觉得玉栀虽然也是极美貌的,可是玉栀的美貌中透着清艳雅致的贵气,不像蜜桃和细柳,除了陪男人睡觉,简直想不起还有别的用途了。 杨妈妈想了想,吩咐道:“玉栀住在二公子房里贴身服侍,另外西厢房还空着,水荇住在西厢房的南暗间,蜜桃和细柳住在西厢房的北暗间,以后二公子院子里的事情都由玉栀负责。阿碧带她们过去吧!” 玉栀四人齐齐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廊下挂着几盏绘着四季花卉的灯笼,灯光昏黄。 水荇立在廊下,眼神复杂看着玉栀,轻轻道:“玉栀,你可真聪明,真会钻营,真会抓住机会,跟着公子去了这大半年,便从三等小丫鬟变成了一等大丫鬟,可真是厉害呢!” 蜜桃和细柳在明间时,就觉得杨妈妈和二公子似乎待这位叫玉栀的美貌女孩子很是不同,此时听了水荇的话,不由都警惕起来,抬眼打量着玉栀。 见玉栀含笑不卑不亢立在那里,睫毛浓密,眼如水杏,鼻梁挺秀,饱满嫣红的唇微微抿着,雪白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好看得很,她们便又往下看玉栀的身材。 在看到玉栀高耸饱满的胸部时,细柳不由自主看向蜜桃,心道:这个玉栀的胸部似乎没蜜桃大,却也不算小了! 而蜜桃则看向玉栀的腰肢,玉栀穿了件素白窄袖衫,腰间系了条玫瑰红长裙,愈发显出了腰肢的纤细、屁股的挺翘和双腿的修长。 她看了看自己的五短身材,心中酸意弥漫。 玉栀手里提着杨妈妈给的衣料,眼波流转,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细柳和蜜桃一番,然后微微一笑,道:“我只不过本分忠心罢了!” 说罢,她含笑看着阿碧道:“阿碧,你带着水荇她们去吧,我自己知道路!” 阿碧笑着答了声“是”。 玉栀这才背脊端直步伐曼妙离开了。 水荇没想到不过大半年时间,玉栀叫自己已经从“水荇姐姐”变成了“水荇”,心中不由忿忿,看着玉栀曼妙的背影,她恨恨地“呸”了一声,也不理蜜桃和细柳,径直离去了。 回到正房,见屋子整洁异常,一切都是提前备好的,玉栀便开始整理林佳的行李。 她手脚不停,很是忙碌了一阵子,这才把林佳的行李整理好,把床铺铺好。 刚忙完这些,玉栀身上出了一层汗,有些粘腻,想着林佳要在杨妈妈那里用晚饭,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便拿了换洗衣服,进浴间冲澡去了。 杨妈妈要留林佳用晚饭,林佳想了想,还是想回自己房里去用,便让杨妈妈等一会儿派人把晚饭送到正房明间,自己带着阿岚和阿青回去了。 看着林佳进了翠微居的二门,阿岚和阿青这才退了出来,去了大门口的值事房——他俩今夜轮值,要住在值事房里。 进了正房,林佳没看到玉栀,便又去了东暗间卧室。 卧室里早铺排好了,可是还是没有玉栀。 林佳心里突然空落落的,隐隐听到浴间有水声,想也不想便走了过去。 第八十一章 立威 玉栀正在冲澡,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当即拿了拿了大丝巾裹住身子,飞快走到了浴间门后,一把拉开了门,脑袋探了出去,正好和伸手推门的林佳四目相对。 林佳发现玉栀发髻湿漉漉的,而且满脸水气,顿时意识到玉栀正在冲澡。 玉栀眨了眨眼睛:“我在冲澡,你等一会儿!” 林佳“哦”了一声,抬手捂住眼睛,僵硬地转过身离开了。 见林佳离开了,玉栀忙缩回了脑袋,关上门,插上门闩,继续洗澡。 林佳慢吞吞走到明间,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倚着黄花梨木小炕桌单手支颐,默默臆想着方才差点就看到的玉栀没穿衣服的模样。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中间夹着丝绸的摩擦声,而且隐隐间有浓郁的香气透过明间门上的细竹丝帘子袭来。 林佳一动不动,淡淡问道:“谁?” 细竹丝门帘外传来娇憨的声音:“二公子,是奴婢蜜桃,还有细柳过来侍候二公子!” 林佳声音平淡:“滚!” 立在外面的蜜桃和细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面相觑:二公子看着那么文弱清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说粗话的人啊? 蜜桃眼珠子转了转,声音更加涩滞,也更加柔媚:“二公子,奴婢给您沏了盏枫露茶……” 林佳心如止水,声音狠厉:“滚出去!” 反正在李王妃营造的舆论中,人人皆知他林佳暴虐成性缺少教养,既然如此,在李王妃的人面前,他还要假惺惺什么呢? 蜜桃和细柳这下子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吓得心脏怦怦直跳。 立在那里半日,待气息平稳下来,她们不敢再纠缠,急急离开了。 水荇正坐在西厢房明间靠西墙的圈椅上,手里拿着一把瓜子在磕。 她嗑瓜子的技术堪称非凡,瓜子从左嘴角塞进去,瓜子皮从右嘴角飞出来,“咔嚓咔嚓”的嗑瓜子声与“噗噗噗噗”的吐瓜子皮声响成一片,一个人制造出了好几个人的动静,煞是热闹。 蜜桃一向有些洁癖,进来后瞧着地板上密密麻麻的瓜子皮就受不了,当下便道:“水荇,你吃瓜子的时候,非要把瓜子皮吐得哪儿都是么?” 水荇从来不是让人的人,闻言“哧”地冷笑了一声,道:“我爱吐哪儿吐哪儿!我可不像有些贱胚子,上赶着挨x去了,还被人给赶了出来,傲什么呢!” 蜜桃闻言大怒,当即道:“你说谁是贱胚子?” 细柳见状,忙拉了拉蜜桃:“咱们回房去吧!” 水荇斜着眼打量着蜜桃:“谁是贱胚子,谁自己心里明白!” 蜜桃从来都不是吃亏的人,当下端起手中的茶盏对着水荇就砸了过去。 水荇没想到蜜桃瞧着小巧玲珑的躯体里居然藏着如此暴烈的灵魂,一下子躲闪不及,被浇了满头满脸热乎乎的茶叶,顿时大怒,伸手拿起盛瓜子的碟子便对准蜜桃砸了过去。 蜜桃早有准备,脑袋一偏便躲了过去,与此同时,她飞快地扑了上去,左手揪住水荇的发髻,右手闪电般“啪啪啪啪”左左右右扇了水荇好几下。 水荇一下子被打懵了,脸都被打木了,火辣辣的,她这才反应了过来,伸手就去撕蜜桃的脸。 蜜桃脑袋往后仰,结果脖子被水荇挠了两道,顿时“嗷”了一声,整个人扑了上去,把坐在圈椅上的水荇连人带凳子扑倒在地。 只听“咣当”一声,两人齐齐摔倒在了地上。 细柳并不参战,而是立在一边一副着急的模样,轻声细语道:“哎呀,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水荇忍着疼,一把抓住了蜜桃的发髻,用力一揪,生生揪下了蜜桃一缕头发。 蜜桃疼得很,用力坐在了水荇身上,一手摁着水荇的脸,一手“啪啪啪啪”扇水荇的脸。 细柳依然站在一边,声调颇高声音柔美:“别打了!二公子都要来了!” 玉栀麻利得很,很快就冲罢澡,收拾得整整齐齐出来了。 见玉栀掀开卧室门上的纱帘出来,林佳不知为何,觉得脸隐隐有些热,垂下眼帘没说话。 玉栀先拿起盛凉开水的水晶壶,给林佳斟了盏凉开水。 看着林佳端着水晶盏喝水,她这才开口问道:“没在杨妈妈那里用晚饭?” 林佳吃得少,而且不耐饿,饿了的话脾气会变得不好,方才她在浴间听到林佳厉声让人“滚”,应该是饿了。 林佳端着茶盏,闻着空气中氤氲的湿漉漉的薄荷气息,心道:玉栀用的是薄荷香胰子呀…… 他抬眼看着玉栀,柔声道:“嗯,有点饿了。” 玉栀抬眼看着林佳,抿嘴笑了——林佳刚才还凶神恶煞地让人“滚”,现在却如此温柔地和自己说话! 林佳见玉栀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掩饰地拿起水晶茶盏,啜饮了一口。 玉栀到了明间门口,正要出去,听到西厢房那边的动静,不由一愣:“西厢房打起来了?” 林佳也听到了那边的动静,眉头一皱,道:“等会儿再去!” 玉栀知道林佳是让她等西厢房那几位打够了再进去,便立在门内,倾听着那边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差不多了,便看向林佳轻轻道:“走吧!” 玉栀知道自己年纪小,怕是不能服众,因此让林佳跟着过去。 林佳起身跟着玉栀过去了。 到了西厢房门外,玉栀听到屋子里面战事正酣,便又略站了在站,这才咳嗽了一声,走了进去,口中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听到玉栀的声音,水荇和蜜桃暂时停战,都看了过去,发现是二公子的贴身大丫鬟玉栀。 水荇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讽刺,一眼便看到了立在玉栀身后的林佳,顿时哑然。 蜜桃也看到了林佳,慌忙从水荇身上起来,理了理衣裙,臊眉耷眼立在一边。 水荇到底是府中老人儿,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了地上:“二公子赎罪!” 蜜桃和细柳会过意来,当即也跪下了。 廊下挂着琉璃绣球灯,屋内烛台上点着蜡烛,玉栀看得清清楚楚,水荇秀丽的脸被扇肿了,头发上还挂着几片茶叶;蜜桃繁复的发髻被扯得乱七八糟的,上面带着几片瓜子皮,脖子上几道血痕——两人看起来都狼狈得很。 林佳挺直背脊立在那里,秀长的双眸清冷如水,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水荇、蜜桃和细柳,沉声道:“既然进了翠微居,就得遵守翠微居的规矩。” 他的声音极清冷,如冰下泉流般带着一股泠泠之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水荇三人一动不动跪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出。 玉栀立在林佳身后偏右一点,默默不语。 林佳沉声道:“玉栀,你是翠微居的管事大丫鬟,和她们说说翠微居的规矩,这件事由你来处理,不可轻纵!” 他得逐渐树立玉栀在翠微居的权威。 玉栀会意,答了声“是”,上前一步朗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翠微居也有翠微居的规矩:一,忠心侍奉主子,有二心者,刺探机密者,传播主子流言者,杖毙;二,未经召唤,随意进入正房者,杖十,冲撞主子者,杖二十;三,打架斗殴者,禁足三日。”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三人,道:“按照翠微居的规矩,水荇和碧桃禁足三日。” 水荇低着头,闭上了眼睛,浑身肌肉僵硬,听到跪在旁边的蜜桃和细柳答了声“是”,她竭力调动舌头,恨恨答了声“是”。 玉栀本来是个三等小丫鬟,凭什么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待玉栀处理完,林佳淡淡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就是翠微居的规矩。你们若是守不了,现在就可以离开。” 水荇、蜜桃和细柳都没有说话,一片寂静。 细柳更机灵些,抬头飞快地瞟了林佳一眼,低下头去恭谨道:“奴婢定当遵守翠微居规矩,兢兢业业,服侍二公子!” 蜜桃忙往前膝行半步,仰首看向林佳,一脸怯意娇声道:“奴婢也会好好服侍二公子的!” 水荇听着耳边两个小妖精的话,只得道:“奴婢遵命!” 玉栀和林佳刚回到正房,杨妈妈身边的小丫鬟阿碧便带着一个粗使婆子提着食盒过来了。 接过食盒,玉栀低声交代阿碧:“两刻钟之后过来收拾吧!” 阿碧笑嘻嘻答了声“是”,与粗使婆子一起离开了。 林佳用晚饭的时候,玉栀去了西暗间的内书房,取出了笔墨,准备了一张雪浪纸,提笔在纸上写下“翠微居规矩”五个隶书大字,然后开始在下面用小字开始写她临时编出来的那三条规矩。 写完之后,玉栀看了又看,觉得还算妥当,便拿去让林佳看了。 林佳见玉栀的字颇似隶书,却又圆润秀丽,不由笑了:“你的字倒是漂亮!” 玉栀得意得很,笑嘻嘻道:“咦?你方才不是说了么?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我的字既然写得这么漂亮,赏我什么呀?” 她此时得意得很,又因为和林佳是私下相处,便有些不顾尊卑,话中“你”“我”相称。 林佳听了,却觉得极为顺耳,瞅了玉栀一眼,见她笑容灿烂,脸颊上那对小梨涡时隐时现,可爱之极,便柔声道:“你想要什么?” 玉栀心中早有想法,只是等待时机说出来罢了,当即道:我还想做小厮装扮,跟着你去知府衙门办公!” 林佳闻言笑了,道:“好啊!” 一则内宅争斗之惨烈可怕,他比谁都清楚,因为他母亲姜王妃就死在了内宅争斗上,因此他想时刻把玉栀带在身边,保护玉栀;二则玉栀智商极高,很是聪慧,做事周全妥当,这样的人,放在内宅里真是可惜了,他也想好好培养玉栀,让玉栀能够做她喜欢做的事情。 玉栀欢喜极了,一下子扑了上去,把坐在罗汉床上的林佳横抱了起来。 林佳:“……” 第八十二章 力士 旁边摆着一座赤金枝型灯,照得满室通明。 玉栀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林佳俊脸通红,忙小心翼翼地把林佳放回了罗汉床上,还颇为狗腿地凑过去,把林佳月白夏袍的衣摆放回原处,用手轻轻铺平展。 她担心林佳面子上过不去,黑泠泠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当即笑眯眯问林佳:“公子,想不想吃我亲手做的炝锅面?” 林佳实在是太瘦弱了,一定得好好补补。 对了,得找个机会去瞧瞧胡英志,刘大夫给他治了两个疗程了,不知效果如何…… 效果好的话,就想个法子让林佳答应刘大夫的治疗…… 林佳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面无表情道:“我刚用过晚饭,还不饿。” 作为堂堂男子汉,居然被一个瞧着颇为娇弱的女孩子轻轻松松打横抱了起来,他实在是觉得没脸见人。 玉栀聪慧得很,自然猜到了林佳心中所思所想。 她灿然一笑:“我陪你去后院散步吧,散散步就饿了!” 林佳一听,当即起身往外走去。 玉栀忙拿了后院门上的钥匙,急急跟了上去。 进了后院,玉栀怕人进来,便又插上了门闩。 今晚没有月亮,因此玉栀提了盏透明的水晶莲花灯,在前面照着路。 林佳负手慢慢踱着步。 如今正是五月初,后院种着不少梧桐树,梧桐树正值花期,开得正盛,清甜的花香弥漫在小小的后院里。 玉栀回头瞟了林佳一眼,见林佳俊俏的脸依旧没有表情,便用一种极随意的口气道:“你忘了么,那次在观月楼前的海棠林里我救胡英志的事?” 林佳:“……”哼! 想到那件事,他心里就酸溜溜的。 林佳觉得自己就算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胡英志觊觎玉栀的美貌! 玉栀犹自未觉,依旧在前方走着,一派轻松道:“当时我一把就把胡英志抱了起来,我本来还在想呢,胡大人怎么这么轻?” 她回头一笑,道:“这次我把你抱起来,还是很轻松,我这才明白,原来不是你和胡大人轻,是我力气大呀!” 林佳凝视着玉栀,发现在灯笼光晕的映照下,玉栀杏眼灵动,笑容灿烂,满是精灵顽皮的神气,真是可爱极了。 他低下头慢悠悠走着,过了一会儿方道:“你以后别抱别人了。” 玉栀正在想着以后如何提防西厢房里住的那三个人,听到林佳的声音,忙扭头脆声道:“好啊!” 林佳没想到玉栀答应得如此干脆,心里甜滋滋的,脚步轻快,认认真真散起步来。 玉栀想到了一些往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淡淡道:“我娘的力气比我还大呢,我都挣不脱她……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被我娘制住关了起来,然后用蒙汗药迷倒卖掉。” 见她这样,林佳有些难过,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父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你就知道了,记得防着他点,别在他面前晃!” 玉栀:“……这样说自己的亲爹,会不会不太好?” 林佳理直气壮道:“这里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人么?难道你会出卖我?” 玉栀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不会。” 共过那么多患难之后,她和林佳早已是一条绳上的两个蚂蚱,只不过林佳是大一些、漂亮一些、值钱一些的蚂蚱,而她是个不值钱的小蚂蚱罢了! 林佳微微一笑:“玉栀,我饿了。” 玉栀笑嘻嘻道:“走吧,回去我给你做炝锅面!” 第二天天不亮,玉栀便换了小厮装束,随着林佳去州衙了。 蜜桃和水荇在房里禁足,如今只有细柳能够随意走动,她特地打扮得鲜花一般出了门,想着去给二公子请个安,谁知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了正房外面,才发现正房门上挂着锁。 细柳心里一阵失落,先去大厨房取了她和水荇蜜桃的早饭,用罢早饭便晃悠着去了杨妈妈住的东偏院。 见阿碧在院子里洗衣服,细柳搭讪着去帮忙,佯装无意问道:“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二公子了?” 阿碧一边头也不抬搓洗着夏衫,一边道:“二公子如今升任青州通判,自然要去州衙点卯的!” 细柳闻言瞪圆了眼睛:“二公子不是才十七岁么?怎么就做这么大的官了?” 阿碧笑了,道:“二公子特别厉害,以后你就知道了!” 细柳眼珠子转了转,道:“玉栀姐姐也特别厉害吧?”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有些热,阿碧抬手用衣袖擦了擦汗道:“玉栀姐姐人很好的!” 细柳帮阿碧洗了半日衣服,眼看着快到中午了,这才离开。 到了傍晚,细柳便一直在翠微居门口徘徊,试图制造一个与二公子的巧遇。 谁知道她徘徊了半日,没遇到二公子,反倒遇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白皙斯文的英俊青年。 那青年带着一个小厮走了过来,见到翠微居门口的细柳,眼睛一亮,视线在细柳清丽柔美的小脸上打了个转,这才含笑道:“二弟在么?” 细柳略一思索,便知道这个青年就是郡王府那位庶出的大公子林毓了,当即含羞带怯屈膝行了个礼,细声细气道:“见过大公子!” 抬眼瞅了林毓一眼之后,她又低下了头,轻轻道:“禀大公子,二公子还没从衙门回来呢!” 林毓闻言,心里不禁酸溜溜的,他也是父王的儿子,而且还是父王的长子,可是父王就是偏心林佳这小畜生,明明他这长子还没有出仕,却安排林佳先去做官。 他凝神看向细柳,心道:这丫鬟如此清丽美貌,怕是林佳的房里人,若是能够好好利用,说不定能成功地毁了林佳…… 想到这里,林毓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待二弟回来,你和他说一下,就说我来找他!” 细柳答了声“是”,含笑恭送林毓离去。 林毓走了一截之后,故意回过头去看,正好细柳依旧站在原处,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俱是一笑。 细柳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见地下落着一个系着丝带的玉佩,忙屈膝拣了起来,招手欲叫林毓,却发现树木葱茏,林毓已经不见了。 她抿嘴一笑,把玉佩收在了怀里,心中有了计较。 到了晚上,细柳又去逛了一趟,见林佳还没回来,只得悻悻地去大厨房取饭去了。 翠微居倒是有小厨房,但是小厨房只做二公子的饭菜,因此她们这些人都得去大厨房取饭。 蜜桃正在西厢房的北暗间哼着小曲试穿一双大红绣鞋,见细柳提着食盒进来,便道:“你又去给那贱婢送饭去了?” 细柳微微一笑,没有搭话,自顾自把饭菜摆在了窗前锦榻上的小炕桌上。 她又不傻,能够和人都和和气气,为何要得罪人? 蜜桃最烦细柳心眼多了,放下手中的绣鞋,压低声音恨恨道:“你别忘了苏妈妈的交代,咱们都是郡王府的家生子,爹娘兄弟的性命都在王妃手里捏着呢,别只顾笼络人,把正事给忘了!” 细柳抬眼看向蜜桃,眼神凛利声音轻不可闻:“既然知道咱们来翠微居的目的,就不要和人厮打,让二公子看了像什么?二公子会宠爱一个和人厮打的疯婆子?” 这句话说得蜜桃背脊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粘腻冰冷,难受得很。 她低下头坐了一会儿,起身洗了手,拿着包子咬了一口,闷声道:“我知道了。” 林佳和胡英志今日初到州衙点卯,知州夏志清自然是热情得很,办完公事,便带着州衙众官吏去了青州有名的和风楼,为通判林佳和签判胡英志接风洗尘。 这些是免不了的交际应酬,林佳也随众饮了几杯。 酒宴散了之后,林佳吃了和风楼,却发现穿着小厮装束的玉栀已经雇了辆车候在外面了。 阿岚驾着马车往郡王府方向而去。 马车辘辘而行,玉栀陪着林佳呆在马车里。 见林佳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随着马车的颠簸晃来晃去,玉栀担心他被颠得呕吐,便伸手搂在了林佳的腰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林佳倚在玉栀柔软的身上,鼻端萦绕着玉栀身上的清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细柳正在灯下描抹胸的花样,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猜到是二公子回来了,忙丢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迎了出去。 碧桃倚在窗前锦榻上发呆,见细柳出去了,不禁又妒又羡,挺直身子,悄悄把窗子推开了一条缝。 水荇听到细柳急急出去的声音,不禁冷笑了一声,却忍不住好奇心,也推开了窗子,从缝隙往外看去。 院子四面廊下挂着不少琉璃绣球灯,照得整个庭院如同白昼。 细柳刚走下台阶,便看到一个个子高些的小厮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另有一个瘦小些的小厮打横抱着穿着官服的二公子走在后面。 她定睛一看,差点叫出声来——抱着二公子的人……难道是玉栀? 细柳顾不得多想,当即笑盈盈迎了上去:“二公子回来了!” 走近一看,细柳这下子确定抱着二公子的小厮的确是玉栀所扮,不由咋舌,心道:以后对玉栀只能智取,绝对不能动武! 按照玉栀这力气,她和蜜桃加起来怕是也打不过玉栀。 细柳说着话,走上前就要去扶林佳。 玉栀见细柳上前献殷勤,笑眯眯抱着林佳一闪身,躲过了细柳的手,口中却道:“细柳,二公子快要吐了,你去拿个铜盆送过来吧!” 细柳爱干净,一听二公子要吐,当即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却依旧带着宜人的笑:“玉栀姐姐,我这就去!” 玉栀点了点头,见阿岚已经打开了正房门上的锁,忙抱着林佳疾步走了进去。 把林佳安顿在卧室拔步床上之后,见林佳依旧昏睡,玉栀便麻利地脱去林佳的靴子、官帽和官袍,然后把只穿着雪白中衣的林佳塞进了薄被里,然后坐在床边看着林佳。 床头小几上放着一盏水晶罩灯,莹洁灯光中林佳的脸白里透红,双目紧闭,浓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上印下丝丝缕缕的影子。 玉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林佳挺秀的鼻梁,笑了起来,心道:他生得真好看啊! 细柳见林佳确实醉倒了,生怕吐在自己身上,把铜盆送过来就匆匆离开了。 到了早上林佳醒来,发现玉栀没在房里。 他想起了昨夜之事,马上意识到玉栀不但把自己抱进了卧室,还脱了自己的衣服! 林佳叹息了一声,抬手捂住了眼睛——真丢人呐!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清媚的女声:“二公子,奴婢有事禀报!” 第八十三章 美人计 赵曦淡淡道:“说吧!” 他此时只穿着中衣,见外人有些不方便。 细柳闻言,眼珠子转了转,抬手掀开卧室门上的纱帘,身姿柔美走了进来。 见林佳只穿着雪白中衣坐在床上,细柳眼波流转看了林佳一眼,又羞涩地低下头去,接着又偷偷瞄了林佳一眼,把怀春少女的娇羞表现得淋漓尽致,简直可以写进教科书了。 林佳面无表情抬眼看她:“什么事?” 细柳这才道:“禀公子,大公子昨日傍晚来寻公子您,您不在,大公子让奴婢传话给您,说他找您。” 林佳垂下眼帘思索着。 林毓的性子和他亲娘沈姨娘一样,待人亲热,令人如沐春风,可是背后里算计起人来却恶毒万分。 无论林毓有什么打算,提防他总是没错的。 细柳见林佳垂目思索,趁机站在那里不走,等着林佳的回话。 林佳抬头见细柳还在房里,便蹙眉道:“我要起身了,你出去吧!” 细柳柔媚道:“公子,奴婢侍候您起身吧!” 林佳懒得说话,摆了摆手,示意细柳出去。 细柳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玉栀脆生生的声音:“阿碧,把食盒放在这里吧,我来摆就行!” 阿碧答应了一声,道:“玉栀姐姐,那我走了!” 林佳听到玉栀的声音,眉目顿时舒展开来。 细柳翩然走了出去,笑吟吟道:“玉栀姐姐,我帮你摆饭吧!” 玉栀抬眼见细柳从卧室出来,心里一惊——细柳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道是要勾引林佳? 她脸上却是不显,含笑道:“多谢啦!” 又道:“公子的早饭很简单的,我自己很快就摆好了!” 细柳仿佛没听到玉栀的话一般,微笑着走了过去,从食盒里取出了一碟小菜,摆在了小炕桌上。 玉栀微微一笑,提起食盒放在了自己的身侧,让细柳够不着,然后道:“细柳,你先出去吧!” 这个细柳明白着是李王妃的人,玉栀可不敢让她接近林佳的早饭。 细柳打量了玉栀一番,见玉栀生得柔弱清艳,虽然个子不低,却不像是个厉害的,便凑近玉栀,用只有她和玉栀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玉栀姐姐,难道你想独占公子么?我劝你别痴心妄想,你我是什么身份,若是敢痴心妄想,王爷和王妃知道了,怕是不会轻饶!” 玉栀听了,笑容加深,脸颊上梨涡深深:“细柳,我是在保护公子!” 细柳没想到玉栀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哼了一声,风摆杨柳般走了出去。 玉栀虽美貌,却木讷得很,不比她知情识趣,细柳自信能够挤走玉栀,拿下林佳。 出了正房,细柳略一踌躇,摸了摸藏在袖袋里的那枚玉佩,抬脚出了翠微居,往大公子住的凌风院方向去了。 到了凌风院大门外,细柳上前敲了敲门。 很快便有一个叫小梅的小丫鬟开了门,探头问细柳:“这位姐姐来做什么?” 细柳含笑道:“我叫细柳,是翠微居的丫鬟,奉二公子之命来见大公子!” 小梅听了,忙道:“你等一下,我进去禀报!” 到了正房外面,小梅见紫珠和红玉两个大丫鬟都立在正房廊下,忙上前轻轻道:“两位姐姐,外面有一个叫细柳的姐姐,说是二公子派来的,要见大公子!” 紫珠和红玉脸都有些红。 红玉摆了摆手,低声道:“这会儿大公子有些不方便,让外面那人等一会儿吧!” 小梅机灵得很,见紫珠和红玉神情有些不对劲,便一边待走不走地蹩到了卧室窗外,一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果真听到卧室里传出有规律的“吱呀吱呀”声…… 她当下脸也有些热,拔腿便跑了。 听了小梅的话,细柳有些诧异:都什么时候了,大公子还没起身? 她微微一笑,把一把铜钱塞到了小梅手里,低声道:“我是真的有事情要见大公子,烦请妹妹帮我通禀一下吧!” 小梅平生最喜欢银钱,心中欢喜,紧紧握着这把铜钱,眉开眼笑道:“那你再等一会儿!” 细柳凑近小梅,低声问道:“大公子不是该去外书房读书了么?怎么还不起身?” 小梅似笑非笑瞟了细柳发髻上的那朵亮银梨花簪子一眼,道:“细柳姐姐这支亮银梨花簪子倒是好看!” 细柳没想到这小丫鬟如此惫懒贪财,当即笑了笑,拔下那支簪子插到了小梅的抓髻里,笑眯眯看着小梅:“这簪子还是妹妹戴上好看,送给妹妹了!” 这簪子不值几个钱,若是能从小梅这里打听有用的消息,倒也值得。 小梅美滋滋摸了摸抓髻上多出来的这支亮银梨花簪子,这才轻轻道:“大公子在和玲玲姐姐睡觉呢!” 她脸上现出猥琐的笑,与清秀的小脸颇不搭配:“大公子每次最少也要弄两刻钟,常常要弄半个时辰,所以细柳姐姐你还有得等呢!” 细柳一听,简直是又惊又喜——大公子长得那么斯文,却原来如此厉害! 她笑着道:“我等着吧!” 小梅得了细柳的好处,自然上心得很,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时候,便带着细柳走了进去。 林毓弄完朱玲玲,把朱玲玲赶走,自己洗都没洗,直接披着紫色夏袍便走了出来,大喇喇坐在明间罗汉床上让紫珠和红玉侍候洗漱。 他刚洗漱罢,小梅便在外面禀报,说二公子派了细柳姐姐过来传话。 林毓一听,道是昨日那个美人儿来了,当即道:“请她进来吧!” 抬眼见紫珠和红玉还在眼前,他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紫珠和红玉立刻便知自家大公子又要起歪心思了,当即答了声“是”,一起退了出去。 细柳一进明间,便闻到了一股暧昧的味道。 她和蜜桃先前被苏妈妈选中,特地送到青州最大的行院思春楼学了两个月,虽然还是处子,却对这味道最是熟悉,当下对着林毓妩媚一笑,屈膝行礼:“见过大公子!” 林毓盯着细柳,漫不经心问道:“二弟让你来做什么?” 细柳看着林毓的眼睛,曼声道:“二公子请您今晚再过去!” 林佳什么都没说,这自然是她编的假话。 林毓笑了笑,轻轻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你走近些吧!” 细柳上前了两步,正要说话,那林毓却突然起身,一把把她拉了过去,抱在了怀里。 细柳浑身发软,欲拒还迎:“大公子……” 林毓含住了她的耳垂,含糊道:“你想要什么?珠宝?绸缎?还是银子……只要从了我,我都给你……” 兴平郡王府一共有四位公子,除了年纪还小的林佶,已经成年的他和林佳、林仪三人,在床帏之事上,三兄弟只有他最像父王,天赋异禀,凡是女人经历过他,没有不喜欢的! 若是搞定了细柳,等于在翠微居安插了一根钉子,倒是不错! 细柳被他弄得身子软成了一滩春水,少不得便从了他…… 小梅觑了个机会又走了进来,偷听到了明间里的动静,简直是目瞪口呆——大公子连二公子的人都敢动?这郡王府究竟乱成什么样子了?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寻思着:不知道这位细柳在翠微居和哪位有矛盾,若是把细柳和大公子睡了的消息卖给细柳的仇敌,说不定能卖一两银子呢…… 玉栀服侍林佳用罢早饭,又去换了昨日才领到的青州州衙的衙役服侍,这才锁上正房的门,随着林佳出去了。 翠微居在王府东边靠里的位置,林佳要经王府角门出去,几乎是穿过了整个郡王府。 玉栀生怕被别人看出来,因此低调得很,紧紧跟在林佳身后,一直到出了王府,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佳回头看了玉栀一眼,也笑了起来。 后面牵着马的阿青和牵着三头健驴的阿岚也都莞尔笑了。 阿青叽叽喳喳道:“玉栀太夸张了,简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玉栀牵过自己的那头健驴,稳稳地骑了上去,这才道:“我只是怕给大人招惹麻烦!” 阿岚服侍林佳认镫上马,这才道:“玉栀说得对,王府不比在照县,咱们还是小心些吧!” 阿青笑嘻嘻不说话了。 三人跟着林佳往青龙观方向去了。 作为通判,林佳的办公场所是在州衙的通判厅。 他一到通判厅的大门外,他的副手签判胡英志就率领通判厅的众官吏迎了出来。 林佳和煦一笑,拱手回礼,与众人一起进了通判厅的大门。 胡英志跟在林佳后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玉栀头戴罩漆纱的无脚幞头,身穿红色圆领纱袍,分明是一个极俊秀的小差役。 玉栀一见胡英志,马上想到了要细细问他刘大夫的医术,当即给胡英志使了个眼色。 胡英志心思通透,知道玉栀这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当即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玉栀微微一笑,阳光下她的笑容灿烂夺目,可爱之极。 胡英志心跳有些快,不敢再看,忙快走几步,跟着林佳进了大堂。 上午林佳一直在召开会议,安排通判厅的公事。 眼看着快到午时了,胡英志寻了个机会走了出来。 见玉栀正在廊下的烧水的阁子外坐着,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他便走了过去。 第八十四章 掌嘴 玉栀听到脚步声,便阖上手中的书看了过去。 见是胡英志,她忙起身学着小厮的模样拱手行礼:“见过胡大人!” 胡英志看着玉栀,轻轻问道:“你找我何事?” 玉栀微微一笑,道:“胡大人,刘大夫给你治疗了几个月了,您觉得有没有效果?” 胡英志想了想,道:“效果其实并不明显,不过说完全没有效果也不对,起码我不像以前那样容易咳嗽了!” 玉栀听了,“哦”了一声,心中却道:既然效果不明显,那就等胡英志再治疗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吧!若是真有效果,再让林佳去试试…… 胡英志见玉栀似乎有心事,知道自己该离开,可就是迈不动腿,便寻了个话题道:“那次在海棠林,多谢你救了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备了些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 玉栀笑了起来,道:“举手之劳而已,胡大人 请不要在意!” 她想起林佳对她的力气的吐槽,看着胡英志单薄的小身板,忽然有些淘气,笑盈盈道:“我力气很大的,把胡大人抱起来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胡英志见玉栀笑容灿烂,杏眼之中似有星光闪烁,便也微笑了起来,道:“男女授受不亲,胡某愿意为姑娘负责!” 玉栀:“……” 林佳正在向属吏布置任务。 前任通判留下的烂摊子太多,积压的公务堪称堆积成山,他得耐下心来,一件一件处理妥当。 那些属吏都是积年的老人了,个个都是人精,知道新任通判林大人是封地之主兴平郡王林涛的嫡长子,因此不管心里怎么鄙薄林佳不是科举正途出身,面上都恭谨得很,老老实实倾听着林佳的安排,一声咳嗽都不敢出。 林佳听到玉栀和胡英志在外面廊下窃窃私语声,想要听吧,却又听不清楚;待要不听,心里却急躁得很。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便稍微提高了些声音,道:“玉栀,把茶水送进来吧!” 玉栀在外面听到了,忙道:“是,大人!” 林佳的话彻底把她从尴尬状态中解救了出来,玉栀忙碌着开始沏茶。 待茶沏好,玉栀把茶壶和茶盏放到了托盘里,正要送进去,忽然回头看着胡英志,认真道:“胡大人,我当时只想着救人,《孟子》中言,‘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若是救人时人人都只考虑‘男女授受不亲’,不知多少人要白白死去!” 胡英志却道:“你读过书?” 玉栀见胡英志弄错了重点,不由啼笑皆非,道:“胡大人,我先进去了!” 胡英志看着玉栀柔弱的背影,心里涌动着一种极为陌生的情绪,似乎很舒服很熨帖,却又令他有些害怕。 林佳看到玉栀端着托盘进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专心处理公务。 玉栀刚把茶盏奉给林佳,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轰隆隆的炸雷声,不由一愣。 林佳合上面前的簿册,揉了揉太阳穴,沉声吩咐道:“你们下去吧,一切按照我的安排去做,十日后我开始核查。” 那些属吏答了声“是”,恭谨地退了下去。 玉栀待众人都退下了,这才笑着道:“该用午饭了,我去看看阿岚取饭回来没有!” 午饭是许二娘子在青龙观宅子的厨房做的,阿岚去青龙观取饭去了。 外面雷声隆隆,大厅里有些暗,林佳心中弥漫着一种薄薄的孤独凄凉之感,舍不得玉栀离开,便道:“外面雷声这么大,一会儿就要下雨了,你……留下陪我吧!” 玉栀却理解错了,以为林佳是怕外面的雷声,这才要自己留下的,当即笑容灿烂:“你别怕,我留下陪你,我从小胆子就大!” 林佳:“……” 他看向玉栀,见昏暗光线中,玉栀杏眼清澈,正热切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便道:“好啊!” 玉栀没想到林佳都十七岁了,居然还怕打雷,觉得林佳真的好可爱,便认认真真留下陪林佳。 见大厅内光线太暗,她便点了烛台拿了过来,林佳办公,她帮林佳看那些簿册。 外面雷声隆隆,没过多久就下起了大雨。 林佳正和玉栀说起青州去年的蝗灾,偶然间抬眼看玉栀,见她一张小脸润泽洁白,眉目浓秀嘴唇嫣红,很是美丽,一双黑泠泠的杏眼正忽闪忽闪,专心地听自己说话,心里一甜,先前那些凄凉孤独什么的早不见影踪了。 细柳从正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重新梳了头化了妆,发髻上多了支赤金嵌珠宝花蝶步摇,身上也换了身锦缎新衣裙,被林毓送了出来——林毓如今正要利用细柳,待她很是体贴。 朱玲玲回到西偏房洗了洗,又歇了一会儿才出来,谁知便看到了眼前景象,顿时目眦尽裂。 她是个不爱吃亏的,当即便迎了上去,似笑非笑道:“大公子,这位是——” 细柳一朵娇花初经风雨,走路都有些艰难,一缕芳心早悬在了林毓身上,如今被人拦住,也有些诧异,身子软软倚着林毓,抬眼看了过去,发现这个女孩子细眼高鼻,肌肤细白,虽有几粒细麻,偏偏却妩媚得很。 见这个女孩子打量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善,细柳顿时明白了——这个也是大公子的床上佳人! 她“嘤咛”一声,看向林毓:“大公子,奴婢有些累,想早些回去了……” 说罢,细柳一脸隐忍的模样,屈膝行了礼,退了三步,然后转身慢慢离开了。 林毓冷冷扫了朱玲玲一眼,急急追了上去,又在凌风院的二门内搂着细柳绸缪了一阵子,这才目送细柳离去。 朱玲玲一向泼辣,从不吃亏,只是被林毓调理得狠了,单单怕林毓,被林毓那一眼看得如披冰雪,不等林毓回来,便悄悄躲了起来,免得林毓听了细柳贱人的话,拿她出气。 林毓负手慢慢走了回来,吩咐红玉道:“把凌风院的人都召集过来,我有话要讲!” 红玉和紫珠很快就把在凌风院侍候的大小丫鬟都召集了过来,齐齐候在院子里,等待林毓训话。 林毓坐在廊下的一张圈椅上,斯文俊秀的脸上带着阴狠之色:“……凌风院的主子是我,若有人敢坏我的事,把凌风院里的事情说出去一句半句,休怪我无情!” 他冷冷笑了笑,吩咐道:“把朱玲玲带上来!” 红玉和紫珠把朱玲玲拉扯了出来。 朱玲玲仗着林毓的宠爱,妩媚一笑,理了理裙裾,这才道:“我对大公子最是忠心——” “话太多了,掌嘴二十!”林毓打断了朱玲玲的表白。 红玉和紫珠上前,抓住了朱玲玲,另有一个叫碧环的丫鬟上前,抬手“啪”的一声,扇在了朱玲玲的嘴上。 朱玲玲一下子被打懵了,眼睁睁看着林毓,不敢相信这个在枕上和自己千般风流万般旖旎的枕边人居然会如此心狠! 林毓单手支颐歪在圈椅上,静静看着朱玲玲挨打,眼中没有一丝感情。 要想整治凌风院,自然要杀鸡骇猴,朱玲玲一向高傲,又牙尖嘴利的,拿她做筏子是最合适的! 周围静极了,“噼里啪啦”的掌嘴声接连不断。 众丫鬟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朱玲玲挨打,心中充满了对林毓的畏惧。 小梅吓得脸色发黄,出了一身冷汗。 中午的时候下起了雨。 午饭后朱玲玲被叫到了林毓的卧室里。 林毓递给她两个青玉盒子,声音慵懒:“这是上好的消肿药,一盒你用吧!” 朱玲玲心中感动,泪眼朦胧看向林毓。 林毓漫不经心道:“另一盒今晚之前想办法送到翠微居给细柳。” 朱玲玲捂着脸没说话,不敢看林毓,恨恨看着一边。 林毓看了她一眼,道:“若是让别人知道了细柳的事,我弄死你。” 朱玲玲呜咽了一声,哭着跑了出去,径直跑进了大雨之中。 因积累的公务太多,玉栀陪着林佳一直忙到了天黑。 晚饭是阿岚从青龙观宅子取回来的。 用罢晚饭,林佳见雨停了下来,便带着阿岚玉栀等人回了王府。 因刚刚下过大雨,王府内积水很深,林佳索性骑着马进了王府,沿着甬道往翠微居方向而去。 玉栀和阿岚他们骑着健驴跟在后面。 王府中各处早挂上了防雨的琉璃罩灯,照在湿漉漉的葱茏花木上,到处影影绰绰的,实在是有些吓人。 到了翠微居前,玉栀刚从健驴上下来,便看到墙角站着一个人,忙从阿岚手中接过灯笼照了照,认出是朱玲玲,顿时吓了一跳——朱玲玲脸似乎肿了,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正蜷缩在大门旁的女贞旁瑟瑟发抖! 朱玲玲也认出了玉栀,顿时哭了起来。 玉栀让林佳他们先进去,自己领着朱玲玲进了大门内的值事房,这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玲玲只是哭,并不说话。 玉栀悄悄嘱托阿岚在外面看着,自己回东厢房拿了一个大丝巾和一套洁净的内外衣物送了过去。 她先让阿岚去小厨房取些热汤过来,自己带着朱玲玲去了里间,帮朱玲玲擦拭了一番,换上了洁净干燥的内外衣物。 待朱玲玲一口口把阿岚送来的酸辣肚丝汤喝完,玉栀这才问道:“玲玲,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五章 夜探 朱玲玲在凌风院,镇日同红玉她们争风吃醋,天天闹得很乌眼鸡似的,你盯着我,我看着你,斗得不亦乐乎,如今在玉栀这里得到了些温暖,刚要开口诉说,猛地想到了林毓的威胁,当即又哼哼唧唧哭了起来,半晌方道:“大公子脾气不好,为了些小事就要掌嘴……” 玉栀想起先前在照县元宵节走百病时刺杀林佳的那些人,她记得当时林佳怀疑杀手是林毓派去的。 她心里想着,口中道:“到底是什么小事?大公子居然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朱玲玲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道:“唉,以后你就知道了!” 玉栀见她不肯说,便道:“你的脸抹药没有?若没有的话,我去拿消肿化瘀的药膏给你抹抹!” 朱玲玲这才想起林毓交给自己的青玉盒子,眼珠子一转,从袖袋里掏出林毓给的盛药膏的青玉盒子,递给了玉栀:“这是有人要我给你们翠微居的细柳的,你想个法子帮我给她吧!” 玉栀那么聪明,也许会猜出来细柳和大公子的关系,这样的话,就不是她告诉的,大公子就不能打她了! 就算玉栀猜不出来,单凭玉栀把药膏给了细柳,也会把细柳吓一跳了! 接过青玉盒子之后,玉栀眼中含笑问朱玲玲:“玲玲,这里面是什么?” 朱玲玲“哼”了一声,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拧开盖子,挖了些药膏抹在红肿的脸上,直觉麻凉的感觉弥漫开了,脸上**辣的痛感得到缓解,总算是舒服了些。 玉栀把手里的药膏拧开,发现与朱玲玲抹的药膏一样,闻了闻,一股清凉的药味扑鼻而来。 她若有所思道:“细柳也挨打了么?” 朱玲玲“哼”了一声,道:“她是挨打了!呵呵!” 细柳挨的是大公子的棍子! 玉栀:“……”难道细柳和大公子有什么牵扯? 把朱玲玲送到大门外,玉栀打着伞立在门口良久,一直到朱玲玲不见影踪,这才回了翠微居。 她径直去了西厢房,在门外叫道:“细柳,你出来一下,我寻你有事!” 细柳早早睡了,被蜜桃给摇醒,披了外衣睡眼朦胧走了出来:“玉栀姐姐,有什么事?” 玉栀借着廊下挂着的琉璃绣球灯的光晕,一边观察着细柳的表情变化,一边把那个青玉盒子递给了细柳:“这是大公子院子里的玲玲送过来的,说让我悄悄交给你!” 细柳闻言一惊,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勉强笑了笑,眼神闪烁,声音微颤:“玲玲……姐怎……怎么和你说的?” 玉栀笑了,道:“她什么都没说,只说让我悄悄交给你!” 细柳好像很慌张的样子,朱玲玲应该是知道细柳什么秘密,不知道凌风院别的丫鬟知不知道。 见玉栀还笑着看自己,细柳心脏怦怦直跳,急急慌慌屈膝行了个礼:“谢谢玉栀姐姐!” 说罢,她急急回房去了。 蜜桃正一手拿着靶镜,一手拿着描眉的软笔,对着烛台描眉,见细柳进来,她瞟了细柳一眼,道:“玉栀这婢子找你做什么?” 细柳心里乱糟糟的,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 她下面其实还有些红肿,等一会儿把手洗了,待蜜桃睡下,悄悄抹药得了。 蜜桃打量着细柳,总觉得细柳有什么瞒着她:难道细柳被玉栀收买了?要不明日去找苏妈妈,让苏妈妈说说细柳! 玉栀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她回了正房,见林佳在灯下读书,便一个人去了杨妈妈那里,陪杨妈妈聊了一会儿之后,玉栀端着一盖碗鸡丝面回了正房——这是杨妈妈亲手给林佳做的宵夜。 第二日雨依旧下个不停,林佳便坐车带着玉栀去了州衙的通判厅。 林佳带着玉栀和阿岚阿青刚走进通判厅,胡英志就带着雄鹰和鲲鹏两个小厮迎了上来。 他微微一笑,先和林佳见了礼,这才道:“大人,为了感谢玉栀的救命之恩,我备下了些礼物!” 林佳看向玉栀,见玉栀摇了摇头,他正要替玉栀直接回绝,刚要开口,谁知胡英志微笑着看着玉栀:“玉栀,是一箱子书,都是些话本、笔记和诗词。” 他好几次看到玉栀拿着一本书在看,觉得她应该很喜欢读书,因此特地投玉栀所好,亲自去青州的书肆选了一箱子书。 玉栀的确很喜欢书,闻言顿时欢喜极了,眼睛亮晶晶:“真的吗?” 她怕林佳不让她收,目光灼灼看向林佳。 见玉栀这样,胡英志不由酸溜溜的,面上却笑得温柔之极。 林佳见玉栀这样喜欢,心里后悔极了——早知道老子让人多买些书,全送给玉栀——他摆了摆手,道:“既然喜欢,就收下吧!” 见林佳松了口,胡英志笑着拱了拱手,带着玉栀去看放在廊下的那个樟木箱去了。 打开箱子之后,玉栀见一摞书上面摆着几个精致的印花锦匣,不由一愣:“这是——” 胡英志顿时笑了,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我正要拜托你件事呢!” 玉栀刚得了人家那么多书,怎么好拒绝,忙道:“什么事?” 胡英志微笑道:“我刚在青州城开了家胭脂水粉铺子,这是店里制香娘子制成的几样胭脂和香膏,另有从西域进来的眉黛,正好要找人试用,拜托你试用一下,把效果告诉我!” 玉栀闻言,眼睛一亮:“是先前在照县铺子里的制香娘子么?” 胡英志笑着“嗯”了一声。 玉栀笑眯眯道:“我对制香很有兴趣,我试过后能不能带我去见你家的制香师傅?” 胡英志自然是答应了,吩咐雄鹰和鲲鹏帮玉栀把这箱子书搬到烧茶的暖阁里去。 玉栀忙道:“我去开门!” 她拿出钥匙打开锁,看着雄鹰和鲲鹏把箱子搬进了暖阁里——因为她负责茶水,所以暖阁就成了她的小安乐窝。 送走胡英志,玉栀点着了小炭炉,开始烧水给林佳沏茶。 烧水的间隙,玉栀千挑万拣,终于从樟木箱里选了一本配诗的画册看了起来。 这本书纸质精美,印刷清晰,上面的画也很有意境,玉栀非常喜欢。 她一边美滋滋地翻看着,一边想:人还是要做好事啊,真是好人有好报! 帮助胡英志只是举手之劳,胡英志却送了她最喜欢的书和胭脂水粉。 玉栀在廊下暖和看书的时候,胡英志正在和林佳商议如何预防秋季蝗灾——青州是北方的鱼米之乡,却也是蝗灾常发之地,年年需要预防蝗灾。 两人谈了一阵子之后,都有些口渴,正好玉栀送了刚沏好的一壶毛尖进来,一人奉了一盏茶。 玉栀出去的时候,胡英志端着茶盏看着玉栀的背影,默默计划着。 林佳的前途不可限量,除了有可能过继给当今陛下,成为皇太子,将来最低也能袭了王爵,成为下一代兴平郡王,这样的林佳,如何会娶玉栀为妻? 既然这样,他就耐心等着好了,即使林佳纳了玉栀为妾,林佳将来还是会娶妻的,若是林佳的妻子妒悍,那自己就还有机会! 胡英志出身市井,他可不在乎什么处子不处子的,他自己都不是处男,何必要求玉栀一定是处女? 再说了,即使他是处男,可是只要他和玉栀感情真挚,一生相守,玉栀是不是处子又有什么关系? 玉栀刚走出去,便听到身后林佳与胡英志又谈了起来,好像是再说什么治蝗之法,不由笑了,扭头道:“是要消灭蝗虫么?” 林佳见她笑盈盈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含笑道:“你有法子?” 玉栀立在门槛外,认认真真道:“先前我们村子和附近的村子曾经闹过蝗灾,我记得清清楚楚,到处都是蝗虫,密密麻麻,恶心死了!后来我们那里来了一个新知县,教大家养鸭子,把鸭子放在田里吃蝗虫,我家那时候还养了几百只呢,很有效!” 林佳闻言,当即道:“我记得在一本唐人笔记上读到过这种治蝗法子,非常详细……那本书如今在我父亲书房里,我晚上就去寻来看看!” 玉栀当即道:“我打着灯笼陪你过去!” 林佳秀长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啊!” 胡英志:“……”心里好难受! 晚上回到郡王府,林佳让玉栀穿了小厮衣服,果真带着玉栀往外书房去了。 此时夜渐渐深了,四周一片静寂,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挂着一盏琉璃绣球灯,映得地上的积水明晃晃的。 林佳见四周无人,便伸手牵着玉栀的手,口中轻轻道:“爹爹外书房还有一个后门,咱们从后门进去!” 玉栀有一种探险的刺激感,心脏怦怦直跳,手脚轻快,她原本想要甩开林佳的手的,可是发现林佳的手有些凉,忙反握住林佳的手,帮他暖手。 夜风湿漉漉的有些冷,吹透了林佳的夏袍,可是被玉栀温暖柔软的手握着,林佳心里暖洋洋的,他带着玉栀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外书房院子后的穿堂,又进了一个钻山耳房 钻山耳房内空荡荡的,简单的桌子上放着一盏白玉烛台,烛焰晃动明明灭灭,有些吓人。 林佳熟门熟路领着玉栀进了厢房。 出了厢房之后,两人沿着游廊向前走去,很快便走到了外书房的门前。 林佳轻轻道:“玉栀,这就是我爹爹的外书房!” 书房门口有两个侍卫把守,只是林佳是常来常往的,王爷从不阻止,因此他们默不作声,任凭林佳带着玉栀进去了。 到了兴平郡王的书房,看着里面华丽精致的摆设,玉栀轻笑一声:“王爷真是太会享受了!” 林佳笑了起来,道:“爹爹一天到晚,要么呆在外书房里,要么去姬妾房里——他那么爱享受,自己住的地方,自然要收拾得舒服了!” 玉栀轻轻道:“他怎么不和李王妃住一起?” 林佳一边立在高大的紫檀木书架前翻书,一边道:“等回去我再和你说!” 他知道玉栀也喜欢看书,便道:“你也找找看吧,爹爹这里书很全的 ,到时候就说我拿的!” 玉栀翻了翻,见有几本像是话本,就拿了出来道:“我挑了三本!” 林佳没过多久就找到了那本唐人笔记,便带着玉栀大摇大摆离开了。 第八十六章 隐疾 回到翠微居之后,林佳和玉栀一起去了内书房。 林佳翻看那本唐人笔记,并拿着笔做着笔记。 玉栀发现这三本书还是崭新的,上面用牛皮纸做的封条还在,还没被人翻开过,便从三本书里面挑选出一本《春闺梦》,拆开封条,搬了张锦凳坐下,趴在书案上看了起来。 她看了几页之后,发现有些不对,却觉得刺激得很,便继续往下看——这本书的主人公是一位叫阿谢的美女,这个美女十五岁时就看到自家的丫鬟和家里的小厮有了关系,内心荡漾,但是用节操控制住了自己;十六岁嫁人之后,阿谢和丈夫很是恩爱,丈夫不在家的时候,阿谢又多次看到大伯子小叔子和府中女仆私会的场景,却仍然控制住了荡漾的心;丈夫后来带着阿谢离开家乡外出经商,夫妻俩恩恩爱爱一起走遍天下,一生幸福安乐。 书中艳情描写很是露骨,但是情节很有意思,这位阿谢的一生堪称多姿多彩! 玉栀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看向林佳,见林佳正低头专心地做着笔记,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看着真是好看极了。 她拿起另外那两本书拆开翻了翻,发现都是这种香艳故事,便拿了起来,预备藏起来不让林佳看见。 林佳见她行踪诡异,故意道:“让我看看你拿的那三本书吧!” 玉栀有些尴尬,忙道:“这书不好看,你别看了!” 林佳黑泠泠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玉栀。 玉栀拗不过他,只得悻悻地把书递给了他:“你看看吧,真不是什么好书!” 林佳拿过书翻了翻,在看到“床瑟瑟摇动,钩帷摇曳”一句,便知这是一本艳情话本,俊脸通红,忙把那三本书收到了抽屉里,板着脸道:“这书的确不是好书,明日我带你去买些好书!” 玉栀见林佳的脸红了,便知林佳也看到了那艳情难容,讪讪道:“知道了……” 她磨蹭了一会儿,悄悄出去了。 见玉栀出去,林佳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胡英志白日送了玉栀一箱子书,不知道混没混进这些没羞没臊的书,明日检查一番去! 玉栀出去之后,心里却是有些后悔——发现这些书是艳情话本,应该早些收起来偷偷看的,怎么能让林佳发现呢? 不过她素来拿得起放得下,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去小厨房帮林佳做宵夜去了。 林佳读完那本唐人笔记,开始研究笔记中记载的治蝗之法。 不知过了多久,林佳忽然闻到了一阵牛肉汤的味道,一抬头,便看到了手里端着托盘笑眯眯的玉栀。 玉栀轻盈地走了过来:“我去小厨房给你炖了牛肉汤!” 即使是夏日,刚下过雨的深夜也有些冷,林佳喝完牛肉汤,身心皆暖洋洋的,便起身带着玉栀一起回了卧室。 林佳洗漱罢从浴间出来,发现玉栀已经铺好了床,正端坐在锦榻上等他——玉栀好奇心强得很,一定是要问他李王妃为何与父亲分居! 看着玉栀圆溜溜的眼睛,林佳垂下眼帘,道:“父亲身边有一个颇受宠爱的妾室,叫水萍,先前是侍候我的丫鬟。” 林佳说得含糊,可是玉栀当即就猜到了——林佳把自己的丫鬟水萍给了兴平郡王,利用水萍离间了兴平郡王和李王妃! 她看着林佳,很认真地说道:“那你可别把我送人,王爷也不行!” 林佳:“……” 他脸有些红:“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爹怎么会那么没节操!” 兴平郡王虽然喜欢美女,基本的节操还在,不管是先前的水萍,还是不久前的水莲,其实都是她们自愿的,只不过为了对付李王妃,水萍和林佳结为盟友罢了! 林佳觉得玉栀误会了自己,心里很是郁闷,也不理玉栀,自己掀开薄被躺下睡了。 玉栀见林佳如此生气,知道林佳不会把自己送人,她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起身熄灭了林佳床头的烛台,又帮他放下纱帐。 她正预备离开,忽然听到林佳低声道:“玉栀,你晚上睡在锦榻上吧!” 玉栀:“……你怎么了?” 睡在帐中的林佳厚着脸皮道:“我夜里老做噩梦……” 玉栀最是仗义,当即去东厢房把自己的铺盖搬了过来,当夜就睡在了窗前的锦榻上。 清晨醒来,玉栀听到外面还淅淅沥沥下着雨,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前宋陆游的诗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她躺在床上听了片刻雨声,这才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 屋子里太暗了,玉栀点着烛台,用烛台照着看了看靠西墙摆着的西洋金自鸣钟,见还不到寅时,便先去洗漱梳妆去了。 待一切齐备,玉栀这才走床边去叫林佳。 她叫了好几声,没听到林佳的声音,担心林佳生病,便把烛台放在床前小几上,撩开纱帐看了过去。 林佳闭着眼睛犹自躺着不动。 玉栀见状,有些着急,便伸手去推林佳。 谁知隔着薄被刚挨着林佳,她便觉得有些不对——这么硬,这是什么? 玉栀下意识又隔着薄薄的被子捏了一下,发现似乎有液体渗了出来,而那里已经软了下去。 林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秀长的眼睛迷茫地看着玉栀,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看着林佳,玉栀灵光乍现,忽然明白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了! 她松开手,面红耳赤看着林佳,喃喃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林佳这时候也回过意来,脸色苍白看着玉栀——他的秘密被玉栀发现了! 玉栀会不会嫌弃他?会不会离开他? 玉栀见林佳脸色苍白,以为林佳是害羞,脸也有些红,忙起身拿了套洁净中衣亵裤,放到了林佳床边,自己看都不看看林佳,低低说了句“我去取早饭”,便离开了。 林佳默不作声起身,抱着那套中衣亵裤进了浴间。 玉栀把早饭取了过来,在明间摆好,见林佳还没有出来,便探头进去道:“出来用早饭啦!” 因为想到林佳大概是损失了些体力,在份例之外,她特地让小厨房的厨娘给林佳煎了两个鸡蛋。 林佳衣袍整齐走了出来。 食不甘味用过早饭,林佳带着阿岚和阿青离开了。他今日要随着知州夏志清去巡视青州下属诸县,玉栀不用跟着他过去。 林佳离开之后,玉栀越想越觉得他今日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往日林佳虽然沉默寡言,可是每次和她说话,他秀长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总是开开心心的模样,今日怎么说呢?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 想了一阵子之后,玉栀渐渐就想到了清晨自己与林佳之间的尴尬事件——难道是因为那件事么? 对于男人,玉栀的了解其实并不多,她想了又想,决定去看看那本《春闺梦》,看看能不能学到些东西。 林佳原本是打算把那三本艳情话本给烧毁的,谁知早上过于沮丧了,居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玉栀进了内书房,很快就从林佳书案的抽屉里寻出了那三本书。 她特特拿出那本《春闺梦》,认认真真坐在那里学习起来。 读了一会儿之后,玉栀开始觉得不对了。 阿谢第一次偷窥小厮和丫鬟在花园里相会,那小厮的那里居然足足弄了一个时辰。 玉栀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林佳持续的时间大概是……须臾! 想到这里,玉栀还是不敢相信,便继续往下看,发现阿谢成亲之后,见到家中媳妇与小叔子私会,时间同样是持续了一个时辰以上。 这下子玉栀总算是明白林佳俊脸苍白的原因了——林佳没法子当男人! 想明白之后,玉栀心里却难受得很,似乎有人拿了根绣花针,用针尖在她心上扎了一下一般,又酸又麻…… 想到才十七岁,又那么高傲敏感的林佳,偏偏有这个问题,她心里就难受。 她很心疼林佳。 第八十七章 阴谋 三日禁足期满,蜜桃和水荇终于可以出门了。 水荇心里不忿,可是水莲不在,她无人可以倾诉,就收拾了些该洗的衣服,用木盆装着,往大厨房边的水井阁洗衣去了。 王府内院大厨房外面有一眼井,内院的丫鬟们都是去那里打水洗衣,先前的姜王妃索性让人把这块地方用花墙圈了起来,修成了一个大大的六角亭子,这样即使下雨天下雪天,丫鬟们也能过在这里洗衣服。 这个六角亭子就叫水井阁。 水荇过去的时候,好几个丫鬟已经在那里洗衣了,其中有两个是在春风苑侍候的丫鬟,一边洗衣,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话。 春风苑住的都是王爷的妾室,因此水荇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那两个丫鬟说的正是王爷新抬的莲姨娘,其中一个细眉细眼尖下巴的丫鬟道:“……现如今莲姨娘可够受宠的,连萍姨娘都比不上呢!” 另一个圆脸黑里俏的丫鬟笑嘻嘻道:“你发现没有,王爷如今最宠爱的两位姨娘,都是原先侍候二公子的丫鬟……” 细眉细眼尖下巴的丫鬟一听,眉飞色舞道:“好像的确是这个样子……二公子没了娘,王爷常去看他,侍候二公子的丫鬟飞上枝头的机会自然就多喽!” 水荇听了她们的话,“哼”了一声,很是鄙视。 可是不知道为何,想想英俊温柔成熟稳重的王爷,再想想阴沉沉的二公子林佳,她不由也有些心动了…… 蜜桃见细柳脸色苍白,恹恹地坐在房内做针线,便自己出去逛了。 她先在翠微居逛了逛,发现明间的门虚掩着,后院的小门上却挂着锁,小偏院又是杨妈妈住着,值事房还有一个小厮守着,简直是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和蜜桃细柳啊! 逛了一阵子之后,蜜桃趁人不注意,悄悄离开了翠微居,在花园里逛了一阵子,这才往鸿禧院方向去了。 今日青州知州夏志清的夫人许氏带着女儿夏曼云和夏曼翎来见李王妃,李王妃陪着许氏母女在正房明间说着话。 夏曼云是长女,却是庶出;夏曼翎是次女,却是嫡出。 其中夏曼云清水眼樱桃小口尖下巴,削肩细腰,生得富有古典美;夏曼翎生得鹅蛋脸细长眼睛,颇为妩媚,身材高挑中等身材。 因这两个女儿还都没有人家,因此夏夫人常常带着她们出来交际。 李王妃悄悄打量着夏志清的这两个女儿,发现庶出的夏曼云生得尤其美貌,简直活生生是古代美人图中走出来的仕女一般。 她心里打起了主意——她可不想让林佳娶一个娘家得力的妻子! 打定主意以后,李王妃含笑问道:“夏夫人,不知令千金许了人家不曾?” 夏夫人之所以带着女儿来王府走动,自然是因为王府如今有三个未婚的公子,因此闻言大喜,面上却矜持得很:“不曾许人呢!这两个女儿都是我的心尖肉,自然是要好好相看了!” 李王妃闻言,微微一笑,道:“我们老二如今在州衙与夏大人共事,还请夏夫人在夏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让夏大人好好照应我们老二!” 夏夫人闻言,忙陪笑道:“那是自然,王妃请放心!” 夏曼云和夏曼翎听了,都垂下眼帘做害羞状,心中却都有些雀跃——听说王府的二公子是已故姜王妃嫡出,不知道生得怎么样呢! 苏妈妈作为李王妃的亲信,此时自然在廊下侍候。 正在这时,她院子里的小丫鬟玉玲走了过来,立在廊下悄悄道:“妈妈,翠微居的蜜桃来寻您!” 苏妈妈一听,忙和大丫鬟雪梨说了一声,这才带着玉玲回去见蜜桃。 蜜桃正在苏妈妈院子里的廊下坐着,由一个粗使婆子陪着说话,见苏妈妈进来,忙笑吟吟上前行礼。 她胸部实在是太大了,不过走了短短几步路,胸前便微波荡漾,看得苏妈妈都佩服自己了——把这样的尤物安排进二公子院子里,不信林佳不动心! 进了明间坐下之后,苏妈妈开门见山问蜜桃:“这几日翠微居怎么样?” 蜜桃便把她和水荇被禁足,二公子贴身只有玉栀服侍,以及细柳近来有些怪,林林总总全说了出来。 苏妈妈听了之后,一件件忖度着,脸上笑意却越发灿烂,拿了一个小银锞子给了蜜桃:“你辛苦了,拿去买花戴吧!” 蜜桃接过银锞子,先谢了苏妈妈,然后珍而重之地把银锞子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苏妈妈瞟了正装银锞子的蜜桃一眼,道:“上次给你的蜜饯吃完没有?吃完的话再给你些吧!” 蜜桃一听,当即笑盈盈道:“妈妈给的蜜饯,我和细柳都很爱吃,如今都吃完了!” 苏妈妈笑意加深,亲自去了卧室,很快就拿着一个匣子出来了:“这匣子都给你吧!” 待蜜桃接过了匣子,她状似无意道:“你要和翠微居的其她丫鬟,尤其是玉栀搞好关系,平时千万别小气,女孩子都爱吃零嘴,譬如这蜜饯,你也让玉栀尝尝!” 蜜桃满口答应了下来。 苏妈妈又拿出了一个香囊递给了蜜桃,轻轻道:“想办法放到二公子床下!” 蜜桃见苏妈妈神情郑重,不敢多问,忙接了过来,塞进了袖袋里。 待蜜桃离开,苏妈妈又歇了一会儿,这才见李王妃去了。 送走夏夫人和两位夏姑娘之后,李王妃正歪在明间锦榻上歇着,雪梨跪在一边拿了美人拳给她捶腿。 苏妈妈走了进去,沉声道:“王妃,奴婢有事要禀报!” 李王妃挥了挥手,让砸屋子里侍候的丫鬟雪梨、苹果、橘子和葡萄都出去了。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王妃,苏妈妈这才叽叽咕咕说了起来:“王妃,浸了烈性春、药的蜜饯又给了蜜桃一匣子,她们常吃这个蜜饯,就算二公子对她们没意思,她们也会强了二公子的。” “装了药末的香囊已经给了蜜桃,二公子不喝雄黄酒,说不定何时就睡着丧了命!” “蜜桃说那个细柳不对劲,我让她再看看。” “……” 李王妃笑意加深,得意极了:“我今日已经引诱了许氏,咱们三管齐下,不信林佳这崽子这次能逃脱!” 苏妈妈也笑了起来,想了想,道:“王妃,那大公子……” 李王妃“哼”了一声,道:“林毓性格懦弱,一向谨小慎微,暂时先不动他!” 苏妈妈答了声“是”。 玉栀心里难受,一上午都没出门。 她虚掩着明间门,拿了几本医术一直在内书房坐着读书,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林佳的隐疾。 蜜桃回到翠微居,水荇和细柳已经取回了午饭,只等着她一起吃了。 吃午饭的时候,蜜桃心情好得很,笑着问细柳:“我刚才瞧见正房明间的门没上锁,怎么,二公子难道呆在家里?” 水荇冷笑一声,夹了块豆腐吃了:“二公子自然是去衙门了,在家的是玉栀!” 蜜桃舀了一口野鸡崽子蘑菇汤,慢慢喝了,这才问道:“你们上午见玉栀没有?” 细柳一直坐在窗前榻上做针线,便道:“我上午一直在窗前做针线,根本没见她出门!” 蜜桃笑了:“难道是她出去了,却忘了锁门?” 水荇先前和玉栀相处过,清楚玉栀做事一向细心周全,应该不会做出人不在门忘锁这种事,可是听蜜桃和细柳似乎都很盼着玉栀忘记锁门,便忍住没有说。 用罢午饭,蜜桃主动提出送碗筷回大厨房,让水荇和细柳在房里睡午觉。 明日便是五月初五端午节了,天越发热了起来,王府中一向是人人皆睡午觉的。 水荇一向懒得很,能躺倒绝对不坐着;细柳自从和大公子做了那事,下面还有些肿,自然也不想动。 蜜桃大方得很,拿出苏妈妈给的那匣子蜜饯,给水荇和细柳一人分了好几个,这才往大厨房去了。 从大厨房回来,蜜桃发现水荇和细柳都睡下了,便用油纸包了几粒蜜饯,沿着游廊往正房去了。 如今正是五月,翠微居庭院里满眼新绿,花香扑鼻,仰首看天,天空碧蓝,时有布谷鸟飞过,真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日子。 蜜桃慢悠悠拿着包着蜜饯的油纸包走到了正房明间门外,略一踌躇,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狂跳的心脏,这才开口道:“玉栀姐姐,你在吗?” 玉栀午饭都没有吃,还在西暗间内书房看书。 听到蜜桃叫她的声音,她刚要答应,可是想了想,便没有吭声,而是悄悄把手中的书放下了。 蜜桃没听到回答,还不放心,扬着手里的油纸包又叫了一声:“玉栀姐姐,我给你送蜜饯来了,你在吗?” 玉栀依旧没有吭声。 她看向自己的脚——玉栀今日没有出门,脚上穿的是一双在内室穿的浅碧玄罗软底绣鞋——这种鞋走在路上,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蜜桃叫了好几声,见没人答应,终于确定玉栀不在房里,便伸手轻轻去推门。 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吱呀”之声。 蜜桃往后看了一眼,见庭院里静悄悄的,满眼新绿,一个人都没有,便拎起裙裾进了明间。 她知道林佳住在东暗间,因此直奔东暗间卧室。 掀开卧室门上纱帘之后,蜜桃进了卧室。 第八十八章 毒蛇 玉栀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到了东暗间卧室门口,她把纱帘掀开了一条缝隙,凑过去往里面看。 只见蜜桃立在卧室里张望了一下,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径直走到床边,蹲下身子,扬手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了床底。 玉栀屏住呼吸,见蜜桃即将转身,她忙踮着脚跟飞快地跑回了充作内书房的西暗间。 好在她今日穿的是那双浅碧玄罗软底绣鞋,除了鞋底与地板的细微摩擦声,居然没有发出别的声响。 玉栀刚掀开帘子进了西暗间,蜜桃便从东暗间卧室出来了。她在明间张望了一下,急急跑了出去。 待明间门被关上,玉栀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拿了起身拿了撑后窗户的竹竿,去了东暗间卧室。 看着用竹竿从床底划出来的浅紫香囊,玉栀思索了片刻,起身拿了张油纸,把这个香囊包了起来,放在了窗台上。 她立在窗前,开始思索对策。 蜜桃是李王妃安插进来的人,她往林佳床下扔了这个香囊,自然不是为了保佑林佳长命百岁,而是要陷害林佳…… 蜜桃把香囊扔进二公子床下之后,心脏怦怦直跳,总觉得心虚。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自然能猜到苏妈妈让她往二公子床下扔的这个香囊,一定是要害二公子。 可是她的爹娘哥嫂都在李王妃手里捏着,为了家人,自然得听王妃和苏妈妈的话了。 至于林佳,反正林佳待她冷淡得很,死了算他倒霉! 这样一想,蜜桃便一点都不心虚了,掐了朵浅粉色的蔷薇,一边放在鼻端嗅着,一边哼着歌回去了。 她刚进西厢房,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听到玉栀的声音:“明日便是五月初五端午节了,该准备端午节物了,你们去采些桃叶、柳叶、葵花、薄叶和佛道艾,明日端午节挂在门首!” 蜜桃刚做了坏事,心里正有些怯,当即看向细柳。 细柳不愿得罪玉栀,当即轻轻道:“咱们出去吧!” 她俩出了北暗间卧室,这才发现水荇也出来了。 水荇倒不是怕玉栀,只是她这几日睡得太多,身上睡得酸痛,正好想出去转转。 玉栀含笑把花篮递给细柳,目送细柳、水荇和蜜桃出去。 待细柳三人出了院子,玉栀飞快地跑进了西厢房,掀开帘子进了北暗间卧室,直奔最靠里的床边——她记得蜜桃睡在床上,细柳睡在窗前锦榻上。 把紫色香囊扔到蜜桃的床底之后,玉栀把那张油纸攥成一团,开开心心出去了。 她去了小厨房,把那张油纸塞进灶膛里烧了。 眼睁睁看着那张油纸化为灰烬,玉栀笑嘻嘻抬头看向帮厨的朱婆子:“朱妈妈,中午做什么饭?” 玉栀不笑不说话,朱婆子一向喜欢她,当下笑着道:“我觉得腻喜欢吃面,今天中午做面吧!” 玉栀点了点头,又帮朱婆子洗了菜,这才回了翠微居。 她刚走到翠微居,水荇、蜜桃和细柳三个人就提着篮子回来了。 玉栀看了看,见桃叶、柳叶、葵花、薄叶和佛道艾都齐备了,便和她们三人一起拿了剪刀和丝带,把这些花花叶叶修剪了,用丝带绑好,拿去挂在了门首。 用罢午饭,玉栀拿着书在内书房窗前榻上坐着读,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从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发现蜜桃从廊下走了过来。 玉栀放下书迎了出去:“蜜桃,有事?” 午后的阳光有些热,蜜桃细嫩圆润的脸颊上出了一层细汗,瞧着越发白里透红,气色好得好,她手里拿着一个叠得齐齐整整的油纸包,笑吟吟道:“玉栀姐姐,这是我托人在外面买的蜜饯,又酸又甜,挺好吃的,给你送几个尝尝!” 玉栀笑着接住了,又拿了一盒胭脂给了蜜桃做谢礼。 胡英志上次给她的谢礼中有好多胭脂水粉,她根本就用不完,因此给了蜜桃一盒。 蜜桃打开一看,见是上好的用玫瑰淘澄的胭脂,顿时大喜,又陪着玉栀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离开了。 玉栀打开那包蜜饯看了一眼,又包了起来,预备明日拿到青龙观宅子让刘大夫看看。 蜜桃刚在林佳床下使过坏,她怎么敢吃蜜桃送来的东西! 林佳与知州夏志清今日去的是距离青州最近的祁县,路程不远,因此晚上就赶了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玉栀正在明间灯下制作五彩丝线。 按照大周朝的风俗,端午节要用青、红、白、黑、黄五色丝线搓在一起,系在脖子、手腕和和脚腕上,据说能够辟邪求安康。 见到林佳进来,玉栀欢喜极了,忙起身去迎。 林佳身上穿着件湿漉漉的油布斗篷,他一边脱斗篷一边道:“刚进城就下起了雨,不过雨倒是不大!” 玉栀接过油布斗篷,探头往外面看了看,这才发现下雨了。 雨倒是不大,淅淅沥沥的,庭院里的青砖地面已经湿透了。 把林佳安顿下之后,玉栀去小厨房取了晚饭过来,侍候林佳用了。 林佳洗罢澡出来,玉栀拿了五色丝线要给他系上,林佳实在是不好意思系这些,在玉栀的步步紧逼下连连后退。 最后他还是拗不过玉栀,只好坐在那里,任凭玉栀给他的手腕脚腕都系上了五彩丝线。 看着林佳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玉栀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林佳也笑了。 见林佳似乎忘记了昨夜之事,玉栀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夜深了,外面雨声淅沥,四周静极了。 林佳倚着锦缎靠枕坐在黄花梨木拔步床上,手里拿着《农学要术》在读。 这几日接连下雨,到处都湿漉漉的,玉栀特地把他的锦被和锦褥拿到熏笼上熏了半日,如今又暖和又馨香,非常舒服。 窗前锦榻上,玉栀舒舒服服坐在被窝里,对着一边的枝型灯在看书。 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可是似乎有一个透明的罩子把他俩罩在一起,他俩自成了一个小世界,谁也融不进他们的世界。 正在这时,玉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忙坐直了身子,总觉得刚才仿佛是幻觉。 林佳也看向玉栀。 玉栀刚要说话,便听到惨叫声又响了起来,听着似乎是蜜桃的声音。 林佳迅速下了床,拿了月白纱袍穿上,便要出去。 玉栀忙也穿上外衣,跟着走了出去。 林佳刚出去,便看到走廊上有人尖叫着冲了过来:“二公子,蛇!好多蛇!好多蛇呀!” 玉栀认出了是细柳,忙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细柳满脸是泪,浑身瑟瑟发抖:“蜜……蜜桃床……床下全是……是蛇……” 玉栀闻言,心里有些明白了——蜜桃扔到林佳床下的那个香囊,里面装的应该是引蛇的药物! 这时候在二门外值事房轮值的阿橙和阿岚也过来了,林佳便带着他们去了西厢房。 玉栀也扶着细柳跟了上去。 西厢房大门紧闭,水荇浑身颤抖紧紧扶着门闩,见林佳过来,她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佳眼睛微眯:“屋里有人么?” 水荇连连点头,牙齿打着颤:“有……有人!蜜桃在里面!” 林佳道:“里面怎么了?” 细柳被玉栀扶了过来,抖抖索索道:“蜜桃床下床上好多蛇……” 林佳吩咐阿岚和阿橙:“去杨妈妈那里取一坛雄黄酒,再拿两个火把过来!” 阿岚和阿橙答应了一声,很快就抱了一坛雄黄酒拿了几个火把跑了过来。 林佳点着了火把,阿岚拿两个火把,阿橙抱着雄黄酒,做好准备之后,他看了看阿岚,点了点头。 阿岚会意,抬脚踹开了房门,举着火把进了西厢房。 玉栀跟在后面,看到屋子里地上好多粗粗细细眼颜色各异的蛇,这些蛇在地上蜿蜒爬行蠕动着,她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阿橙泼洒着雄黄酒开路,阿岚跟了进去,很快便进了北暗间卧室。 因为阿橙泼洒的雄黄酒,那些蛇开始飞快地四处游动,很多蛇从卧室里游动了出来,明间地上好多蛇,这些蛇还往外游走。 正在这时,阿橙用胳膊夹着蜜桃出来了。 见蜜桃一动不动,林佳沉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阿橙出了西厢房,弯腰把蜜桃轻轻放在了廊下地上,轻轻道:“她已经死了。” 此时蜜桃正面朝上躺在地上,玉栀清清楚楚看到了蜜桃发青的脸和嘴角淌下来的紫色的血。 玉栀脸色苍白,心道:这么毒的蛇,看来蜜桃背后的主使人想要置林佳于死地…… 林佳见玉栀脸色苍白,以为她不敢看到死人,便留下阿岚和阿橙收拾残局,自己牵着玉栀的手往明间方向走去。 回到明间,林佳让玉栀在圈椅上坐下,立在那里安慰玉栀道:“阿岚和阿橙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 玉栀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这才抬眼看向林佳:“这些蛇应该是我引过来的……” 林佳一愣。 玉栀便把今日蜜桃往他床下放香囊的事说了。 林佳听了,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黑泠泠的眼睛凝视着玉栀:“玉栀,谢谢你!” 谢谢你再次救了我的命! 玉栀深吸了一口气,道:“蜜桃若是还活着的话,还可以逼问她背后的主使人,可是如今……” 林佳俊俏的脸上漾起冷酷的笑:“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他起身走到门口,吩咐刚赶过来保护他的阿青:“去请王爷过来!” 第八十九章 锻炼 林涛今日难得的没去陪伴小妾,而是在外书房鉴赏林佳送他的那些书画。 听了阿青的叙述,他当即带着几个亲信小厮赶了过来。 此时夜风渐起,西厢房廊下挂的灯笼在风中晃动着,惨白的灯光下,西厢房内外的景象分外凄惨:因为阿岚的出手,西厢房里满是蛇尸;水荇和细柳吓得面无人色,缩在台阶下瑟瑟发抖;蜜桃肌肤发青,七窍流血横尸廊下。 看着眼前的景象,饶是林涛见多识广,也有些胆战心惊。 林佳待父亲都看过了,这才吩咐阿岚:“去看看蜜桃的床下有没有一个紫色香囊!” 林涛听了,挑眉看向林佳。 林佳毫不畏惧迎着父亲的视线,与林涛极为相似的秀长眼睛清澈纯净。 阿岚答了声“是”,小心翼翼躲着蛇尸进了西厢房,很快就用一根银簪子挑着一个紫色的香囊出来了。 林涛看着这个沾满灰尘的香囊,眼睛微眯看向林佳。 林佳沉声道:“爹爹,去内书房说吧!” 说罢,他看了玉栀一眼。 玉栀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 林涛跟着林佳去了内书房,玉栀和挑着紫色香囊的阿岚跟了过去。 林佳请林涛坐在书案后面的宝椅上,自己立在那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玉栀也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和做的事情说了。 林涛静静坐在那里,半日没说话。 虽然林佳没有直接证据,可是林涛知道确实是李王妃做的,因为类似的事情李王妃做过不少次了,这次也一样,如果他命人追查的话,一定会查到李王妃身上。 可是他不愿意动李王妃,这是他的妻子,是他的表妹,是他曾经真心喜欢过的女人,也是他的三儿子林仪的亲生母亲。 更重要的是,如今李氏家族势大,李王妃的亲哥哥李清泽正是兵部尚书天子宠臣,作为一个被天子猜忌的郡王,他不愿轻易因为李王妃而与李氏家族结怨。 过了良久,林涛看向林佳:“阿佳,你有什么要求,说出来吧,爹爹尽量满足你!” 听了林涛的话,林佳神情未变,可是脸色却变得苍白起来——每次李王妃害他,他找出明确证据,都会去见他这位父亲。 其实他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很难撼动李王妃,他只是因为没了母爱,他想在这位爹爹身上寻找父爱而已。 可是他这位父亲总是说“阿佳,你有什么要求,说出来吧,爹爹尽量满足你”,然后轻轻放过李王妃。 见林涛脸色白得快要透明,秀长眼睛中浮起了一层水雾,分明是愤怒到了极点,却没有一点办法,玉栀心里酸酸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林佳和她,都要强大起来! 看到儿子的眼泪,林涛眼神变得冷酷起来,他扫了阿岚和玉栀一眼。 林佳聪慧之极,极善察言观色,当即道:“父亲,他们都是我的亲信!” 林涛点了点头,这才压着声音道:“阿佳,你要记着,生在皇家,从来都是这样残酷。现在李王妃想要害你,是因为你挡了她和林仪的路,你若真的被她害死,这说明你自己无能。只要陛下看重你,将来还有更多的人想要你死,你要想脱颖而出,走上那最高的位置,就要自己去应对这一切,而不是像一个吃奶的孩子,遇到事情就向我求助!” 林佳眼神渐渐平静了下来,垂下眼帘,道:“我知道了。多谢父亲训诫。” 他抬眼看向林涛:“父亲,知州衙门公务繁忙,郡王府距离颇远,来往不便,儿子想搬到衙门附近居住。” 林佳知道林涛是不会答应他搬出去的,因为这不符合他一直以来维持的父慈子孝家庭和睦的假象。 他要做的,只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而已。 林涛见林佳屈服了,神情顿时放松起来:“我还活着呢,分什么家!这样吧,王府东南角有一处青莲院,正好临街,你搬进去后可以在东边或者南边开一个门,以后进出也方便些。” 林佳目的正是如此,见林涛答应了,便答了声“是”。 谈到这里,林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林佳的目的也达到了,父子俩都无话可说了,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林佳淡淡道:“父亲,我送你回去!” 林涛负手走出了翠微居,林佳错后半步跟着他。 众亲随知道王爷还有话要和二公子说,都远远跟在后面。 就着附近树上的灯笼光晕,林涛看了林佳一眼,见林佳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这一辈子注定窝窝囊囊呆在青州这个偏院的小地方了,可是作为他的儿子,林佳却要一步步走向大周王朝最尊贵的那个位置。 而只有林佳登上了那个位置,他这当爹的才有可能真正走出青州,走向京城,甚至成为……太上皇! 正因为对林佳寄予了太多期望,他才会把林佳运作到青州最乱的照县,又把林佳安排到了青州通判这个位置上。 他要通过这些最难治理的地方,锻炼林佳,使他成长为真正的男人。 他林涛做不到的事情,他要林佳来做。 如果做不到或者被人害死,那是林佳自己无能,与人无关。 他的儿子,只能是狼,而不能是羊。 想到这里,林涛看向林佳:“你回去吧,明日一早还要去衙门!” 林佳答了声“是”,拱手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林涛静静立在那里,看着林佳的背影,直到林佳的身影消失在葱郁的花木之中。 他的亲信小厮刘竹低声道:“王爷,现在回外书房么?” 林涛淡淡道:“收好那个紫色香囊,我要去看看我的王妃。” 刘竹最了解自家王爷,知道他看着云淡风轻贪花好色,实际上控制欲极强,最烦别人不按他的规矩走,因此听了林涛的话,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低声道:“王爷,小的一定收好。” 李王妃已经睡了,听到雪梨禀报说王爷来了,当即大喜,忙吩咐道:“雪梨,快看看我的晚妆可还妥当!” 雪梨还没来得及答话,外面已经传来了林涛清朗的声音:“在我的眼中,我的王妃,一定是最完美的!” 李王妃好久没听到林涛和自己调笑了,当即红着脸掀开绣被下了床,起身去迎林涛。 林涛一把揽住了李王妃依旧纤细的腰肢,微微一笑,道:“王妃,你真美,坐在床上吧,我给你画幅小像!” 李王妃听了,虽然觉得三更半夜画小像好像怪怪的,可是林涛常常突发奇想,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因此她笑着应承了下来。 林涛可是大周出名的画家,等闲难得答应给人画小像,如今竟然主动提出,李王妃都有些喜形于色了。 她趁着林涛吩咐人准备画具,起身换了身新做的漂亮衣裙,端坐在床边,等着林涛作画。 林涛端坐在床前的锦榻上,画具摆在紫檀小炕桌上。 他盯着李王妃欣赏了片刻,微微一笑:“好像还缺少点东西!” 李王妃端坐在床边,眼睛含情脉脉望着林涛,妩媚一笑。 林涛一拍手,从袖袋里取出了一个紫色的香囊,下了锦榻,笑吟吟走到李王妃身前,看着李王妃的眼睛:“咏洁,这个香囊与你的衣服颜色很是相衬,就挂在你腰间吧!” 李王妃看着这个紫色的香囊,越看越熟悉,心跳越来越快,脸色越来越白,几粒冷汗顺着额角流淌了下来——这是她命苏妈妈准备的香囊,里面盛的是从海外弄来的蛇香,能令蛇发情聚拢暴起伤人! 看着李王妃的模样,林涛笑容越来越灿烂,嘴角微挑,弯腰亲自系在了李王妃的腰带上,还特地打了个完美的蝴蝶结。 做完这些,他起身欣赏片刻,含笑走回锦榻上坐好,开始慢慢作画。 李王妃浑身僵直坐在床边,穿在里面的小衣已经被汗浸透,浑身冰冷,手脚都控制不住瑟瑟发抖。 林涛拿着画笔专注地作画,看到几条蛇不知从何处蜿蜒而来,向李王妃游走而去,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画得更快了。 李王妃再也无法忍耐,哭着从床上跳下来,躲过那几条蛇,飞奔到锦榻边跳了上去:“王爷,我再也不敢害林佳了!王爷,求您了!” 林涛盯着她的眼睛:“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你确定?” 李王妃回头看了看已经朝着她游走而来的蛇,当即尖叫起来:“啊——我确定!我确定啊,王爷!” 林涛好整以暇:“谁给你的药?谁安排的这件事?” 李王妃浑身颤抖,回首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蛇,尖叫一声:“是马女医!是苏妈妈!” 林涛轻笑一声,伸手解开了李王妃腰带上的紫色香囊,推开窗户扔了出去,然后吩咐立在窗外的小厮刘松和刘竹:“召集王府所有的下人来鸿禧院,传我的话,马女医苏婆子教唆主子,害死人命,当众杖毙!” 刘松和刘竹答了声“是”,自去执行。 李王妃倚在林涛怀里,听着外面一声声刑杖击在人身上发出的沉闷的“噗噗”声,心如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刘松过来禀报:“王爷,马女医苏婆子已经杖毙,蛇也都处理了!” 林涛听了,推开李王妃:“我的王妃,我累了,你也早些睡吧!” 说罢,他起身施施然离开了。 李王妃整个人倒在锦榻上,半晌方痛哭出声。 第九十章 贵妾 【旗.】,热门免费阅读! 第二天林佳就带着玉栀去了知州衙门。 林佳自去处理公务,玉栀则拿着那包蜜饯去了青龙观宅子。 刘大夫正带着许二娘子和锦儿在院子里的空地里种药材,见玉栀过来了,他们三个都欢喜得很,洗了手来一起陪玉栀。 玉栀总觉得刘大夫和许二娘子之间的互动有些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便记在了心里。 刘大夫心情似乎好得很,含笑问道:“玉栀姑娘有什么事?” 玉栀从怀里拿出了用油纸包着的蜜饯,递给了刘大夫:“刘大夫,您看这些蜜饯有没有问题。” 刘大夫拿起一粒蜜饯,掰开后看了看,又放到鼻端闻了闻,然后道:“里面浸有女儿醉!” 玉栀好奇地看着他,因为觉得名字奇怪,便没有问出来。 锦儿双手托腮在一边听着,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女儿醉?” 刘大夫板着脸:“这些事不是小孩子家该知道的,你快出去玩去!” 锦儿知道刘大夫面硬心软,因此一点都不怕他,做了个鬼脸,并不出去。 玉栀已经明白了,这女儿醉就是催情药,便试探着问道:“药性烈么?” 刘大夫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一般这种药物都可以用凉水解了,只有这女儿醉,无物可解。” 解决了这个疑问,玉栀这才离开了。 白日林佳和玉栀都不在翠微居,细柳和水荇闲来无事,便坐在廊下晒着太阳做着针线。 前段时间阴雨连绵,如今晒晒太阳还挺舒服的。 细柳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下了,总觉得身体怪怪的,骨头里似有一股难耐的瘙痒涌动着,手脚都没处放。 她坐卧不宁,在凳子上动来动去,凳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听得水荇一阵心烦,柳眉倒竖道:“你坐不住就别在这里坐,没得烦死人!” 细柳不愿同水荇吵架,便忍着气放下针线出去了。 出了翠微居,细柳不由自主往大公子林毓居住的凌风院走去。 到了凌风院大门口,细柳不好意思直接进去,便假借采玫瑰花,立在对面的玫瑰花圃里,眼睛却不时地看向凌风院,指望能与大公子来个巧遇。 谁知大公子没遇到,倒是把朱玲玲给引了出来——应门的小玉在大门内见细柳在外面徘徊,偷偷告诉了朱玲玲,从朱玲玲那里换回了一个银戒指。 朱玲玲怕林毓知道了还打她,就立在大门口,双手掐腰看着细柳,“哼”了一声道:“大公子没在院子里,某些人不要发骚了!” 细柳一听,又羞又气,低着头走开了。 谁知她正走着,一下子撞进了一个人怀里,被那人给抱住了。 细柳抬头一看,见是林毓,顿时又惊又喜,可是想到朱玲玲对自己的侮辱,眼泪又涌了出来:“大公子……” 林毓往四周看了看,见四周无人,便给小厮使了个眼色,自己牵着细柳去了附近的山子洞。 走到山子洞中,林毓停住了脚步,一把把细柳抱在了怀中。 细柳微弱地挣扎了一下,身子已经有些软了。 林毓伸出左臂圈着细柳纤细的腰肢,把她轻轻地推向墙壁,然后左手撑着墙,右手握住细柳的下巴,低头吻住了她娇嫩柔软的唇。 男性气息扑面而来,细柳身子有些软,被动地回应着…… 过了一会儿,林毓松开了细柳,桃花眼带着笑凝视着细柳,见细柳眼睛水汪汪的,嘴唇已经被亲得嫣红微肿,他顿时有些兴奋,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他一把捞起细柳,把细柳摆成了背对他的姿势…… 春风两度之后,细柳无法支撑自己,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幸亏山子洞里铺着厚厚的地毡,倒不太难受。 林毓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袍,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枚蓝宝石戒指,单膝跪地给细柳戴上,又吻了吻细柳的唇,含笑道:“心肝儿,我先走了,你等一会儿再出去,别被人看到!” 细柳气息未定,轻轻答应了一声,目送林毓施施然走了出去。 没想到男女之间裙下之事居然如此有趣,怪不得王府风流韵事那么多…… 以后她怕是离不开大公子了…… 玉栀回到通判厅,发现林佳不在,一问阿青才知道知州大人请林佳去内宅书房谈事去了。 她便进了烧茶水的暖阁,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此时林佳在知州夏志清的书房内坐着,与夏志清谈着今年对蝗灾的预防。 夏志清虽然贪财了些,也谄媚了些,却是一员能吏,也愿意干活,因此林佳对他还算欣赏。 正说着话,林佳忽然听到屏风后似传来“吃吃”的笑声,似是女子的声音。 他有些诧异,抬眼看了过去,谁知正好与一个鹅蛋脸细长眼睛颇为妩媚的女孩子四目相对。 那女孩子正是夏志清的嫡女夏曼翎。 她见林佳看到了自己,便深深看了林佳一眼,缩回了脑袋,和庶姐夏曼云低声说道:“大姐,林大人生得很好看呢!很俊秀!” 夏曼云心跳有些快,忙悄悄探头看了一下,此时林佳正起身向夏志清告别,夏曼云看得清清楚楚。 她低声道:“林大人身材高挑,比爹爹还高不少,只是有些过于瘦弱了!” 夏曼翎捂住嘴,笑嘻嘻道:“要不怎么是贵族呢,他可是林氏皇族的嫡传子弟,是货真价实的贵族!” 夏曼云见嫡妹眼睛亮晶晶的,心知夏曼翎是看上这位年轻的林大人了,心里一阵黯然,面上却笑盈盈的,依旧应和着夏曼翎,一句句说着话。 夏志清知道林佳发现自己女儿在窥伺了,不由有些尴尬,只得送林佳出去。 送罢林佳,夏志清刚回来,夏曼翎便扑了过去,一把拽住了夏志清的手:“爹爹,我要嫁给林大人,你赶快派人去说媒!” 夏志清最疼爱夏曼翎,苦笑着道:“我的乖女,咱们家就算有意,也不能直接请官媒上门,得先请个中间人去探探口风,若是兴平郡王府也有意,他们自会派官媒来问的!” 夏曼翎瞪大眼睛:“爹爹,就是李王妃先和我母亲说的呀!” 夏志清一愣。 夏曼翎便把那日情形说了一遍。 夏志清大喜,道:“我待会儿就去求见王爷!” 夏曼翎挽着夏志清的胳膊,歪着脑袋问道:“爹爹,林大人的婚事不该是王妃做主么?您为何要去见王爷?” 夏曼云立在一边,看着爹爹亲热地和嫡妹说着话,心里刀割一般——她明明比夏曼翎美,也比夏曼翎聪明,可是为何爹爹眼睛里只有夏曼翎呢?爹爹这么偏心,嫡母也这么偏心,早晚有一天,她要混得比夏曼翎好,要把夏家所有人都踩在脚底! 夏志清捋了捋胡须,含笑道:“我的乖女儿呀,你不知道,林大人他和王府别的公子不一样,他——” 作为林涛的亲信,他虽然了解一些王府内幕,却也不敢和女儿多说。 想了想,夏志清正色道:“这样说吧,如果林佳愿意纳你做贵妾,父亲我也愿意!” 夏曼翎和夏曼云都呆住了——她们可是知州的千金,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夏志清含含糊糊不肯多说,不过在夏曼翎的纠缠下答应下午去王府求见王爷,探探王爷的口风。 到了下午,夏志清果真去兴平郡王府求见林涛去了。 林涛在外书房接见了夏志清。 夏志清知道王爷最烦人废话多,寒暄了两句便开门见山道:“王爷,下官有两个女儿,都是十五岁,和二公子年龄相配,不知二公子……” 林涛原本还言笑晏晏,闻言眉毛立刻竖了起来:“我说夏志清,你的心倒是不小!” 夏志清见王爷要恼,立即放弃了把女儿嫁给林佳的想法,忙陪笑道:“王爷,下官的意思是让小女进王府侍候二公子!” 林涛听了,这才笑了起来,道:“阿佳这孩子倔强得很,我都缠不过他,这种事情,得他自己愿意,我可不敢替他做主!” 夏志清得了林涛这句话,心里有了计较,便又陪着林涛聊了一会儿风花雪月,这才告辞离去。 回到州衙内宅,夏志清便和夫人商议起来。 听王爷那意思,林佳颇有点高岭之花的派头,不会轻易答应,可若是他们把生米做成熟饭呢? 到时候带着闺女去见王爷,不信林佳不认!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林涛把自己的一个能干管事送给了林佳,好拾掇王府东南角的青莲院。 这个管事叫程文华,大约二十四五岁年纪,生得剑眉星目,颇为英俊。 他先前是兴平郡王的贴身小厮,因为精明能干做事妥当,就成了王府的管事,专门为兴平郡王办事。 程文华办事效率很高,不过十来日时间,便把青莲院收拾得妥妥当,还在东墙那边开了个门,建了座值事房,至于与兴平郡王相连的门,则白日派了先前在小厨房帮厨的朱婆子看着,晚上就锁上不放人进来。 因为杨妈妈最近身体不适,一直在翠微居的偏院养病,因此布置收拾青莲院的事情就压到了玉栀肩上。 玉栀是从来不怕麻烦的,待青莲院修建完毕,她这几日便带着水荇和细柳去青莲院打扫铺排。 这日下午,玉栀去西厢房叫水荇和细柳一起去青莲院,谁知只有水荇走了出来。 玉栀诧异道:“细柳呢?” 水荇眨了眨眼睛:“我在屋子里睡午觉,睡醒就不见细柳了!” 玉栀没吭声,心里却觉得奇怪得很——夏日午后,王府里众人都在睡午觉,细柳去哪里了? 第九十一章 自荐 接下来这段时间,林佳在全青州推行预防蝗灾的措施,带着属吏在青州各地奔波。 等林佳跑遍青州各县回到青州城,已经是八月了,他在外面足足跑了三个月。 林佳先带着通判厅的属吏回到州衙向知州夏志清回话。 等林佳从州衙出来,天已经黑沉沉的,都快要看不清道路了。 林佳骑着马带着阿岚和阿青加快速度向王府方向奔去。 这时候一道道闪电便划破了黑沉沉的天空,沉闷的雷声轰隆隆响过,狂风带着带着大雨迅疾而来,天塌了似的倾泻而下。 林佳骑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很快便赶到了青莲院开在东边的侧门。 阿岚先从马上跳了下来,牵着马去敲门。 是阿橙从里面开的门。 他一开门,见到阿岚浑身湿透立在门外,再往后一看,发现公子也淋透了,正从马上下来,忙大声道:“公子,快进来吧!” 玉栀正在内书房里面临帖,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忙从窗户看了过去,见到阿橙引着浑身湿透的林佳疾步走了过来,她来不及多想,放下笔就冲了出去。 林佳正又湿又冷瑟瑟发抖,玉栀跑了出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快去浴间脱了湿衣服泡澡!” 玉栀的手温暖柔软,林佳心里一暖,被玉栀拉进了浴间。 阿岚他们也都淋得够呛,见有玉栀照顾林佳,便也都回去洗澡换衣了。 玉栀拔了铜管的塞子放了一会儿水,等凉水变成热水了,她这才开始往浴桶里放水。 兴平郡王十分会享受,亲自设计了一个铜管系统。 王府中主子的卧室后面都建有浴间,浴间与烧水房有铜管相连,烧水房中常年有人负责烧水,通过铜管供应各个浴间用水。 玉栀转身去看林佳,发现林佳虽然脱去了外衣,身上却依旧穿着湿透了的中衣和亵裤,正怔怔立在那里等着自己出去。 她的脸顿时有些红,忙道:“我先去小厨房让人给你下碗面!” 出了浴间之后,玉栀心道:不过是三个月没见面而已,我倒是害羞什么呢! 玉栀离开之后,林佳这才脱光了衣服泡进了浴桶里。 被热水一浸,他舒服得叹息了一声。 林佳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奔走,虽然累了些,但是青州各地的防蝗措施却也到位了,有没有成效就要看接下来的八月和九月了…… 考虑完公务,林佳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方才玉栀红着脸看自己的模样。 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想到玉栀,下面立刻有了反应。 林佳羞愧莫名,双手捂住了脸。 细柳和水荇原本在西厢房北暗间卧室窗前锦榻上做针线,林佳回来动静那么大,她和水荇自然都从窗内看到了。 水荇一边纳着绣鞋的鞋底,一边悻悻道:“哼,就她玉栀能干,二公子只能她一个人侍候,咱们这些人好歹是王妃安排进来的,却都成了摆设!” 细柳耳朵听着水荇埋怨,眼睛却一直往外瞅,希望能看到玉栀出来,自己好找到一个机会。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右手轻轻抚在了自己的腹部——那里虽然平坦依旧,却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显怀了! 大公子说了,王爷一向偏心二公子,他不敢开口向二公子要她,因此让她自己想办法勾引林佳,把这孩子栽赃在林佳身上。 细柳垂下眼帘,想起了林毓的话——“我不过是个庶子,将来也没法继承家业,两个弟弟中林佳前程最为远大,最低他也会继承爹爹的爵位,说不定还会被陛下选中,成为皇位继承人。这样的话,将来咱们的儿子也有可能是皇子甚至做皇上……” 她咬了咬牙,为了林毓,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就拼一次吧! 想到这里,细柳起身下了锦榻:“我去外面看看!” 水荇猜到了细柳的打算,冷笑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二公子一向活得犹如贞洁烈女,听说至今还是童男子,这样的男人,得有人开辟一番,知道了男女间的妙处,这样才会开始睡丫鬟。 既然如此,就让细柳去做开路先锋吧! 林佳背对着浴间门泡在热腾腾的水里,正在闭目背诵西汉贾谊的《过秦论》,试图平息身体的躁动。 听到身后传来浴间门被推开的声音,他以为是玉栀,不由自主撒娇道:“玉栀,面下好了?你喂我吃吧!” 细柳:“……” 原来二公子这么宠爱玉栀啊! 她深吸一口气,脱去外面的罗衫,只穿着大红抹胸和雪白纱裙走了过去,**的双臂环住了林佳的脖子,撅着嘴唇凑了过去,想要含住林佳的耳垂。 林佳被吓得差点跳起来,猛地摆脱了缠着自己的裸臂,扭头看了过去,发现居然不是玉栀而是细柳,当即差点晕倒,厉声道:“滚出去!” 细柳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可是想到自己腹中的宝贝,她立刻厚着脸皮媚笑道:“二公子,奴婢想侍候您……” 说着话,她又凑了过来。 林佳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人霸王硬上弓,想要起身驱赶细柳吧,又怕被细柳看到自己的光身子,羞怒交加之下,林佳顺口叫了声“玉栀”。 玉栀在小厨房安排了厨娘下面,自己打着伞走回了青莲院正院,谁知她刚走到台阶下面,就听到卧室里面传来林佳叫她的声音。 玉栀忙大声答应了一声,上了台阶,把伞合好靠墙放好,她这才进了明间。 进了明间,玉栀刚要掀开卧室门上挂着的细竹丝帘子,帘子便被人从里面掀开了,细柳一手掩着衣襟一手掀开帘子跑了出来。 玉栀反应很快,忙向旁边一闪,看着细柳飞快地跑了出去。 她担心林佳,忙进了浴间:“公子!” 林佳听到玉栀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有些委屈地看着玉栀,长长的睫毛挂着小水珠,漆黑的丹凤眼湿漉漉的,白皙的俊脸红彤彤的,却一句话也没说。 玉栀叹了一口气,搬着小凳子在浴桶边坐了下来:“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撵走她的!” 林佳“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委屈:“你给我洗头发吧!” 玉栀见他跟个孩子似的向自己撒娇,心里温润如水,柔声道:“你往后仰一些,闭上眼睛!” 林佳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玉栀用舀子舀了温水浇透林佳乌黑的长发,这才拿起薄荷香胰子打在林佳已经湿透的长发上,然后轻轻揉搓着。 她很喜欢闻薄荷味道,嗅着四周氤氲的薄荷味道,觉得清新又醒脑,舒服得很。 林佳自然知道玉栀喜欢闻薄荷味道,喜欢薄荷糖,便笑着道:“我这次回来,给你带回了一匣子薄荷糖!” 玉栀听了大为欢喜:“真的么?太谢谢你了!” 她凑近闻了闻林佳发间的薄荷味道,调皮地说道:“为了感谢你的薄荷糖,我给你按摩按摩头吧!” 林佳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玉栀的手轻轻地按摩着林佳的头皮,他舒服得眯上了眼睛,心道:真希望这样的时光永永远远延续下去,真喜欢玉栀一直一直陪着我…… 林佳洗罢澡又吃了小厨房送来的面,实在是疲惫不堪,玉栀便侍候他在卧室睡下了。 躺在床上,林佳闭上眼睛,发现被褥绣枕都被玉栀在熏笼上熏过了,温暖馨香,而且居然是薄荷香…… 他实在是太累了,只觉天旋地转,很快就堕入了甜蜜的梦乡。 玉栀立在卧室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雨,默默思索着。 她想起了朱玲玲的话,想起了细柳几次莫名其妙的不见,心中疑惑越来越深。 这段时间杨妈妈回老家看她生病的母亲去了,临走前她把小丫鬟阿碧交给玉栀,让玉栀使唤。 玉栀心中有了主意,便让阿碧看着明间门,自己穿着木屐,打着把油纸伞寻朱玲玲去了。 外面下着大雨,大公子林毓又去外书房读书了,朱玲玲闲来无事,便与红玉、紫珠和小梅三个在西厢房打叶子牌。 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小梅只得放下手里的叶子牌,起身去看。 片刻后小梅就回来了:“玲玲姐姐,二公子房里的玉栀姐姐来找你!” 朱玲玲闻言,精心修饰的眉毛挑了挑,当即放下叶子牌,让红玉她们三个人玩,自己见玉栀去了。 玉栀正静坐在凌风院门口的值事房内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见朱玲玲进来,她起身笑盈盈道:“玲玲,我来看你呢!” 她说着话,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朱玲玲:“给你捎的绿豆饼!” 朱玲玲接过油纸包,和玉栀一起坐了下来,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玉栀聊了一会儿,就把话题引到了细柳身上:“对了,细柳是不是经常往你们凌风院跑?” 朱玲玲闻言,眼睛立刻瞪圆了:“难道你也知道这事?” 玉栀做出一副“我全都知道”的模样,道:“这事我们院子里的丫鬟都知道了!” 朱玲玲恨恨道:“细柳真不要脸,隔三差五就来勾引我们大公子,大公子被她掏空了,好久都没怎么让我侍候了……” 她滔滔不绝说了好多,玉栀这下子全明白了——原来细柳与大公子早就勾搭上了! 第九十二章 人命 外面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空气也湿漉漉的。 玉栀单手支颐,拿了块绿豆饼递给了朱玲玲。 朱玲玲咬了一口绿豆饼,依旧恨恨不已:“细柳这狐狸精,若是让我遇到,我非撕了她不可!” 玉栀笑了:“开什么玩笑,她以后很有可能成了大公子院子里的姨娘,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朱玲玲一想到这种可能,脸都青了,倒也不再说狠话了。 玉栀又陪着朱玲玲聊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了。 待林佳醒来,玉栀先端了盏温开水喂林佳喝了,这才把细柳与大公子林毓的事情说了。 林佳面无表情道:“这件事交给我吧,你这段时间防着些就是。” 玉栀知道林佳说到做到,便不再提这件事了,只是更加小心,特地到小厨房交代了厨娘王大嫂和帮厨朱婆子,不要让外人有机可乘。 王大嫂和朱婆子都是当年李王妃的陪嫁,被杨妈妈聚拢在了林佳院子里,都忠心得很。 听了玉栀的交代,她们更加小心谨慎。 细柳听了林毓的话,想在林佳的饭菜中下药,可是尝试了好几次,却连小厨房的门都进不去,只得暂且按捺住了。 转眼间就到了十月。 青州虽然近海,却也是地处北方,刚进入十月,可是已经颇为寒冷了。 前段时间为了查看青州各县的蝗灾情形,林佳带着通判厅的属吏又去了各县,直到确定他和玉栀在书中找到的法子有效,这才回了青州。 这日从州衙回来,林佳和玉栀说了这件事,还得意洋洋地问玉栀:“玉栀,这件事我做得不错吧!” 玉栀是他最亲近的人,只有在玉栀面前,他才表现得像一个十七岁的稚嫩少年。 玉栀听了,笑嘻嘻道:“蝗灾危害那么大,北方各地秋季极易出现,你何不写成条陈呈给朝廷?” 林佳神秘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封还未封口的信,递给玉栀:“你瞧瞧吧!” 玉栀抽出信纸,大略一看,见是林佳的笔迹,便看了起来。 见抬首第一句便是“侄男佳跪禀皇伯父万福金安”,她吃了一惊,抬眼看向林佳。 林佳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示意玉栀继续往下看。 玉栀有些紧张,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看——“九月十六日,侄接到皇伯父亲笔书信,知皇伯父于九月初因感冒致恙,不药而愈,侄胜欣幸。闻人参足以补气,然感冒服之不相宜,以后宜斟酌用之……侄年底可到京城,皇伯父不必悬念,敬请皇伯父万福金安。余容后呈。侄谨呈”。 读罢书信,玉栀认认真真把信纸叠好放进信封里,这才看向林佳:“年底要去京城?” 林佳点了点头。 玉栀双手合十笑盈盈看着他:“把我也带去,好不好?” 知道玉栀愿意跟着自己,林佳心里美滋滋的,却故意一脸诧异:“你自然是跟着我了,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 玉栀闻言,心中开心极了,当即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林佳:“我早就想去看看京城风情了!” 林佳:“……” 玉栀紧紧抱着他,她那已经很丰满的胸部紧紧贴着他的肩部,软软的香香的…… 玉栀一松开林佳,就发现林佳流鼻血了,生怕林佳发现了又晕血,忙拿着自己的帕子去擦拭。 谁知林佳觉得鼻端有些痒,伸手抹了一把,在看到手指上的鲜血的那一瞬间,林佳就软了下去。 玉栀急忙扶住林佳,伶伶俐俐打横抱起林佳进了卧室,把林佳放在了拔步床上。 到了晚上,玉栀去小厨房取晚饭去了,林佳便坐在明间拿了一本书在看。 细柳原本在西厢房里坐着做针线,见玉栀离开,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当下起身理了理裙裾,又把一缕碎发掖到耳后。 临出门,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压住了内心的忐忑——已经四个月的身孕了,再等就遮不住了,就算是赖也要赖到林佳身上! 林佳正坐在罗汉床上拿着书在读,以为是玉栀,便没有抬头。 细柳端着一盏茶水娉娉袅袅走了进去,走近林佳身边,屈膝行了个礼:“二公子,奴亲手给您沏的枫露茶!” 林佳被她身上的香气熏得“阿嚏”一声,先打了个喷嚏。 他秀眉微蹙,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当下放下书,接过了那盏枫露茶。 细柳紧张地看着林佳——没想到林佳真的喝她送来的茶,早知道他会喝,就不应该放春、药,而应该下毒了! 只有林佳死了,大公子才有出头之日! 林佳端着茶盏,装作抿了一口,便抬手把茶盏扔了出去,蹙眉道:“你是故意烫我的么?没有眼色的东西,给老子滚出去,苏婆子安排你进来的,你就去找苏婆子,以后不要再回青莲院!” 细柳没见过林佳发怒,头脸涨红,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转身便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水荇在西厢房里坐着,正竖着耳朵听正房的动静,林佳摔碎茶盏的声音和呵斥细柳的声音,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心里暗笑——细柳这小蹄子踢到铁板了吧?哈哈! 玉栀取了晚饭回来,得知方才的事,立即明白林佳是故意撵走细柳,便笑着道:“这样也好,省得咱们一天到晚防着她,只是李王妃的人和大公子的人又要背后造你的谣了!” 林佳笑了,声音纯净:“小小的兴平郡王府,还一天到晚斗的跟乌眼鸡一般,我们再呆两个月,我带你去京城,看看真正的大局面!” 他要走了,留下林毓和林仪斗吧! 林佳一向没那么多话,此时听他长篇大论的说话,玉栀笑不由了起来。 细柳被林佳当面呵斥,脸上抹不下来,哭着跑了出去。 天已经黑透了,花园里虽然挂着灯笼,可是花园里花木太多,影影瞳瞳的,看着有些吓人。 她跑了一阵子,这才发现自己距离凌风院已经不远了,便擦去了眼泪,往凌风院跑了过去。 朱玲玲晚上和红玉拌了几句嘴,紫珠又偏帮红玉,她一气之下,便跑到凌风院大门口的值事房里,与小丫鬟小梅说起了红玉的坏话。 两人都对凌风院的管事大丫鬟红玉不满,说起来还蛮有共同语言,正说得吐沫横飞,听到外面有人“咚咚咚”敲门。 小梅拉着朱玲玲一起去开门。 一打开门,小梅和朱玲玲便见到哭得眼睛都肿了的细柳立在门外。 朱玲玲一见细柳就烦,不耐烦道:“你来做什么?” 细柳哭着道:“我有急事要见大公子……” 朱玲玲“哼”了一声:“大公子歇下了!” 小梅是收过细柳礼物的,当下拉了拉朱玲玲的衣服,低声道:“仔细大公子知道了!” 朱玲玲翻了个白眼。 小梅很快就禀报去了。 没过多久,林毓就过来了。 他见细柳狼狈得很,当下拉着细柳就往前走。 朱玲玲眼珠子一转,悄悄跟了出去。 夜风凛冽,细柳的脸上带着泪水,被风吹得似刀割一般,她踉踉跄跄跟着林毓往前走着。 等林毓停了下来,细柳往四周一看,发现正是大厨房边洗衣服的水井阁。 林毓低声问道:“怎么了?” 细柳哭哭啼啼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然后道:“大公子,求你了,求你把我要过去吧,我可怀着你的骨肉呢!” 林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今日刚被父王骂了一顿,怎么敢再去开口要林佳的丫鬟? 他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心生一计,于是低声道:“细柳,咱们去那边说话,这边容易被人听到!” 把细柳带到水井边之后,林毓忽然抱起细柳,一手捂住细柳的嘴,一手托起细柳把她往前一扔。 只听“扑通”一声,细柳消失在井口。 林毓拍了拍手,转身就走。 水井阁栏杆外的女贞丛外,朱玲玲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整个人软倒了在了地上。 第九十三章 计中计 林毓除掉了细柳,心里轻松得很,负手慢慢走着,心里默默计划着。 他院中这些丫鬟,顶数红玉和紫珠和他一心,至于朱玲玲,素来一身的桀骜不驯,是养不熟的狗,今日之事还是和红玉紫珠好好商议吧! 到了凌风院大门口,林毓看了一眼开门的小梅,随口道:“玲玲回房了?” 小梅最怕林毓了,心里想着朱玲玲方才跟着大公子出去了,可是因为紧张,她“啊”了一声,结结巴巴道:“玲……玲玲姐……跟……跟……” 林毓没有耐心,还没等小梅说完,便抬腿回房了。 红玉和紫珠摆了酒菜,正在卧室候着他呢! 林毓最喜欢红玉和紫珠一起伺候他了,当下左拥右抱吃起酒来,这一夜三人无所不为,只闹到半夜这才睡下。 朱玲玲倚着那丛女贞,眼睁睁看着林毓的皂靴渐渐远去,这才觉出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如今冰冷粘腻,难受极了。 她的身子软绵绵的滑了下去,只得靠着女贞坐在湿漉漉的地上。 朱玲玲抬头看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的圆月,把手塞进嘴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朱玲玲从地上爬起来,两腿发软沿着小路往前走。 她怕小梅告诉林毓自己跟出来,林毓杀自己灭口,因此漫无目的地走着。 夜已经深了。 雨早就停了,外面静得很。 偶尔一滴水从屋檐上落下,发出“啪”的一声,在这静夜中显得清晰无比。 内书房灯火通明。 林佳坐在书案后写随信送往京城的条陈。 玉栀坐在一边继续研究《史鉴》。 她已经读到了唐初玄武门之变。 这段历史波澜壮阔变数极多,玉栀读得心潮起伏。 合上书之后,她看向林佳,见林佳已经写好了条陈,正在缓缓研墨,便道:“公子,《旧唐书》中记载,玄武门之变发生前三天,李建成和李元吉邀请李世民到东宫参加夜宴,李建成在酒中下了毒药。李世民饮了毒酒,当即‘心中暴痛,吐血数升’,被李神通扶回可西宫。我读了这一段,觉得这段记载有些奇怪。” 林佳轻笑一声,含笑看着玉栀:“有何奇怪?” 他当年读到这一段,也觉得奇怪得很呢! 玉栀单手支颐,一边想一边缓缓道:“我若是李建成,此时有机会下毒,自然会使用天下至毒,让李世民当场死掉,绝对不会让李世民当场吐了好多血,然后回家后一点事都没有!” 林佳微微一笑,道:“也许这就是一场戏,一场让自己的夺嫡之争变得合理合情的戏!” 玉栀眼睛亮晶晶连连点头:“嗯,我也这样觉得呢!” 林佳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侧耳细听片刻,含笑道“阿橙来了!” 阿橙、阿青、阿赤和阿岚四个小厮和他一起长大,林佳自能听出阿橙他们四个的足音。 玉栀笑了,道:“我就算不听,也知道是阿橙——今晚是阿橙在值事房轮值!” 见玉栀眼睛清澈纯净,笑容灿烂,林佳轻轻咬了咬嘴唇,也笑了,起身带着玉栀去了明间。 阿橙一进明间,先给林佳行了个礼,这才看向玉栀低声道:“玉栀,大公子房里的丫鬟朱玲玲来寻你,正在门外等着呢!” 玉栀闻言忙道:“我去看看去!” 林佳吩咐阿橙:“你躲在一边保护玉栀。” 阿橙答了声“是”,陪着玉栀走了出去。 林佳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到了外面,阿橙这才压低声音道:“玉栀,朱玲玲看着好像很害怕,声音都是抖的,你小心一点!” 玉栀“嗯”了一声,随着阿橙到了青莲院与郡王府相连的后门。 今日是十月十四,月亮又大又圆,照得青莲院后门外亮堂堂的,只是不远处的花木在月光下黑魆魆的,有些吓人。 玉栀到了门口,没看到朱玲玲,正要开口叫朱玲玲的名字,冷不防听到朱玲玲在大门南侧轻轻道:“玉栀,我在这里!” 玉栀刚走过去,朱玲玲便扑进了玉栀怀里,浑身打颤,声音发抖:“玉栀,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第二天是十月十五,外书房的先生要休沐,林毓终于也能休息一天了,他一直睡到了自然醒,见红玉和紫珠还光溜溜睡在一边,便抬脚把她俩踹醒:“昨夜交代你们的事,不会忘了吧?!快起来!” 红玉和紫珠揉着眼睛爬了起来,急急穿了衣服去洗漱。 洗漱罢她俩来不及穿衣服,便收拾了几件衣服,用洗衣盆装了,两人一起去水井阁洗衣去了。 王府中的丫鬟婆子一般都是下午过来水井阁洗衣服,这时候正是半上午时候,水井阁对面的大厨房关门闭户,路上空荡荡的,水井阁里也没有什么人,倒是安静得很。 红玉和紫珠一起走了过来。 她们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双手都有些打颤——虽然大公子反复交代了,可是要她们活生生看到一具尸体,她们还是有些害怕。 到了水井阁,红玉和紫珠装模作样说着话,等着外人过来。 当她们远远看到李王妃的贴身丫鬟雪梨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忙一起走到水井边去打水。 紫珠刚把水桶放下去,红玉就叫了起来:“呀,井里……井里怎么有人?来人呀!快来人呀!细柳在井里呢!” 雪梨听了,当即带着小丫鬟黄杏跑了过来:“到底怎么了?” 红玉没看到紫珠满头大汗给她使眼色,急急忙忙背着林毓教她的台词:“雪梨,刚才我和紫珠打水洗衣服,结果……看到……看到细柳在井里!” 雪梨一听是王妃安排到二公子房里的细柳在井里,顿时精神大振,吩咐小丫鬟黄杏:“快去请王妃过来!还有王爷!” 今日是十月十五,王爷在鸿禧院陪着王妃,到时候王爷王妃都在场,二公子的丫鬟却不明不白死在水井里,到时候二公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黄杏闻言,当即转身飞跑向鸿禧院。 紫珠满脸都是汗,看了围过来的红玉和雪梨一眼,“噗通”一声把水桶又放进了水井里。 见紫珠打捞了半日,什么都没碰到,红玉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嘿嘿!奇怪,真奇怪!方才明明还在井里,我还认出来是细柳!” 雪梨瞪着眼看她们俩用水桶在水井里打了好几桶水,都很容易就打出了水,根本没见到细柳的尸体,便有些着急:“是不是沉到井底了?要不要找个小厮拿根长竹竿过来试试?” 红玉有些慌了,当即跑去找小厮去了。 她很快就带着林毓的贴身小厮朱富跑了过来。 朱富拿了根长竹竿往水井里捅,可是捅了半日,却还是没找到细柳的尸体。 这下子红玉和紫珠都有些慌了,雪梨的脸也有些发白。 正在这时,红苹、黄杏等人簇拥着兴平郡王和李王妃过来了。 红玉雪梨等人面面相觑,无计可施,只得齐齐走过去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李王妃看向雪梨:“发生了什么事?” 雪梨觑了王爷一眼,见王爷面无表情,忙怯怯道:“禀王爷王妃,奴婢方才带着黄杏在这里过,大公子房里的紫珠和红玉把奴婢和黄杏叫了过来,说看到二公子房里的细柳在井里……” 李王妃心中一喜,故意酝酿出一脸的忧虑:“细柳……是前段时间我赏给二公子的丫鬟,生得挺漂亮的……阿佳这孩子就算不喜欢细柳,也不必……唉,她的尸体呢?快打捞上来吧!” 林涛似笑非笑,听着自己王妃表演。 雪梨看了看李王妃,又看了看王爷,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硬着头皮道:“还没找到……” 李王妃一惊,忙道:“怎么回事?” 红苹是李王妃的心腹,忙出列道:“王爷,王妃,奴婢去看看吧!” 她接过长竹竿,在长竹竿上绑了把镰刀,探到井里捞了又捞,却依旧什么都没捞出来。 四周静极了,只有跪在地上的红玉和紫珠牙齿打颤发出的“咔咔”声。 正在这时,有一个漂亮的丫鬟跑了过来,声音惊恐:“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雪梨忙上前拦住了那个丫鬟,见是大公子林毓房里的丫鬟朱玲玲,忙道:“到底怎么回事?谁死了?” 朱玲玲满脸是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满脸是泪看着王爷王妃,声音颤抖:“禀王爷王妃,是细柳!细柳死了!奴婢在大公子内书房的罗汉床下发现了细柳!” 李王妃脸色变了几变,最后瞪着朱玲玲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涛凤眼微眯,看着朱玲玲。 朱玲玲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这才道:“奴婢早上起来,去大公子的外书房打扫,谁知跪在地上擦地的时候,奴婢发现罗汉床下面似乎有东西,趴下去一看,发现是细柳……奴婢摸了摸,发现细柳早就死了……” 林涛面无表情看向李王妃。 李王妃一脸的担忧,道:“王爷,去林毓房里看看吧!” 即使暂时扳不倒林佳,先把林毓扳倒也是好的! 林涛淡淡道:“走吧!” 众人簇拥着王爷王妃往不远处的凌风院走去。 第九十四章 真相 林毓端坐在正房明间的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吟哦着,其实正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小梅在值事房内坐着,隐隐听到似是朱玲玲呃声音在外面哭喊“有人死了!有人死了”,心里有些奇怪,刚想出去看看,又怕被大公子发现了挨打,只得按捺住好奇心,依旧坐在那里候着门。 谁知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一阵脚步声,小梅起身出去看,却发现众人簇拥着王爷王妃过来了。 她眼尖得很,一眼便看到红玉、紫珠和朱玲玲三人被几个婆子押着,都脸色苍白。 小梅急忙上前屈膝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林涛凤眼微眯:“大公子呢?” 见王爷面如严霜,王妃神情肃然,小梅不敢多说,伸手指了指正房方向。 林涛大步流星走向凌风院正房。 李王妃忙跟了上去。 这时候林毓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忙拿着书跑了出来:“父皇,王妃!” 林涛沉声道:“你的内书房在哪里?” 林毓有些懵了,还没说话,朱玲玲便道:“禀王爷,大公子的内书房在那边!” 她的手指着东厢房。 林毓一愣。 林涛大步走向东厢房。 当小厮从东厢房北暗间的罗汉床下拖出那具尸体,林涛立即看向林毓。 林毓瞪大了眼睛,手里的书“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喃喃道:“她……她怎么……不可能啊……” 李王妃声音温和:“阿毓,到底是什么‘不可能’?” 林毓看都不看李王妃,闭紧双唇,一声不吭。 林涛吩咐自己的亲随关月:“你检查一下吧!” 关月家世代在青州州衙担任仵作,关月自己担任过多年的仵作,因缘际会被林涛救了,这才来到了林涛身边侍候。 关月带着几个小厮检查尸体的时候,林涛与李王妃来到明间,在明间八仙桌两侧坐了下来。 林涛吩咐小厮夕照:“你去青莲院请二公子和二公子院里的丫鬟过来!” 死去的这个丫鬟是林佳院里的丫鬟,无论如何得叫林佳也过来。 林毓呆呆地跪在地上,听到林涛的话,突然茅塞顿开,当即磕了个头:“父王,这个丫鬟是二弟的丫鬟,儿子也不知道为何会到了儿子房里!” 李王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脸色肃穆:“王爷,等阿佳来了,我们再问问吧,不能让无辜的孩子白白担了罪名!” 片刻后,身着月白锦袍的林佳随着夕照走了进来,水荇和蜀葵跟在后面。 林涛看着身形单薄的林佳,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阿佳,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佳想了想,道:“细柳昨日傍晚给我送茶,因为过于莽撞,把茶洒在了我身上,我吵了她几句,她哭着跑出去了,我没理会她。” 李王妃似笑非笑道:“既如此,你有证人么?” 玉栀答应了一声,正要出列,水荇突然出列,把玉栀挤到一边,先屈膝行了个礼,这才大声道:“禀王爷王妃,奴婢有内情要禀报!” 她生怕被人拦住,急急道:“王爷,王妃,细柳已经被二公子收了房,细柳告诉奴婢,说她已经有了身孕,是二公子的,想必是二公子不肯承认,害死了细柳,故意嫁祸给大公子!” 玉栀看了水荇一眼,出列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缓缓道:“禀王妃,昨晚奴婢一直在侍候二公子,奴婢可以保证二公子昨晚一直没出青莲院,青莲院值事房里轮值的小厮也可以证明!” 轮值的阿橙当即出列,证明了林佳没出过青莲院。 水荇看了李王妃一眼,见她沉吟不语,根本不看自己,当下心道:王妃把我安排到二公子身边,本来就是为了害二公子,事已至此,只能坚持到底,方能得到王妃的信任了! 她当即道:“王爷,昨晚细柳跑出去之后,奴婢看到玉栀和阿橙出去,没多久二公子也跟了出去,大概半个时辰后才回来!” 李王妃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看向林涛:“王爷,阿佳这孩子……” 玉栀跪在地上,挺直背脊道:“禀王爷王妃,只凭水荇一个人的证词,如何能够证明二公子出去了?万一水荇是受人指使要害二公子呢?” 李王妃没想到林佳身边这个平时沉默得很得的丫鬟此时这么勇敢,冷冷一笑,看着玉栀,大眼睛中满是寒意。 玉栀毫不畏惧,迎着李王妃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转向林涛:“王爷,尸体是在大公子书房里发现,我们青莲院中的人如何能进入凌风院?王爷何不问问凌风院值事房轮值的人?” 林涛凤眼幽深看着玉栀,心道:阿佳身边这个丫鬟倒是忠心护主,而且嘴巴也来得! 他放下茶盏:“叫凌风院轮值房里的人也过来吧!” 小梅被叫进来之后,她怯怯地磕了个头,谁也不敢看,趴在地下道:“昨日傍晚细柳姐姐确实来找大公子了,大公子跟着细柳姑娘出去了,后来大约一盏茶工夫,大公子就自己回来了……” 林毓没想到形势明明对自己有利,这个小梅却站出去说出了对自己不利的话。 他心里怒极,恶狠狠看着小梅。 正在这时,查验尸体的关月走了进来:“禀王爷,女尸是溺水而死,而且腹中有四个月的身孕。” 林涛凝视着关月:“你能肯定是四个月的身孕?” 关月答了声“是”。 李王妃长长叹息一声,道:“王爷,阿佳这孩子真是的,就算是房里的丫鬟有了身孕,这又算什么?禀了我收房就是!这孩子居然将好好的女孩子给溺死了……” 林涛冷笑一声,凤眼如冰看向李王妃:“你怎么确定这孩子一定是阿佳的?” 李王妃看了一眼水荇,大眼睛里满是无辜:“王爷,是阿佳自己的丫鬟说的啊!” 林涛看向林佳。 林佳俊俏的脸上笑得灿烂之极,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时隐时现:“王妃,如果细柳确实是四个月身孕的话,如今是十月,四个月前便是六月了,可是从五月初八开始,儿子一直陪着知州夏大人在青州各县布置安排防治蝗害,一直到八月才回王府,然后没几日儿子又出去了,到了十月才回王府!” 说罢,林佳与林涛几乎一模一样的秀长凤眼带着一抹笑意,道:“王妃,我还不知道,我能够几百里之外取人贞操,令人怀孕!”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林涛其实什么都明白了,吩咐关月:“凌风院的红玉、紫珠侍候大公子不力,杖责三十;青莲院的水荇攀诬主子,杖责三十,玉栀、阿橙忠心护主,各赏银一百两!” 关月答了声“是”,自去执行。 红玉、紫珠一听,整个人软在了那里——三十杖打在身上,绝对会要人命的! 她们俩浑身颤抖看向林毓,泪珠子一颗颗沿着鼻翼滚了下来:“大公子!大公子救命!救命啊大公子!救命——” 林毓一言不发跪在那里。 他知道父王自己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了,可是一个丫鬟而已,父王虽然生气,也不过骂一顿打几下而已,他倒是不怕的。 而他只要坚决不承认就行了。 水荇也吓得脸都慌了,惶急中急急扑向李王妃,一把抱住了李王妃的大腿:“王妃,救命!救命啊!王妃,奴婢——” 李王妃从来不把丫鬟的人命当做一回事,当即柳眉倒竖,大眼睛里满是厌恶:“还不把这贱婢拖走!” 关月见王爷给他使了个眼色,忙给小厮们摆了摆手。 小厮们冲上去抓住红玉、紫珠和水荇,堵住嘴拖到了院里。 听着院中此起彼伏的木杖打在人体上发出的沉闷的“噗噗”声,林涛看了李王妃一眼,又看向林佳:“阿佳,阿毓,跟我去外书房。” 林佳答了声“是”,给玉栀和阿橙使了个眼色,然后跟着父王出去了。 林毓也跟了上去。 玉栀和阿橙趁机跟着也出去了。 林涛见玉栀和阿橙跟在林佳身后,想到他们对林佳的忠心,倒也没说什么。 外书房的紫檀木架子上放着一个紫金香炉,里面焚着沉水香,淡雅的香气弥漫在阔大的书房里。 林涛在书案后面的紫檀雕花圈椅上坐下之后,先吩咐关月:“把大公子关进西厢房闭门思过,一个月后再放他出来。” 待林毓被关月带走了,林涛这才看向林佳:“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佳抬眼看着父亲,略一思索,这才开口道:“爹爹,细柳是李王妃放到我房里的细作,几次往我茶中下毒,被我识破。后来大哥看上了她,令她怀孕之后又把她扔进了水井阁的井里面,想借此诬陷我,谁知被朱玲玲看到了。玉栀从朱玲玲那里得知之后告诉了我,我当夜就命人捞出了细柳的尸体,送到了大哥书房里,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他眼睛清澈看着林涛:“接下来的爹爹应该都看到了!” 林涛其实早猜到了,他静静看着林佳,道:“这王府……你还是不要呆了,你皇伯父已经命人传信,让你年底去京城。” 林佳答了声“是”。 林涛有些伤感地看着儿子。 这是他的嫡长子,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以后可能要给别人做儿子了,自己这个亲爹怕是也不能认了…… 不知不觉,林涛的眼睛湿润了:“剩下这两个月,通判这个职务,你还是得好好干,得做出一番成绩,这样别人才没法说什么!另外有空的话多来陪陪我,以后……以后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再回青州……” 林佳“嗯”了一声,心里也有一丝伤感。 林佳原以为在青州最后的这两个月自己会平静地度过,可是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第九十五章 变故 林涛看着儿子,沉声道:“宫里和王府差不多,处处险恶无比,人人皆生着一双富贵眼,尤其是陛下和皇后身边的太监和宫女,这些人你必须好好打点,一点都不能懈怠!” 林佳黑泠泠的凤眼如暗夜星子一般:“爹爹,我没钱啊!” 林涛:“……” 他就知道林佳定是这句话,早做好准备了。 林涛拉开书案的抽屉,拿了一个锦匣递给了林佳:“这是明年上半年的花销,下半年等我攒齐,再派人给你送去!” 林佳接过锦匣,心里忽然有些沉重:“爹爹,我回去了。” 林涛怔怔看着林佳细瘦的身条,心里空落落的,半日方道:“我不敢往你屋子里放人了,你坚持到京城再说吧!” 林佳答应了一声,慢慢退了下去。 当天晚上,原该来鸿禧院陪李王妃的林涛并没有过来。 李王妃枯坐在正房明间,半日没有动。 雪梨有些担心,悄悄沏了一盏枫露茶放在一边,轻轻道:“王妃,喝点茶润润口吧!” 李王妃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低声道:“王爷今晚去哪里了?” 雪梨低声道:“方才莲姨娘命人传来消息,说王爷今晚去了萍姨娘房里。” 李王妃心中恨极,抬手把手中的茶盏摔到了地上。 听到茶盏摔碎的“咔嚓”声,雪梨身子一动不动,脸上表情也依然如旧。 两个小丫鬟迅速走了进来,轻手轻脚收拾了地上的残局。 雪梨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忙抬眼看了过去。 黄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急急道:“王妃,方才外书房的那人传来消息,王爷告诉二公子,说陛下已经命人传信,让二公子年底去京城!” 李王妃闻言,脸色当即涨红,嘴唇微微颤抖,半日方道:“怎么?林佳还想继承帝位做皇帝不成?” 雪梨忙道:“王妃,您不能再忍了,你再不出手的话,若是林佳做了皇帝,三公子,您,还有李氏家族,怕都保不住了!” 李王妃思索片刻,沉声道:“事到如今,我们不能不出手了……” 第二天上午,青州知州夏志清的夫人坐着轿子来到了兴平郡王府,径直到了鸿禧院来见李王妃。 李王妃陪着夏夫人说了大半日的闲话,见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这才含笑道:“夏夫人,以前见了你家的曼翎,我喜欢得很,还想着要为我家阿佳求娶你家曼翎,谁知……唉……” 夏夫人的那个富贵心已经被吊了起来,忙问道:“王妃,怎么了?” 李王妃摇头叹息了几声,就是不肯说。 夏夫人纠缠了半日,李王妃才神秘兮兮道:“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听了李王妃的话,夏夫人忙笑着道:“王妃,妾身岂是那多嘴的人!” 李王妃这才道:“你可别告诉别人,我们王府已经得到陛下的密旨,阿佳腊月就要进京,要过继给陛下和皇后娘娘……” 夏夫人的表妹韩氏是定安郡王的侧妃,韩侧妃为定安郡王生了一个儿子,名叫林伦,也是这次皇位继承人的候选人旨意。 只要她把林佳要进京觐见的消息说给了夏夫人听,夏夫人一定会传给定安郡王府,而定安郡王府自会出手杀了林佳。 夏夫人一听,眼睛当即亮了起来,忙起身给李王妃行礼:“恭喜王妃!贺喜王妃!以后二公子继承了皇位,您可是太后娘娘了!” 李王妃嘴角撇了撇——我要想当太后,送我儿阿仪进宫多好,何必拐这么多弯? 她心里冷笑,面上却一脸得意:“那是自然,我们阿佳最孝顺我了!” 夏夫人从来都拥有一颗富贵心,此时想的倒不是把林佳要进京的消息告诉表妹韩侧妃,而是想着她女儿夏曼翎要是成了林佳的妾,以后待林佳继承了帝位,她女儿岂不是要做贵妃娘娘了? 想到这里,夏夫人强自按捺着自己,陪着李王妃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寻了个由头告辞离开了。 夏志清听了妻子的话,想起王爷,心里有些不敢。 夏夫人见丈夫如此怯懦,当即冷笑一声道:“富贵险中求,不努力,哪里来的富贵?再说了,我们又不是要曼翎嫁给二公子做正室,王爷岂会怪罪我们?” 夏志清被妻子说得心烦意乱,当即摆了摆手道:“随你摆弄去吧,我不管!” 夏夫人哼了一声,自去寻找亲女儿曼翎商量去了。 这么好的事情,可不能被夏曼云那贱婢生的丑丫头知晓。 夏曼翎听了母亲的话,一颗心轻飘飘的,开始想象林佳龙袍加身众大臣山呼万岁的情形。 林佳生得那么俊俏,穿上龙袍定也是最俊俏的皇帝! 她以后深受林佳宠爱,自然会被林佳封为贵妃娘娘,到时候她宠冠后宫,她生的儿子自然要做皇太子了,那她未来就是皇太后了,到时候选世上最俊俏的少年养在慈宁宫,多么幸福啊…… 夏曼翎当即道:“母亲,我有一个法子!” 进入十一月之后,天气愈来愈冷,风从海上呼啸而来,带着冰冷潮湿的海的气息,似乎能穿透人身上的衣服,深入人的骨髓。 玉栀知道下个月就要离开青州去京城了,而京城更冷,因此每晚都忙碌着,要给林佳多做几套絮了清水绵的绵衣御寒。 这日天还没亮,穿着小厮服饰的玉栀便和阿岚一起随着林佳去了州衙。 上午林佳在通判厅忙了整整一上午,玉栀充当他的书童,一直在一旁端茶倒水研墨记录,也是忙个不停,不过确实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到了下午,林佳忙完了公事,有些累了,便带着玉栀出了大堂,打算在廊下转了转,活动一下筋骨。 谁知他刚出去,便遇到了知州夏大人的亲随夏富,说夏大人请他过去说话。 林佳当下便带着玉栀跟着夏富去了。 谁知夏富竟然带着他七拐八拐,去了夏志清的书房。 书房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夏富一脸歉意,先请林佳坐下,自己请主子去了。 林佳坐在那里,打量着这间书房。 这间书房就在州衙,他也是常来常往的,看起来依旧整洁干净,似乎没什么不对。 玉栀立在林佳身侧,总觉得屋子里有些太香了,似乎不像是一个中年男人的书房。 她虽然立在那里,眼睛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着这个书房。 林佳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身体有些怪,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手心脚心似乎酝酿着什么,有些热,有些痒,渐渐他觉出有些不对了,忙看向玉栀:“这屋子似乎有问题!” 玉栀正盯着看一边雕花檀木架上摆着的紫金香炉,闻言依旧盯着这个香炉道:“应该是这个香炉,这香味有些过于甜腻了!” 她看向林佳,这才发现不对——林佳秀长的凤眼水汪汪亮晶晶的,而且嘴唇红得有些不对,脸也涨得通红。 玉栀急忙扶住林佳:“你怎么了?” 林佳下面坚硬如铁,想要弯着腰遮掩,可是身子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急急道:“快抱我出去!” 到了此时,他还知道男女大防,不敢让玉栀背他出去。 玉栀反应很快,当下打横抱起林佳就冲了出去。 正在这时,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林大人!林佳!” 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鹅蛋脸细长眼睛颇为妩媚的女孩子追了出来,正是夏志清的嫡女夏曼翎,还有四个健壮婆子追在后面。 玉栀知道不对,当即抱着林佳发足狂奔,向书房门门口冲去。 书房门上挂着厚厚的絮了清水绵的锦帘,玉栀抱着林佳一侧身,撞开锦帘就一头冲了出去。 那四个婆子见情形不对,与夫人和二姑娘当初的计划不符,顿时不再多想,急急追了过去。 玉栀抱着林佳跑得飞快,可她毕竟抱着林佳,速度自然受到了限制,耳朵轰隆隆响,身后那些婆子的喘息声和脚步声近在咫尺。 第九十六章 回击 林佳觉得身体越来越软,全身上下唯有那里还持久地坚硬着,好在衣袍宽松,他窝在玉栀怀中,那里并不明显。 饶是如此,他依旧羞愧之极,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人世间。 玉栀从来都是遇挫更勇的性子,见那些婆子快要追上,林佳的贞操随时都有危险,她反倒镇定了起来,一边疾步向外奔去,一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令自己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前面州衙内院的小门近在咫尺,玉栀抱紧林佳,疾步跑了出去,然后转身伸出右手飞快地插上了门闩,揽着林佳往通判厅方向跑。 这时候已经到了外院,来来往往的官吏和衙役多了起来,见林通判那个漂亮秀气的贴身小厮打横抱着林通判狂奔而来,当即都傻眼了。 胡英志正带了雄鹰过来,迎面遇上,他不由一惊。 玉栀见了胡英志,急急停住了脚步:“胡大人,你的轿子呢?” 胡英志因为体弱,不爱骑马,一般都是坐着轿子来州衙的。 见此情状,胡英志以为林佳得了急病,忙道:“我的轿子在通判厅外面放着,轿夫也在那里!” 玉栀急忙抱着林佳向外奔去。 胡英志见状,忙也跟了过去。 玉栀把林佳安置进了胡英志的轿子,见轿子空间甚大,便自己也坐了进去,搂着浑身瘫软的林佳,免得他滑下去。 这时候她已经发现了林佳的异常,心脏似被人用细细的针尖戳刺,不算疼,却难受得很…… 林佳实在是太可怜了…… 胡英志心里担心,也跟着轿子往青龙观宅子去了。 那四个婆子好不容易追出来,却找不到林大人的影踪,顿时大惊失色,忙去禀报夏夫人和夏曼翎。 夏夫人脸色煞白,道:“曼翎,我们这是得罪林佳了……” 夏曼翎短短的一刻钟内,经历了从欢天喜地到满心沮丧,当即哭着道:“母亲,我们该怎么办?母亲快想个法子吧!” 夏夫人闭上眼睛思索良久,方道:“我这就带你去定州!” 夏曼翎眼中一喜:“母亲,我们要去定安王府么?姨母是定安郡王的侧妃,定安郡王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夏夫人揽住女儿,低声道:“我会送她一份大礼!” 她当即叫了亲信婆子进来,吩咐道:“快去安排车马,收拾行李,我和二姑娘即刻动身!” 婆子们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夏夫人又叫了管家过来,急急吩咐道:“你现在就骑快马出发去定州,去定安郡王府见韩侧妃,就说我打听到兴平郡王府的二公子林佳已经接到谕旨,年底就要进京!” 管家退下之后,夏夫人的心总算是缓了些,柔声安慰夏曼翎:“你不要怕,有母亲保护你,你快去看着人收拾行李,我去见你父亲!” 夏志清正在后宅等候消息,听了妻子的话,冷汗顿时流了下来,连声道:“妇人误我!妇人误我!” 夏夫人冷笑一声,道:“没了兴平郡王府,还有定安郡王府呢,我这就带女儿去定州,等兴平郡王府叫你过去,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都推到我身上!” 夏志清抱着脑袋,半日无语。 夏夫人也不管他,径直出去了。 她在丫鬟的簇拥下回了内院,见行李已经收拾好,便匆匆带着夏曼翎登上了马车。 一个时辰后,夏志清这才想起妻女匆匆而去,根本没有带护卫,不由又叹起气来。 好在定州距离青州并不遥远,不过几日的路程,如今天下清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轿子一直抬进了青龙观宅子,在正院门口停了下来。 玉栀一边抱起林佳下了轿子,一边吩咐跟着过来的阿岚:“快去叫刘先生!” 胡英志立在那里,静静凝视着玉栀抱着林佳疾步进入正院大门,心里浮起薄薄的疼痛——他的计策,果真是需要忍耐啊…… 玉栀把林佳安放在卧室的床上,见林佳双目紧闭,可是他下腹依旧明显得很,忙拉开绣被盖在了林佳身上。 林佳这才睁开了眼睛,轻轻道:“让胡英志进来。” 胡英志很快走了进来。 玉栀不放心,静立在一侧。 林佳四肢瘫软无力,可是大脑异常清醒,他低声道:“夏志清夫人的表妹韩氏,乃是定亲王侧妃,韩氏之子林伦,一直视我为劲敌。夏夫人母女奸计不成,心中恐惧,一定会连夜投奔定州的定安郡王府。你安排人连夜追上夏夫人的马车,杀了她们母女。” 玉栀一凛,却没有说话。 胡英志毫不犹豫答了声“是”,看了玉栀一眼,退了出去。 玉栀默默立在那里,告诉自己:这就是政治,林佳不出手的话,就会被人所害。 胡英志刚离开,刘大夫就背着药箱进来了。 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刘大夫道:“这种药虽然霸道,倒是不伤身体,我开个方子,大人照方煎药服下,一刻钟即可解除药效。” 阿岚陪着刘大夫离开之后,玉栀坐在床边陪着林佳。 知道林佳没有大碍,她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林佳那里明显的隆起,就觉得有些好笑,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再看,含笑低下头去。 林佳被玉栀看了又看,心中羞愤交加,低声道:“我渴了。” 玉栀忙走了出去,见锦儿候在廊下,便吩咐锦儿送茶过来。 锦儿机灵得很,答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玉栀回到卧室,见林佳闭着眼睛,俊俏的脸神情痛苦,便走到床边,轻声道:“哪里难受,我给你按按吧?” 林佳闭着眼睛不吭声。 他此时只有一个地方难受,可是能和玉栀说么? 玉栀见状,便在床边坐下看着林佳。 林佳肌肤白皙平滑,眉毛秀丽黝黑,如同用墨精心描画而成的,眼睛微闭,睫毛浓长得不可思议,鼻梁高挺,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竭力忍受着痛苦。 阿岚很快就把药汤送了过来。 玉栀一口口吹凉,喂林佳喝下。 喝完一碗药汤,林佳因为太尴尬了,便枕着绣花软枕闭上眼睛假寐。 玉栀伸手解开林佳的长发,为林佳按摩着头皮。 林佳没有说话,静静享受着玉栀的按摩。 玉栀发现林佳的脸似乎有些红,鬼使神差般伸手摸了摸,发现热热的触感很好,便又捏了捏。 林佳那里涨得发疼,吸了一口气,幽黑凤眼猛地睁开盯着玉栀,放在绣被里的手微微动了动——他的手能动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锦儿的声音:“玉栀姐姐,茶水来了!” 玉栀正要起身,林佳左手掀开了身上的绣被,右手闪电般握住了听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身上某处。 即使隔着好几层衣物,可是玉栀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林佳那里的巨大轮廓,她顿时心跳加快,犹如小鹿乱撞,水汪汪的杏眼惊诧地看着林佳。 林佳的脸羞得快要滴血了,却固执地摁着玉栀的手。 玉栀:“……” 他被玉栀看得俊脸发烧,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玉栀见林佳这样,心里莫名的怜惜,终于隔着衣物握住了那里。 这一瞬间林佳浑身麻酥酥的,一股快感聚在了被玉栀紧握的那处,然后如烟花般“砰”地炸开,然后通过脊椎传遍四肢百骸…… 他那里终于软了下去。 林佳羞愧地闭上眼睛,心道:即使被人下了药,我果然还是只能坚持一瞬…… 他双手捂着**辣的脸,整个人被沮丧笼罩了。 玉栀依旧握着瞬间变软的那处,心里满是对刘大夫医术的赞叹,开口道:“刘大夫实在是太厉害了,果真是服了药一刻钟,你就恢复了正常!” 林佳惊诧地睁开了眼睛,盯着玉栀笑盈盈的脸,心脏“怦怦怦怦”直跳——难道玉栀不明白这种事? 他眼睛看着玉栀,试探着道:“就是啊,刘大夫医术真好!” 玉栀松开手,笑盈盈道:“我去洗洗手,然后给你拿套衣服换上,幸亏这里放着衣服!” 说罢她便出去了。 出了卧室,玉栀立在门口,觉得自己的脸**辣的,想要摸一摸,可总觉得有些怪异。 锦儿把茶水放在了明间的八仙桌上,笑嘻嘻道:“玉栀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玉栀眯着眼睛笑:“我的脸有些热,我先去洗洗手!” 锦儿歪着脑袋,心里觉得好奇怪:咦?洗手和脸热有什么关系?难道洗了手就能令脸凉快下来? 玉栀用香胰子洗着手,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方才林佳那个部位的轮廓…… 她在心里叹息:天啊,我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上午,林佳刚送走来见他的青州各县县令,阿青就走了进来:“公子,刚刚传来消息,夏大人的夫人和二姑娘连夜前往定州,谁知夜间山路难行,马车翻车,夏夫人和夏二姑娘都被甩了出来,落到路边深沟了,都……死了。” 林佳微微一笑,回到书案后又坐了下来。 谁敢算计他害他,他早晚会还回去! 得知夏夫人和夏曼翎的死讯,李王妃冷笑了一声,道:“笨蛋,一点小事都办不成!” 可是转念一想,她的神情凝重了起来——林佳以前一直采取守势,难道他开始主动进攻了? 她略一思索,吩咐雪梨:“去叫李玉贵来见我。” 李玉贵是她的陪房,一直在外打理她的那些铺子,交游广阔,倒是可以用他除掉林佳…… 第九十七章 骤变 林佳在青龙观宅子住了一夜,总觉得这屋子长期没住人,有一种尘土的气息,不太舒服,因此住了一夜便带着玉栀回去了。 眼看着快到腊月了,在外游学的三公子林仪去京城接了老太妃以及陪着老太妃在京城的三位妹妹林莉香、林桂息和林兰姿回了青州,兴平郡王府顿时热闹了起来。 当天晚上在老太妃居住的庆寿院举办家宴,林佳自然也带着玉栀和阿岚去了。 林佳带着玉栀和阿岚离开了青莲院,一直往北走,大约走了两盏茶工夫,这才走到了老太妃居住的庆寿院。 阿岚留在外面等着,林佳则带着玉栀进了庆寿院。 玉栀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致,看到正房廊下立着不少华衣丽服的丫鬟,还有几位穿着富贵的媳妇婆子候在正房门外,便知道李王妃怕是也到了。 老太妃的贴身大丫鬟冬梅立在帘外,见俊俏高挑的二公子林佳领着一个姿容美丽身材苗条的丫鬟进来了,猜到这便是二公子宠爱的丫鬟玉栀,便盯着玉栀看了看,然后笑吟吟迎了上去,屈膝给林佳行了个礼:“给二公子请安!老太妃早就盼着二公子了,如今王妃正陪着老太妃说话呢,二公子快进去吧!” 林佳点了点头,见负责掀帘的丫鬟春花掀起了红梅花纹样的白缎门帘,便随着冬梅进了明间。 玉栀自然是随着众丫鬟候在廊下了。 林佳一进去,便看到正前方的紫檀木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位面色红润瞧着五十来岁的妇人,正是他的嫡亲祖母老太妃,便上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老太妃最疼林佳,见到林佳进来,精心妆饰的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温声道:“阿佳,过来让祖母瞧瞧!” 林佳先给端坐在靠东墙圈椅上的林涛和李王妃行了个礼,又与坐在靠西墙圈椅上的林仪、林莉香、林桂息和林兰姿彼此见了礼,这才走到老太妃身边,挨着老太妃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老太妃在宫里陪着太后,已经三年多没回青州了,见了林佳,自是喜欢得很,摸摸林佳的脸,握了握林佳的手,亲热得很。 三公子林仪大约十五六岁,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肌肤跟白瓷似的,一双眼睛黑得都快要发蓝了,鼻梁高挺,嘴唇嫣红,瞧着跟天生的仙童似的,只是这个仙童有点冷,看都不看林佳,兀自端坐在那里,手里端着茶盏默默饮茶。 大姑娘林莉香是李王妃的嫡女,今年刚十五岁,生得很像李王妃,大眼睛尖下巴,樱桃小口,很是精致,只是神情间倨傲之极。 二姑娘林桂息也是李王妃嫡出,今年十三岁,肌肤微黑,生得有几分像父亲林涛。 林莉香和林桂息是李王妃所出,见老太妃这么喜欢林佳,心里都不是滋味,装作没看到。 林兰姿是许夫人所出,生得甚肖其母,十分甜美,脸上始终带着甜蜜蜜的笑,一向受老太妃宠爱,凑趣道:“祖母偏心,有了二哥哥,就不疼孙女了!” 老太妃高兴得很:“都疼都疼!” 家宴十分热闹,觥筹交错间,李王妃含笑和老太妃说道:“母亲,您在城外的庄子蜡梅如今全开了,不如明日我们阖府赏梅去?” 老太妃十分风雅,年轻时还是有名的女诗人,闻言当即答应了:“明日大家都去,我们一家子热闹热闹!” 李王妃见老太妃答应了,脸上笑容越发甜美,大眼睛熠熠闪光:“母亲,我明日一早就命人去安排!” 老太妃酷爱蜡梅,当年曾做了不少咏蜡梅诗,只要以赏梅为借口,老太妃一定会去的。 而老太妃最疼林佳,也一定会带林佳过去。 这样的话,她的计策就可以顺利实施了。 这个庄子是老太妃的,林佳出了事,她这继母倒是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林佳见到疼爱自己的祖母,自然开心,不免多饮了几杯,扶着阿岚出了庆寿院,由玉栀打着琉璃绣球灯照着路往东南角的青莲院而去。 行到半路,玉栀觉得手上有些凉,就着灯笼的光晕一看,发现下雪了。 她抬头看天,发现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雪花,心中欢喜,回头盈盈道:“下雪了呢!” 林佳伸手接了朵雪花,看着雪花慢慢化掉,叹息了一声。 时间过得真快,再过十日他就要出发进京了! 等他们走回青莲院,地上已经全白了,细碎如盐的雪花也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从苍穹之上落下。 阿岚自去歇息,玉栀扶着林佳回了正房。 趁林佳去浴间洗澡,玉栀去了小厨房,点了一盏林佳爱吃的玫桂蜜茶回了正房。 她一进卧室,便看到林佳正从浴间出来,身上穿着月白松绫中衣和长裤,微湿的漆黑长发披散着,俊俏的脸弥漫着湿漉漉的气息。 玉栀含笑把茶盏递给了林佳,让林佳坐在窗前锦榻上吃茶,她则拿了把大丝巾跪在锦榻上给林佳擦拭头发。 林佳端着茶盏坐在那里,鼻端隐约着玉栀身上特有的体香,有些心猿意马。 玉栀身上穿得很单薄,有时偶尔胸部会触到林佳,令他所有的神经末梢都通电了一般麻酥酥的,下面很快就有了反应。 林佳怕玉栀发现,低声道:“好了!” 他起身就要走,谁知玉栀正专心致志给他擦拭头发,一时扑了个空,整个人跌倒了他背上,丰满的胸部猝不及防也撞了上去。 玉栀疼得“哎哟”了一声,忙用手遮住了自己那里。 林佳转身看她,谁知玉栀一看林佳,就觉得不对——林佳又流鼻血了! 她生怕林佳自己发现又要晕血,忙拿了帕子挺直上身凑到林佳鼻端,用力一擦。 谁知林佳鼻血汹涌,被她擦了一下之后,反倒更澎湃了,林佳伸手一摸,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血,他当即晕了过去。 玉栀眼疾手快,当即抱住林佳,把他放在了锦榻上,然后急急跳下床,去寻那瓶薄荷油去了。 醒过来后,林佳的鼻血已经止住了,他蔫蔫地坐在锦榻边缘,低垂着眼帘,一句话都不说。 玉栀看着他,觉得他实在是一条像垂头丧气的小狗,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柔声道:“这次去京城,我们还是把刘大夫带上吧!” 他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真得把刘大夫带上。 林佳点了点头,懒得说话。 他脸色苍白如玉,愈发显得眉眼漆黑嘴唇嫣红,实在是一个标准的病美男的形象。 林佳心里真的觉得好奇怪,只要玉栀一靠近他,或者一闻到玉栀的味道,他全身的毛孔就似要炸开一般,似乎下一秒鼻血就要流出来…… 第二天上午,雪已经停了,兴平郡王府的主子们出了王府,浩浩荡荡出城去了。 上午在别庄休息罢,众人下午便开始了各项活动。 别庄的管事正是老太妃陪房的儿子贺成安,他给众位主子请了安,笑吟吟道:“庄子简陋,只有两处还可以玩耍,一处是蜡梅林,女眷可以去玩赏;一处是跑马场,两位公子可以去骑马兜风。” 李王妃含笑道:“既如此,我陪着母亲和三位姑娘去梅林踏雪赏梅,王爷你带着阿佳和阿仪去骑马吧!” 林涛觉得这主意倒也妥当,便带着林佳和林仪去跑马场了。 做小厮打扮的玉栀和阿岚自然也随着众小厮跟了上去。 跑马场十分宽阔,上面笼着厚厚一层雪,很是平整。 三个穿着玄色骑装的马夫总共牵来了三匹骏马,分别走到林涛、林佳和林仪身前。 林佳见父亲和林仪都上了马,便也认镫上马,一夹马腹,驱赶着骏马跟在父亲身后慢跑。 林涛骑了一会儿之后,见东边有赛马道,便一马当先带着林佳和林仪赛马去了。 林佳从来不在这上面争强好胜,因此并不着急,号令鼓声一响,他一夹马腹,不紧不慢蹿了出去。 谁知他骑的这匹马似乎喜爱表现,箭一般冲了出去,很快就超越了疾冲在前的林涛和林仪。 林涛是熟知林佳性格的,见此情状,心中一惊,忙打马追了上去。 林佳从来没骑过这样快的马,见骑的马疯了一般疾冲,他已经知道马出了问题,死死抓住缰绳,整个人趴伏在了马背上,时刻准备着从马上掉下来。 这匹马越跑越快,马蹄扬起白色的雪粉,一人一马疾冲而去,化成一片白雾。 林佳趴伏在马背上,正好看到了不远处横着一条很粗的麻绳,正拦在他的正前方。 他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心知自己这次是插翅难逃了! 在电光火石之际,林佳迅疾做出了选择,他身子向右倾斜,然后松开缰绳,整个人瞬间被疾奔而去的骏马摔了下来。 他抱紧脑袋,在雪地上翻了一个滚。 而他的马疾奔而出,瞬间被麻绳拦住,一下子向前摔了出去,发出一声痛苦的鸣叫,脑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这匹马的脖子断了! 见此情景,林涛的心都疼痛起来,飞身下马,跪在了林佳身旁:“阿佳!阿佳!” 林佳双目紧闭,脸侧鲜血流淌,一点反应都没有。 玉栀急急跑了过来。 第九十八章 内幕 林涛毕竟是经过世事的人,他一边抱起林佳,一边吩咐跟过来的叶春恒:“去看看绳子是谁绑的!” 昨晚才决定今日来别庄赏梅,而雪是从昨夜开始下的,因此绑绳子拦林佳的人一定会在雪地上留下蛛丝马迹。 赛马道上铺着雪,林佳从马上滑下来的角度恰到好处,因此只是右脸侧被雪下的石块给划了一下,虽然流了不少血,倒是不算重伤。 林佳一被林涛抱起来,便竭力道:“父亲,这次您务必要公正处理,否则我自己就要出手了……请父亲派出一名亲信,和青州签判胡英志一起调查此事……” 看着臂弯里林佳带着伤口的侧脸,林涛沉声道:“让叶春恒和胡英志一起调查此事吧!” 林佳答了声“好”,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林仪早勒住了马,也走了过来,见林佳看着凄惨,其实没有大碍,便道:“父亲,也许庄子里的小孩子玩闹绑的绳子,何必小题大做!” 林涛低头看了看林佳,没有说话。 这时候玉栀已经跑了过来,正好听到了林仪的话,她掏出洁净的丝帕,单膝跪地,轻轻擦拭了林佳侧脸的鲜血,然后起身拱手行了个礼,指着那依旧紧绷的麻绳道:“王爷,这样的白麻绳,价格可不便宜,哪家的大人会让孩子拿这样贵重的白麻绳出来玩耍?请王爷务必要调查一番!” 林涛正要再说,抬眼看见几个小厮用肩舆抬着老太妃过来了,便闭口不言了。 林涛留下叶春恒调查现场,自己打横抱着林佳回了别庄的主院。 老太妃和李王妃等人自己也跟着回去了。 阿岚飞马去请的大夫。 林佳很快就醒了过来。 大夫来看了看,发现林佳没有别的伤,便给林佳涂了些止血的药粉,又开了一张安神镇疼的方子,这就告辞离去了。 林涛心里难受,一直坐在床边陪着林佳。 玉栀和阿岚侍立一旁,也都默默不语。 老太妃会内院正堂歇息了一会儿,由李王妃和林莉香三姐妹陪着过来了。 看见林佳的惨状,老太妃眼睛湿润了,握着林佳的手:“我可怜的阿佳,可怜的阿佳,怎么倒霉的事情都让你遇上呢……” 林涛看了老太妃一眼,心道:这是倒霉的事情么?明明是有人害阿佳!母亲实在是太偏心了! 想到这里,他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便又看了李王妃一眼。 李王妃久经考验,心里虽然有些慌乱,生怕具体安排此事的李玉贵被叶春恒和胡英志查出来,可是面上依旧平静得很,看到林佳的惨状,甚至流下了几滴伤心的眼泪:“唉,这孩子怎么多灾多难呢!” 林涛眼睛眯了眯,故意平静地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然后道:“儿子觉得是有人要害阿佳!” 听林涛说完事情经过,老太妃神情变得肃穆起来:“陛刚下诏召阿佳去京城,阿佳对兴平郡王府非常重要,如今却有人要害他,一定要彻查此事,揪出这等心狠手辣之人!” 林涛点了点头。 他觉得奇怪的是,他和两个儿子林佳林仪并排赛马,可是号令鼓声一响,林仪突然咳嗽了一声,他当时勒住了马去看林仪,而一向不爱争强好胜的林佳骑马疾驰而出,闪电般冲在了最前面,结果就被这白麻绳给绊倒了…… 林佳喝过药便闭目睡着了。 林涛又交代了玉栀和阿岚几句,这才和李王妃一起陪着老太妃离开了。 目送老太妃、王爷和李王妃离开之后,玉栀又进了卧室,到床边去看林佳。 听到玉栀的足音,林佳睁开了眼睛。 玉栀低声问道:“胡英志已经过来了,正和叶春恒在查案,万一李王妃贿赂他们……要不,我去看看胡大人和叶大人?” 林佳缓缓摇了摇头:“不要去,去了倒说不清了,说不定还被人反咬一口,说我使的是苦肉计……” 玉栀坐在床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林佳话中之意,握住林佳的手,从手腕一直捋到手指,一直按摩着,口中道:“是不是因为胡英志已经投靠了你,既然做出了决定,他又不是缺钱的人,因此不容易被贿赂?” 林佳的指尖被玉栀捋得麻酥酥的,暂时掩住了疼痛。 见玉栀一本正经请教他,他不由微笑,轻轻“嗯”了一声。 玉栀继续捋着林佳的手,继续猜测:“我记得你说过,叶春恒是双面人,既是王爷的人,也是陛下的人,因此也不会接受李王妃的贿赂,对么?” 林佳缓缓道:“是这样。” 玉栀见自己猜对了林佳的想法,不由笑了:“我想变得聪明一些,好一直能够追随你照顾你,如果我要请教你,你一定要教我呀!” 林佳觉得心里暖融融的,那股暖意似从指尖产生,缓缓放散到四肢百骸,舒服极了。 他看着玉栀,秀长的眼睛有些湿润,轻轻“嗯”了一声,道:“我无论到哪里,都会带着你。” 我们永远在一起,在这孤独的人生路上陪伴着彼此。 片刻后,林佳道:“玉栀,老太妃娘家姓李。” 玉栀闻言一愣:“老太妃和李王妃是什么关系?” 林佳笑容惨淡:“老太妃是李王妃的嫡亲姑姑。” 玉栀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天啊,她们演技这么好……” 林佳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想到吧,待他慈爱怜惜的祖母,是李咏洁的亲姑姑,也是她怂恿了李咏洁和林涛偷情,气死了他娘姜王妃。 夜深了。 外面又扑簌簌下起了雪。 外面东偏院的明间内,叶春恒和胡英志在偏房审过庄子的管事贺成安回来,正坐在八仙桌两侧喝茶,便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叶春恒懒洋洋吩咐他的亲兵:“去看看是谁!” 亲兵很快就回来了,头上衣服上落了些雪:“启禀大人,是三公子身边的小厮春雷,说奉命求见两位大人!” 叶春恒和胡英志相视一看。 胡英志秀美的脸上现出一丝奇异的笑:“有人要送上大礼了!” 叶春恒笑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两人都笑了起来。 春雷是个极机灵的小厮,眉眼灵动,简直浑身都是消息。他一进门,就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奴才见过两位大人!” 叶春恒含笑道:“你过来有什么事?” 春雷从袖袋里掏出了两个锦盒,一个奉给了叶春恒,一个奉给了胡英志,然后笑吟吟立在那里。 叶春恒打开锦盒,发现里面铺着黑丝绒,上面嵌着一枚赤金镶红宝石戒指,那红宝石约有一粒花生米那样大,莹洁润泽,宝光灵动,实在是一件很值钱的礼物。 胡英志打开自己手里的锦盒,发现里面是一枚玉佩,玉质细腻,毫无瑕疵,分明极珍贵。 两人各自拿着礼物端详半晌,叶春恒笑容灿烂,胡英志眼睛亮晶晶,似都很喜欢的模样。 春雷见状,趁机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请两位大人笑纳!” 胡英志和叶春恒相视一笑。 胡英志含笑道:“不知贵主人对下官和叶统领有何交代!” 春雷笑眯眯道:“今日之事,不过是别庄的孩子玩游戏绑的绳子……” 胡英志“哈哈”笑了两声:“下官明白了,请回去转告贵主人,此时明日下午便可了结!” 春雷离去之后,胡英志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走,夜审贺成安,一定要找到缺口!” 将近子时,雪又停了下来,除了偶尔传来的雪从树枝上落下发出的声音,别庄内万籁俱寂,只有老太妃居住的别庄内院的正堂依旧灯火通明。 屋子里摆着几个赤金炭炉,花瓶里插着一枝蜡梅,香气淡雅,暖洋洋的。 老太妃倚着锦绣靠枕歪在锦榻上,两个贴身大丫鬟冬梅和春花给她一个给她捏肩,一个给她捶腿。 正在这时,外面出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九十九章 报仇 李王妃带着雪梨和黄杏急急走了进来,屈膝行了个礼:“姑母!” 老太妃睁开了眼睛,扶着冬梅的手坐了起来。 她看了李王妃一眼,见李王妃穿着大红羽纱斗篷,兜帽上和双肩都落了些雪,便吩咐冬梅:“去把王妃斗篷上的雪拍一拍,再挂起来晾晾!” 冬梅答应了一声,笑盈盈上前,帮助李王妃解下斗篷,自去廊下拍雪去了。 老太妃看向李王妃,皱着眉头道:“你啊,怎么做事还这么莽撞!” 李王妃面红耳赤:“姑母,我……我这次计划很周全,谁知林佳这小崽子居然这么幸运,这样他还能逃过去!” 老太妃冷笑了一声,接过春花递过来的参茶饮了一口,这才道:“这些年来,你计划了多少次了?哪次成功了?你们王爷怕是已经开始疑心你了,以后切莫再轻举妄动!” 李王妃讷讷地答应了一声,根本不敢提她前段时间刚被林涛警告过。 老太妃把碧瓷碗递给春花,看向李王妃:“这么多年来,为了让你们王爷以为我站在姜舒颜和林佳母子那边,我费了多少功夫?可别让我的努功夫都白费了!” 李王妃忙陪笑道:“姑母,我都知道!” 见老太妃依旧板着脸,李王妃忙道:“姑母,我已经派了春雷去偏院见王爷请来调查的姓胡的和姓叶的了,那些芝麻小官,见了礼物眼都直了,您就放心吧!” 老太妃蹙眉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记得春雷是阿仪身边的小厮?” 李王妃含笑道:“正是呢!春雷、春雪、春雨和春水,都是阿仪的贴身小厮!” 老太妃眼神如电看向李王妃,心里明镜一般。 她这个侄女怕林涛知道这件事收拾她,因此让林仪的小厮送去礼物,若是被王爷发现,王爷疼爱林仪,以为是林仪做的,必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真是打的好算盘! 老太妃懒得说李王妃了,心道:咏洁大眼睛尖下巴樱桃小口,生得一脸机灵相,却始终是小聪明,明明可以用“溺杀”的手法,惯着林佳,毁了林佳,她却始终只会用那些下流手段,结果每每被林佳逃过…… 最令人无语的是,她一直自认为是聪明人,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岂不是林涛林佳这父子俩都是人精,尤其是林佳,简直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李王妃见老太妃若有所思看着自己,忙道:“姑母,林佳再过些日子就要去京城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呀?” 老太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妹妹玉莹正受圣宠,刚晋了位份,如今可是淑妃娘娘,你别管这件事了,托付给玉莹和你哥哥们吧!” 李王妃闻言笑了:“咱们李家如今权势越发盛了,妹妹也是有福,不过皇后那么妒悍,不阻止么?” 老太妃懒得和她再说,摆了摆手道:“我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李王妃知道自己这个姑母性格深沉,但是极为向着娘家,只要自己不毒死林涛,姑母总是会护着她的,因此乖巧地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外院书房中央摆着一个硕大的紫金火盆,火盆里燃烧着上好的银丝细炭,可是屋子里却并不暖和。 林涛穿着家常锦袍立在大开的窗前,静静看着窗外的庭院。 夜里风雪越发大了,狂风夹着雪花飞舞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庭院里白杨树的树枝被风吹得“咔嚓”直响,地下的雪已经很厚了。 风卷着雪花飞进了窗子,林涛的亲随关月侍立一边,冷得打了个哆嗦,鼓起勇气道:“王爷,有些冷啊,属下把窗子关上吧!” 林涛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哑声道:“今日是阿佳的生日。” 在十七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舒颜在京城王府生下了阿佳。 那年他自己才十七岁,其实还不懂事,嫌舒颜管得多,刚生下孩子脾气不好,便和来王府探望老太妃的舅家表妹李咏洁偷偷好上了…… 关月:“……” 王府的下人都知道,二公子林佳是不受欢迎的,谁会提今日是林佳的生日?也就王爷自己记得! 林涛看着外面漫天飞舞耳朵雪花,冷笑一声,道:“可是王府没有人记起今日是阿佳的生日。” 包括口口声声最疼爱阿佳的老太妃。 正在这时,一个披着蓑衣的人埋着头深一脚浅一脚走了过来,正是林涛的书童平林。 平林在廊下脱了蓑衣挂好,又跺了跺脚,这才进了外书房。 林涛关上窗子,走到紫金火盆边把手伸过去烤着,开口问平林:“有人去看叶春恒和胡英志没有?” 平林忙道:“禀王爷,奴才在夹道里等了半日,除了胡大人的小厮出来取饭,便只有三公子的小厮春雷进去了一趟,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就出来了!” 关月闻言看向林涛。 王爷还没确立世子,林佳作为嫡长子,又深受王爷疼爱,被立为世子的可能性最大;作为继王妃所出的嫡次子,林仪只有弄死兄长林佳才有机会被立为世子,因此林仪是背后主使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李王妃这个做后娘的也脱不了嫌疑。 林涛哼了一声,吩咐关月:“你去审问春雷,不管使用什么刑具,一定要他交代!” 关月答了声“是”,眉开眼笑道:“王爷放心吧,在属下手里,还没有不招认的人呢!” 林涛知道关月是有点变态的,便道:“去吧!” 今日就算了,明日他一定会送阿佳一个完美的生日礼物。 第二天早上,林佳起身洗漱罢,带着阿岚慢慢去了外书房。 他身体僵硬给林涛行了个礼,缓缓道:“父亲,我要回城了,来向您告别。” 林涛坐在黄花梨木罗汉床上,旁边的黄花梨木雕花小炕桌上摆着一碟馒头和几样精致小菜。 他细细打量着林佳,发现林佳脸色苍白,愈发显得眉睫漆黑嘴唇嫣红,身材细条条的,仿佛弱不胜衣,分明极为病弱。 林涛心里一阵难受,轻轻道:“阿佳,你还没用早饭吧?过来陪爹爹一起用吧!” 林佳轻轻“嗯”了一声,在林涛对面坐了下来。 两个小厮平林和寒山侍候林佳洗了手,又盛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碧粳粥送了过来。 林涛一边用着早饭,一边观察林佳,见林佳吃饭极为缓慢,拿着银汤匙舀了些碧粳粥慢慢吃了,时时蹙眉,分明是在强忍着疼痛。 他心里更难受了,拿了一个馒头掰开,因知道林佳有点洁癖,特意拿过林佳的筷子,从一盘鲍汁烧菜心中夹了些菜心夹到了馒头里递给了林佳,柔声道:“阿佳,不能只喝粥,也得吃点主食啊!” 林佳接过馒头,恹恹道:“父亲,我头疼得难受,身上骨头也疼……” 听了林佳的话,林涛鼻子有些酸涩,低头道:“你多少吃点……” 用罢早饭漱罢口,林涛就吩咐小厮寒山:“去叫关月来见我!” 寒山答了声“是”,很快出去了。 林涛亲自起身,走到屏风后面,拿着一个小小的锦匣过来了:“阿佳,这里面是些银票,你拿着去京城花用吧!” 林佳无精打采接过锦匣,放进了袖袋里,有气无力道:“父亲,我想回我在青龙观租的宅子。” 林涛见儿子病弱成这个样子,哪里敢阻拦,便道:“你暂且等一会儿,我送你回青龙观宅子!” 林佳轻轻“嗯”了一声,倚着小炕桌单手支颐坐着,仿佛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没过多久,寒山便带着关月来了。 林涛见关月给自己眨眼睛使眼色,便看向林佳柔声道:“阿佳,你去床上躺一会儿,等爹爹忙完就送你回城,好么?” 林佳点了点头,一副病恹恹的病美男模样,移步走到了屏风后面。 等林佳消失在屏风后面,关月这才凑近林涛,压低声音道:“王爷,我拔掉了春雷三枚指甲,他终于招认了!” 林涛看了关月一眼,眼神如淬冰雪。 关月当下不敢再卖关子,凑得更近了一些,道:“李王妃命春雷假借三公子的名义,给叶统领送去了一枚赤金镶红宝石戒指,给胡大人送去了一枚玉佩,让叶统领和胡大人把昨日之事归结为庄子里佃户的小孩子绑绳子做游戏!” 林涛冷冷笑了笑,正要说话,外面传来平林的声音:“启禀王爷,叶统领和胡大人来了!” 林佳立在屏风后面,侧耳倾听。 叶春恒和胡英志在外面脱下蓑衣,这才联袂而入,胡英志手里还捧着一摞卷宗。 林涛看向叶春恒和胡英志:“查出什么了?” 胡英志恭谨上前,把手中的卷宗奉给了林涛:“王爷,这是人证的证词和凶手的供词!” 内院正房内暖洋洋的,老太妃坐在罗汉床上倚着靠枕听故事。 大姑娘林莉香正挨着老太妃坐着,斜签着身子给老太妃捏肩。 三姑娘林兰姿正立在那里,做着手势给大家讲故事。 坐在东侧圈椅上的李王妃听得笑得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二姑娘林桂息和三公子林仪也都听得笑了。 屋子里热闹得很。 正在这时,门上的厚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了,林涛走了进来,带进了一股凉气。 林兰姿扭头见是林涛,忙笑着道:“父王,我给老太妃和王妃讲笑话呢!” 林涛理都不理林兰姿,冷冷看了李王妃一眼,然后看向几个儿女,沉声道:“阿仪,莉香,桂息,兰姿,你们陪你们祖母坐着!” 林仪等人诧异地答了声“是”。 林涛眼光如电看向李王妃,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我的王妃,你既然敢杀人,那就请随我去外书房吧!” 李王妃见林涛的神情,便知道林涛全知道了,她知道在老太妃和儿女面前,林涛不好收拾她,因此反应很快,当即跪了下来,膝行到林涛身前,紧紧抱住了林涛的双腿,放声哭了起来:“王爷,我错了!都怪那些丫鬟给我乱出主意,我一时鬼迷心窍!王爷,看在母亲、看在咱们的儿女份上,饶了妾身吧!” 林涛忍了多年,今日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抓住李王妃的发髻,拖着她就往外走。 林仪当即冲了上去要阻拦,却被关月拦住了。 林莉香和林桂息见状,忙上前要求林涛,被寒山和平林挡住了。 见林涛不管不顾拖着李王妃往外走,老太妃当下便颤声道:“我儿,你难道要娘跪下求你!” 林涛回头看着母亲,大声道:“母亲,李咏洁作孽太多,您要是再包庇她,儿子干脆弄死她算了!” 老太妃知道林涛素来说到做到,顿时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林涛把哭喊个不停的李王妃拖了出去。 李王妃害怕极了,头皮也被揪得疼痛之极,她一声声惨叫着,被林涛拽着头发在雪地上滑行。 林佳和来接他的玉栀以及阿岚立在书房廊下,静静看着被林涛拖在雪地上的李王妃。 李王妃疼得身上快失去了知觉,可是一见到林佳,顿时又厉声叫骂:“林佳你这狗崽子,我咒你不得好死——” 林涛抬腿踹了过去,李王妃瞬间被踹飞了出去,在雪地上足足滑了好几丈远,叫骂声戛然而止。 林涛看了林佳一眼,吩咐关月:“杖责二十,关到西偏院,让韩玉娘看着!” 韩玉娘是先前林涛的姬妾,因被李王妃排挤,自请出府,来到了这别庄做女管事。 把李王妃交给韩玉娘看管,她是一定不会“亏待”李王妃的! 李王妃听到“杖责二十”,吓得浑身发抖,当即爬起来就往外跑,却被关月赶上去拦住了。 林涛走到林佳身前,与林佳并排站着,冷静地看着小厮们把李王妃摁在了雪地里放着的板凳上,关月手拿木杖,高高抬起,用力击了下去。 木杖打在李王妃臀部和腿部,隔着层层锦缎,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还不到十五下,李王妃臀部和腿部的鲜血就浸润了出来,她活活疼晕了过去。 第一百章 离开 【旗.】,热门免费阅读! 命关月把李王妃送到西偏院交给韩玉娘看管之后,林涛吩咐叫来叶春恒,吩咐道:“你护送二公子回城吧!” 叶春恒早得了永泰帝的叮嘱,要他保护林佳,因此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玉栀早把行李收拾好了,即刻就可以出发了。 在漫天风雪中,叶春恒骑着马带着一队骑兵,护送着林佳乘坐的大马车往青州城而去。 玉栀陪着林佳坐在马车里,胡英志裹着玄狐裘倚着锦缎靠枕歪在倒座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可是那双桃花眼却似睁非睁看向玉栀。 玉栀被林佳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 林佳察觉到了胡英志的视线,心里不免酸溜溜的,当即似笑非笑看着胡英志:“胡大人,要是想继续坐在马车里,你就闭上你的眼睛!” 胡英志:“……” 他知道林佳看着温和,可是性格甚是强悍,只要说出的话,是一定要做到的,因此又瞄了玉栀一眼,然后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居然睡熟了。 玉栀知道胡英志和叶春恒昨夜在审案,怕是一夜没睡,见他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便拿起一边的小锦褥展开,搭在了胡英志身上。 林佳倒是不会吃这种醋,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 玉栀发现林佳的手凉冰冰的,忙把手中的紫金镂空手炉塞到林佳手里,自己把车窗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看着。 外面大雪纷飞,道路旁白杨树的树枝上落满了雪,旁边的麦田也被大雪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天地之间成了白雪的世界。 玉栀看着这么大的雪,放下车窗帘,看向林佳,轻轻道:“你猜为何有谚语‘瑞雪兆丰年’?” 林佳是看过不少农学书籍的,当即笑了:“因为大雪会冻死天地里的害虫,明年五月麦熟,自然就有可能丰收了!” 玉栀笑盈盈称赞林佳:“你好厉害,这些都知道!” 可是她转念一想,又道:“大雪虽好,可是那些流民却有可能熬不过去了。” 林佳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俊俏的脸变得肃穆起来:“大周朝建朝百年,如今全国百分之七十的土地在大地主和大官僚手中,百姓失去土地,遇到天灾人祸就会成为流民,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必需进行革新,改变这种局面。” 玉栀点了点头,道:“我看《史鉴》有一种感受,大部分王朝的覆灭,都与土地集中在少数人手中,阶层固化有关。可是要想改变这个局面,得要慢慢筹划了。” 林佳点了点头:“正是。朝中有主张变法的官员,可是全被世家大族在朝中的高官弹劾,贬到了边远地方……” 玉栀凝视着林佳,嫣然一笑:“看来,你是打算慢慢革新了?” 她今日才知道,原来林佳有这样的抱负。 林佳“嗯”了一声,见玉栀看着自己笑,笑容满是温柔与包容,他不由撒娇道:“你上次按摩得很舒服,再帮我按摩按摩手吧!” 玉栀轻快地答应了一声,拿过林佳的右手,从手腕开始往下捋,一直捋到了指尖。 一直闭着眼睛的胡英志藏在玄狐裘里的手攥成了拳头,心脏怦怦直跳——原来林佳、玉栀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胡英志一边做生意,一边做官,闲暇时间就在看书,或者在民间访查,他也看到了世道的变化和百姓的苦难,一直在思索着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源,试图找出改变这种局面的法子,没想到林佳和玉栀居然会讨论这种事情! 他再次下定决心,放弃如今的签判职务,追随林佳到京城。 到了青龙观宅子,叶春恒和胡英志陪着林佳去了外书房。 玉栀和阿岚自然跟过去侍候。 她沏了一壶铁观音送进了外书房,给林佳、叶春恒和胡英志一一奉上了一盏,然后静立一侧侍候着。 林佳端起碧瓷茶盏饮了一口,看向胡英志,开门见山道:“我十日后出发去京城,叶统领会护送我进京,胡大人考虑好没有?” 胡英志捧着碧瓷茶盏暖着手,含笑道:“在下自然追随大人进京,为大人鞍前马后效劳!” 这是林佳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一直在冷眼旁观胡英志,觉得胡英志表面上看来是一个市侩小人,只是这个市侩小人生得比较俊美罢了,可是在胡英志病美人般的身躯里,藏着一个野心勃勃的灵魂。 而林佳自己,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需要胡英志,胡英志也需要他! 谈妥之后,叶春恒留下六个亲信保护林佳,自己回家去了——他生性风流,而且酷爱负责,因此到青州这几年,已经纳了六位小妾,都安置在他租赁的一处大宅内,因此得提前回去安排他那六房爱妾。 胡英志是孤家寡人,只有雄鹰和鲲鹏两个小厮,因此根本不用回去收拾,便去寻刘大夫给他针灸去了——他觉得刘大夫的针灸颇为有效,他今年冬日已经很少咳嗽了! 待客人都离开了,玉栀便带着阿岚和阿橙去兴平郡王府为林佳搬移行李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雪才停了下来。 玉栀、阿岚和阿橙这才押着五辆大车回来了。 林佳正在外书房看书,听到庭院里的动静,好奇地走了出去,见玉栀他们居然拉回了这么多车行李,不禁目瞪口呆。 玉栀正指挥着阿橙阿青四个搬卸行李,看了林佳的表情,狡黠一笑:“你已经和王府那些人撕破了脸,怕是再难回去了,我们自然要把属于你的都搬归来,免得便宜了他们!” 她知道林佳母亲的嫁妆全被李王妃吞没了,因此担心林佳缺钱,这才把青莲院能搬走的东西全都搬了回来。 林佳闻言,虽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可是心里却涌出一阵暖流。 他含笑看着玉栀,轻轻道:“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照顾我的生活,温暖我的心灵,照亮我的人生…… 玉栀最不爱拖拖拉拉,待行李全部卸完,她又和许二娘子锦儿母女俩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行李全部整理完了。 临睡前,玉栀又给林佳换了药,这才洗漱睡下。 夜深了。 雪早停了,外面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咔嚓”一声,是庭院中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 老太妃倚着锦绣靠枕歪在明间罗汉床上,冬梅斜签着身子坐在一边,轻轻按摩着老太妃的脚。 林仪挨着老太妃坐在罗汉床上,低垂着眼,神情冷肃。 林莉香和林桂息坐在靠东侧的圈椅里,眼中都含着泪,眼皮也有些红肿。 见老太妃还没说话,林莉香拉起林桂息一下子给老太妃跪了下来:“祖母,您救救我母亲吧!” 林桂息眼泪顺着鼻翼滑下:“祖母,那韩玉娘深恨我们母亲,母亲如今奄奄一息,父亲还让韩玉娘看管母亲,母亲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老太妃叹了口气,这才道:“你们放心吧,如今鄂州李氏煊赫一时,在朝中势力很大,你大舅舅又是永泰帝的宠臣,王爷不会真的把你们母亲怎样的!” 她的娘家侄子,林仪兄妹三人的大舅舅李清泽,如今正是兵部尚书天子宠臣,权倾朝野,林涛作为一个被天子猜忌的郡王,怎会轻易因为李王妃而与李氏家族结怨? 听了老太妃的话,林仪、林莉香和林桂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仪恨恨道:“祖母,今日之事,全都是林佳下的黑手,我们不能放过他!” 老太妃端起红茶饮了一口,这才缓缓道:“太后让我过完年就去京城陪伴她,我走的时候,把你们兄妹三个都带上,莉香和桂息是该许人了,到京去相看,阿仪是护送妹妹进京。” 她放下茶盏,垂下眼帘,道:“在青州有你们父王护着他,到了京城,我倒要看看,他林佳能有三头六臂,能斗过鄂州李氏!” 林莉香拉着老太妃的手,撒娇道:“祖母,不能这么便宜了林佳,能不能让他先难受难受?” 老太妃笑了:“我早有打算,要给林佳安排两个通房丫鬟!” 正在给老太妃按摩脚的冬梅一听,当即竖起了耳朵,心脏怦怦直跳:老太妃是要把我给二公子么? 虽然老太妃和三位孙辈在商议着如何除掉林佳,可是冬梅却自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普天之下,皇帝最大,皇帝既然看上了林佳,老太妃和李家能怎么办? 因此她倒是很看好林佳! 想到这里,冬梅忙笑微微起身,屈膝行了个礼:“奴婢愿为老太妃出生入死!” 老太妃笑了,道:“好了,冬梅算一个!” 冬梅闻言,竭力按捺住满心的雀跃欢喜,一片平静屈膝行了个礼。 林莉香看了冬梅一眼,见她容色照人,穿着件白绫竖领袄,系了条玄丁香色织金裙子,身段甚是窈窕,也很满意,便问老太妃:“祖母,另外一个呢?” 春花在一边听了,以为会是自己,脸有些热辣辣的,心跳也有些快,既欢喜,又害怕,当真是惴惴不安。 老太妃想了想,道:“内院管事夏婆子那里有一个丫鬟,叫于爱梅,生得甚是娇丽,也给林佳吧!” 春花听了,一颗心瞬间坠入无底深渊,静默地立在那里,半日没有说话。 第一百零一章 体弱 转眼间便进入了腊月。 春花家就在青州乡下,她求了老太妃,要回家去看看爹娘和弟弟。 老太妃对春花和冬梅这两个贴身丫鬟还算不错,派了个婆子,让婆子雇了辆车,陪着春花回乡下去了。 到了家里,春花发现家里变化很大,屋子里摆了好几样崭新的红漆家具,爹娘和弟弟身上都穿着崭新的清水绵袄裤,而且连家里的碗也全都换成了细白瓷碗。 她避开跟来的婆子,悄悄问她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花娘低声道:“这事说来蹊跷,前些日子一个清秀的小哥儿送来了五十两银子,说自己是王府二公子身边的小厮,银子是二公子赏你的!” 春花听了,想了一会儿这才道:“娘,这件事你们别说出去!” 她是老太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一个月的月例也不过是一两银子,二公子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可真是大方! 不过他既然给了五十两银子,一定是想要她传递老太妃身边的消息过去…… 春花娘忙忙答应了:“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字,我怎么敢出去乱说?” 今日是腊月初三,明日便是林佳出发去京城的日子。 林佳今日去州衙与新任青州通判做交接去了。 玉栀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拿了本《史鉴》坐在内书房的锦榻上读。 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玉栀忙推开窗子往外看,发现是阿青。 阿青见内书房窗子打开了,玉栀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窗内,便笑嘻嘻走了过来,立在窗外道:“玉栀,你的法子真好,刚才我去王府拿东西,正好迎面碰上了春花,你猜春花告诉我什么了?” 玉栀微微一笑,等着阿青自己说出来。 林佳的四个小厮中,阿岚最实在,阿橙最机灵,阿赤最活泼,而阿青嘴最快,他一定会忍不住自己说出来的。 阿青逗了玉栀好一阵子,见玉栀也不搭话,只是笑吟吟看着他,他自己有些无趣了,便道:“春花说,老太妃准备把冬梅和夏妈妈那里的爱梅给咱们大人做通房丫鬟呢!” 玉栀听了,不由笑了,道:“你辛苦了,我会告诉咱们的!” 李王妃给了林佳好几个丫鬟,最后不也没弄成什么,老太妃怎么还打这个主意? 不过一般达官贵人家里,男孩子长到了十六七岁,家里都会给安排通房的,听说林仪都有四个心爱的丫鬟,林佳房里有通房丫鬟倒也正常,只是想到跟她关系不错的于爱梅要过来,玉栀还是觉得怪怪的。 林佳与新任青州通判交接罢,穿着便装回到了青龙观宅子。 玉栀奉了一盏枫露茶给林佳,待他把枫露茶喝完,这才把阿青打探回的消息告诉了林佳。 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是想到林佳以后要和冬梅,和于爱梅睡在一起,玉栀心里就有些怪怪的,似乎有人拿针尖轻轻刺了刺她的心脏,也不是很疼,可是麻麻的难受。 听了玉栀的话,林佳脸顿时红了,想了想,道:“我去见父亲去!” 玉栀见林佳脚步匆匆,好像很急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开心的,又有些讪讪的。 林佳带着阿青,从青莲院进了王府,然后七拐八拐,最后沿着穿山游廊走到了兴平郡王的外书房。 平林和寒山正立在外书房廊下,见二公子过来,顿时有些慌乱,忙一起上前拦住了林佳。 寒山陪笑道:“二公子,王爷正在见客,您先等等!” 平林也陪着笑看着林佳。 林佳觉得奇怪,面上却是不显,含笑道:“那我等一等吧!” 刚在廊下立了片刻,林佳忽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是粗喘声,听着似乎很痛苦,他还以为林涛出了什么事,忙大声叫道:“父亲,你怎么了?” 里面的粗喘声戛然而止,似被人拦腰截断了一般,片刻后,林涛的声音从外书房传了出来:“阿佳,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平林和寒山脸色甚是尴尬,瞅了林佳一眼,见他秀眉微蹙,便知林佳不知道外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不由都心中暗笑。 正在这时,外书房门上挂着的绣着一丛翠竹的厚绵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了,一个甚是丰满的女孩子低着头走了出来,衣襟散乱,一边走一边系着裙子上的丝带。 林佳这时候自然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简直是……简直是无语——他的这个亲爹,真的跟动物一般,不,还不如动物! 林佳没听说过哪个动物冬天日日发情的,不管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床上拉! 他深吸一口气,吩咐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平林和寒山:“去把外书房收拾一下,再开窗放放气!” 平林和寒山知道王爷最偏疼二公子,简直是颠倒了父子,二公子成了王爷的爹一般,他们不敢怠慢这位小爹,忙进去收拾去了。 林涛闲来无事,正好这丫鬟假借送莲子百合羹过来勾引他,他一向没有节操,就半推半就成了好事,没想到被儿子发现了,还真怪没面子的,便跑进浴间冲洗去了。 待外书房的气透的差不多了,林佳这才走了进来。 他走到浴间外面,隔着门道:“父亲,你快洗,我有话要和你说!” 林涛匆匆洗罢澡,穿戴齐整出来见儿子。 外书房窗子大开着,林涛一出来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忙走到书房明间放着的鎏金珐琅大火盆前烤起火来。 林佳见状,吩咐平林和寒山关好窗子。 待平林和寒山关上窗子出去,林佳这才走到了鎏金珐琅大火盆旁边,和林涛相向而立,也烤起火来。 火盆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细炭,上面架着一个铜壶,铜壶里正煮着水,咕嘟嘟直响,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林佳烤了一会儿手,这才压低声音道:“父亲,我身边有个丫鬟,叫玉栀,是杨妈妈安排在我身边的,很是得力,上次在别庄,就是她扮做小厮在我身边照顾我的。” 林涛一听,马上想了起来:“就是你身边那个脖子里围着围巾的小厮?” 林佳点了点头。 铜壶喷着白色的水气,林佳清俊的脸被蒸腾的水气氤氲得朦朦胧胧,林涛隔着水气看着林佳,不由笑了起来。 在别庄他见林佳那个小厮生得好,还担心林佳走了旱路,忙叫了叶春恒来问,谁知叶春恒笑得前仰后合,说林佳绝不会养娈童。 现如今看来,叶春恒还是很了解情况啊! 林涛微微一笑,抬眼看着林佳,等着林佳开口。 他了解林佳,林佳从来不说废话,特地来找他,还忍着洁癖没离开,自然是要重要的事情要说。 林佳这才吞吞吐吐道:“父亲,我……我打算……打算……” 想到林佳明日一早便要离开了,林涛神情更加温柔:“阿佳,你打算什么?” 林佳隔着水气看着父亲,深吸一口气,语速很快:“父亲,我打算把玉栀收房!” 林涛:“……” 我的阿佳终于开窍了! 他的弟弟林仪都四个通房丫鬟了,阿佳还一直守身如玉,他还以为林佳知人事晚呢! 林涛兴奋地走到林佳身边,抬手拍了拍林佳单薄的肩膀:“阿佳,你总算长大了!” 林佳被林涛拍得晃了晃,蹙眉道:“父亲,我身体不太好。” 林涛与林佳一模一样的漆黑秀丽的眉毛挑了起来。 林佳垂下眼帘,觉得脸颊**辣的:“父亲,我的意思是我身体不太好,房里女人多了,怕是不太好,所以一个就行了……” 见儿子脸都红透了,林涛哈哈笑了起来:“阿佳,你能知道这个道理,在生活中践行‘中庸’之道,为父很欣慰啊!” 林佳:“……” 林佳走了没多久,老太妃就派了内院管事夏妈妈过来了。 各位亲爱的读者,春节快乐,恭喜发财~春节期间依旧会日更哟! 第一百零二章 佳人 夏妈妈是老太妃的陪嫁丫鬟,在林涛这里也很有体面,她带着冬梅和爱梅来到了林涛的外书房,把冬梅和爱梅留在廊下候着,自己进了书房。 向林佳屈膝行了个礼之后,夏妈妈含笑传达了老太妃的话。 林涛听了,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阿佳在老太妃身边应该安插的有眼线,所以阿佳才会提前过来表演了一番,以防老太妃往他身边塞人! 意识到林佳比自己想象中更聪明,林涛不由微笑起来,待夏妈妈说完,便笑着道:“母亲慈爱,甚是关爱阿佳,做为儿子,我自然明白母亲的苦心。只是我已经给阿佳安排了一个叫玉栀的丫鬟贴身侍候,阿佳身体较弱,我担心房里放的人多了,会害了阿佳,母亲的美意,我代阿佳心领了。” 夏妈妈踌躇满志过来,原以为王爷纯孝,事情一说就成,谁知她一开口,王爷当即就堵了回来,话里话外意思都是若非要往林佳身边放人,就是为了害林佳。 她和老太妃一向走的是疼爱林佳关怀林佳看不惯李王妃所作所为的人设,因此一时说不出话,只得屈膝行了个礼退下了。 冬梅和爱梅候在廊下,见夏妈妈满面春风进去,垂头丧气出来,心里不由都咯噔了一下。 爱梅深受夏妈妈宠爱,一出外书房院子,就悄悄问夏妈妈:“妈妈,王爷怎么说?” 夏妈妈叹了口气道:“你不是和玉栀好么?怎么不知道王爷把玉栀放到了二公子房里?” 爱梅闻言咬着嘴唇道:“我前几日还和玉栀说过话,她提都没提这件事……” 夏妈妈还没说话,冬梅便冷笑了一声道:“哼,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背后挖你墙角,还不明白么!” 爱梅听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夏妈妈早就和她说要把她给二公子林佳,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去侍候二公子,早就喜欢上了二公子,没想到被玉栀抢走了…… 老太妃听了夏妈妈的回话,半日无语。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按照林涛的性格,若他认定了什么,就很难改变。 如今自己若是硬要往林佳房里塞人,林涛就会认定自己是要坑林佳,以前十几年做的努力就付诸流水了…… 想到这里,老太妃淡淡道:“王爷既然不同意,那就算了。” 夏妈妈看了看四周,见冬梅她们都回避出去了,便轻声道:“太妃,王爷一直偏心二公子,对三公子可是不公平,就连皇上从各郡王府选人过继,王爷也是直接把二公子的名字报了上去……” 老太妃垂下眼帘,道:“王爷把林佳报上去,并不是因为他偏心,而是……” 夏妈妈正凝神听着,见老太妃欲言又止,心中好奇得很,却又不敢问,只是眼巴巴看着老太妃。 老太妃换了个话题:“你等一会儿拿些衣服银子,去别庄看看王妃,那别庄原先是姜舒颜的嫁妆,虽然被王妃弄到了手里,可是庄子里毕竟还有人对姜舒颜念念不忘,万一这些人趁机和韩玉娘勾结着坑害王妃……” 夏妈妈忙道:“太妃,奴婢这就去出城看望王妃!” 等夏妈妈离开,老太妃倚着紫檀木小炕桌坐在那里,专心致志思考着。 这次林佳进京,分明就是参加三月份永泰帝皇位继承人的遴选,无论如何,她得在三月份之前带着林仪赶到京城,走太后的门路,给林仪争取一个参加遴选的机会…… 莉香、桂息和兰姿三姐妹也一同带去,用她们的亲事为阿仪做助力…… 第二天早上天还黑苍苍的,林佳一行人就要出发了。 玉栀把提前给林佳准备的玄狐皮缎袄拿了出来,让林佳穿在玉白锦袍里面。 林佳骇笑:“我外面还要穿斗篷,再穿这件狐皮缎袄,岂不要变成球了?” 说罢,他自己披上宝蓝缎面雪狐斗篷,急急出去了。 玉栀见状,只好把那件玄狐皮缎袄收了起来,预备等林佳冷时再逼他穿在里面。 林佳刚出了明间,迎面就遇上了父亲林涛,不由笑了:“父亲,您怎么来了?” 林涛披着玄色银纹缎面斗篷,长身玉立站在台阶下看着林佳。 平林和寒山两个小厮跟在后面。 林佳被父亲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下了台阶,与林涛一起往外走去。 林涛看着儿子,想到林佳即将远行进京,心里有些难受,便道:“你祖母要往你房里塞人,被我拒绝了!” 林佳凤眼一片清澈,老老实实道:“父亲,我收买了祖母身边的人,得知祖母要往我房里放人,我担心她要给我的是李王妃的眼线,这才去找父亲您的。” 林涛见林佳如此坦白,不由笑了,抬手拍了拍林佳的肩膀,示意跟着的人都退后,这才低声道:“阿佳,你到京城之后,寻个空去延庆坊的懿宝楼见懿宝楼的掌柜,把这个拿给他看,然后说明你的身份,以后有琐碎的事情,可以让他帮你去做!” 他把一个用碧色丝绳系着的玉佩塞到了林佳手里。 林佳扭头看着林涛。 林涛负手慢慢走着,用极低的声音道:“阿佳,懿宝楼是为父在京中安插的暗桩,经营了多年,以后就交给你了!” 林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是眼睛已经湿润了。 他既恨父亲辜负了母亲,却又一直享受着父亲对自己的疼爱…… 到了青州城外的驿站,林佳一行人停下来用早饭。 马车在驿站外停了下来,林佳先跳下了车,转身扶了玉栀下来。 胡英志与刘先生同坐一辆马车,他已经辞了青州签判一职,全心全意追随林佳。 下了车之后,胡英志看向玉栀,发现玉栀正跟着林佳向驿站大门走去,她今日穿了件宝蓝绣玉色兰花面的斗篷,从背后看颇为高挑,林佳的个子在男人里面算得上高挑了,可是玉栀都到林佳耳朵那里了。 要知道,玉栀今年才十五岁,个子还有成长的空间呢! 想到这里,胡英志默默地低下了头,心里郁闷得很——他觉得玉栀如果继续长个子的话,没准明年就比他还高了,将来玉栀若是嫁给了他,一起出去的话会被人笑话的! 不过胡英志一向心思活泛,当即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法子——我可以定制几双内增高的皂靴啊! 这样一想,他心里那点子郁闷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微微一笑,抬腿跟了上去。 如今已是腊月,青州位于北方海边,天气更是冷得出奇,虽然没有下雪,可是风从海上来,带着湿寒刺骨的寒气席卷而来,林佳虽然穿着玄色羽纱斗篷,依旧打了个哆嗦。 玉栀见了,忙低声道:“那件狐皮缎袄,进了驿站还是换上吧!” 林佳“嗯”了一声,看了玉栀一眼,秀长眼中满是笑意——他终于要带着玉栀离开青州,开始走向更广阔的天地了! 进了驿站,玉栀发现驿站院子里停着几辆马车,其中一辆装饰和材料都颇为豪华,不由有些好奇,低声问林佳:“这么冷的天,怎么还这么多人出远门?” 林佳看了看马车上的徽章,含笑低声道:“这些马车是朝中兵部尚书梁永明家的,梁永明原籍青州,那边那辆青锦檀香车,应该是梁家女眷乘坐的,怕是梁家女眷要去京城过年!” 梁永明的夫人欧阳氏当年是他母亲的闺蜜,他小时候常常见到梁夫人和她的小女儿梁颖瑜,后来他母亲去世,便与梁府没了来往。 林佳正和玉栀说话,几个穿着镶兔毛缎袄的丫鬟从那辆青锦檀香车里接下了一个身穿大红羽绉面雪貂斗篷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正好和林佳玉栀走了个对头。 玉栀和这个女孩子四目相对,不由暗自赞叹——真是一个美人呀! 这女孩子约莫十五六岁,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小,生得眉目如画,很是美丽。 那女孩子看到玉栀,清水眼中浮起了微笑,然后看向林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嫣然一笑,声音清脆好听:“阿佳哥哥!” 林佳凝神看了看,当即认了出来:“你是梁家妹妹?” 梁颖瑜笑容甜美:“正是呢!” 她打量了林佳一番,看到林佳身后跟着一队士兵,便含笑道:“阿佳哥哥,你也进京么?” 林佳答了声“是”。 梁颖瑜笑容更加甜美,声音娇嫩:“阿佳哥哥,我如今也进京呢!原本我还担心路上不安全,如今正好与阿佳哥哥你一道,有阿佳哥哥在,我就不怕了!” 林佳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梁颖瑜看了玉栀一眼,心道:林佳没有成婚,这个女孩子这么美丽,而且做少女打扮,又与林佳又举止亲密,应该是林佳的通房丫鬟! 她一双美目弯成了月牙:“阿佳哥哥,这位想必是小嫂子了?” 林佳闻言,俊脸顿时涨得通红,秀长的凤眼也水汪汪的,偏偏硬要装作若无其事,试图转移话题:“我们去用早饭了,到了出发的时候,我命人去通知你!” 玉栀听到林佳用的是“我们”,觉得有些好笑,隐隐又有些得意,含笑看向林佳,正好林佳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 林佳脸更红了,当下向梁颖瑜拱了拱手,看了玉栀一眼,道:“走吧!” 玉栀答了声“是”,跟着林佳往订好的客院走去! 梁颖瑜俏生生立在那里,看着林佳的背影,清水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接到父亲从京城寄来的书信之后,祖母便命人去打听林佳进京的日期,终于令她成功地制造了与林佳的巧遇。 父亲在信里说了,永泰帝召林佳进京的同时,示意朝廷高官召适龄的女儿进京,应该是为了给林佳选择妻子。 为了父亲的仕途和家族的荣耀,她一定会令林佳爱上自己,以嫁给林佳,有朝一日成为大周朝地位最高贵的女人! 各位读者,新年快乐,事事如意~ 第一百零三章 深夜 到了出发的时候,梁颖瑜一行人的马车也跟上林佳一行人,逶迤往京城方向而去。 梁颖瑜这次进京,跟着护送的是梁府的一位管家并四个仆人,另有奶娘王妈妈和四个丫鬟,其余马车装的全是她的行李。 一路紧赶慢赶,一直到了天擦黑时候,赵曦一行人才赶到了沂县城外的驿站。 阿岚和阿青被派去做先导,已经提前在沂县驿站包下了两个院子,然后由阿岚沿路迎接赵曦等人。 到了驿站,赵曦吩咐阿青引领梁府的人进了给梁家人预定的的东院,自己则先回了西院。 到了晚上,玉栀在自己房间里洗过澡,便去了正房侍候林佳。 林佳也刚洗过澡出来,正坐在明间罗汉床上读书,见玉栀进来,便笑着道:“我把你正在读的《史鉴》也找出来了,你也看书吧!” 他方才去书箱拿书的时候,想着玉栀爱看《史鉴》,便把玉栀正在看的第二部《史鉴》找了出来。 玉栀笑嘻嘻答应了一声,道:“许二娘子在院中的厨房给你炖了百合莲子银耳粥,我先把粥端过来,再看书也不迟!” 林佳 很爱吃甜食,百合莲子银耳粥清肺润喉,临睡前让林佳用一碗,正好热乎乎睡觉。 林佳“嗯”了一身,低头继续看书。 他如今读的正是从兴平郡王外书房拿的前朝变法宰相胡宇光的笔记。 胡宇光为了解决当时的土地兼并问题,进行了变法,可是在大官僚和大地主阶层的强烈反对下,变法以失败告终,胡宇光也被处死。 林佳想从胡宇光的笔记中寻找胡宇光的变法思想,寻找解决大周朝目前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的法子。 用过晚饭梁颖瑜洗了个澡,发现奶娘已经指挥着丫鬟铺设好了卧室和堂屋,不管是卧室床上,还是堂屋罗汉床上,铺设的都是她家常用的蜀锦制成的软枕绣褥和锦被,不由笑了起来,挽着奶娘王妈妈的手臂撒娇:“妈妈,多谢你费心!” 王妈妈儿子早逝,孑然一身,把梁颖瑜当成亲闺女照顾,当下就笑眯眯道:“我的姑娘,我把你常用的碧瓷茶具和爱喝的黄山毛峰也都拿来了!” 梁颖瑜一听,心里一动,笑盈盈问王妈妈:“妈妈,你带了多少黄山毛峰?” 王妈妈笑了:“老爷给姑娘了两罐黄山毛峰,一罐已经拆开了,一罐还没有拆开,我想着你爱喝,都带过来了!” 梁颖瑜微微一笑:“妈妈,把没拆封的那罐拿出来吧,我给阿佳哥哥送去!” 王妈妈自然明白自家老爷和姑娘的心思,当即笑着一拍手:“姑娘好聪明!” 她当下转身就进了西暗间,很快就拿了一个精致的碧瓷罐子出来了:“姑娘,这罐茶叶还没开封呢!” 梁颖瑜点了点头,道:“妈妈,你看我这个样子可以出去见人么?” 王妈妈上上下下看了看,见梁颖瑜梳了虚笼笼的堕髻,发髻上插戴着一支赤金明珠钗,身上穿着浅粉绣花修身袍子,系了条桃红缎裙,衬得小巧玲珑的身材越发可爱,便笑着道:“姑娘长得跟画中美人一般,自是无可挑剔!” 梁颖瑜听了,嫣然一笑,披上玉色缎面雪貂斗篷,让贴身丫鬟修竹拿了那罐黄山毛峰跟着自己,出门去了林佳住的西院。 西院大门口立着几个甲胄整齐的士兵,见一个美貌的姑娘带着一个俏丽丫鬟过来,忙叫在大门内值事房里坐着的阿橙。 阿橙出来一看,见是梁颖瑜,忙引着梁颖瑜主仆进了西院。 林佳正在读书,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玉栀端着宵夜过来了,谁知一抬眼,却是阿橙走了进来。 他看了阿橙一眼,继续看书。 阿橙笑眯眯道:“大人,梁姑娘过来看您,正在外面候着呢!” 林佳:“……请梁姑娘进来吧!” 他只得放下书出去迎接。 梁颖瑜一进明间,戴着黑缎抹额穿着白色银纹锦袍的林佳正好走了过来迎她。 她忙娇怯怯屈膝行礼:“见过阿佳哥哥!” 林佳倒是有三个妹妹,但是这三个妹妹都与他颇为疏远,因此见到娇小玲珑的梁颖瑜给自己行礼,不免有些无措,忙回了个礼。 梁颖瑜笑容甜美,从修竹手里接过那罐黄山毛峰,娇声道:“阿佳哥哥,这是我最爱喝的黄山毛峰,特地过来送你一罐!” 林佳接过碧瓷罐子,道了谢,请梁颖瑜在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梁颖瑜坐下之后,眼波如水看了林佳一眼,见他手边放着一本倒扣在小炕桌上的书,微笑着问道:“阿佳哥哥在看书么?是什么书呀?” 她说话与别人不同,声音娇娇怯怯的,轻轻柔柔的,带着些娃娃音,林佳从来没有听到人这样说话,不由打量了梁颖瑜一番,发现她虽然生得娇小玲珑,却的确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林佳在玉栀面前有些像小孩子,可是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他含笑道:“我读的是前朝宰相胡宇光的笔记。梁妹妹平常喜欢读什么书?” 梁颖瑜甜美一笑,道:“我爱读唐人的诗歌!” 她其实最烦读书,因与相府大小姐王懿绣是好朋友,便在相府的女塾上了两年学,如今早忘得差不多了。 可是她看林佳似乎是很爱读书的样子,当即就改口说自己“爱读唐人的诗歌”——反正大周朝读书人大都爱唐人诗歌,说这个总是没错的! 林佳实在找不到和梁颖瑜共同的话题,便硬着头皮打算和梁颖瑜谈谈唐人诗歌,于是开口道:“我喜欢杜工部漂泊蜀地时的诗歌,梁妹妹呢?” 梁颖瑜笑容甜美,手里却捏了一把汗——她实在是想不起来哪位诗人是唐朝的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明间门上的厚门帘便被人掀开了,用托盘端着一盖碗百合莲子银耳粥的玉栀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就看到了梁颖瑜,忙端着托盘屈膝行了个礼:“见过梁姑娘!” 玉栀的进来不但解救了没有话题硬拗的林佳,而且解救了把唐朝诗人忘到爪哇国的梁颖瑜。 梁颖瑜便娇声道:“阿佳哥哥,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她虽然不爱读书,一见到书本就要打瞌睡,却是个聪明人,知道凡事有度的道理,不肯多坐。 夜确实深了,林佳也不留客,带着玉栀把梁颖瑜主仆送到了大门外,看梁颖瑜进了东院,这才转身回去。 玉栀心道:都过了亥时了,梁姑娘还过来看林佳,要么是熟不拘礼,要么是别有用心! 她心里一向藏得住事,因此没有多说话,待林佳用了宵夜洗漱罢,便服侍林佳上床睡了。 玉栀帮林佳掖好锦被的被头,正要退下去,忽然听到林佳叫了她一声,便抬头看了过去,笑吟吟道:“怎么了?” 林佳躺在床上,林佳道:“玉栀,傍晚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沂县客栈东墙外由好多坟墓……” 玉栀别的都好,就是胆子小,觉得人间也许有鬼,以前听到他读唐人的鬼故事《夜雨萤火录》,就吓得一夜不敢睡。 听了林佳的话,玉栀的脸顿时有些发白。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外面风很大,风声呜呜,吹动着院子里白杨树上残留的枯叶,发出清脆的“哗啦啦”声。 玉栀顿时打了个寒颤,想起了林佳给她读的鬼故事里的一句诗——“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 林佳见玉栀脸都白了,忙又趁热打铁,幽幽道:“杜甫的《梦李白》诗中有几句,‘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描绘的氛围和沂县客栈真的好像……” 玉栀想象力丰富得很,当下便陪笑和林佳说道:“我的屋子有些冷,我今晚睡在你房里的榻上吧!” 林佳诡计得逞,心中欢喜,却故意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闭上眼睛道:“你想睡这里就睡吧,我无所谓的。” 玉栀忙飞快地跑了出去,拿自己的铺盖去了。 林佳把脸埋进玉栀给他绣的玉色软枕里,偷偷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报复 玉栀胆子大的很,偏偏最怕听鬼故事,可是她一向有些自虐,虽然害怕,却最爱听鬼故事。 此时她躺在铺设在窗前榻上的被窝里,倾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浮现出各种恐怖画面。 玉栀实在是太怕了,便试着轻轻叫林佳:“你睡着了么?” 林佳心里暗笑:“还没呢!” 玉栀“哦”了一声,脑海里又浮现了沂县驿站外面白杨下的累累坟茔,再加上听到外面风吹白杨树发出的声音,顿时更害怕了:“外面风好大啊!” 林佳听她声音都有些发抖,心里颇为内疚,便试图转移话题:“玉栀,我前几日见你在读唐诗,唐诗中你最喜欢哪一句?” 玉栀想了想,道:“我最喜欢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 她记性很好,读过一遍基本就会背诵,便轻轻念了起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林佳侧身躺在那里,倾听着玉栀背诵《登幽州台歌》,然后低声道:“你为何喜欢《登幽州台歌》?” 玉栀边想边说:“就是读这首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苍茫的高台之上,心里满是孤独和寂寞……” 林佳心里一动。 他第一次读这首诗,还是五岁的时候,他父亲命杨妈妈送他去了外书房,抱着他教他读诗,读的就是这首《登幽州台歌》。 当时林佳年纪还小,可是读着这首诗,他觉得自己似乎被漫天的孤独寂寞笼罩…… 原来玉栀和他是一样的! 林佳竖着耳朵听玉栀说话,谁知听着听着玉栀便没了声音,他等了半日都没等到玉栀继续说话。 林佳侧耳细听,却听到了玉栀均匀舒缓的呼吸声,知道她睡着了,不由无声地笑了起来——玉栀每次入睡都那么快,真像个小孩子啊! 第二天林佳起身洗漱罢,许二娘子却还没做好早饭。 玉栀想着林佳每日都不爱动弹,身子也过于病弱,便非缠着林佳陪她去驿站外面散步。 林佳迫不得已,只得跟着玉栀出去绕着驿站转了将近半个时辰。 玉栀走得很快,林佳为了跟上她,只得也加快步伐。 回到驿站,一向体温偏低又怕冷的林佳居然浑身热乎乎,身体也舒服得很。 于是玉栀食髓知味,每日清早都拉着林佳出去遛半个时辰。 梁颖瑜又寻了个机会,晚上端着一盖碗鸡汤去拜访林佳。 谁知门口值事房内的小厮却说林佳已经睡下了,梁颖瑜只得怏怏离去。 接下来这段时间,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梁颖瑜常常派了丫鬟娇蕊去观察林佳,终于得知每次宿在驿站,林佳早上都会起来先出去散散步,然后回房用早饭,用过早饭这才预备出发。 得知这个消息后梁颖瑜便开始做准备。 这日大清早的她就起来了。 梁颖瑜刚刚妆饰完毕,丫鬟娇蕊就跑了进来,发髻和脸上都湿漉漉的:“姑娘,林公子出去散步了!” 闻言梁颖瑜甜蜜一笑,接过修竹递过来的碧色缎面雪狐斗篷穿上,又拿起靶镜又照了照,抿了抿鬓角特意垂下来的碎发,带了娇蕊出去了。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冬日清晨容易起雾,并没有下雨,可是天地之间雾蒙蒙的,空气也湿润得很,隔着五步远人就看不见了。 娇蕊随着梁颖瑜出了驿站大门,指着前面的小径低声道:“姑娘,林公子就在那条道上散步!” 梁颖瑜得意一笑,带着娇蕊向前走去。 走了没多远,梁颖瑜就看到前面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靴子踩在冻硬的地上发出的声音,便猜到是林佳过来了,就昂首挺胸迎了上去。 湿漉漉的雾中脚步声越来越近,梁颖瑜定睛一看,发现果真是林佳。 林佳今日披着宝蓝色的斗篷,很好地掩盖了他过于瘦弱的身体,显得身材高挑玉树临风。 他在雾中走了很久,长长的睫毛也湿漉漉的,愈发显得眉眼秀丽嘴唇嫣红,分明是一个极为出挑的美少年。 林佳正在和玉栀一边走一边说话,根本没看前面。 玉栀也在看着他,专注地听林佳说话。 梁颖瑜见状,心里酸溜溜的,心思急转,立即按照原本的计划迎了上去。 待快与林佳相遇,梁颖瑜当即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娇声道:“阿佳哥哥!” 林佳被吓了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向梁颖瑜。 梁颖瑜一副惊喜莫名的样子,快步走了上去,待走到林佳身前,她装作脚底一滑,整个人向林佳倒了过去。 林佳一下子愣住了。 玉栀反应一向快得很,她见梁颖瑜向林佳摔了过去,担心林佳的小身板经不起梁颖瑜这一撞,怕是要和梁颖瑜摔成一团,便飞快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梁颖瑜。 梁颖瑜虽然计谋百出,却毕竟是个才十六岁的女孩子,摔出去的同时她就吓得闭上了眼睛,生怕林佳不肯扶她,令她摔个狗啃地。 她自然没有摔倒,有人抱住了她。 梁颖瑜把脸埋在抱她的人胸前。 她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先闻到了一股好闻的玫瑰芳香,心中不由道:咦?阿佳哥哥居然用这么女气的香油?不对,阿佳哥哥的胸怎么会这么大这么软! 梁颖瑜脑袋往后一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抱着自己的居然是玉栀,而且她的脸刚才似乎正埋在玉栀的大胸上! 梁颖瑜“啊”地尖叫了一声,用力去推玉栀。 谁知玉栀身子晃都没晃一下。 她瞧着柔弱,却是个能轻松抱起胡英志和林佳的女大力士,自然轻轻松松地抱住了梁颖瑜,并轻松承受了梁颖瑜这用尽全力的一推。 玉栀笑眯眯松开了梁颖瑜:“梁姑娘,您刚才差点摔倒,是我扶住了您!” 梁颖瑜:“……”谁让你扶我呀!!! 她心中不停地咆哮着,却竭力调动面部肌肉,终于调动出了一个得宜的微笑:“多谢多谢!” 看着玉栀清澈的眼睛,梁颖瑜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笑盈盈从手腕上褪下一个赤金虾须镯,拿过玉栀的手戴了上去:“玉栀,今日多亏你了,这是赏你的!” 玉栀的手被梁颖瑜满是冷汗的手指捏住,觉得潮湿粘腻,很是难受。 听到梁颖瑜口中那的“赏”字,玉栀起初僵硬了一瞬,不过玉栀很会自我调节——这可是金镯子,虽然分量有些轻! 她一脸欢喜看了左腕上的赤金虾须镯一眼,屈膝行了个礼:“多谢梁姑娘!” 梁颖瑜:“……” 她原本是要羞辱玉栀的,怎么看玉栀这表情,似乎没有用呢! 回到驿站房间,想起梁颖瑜用力推自己的那一下,玉栀颇有些恶作剧心理,笑嘻嘻和林佳说道:“公子,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林佳的脸当即红了,秀长的眼睛也水汪汪的,似蒙了一层水雾。 他强作镇定瞟了玉栀一眼,哑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玉栀狡黠一笑:“因为我觉得梁姑娘好像对你有好感呢!” 她并不是一个心胸宽阔的人,人若欺负她,她找到机会,自然会还回去! 林佳:“……” 他找了个机会悄悄交代阿青他们四个:“以后若是梁姑娘晚上来见我,就说我睡着了!” 一行人晓行夜宿,一直往京城方向进发,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终于赶到了京城西南的尉氏县,距离京城只有一天路程了。 这段时间一直一同行止,梁颖瑜一直在逐步地接近林佳,只是效果却不明显,林佳似乎很好接近,也很好相处,可是梁颖瑜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林佳始终和她隔着一层薄膜,到了那一步之后就再难接近。 梁颖瑜便开始观察林佳,发现林佳对他那四个小厮也就那样,不过对那个叫玉栀的丫鬟似乎特别亲切——梁颖瑜好几次都看到林佳在对着那个玉栀微笑。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梁颖瑜便开始了新的计划。 第一百零五章 阴谋 尉氏县虽然临近京城,可是驿站却甚是简陋,连地龙都没有,又正值隆冬,屋子里面几乎和屋子外面一样冷。 梁颖瑜命驿站送来了五六个火盆,在火盆的环绕下洗了个澡,饶是如此,从浴桶出来她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修竹和娇蕊忙用一方大丝巾裹住了梁颖瑜,嫩叶拿了件玄狐斗篷把她裹住,扶到圈椅里让她坐着烤火。 梁颖瑜暖和些之后就吩咐娇蕊:“去林公子的院子一趟,就说我请玉栀姑娘过来说说话!” 娇蕊答应了一声,先把梁颖瑜擦脸的香脂递给修竹,这才出去了。 等娇蕊离开,梁颖瑜便吩咐修竹:“把我新得的那套四季花簪拿过来!” 玉栀服侍林佳洗罢澡,安排林佳坐在被窝里读书,自己也回房洗澡去了。 洗过澡出来,玉栀正坐在火盆前擦拭长发,听到外面传来阿橙的声音:“玉栀,梁姑娘派了娇蕊过来请你说话呢!” 玉栀答应了一声,随意挽了个桃心髻,插了一支碧玉簪固定,又拿了一件碧色缎袄穿上,这才打开房门出去了。 娇蕊一边等着玉栀,一边在大门口值事房内与阿青阿橙闲聊。 阿橙阿青年纪虽小,却是林佳身边的老人了,说也说,笑也笑,说话却滴水不漏,娇蕊旁敲侧击了半日,其实什么都没问出来。 玉栀走了过来,先和娇蕊打了个招呼,然后叮嘱阿青阿橙:“公子若是要叫我,就说梁姑娘叫我过去说话了!” 阿橙阿青齐齐答应了一声,脸上肃然,一片正经,并不和玉栀调笑。 娇蕊在旁边看了,心里不禁道:“阿橙阿青和我说话多么热情,怎么和玉栀说话就这样冷淡呢?” 她领着玉栀往梁颖瑜居住的院子走,带着些得意问玉栀:“我看刚才阿青阿橙好像和你说话时挺严肃啊,他们和我说话可是有说有笑的,到底怎么回事?” 玉栀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个样子的,便笑着道:“大概是我平时不爱说话吧!” 她那样聪慧,自然听出了娇蕊话中的得意和炫耀,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个。 娇蕊瞅了玉栀一眼,心道:生得这么美,个性却这么差,怪不得人都不爱和她说笑! 两人脚步匆匆,很快就到了梁颖瑜居住的院子。 梁颖瑜正抱了个镂空刻花赤金暖手炉坐在榻上,见玉栀给她行礼,便娇声道:“起来吧!” 玉栀发现梁颖瑜在打量自己,依旧不动声色立在那里。 梁颖瑜抱着暖手炉,视线细细滑过玉栀的脸。 玉栀满头乌油油的长发整齐地梳了上去,一张白皙娇嫩的小脸脂粉未施,可是眉毛浓秀,眼睛如星子般晶莹闪烁,樱唇嫣红润泽,气色好得很。 看罢玉栀的脸,梁颖瑜又看向玉栀的身材。 上次她倒向林佳,却被玉栀抱在怀里,脸贴的地方正是玉栀的胸部。 梁颖瑜记得清清楚楚,玉栀的胸可够大的,而且身材高挑,比她高了大半头。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玉栀身上穿着件碧色缎子修身袄,系着条素白长裙,愈发显得身材高挑曲线玲珑。 看到这里,梁颖瑜心里便有些不高兴:林佳现如今才十七岁,房里放着这样一个妖精般的通房丫鬟,哪里会看得上别的女人? 思来想去,她强压住内心的不悦,笑盈盈招手让玉栀过去:“玉栀,来这里坐下,陪我说说话!” 玉栀大大方方走了过去,挨着梁颖瑜在锦榻上坐了下来。 梁颖瑜伸手握住玉栀的手,见手指修长白嫩,只是有些过于丰满,手背上一个个的小坑。 她摸了摸,觉得柔软光滑,便笑着开口道:“你的手生得真好,是有福气的样子!” 玉栀笑容嫣然:“多谢梁姑娘夸赞!” 梁颖瑜和玉栀聊了几句闲话之后,便开始探听玉栀底细:“你是哪里人?几岁进郡王府的?谁把你安排在阿佳哥哥身边的?” 玉栀心道:这位梁姑娘个林佳说话时,好像压着嗓子用童音在说话,可是和我说话倒是正常! 她心里想着,脸上却笑眯眯道:“奴婢是宛州人,是十二岁进王府的,是一进王府就被管事妈妈安排去侍候公子的!” 这些事情,梁颖瑜若是想要打听,很容易就能打听出来,玉栀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说假话。 梁颖瑜又笑着问起了别的事情。 她含笑道:“阿佳哥哥这次进京,预备住在哪里呀?” 玉栀心里知道,却不肯说,便笑嘻嘻道:“奴婢也不知道呢!” 梁颖瑜又问了几句和林佳有关的事情,玉栀都热情地回答了,只是废话颇多,有用的信息几乎没有。 见玉栀如此,梁颖瑜知道这个丫鬟精明得很,几句好听话是收服不了她的,便含笑看着玉栀道:“我一看你就很喜欢,也许是对了缘法,在我眼里,你就如同我的妹妹一般!” 王妈妈在一边听了,不由诧异地看向自家姑娘——姑娘在府里,可是为了一支明珠钗都能和亲妹子厮打起来! 梁颖瑜声音甜美,态度热情,吩咐修竹:“把爹爹新给我添置的那套四季花簪拿过来,我要给玉栀妹妹做见面礼!” 玉栀忙起身推辞:“梁姑娘,您的心意奴婢心领了,礼物却不敢当!” 梁颖瑜不管不顾,接过细柳递过来的一个扁长型的锦匣,摁开消息让玉栀看:“这是京城最大的珠宝铺子懿宝楼新出的款式,你看看怎么样!” 玉栀抬眼看了过去,乳白绸缎底座上整整齐齐嵌着四支银镶宝石花簪,分别是银镶珊瑚珠桃花簪、银镶白玉莲花簪、银镶紫晶菊花簪和银镶碧玉梅花簪,都精巧之极,令人心动。 她统共也没几样首饰,而且都是兴平郡王府统一给府里丫鬟发下来的,式样材质都很普通,因此看到这套四季花簪,玉栀心跳都有些快了。 见玉栀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手中的首饰,梁颖瑜得意地笑了:不过是个穷鬼出身的小丫鬟而已,看到这一套懿宝楼最便宜的首饰,都眼睛发亮,真是眼皮浅! 玉栀欣赏之后,把盛首饰的锦匣又推给了梁颖瑜,起身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恭谨道:“奴婢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家公子治家甚严,早定下家规,其中第四条便是奴婢奴才私下接受赏赐,杖责二十。奴婢不是不领姑娘之情,而是不敢,请姑娘原谅!” 她说得没错,林佳确实制定了这样的家规,并且用这个家规拾掇了水荇等人。 梁颖瑜没想玉栀居然会拒绝,脸色当即有些不好看了。 玉栀聪慧得很,自然能够想到梁颖瑜会不高兴,便笑着道:“若是姑娘有什么差遣,奴婢自然无有不从!” 至于她“从”到哪个地步,就要由玉栀自己决定了! 梁颖瑜心里这才好受了些,道:“既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 玉栀离开之后,王妈妈这才道:“姑娘,这个小妮子不好对付啊!” 梁颖瑜笑了起来,道:“妈妈,你不知道,对她这样的穷鬼来说,没有节操可言的,也无所谓忠诚,只看我们出的价钱够不够!” 她把暖炉递给修竹,示意修竹去添些银丝细炭,接过丫鬟嫩叶递过来的燕窝粥,用汤匙舀了一口吃了,这才接着道:“这个丫鬟心眼多着呢,她这是没看中这套首饰,下次我再备些更贵重的礼物,她自然会乖乖上钩!” 王妈妈有些忧虑:“玉栀若是还不肯上钩呢?万一她贪得无厌,想要的更多呢?” 梁颖瑜笑了起来:“她若是真的如此不识抬举,我就让家奴奸了她!我拿着她的把柄,不信她敢不听我的!” 她同父异母大哥梁璋的丫鬟寻香不听她的安排帮她给梁璋下药,她就让人奸污了寻香,然后以此威胁寻香。 寻香果真偷着给梁璋下了药,令梁璋与梁颖瑜的舅家庶出表妹有了不清白,梁璋最后不得不娶了那个表妹,一生锦绣前程全被毁掉。 王妈妈在一边听了,顿时想起被梁颖瑜派人奸污了的寻香,不由暗自叹息: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心太狠了! 玉栀回到房里之后,喝了一盏茶,起身去见林佳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 姨娘 听到外面的西洋小金自鸣钟报了亥时,林佳这才觉得有点困倦。 他放下手里的书,闭上眼睛倚在背后的靠枕上,习惯性地叫了一声“玉栀”。 没有应声。 林佳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心里不由空落落的。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林佳听出是玉栀的脚步声,心里不由欢喜起来,试探着叫了声“玉栀”。 玉栀答应了一声,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她端了一盏温开水服侍林佳喝下,这才在床边坐了下来:“公子,刚才梁姑娘让娇蕊把我叫了过去!” 林佳闻言,双目幽深看着玉栀。 玉栀瞟了林佳一眼,道:“梁姑娘说喜欢我,要赏给我一套四季花卉花簪!” 林佳依旧凝视着玉栀。 他了解玉栀,知道玉栀还没说完。 玉栀捂住嘴打了个哈欠,道:“我没敢收,怕她让我做我不该做的事情!” 林佳抿着嘴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玉栀笑眯眯凑近林佳,一脸狡黠:“公子,我做的对不对?要不要赏我?” 床头小几上摆着一盏琉璃罩灯,灯光照在林佳脸上。 玉栀凑近看,发现林佳的肌肤真是够细腻的,连毛孔都看不出来。 林佳瞄了玉栀一眼,慢悠悠道:“你放心。” 别的却不肯多说。 玉栀心中有些好奇,可是见林佳闭上眼睛一副“我渴睡了”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起身扶着林佳,抽走了他背后的靠枕,服侍林佳睡下了。 她常常忘记了林佳的年龄,把林佳当小孩子照顾,林佳乐得享受玉栀的照顾,更是从不点破。 林佳舒舒服服躺下之后,轻轻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玉栀身上温暖的玫瑰芬芳,闭着眼睛道:“玉栀,将来你一定很宠孩子!” 玉栀闻言得意地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林佳睁开眼睛看了过去,发现玉栀俏生生立在那里,发髻上上只簪着一支碧玉簪,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垂了下来,随着她低头,耳下一对银镶白玉泪珠子形坠子荡来荡去,更显得腮边雪白,几乎与冰雪同色…… 玉栀并不知道林佳已经睁开了眼睛,探身过去帮林佳掖好被窝。 此时她已经脱去了外衣,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中衣,丰满的胸部呼之欲出,距离林佳距离很近。 林佳闻到了玉栀身上令人血脉贲张的幽香,身体立即有了反应…… 玉栀毫无察觉抬起身子,极为丰满的部位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荡起了一阵波浪。 林佳瞬间咬住了嫣红的唇,俊俏的脸上现出似痛苦似快活的神情。 玉栀走到锦榻边,抱了自己的铺盖开始铺设,口中道:“我将来预备生至少五个孩子,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最好!” 林佳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道:“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吧,我觉得两个儿子有些少了!” 他知道玉栀很喜欢孩子,既然喜欢,就多生几个吧,到了老年,儿孙满堂似乎也不错。 玉栀只顾铺展铺盖,没听到林佳的话,自顾自道:“我会挣钱养活他们,让孩子们开开心心长大……” 她很有自信,即使没有男人,她也能挣钱养活孩子,让孩子过上不错的日子。 林佳觉得不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为什么要你养活孩子?不是该我养活孩子你照顾孩子么?” 大周一向的风俗可是男主外女主内! 玉栀“咦”了一声,诧异极了:“我的孩子为何要你养活?” 林佳:“……” 他俊脸瞬间红透,飞快地背对着玉栀躺了下来,拉上锦被蒙着头。 玉栀疑惑得很,心道:难道公子是想要我做他的孩子的奶娘?我可是打算生五个孩子的,怕是不能做奶娘了! 她刚要出去洗漱,便听到林佳闷闷的声音:“给我拿条亵裤!” 玉栀:“……” 她立即想起了上次林佳早上换下的亵裤里的异状,心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暗自发笑。 玉栀起身拿了条白绫亵裤放在了林佳床边,捂着嘴笑眯眯,心道:难道懵懂少年林佳怕自己夜里又做那不可描述的梦? 林佳羞得耳朵都红透了,根本不敢转身看玉栀。 夜深了,风也停了,周围一片静寂。 林佳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听着玉栀平静的呼吸声,他心里满是苍凉。 他坚持的时间依旧这么短,别说让玉栀生五个孩子六个孩子,怕是生一个孩子都难……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没亮林佳就起来了。 他带着玉栀散了一会儿步,便回了驿站,坐在明间里与叶春恒说话。 林佳有些好奇地问叶春恒:“你以前叫叶春善不是挺好的,为何改名叫叶春恒?” 叶春恒一脸无奈:“标下陪着公子你在照县的时候,陛下忘记了我的名字,在众人面前叫我‘叶春恒’,丁公公只好给我捎信,让我改名叫叶春恒!” 他是永泰帝亲信之事,林佳心知肚明,因此叶春恒不必刻意隐瞒。 林佳:“……” 他心中暗笑,面上却一片温润安慰叶春恒:“名字只是个代号,其实无所谓的!” 叶春恒看了林佳一眼,含笑道:“二公子,您这样说,是因为您不知道陛下也对您的名字很不满,认为女气得很,很想给你改名林珂呢!” 林佳:“……” 玉栀立在一边笑了——林珂比林佳更像女孩子名字! 林佳睨了玉栀一眼,有些无奈,只得也笑了,道:“我回去说服陛下不要为我重新起名!” 正在这时,阿青走了进来:“启禀公子,丁公公奉圣命来迎接您!” 林佳微微一笑,起身迎了出去。 叶春恒错后半步,也跟着出去迎接丁公公。 丁公公大名叫做丁珰,名字自然也是永泰帝起的,他是永泰帝自小的伴当,一向颇受永泰帝宠信,朝中文武大臣轻易也不敢得罪他。 不过半盏茶工夫,林佳和叶春善一起陪着丁公公进了明间。 丁公公上次去照县见林佳,打扮得低调得很,生怕被人认出,这次奉了永泰帝之命来迎接林佳,自然是大张旗鼓,前呼后拥走了过来。 他是永泰帝的亲信,知道永泰帝之所以派他来接林佳,是为了让皇后娘娘和诸位内阁重臣看,让他们知道永泰帝属意的继承人是兴平郡王的嫡长子林佳。 进了明间,丁公公又郑重地给起身要给林佳行礼。 林佳如何会让天子宠臣给自己行大礼,当即扶住了,微笑道:“丁公公不必客气!” 分宾主坐下之后,丁公公开门见山道:“兴平郡王府虽然在京城也有宅子,不过陛下怕公子住不惯,特地拨了延庆坊的宅子给公子!” 林佳一脸感慨,眼睛湿润了,自言自语道:“还是皇伯父疼我……” 见林佳凤眼含泪,分明是永泰帝年轻时候的模样,丁公公不由想起了当年的那宗疑案,细细打量着林佳,口中道:“陛下命咱家前来迎接公子,先送公子去延庆坊宅子安顿,然后再陪公子一起进宫面圣!” 林佳微微颔首。 丁公公看了侍立一侧的玉栀一眼,心道:这个女孩子如此美貌,难道是林佳在书信中提到的那位和他共过患难救过他命的通房丫鬟? 想到这里,丁公公含笑道:“公子给陛下的信中说房里已经放了人,陛下很高兴公子长大了,特地叮嘱咱家,延庆坊宅子里没有女主人,不如开脸做了姨娘,好管理延庆坊宅子的家务!” 在一边侍立的玉栀:“……” 林佳微微一笑,答了声“是”,抬眼看向玉栀,道:“玉氏,还不谢恩!” 玉栀懵懵懂懂立在那里。 丁公公是个机灵人,见玉栀这个样子,以为是欢喜得疯了,想着她深得林佳宠爱,便含笑道:“玉氏,还不给公子磕头,以后可是正经姨娘了!” 玉栀身子有些僵硬,看了林佳一眼,见林佳正凝视着自己,凤眼中满是恳求。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给林佳磕头。 一刻钟之后,林佳登上丁公公带来的大轿,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尉氏县驿站。 他的大轿后面跟着一顶小轿,里面坐的正是玉栀。 玉栀端坐在轿子里,心里乱糟糟的——因为贵人的一句话,她早就做好了规划的人生就此发生了改变! 她喜欢林佳,也愿意照顾陪着林佳,陪着林佳,可是想到要做林佳的姨娘,玉栀心里依旧一片茫然。 得知丁公公接了林佳离去的消息,梁颖瑜当即笑了起来,道:“皇后娘娘和内阁诸臣提名了好几位宗室子弟进京觐见,可是陛下独独派了权宦丁公公来迎接林佳,可见林佳将来最有可能被陛下收养!” 王妈妈立在一边,忧心忡忡道:“姑娘,我刚才听说玉栀也被一顶小轿抬去了,据说丁公公传了圣谕,玉栀如今是林公子的姨娘了,专门为林公子照管家务!” 梁颖瑜闻言,不禁怒极,缓缓道:“玉栀真是好狗运啊!” 她想了想,道:“哪有天子关心子侄纳妾的,此事必有蹊跷,等我回去和爹爹商议!” 从明天开始,每天晚上18:08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帝后 玉栀的轿子直接从角门进入了一个极为肃静的宅子,一直到了内院的宝瓶门前,这才停了下来。 丁公公引着林佳进了宝瓶门,一边沿着青砖甬道往前走,一边介绍道:“公子,别看这个宅子小,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总共三重院子,最外面是外院,外面后面是内院,内院后面则是后花园了!” 林佳含笑看了丁公公一眼,道:“我知道这是皇伯父初进京时住的地方!” 丁公公见林佳心里有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公子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玉栀跟在后面,倾听着丁公公和林佳的谈话。 又往前走了没多远,左手边出现了一个垂花门。 丁公公引着林佳走向垂花门,指着上面的匾额介绍道:“公子,这就是内院了,上面的院名还是陛下当年亲题的!” 玉栀仰首看了过去,发现匾额上漆着黑漆,历经岁月,早已斑斑驳驳,唯有那字迹依旧秀美圆润——“听松院”! 永泰帝的字很好看,和林佳的字有些像呢! 进了听松院,玉栀发现院子里全是高大笔直的松树,如今正是腊月,松树却依旧苍翠,给这静谧的院落增添了些许生机。 丁公公引着林佳往里走,口中解说着:“这个宅子陛下封闭了良久,奴才去过照县回来,陛下便开始命人修缮打理这座宅子!” 林佳心里莫名有点酸涩,他轻轻“嗯”了一声。 丁公公觑了林佳一眼,见他眼睛湿润了,怕林佳不好意思,便装作没看到,道:“公子应该知道陛下的品味,宅子里的摆设看着普通,其实都是最好的材料!” 林佳不禁笑了起来,看了丁公公一眼——我好歹也是郡王府嫡长子,你以为我是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土包子么? 丁公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啰嗦,笑了起来:“公子,咱家见了公子欢喜,只顾啰唣!” 林佳知道丁公公是永泰帝的亲信,和永泰帝一起长大,一直忠心耿耿,不是钱财可以收买的,唯有诚意可以打动对方,便含笑道:“皇伯父待我好,公公待我也好,我自然知道,不会嫌公公啰嗦的!” 丁公公闻言也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奉召进京的郡王之子倒是不少,可是只有林佳最像陛下,最具赤子之心,和陛下少年时候也有些像…… 他不由想起了当年的事,好一阵子没说话。 待林佳在听松院明间坐下,丁公公吩咐一个二十一二岁管事模样的俊秀青年:“李瑞,让侍候的人都来给公子行礼!” 那叫李瑞的管事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很快便引着众人前来磕头。 丁公公含笑道:“公子,宅子里的人都是咱家安排的,如今共有小厮二人,丫鬟二人,厨娘二人,粗使婆子二人,管事暂时由我的徒弟李瑞管着,公子若有了合适的人选,再让李瑞回宫。” 林佳一听,便知丁公公想着自己要安插人,因此没布置多少人。 他凤眼微眯笑了起来:“多谢丁公公,如此甚好!我只有一个请求!” 丁公公含笑道:“公子请说!” 林佳含笑道:“我身边没有可靠的管事,公公把李瑞留给我做管家吧!” 丁公公笑了起来,看向李瑞:“阿瑞,你愿意留在公子这里么?” 李瑞抬眼看了林佳一眼,又看向立在一侧的玉栀,垂下眼帘道:“奴才愿意。” 丁公公人很好,却实在是有些啰嗦,又和林佳说了好多话,这才起身告退。 众人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玉栀和林佳。 玉栀看向林佳,似笑非笑道:“公子,奴婢是何时被您收房的?奴婢怎么不知呀?” 林佳俊脸微红,垂下眼帘道:“老太妃要往我房里放人,我不愿意,就说已经把你……” 从尉氏县进京城这一路,玉栀都在想这件事,此时早做出了决定,便笑吟吟道:“让我做你的姨娘替你管内院也可以,不过月银咱们还得好好商量一番!” 林佳听了,心里狂喜,面上却依旧平静得很,凤眼幽深看着玉栀:“你想要多少月银?” 玉栀笑嘻嘻伸出手指头比了个十的手势:“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银!” 林佳一听,顿时笑了起来,一对平常难得一见的可爱小虎牙也露了出来:“我给你翻倍,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月银,不过你既然愿意配合我演戏,那就认认真真地演,晚上还住在我卧室的锦榻上!” 玉栀原本就常常住在林佳卧室伺候,知道林佳在那种事上害羞得很,还不如她胆大,倒是不把这个当回事,当即答应了。 两人谈判完毕,林佳在玉栀的侍候下换了衣服,起身带着阿岚阿青出去了。 傍晚时分,林佳随着丁公公进了皇宫,直接去了永泰帝的寝宫玉堂殿。 丁公公进去通报,林佳立在外面等候着。 玉堂殿外是一大片空地,铺着洁白的小鹅卵石,只种植着一株笔直的梧桐树,如今正是腊月,梧桐树的叶子早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映着湛蓝的苍穹。 林佳觉得有些冷,拢紧了身上披着的藏青缎面玄狐斗篷,低头沉思。 丁公公很快就出来了,笑眯眯道:“公子,请解下斗篷随咱家进殿!” 外面夕阳犹在,玉堂殿里已经燃起了无数的水晶罩灯,照得整个宫殿如同白昼,殿内生着地龙,温暖如春日。 永泰帝端坐在御榻上,凝视着行罢礼起身的林佳。 林佳上次进京,他当时正出巡江南,没能够见上一面。 平时他得到的和林佳有关的信息,都是经历了好几手传过来的。 林佳身上穿着月白锦袍,腰围黑玉带,头戴玉冠,凤眼微挑,肌肤稍显苍白,整个人秀雅高挑,和他平时得到的信息几乎是一样的。 虽然也是皇室子弟,可是林佳却是第一次看到永泰帝。 他行罢礼起身,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不那么紧张了,这才看向端坐在御塌上的永泰帝。 大概因为是堂兄弟的缘故,永泰帝生得与林佳父王有些像,也是秀长的凤眼和高挺的鼻梁,只是永泰帝比兴平郡王要清瘦不少,清俊的脸上满是倦意,凤眼幽深凝视着林佳。 虽然是第一回见面,可是林佳没来由地觉得永泰帝亲切得很,虽然永泰帝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永泰帝半日方道:“阿佳,你怎么这么瘦?” 林佳知道这没法瞒住,便老老实实道:“启禀皇伯父,侄儿幼时多次中毒,身体有些病弱,如今正请了位名医调养!” 说罢,林佳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眼波。 永泰帝不会愿意挑选一个身体不好的继承人,可是如果他此时不说出来的话,以后都会成为他的把柄。 林佳早做出了决定,他会尽力而为,可是如果落选,他就继续做他的地方官,一步步走仕途,倒也前途光明。 半日没听到永泰帝的声音,林佳抬眼看了过去,却发现永泰帝眼睛似乎闪了闪。 他忙低下头去,心中满是疑惑——陛下不会是眼睛湿润了吧? 永泰帝哑声道:“阿佳,以后有人若是问你的身子,你就说你只是看着病弱了些!” 林佳心中疑惑,恭谨地答了声“是”。 永泰帝见林佳身子单薄之极,细条条立在那里,心里一阵酸楚,叹息了一声,道:“皇后住在福宁殿,朕带你去见皇后!” 林佳落后半步,随着永泰帝离开了玉堂殿。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宫中到处都挂着精巧宫灯,映得各处亭台楼阁犹如天上楼阁,华美异常。 到了福宁殿外,永泰帝伸手牵着林佳的手,发现林佳的手凉冰冰的,忙看向林佳问道:“很冷么?” 林佳“嗯”了一声。 永泰帝回头看了丁公公一眼。 丁公公当即点了点头,悄悄吩咐人去准备了。 听说永泰帝带着林佳来了,朱皇后在众女官的簇拥下迎了出来,笑盈盈屈膝行礼:“陛下,臣妾有失远迎!” 永泰帝拉扶了朱皇后起来,牵着朱皇后的手,笑容和煦:“皇后,朕带了阿佳来看你!” 朱皇后含笑看向林佳,见他果真如同兴平郡王府老太妃所说,细细瘦瘦的,一副弱不胜衣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模样,心中不由欢喜,脸上笑意加深,打量着林佳:“果真生得很像兴平郡王,是个俊俏模样!” 永泰帝表情僵硬了一瞬,立即恢复了和蔼可亲的模样:“林氏的子弟,哪里有丑的!” 帝后携手进了大殿。 林佳自然也跟着走了进去。 永泰帝和朱皇后在紫檀木坐榻上并肩坐下。 林佳在一边的锦凳上坐了下来。 朱皇后笑容可掬问了林佳几句话,瞧着也是和蔼可亲。 用罢食不甘味的御宴,林佳起身告辞。 永泰帝看了朱皇后一眼,含笑道:“阿佳,朕已经交代了韩离,让他从明日开始,每日上午辰时到巳时去延庆坊宅子教你读书!” 林佳闻言一惊——韩离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官居从一品的太子太傅兼礼部尚书,听说早就请求致仕,没想到居然会被永泰帝派来做他的老师! 朱皇后闻言,妆容完美的脸有些僵硬,她笑吟吟道:“陛下,韩大人那么忙,年纪又大了,哪里有精力天天教授阿佳!” 永泰帝凤眼微眯看了她一眼,道:‘韩离已经辞了礼部尚书,专心致志教授阿佳,他身体颇为康健,应该是能够胜任的!” 林佳亲眼目睹了帝后的互怼,心灵受到了震撼,谢了恩便随着丁公公退了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 偷吻 林佳进宫,蜀葵也没闲着。 这个宅子人口并不多,外面连阿青、阿岚、阿橙和阿赤在内,总共有一个管家和六个小厮;内院加上许二娘子和锦儿母亲,共有三个丫鬟、三个厨娘和两个粗使婆子。 外院由丁公公派来的李瑞管理,玉栀则分管内院。 玉栀把自己负责的三个丫鬟、三个厨娘和两个粗使婆子都叫进了听松院,自己坐在圈椅上,先讲了林佳制定的家规。 许二娘子和锦儿是早知道家规的,自然平静得很,而那些丫鬟、厨娘和粗使婆子是丁公公安排进来的,却也一脸平静地接受了。 玉栀见状,便一一询问了各自的职责,这才命众人都散了下去。 那两个丫鬟一个叫寒林,一个叫寒花,齐齐上前给玉栀行礼。 寒林生得身材高挑,杏眼桃腮,十分清丽;寒花身材小巧玲珑,大眼睛小嘴巴尖下巴,十分的甜美可爱。 玉栀见这两个丫鬟如此美貌,不由笑了起来,心道:丁公公还颇有眼光嘛,寒林和寒花都很漂亮! 玉栀含笑指着锦儿道:“她叫锦儿,以后和你们一起在听松院侍候!” 寒林和寒花笑吟吟与锦儿相互见了礼。 她们都是丁公公精挑细选出来的。 丁公公想着若是她们被林佳看上,将来林佳若是成为储君,他也有亲信在林佳身边了,因此特意选了容颜出众的寒林和寒花。 把众人安顿好之后,玉栀带着锦儿,让寒林和寒花引路,在听松院转了一圈,又去后花园转悠去了。 后花园大概是刚收拾过不久,十分的齐整洁净,游廊和赏花亭的栏杆和柱子都漆着鲜艳的红漆,映着苍翠的松柏,为萧瑟悲凉的冬景增添了一抹亮色。 待熟悉了内院,玉栀回到听松院,让寒林、寒花和锦儿整理行李安顿茶水,自己回到卧室,在窗前锦榻上睡下。 她大清早就起来,整整忙碌了一天,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一直到了深夜,林佳吩咐人把永泰帝的赏赐安置在了外书房,这才回到了内院。 寒花和寒林正在廊下烧茶的暖阁前说话,见到几个小厮打着灯笼引着林佳进来,忙起身迎了过去:“奴婢见过公子!” 林佳心事重重,一边走一边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起身。 寒花笑容灿烂跟着林佳往前走,脆生生道:“公子,厨房随时都有宵夜,奴婢给您去取!不知公子想用些什么?” 林佳哑声道:“不用!” 他埋着头继续向前走。 寒林看着寒花殷勤的模样,扯了扯嘴角,冷冷笑了一声:什么阿物,做好自己分内事就行了,偏偏巴巴地献殷勤,想着爬主子的床! 她最看不起寒花这样子! 此时已是深夜,正房廊下挂着无数的琉璃绣球灯,把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莹洁灯光中一个高挑婀娜做少妇打扮的女子笑盈盈从明间走了出来,笑盈盈屈膝行礼:“妾身见过公子!” 她如云乌发松松挽成了一个堕髻,插戴着一支银镶绿宝石花簪和一对银镶绿宝石梅花形对钗,耳朵上一对银镶绿宝石耳坠晃来晃去,身上穿了件雪白绣花窄袖修身袄,拦腰系了条绿紬裙子,越发显得胸高腰细,身材窈窕,正是林佳的新晋“姨娘”玉栀。 林佳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心脏怦怦直跳,修长的眼睛亮晶晶,一张俊脸已经红透了。 玉栀行罢礼,抬眼向林佳看了过去,白皙的小脸洁白晶莹,几缕碎发垂了下来,愈发衬得眉毛浓秀,眼睛又大又黑,鼻梁挺秀,嘴唇嫣红,实在是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 夜风拂过,吹得玉栀的裙子猎猎作响,碎发拂过她的脸颊,似为那双黑泠泠的大眼睛笼上了一层轻雾。 林佳一阵心悸,怔怔看着玉栀。 寒林抬眼凝视着灯下的玉栀,心道:人家说‘灯下望美人,犹胜白日十倍’,说得真有道理啊! 和仙子般的玉姨娘相比,她和寒花全成了庸脂俗粉! 寒花立在那里,手里的绣帕都快被绞断了——公子身边有这么一个妖精似的姨娘,她可怎么办? 玉栀上前挽着林佳向回了明间,扭头吩咐寒林:“寒林,你去厨房,把我吩咐给公子准备的莲子百合银耳羹给送过来!” 寒林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玉栀微微一笑,又吩咐寒花:“你去沏盏枫露茶送进来!” 寒花干巴巴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玉栀热情地把林佳带进了明间,把他安顿在了罗汉床上,这才笑眯眯道:“公子,我的表现还可以吧?赏我什么?” 此时玉栀与林佳的距离近在咫尺,近到林佳能够看清楚玉栀细腻如白瓷的肌肤,他红着脸道:“你不是把我给你准备的首饰都戴上了么?还要我赏你什么?” 他脸皮一向不薄的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玉栀一逗他,他就满脸通红耳朵发热! 玉栀得意地笑了起来,脸颊上一对可爱的梨涡时隐时现:“我就知道我行李里那个锦匣是你放进去的!” 她睡醒之后收拾自己的行李,发现妆匣里多了这套银镶绿宝石首饰,猜到是林佳送给她的,便全都戴上去迎接林佳。 林佳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玉栀,发现玉栀的樱唇嫣红,明明没有涂香膏,却偏偏柔嫩娇艳…… 他下意识地凑了过去,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一触即离,心脏怦怦直跳。 玉栀正在说话,发现自己被林佳给偷吻了,顿时呆在了那里。 林佳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从罗汉床上跳起来便冲进了卧室。 玉栀正要进去追林佳,好好拾掇林佳一番,这时候寒林用托盘端着莲子百合银耳羹走了进来:“姨娘,莲子百合银耳羹已经炖好了!” 玉栀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抬眼看向寒林,轻轻道:“放在小炕桌上吧!” 寒林放下托盘,见玉栀眼睛水汪汪,嘴唇红艳艳,似乎满脸春意,不由一愣,心道:我才出去一会儿,难道玉姨娘已经与公子那个过了?公子也太快了吧? 她偷觑了玉栀一眼,忙退了下去。 玉栀在罗汉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就当没有这回事! 林佳进了与卧室相连的浴间,背靠浴间门立在那里,心里依旧震撼着——玉栀的唇柔软温暖馨香…… 外面很快传来玉栀的声音:“我说林佳,你偷亲我,我是不是得还回去?” 林佳掩面不语,只觉得脸热得都快要燃烧了。 玉栀等了半日,见林佳不肯出来,只得悻悻道:“出来吃宵夜吧,听说宫里都是温火膳,你在宫里怕是没用多少东西,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 林佳听了,这才红着脸出去了。 卧室里点着枝型灯,照得卧室里如同白昼,玉栀清楚地看到了林佳俊脸微红凤眼水汪汪的模样。 她一看林佳这个模样就想蹂躏林佳一番,便扑了上去,一把把林佳摁在了床上,伸出魔爪探入林佳腋窝。 林佳是最怕挠痒痒的,当即浑身颤抖笑不可抑,眼泪都笑出来了。 玉栀见他如此不禁挠,愈发有了动力,整个人都扑在了林佳身上,把林佳挠得直求饶:“玉……玉栀……饶……饶了……我……” 见林佳求饶,玉栀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看你以后还敢偷吻我!” 她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不对劲,手伸到下面,隔着衣服握住了林佳那里。 林佳:“……” 在爆发的那一瞬间,他一把推开了玉栀,趴在了床上一动不动。 千万不能让玉栀发现他有问题! 玉栀也有些尴尬,结结巴巴道:“我……我出去了……你自便……” 寒花过来送枫露茶,在廊下听到卧室里传来吃吃的笑声和喘息声,以及拔步床摇动时发出的“吱呀”声,不由吓了一跳,忙拉住了寒林,低声道:“公子和玉姨娘在做什么?” 寒林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知道。” 寒花立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半晌方轻轻道:“动静可真大,当咱们都是死人呢!” 寒林冷笑一声,刻意压低声音道:“别的贵人家里,主子行房,丫鬟还得在一边助力——咱们这里已经更好了!” 寒花:“……”我宁愿进去助力好不好?! 第二日,林佳一大早就起来了,和玉栀一起收拾笔墨纸砚等文具,预备去外书房等候新老师韩离。 还没收拾齐备,阿橙就进来回禀:“公子,兵部尚书梁永明大人携梁姑娘求见!” 林佳闻言,眼睛眯了起来——梁永明这是何意? 原先的兵部尚书是李王妃之兄李清泽,前些日子李清泽被调往辽州担任辽州总督,兵部侍郎梁永明升任兵部尚书。 第一百零九章 贵客 玉栀抬眼看向林佳:“兵部尚书?梁姑娘的父亲么?这可是贵客啊!” 林佳垂下眼帘思索片刻,道:“正因为是贵客,所以不能结交过深。” 玉栀想了想,道:“是怕皇上忌讳么?” 林佳眼中含笑看向玉栀:“不,不只是皇上,还有很多别的人!” 玉栀真是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很多东西! 听了林佳的话,玉栀笑眯眯道:“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如今身份未定,绝对不能拉帮结派,免得成为别人攻讦你的理由!” 见玉栀如此可爱,林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玉栀的脑袋,笑嘻嘻道:“好聪明!” 玉栀被林佳一夸,心里美滋滋的,仰着脸得意地笑,倒是忘记林佳正在摸她的脑袋。 林佳见状,不禁偷笑,起身出去了。 玉栀推开窗子,看着林佳的背影,不由笑了起来——林佳穿着陛下昨夜赏赐的玉色暗纹缎面雪貂袍子,腰里围着黑玉带,瞧着倒是不像先前那么细弱了! 见林佳的背影消失在梧桐树后,玉栀闲来无事,便把刚才和林佳一起收拾出来的笔墨纸砚整理好,装进林佳去外书房读书用的毡包里,交给锦儿,让锦儿送到外书房给阿青。 忙完这些,玉栀便拿了正在读的那部《史鉴》,坐在西暗间内书房窗前的锦榻上,静静读了起来。 她非常喜欢读《史鉴》,从这套专门给皇室子弟所著的史书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侍候林佳用罢早饭后,寒林和寒花收拾了杯盘便离开了。 她们在廊下东暖阁里坐着,等着玉姨娘和公子叫她们进去侍候,谁知一直到公子离开,正房内都没有叫她们。 寒花撇了撇嘴,道:“我瞧这位玉姨娘能一生一世霸占公子!” 寒林看着前面房子瓦楞上的枯草,没有说话。 寒花说玉栀的坏话没有得到寒林的回应,有些无聊,便去西厢房拿了自己的针线簸箩,坐在暖阁里做起了针线。 寒林发了阵子呆,察觉寒花半日没声音,便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寒花正在绣大红软底绣鞋的鞋面,图案正是鸳鸯戏水图案,便“哼”了一声,自己出去了。 她和寒花小时候就被丁公公买了下来,一起在丁公公的庄园里长大,又一起被选了出来送到了延庆坊的这座宅子,可惜她永远和寒花没有共同语言,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寒林知道玉姨娘此时正在书房,便沿着走廊向西走,待走到西暗间窗前,便故意咳嗽了一声。 玉栀正在窗前锦榻上读书,听到声音便推开了窗户,发现是寒林,便笑了起来:“你要回西厢房么?” 寒林往里觑了一眼,含笑道:“姨娘在看书?” 听到寒林叫她“姨娘”,玉栀表情僵了一瞬,很快便笑得更加灿烂:“对呀!” 寒林和玉栀聊了几句,知道自己该走了,可就是舍不得走,立在窗外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玉栀说着话。 玉栀见寒林似对自己依依不舍,心中纳罕,便问道:“你去过后花园没有?” 寒林点了点头:“我来这里有一个多月了,闲着没事,就去后花园逛逛,不过冬天后花园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玉栀放下书:“你陪我逛逛去,好不好?” 寒林自然答应了,瞅了玉栀一眼道:“外面冷,你在外面套件厚一些的衣服,我也回去穿上厚衣服!” 玉栀拿了件青色绣花对襟长袍穿在外面,约莫半盏茶工夫,见寒林穿着件浅紫缎面绣花袄出来了,便笑吟吟走了出去,吩咐坐在廊下暖阁里做针线的寒花:“我和寒林去后花园逛逛,你留下应门吧!” 寒花见玉栀带了寒林出去,心里一阵妒忌,可是转念一想:万一中间公子回来了,我岂不是可以单独伺候公子了? 她的脸上当即漾起欢欣的笑,脆生生道:“姨娘尽管去,这里有我呢!” 玉栀鬼灵精一般,自然看出了寒花的表情变化,也猜到了寒花的打算,不由心中暗笑——林佳那么害羞,昨天夜里不过亲了她一下,就面红耳赤用锦被蒙住头,除非寒花真有本事强了他,否则还真不容易得逞! 待玉栀和寒林离开,寒花便跑回西厢房,重新梳了头描了眉涂了嘴唇,又对镜照了半日,这才回到暖阁继续做针线。 她正在绣花,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忙出来去看,却发现两个华衣丽服的丫鬟陪着一位披着大红羽绉面雪貂斗篷的姑娘走了过来。 寒花迟疑了一下,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姑娘!” 那姑娘伸出一只雪白如玉的纤手,轻轻把兜帽推了下去,露出了一张巴掌大小的雪白小脸,眉目如画,很是美丽。 见寒花打量自己,那姑娘清水眼中浮起了微笑,声音清脆好听:“玉栀呢?” 见这个姑娘衣着华丽,气派极大,寒花有些紧张,抿了抿嘴唇道:“我们姨娘去后花园逛去了!” 那姑娘“哦”了一声,道:“原来玉栀已经成姨娘了!”这小贱蹄子爬得倒是挺快! 寒花笑了笑,没有说话。 梁颖瑜含笑看向寒花:“我在院子大门内等着,你去后花园请你们的玉姨娘回来吧!” 寒花见她派头如此之大,一时有些犹豫,便道:“如今内院就奴婢一个人在……” 梁颖瑜笑了,道:“我是兵部尚书梁府的大姑娘,你一说玉栀就知道了!” 说着话,她看了侍立一边的娇蕊一眼。 娇蕊会意,马上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锦袋塞给了寒花:“这是我们姑娘赏你的!” 寒花捏了捏锦袋,觉得里面像是一对耳环,便笑嘻嘻道:“原来是尚书府的梁大姑娘呀,奴婢这就去叫玉姨娘!” 一行人到了大门内,寒花屈膝行了个礼,便跑了出去。 见寒花外衣都没来得及穿,一溜小跑往外去了,梁颖瑜挑起嘴角笑了笑,吩咐修竹:“你去办这件事吧!” 她原想着要做成此事,必要破费些功夫的,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内院里只有这个叫寒花的丫鬟在。 修竹答应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匣,从里面取出了一支精致的嵌红宝石榴树形金发簪,径直进了明间,悄悄扔在了靠东墙摆着的黄花梨木雕花圈椅椅子腿的里侧。 她又起身看了看,发现不容易被人看到,这才出去了。 听完修竹的回话,梁颖瑜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抬腿走到了大门口。 修竹和娇蕊忙跟了上去。 到了听松院门口,梁颖瑜立在门槛内,让娇蕊探头往外看。 如今正是腊月底,过门风寒冷刺骨,梁颖瑜脸上被刮得有些刺痛,便戴上兜帽,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背过身去。 谁知她刚转过去,娇蕊便小声道:“姑娘,玉栀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 玉栀和寒林到了后花园,发现满园枯树荒草,十分荒凉。 花木的叶子都落了,光秃秃的,只留着零星几片未曾落下的枯叶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寒风呼啸,寒林和玉栀都被冻得鼻尖都红了,两人相视一看,都笑了起来。 蜀葵袖着双手立在那里,似乎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她用力嗅了嗅,发现风中带着清幽的梅香,便笑着看向寒林:“花园里有梅花?” 寒林点了点头,向东北方向指了指:“就在东北角,有几株蜡梅,正开着花呢!” 玉栀听了,当即伸手握着寒林的手往东北方向走。 寒林先是一愣,发现玉栀的手温暖柔软,便放松了下来,开开心心跟着玉栀赏梅去了。 赏了一阵子梅花之后,玉栀和寒林抵御不了刺骨的寒风,一人拈着一枝蜡梅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正要和寒花走了个碰头。 听寒花一说,玉栀便知道来的人是梁颖瑜,就带着寒花和寒林沿着后花园大门前的甬道向南走了过去。 玉栀还没走到听松院的门口,便看到梁颖瑜带着娇蕊和修竹走了出来。 她忙灿然一笑,迎上去屈膝行礼:“见过梁姑娘!” 梁颖瑜扶住了玉栀,笑容温柔:“玉栀,你我可是老熟人了,何必这么多礼?” 她握着玉栀的手,试探着道:“你如今可是玉姨娘了,是我的小嫂子,我得巴结你呢!” 玉栀可不吃这**汤,当即故作娇羞笑着道:“姑娘埋汰我,我不依!” 寒花和寒林立在一边看着。 听梁颖瑜叫玉栀“小嫂子”,寒花心里酸溜溜的,心道:若是公子再纳几个妾,难道你堂堂兵部尚书家的姑娘,一个个都叫“小嫂子”? 寒林则觉得有些奇怪,兵部尚书之女,何须对一个小小的姨娘如此客气? 梁颖瑜拉着玉栀的手笑谈了一会儿,便道:“我爹爹非要我陪着他来看阿佳哥哥,感谢阿佳哥哥一路的护持,我想你得很,便抽空来看看你!” 玉栀一脸受宠若惊:“妾身也想姑娘了呢!” 两人亲亲热热拉着手说了好一阵子,这才黯然分别。 玉栀立在听松院门口,目送梁颖瑜的背影看不见,这才带着寒花寒林进了听松院。 回到明间,玉栀开口问寒花:“梁姑娘她们进正房没有?” 寒花笑嘻嘻道:“没有呀,她们都是在门口等姨娘您的!” 她离开去花园的时候,梁姑娘确实是立在大门内的。 待寒花出去,寒林这才道:“姨娘,我总觉得有些诡异。” 玉栀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梁姑娘这次过来有些怪……” 第一百一十章 贪欲 【旗.】,热门免费阅读! 玉栀坐在圈椅上,单手支颐慢慢思索着。 寒林立在一边,也在苦思冥想:梁姑娘到底来做什么? 两人皆百思不得其解。 玉栀索性道:“算了,不理这件事了!” 用罢午饭,玉栀拿了些自己为林佳裁好的衣料,让寒花和寒林去暖阁里缝制,自己则在内书房练字。 练了一阵子字,玉栀心里一动,便吩咐寒林:“你去叫锦儿过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寒林和寒花毕竟是丁公公派来的人,她不敢随便就信任,倒是锦儿母女俩的身契都在她这里,倒也算可靠。 锦儿一向跟着许二娘子住在外面的厨房院子里,过了好一阵子,寒林这才带着锦儿过来了。 玉栀拿出了阿橙送来的三个点心匣子,打开一匣抓了些点心给锦儿吃,然后叮嘱道:“以后你就在听松院侍候,专管门户。” 锦儿比先前长高了些,小脸白里透红,很是清丽。 她一边小心翼翼捏着一个桂花糕吃着,一边竖着耳朵听玉栀说话。 待玉栀说完,她怯生生道:“姨娘,那我晚上住在哪里呀?” 玉栀见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最关心晚上住在哪里,便笑了起来,道:“东厢房还空着,你住东厢房吧!” 锦儿轻轻答应了一声,拿起帕子小心地拭去了嘴角的点心渣。 玉栀见她身上的袄有些旧,便拿了一个小银锞子给了锦儿:“该过年了,让你娘给你买些衣料清水绵,做身新衣服好过年!” 锦儿怯生生道了谢。 玉栀又把剩下的两个点心匣子交给锦儿,笑盈盈道:“一个你和你娘吃,另外一个送到廊下暖阁给寒林寒花!” 锦儿答应了一声,抿嘴一笑,这才抱着两个点心匣子出去了。 寒花和寒林正在暖阁里做针线。 见锦儿来送点心,寒花冷笑了一声,道:“什么人吃剩下的点心渣子,巴巴送到我们这里!” 寒林闻言,停下针线看了过去。 锦儿的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她一言不发把两个匣子上面捆绳都解开,然后掀开两个匣子的盖子让寒花看:“寒花姐姐,公子让阿橙送回了三匣子点心,其中一匣子刚才姨娘打开让我吃了些,这两个匣子的捆绳没解开,怎么会是‘什么人吃剩下的点心渣子’?” 寒林识字,认出了点心匣子上面写的字,便瞅了寒花一眼,道:“这是宫里的点心,等闲谁能尝一尝?就你事多!” 她拿了帕子帮锦儿拭去眼泪,柔声道:“没事,多谢你给我们送点心!” 锦儿看了拿起点心开始吃的寒花一眼,道:“是姨娘让我给你们送过来的!” 说罢,她和寒林说了一声,抱着剩下的那个点心匣子转身就走。 谁知她走得急,一锭小银锞子从衣袖里掉了出来,发出一声“脆响”,落在了铺着青砖的地面上。 锦儿忙转身拣了起来,拿着一路小跑走了。 寒林若有所思,放下针线,起身找玉栀去了。 这锭银锞子大约有一两重,锦儿年纪这么小,哪里会有这么多银子? 玉栀正在临摹字帖,见寒林进来,抬头对着寒林笑了笑,继续临摹。 寒林看了看,见玉栀临摹的是李夫人的簪花小楷,便道:“姨娘也喜欢李夫人的字?” 玉栀没想到寒林还懂书法,心中欢喜,笑盈盈看向寒林:“你也喜欢书法?” 寒林也笑了:“我对书法没兴趣,不过我见过李瑞写过。” 玉栀扬眉把笔放下看了过去:“李瑞?是不是丁公公留下的管家?” 寒林笑着点头,道:“李瑞会很多东西,会书法,会弹琴,会吹笛,会谱曲,还会画画,很厉害的!” 玉栀瞪大了眼睛:“他有这么厉害?” 寒林脸上笑容消逝了:“不过,他是个太监,而且性子有些傲,轻易不理人的!” 玉栀:“……” 那个清俊雅致的青年,原来是个太监啊…… 寒林很快转移了话题:“姨娘,你刚才是不是赏给锦儿一锭银锞子?” 玉栀点了点头:“怎么了?” 寒林便把刚才锦儿衣袖里掉出来一锭银锞子的事说了。 玉栀一听,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呼之欲出——她想起了《史鉴》里提到的宫闱秘史,比如某妃子床下出现巫蛊之物,偏偏被人告发,结果皇帝就把这个妃子满门抄斩;再比如宫中嫔妃争宠,把得了瘟疫的人用过的东西放在某妃子屋子,致使这个妃子染上瘟疫而死;还有把皇帝重要的物件偷走,让人放到要陷害的妃子房里,再让人去举报…… 想到这里,玉栀心脏怦怦直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和寒林又聊了几句。 寒林离开之后,玉栀便深吸一口气,先思索了一下,想好做事的顺序,然后拿了帕子裹住发髻,找了件旧衣服套在外面。 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她开始拿着烛台和一根细竹竿,一点一点检查三间正房。 把卧室和内书房全找了一遍之后,玉栀开始在明间找,终于在一个圈椅角落里寻到了一支精致的嵌红宝石榴树形金发簪。 玉栀轻轻吹去发簪上沾染的灰尘,在灯下细细打量着,终于在发簪上的一枚赤金石榴叶片后面看到了芝麻粒大小的“梁颖瑜”三个字——原来这是梁颖瑜专门定制的首饰! 在明间枯坐了一会儿,玉栀起身进了卧室,把这支嵌红宝石榴树形金发簪放到了浴间放水的铜管里。 见了兵部尚书梁永明,林佳一直保持着一个度——以礼相待,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 梁永明原想着自己位高权重,又是林佳的青州同乡,对于自己的试探,林佳一定会欣喜若狂的,没想到林佳这么淡定,心里不由对林佳更感兴趣了。 与林佳聊了一会儿之后,梁永明起身告辞。 送走梁永明,永泰帝为林佳选的老师韩离便过来了。 林佳陪着韩离进了外书房,开始了一上午的学习。 眼看着快到中午,林佳颇为识趣地请韩老师去了城外运河边有名的碧波楼。 碧波楼的幕后老板正是永泰帝的亲信,禁军统领上官云,丁公公特地交代林佳请客就去碧波楼,这样比较安全。 一直到了傍晚,林佳这才带着些酒意回到了延庆坊这个宅子。 管家李瑞忙向林佳禀报:“公子,刚才梁姑娘身边的修竹来了一趟,说梁姑娘的一支嵌红宝石榴树形金发簪似乎落在听松院了,留还特地说梁姑娘说了不是大事,请您不要声张,若是哪一日找到了,派人送到梁府就是;若是找不到,兴许是丢到别的地方了。” 林佳想起上午的时候梁颖瑜确实去内院看过玉栀,说不定真的丢在内院了,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修竹坐了府里的马车回了梁府。 她急急奔向内宅的东偏院,见娇蕊正拿端着一盏茶往明间走,便低声道:“姑娘在里面?” 娇蕊摆了摆手:“二姑娘三姑娘也在里面呢!” 修竹闻言,便没有进明间。 梁二姑娘和两三姑娘都是庶出,梁二姑娘名字叫梁颖芸,两三姑娘叫梁颖玫,这些年来一直和梁颖瑜明争暗斗,修竹可不敢让这两位发现自家姑娘的秘密。 待梁颖芸和梁颖玫离开,修竹这才进去回话,然后问道:“姑娘,这样做有用么?那支嵌红宝石榴树形金发簪可是老爷在懿宝楼给您定制的,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呢!” 梁颖瑜端起茶盏优雅地饮了一口,轻轻放下,这才道:“玉栀小家出身,又没几样像样的首饰,单是发簪上镶的那些红宝石,就能让她移不开眼睛。” 她的清水眼里现出一抹得意:“哪个女人不爱红宝石?哪个女人不爱这么珍贵美丽的首饰?玉栀敢昧下这支发簪,只要被林佳发现,林佳还会宠爱这个眼皮浅贪便宜的傻女人么?” 玉栀太美了,她得防患于未然,林佳可以拿玉栀发泄欲望,却不能爱上玉栀! 天刚擦黑就起了风。 玉栀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坐在内书房锦榻上拿着一本唐人笔记看着。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锦儿的声音:“姨娘,公子回来了!” 玉栀忙放下书,起身去迎。 第一百一十一章 偶遇 到了外面,玉栀这才发现外面下雪了,雪花在风中飞舞着,北风卷着着雪花,摇撼着树枝,刀割一般刮在她的脸上,十分难受。 她伸手捂住脸颊,迎了林佳进了明间,踮起脚跟解开了林佳斗篷的系带,把斗篷取下来递给了寒花:“把上面的雪打一打!” 又吩咐寒林:“去廊下暖阁给公子点一盏蜂蜜玫桂泼卤茶!” 待寒林和寒花都出去了,玉栀这才笑盈盈看向林佳:“今日饮酒了,喝点蜂蜜玫桂泼卤茶睡下吧!” 林佳点了点头,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喝了几口热乎乎的蜂蜜玫桂泼卤茶,林佳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舒服多了。 他抬眼见寒林、寒花和锦儿都侍立在明间,便吩咐道:“你们退下吧,以后除非叫你们,不要进来!” 寒花三人答了声“是”,鱼贯退了出去。 寒林和锦儿倒没什么,寒花却偏偏不忿得很,在廊下跺了跺脚,沿着走廊往西去了。 廊下挂着琉璃绣球灯,光线明亮,锦儿低头一看,见落了一层薄雪的地下被寒花跺出了几个脚印,不由笑了起来。 寒林也笑了,道:“别理她,咱们俩在暖阁里坐着吧,万一姨娘和公子叫咱们呢!” 寒花点了点头,跟着寒林去暖阁了。 她觉得寒花长得很喜相,可是性子实在不好;寒林看着冷若冰霜,是个冷美人,可是性格却温和得很。 林佳洗漱罢上了床,都躺在那里了,忽然想起了傍晚时梁颖瑜的那一番做作,闭着眼睛道:“梁颖瑜傍晚时派了丫鬟过来,说她的什么发簪落到咱们这里了。” 玉栀闻言一喜,忙道:“是不是一个崭新嵌红宝石榴树形金发簪?” 这下子终于可以摆脱这支吓人的嵌红宝石榴树形金发簪了! 林佳“嗯”了一声,道:“好像是的。” 玉栀急急起身去了浴间,很快便拿着那支嵌红宝石榴树形金发簪出来让林佳看。 林佳睁开眼睛看了过去,道:“还真漂亮啊!” 他闭上眼睛思索着,总觉得自己想多了——这样的首饰,设计是很巧妙的,抓发髻应该很紧,除非梁颖瑜在地上用力蹦跳几下,或者是在内院发力狂奔,否则这发簪是掉不下来的。 即使掉了下来,首饰那么大,会没有声音么?她身边的丫鬟都是聋子瞎子么? 难道她想用这支簪子诱惑玉栀?亦或是她想用来要挟玉栀…… 不过玉栀确实没几样好首饰好衣服…… 想到这里,林佳有些心酸——玉栀实在是太傻了,都不知道问他要衣服首饰…… 他今日陪着韩离饮酒,因为聊得实在是太投机了,不知不觉多饮了几杯,林佳不能饮酒,早有些支撑不住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了。 玉栀见林佳眼睛闭上了,便替他放下青色的锦帐,又熄了床头的水晶罩灯,这才回到了自己睡的锦榻上。 外面北风呼啸,雪花飞舞,滴水成冰,卧室内生着地龙,温暖如春,真是读书的好时候。 玉栀跪在锦榻上,刚打开了窗子,几朵雪花便飞了进来。 她觉得好玩,微微笑着伸手把放在外面窗台上养水仙花的碧瓷钵子取了进来,放在了锦榻东边的黄花梨木架子上,这才过来关窗子。 在廊下琉璃绣球灯迎莹洁的光晕中,雪花密密地飞舞着,令蜀葵想起了唐人的一句话——“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她关上窗子,心道:我若是会画画,必要把这奇特的雪景画下来…… 第二天上午,梁颖瑜正在和两个庶妹梁颖芸梁颖玫一起在花园的暖阁开着窗子赏雪,细柳在雪中跑了过来。 待细柳脱去外面落了雪的外衣,梁颖瑜便起身道:“去后面换件衣服吧!” 待梁颖瑜带着细柳进了内间,梁颖芸和梁颖玫相视一看,心中都道:梁颖瑜在做什么?怎么鬼鬼祟祟的? 进了内间,梁颖瑜看向细柳:“怎么了?” 细柳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匣子,轻轻道:“方才延庆坊林宅的管家李瑞过来见夫人,说在内院门口找到了这支发簪,他家主子命人送了过来,夫人把奴婢叫了过去,问了半日呢!” 梁颖瑜打开匣子,看着里面那支嵌红宝石榴树形金发簪,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没想到玉栀倒是拾金不昧!” 细柳一脸惶急:“姑娘,那咱们岂不是白白费了那么多功夫?” 梁颖瑜拿起发簪插戴进了自己的发髻里,笑微微道:“可是我也正好得了一个去见阿佳哥哥的理由啊!” 细柳想了想,道:“这倒也是……” 她笑眯眯恭维细柳:“姑娘真是聪明!” 梁颖瑜笑了笑,没有说话。 作为家里唯一的嫡女,她自幼便养成了这个性子,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无论使出怎样的手段! 上午林佳跟着韩离在外书房读了一上午书。 中午雪停了,林佳这才回到了听松院。 用罢午饭,林佳正要出去见客,却听玉栀道:“还有几日就要除夕了,咱们也得准备过年了!” 闻言林佳心里一动,想到了梁颖瑜的那支发簪,便看向玉栀:“我带你出去逛逛延庆坊吧!” 临行前,爹爹给了他一个用碧色丝绳系着的玉佩,让他去延庆坊的懿宝楼见懿宝楼的掌柜。 如今正好带着玉栀去看看,顺便为玉栀选几样首饰,再给她买些衣料。 玉栀闻言眼睛亮晶晶的,心跳都加速了:“真的可以么?” 她听寒林说延庆坊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有好多酒楼、珠宝店、绸缎铺和成衣店,附近还有花市和书肆,早就想去逛逛了! 林佳见她眼睛星子一般闪着光,不由笑了起来:“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一刻钟之后,林佳和玉栀打扮成一对小夫妻,带着李瑞和阿岚出了门,往闹市方向走去。 雪刚刚停,道路上的雪被人踩得光溜溜的,玉栀见林佳差点滑倒,忙搀扶住了林佳,笑嘻嘻道:“公子,妾身来保护你!” 跟在一边的李瑞听了这句话,总觉得好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便看向玉栀。 玉栀正扶着林佳走,发现李瑞看自己,便笑眯眯回看了过去——咦,李瑞生得很好看呀! 李瑞:“……” 他默默移开视线,承认自己不如玉姨娘爽朗。 延庆坊的珠宝楼、绸缎铺和胭脂水粉铺子以及酒楼集中在状元大街,林佳带着玉栀在李瑞的引领下去了状元大街。 玉栀在一家珠宝楼看了好一阵子,觉得虽然都很美,可是都贵得很,自己带来的那点银子根本不够用,便笑吟吟问掌柜:“掌柜,有没有便宜些的首饰?” 掌柜诧异地看了玉栀一眼,又看向立在玉栀身边的林佳,心道:这对小夫妻衣着华贵气质清雅,明明是贵族做派,怎么点名要看便宜首饰? 他心里纳罕,口中吩咐伙计:“把那盘便宜货拿上来!” 伙计正要去拿,林佳却道:“不必!” 他低头看着掌柜刚才拿出来的那些首饰,道:“这支嵌红宝石牡丹花形发簪、这盒四季花簪、这对赤金镶宝石戒指和这支翡翠凤凰展翅金钗我们要了,结账吧!” 玉栀悄悄拉了林佳一眼,眼波盈盈。 林佳凑近玉栀,低声道:“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要对你好了!” 玉栀:“……好肉麻!” 她睨了林佳一眼,发现林佳连耳朵都红了,便不再取笑他,而是轻轻道:“阿佳,谢谢你!” 林佳对她这么大方,她一定好好照顾林佳,好好保护林佳,对林佳种忠心耿耿! 玉栀这是第一次叫“阿佳”,林佳心跳有些快,眼睛水汪汪的,看都不敢看玉栀了。 见林佳这样,玉栀笑了起来,道:“我一定对你忠心耿耿,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林佳:“……” 他总觉得玉栀这句话听着好奇怪! 李瑞和阿岚在一边全程围观这两位秀恩爱。 阿岚还好,李瑞若有所思看向玉栀——“我一定对你忠心耿耿”,这是得宠姨娘该和主子说的话么?不是应该说“我永远爱你”这样的话? 难道玉姨娘和公子…… 他悄悄观察玉栀,发现玉栀眉毛浓密秀丽,眉根一丝不乱,伏贴地平贴在眉骨附近的肌肤上面,分明还是处子模样…… 逛到了下一个珠宝铺子,玉栀特地选了三支银钗、三支赤金梅花簪和三个金戒指,预备分给寒林、寒花和锦儿。 买衣料的时候,玉栀特地多买了些上好白绫和白绸,预备回去给林佳做中衣亵裤。 逛了一会儿之后,玉栀已经收获颇丰了,不但李瑞和阿岚手中提着各种盒子,就连林佳手上也提着一捆衣料了。 眼看前面即使懿宝楼了,林佳心跳不由有些快,正要带着玉栀过去,却听得身后传来声音——“咦?是阿佳哥哥么?” 玉栀跟着林佳回头一看,发现一个容颜秀美身材高挑的少年正立在那里笑吟吟看着他们,后面跟着几个锦衣侍卫。 第一百一十二章 醉桐 林佳微微一笑,拱手道:“原来是伦弟!” 这位少年正是定安郡王之子,名叫林伦,其母正是定安郡王的侧妃韩氏,他也是奉命进京候选的。 林伦与林佳寒暄一番之后,开口邀请林佳:“阿佳哥哥,前面正是京城有名的酒楼醉太白,我们一起去尝尝吧!” 林佳欣然同意了,叮嘱李瑞护送玉栀回去,自己带着阿岚,与林伦一起去了醉太白。 玉栀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反驳林佳,便跟着李瑞一起往回走。 李瑞提着今日购买的物品,默默和玉栀沿着路边走着。 雪虽然停了,可是北风呼啸,天气冷得很,路上很多地方雪被踩实了,滑得很,一直有人摔倒,因此李瑞和玉栀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倒了。 玉栀走了一段路,心里还是担心林佳,便开口问李瑞:“公子只带着阿岚,会不会不安全?” 李瑞看了玉栀一眼,道:“叶统领带着手下沈雨和赵平安穿着便装跟着公子。” 玉栀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开口问李瑞:“方才那位‘伦弟’是谁?” 李瑞见前面路面上的雪被人踩成了光滑的冰面,忙道:“小心!” 玉栀正和李瑞说话,没注意地面,脚底一滑,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李瑞飞快地把右手拎的盒子移到了左手,然后伸出手臂,一把揽住了玉栀的腰肢。 一触之下,李瑞心道:她的腰好细好软! 玉栀惊魂未定,在李瑞的搀扶下小心翼翼走过了这段冰面。 今日本是滴水成冰的极寒天气,玉栀背上居然吓出了一层冷汗,中衣都湿透了,冷冰冰贴在肌肤上,很是难受。 到了平展地面,玉栀轻轻挣脱了李瑞的手臂,笑盈盈屈膝行了个礼:“多谢你!” 李瑞淡淡道:“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正在说话,两个少妇模样的女子相跟着急急走了过来,没提防地下滑,两人一下子都摔倒在地滑了出去。 李瑞见状,弯腰把手里的盒子都放在一边的积雪上:“你先看着这些东西,我去扶她们!” 玉栀见那两个少妇疼得都动弹不得,忙道:“去吧去吧,这里有我呢!” 见李瑞把两个少妇扶起来送到平展地方,玉栀不禁笑了起来——李瑞看着冷淡,还挺热心的嘛! 回到家里,李瑞一直把玉栀送到了听松院门口,见玉栀进去,这才离开了。 寒林、寒花和锦儿都在东边廊下暖阁里做针线,见玉栀回来,忙齐齐出来打招呼。 玉栀微笑道:“我给你们带了礼物回来,都进来分礼物!” 寒林、寒花和锦儿各得了一支银钗、一支赤金梅花簪和一个金戒指。 寒林虽然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却特地给玉栀行了个礼:“多谢姨娘!” 锦儿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多谢姨娘!” 又道:“姨娘,我把这些送到我娘那里,让我娘收起来,好不好?” 玉栀见她如此欢喜,自己也觉得开心,便笑吟吟道:“去吧去吧!” 寒花翻来覆去看玉栀给她的那三样首饰,心中犹觉不足,便问玉栀:“姨娘,公子给您买了什么首饰?” 玉栀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随手从罗汉床上拿出林佳给她买的那几样首饰:“就是这些了,你看看吧!” 寒花不识趣,那就让她好好瞧瞧,气气她! 寒花拿起那几个锦匣,一一打开,发现都精致华贵得很,心里妒恨交加,几乎把手里的锦盒捏碎。 玉栀单手支颐倚着小炕桌坐着,笑眯眯看着寒花有点发青的脸:“好看么?” 寒花声音有些哑,勉强笑道:“好看!真好看!” 玉栀笑容越发灿烂:“好看的话,就多看看吧!” 寒花:“……” 寒林看不得寒花这小家子兮兮的模样,皱着眉头道:“寒花,你快把这盒子捏坏了!” 她从寒花手中夺过锦匣,放到了小炕桌上,然后脆生生道:“姨娘还有吩咐么?” 玉栀含笑摇头:“你们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寒林便拉着寒花出去了。 玉栀坐在那里,隐隐能够听到寒林在外面说寒花的声音——“姨娘不赏咱们首饰,那是正常的;姨娘赏咱们首饰,是姨娘大方!你既得了姨娘的赏赐,就不要做出这要死要活的模样!若是不稀罕,你有气性的话,就把银钗、梅花簪和金戒指都还给姨娘!若是舍不得还,就把你这丧气样子收起来,别在这里恶心人!” 寒花一向有些怕寒林,又舍不得把玉栀的赏赐还回去,便气哼哼回了西厢房。 寒林看着她走远,自己回了暖阁继续做针线。 她还没绣好一片花瓣,锦儿就兴高采烈回来了,挨着寒林在暖阁里坐了下来,美滋滋地一边哼着歌,一边拿出活计开始做布袜。 见锦儿这样开心,寒林嘴角也翘了起来。 眼看着天快黑了,林佳还没有回来,玉栀有些着急,就吩咐寒林:“你去请李瑞过来,我有事要找他!” 李瑞过来之后,玉栀直接就开口道:“李瑞,我要去接公子!” 见玉栀已经穿上了一件浅粉色斗篷,脚上也穿上了一双鹿皮小靴,李瑞知道她是打定主意非要出去了,便答了声“是”。 寒林见状,忙道:“姨娘,我跟着你!” 玉栀没想到寒林会站出来,笑盈盈答了声“是”,伸手握住了寒林的手。 锦儿怯生生往前走了一步:“姨娘,我也去吧!” 玉栀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在家看门吧!” 玉栀一行打着灯笼刚出大门,便看到前面一队灯笼逶迤而来,不一时便走到了大门前——原来是叶春善背着林佳回来了,阿岚与其余侍卫打着灯笼照路。 叶春善见是玉栀,忙道:“公子喝醉了!” 玉栀上前摸了摸,发现林佳额头滚烫,分明发烧了,忙吩咐阿岚:“你去请刘先生到听松院!” 说罢,她走到叶春善身前,伸手去接林佳。 李瑞见状,忙上前道:“我来背公子吧!” 公子虽瘦,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玉姨娘生得高挑纤弱,如何能背得动公子? 叶春善笑了起来,道:“李瑞,你还真不一定比玉姨娘力气大!” 他忍着笑,把林佳递给了玉栀。 玉栀轻松地接过林佳,打横抱着林佳急急往东边甬道走去。 李瑞:“……” 寒林:“……” 其余人都是青州旧人,自然知道玉栀力气奇大,见李瑞和寒林表情甚是丰富,都笑了起来。 寒花正在西厢房揽镜自照,欣赏她发髻上插戴了银钗和赤金梅花簪之后的美姿,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想着是林佳回来了,忙起身走出去迎接。 院子三面廊下挂着无数的琉璃绣球灯,照得满院通明。 寒花一眼便看到了抱着公子进来的玉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玉栀打横抱着林佳,健步如飞往正房去了。 锦儿反应很快,忙跳过去掀开明间门上的锦帘。 李瑞也跟了进去,帮玉栀把林佳放到了床上。 玉栀麻利得很,很快就把林佳剥去外衣,只余下中衣亵裤,塞进了被窝里。 忙完之后,她坐在床边,凑过去观察林佳。 林佳脸发红,嘴唇干得起皮,呼吸声很重。 李瑞立在那里看着玉栀忙忙碌碌,待看到玉栀凑过去用额头去触林佳的额头,他转身打算出去。 玉栀发现林佳额头比自己额头温度高得的多,忙抬头叮嘱李瑞:“刘先生怎么还没过来,李瑞你去看看吧!” 李瑞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刘先生很快就提着药箱过来了。 给林佳看过脉象之后,他又看了看林佳的气色,这才抬头看向玉栀:“玉姨娘,公子的身体不能拖了,内毒过重,诱发了风寒之症!” 玉栀看着紧闭双目呼吸沉重的林佳,沉声道:“刘先生,请给公子开药吧,等公子病愈,我就劝说公子!” 刘先生答应了一声,开了药方让阿岚去抓药,自己取出银针,开始给林佳扎针。 扎过针没多久林佳就醒过来了,正好听到刘先生在吩咐玉栀:“这包药煮了,让公子泡澡;这包药熬好后喂公子喝下!” 他浑身都疼,连骨头都是疼的,实在是太难受了,便给刘先生使了个眼色。 待玉栀出去吩咐寒林和锦儿熬药,刘先生看向林佳:“公子,您又中毒了,这毒并不是下在食物里,而是通过肌肤侵入的——您今日用什么熏香了?” 林佳想起了与林伦喝酒时林伦袖中不断溢出的奇异浓香,便道:“我与人饮酒说话,那人袖中不断散发出这种香气。” 刘先生想了想,道:“是不是像是梧桐花香,是一种甜丝丝的香气?” 林佳有气无力“嗯”了一声。 刘先生道:“那就应该是产自云州的醉桐香!这种毒并不是剧毒,可是症状与风寒一般,若是按照风寒医治,醉桐毒与风寒药物药性相克,就会置人于死地。” 林佳被玉栀放在锦被里的双手紧握成拳,闭上眼睛缓缓道:“拜托先生了,这件事别告诉玉栀……” 他不会放过林伦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回击 外面风声呜呜,廊下挂的琉璃绣球灯在风中摇动着,发出一声声脆响。 玉栀立在卧室门上挂着的碧纱门帘外,静静听着卧室里林佳与刘大夫的对话。 她知道林佳活得艰难而狼狈,他的所有对头伸出一根指头摁他一下,就能令他狼狈地翻倒在地。 可是,越是这样,越不能颓废,别人越不高兴,她和林佳就越要开心地活下去! 刘大夫离开之后,林佳泡在盛满药汤的浴桶里,玉栀搬了张锦凳坐在一边,一手拿了个白色的丝帕,一手拿了个碧瓷小茶壶,一会儿用丝帕擦拭额头的汗,一会儿又举起小茶壶喂林佳喝水。 林佳秀致的眉毛紧紧蹙着,双目紧闭,竭力抵御着身体的疼痛。 玉栀见林佳额头上又滑下几滴汗,忙探身用帕子拭了拭,然后凝视着林佳漂亮精致的脸,轻轻道:“你和刘大夫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林佳闻言,睁开了眼睛,怔怔看着玉栀,湿漉漉的浓长睫毛掩映下,凤眼犹如暗夜的星子。 玉栀心里一阵心疼,伸手把林佳披散下来的湿漉漉的碎发都抿了回去,凝视着林佳,低声道:“他们怎么都这么坏?” 林佳微微笑了,哑声道:“他们之所以害我,是因为我碍着了他们向上爬的路;我们要报仇,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步步往上走,一天天变得强大,把他们都踩在脚底下!” 玉栀嗯了一声,起身用额头抵住林佳湿漉漉的额头:“无论将来怎么难,我都会跟着你,照顾你,陪着你……” 林佳的心似被浸入了温润的春水,轻飘飘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他轻轻“嗯”了一声。 玉栀刚服侍着林佳穿了中衣亵裤出来,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的是丁公公的声音:“怎么了?公子才来京几日,就病倒了?到底只怎么回事?” 接着便是李瑞的声音:“启禀总管,今日公子出门,路上遇到了定安郡王的七公子林伦,林伦邀请公子去醉太白喝酒,公子就成了这个样子。” 林佳垂下眼帘,嘴角微微弯起——李瑞是丁公公的亲信,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丁公公都会知道,而丁公公又是永泰帝的亲信…… 除了李瑞,他身边还有叶春善,更是永泰帝的亲信。 他手里还是有几张好牌的,今日之事,他定要充分利用。 玉栀看向玉栀,轻轻道:“你扶我去迎丁公公!” 玉栀拿了个宝蓝缎面玄狐袍子裹在了林佳身上,这才搀扶着林佳出去了。 丁公公一见林佳就吓了一跳。 前几天见林佳,林佳气色还算不错,风度翩翩公子如玉,谁知今日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上前扶着林佳在罗汉床上坐下,自己立在那里叹息着打量林佳。 林佳乌黑的长发微湿垂了下来,脸色苍白,愈发衬得眉目浓秀嘴唇嫣红,一脸的病容,原本就瘦削的身上裹着件宝蓝色玄狐袍子,更是显得弱不胜衣。 丁公公叹了口气,道:“公子,你身份高贵,搭理那些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小猫小狗做什么?” 又道:“陛下一知道你生病的消息,当即就命咱家带着常给陛下看脉的太医赵文宇来了!” 林佳没有说话,可是黑泠泠的凤眼在旁边枝型灯的映照下亮晶晶的,分明已经蒙上了一层泪雾。 丁公公心里也有些难受,叹息着吩咐李瑞:“请赵文宇进来瞧瞧公子!” 李瑞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赵文宇是位极清瘦的中年人,看着似乎有些沉默。 他望闻问切一番之后,当即开口道:“公子中了一种叫醉桐的毒,不过已经得到了及时的疗治,情形还算不错。” 丁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用唱歌似的语调道:“公子,咱家这下可以去向陛下交代了!” 赵文宇却看向林佳:“不知为公子治疗的大夫在哪里,在下想见一见,切磋一番!” 林佳微微笑了笑,声音黯哑吩咐李瑞:“李瑞,你陪着赵太医去见刘先生吧!” 赵太医随李瑞出去之后,丁公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咱家有话要和公子说!” 众人鱼贯退出。 林佳轻轻叫住了玉栀:“玉栀留下。” 玉栀看了丁公公一眼,发现丁公公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屈膝行了个礼,继续立在林佳身旁。 丁公公轻咳了一声,这才道:“公子,大年初一陛下要在大庆殿举办大朝会,陛下交代,要咱家除夕夜子时接您进宫!” 林佳实在是难受,单手支颐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养病的。” 丁公公抬眼看向林佳,见他似乎力不能支,倚着黄花梨木小炕桌坐着,神情悲凉,如一个孤独可怜的小孩子。 想起往事,丁公公鼻子不禁一阵酸涩,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极为精致的紫檀匣子:“公子,陛下担心您零用不够,特地命咱家捎过来的……” 玉栀接过匣子,递给了林佳。 林佳摁开消息,发现里面是一卷银票,不禁愣住了,抬眼看向丁公公。 丁公公眼睛有些湿润了,涩声道:“公子,这些银票都是陛下名下的盛福祥发行的,随时可以在各地的盛福祥汇兑!” 林佳眼圈红了,垂下眼帘道:“丁公公替我谢谢陛下吧!” 丁公公离开之后,林佳把紫檀匣子递给了玉栀:“你收着吧!” 玉栀诧异地看着林佳:“这太多了呀,我用不了这么多!” 林佳笑了:“是让你给我管账,谁让你花了!” 玉栀悻悻然睨了他一眼,当着林佳的面把银票数了数,道:“总共六万两!” 林佳“嗯”了一声。 玉栀起身去了卧室,把紫檀匣子里的银票都放进了她的钱箱里,然后又去内书房拿了好些张雪浪纸裁好,用大针缝成了一个簿子,然后趴在小炕桌上开始记账。 林佳倚着靠枕躺在罗汉床上,身上被玉栀盖了锦缎被子。他见玉栀忙碌个不停,忍不住道:“你做什么呢?” 玉栀手里拿着紫毫笔,抬眼看着他,理直气壮道:“我记账啊!我既然管账,自然进出都要有记录了,这样将来对账的话,一切都清楚明白!” 林佳不禁莞尔,道:“既如此,内书房书案右边的最上面的抽屉里,还放有大约四万两银票,你都收起来吧!” 玉栀把所有银票汇总之后,把钱箱搬过来让林佳看:“你看,总共十万两!你怕是大周朝数得着的富豪了!” 林佳闭上眼睛道:“我母亲当年的陪嫁就有十万两白银。” 玉栀:“……”嘤嘤嘤,我好仇富啊,怎么办? 林佳抬眼看玉栀:“我母亲去世后,都被老太妃和李王妃弄走了。” 玉栀:“……” 十万两白银,这俩婆娘真坏啊! 一阵疼痛袭来,林佳闭上眼睛,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竭力抵御着,等待这股疼痛过去。 自从母亲去世,这是他常常需要忍受的。 有时候想起母亲,林佳也会恨:你为何这么经不起打击?为何要自己离去,把我扔在这个世界? 正因为如此,他发誓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绝不抛下他们! 此时林伦也没有睡,正在韩府东客院的书房里读书。 大周朝规定郡王不能离开封地,因此这次进京,是他的生母韩侧妃陪着他。 母子俩住在韩侧妃的弟弟内务府总管韩青的府上。 韩侧妃带着丫鬟迎春走了进来。 她生得极美,云鬟雾鬓,身材窈窕,是一等一的美人。 见母亲进来,林伦起身行礼:“母亲!” 韩侧妃听到儿子叫母亲,美丽的眼睛里顿时溢满笑意:“离开郡王府真好,阿伦你也能叫我母亲了!” 在定安王府,林伦只能叫王妃“母亲”。 她从丫鬟手中的托盘上端下青瓷碗,笑盈盈走了过去:“阿伦,休息一下,这是母亲吩咐人给你煮的参鸡汤!” 林伦喝鸡汤的时候,韩侧妃让丫鬟退下,低声问林伦:“皇后赏的那药,你今日见林佳用没用?” 林伦抬眼看向韩侧妃,桃花眼里满是得意:“自然是用了,症状和风寒一样,林佳是发着烧被叶春善背回去的!” 韩侧妃一愣:“叶春善也去了?” 林伦见母亲脸都白了,当即问道:“母亲,怎么了?” 韩侧妃脸色苍白,勉强笑道:“没……没事,你快喝参鸡汤吧!” 离开林伦的书房之后,韩侧妃怔怔立在廊下,看着廊外在寒风中摇晃的红梅,手心里满是冷汗。 丫鬟迎春低声道:“侧妃,夜风大,咱们回去吧!” 韩侧妃打了个哆嗦,嘴唇也微微颤抖:“我要去见弟弟!” 她不管不顾下了台阶向前走去。 迎春忙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褙子,也追了上去。 韩青已经睡了,被丫鬟叫了起来,睡醒惺忪出来见韩侧妃。 他身上披着件藏青色锦袍,露出了里面穿的雪白中衣亵裤,饶是如此,因为身材高挑容颜俊俏,依旧玉树临风俊美之极。 韩侧妃一把拉住弟弟,急急把今日林伦用醉桐毒害林佳的事说了,然后道:“阿青,阿伦刚才告诉我,林佳中毒趴在了桌子上,谁知叶春善突然带着人冲了进来,把林佳给带走了!” 韩青闻言,垂下眼帘道:“我明日一早就去见皇后。” 韩侧妃哀求弟弟:“叶春善是陛下的亲信,又掌握着暗卫,他一定会把今日之事告诉陛下的,你一定得和皇后好好说说,别让阿伦被林佳给暗算了!” 韩青“嗯”了一声,桃花眼一片幽深:“姐姐,你别让阿伦再贸然动手了,咱们要么不动,一动就弄死林佳,何必打草惊蛇?” 韩侧妃不敢说今日之事是自己的主意,笑吟吟叮嘱弟弟:“记得好好伺候皇后,这可是咱们韩家的大靠山!” 韩青面无表情应了一声,把姐姐给送了出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呼啸了一夜的北风终于停息了,昏暗的苍穹却又下起了密集而细小的雪花。 等玉栀起来,雪花已经变得很大了,梨花花瓣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飘了下来,外面的屋顶、花木、花池和地面全都覆盖上了一层白雪。 外面冷得很,屋子里因为有地龙,倒是暖融融的,玉栀怕太干燥了,还特地在卧室放了一盆水。 她服侍林佳喝了药,又看着他用了早饭。 作为林佳的老师,韩离虽然公务繁忙,却依旧冒雪过来探林佳的病。 见林佳虽然脸色苍白,可是能说话能走路,韩离便毫不客气地布置了功课,还说明日要来检查。 送韩离回来,玉栀笑嘻嘻看着林佳:“我的公子,读书吧!” 林佳睨了玉栀一眼:“刘先生让我上午泡药汤,你坐在一边给我读书好了!” 玉栀最喜欢读书了,当即答应了下来:“不就是《尚书》么?你放心吧,如果有不认识的字,我再问你!” 林佳笑了:“你还真喜欢读书!” 玉栀笑眯眯道:“听说李瑞很会画画,我预备找个机会,去看看李瑞画的画呢!” 她一边给林佳按摩肩膀,一边道:“若是真好的话,我就拜他为师,求他教我!” 林佳脑海里浮现出李瑞清俊的脸,心里酸溜溜的,却没有吭声。 正在这时,李瑞进来禀报:“公子,皇后派内务府总管韩青韩大人探望您来了!” 推荐票222,好吉利的数字,丰满的一章奉上~明日双更庆祝~ 第一百一十四章 肥缺 玉栀闻言,当即看向林佳。 林佳低声道:“是朱皇后的亲信,林伦的亲舅舅。” 玉栀笑着抬手在林佳肩膀上摁了摁:“我陪着你。” 她看了一眼托盘里放着的那一茶盏药汤:“还有一盏药,刘先生交代让巳时再喝,等客人离开我再进来服侍你喝!” 林佳“嗯”了一声,起身带着玉栀迎了出去。 韩青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岁,生得高挑俊俏,身段风流,身后簇拥着一群紫衣侍卫,派头极大。 他在李瑞的陪同下走了过来,与林佳彼此见了礼,一起进了明间分宾主坐下。 两人寒暄了几句,韩青这才含笑看向林佳:“我昨晚回府,听阿伦说佳公子您病了,不知今日怎样了?” 林佳微微一笑:“多谢韩大人关怀,我只不过偶感风寒,如今已经痊愈了!” 韩青打量着林佳苍白如玉的脸,唇角噙着一丝微笑,缓缓道:“皇后一早召我入宫,听我说了佳公子生病之事,皇后很是关心,命我前来探望公子!” 林佳神情恭谨:“多谢皇后挂念。” 韩青眼波流转,看了看屋内侍立之人,发现一个是林佳的侍妾模样的美貌少妇,另一个正是总管太监丁公公的亲信李瑞,便含笑道:“你们退下吧,我有话要和佳公子说!” 玉栀和李瑞都看向林佳。 林佳微微一笑,道“你们都出去吧!” 待明间只剩下自己和林佳,韩青这才开口道:“佳公子,皇后上次见了你,很是器重,想破格提拔您呢!” 林佳微微一笑:“我才疏学浅,岂敢岂敢!” 韩青看着林佳,单眼皮大眼睛里满是真诚:“佳公子难道不想听听么?” 林佳清澈的眼睛溢满笑意:“韩大人请讲!” 韩青见靠西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小几上放有笔墨纸砚,砚台里还有一汪刚磨好不久的墨,便起身走了过去,拿起紫毫蘸了些墨汁,然后在雪浪纸上龙飞凤舞写下了“提举茶盐司”五个字。 写完之后,他含笑拿起那张雪浪纸展示给林佳看,动作潇洒之极。 林佳凝神看着那五个墨迹淋漓铁钩银划的大字,没有说话。 韩青把这张雪浪纸放在了林佳手旁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负手立在林佳身前,含笑俯视林佳,轻轻道:“佳公子,大周朝最肥的缺是什么,你知道么?” 林佳微笑:“在下不知。” 韩青注视着林佳,观察着林佳的表情,口中继续诱惑林佳:“最肥的缺,便是这提举茶盐司,如今福州路出缺,皇后很爱护你,打算力排众议,让你执掌此职!” 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佳公子,提举茶盐司本是肥缺,而福州有海外贸易,因此又兼着市舶司,管理福州路的海外贸易和税收,可谓是天下第一肥缺!” 林佳有些紧张,下意识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发现里面是玉栀为他倒的汤药,不禁蹙了蹙眉头,索性一饮而尽,拿起玉栀放在托盘上的素白丝帕,拭了拭嘴角。 苦涩的药汤咽下,林佳那因受到诱惑而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苍白的脸浮现出一丝笑意,秀长的眼睛精光闪烁:“韩大人,皇后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才疏学浅,年纪又轻,怕是担负不了这样重要的职务啊!” 这样的肥缺,他即使真的拿到了手里,却又能持续多久?待林伦上位,朱皇后控制朝政,他还不是得乖乖交出这天下第一肥缺,任人搓圆搓扁! 韩青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眼睛里显出一抹厉色:“佳公子,有句俗话,叫‘狗肉上不了筵席’,话虽俗,可是却大有深意,佳公子再考虑考虑!” 林佳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韩青生得虽然文弱,性格却斩钉截铁,极为果决,见林佳不肯接受,便冷笑一声,告辞离去。 临离开,他转身看向林佳,冷冷道:“佳公子,给你一个最后期限,若你后悔如今的选择,元宵节前去见我,你还有机会!” 林佳微笑着起来送客。 客人离开之后,玉栀进来侍候林佳喝药,发现林佳已经把药给喝了,不由嗔道:“你怎么把药喝了?” 林佳垂下眼帘:“我有些渴,就喝了。” 玉栀忙又倒了一盏温开水服侍林佳喝了。 看见小几上放着的写了“提举茶盐司”五个字的雪浪纸,玉栀拿起来看了看,笑着道:“谁在我的纸上写字了?” 她念出了“提举茶盐司”五个字,不由笑了:“这可是大肥缺啊,《史鉴》曾提到前朝大诗人苏佳河与宰相公子李书平争夺福州路提举茶盐司一职,闹得很大,还被史官记录了下来!” 林佳坐在罗汉床上,修长的手指在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敲了敲,发出清楚的“笃笃”声,片刻后道:“大周一向重文轻武,文官一向傲视武将,可是若想坐上最高的那个位置,却必需控制军队。所谓的天下第一肥差,不过是一个肥美的诱饵而已!” 玉栀听了,眼睛熠熠闪光:“那个韩青用这个肥缺来诱惑你,而你拒绝了?” 林佳“嗯”了一声,道:“别说出去。” 玉栀眯着眼睛笑了:“我的嘴巴最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佳睨了玉栀一眼,想了想,发现玉栀嘴巴果真很严,不由笑了起来。 韩青从林宅出来,立即坐轿进了宫,直接去了福宁宫。 朱皇后正在福宁宫正殿接见命妇。 福宁宫正殿极为宽敞富丽,所有的家具都是有描金雕花的檀木家具,地下铺着厚厚的大红描金地毡,陈设也都价值不菲。 因朱皇后喜欢鲜花,寒冬腊月,大殿里摆着无数的鲜花,整个大殿芬芳扑鼻暖意融融。 在座命妇都是朝中高官嫡妻,妆容精致,服饰华丽,珠光宝气,都笑意盈盈陪着朱皇后说话,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命妇手边的紫檀描金小几上摆着莲花形状水晶盘,盛着荔枝、龙眼、木瓜、金桔、切脆橙、雪梨和新椰子等水果,一个个姿容俏丽的宫女端着水晶壶立在一边,随时给命妇们的水晶盏里斟满桂花蜜酒。 朱皇后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端丽的脸上挂着一抹得体的笑,似乎正在倾听着宰相于一舟的夫人讲宫外趣事,心里其实在想着韩青。 她拈起一个炒过的松子揑开,挑出松子仁,放入了口中,含笑倾听着这些巧妙的阿谀奉承。 她脑子里想着韩青,想到韩青的姐姐定安王府的韩侧妃也在坐,便笑着向韩侧妃招了招手:“韩侧妃,到这里陪本宫坐一会儿!” 韩侧妃娇媚一笑,姿态优美站起身来。 走到朱皇后身前,她又屈膝行了个礼,这才在朱皇后身边坐了下来。 朱皇后含笑拉着韩侧妃的手,打量着韩侧妃,发现韩侧妃的眼睛与韩青最像,都是单眼皮大眼睛,眼珠子又大又黑,显得眼睛黑泠泠亮晶晶的,便笑了起来。 众命妇见朱皇后抬举韩侧妃,看韩侧妃也不同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身材小巧玲珑,生得杏眼桃腮的女官走了进来,先看了韩侧妃一眼,这才看向朱皇后。 朱皇后轻轻道:“不妨事。” 这位女官这才凑到朱皇后耳边低声道:“皇后娘娘,韩大人过来了!” 朱皇后眼睛一亮,轻轻道:“玉蝉,带他去后花园暖阁等着我!” 这位叫谢玉蝉的女官答了声“是”,恭谨地退了下去。 韩侧妃挨着皇后坐着,自是什么都听到了,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她就知道,皇后娘娘是极为信重自家弟弟的!阿伦因为舅舅,自会得到皇后娘娘的全力支持! 第一更,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分钗 众命妇个个都是人精,见朱皇后有些魂不守舍,便知皇后娘娘怕是有事,便给宰相于一舟的夫人庄氏使了个眼色。 庄氏也是个聪明人,当即起身,微笑告退,带领众命妇一起退了下去。 待这些命妇离开,朱皇后双目盈盈看向亲信宫女金瑞:“你看看我需不需要补妆?” 见朱皇后如同少女一般,脸颊泛红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评价,金瑞不禁笑了,柔声道:“皇后娘娘今日很美,不需补妆了!” 朱皇后嫣然一笑,起身带着亲信宫女金瑞和景瑞往殿后花园去了。 殿后花园的暖阁中,韩青已经换去了官服,正穿着一身玉色纱袍倚在锦榻上看书。 女官谢玉蝉远远地立在门口,并不敢接近。 韩青放下书,单手支颐看向谢玉蝉:“玉蝉儿,我有些口渴,给我倒杯茶!” 谢玉蝉立在那里,并不过来。 “为何不过来?”韩青轻笑一声,“难道我会吃了你?” 谢玉蝉眼睛专注地凝视着韩青,轻轻道:“你太坏了,我妹妹就是被你害死的!” 韩青笑容加深,声音带着莫名的诱惑力:“你怎么没问你妹妹,她为何心甘情愿让我害死她?你试试就知道了,来——” 谢玉蝉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夹杂着环珮声的脚步声,忙挺直背脊,收敛了面上的表情。 朱皇后疾步走了进来,吩咐谢玉蝉:“玉蝉,你在外面守着!” 谢玉蝉一脸恭谨答了声“是”,退了出去,阖上了暖阁的门,自己静立在门外。 不多时,暖阁里便传来了极为暧昧的声音。 谢玉蝉牙齿咬住下唇,闭上了眼睛。 一时云收雨散,朱皇后缓缓倒了下去。 韩青揽住朱皇后,笑着问道:“娘娘,是臣厉害,还是陛下厉害?” 朱皇后的脸埋在韩青颈窝里,呼吸着韩青身上年轻男人清新好闻的气息,声音沙哑:“你是天上的太阳,他是地下的烂泥;你是春日的竹林,他是隆冬的枯叶;你是明珠,他是死鱼眼——你就是医我的药……” 韩青脸上轻浮调笑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很快又变得浮滑起来:“我就这么好?那我再伺候你一回!” 两人一直闹到了傍晚时分,这才依偎在锦榻上说话。 听韩青说了林佳的回答,朱皇后端丽的脸上现出一丝阴冷的笑:“他既不识抬举,我们自有治他的法子!” 韩青伸手拈着朱皇后的一缕散发,笑容魅惑:“除夕家宴,让我那外甥也来吧,你也见见他!” 朱皇后娇痴一笑:“阿伦是你的外甥,自然也是我的外甥,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他的!” 经过刘大夫几日的治疗,林佳身体也有所好转,继续跟着老师韩离读书。 转眼就到了除夕。 玉栀和林佳商议了一番,预备除夕之夜,除了举行家宴之外,还按照品级和出力的大小,赏给家里侍候的人金锞子银锞子做压岁钱。 林佳在外书房跟着老师韩离读书。 作为内管家兼管账的,玉栀便带上寒林、李瑞和阿岚,拿着银票去了大周最大的票号盛福祥,兑换了一箱金锞子和一箱银锞子,直接搬着回家了。 金锞子和银锞子都很小,做得小巧玲珑,金锞子上面刻着福字,银锞子上面刻着寿字。 到了长宁坊林宅,玉栀让李瑞和阿岚把箱子放到搬走,由李瑞管着,自己带着寒林回听松院去了。 寒花正在屋内做鞋——她前几日自告奋勇,非要给林佳做在家里穿的便鞋,玉栀嫌她牙尖嘴快,便把这个活计派给了她,免得她一天到晚抱怨个不停。 听到玉栀和寒林一起回来的说话声,寒花把窗子打开了一条缝看了看,见玉栀和寒林一边走,一边笑着说话,她都快气炸了——老娘在屋里辛辛苦苦累死累活为公子做鞋子,这俩贱人倒是开开心心出去玩,偏偏公子还有眼不识金镶玉,宠信玉栀这贱人! 她气恨恨把快做完的鞋子往地下一扔,抬手在榻上拍了一下,恨恨道:“早晚有一日,我要把玉栀这贱人踩在脚底下!” 玉栀一进明间,便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水仙花的清香,她深吸了一口,笑着解下身上的绣玫瑰花瓣的浅粉缎面斗篷,交给了寒林。 寒林自然而然地拿着斗篷挂在了角落里的衣架上。 锦儿端着一盏沏好的毛尖送了进来,奉给了玉栀:“姨娘,喝口茶暖暖吧!” 玉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滚热的茶液顺着喉咙滑下,她总算是暖和了一些,道:“外面化雪真冷啊!” 又喝了两口茶之后,玉栀放下茶盏,含笑吩咐寒林:“把盛福祥送的那四样赠品拿出来吧,你们一人挑一样!” 不愧为大周最大的票号,盛福祥真的很会做生意,玉栀换了这些金锞子银锞子,伙计送了一支赤金梅花钗、一支赤金菊花钗和一对亮银牡丹钗总共四样赠品给了玉栀。 寒林把四支钗子摆在了靠西墙放着的黄花梨木小几上,笑盈盈吩咐锦儿:“你去叫寒花过来吧!” 寒花一听有钗子分,立马就来了,一句道谢都没有,目光炯炯看着小几上摆着的那四支钗子,一眼就看上了那支赤金菊花钗。 玉栀做事很大方,知道得笼络人心,因此自己并不要,含笑道:“总共四支钗子,带上锦儿的娘,你们四人一人挑一支——” 她话还没说完,寒花立即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那支赤金菊花钗,然后道:“我要这支赤金菊花钗!” 玉栀凝视着她,淡淡道:“我还没说完呢,先放下!”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寒花抓着那支赤金菊花钗,抬着下巴倔倔地看着玉栀,不肯放回去。 玉栀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放回去!” 寒林忙道:“寒花,你先放回去,等姨娘说完再分!” 锦儿不高兴地看着寒花:“就是的,姨娘还没说完呢!” 寒花狠狠瞪了锦儿一眼,悻悻地把那枝赤金菊花钗又放了回去。 她一向欺软怕硬,不敢得罪玉栀,玉栀是林佳宠爱的姨娘;她也不敢得罪寒林,寒林口角锋利,从不饶人;她只敢去瞪还不到十一周岁身材瘦小的锦儿! 玉栀含笑道:“现如今公子也没安排等级,咱们就先按年龄来吧,以后有了等级再按等级来!” 寒林和锦儿都答了声“是”。 寒花气得咬牙,可以不敢得罪玉栀,只得勉强笑着也答了声“是”。 锦儿的娘年纪最大,锦儿替她选了那支赤金菊花钗。 看到锦儿拿走自己心仪的钗子,寒花心中恨极,倒是不说话了。 寒林看了寒花一眼,大大方方上前挑选了那只赤金梅花钗。 寒花只得上前,拿了一支亮银牡丹钗。 锦儿自然拿走了剩下的那支亮银牡丹钗。 玉栀见她们分完,这才吩咐寒林:“把咱们买回来的那包银戒指和银簪子拿出来,府里其余那几个婆子和厨娘,一人分一个戒指和一根银簪子,寒林,你去分吧!” 见寒林要出去,锦儿便笑着道:“姨娘,我把这支钗给我娘送去,让我娘也念念姨娘对我们娘俩的好!” 玉栀对她们母女很好,锦儿的性格渐渐也活泼了些,在玉栀面前也敢说话了。 玉栀喜欢锦儿的活泼稚嫩天真,笑着道:“去吧去吧!” 锦儿和寒林出去之后,寒花皮笑肉不笑道:“姨娘,奴婢也出去了!” 见寒花气哼哼离开了,玉栀不禁莞尔,她从来都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对家中下人的原则是“你乖巧懂事,我自然待你厚道;你若浑身是刺,那我也浑身是刺刺你”。 笑了一会儿之后,玉栀起身去检查林佳进宫的衣物去了。 林佳傍晚就要进宫,衣服鞋袜一定要妥妥当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告状 傍晚时分,丁公公带着一顶大轿来接林佳进宫。 林佳回到听松院换衣服,预备进宫。 玉栀早就准备妥当了,服侍林佳换罢衣服,又端了一盏热茶递给了林佳:“喝口茶润润喉咙!” 待林佳喝罢茶,玉栀又把盛着薄荷油的小玉瓶递给了林佳:“放在袖袋里,需要的话拿出来闻一闻!” 林佳看着玉栀的眼睛,笑了起来。 玉栀有点奇怪:“你笑什么?” 林佳却扭过脸去不肯说。 他母亲去世得太早,林佳都忘记了母亲是如何待自己的了,可是玉栀对他的关怀和照顾,他觉得就像母亲一样,温柔而细致。 玉栀是个鬼灵精,眼珠子一转,当即凑到林佳面前:“我说,是不是我伺候得好,你觉得我特别温柔可爱?” 林佳红着脸道:“你离我太近了!” 玉栀离他很近,她身上淡淡的蜡梅清香氤氲在他的鼻端,令他心跳有些快。 林佳故意伸出两根指头,把玉栀的脸给推远了,然后出了卧室。 玉栀跟了出去,目送林佳带着李瑞和阿岚离开了。 寒林和锦儿在一边立着,见状都笑了。 锦儿笑嘻嘻道:“姨娘也想去宫里看看么?” 玉栀点了点头:“我倒真想去宫里看看,见见世面呢!” 她嫣然一笑,扭脸看向锦儿和寒林:“不过以我的身份,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寒林微微笑了:“人的命,天注定,其实谁也说不定。”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远远近近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热闹得很。 阿赤带着两个小厮进来挂灯笼了。 玉栀看着前方笼罩在苍茫暮色中的苍翠松树,轻轻道:“我一直觉得,人的命不在天,而在自己手里,只要愿意努力,一定会改变命运,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就像她自己,原本只是个被爹娘为了供儿子读书而卖掉的可怜小姑娘,可是她自己把握着方向,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以后她还要去看比如今更加广阔的世界! 寒林低头品咂着玉栀这句话,总觉得似乎普普通通,可是意蕴却是无穷。 玉栀见寒林低头不说话,不由扑哧笑了,伸手拍了拍寒林的肩膀,笑着道:“等一下用罢年夜饭,我们打叶子牌吧!” 她吩咐锦儿:“锦儿,你去和你娘说一声,让她晚上也过来打叶子牌!” 锦儿笑着答应了一声,拎着裙裾急急跳下台阶,跑了出去。 用罢年夜饭,锦儿娘果真过来了,玉栀便和寒林、寒花和锦儿娘坐在明间里打起了叶子牌。 玉栀既会算牌,又爱观察人的表情动作,因此赢的时候多,输的时候少。 快到子时,大家收了叶子牌算账,发现筹码都集中在了玉栀那里。 寒林一向是不在乎的,锦儿母女一向感激玉栀,自然无话,都利利索索地数钱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寒花撅起了嘴,一直拍拍打打的不高兴,见大家都掏钱出来了,她便挤出一脸灿烂的笑:“哟,姨娘,对不住,我没带钱,下回再给您!” 玉栀故意道:“没事,我从你月银中扣就是了!” 寒花一听,脸都白了——银子可是她的命,她要捎到家里给弟弟娶媳妇呢!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拍着地大哭起来:“我的老天爷啊,一个做姨娘的,贪丫鬟们这点子钱!” 锦儿母女厌烦寒花,都站得远远的。 寒林觉得丢人,也没说话,立在一边看着。 玉栀笑着看着寒花哭闹,待看够了,这才笑嘻嘻抓起桌子上的两堆铜钱,一堆还给了寒林,一堆还给了锦儿母女,然后看向坐在地上依旧哭天抹泪的寒花:“打叶子牌本是打着玩的,就你当真了!起来吧!” 她不稀罕这点钱,只是玩玩罢了,倒是这寒花当真了。 寒花:“……” 玉栀懒得看她,道:“一脸眼泪鼻涕,回房洗脸去吧!” 寒花这会儿缓过劲儿了,顿时又羞又气又恨玉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掀开门上挂的锦帘冲了出去。 寒林看向玉栀:“姨娘,她爹娘和弟弟都是吸血鬼,一家人不干活,都吸她的血,每过两三个月,她爹娘就过来把她攒的钱给要走了,她也不容易……” 玉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人要为自己活着,她甘愿被她爹娘弟弟吸血,也是可怜!” 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吃着点心喝着茶聊着天,直到听到外面爆竹声响成一片,知道子时到了,已经是大年初一了,这才各自散了。 玉栀刚才喝了不少清茶,这会依旧精神得很,便去了内书房,取出自己的图谱,开始学着画花卉。 她精力旺盛,喜欢很多事情,譬如读书、写字、画画、养花,还有管理家务和算账。 林佳随着丁公公进了玉堂殿。 永泰帝正坐在御榻上品茶。 他揭开素瓷茶碗的盖子,拨了拨上面浮的茶叶,饮了一口,了品味道,觉得这毛尖初品微苦,可是后味清甜甘香。 放下手里的茶碗后,永泰帝看向行罢礼起身的林佳,含笑道:“今日怎么样了?有没有不舒服?” 林佳腼腆地摇了摇头,道:“皇伯父,我很好。” 永泰帝看着林佳苍白如玉的脸和单薄的细条身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叹息一声,吩咐林佳在自己左侧的锦凳上坐下,这才道:“听说皇后命韩青去看你了,说了什么?” 林佳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看向永泰帝,秀长的眼睛黑泠泠的。 永泰帝当即笑了,抬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丁公公当即带着在正殿侍候的人退了下去。 林佳这才压低声音道:“皇伯父,韩青和我说,皇后要把天下第一肥缺给我。” 永泰帝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天下第一肥缺?” 林佳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皇伯父,就是提举茶盐司呀!提举茶盐司本是肥缺,福州茶盐司又兼着市舶司,管理福州路的海外贸易和税收,可不就是天下第一肥缺?” 他秀长的眼睛清澈异常,凝视着永泰帝:“皇伯父,韩青说如今福州路茶盐司出缺,皇后很喜欢我,让我过完年就去福州呢!” 永泰帝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看着林佳,轻轻问道:“你想去福州么?” 林佳摇了摇头:“我没答应。” 他抬眼看向永泰帝,眼中满是慕孺之情:“皇伯父,我知道您不会害我,我都听您的。” 永泰帝眼睛湿润了,怔怔看着林佳,道:“等到了二月份,天暖和些了,我再安置你——” 林佳起身,在永泰帝膝前跪了下来,背脊挺直,双手扶着正安帝的双腿,两眼盈盈看着永泰帝,眼睛也是湿润了。 看到林佳这样,永泰帝原本还打算着等到了二月份再让林佳知道对他的安排,此时便有些抑制不住情绪了,沉声道:“阿佳,京畿团练使,这个职务怎么样?” 林佳闻言又惊又喜,眼睛亮晶晶看着永泰帝:“皇伯父!” 永泰帝见林佳如此欢喜,心中也很开心,抚摸着林佳的脑袋,轻轻道:“这个职务,负责京畿防务,品级并不算高,权柄却重,我登基前也做过,你上任之后,须要先笼络人心,打造你的班底……” 林佳仰首看着他,眼神清澈。 永泰帝笑了,道:“不用怕,我会支持你的,另外,我要给你安排一门好亲事,让岳家也成为你的强大助力……” 林佳沉静地倾听着永泰帝的安排,心潮起伏——他终于要真正拥有自己的势力了! 永泰帝今晚心情激动,不免有些啰嗦,说了半日自己为林佳的谋划,又笑着道:“什么天下第一肥差?比兵权在手更好吗?只有那些傻子才会只看到眼前的利益,阿佳你很好,像朕年轻的时——”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丁公公沙哑的声音:“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到!伦公子到!” 林佳立即起身,轻轻拭了拭眼角,在锦凳上坐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婚事 林佳端坐在那里,凤眼幽深,看着朱皇后在女官的簇拥下昂首走了进来。 她的眼睛熠熠闪光,肌肤似带着一层光晕,身材圆润姣好,本和永泰帝同龄,看着却似年轻了好几岁。 等朱皇后那双精心修饰的眼睛看向自己,林佳这才起身,坦然看向朱皇后和朱皇后身边的林伦。 待朱皇后带着林伦给永泰帝罢礼起身,林佳这才拱手行礼,声音沉静:“见过皇后娘娘。” 朱皇后在永泰帝右手边坐了下来,含笑看向林佳:“阿佳,起来吧!” 朱皇后容颜端丽,很有气势,却如温慈的长辈一般,絮絮地与永泰帝和林佳林伦拉着家常。 她端起碧瓷盖碗饮了一口,轻轻放下盖碗,含笑打量了林佳一番,笑吟吟看向永泰帝:“陛下,阿佳生得很好,很像他父王!” 林佳微微一笑,眼睛清澈,如同稚儿。 永泰帝神情微滞:“是么?” 朱皇后看了永泰帝一眼,笑意加深,道:“这孩子生得好是好,只是——” 永泰帝没接她的话。 林伦笑容优雅:“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阿佳哥哥只是过于体弱多病了,简直是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了!” 朱皇后掩唇一笑:“阿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聪慧呢,说出的正是本宫心里的话!” 林佳微笑而已,没有说话。 他体弱多病是明摆在那里的,不必争辩。 永泰帝却有些不高兴了,他抬眼看向林佳:“阿佳,你身体确实太弱了,必需开始熬炼身体了!” 这样的话玉栀也说过两次,看林佳没有回应,她也就不提了,而是每日清早就督促林佳起来散步。 此时永泰帝又提,林佳只得答应道:“侄儿遵旨!” 朱皇后听了,目光微闪,笑盈盈瞟了林佳一眼:“陛下,妾身说句不该说的话,阿佳这体弱多病,怕是胎里带的,熬炼身体能有用?” 永泰帝似乎没听到朱皇后的话,微一沉吟:“阿佳,朕听说练太极拳可以强身健体……这样吧,过完年朕给你好好找个师父,带你每日练拳健体!” 朱皇后的脸色变冷,虽然依旧在笑,那笑容却带着冷意。 林佳秀长的眼睛幽深难测,看向永泰帝的时候,又变成了澄澈的慕孺:“皇伯父,侄儿在照县任职的时候,有一个同僚,叫赫连杉,是太极赫连氏的人!” 永泰帝微一沉吟,叫了丁公公进来:“你记下赫连杉的名字,过完年调他进京,安排在阿佳身边!” 丁公公恭谨地答了声“是”。 朱皇后轻笑一声,道:“陛下,妾身听说太极拳是童子功,得从小时候就练,阿佳今年都十八岁了,别浪费了几年时间,到时候又没什么用!” 永泰帝泰然自若:“皇后,太后那边怕是等急了,我们这就去永寿宫吧!” 朱皇后答了声“是”,跟着永泰帝站了起来。 太后居住的永寿宫,上次林涛奉召进京带着他来过一次,林佳并不陌生。 他和林伦随着帝后进去的时候,永寿宫正殿里正有四位妃子在陪着太后说话,林佳认出其中最年轻美貌的那位正是李王妃的妹子淑妃娘娘李玉莹,永泰帝的宠妃。 见礼罢,闲谈了一阵子之后,宫宴便开始了。 宫宴结束之后,永泰帝和朱皇后簇拥着皇太后移驾偏殿,众人在偏殿陪着皇太后说话。 永泰帝陪着皇太后坐在锦榻上,含笑道:“太后,明日的大朝会,儿臣预备带着阿佳过去认认人!” 太后年轻时便不爱操心,老了就更不爱操心了,从不管事的,笑眯眯道:“好啊!” 朱皇后看了林伦一眼,见他求救似的看着自己,与韩青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里满是恳求,心里不由一软,当即笑盈盈道:“陛下,阿佳阿伦年纪小,您可得阻止那些臣下灌他们酒啊!” 她非要让永泰帝也带着林伦见阖朝重臣。 永泰帝抬眼看向朱皇后,朱皇后寸步不让,凝神看着他。 想到朱皇后背后占据大周西北的甘州朱氏和朱氏遍布朝廷的势力,永泰帝收敛了眼中的寒意,含笑道:“那是自然,都是朕的子侄!” 林佳一直背脊挺直坐在那里,含笑观察永泰帝和朱皇后的交锋,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永泰帝似乎奈何不了朱皇后!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林佳藏在衣袖中的手紧攥成拳。 大朝会中,永泰帝正式向群臣介绍了林佳和林伦。 作为永泰帝的亲信,宰相于一舟和户部尚书韩朝宗一直在悄悄观察林佳,发现林佳生得与永泰帝很像,都是秀长的凤眼和高挺的身形,只是林佳实在是太病弱了,脸色苍白如玉,嘴唇却病态地嫣红,脸也瘦得似乎只有巴掌大小,身子也细条条的,好像瘦得经不起衣服似的…… 于一舟和韩朝宗都失望极了,抬眼看向永泰帝,暗中叹了口气。 他们的嫡女,自然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纵然贪恋权势,可谁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做寡妇? 大朝会结束之后,永泰帝吩咐丁公公:“丁珰,你送阿佳和阿伦出宫!” 丁公公泰然自若答了声“是”,引着林佳和林伦出去了。 永泰帝刚回到玉堂殿,小太监就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宰相于大人、户部韩大人求见!” 因为刚带着林佳见过朝中大臣,永泰帝心情愉快,当即道:“宣!” 于一舟和韩朝宗行罢礼起身,在永泰帝左手边的锦凳上坐了下来,开始聊起了朝中之事。 聊罢正事,永泰帝看向于一舟和韩朝宗,带着一丝炫耀含笑道:“见过林佳了,觉得怎么样?我的这个皇侄生得够好吧?朕告诉你们,他不止生得好,人也灵透得很呢!” 于一舟和韩朝宗凝神听罢永泰帝的吹嘘,相视一看之后,于一舟笑着开口道:“陛下,臣瞧佳公子似乎身子有些弱!” 永泰帝一时语塞,不过他一向护短,当即道:“阿佳不过是小时候挑食,如今不挑食了,一定会长壮的!” 于一舟和韩朝宗心里俱道:这是挑食的事么?林佳那小身板,一阵风都要把他吹走了!明明是先天不足或者是中过毒的模样! 见于一舟和韩朝宗似是不以为意,永泰帝也有些心虚,便道:“朕已经吩咐阿佳练太极拳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健壮的!” 韩朝宗微微一笑:“陛下,不如待佳公子身体好转,再议婚也不迟!” 永泰帝不说话,静静看着韩朝宗和于一舟,眼神有些不善。 片刻后于一舟道:“陛下,一年为期可否?” 永泰帝想了想,只得答应了下来,心道:反正阿佳才十八岁,一年之后也不过十九岁,还等得起! 林佳林伦一行人出了正安门,一眼便看到了候在外面的内务府总管韩青。 丁公公笑着与韩青寒暄了几句,把林伦交给韩青之后,便服侍林佳上轿,骑马护送林佳回延庆坊林宅去了。 林佳在外书房与丁公公聊了一会儿,这才送了丁公公出门。 到了听松院外面,林佳让李瑞和阿岚回外书房院子休息,自己进了听松院,自己往明间走去。 寒花正在明间前暖阁里坐着,听到脚步声,她忙出了暖阁,含羞带怯迎了上去:“奴婢见过公子!” 林佳脚步不停上了台阶,口中问道:“玉栀呢?去外面烧香了?” 京城风俗,女眷大年初一是一定要去寺庙或者尼姑庵烧香,以祈求一家人一年的福寿。 第一百一十八章 救美 寒花忙道:“启禀公子,玉姨娘带着寒林锦儿她们去大慈恩寺烧香去了,奴婢怕公子回来没人侍候,就主动留下来了!” 林佳没有说话,掀开厚厚的锦缎门帘,抬腿进了明间。 寒花忙一脸殷勤跟了进去:“公子,奴婢给您沏茶吧!您喝毛尖还是枫露?” 林佳除夕之夜在宫里就朦朦胧胧睡了一会儿,自然想要回房补眠,见寒花跟着进来,他转身蹙眉看着寒花:“我要睡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寒花身材小巧玲珑,比林佳足足低了一个头,她仰首看着林佳,尖俏的下巴微微抬着,笑容甜美可爱,声音柔柔的:“公子,奴婢服侍您睡下吧!” 林佳因为缺少睡眠,此时脑袋晕晕沉沉的,他皱着眉头沉声道:“出去!” 寒花吓得打了个哆嗦,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大眼睛里氤氲着一层泪雾,眼巴巴看着林佳:“公子,奴——” 林佳头有些疼:“传我的话,让阿岚和李瑞去接玉栀!” 寒花见他俊脸上带着一股戾气,不敢再纠缠,忙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林佳进了卧室,直接去床上躺下了。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一躺下直觉天旋地转,刚拉上锦被盖上自己,便沉入了无边的梦乡。 京城风俗,大年初一上午女子都要去寺庙烧香祈福,玉栀除夕傍晚送林佳出门时就告诉林佳了,因此早上就带着寒林和锦儿出去了。 寒花要求看家,玉栀便留下她守着听松院。 距离延庆坊最近的寺庙是大慈恩寺,可是到了大慈恩寺,玉栀看着那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人流,顿时没了勇气。 寒林是京城本地人,便笑着道:“据这里不远的槐树巷,有一个怀秀庵,那里人不算多,我和我娘以前每年都去的,咱们去那里吧!” 玉栀正想见识见识京城风物,便带着寒林锦儿一起去了怀秀庵。 怀秀庵寂静幽深,最妙的是里面只有女香客,不曾有男子,而且庵主静心师父见识不凡,很会讲经。 玉栀很喜欢这里的清幽,也很喜欢听怀秀庵的庵主静心师父讲经,便带着寒林锦儿在这里盘桓了半日,中午还在怀秀庵用了斋饭,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这才告辞离去。 她们走出槐树巷,一边说话,一边沿着青石街道往林宅的方向走去。 玉栀正听锦儿说起照县过年的风俗,忽然被人拦住了,两个醉醺醺的地痞模样的男子拦住了她们,当先的那个约莫二十四五岁,满脸通红头发散乱,一股酒臭扑面而来,笑嘻嘻伸手过来要摸玉栀的脸,口中不三不四:“小美人,来让哥哥摸摸脸!” 玉栀心中大惊,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自己不能害怕,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稳了下来,拉着寒林锦儿的手,就要从旁边跑开。 那两个醉汉借酒壮胆,乍着胳膊扑上来要抱她们,口中道:“哪里来的小美人,不认识我们牛街双雄么?陪哥哥们喝酒乐呵乐呵去!” 玉栀忙把寒林和锦儿挡在了身后,装作摸发髻,悄悄拔下了发髻后面那支银簪子,握在了手中。 旁边不停有人经过,见是牛街双熊调戏漂亮女孩子,哪里敢管,都急急走开了。 玉栀往旁边一看,见旁边有个卖小儿玩具的琉璃咯嘣摊子,摊主是个壮汉,便有心冲到摊子上去,把那些琉璃咯嘣都撞坏,好逼摊主拉住她们要银子,好拖得一时。 被玉栀挡在身后的寒花脸色发白,见那俩醉汉伸手要摸玉栀的脸,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紧紧抱住玉栀,用自己的脊背去保护玉栀。 玉栀低声道:“你松开我,我有办法!” 那两个醉汉眼睛都是红的,赖唧唧地笑着凑过来要摸玉栀的脸。 锦儿突然从丫髻上拔出一支银簪子,对准伸过来的脏手就扎了过去。 那醉汉一把握住了锦儿的手,捏得锦儿尖叫一声。 另外一个醉汉隔着寒林要去抱玉栀,玉栀抬手,手里握着银簪子,攒尖朝下缓缓抬起,寻找着时机,务必要一刺即中,刺瞎这人的眼。 正在这时,韩青骑马经过,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发现是两个地痞在欺负三个小姑娘。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却在看到中间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停住了眼神——那个女孩子美丽又荏弱,眼睛又大又黑,肌肤洁白晶莹,乌黑的大眼睛盈盈含水,嫣红的唇紧紧抿着,而她的手抬了起来,银光一闪,蓄势待发。 韩青疾步走了过来,抬腿便踹向扑上去要摸玉栀的脸的那个醉汉。 他身材高挑,长相俊俏,瞧着风流之极,可是那一腿却厉害得很,令那醉汉整个人飞了出去。 玉栀的银簪子自然刺了个空。 韩青桃花眼眼波盈盈,看了玉栀一眼,眼睛亮了亮——这个女孩子不但心狠手辣,还生得如此美貌! 他对着玉栀微微一笑,伸手抓住正和锦儿纠缠的那个醉汉,抬腿又踹了过去。 醉汉一下子被撞到了旁边的树上,发出了一声惨叫。 玉栀早认出了救命恩人正是内务府总管韩青,忙把簪子胡乱插到发髻中,拉过寒林和锦儿,感激地向救命恩人屈膝行礼:“多谢韩大人搭救!” 韩青没想到这个女孩子认识自己,含笑道:“姑娘是哪个府里的人?” 玉栀抬眼看向韩青:“韩大人,妾身是林宅的人!” 韩青蓦地想了起来——这是林佳的那个妾!“ 见那两个地痞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又要过来,韩青眼神复杂看向玉栀:“三位姑娘先离开吧!” 玉栀答应了一声,急急带着寒林和锦儿跑了。 见玉栀三人消失在人流中,韩青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淡淡吩咐自己的亲随:“把那两人带走阉了!” 男女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如此鄙俗恶心,居然想要强迫女孩子,不如阉了! 亲随们答了声“是”,上前拖着那两个醉汉挂在马鞍上,翻身上马簇拥着韩青去了。 玉栀自己是女版飞毛腿,可是因为寒林和锦儿,她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拉着寒林和锦儿跑着。 三个人刚跑到状元大街,就碰到了来接她们的阿岚和李瑞。 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背脊上全是冷汗,中衣也湿透了,粘腻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阿岚见她们情形不对,头发都跑乱了,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锦儿很喜欢阿岚,忙凑上来把刚才的事说了。 李瑞看向玉栀,发现玉栀立在那里,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莹润嫣红的嘴唇紧紧抿着,大冷的天,她额角却有几滴晶莹的汗粒,散下来的头发随着风飘拂在她的脸上,冷艳而决绝。 他的心急跳了一下,悄悄移开了视线。 把玉栀三人送到林宅之后,李瑞找了个理由,转身出了林宅,往锦儿所说的出事地点去了。 他没找到那两个地痞,却打听到他们一个叫海强,一个叫王旭,是牛街有名的地痞流氓,整日偷鸡摸狗欺男霸女,坏事做尽。 李瑞到海强家和王旭家踩了踩点,这才离开了。 到了听松院门口,玉栀叫住阿岚、寒林和锦儿,交代道:“今日之事,千万不要告诉公子!” 她知道林佳看着春风得意,其实处境不太好,自己若是告诉了他,林佳又没有办法为她报仇,倒是让林佳难堪。 阿岚、寒林和锦儿见玉栀这么严肃,忙都答应了下来。 玉栀回到卧室,发现林佳合衣睡得正香,不由笑了。 她用香胰子洗了手,然后掀开锦被,解开林佳的黑玉腰带,把林佳的衣服一件件都扒了下来,只留下中衣亵裤在身上,然后轻而易举地抱起林佳,把他摆成了一个舒服的睡姿,然后才给林佳盖上了锦被。 林佳看来是真的很累,被她摆弄了这么久都没有醒。 忙完这些,玉栀身上又出了一层汗。 她知道自己该去洗澡了,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坐在床边凝视着林佳的睡颜。 看着林佳清俊的脸,玉栀暗自下了决心。 今日的她还是不够勇敢,她以后要更加勇敢,保护林佳,照顾林佳。 第二天是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带姑爷回娘家的日子,林佳没有岳家可以去,自然是在家里呆着了。 他一大早就去了外书房。 听李瑞说了昨日之事之后,林佳清俊的脸上现出一丝戾气,淡淡道:“杀了他们。” 李瑞答了声“是”。 丁公公把他安排到林佳身边,就是让他成为林佳手里的一把锋利尖刀,这是他的职责。 玉栀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呆在一个破旧的阁楼上,推开窗子去看外面。 外面月光莹洁,一条小路逶迤而来,在月光下弯弯曲曲似飘带一般延伸到远方,小路两边是稀稀疏疏的白杨树。 玉栀知道自己在等林佳过来,可是等啊等,林佳却一直没来,她则一直在流泪…… 醒来之后,玉栀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发现全是泪。 她心里空落落的,先叫了声“公子”,却没有回音。 玉栀一时有些心急,忙下了锦榻,急急跑到拔步床边去看林佳,却发现床上空空荡荡的,连锦被都叠好了。 她愣在了那里,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依恋林佳了。 这样不行,林佳迟早是要娶妻的,到时候自己的位置会尴尬的! 玉栀陷入了深思。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绸缪 玉栀的眼睛做梦的时候哭肿了,起来后发现眼睛有些热热的,对镜看了看,发现眼皮泛红微肿,眼睛也变小了。 她正坐在窗前锦榻上拿了靶镜在照,外面传来寒林的声音:“姨娘,现在起身么?” 玉栀放下靶镜,懒懒道:“都进来吧!” 寒林、寒花和锦儿进了卧室,开始服侍玉栀盥洗妆扮。 见玉栀眼皮微肿,似是夜间哭了,寒林忙道:“姨娘,我去换了凉水再洗脸吧!” 玉栀点了点头:“去吧!” 寒花瞟了玉栀一眼,心道:她怎么哭了,难道昨夜和公子打架了?可是没听到声音啊! 在寒林的服侍下,玉栀在脸上抹了玫瑰香脂,又略敷了薄薄的一层白芍粉,在唇上涂了些玫瑰香膏,觉得还算妥当,这才让寒花帮她梳头。 锦儿一直专注地在旁边看着,见寒花出去拿桃木梳了,便轻轻道:“姨娘,今日我给你梳吧,我会梳堕髻、百合髻、抛家髻、桃心髻和朝云近香髻!” 玉栀笑了,道:“那你试试吧,先梳个简单的桃心髻,如果不行,我让寒花拆了重新梳!” 锦儿又惊又喜,答了声“是”,手都有些颤抖地拿了犀角梳,开始为玉栀梳理黑瀑布一样的长发。 寒花一过来,见锦儿正在给玉栀梳头,顿时有些恼,道:“小丫头片子站一边去,给姨娘梳头是我的活!” 锦儿吓得哆嗦了一下,一下子扯疼了玉栀的头皮,忙解释道:“姨娘,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玉栀轻轻道:“没事!” 她看向寒花,微微一笑:“让锦儿试试吧!如果不行,你再来!” 寒花没有说话,“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立在那里看寒花梳头。 玉栀发觉到了锦儿双手的颤抖,柔声安慰道:“不要紧张,尽力就行了!” 锦儿答应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稳定下来。 她蘸了些玫瑰油,不紧不慢地忙碌着,很快就梳好了桃心髻。 寒林很喜欢锦儿,含笑立在一边,拿了一支赤金镶红宝石梅花钗递了过去。 锦儿小心翼翼地插戴在玉栀的发髻上,又左右看了看,确定一切妥当,这才松了一口气:“姨娘,好了,您看看吧!” 她拿了个靶镜在后面照着让玉栀看。 玉栀看了看,觉得不错,便笑着道:“这次很不错,你好好学,学会了就过来给我梳头!” 锦儿抿着嘴笑着答应了一声。 寒花咬着嘴唇,翻了个白眼。 寒林笑吟吟拿了件浅粉色绣红梅花瓣的锦缎长袍让玉栀看:“姨娘,这件衣服和首饰配着怎么样?” 玉栀今日系的是一条素白百褶裙,她看了看,觉得还算搭配,便在寒林的服侍下穿上了。 打扮停当,玉栀让寒花拿着镜子照了照。 寒花拿着镜子,觉得有些沉,便道:“姨娘,让公子给您买个妆台吧,这样多不方便!” 玉栀笑了笑,道:“何必麻烦公子呢!” 寒花低下头,撅了撅嘴,心道:装什么装呢?你发髻上这支赤金镶红宝石梅花钗就能买好几个梳妆台了! 玉栀自然看到了寒花的表情,却并不在意,含笑重新洗了手,这才去了明间。 她刚到明间,林佳就回来了,抬眼见玉栀的妆扮,眼睛一亮,垂下眼帘道:“我换一下衣服,你跟我出去吧!” 玉栀笑盈盈问道:“去哪里呀?” 她一边问,一边跟着林佳进了卧室。 寒林正在收拾玉栀的妆奁,长几上摆满玉栀的瓶瓶罐罐和各种首饰盒。 见到林佳进来,寒林忙屈膝行礼:“见过公子!” 林佳好奇地看向长几上那些东西:“这是什么?” 寒林看了玉栀一眼,慢吞吞道:“是姨娘的东西……” 玉栀从来不肯让别人为难,走上前道:“这是我梳妆用的物件,你不懂的!” 林佳以前从来未曾和女性共同生活过,可是他聪明得很,立刻明白了——玉栀缺少一个梳妆台!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既缺少玉栀的梳妆台,也缺少玉栀的衣柜,玉栀的衣服都放在锦榻东边的一个樟木箱里! 林佳看了玉栀一眼,心道:我还是亏待了玉栀。 玉栀见林佳若有所思,似有心事,便笑着道:“我还没用早饭,你且等我一会儿!” 林佳“嗯”了一声,待寒林收拾把玉栀的妆奁退了下去,这才开始换衣服。 半个时辰后,林佳这才带着玉栀出了门。 李瑞和阿岚阿赤跟在后面。 一行人到了状元大街。 状元大街依旧热闹得很,各种店铺都开着门,客似云织,生意很好。 林佳带着玉栀先去逛家具铺子。 玉栀跟着林佳进了陈氏家具行。 伙计迎了出来,满面春风打量了林佳和玉栀一番,直接引着他们去看那些沉香木、檀木和黄花梨木家具。 林佳扭头看向玉栀:“你选几样家具吧!” 他想了想,道:“现在咱们屋里都是黄花梨的,你选黄花梨木的家具吧!” 玉栀灿然一笑,道:“谢谢你!” 林佳看着玉栀脸颊上深深的梨涡,有些害羞地低下头:“你随便选,不用考虑银子!” 玉栀“嗯”了一声,大大方方选了一个黄花梨木镜架、一个黄花梨木妆台、一架黄花梨木嵌山水屏风和一个黄花梨木攒海棠花衣柜。 林佳见玉栀在看一个紫檀木雕牡丹花首饰箱,知道她喜欢,便吩咐伙计:“这个我们也要!” 伙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喜滋滋答应了一声。 付完订金,林佳让李瑞留下,看着这些家具送到家里,他则带着玉栀继续逛街去了。 出了家具行,林佳直接去了前面不远的懿宝楼。 懿宝楼里这会儿顾客不算多,一个细眉细眼生得很机灵的活计上前招呼他们。 林佳伸出手,手心里放着一个用碧色丝绳系着的玉佩。 那伙计的笑容立时消失,凝神看了看林佳手中的玉佩,恭谨道:“公子请,我们掌柜在后面呢,等小的去请掌柜过来!” 林佳看向玉栀,发现玉栀眼睛亮晶晶正看着他,不由笑了,轻轻道:“等一下跟着我!” 玉栀笑着眨了眨眼睛。 林佳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笑意,伸手握了握玉栀的手,发现她的手温暖柔软,便没有放开。 玉栀却甩开了林佳,轻轻道:“你的手太凉了!” 林佳瞟了她一眼,倒是没再坚持。 正在这时,懿宝楼楼梯上下来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笑吟吟迎了上来:“公子,请后面叙话!” 胖老板引着林佳等人从懿宝楼的后门进了后面的院子,穿行了几道门户之后,到了一个颇为清雅的院落。 玉栀知道林佳和这位胖掌柜怕是有机密的话要说,便和阿岚和阿赤一起在廊下候着。 林佳则跟着胖老板进了正房明间,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胖老板悄悄打量着林佳,发现林佳生得与主子兴平郡王非常像,便含笑道:“是佳公子么?” 林佳声音清朗:“正是在下!” 他把那个用碧色丝绳系着的玉佩递给了胖老板。 胖老板拿着玉佩端详了一番,眼睛亮了起来,当即先把玉佩奉给了林佳,然后拱手给林佳行礼:“属下见过公子!” 站起来后,胖老板含笑道:“公子,王爷当时和属下约定,见到信物即见到新主子,懿宝楼掌柜郝春平携总楼和三十二分楼向公子效忠!” 林佳微笑着扶起了胖掌柜,开始询问懿宝楼的状况。 玉栀立在廊下,静静看着前面的一株红梅。 如今正是初春,寒风凛冽,到处都是寒山瘦水枯木,灰扑扑的,这株红梅开在这样萧瑟的背景下,颇有几分意趣。 林佳整整与胖老板郝春平谈了一个时辰,这才起身出来。 玉栀听到说话声,忙转身看了过去。 林佳并没有向郝春平介绍玉栀,可是郝春平是个人精,见林佳待玉栀颇为亲昵,又知道林佳未曾成亲,便猜到玉栀应该是林佳的宠妾,心里自然有了谱。 他吩咐候在外面的伙计蔡小东:“把那套新制成的金刚石头面拿出来!” 蔡小东答了声“是”,急急跑向懿宝楼去了。 郝春平笑着陪着林佳回到了懿宝楼,接过蔡小东递过来的一个扁平的沉香木雕花匣子,恭谨地奉给了林佳:“公子,这是您给女眷选的首饰!” 林佳看了阿赤一眼。 阿赤机灵之极,当即上前接了过来。 从懿宝楼出来,林佳带着玉栀去城外运河上泛舟去了。 一直到了傍晚,他们在运河边的碧波楼用罢晚饭,这才回了城。 林佳和玉栀回到听松院,天已经黑透了,院子廊下的琉璃绣球灯早就挂上了。 玉栀发现家具已经送了过来,在卧室和书房都摆好了,不由笑了起来:“真快啊!” 林佳拿了本书从内书房走了出来:“银子给得快,自然送得也快!” 玉栀见林佳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便抱着郝春平送的那个扁平的沉香木雕花匣子走了过去,把匣子放在了黄花梨木小炕桌上,笑盈盈撒娇:“你打开匣子让我看看吧!” 林佳明知道她自己都会打开,是故意撒娇,心中却受用得很,摁开消息,打开匣子让玉栀看。 黑丝绒的底座上,嵌着一整套的银镶金刚石头面,亮晶晶的,在烛光下光芒璀璨,直晃人的眼睛。 玉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轻轻道:“天啊,好漂亮!” 林佳单手支颐趴在小炕桌上,见玉栀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盯着那套银镶金刚石头面看,显见是喜爱得很,便笑着道:“喜欢就戴呗!” 玉栀轻轻阖上匣子,双目晶莹凝视着林佳,忽然直起身子隔着小炕桌扑到了林佳身上。 林佳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玉栀压倒了。 玉栀紧紧抱住林佳,在林佳耳边低声道:“谢谢你,我好喜欢!真的好喜欢!” 她又感叹道:“世上居然有这么美的首饰……” 玉栀的唇贴在林佳耳朵上,丰满柔软的胸压在林佳身上,身上清雅的体香萦绕在林佳鼻端,林佳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正在兴奋的玉栀凑过去在林佳脸颊上亲了一下,正要起身,忽然发现了林佳的异常。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当即装作若无其事松开林佳,用手撑在罗汉床上灵活地爬了起来,下了罗汉床就向外走,口中道:“公子,我把沏好的茶给您拿进来……” 玉栀出了明间,并没有真的去给林佳沏茶。 她趴在廊下的红漆栏杆上,脸颊热=辣辣的,寒冷的夜风也未能令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玉栀常常取笑林佳容易害羞,可是如今轮到她,她也没好到哪里去,趴在栏杆上吹了好一阵子寒风,她的脑子依旧乱糟糟的。 她原本想令自己静下来,脑海中却浮现出林佳那里的形状,不由想到:怎么那么硬?好像挺大的样子…… 对了,林佳身上的味道怎么那么好闻,像是竹林间的清风一样…… 等玉栀端着盏她点的蜜饯金橙子泡茶进来,林佳已经洗过澡,正靠在床上读书呢! 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盈盈道:“我给你点的甜茶,你先喝了吧!” 林佳抬头看了她一眼,清俊的脸上浮着一层水气,似乎刚从浴间出来,眉毛、睫毛也湿漉漉的。 玉栀见状,忙放下茶盏,拿了方大丝巾走过去开始给林佳擦拭湿漉漉的长发。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四。 李瑞从下午起便不见了影踪。 玉栀派人去叫李瑞,打算和李瑞商议一下给府中众人发放元宵节赏钱的事,谁知锦儿跑了好几趟都没找到李瑞。 玉栀心里有些纳闷,见天都黑了,李瑞还是没有影踪,便问林佳:“李瑞去哪儿了?” 林佳正在看朝廷新发下的邸报,头也不抬道:“谁知道呢!” 玉栀很快也把这件事撂开了。 夜深了,天上挂着一轮明月,状元大街附近的牛街庆在月光的清辉下亮堂堂的,只有小街两边人家墙外种的花木在月光下黑魆魆的,有点吓人。 李瑞慢慢走在牛街上。 他布置的探子发来消息,说欺负玉栀的那两个地痞今天上午回了牛街的家。 到了一个崭新的大门外,李瑞看了看门上插的银柳条,知道这便是自己的目标。 子时刚过,林佳就悄悄起来了。 他披上玄狐斗篷,轻手轻脚走到锦榻上,见玉栀睡得正香,便自己出去了。 阿赤和阿岚接了林佳,一起往外书房走去。 林佳刚在外书房书案后坐下,李瑞就回来了。 李瑞恭谨地行了个礼,道:“启禀公子,属下已经杀了那两个人。只是——” 林佳抬眼看向李瑞,俊脸没有一丝表情,只有秀长的眼睛黑幽幽的,带着冷意。 李瑞忙道:“奇怪的是,那两个人都被阉了,看伤口应该不超过二十天!” 林佳凤眼幽深:“这件事就算了。我让懿宝楼调查京畿防御使韩志鹏,你去调查一下京畿团练副使袁达成。” 他即将担任京畿团练使,自然得先得到他的上司防御使和下属团练副使的资料,清楚他们的性格和弱点。 李瑞答了声“是”。 林佳想了想,又道:“你安排两个机灵些的人,若是玉姨娘出门,就暗中保护她。” 李瑞答应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林佳又饮了一盏白开水,这才起身回听松院去了。 元宵节这日一大早,林佳就进宫去了。 京城元宵节一向有灯,自然热闹得很。 玉栀虽然爱热闹,可是上次被人调戏的阴影还在,便没有出门,而是在内书房里学着画梅花。 她刚调好颜料,还没落笔,锦儿就跑进来道:“姨娘,刚才阿橙哥哥过来禀报,说尚书府的梁姑娘要来看您,派人过来说梁姑娘巳时就到!” 玉栀放下画笔,问道:“现在距离巳时还有多长时间?” 心中却道:梁颖瑜到底要做什么? 锦儿笑嘻嘻伸出了一根指头:“还不到一刻钟!” 玉栀笑了:“走吧,跟着我去迎接梁姑娘!” 第一百二十章 凶险 【旗.】,热门免费阅读!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玉堂殿后的松林在阳光照耀下越发的苍翠。 林佳陪着永泰帝在松林间的小路上散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丁公公和永泰帝的亲信兵部尚书梁永明。 永泰帝负手而行,一边走,一边和林佳絮絮谈着:“……你的婚事,朕已经和于一舟和韩朝宗谈过了,你莅任之后,一定要笼络人心,把麾下队伍抓在手里,待真正建功立业,再谈婚事也不迟……” 林佳一听就明白宰相于一舟和户部尚书韩朝宗怕是没答应永泰帝的提亲,不过他深知自己此时的境况,的确不值得这些朝中大员压上赌注,因此不甚在意。 跟在后面的梁永明为人灵通,也听懂了永泰帝的话,却苦于永泰帝根本没考虑自己的女儿,只得暂时按捺住,伺机再提此事。 他一向深得永泰帝信任,早就知道永泰帝钦定的继承人是兴平郡王林涛之子林佳,早想把女儿嫁给林佳,只是和于一舟韩朝宗相比,他的根基太浅,以至于永泰帝根本就没考虑他的女儿。 眼看着前面的观景亭已经在望,梁永明便给丁公公使了个眼色,示意地丁公公在永泰帝面前提一提他的女儿。 丁公公笑眯眯摇了摇头。 皇后一派支持定安郡王之子林伦,林佳如今势单力薄,陛下想给林佳寻一个颇有底蕴的岳家,因此绝对不会考虑寒门出身的梁永明。 梁永明心里清楚得很,捻须一笑,低下头去,心道:陛下想让林佳娶高门之女,可是万一林佳就是看上我家姑娘呢? 他拾级而上,默默思索着。 玉栀带着锦儿立在台阶上面,凝神看着前方苍翠的松林,心道:林佳快回来了,难道梁颖瑜…… 正在这时,一个小巧玲珑的美人带着两个侍女跟着粗使婆子过来了,正是梁颖瑜。 她外面罩了件素白绣花缎面银狐披风,手里擎着一枝红梅娉娉袅袅走了过来。 娇蕊和修竹跟在她的后面。 玉栀下了台阶,笑盈盈迎上前去,屈膝行礼:“见过梁姑娘!” 梁颖瑜大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甜美,上前扶了玉栀起来:“你我不必多礼!” 她口中说着话,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却打量着玉栀,见玉栀发髻上簪着一支亮银嵌金刚石梨花形发簪,心里不由酸溜溜的:金刚石产自波斯,通过海商运到大周,价格极为昂贵,玉栀一个贱妾,居然敢插戴出来,可见林佳对她的宠爱! 梁颖瑜心里恨不得拿簪子在玉栀那白皙细嫩的俏脸上戳几下,可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可亲。 她挽着玉栀的手往明间走去,口中道:“我原本要去状元大街逛逛,想着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心里还怪想的,便过来瞧瞧你!” 玉栀脸上挂着一抹微笑,陪着梁颖瑜进了明间。 两人在靠东墙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寒暄了几句之后,梁颖瑜浅浅一笑:“不知阿佳哥哥今日可在府里?” 玉栀微笑道:“公子今日进宫去了。” “那真不巧,”梁颖瑜一脸遗憾,“上次多承阿佳哥哥帮忙,我还想着感谢阿佳哥哥呢!” 玉栀含笑道:“快到午时了,公子估计快回来了,梁姑娘再等一会儿吧!” 她自然知道梁颖瑜过来的目的是要见林佳,因此直接指了出来。 梁颖瑜装模作样看了看墙角黄花梨木架子上摆的西洋金自鸣钟,一脸的惋惜:“原来已经快到午时了,我还是回去吧!” 玉栀见她嘴里说着要走,可是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便装作没听出来,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并不接话。 梁颖瑜见玉栀不搭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端起茶盏也尝了尝,脆生生道:“咦?这茶是什么茶?竟如此甘甜,难道是陛下皇庄里出产的贡茶?” 这茶是丁公公送来的皇帝赏赐,玉栀自不会提,而是道:“这是明前毛尖,公子一向爱喝。” 梁颖瑜今日务必要在林佳面前刷刷存在感,因此老神在在坐在那里,和玉栀大谈特谈大周茶的分类和特点。 玉栀心里清清楚楚,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陪梁颖瑜说话。 梁颖瑜已经从信州茶谈到福州茶,又从福州茶谈到了江南茶,都快无茶可谈的时候,外面传来锦儿的声音:“姨娘,公子回来了!” 玉栀含笑看向梁颖瑜:“梁姑娘,我们去迎接公子吧!” 梁颖瑜笑容灿烂起身,当先一步向外走去。 玉栀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林佳满腹心事大步走了进来。 他外面披着件玄缎披风,衬得他愈发高挑,头上戴着罩漆纱的幞头,大步流星行走间穿在里面的朱色官袍和金玉腰带隐约可见,下面则穿着皂靴,分明是五品以上官员的打扮。 作为兵部尚书的女儿,梁颖瑜一眼就认出来林佳身上是团练使装束,当即袅袅上前,笑盈盈屈膝行礼:“恭喜阿佳哥哥!阿佳哥哥如今是团练使了?是提举京畿么?” 林佳一抬头,见是梁颖瑜,不由一愣,抬眼看向梁颖瑜身后的玉栀。 他的眼睛秀长,是所谓的丹凤眼,眼睛清澈,再加上眉睫浓秀,顾盼之间格外的浓墨重彩,他不过是从梁颖瑜看向玉栀,可是在梁颖瑜看来,林佳似乎是眼波流转在向她明送秋波。 梁颖瑜当即起身上前,走到林佳身侧,仰首看林佳,声音已经与和玉栀说话时的声音不一样了,娇声娇气,带着些娃娃音:“阿佳哥哥,到底是哪里呀?” 林佳见梁颖瑜与他的距离过于接近了,便不着痕迹地往左边退了一点,道:“治所在京畿。” 梁颖瑜眼睛亮晶晶看着林佳:“阿佳哥哥,你好厉害啊!别的团练使都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只有阿佳哥哥是英俊少年!” 林佳被夸得怪不好意思,抬眼看了玉栀一眼,见玉栀正在看着他笑,不由讪讪的,上了台阶往明间走去。 梁颖瑜自然是跟着进去了。 林佳脱下披风,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下。 玉栀指挥着寒林寒花她们侍奉林佳洗手,梁颖瑜顺势也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声音娇嫩:“阿佳哥哥,上次多谢你替我找到那个发簪,那是我最喜欢的,幸亏你帮我找到了!” 林佳洗过手,从玉栀手里接过一方素白丝帕,拭去手上水迹,抬眼看向梁颖瑜:“梁妹妹既然来了,就留下用顿便饭吧!” 梁颖瑜清脆地答了声“是”,又故作娇羞低下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佳起身看向玉栀:“玉栀,你陪梁姑娘用饭,我去外书房见人!” 杨欣进京来参加春试,刚和胡英志一起过来,他准备去见见杨欣和胡英志。 他要开始培植自己的班底了! 梁颖瑜没想到林佳还要出去,当即起身双目盈盈看着林佳:“阿佳哥哥……” 林佳客气而冷淡地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玉栀见梁颖瑜一直看着林佳的背影,便默不作声立在那里,待林佳消失在松林之中,她这才开口道:“梁姑娘,我们府里新来了个大师傅,会做一手洛阳菜,中午我们府里厨房备的就是洛阳菜,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梁颖瑜看向玉栀,大眼睛弯弯一笑:“我不挑食的,都可以!” 两人重新在圈椅上坐下之后,梁颖瑜试探玉栀:“阿佳哥哥如今升了京畿团练使,掌握驻京的军队,以后可是前程似锦,玉栀你有什么打算?” 玉栀嫣然一笑,道:“我只是伺候公子的下人罢了,任凭公子安排,自己哪里做得了主!” 梁颖瑜看了玉栀一眼,嘴角噙着一丝讥笑:小家子出身的奴婢,眼界就是窄,哪里知道永泰帝已经给林佳安排了登天之路!哼! 用罢午饭,梁颖瑜见林佳还没回来,便笑着问道:“阿佳哥哥平时不睡午觉么?” 玉栀想了想,道:“有时候睡,忙起来就不睡了!” 梁颖瑜与玉栀坐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便一起去后花园赏梅花去了。 赏梅回来,见林佳依旧不见影踪,梁颖瑜就笑着吩咐玉栀:“阿佳哥哥都去半日了,我们去给他送些茶点吧!” 玉栀笑微微瞅了梁颖瑜一眼:“外书房有烧茶的暖阁,自有小厮安排茶点,女眷倒是不方便去。” 梁颖瑜:“……” 玉栀这贱婢,到底是真没眼色,还是假没眼色?看她那精明相,莫不是故意的? 她打量了玉栀一番,见玉栀越发美丽起来,心里暗自下了决心——这玉栀,是万万不能留了! 一直到了傍晚,梁颖瑜见林佳还没回来,不好再赖着不走,只好起身告辞,又道:“我去向阿佳哥哥辞别!” 玉栀微微一笑:“梁姑娘,公子家规森严,恕我不能陪您去外书房了!” 她叫了锦儿过来,吩咐道:“锦儿,你陪梁姑娘去向公子辞行吧!” 见锦儿引着梁颖瑜主仆三人离开了,玉栀这才回了明间。 她单手支颐倚着小炕桌坐着,心里思索着:林佳成了京畿团练使,以后会有什么变化呢? 想了一阵子之后,玉栀想起了自己回答梁颖瑜的那句话——“我只是伺候公子的下人罢了,任凭公子安排,自己哪里做得了主”。 不管林佳走到哪一步,她依旧认真体贴地伺候林佳,照顾林佳,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想到这里,玉栀的心平静了下来,便吩咐寒林:“你去炖些雪梨银耳粥,公子昨晚有些咳嗽!” 寒花素来桀骜不驯还事儿妈,玉栀懒得搭理她,现在已经开始晾着寒花了,有事只叫寒林和锦儿。 寒林答应了一声,自去暖阁忙碌去了。 寒花坐在西厢房卧室的窗前,看着忙忙碌碌的寒林,“呸”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傻子!只知道傻干活! 夜色深沉,状元大街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韩青穿着青色儒袍,带了个小厮进了燕子楼。 掌柜亲自迎了出来,恭谨地引着韩青去了三楼的雅间。 韩青一进雅间,京畿防御使韩志鹏便起身迎接:“下官见过总管大人!” 韩青微微一笑,见小厮已经关上了雅间的门,便笑嘻嘻搂着韩志鹏向里面走去,口中道:“志鹏兄,凭你我的关系,还用行礼?” 韩志鹏也笑了:“那是自然!” 觥筹交错一番之后,韩青拈着玉杯,含笑开口道:“兴平郡王的嫡长子林佳,刚被陛下封为京畿团练使,正是你的属下,你知道么?” 韩志鹏放下牙箸:“自然知道!” 韩青笑吟吟看着韩志鹏:“那我们好好商量一番,给林佳一个难忘的见面礼吧!” 他和韩志鹏凑在一处,细细说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绑架 林佳在外书房迎接胡英志和杨欣。 胡英志依旧是轻裘锦袍玉带,华贵而俊美。 杨欣则是青色儒袍,一副书生模样。 胡英志和杨欣早从阿青那里得知了林佳升任京畿团练使一事,一见林佳,先拱手行礼:“恭喜大人荣升!” 林佳含笑行了礼,引着胡英志和杨欣进了外书房。 寒暄几句之后,林佳开口问道:“两位到了京城,不知有何打算?” 胡英志微微一笑,道:“胡某愿鞍前马后追随大人!” 林佳看向杨欣。 杨欣略一迟疑,道:“在下本来是想进京参加会试……” 林佳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在黄花梨木小炕桌上弹了弹:“参加会试,不过是为了做官,为了一展才华,既然如此,不如到我幕下,参赞军务,一样前途光明!” 杨欣想了想,起身拱手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林佳得了胡英志和杨欣效忠,心中很是欢喜,笑吟吟道:“外书房还有三个东偏院,一个叫绿杨阁,一个叫清风居,还有一个叫杏雨斋,我带杨兄和胡兄去看看,一人挑选一处住下吧!” 杨欣与胡英志齐齐答应了一声,起身随着林佳出了外书房。 三个偏院都转了一遍之后,杨欣带着书童住进了清风居,胡英志则带着鲲鹏和雄鹰住进了杏雨斋,只剩下绿杨阁继续闲置。 晚上林佳在外书房的东客室为杨欣和胡英志接风洗尘。 宴席结束之后,三人回到外书房,品茶聊天。 林佳端着碧瓷茶盏,饮了一口,喉咙得到了充分的滋润,这才道:“京畿团练使治下有两万士兵,这两万士兵一直拱卫京城,从来没有经过实战,怎样才能令这支队伍拥有强悍的战斗力呢?” 杨欣思索片刻,道:“大人,我们得与这些士兵充分接触,找到他们的弱点,然后进行针对性的训练!” 胡英志笑了,道:“在下以为要把练兵和奖励结合起来,令士兵有充分的斗志!” 林佳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缓缓道:“胡兄所提只是最基础的阶段,我们必须要让整个军队有共同的目标,为这个目标而奋斗!” 他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明日两位随我去军营看看吧!” 胡英志和杨欣都明白林佳这是要去赴任,当即都笑着答了声“是”。 杨欣离开之后,胡英志留了下来,含笑道:“大人,要不要在庭院里散散步?” 林佳也正有话要与胡英志说,便与胡英志一起出了外书房。 阿赤和阿青正在廊下侍立。 见他们出来,阿青忙道:“大人,且等奴才拿灯笼过来!” 林佳摆摆手:“不用了,今晚月色很好。” 今夜的月色的确很好,庭院里的花木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之中,具有与白日不同的美感。 胡英志游目四顾,赞叹道:“这园林真是独居匠心,白日看去生机勃勃,可是月下再看,却另有一种萧瑟之美。” 他看向林佳:“大人,这宅子的原主人是谁?” 林佳进京没有多久,自不可能置办这样一座宅子,怕是从原主人手中购买的。 林佳负手而行,淡淡道:“这是陛下的潜邸。” 胡英志闻言,眼睛一亮:“大人,看来陛下对您寄予了厚望啊!” 林佳依旧神情淡然:“可是朱皇后的娘家是有名的西北王朱氏,而朱皇后支持的是定安郡王府的林伦。” 胡英志摩拳擦掌道:“大人,朱氏算什么?您有陛下的支持,步步为营积蓄力量,早晚能实现陛下的期待的!” 林佳难得见胡英志如此激动,眼波流转看了他一眼,道:“你本来想和我谈什么?” 他极善体察人心,猜到胡英志之所以留下陪他散步,一定是有话要说。 胡英志本来想问玉栀的近况,此时知道了永泰帝对林佳的期待,哪里还会再当面问林佳这样的事,当即微微一笑,道:“大人,明日您拜访兵部尚书梁永明的时候,胡某随您一起去吧!” 林佳自然是答应了。 他知道胡英志原先要问的自然不是这件事,却不说透,把胡英志送到了杏雨斋,这才带着阿赤和阿青回听松院去了。 玉栀正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读书,听到锦儿的回报,忙放下书起身出去迎接。 洗完澡林佳穿好衣服,正要伸手去拿搭在架子上的大丝巾,转念想到玉栀,忙又放了回去。 玉栀正用托盘端着炖了一晚上的雪梨银耳粥进来,见林佳长发湿漉漉出来,忙放下托盘,拿了大丝巾去给林佳擦拭长发。 林佳默默在梳妆台前的锦凳上坐了下来,任凭玉栀忙碌。 玉栀一边用大丝巾吸着长发上的水分,一边道:“我带来的书都看完了,听说状元大街那边有几个书肆,我想去选些书呢!” 林佳算了算日子,发现自己这几日都没有空,便道:“明日让阿岚陪着你去吧,我要去城西杏花营的军营。” 玉栀答应了一声,换了一方大丝巾,继续为林佳擦拭长发。 林佳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因为玉栀的抚摸而产生的头皮麻酥酥的感觉。 玉栀用托盘把空碗送了出去,交给了寒林。 她正要回去,却被寒林拉住了衣袖,便回头看向寒林:“怎么了?” 寒林犹豫了片刻,抬眼见玉栀双目晶莹看着自己,立时下定了决心,低声道:“寒花在给公子缝制中衣,说要亲自交给公子……” 玉栀笑了起来,伸手握住寒林的手,轻轻道:“多谢你提醒!” 回到卧室,玉栀发现林佳已经上了床,正倚在靠枕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走了过去,含笑道:“你是现在就睡,还是再看会书?” 林佳抬眼看向玉栀,发现发现玉栀的眼睛水汪汪的,含着温暖的笑意凝视着自己。 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忙移开眼睛,定了定神后道:“我要睡了!” 林佳拉高锦被躺了下去。 玉栀放下挂在玉钩上的锦帐,弯腰熄了床头小几上的灯,这才回锦榻上去了。 她又看了一会儿书,这才睡下。 第二天林佳出门之后,玉栀便带着阿岚和寒林也出门去了。 因为上一次的经验,她这次特意戴了眼纱,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玉栀一行人刚出门,坐在林宅斜对面乞讨的一个小乞丐就起身跟着玉栀等人往东去了。 小乞丐一直远远跟着玉栀,一直跟到了状元大街,见玉栀带着人进了一个舒适,这才转身向西派去,他飞奔起来,一直跑带了梁尚书府的后门,这才停了下来。 他先敲了两下门,然后扶着门框喘着气。 一个穿蓝缎袄外面套了件玄色绣花褙子的婆子一把把小乞丐拽了进去,道:“胡桂,有消息了?” 这个叫胡桂的假乞丐正是尚书府的小厮胡桂。 他已经缓过气了,一边走,一边道:“王妈妈,快带我去见大姑娘!” 听了胡桂的话,梁颖瑜微微一笑,吩咐道:“你跟着刘恩他们一起去吧!” 刘恩是京城乞丐行会的行首,是梁颖瑜的奶娘王妈妈的儿子王锐介绍给梁颖瑜的。 梁颖瑜付了二百两银子,只求刘恩王锐能够毁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胡桂答了声“是”,跟着王妈妈一起出去了。 逛了几个书肆之后,玉栀选了两包书,让阿岚提着走在后面,她带着寒林走在前面,沿着街道往林宅方向走去。 如今正是中午时分,街上热闹得很,不过行人都靠路边走,中间的车道倒是没几辆马车经过。 玉栀正在走,却听阿岚道:“姨娘,后面有两辆马车并排过来了,咱们往路边避一避!” 玉栀忙拉着寒林避到了路边。 她往后看了过去,果真看到两辆马车疾驰而来。 阿岚正立在那里,忽然有人拍他的肩,他回头看去,发现是一个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陪笑道:“这位小哥,请问醉仙居怎么走?” 阿岚正要回答,忽然听到寒林尖叫了一声,忙看了过去,却发现玉栀和寒林都不见了,而那两辆马车飞驰电掣向前逝去。 他当即扔掉手中的书,疾冲向前追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悬崖 阿岚速度很快,距离后面那辆马车越来越近,眼看着快要追上那辆马车了,可是那辆马车的车门突然打开,一个黑衣人疾如闪电从车厢里窜出,向北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车夫也跳车随那黑衣人窜出,向北去了。 见那马车依旧在狂奔,阿岚急忙追了上去,觑了个机会跳上了车辕,很快就控制了狂奔的马匹,令马车速度降了下来,慢慢在路边停了下来。 阿岚急忙去看车厢,却发现里面只有晕倒在地的寒林。 大冷天,他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当即赶着马车追前面那辆马车去了。 玉栀是被颠簸醒的, 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疾驰的马车之中,而且是在铺着肮脏地毡的车厢里躺着。 玉栀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车座上的一个青年。 青年眼睛不大,却亮得吓人,生得极为阴狠,见玉栀醒了,他当即笑了:“哟,小美人醒了!” 玉栀伸手揉了揉酸疼的后颈,想起前事,已经知道自己被绑架了。 她一边揉着后颈,一边思索着。 她不过是林佳名义上的姨娘,绑架她只有一个作用,就是威胁林佳,或者从她这里得到林佳的秘密。 想到这里,玉栀心里已经下了决心——她是绝对不会出卖林佳的! 计议已定,玉栀试探着道:“我这是怎么了?好疼!” 她眼睛里闪着一丝迷茫:“我是谁?” 又看向那个阴狠的青年:“你是谁?” 那个阴狠的青年疑惑地打量着玉栀,伸手一把把玉栀拉了起来。 玉栀趁势坐在了对面的倒座上。 那青年打量着玉栀,片刻后带着一丝冷笑,抬眼看向窗外。 玉栀趁他不注意,装作无意地撩开右边的车帘,发现马车正行驶在一个松林间的小路上,而且一直在向上爬坡,速度并不快。 那个阴狠青年睨了玉栀一眼,冷笑了一声,拿起一柄雪亮的匕首在玉栀面上挥了挥,却并没有阻止她——外面都是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她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救她,而且眼看着就要到地点了,这个小美人的好日子也快结束了,让她看一看这世间的景象吧! 玉栀见这阴狠青年理都不理她,知道对方不怕自己看外面,应该是早决定要弄死自己——只有死人才不会把他们的行踪说出去。 想到这里,玉栀不由打了个哆嗦,浑身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倚在窗前看窗外景象,希望能够找到一线生机。 正在这时,玉栀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忙看了过去,发现一群锦衣人骑马而来。 玉栀忙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撂开车帘,整个人倚在车壁上,怯生生看着那个阴狠青年。 阴狠青年瞪了玉栀一眼,握着刀探头向外看。 前方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玉栀凝神听着,在马蹄声经过马车旁边的时候,她突然掀开车帘探头大声叫道:“救命!救命啊!” 此时经过的骑士应声看了过来,正好与玉栀四目相对——是韩青!内务府总管韩青! 玉栀记得韩青那张俊俏之极的脸。 她还没来得及再看,脖子一紧,被人硬生生拽着小袄的领子给拽了过去。 那阴狠青年一手抓住玉栀的衣领,一手握住匕首刺向玉栀。 玉栀眼睛含泪看向他,她的眼珠子比一般人要大,黑泠泠的,蒙着一层泪雾看着他,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那阴狠青年盯着玉栀看了片刻,收起了手中的匕首。 玉栀一颗心这才缓缓落回了原位。 她知道自己美,也知道对方早晚要杀她。 既然刚才有用,那她就要尽力利用自己的美貌,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活下去! 她才十六岁,还没活够! 虽然只有一瞬,韩青还是看清了玉栀的脸。 虽然只见过两面,可是他一见玉栀,就认了出来。 韩青知道玉栀怕是被人绑架了。 他知道最应该的做法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可是想到玉栀刚才含泪看自己的模样,韩青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上不下,怪不好受。 他当即调转马头,追那辆马车去了。 他的随从见状,忙也手忙脚乱七手八脚调转马头追了过去。 车夫发现后面有人骑马追来,忙提醒后面车厢里的人:“王锐,后面有人追了过来!” 玉栀这才知道这个阴狠青年的名字叫王锐。 她一声不吭,低头坐在车厢里肮脏的地毡上。 王锐一手抓住了玉竹的衣领,一手拿着匕首的柄用力敲击前面的车壁,厉声道:“胡桂,速度再快一点!” 赶车的小厮胡桂甩起马鞭,“啪”的一声打在了拉车马匹的背上,谁知马挨了一鞭子之后,却往左一拐,进了另一条林间小路。 这时候韩青已经追了上来,他抬手一鞭抽了过去,鞭梢缠住了赶车小厮的脖子, 韩青用力一手,那小厮就被拽了下来。 赶车的小厮已经被韩青摔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可是拉车的马匹继续往前面奔驰着。 韩青心里一急,当即一夹马腹又追了上去,在即将超过马车的同时,他整个人飞身而出,落在了马车车夫的位置上,伸手去拉缰绳。 玉栀见王锐要去刺韩青,当即把早就藏在手中的银镶金刚石梨花簪的簪尖对准王锐的眼睛刺了过去。 谁知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玉栀刺了个空。 王锐反手回击,谁知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整个车厢翻滚着向前面的陡坡滚去。 在那一瞬间,玉栀伸手抓住了倒座。 她觉得自己像荡秋千一般,似被抛了起来,然后直直坠落。 随着一下强烈撞击,玉栀也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玉栀终于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松软的泥土上,身子似乎被拆开重装了一般,疼得都快要抬不起来了。 原来这是一个山谷,谷底温暖潮湿,泥土松软,长了不少玉栀从没见过的青草,也幸亏如此,否则玉栀一定会会摔成碎片了。 玉栀趴在那里缓了一阵子,这才艰难双手摁着地爬了起来。 四周弥漫着一个潮湿的泥腥味。 玉栀坐在泥土中,因为劫后余生,整个人有些虚脱,在泥土里坐了一阵子,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抬眼看向四周,发现前方有马车的残骸,便翻了个身,先爬了几步,然后扶着石壁向马车残骸走去。 到了那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一边的韩青。 韩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玉栀连滚带爬跑了过去,跪在韩青身边,伸手去摸韩青的低端,却听到了一身呻-吟。 她忙轻轻叫道:“韩青!韩大人!韩青!” 韩青睁开眼睛,“呸”的一声,吐出了嘴里进的泥土,他抬眼看了玉栀一眼,然后在玉栀的帮助下翻身坐了起来。 玉栀见韩青白皙的脸上沾了不少黑泥,便从衣袖中掏出帕子递给韩青:“擦擦脸吧!” 韩青接过帕子,俊脸没有一丝表情,心里其实后悔极了——他的心够狠更硬,却只有一个弱点——看不得美女遭罪,以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玉栀见韩青抬了抬腿,然后害疼似的“嘶”了一声,忙道:“哪里疼?是不是受伤了?” 韩青指着左腿的小腿:“这里疼!” 玉栀跪在韩青身前,小心翼翼脱去韩青的皂靴,把裤腿卷了上去,发现韩青的小腿肚被蹭了个一指长的血口子。 她把自己裙子的丝绸内衬撕下了一块,细细绑在了韩青的伤口上,然后问韩青:“能不能走路?我扶着你去前面看看吧!” 韩青苦笑着道:“我的左腿摔折了。” 玉栀凝视着韩青,道:“我背你去吧!” 韩青:“……” 老子虽然看着瘦,可是并不轻啊! 他打量着玉栀,发现玉栀双目晶莹专注,是真的打算背自己,不由呆住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攀爬 片刻之后,玉栀背着韩青往前走去。 大约走了一盏茶工夫,玉栀停了下来,呆呆看着前面的断崖。 韩青也看到了。 他正要开口安慰玉栀,玉栀却转身往回走,向山谷的的另一端走去。 走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依旧没有走到山谷的尽头,玉栀的脸上背上都出了汗,却依旧背着韩青往前走。 韩青的鼻端萦绕着玉栀的体香,是一种极好闻的味道,似乎像是蜡梅的清香。 看着玉栀雪白后颈上的晶莹汗粒,韩青实在是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故意“哎哟”了一声。 玉栀正一边走一边看前面山坡的陡峭程度,听到韩青声音带着痛苦,忙停住脚步道:“怎么了?” 韩青又“嘶”了一声,道:“小腿好疼!” 玉栀忙走到一处阳光能照过来的草地上,把韩青轻轻地放了下来。 韩青受伤的腿伸长放在草地上,另一条腿蜷缩着,抬头看向玉栀:“你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我还是试着去爬一爬前面的山坡,”玉栀摇了摇头,“现在有太阳还不算冷,我怕天黑了,夜里太冷,我们冻死在这里!” 韩青听到玉栀说“我们”,不知为何心里暖洋洋的,他微微一笑,故意道:“你不会是想把我扔在这里,自己跑了吧?” 玉栀认真地看向他:“你救了我的命,我是不会抛下你的!” 她凝视着韩青的眼睛,伸手在韩青肩膀上拍了拍:“放心吧!” 韩青眼中含笑,轻轻“嗯”了一声。 在他所处的环境里,他一向都是做主的那个人,可是和玉栀困在这山谷里,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用想,玉栀都会去想去做。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第一次遇到玉栀这样爱照顾人的女人。 玉栀认真地安抚了韩青,然后坐在那里休息。 韩青倚着峭壁坐在草地上,忽然听到了“咕”的一声,他抬眼看向玉栀。 玉栀抬眼看向韩青,大眼睛眨了眨:“我饿了。咱们得快些上去,免得我饿极了把你给杀了吃掉!” 韩青:“……” 他伸手解下腰间的荷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几粒小小的金豆子、一碟银票和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长方块。 韩青把方块递给玉栀,细细地把其余物件一一装了回去。 玉栀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块桂花糕,不由又惊又喜,忙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把桂花糕一掰两块,一块留给了自己,一块递给了韩青。 韩青抬手让玉栀看。 玉栀见他的手脏兮兮的,沾了不少污泥,便把那一块桂花糕递到了韩青嘴里,然后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吃自己的那块。 桂花糕又香又甜,入口即化,玉栀三口就吃完了。 她意犹未尽地问韩青:“这桂花糕在哪里买的?等我出去后也去买些!” 韩青低头道:“我府里的点心师傅做的。” 玉栀“啊”了一声,不再说话了——若是外面点心铺里卖的,她还能卖来尝尝;是韩青府里点心师傅做的,她就没法再尝了。 她很清楚,韩青是林伦的舅舅,和林佳是敌对关系。 韩青看了玉栀一眼,也不说话了。 他原先最爱胡说八道,可是在玉栀面前,他真的不愿意乱说乱许诺。 玉栀吃完桂花糕,便起身把长裙撩起来掖在腰间,找了一处稍微缓些的山壁,向上攀爬了起来。 韩青坐在那里,抬眼看着玉栀在夕阳中向上攀爬,心里似酸非酸似涩非涩,说不出来的滋味。 玉栀竭力向上爬着。 如今夕阳西下,已经有些冷了,再等一会儿太阳落山,这山谷里怕是更冷。 若是出不去,她和韩青非得冻死在这里不可。 她的手很细嫩,攀爬了一会儿就磨出了一个泡。 玉栀摔下来的时候身上受了好几处伤,此时火辣辣地疼。 韩青看着玉栀在陡峭的山壁上竭力攀爬,她的影子越来越小,渐渐看不见了。 他低下头,卷起裤腿去看自己腿上的伤口,试着动了动,一动就疼得钻心,他闭上眼睛,身子靠在了山壁上。 正在韩青似睡非睡的时候,忽然听到“扑”的一声,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玉栀刚跳了下来。 她白皙的脸上沾了不少灰尘,只有一双眼睛灿若晨星:“往上爬一截之后,山壁上长了不少香椿树,我刚才攀着香椿树上去后,上面是一个树林!” 韩青笑了,道:“你自己走吧,上去后叫人来救我!” 山壁那么陡峭,玉栀怎么可能把他弄上去? 玉栀默不作声,打量了一下韩青外面又脏又破的锦袍,心里有了一个主意:“把你这个锦袍给我吧!” 韩青毫不犹豫脱下锦袍给了玉栀。 玉栀坐在草地上,把锦袍撕成一条条的,然后又一条条绑了起来,结成了一条长绳子。 她笑嘻嘻拿起来让韩青看:“我把你绑我背上,我背着你往上爬!” 韩青鼻子一酸,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水雾,他低下头,道:“你一个人应该能出去,若是我和你一起的话,我们怕是都要死。” 玉栀笑了:“天快黑了,我们再不出去,怕是要冻死在这山谷里了,等你的手下找过来,估计要发现两具……” 见韩青脸色苍白,双目幽黑,玉栀不再多说,背对着韩青蹲了下来:“上来吧!” 待韩青趴在了她身上,玉栀拿起那条布绳把韩青绑在了自己身上,开始向上攀去。 林佳在兵部尚书梁永明、枢密使王艺臻和叶春善的陪同下到了京畿军营。 他先集合士兵,进行了训话。 训话完毕,林佳送了梁永明和王艺臻离开,开始召集军营中所有校尉及将军开会。 会刚开完,林佳正在与两位将军谈话,阿青进来道:“禀大人,阿岚——” 林佳闻言看了在座的两位将军一眼,微微一笑。 两位将军当即会意,起身告辞离去。 林佳这才问跟着阿青进来的阿岚:“发生什么事了?” 阿岚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然后道:“大人,奴才追踪了过去,发现劫走玉姨娘的那辆马车坠入了距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山谷!” 林佳的心似坠入了冰泉之中,他竭力稳住自己,吩咐阿青:“去叫叶春善点齐人马,我们立即出发!” 又吩咐阿橙:“你去准备火把和结实的麻绳!” 阿橙出去之后,林佳又吩咐阿岚:“阿岚带路!” 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在阿岚的引领下林佳骑着马带着叶春善及一百名侍卫,冲出军营,往山谷方向去了。 夜幕缓缓降临,四周温度骤然降了下来,连韩青都冻得打了个哆嗦。 玉栀背着韩青竭力攀爬着。 等她背着韩青爬到靠下的那株香椿树那里,玉栀已经脱力了。 她的脚蹬着那株香椿树,趴在石壁上,进行暂时的休息。 韩青的手撑在石壁上,竭力减轻玉栀的负担。 休息一会儿之后,玉栀攀着上方长在石头缝中的香椿树,继续向上攀爬。 她手上的血泡全磨破了,每一次使用双手,玉栀都疼得直打哆嗦,可是她知道要想活下去,一定得往上爬。 又爬了一截之后,韩青再也忍不住了:“你把我解下来吧,你上去后找人来救我!”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可是到了此时,他宁愿自己冻死,也不愿意拖累玉栀。 玉栀这时候已经一手攀着一株香椿树,嫌韩青话多,伸手在韩青屁股上拍了一下:“再说我还打你!” 韩青:“……” 玉栀双手使力,终于攀到了山壁上的一个凹处,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谁知正在这时,上面传来林佳的声音:“玉栀!玉栀——” 玉栀闻言欢喜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探头出来大声道:“林佳,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呀!” 韩青没有说话。 他听得清清楚楚,刚才玉栀在叫林佳的名字! 林佳听到了玉栀的声音,吩咐叶春善:“把绳子坠下去!” 提着玉栀上来的时候,叶春善纳闷道:“大人,玉姨娘怎么——” 林佳原本正在探头往下看,闻言眼睛当即看向叶春善:“怎么了?” 叶春善:“感觉好重!” 林佳雪白的牙齿咬了咬下嘴唇,没有说话,拍了拍叶春善的手,示意叶春善快一点。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得救 叶春善和一个侍卫拉着绳子,口里安慰着:“大人,不用急,快拉上来了!” 林佳心跳很快,却不好意思凑在旁边看,而是立在叶春善身侧候着。 他刚才急出了一身汗,白绫中衣被汗浸透了,贴在背脊上,冰冷黏腻,难受得很。 叶春善用力一提,把绳子上绑的人拉了上来。 林佳原本跨出一步,要去接玉栀,却刚踏出了半步就停在了那里——他们提上来的人是只穿着素白绵袍的韩青! 一向衣履风流的韩青此时有些狼狈,俊俏的脸上沾了些污泥,身上的素白绵袍也沾了很多尘土泥灰,还挂破了好几处,丝绵丝丝缕缕扯了些出来。 叶春善也愣住了,呆呆看着韩青。 林佳面无表情凤眼发亮:“玉栀呢?” 韩青懒洋洋瞥了脸色苍白的林佳一眼,道:“不知道。” 林佳双手握拳上前一步,谁知韩青一下子扶住了他,口中道:“她在下面呢!” 林佳心急如焚,不管不顾把韩青推给了身后的阿岚,单膝跪在地上往下大声道:“玉栀,你在下面么?” 下面隐隐传来玉栀的声音:“我在下面呢!” 叶春善和林佳一起把绳子从韩青身上解下来,放到了峭壁的下面。 叶春善和林佳很快就把玉栀系了上来。 玉栀一上来,林佳就一把抱住了玉栀。 玉栀仰脸去看,一滴滚热的泪水落在了她的脸上,是林佳的泪水。 她抬眼看向林佳,发现林佳脸色白得都要透明了,漆黑的凤眼湿漉漉的,正眼巴巴看着她。 看着林佳湿漉漉的凤眼,玉栀的心蹙缩成了一团,她的眼睛也湿润了,双臂用力环着林佳的腰,脸埋进了离开的胸前。 玉栀低声问道:“寒林没事吧?” 林佳道:“阿岚救了她,已经送回家里了!” 玉栀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低声道:“回去再说吧!” 又道:“是韩青救了我。” 韩青扶着阿岚,怔怔看着扑在林佳怀里的玉栀,一颗心似似浸入了寒水之中,刺刺麻麻的疼。 他轻咳了一声,道:“林大人,在下的腿断了,能不能先送在下回去看腿?” 林佳这才松开了玉栀,上前与韩青见礼:“多谢韩大人搭救内人!” 韩青似笑非笑看了玉栀一眼,道:“玉……也救了在下,而且是林大人把在下从悬崖下拉上来的!” 他心中却道:玉栀是你的小妾,妾是你的内人么?呸! 韩青心中把林佳骂了一顿,面上却和颜悦色:“此时城门已关闭,去军营的话女眷也有些不方便,不如先去在下的别业歇息一宿,明日再回城!” 林佳微微一笑,道:“那就打扰了!” 玉栀今日受了许多苦,今晚住在军营不合适,住在驿站也不够舒适,倒是住在韩青别业会好一些。 正在这时,远处无数火把逶迤而来,同时在喊着“大人,你在哪里”。 韩青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淡淡道:“是韩某的属下找来了。” 他落下山谷这么久,连根本不知道情况的林佳都赶来了,他这些亲信却刚找了过来——看来这些人都该清洗了! 深夜时分,林佳一行人跟着韩青来到了韩青的别业。 韩青的别业别墅依山而建,颇为秀丽雅致。 林佳和玉栀被安排进了外偏院的内院,叶春善带着侍卫住进了外偏院的外院。 玉栀和林佳刚在内院安顿住,一个身材高挑容貌俏丽的大丫鬟就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伺候了。 她们来的时候不但给玉栀和林佳带来了洁净的内外衣物,还带来了全套的妆奁。 大丫鬟屈膝行了个礼,含笑道:“奴婢名叫涵香,我们大人派奴婢来伺候林大人和姨娘!” 服侍玉栀洗澡的时候,涵香看到了玉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当时就吃了一惊:“姨娘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玉栀笑了笑,道:“没事的!” 涵香当即吩咐两个小丫鬟:“你们侍候姨娘,我去外书房拿药!” 说罢,她不等玉栀回话,就急急出去了。 山中夜晚寒冷之极,寒风凛冽,滴水成冰。 韩青的书房生着地龙,倒是温暖如春。 描金熏笼内燃着蜡梅香饼,带着蜡梅清香的暖风充溢在书房内。 书房的锦榻旁摆着一个赤金枝形灯,灯光莹润,更显温暖和清雅。 韩青洗罢澡出来了,只穿着雪白的浴衣倚着熏笼坐着,乌黑长发披散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涵香走了进来,回禀道:“启禀大人,玉姨娘身上受了很多伤,都是划伤和擦伤的!” 韩青闻言立即直起了身子,双目微眯看着涵香:“严重么?” 涵香察言观色,发现韩青似乎很在意,忙道:“大人,不算严重,抹点药就行了!” 韩青起身下了锦榻,从多宝阁里拿出了一个白玉盒子递给了涵香:“这是太医院特制的药膏,让她一日涂抹三次,不会留疤。” 涵香答了声“是”,拿着白玉盒子出去了。 到了偏院内院,涵香这才发现玉栀已经洗过澡出来了,正和林佳坐在明间罗汉床上说话,忙陪笑道:“姨娘,奴婢给您带来了药膏!” 她瞅了林佳一眼,见他生得如此清俊,不由吃了一惊,忙看向玉栀,恭谨道:“姨娘,您伤口需要抹药,奴婢给您抹药吧!” 林佳闻言看向玉栀,眼睛幽深,却没有说话。 玉栀含笑道:“你把药膏给我,我自己抹吧!” 待涵香离开,林佳这才低声问玉栀:“你受伤了?” 玉栀卷起袖子让林佳看左臂上的伤口。 看着玉栀白皙手臂上的一道道擦伤的伤口,林佳脸色苍白,愣了片刻。 玉栀抬眼看他,笑盈盈道:“幸亏不渗血了,要不然你又要晕了!” 林佳低头在玉栀手臂上吻了一下,脸贴在了玉栀的手臂上。 那温热柔软的触觉令玉栀战栗了一下,她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林佳的脑袋、脸颊,最后捏住了林佳的耳朵。 片刻之后,林佳抬起头:“去卧室抹药吧!” 到了卧室,玉栀才发现林佳要给她抹药,不由笑了起来,道:“我自己来吧!” 林佳也不说话,重新用香胰子洗了手出来,直接拿了白玉盒子,拧开盖子闻了闻,发现药膏散发着清淡的药香,便让玉栀坐在床上,他剜了些淡青色的药膏,一手握着玉栀的手腕,一手开始轻轻涂抹。 手臂上的伤口涂完之后,林佳预备涂抹玉栀背脊上的伤口:“我背过身,你脱了浴衣趴在床上,我帮你把背上的伤口涂一下!” 玉栀半日方“嗯”了一声。 见林佳果真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她便把浴衣褪到腰间,趴在了床上,然后轻轻道:“阿佳,可以了!” 林佳听出了玉栀声音中的颤抖,他转过身去,满脸通红看着玉栀雪白玲珑的玉体,颤声道:“你以后就叫我‘阿佳’吧!” 玉栀“嗯”了一声,声音依旧微微颤抖。 林佳盯着玉栀雪白的背部——玉栀腰间最纤细的那一处,被划出了一道红痕。 他深吸了一口气,剜了些药膏慢慢地给玉栀抹了药,这才起身道:“都抹完了,其余你自己抹吧!” 说罢,他把药膏递给了玉栀,转过身去。 玉栀腿上有几处擦痕,其余倒没什么事。 她一抹好药就把浴衣整理好:“好了!” 林佳转身看着玉栀,凤眼清澈而忧伤:“今晚你也睡床上吧!” 玉栀听了听外面呼啸的山风,还以为林佳害怕,便答应了。 她让林佳下床,自己拿了两床锦被并排叠了两个被窝,微笑着看向林佳:“你睡里面吧,我保护你!” 林佳:“……我睡外面!” 哪有大男人让女孩子保护的? 玉栀不和他争辩,掀开被头,钻进了里面的被窝。 林佳这才慢条斯理熄了床头描金细画的明角灯,在外面的被窝睡下了。 玉栀与他近在咫尺,林佳能够闻到玉栀身上清雅的蜡梅香气。 他在玉栀的气息中闭上了眼睛,轻轻问道:“玉栀,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回家 玉栀平躺在那里,背上的伤口有些疼,她侧身面向林佳方向,把今日之事说了,然后道:“阿佳,到底是谁要害我?我觉得那歹人的语气,应该是笃定我会死掉……他们想弄死我!到底谁和我有这么大的仇?” 林佳侧身面对着玉栀,伸手隔着锦被在玉栀身上拍了拍,柔声道:“你放心,我会追查到底,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玉栀“嗯”了一声,用力吸了一口气,道:“阿佳,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林佳嘴角微翘,闭上了眼睛。 玉栀伸手在林佳挺秀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道:“睡吧!” 她也闭上了眼睛。 在彼此熟悉的气息中,林佳和玉栀几乎同时进入了梦乡。 夜深了,韩青还没有睡,正立在书房窗前拿着一把竹剪修剪窗前摆放的一盆茂兰。 他心事重重,一剪一剪“咔嚓咔嚓”剪着,不知不觉便把一盆茂兰剪得光秃秃的。 小厮良辰立在一边看着,特别心疼这盆茂兰——书房里的花花草草都是他在打理,他精心伺候的兰草如今被韩青如此糟践,他心里那难受极了,却碍于韩青的煞气,一声也不敢吭。 正在良辰心底滴血的时候,侍立在廊下的小厮美景在外面禀报道:“启禀大人,涵香来了!” 韩青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涵香进来之后,恭谨地屈膝行了个礼,道:“大人,奴婢送了药膏过去,本来奴婢要给玉姨娘涂药,谁知林大人把奴婢赶了出来,非要自己给玉姨娘涂药。” 书房内放着几个琉璃彩绘灯,韩青的脸在彩绘灯莹洁五彩的光晕中显得有些发青。 涵香低头垂目立在那里,听到“咔嚓”一声,发现韩青把一个兰花花苞剪了下来,知道韩青生气了。 想起韩青的那些残忍手段,她顿时打了个哆嗦,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韩青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极为轻淡的口气问道:“你出来后他们……他们做什么了?” 涵香低头道:“奴婢带着荷香和玉香守在外面廊下,可是他们没多久就歇下了……似乎说了会话,别的没听到什么声音……” 韩青握着竹剪,盯着被他剪得光秃秃的兰草,心道:林佳不会这么畜生吧,玉栀身上满身的伤呢! 他越想越坐卧不安,恨不得跑到偏院把林佳给叫起来,提醒林佳一下,别让林佳兽性大发伤了玉栀! 可是跨出一步之后,想到了自己的立场,韩青止住了脚步。 愣了片刻之后,韩青道:“把床铺一下吧,我要睡了。” 涵香颤声答了声“是”,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韩青虽然在外和颜悦色满面春风,但是在内却心狠手辣驭下极严,今日陪着他出去的那几个护卫,如今全在刑房里关着呢! 夜里林佳睡得正香,忽然被压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横在自己胸前的玉栀的手臂,正要帮她放回被窝,谁知腿被踢了一下——玉栀的腿伸到他被窝里来了! 林佳轻轻掀开自己的锦被,伸手揽过玉栀。 玉栀小狗一般钻进了他的被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贴着他继续熟睡。 怀抱着馨香柔软的玉栀,林佳当即有了反应。 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早上玉栀醒来,发现自己在林佳怀里,不禁有些心虚——她小时候一直和祖母睡,习惯了紧紧挨着人睡,一直到祖母去世,她才开始自己睡。 玉栀悄悄从林佳被窝里钻了出来,回了自己的被窝,又把林佳的被窝叠好,然后闭目装睡。 林佳闭着眼睛,可是弯月唇的唇角翘了起来。 用罢早饭,林佳要带着玉栀回家了。 韩青心里虽颇为不舍,却也只得出来相送。 玉栀随着林佳出来,屈膝向韩青见礼:“见过韩大人!” 韩青抬眼打量了一下玉栀,发现她梳着攒珠髻,戴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围髻,耳朵上垂下赤金嵌的红宝石耳坠,身上穿着一件玫瑰红妆花锦袍,下面系着一条玫瑰红光素缎子镶边的白碾光绢挑线裙子,衣服色泽虽然鲜艳,却衬得玉栀的小脸越发晶莹白皙,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顾盼生姿。 这是韩青亲自给玉栀准备的首饰和衣物,没想到这么适合玉栀。 韩青的心脏剧跳了一下,看了玉栀一眼,发现玉栀眼神平静之极。 他心里一阵不甘,当即含笑看向林佳,拱手道:“林大人,一路顺风!” 林佳看了看叶春善带着的一队精悍侍卫,含笑道:“韩大人,再会!” 看着林佳骑着马护着玉栀乘坐的马车,在侍卫的扈卫下如风而去,韩青的眼睛眯了起来,吩咐良辰:“去请京畿防御使韩志鹏韩大人到京中宅子。” 他要和韩志鹏好好聊一聊,务必要让林佳大大地跌一跤! 等林佳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不怕他不交出玉栀。 回到延庆坊林宅,李瑞率领众人出来迎接。 马车一直驶到了内院门前的月亮门外,这才停了下来。 林佳扶着玉栀下了马车。 李瑞立在一边,见玉栀打扮得鲜艳明媚,气色极好,这才放下心来。 寒林、寒花和锦儿上前,屈膝行礼:“见过大人、见过姨娘!” 玉栀含笑看了过去,见寒林眼中含泪,心里不由叹息了一声——原来无论哪里都不是乐土,即使是大周朝的京城最繁华的状元大街,也有人当街劫人! 以后须要更加小心谨慎! 玉栀微微一笑,道:“都起来吧!” 她笑盈盈看向林佳:“大人,您陪我回去吧!” 林佳从来没有见玉栀如此柔媚过,轻轻“嗯”了一声,伸出手臂示意玉栀搭上,带着玉栀沿着走廊往北走去。 寒林忙示意寒花和锦儿也跟上去。 走了没多远,玉栀便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笑嘻嘻道:“我给你暖暖手!” 林佳被玉栀温暖柔软的手握着,觉得平安喜乐,老老实实地被玉栀牵着回了听松院。 回到熟悉的环境,玉栀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脚步轻快拉着玉栀进了明间。 她扭头吩咐寒林:“沏一盏毛尖送过来!” 寒林答应了一声,急急去暖阁了。 玉栀牵着林佳的手进了卧室,口中道:“韩青别业中,送的茶都太甜了,我喝不惯!” 林佳抿着嘴笑了,心道:玉栀不喜欢韩青别业的茶,实在是太好了! 玉栀走到妆台前,对着妆镜看了看,发现镜中的自己穿着红衣,倒是颇为美丽,心里美滋滋的,不过还是道:“阿佳,这些首饰和衣服都是韩青的丫鬟备下的,得还给韩府吧!” 林佳微微一笑,道:“不必还了,咱们送些价值相当的礼物过去还礼就行!” 他走到玉栀身后,看着镜中的玉栀,忽然伸出双臂从后面抱住了玉栀。 玉栀一动不动,愣在了那里。 林佳心脏怦怦直跳,他凑过去,在玉栀雪白的颊上吻了一下,紧紧抱住了玉栀。 玉栀闭上了眼睛,整个人轻飘飘晕乎乎的,似乎是荡秋千荡到了半空,身子往下落,整个人都处在这种飘飘悠悠的奇妙感觉中,片刻后,身后那硬邦邦的物件令她回到了现实。 林佳发现自己有了反应,当即俊脸涨得通红,急急松开了玉栀,抬腿就进了浴间。 玉栀又是害羞,又是好笑,起身去了明间。 寒林用托盘送了茶进来,奉了一盏给玉栀:“姨娘,这是沏了一遍的茶,味道正好!” 玉栀含笑接了过来,正要问寒林昨日情况,便听到了林佳的脚步声,不由嘴角微翘笑了起来。 林佳走到玉栀身旁坐了下来。 他应该是刚用凉水洗了脸,肌肤眉睫都湿漉漉的,看着却更清俊了。 林佳接过玉栀递过来的茶盏饮了一口,道:“玉栀,你在家好好歇息,我得出去见人!” 他命阿岚叫了懿宝楼的人过来,怕是快要到了。 玉栀含笑点了点头。 第二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报复 懿宝楼的掌柜郝春平正在外书房等着林佳,见林佳进来,忙拱手行礼:“见过大人!” 林佳微微一笑,请郝春平在右手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下,这才把玉栀被绑架之事说了。 郝春平端正地坐在圈椅上,专注地听着,待林佳说完,便起身道:“大人,属下需要向您借一个人!” 林佳因为玉栀回到了家里,心情很好,含笑道:“想要谁?” 郝春平恭谨道:“大人身边的阿岚追踪过这些暴徒,属下请求大人让阿岚协助!” 这不是什么大事,林佳自然答应了下来。 送走郝春平,林佳预备去城外军营,正要出门,阿青便来回禀:“大人,京畿防御使韩志鹏韩大人求见!” 林佳闻言,略一思索,道:“请韩大人进来吧!” 京畿防御使正是他的顶头上司,林佳自然得敷衍一番。 韩志鹏随着林府小厮走到了外书房前,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廊下迎接的林佳。 他快走几步满面春风迎了上去,拱手道:“林大人!” 林佳微笑着与韩志鹏相互见了礼,引着韩志鹏进了外书房。 分了宾主坐下之后,韩志鹏便非常诚恳地与林佳聊了起来。 林佳一边与韩志鹏聊天,一边含笑观察韩志鹏。 韩志鹏中等身材,体态清瘦,一看就是精明能干之人。 林佳打量韩志鹏的同时,韩志鹏也在打量林佳。 他第一次见林佳,是在今年的元旦大朝会上,永泰帝把林佳和林伦介绍给了朝中重臣。 众大臣都是聪明人,自然清楚永泰帝的想法——两个侄子中,永泰帝属意的是兴平郡王的嫡长子林佳。 林佳生得凤眼朱唇,俊俏高挑,与永泰帝年轻时候很像,性格也很稳重,除了身体稍弱之外,他确实是皇位继承人的最佳人选。 可惜的是韩志鹏是皇后一派的人,而皇后娘娘支持的皇位继承人人选是定安郡王的庶子林伦,皇后宠臣内务府总管韩青正是林伦的亲娘舅! 韩志鹏没有选择,只能支持林伦了! 聊了一会儿之后,韩志鹏这才告辞离去。 送了韩志鹏回来,林佳从书案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了几张纸展开。 第一页一开始就写着这样一行字——“京畿防御使韩志鹏,肃州临德人,西北朱氏门生”。 林佳冷冷一笑,把这封信又放回了抽屉里。 正在这时,阿青在外面禀报道:“大人,韩大人到!” 林佳闻言,凤眼熠熠闪光,当即道:“我这就出去迎接!” 七十六岁的太子太傅兼礼部尚书韩离,被永泰帝派来做他的老师,对他一直耐心教导,林佳很敬重自己这位老师。 林佳一离开,玉栀就叫了寒林进来,低声问道:“昨日你没受伤吧?” 寒林鼻子一酸,眼睛立即湿润了。 她含泪看向玉栀:“姨娘,奴婢没事。是奴婢没保护好姨娘……” 玉栀见她如此内疚,忙含笑安抚她:“你没事就行,大人很快就去把我救了出来,我也没受伤!” 寒林闻言,含着泪笑了。 玉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微笑道:“只是以后我们不能轻易出去了!” 寒林心有余悸道:“姨娘,以后我们还是跟着大人出去吧,真没想到京城也这么可怕!” 玉栀笑了起来。 上午闲来无事,玉栀便去了内书房读书。 她读到前朝文熙年间变法的时候,对于变法失败的原因有些迷惑,便记在了心里,预备等林佳回来问林佳。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玉栀正在提笔记笔记,听到锦儿在外面叫了声“姨娘”,便头也不抬道:“我在内书房,进来吧!” 锦儿笑嘻嘻走了进来,道:“姨娘,阿橙哥哥刚才过来,说大人午饭回听松院用呢!” 玉栀把最后一笔写完,抬眼看向锦儿:“上次小厨房送来的牛肉汤和用芋艿做的酥黄独,大人觉得很不错,除了今日的例菜之外,再给大人加一碗牛肉汤和一碟芋艿做的酥黄独吧!” 锦儿笑着答应了一声,自去小厨房寻她娘传话去了。 中午林佳果真回来了。 洗罢手他就问玉栀:“伤口抹药了么?” 玉栀瞟了他一眼,想起了昨夜抹药之事,俏脸微红,低头道:“我让寒林帮我抹过药了!” 林佳见玉栀眼波流转间眼睛水汪汪的,不禁心里一动,“哦”了一声,没说别的,其实心里遗憾得很。 用罢午饭,林佳用清茶漱了口便去了内书房。 玉栀忙跟了过去,服侍林佳在书案前坐下,一边帮林佳按摩肩膀,一边问林佳:“阿佳,我今日读书有一个问题!” 林佳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道:“说吧!” 玉栀心中欢喜,忙道:“前朝文熙年间的变法,明明能革除朝廷各种弊端,为何那些大臣们纷纷反对?” 林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缓缓道:“因为那些大臣占有大量土地,变法动摇了他们的利益。” 玉栀思索片刻,道:“那……怎么才能让他们支持变法呢?” 林佳凤眼幽深看着前方黄花梨木小几上摆着的素瓷美人觚,声音清泠泠的:“要想让这些既得利益者支持变法,至少需要这几点:一是变法者拥有对朝政的控制权;二是用科举制度打破世家大族的垄断地位,让庶民中的精英能够进入决策层;三是……” 玉栀搬了张锦凳,在书案旁坐了下来,双手支颐听林佳讲述着。 她觉得林佳实在是太聪明了,什么都懂。 林佳见玉栀大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崇拜,心里美滋滋的,便道:“玉栀,你很喜欢研究这些么?” 玉栀连连点头:“嗯呢!” 林佳垂下眼帘道:“如果你伺候得我高兴的话,以后韩先生来给我上课,我允许你扮做小厮旁听。” 玉栀闻言,欢喜得差点跳起来。 她当即起身凑到林佳脸颊边,用力亲了一下,发出“啾”的一声。 林佳俊脸通红,伸手摸了摸左脸颊,瞅了玉栀一眼,哑声道:“还有右边呢!” 玉栀最爱读书,只要林佳肯让她旁听天下闻名的韩离讲课,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毫不犹豫,双手捧起林佳的脸,凑了过去。 林佳以为玉栀要亲自己的嘴,顿时凤眼湿漉漉的,不由自主迎了上去。 玉栀心里暗笑,猛地凑到林佳右脸颊“啾”了一下,松开了林佳。 林佳:“……” 他虽然心中稍微有些遗憾,但还是答应了玉栀的要求,道:“明日韩先生过来,你换了装陪我去吧!” 玉栀答应了一声,一脸谄媚:“我的大人,我给您点一盏您最喜欢吃的木樨松子果仁茶去!” 看到玉栀急急掀开内书房门上的纱帘出去了,林佳不禁微笑起来。 梁颖瑜正和两个妹妹在母亲房里做针线,丫鬟娇蕊进来道:“大姑娘,王妈妈要见您!” 闻言梁颖瑜的脸有些白,一边继续扎针,一边道:“我忙着呢,让王妈妈先回家去吧!” 王妈妈的儿子王锐昨日帮她绑架玉栀,原本说好了晚上就有消息的,谁知已经一天一夜了,不但林佳府上没有一丝风声,而且王锐也杳无音信。 梁颖瑜知道王妈妈是来问王锐的消息,心里很是烦恼,只能暂且稳住王妈妈了。 候在廊下的王妈妈听了娇蕊的回报,一颗心始终悬在那里,便低声道:“娇蕊,你再去和姑娘说说,王锐一直没有消息,我吃不下喝不下,一颗心一直悬着——” 娇蕊看了看四周,见伺候夫人的丫鬟都离得挺远,便道:“我的妈妈,你明知道姑娘脾气,何必触她霉头?再等几日吧!” 王妈妈无奈,只得唉声叹气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林佳刚送走老师韩离,懿宝楼的郝春平便带着两个亲信过来了。 郝春平先给林佳行了礼,这才道:“大人,属下已经查出了结果。” 林佳闻言,当即挺直背脊看向郝春平:“到底是怎么回事?” 郝春平略一思索,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始禀报:“大人,属下带人先去搜索了野猪岭,找到了马车的残骸,还找到了两具尸体。属下从这两具尸体开始调查,发现其中一个名叫王锐,是兵部尚书梁永明梁大人府上大姑娘梁颖瑜的奶娘的儿子,另一个乃是京城乞丐行会的行首刘恩,是王锐的好友!” 林佳闻言,心里已经明白了,双目幽深看向郝春平,等着郝春平的下文。 郝春平被林佳看得有些紧张,缓了缓,继续道:“属下继续追查,找到了刘恩的干儿子小乞丐李狗子,得知王锐奉了梁府大姑娘梁颖瑜之命,拿了二百两银子来找刘恩,务必要毁了玉姨娘。” 说罢,他抬眼看向林佳,等着林佳的指示。 林佳思索良久,这才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梁颖瑜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在她身上施一遍。不过不能是现在,两个月之后等她丧失了警惕之心再说。” 郝春平答了声“是”。 林佳又道:“绑架梁颖瑜的时候,我们要小心谨慎,不要露出丝毫蛛丝马迹,但是梁颖瑜被绑架之事,我们要大张旗鼓,让京城中人人都知道,梁大姑娘被绑架了!” 郝春平答了声“是”,自去执行。 林佳身子缓缓靠回了身后宝椅的靠背,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玉栀是他的人,梁颖瑜却妄图毁了玉栀,那他就毁了梁颖瑜好了! 又过了两日,王锐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梁颖瑜便叫了小厮胡桂进来,吩咐道:“你去延庆坊林府外面打听一下,看林府的姨娘玉氏在府里没有!” 胡桂答应了一声,接过梁颖瑜给的一两银子便退了下去。 一直到了第二日傍晚,胡桂这才回来禀报道:“大姑娘,今日下午林大人骑着马出城购买别业,队伍中有一辆马车,奴才一直跟到了城外,原来林大人带着玉姨娘去城外运河边看别业,他们看的正是礼部侍郎乔仁志的别业翠湖庄。” 梁颖瑜闻言眉毛皱了起来:“林大人最后买下翠湖庄没有?” 她认识梁仁志的女儿梁玉梅,曾经去翠湖庄参加过莲花花会,知道翠湖庄临着运河,景色极美,没想到梁家居然沦落到卖掉翠湖庄的地步。 胡桂忙道:“启禀姑娘,奴才一直守到最后,听房经纪说已经买下了,林大人直接给了玉姨娘,已经去京兆尹衙门登记备案了!” 梁颖瑜心里愤怒之极,咬着嘴唇坐在那里发狠,恨不得把玉栀大卸八块。 可是她知道自己刚动过玉栀,林佳那边怕是警惕得很,便竭力按捺住自己,预备过段时间再动手。 胡桂刚走,王妈妈又来了,含泪问梁颖瑜:“姑娘,王锐他到底怎么了?” 梁颖瑜都快烦死了,脸上却堆着笑安抚了王妈妈一番,把王妈妈打发走了。 王妈妈一走,梁颖瑜便叫了管家梁贵过来,吩咐道:“王妈妈越来越糊涂了,我不留她了,你去叫了人牙子秦嫂过来,让她把王妈妈卖到……辽州去,我倒找她十两银子!” 梁贵心中诧异,答了声“是”,便找人牙子秦嫂去了。 当夜王妈妈皆被堵了嘴用绳子捆了,连夜送了出去,第二天清晨就被送到去辽州的船上,沿水路往辽州去了。 没了王妈妈的啰嗦,梁颖瑜终于舒坦了许多。 转眼间便到了三月。 这日梁颖瑜闲来无事,便带着娇蕊和修竹乘马车往延庆坊逛街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复仇 一时到了延庆坊的状元大街,梁颖瑜带着娇蕊和修竹下了马车,往专卖宝石玉器的宝珠街去了。 宝珠街是一条白石铺就的小街,街道狭窄,两边都是古色古香的阁楼,全是卖宝石和玉器的店铺。 梁颖瑜想要买支别致些的玉钗,谁知道逛了好几个铺子,却都没有发现合她心意的。 娇蕊最伶俐了,她一边跟着梁颖瑜走,一边安慰道:“姑娘,这宝珠街这么多店铺,咱们才逛了几家?不必着急,慢慢逛就是了,姑娘您一定能找到喜欢的玉钗!” 梁颖瑜没有说话,抬眼看到前面的一家珠宝铺廊下摆着一个古朴的雕花花架,上面摆着几盆翠色茂兰,颇有几分雅趣,便含笑道:“前面是懿宝楼的分店,咱们进去看看吧!” 她果真带着娇蕊和修竹进了这家懿宝楼分店。 迎上来招呼梁颖瑜主仆的是一个生得极为清秀的青年,他看到梁颖瑜,眼睛亮一下,含笑迎出来道:“不知姑娘想要看什么宝贝?” 梁颖瑜见这伙计生得清秀可爱,便道:“我想买一支玉钗,你这里有没有好一些的?拿出来让我好好选选!” 清秀伙计很快就搬了一个大大的偏平檀木匣子出来,摁开消息后闻言请梁颖瑜看:“姑娘请看,这里面全是上好的玉钗玉簪!” 梁颖瑜眼睛一亮,凑近檀木柜台,细细欣赏嵌在黑丝绒底座上的一根根玉簪和玉钗。 她选出一支银镶白玉梨花钗试戴了一下,觉得有些过于寒素,便道:“把那支白玉凤头簪拿过来我试试!” 伙计拿出那支白玉凤头簪,递给了梁颖瑜。 娇蕊帮梁颖瑜插戴在了发髻之中,笑吟吟道:“姑娘,这支白玉凤头簪意头最好!” 梁颖瑜对镜看了看,自己也很满意,含笑道:“就要这支吧!” 清秀伙计答了声“是”,拿出了好几个精致的首饰匣子,让梁颖瑜挑选。 从懿宝楼出来,梁颖瑜主仆继续往前逛。 她们正在走,忽然听到后面传来马车的辘辘之声。 娇蕊往后一看,发现是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宝石街本就狭窄,这辆马车一进来,几乎把这个街道都占住了,梁颖瑜主仆三天只好贴着墙站在那里。 马车经过她们的时候,开着的车门里忽然伸出了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梁颖瑜拖回了车里。 娇蕊和修竹正要叫出声,后颈且齐齐被人砍了一手刀,一下子全都软倒在地,昏了过去。 那辆马车继续辘辘前行,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很快就离开了宝珠街。 旁边店铺的伙计看到了软在地上的娇蕊和修竹,忙叫人来看:“大家来看啊,这里有两个姑娘昏倒了!” 一个时辰后,兵部尚书梁永明才得知女儿被绑架的消息,他不敢声张,立即命家丁守住京城的所有城门,并命人暗中搜索全城,务必要找到自己的嫡女。 此时林佳正在城外军营主持实战比武。 他自己不会武功,却极会练兵。 从二月份开始,林佳就开始练兵,他把麾下这两万士兵分为两百个小队,每队一百人,以十五日为期进行训练,然后进行全军实战比武,安按照胜利次数进行算分,排在前三十名的小队有丰厚奖励,排在后三十名的小队用军棍来惩罚。 进行了两次实战比武之后,士兵们都明白了,要么挣钱,要么挨打,人人争先,这两万御林军的战斗力有了大幅的提高。 实战比武结束之后,有的士兵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开开心心回营,有的士兵一瘸一拐互相搀扶着去军营营帐看军医。 送走麾下的两位将军兰真和邱玉生,林佳带着胡英志立在大帐外,看着这景象,不由都笑了起来。 胡英志含笑看向林佳:“大人,要想真正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必须参加实战,而您这支队伍,已经几十年没打过仗了!” 林佳凝视着一队队士兵,轻轻道:“会有仗打的。” 懿宝楼二月的时候送来消息,南部边境云州的归真教徒蠢蠢欲动,秘密集会,打算杀掉大周官员,屠尽云州汉人,在云州建立归真国。 他打算未来去云州平叛练兵。 林佳刚回到大帐,阿岚就进来禀报:“大人,懿宝楼宝珠街分店的朱霖求见!” 朱霖进了大帐,先向林佳行了礼,这才道:“启禀大人,懿宝楼已经完成了大人交代的任务!” 林佳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吩咐道:“把这个消息在京城散布开,令人人都知道,兵部尚书梁永明的嫡女被绑架了,然后明日把梁颖瑜放到城外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梁府。” 梁颖瑜想毁了玉栀,那他就用同样的法子毁了她! 朱霖答了声“是”。 林佳悠然道:“事情做得机密些,不要让人看破手脚!” 他还想和梁永明好好合作呢! 朱霖恭谨答了声“是”,这才退了下去。 胡英志一直坐在东边的圈椅上了冷眼旁观。 他发现了一个事实,进入京城之后,林佳已经不再是在照县时的那个温润如玉为人良善的少年了。 十八岁的林佳,已经真正进入了大周的权力中枢,他会继续成长,最终登上大周朝的权力巅峰。 夜深风冷,空荡荡的屋子一片静寂。 梁颖瑜正倚着墙壁闭目养神,忽然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便是金属碰撞声——这是开锁的声音,然后便是门被推开发出的“吱呀”声。 梁颖瑜手脚被绑着,嘴巴被塞住了,眼睛也被绑架她的人用黑布蒙住了,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耳朵还能听到。 她大脑一片空白,平日的胆大妄为全都不见影踪,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瑟缩着颤抖着,生怕自己会被歹徒杀死。 脚步声在梁颖瑜身前停了下来。 她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也闻到了对方的气息,是年轻的男人的气息,她在奶哥哥王锐身上闻到过。 就在梁颖瑜心中惴惴等待铡刀落下的时候,有一双大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梁颖瑜一颗心浸入了深水之中,想要尖叫,可是嘴被人堵住了,她只能徒劳地挣扎着。 她要嫁给林佳,要做大周的皇后,怎能没了贞洁? 那人的手一直在撕扯着她的衣服,却始终没有接触她的身子,这个事实令梁颖瑜的心渐渐放松了一些。 那人把她的衣服扯得破破烂烂,然后起身出去了。 听到锁门的声音,梁颖瑜的一颗心这才彻底归了原位,身子缓缓靠回了墙壁,闭上了眼睛,眼泪流了出来。 作为高官之女,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得罪的人太多,到底是谁对她出手的? 难道是玉栀那贱婢…… 还是王锐回来了,要为王妈妈报仇? 梁颖瑜迷迷糊糊刚入睡,房门又被人打开了,她被人扛了出去,放在了马上。 经过了两刻钟的颠簸,梁颖瑜被驮到了城门外。 有人提着梁颖瑜下了马,把梁颖瑜扔在了路边,然后解开了绑在梁颖瑜嘴上的带子,掏出了塞在她嘴里的布巾。 梁颖瑜什么也看不到,躺在路边瑟瑟发抖。 等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再也听不到,梁颖瑜这次开始尖叫求救:“救命啊!救命呀!” 与此同时,一辆进城的送菜车停了下来,一对买菜的小夫妻救了梁颖瑜,带着她去见守城门的官吏。 仅仅半日的工夫,兵部尚书梁永明的嫡长女梁颖瑜被人绑架失了清白的消息便传遍全城。 这天晚上林佳回到家,玉栀亲自下了一碗鲜鲤鱼馅的馄饨给林佳做宵夜。 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二十八章 隐私 林佳用着馄饨,玉栀拿着林佳明日要交给韩离的功课在看,发现林佳所写的策论谈的是云州邪教归真教近二十年来发展壮大并萌生反意的过程。 把林佳的这篇策论读完,玉栀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她等不及林佳用完宵夜,看向林佳:“阿佳,这归真教真这么厉害么?” 林佳放下碧瓷调羹,拿过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才道:“朝廷和云州官员的懒政,令归真教在云州已经发展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近来怕是要出事。” 玉栀道:“那怎么办?你禀报陛下没有?” 林佳凤眼微眯:“我上个月一接到懿宝楼送来的情报,就进宫去见皇伯父,可是——” 他摇了摇头,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苦笑:“可是皇伯父根本不信,还说新任国子监祭酒何明宇就是云州归真教徒,对大周朝忠心得很,让我不要听信奸人挑拨!” 玉栀凝视着林佳:“难道就眼睁睁等着归真教起事?” 林佳抬眼看了看外面,见寒林寒花都在外面廊下候着,便凑近玉栀,低声道:“我已经秘密禀报了皇伯父,要以打猎为名去贺州的湛城练兵,湛城与云州就隔着一条乌云江,相距不过百里。” 玉栀听了,左思右想,也觉得无法可施,叹了口气道:“也只有见机行事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她一则不放心别人照顾林佳,二则想出去看看。 林佳漱罢口后,正要去内书房,却被玉栀拉住了。 玉栀握住林佳的手,笑嘻嘻道:“今夜天气晴好,满天繁星,后花园的桃花、梨花、海棠花和蔷薇都开了,我们去后花园散步吧!” 林佳爱静不爱动,她只好每晚拉着林佳去后花园散半个时辰的步。 林佳知道玉栀是为了让他锻炼身体,只得随着玉栀去了。 玉栀没让丫鬟跟着,自己提了个琉璃绣球灯走在前面。 今晚夜风微凉,风中带着芬芳的花香,令人醺然欲醉。 玉栀挽着林佳的手在桃林间的青砖小径上散着步。 她想起了白日之事,便道:“今日下午兰真与邱玉生的夫人过来拜访,我陪着她们坐了一会儿,又到后花园转了一阵子。” 兰真与邱玉生是林佳麾下的两位将军,因林佳尚未成亲,他们的夫人只能找林佳的宠妾玉栀来开展夫人外交了。 林佳眼波流转,含笑看了玉栀一眼,等着玉栀继续往下说。 此时风似乎大了些,无数桃花花瓣被风吹落了下来,在月光中纷纷飘落,美不胜收。 玉栀伸手接住了一片落下来的桃花花瓣,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道:“她们送了些礼物过来,都是些丝绸首饰什么的,我亲自准备的回礼,都超过了她们所送礼物的价值!” 林佳微微颔首道:“我们不差钱,不必贪这些东西,笼络住这些将军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他相信玉栀,玉栀一定能将这些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玉栀答应了一声,又道:“兰夫人和邱夫人说了一件事,把我吓了一跳!” 她说着话,眼睛却看着林佳。 林佳微微一笑,凝视着玉栀。 玉栀晚妆梳了堕髻,发髻上簪着一支银镶翡翠白玉栀子花钗,身上穿着浅绿窄袖春衫,系了条玉白长裙,裙裾层层叠叠绣着薄荷叶,愈发衬得肌肤晶莹洁白,眼睛盈盈欲滴,再加上她的身材高挑窈窕,整个人如月下的一朵带露的栀子花,娇美而清雅。 他心里一动,声音愈发温柔:“何事?” 玉栀见林佳温柔地凝视着自己,月下的他,俊俏得难描难画,她看着这样的林佳,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玉栀不敢再看林佳,低下头道:“她们说京城都传遍了,说兵部梁尚书的嫡长女梁颖瑜被人在宝石街绑架,过了一天一夜,今早在城门外被人救了,似乎出了事……” 林佳心中畅快,微微一笑道:“看来京城越来越不安全了,京兆尹衙门须得严查啊!” 玉栀原本狐疑,怀疑是林佳为她报仇绑架了梁颖瑜,如今被林佳美色所迷,注意力当即转到了京兆尹衙门:“阿佳,如今的京兆尹是哪位大人?” 林佳反握住了玉栀的手:“韩青的老师,朱皇后的亲信陆建云。” 玉栀听了,默然片刻方道:“陛下也没办法安插成自己的人么?京兆尹掌管着京城及京畿,实在是太重要了,我读《史鉴》,发现凡是有作为的君主,京兆尹一职都由自己的亲信担任!” 林佳低声道:“皇伯父正在想办法。”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位皇伯父一生处事优柔寡断,不然也不会令皇后势力扩张到这种地步。 玉栀仰首去看林佳,忽然觉得似乎有水滴了下来,这才发现突然下雨了,忙拉着林佳道:“下雨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雨下越大,渐成瓢泼之势,等林佳和玉栀一路跑回了听松院,他们俩都淋成了落汤鸡。 玉栀知道林佳身体弱,忙准备了热水,让林佳泡澡。 林佳怕玉栀淋了雨生病,忙道:“让她们进来侍候吧,你也赶紧去洗澡!” 玉栀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愿让寒林寒花看到林佳光着身子的模样,就连年纪小小的锦儿,她也不愿意。 她也不说透,笑嘻嘻道:“闭上眼睛!” 见林佳闭上了眼睛,玉栀拿了赤金舀子,从林佳的浴桶里舀了些热腾腾的水浇在了林佳头上。 林佳怕玉栀再用热水浇他,因此一直闭着眼睛靠着浴桶壁坐在浴桶里。 玉栀跪在浴桶外的凳子上看着林佳。 林佳的脸湿漉漉的,在墙壁上悬着的水晶罩灯的映照下,他浓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在眼睑上打下浓重的扇形阴影,鼻梁挺秀,嫣红的仰月唇紧紧抿着,下巴尖俏,脖颈颀长,秀美的锁骨在水下若隐若现……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林佳生得这么好看! 玉栀的心急跳了一下,有些喘不过气来。 林佳睁开了眼睛,发现玉栀在看着自己发呆。 他垂下眼帘略一思索,忽然从水里站起来,一把把玉栀抱了起来。 玉栀从没想到过林佳居然能够抱起自己,一时猝不及防,整个人剧烈地挣扎起来,结果她和林佳都摔在了大浴桶里。 玉栀胆子很大,唯独怕水,因此一直都没泡过澡,都是冲澡。 她在浴桶里剧烈地挣扎着,以至于喝进了几口水。 林佳没想到玉栀反应这么激烈,忙扶住了玉栀:“玉栀,我在这里!” 玉栀听到林佳的声音,这才停止了挣扎,整个人软软地倚在了林佳怀里。 林佳紧紧抱着玉栀,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会水……” 玉栀闭上眼睛喘着气,脱力似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等玉栀回过神,她终于发现了林佳的异常。 玉栀下意识伸手隔着湿漉漉的亵裤握了一下。 林佳那里被玉栀紧紧握着,只觉得一股酥麻沿着脊椎升起,瞬间散发到了四肢百骸。 玉栀一向聪慧,此时的反应却有些迟钝,她用力握了握,在看到林佳凤眼亮得吓人的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林佳似痛苦似快乐的一声叹息,玉栀终于彻底明白了,她的脸一下子红得快要滴血了。 玉栀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用力捏了捏,这才发现林佳那里已经偃旗息鼓了。 玉栀:“……”怎么这么快?话本里不是都说会硬一个时辰大战三千回合的么? 林佳垂下眼帘不敢看玉栀。 玉栀这会儿已经恢复了理智,装作若无其事道:“我要去冲澡了,你快背过脸去,等我冲完澡出去你再冲!” 林佳乖乖地移了移身子,背对着玉栀。 玉栀轻笑一声,出了浴桶,背对着林佳冲澡去了。 等林佳和玉栀从浴间出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 林佳灰溜溜地拿了擦头发的大丝巾,立在锦榻旁给玉栀擦拭着长发。 玉栀趾高气扬坐在那里数落着林佳:“你知道么?你差点害死了我!” 林佳喏喏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玉栀心中得意,轻轻翘起嘴角笑了——林佳还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了林佳的秘密! 不过她的笑容转瞬即逝。 必须要劝说林佳让刘先生为他治疗了,林佳身体太弱了…… 第二更~ 第一百二十九章 婚事 这几日雨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桃花、梨花和海棠花落了一地,梁府后花园的月季花却长出了娇嫩的花苞,在细雨之中摇曳着。 梁颖瑜立在暖阁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 她如今声名狼藉,她的母亲梁夫人便让她暂时住在后花园的暖阁里,在事情平息之前不要出来见客。 这日梁永明从兵部衙门回来,直接回了内院正房。 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端着茶盏品茶,梁二姑娘梁颖芸的生母蔡姨娘和梁三姑娘梁颖玫的生母周姨娘殷勤地侍候着梁永明。 她们满脸笑容,服侍梁永明脱去官服,换上了便服,又指挥着丫鬟进来服侍梁永明洗手。 梁永明洗罢手,在梁夫人身边坐了下来,抬眼看向梁夫人:“颖瑜呢?” 梁夫人放下茶盏,淡淡道:“在暖阁里绣花做针线呢!” 梁永明叹了口气,道:“原本我还打算让颖瑜嫁给林佳……唉,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没脸和陛下提这件事了!” 梁夫人毕竟是梁颖瑜的亲生母亲,心里自然护着自己的女儿,便道:“虽然说低娶高嫁,但是依老爷您如今的地位,咱们也不必非让颖瑜高嫁,等风声过去之后,在老爷您的门生中寻一个上进些的,把颖瑜嫁过去,岂不更好?” 梁永明沉吟片刻,道:“也只能如此了。” 梁颖芸的生母蔡姨娘在旁边听了半日,觑了这个机会,忙接过丫鬟送过来的茶盏,恭谨地奉给了梁永明,妩媚一笑,道:“老爷,二姑娘和三姑娘也都满十四岁了……” 梁颖玫的生母周姨娘也忙陪笑道:“老爷,女孩子耽误不起的!” 梁夫人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 按照大周规矩,一般人家的女儿,都是排在前面的订了婚事之后,才能安排后面女儿的婚事。 蔡氏和周氏这是等不及了,梁颖芸和梁颖玫都想顶颖瑜留下的坑呢! 梁永明自是明白两个妾室的心思,大女儿出事之后,他也想过让二女儿和三女儿去顶大女儿空出来的坑,去求陛下,好让女儿嫁给林佳。 可是梁永明心里清楚得很,在林佳的婚事上,永泰帝心比天高,眼里如今只有出身大周世家的宰相于一舟和户部尚书韩朝宗,根本看不上他这个出身寒门的兵部尚书。 如果非要求正安帝的话,颖芸和颖玫怕是只能给林佳做妾了…… 梁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又用眼角看了周姨娘和蔡姨娘一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林佳才十八岁,已经是京畿团练使,陛下对他寄予了厚望,怕是看不上庶女,除非愿意给林佳做妾!” 蔡姨娘比周姨娘更胆大一些,当即笑盈盈道:“老爷,您不是说过小林大人将来是要做……” 她挺起胸脯,腰肢款摆,兰花指翘得高高的,然后道:“既然这样,咱们府里的姑娘就是嫁过去做妾,将来不也有一个娘娘的位份?” 梁夫人最看不得蔡姨娘这浪样,当即笑着道:“老爷,既然两位姨娘这样热心让颖芸和颖玫做妾,您何不成全了她们的心愿?” 梁永明倒是没有把话说死,他拈须沉吟片刻,这才道:“不要急,再看看吧!” 当年永泰帝是从京畿团练使、京畿防御使、枢密副使、枢密使一步步升上去的,林佳怕是也要走这个路线,既如此,何不再等等,待林佳做了京畿防御使再说? 见梁永明没有反对,周姨娘和蔡姨娘心里都喜滋滋的,笑眉笑眼侍候梁夫人和梁永明饮茶。 梁夫人一眼看到了蔡姨娘趁递茶在轻轻捏梁永明的手臂,心里不禁冷笑了一声。 蔡姨娘如今还未年老色衰,却已经开始找接续的了,把她娘家侄女蔡玉芝接过来住在她的偏院里,预备让老爷睡呢! 梁夫人含笑道:“老爷,我累了,你出去吧!” 梁永明正觊觎着蔡姨娘的侄女蔡玉芝,闻言当即带着蔡姨娘离开了。 老爷一离开,周姨娘也有些呆不住了,恨不得立即把今日的好消息告诉自己女儿梁颖玫去。 梁夫人淡淡道:“周氏,你也歇着去吧!” 待周姨娘离开之后,梁夫人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往后花园去了。 梁颖瑜听了母亲的话,得知两位庶妹都盼着要给林佳做妾,当即大怒,道:“母亲,除非我死了,她们别想攀上林佳!” 梁夫人听了女儿的话,思索良久,方道:“颖瑜,这件事我们单是咱们娘俩不行,得等你哥哥调回京城,咱们和你哥哥好好商量。” 她的长子梁文如今正担任云州团练,如今云州大乱在即,梁永明正准备把长子调回京城。 梁颖瑜点了点头,依偎进母亲怀里,幽幽道:“母亲,林佳宠爱他那个姓玉的小妾,我们得想办法除去那个玉氏……” 梁夫人答应了一声,抱着女儿,想着心事。 这几日春雨绵绵,可是韩离依旧每日上午过来给林佳上课,因此林佳每日上午随着韩离在外书房读书,下午去城外军营练兵,有时候忙起来第二天清晨才回城。 这日晚上林佳一直没有回来,玉栀知道他明日清晨回来,就预先吩咐小厨房炖上牛肉汤,预备林佳早上回来喝。 第二天清晨,玉栀一大早就起来了。 她正在内书房读书,锦儿过来禀报:“姨娘,大人回来了!” 玉栀闻言,忙放下书起身迎了出去迎接。 林佳大概是一夜没睡,看起来却双目熠熠闪光,似是精神得很。 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阿岚跟在后面打着伞。 抬眼见玉栀出来迎接,林佳不禁微笑起来,快走疾步迎上玉栀,伸手握住玉栀的手,含笑道:“韩先生一会儿就过来,你换了衣服,跟我去外书房!” 玉栀大喜,当即扭头吩咐寒林和锦儿:“快去把早饭送过来!” 寒林和锦儿见她欢喜之极,眼睛亮晶晶的,也都笑了,答了声“是”,自去小厨房取早饭。 寒花不待玉栀交代,上前道:“姨娘,我服侍大人洗手!” 玉栀含笑上上下下打量了寒花一番,见她描眉画眼脂香粉浓的,分明是着意打扮过,不由心中暗笑,笑了之后心中更是暗中警惕。 林佳一直在等玉栀,待玉栀交代完毕,便拉着玉栀进了明间,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摆着一盏清茶,是寒林刚给玉栀沏的。 玉栀端起来尝了尝,觉得温度正好,便想着让林佳喝,可是她刚要把碧瓷茶盏递过去,忽然担心林佳嫌弃她尝过,一时停在了那里。 林佳早看到了,便笑嘻嘻凑了过去,就着玉栀的手把那盏温茶喝完了。 玉栀放下空茶盏,眼睛亮晶晶看着林佳:“你不嫌我么?” 林佳不敢看玉栀的眼睛,移开视线看向门外:“这雨都快下了十几天了,怎么还不停?到处都湿漉漉的!” 玉栀单手支颐看着林佳好看的侧脸,轻轻道:“你不懂吧,这时候下雨是春雨,田里的麦苗吸足了雨水,就会努力生长,等过了端午节,麦子就要丰收了!” 林佳看向玉栀,凤眼清澈:“玉栀,你懂得真多!” 玉栀得意地笑了,道:“请叫我‘百事通’!” 林佳也笑了起来,见玉栀得意洋洋,大眼睛亮晶晶,樱唇嫣红润泽,鬼使神差一般凑了过去,飞快地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然后退了回去,装模作样看着外面。 他知道每次他偷亲了玉栀,玉栀都会扑倒他拧他的,因此他最爱偷亲玉栀。 玉栀又惊又笑,当即下了罗汉床,一把扑倒了林佳,伸手去拧林佳的脸。 林佳的脸太嫩,她舍不得用力拧,便把手伸到林佳的腋下去挠林佳。 林佳最怕玉栀挠他咯吱窝,当即笑不可抑,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挣扎着。 寒花捧了铜盆过来,在明间门外发现玉姨娘在引着大人当众玩闹,心中不忿,便故意立在廊下大声咳嗽了一声。 玉栀听到了寒花的咳嗽声,理都不理,又挠了林佳一下,见林佳笑得凤眼湿漉漉的,这才用手撑着罗汉床起身。 林佳笑得身子都软了,根本起不来,玉栀便得意地朝林佳伸出手:“叫声‘姐姐’,我拉你起来!” 林佳此时俊脸泛红,秀长的眼睛亮晶晶地凝视着玉栀,然后乖乖地叫了声“姐姐”。 玉栀嫣然一笑,伸手把林佳拉了起来:“洗手用早饭吧!” 寒花气得脸都白了,一声不吭进来侍候。 用罢早饭,玉栀回了卧室,立在床后用白绫缠了胸,换上小厮穿的青衣,用青丝带绑了男髻,便随林佳一起去外书房了。 韩离过来的时候,见那个生得十分秀气的小厮跟在林佳后面,心里明白这位小厮怕是林佳的爱妾玉氏所扮,却不动声色,并不点破。 玉氏陪着林佳跟他读了一个多月书了,确实是位极为聪慧有远见的女子,这样的人才,明明比大多数男人都要更聪明眼界更宽广,却因为出身低微和身为女子,只能沦为妾室,在内宅之内侍候男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个时辰之后,韩离结束了讲课,与林佳谈论起云州归真教势力过于膨胀的问题。 玉栀侍立一边,认真地倾听着。 韩离见玉栀眼睛亮晶晶的,便含笑道:“阿玉,你有什么想法?” 阿玉便是林佳给玉栀起的化名。 玉栀闻言,眼波流转看向林佳。 林佳最喜欢玉栀的聪慧可爱,当即道:“说吧,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玉栀这才道:“韩大人,我以为云州归真教问题,就像大周身上长了一个毒疖子,刚开始不明显,只是有点红;可是一旦长期不管,它就会变得又红又肿,里面积了一包脓。到了如今,对于这个毒疖子,只有一个办法!” 韩离和林佳含笑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玉栀微微一笑,道:“朝廷大军压境,挤了这疖子,把里面的脓血挤出来,把归真教的头目都逮捕。” 韩离含笑看她:“挤出了脓血之后呢?” 玉栀眼波盈盈看了林佳一眼:“大人,您的看法呢?” 林佳凤眼幽深:“四个字——分而化之。” 这是前几日他和玉栀谈论的解决云州归真教问题的时候,一起商议出的法子。 韩离闻言哈哈笑了起来,道:“阿佳之言,甚合老夫之心啊!哈哈!” 韩离离开之后,林佳和玉栀正要回去,阿橙却进来禀报道:“内务府总管韩大人求见!” 玉栀闻言,看向林佳。 林佳刚要去握玉栀的手,发现阿橙看了过来,不禁一笑,把手背到伸手,负手道:“请韩大人进来吧!” 玉栀闻言,不禁笑了。 不管怎么说,韩青确实是她的救命恩人,对恩人总要是有点礼貌的。 玉栀刚跟着林佳进了外书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清泠泠的声音:“林大人,韩某今日要做个不速之客了!” 这个声音很好听,似带着玉石撞击的余韵,却令玉栀觉得头皮一麻,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知怎么回事,想起要面对韩青,玉栀总有些紧张。 可是玉栀从来不是一个习惯逃避的人,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随着林佳迎了出去。 一个身材高挑的锦衣青年带着两个随从走了过来,潇洒地向林佳拱了拱手:“见过林大人!” 他和林佳寒暄着,寒星般的眼睛深深看了林佳身后的玉栀1一眼,含笑看向林佳:“韩某今日是无事不登门,有人拜托韩某,要和林大人商量一事!” 林佳微微一笑:“韩大人,请!” 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之后,韩青放下茶盏,微笑着看向林佳:“不知林大人可曾订了亲事?” 林佳闻言,抬眼看了玉栀一眼,然后看向韩青:“不曾。” 韩青心中得意,道:“有人托我来撮合他家嫡女和林大人,林大人猜猜是谁!” 林佳却没有那么多好奇心,他垂下眼帘,微微一笑,道:“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某的婚事,自有家父与陛下决定。林某怎可擅作决定?” 玉栀侍立一边,一颗心忽然似沉入了无边的寒水,冷得发麻。 她习惯了和林佳在一起,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林佳的小妾…… 韩青含笑看了玉栀一眼,笑容可掬:“既然林大人这么说,韩某明白了,韩某这就去见陛下!” 林佳不动声色送了韩青出去,根本不开口问韩青那个想要把女儿嫁给他的人是谁。 韩青走下台阶,扭头又看了过去,发现立在林佳身后错一步的玉栀此时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烟波浩渺,似藏了无数的心事。 送走韩青,林佳看向玉栀:“你不是想要买书么?我陪你去吧!” 玉栀满腹心事,可是怕令林佳分心,便掩藏了心事,笑盈盈道:“好呀,不过这次得多带几个护卫跟着!” 又道:“我不换衣服了,就这样去吧!” 一刻钟后,林佳步行带着玉栀往状元大街附近的书店街去了。 到了书店街,玉栀和林佳这两个爱书之人都开心得很,一个书肆挨着一个书肆逛了起来。 玉栀选了十本话本、四本诗集、三本画册和两本字帖,林佳选了不少农学、算学和治水方面的书籍。 离开了书店街,见还有时间,林佳便带着玉栀去了宝珠街。 刚进宝珠街,玉栀便看到了一个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顿时呆住了——兵部尚书梁永明的夫人带着嫡长女梁颖瑜,正好从宝珠街的第一个珠宝铺子里出来,和林佳玉栀走了个对脸。 林佳也看到了,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梁颖瑜在家里闷极了,缠着母亲出来逛街,谁知居然碰到了林佳。 她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当即上前,眼中含泪,娉娉袅袅屈膝行礼:“阿佳哥哥——” 林佳含笑给梁夫人行了个礼,并没有搭理梁颖瑜。 梁夫人是他母亲当年的闺中好友,看在母亲面上,他称呼梁夫人为“伯母”。 梁颖瑜见林佳根本不看她,心里难受,眼泪夺眶而出。 梁夫人见女儿这样,自然心酸,便殷殷看向林佳:“阿佳,我昨夜梦到了你母亲,午夜梦回,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唉,有一件事我一直弄不清楚,正要问问你呢!前面就是紫金楼,伯母请你去坐坐吧!” 林佳闻言,事关自己的亡母,当即答应了,陪着梁夫人往前面的紫金楼走去。 梁颖瑜忙也跟了过去。 玉栀和李瑞等人也跟着过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 市恩 【旗.】,热门免费阅读! 林佳与梁夫人梁颖瑜母女进了紫金楼二楼的雅间,分宾主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叶春善则带着便装侍卫在走廊和隔壁的雅间保护。 梁颖瑜认出了跟着林佳的那位叫阿玉的小厮便是玉栀装扮的,便故意对着玉栀温柔一笑。 玉栀早就猜到自己被绑架之事是梁颖瑜所为,正因为如此,林佳这才命人也绑架了梁颖瑜,此时见梁颖瑜对自己还这么惺惺作态,不由心中冷笑,面上却对着梁颖瑜也笑了笑,静静侍立在林佳身边。 李瑞亲自奉了茶进来。 梁夫人接过茶盏饮了一口,放下茶盏看向林佳,眼睛缓缓扫过玉栀、李瑞和阿岚三人:“阿佳,不如请这些人回避一下……” 林佳含笑道:“伯母,这些都是我的亲近之人,不妨事的!” 梁夫人见林佳坚持,沉吟一下,道:“你大舅舅调任辽州总督,姜府奉旨全家迁往辽州,你知道缘故么?” 林佳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在他进京之前,永泰帝把他大舅舅姜舒林调到东北与辽国交界的军事重镇辽州担任总督,他的外祖父姜云天和二舅舅姜舒桢也带着全家去了辽州。 永泰帝这样做的目的,是既让姜氏作他的坚强后盾,却又不肯让他与姜氏来往过密。 不过这些他是不可能与梁夫人说的。 梁颖瑜看向林佳,眼睛亮晶晶的。 她其实听母亲和父亲谈过这个问题,知道陛下是想让姜氏手握兵权,成为林佳的坚强后盾,这才把姜氏派到这么重要的辽州。 梁夫人见林佳不肯说,便换了个话题:“你母亲当年陪嫁丰厚,她去世之后,这些嫁妆是该你继承的,你父亲交付给你了么?” 林佳沉吟片刻,道:“我母亲的嫁妆,如今都由李王妃保管。” 梁夫人笑了:“阿佳,你母亲当年曾在我这里保管了一份嫁妆单子,如果需要,请命人通知我!” 她既是林佳生母姜舒颜的闺中好友,又与林佳继母李玉洁熟识,深知姜王妃的嫁妆如今都被李玉洁霸占了,因此打算以此向林佳市恩,好为自己的女儿梁颖瑜做铺垫。 梁颖瑜这下才知道母亲手中有林佳想要的东西,不由心中欢喜,眼睛亮晶晶看了梁夫人一眼。 林佳起身拱手道谢:“多谢伯母!” 他如今羽翼未丰,自不会与李玉洁、老太妃以及她们背后的李氏翻脸,可是早晚他会报母亲被害之仇。 梁夫人见林佳如此,眼睛一时湿润了,叹息了一声,道:“可怜你那母亲,我的好妹妹,走得不明不白……” 林佳凤眼微湿,却没有说话。 又聊了几句之后,林佳起身告辞:“伯母,我还要去城外军营,这顿便饭由我来请!” 梁夫人一脸慈祥的笑,道:“那伯母我就不客气了!” 林佳一行人离开之后,梁颖瑜立在窗前,待玉栀跟着林佳出了紫金楼,便指给她母亲看:“母亲,那个青衣小厮便是林佳的那个小妾玉栀所扮!” 梁夫人抬眼看了过去,见那玉栀随着林佳走着,身材高挑,腰细腿长,虽是女子,可是走路却洒然有致,单是背影就好看得很。 她淡淡道:“看来林佳很宠爱这个小妾,不但带着她出来,还让她参与机密之事……” 小妾通房之流,不过是男人用来发泄欲望的,可是如果能够参与男人的机密之事,而这个男人又极为聪明,只能说明这个小妾在男人的心中地位不低。 想到这里,梁夫人看了梁颖瑜一眼,心中叹息——她这女儿也够聪明了,却不是真正的大聪明,偏偏又心比天高…… 林佳让侍卫把书送到府里,却带着玉栀等人骑马往城外军营去了。 韩青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却没有焦距,明显在想心事。 想起在林佳外书房见到玉栀的情形,韩青的心里就有些作痒,这股难耐的痒意从心脏发散到四肢百骸,连手指都有些麻麻痒痒的,有期待,有向往,他恨不得把玉栀用力抱在怀里…… 韩青心里乱糟糟的,索性扔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盛开的海棠花,心里纳闷:难道春天到了,老子也发春了? 想到那日在野猪岭玉栀背着他攀爬峭壁,他的心就怦怦直跳,似乎有一个小猫咪伸出软软的小爪子,在他心上一下一下地挠,不疼,却痒痒的…… 韩青藏在雪白衣袖中的拳头暗自握紧:不能再等了,必需要行动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韩青扭头看去,发现是小厮良辰。 良辰轻声道:“启禀大人,福宁宫来了人,说皇后娘娘召您去呢!” 韩青剑眉皱了起来:“就说我病了,待病愈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良辰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大人一向爱权势胜过一切,对于象征着权势的皇后娘娘颇为用心,没想到今日居然拒绝了皇后娘娘…… 京城西边野猪岭北边有一小片平原,被雪白的栅栏团团围住,栅栏内南边是平整宽阔的练兵场,北边一座座雪白的军帐星罗棋布,而被围绕在正中间的大帐正是林佳的帅帐。 玉栀是第一次过来,眼睛简直都不够用了。 她紧紧跟在林佳身后,往大帐走去。 大帐的四周立着一排穿着齐整甲胄挎长刀的卫兵,静静立在那里警戒着。 进了大帐,林佳换了甲胄出来,吩咐玉栀:“我有事要做,你跟着阿岚在军营里转转吧!” 玉栀笑嘻嘻答了声“是”,恭送林佳出去。 林佳陪着畿防御使韩志鹏和京畿团练副使袁达成站在练兵场的高台上,看着士兵操练。 操练结束之后,林佳陪着韩志鹏和袁达成在军营里散步,查看士兵情形。 韩志鹏含笑看向林佳:“林大人的训练颇有成果,有个任务不知林大人愿不愿意去练练兵?” 林佳微微一笑看向韩志鹏:“韩大人请讲!” 韩志鹏这才道:“中牟县如今归真教颇为猖獗,占领了中牟县城,屠杀了无数不信真神的百姓,朝廷派出的将领至今未能打下中牟县城,不知林大人愿不愿意平定中牟归真教之乱?” 林佳慨然拱手道:“谨遵大人之命!” 晚上玉栀洗罢澡从浴间出来,见林佳坐在床上,靠着床壁静静坐着,一条长腿蜷缩着,另一条长腿长长伸了出来,俊美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凤眼幽黑,似在想着心事。 他傍晚的时候进宫见了正安帝,调了八万禁军,连同他的两万士兵,总共十万大军前往中牟平定归真教徒的叛乱。 玉栀走了过去,端了一盏温开水递给了林佳:“阿佳,你明日去中牟,我跟着你去吧!” 林佳端着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听说中牟局势已经恶化,据懿宝楼送来的情报,无数百姓被归真教徒屠杀,城中血流成河,到处都是人头、残肢和尸体……” 说到这里,他再也忍耐不住,干呕了一下。 玉栀忙拿了薄荷油过来,在林佳鼻端抹了一下。 林佳脸色苍白坐在那里。 玉栀担忧地看着林佳:“你晕血,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去?” 林佳摇了摇头,道:“总有适应的时候……我已经让刘大夫配了药,明日一早就送过来!” 玉栀跪在床上,给林佳按摩着太阳穴,坚持道:“反正我跟着你去,我得照顾你!” 林佳心里一阵温暖,身子倚进了玉栀柔软的怀中:“中牟一地很危险,只要没有像归真教徒一样用白布绑头发,就有可能被归真教徒暗杀,你得一直跟着我,不要单独出去!” 玉栀笑嘻嘻答应了,继续认真地为林佳按摩着太阳穴。 第二天凌晨,女扮男装的玉栀随着林佳大军开拔往中牟县城而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初吻 经过一个时辰的急行军,林佳的十万军队在卯时到达了中牟城外。 与已经围城十日的神威将军王连遇做了交接之后,林佳率领军队围住了中牟县城,而王连遇带领他的一万士兵后撤五里,一边修整,一边预备策应。 天亮之后,已经占领了中牟县城的归真教徒发现围困中牟县城的军队已经换了,穿着青色铠甲的士兵换成了穿着银甲的士兵。 他们站在城墙外放眼望去,发现穿着银色铠甲的士兵如同银色的海水一般,把中牟县城围成了大海中的一个孤岛。 城中归真教徒只有两万人,而城外军队超过了十万人。 林佳命令军队把中牟县城团团围住,却始终没有下令攻城。 他麾下的将军都有些焦急,便推举了兰真去见林佳。 兰真在大营里见到了正在看中牟舆图的林佳,行罢礼便开门见山道:“大人,城中百姓落入归真教之手,生死不知,为何不早些攻城?” 林佳抬眼看向兰真,秀长凤眼幽深冰冷:“因为我接到准确情报,中牟城中的汉人百姓,已经被归真教屠杀殆尽。” 兰真闻言,眼睛立刻红了,声音颤抖:“大人,这是真……真的?” 林佳声音冰冷:“千真万确。” 一个时辰前接到了懿宝楼的信报,中牟城中的汉人百姓,要么早早趁乱逃走了,留下的全被归真教一个个斩首了! 兰真声音微颤:“大人,末将誓死追随大人,为城中百姓报仇!” 想到城中那些杀人魔,林佳心中恨意深沉,却始终保持着冷静。 既然城中已经没有了良善百姓,那他不再心软,大军围困中牟城,令那些暴徒在饥饿与恐惧中受尽煎熬互相残杀,然后再一举攻下! 被围困了十日之后,中牟城中的归真教徒开始陷入了绝望与恐惧之中——城中存粮早已吃完,只能试图冲出城池,可是一旦试图冲出,便立即被城外京畿团练使林佳的十万大军围而歼之。 十五日之后,胡英志进了帅帐禀报林佳:“大人,城中归真教徒已经开始残杀相食了!” 林佳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是么?那让他们互相吞噬吧,最后剩下的可就是最凶恶的暴徒,到时候出来一个,泼上火油烧死一个!” 胡英志怔怔看向林佳——他没想到秀美温雅的林佳,居然如此冷酷,猫逗鼠一般玩弄这些天下最凶残的归真教徒。 要知道,归真教徒侍奉唯一的真神,恪守真神的号召,非归真教徒都要杀死,一向凶残无比,肆虐东方大陆诸国,没想到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些天下闻名的凶徒却被林佳弄得违背真神训导,互相残杀吞食。 把中牟县城整整围困了一个月之后,林佳确定城中归真教徒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便下令打开北城门,而在北城门张开口袋等候的正是林佳的嫡系兰真和邱玉生两位将军。 兰真和邱玉生率领精锐士兵,守在北城门,拿着火把,泼着火油,像绞肉机一般绞杀着冲出城门的归真教暴徒。 于此同时,禁军中的校尉李珏悄悄溜了出去,骑马往京城而去,先去见了京畿防御使韩云鹏。 韩青听了李珏的禀报,顿时笑了起来——原来林佳如此残暴! 这样残暴的人,如何能成为大周的天子? 送走李珏之后,韩青吩咐良辰和美景:“你们去请李大人、王大人、欧阳大人和马大人过来!” 这几个人都是朝中言官,明日便开始弹劾林佳凶残虐杀,林佳大胜归来之日,便是跌落云端之时。 到了那时,他就可以出手,夺了玉栀! 在韩青的操作下,从第二天早朝开始,弹劾林佳残暴虐杀的奏章纷纷递上,转眼间林佳在朝廷之中的形象就成了一个残暴的屠夫。 永泰帝始终一声不吭,他要看林佳最终的成果。 四月初,林佳全歼归真教暴徒,大胜归来。 韩青当即组织言官大肆围攻林佳,列举了林佳的十大罪状,拥兵自重、凶残虐杀、骄奢淫逸、目无尊长、草菅人命…… 在这样密集的弹劾之下,林佳一直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待弹劾告一段落,林佳出列道:“启禀陛下,臣林佳歼灭暴徒,身受重伤,难以尽忠职守,请求陛下允许臣林佳辞去所有职务,回家养病。” 永泰帝凤眼微眯看向林佳,片刻后道:“准奏。” 下朝之后,林佳跟着丁公公去了玉堂殿。 这时候天已经变得阴沉沉的,风越来越大,刮得树枝“咔嚓”作响。 林佳身体极弱,在风中走了一会儿,脸色就有些苍白,嘴唇色泽也浅淡得很。 丁公公见了,忙引着林佳进了玉堂殿,禀报了永泰帝。 永泰帝不由心中怜惜,吩咐丁公公:“把琉球进贡的那件披风拿过来!” 见林佳披上了披风,又端着热茶饮了一口,永泰帝这才吩咐道:“都退下去吧!” 丁当忙示意众宫女太监跟着他退了出去。 傍晚时分,林佳坐了大轿回到延庆坊家中,安顿了随着他回来的胡英志、杨欣和兰真等人,便回听松院看玉栀去了。 玉栀正在给林佳准备夏衣,忙笑盈盈迎了出去,见林佳神情不对,忙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佳叹息了一声,一脸沉重:“我被人弹劾,陛下让我回来等候处置。” 玉栀闻言,大吃了一惊:“你平定了中牟叛乱,功高如此,怎么会这样?” 林佳进了卧室,在床上坐了下来,淡淡道:“这就是政治,成王败寇,无可奈何。” 想到林佳所受的打击,玉栀心里针扎一样疼。 她立在床前,看着清瘦萧瑟的林佳,一颗心化成了温软的水。 玉栀心中怜惜,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林佳:“阿佳,你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林佳一颗心似被浸入了温软的春水之中,他的脸埋进了玉栀温软馨香的胸前,闭上了眼睛,声音轻淡而沙哑:“玉栀,我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 玉栀解开了林佳的长发,轻轻地抚摸着。 她心中怜爱无限,捧着林佳的脸,凑到林佳额头上吻了一下。 林佳凤眼之中氤氲着薄薄的水雾,抬眼凝视着玉栀,嫣红的仰月唇微微颤抖。 玉栀心里满是怜惜,凑过去吻住了林佳的唇。 林佳从来没有接过吻,身体变得僵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玉栀虽然也是初次,却聪明得很,简直是无师自通,刚开始她还有些无措,只知道贴着林佳的嘴唇,可是很快她就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她一手揽住林佳后颈,令他贴近自己,一手抬起了林佳的下巴,轻轻咬了林佳的嘴唇一下。 林佳原本身子僵硬不知所措,被玉栀咬了一下,就更紧张了,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玉栀却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微微地张开嘴,试图引出林佳的下一步动作。 可是,林佳依旧只是贴着她的唇,不知道该怎么办。 玉栀轻笑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林佳的唇。 林佳浑身一颤,被一种甜蜜中带着欢喜的感觉闪电般击中,突然开了窍,试探着含住了玉栀的舌头,用力吮吸着。 玉栀被林佳吻得舌头发疼,身体软绵绵地贴在了林佳身上。 林佳的呼吸逐渐有些急促,他抱起玉栀放在了床上,俯身吻了下去…… 玉栀被林佳吻得浑身轻飘飘的,全身血液急速流动加快,配合着林佳。 片刻之后,林佳浑身僵直,紧紧拥着玉栀,一动不动压在玉栀身上…… 外面风雨正骤,雨滴被风卷着打在了外面的房顶上、树叶上、铺着青砖的地下和廊下的台阶上,啪啪作响。 玉栀拥着林佳,用自己温暖的身体温暖着林佳,她自然知道林佳刚才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不在乎,即使林佳永远不能,她也愿意永远陪着林佳…… 第二更哟~ 第一百三十二章 流放 外面风雨越来越大,房子似乎都要被风雨卷走了。 卧室里又湿又冷。 林佳一向怕冷,可是玉栀温暖柔软馨香的身体蜷缩在他怀里,火炉一般,令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他在玉栀发上吻了吻,低声道:“玉栀,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法让你幸福…… 可是我想让你永远和我在一起…… 玉栀早睡着了,并没有听见林佳的话。 第二天清早,玉栀醒来发现只有自己躺在床上,昨夜的一切似乎是一场梦。 她拿过林佳的枕头,抱在了怀里。 枕头在外面放久了,有些凉,上面余着林佳的气息,像是薄荷,又像清晨竹林的气息,很是好闻。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是林佳的声音。 玉栀忙闭上了眼睛,假装依旧在睡。 林佳在床边坐了下来,低头凝视着玉栀的睡颜,心里满溢着温暖和温馨,他凑了过去,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 玉栀“扑哧”一声笑了,睁开了眼睛。 林佳俊脸微红,不敢看玉栀,起身背对着玉栀立在床边:“睡醒了就起来吧!” 玉栀答应了一声,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 林佳佯装无事瞟了玉栀一眼,见玉栀已经坐了起来,身上穿着浅粉中衣,衣襟有些松,丰满的胸部若隐若现…… 他不敢再看,忙抬腿出去了。 寒林、寒花和锦儿很快就拿着盥洗用具进来了。 玉栀梳洗完毕,去了明间,发现林佳正坐在罗汉床上倚着小炕桌发呆,便含笑走了过去:“阿佳,今日要做什么?” 林佳抬眼看向玉栀,凤眼清澈:“戴罪在身,等候处置。” 玉栀挨着林佳坐了下来,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轻轻抚摸着。 林佳被玉栀摸得很舒服,只是心里总是有些疑惑,片刻之后,他终于明白了——按照通常的情况,不应该是男人摸女人的手么?怎么是玉栀摸他的手? 他原本想把手抽回来,可是被玉栀摸得怪舒服的,便放弃了挣扎。 用罢早饭,玉栀陪着林佳去了内书房。 她知道林佳一向踌躇满志,立了这样的功勋却要“戴罪在身,等候处置”,心里一定很痛苦,便不提那些事,而是陪着林佳一起读书、写字和画画,累了再去明间品茶。 大雨整整下了两天才停了下来。 一直到了四月二十,天这才彻底放晴。 朱皇后从玉堂殿见了永泰帝回来,刚进福宁宫,一个身材小巧玲珑,生得杏眼桃腮的女官就迎面走了进来,屈膝行了个礼,轻轻道:“皇后娘娘,人已经到了,在后花园暖阁。” 听了女官谢玉蝉的回禀,朱皇后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她急急往后花园去了。 谢玉蝉示意朱皇后的贴身宫女金瑞和景瑞跟上皇后娘娘,然后看向其余随侍的宫女太监:“你们散了吧!” 待人都散了,谢玉蝉在竹林边站了半晌,这才也去了后花园暖阁。 到了暖阁前,谢玉蝉看到金瑞立在外面,便走过去低声道:“景瑞呢?” 金瑞屈了屈膝,用耳语似的声音道:“启禀姑姑,景瑞在里面侍候呢!” 谢玉蝉脸顿时有些热,她抚了抚脸,陪着金瑞侍立在外面。 此时暖阁里正雨疏风骤,急促的“啪啪”声隐隐传来,中间还夹杂着皇后的娇笑声和锦榻的晃动声。 一时事毕,韩青闭着眼睛拥着朱皇后,脑海里却在想象自己抱的是玉栀。 朱皇后从眩晕和震颤中恢复过来,娇笑道:“你怎么这么久没来?是不是被宫外的小妖精缠住了?” 韩青蓦地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臣有了娘娘,如何敢再有别的女人?” 朱皇后娇嗔地“哼”了一声:“身上有些黏,你抱我去洗澡吧!” 韩青轻笑一声,光着身子跳下了床,抱起朱皇后去了屏风后。 春风几度之后,朱皇后久旷的身子终于满足了,命人摆了酒席,与韩青吃酒说话。 几杯酒之后,韩青开口道:“娘娘,对林佳,陛下现在是什么态度?” 朱皇后拈着酒盏饮了一口,缓缓道:“林佳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大周朝可是有不少归真教徒,天下归真教徒是一家,如今都在切齿痛恨林佳呢!至于陛下,他好似放弃了林佳,不管不问,任凭于一舟处理!” 韩青笑了:“那臣再多添些柴火,让火再烧旺些,把林佳给活活烤死!” 归真教徒一向欺软怕硬,若是他们不敢暗杀林佳,那他就让杀手扮成归真教徒,乱刀砍死林佳,抢了玉栀养在别业里,而让归真教背了这黑锅…… 朱皇后水汪汪的眼睛斜了韩青一眼:“你不是说丁兆国想把女儿交给林佳,托你做媒,现在怎么了?” 工部尚书丁兆国,一向极善钻营,前些日子见林佳受永泰帝宠信,就想巴结上去,甚至还托韩青做媒。 韩青英俊的脸上漾起一时冷笑:“林佳一出事,他就急急找我,请我忘了做媒的事,真是世态炎凉!” 朱皇后伸手抚摸着韩青英俊得有些邪恶的脸:“韩青,这是人之常情,你要想这些高官厚爵的人一直跪舔你,就要保持你的地位,让他们不得不巴结你!” 韩青笑了起来。 这日玉栀正陪着林佳在后花园散步,一个陌生的太监前来传旨——京畿团练使林佳拥兵自重、凶残虐杀、骄奢淫逸、草菅人命,发配云州充军,两日后出发。 传旨的太监离开之后,玉栀从卧室走了出来,一把扶住了林佳。 林佳却冷静得出奇,他看向玉栀,凤眼幽深:“玉栀,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云州?” 玉栀仰首看着林佳,眼睛湿润了:“听说云州位于西南边陲,那里四季如春,鲜花盛开,我当然愿意去了,你别想抛弃我!” 林佳鼻子酸涩,秀长的凤眼氤氲着泪雾,他一把把玉栀拥在怀里,半日没说话。 玉栀心知林佳此时心情一定不好,便把林佳安顿在罗汉床上,然后含笑问他:“我们可以带多少人去?” 林佳想了想,道:“控制在十五个人以内吧!” 玉栀笑嘻嘻道:“阿岚他们四个自然是跟着去的,不知道李瑞、杨欣和胡英志他们会不会去,要不我去问一问?” 林佳凝视着玉栀,轻轻道:“李瑞跟着我们,杨欣和胡英志另有安排。” 玉栀和林佳商议罢,等林佳去了外书房安排,她便叫了锦儿母女、寒林和寒花来了明间。 寒林她们一进来,便看到了小炕桌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堆银锭子和一摞文书。 带寒林她们行罢礼,玉栀这才开口道:“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大人获罪充军云州,我是要随着他去云州的,这个家怕是要散了。我和大人商议了,你们若是想要离开,除了返还你们的身契之外,一人再给二十两银子安家费!” 说罢,玉栀端起茶盏,一边慢慢啜饮,一边不动声色观察锦儿母女、寒林和寒花的神情。 许二娘子想了想,拉着锦儿跪了下来:“奴婢母女的性命是姨娘救的,我们母女自然跟着姨娘和大人!” 玉栀看向寒林和寒花。 寒花眼珠子转来转去,脸上瞧着是明明心里欢喜,却要强自抑制的模样。 寒林凝视着玉栀,上前一步跪了下来:“奴婢一生追随姨娘,伺候姨娘。” 玉栀起身扶了锦儿母女和寒林起来,然后含笑看向寒花:“寒花,你若打算离开的话,这二十两银子和身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寒林看了寒花一眼,忍不住开口道:“寒花,你拿着银子出去,你爹娘一定会拿走你的银子,再把你卖一次的!” 寒花原本还有些犹豫,听了寒林的话,心里很不高兴,很讨厌寒林说自己爹娘坏话,便大大方方屈膝行了个礼:“多谢姨娘,奴婢想回家!” 玉栀吩咐寒林:“把寒花的身契拿出来给寒花,再拿二十两银子给她。” 寒林答了声“是”,把银子和身契都给了寒花。 寒花回去收拾行李去了,玉栀含笑吩咐寒林:“把你们的身契都拿走吧,各自拿着自己的身契,以后你们都是自由人了!” 寒林和锦儿母女一下子愣住了,都呆呆地看着玉栀。 玉栀微微一笑,道:“身契你们自己拿着,愿意跟着我和大人去云州的话,就跟着去云州吧!” 寒林和锦儿母女都笑了起来。 锦儿脆生生道:“我们自然是跟着姨娘和大人的!” 玉栀很开心,亲自拿了身契分给了寒林她们,又拿了一摞银票,分给了寒林和锦儿母女,然后笑吟吟道:“都回去收拾行李吧,我们后日出发!” 林佳正在外书房和刘先生说话:“刘先生以后有什么打算?” 刘先生一心沉浸在医学之中,是最不爱操心的,当即理直气壮道:“在下自然是跟着大人去云州的!” 林佳不由笑了。 刘先生一脸向往:“云州四季如春,可是有不少北方不曾有的药材,在下可是要一一采集的!” 送走林先生,林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立在窗前看着外面花池里的月季花。 不知不觉月季花已经盛开了,花朵在初夏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娇艳,芬芳在风中浮动,很是好闻。 他也要开始新的人生了! 正在这时,阿青急急走了进来,拱手禀报道:“启禀大人,李福来了!” 林佳闻言道:“让他进来吧!” 李福是青州郡王府的管家,现在过来,怕是护送老太妃进京。 片刻之后,阿青引着李福进来了。 李福一进来就先给林佳磕了个头:“启禀二公子,太后召老太妃进京,如今老太妃带着王妃、三公子和三位姑娘已经到了洛阳,老太妃命奴才先进京安排!” 林佳淡淡道:“外书房和听松院是我的住处,其余房舍让老太妃自己安排吧,想住哪里住哪里!” 李福有些怕林佳,不敢多说,答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后日就要出发去云州了,除了阿青负责通报,阿岚、阿橙和阿赤都忙着收拾外书房。 林佳坐在罗汉床上,慢慢喝着茶,稳坐钓鱼台,等待那些人来见自己。 他想借这件事,看看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的真面目。 果然没过多久,阿青就进来禀报:“大人,兰真将军、邱玉生将军和王连遇将军求见!” 听到这三个人的名字,林佳有些动容,当即起身迎了出去。 这次在中牟平定归真教动乱,兰真、邱玉生和王连遇都是他的部将,也受了他的连累,都罚俸降职了。 兰真、邱玉生和王连遇见林佳出来迎接,忙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行了军礼。 林佳忙上前扶了他们三人起来,引着进了外书房。 三位将军都不是能言善道的人,说话也颇为言简意赅,直接道:“大人,我们三人等大人从云州回来!” 说罢,兰真起身,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信封,奉给了林佳:“大人,云州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这是末将三人给大人凑的盘缠,希望大人不要拒绝!” 林佳:“……” 沉默片刻之后,他收下了这个信封。 他不缺银子,可这是兰真他们三个人的心意。 两天之后,在蒙蒙细雨中,林佳一行人骑着马出了西城门上了官道,玉栀和寒林及锦儿母女乘坐的马车被安排在了队伍的正中间,一行人逶迤往西而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暗杀 三日后的天擦黑时分,林佳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叶县驿站。 叶县驿站位于叶县城外,坐落在官道之旁,不远处有几个村子,驿站附近都是麦田和树林。 如今正是初夏时节,到处都是绿油油的麦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麦苗特有的清香,草丛中传来小虫的鸣叫,令这初夏傍晚越发的静谧祥和。 阿赤早提前过来定下了一个套院。 林佳带着玉栀住进了内院,李瑞则带着刘先生和阿岚等人住进了外院。 林佳洗罢澡出来,玉栀帮他擦拭长发,发现林佳额头有些热,忙问林佳:“你有没有觉得冷?” 林佳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有点冷,而且……头有些疼。” 玉栀凑过去,额头贴到林佳额头上试了试,发现林佳的额头确实有些烫,忙迅速地帮林佳擦好头发,又拿了件夹袍给林佳披上。 安顿好林佳,她这才出去吩咐锦儿:“去请刘先生过来,就说大人身体有些不适!” 锦儿答应了一声,拎着裙裾急急跑了出去。 寒林忙道:“姨娘,我去厨房提壶开水去!” 因为要防人下毒,他们一路都自己安排厨房,锦儿娘做饭。 玉栀“嗯”了一声,转身进了明间。 虽然是初夏时分,可是晚上还是有些冷。 玉栀拿了件玉白色的对襟春衫穿上,端着一盏温开水喂林佳喝下。 刘先生很快就提着药箱过来了,他的小药童黄连和黄芪也跟着过来了。 望闻问切一番之后,刘先生看向玉栀:“姨娘,大人的旧疾不能再拖了,像这样一旦旅途劳累,或者吹风淋雨,大人就要旧疾复发!” 玉栀想了想,看向林佳:“大人——” 林佳别的都好,就是不愿意看病,真是的! 林佳垂下眼帘,思索片刻,头也不抬道:“玉栀,你出去一会儿,我有话要和刘先生说!” 玉栀见林佳似有心事,便答应了一声,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林佳和刘先生,静极了,烛火生成烛花时发出的“啪啪”声清晰可闻。 林佳倚着靠枕躺在床上,闭目不语。 作为大夫,刘先生从来都耿直得很,见玉栀出去了,他便开口道:“大人,您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早晚得成亲,得有后代啊,您不肯治病,玉姨娘怎么办?” 大人这个病,是没有法子与女人同房的,玉姨娘怎么能受得了? 林佳闻言抬眼看向刘先生,秀长凤眼一片冰冷。 刘先生自然怕得很,却觉得自己占着理,因此梗着脖子道:“大人,让刘某试试吧,不试您怎么知道不行!” 林佳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半晌方道:“你有把握么?” “刘某没有把握,”刘先生从不撒谎,“不过刘某可以试试。” 林佳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刘先生盯着林佳看了一会儿。 林佳生得俊美之极,即使带着病容,脸色苍白,也依旧有一种荏弱的俊秀。 这样优秀的人,却因为幼时多次中毒,身体余毒积累,不时发作,而且遗毒至今…… 刘先生认真道:“大人,刘某给胡公子治疗之后,胡公子的肺疾复发过么?难道您不相信刘某的医术?” 林佳睁开眼睛看向刘先生。 刘先生恳切道:“大人,您早晚会成亲的,到时候玉姨娘怎么办?如今前往云州,正好是一个机会,你得在迎娶正室之前,给玉姨娘一个孩子,巩固玉姨娘的地位!” 林佳闻言身子一震,眼睛亮晶晶看向刘先生。 他没想到刘先生这样一个日日醉心于医药的人,居然会有这样的见识! 刘先生眼睛清澈看着林佳。 片刻后,林佳声音微哑:“今晚开始治疗吧!” 刘先生答了声“是”,很快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奉给了林佳:“大人,这是刘某给您制定的疗治计划。” 林佳打开一看,发现这个疗治计划居然要持续六个月时间,而且每日都需要针灸、泡澡和服食汤药,脸色不由有些苍白。 他原本想要拒绝,可是方才刘先生的那段话又在他耳畔响了起来——“你得在迎娶正室之前,给玉姨娘一个孩子”! 片刻后,林佳答了声“好”。 玉栀得知林佳今晚就要开始治疗之后,心中欢喜之极,一下子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林佳,半晌方道:“阿佳,这三个月你可要坚持疗治,千万不要半途而废!” 林佳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嗯”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刘先生做好了准备,开始给林佳治病。 玉栀出去看寒林把药熬好没有。 等她端着汤药回来,发现刘先生正在用丝帕蘸了药水擦拭银针,而林佳则一手拿着盛薄荷油的小玉瓶,一手端着一个小碟子在看。 玉栀有些好奇,走过去一看,发现雪白的小碟子里汪着一大滴鲜血,顿时吓了一跳——林佳可是晕血啊! 林佳脸色苍白如纸,愈发显得眉睫乌浓唇色嫣红,端着小碟子的手也有些发抖。 玉栀忙接过他手里的小碟子,然后看向刘先生:“先生,这是做什么?” 刘先生一本正经道:“这是大人的血,我想治治大人的晕血症呢!” 玉栀:“……” 她瞅了林佳一眼,发现林佳认态度认真,不由有些好笑,便坐在林佳旁边,帮林佳端着小碟子。 林佳一声不吭,竭力忍耐着强烈的眩晕感,发现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便嗅了嗅小玉瓶里的薄荷油。 在中牟平叛的时候,林佳因为怕见血,所以从来不看真刀真枪拼杀的场面。 只是林佳听邱玉生说过女子初夜会流血,他怕自己将来和玉栀在一起的时候,会当场晕过去,那样就太丢人了,因此才决心治疗自己的晕血症。 等林佳一一经历了药浴、针灸和服药,已经是夜间子时了。 玉栀怕林佳怕冷,特别从行李里拿出了一床锦被给林佳盖上,这才服侍林佳睡下,自己也在窗前榻上睡了下来。 卧室里静悄悄的,外面白杨树的叶子被夜风刮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偶尔传来驿站里养的狗的吠叫声,构成了一个静谧而祥和的夜。 玉栀心里有事,有些失眠,在锦榻上翻来覆去。 半个时辰后,玉栀依旧睡不着,便起身点着了灯,起身去看林佳。 林佳睡得正香,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鼻梁挺秀,嫣红的唇紧紧抿着,似乎在做梦。 玉栀把灯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伸手摸了摸林佳的额头,发现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摸着凉阴阴的,烧已经退了下去。 她还有些不放心,手伸到被窝里,探到林佳腰间摸了摸,发现果真出汗了,便起身把上面压的锦被拿走了。 玉栀依旧不放心,坐在床边拿了帕子擦拭着林佳额头的汗。 她刚收回丝帕,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犬吠声,片刻后犬吠声戛然而止,余音似乎还在玉栀耳畔,却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玉栀觉得不对,忙推了推林佳:“阿佳,外面似乎有些不对!” 林佳睁开眼睛,眨了眨之后,眼睛便恢复了清明。 玉栀拿了袍子递给林佳,把方才的异常说了。 林佳接过玉栀递过来的袍子,一边穿衣一边下了床,然后转身弯腰从枕下掏出了一把匕首递给了玉栀,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子,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往外用力扔了出去。 玉栀跟在林佳后面,看到那粒黑色的药丸子炸了起来,然后“嗖”的一声向天空飞去,然后在天空炸响。 林佳的随从中顶数阿岚和李瑞功夫最高,他们原本就是在内院门房和衣而睡,听到内院升空的报信炮仗的炸响,当即拿起刀从门房冲了出来,直奔内院。 刚到内院,李瑞和阿岚就看到无数黑衣人从正房房顶上跳了下来,手中的长刀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每章购买的钱不一样,是因为每章的字数不一样,有三千字,也有四千字,也有五千字~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诱饵 林佳在听到房顶上传来脚步声的同时,“啪”的一声关上了窗子,插上了窗闩,然后拥住了玉栀,让她坐在角落里,用自己的身子遮住玉栀。 玉栀原本有些害怕,被林佳拥到怀里之后,林佳有些单薄的身子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她把方才林佳给她的匕首拿了出来,拔下匕首鞘,把匕首倒过来递给了林佳。 林佳没有说话,接过匕首,在窗纸上捅了一个洞,向外看了过去。 他早就防备着林伦韩青一方和归真教徒的报复,早做了准备。 林佳身体单薄,他知道自己出去只会添乱,因此并不贸然出去,而是呆在房里。 外面李瑞疾冲上去,飞跃而起,手中长刀的雪刃划破了白茫茫的月光,劈向正从屋顶上跳下来的一个黑衣人。 随着一声惨叫,那个黑衣人直接向下堕了下去,“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阿岚揭开外袍,从腰间拔出三枚小匕首,“嗖”的一声甩了出去,又有三个黑衣人闷哼一声摔了下来。 黑衣人人数很多,纷纷从房顶上跳了下来,与李瑞和阿岚战成一团。 长刀的呼啸声、靴子踹在人体上发出的沉闷的“噗噗”声、刀刃砍到骨头上发出的声音和被长刀砍中后发出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外面院子里乱成了一团。 外面打斗越来越激烈,李瑞和阿岚在黑衣人的车轮进攻下,开始向廊下败退,兵器的碰撞声愈来愈激烈,一声声似砍在玉栀身上。 玉栀身子微微颤抖,却深吸一口气,紧紧搂着林佳,预备护着林佳。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林佳的一颗心却似被浸入了温润的春水之中。 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他才明白了玉栀对自己的重要性。 外面的黑衣人一边向李瑞和阿岚进攻,一边高声喊道:“放火!放火烧房子!” 玉栀听到这声音,当即拉着林佳往西暗间走。 西暗间有后窗,趁那些人不注意,她要带着林佳逃出去。 林佳一把拉住了玉栀,道:“先别走!”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大门被撞开的声音,接着便是叶春善破空而来的喊声:“一个不留,全部歼灭!” 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软软地倚在了林佳身上。 林佳心里有是甜,又是酸,又是涩,又有些辛酸,真是百味陈杂。 叶春善带着一队侍卫冲了进来,把那些黑衣人围而歼之,一个活口都没留。 林佳带着玉栀出去了。 月光如水照在庭院的地上,也照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的尸体。 叶春善带着众侍卫上前行礼:“大人,请恕属下援救来迟!” 林佳看着庭院地上的尸体。 月色之下,那些淋漓的鲜血看上去却是黑的,他一点都不晕,只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令他作呕。 林佳双手负后,淡淡道:“搬出去找个地方埋了吧!” 到了寅时,叶春善处理罢黑衣人的尸体,这才过来向林佳禀报:“大人,那些人不是归真教徒。” 归真教徒对真神虔诚得很,每个归真教徒都会按照归真教义用白色带绑束头发,以示与非教徒的不同,极好辨认。 林佳背脊挺直坐在圈椅上,片刻后道:“今夜不是归真教徒,可是归真教徒早晚会来!” 归真教的教义一向宣扬教徒为归真教而死,死后就能升入天界,每人都能成为天界的王,拥有无数的美女,因此归真教徒浑不怕死,若是刺杀敌人,必然用尽全力,不死不休。 叶春善担忧地看着林佳。 林佳看上去那么文弱俊美,没想到却有这样的决心,以自身为饵,诱敌前来。 他看向林佳,拱手道:“大人请放心,属下定护得大人周全。” 林佳微微一笑,在一边烛光的掩映下,这笑容充满了奇异的魅力:“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关系?既然活着,便要全力而为,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玉栀立在一边,总觉得林佳和叶春善的对话藏有玄机,垂下眼帘,凝神思索着。 刚到卯时,林佳一行人又出发了。 这天晚上,他们歇在了宛城西边的宝天曼山中。 山中没有驿站,叶春善带着侍卫撑起了帐篷,众人安歇了下来。 山间夜间寒冷,众人在中间的空地上生起了篝火,李瑞、叶春善、阿岚、阿青等人陪着林佳围着篝火坐着。 李瑞削了几根树枝,用树枝串着羊肉在篝火上烤。 阿橙抱了好些酒囊走了过来,先奉给林佳一个,这才分发给众人。 叶春善等人大口吃肉喝酒,林佳则拿了匕首,把烤好的羊肉切好放进了盘子里,递给锦儿:“给她送过去吧!” 锦儿答应了一声,开开心心端着盘子给玉栀送了过去。 林佳吩咐李瑞:“再烤两串。” 玉栀爱吃烤羊肉,再给她烤一些。 正在这时,阿赤跑了过来,大声道:“大人,有信报!” 林佳起身接过了阿赤递过来的信封,就着篝火把书信给看了,然后扔进了篝火里,静静看着信封在火中燃烧。 又给玉栀切了一盘烤羊肉之后,林佳叫上叶春善,去一边说话去了。 林佳穿了件宝蓝色锦袍,腰间围了黑玉腰带,越发显得身材颀长,慢慢地在草地上走着。 叶春善低声问道:“大人,明日咱们……” 林佳缓缓道:“懿宝楼传来信报,天下归真教徒是一家,奉了教主之命,如今全向云州聚集,要在云州建立归真王国,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工夫找我报仇。” 叶春善略一思索,道:“大人,属下觉得归真教徒之所以向云州聚集,除了要造反建立归真王国,怕是还因为知道大人您充军云州,要在云州报仇。” 林佳嘴角翘了起来,道:“我从来不怕死,那就试一试好了!” 他眼波流转看向叶春善:“明日赶到白河码头,兰真已经在那里候着了,我们经水路去云州!” 叶春善眼睛一亮:“那陆路……” 林佳道:“陆路由邱玉生带了人扮做我!” 叶春善顿时笑了起来,拱手道:“大人安排甚是缜密,属下佩服!” 林佳微微一笑,片刻后轻轻道:“你一路保护我,须要注意,若是遇到危急之时,不必管我,定要护得玉栀周全。” 叶春善一愣,道:“大人,陛下叮嘱属下保护大人您——” 林佳声音变得冷酷起来:“按照我说的做!” 叶春善只得答了声“是”。 见林佳有些累了,叶春善便陪着林佳回了正中间的大帐。 林佳一进大帐,就迎上了笑盈盈的玉栀。 玉栀上前挽住林佳手臂,笑眯眯道:“我的大人,妾身和刘先生准备的药汤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林佳:“……” 大帐最里面摆着一个浴桶,浴桶里热气腾腾药味浓郁,而刘大夫人虽然没在,可是药箱却摆在极显眼的地方。 玉栀见林佳虽然表情不对,却乖乖地脱衣泡澡,心里不禁疑惑极了。 她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浴桶边,一边撩水浇在林佳颈部,一边笑嘻嘻问道:“阿佳,你不是最烦刘先生给你疗治么?这几次怎么这么乖?” 林佳倚着浴桶壁坐在浴桶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玉栀,微微一笑,却不肯开口。 其实很简单,他想趁在云州的时候,让玉栀怀孕,生下他的骨肉…… 天还没亮,林佳一行人便赶到了山中的白河码头,登上了运粮的船队,沿着水路往西南而去。 这一路林佳依旧每天晚上接受刘先生的疗治,泡澡、针灸和服药一项不落。 一个月后,林佳一行人终于乘着粮船赶到了云州码头。 而此时云州城聚集了二十万归真教徒,云州城情势紧张到了极点。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旖旎 船在码头停下来之后,林佳先带着李瑞和阿岚下了船。 寒林和锦儿在收拾行李。 玉栀见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便悄悄从衣箱底部掏出了一本书,坐在榻上看了起来。 这是她在京城书肆买的话本,话本的名字正常得很,叫《雨窗琐话》,其实是极香艳的话本。 玉栀怕林佳看到,因此一直藏得严严实实,这会儿闲来无事,便拿出来看了起来。 她看着看着眼睛忽然瞪圆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书中的插图,俏脸微红——难道真……真的可以这样? 把这一节月下夜会看完之后,玉栀心脏怦怦直跳,急急把这本书藏了起来。 她怕自己胡思乱想,便给自己找事做,起身整理装贴身衣物的包袱。 玉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腰间的刺绣腰带,又捏了捏裹在衣物里的一个香囊,发现里面依旧鼓鼓囊囊的,这才放下心来。 她又打开另一个包袱,拿出一个半旧的大红绣花睡鞋,伸手摸了摸,发现里面的那卷银票还在,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这些都是林佳在京城时交给她玉栀的银票。 玉栀知道林佳是被发配到云州从军的,以后怕是要过苦日子了,这些银票有可能是林佳以后仅剩的财产了,因此分了四五处放置,这样的话,即使遇到不可预知之事,也能给林佳保存下来一些。 她正在想着心事,林佳走了进来。 见玉栀默然坐在那里,一边小几上烛焰摇曳,林佳便轻声道:“准备下去吧!” 玉栀“嗯”了一声,见寒林和锦儿都出去了,便起身握住林佳的手,仰首看着他,用极轻的声音道:“阿佳,你给我的银票,我藏都藏了起来,有的在——” 林佳秀长的眼睛水光潋滟,忽然凑过来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一下子打断了玉栀的话。 他一触即退,低声道:“你是我的女……内当家,这些不须告诉我!” 玉栀:“……” 她瞟了林佳一眼,笑了起来,倒是不再多说。 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和林佳之间,已经不需要语言来表达了。 反正玉栀知道,她会永远跟着林佳,而她也确信,林佳无论到哪里,都会带着她。 夜色中玉栀跟在林佳身后下了船,登上了停在码头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林佳一行人在一个身材高挑的陌生军官的引领下,来到了位于云州郊外的军营。 林佳被迎进了军营,玉栀则与寒林和锦儿母女一起呆在马车里,等在辕门外面。 李瑞和阿赤也留在外面陪着玉栀她们。 玉栀把车帘掀开了一些,探头看了看前面的辕门,发现辕门上挂着一排灯笼,上面写着“云州团练使林”六个字。 她心中颇为疑惑:从来没听说过云州守将姓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寒林见玉栀若有所思,忙问道:“姨娘,怎么了?” 玉栀含笑摇了摇头,道:“没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林佳就在几个军官的陪同下出来了。 在那个身材高挑的年青军官的引领下,林佳骑着马沿着军营的栅栏往北走去。 走到军营的尽头,林佳这才发现前方原来是一个庄园。 年青军官名叫息简,是京城人,一口标准的京城官话,引着林佳在庄园大门前下了马。 庄园大门前挂着灯笼,上面同样写着“云州团练使林”六个字。 灯笼下面立着全副甲胄手拿长枪的士兵。 林佳刚下马,便有一位高个子将军带着亲兵从里面迎了出来,这位将军生得剑眉星目,身材颀长,颇为英俊,正是赫连杉。 赫连杉英俊的脸上现出又惊又喜的神情:“见过大人!” 林佳也笑了起来,拱手回了个礼。 赫连杉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大人,请!” 又吩咐一个少年亲兵:“引着女眷的马车去内院!” 林佳见李瑞和阿赤都跟着马车往内宅去了,便随着赫连杉去了外院书房。 马车一直驶到了内院门外,这才停了下来。 寒林扶着玉栀下了马车,随着那个少年亲兵进了内院。 内院的庭院中种了不少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大而碧绿的梧桐叶遮出了满院阴凉。 少年亲兵引着玉栀一行人沿着铺着白石的甬道到了正房外面的台阶下,道:“前面就是正房了,属下去外面候着,若是需要,请姨娘派人去叫!” 玉栀微微一笑,吩咐寒林:“拿个荷包给这个小哥玩!” 寒林答了声“是”,拿了一个提前准备的荷包递给了这个脸上犹带稚气的亲兵。 少年亲兵脸上有些羞涩,接过荷包又给玉栀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玉栀这才登上台阶,进了明间。 林佳在帅帐里与众将见了面,又做了一番布置,这才在几位将领的陪伴下回了军营边的宅子。 一进内院,林佳便发现正院挂了不少琉璃绣球灯,映得院中梧桐树的叶子越发碧绿莹润,正房和东西厢房已经住进人了,雕梁画栋中隐隐透出光来,华美异常。 玉栀听到声音,已经带着寒林和锦儿迎了出来,笑盈盈屈膝行礼:“见过大人!” 林佳瞟了她一眼,绕过玉栀进了明间。 玉栀笑嘻嘻起身跟了进去。 锦儿正要跟进去,却被寒林拉住了,忙诧异地看向寒林。 寒林悄悄摇了摇头。 锦儿这才明白了过来,害羞一笑,忙与寒林一起侍立在廊下。 林佳与栀栀携手进了正院堂屋。 明间阔朗清雅,摆放的都是黄花梨木家具。 正中间的那座的那座紫檀边座山水图宝座大屏风前摆放着一个黄花梨木罗汉床。 靠西墙和靠东墙分别摆了两张黄花梨木圈椅,中间夹着一张小几。 屋角的枝型灯架上点着无数的红烛,照得屋内格外明亮。 罗汉床上的小炕桌上齐齐整整摆着一碟切好的甜瓜片、一碟鲜红西瓜、一碟红樱桃和一碟切好的蜜桃片,另有一个白瓷酒壶和两个酒盏。 玉栀含笑看向林佳,大眼睛清澈如水:“阿佳,这里什么都齐备,我让小厨房送来些果品和薄荷酒,等你洗完澡我们俩小酌一杯,庆祝咱们平平安安到了云州!” 林佳轻轻“嗯”一声,深深看了玉栀一眼,这才去了浴间。 待林佳洗罢澡出来,玉栀便与林佳分别坐在小炕桌两端对坐饮酒。 玉栀端起酒盏,含笑与林佳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她酒量甚大,不像林佳那样一杯就倒。 林佳喝了几杯酒,酒意上涌,晕晕乎乎的,他单手支颐,凤眼亮晶晶看着玉栀,眼中满是热情。 玉栀被林佳看得心跳有些快,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了内心的躁动,抬眼看向林佳:“阿佳,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林佳“嗯”了一声,低头选了一个最完美的樱桃喂给了玉栀。 玉栀的樱唇含着樱桃,眼睛水汪汪看着林佳。 林佳不知为何,总觉得浑身发热,他眼睛盯着玉栀,雪白的牙齿咬住了嘴唇,竭力忍耐着自己突如其来的**。 玉栀看出了林佳的挣扎,伸手去摸林佳的脸颊,发现林佳的洁白细腻,而且很热。 林佳被玉栀摸得麻麻酥酥,他突然张嘴含住了玉栀的手指。 玉栀只觉得一股酥麻感从指尖传遍全身,她把手指从林佳口中抽出,起身拉着林佳去了卧室。 把林佳推倒在拔步床上之后,玉栀压在了林佳身上,眼睛媚得快滴出水来,看着灯光下林佳俊美得令人心悸的脸,俯身对准林佳嫣红的仰月唇吻了下去。 林佳很快反客为主,热烈地吻着玉栀。 他的呼吸逐渐重了起来。 玉栀发现了林佳的变化,不由笑了起来。 她从林佳身上翻了下来,慢慢解开了林佳的腰带,心里回忆着在那本《雨窗夜话》中学到的知识…… 林佳躺在那里,直觉浑身轻飘飘的,全身血液急速流动,往一处聚集——他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刺激,慌乱地伸手去摸玉栀的脸,张着嘴却没说出话来,只是发出了一声哀鸣…… 在从未曾有过的极乐中,林佳听到玉栀在问:“阿佳,这样舒服么?” 林佳大脑一片空白,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玉栀醒来发现林佳不见了。 玉栀梳洗妆扮罢,便出了卧室。 她刚在卧室坐下,锦儿就进来禀报:“姨娘,大人命阿赤过来传话!” 玉栀忙道:“让他进来吧!” 明天两更哟~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回味 阿赤很快就走了进来:“启禀姨娘,大人命属下传话,今日晚上大人在外书房招待客人,请您预备酒菜!” 玉栀略一思索,含笑看向阿赤:“都有哪些客人?” 阿赤笑嘻嘻扳起指头数了起来:“有云州大营的王振铭将军、沈玉文将军、韩进将军和卢曦将军,还有从青州调过来的赫连杉将军,以及刚从京城赶来的兰真将军和邱玉生将军,总共七位将军;另外还有跟着兰将军和邱将军从京城过来的杨先生和胡先生!” 玉栀在心里算了算,笑吟吟道:“那大人麾下现在怕是有十四五万人马呢!” 阿赤笑了起来。 玉栀心里有数了,便答应了下来。 阿赤离开之后,玉栀叫来了锦儿娘,吩咐道:“晚上大人要在外书房宴客,咱们商议一下菜单吧!” 锦儿娘温柔地笑了,轻声细语与玉栀商议起来。 玉栀最后定下了六个凉菜、六个热菜和两个汤,又叮嘱锦儿娘用净水浸一浸薄荷酒,再送到外书房。 锦儿娘记在了心里,抬眼看向玉栀:“姨娘,做什么主食?” 玉栀想了想,道:“做一些韭菜鸡蛋水煎包,再准备些肉丝炝锅面,让他们尝尝咱们北方的面食!” 锦儿娘虽然沉默寡言,可是每每看着玉栀,眉眼舒展笑盈盈的。 她笑盈盈答应了一声,眼睛温柔地看着玉栀:“姨娘,还有别的吩咐么?” 玉栀早听锦儿说过她娘最崇拜自己,此时见锦儿娘两眼亮晶晶看着自己,不由笑了:“你下去吧,这次宴席若是备办得好,我可是有赏的!” 锦儿娘答应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她今年才二十六岁,可是在她这二十六年的生命中,她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被公婆和丈夫欺负打骂,甚至被卖掉。 被玉栀救下之后,她才知道女人可以这样活泼地活着,尽自己的努力,成为男人的得力帮手,为自己谋求更好的人生,灿烂地生长着。 在她心目中,玉栀是她的天,是她的依靠。 锦儿娘离开之后,玉栀伸了个懒腰,吩咐寒林:“你陪我在内院和后花园转转吧!” 在庭院里和后花园转了一阵子之后,玉栀简直是惊喜万分。 云州温暖湿润,庭院里和后花园里满是绿竹和梧桐,随便一块草地,居然生长着无数的吊兰。 在满目莹润的绿意之中,还有无数玉栀从来没见过的花卉,五颜六色点缀在深深浅浅的绿色背景之中。 玉栀伸手折了一朵外面乳白色,中心鲜黄色,极芳香精致的花,笑盈盈道:“这云州真是好地方!” 寒林想了想,道:“就是太潮湿了!” 玉栀把这朵花递给了寒林,又折了一枝雪白的栀子花,一边放到鼻端轻嗅,一边道:“咱们用竹剪剪一些花卉,回去我插瓶吧! 寒林连连点头:“姨娘,就用咱们从京城带过来的那个碧瓷美人觚!” 此时林佳正在军营大帐里召集开会。 他背脊挺直坐在书案后,淡淡道:“归真教叛乱一触即发,我们须得做好万全准备。” 林佳看向住在最左边的一个中年将军:“王振铭,你带着人马趁夜进驻知州衙门,保护知州大人!” 王振铭起身抱拳答了声“是”。 林佳又看向挨着王振铭的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将军:“沈玉文,你负责全城警戒,挑选亲信组成巡逻队,全副武装巡逻全城!” 沈玉文是一个细条条小旦似的男人,带着些女气,声音抑扬顿挫,颇为强悍:“末将领命!” 林佳又一一布置了一番,这才看向胡英志和杨欣:“胡英志,杨欣,你们负责从临近各州调集军粮,越多越好,囤积在大营里,由阿岚带二百人保护你们!” 胡英志和杨欣并肩而立,齐齐答了声“是”。 会议结束之后,林佳送走了众人,自己坐在帅帐内单手支颐想心事。 昨夜的一幕幕在林佳脑海里一一浮现。 那个时候,玉栀的脸颊像火烧一样,令他进入了从未有过的极度的欢愉之中,到了顶点时刻,林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片碎片,每一个碎片都满是令人心悸的欢愉…… 原来这就是闺房之事啊…… 林佳的脸滚烫,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心跳很快。 阿青侍立一侧,从林佳修长手指的缝隙里,发现林佳的脸通红,忙道:“大人,您怎么了?” 林佳依旧捂住脸,片刻后道:“没事。” 阿青总觉得林佳今日有些异常,忙悄悄出去,让阿赤去请刘先生过来。 阿赤胆子小又谨慎,想了想道:“阿青,大人烦咱们自作主张……要不,我去禀报姨娘?” 阿青笑着在阿赤肩膀上排了一下:“还是你这小子聪明!” 阿赤回了他一下,去军营旁边的宅子去了。 玉栀正在修剪花卉,听了阿赤的话,忙道:“你去请大人回来,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阿赤离开之后,玉栀起身踱了几步,很担心是因为自己昨晚引诱了林佳,以至于林佳现在不舒服。 她深吸一口气,吩咐锦儿:“你去请刘先生过来,快一些!” 林佳很快就回来了,跟着他一起过来的是兰真和邱玉生给他精挑细选的五十名亲兵。 玉栀得知消息,忙和刘先生一起迎了出来:“大人!” 她脚步不停,眼睛却亮晶晶一直盯着林佳。 林佳见玉栀脸颊泛红,眼睛亮晶晶直盯着自己,不免想起了昨夜的旖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帘走了过去。 玉栀急急握住林佳的手,拉着他往明间走:“我请了刘先生过来,让他给你看看脉象!” 林佳还没来及解释,已经被玉栀摁到了距离门口最近的圈椅上。 刘先生笑眯眯给林佳看了脉息,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林佳一番,拈须而笑:“大人的身体已经好多了,看来及时的泄泻也是好事啊,以后改为十天疗治一次!” 闻言林佳的脸立即通红,凤眼水汪汪的。 玉栀的脸皮比林佳厚一些,她佯装无事起身送了刘先生出去。 见玉栀回来,林佳起身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卧室。 玉栀心脏“怦怦”直跳,脸也有些热,她等了一会儿,这才进了卧室。 林佳在浴间,哗啦啦的洗手声清晰可闻。 林佳对浴间的要求很高,因此永泰帝一个多月前就命人千里加急,让云州驻军给林佳修宅子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建浴间,保证浴间与水房有铜管相通,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热水。 玉栀在妆台前坐了下来,正在看镜子里的自己。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扭头笑盈盈看了过去。 林佳走了过来,从后面抱住了玉栀,试探着吻了过去。 玉栀很快反客为主,起来转身用双臂环住了林佳的脖颈,踮着脚吻他。 她的舌湿软香滑,令林佳着了魔一般,拥紧玉栀吻着她。 缠绵良久之后,林佳在玉栀耳边低声道:“玉栀,我……我还想……” 玉栀的脸贴着林佳滚烫的颈部,调笑道:“想什么呀?” 林佳轻轻道:“想昨……昨夜那样……” 玉栀的脸再度滚烫,半日方“嗯”了一声…… 得到刺杀失败的消息之后,没过多久,韩青又得到了一个极为隐秘的消息——永泰帝名为让林佳充军,其实让林佳担任了云州团练使,并调集了大军聚集在云州! 韩青顿时大怒,他已经明白自己中计了,中了永泰帝和林佳的诡计! 生过气之后,韩青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起来。 计议已定,韩青先去见了朱皇后,得到了前往西南体察民情的懿旨。 回到府里,韩青交代了姐姐韩侧妃和外甥林伦一番,然后就收拾行李带着亲信往云州去了。 不过怎么说,为了把林伦扶上皇位,为了得到玉栀,他一定要除掉林佳! 九点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三十七章 箭在弦上 转眼间便到了六月。 这段时间林佳一边严密防守归真教徒,一边在城外军营练兵。 而此时的韩青也到了云州。 他在云州有生意,正是云州最大的粮栈贺傅祥。 穿着便服在云州转悠了两日之后,韩青感受到了云州紧张的情势,明白了林佳来云州的目的——预备镇压归真教叛乱! 叛乱一触即发,而林佳用手中的十四万大军在云州上空祭起了一柄锋利的随时都会落下的巨刀。 韩青独自坐在贺傅祥后宅的书房里,思索良久。 林佳平叛,于国于民都是好事,韩青决定不干涉林佳平叛大事。 可是待林佳平定叛乱之后,他就要出手了。 计议已定,韩青叫来贺傅祥的掌柜吴奈何,吩咐道:“你派得力的伙计,这几日前往城中各个粮栈,尽可能多的收购这些客栈储存的粮食!” 吴奈何答了声“是”,脸上有些疑虑:“大人,如今军队布满云州各大码头和路口,我们收购再多粮食,也没法运出去啊!” 韩青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我们不是有地下粮库么?全藏在地下粮库!” 吴奈何这才松了一口气。 新上任的云州团练使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却悄无声息地加强了云州的防务,要想大批运粮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韩青端起碧瓷茶盏饮了一口,缓缓道:“你找一些人,在云州的酒楼茶馆散布消息,就说平定京畿归真教徒叛乱的林佳林大人来到了云州,担任云州团练使,预备拿归真教大开杀戒呢!” 林佳严阵以待,等着用归真教徒的血来祭刀,既然如此,他就在暗中推归真教一把,让他们提前起事,让事情及早结束,他也早点得到玉栀。 这日军营中举行会操,在震天的拼杀声中,林佳带着两位幕僚杨欣和胡英志坐在点将台上观看。 会操结束之后,林佳又召集众将军们商议了一阵子,这才散了会。 众将离开之后,林佳端坐在书案后面,默默思索着。 归真教在云州欺负汉人百姓,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把持诉讼,一向无恶不作。 林佳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是归真教却开始蛰伏起来,令林佳难以找到机会。 林佳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笃笃笃笃”敲了几下,心中有了一个主意——没有机会,我就创造机会! 计议一定,林佳命人请了杨欣和胡英志过来,一起商议这件事。 胡英志和杨欣负责运粮,如今军营的仓库了堆满了粮食,已经做好了平叛的准备。 听了林佳的话,胡英志和杨欣都大为赞同。 胡英志欢喜道:“大人,十四万大军聚在云州,耗费甚巨,不能一直拖下去了!” 杨欣眼睛发亮:“大人,这件事就交给我和胡兄弟吧!” 他和胡英志通过调集军粮,也培植了一些亲信,倒是可以来使用一二。 林佳又与杨欣和胡英志商议了一番,这才确定了下来。 因为事情重大,杨欣和胡英志离开之后,林佳负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缜密地思索着。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早已过了饭时,阿青和阿赤在帐外侍立,都颇为担心林佳。 阿青悄悄探头往里面看了看,不禁吃了一惊——大帐内铺着厚地毡,林佳把云州的舆图铺在地毡上,正拿着朱砂笔跪在舆图上做标记。 阿青不敢打扰林佳,便悄悄拉着阿赤:“阿赤,大人身体不好这样一直饿着可不行,要不你去请姨娘过来吧!” 阿赤和阿青一起长大,了解阿青是个大滑头,当即“哼”了一声道:“上次是我去请姨娘的,这次该你了!” 阿青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好听的女声:“阿青,阿赤,你们在聊什么呢?” 阿青阿赤忙齐齐拱手行礼:“见过姨娘!” 玉栀披着深紫薄绸斗篷戴着兜帽走了过来,娇嫩雪白的粉脸在气死风灯的映衬下娇美如画。 寒林提着一个食盒跟在后面。 阿青忙上前,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 玉栀听了,嘴角翘起微微一笑:“没事,交给我吧!” 她从寒林手中接过食盒,进了大帐。 林佳正跪在舆图上用朱砂笔标记用兵的地点,因为太专心了,根本没发现玉栀进来。 玉栀心中暗笑,绕过舆图进了大帐,把食盒放在了书案上。 待把用碗碟盛着的晚饭摆好,玉栀这才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林佳。 林佳正在凝神思索,突然被人抱住,整个人僵住了。 玉栀凑过去含住了林佳的耳垂。 林佳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身子酥了半边。 玉栀逗了他一阵子,笑嘻嘻跳开去:“阿佳,来用晚饭吧!” 林佳没有立即动,答应了一声依旧坐在那里。 玉栀有些奇怪,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林佳用袍襟遮住了两腿之间,饶是如此,那里依旧有些鼓鼓的。 她当即明白了过来,掩口偷笑,用牙箸夹了一个小小的羊肉煎包送到了林佳嘴里,然后在林佳对面跪了下来,笑容狡黠:“阿佳,这才好像时间挺长的!” 林佳闻言,俊脸涨得通红,那里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也不理玉栀,起身在书案后坐下,拿起牙箸开始用晚饭。 玉栀搬了张椅子,在林佳对面坐了下来,得意洋洋道:“阿佳,这都是我亲手给你做的!” 有些女人默默付出了许多,却不肯声张,仿佛只要她做了,丈夫即使不知道,也会感激她的付出一般。 玉栀从来不这样,只要她做了,她就要让林佳知道,让林佳知道她对他的好! 她从不天天做饭,因为那样林佳会对她的付出习以为常。 玉栀偶尔下一次厨,为林佳做些可口的饭菜,林佳才会更感动。 她爱林佳,因此用心经营与林佳的感情。 林佳闻言一喜,心里说不出的熨帖,凤眼温润如水,看了玉栀一眼:“多谢!” 玉栀又夹了一个鸡蛋韭菜水煎包喂给了林佳:“尝尝素馅的!” 林佳柔顺之极,玉栀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玉栀的手艺很好,做的水煎包小小的,面皮松软可口,带着微酸的酵子味,馅也很美味。 玉栀见林佳吃了好几个水煎包了,便盛了碗碧粳粥奉给了林佳。 碧粳粥熬得火候正好,入口即化,碧粳米的清香扑鼻而来。 林佳被玉栀逼着喝了两碗。 玉栀问林佳:“要不要跟我回家?” 林佳已经处理完了事情,当即“嗯”了一声,带着玉栀出去了。 寒林和阿赤一起进了帐篷,收拾杯盘碗筷。 回到家里,玉栀拉着林佳的手去后花园散步去了。 今日是六月十五,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根本不用打灯笼。 玉栀发觉林佳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意识到林佳有些紧张,便轻轻问林佳:“阿佳,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林佳沉吟片刻,这才道:“这几日怕是要打仗了!” 玉栀早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便停住脚步,一下子抱住了林佳,仰首看着月光下的林佳,柔声道:“你要保护好自己!” 林佳“嗯”了一声。 玉栀笑眯眯又补了一句:“你若是不爱惜自己,有了什么不测,那我就拿着你的银子嫁人去!” 林佳闻言,心里一紧,盯着月下玉栀美丽的脸,轻轻道:“我就算成了鬼,也会回来找你。” 玉栀:“……” 她松开林佳的手臂,卷起衣袖用力搓了搓,笑嘻嘻道:“好肉麻,全是鸡皮疙瘩,开什么玩笑啊!” 林佳没有说话,抬眼看向前方黑魆魆的树丛。 他是认真的,玉栀却以为他是开玩笑。 这夜刚过子时,林佳被人叫醒了。 外面传来阿青焦急的声音:“大人,归真教造反了!沈将军派人报信,说归真教趁夜造反,杀死了很多汉人,如今正在攻打州衙!” 林佳很快就穿戴整齐。 他俯身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低声道:“玉栀,等我回来!” 玉栀伸手要去抓他,可是林佳已经转身而去。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注定要载入史书。 林佳正是因为这一战,有了完全效忠他的嫡系军队。 第二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胜归来 叛乱还没开始,韩青就命人锁了粮栈,带着粮栈的人以及他的随从出了城,住进了距离云州团练大营不远的别业。 叛乱开始之后,韩青一直坐在书房,通过接收各处的信报,判断城中战事的发展。 到了第三天,当韩青听说从各地前来云州支援的归真教徒围住了团练大营旁的宅子,正在攻打林宅的时候,韩青有些坐不住了——如今林佳在城中平叛,呆在宅子里的人必定是玉栀! 想到归真教徒的凶残虐杀,韩青当即起身,吩咐良辰:“让咱们的人在庭院里集合,准备从京城带来的毒箭!” 他为了对付林佳,这次前来云州,特地准备了用来自南洋的剧毒涂过箭尖的毒箭,这种毒液,只要沾染人体,立即就会毒发身亡。 良辰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此时林宅形势愈发严峻。 玉栀穿戴齐整立在明间的廊下,李瑞、阿青带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立在院中。 外面浓烟滚滚,杀声震天。 李瑞面色沉静:“姨娘,宅子里的热油都泼完了!” 玉栀容色镇定,开口问李瑞:“外面大约有多少人?” 李瑞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姨娘,被我们杀死了大约二百多人,现在大约还有一千多人的样子,都拿着砍刀,虽然没有弓箭,可是状若疯狗,一直在冲击大门!” 他眼睛幽深看着玉栀,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石灰水也泼完了!”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保护玉姨娘! 玉栀默然片刻,道:“阿岚已经出去寻找援军了,咱们宅子里如今一共有三百名士兵,继续轮班守门,一定要坚持到援军到来!” 李瑞答了声“是”,眼看着快到了大门换班的时间了,便带着该换班的士兵大步流星赶了过去。 玉栀在史书中曾经看到过前朝归真教叛乱,归真教徒对汉人暴虐异常,一旦攻下城池就开始屠城,男的斩首,女的**后杀死,尸体堆成了山。 她们已经抵抗了整整一天半了,暴徒还是不停地聚集过来,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背脊上的汗早已湿透,湿漉漉贴在背脊上,又凉又粘腻,难受得很。 玉栀看了看紧跟着她的寒林、锦儿和锦儿娘,轻轻道:“归真教若是杀进来,我们的下场会很惨……” 她的眼睛湿润了,微笑着道:“我觉得与其被人糟践而死,不如我们自己死,倒也干净了!” 寒林、锦儿和锦儿娘眼睛都湿润了。 寒林走到玉栀身边,依偎着玉栀,含着泪笑了,道:“我跟着姨娘。” 锦儿娘在照县的时候经历过邪教叛乱,非常清楚邪教的可怕,而归真教比一般邪教更可怕,她搂着锦儿,眼中满是坚定看着玉栀:“姨娘,我和锦儿也跟着您!” 玉栀眼中含泪,却笑得灿烂:“援军也许会及时赶来,在暴徒攻进来之前,我们要和他们共存亡!” 她从袖中掏出提前让刘先生准备好的用糖衣裹着的毒药,一一分给了寒林、锦儿和锦儿娘,然后道:“我们去大门那边去!” 玉栀刚赶到大门内,李瑞就悄悄道:“姨娘,热油和石灰水都用完了,外面的暴徒越聚越多……如果真的受不住了,我背着您离开吧!” 玉栀抬眼看向李瑞,微微笑了:“我不能看着大家赴死,而我自己逃走!” 她伸手放在了李瑞肩上,眼睛熠熠闪光如暗夜明星:“我们大家共存亡!” 玉栀转身吩咐锦儿寒林:“快去烧热水提过来,我们用开水浇这些暴徒!” 锦儿和寒林答应了一声,急急去了。 李瑞见状,心里也坚定了许多。 他登上墙头,指挥着士兵往外射箭,可是外面暴徒越聚越多,这些暴徒如丧尸一般,根本不怕死,一直往大门冲锋。 大门随时都会被攻破,玉栀握紧了手中的毒药,预备随时服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声惨叫声。 玉栀一愣,忙看向李瑞。 李瑞拉弓射出一箭,一个暴徒应声倒地。 他这才回头道:“姨娘,有一队黑衣人骑马冲了过来,他们射的箭好像有毒,暴徒中箭即倒!” 玉栀心脏剧跳,当即登上梯子看了过去,她一眼就认出了带着黑衣人过来的正是韩青! 她看向李瑞,道:“是韩青!” 随着韩青带着的射手箭雨一般的攻击,暴徒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人却更加疯狂,开始用身体撞击大门。 玉栀接过寒林和锦儿娘递过来的一桶热水,一下子泼了过去。 那些撞门的暴徒被滚烫的开水泼中,顿时惨叫起来。 玉栀大喜,忙回头道:“有用,再来几桶!” 负责烧水的锦儿欢喜地答应了一声,在方才熬热油的临时锅灶上继续烧起水来。 玉栀又接了一桶开水,用力泼了下去,在惨叫声中,她看到不远处一队身穿亮银甲胄的军队骑马冲杀而来——是林佳的军队! 林佳回来救她了! 一直坚强的玉栀,一下子热泪盈眶,用尽全力大声道:“大人已经带着军队杀回来了!”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韩明已经带着人攻到了大门外面,开始与这些暴徒肉搏。 玉栀看向李瑞:“李瑞——” 李瑞会意,跳下梯子,带着士兵冲杀了出去,与韩明里应外合。 半个时辰后,玉栀与留守在内的阿青一起打开了大门。 满身是血的林佳站在外面,凤眼湿润看着她,他俊俏的脸上,被溅上了好些血点子,已经干了。 玉栀只觉得一朵朵烟花在夜空绽放,四周响起了美妙的歌声,她飞奔出去,一下子投进了林佳怀里。 林佳被她撞得晃了晃,紧紧抱住了玉栀。 片刻之后,玉栀这才想起如今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忙推开林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众人也都大笑起来。 在爽朗的笑声中玉栀放眼看了过去,却发现满地都是尸体,这些尸体头上都有鲜明的白头巾,白头巾浸在血泊中,依旧令人觉得恐怖。 玉栀打了个哆嗦,觉得浑身发冷:到底是什么样的邪教,能够让人如此凶残,如此不怕死,又如此的没有智慧,只会像传说中的丧尸一样,一波一波地赴死…… 她脸色苍白游目四顾,正好与韩青四目相对。 韩青发现了玉栀眼中的恐惧,忙含笑道:“林大人,咱们进去说话吧!” 这里尸体太多了,怕是吓住玉栀了。 林佳见兰真已经带着士兵开始收拾尸体了,便点了点头,伸手握住玉栀的手,然后看向韩青:“韩大人,请!” 韩青的视线在林佳与玉栀紧握着的双手上盘旋了片刻,心里酸溜溜的,却只得收敛,含笑跟着林佳进去了。 林佳一向对事不对人,对于救了玉栀的韩青,林佳很是感激,一进明间,便带着玉栀给韩青行了个礼:“多谢韩大人搭救内人,林某感激不尽!” 韩青灿然一笑:“见义勇为,人之常情,大人不必感激!” 他瞟了玉栀一眼,接着道:“不过大人倒是口误了!” 玉栀闻言,心里一动,慢慢走回了屏风后面。 林佳抬眼看向韩青,凤眼微眯。 韩青微微一笑:“玉姨娘是大人的爱妾,大人疼爱之情韩某可以理解,只是内人是专指妻子的,大人到了朝廷,可不能这样说了,免得被人诟病!” 林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口误,他不动声色道:“多谢韩大人指教!” 他不愿多谈此事,很快转移了话题,含笑看向韩青:“韩大人为何会出现在云州?” 韩青早有准备,便天马行空瞎编了一通。 林佳一听便知道韩青所谓的理由都是瞎编的,在这个时候来到云州,韩青一定有特殊的目的,他却并没有揭穿。 韩青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玉栀这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拉着林佳道:“阿佳,去内宅换衣服吧!” 林佳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干了的血迹,突然一阵恶心,当即随玉栀回内宅去了。 林佳在浴间里大肆涤荡了一番,这才穿着玉栀准备的白绫中衣出了浴间。 玉栀一直在卧室等着他。 林佳一出来,她就扑进了林佳怀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浸透了林佳单薄的的中衣。 林佳心里一阵酸涩,他紧紧抱着玉栀,喃喃道:“是我的错。我以为把这些暴徒围在云州城内围而歼之就行了,却忘记了还有归真教徒会从周边汇聚而来……” 他考虑问题还是不够周全。 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玉栀差点遭了毒手,林佳的心一阵抽搐,他一把抱起玉栀,在床上躺了下来,把玉栀拥在怀里。 玉栀从林佳怀中挣出来,发现林佳眼中含泪,不由一阵心疼,深吸一口气笑着道:“幸亏你给李瑞留下了四百士兵守卫宅子!” 林佳半日没说话,心里满是自责。 他应该把最骁勇善战的兰真留下保护玉栀的,可他为了全歼暴徒,把军队都调入了云州城…… 玉栀为了活跃气氛,从袖袋里拿出用油纸裹住的毒药让林佳看:“你看,这是我问刘先生要来的毒药!” 林佳抓住毒药,一把攥在了手中,远远扔了出去,然后把脸埋进了玉栀怀里。 片刻之后,玉栀觉得不对,林佳似乎隔着衣服在亲她…… 她笑着要推开林佳,这才发现林佳已经趴在她身上睡着了。 玉栀这才想起来,林佳怕是三天没有睡过了…… 她拉起薄被盖在了林佳身上,然后凑过去在林佳温暖柔软的唇上吻了一下,很快就依偎着林佳也睡着了。 她也很久没睡了。 一直到了十天后,林佳这才收到了杨欣和胡英志统计的资料。 这次归真教叛乱,因为林佳的政策是“只有死掉的归真教徒才不杀人”,因此全军将士与归真教徒作战的时候全力以赴,归真教徒死亡二十二万余人,汉人百姓被杀五万余人,士兵阵亡三千余人。 一直到云州彻底恢复旧观,已经是六月底了。 林佳一直驻扎在云州,随时平定归真教余孽的叛乱。 韩青正在别业的书房内看书信,美景进来禀报道:“大人,吴奈何求见!” 吴奈何是贺傅祥粮栈的掌柜,也是韩青的亲信。 韩青头也不抬道:“让他进来吧!” 吴奈何一进书房,就给韩青行了个礼,起身后满脸堆笑:“大人,现在云州城就咱们一家生意,如今粮价越来越高,外地的粮食一时又运不来,大人可要发一注大财了!” 韩青含笑道:“那我就等着喽!” 等收到银票,他再回京城好了。 这日林佳正与玉栀一起在书房里读书,阿青在外面禀报:“大人,云州知州蔡志成大人求见!” 玉栀笑嘻嘻拿起自己在看的书,道:“我去屏风后等着去!” 片刻后云州知州蔡志成就进来了。 寒暄几句后,蔡志成便开始诉苦:“大人,如今云州各个粮栈的粮食都卖空了,只有贺傅祥这个粮栈还有粮食,百姓缺粮,粮价暴涨,是暴乱前的十倍,州粮库的粮食已经全都抛出去了,可是杯水车薪,根本救不了急啊!” 蔡志成离开之后,玉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阿佳,那个贺傅祥粮栈的老板是谁?为何城中别的粮栈都没了粮食,只有贺傅祥还在卖?可以从贺傅祥老板哪里下手!” 林佳略一思索,道:“贺傅祥的幕后老板是韩青。” 玉栀闻言,抬眼看向林佳:“难道韩青想把粮价哄抬上去,好大赚一笔?” 林佳微微一笑,温柔凝视着玉栀:“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他其实心中早有主意,不过想看看玉栀的想法。 玉栀脸上现出深思之色:“若能短时间内调集大批粮食过来,然后低价赊给云州城中各个客栈,那么粮价一夜之间就会暴跌,而那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的人会落得血本无归!” 林佳笑了起来,秀长的凤眼满是狡黠:“战前我就调集了大量军粮屯在军营之中,看来囤积居奇的那人真的要血本无归了!” 玉栀不禁笑了起来,道:“韩青这家伙要倒霉了!” 她正在笑,忽然捂住了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如此幸灾乐祸!” 林佳凝视着玉栀笑了起来。 他囤积的粮食都是军粮,原本就该卖掉等秋粮下来换成新粮了,因此价格很低,一定会把韩青给压得吐血的。 第二天清晨,各个粮栈的运粮车排成长队来到城外军营,借贷了大批军粮运往城中。 三天时间内,城中粮价暴跌到了接近暴乱前的程度。 韩青接到消息,当即明白中了林佳的计。 他吩咐吴奈何:“也跟着抛售吧!” 起码要把他投入的五十万两银子捞回一部分。 贺傅祥一开始抛售粮食,城中各个粮栈接到消息,当即把价格压得更低,贺傅祥只好继续压价。 到了最后,韩青发现自己自己亏得太多了,当即停止售粮。 吴奈何脸色苍白:“大人,咱们总共赔了三十万两白银!” 韩青平生最爱的便是银子,此时心如刀割,道:“这次是我失策了,没想到林佳囤积了那么多该更换的军粮……” 他面色如常:“这次我认栽了,你下去吧,好好经营云州的生意!” 吴奈何见韩青没有责怪,松了口气,退了下去。 韩青第二天就离开了云州,回京城去了。 他最大的靠山就是朱皇后,不敢离开朱皇后太久,以防朱皇后移情别恋。 这日早上起来,玉栀发现自己腿上前几日冒出来的小红点变得越老越大,腿上奇痒无比,忙叫林佳来看。 林佳凑过去看了看,命人请了刘先生过来。 刘先生看了后道:“云州气候过于潮湿,玉姨娘不适宜云州的气候,等回了京城,自然就好了!” 林佳蹙眉道:“能治么?” 刘先生叹了口气道:“即使调制了药膏,也是治标不治本,早晚还会复发!” 刘先生离开之后,林佳拿了药膏给玉栀涂抹着。 玉栀轻轻道:“阿佳,我想念京城了!” 她其实很喜欢云州,可是玉栀清楚得很,永泰帝无子,确立皇位继承人之事已经提上了日程,而林伦一直守在京城,必定近水楼台先得月,林佳在外面立了再多功劳也是徒然。 见林佳默然不语,依旧给她抹药,玉栀便道:“阿佳,林伦在京城呢!” 林佳抬头看向玉栀:“你放心吧!” 他早已经命人给他的老师韩离写过信了,也给永泰帝递过密折了,应该快回京城了。 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依偎进林佳怀里,轻轻笑了起来。 帮玉栀抹过药后,林佳去了军营。 他端坐在书案后,含笑看着左右两边的圈椅上坐着的这些将军,心中满是得意。 他这些将军,大都是年轻将领。 林佳一直坚持提拔年轻将领,因为他知道如今大周的军队将领出现断层,军队里能作战的将军青黄不接,若有敌国入侵,就会非常可怕。 会议结束之后,众将军簇拥着林佳往军营边的林宅走去。 此时已近傍晚,晚风吹拂,林佳穿着薄薄的玉白夏袍,腰间围着碧玉带,袍子被风吹得飒飒作响,越发显得身材细条玉树临风。 兰真等人走在后面,看着林佳的背影,心里都充满了崇拜。 林大人瞧着单薄,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臣服,那俊美文弱的身体里,却承载着一个极为强悍的灵魂。 因此对于这位年轻大帅,这些将领没有一个人敢违背他的命令。 众将簇拥着林佳进了外书房的客室,见客室内酒席已经摆好,便各自洗手纷纷落座。 众人刚饮了几杯,正在说笑,便听到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大人,陛下的信使到了!” 林佳闻言,心脏怦怦直跳,当即带着众将迎了出去。 前来传旨的正是丁公公。 丁公公见林佳出来,当即微微一笑,展开了圣旨。 玉栀正在内书房临帖,寒林急急跑了进来,满脸通红,眼睛亮晶晶的:“姨娘,刚才阿岚过来,说——” “说什么呀?”玉栀见她喘气,含笑问道。 寒林缓了口气,这才道:“恭喜姨娘,阿岚说丁公公前来颁布圣旨,大人他……他升了京畿防御使,要调回京城了!” 玉栀闻言,整个人呆住了,欢喜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个半月后,新任京畿防御使林佳自水路回到了京城。 住在延庆坊林府的老太妃得知林佳回来的消息,不由笑了,吩咐管家李福:“你带着人去运河码头迎接我的乖孙去吧!” 李福出去之后,李王妃看向老太妃:“姑母,林佳又升官了!” 老太妃笑了笑,道:“咱们不是把林仪也带来了么?” 李王妃这才不说话了。 若是她的儿子林仪成了皇太子,那区区林佳又算什么! 三章合为一章哟~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新的考验 林佳的船队停泊在了运河码头。 在众将簇拥下下了船之后,林佳淡淡看了跪在地下请安的李福一眼,吩咐李瑞和阿岚:“你们护送女眷回府吧!” 李瑞和阿岚答了声“是”,点齐五十名亲兵,送着着玉栀等女眷乘坐的马车回延庆坊林府去了。 李福在林佳这里碰了壁,却面不改色,骑着马带着几个从青州带来的家丁跟了上去。 林佳则带着兰真、邱玉生等七位将军,随着永泰帝派来迎接的官员进宫面圣去了。 玉栀一行人的马车驶进了林府的大门,一直沿着东边的甬道驶到了月亮门外,这才停了下来。 夏妈妈带着冬梅和爱梅等在月亮门前,见马车停下,忙笑眯眯迎了上来。 待玉栀被寒林扶下马车,夏妈妈带着冬梅和爱梅上前行礼:“给玉姨娘请安!” 玉栀眼波流转,含笑看了夏妈妈一眼,见夏妈妈身后立着一个大眼睛瓜子脸生得甜丝丝的女孩子,正是于爱梅。 她知道如今不再是当年了,她和于爱梅的立场早已不同,便含笑道:“都起来吧!” 于爱梅涂了香膏的嘴唇抿了抿,垂下了眼帘。 夏妈妈笑容慈祥:“玉姨娘,老太妃和王妃如今住在后花园的暗香院,您是现在就去见老太妃和王妃,还是等会儿再去?” 玉栀笑盈盈道:“妈妈,我随着大人从云州千里而来,一路风尘,这就去见老太妃和王妃未免不恭,不如回听松院洗漱一番,换了衣服再去给老太妃和王妃请安,方是妥当!” 夏妈妈原以为玉栀会屁滚尿流巴结老太妃,一回府就去请安的,没想到玉栀不卑不亢拒绝了。 她笑了笑的,道:“姨娘说的有理,我这就去回禀老太妃和王妃!” 玉栀笑容和煦:“多谢夏妈妈!” 就要进月亮门了,玉栀回头看了李瑞一眼:“李瑞也跟上吧!” 夏妈妈皮笑肉不笑:“玉姨娘,让男子进入内宅,不合适吧?” 玉栀嫣然一笑,,凑到夏妈妈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妈妈,李瑞是宫里的太监,被陛下派来在内宅使唤的!” 夏妈妈神情一滞,很快又挂了了一丝笑意:“原来如此,是我多嘴了!” 李瑞面无表情跟在寒林和锦儿后面进了听松院。 进了听松院,玉栀见锦儿关上了大门,这才端端正正给李瑞行了礼,恳求道:“李瑞,等一下你陪我去后花园的暗香院见老太妃和王妃,好不好?” 虽然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不会明着弄死她的,可是玉栀知道王妃彪悍得很,疯起来谁都拦不住,因此请求李瑞跟着进去。 李瑞垂下眼帘,答了声“是”。 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容灿烂:“李瑞,多谢!” 待玉栀转过身往前走去,李瑞盯着玉栀的背影,眼中现出一丝痛苦。 回到明间,玉栀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吩咐锦儿:“我要洗脸,你去准备一下盥洗用具!” 待锦儿出去,玉栀又吩咐寒林:“去找些素净些的衣物首饰。” 寒林答了声“是”,见玉栀神情紧张,这是从未有过的,便轻轻问道:“姨娘,老太妃和王妃很厉害么?” 玉栀趴在黄花梨木小炕桌上,低声道:“她们弄死我,就像捺死一只小蚂蚁,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的!” 说罢,她叹了口气。 寒林听了,很担心玉栀,便道:“姨娘,咱们过去的时候,带上李瑞,李瑞那么厉害,我还没见过人单打独斗是他的对手!” 玉栀见寒林安慰自己,不由笑了,道:“你也小心点,咱们见机行事吧!” 寒林若有所思答应了一声。 玉栀伸手轻轻拍了拍寒林的手:“你去准备衣服和首饰吧!” 寒林答应了一声,自去准备了。 如今已经是中秋时节了,外面还有些热,屋子里却凉阴阴的。 玉栀倚着小炕桌坐在那里想着心事。 明间门上挂着细竹丝帘子,庭院里桂花的花香透过细竹丝帘子氤氲进了明间,好闻得很。 玉栀原本的那点怯意渐渐消逝了,取而代之的坚定和无畏——她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去保护林佳? 两刻钟后,打扮得清爽素雅的玉栀让锦儿看着门,然后带着李瑞和寒林往后花园的暗香院去了。 暗香院正房明间内热闹得很,从外面请来的说书的女先生正说得热闹。 老太妃坐在罗汉床上倚着靠枕听书,大丫鬟春花斜签着身子坐在那里为老太妃按腿。 李王妃坐在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挨着她坐的正是大姑娘林莉香。 二姑娘林桂息和三姑娘林兰姿坐在靠西墙摆着的圈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听书。 女先生说到好笑处,房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门上的碧色蝉翼纱被人从外面掀开了,夏妈妈带着爱梅和冬梅走了进来,屈膝行礼。 老太妃手里拈着一粒话梅,含笑道:“玉姨娘呢?” 夏妈妈含笑道:“启禀老太妃,玉姨娘说要先洗漱换衣,然后再来见您和王妃!” 老太妃把那粒话梅放进了嘴里,慢慢含着。 李王妃冷笑了一声,道:“不过一个姨娘罢了,什么夫人、姨娘,都不过是妾,什么劳什子,还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三姑娘林兰姿是许夫人所出,听了李王妃的话,垂下眼帘,没有做声。 老太妃看了李王妃一眼,看在几个孙女的面上,没有直接怼回去。 玉栀带着李瑞和寒林进了后花园,在灿烂的秋阳中往暗香院走去。 到了正房前面,玉栀见老太妃的贴身大丫鬟冬梅和爱梅立在帘外,而王妃的贴身丫鬟雪梨也在,便知道李王妃也在明间里。 她深吸一口气,背脊挺直向前走去。 冬梅最恨玉栀占住了二公子林佳,因此见玉栀过来,故意装作没看到。 爱梅见冬梅这样,犹豫了片刻,这才迎了上去:“玉姨娘,您先等一会儿,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玉栀含笑道:“多谢!” 片刻后,爱梅掀开帘子出来道:“姨娘请进去吧!” 她掀开了蝉翼纱帘子,请玉栀进去。 玉栀让李瑞候在外面,自己带着寒林进去了。 玉栀一进去,便看到正前方的紫檀木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妇,面色红润妆容严整,约莫五十来岁,正是林佳的嫡亲祖母李老太妃,而靠东墙坐着李王妃,便上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见过老太妃、见过王妃!见过各位姑娘!” 老太妃笑容和煦温暖:“是玉姨娘吧?起来吧!你伺候阿佳辛苦了!” 玉栀这才起身,含羞立在那里。 老太妃精心妆饰的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温声道:“玉姨娘,过来让我瞧瞧!” 玉栀温柔地答了声“是”,走到老太妃身边,立在那里让老太妃看。 老太妃以前在青州郡王府倒是见过玉栀,不过早就忘记了,握着玉栀温暖柔软的手,此时细细打量着。 玉栀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身材高挑,肌肤雪白粉嫩,眉目精致如画,一双大眼睛盈盈含水,穿着浅绿罗衣,系了条素白缎裙,愈发显得身材窈窕娉娉袅袅,看上去如一朵盛开的雪白栀子花一般,又美又娇又雅致。 老太妃含笑道:“生得倒不错,也算能配上阿佳的容貌了!” 大姑娘林莉香是李王妃的嫡女,今年刚十六岁,生得很像李王妃,大眼睛尖下巴,樱桃小口,美丽得很。 她淡淡道:“是啊,二哥生得实在是好,连京城最有名的小戏子都比不上二哥呢!” 老太妃装作没听到,拉着玉栀的手,絮絮问着林佳在青州的情形。 二姑娘林桂息也是李王妃嫡出,今年十四岁,肌肤微黑,生得有几分像父亲林涛。 她听了大姐林莉香的话,当即掩口笑了起来:“大姐真是的,瞎说什么大实话!” 玉栀原想装着没听到的,听到林桂息这样说,当即微微一笑,道:“两位姑娘说得对,二公子是生得好,听丁公公说,皇上说了,公子生得英俊高贵,京城的贵公子很少有人能赶上他呢!” 她此时“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是被她这么一说,好像林莉香和林桂息的原意就是赞美林佳生得英俊之极似的。 两姐妹齐齐“哼”了一声,因玉栀提到了永泰帝,她们不能再反驳,否则像是与永泰帝作对似的,又不能真的去问永泰帝是否说过这样的话。 老太妃笑着从发髻中拔下一支赤金葫芦簪插入玉栀的随云髻中,笑道:“听松院现如今都有谁侍候?” 玉栀一听便猜到老太妃是想找借口往听松院塞人,便恭谨一笑,先谢了老太妃的赏,然后道:“启禀老太妃,二公子素来爱静,嫌侍候的人多了心烦,因此听松院除了妾身以外,便是寒林和锦儿两个丫鬟了!” 老太妃往儿孙房里塞人的时候,从来都不允许拒绝的,因此似乎没听到玉栀的话一般,自顾自道:“阿佳如今也是从三品的高官了,眼看着该说亲事了,房里也得放几个人了!” 她含笑道:“春花、冬梅、爱梅,你们三个去收拾一下行李,等一会儿跟玉姨娘去听松院吧!” 春花、冬梅和爱梅答了声“是”,出列给老太妃磕了个头,这才退了下去。 李王妃含笑看着这一切,心里开心得很。 她好几次都想往林佳房里塞人,每每失败,没想到老太妃成功了,看来还是姜是老的辣啊! 玉栀又陪老太妃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含笑告退,带着新得的三个通房丫鬟春花、冬梅和爱梅回听松院去了。 林佳带着麾下七位将领,随着丁公公进了皇宫。 到了玉堂殿,兰真等人候在外面,林佳跟着丁公公进了玉堂殿。 永泰帝端坐在御塌上,比先前清瘦了些,眼下有些青晕,似乎状态不佳,一双与林佳一模一样的凤眼静静凝视着林佳。 林佳穿着藏青斗篷,愈发显出了细条的身段,他行罢礼抬头看向永泰帝,发现永泰帝瘦了不少,当下眼睛便湿了:“皇伯父,您……您怎么了?” 永泰帝见林佳真情流露,心里也是一阵酸涩,道:“过来,到皇伯父身边来!” 林佳走了过去,挨着永泰帝在御榻上坐了下来。 永泰帝眼睛湿润了,细细打量着林佳,见他虽然依旧清瘦,可是气色比去云州之前好多了,便笑了起来,道:“在云州怎么样?” 林佳闻言,起身跪在了永泰帝身前,声音黯哑:“皇伯父,您不知道……不知道归真教有多血腥……侄儿亲眼看到他们拿着砍刀,疯了一般冲进百姓之中大肆砍杀,连女人和幼童都不放过……到处都是血……” 他抱着永泰帝的腿,叫了一声“皇伯父”,把脸埋在永泰帝的膝上无声哭了起来。 永泰帝知道林佳从小胆小,而且晕血,一想到林佳在云州平叛,见过那么多血腥场面,不知道受了多少惊吓,他的心里就一阵酸楚。 永泰帝抚摸着林佳单薄的脊背,心里满是凄惶,眼泪顺着鼻翼流了下来——这样文弱善良胆小的的林佳,能够接过大周这千疮百孔的天下么? 林佳含泪抬头看向永泰帝,声音哽咽:“皇伯父,侄儿不负您的期望,歼灭了反叛的归真教徒共二十二万人,相信归真教二十年内难得喘息之机!” 永泰帝看着林佳,眼睛含着泪笑了:“阿佳真不愧是朕的……侄儿,做得好!” 林佳泪眼朦胧望着永泰帝,薄薄的眼皮泛红,脸上眼泪纵横,好似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受了无数委屈的小孩子,终于见到了自家大人,带着哭腔道:“皇伯父,朝中很多人看不惯您疼爱侄儿,您一定要保护侄儿!” 永泰帝心里酸楚到了极点,他一手扶着林佳的脸,一手拿着帕子,把林佳脸上的泪都擦去了,这才道:“阿佳,你放心,朕会为你做主的!” 林佳含着泪笑了。 永泰帝接过丁公公递过来的新帕子,笑着扔给了林佳:“多大的孩子了!自己擦鼻涕!” 林佳用帕子捂住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接见了兰真等人之后,永泰帝又与林佳谈了一会儿,这才让林佳带着麾下的将军们退了下去。 林佳离开之后,永泰帝静静沉思着。 按照那些言官的说法,林佳便是一个杀人魔王了;可是永泰帝无论怎么看,都不相信他的阿佳是个杀人狂! 他的阿佳是多么善良、懂事、温润如玉啊! 这样乖巧懂事的阿佳,他这做长辈的,可得多多疼爱阿佳。 丁公公见永泰帝坐在那里沉思,不敢打扰,便静静地侍立一侧。 永泰帝思索片刻,吩咐丁公公:“阿佳过几日就要开始履职了,你去给他好好准备官服玉带!他不是有一个宠妾么,多赐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送过去!” 丁公公答了声“是”,自去准备。 天色渐晚,玉栀端坐在听松院明间的罗汉床上,对立在前面的春花、冬梅和爱梅说道:“大人的规矩很大,你们在郡王府的时候应该知道,侍候的人若是犯了大人的规矩,轻则扇脸,重则杖刑,可不是好躲的!” 春花和爱梅垂眉敛目立在那里,都答了声“知道了”。 偏偏冬梅自认为是老太妃赏赐的,区区一个姨娘奈何不了自己,因此故意搬出林佳来吓自己,所以她立在那里,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并不说话。 玉栀才不和她计较,刚吩咐寒林把林佳的家规宣读了一遍,便听到锦儿在外面禀报:“姨娘,大人回来了!” 冬梅闻言一喜,不由自主就扭头看了过去。 玉栀全看到了眼里,嫣然一笑起身道:“你们随我去迎接大人吧!” 她们刚出正堂,迎面就遇到了林佳。 林佳穿着素白锦袍,腰围黑玉带,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整个人俊雅清冷如从月光中走出,冬梅一见,不禁芳心一荡,眼睛似粘在了林佳脸上一般。 第一百四十章 终成好事 【旗.】,热门免费阅读! 林佳看到玉栀身侧立着的冬梅、春花和爱梅,心里早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见玉栀带着她们屈膝行礼,林佳便走了过去,口中道:“都起来吧!” 进了明间,林佳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玉栀指挥着冬梅和爱梅服侍林佳用香胰子净了手,又接过寒林递过来的清茶,恭谨地奉给了林佳。 林佳端着茶盏饮了一口,随手把茶盏放在了手边的小炕桌上,眼波流转看了玉栀一眼,眼睛亮晶晶的,似集聚了无数的小火苗。 玉栀接收到了林佳的信号,抬眼看了看立在明间内的寒林、冬梅、爱梅和春花,含笑道:“你们下去吧,叫你们了再进来!” 冬梅偷偷觑了林佳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端坐在那里,俊脸凝霜,不敢停留,便匆匆随着寒林她们施了个礼,一起退了下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玉栀和林佳,玉栀这才走到林佳身边,探身过去看林佳的眼睛,伸手摸了摸,轻轻道:“怎么有些肿?” 林佳嗅到了玉栀身上清雅的栀子香,心中挥之不去的凄惶孤独这才慢慢散去,一向坚强的他突然变得软弱起来,把脸埋进了玉栀怀中,喃喃道:“玉栀,我好累……” 他自然知道他在云州平叛期间,朱皇后及西北朱氏的人,李王妃及她的娘家李氏的人,都在不停地弹劾他,而他唯一能依仗的,便是永泰帝对他莫名其妙的疼爱了…… 玉栀解下了林佳头上的玉冠,把他的长发解开披散了下去,轻轻捋着林佳柔滑乌黑的长发,轻轻道:“你是不是担心敌人太多太强大?” 林佳轻轻“嗯”了一声,脸贴在玉栀胸前,沉浸在玉栀胸前人眩晕的触感,以及玉栀那里氤氲的令他血脉贲张的体香之中。 玉栀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根本没有察觉林佳已经变得急促炽热的呼吸。 她抚着林佳的长发,低低道:“阿佳,三年前你还在照县,担任七品的知县;三年后的你,已经是手握十四万精兵的从三品京畿防御使,你会继续前行,直到走到你想到达的那个位置……” 林佳一心二用,口中“嗯”了一声,双手却隔着衣服握住了玉栀胸部,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玉栀羞得满脸通红,推开林佳便转身进了卧室。 林佳起身跟了进去,从背后抱住了玉栀,低声道:“玉栀,我的药已经停了,刘先生说可以了……” 玉栀被林佳抱着,只觉得浑身酥麻,难以站立,只得软软地倚在林佳身上。 林佳意识到了玉栀的变化,抱起玉栀向床边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玉栀睁开眼睛看林佳,发现林佳俊脸上出了一层晶莹的细汗,凤眼因为着急,也蒙上了一层水雾,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见林佳如此狼狈,玉栀不由自主笑了起来,旖旎气氛一扫而空。 林佳羞愧之极,翻身扯开锦被蒙住了脸。 玉栀见他这样,心一软,凑了过去,低声道:“你躺下去,我来吧!” 林佳听了,一下子掀开了锦被,咬了咬嘴唇,乖乖地躺在了那里,湿漉漉的凤眼可怜兮兮看着玉栀。 玉栀心中满是怜惜,附身吻住了林佳…… 不知过了多久,林佳抱住了玉栀,有些心虚,低声问道:“玉栀,你觉得怎么样?” 他不懂这些,但是也明白时间似乎太短了些。 玉栀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林佳:“你呢?” 林佳吻了吻玉栀,回味了好久,这才边想边道:“那一瞬间,我好似爆炸了一般,化成了千千万万个碎片,每个碎片都是极致的欢乐……好舒服……” 他眼睛亮晶晶看着身下的玉栀:“你呢?” 玉栀用手遮住脸:“我快疼死了!” 林佳:“……” 他心虚地把脸埋进玉栀身前,喃喃道:“对不起……” 玉栀感受到了林佳的变化,简直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推开林佳,敏捷地跳下了床,飞快地去了浴间。 春花、冬梅和爱梅随着寒林侍立在廊下,谁知等了一个时辰,里面也没有叫她们进去侍候。 冬梅实在是忍不住了,便笑着问寒林:“寒林,天都黑了,大人和姨娘怎么还不叫人进去侍候?” 寒林笑了笑,道:“我们是侍候主子的,主子叫我们,我们就进去;主子不叫,我们急什么?” 冬梅悻悻地斜了寒林一眼,走开了。 她走到春花身边,低声道:“什么玩意!还以为自己多高贵呢!” 春花抿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先前和林佳合作过,得了不少银子。 对春花来说,做不做姨娘无所谓,只要有钱挣。 小厮们进来挂了灯笼之后,正房里终于叫人了:“锦儿,你带着春花去小厨房取晚膳吧!” 锦儿在廊下答应了一声,带着春花离开了。 寒林带着冬梅和爱梅进去侍候,发现大人和玉姨娘并排坐在罗汉床上,便屈膝行了个礼。 屋子里弥漫着湿漉漉的薄荷气息,爱梅悄悄看了林佳一眼,见他长发湿漉漉披散着,在旁边枝形灯的照耀下,越发显得肌肤晶莹白皙,眉目浓秀,嘴唇嫣红,不由心里一动,忙低下头去。 爱梅再看了玉栀一眼,发现玉栀嘴唇微肿,眼睛水汪汪的,一看就是刚刚和男人亲热过的模样,心里不由一阵酸涩。 她的起点可是比玉栀要高的,偏偏玉栀幸运,被分到了二公子屋里,还成功爬上了二公子的床,成了二公子的姨娘,二公子短短两三年就升到了从三品,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爱梅越想越难受,不知不觉把手中的帕子拧得皱皱巴巴的。 玉栀看到了爱梅在拧手中的丝帕,却装作没见到。 她能够想到爱梅在想什么,可是她并没有打算把林佳让给爱梅,虽然她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玉栀瞟了一边坐着的林佳一眼,心道:我可以借银子、首饰和衣服给爱梅,但是林佳除外! 用罢晚饭,林佳要去外书房,漱罢口就起身出去了。 因为房里住进了外人,所以林佳命人在听松院门口设了一个门房,在门房里负责传话的是一个才十岁的名叫阿玄的小厮,是阿青亲自调教的,机警聪明,反应很快。 林佳过去的时候,阿青阿岚正坐在门房外和阿玄说话,见林佳走过来,三个人忙起身行礼:“见过大人!” 林佳一边走,一边吩咐阿青:“请刘先生去外书房见我!” 阿青答应了一声,和阿岚一起打着灯笼引着林佳往外书房去了。 林佳正坐在书案后给兴平郡王写回信,见阿青引着刘先生进来,便起身去迎。 刘先生因为治好了林佳的宿疾,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笑嘻嘻看着林佳:“大人请我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林佳垂着眼帘,脸渐渐红了。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是耐不住了,便凑到刘先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刘先生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直往林佳下腹看。 大人看着挺秀气的啊,怎么本钱如此雄壮?居然令玉姨娘受伤了? 林佳恼羞成怒,俊脸通红:“看什么看?” 刘先生陪笑道:“我知道了,这就去配药膏!” 他拿起茶盏品了一口,发现是顶级的铁观音,便笑眯眯道:“大人,陛下又赏你茶了?” 林佳蹙眉瞅了刘先生一眼,恨不得拿鞭子抽他一顿,让他耽搁时间。 可是林佳毕竟理智得很,他强忍着揍刘先生的冲动,吩咐阿青:“把陛下今日赐的茶叶拿出来一匣子给刘先生!” 刘先生喜滋滋抱着盛铁观音的碧瓷匣子,欢欢喜喜道:“我这就去配药膏,配好就送过来!” 林佳心急,便吩咐阿岚:“阿岚,你跟着刘先生过去,待药一配好,就送到听松院门房,等我回去再给我!” 阿岚一向沉默,他答了声“是”,跟着刘先生出去了。 林佳写完信,这才起身带着阿青往后花园去了。 大周以孝治国,不管怎么不愿意,他还是得给祖母和继母请安。 第一百四十一章 山雨欲来 暗香院中灯火通明。 林佳进了明间,端端正正给老太妃和李王妃行了礼:“见过老太妃、王妃!” 老太妃一脸慈祥的笑,亲自起身扶了林佳起来,挽着他的手让他挨着自己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絮絮道:“我的阿佳,你如此忙碌,还来给祖母请安,祖母知道你孝顺……” 林佳脸上始终保持的微笑,似乎是世上最依恋敬仰祖母的孙子,可是在他的心里,却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他一直以为,李玉洁虽然对他苛刻,可是作为李玉洁的姑母,老太妃还是很公正的。 可是经过了在青州别庄发生的事情,他彻底明白了,在老太妃的心里,他这个嫡长孙是可有可无的,若是他挡了林仪的路,老太妃不介意亲手除掉他! 祖孙俩谈了一阵子体己话之后,老太妃这才入了正题:“阿佳,你看你如今瘦的,祖母看了心疼坏了!祖母瞧你房里人太少,怕照顾不好你,便把我身边顶尖的丫鬟挑了三个过去,放在房里侍候你!” 林佳一脸恭谨:“多谢祖母挂念孙子!” 出了暗香院,林佳脚步顿了顿,然后昂首出了后花园,带着阿青往听松院去了。 玉栀安排冬梅和春花住在西厢房,爱梅则住进了东厢房的南暗间,而寒林则带着锦儿住在东厢房的北暗间。 安排妥当之后,玉栀便打发锦儿带着冬梅、春花和爱梅回去收拾行李铺盖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寒林和玉栀。 寒林想起玉栀是每晚临睡前都要出去散散步的,即使在船上,也会趁天黑在甲板上散会儿步,便提醒道:“姨娘,您要不要去散步?” 玉栀答应了一声,起身正要出去,可是下面酸涩难受,针扎一样疼,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算了,明天晚上吧,今晚有些累!” 她倚着锦缎靠枕歪在罗汉床上,低声道:“寒林,冬梅她们三个都是老太妃的人,是老太妃和李王妃安插进来的钉子,你和锦儿得小心着点!” 寒林微微笑了,轻轻道:“姨娘,还用您说?我已经和锦儿说过了!” 玉栀听了,这才放心了些,道:“你再去交代门房的阿玄一声,冬梅她们若有什么动静,一定要悄悄报你!” 寒林答应了下来。 夜渐渐深了,外面起了风,吹得庭院里的一棵梧桐树的叶子“飒飒”直响,为这秋夜平添了几分凄凉。 玉栀有些累,便先进卧室在床上躺了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发现有人亲她,顿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发现是林佳。 床头小几上放着琉璃罩灯,莹润灯光下林佳的脸越发的好看,睫毛浓密纤长,掩映得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越发清澈,嫣红的仰月唇紧紧抿着,仿佛在和人生气一般。 玉栀心知林佳必去见了老太妃和李王妃,怕是心里正不好受,顿时怜惜起来,伸手摸了摸林佳的脸颊,笑嘻嘻道:“阿佳,张开嘴,让姐姐看看你的小虎牙!” 林佳顿时被玉栀都笑了,真的张开嘴让玉栀看他的小虎牙。 玉栀装模作样看了看,见林佳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这才道:“我瞧今夜要下雨,你快洗漱一下,也睡下吧!” 林佳压在玉栀身上,嗅到了玉栀身上的幽香,身体不由自主又有了反应。 玉栀发现了林佳的反应,当即夸张地抬手掩住了嘴,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的天!我都受伤了,你还是人么?” 林佳全身的血都往脸上涌,脸热得都发烫了,他正要落荒而逃,可是手腕被硌了一下,这才想起袖袋里放的药膏,忙取了出来让玉栀看:“我让刘先生给你配的药膏,可以……消肿……化瘀……”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秀长的凤眼亮晶晶看着玉栀。 玉栀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把林佳往下推,一边道:“那我去浴间抹药!” 她那里真的太疼了,不用药怕是不行。 林佳却赖在她身上不肯下来:“我……我帮……帮你吧!” 玉栀见林佳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显见很是坚决,眼珠子一转,便想出了一个法子,笑嘻嘻道:“那你先去浴间用香胰子把手好好洗洗吧!” 林佳以为玉栀答应了,忙从玉栀身上翻了下来,往浴间去了。 玉栀忙起身去明间,在寒林的服侍下用香胰子洗了手,然后去内书房抹了药,这才得意洋洋回卧室去了。 林佳做事一向认真,他细细地用香胰子洗了好几遍手,这才出了浴间,谁知一出去便迎上了得意洋洋的玉栀:“我自己抹过药了!哈哈!” 见玉栀如此得意,林佳心生一计,突然拦腰抱起玉栀,走到床边,把玉栀放在了床上。 玉栀好奇地问:“你想做什么?” 林佳跪在她身前,一本正经道:“我不放心,再给你抹一遍药!” 玉栀快要被他给吓死了,急急挣扎着要逃走。 林佳笑着试图压制她,谁知玉栀力气极大,很快就把林佳翻在了床上。 她骑在林佳身上,得意洋洋道:“你没我力气大吧!哈哈!快求饶!” 见玉栀得意,林佳顿时也笑了起来。 和玉栀在一起,他真的好开心! 两人闹了一阵子,都出了一身汗。 玉栀道:“要不要洗个澡?” 林佳正要答声“要”,玉栀已经拉着锦被躺了下来:“好累,明天早上再洗吧!” 她很担心林佳要洗鸳鸯浴! 见玉栀如此,林佳笑着躺了下来,抱着玉栀,很快就睡着了。 床头琉璃罩灯里的蜡烛烧完之后,也自己熄灭了,卧室里暗了下来,只有淡淡的栀子花香流荡着。 夜间下起了小雨,早上醒来还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今日韩离要来给林佳上课,玉栀断不肯放过这样的学习机会,便穿了小厮装束,打着伞跟着林佳去外书房了。 冬梅、春花、爱梅、寒林和锦儿立在廊下,目送林佳和玉栀消失在松林之后,都放松了下来,各做各的事去了。 寒林闲来无事,便带着锦儿坐在廊下的暖阁里做针线,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门。 到了上午,雨越发大了,春花觑了个机会,打着把油纸伞出去了。 阿玄正坐在门房内练字,见春花过来,忙放下笔探头道:“春花姐姐去哪里呢?” 春花笑眯眯道:“我想用薄荷泡茶,去园子里采些薄荷去!” 阿玄双手托腮,看着春花出了听松院大门,然后左转往北去了。 他冷笑了一声,心道:怕是去暗香院找主子回报去了吧! 老太妃立在西暗间窗前看外面被雨打湿的芭蕉,夏妈妈陪着她立在那里。 春花轻轻道:“二公子非常宠爱玉姨娘,简直是恨不得与玉姨娘合二为一,就连二公子去跟太子太傅韩大人读书,玉姨娘也换了男装跟着去了……” 老太妃带着护甲的手指在雕花窗子上敲了敲,道:“他很依赖玉姨娘?” 春花点了点头:“启禀太妃,看着是这样的!” 老太妃想了一会儿,有了一个主意,便和夏妈妈春花细细说了一遍。 夏妈妈和春花听了,都有些惊讶,却都答了声“是”。 雨下了好几天,到处湿漉漉的,韩青也没法出门,便在书房里提笔画画。 良辰立在一边侍候,认出了韩青画的正是玉栀,便轻轻道:“大人,您既然心心念念,不如想个法子,把她弄到手!” 韩青抬眼看向良辰,桃花眼幽深难测:“你有办法?” 良辰笑眯眯道:“大人,奴才已经收买了一家人,这家人的闺女叫春花,如今在玉姨娘房里侍候!” 韩青闻言,眼睛一亮:“是么?那我们来想个法子吧!” 第二更哟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阴谋诡计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九月。 这日上午玉栀在内书房读书。 寒林在房里侍候,冬梅和爱梅在廊下做针线,锦儿和春花则在院子的西南角晾晒洗好的衣物。 玉栀读了一会儿之后,拿起笔开始写读书笔记。 她刚写了几个字,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阿玄的声音:“启禀姨娘,府里大门的门房过来禀报,说有人自称是春花姐姐的爹娘,要见春花姐姐!” 玉栀闻言,放下笔,吩咐寒林:“你去叫春花过来!” 春花很快就过来了,听说爹娘来了,她一脸惊喜:“姨娘,奴婢正想念爹娘了,没想到爹娘就过来看奴婢了!” 玉栀微微一笑,总觉得春花的表情不太对——这惊喜表达得太夸张了,从没有表情到惊喜,其中一点过渡都没有! 她吩咐寒林:“寒林,你陪着春花去看看吧!若是春花的爹娘,他们千里迢迢过来看女儿,实在是辛苦,拿十两银子赏给他们!” 寒林答了声“是”。 春花一脸感激屈膝行礼:“多谢姨娘!” 她眼睛闪烁看着玉栀,试探着道:“姨娘,奴婢爹娘远道而来,奴婢能不能……” 玉栀含笑看向春花:“能不能什么?” 春花眼睛滴溜溜转:“请姨娘开恩,让奴婢陪爹娘逛半日?” 玉栀把紫毫笔放在了笔托上,端起放在书案上的素瓷茶盏饮了一口,心中却在思索着。 在青州的时候,按照郡王府的规矩,倒也没有不让丫鬟与爹娘团聚。 想到这里,玉栀含笑道:“既然你爹娘大老远来一趟,自然该叙叙亲情的,你陪她们半日吧,晚饭的时候再回来!” 春花眼睛亮晶晶的,屈膝谢了玉栀,先回去收拾体己去了,难得见爹娘一面,自然该把攒的料子和银两给爹娘拿回去了。 另外她寻找爹娘还有一事,老太妃要做一件事,需要有人跨江过县走远路,却不敢用自己的亲信,怕被林佳发现,因此交代让她想办法联系家人,没想到信刚送出去,爹娘这么快就巴巴来了。 春花离开之后,玉栀吩咐寒林:“你跟着去好好看看!” 寒林答了声“是”,道:“春花和家里人感情很深,平常根本舍不得花银子,都攒了下来,预备捎到家里给爹娘和弟弟花用!” 玉栀微一沉吟,道:“你仔细些,不要放过蛛丝马,让阿橙派人跟上去看看!” 春花和寒林一起出了听松院,沿着东边甬道出了月亮门,往大门口走去。 阿橙正陪着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等在那里。 这一家三口都穿着簇新的衣服,只是瞧着土气得很,一见到春花过来,这一家三口就笑着叫春花。 春花拎着裙子跑了过来,和爹娘弟弟哭成一团。 寒林拎着春花的包袱,立在一边细细观察着,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家人的样子——那个少年和春花生的很像,一个就像是亲姐弟! 春花一家四口离开之后,寒林忙让阿橙派了个不显眼的小厮跟了过去。 小厮跟出去之后,春花又问了阿橙几句,还是没有发现疑点,只得回去禀报玉栀。 玉栀正在提笔抄写一首《西江月》,听了寒林的禀报,她思索片刻道:“我们以后还是要提防这些,今日就算了。” 春花与爹娘和弟弟出了林府,这才问道:“爹娘,你们怎么过来了?” 春花娘满面春风道:“我的闺女,你是不知道啊,咱们青州乡下,娶个媳妇现在彩礼都得二十两银子,你弟弟春山看上了邻村的高家的姑娘,可是这姑娘的爹娘因女儿生得好又伶俐,见了媒人就狮子大开口,一口价——三十两银子!” 她叹息一声:“我们这不是没办法吗?只好来找你了!” 春花默然片刻,这才问道:“你们找到住处没有?” 春花娘笑眯眯道:“现如今正住在杏花街的金家客栈!” 春花眉毛挑了起来:“金家客栈?金家客栈可不便宜啊!” 春花娘牵着春花的手,一脸神秘的笑,一边走一边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等到了金家客栈,娘再细细和你说道说道!” 见春花一家四口进了金家客栈,被阿橙派去跟踪的小厮阿白立在客栈外面窥探着,可是春花一家人进了房间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春花随着爹娘一进客栈的房间,便看到屋子里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清秀少年,那少年见她进来,桃花眼微微一笑,甚是风流的模样。 她心跳快了些,一下子愣住了,忙看向爹娘。 春花娘神秘兮兮道:“春花,这是梁晓晨小哥,他有话要和你说呢!” 说罢,她一手拉着丈夫,一手拉着儿子春山,急急进里间去了。 梁晓晨笑容灿烂,从旁边的褡裢里掏出了两个金锭子,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缓缓道:“春花姐姐,我想请你帮个忙,若是能做到,这十两金子就送给姐姐!” 春花眼睛盯着那两个亮光光的赤金锭子,都有些移不开视线了,她竭力移开视线,看向这个自称梁晓晨的少年:“你让我帮什么忙?” 梁晓晨身子前趋看着她,桃花眼亮晶晶:“我们大人,想要得到你伺候的那位玉姨娘!” 春花闻言,不由一喜——老太妃是让她寻人把玉栀卖到千里万里外呢,没想到天上就掉下一个买玉栀的人! 她眼睛带着极度的渴望看向梁晓晨:“再加两锭金锭子,我保证能够做到!” 梁晓晨没想到这个丫鬟居然敢大包大揽,他看着春花满是贪婪的眼睛,低低笑了,把小几上的两个金锭子推到了春花那边:“这是订金,剩下的事成之后再付!” 见春花把那两个金锭子拿走,爱不释手捧在手里,梁晓晨冷笑一声,道:“我们大人位高爵显,你若是敢携了订金跑了,即使跑到天涯海角,我们大人也能把你们一家找出来碎尸万段!” 春花眼里满是笑:“放心吧,来,这位小哥,我们细细商议一番!” 用罢晚饭之后,林佳又出去见人了。 他如今是从三品的京畿防御使,应酬越来越多,比先前忙了许多。 玉栀正在看林府的账务。 虽然老太妃和李王妃也住了进来,但是负责开销的人还是林佳,因此还是由玉栀管着府里的内账,而外账则由李瑞管着。 玉栀刚看罢账本把账本合上,春花满面春风进来了,屈膝行礼:“多谢姨娘,奴婢见了爹娘和弟弟,陪着他们用了两顿饭才回来,多谢姨娘成全!” 玉栀把账本递给寒林,这才含笑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春花答了声“是”,抬眼看向玉栀,见她面带倦容,可是肌肤细白,眼睛水汪汪的,嘴唇鼓鼓的肿肿的,根本没涂香膏,可是嘴唇殷红莹润,令人老想咬上一口。 她打心眼里觉得玉栀虽然美,却也不算绝色,为什么林佳那么喜欢?还有那位叫梁晓晨的小哥的主子,愿意花那么金子把玉栀弄去? 真是奇怪! 春花接着往下看,看到了玉栀鼓鼓的胸部,心道:难道是因为胸大?还是玉栀有别的内秀? 玉栀见春花一直打量自己,便道:“怎么了?” 春花笑着道:“姨娘太美了,奴婢看得傻了眼呢!” 玉栀嫣然一笑,懒得谦虚了。 寒林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悄悄道:“姨娘,是阿白跟去的,说没发现什么异常!” 玉栀沉吟片刻,也没说什么。 她有一种直觉,觉得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今天只有一更哟~ 第一百四十三章 山中之夜 林佳还没有回来,玉栀有些坐不住,便起身道:“寒林,陪我去庭院里散散步吧!” 原先她晚上常常和林佳一起去后花园散步,如今老太妃和李王妃带着三位姑娘住进了后花园,她和林佳只得在听松院的庭院里散步了。 好在听松院是永泰帝亲自设计的,园林颇为可观,因此玉栀还算满意,依旧常常散步。 寒林忙道:“如今外面夜里有些冷,姨娘披上披风吧!” 她拿了件浅绿绣花缎面披风帮玉栀系上,这才一起出了明间。 如今现在正是深秋天气,夜间颇为凉爽,明月高悬,白泠泠的月光照得院子里亮堂堂的。 玉栀刚带着寒林转了一会儿,听到大门方向传来说话声,知道是林佳回来了,便带着寒林从小径上走了过去,迎上了林佳。 林佳正满腹心事大步而行,见行在前面打灯笼的阿岚被人拦住,忙停住了脚步,抬头见是玉栀,不由微笑起来,伸手挽着玉栀的手,向明间方向走去。 待林佳洗罢澡出来,见玉栀正坐在榻上看书,便走了过去,在玉栀身前坐了下来,让玉栀给他擦拭湿漉漉的长发。 擦拭罢长发,林佳伸手去摸玉栀的腹部。 玉栀被他摸得痒痒的,笑着挣扎着,口中道:“做什么呢?” 林佳轻轻道:“什么时候才能怀孕呢?” 玉栀闻言一愣:“你……想让我怀孕?” 林佳“嗯”了一声,环抱住玉栀,低声道:“只有你有了咱们的孩子,你的地位才会更稳固。” 玉栀蓦地想起林佳如今满了十九岁,永泰帝打算让他二十岁成亲…… 她的心瞬间有些酸涩。 片刻后,她依偎在林佳怀中,翘起嘴角笑了。 既如此,在她还能拥有林佳的时候,就开开心心在一起吧! 想到这里,玉栀笑容转为灿烂,轻轻推倒了林佳,压在了林佳身上。 旁边琉璃罩灯柔和的光晕照在林佳脸上,灯下看美人,犹胜白日十倍,柔和灯光中的林佳,放松地躺在那里,俊俏的脸看上去好看得不似真人。 玉栀笑着吻了上去…… 林佳闭着眼睛,直觉一股酥麻从尾椎骨沿着脊柱往上蔓延,他再难忍耐,一翻身压住了玉栀。 到了最紧要的关头,玉栀睁开眼睛看着林佳,里面满是恳求。 眼睛媚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林佳被这样的眼睛看着,如何忍得?他的那双凤眼幽深难测,定定看着玉栀,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和玉栀细细碎碎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玉栀紧紧抱着汗津津的林佳,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又过了一阵子,她听到林佳声音沙哑:“玉栀,我明日要去兴州替陛下传旨,我把李瑞留下,让他保护你。” 玉栀愣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叮嘱了玉栀,林佳心里却依旧不放心,心中一片茫然。 去兴州传旨,一路骑马快去快回,赶得很,玉栀的身体怕是受不了,不然他也不会把玉栀留在府里…… 玉栀知道林佳在担心自己,拥紧林佳,把脸贴在了林佳颈后,轻轻道:“放心吧,我会保护自己的,若是你回来发现我不在,不用担心,我会回来找你的!” 林佳笑了起来,震得背脊都有些颤。 他低低道:“好!” 早上玉栀起身送了林佳出去,又回房补觉去了。 今日是十五,她得去给老太妃和李王妃请安,歇一会儿再去精神些。 玉栀到暗香院的时候,三位姑娘林莉香、林桂息和林兰姿正在陪着老太妃和李王妃坐着。 玉栀带着寒林走了进去,屈膝行罢礼,这才起身。 林莉香打量了玉栀一番,见她梳着简单的百合髻,穿着绣白玉兰浅绿对襟袍子,系了条和雪白曳地百褶凤尾裙,愈发显得身材玲珑玉面含春双目盈盈,不由心中不快,可是为了祖母安排的大事,只得笑着道:“玉姨娘,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商议一件好玩的事呢!” 玉栀侍立在那里,含笑看向林莉香,一双眼睛似会说话一般,等着林莉香的回答。 林莉香不由自主道:“听说城外庆仙庵的菊花开得甚好,祖母打算带我们去庆仙庵赏菊呢!” 林桂息性急,忙道:“玉姨娘,你也跟着我们过去吧,很好玩的!” 玉栀含笑道:“妾身倒是想去得很,只是——”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思索着不去的理由。 玉栀刚想出理由,正要说话,老太妃一脸慈祥的笑:“你这孩子,整日闷在府里怎么行?你有什么事,说出来吧,我吩咐别人去做!” 玉栀不好推辞,只得答应了下来。 林莉香又道:“马车的位置足够大,除了你,还能盛下两个人,你带上春花和冬梅吧!” 玉栀并不答应,含笑道:“我素日离不得寒林的,这样吧,我带上寒林和春花吧!” 林莉香看了老太妃一眼,见她依旧含笑,便不再说话。 接到林府的人要带着玉栀去庆仙庵的消息之后,韩青不禁笑了起来,吩咐小厮美景:“你去让人把我外书房后面的小院子收拾齐整,到时候让她住进去!” 美景难得见韩青这么开心,当即答应了一声。 一想到玉栀快要到手,韩青有些心潮澎湃,又低头踱了几步,抬眼看向良辰和美景:“女子都喜欢什么样的闺房布置?” 良辰性子活泼,当即道:“不就是些淡雅些的浅粉、浅绿、浅紫色的绫罗绸缎,再摆放些金玉玩器,然后大人您再陪些小意,哪里有女人会不上钩?” 韩青一听,总觉得良辰话里话外好像是在侮辱玉栀,当即叱道:“混蛋,怎么能说‘上钩’?我们是郎情妾意!” 良辰:“……是。” 妈的,郎情妾意还要想办法把人家给抢过来? 良辰和美景不敢吭声,一起退了下去,自去安排。 这日上午,林府一行人好几辆华丽马车,由李福带着人护送着出城往庆仙庵而去。 进了花木葳蕤的庆仙庵,玉栀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她游目四顾,只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一直没有找到,心中更是不安。 如今正是菊花的花季,庆仙庵的园子里姹紫嫣红,各色名品菊花争奇斗艳,前来赏菊的高门女眷到处都是,热闹得很。 在前面导引林府一行人的尼姑颇为健谈,一边引着林府一行人走上了东边的红漆游廊,一边滔滔不绝介绍着:“……我们这里的后山又有三个小院,收拾得洁净收拾,专门招待径直的官家女眷,老太妃王妃请放心!贫尼给贵府安排的正是最南边的红枫院和红叶居,景色最美……” 玉栀表面上看着垂眉敛目,其实一直都支着耳朵在听,而且眼波流转,不停地在寻找那人的身影。 通往后山红枫院的游廊仿佛没有尽头,廊外是一株株高大的菩提树,树冠遮住了游廊的阳光,倒是凉爽得很。 终于到了后山的红枫院。 夏妈妈分配房间的时候,把老太妃、李王妃和林莉香姐妹三人都安排在了红枫院,然后含笑道:“红枫院没有空房了,劳烦玉姨娘带着两个丫鬟住在红叶居吧!” 玉栀心中怀疑,面上却不动声色,温顺地答了声“是”。 夜深了,玉栀侍候老太妃。李王妃以及三位姑娘用罢斋饭,这才带着春花和寒林往红叶居去了。 一个小尼姑打着灯笼,引着玉栀三人沿小路往红叶居而去。 闪过一个弯,小尼姑指着前面山林中的灯光道:“那就是红叶居了!” 玉栀抬眼看了过去,发现前方山影沉沉树木隐隐间灯火闪烁,还有些距离,不由道:“怎么这么远?” 小尼姑笑了:“我们庆仙庵是先隆庆太后修的,自是占地颇广!” 等进了红叶居,玉栀的脚都有些疼了,她晚饭根本没得吃,此时又累又饿,一下子就坐在了明间的罗汉床上。 小尼姑见状,便笑着道:“女檀越可是饿了?我给你取些素饼去!” 玉栀忙笑道:“多谢多谢!不过我们自己带的有!” 小尼姑又安排了一下就告退了。 寒林和春花收拾行李的时候,玉栀坐在罗汉床上想着心事。 此时夜已深沉,山中多风,外面风声呜呜,夹杂着山泉缓缓流动的潺潺声,似是近在耳畔,又似远在天边。 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总觉得这夜怕是不好过。 没过多久,寒林把红叶居厨房内洗涮干净,重新烧了水,泡了一壶普洱茶送了过来,又取出从府里带来的点心匣子,摆在小炕桌上让玉栀吃。 玉栀在春花的侍候下洗了手,看向小炕桌上摆的热普洱茶和精致点心,总算是松快了些。 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直觉整个人都热了起来,便又喝了几口,这才拿了一块绿豆梅花饼慢慢吃了起来。 春花和寒林便去卧室收拾去了。 茶是上好的普洱,点心是从易安斋买来的上好点心,玉栀慢慢吃着。 她拈起一块栗子馅的点心慢慢吃着,一边吃一边在思索着她安排的那个人到底来没有。 若是没来的话,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玉栀洗漱后,松了长发,倚在明间的熏笼上放松放松。 山中夜里冷得很,不过卧室里也有熏笼,实在是好多了。 春花趁玉栀和寒林在明间洗漱,悄悄进了卧室,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盛香料的小盒子,拿出了一块香饼投进了熏笼之中。 熏笼里原先是清淡的菊花香,这块香饼投进去之后,熏笼里渐渐散发出好闻的桂花香。 闻到桂花香之后,春花抿嘴一笑,轻手轻脚出去了:“姨娘,卧室的床铺好了,您现在睡下么?” 玉栀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好累,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春花嫣然一笑,和寒林一起服侍着玉栀进了卧室睡了下来。 她和寒林一起放下床帐,正要熄灭床头小几上的烛台,却听玉栀声音微哑:“灯别熄了,留着吧!” 春花答了声“是”,和寒林一起退了下去——她俩今夜住在西暗间。 已经到了子夜时分,距离红叶居不远的一座小院依旧灯火通明。 良辰用茶盘送了一盏清茶进了卧室,发现韩青已经换了衣物,脱了先前身上的骑装,换上了件玄色锦袍,腰束玉带,神态从容得意,俊秀雅致犹如谪仙。 他把茶放在了小几上。 韩青眼睛亮晶晶看向良辰:“我这样看着怎么样?” 良辰抿嘴笑了:“大人,您就算把人给弄了过来,到最后不是还得脱衣服么?何必脱裤子放屁多一事!” 韩青听他说话不中听,当即抬腿踹了过去。 良辰机灵得很,飞快奔了出去。 出了卧室门,他又探头道:“大人,外面那些人都准备好了!” 韩青得意一笑:“再等一会儿,等人睡熟了,咱们再过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偷香窃玉 卧室里流荡着桂花的芬芳,是韩青命良辰交给春花的香饼的味道,里面被良辰掺入了能够令女子身体酥软并助兴的药物。 床前的烛台没有熄,半透明纱帐内玉栀睡得正香。 韩青脚步轻轻走了过去,伸手把纱帐挂了上去,在床边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平躺在床上的玉栀,心道:玉栀睡觉时好乖! 他就着烛光,凑近端详着玉栀。 玉栀的嘴唇微肿,特别好看,令人很想吻上去。 此时玉栀身上的被子只盖到胸下,她身上穿着樱粉绣花寝裙,柔软单薄的丝绸软软地贴在身上,丰满的胸部极为明显,因为药物的作用,那两点已经明显突起…… 韩青想到了那日在野猪岭的山谷里,玉栀背着他的情景,一时心神激荡。 他起身脱了外衣,合衣上了床,侧身躺在那里看着玉栀。 看了玉栀一会儿之后,韩青凑过去在玉栀脸上吻了一下。 玉栀一下子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向韩青,一时呆住了。 韩青含笑凑过去又轻轻吻了一下。 玉栀这下子清醒了过来,身子瑟瑟发抖——她发现自己使不出力了! 韩青见她如此恐惧,心中颇为怜惜,便把玉栀揽到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玉栀的背。 玉栀蜷缩成一团窝在他的怀里,身子犹在瑟瑟发抖——她浑身发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韩青一边温柔地隔着衣服抚摸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安抚着:“玉栀,不要怕,等你成了我的人,我会疼你的……” 玉栀试着说话,想要借说话惊动睡在西暗间卧室的寒林,便竭力发声:“我……我……” 她竭尽全力,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带震动声。 韩青聪明得很,识破了玉栀的意图,一边抚摸着玉栀的黑缎一样顺滑的长发,一边得意洋洋道:“你喊啊!尽管大声喊,让人看看你我在做什么!” 春花已经熏晕了西暗间卧室玉栀的那个贴身丫鬟,红叶居孤零零在后山,别说玉栀叫不出声,就算她能够放声尖叫,怕是也没人能听到。 玉栀闻言,整个人被绝望攫住了。 她身子软绵绵的,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还能张开,一双碧青的妙目盈盈含泪,凝视着韩青。 韩青心里一颤,他怕自己心软,便不看玉栀的眼睛,侧身躺在那里,伸手去解玉栀寝衣的衣带,一边解一边道:“知道么?你那个叫春花的丫鬟,二十两金子就把你卖了!” 玉栀闭上了眼睛,泪珠一粒粒滑了下来。 她闻到了一股青竹气息,是韩青身上的气味,她眼泪流得更快了。 看着穿着玫红肚兜的玉栀,韩青早已有了反应,却并不着急。 从小他的性格就是喜欢的食物要慢慢品尝,喜欢的景物要慢慢欣赏,对于平生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他自然也要慢慢享用。 他伸手去摸玉栀的脸,发现玉栀的脸又滑又嫩又软,她的唇热热的,软软的,她的身子好软好香…… 不经意间,韩青对上了玉栀的眼睛。 玉栀不能说话,可是水淋淋大眼睛满是哀求看着韩青。 她已经有了反应,骨头一直麻酥作痒,身体空得可怕,亟需人来填满…… 可是玉栀从来没想过接受林佳之外的男人…… 看着满脸是泪的玉栀,韩青心脏阵阵收缩,一阵刺痛。 他不由自主移开了视线,凑过去吻了一下玉栀的脸。 韩青尝到了咸涩的味道——是玉栀的泪,她满脸都是泪。 韩青俊脸微红,眼睛幽黑深邃,盯着满脸是泪的玉栀,轻轻道:“你也想,不是么?” 玉栀眼泪越发流得快了,鬓角的头发已经被泪水打湿,湿漉漉的,在灯光中闪着光。 韩青看着玉栀的泪眼,心里一阵悸动,竟有些舍不得伤害她。 他起身坐在床边,怔怔看着玉栀。 李瑞过了子时,终于成功地潜入了庆仙庵的后山,终于找到了玉栀住的红叶居。 他一过来,就发现红叶居外面立着四个带着武器的黑衣人。 李瑞见状心里一沉——玉栀怕是出事了! 他不敢惊动这些人,终于觑了个机会,飞身而下,从虚掩着的明间门闪电般闪了进去。 李瑞一进去,便看到一个男人坐在玉栀床边,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当即就要飞身冲过去。 想到外面那四个黑衣人,李瑞竭力按捺住自己,定睛看了过去,寻找合适的机会。 这一看,他这才发现那个男人正是内务府总管韩青,而韩青身上衣服整齐,应该还没发生什么。 李瑞这才松了一口气,趁韩青专心致志和玉栀说话,悄悄靠近大床。 靠近了之后,他疾冲上去,一把制住了韩青。 韩青正要下手,却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人勒住了,顿时从云霄直落黄泉,他看着横在喉咙处的雪亮锋刃,那点旖旎之思顿时一扫而空,忙道:“有……有话好好说……” 玉栀看见了李瑞,眼中满是欢喜,熠熠闪光看着李瑞。 李瑞这才发现玉栀上衣已经被解开了…… 他心脏怦怦直跳,忙移开视线,胁迫着李瑞下了床,往外走去。 良辰和美景正陪着另外两个亲随在外面站着,发现一个黑衣人押着韩青出来,都愣在了那里,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刀。 李瑞把锋刃朝韩青颈部微一用力,韩青白皙的颈部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韩青当即看向良辰等人:“快往后退!” 良辰等人只得往后退去。 待他们走到了三丈之外,李瑞突然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玉质的小葫芦,咬开塞子,举起小葫芦对准韩青的嘴,把里面的药粒全喂了进去,然后用力一拍。 韩青一仰脖子,那些小药粒不由自主全咽了下去。 原本一直很镇定的韩青,此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颤声道:“这是什么?” 李瑞冷冷“哼”了一声,轻轻道:“快滚出去,否则你别想得到解药!” 那四个黑衣人都是高手,打斗起来他未必能取胜,而且又怕坏了玉栀的名声,因此他只能使用这个法子了! 韩青年纪轻轻位高爵显,如何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李瑞一松开他,他当即踉踉跄跄向良辰等人奔去。 待韩青无人消失在黑魆魆的山林之中,李瑞这才重新进了屋子。 春花怕被人发现异常,因此在西暗间卧室的熏笼里也加了迷药,此时她也中了迷药,只是没那严重。 她身旁的被窝里,寒林因为中了迷药,睡得正香。 李瑞进了东暗间卧室。 联系前因后果,他已经明白这是老太妃和李王妃的阴谋了,料定天一亮,老太妃她们怕是要过来了,因此一进卧室,便坐在床边,伸手去拢玉栀寝衣的衣襟。 玉栀心中感激,泪眼朦胧看着李瑞。 李瑞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不可避免地隔着肚兜碰到了玉栀的柔软部位,他的脸早红得火烧一般,根本不敢看玉栀的眼睛,急急给玉栀掩上衣襟,系上了衣带,还特地给玉栀打了个蝴蝶结。 他有完美主义倾向,打完蝴蝶结,觉得不够对称,不由自主伸手整理了一番,这才又把玉栀被韩青给解开的寝裙上的系带重新绑上,当然完美的蝴蝶结是必不可少的。 玉栀早已面红耳赤,眼睛盈盈欲滴,也不敢看李瑞了。 李瑞忙完之后,又拉起被子给玉栀盖上,然后嗅了嗅空气中残余的气息,然后看向玉栀,轻轻道:“是迷药。” 玉栀听到了外面隐隐传来的鸡鸣声,顿时有些急——天一亮,她若是还没法动弹,这可怎么办? 第一更,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小仇得报 李瑞为玉栀把了把脉,缓缓思索了一会儿,这才道:“不碍事,药效不会持续很久的,天亮应该能恢复过来。” 玉栀这才放下心来。 李瑞帮她理了理被子,这才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在一边护着你,天快亮再走。” 玉栀含泪闭上了眼睛。 药效此时还在,她觉得全身的骨头缝都在作痒,整个人空得难受,恨不能被人即刻填满。 她为了控制自己,拼命地思索着: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照韩青的话,春花因为二十两金子出卖了她,可是来到这庆仙庵却是老太妃的主意,会不会是老太妃要在庆仙庵害她,春花知道这件事,便勾结韩青去害她? 这样一想,玉栀全都明白了过来。 一股刻骨的恨意弥漫在她心中,令她忘记了那钻心剜骨的难熬滋味,气息渐渐稳了下来。 李瑞对背对着玉栀坐在床边,他是太监,自己不能进行男女之事,却也能猜到玉栀此时的难受。 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完了,终于熄灭了,只余下一股淡淡的火烧味道萦绕在屋内。 李瑞起身又拿了根蜡烛点燃,放在了烛台上。 他怕玉栀口渴,便起身拿起暖壶,倒了一盏温水,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一手扶着玉栀,一手端着茶盏凑到玉栀唇边,慢慢喂她喝水。 玉栀的唇嫣红丰润,形状很美。 李瑞喂她喝水的时候,他的手指不小心触到了玉栀的唇,直觉温暖柔软,忙不迭移开了手指, 玉栀软软地倚在李瑞怀中,喝罢水又被李瑞轻柔地放了回去。 李瑞把玉栀身上的被子又盖好,熄了灯,坐在床边,心中有些茫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脏很难受,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到了寅时,李瑞起身出了红叶居。 外面依旧刮着风,后山的枫叶被风刮得哗啦啦直响,枝桠间漏出稀疏的星光,周遭灰蒙蒙的,又有些发蓝,瞧着分外的凄清。 被凛冽的夜风一吹,李瑞那有些迷乱的心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玉栀是林佳的姨娘,而他是个……太监! 想到娇美温柔聪慧的玉栀是别的男人的女人,李瑞觉得胸腔里空荡荡的…… 玉栀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手能动了。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试着叫了声“寒林”,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只是喉咙有些哑。 寒林也醒了,她觉得浑身酸痛,正坐起身发呆,听到玉栀的声音,忙推醒了春花,自己先下了床,披了衣服就去看玉栀。 玉栀见寒林进来,忙道:“去给我沏一盏毛尖!” 她急需用清茶来提神,以应付即将到来的老太妃她们。 寒林答应了一声,急急去烧水泡茶。 玉栀试着下了床,拿了衣服正要穿,春花试探着走了进来,一脸造作的甜笑:“姨娘,您起来了!奴婢侍候您!” 看着虚伪的春花,玉栀故意微微一笑,道:“把那件玫瑰红对襟夹衣拿出来吧!” 春花答应了一声,悄悄觑了玉栀一眼,见她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到妆台前,轻轻梳理着长发,心道:难道昨夜玉栀睡得很死,夜间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挑选出玉栀说的那件玫瑰红锦缎对襟夹衣,笑盈盈送了过去,服侍玉栀穿上。 寒林很快烧了热水送了进来。 玉栀用热水盥洗罢,这才接过寒林奉上的清茶饮了一口,微苦的茶液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令玉栀精神大振。 喝罢这盏茶,玉栀吩咐道:“寒林,把那支赤金镶红宝石玫瑰钗拿出来!” 她今日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让那起子贱人看看! 玉栀刚刚妆扮完毕,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李王妃身边大丫鬟雪梨的声音:“姨娘在么?老太妃和王妃出来散步,顺便看看姨娘!” 玉栀微微一笑,背脊挺直迎了出去,寒林和春花跟在后面也出去了。 老太妃一手扶着林桂息,一手扶着林莉香,李王妃带着林兰姿错后一步,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预备看到空荡荡的房屋和因为玉栀失踪而慌乱的丫鬟。 谁知她们刚进红叶居,便看到寒林和春花簇拥着一个穿着玫瑰红锦缎衣服的艳妆女子走了出来,这女子眉目如画,肌肤似雪,身材窈窕,正是玉栀。 老太妃、李王妃和林莉香等人一下子愣住了,目瞪口呆看着笑盈盈迎了出来的玉栀,心中俱道:玉栀这贱蹄子怎么还在这里?! 玉栀眼睛熠熠生辉,娉娉袅袅走上前去,笑意盈盈屈膝行礼:“见过老太妃、李王妃!” 老太妃眼神如电看向春花。 春花面如死灰垂下眼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一起用罢食不甘味的早饭后,玉栀起身道:“老太妃,王妃,今日天气甚佳,不如妾身陪着去赏菊去!” 老太妃淡淡道:“我累了,这就回府吧!” 玉栀笑盈盈道了声“是”。 她知道老太妃和李王妃不开心,她们越不开心,她就越开心。 老太妃瞪了一边局促不安立着的春花一眼,起身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去了。 玉栀待老太妃等人离开,便吩咐寒林和春花收拾行李,自己踱到红叶居大门外赏着路边的一簇簇菊花。 此时已经是上午时分,秋阳灿烂,天气晴朗,秋高气爽,即使是路边的菊花,也争奇斗艳开着,十分美丽。 一旁的枫林红叶如火,林中小溪流水潺潺,疏景如画。 玉栀很喜欢这个地方,她看着前方红叶与蓝天相接之处,静静思索着如何报复。 众人回到城中林府,已经是中午时分。 玉栀送了老太妃等人回了暗香院,然后便要带着寒林和春花回去。 见状老太妃笑了笑,道:“玉栀,春花最会给我捏脚,让她留下给我捏捏脚吧!” 玉栀闻言,巧笑嫣然看了春花一眼,见春花面如死灰,当即笑意加深,道:“春花的确能干,妾身也一时半刻离不得呢!今早在红叶居,多亏春花把我硬生生叫醒,否则我怎么起得来?若是怠慢了老太妃、王妃和几位姑娘,那我可是该死了!” 老太妃闻言,眼神如刀看向春花。 春花嘴唇颤抖,又不好当着玉栀的面解释,只得强自忍耐着。 玉栀又亲热地握了握春花的手,巧笑嫣然:“春花,伺候完太妃,记得早些回去!” 春花眼睛都直了,哑声答了声“是”,双腿战战,摇摇欲坠。 玉栀见状,心中满意,带着寒林离开了。 待玉栀离开暗香院,老太妃便吩咐一边侍立的李福:“春花欺瞒主子,实在是该死,拖出去杖责四十!” 她这一辈子过得极为顺利:娘家李氏乃大周高门,她在娘家深受宠爱顺风顺水;她的丈夫是先帝的亲弟弟,待她又敬又爱,从不违逆。 一辈子的顺境,令她眼里不揉一粒沙子,手段粗暴。 春花闻言,当下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太妃!老太妃!请听奴婢解释!” 老太妃“哼”了一声。 李福亲自拖了春花出去,交给了立在廊下侍候的粗使婆子。 婆子七手八脚把春花摁在了板凳上,拿了麻绳去捆春花。 春花自知要被打死,当即拼命地挣扎着,那几个婆子差点没摁住她。 李福见状,默不作声走上头,抬脚踩在了春花后腰,生生把她踩得贴伏在了板凳上。 春花尖利地惨叫了一声。 几个婆子急急把春花捆在了长凳上。 李福一挥手,另有两个婆子拿了板子木杖。 这木杖是结实的枣木,被老太妃用了一辈子,上面带着无数条人命,自有一股煞气在,因此当第一下板子落下之后,随着“噗”的一声闷响,春花先是觉得后臀一阵麻木,紧接着就是一阵难耐的刺痛,她忍不住哭喊起来。 第二下来得很快,一阵劲风拂过就落了下来,比第一下更重了几分,春花身子被打得头脚反射性地翘了起来。 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到了第十下,李福抬头看了看明间里坐着的老太妃,见老太妃面如严霜,便挥了挥手,做了个手势。 行杖刑的粗使婆子会意,抬起木杖,用力打向春花的脑袋,随着“嘭”的一声闷响,春花的尖叫戛然而止。 李福拭了拭鼻息,进去禀报去了。 玉栀此时没有走远,她带着寒林立在暗香院外的一簇青竹后,静静听着院子里春花发出的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她不主动害人,可若是别人主动害她,她会一直记住,直到大仇得报。 韩青、春花、老太妃、李王妃,她已经记住这些人了,早晚会十倍奉还! 到了听松院门口,玉栀见锦儿在大门口候着自己,便低声吩咐锦儿:“你去外书房请李瑞过来,我有事情要交代!” 锦儿答应了一身,沿着甬道向南跑去。 玉栀带着寒林进了听松院。 冬梅在屋子里睡觉,爱梅在廊下做针线,见玉栀进来,忙起来迎接。 玉栀笑了笑,道:“没什么事,你们先去取你们的午饭吧,不必过来侍候!” 冬梅和爱梅乐得清闲,便答应了一声。 玉栀回到明间,在倚着靠枕歪在了罗汉床上。 她如今身子依旧酸疼,走了这一会儿,着实累得很。 李瑞一进来,便看到玉栀歪在罗汉床上,忙拱手行礼:“见过姨娘!” 玉栀抬眼看李瑞,见他垂下眼帘,浓长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波,薄唇紧紧抿着,显见恭谨得很。 玉栀起身,端端正正给李瑞行了个礼:“谢谢!” 李瑞心跳很快,涩声道:“姨娘不必客气!” 他伸手扶起了玉栀。 玉栀抬眼看向寒林:“你出去看着,若是冬梅和爱梅她们回来,就进来报一声!” 待寒林出去,玉栀在罗汉床上又坐了下来,抬眼看向李瑞,笑容温暖:“坐下吧!” 待寒林坐下,玉栀这才道:“待大人回来,昨夜之事我打算告诉他。” 李瑞闻言,眉毛蹙了起来,忙道:“姨娘,您——” 玉栀眼波盈盈凝视着李瑞,道:“你发现我时的情形,能不能……不要提?” 她虽然没有被韩青占了身子,却还是怕林佳吃醋生气,令她和林佳之间有了嫌隙。 李瑞当即起身道:“姨娘,当夜属下一直在卧室的顶棚上守着您,韩青一进去,属下就发现了!” 玉栀闻言,眼睛顿时湿润了,鼻子也有些酸涩。 见到玉栀双眼含泪,李瑞心里一阵难受,忙柔声安慰道:“姨娘,您只要知道,属下一直会保护您就行了,其它的别再多想!” 玉栀含着泪“嗯”了一声。 李瑞离开之后,玉栀立在门上挂的纱帘后面,怔怔看着李瑞的离去,心中充满了感激。 她转念又想到了代替永泰帝出去传旨的林佳,心中更是担心:林佳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第二更哟~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春色满宫 这几日韩青一直有些异常,常常坐在书房里发呆,好几次朱皇后命人传召,韩青都找了个理由搪塞了。 良辰在一边冷眼旁观,见韩青又在书房里发呆,终于忍不住了,便轻轻问道:“大人,那夜您得手没有?” 韩青闷闷道:“没有。” 良辰:“……您都进去了半个时辰,怎么会没得手?” 韩青抬眼看他,桃花眼里满是冷意:“滚!” 良辰灰溜溜退了下去。 韩青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了一副叠好的画,展开看了一会儿,又闷闷地放回了原处。 那一夜他其实可以下手的,只是当时奇怪的很,见玉栀双目含泪满是恳求看着他,他居然不忍心下手了,这和他的性子完全不符好不好! 韩青心里总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一丛秋海棠,叹息了一声。 正在这时,美景走了进来,回禀道:“大人,福宁宫的小太监韩志明送来了一封信!” 韩青用拆信刀拆开信封,掏出了信纸。 信纸是精美的玉雪笺,上面是秀丽的簪花小楷,是皇后的笔迹,写着温庭筠的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韩青精致的剑眉拧了起来,半日方让美景点着烛台,把信纸凑过去烧了:“准备一下,我晚上进宫。” 美景答应了一声,自去准备。 宽敞富丽的福宁宫正殿内,朱皇后目送前来陪她说话的李淑妃离去,身子懒懒歪进了身后柔软的绣大红牡丹花靠枕里,幽幽叹息了一声。 她是一个极为坚强理智的女人,却不知不觉陷进了韩青的情网里。 想到韩青那俊俏的脸,年轻有弹性的肌肤和那一对大长腿,朱皇后心里火烧一般,火烧火燎的。 前段时间韩青去云州,一走几个月,如今刚回京城,却又常常不见影踪。 朱皇后沉吟着:难道是没给韩青的外甥林伦安排职位,韩青不高兴了? 女官谢玉蝉亲自抱着一个插好的花瓶走了过来,微笑着把那芬芳扑鼻的花瓶放在了一边描金雕花的檀木小几上。 见朱皇后又是一副神思恹恹的模样,谢玉蝉试探着道:“娘娘,似乎好久没有见过韩大人了……” 朱皇后叹息了一声。 谢玉蝉轻轻道:“难不成韩大人被哪个女人绊住了?” 朱皇后闻言,一张风韵犹存的脸顿时变得面无表情,她双目如电看向谢玉蝉。 谢玉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却依旧硬着头皮道:“娘娘,韩大人今年才二十三岁,正是气血旺盛的时候,您不许他娶妻纳妾,万一他暗中养了女人呢?” 朱皇后垂下眼帘,半晌不语。 她其实早就怀疑韩青在外面有女人了。 谢玉蝉不由弯起嘴角笑了,道:“娘娘,您不如选一个信得过的人,光明正大赏给韩大人做妾,这样也能日日替您看着韩大人了!” 这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出的法子,生怕朱皇后拒绝,因此心中惴惴不安,心跳很快,眼睛也亮晶晶的。 谢玉蝉悄悄舒了一口气,稳了下来,垂下眼帘,做出一副柔顺之态来。 朱皇后已经动了心,垂着眼帘,默默思索着。 安插到韩青身边的这个人,既需要足够聪明,能够随机应变,而且还得对她忠心耿耿,另外还须符合一条——不够漂亮! 太漂亮了,万一韩青彻底变心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朱皇后抬眼看向谢玉蝉——她身边有六位女官、一百二十名宫女,可是最符合条件的,却是谢玉蝉了! 宫女们齐齐立在殿外廊下,大殿里静悄悄的,旁边藩国进贡的金自鸣钟“咔咔咔咔”走着,令谢玉蝉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竭力稳住自己。 片刻后,朱皇后淡淡道:“宣景瑞和金瑞进来!” 闻言谢玉蝉的脸有些白,身子也摇摇欲坠,她轻轻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金瑞和景瑞是朱皇后的贴身宫女,一对姐妹花,生得一模一样,虽然没有十分的姿色,却都是我见犹怜的娇花模样。 片刻后,景瑞和金瑞跟着谢玉蝉进来了,齐齐屈膝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朱皇后静心修饰的脸上现出一抹得体的微笑,道:“金瑞、景瑞,本宫把你们赏给韩大人,你们愿意么?” 景瑞和金瑞姐妹俩眼睛顿时瞪圆了,满是不可置信的欢喜:“娘娘——” 朱皇后笑容和煦:“到底愿不愿意?” 双胞胎中景瑞更聪明,她轻轻道:“奴婢姐妹都听皇后的!” 谢玉蝉脸色苍白静立在一旁,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住,精心养护的指甲刺破了手心,也令她稳了下来。 她的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朱皇后又看向谢玉蝉,见她神情雍容,态度从容,便含笑道:“玉蝉,你和景瑞金瑞都去韩大人府上吧!” 谢玉蝉恭谨屈膝行礼:“多谢皇后娘娘,奴婢一定殚精竭虑,不负皇后娘娘嘱托!” 朱皇后笑了起来,笑容里却有些惨淡。 她十五岁成为永泰帝的妻子,和李淑妃等高门之女一起侍奉永泰帝,这么多年来,永泰帝对她不冷不热,已经十年没进过她的寝殿了…… 年轻英俊极富魅力的韩青的出现,令她发现了身为女人的幸福,她绝对不会放手的! 夜幕降临,披着黑色斗篷的韩青在福宁宫大太监韩志明的引领下进了福宁宫的后花园,穿过松林小径,来到了殿后暖阁。 暖阁外面挂着几盏画着四季花卉的宫灯,散发出莹洁的光晕。 宫灯下立着一个穿着玫红绣花锦袍的女子,正是女官谢玉蝉。 见韩青过来,谢玉蝉深深看了韩青一眼,发现韩青漫不经心,根本不看自己,不由一阵气苦,推开了暖阁门,轻轻道:“韩大人,请进!” 韩青心事重重,不像往日那样风流倜傥谁都要撩一撩,径直进了暖阁。 谢玉蝉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朱皇后只穿着绣花寝裙斜倚在宝榻上,见韩青进来,笑盈盈招了招手,声音似淌了蜜:“过来吧!” 韩青心乱如麻,面上却是怡然的笑,抬腿走了过去。 朱皇后见他过来,直起身子,伸出左臂揽住了韩青的脖颈,害疾似的用力吻住了韩青,右手却隔着衣服摸到了韩青下面。 韩青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抱的正是玉栀…… 谢玉蝉立在外面,听到里面清脆的撞击声,心里也有些纳闷:韩青这次怎么这么勇猛?他可是很少这么出力的啊! 一时事毕,朱皇后软绵绵卧在那里,笑容恍惚气息不稳:“韩青,本宫赏你几个美人儿……” 韩青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精壮颀长的身子上满是晶莹的汗粒。 朱皇后媚笑着又爬了过来:“说,你怎么谢谢本宫……” 春风几度之后,韩青洗了个澡,随着大太监韩志明匆匆离去了。 穿过御花园,从小门出去,走过一段窄巷,能够进入内务府。 他今夜在内务府值夜。 朱皇后洗罢澡出来,肌肤白里泛红,眼睛水汪汪的。 她坐在妆台前,谢玉蝉带着几个贴身宫女侍候着。 朱皇后顿了顿,吩咐景瑞:“你去看一看,看陛下现在是不是去了太后那里!” 景瑞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一时梳妆完毕,朱皇后打扮得脂浓粉艳,扶着谢玉蝉走了出去,在正殿上坐了下来,接过金瑞奉上的燕窝粥吃了一口。 正在这时,景瑞回来禀报:“启禀娘娘,陛下已经去了慈宁宫,正准备陪太后娘娘用膳!” 朱皇后把手中的白玉碗递给金瑞:“随本宫去慈宁宫侍奉太后!” 慈宁宫此时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太后坐在大殿内的锦榻上,兴平郡王的母亲李太妃陪着她在左边的绣墩上坐着。 永泰帝坐在右边的雕花檀木圈椅上,而李太妃的娘家侄女李淑妃则坐在永泰帝的身旁,正说着李太妃的孙子林仪读书时的趣事,一时言笑晏晏。 孙太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向永泰帝:“皇上,林仪这孩子确实招人喜欢,不如在六部给他找个位置,让这孩子也历练历练!” 李太妃陪了她半日了,还送了她一匣子明珠,央求的就是这件事。 孙太后觉得这件事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因此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开了口,让永泰帝无法反驳。 多谢各位的推荐票,(づ ̄3 ̄)づ╭?~晚上八点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风玉露 永泰帝目光如电,冷冷看了李太妃一眼。 李太妃一向霸道且唯我独尊,被永泰帝这么一看,却也不禁心里一凉。 她故意含笑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一向傻白甜,能够成为太后,乃是丈夫和儿子能干,能够让她一辈子傻白甜下去。 她见永泰帝看李太妃的眼神有些不善,忙轻斥道:“皇帝!” 永泰帝一向孝顺母亲,当即笑了笑,道:“母后既然说了,儿子岂有不同意之理,朕明日就让人安排!” 朱皇后带着谢玉蝉和两个贴身宫女走了过来,故意不让殿外的宫女通报,驻足听了片刻,脆声道:“陛下真偏心!” 她说着话,带着谢玉蝉走了进去。 见朱皇后进来,李太妃和李淑妃忙起身预备行礼。 朱皇后先给太后和永泰帝行了礼,这才看向李太妃和李淑妃,朗声道:“平身!” 孙太后笑眯眯道:“皇后,过来陪本宫坐吧!” 朱皇后笑盈盈答了声“是”,走过去挨着孙太后坐了下来。 她拉着孙太后的手撒娇:“母后,您看陛下多偏心,兴平郡王府的林仪安排进了六部,却不安排定安郡王府的林伦!” 孙太后最爱和稀泥,当即看向永泰帝:“皇帝,既如此,把林伦也安排进六部吧!” 永泰帝无可奈何,自然都答应了下来。 夜渐渐深了,见孙太后打了个哈欠,永泰帝便携朱皇后和李淑妃告退了。 到了慈宁宫外面,朱皇后笑盈盈握住永泰帝的手,柔声道:“陛下,臣妾把身边的三个宫女赏给韩青了!” 永泰帝若有似无地瞟了她一眼,道:“皇后做主就是!” 说罢,他登上辇车扬长而去,留下朱皇后和李淑妃面面相觑。 朱皇后笑着目送永泰帝离去,伸手握住了李淑妃的手:“淑妃妹妹,陪本宫散散步吧!” 李淑妃笑微微答应了,与朱皇后携手向前面的凌霄花廊走去。 陛下龙体病弱,从不好女色,她们都是宫中寂寞的女人。 三日后,朱皇后下了懿旨,果真把谢玉蝉、景瑞和金瑞赐给了内务府总管韩青。 三顶小轿抬着谢玉蝉、景瑞和金瑞进了韩府,招呼她们的是韩青的姐姐韩侧妃。 韩青根本没出现。 转眼间就到了十月份。 谢玉蝉住在内院的偏院里,只是偶尔见韩青几面,韩青却始终未曾留宿,和先前那风流的模样完全不符。 等了又等之后,谢玉蝉打定了主意,径直带着侍女去了外书房。 韩青不在府里,美景带着两个小厮守在外书房外面。 谢玉蝉笑盈盈道:“美景,大人让我在外书房内等着的!” 美景忙打开了内书房门,请谢玉蝉进去候着。 谢玉蝉坐了一会儿之后,佯装闲着无聊,起身去看韩青的书架。 美景见状,倒也没有阻拦,只是目光炯炯盯着她。 谢玉蝉抽出了几本书看了看,又都放了回去。 又翻了几本书之后,谢玉蝉从书页见抽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忙含笑展开要看。 美景一见,忙道:“姨娘,这是大人的——” 谢玉蝉理也不理,直接展开了这幅画。 画中是一个女子,一双眼睛黑泠泠的,樱唇微微抿着,腰肢纤细身姿袅娜,俏生生立在风中,一缕碎发似被风吹得扬了起来,看起来似活了一般。 谢玉蝉心里一动,不理一边焦急的美景,细细看了一番,道:“画里画的是谁?” 她已经认出了这幅美女图是韩青亲自画的。 美景陪笑:“小的怎么知道?” 谢玉蝉当年能够选入宫中成为女官,自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乃是有名的才女,因此她早把这幅画记在了心里,回去后便凭着记忆画了下来。 过了几日,谢玉蝉悄悄买通了在外书房暖阁负责烧水的小丫鬟如珠,得知这幅画里画的人正是京畿观察使林佳的小妾玉栀。 既然被韩青画了下来日日观看,这个叫玉栀的女人必是韩青心爱的女子,她拿这贱蹄子没法子,可是皇后娘娘总有法子的。 想到这里之后,谢玉蝉禀报了韩青,带着景瑞和金瑞姐妹俩进宫给朱皇后请安去了。 朱皇后得知之后,银牙暗咬,心中恨极,冷冷一笑,道:“放心吧,本宫自有决断!” 十月中旬的时候,京城开始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可是淅淅沥沥下了好几日,又湿又冷。 玉栀吩咐寒林每晚把锦被放在熏笼上熏,好暖暖和和睡下。 这晚雨依旧在下,玉栀思念林佳,心里闷闷的,便进了内书房,立在书案前书写李白的《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她的林佳何时是归程? 写完之后,玉栀放下紫毫笔,想到远在异乡的林佳,不由叹息了一声,道:“寒林,不知他现如今到了哪里,有没有淋雨……” 寒林没有回答。 玉栀又叹息了一声,正要拿起笔再写一首李商隐的《锦瑟》,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经历过韩青那件事之后,玉栀警惕性高得很,她正要用手肘去顶后面那人,却听到后面那人轻笑了一声:“玉栀,是我!” 听到林佳的声音,玉栀的心顿时一颤,眼睛瞬间湿润了。 她扭头正要说话,一片阴影就压了下来,她的双唇瞬间就被林佳温热而柔软的唇给堵住了。 感受到林佳高挺的鼻梁挨着自己,玉栀全身麻酥酥的,轻轻闭上了眼睛。 林佳热情地着玉栀,心情激荡,整个人犹如荡秋千般荡在高空,晃晃悠悠。 他的唇温暖湿润柔软,带着股清甜的味道,含住玉栀的樱唇,攻城掠地般碾压吸咬。 玉栀被他吻得有些身子发软,半晌方调转身子,依偎进了林佳怀里。 玉栀嘴唇微疼,身子酥软,发现了林佳身体的反应之后,便笑了起来,隔着衣服握住了那里。 林佳身体一僵,凤眼含水望着她。 玉栀心中怜惜,轻轻捏了捏那里…… 林佳进内书房的时候,寒林就悄悄退了下去。 她知道姨娘和大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喜人侍候,便叫上冬梅、爱梅和锦儿进了西廊下暖阁,对着烛火做针线。 大约一刻钟后,玉栀和林佳出了内书房,一起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玉栀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叫了寒林她们过来,吩咐道:“大人还没用晚饭,锦儿去小厨房,让准备几样精致小菜,再炖两个瓦罐送过来!” 锦儿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冬梅立在那里,偷偷看了过去,发现玉栀粉脸泛春,面若桃花,雪白长裙也有些凌乱,正慢慢整理着。 她再看向林佳,发现林佳白皙俊脸上红晕还未彻底消退,秀长的凤眼湿漉漉的。 爱梅也发现了,与冬梅四目相对,心中都是一阵羡慕,也更厌恶独霸林佳的玉栀了。 用罢晚饭之后,林佳与玉栀手挽手回了卧室,一同去浴间沐浴去了。 两人小别一番,此时重会,自是又一番绸缪自不必提。 出了浴间之后,玉栀依偎着林佳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之后,把随着李太妃和李王妃去了城外的庆仙庵,夜间被韩青闯入,多亏李瑞搭救一事说了。 林佳听了,心里一阵难过,他拉起锦被裹住玉栀,紧紧抱住了他,半日方道:“玉栀,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令你受到了伤害…… 玉栀双目含泪,低声道:“阿佳,我好怕……以后无论你到哪里,都带着我去吧……我身体健康,力大无穷,根本不怕苦……” 林佳“嗯”了一声,松开玉栀,用吻了下去。 这次他温柔得很,不再像在浴间那样如暴风疾雨,而是细细抚慰着玉栀,耐心感受她的需要,和风细雨般抚慰着玉栀。 听玉栀说了庆仙庵之事,他心中更是疼惜玉栀,恨不得把玉栀喝水吞下,或者让她和自己合为一体,从此不让她经受世间一点风雨。 玉栀在林佳的疼爱中,一波又一波,在震颤和绞缠中和林佳一起达到了顶点…… 一时事毕,林佳抱着玉栀默默想着心事。 他务必要除掉韩青了。 至于李太妃和李王妃,他也不会放过。 计议一定,林佳去看玉栀,这才发现玉栀窝在他怀里,居然睡着了。 玉栀温热的呼吸喷在林佳胸膛上,他轻笑一声,嘴角轻扬,在她发上轻吻了一下,抱着玉栀睡着了。 第二更哟~大家是不是觉得韩青在红叶居对玉栀做得有些过分?要不要我去修改一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开始报仇 第二天天还没亮,林佳就起来了,他如今是从三品的京畿防御使,自然要去上朝。 玉栀也跟着他一起起来了,细细服侍林佳盥洗穿衣。 她给林佳围腰间的玉带的时候,林佳原先一直默默不语,待玉栀围好玉带,又仰首给他整理里面穿的白罗中单,林佳这才轻轻道:“我派了阿岚带了亲兵守在听松院门口,若是那些人要你过去,你就称病不去,门口有人守卫,谅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玉栀心里一暖,仰首看着林佳,灿然一笑:“谢谢你,阿佳!” 被玉栀水汪汪的眼睛这么一看,林佳俊脸微红,移开视线看向窗子的方向,口中却道:“我正在给你寻找会武功的丫鬟,若是找到,就安排在你身边贴身保护你。” 玉栀心中欢喜,一把环住了林佳劲瘦的腰,笑嘻嘻勒住林佳的腰,一把就把林佳给抱了起来,然后才放下。 林佳又好气又好笑又甜蜜,抿嘴笑了。 临出门,他又看向玉栀:“散朝后,我会去玉堂殿见陛下,等回府怕是已经晚了,你不必等我用晚膳!” 又道:“我给你带回了些首饰,如今还在外书房,等一会儿让阿青送过来!” 林佳一回来,玉栀心里那点雾霾不见影踪,又变得开朗活泼起来。 她闻言笑眯眯道:“谢谢你,阿青!” 冬梅、爱梅和锦儿随着寒林在廊下候着,清清楚楚听到玉栀叫林佳“阿佳”。 锦儿和寒林听惯了,觉得理所当然,眯眼微笑而已。 冬梅撇了撇嘴,抿了抿涂了艳丽香膏的薄唇,无声地冷笑:什么阿物,明明是最低贱的奴婢出身的姨娘,还敢如此不分尊卑,自有人会收拾她! 爱梅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一直凝视着林佳,几乎一瞬不瞬——大人离开了好几个月,似乎搜了些,却更精神了,看着不像先前那样看着有些病弱…… 林佳看了玉栀一眼,见李瑞和阿橙阿赤已经等在不远处了,便深深看了玉栀一眼,大步流星而去。 因为走得太快,他身上宝蓝色锦缎披风飘了起来,在风中“哗啦啦”招展,愈发显出了林佳玉树临风的高挑身材。 玉栀看着林佳的背影,不禁微笑——出去这段时间,林佳似乎变得健康了些,看来经历些风霜对林佳还是有好处的。 玉栀刚回到明间坐下,锦儿便带着阿青进来了。 阿青把一个大大的锦匣奉了上去:“启禀姨娘,这是大人命属下给您送过来的!” 寒林接过锦匣,放在了黄花梨木小炕桌上,笑眯眯摁开了消息,请玉栀观看。 玉栀凑过去一看,发现下面是一摞文件,上面则摆着一个扁平的雕花紫檀匣子。 她伸出双手拿出了那个扁平的紫檀匣子,摁开消息,匣子盖自动弹开了。 玉栀定睛看去,发现眼前一片宝光灿烂,原来乳白色锦缎上嵌着一套赤金红宝石头面——宝石颗颗火红,最大的约有花生米大,小的也有黄豆粒大小;黄金赤澄,金光闪闪,显是新打的。 在看到这灿烂宝光的同时,在明间侍立的寒林、冬梅、锦儿和爱梅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冬梅眼睛发亮:“这一套头面,怕是最好值几千两银子!” 她一直在李太妃身边侍候,自然见过世面,知道这套首饰的价值,呼出了一口气,悻悻然道:“连老太妃都没有如此出挑的首饰呢!” 爱梅黯然低下了头,心道:大人怎么对玉栀这么好?他为什么看不到我的好? 玉栀欣赏够了之后,含笑阖上匣子盖,吩咐寒林:“你收起来吧!” 寒林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紫檀雕花匣子进了东暗间卧室。 玉栀自然看出了冬梅和爱梅的神情,却不甚在意,微微一笑,翻看锦匣里余下的那摞文件,发现是朝中近段时间来的邸报,不由又惊又喜,眼睛亮了起来。 “邸报”又称“邸抄”,是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内容大都是朝政消息,凡皇帝谕旨、臣僚奏议以及有关官员任免调迁等,都会在邸报中提现,只有打到了一定级别的官员,才有资格邸报。 玉栀最喜欢研究邸报了,从邸报中,她能够推测出朝中近期的动向,特别有趣! 她心中欢喜,却不动声色,轻轻把锦匣的盖子阖上,眼波如水扫了冬梅等人一圈,含笑道:“你们都下去吧,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冬梅有些不甘地退了下去。 听松院侍候的人不多,她和爱梅这样的大丫鬟和锦儿寒林一样,都被玉栀安排了活计。 冬梅负责清扫院子,爱梅负责针线,锦儿负责通报和烧水,而寒林则是玉栀的贴身大丫鬟,四人各司其职,听松院一切井井有条。 玉栀带着寒林进了内书房,这才把那摞邸报拿了出来,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摆好,开始认真读了起来。 读了几条消息之后,玉栀看到了一条谕旨——李淑妃和李王妃的亲大哥李清泽奉调入京,担任枢密使一职。 看到这个消息,玉栀浓秀的眉毛蹙了起来。 枢密使是林佳的直属上司,这一职位由李氏的人担任,怕是对林佳不利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忧虑,倚着窗子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一株花朵残败的秋海棠,慢慢思索起来。 她正在思索,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便从窗子里看了过去,却发现是李王妃的贴身大丫鬟雪梨,正在和锦儿吵架。 阿岚立在一边。 玉栀见状,忙轻轻阖上窗子,吩咐寒林:“你出去看看吧,无论她们说什么,就说我病了,不能见客!” 寒林答应了一声,急急出去了。 雪梨抬着下巴立在那里,一脸倨傲:“王妃叫玉姨娘过去,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难道玉姨娘敢对王妃不敬?” 阿岚默不作声立在那里。 锦儿虽然腼腆,可是为了玉栀,她却豁出去了,小脸涨得通红,眼睛亮晶晶的:“姨娘身子不爽,大人怕姨娘把病气过了人,不让见人!” 她勇敢地和雪梨力争,可是裙子里的双腿却在微微颤抖。 寒林走了过去,在锦儿肩上拍了拍,开口道:“姨娘病了,大人吩咐姨娘不要出门,雪梨难道你有意见?” 雪梨“哼”了一声,一抬头见冬梅和爱梅都在廊下立着,便大声道:“冬梅,爱梅,你们说说,姨娘到底病没有?” 爱梅抿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倒是盼着王妃治死玉栀呢,这样她就有机会了,可是她毕竟曾经是玉栀的好友,不好这样当面落井下石。 冬梅手里拿着一把瓜子磕着,她嗑瓜子最是热闹,左嘴角进瓜子,右嘴角飞瓜子皮,一时间瓜子皮纷飞,落了一地。 她“噗”地吐出了一片瓜子皮,笑嘻嘻道:“我不知道呀,反正姨娘昨夜可是侍候大人了,早上还送大人出来了!” 雪梨顿时气焰更加高涨,当即双手掐腰,正要说话,便听到正房西暗间的窗子被人轻轻推开了,发出吱呀的声音,接着一张苍白的俏脸就出现在窗内,眉目如画,即使额头上带着宝蓝绣花抹额,鬓发微乱,却依旧不减她的美貌——正是林佳房里唯一的姨娘玉栀。 玉栀有气无力道:“阿岚,我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戳在那里做什么?” 阿岚一听,默不作声,闪电般走到雪梨身边,拎着雪梨的衣领拽着她往外走。 雪梨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清秀文弱的小厮居然如此胆大,当即尖叫起来,却怕阿岚真的把她衣服给拽下去,只得随着阿岚的劲道出去了,隔老远还能听到她的尖叫声和吵骂声。 玉栀依旧是有气无力的模样,瞅了外面五味陈杂表情丰富的冬梅和爱梅一眼,轻飘飘道:“锦儿,我渴了,送杯白开水进来吧!” 锦儿欢喜地答了声“是”,拿出暖阁的钥匙,急匆匆跑向暖阁去了。 玉栀担心冬梅她们使坏,往茶水里放东西,因此在烧水的暖阁上挂了把大锁,只有她和锦儿有暖阁的钥匙。 玉栀又看向冬梅:“冬梅,把地下的瓜子片清扫干净!” 冬梅被她清泠泠的眼睛一看,不由有些怕,怕玉栀又叫阿岚来收拾她,便慢吞吞答了声“是”,自去拿扫帚去了。 爱梅明知玉栀装病,不肯去见李王妃,可是见她这样,再看看听松院门房里的那几个小厮,谁也拿她没办法,只得沉默地回了西厢房,继续做针线去了。 林佳这段时间骑够了马,因此清晨是坐轿去上朝的。 到了宫门前,他下了轿子,吩咐李瑞:“你去见懿宝楼的掌柜,让他晚上去府里见我。” 他要开始着手为玉栀报仇。 玉栀是他最亲的人,也是他最疼的人,他要尽自己的力量,保护好玉栀。 不报此仇,他心里实难放下。 李瑞答了声“是”,目送林佳向太子太傅韩离韩大人走去。 对不住,临时有事,更新晚了~明天早上十点更新~ 第一百四十九章 磨刀霍霍 此时天刚破晓,天空深蓝泛青,还点缀着几颗明星,东方天际已经泛出鱼肚白,寒气弥漫在天际之间。 此时宫门还没有开,早到的大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 林佳走到韩离身前,微笑着拱手行礼:“学生见过老师!” 韩离昨晚收到了林佳派人送去的礼物,却还没见到他本人,此时见了,开心得很,道:“阿佳,你已经耽误了不少功课,明日上午须要开始上课!” 林佳见老师看自己的眼神满是欢喜,当下恭谨地答了声“是”。 不远处,宰相于一舟和户部尚书韩朝宗并排站在一起,正在和几个上前搭话的官员说话。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看正在与韩离聊天的林佳,发现林佳如今变化很大,虽然依旧是秀长的凤眼和高挺的身形,可是身体却似比先前健壮了些,愈发显得俊美。 看到这样的林佳,于一舟和韩朝宗都满意极了,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有想法——林佳若能再升一级,地位再稳固一些,就可以订亲了! 于一舟和韩朝宗是从少年时期就开始的好友兼知己,又是政治上的坚定同盟,两人早有默契,两人的嫡女,是要一起嫁给未来的皇太子的,于一舟的女儿做太子妃,而韩朝宗之女可以做太子良娣。 当然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两人只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上朝的钟鼓已经敲响,宫中的大门齐齐开启,宫门大开,前来参加临时朝会的官员们按照顺序鱼贯而入。 朝会开始之后,不少文武大臣刚奉圣命传旨归来的林佳,发现他肤肌肤莹白如玉,眉目浓秀,凤眼清澈,看上去气色还算不错,不像去年春天时那样病弱了。 韩青立在文臣队伍里,含笑林佳的眼神古井无波,心中却已掀起了万丈波澜——怎样才能弄死林佳? 他移开视线,看向端坐在御座上的永泰帝,发现永泰帝眼睛一直在看着林佳,眼中满是欣喜。 这个事实令韩青愈加警惕起来,他垂下眼帘,默默思索着能一击即中的法子。 林佳立在武将队列内,默默思索着散朝后去玉堂殿要说的话。 如今前枢密使王艺臻致仕,李王妃的亲哥哥李清泽奉调入京,担任枢密使一职。 林佳的十四万人马驻扎在京郊,京城防务已经控制在他手中,但是林佳并不满足,他必须在李清泽莅任之前,得到枢密副使一职,以与李清泽抗衡。 永泰帝在御座上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向下看去,寻找着林佳的身影。 他一眼看到林佳立在武将队伍里,低着头似乎在想心事。 看到林佳,永泰帝心里很是欢喜。 其实林佳昨天下午已经去玉堂殿觐见过了,可是此时看到林佳,永泰帝依旧欢喜得很。 看着林佳俊俏高挑的身姿,永泰帝不由微笑,心中颇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喜悦:阿佳生得真像朕年轻的时候啊! 朝会散了之后,林佳正慢吞吞随着人潮退出,便见大太监丁公公一路小跑跑了过来,满脸是笑拉住了他:“大人,陛下宣您去玉堂殿!” 林佳“哦”了一声,随着丁公公去了。 众大臣往后看了过去,发现永泰帝正立在前方,和林佳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正亮晶晶看着林佳。 见状众大臣心思各异,有人妒忌林佳受宠,有人明白永泰帝属意的继承人是林佳,有人开始计划着如何巴结林佳,也有人心中提高了警惕,思索着如何扳倒林佳…… 众人心思各异,慢慢退了下去。 回到玉堂殿之后,永泰帝知道林佳怕是没用多少早膳,便吩咐丁公公:“丁当,让人准备几样阿佳爱用的早膳!” 丁当笑眯眯答了声“是”退了下去,预备亲自看着人准备早膳。 早膳送来之后,永泰帝虽然不饿,却依旧陪着林佳用了一些。 和林佳在一起,他根本不愿意遵守什么“食不语”的规矩,拿起黄金饼,用瓷刀分开,抹了一些酱,夹了片可以生吃的菜心进去,又夹了些炙鹿肉,这才递给了林佳——林佳自小挑食,他那时候接到过姜氏的信,知道得清清楚楚——口中道:“阿佳,早饭一定要吃好,这样才有精力做事!” 林佳其实没有食欲,可是皇帝有赐不能辞,便接了过来,慢慢吃了起来。 他吃饭甚是秀气,永泰帝看了一会儿,便想起了早已去世的姜氏,心中莫名有些悲怆。 林佳发现永泰帝在看自己,便回看了过去。 在发现永泰帝眼睛湿润的时候,林佳不由眨了眨眼睛,他的睫毛乌浓纤长,掩映得那一双潋滟凤眼愈发清澈。 他从袖袋里抽出玉栀给他准备的洁净帕子,递给了永泰帝。 永泰帝见状,毫不避讳地接过林佳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眼睛,道:“阿佳,你这次来回奔波,实在是辛苦了,这几日好好养养身子,朕开始考虑你的婚事……要不,在宫里给你举办一个花会,遍邀京城高门闺秀,你亲自择妻?” 他说着话,心中却在叹息:我的阿佳生得这么好,即使正妻不够美,也得选几个美丽的侧室,以后好封为良娣…… 林佳听了,半晌方道:“皇伯父,我身体还不行,再将养一年吧,等行了冠礼再谈婚事吧!” 永泰帝一听,顿时紧张起来:“那里不舒服?朕宣御医过来吧!” 林佳不由笑了,道:“我府上那位名医刘先生,我不是告诉过皇伯父么?有他就行了!” 永泰帝觉得林佳说得有理,便不再提这件事,而是问林佳:“你舅舅何时进京?” 在林佳进京之前,永泰帝把林佳的大舅舅姜舒林调到东北与辽国交界的军事重镇辽州担任总督,他的外祖父姜云天和二舅舅姜舒桢也带着全家去了辽州。 永泰帝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培植姜舒林的势力,让姜舒林成为林佳的坚强后盾。 如今林佳势力渐长,因此永泰帝已经下了谕旨调姜舒林进京,预备让姜舒林担任兵部尚书一职,好扶助林佳。 林佳端起奶羹喝了一口,这才道:“辽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舅舅大约年后才能赶到京城吧!” 永泰帝见林佳爱喝奶羹,便笑眯眯看着。 一时用罢早膳,见今日阳光灿烂,永泰帝便带着林佳出去散步。 丁公公带着两个亲信小太监在后面跟着。 走到了颐清湖边,见太监们远远跟着,林佳便开口问永泰帝:“李清泽要担任枢密使?” 永泰帝点了点头,道:“李氏如今和西北的朱氏联合了起来……” 他知道林佳能听懂,便不再多少。 林佳略一思索,理直气壮道:“皇伯父,那让我担任枢密副使吧,我去牵制他!” 永泰帝一听不怒反笑,含笑看向林佳:“李清泽老奸巨猾,我怕你斗不过他!” 林佳笑了起来。 他弯腰捡起一枚白色的鹅卵石,向颐清湖中扔了过去。 看着激起的雪白水花,林佳看向正安帝,凤眼明亮:“皇伯父,您把京畿护卫权交给了我,李清泽心眼再多,可我有兵啊!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再多心眼,我都不必理会,只管简单粗暴就行!” 见林佳得意洋洋,分明稚气得很,永泰帝不由笑了起来,道:“让朕再想一想!” 林佳“嗯”了一声,抬头看向永泰帝,兴致勃勃道:“皇伯父,陪我沿着颐清湖走两圈吧!” 玉栀这几年一直逼着他散步,林佳发现适当的散步对增强体质很有用,因此现在着实爱上了散步,也打算督促永泰帝散步。 永泰帝知道林佳是想让自己多动动,便欣然同意,带着林佳沿着颐清湖散起步来。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永泰帝带着林佳回了玉堂殿,命人去宣皇后过来。 朱皇后在众宫女女官的簇拥下坐着辇车来到了玉堂殿,与永泰帝和林佳一起用午膳。 用罢午膳,朱皇后陪着永泰帝坐在冬暖阁里闲聊。 自从谢玉蝉回禀她,说韩青心上人是林佳的那个妾室玉氏之后,朱皇后便打算见一见这个玉氏,然后再想想如何弄死她。 聊了片刻之后,朱皇后含笑道:“阿佳,听说你有一个姓玉的妾室,极为宠爱,本宫也好奇得很呢!” 永泰帝早听林佳提过姓玉这个妾室,说是救命恩人,且一起患过难的,因此含笑道:“玉氏是阿佳的救命恩人,阿佳对玉氏很好,实在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啊!” 朱皇后笑意加深,眼中却殊无笑意:十九岁了,还是孩子么?谁家有十九岁的孩子?陛下真是偏心啊! 她心中怒火熊熊,面上却愈发的和蔼可亲:“既是阿佳喜欢的人,那就带进宫里,让本宫看看吧!” 林佳笑容柔和眼神清澈:“娘娘,真不巧,玉氏近来身体有些不适,臣怕她把病气过给娘娘……这样吧,等她病愈,臣一定带她进宫给娘娘磕头!” 朱皇后见林佳如此护着玉氏,心里纳罕:这玉氏到底是何方妖孽,不管是林佳,还是韩青,一个个对她死心塌地……不行,一定得见一见! 待林佳回到府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他没有直接回听松院,而是去了外书房。 懿宝楼的掌柜郝春平正带着四个亲信在外书房的客室候着,见林佳回来,忙起身出来迎接。 林佳摆了摆手,带着郝春平五人进了书房。 阿青给林佳和郝春平等人上了茶,这才恭谨地退了下去,自和阿赤一起守在廊下。 林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茶盏看向郝春平:“我想得到韩青的把柄。” 郝春平微微一笑:“大人,是皇后的宠臣、内务府总管韩青韩大人么?” 林佳颔首。 郝春平笑了起来,一脸神秘:“大人,韩大人的把柄,懿宝楼早得到了!” 林佳闻言,凤眼如电看了过去。 郝春平见状,忙走到书案边,低低说了几句。 林佳越听越惊讶——韩青居然是朱皇后的情人!他正好一次扳倒两个! 他垂下眼帘,思索良久方看向郝春平:“你们在宫中有没有安插人?” 郝春平恭谨道:“启禀大人,属下在宫里都是安排了人,只是地位都有些低……譬如在皇后的福宁宫,属下安排的人便只是一个杂役太监。” 林佳想了想,凤眼幽深看向郝春平:“我想得到韩青与朱皇后相会的轨迹。” 郝春平略一思索,道:“大人,请给属下一个月时间!” 林佳轻轻道:“好!” 又道:“无论花多少时间,投入多少人力,我都要让朱皇后和韩青倒台!” 郝春平神色激动,他带来的四个亲信也都有些动容——这位未来的皇帝,是要把他们当做亲信了! 想到这里,郝春平带着四个亲信齐齐跪倒:“懿宝楼听凭主子调遣!” 郝春平离开之后,林佳又吩咐人唤来了李瑞。 此时在听松院里,玉栀依旧在看邸报。 她已经翻到了近日的邸报,在看到那道宣林佳的舅舅姜舒林进京的谕旨时,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姜舒林被皇帝宣进京城,却没有提到新的任命;喜的是有了姜舒林在朝中,林佳会得到很大的助力。 玉栀正在翻看邸报,寒林走了过来,笑嘻嘻递过一把靶镜:“姨娘,大人快要回来了,您看看您的妆容?” 玉栀接过靶镜照了照,不由笑了起来。 上午的时候她为了在雪梨面前装病,好不去见李王妃,特地在唇上抹了一层紫罗兰薄粉,好令自己有些病容。 她已经把这些邸报看完了,正要好好思索思索,便笑吟吟起身道:“走吧,我去重新盥洗妆扮!” 寒林笑着答应了一声,跟着玉栀出去了。 第一百五十章 风雨如磐(1) 【旗.】,热门免费阅读! 书房窗子大开,能够看到窗外阿青笔直的背影。 带着凉意的深秋晚风从窗口吹了进来,令一向不怕冷的李瑞也感到了一丝寒意。 他立在书案前,清冷的双目看向林佳,等着林佳的吩咐。 李瑞想着林佳要问那夜在庆仙庵之事,便在心里过了一遍,务必不出纰漏,以免连累玉栀。 林佳正在端着茶盏饮茶。 茶水微苦,后味却甜。 放下茶盏之后,林佳抬眼看向李瑞,声音轻缓:“李瑞,不知丁公公在福宁宫是否安插人手?” 李瑞是丁公公最亲近的人,丁公公为表拥戴之意,把李瑞给他使唤,因此林佳才这样问李瑞。 李瑞闻言,心中愕然,面上却依旧清冷,思索片刻后,低声道:“启禀大人,丁公公在福宁宫安插有人手,便是谢玉蝉、景瑞和金瑞被朱皇后赐给韩青之后,朱皇后又重新提拔的女官梁梅泉。” 林佳闻言,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片刻后道:“你为我传个消息吧,我想私下见一见丁公公。” 李瑞答了声“是”,抬眼看向林佳:“大人想对付韩青?” 他虽然才二十三四岁年纪,却在宫里呆了超过十年,对宫内肮脏之事颇为了解,朱皇后和韩青的关系,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韩青是破落贵族出身,在朝中没有根基,若非朱皇后,他怕是还在内务府做一名小官。 林佳淡淡看了李瑞一眼,没有说话。 李瑞会意,不再多说,退了下去。 安排好外面的事务之后,林佳这才起身回了听松院。 玉栀妆容精致,刚从卧室出来,便得知林佳回来了。 她笑盈盈带着寒林等人迎了上去。 林佳看到玉栀,发现她似乎刚刚妆扮过,插戴着他送她的那套红宝石镶金头面,身着玫瑰红绣花锦衣,系了条白罗裙,仿若新娘子一般,心情不由松快了起来。 他牵住玉栀的手,一起向明间走去。 玉栀一边走一边瞟了林佳一眼,见林佳俊俏的脸一丝表情也没有,仰月唇紧紧抿着,便知他有心事,不由低头抿嘴而笑。 在罗汉床上坐下之后,玉栀先吩咐寒林去小厨房传饭,然后看着冬梅和爱梅服侍林佳用香胰子洗手,忙碌得很。 待晚饭摆好,林佳头也不抬道:“都退下去吧!” 他想和玉栀自自在在呆一会儿。 众丫鬟退下之后,玉栀为林佳斟了一盏热过的桂花酒:“阿佳,今日天寒,喝一盏暖暖身子吧!” 此时天已黑透,外面北风怒号,呜呜作响,的确冷得很。 林佳接过酒盏放了下来,抬头看向玉栀:“这段时间咱们不要饮酒。” 玉栀诧异道:“怎么了?” 林佳一本正经:“这几日我努力努力,咱们得赶紧怀上孩子。” 刘先生曾经告诉过叶春善,让他不要饮酒后行房,免得生下不聪明的孩子,林佳直到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玉栀一听就笑了,放下子手里的酒盏,开始慢慢吃粥。 她聪慧得很,明白林佳已经十九岁了,等他满了二十岁加冠,一定要成亲了。 林佳怕是想给她一个孩子傍身…… 玉栀当然知道在京城贵胄之家,一般都是嫡妻生罢儿子,妾室才能生,因此心中更加感动。 感动之余,她也担心林佳的仕途会受到影响,便问了出来:“阿佳,会不会影响你的……仕途?” 林佳见玉栀如此体贴他,微微一笑,道:“皇族没有必须先生嫡子的规矩。” 玉栀想起兴平郡王的庶长子林毓,便不再多说了。 她特别喜欢孩子,一直想要生一堆孩子,而且她也想在林佳的嫡亲进门之前,生下一个她和林佳的孩子,这样将来林佳宠爱嫡妻冷落她,她的日子也不至于过于孤寂。 用罢饭,林佳漱了口,便陪着玉栀回卧室去了。 明年他便要加冠了,虽然他一直往后拖,可是因为永泰帝的坚持,婚事还是迫在眉睫。 他必须要努力一段时间,好让玉栀早些怀孕。 林佳洗过澡出来,发现玉栀上床了,便走了过去。 玉栀只穿着肚兜和亵裤坐在坐在锦被里,见林佳过来,便娇滴滴道:“哥哥,我好渴!” 她是第一次叫林佳“哥哥”,林佳不禁有些脸热,起身走到妆台边,从茶盘里拿出一个扣着的花卉图案素瓷茶盏,倒了半盏温茶,走到床边坐下,把茶盅凑到玉栀唇边喂她喝茶。 玉栀的唇嫣红丰润,林佳喂她喝水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触到了,直觉柔软滚烫,心中的理智之弦瞬间断裂,手一松,花卉图案素瓷茶盏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不管不顾,俯身吻了过去。 一时事毕。 玉栀浑身发麻,软软地倚在林佳怀中。 林佳紧紧抱着玉栀柔软的身子,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去,好保护玉栀不受伤害。 玉栀想要起身去浴间洗一洗,却被林佳拦住了。 林佳小心翼翼把玉栀放下,又拿了一个锦缎靠枕到了玉栀身下,却不肯说话。 那靠枕被晾在一边半日,垫在身下滑滑的凉凉的。 玉栀好奇得很,一直缠着他问原因。 林佳被她纠缠不过,只得红着脸道:“据说这样容易怀孕。” 玉栀:“……” 她想了想,顿时笑了起来。 虽然觉得林佳此举实在可笑,可是玉栀却也没有说什么,一直待林佳觉得时间够了把那个锦缎靠枕抽走,她才舒舒服服依偎着林佳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林佳起来的时候,玉栀一边帮他整理衣物,一边道:“阿佳,我看了邸报,发现陛下已经召李王妃的哥哥李清泽进京担任枢密使一职;可是您的舅舅姜舒林则只是诏命进京,却没有说明进京担任何职,你要不要探听一下陛下的口声?” 林佳见玉栀考虑周全,心里暖暖的,凑到玉栀脸颊上吻了一下,这才低声道:“我已经确认过了,大舅舅进京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玉栀这才放下心来,笑眯眯道:“李太妃进宫陪伴太后了,如今李王妃带着三位姑娘住在暗香院,那我这几日还继续装病好了!” 林佳点了点头,道:“这几日京城形势复杂多变,我们还是小心翼翼的好,除了阿岚,我把李瑞也留下来!” 他一定要为玉栀报仇,让西北朱氏的人也无话可说。 而在他动手的时候,朱皇后、韩青、李太妃和李王妃等人也不会消停,须得小心提防。 过了半个月,又下起了雨,初冬时节天气愈发的冷了。 这天晚上,外面冬雨连绵,又湿又冷,屋内因为已经生了地龙,倒是温暖如春。 玉栀正陪着林佳在内书房看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靴子踩着积水发出的“啪嗒”声,便笑着看林佳:这么晚了,估计是要见你! 林佳伸手摸了摸她的手,继续看书。 片刻后,外面传来阿玄的声音:“大人,阿青哥哥在房门等您!” 林佳一听,放下书看向玉栀:“你和我一起去吧!” 他想让玉栀参与他的事情。 玉栀闻言大喜,当即起身拿了油布斗篷给林佳披上,自己也拿了个油布斗篷披上,这才和林佳一起出了门。 那些小厮虽然会带伞过来,可是毕竟不如穿上油布斗篷更保险些。 林佳牵着玉栀的手,带着阿青出了听松院,往外书房而去。 走在湿漉漉黑漆漆的东边甬道上,阿青这才低声道:“大人,李瑞说丁公公再过一会儿就要来了!” 林佳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走着,手里依旧牵着玉栀柔软却有些凉的手。 玉栀则知道一定有大事要发生了,也默不作声随着林佳走着。 第一百五十一章风雨如磐(2) 到了外书房,脱掉油布斗篷之后,林佳想到玉栀冰冷的手,便起身从一边的衣架上取下他家常披的一个宝蓝缎面玄狐斗篷,披在了玉栀身上,因为太长,还特地折叠了一截。 玉栀觉得心中暖烘烘的,她抬眼看向林佳,嫣然一笑。 林佳正要说话,却听到阿青在外面道:“大人,客人到了!” 玉栀听了,忙裹着着林佳的斗篷急急往屏风后去了。 见玉栀裹成了一个球,滚进了屏风后,林佳不禁笑了起来,出去迎接丁公公。 丁公公穿着黑色油布斗篷,兜帽拉得很低,根本看不到脸,他随着李瑞走了进来,向林佳拱了拱手,这才进了书房。 阿青关上书房门,守在门外,吩咐阿赤去沏茶。 李瑞则侍立在书房里。 寒暄一番之后,丁公公富态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眼睛发亮:“公子可下了决心?” 林佳凝视着丁公公的脸,微微一笑:“自然是下定了决心。” 他绊倒了朱皇后,即使西北朱氏再送来一个女儿进宫做皇后,可是韩青的外甥林伦却再也没有了角逐皇位继承权的机会。 丁公公见林佳神情坚定,收敛了效益,起身恭谨道:“丁某发誓效忠公子,愿为公子驱遣!” 林佳凤眼含笑,满面春风,可是笑意中却带着一丝冷酷:“丁公公,我们来好好计议一番!” 丁公公答了声“是”,走上前,在书案旁的一个雕花檀木圆凳上坐了下来,双手放在书案上,与林佳开始商议。 屏风后有一个精致的黄花梨木玫瑰榻,玉栀倚着靠枕歪在玫瑰榻行,心脏怦怦直跳:原来韩青是朱皇后的情人,原来他们的风流韵事很多人都知道,只有永泰帝被瞒在鼓里…… 夜深了,林佳和丁公公商议一定,脸上都现出了笑意,相视一看,都笑了起来。 丁公公拱手向林佳告辞,在李瑞的服饰下穿上黑色油布斗篷,戴上兜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然后又向林佳拱了拱手,这才随着李瑞出去了。 书房门关上之后,玉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伸手握住林佳的手,轻轻道:“阿佳,丁公公可靠么?” 他们的策划若是被朱皇后发现,可是极大的危机! 林佳摩挲着玉栀的手,凤眼弯弯笑了起来,低声道:“丁公公自小跟着陛下。” 见玉栀眼中犹有担心,林佳这才又道:“李瑞是丁公公的亲外甥,也是他唯一的亲人,十五年前被朱皇后设计净身,送到了宫里。” 这才是朱皇后与丁公公结下血海深仇的根本原因。 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转念又怜惜李瑞:“那李瑞多可怜啊!” 那么小,就被人暗害,真是可怜! 林佳看了玉栀一眼,想说李瑞是半阉,小便无碍的,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好无聊,便不再提此事,道:“丁公公把李瑞托付给了我,他以后是要跟我们一辈子的,你对他也好一些!” 像他身边的那些小厮,譬如阿青、阿岚、阿橙和阿赤,等满了二十五岁,都要成亲的,而李瑞却只能一直守着他和玉栀…… 玉栀点了点头:“你放心吧!” 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阿青刻意压低的声音:“大人,郝先生来了!” 玉栀抬眼笑盈盈看了林佳一眼,又去了屏风后。 郝春平很快便进来了。 他把一摞纸奉给了林佳,低声道:“大人,这是小的属下记录的韩青去福宁宫的轨迹,只要他在内务府值夜,必会去福宁宫后暖阁,另外若是皇后有召,他也会临时与别人换班,去内务府值夜。” 林佳一页页翻看着手中的纸,发出“哗哗”的声音,在这寒冷寂静的雨夜,声音似乎大得刺耳。 翻看完所有的纸张,林佳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轻轻道:“这消息确定么?” 郝春平一向笑眯眯的脸此时严肃凝重:“大人,属下可以用性命担保!” 林佳又思索了一会儿,与郝春平商议起来。 因屋子里特别静,林佳和郝春平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玉栀依旧听清楚了,她也在默默思索着。 郝春平离开之后,玉栀走出来道:“阿佳,我和你一起把这个计划过一遍吧!” 林佳亲自把卷宗收进了一个抽屉里,又认认真真锁上了,转身一本正经道:“我们回去歇下吧,在床上说!” 玉栀:“……” “在床上说”……好暧昧啊! 林佳见玉栀一声不吭,眼睛亮亮的,脸颊红红的,不由心中暗笑,故意一本正经道:“咦?你想到哪里去了?” 玉栀睨了他一眼,走过去拿了油布斗篷穿上,道:“走啦!” 林佳微微一笑,接过玉栀递过来的油布斗篷,带着笑穿在了身上。 林佳和玉栀刚出来的时候,还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等他俩回听松院,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打在屋檐的瓦片上和院子的青砖地上发出“啪啪啪啪”的脆响。 因为雨大,林佳没让阿青他们跟进来,牵着玉栀进了听松院。 玉栀笑着和林佳手牵手,急急跑到了正房。 爱梅和冬梅的房间都没有灯,从窗户看黑暗一片。 可是爱梅和冬梅都没有睡,都披着衣服坐在窗前的榻上,从窗户缝里往外看。 院子三面廊下挂着琉璃绣球灯,照得湿漉漉的院子亮晶晶的。 她们俩看得清清楚楚,都大半夜了,林佳带着玉栀从外面回来,在大雨中两人手牵着手,玉栀开心的笑声隐隐传来…… 在这个寒冷潮湿的冬日雨夜,爱梅和冬梅,都尝到了妒忌的可怕滋味…… 寒林和锦儿正在廊下暖阁里候着,见林佳和玉栀过来,忙上前侍候。 待玉栀和林佳在罗汉床上坐下,锦儿又用茶盘奉上了两盏红糖姜水。 林佳和玉栀喝下之后,浑身暖洋洋的,便回房洗漱去了。 屋子里生着地龙,暖洋洋的桂花香气氤氲在卧室里。 玉栀和林佳洗漱罢,换上寝衣一起上了床。 林佳身子还是有些弱,饶是屋子里暖和,他还是觉得有些冷。好在玉栀身上火力大,又暖又香又软。 林佳抱着玉栀,身子也被暖了过来,浑身暖融融的,抱紧玉栀闭上了眼睛。 玉栀还挂着书房里的事,便低声道:“阿佳,咱俩把这件事的流程再过一遍,看有没有纰漏!” 林佳慵懒地“嗯”了一声,从背后抱着玉栀,开始与玉栀一起研究了起来。 果真女子心更细,饶是林佳、郝春平和丁公公已经够缜密了,还是被玉栀发现了一个纰漏。 林佳心中欢喜,抱紧玉栀道:“玉栀,多亏你想到了,我明日就让人传话给郝春平!” 玉栀喜滋滋答应了一声,探出光溜溜的腿,在林佳的长腿上轻轻摩挲着。 林佳正在想事,被玉栀一撩拨,顿时心里痒痒的,他伸手握住了玉栀身前丰满之物…… 外面风雨如骤,檐下的铁马被风刮得一片脆响,雨滴打在房檐的瓦片上“噼啪”作响,热闹得很。 卧室内水晶罩灯灯光莹润,拔步床上帐幕低垂,轻轻地有节奏地摇动着,偶尔传出低低的娇吟,媚如骨髓。 不知过了多久,帐幕里面传来了玉栀微颤的声音:“阿……阿佳……慢……慢一些……” 随着拔步床的晃动,玉栀的声音,似乎被分割成了好几截,最后终于消失了…… 玉栀迷迷糊糊睡着了,可是即使入睡了,她还有直觉,知道林佳又把那个锦绣靠枕塞在了她身子下面——林佳真是好心急啊…… 她很快堕入了无边的睡眠。 天亮之后,玉栀还在睡。 林佳神清气爽,穿着油布斗篷骑马去城外军营去了。 他这次回京,麾下十四万大军都随着开拔回到了京城,如今林佳已经接管了京城的防务。 而此时,韩青还在福宁宫后暖阁高卧。 第二更~ 第一百五十二章 风雨如磐(3) 外面阴冷潮湿,屋内温暖如春。 韩青躺在柔软的榻上,静静地想着心事。 朱皇后已经去前殿了,如今留在暖阁侍候的正是女官梁梅泉。 梁梅泉带着两个宫女走了进来,声音利落:“韩大人,您现在起身么?” 韩青抬眼看了过去,发现梁梅泉身材高挑,眼睛大大的,竟有些玉栀的形容。 梁梅泉被韩青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恭谨道:“奴婢先退下,大人若有召唤,奴婢再进来!” 韩青看着梁梅泉,心道:不过是有些相似罢了,并不是她…… 他闭上了眼睛。 梁梅泉带着宫女退了下去。 韩青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股悲怆弥漫在胸臆之中。 他让人打探了无数次,如今玉栀被林佳关在了深宅大院,根本不出来,想要见她一面难如登天。 正在这时候,韩青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走近,一股浓郁的桂花花香氤氲而来。 是朱皇后。 韩青睁开眼睛,看着笑盈盈看着他的朱皇后,扯起嘴角笑了笑。 朱皇后盈盈而笑,在榻边坐了下来,精心妆饰的脸上现出少女般的笑:“青郎,你在想什么?” 韩青微微一笑,笑容炫目:“不告诉你!” 朱皇后已经有了岁月痕迹的脸做出娇媚的表情:“青郎,说嘛!” 韩青不想看她,闭上了眼睛,道:“还不是我姐姐,镇日在我面前哭,嫌弃阿伦的官职低微,被人看不起!” 朱皇后听了情郎的话,思索片刻,身子软软地压在了韩青身上:“阿青,我都听你的,这样吧,户部郎中出了缺,我想办法把阿伦安插进去!” 韩青“嗯”了一声,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藻饰的花纹,道:“我们还是得防备林佳。” 朱皇后凑过去在韩青唇上吻了吻,声音媚得要滴出水来了:“阿青,你有什么法子?” 韩青桃花眼微微闪烁,揽过朱皇后的脑袋,细细说了起来。 朱皇后笑意渐渐加深:“阿青,这件事你来安排吧!” 韩青笑着答应了下来。 回到府里之后,韩青先去了外书房。 他正坐在书案后想心事,外面传来美景的声音:“大人,大姑奶奶求见!” 大姑奶奶就是韩青的嫡亲姐姐韩侧妃。 韩青懒得见这位姐姐,便道:“我累了,已经歇下了,让大姑奶奶先回去吧!” 韩侧妃正立在外面,把弟弟的话听得真真的。 她还以为韩青伺候了朱皇后一夜,人人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朱皇后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韩青怕是累坏了。 这样一想,韩侧妃并没有生气,默默带着丫鬟离开了。 待姐姐离开之后,韩青趴在书案上,觉得疲惫得很。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良辰的声音:“大人,你要的东西弄到了!” 韩青闻言,眼睛一亮,当下道:“进来吧!” 良辰抱着一个玄色包袱进来了,笑嘻嘻道:“启禀大人,这是属下从玉姨娘院里的丫鬟冬梅手里买来的!” 他把包袱奉给了韩青。 韩青正要打开,想了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向良辰:“让你办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良辰喜滋滋道:“大人放心吧,属下亲自见了兰真的夫人秦氏,秦氏见了那套赤金镶嵌蓝宝石头面,欢喜得很,满口答应了下来!” 韩青这才放下心来,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良辰出去之后,韩青这才解开了玄缎包袱,屏住呼吸看了过去。 玄缎包袱里面放着一套玫瑰红的精致胸衣和亵裤,上面层层叠叠绣着无数的浅粉玫瑰花,好看极了。 韩青看了一阵子,觉得有些不对,他拿起那件胸衣举起来一看,这才发现胸衣上那些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瓣居然是镂空的! 他的心怦怦直跳,拿起那条亵裤看了起来,发现亵裤的腰很低,应该是挂在胯骨上露出肚脐的那种。 原来玉栀在闺房之内居然这么大胆! 韩青忍不住凑上去闻了闻,发现这衣物上浮动着清雅的玫瑰花香,很是好闻。 他叹息了一声,趴在了那精致的衣物上…… 这日早上,林佳天还不亮就上朝去了。 玉栀睡了个懒觉,起身预备洗个澡。 寒林在玉栀装贴身衣物的箱子里寻了半日,还是没有找到玉栀要的那套绣着浅粉玫瑰花的胸衣和亵裤,便过去禀报玉栀。 玉栀闻言,愣住了,想了想道:“你再找找吧,不可能丢了的!” 寒林又找了半日,还是没有找到。 玉栀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有一日太阳好,锦儿不是把那套玫瑰红的胸衣和亵裤都洗了晒在后院了么?后来收回来没有?” 寒林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玉栀心中狐疑,吩咐寒林道:“等一会儿你得了空,一个个都问问去,看谁见了那两件衣服!” 衣服其实不重要,但是怕的是流落到了外面,可就是大事了! 寒林忙答应了一声。 玉栀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让寒林另找了一套浅紫色绣花胸衣和亵裤,这才去了浴间。 洗罢澡出来,玉栀刚妆扮好,阿玄便进来回话:“启禀姨娘,门房送来帖子,兰真将军的夫人秦氏求见!” 玉栀温言,含笑道:“请她进来吧!” 兰真如今是林佳的亲信,对于兰真的夫人,她自然得笼络一二。 大约一刻钟后,兰真的夫人秦氏进了听松院,跟着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身材小巧玲珑的美貌夫人。 玉栀出去迎接,见状有些吃惊。 秦氏机灵得很,当即笑盈盈上前,握着玉栀的手,声音温柔:“我是常来常往的,玉妹妹以后不必出来迎接!” 她是兰真的嫡妻,而玉栀是林佳的妾室,她不好叫玉栀姨娘,便自己创造出一个称呼——“玉妹妹”! 玉栀比她小两三岁,可不就是玉妹妹? 玉栀眼波流转看向秦氏身侧的那个小巧玲珑的贵夫人:“这位是——” 秦氏闻言,表情夸张地一拍手:“唉哟,忘记介绍这位了!” 她携着那个小巧玲珑的贵夫人,含笑道:“姨娘,这是我的闺中好友,兵部兵器司郎中宇文伟的夫人,她娘家便是京城有名的皇商桂花胡家!” 玉栀听了,笑着与这位宇文夫人互相见了礼,这才引着兰夫人和宇文夫人进了正房明间,分宾主坐下。 这次兰夫人和宇文夫人过来,都不是空着手的。 兰夫人送给玉栀一套京城兰馨斋的胭脂水粉,宇文夫人送了玉栀一套西域出的鲜花精油。 玉栀怎么肯占她们的便宜?便吩咐寒林,准备了一对翡翠镯子,兰夫人和宇文夫人各自得了一个。 中午兰夫人和宇文夫人都没走,在林府用了午饭,又陪玉栀聊了半日,这才告辞而去。 兰夫人和宇文夫人坐在前面的车里,她们的贴身丫鬟坐在后面的车里。 马车驶出了林府,宇文夫人这才笑盈盈拉着兰夫人的手:“妹妹,多谢你引荐,我总算是认识了这位玉姨娘,以后烦请妹妹,再带我来几趟!” 兰夫人含笑答应了。 她微不可见地抬起左手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蓝宝石镶金戒指,实在是好看得很呢! 客人都离开之后,玉栀这才问寒林:“你问过锦儿冬梅她们没有?” 寒林忙道:“奴婢一个个问过了,她们都说没见过!” 玉栀听了,十分的郁闷,半日无言。 到了晚上,林佳回来,玉栀把这件事告诉了林佳。 林佳沉默半晌,方道:“从明日开始把后院封住吧,让寒林拿着钥匙,不让人随便进,晒你的衣服也只能让寒林和锦儿进去!” 玉栀笑着答应了一声,接过锦儿送过来的用大盖碗盛着的鲫鱼汤奉给了林佳:“阿佳,这是你亲自钓的鲫鱼,我让锦儿娘炖成了鱼汤!” 昨日林佳带着他麾下那帮子将领到城外钓鱼去了,也算颇有收获,全是小鲫鱼。 林佳掀开碗盖,一股浓郁的鱼香飘了出来,玉栀一闻到,就觉得有些恶心,干呕了一声。 今天只有一更~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雨如磐(4) 林佳见状,忙看向玉栀:“怎么了?” 玉栀忙道:“我闻着这鱼汤,觉得有些腥!” 她觉得挺难受的,便起身出去了,立在廊下吹了会儿凉风,发现锦儿捧着盛鱼汤的盖碗出来了,看样子林佳并没有喝这鱼汤。 玉栀刚要去问,却觉得又是一阵恶心,便没有开口询问。 林佳走了出来,低声问她:“好点没有?我命人请刘先生过来给你看看脉吧!” 玉栀笑了,轻轻道:“没事,就是突然有些恶心,过一会儿就好了!” 林佳“嗯”了一声,把玉栀揽在怀里,陪她立在廊下吹风。 这段时间一直下雨,好不容易今日晴了一日,谁知晚上又起了风。 此时风声呜呜,似乎要把庭院里花木的枝枝杈杈都挂断。 玉栀吹了会风,觉得好多了,怕林佳身体弱,一吹风又病了,便缠着林佳回去了。 洗漱罢,玉栀换了寝裙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林佳洗漱罢回来了。 他上了床,凑过去亲玉栀。 玉栀心中有一丝隐隐的担心,便推开了林佳,嘴里嘟囔着:“阿佳,我累了……” 林佳并不是**特别强烈的人,玉栀既然累了,他便搂着玉栀闭上了眼睛,开始思索那些琐事,试图平息身体的躁动。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他的网张了这么久,该收网了…… 想了一会儿之后,林佳的身体终于平复了下去。 他在玉栀馨香的发上闻了闻,没过多久也睡着了。 玉栀夜里被风雨声吵醒了——外面风声呜咽,雨声啪啪,她躺在温暖的卧室里,似乎也能够感受到屋子外面的湿冷之气。 林佳的温热修长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侧身睡得正香。 玉栀躺在那里心里想着晚上自己干呕的事,思绪飘忽,不知怎的心里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记得小时候村子里有哪一个女人当众干呕,众人都会大笑:“难不成怀孕了?” 玉栀心道:难道我也怀孕了? 这样一想,她自己都觉得怪荒谬的。 虽然林佳一直急着想要她怀孕,而且每次弄完,都要在她身下垫一个锦缎靠枕,但是怀孕哪里有那么快?想怀就怀上? 想到这里,玉栀不由翘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外面风雨如磐,玉栀把脸埋进林佳的怀里,心中满是温暖和幸福——这个胸膛并不算宽阔,身体甚至有些病弱的男人,是她最爱的人…… 第二天天还亮,林佳就要上朝去了。 穿戴完毕,他低声交代玉栀:“昨晚你身体有些不舒服,早上别起那么早,多睡一会儿!身体若是不适,马上让人去请刘先生……” 玉栀从来没见林佳如此啰嗦过,当即微笑起来,柔声道:“嗯,我都听你的!” 林佳听了玉栀的话,觉得心里熨帖得很,伸手在玉栀脑袋上摸了一下,道:“乖!” 说罢,他施施然离开了。 玉栀:“……” 林佳虽然满了十九岁,可是在她眼中,林佳还小得很呢,被林佳摸着脑袋说“乖”,感觉好违和啊! 她低头微笑,随着林佳出了房门,立在廊下目送披着油布斗篷的林佳带着进来接他的阿青阿赤大步而去。 此时还下着雨,不过雨不算大,只是风还有些大。 玉栀立在廊下,看着外面花木湿漉漉的枝干,心中若有所思。正在这时,她觉得身上一沉,扭头一看,原来是寒林拿了件斗篷披在了她身上。 寒林看了看灰蒙蒙湿漉漉的天空,道:“姨娘,外面冷,咱们回去吧!” 玉栀答应了一声,随着寒林回去了。 又过了两日,这日玉栀正在内书房看书,锦儿引着兰真的夫人秦氏和那位宇文夫人来了。 玉栀含笑放下书,迎了出去。 兰夫人穿着一件大红羽纱斗篷,满头珠翠,带着一个青衣丫鬟;宇文夫人穿着素白竹纹斗篷,带着一个身材健壮的丫鬟,丫鬟手里还捧着一个用包袱裹着的匣子。 玉栀迎了她们进了明间,分宾主坐了下来。 聊了一阵子之后,兰夫人含笑道:“玉妹妹,我给你带了几样点心,你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兰夫人的丫鬟奉上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摆着几样点心。 玉栀不敢乱吃外面的东西,便吩咐寒林收下了,然后含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这几日一吃甜食就烧心,我先收起来,待好些了再尝尝!” 兰夫人笑了起来。 宇文夫人拿起丝帕拭了拭嘴角,笑容含蓄:“玉妹妹,我也给你带来了礼物呢!” 跟她的丫鬟解开包袱,捧着一个极为精致的大匣子走上前。 寒林看了玉栀一眼,见玉栀微微点头,便接了过来,放在了玉栀手边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然后摁开了消息。 在匣子弹开的那一瞬间,明间里的六个人中有四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满满一匣子里全是宝石! 玉栀心跳快了一瞬,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宇文夫人送这么重的里,一定有所求! 她微微一笑,眼神玩味看向宇文夫人:“夫人,这礼物太重了,我不能收!” 兰夫人坐在一边,心中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宇文夫人这是做什么?难道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求玉姨娘,这才出手这么阔绰? 想到这里,兰夫人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宇文夫人微微一笑,道:“玉妹妹不必推辞,这些宝石看着璀璨夺目,其实不值几个钱,不过是些玩物罢了!” 玉栀坚决不肯收,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贪婪而影响林佳的仕途,便阖上匣子,吩咐寒林:“把礼物还给宇文夫人吧!” 宇文夫人欲待不收,可是玉栀又道:“我有些累了,过几日再下帖子请两位姐姐过来玩!” 寒林笑着把匣子塞给了宇文夫人带来的那位丫鬟。 兰夫人颇为尴尬,只得拉着还要再啰嗦的宇文夫人出去了:“出去再说!” 宇文夫人此行目标没有实现,原本想着再说说,可是见玉栀态度这样坚决,摆明了自己再纠缠的话,她便不再留脸面了,只得带着丫鬟和礼物出去了。 精致的马车驶出了林府。 兰夫人特地上了宇文夫人的马车,一脸不高兴:“你若是真的想向玉姨娘行贿,何必当着我的面?这样场面多难看,以后我也没脸再去见玉姨娘了!” 宇文夫人握住她的手,一脸的懊悔:“我的姐姐,是我莽撞了……我只是想让我们老爷再往上走一步,谁知道……唉!” 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蝶恋花簪,含笑簪在了兰夫人发髻上,轻轻道:“姐姐原谅我吧,妹妹给你赔罪!” 兰真夫人早就看上宇文夫人发髻上常常佩戴的那些华贵首饰了,此刻得了这一样,心里却还有些不足,便故意依旧板着脸。 宇文夫人心中冷笑,面上却一脸的担忧歉疚,从雪白的腕上捋下赤金镶红宝石的手钏,轻轻戴到了兰夫人腕上,口中道:“姐姐原谅妹妹吧!” 兰夫人这才满意,娇笑道:“以后不可如此,要提前和我商量,知道么?” 宇文夫人怯怯答应了一声。 把兰夫人送回家之后,宇文夫人的马车直接驶向了韩青府邸。 韩青在外书房里见了宇文夫人。 他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宇文夫人,发现她眼神灼热,眉头不由微微蹙了蹙,道:“她不肯收么?” 宇文夫人眼睛亮晶晶看着韩青:“我试了又试,可是玉姨娘就是不肯收……她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 韩青清俊的脸上现出一抹沉思,片刻后道:“她喜欢书,喜欢珠宝,喜欢胭脂水粉,喜欢美食,但是她不能收贵重的礼物,怕影响林佳的仕途。” 宇文夫人察觉出了韩青话中蕴含的情意,心里酸溜溜的,当下一声不吭。 过了半晌,韩青这才喟然道:“好了,你下去吧!” 宇文夫人眼神带着些哀求看了韩青一眼,见他低头思索,并不看自己,心里一阵痛苦,轻轻退了下去。 晚上林佳回到听松院,陪着玉栀一起用晚膳。 锦儿和寒林提着食盒进来,开始摆饭。 玉栀挽着林佳的手,从卧室走了出来,去看今晚的菜。 锦儿正好从食盒里取出了一盘粉蒸肉,口中道:“姨娘,这是我母亲特地给您蒸的拿手菜粉蒸肉,这道菜肥而不腻,很香呢!” 玉栀闻见粉蒸肉散发出的浓郁肉香,忽然一阵恶心,当下就干呕起来。 林佳忙吩道:“快把这粉蒸肉端出去!” 锦儿下了一跳,忙送了出去。 林佳一边轻轻抚着玉栀的背帮她顺气,一边吩咐寒林:“快去请刘先生过来!” 玉栀用帕子捂住嘴,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林佳扶着玉栀在圈椅上坐了下来,依旧缓缓地抚着玉栀的背部。 过了一阵子,寒林急急带着刘先生过来了。 看罢脉息,刘先生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抬眼看向林佳:“大人,玉姨娘有孕了!” 林佳闻言,大脑立时一片空白,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想。 不知过了多久,林佳声音微颤看向刘先生:“你说什么?” 刘先生见惯了无数男子得知妻子有孕后的痴态,因此不以为意,含笑道:“大人,玉姨娘有孕了!” 林佳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颤抖,满心里全是酸楚——玉栀真的有孕了,有他的孩子了! 他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恍惚的笑,凤眼湿润看向玉栀:“玉栀,我们有孩子了!” 玉栀眼睛也湿润了。 送走刘先生之后,丫鬟也都退了下去。 林佳走到玉栀身边,挨着玉栀坐了下来。 他紧紧抱着玉栀,脸贴着玉栀的脸,半日方道:“玉栀,明日一早我就进宫去见陛下!” 玉栀轻轻推开他,微微一笑,轻轻道:“你清醒了?” 因为只有清醒了,林佳才会想到去见永泰帝,然后从用这个消息从永泰帝那里换好处! 林佳不好意思地笑了,吩咐锦儿把荤菜都撤下,看着玉栀用了些碧粳粥,吃了个素菜包子,这才满意了些。 玉栀见林佳穿着一件绣银色云纹的月白锦袍,腰围黑玉带,玉树临风,更兼容颜俊俏,却这样呆呆看着她用晚饭,不由笑了:“阿佳,你也用些吧!” 林佳过于兴奋了,一点食欲都没有,他喝了口茶,眼睛一直看着玉栀,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翘,是个开心疯了的模样。 片刻后,林佳低声道:“玉栀,明日便是韩青在内务府值夜的日子……” 布置了这么久,他终于要收网了! 玉栀闻言,眼睛一亮,当即道:“阿佳,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原来这才是林佳进宫的最主要的原因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雪满城 玉栀身怀有孕这件事,林佳怕玉栀有危险,因此封锁了消息,知道的人除了他和玉栀,便不过寒林、锦儿和锦儿娘了。 晚上睡在床上,林佳不再多说,生怕打扰了玉栀休息,握住玉栀的手,很快进入了梦乡。 玉栀满腹心事,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依偎着林佳好久才睡去。 第二天早上,玉栀正要起来侍候林佳,却被林佳轻轻摁住了:“玉栀,你好好休息!” 玉栀不由笑了,果真没起来。 林佳洗漱罢穿好衣服,临出门又来问玉栀:“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昨晚刘先生告诉他,女人有了身孕,会想吃千奇百怪的食物。 床头小几上点着水晶罩灯,在莹润灯光的掩映下,林佳越发显得眉目浓秀,嘴唇嫣红,好看得很。 玉栀躺在床上,仰首看他。 林佳凤眼眼尾上挑,形状美好,如同上天用画笔蘸了墨细细描画的一般,此时他身穿朱红官袍,越发衬得肤白如玉身材高挑,比往日更俊俏风流了几分,玉栀不禁有些看呆了,轻轻道:“阿佳,你真好看!” 见玉栀呆呆地看着自己,明显又被自己容色所迷惑,林佳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害羞。 他凝视着玉栀润泽的樱唇,俯身吻了下去。 玉栀发现林佳的唇湿湿的凉凉的,带着薄荷的凉香,不由有些调皮,先是含住林佳的唇吮吸了几下,然后舔了舔林佳的唇…… 林佳早已有了反应,怕自己控制不住,忙松开玉栀,起身走到妆台前,端起一盏凉茶喝了一口,这才慢慢平复了下去。 玉栀知道林佳这两日有大事要做,便坐了起来,灿然一笑,轻轻道:“阿佳,你的大事成功,是我最想知道的消息!” 林佳凤眼里满是温柔,轻轻“嗯”了一声,走过来在在玉栀微肿的唇上吻了吻,这才熄灭床头的水晶罩灯,起身离去了。 等玉栀醒来,她发现屋子里光线有些暗,而外面的雨声早没了。 玉栀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外面很快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寒林和锦儿笑嘻嘻走了进来。 片刻后,玉梅和爱梅也走了进来。 寒林一进来,就点着了床头小几上的水晶罩灯,一双妙目带着欢喜在玉栀腹部盘旋了一会儿,可是当着冬梅和爱梅的面却不敢多说。 锦儿一边去拿衣服,一边开心道:“姨娘,外面现在下雪了!” 玉栀闻言,心中有些欢喜——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 洗漱梳妆完毕,玉栀走到卧室窗前,打开窗子往外看,发现外面果真下着小雪,只不过地下有积水,雪粒子一落到地上,便化成了水。 玉栀看了一会儿雪,这才去了明间罗汉床上坐下。 坐下后她才发现身下软绵绵的,她低头一看,原来罗汉床上的锦褥铺得厚厚的,不由抬眼看向寒林等人。 寒林见状,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担心玉栀有了身孕,罗汉床有些硬,坐上去不舒服,便重新铺设了罗汉床。 玉栀见说话不方便,便含笑吩咐道:“冬梅,爱梅先回房用饭去吧,这里有寒林锦儿侍候就行!” 冬梅爱梅不疑有他,屈膝行了个礼,一起退了下去。 待她们离开,锦儿又跑到门口探头看了看,见冬梅爱梅两人确实离开了,这才笑了起来:“姨娘,她们回房去了!” 玉栀微笑道:“以后多防着她们点!” 她才怀孕一个多月,在有把握控制冬梅和爱梅之前,绝对不能让她们知道。 寒林锦儿齐齐答了声“是”。 锦儿娘是有经验的人,再加上有刘先生的指导,给玉栀送来的早饭很简单——几个凉拌菜、一碟杂粮小馒头和一锅碧粳粥。 玉栀这次没有吐。 她知道自己怀孕了,为了腹中孩儿着想,早膳也得尽量多用些。 朝会之上,永泰帝宣布了林佳升任枢密副使之事。 因枢密副使一直空缺已久,群臣心中早已猜到这是永泰帝给他的宠儿林佳留下的,倒是忍住了,没有人过多进言。 下朝之后,林佳随着永泰帝回了玉堂殿。 永泰帝这几日身体有些不舒服,在林佳的服侍下喝了药,有些迷迷糊糊,便吩咐林佳:“阿佳,你去御书房帮朕看折子去吧,若是需要处理,你就酌情处理!” 林佳答应了一声,服侍永泰帝在御榻上睡下,又在旁边守了一会儿,待永泰帝睡熟,他这才离开了寝殿。 丁公公一直陪着林佳,到了殿外,他这才凑过去轻轻道:“已经接到消息,皇后派心腹截住了下朝的韩大人,说了一会儿话,韩大人才离开!” 林佳含笑看向他:“丁公公,此事是皇后自己想到的,还是别人撺掇她的?” 丁公公看了立在林佳身后的李瑞一眼,一脸恭谨:“启禀大人,皇后娘娘也有想不到的地方,只能让人提醒一二了!” 林佳微微一笑,让丁公公守在玉堂殿,自己带着李瑞和永泰帝的几个负责在御书房侍候的太监去了御书房。 下朝之后,韩青回到了府里,默默在书房里坐着。 外面雪渐渐大了起来,簌簌作响。 他想外放做官了,不过在离京之前,得找一个心腹代替他去侍奉朱皇后…… 韩青正在思索,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良辰的声音:“见过姑奶奶!” 韩青知道自己姐姐来了,只得起身迎了韩侧妃进来。 韩侧妃笑盈盈道:“阿青,阿伦去六部好几日了,说还不错呢!” 韩青面无表情:“不错就行。” 韩侧妃又扯了一会儿闲话,这才试探着问道:“阿青,皇后娘娘今日有没有宣你进宫?” 韩青双目幽深,盯了韩侧妃半晌,这才微微颔首。 韩侧妃闻言大喜,两眼亮晶晶,立即起身道:“阿青,那你还不快些进宫?今日雪越来越大,正是围炉赏雪饮酒的好日子,你进宫陪皇后娘娘去吧!” 韩青桃花眼微眯:“姐姐,你想说什么?何不直接说出来!” 韩侧妃被弟弟识破了用心,不由有些尴尬,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才道:“阿青,我听说在军中升官最快,让皇后说一句话,让阿伦出去带兵吧,阿伦总不会不如林佳那个小畜生!” 韩青气得身子微颤,他死死盯着韩侧妃半晌,这才道:“我的姐姐,你难道不知道,林佳是个军事天才,放眼大周,怕是没有什么人的天赋能够比上他,阿伦拿什么去和林佳比?” 韩侧妃被弟弟这么一说,还不依不饶,韩青气得话都不愿意说了,匆匆带着良辰出了门,骑着马踏着碎琼乱玉往内务府去了。 他说不过自己的嫡亲姐姐,还躲不过么? 此时雪花飞舞,雪越发的大了。 得知韩青去了内务府的消息,林佳一脸凝重,轻轻道:“继续探查,直到确定他进了福宁宫后暖阁,再来回禀!” 李瑞答了声“是”,带着来回话的小太监退了下去。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李瑞进来禀报:“大人,刚才梁女官送来消息,韩青正与朱皇后在后暖阁赏雪吃酒!” 林佳闻言,嘴唇噙着一丝冷笑:“随我去见陛下吧!” 永泰帝睡得正香被林佳生生给摇醒了,睁开眼睛正要发怒,见是林佳,那怒火立时便去了爪哇国。 他闭上眼睛静了一会儿,这才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阿佳,何事?” 永泰帝一向有起床气,他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林佳自然也清清楚楚,却胆大包天把他活生生给摇醒,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林佳凤眼微眯,分明欢喜之极:“皇伯父,等您起身我再告诉你何事!” 见林佳眼睛发亮,一脸欢喜,永泰帝便不再着急,慢条斯理地由丁公公侍候着起身。 到了正殿,永泰帝在御榻上坐下,这才含笑看向林佳:“阿佳,到底何事?” 林佳白皙的脸透出了微微的红晕,一双凤眼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分明是极为欢喜的模样。 见正殿里只剩下丁公公侍候,林佳这才道:“皇伯父,我的……玉氏怀孕了!” 永泰帝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玉氏有孕了?” 林佳欢喜之极,笑得眼睛眯着,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时隐时现。 永泰帝也是欢喜,道:“阿佳,我们皇室不在乎什么嫡庶,只要孩子好,比什么都好!” 这么多年,他只得了林佳一个,没想到阿佳这孩子这么厉害,还不到二十岁,就要做父亲了! 林佳笑容灿烂:“皇伯父,我的婚事先不要提,待玉氏生下孩子再说吧!” 永泰帝微笑:“好!” 他知道林佳怕是担心他那爱妾因林佳成亲而生气,从而影响腹中的孩子,因此慨然应允。 林佳见目的达成,心中欢喜,便继续道:“皇伯父,这个好消息皇后娘娘还不知道,我陪您去给皇后一个惊喜吧!” 永泰帝思忖半晌方道:“是该给她一个惊喜了……” 他想去见朱皇后,确定立林佳为嗣之事。 此时雪已经很大了,皇宫也成了雪白世界。 永泰帝心情颇好,与林佳坐着轿辇冒雪往福宁宫而去。 福宁宫一片静谧,只有大雪扑簌簌落下的声音。 福宁宫的女官梁梅泉带着宫女去迎永泰帝和林佳,脸上满是惊慌,牙齿震震作响:“启……启禀陛下,皇……皇后娘娘已……已经在后……后暖阁歇下了!” 永泰帝已经发现了异常,一言不发,给丁公公使了个眼色。 丁公公挥了挥手,李瑞带着人飞快冲出,控制住了福宁殿里的宫女和太监。 而丁公公则控制住了梁梅泉,沉声道:“带我们去见皇后!” 梁梅泉一脸惊慌,连连答应:“好!好!” 永泰帝带着林佳,随着丁公公和梁梅泉来到了福宁宫后面花园,从松林间的小径踏雪往暖阁而去。 他们一行人刚到暖阁,便看到两个宫女正立在暖和廊下。 这两个宫女正在低声说悄悄话,一眼看到永泰帝,都愣在了那里,如在梦寐。 其中一个身材小巧玲珑的宫女最先反应了过来,正要说话,丁公公一脚踹了过去。 这个宫女被踹飞了,“嘭”的一声落在了前面的雪地上。 另外一个宫女正是懿宝楼安排的暗探,她机灵地推开了暖阁门,轻轻道:“娘娘在里面呢!” 永泰帝满脸铁青,扶着林佳进了暖阁,丁公公自和李瑞自然也跟了进去。 暖阁里的大床上,满床凌乱,朱皇后浑身光溜溜,正被一个精壮的青年压在身下,此时两人都眼睁睁看向永泰帝,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林佳立在永泰帝身后,秀致的眉皱了起来——居然不是韩青! 这个青年分明是韩青的亲随美景! 永泰帝气得原本苍白的脸浮起了红晕,浑身都在颤抖,唯有支撑着林佳才能站立。 他伸手指着朱皇后:“你……你好……” 见永泰帝身子摇摇欲坠,林佳忙让永泰帝依靠着自己。 短暂的惊慌之后,朱皇后冷静了下来,鄙视地看了永泰帝一眼:“你不行,难道还不许我找别的男人?” 永泰帝彻底被激怒,巨大的耻辱感满溢在胸臆之间,令他阵阵发昏,嘶声道:“丁当,这里交给你了,不留活口!” 说罢,他扶着林佳转身而去。 朱皇后原本还以为永泰帝会把她幽禁而已,她的父亲和弟弟自会救她,没想到永泰帝这么狠,顿时大惊失色,赤身**就冲了下来:“林元湃,你敢!你不怕我父亲弟弟杀进京城废了你么!” 永泰帝已经走到了暖阁门口,听到了朱皇后的威胁,顿时大怒,当即怒喝道:“丁当,还不动手! 丁当森然答了声“是”。 林佳扶着永泰帝往前走了不远,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惨叫声随即戛然而止。 他回头看了过去,只见雕梁画栋的暖阁在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之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安置好永泰帝后,林佳出了玉堂殿,低声问李瑞:“叶春善接到消息没有?” 李瑞往四周看了看,见距离身着甲胄静立的侍卫还有一段距离,便轻轻道:“大人,叶大人已经接到消息,正带着穿着便服的禁军赶往韩青的府邸!” 林佳点了点头。 他虽然手握重兵,却不能越过永泰帝去捉韩青,因此命叶春善带着穿着便服的禁军前去,只要围住韩府,软禁韩青就行。 林佳抬眼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雪花,转身进了大殿陪伴永泰帝去了。 今日之事对永泰帝的打击如此之大,完全出乎林佳的意料,他必须好好照顾永泰帝。 韩青在福宁宫自然有眼线。 他正在内务府向内务府众官员训话,便看到良辰急急奔了过来。 良辰满脸惊慌,凑到韩青耳边说了几句。 韩青听了,光洁的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俊脸泛青。 片刻之后,韩青当机立断,做出了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令自己的表情看着正常一些,然后调动肌肉,脸上挤出一抹笑意,看向立在那里等着他继续训话的内务府众官员,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众官员面面相觑,鱼贯退出。 韩青负手立在那里,桃花眼幽深难测,目送众官员的背影,心中却在急急思索着:皇后已经薨逝,林佳一定会很快把火引到他这里,与其坐等灾祸来临,不如远走高飞海阔天空! 想到这里,他看了良辰一眼,沉声道:“走!” 良辰答应了一声,随着韩青大步而出。 片刻之后,韩青和良辰两骑马从内务府冲出,在大雪中往西城门方向而去。 此时林佳一定派人守住了他的府邸,他不能回去了! 至于姐姐和外甥,他们母子是皇室的人,纵然会被他连累,却也罪不至死。 第一百五十五章 风波再起(1)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大雪依旧纷纷扬扬下着,整个皇宫早已成了白雪的世界,到处都是雪白一片,各处宫殿仿佛成了琼楼玉宇,别有一种寂静的美。 林佳还在服侍永泰帝。 他接过接过丁公公递过来的药汤,舀起一些尝了尝,发现温度正好,便看向永泰帝:“皇伯父,先把药喝了吧!” 这药好难喝,皇伯父真是受苦了! 永泰帝一直在看着林佳,见他替自己尝药,不禁叹息:“朕一直不曾想到过,有一日会是你这孩子侍奉病榻……” 他看着林佳,脑海中却浮现出林佳母亲姜舒颜的脸。 他和舒颜是青梅竹马,可是他却屈从先帝,娶了朱氏之女…… 自从朱皇后有了怀疑,舒颜就没有再来京城,再也没有与他相见,不久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转眼十四年过去了,阿佳也长大了…… 林佳凝视着永泰帝,见他眼睛湿润,心里一愣,装作若无其事道:“皇伯父,我倒是觉得我侍奉您的可能性最大!” 他的母亲姜王妃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带他在京城居住过半年,并去见过永泰帝很多次, 从那个时候起,林佳就意识到永泰帝待自己是不同的。 永泰帝见了林佳的表情,不禁也笑了,想起了十四年前林佳随他母亲进宫的情景,眼神里满是怅惘,叹息道:“不知不觉,你母亲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 林佳静静看了永泰帝片刻,微微一笑,道:“皇伯父,继续喝药吧,别以为把话题扯开,我就忘记喂您喝药了!” 他是个早慧的孩子,记事很,当年的事情,他都记得。 永泰帝闻言一笑,满心的怅惘渐渐消散。 他自然清楚今日朱皇后后暖阁之事,林佳必然插了一手,可是他了解林佳的立场,因此只能装作不知道。 喂永泰帝把药喝完,林佳喂了永泰帝一粒蜜饯,又接过丁公公递上来的锦帕,轻轻拭去了永泰帝唇角的药汁。 永泰帝闭上眼睛,吩咐道:“丁当,福宁宫之事交给你来处置吧!” 丁公公恭谨地答了声“是”,眼睛看向林佳。 林佳容色平静,恍若未觉。 永泰帝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叹息道:“阿佳,今夜你留在玉堂殿陪陪朕……” 这偌大的皇宫里,隐藏着多少阴暗与鬼魅,他真的有些怕了…… 林佳看着一下子没了精气神的永泰帝,心里莫名有些哀伤,答了声“是”。 到了夜间,林佳睡在了玉堂殿寝殿的罗汉床上,好夜间服侍永泰帝。 此时的韩青,正在冰天雪地中带着良辰和赶来与他会和的部属策马狂奔。 到了此时,韩青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林佳的势力已经扩张到了如此地步,他们一行人骑着宝马飞驰电掣逃向西北方向,可是后面追踪他们的人一直紧追不舍,总是甩不掉。 三日后,韩青一行人已经过了洛阳,眼看着快到长安了,可是身后的人依旧在紧紧跟着。 韩青已经疲惫不堪,在漫天风雪中停了下来,开始布置伏击。 大约一刻钟后,追踪的人赶了上来,韩青带着众人一跃而出,开始厮杀。 半个时辰后,遍体鳞伤的韩青用尽全身力气,飞身上马。 良辰会意,趁人不备,飞身跃上了马背,一夹马腹,带着韩青疾驰而出,把正在缠斗的众人丢在了后面。 得到韩青逃往西北甘州的消息之时,林佳刚服侍永泰帝睡下,正裹着永泰帝赏的玄狐裘在殿外立着看雪景,旁边立着丁公公。 大雪已经停了,皇宫成了雪白的琉璃世界。 听完李瑞的回禀,林佳轻轻道:“去了就去了吧!” 韩青赶往西北,投奔朱氏,只会加快朱氏造反的速度,倒也不全是坏事。 李瑞答了声“是”。 丁公公看着自己的外甥,见他气色甚好,不由微笑。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急跑了过来,拱手行礼:“启禀大人,淑妃娘娘求见!” 林佳最近噙着一丝冷笑,道:“陛下已经睡下了,请淑妃先回去吧!” 在永泰帝病愈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让李氏的人见到永泰帝的。 小太监偷偷觑了丁公公一眼,见丁公公满脸的笑,便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李淑妃坐着辇轿回了她的幽兰殿,怒气冲冲下了辇轿。 她今年才二十八岁,入宫却已经十二年。 朱皇后一死,她自我感觉也算是永泰帝身边的老人了,没想到林佳一点面子都不给,根本不让她见到永泰帝。 李太妃正在幽兰殿里等候消息,见李淑妃气哼哼进来,便知她没有见到永泰帝,便道:“林佳还守在玉堂殿?” 李淑妃眼睛气得发亮:“姑母,您和姐姐一直说林佳是个废物,令我父亲和大哥对林佳放松了警惕,可是您看现在,林佳手握兵权不说,而且控制了陛下,若是有一日陛下崩逝——” “淑妃!”李太妃厉喝一声,打断了李淑妃的话。 李淑妃也意识到自己愤怒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一向高傲,当即看了在殿内侍奉的众宫女一声,昂首道:“都退下吧!” 宫女们都退下之后,李淑妃看向李太妃:“姑母,陛下之所以看重林佳,不过是因为陛下无子,若是我能为陛下诞下麟儿,那林佳不得靠边站了!” 李太妃苦笑一声,道:“这十几年来,你看了多少名医了?不都说你身体没问题么?既然你没问题,那必然是陛下有问题,所以这么多年来后宫从未有人怀孕!” 她看向眼睛亮晶晶的李淑妃:“陛下有问题,你能怀上才怪!” 李淑妃微微一笑,轻轻吹了吹自己涂了大红蔻丹的指甲,悠悠道:“我怀不了,也没法怀,但是我身边的宫女可以怀啊!” 李太妃一惊,紧紧盯着李淑妃:“玉芬,你的意思是——” 李淑妃得意一笑:“等陛下龙体痊愈,我就选一个美貌宫女,送到陛下龙床上去,然后再想法子派她回李府送东西,然后让李家的青壮年都试一试……等她怀上李氏的后代,正好可以栽给陛下……” 她拨弄了一下发髻上的凤簪,道:“有了皇子,陛下还会在意林佳么?” 李太妃思索起来。 半晌后,她轻轻道:“你父亲和大哥快到京城了,等他们回来,我去和他们商议一下再说!” 听到李太妃提到父亲和哥哥,李淑妃眼睛湿润了:“姑母,我既进了这不得见人的去处,自是无法再出宫见父亲和哥哥,只有劳烦姑母了!” 李太妃看着李淑妃,眼中满是慈爱:“玉芬,你是一个好孩子,比你姐姐聪明太多了……” 幽兰殿的女官于兰明带着众宫女退了下去。 到了殿外,其中一个生得颇为甜美的小宫女盈盈一笑,轻轻道:“于姑姑,廊下得留人吧,不然淑妃娘娘叫人……” 于兰明微微颔首,便道:“秀芝,你随我留下吧!” 秀芝嫣然一笑,答了声“是”,与于兰明一起留下了。 秀芝表面平静地立在那里,实际上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人说话声音刻意压低,她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宫女”“龙床”“皇子”的字眼。 天黑之后,秀芝借口找同乡的宫女借鞋样,偷偷出了幽兰殿,往玉堂殿方向去了。 丁公公听罢秀芝的回禀,当即去见林佳。 林佳正在寝殿里,一边批改奏章,一边与倚着靠枕躺着的永泰帝讨论。 一直到永泰帝睡下,丁公公这才找了个机会,把秀芝的回禀说了。 林佳沉吟片刻,道:“难道李淑妃想得到一个皇子?” 丁公公苦笑道:“咱家不瞒大人,大人出生不久,陛下去打猎时受了伤,怕是很难生育……只是咱家一直不敢禀报陛下……” 他看向林佳,眼中满是难过:“这件事,请大人不要让陛下知道!” 林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丁公公凝视着林佳,心道:阿佳他还是不知道那个秘密啊! 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五十六章 风波再起(2) 十日后的傍晚,林佳终于回到了家里。 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林佳只能暂且压在那里,先回听松院见玉栀去了。 玉栀正在内书房看书,见林佳回来,忙放下书迎了出去。 见到林佳的那一瞬间,玉栀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林佳。 先是传来朱皇后薨逝的消息,接着林佳一连好几日没回家,玉栀的心一直悬在那里,生怕林佳出事,足足担心了好几日。 此时见林佳平平安安回来,瞧着气色还好,玉栀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林佳自然知道玉栀是担心他,心中一阵悸动,深吸一口气便要打横抱起玉栀,结果发现自己力气似乎还是不够,还不够丢人的,便佯装平静放弃了这个有些自不量力的打算,心道:妈的,老子力气还是不够大啊,还得好好再练练! 冬梅和爱梅见了,当即觑了个机会齐齐娉娉袅袅行礼:“见过大人!” 林佳以为方才自己的动作被这俩丫鬟看到了眼里,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俊脸也因为刚才的失败有些红,他淡淡扫了她们一眼,道:“起来吧!” 冬梅和爱梅齐齐答了声“是”。 玉栀笑盈盈打量了一眼冬梅和爱梅,见她们因为皇后的孝期,都打扮得素净得很,发髻上全插戴着亮银首饰,身上也是白衣白裙,越发显出玲珑的身段来。 她心中冷笑,眼波流转看了林佳,发现林佳俊脸微红看向自己,不由笑了。 方才林佳的手臂环在她的腰肢,用了用力,又松开了,玉栀自然感受到了,知道林佳试着抱她却没抱起来。 她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松开林佳,牵着他的手进了明间。 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下之后,林佳待锦儿上过茶,便吩咐道:“都下去吧!” 他想和玉栀自自在在说会话。 玉栀把素瓷茶盏奉给了林佳,然后道:“阿佳,韩青呢?” 林佳饮了一口清茶,茶味微苦,后味却甜。 他抬眼看向玉栀,见灯光璀璨中,她的脸越发的洁白如玉,一双眼睛黑泠泠的,仿佛会说话一般,便低低道:“他逃了出去,我不好派军队追赶,如今是懿宝楼在追杀他!” 玉栀闻言,心中先是一阵痛快,可是痛快过后又有些怅惘。 不过想到朱皇后和韩青倒台之后,定安郡王府的林伦便没有了与林佳竞争皇位继承人的资格,她又有些欢喜起来,笑微微道:“阿佳,现如今京城只剩下林仪了!” 林佳双目幽深:“可是林仪却是最难对付的!” 玉栀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轻轻道:“阿佳,不管将来的路如何辛苦,我和孩子都会陪着你!” 闻言林佳立即轻笑了起来,那对小虎牙时隐时现,可爱得很。 他放下茶盏,伸手隔着衣服去摸玉栀的腹部,发现腹部平坦依旧,不由道:“咦?怎么还这么平?” 玉栀又好气又好笑,把林佳的手拿开道:“才一个多月,自然很平了!” 林佳怪不好意思地笑了。 玉栀见林佳开心,这才道:“阿佳,朱皇后薨逝,西北朱氏的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林佳“嗯”了一声,道:“朱氏的人近年来一直与归真教暗中勾结,在西北三州建了不少归真庙,所图自不在小,早晚会起事,朱皇后的死,只不过会加速了朱氏起事的时间罢了!” 玉栀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瞬不瞬看向林佳:“阿佳,你又要去打仗?” 朱氏雄踞西北百年,早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林佳若是奔赴西北平定朱氏,怕是难得很。 林佳见她眼睛湿润看着自己,不由心脏一阵蹙缩,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抱过玉栀,低声道:“这些事情,是大周长久以来的隐患,早晚会爆发,既如此,与其等到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玉栀心中明白得很,她倚在林佳胸前,轻轻道:“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有才更担心。 片刻之后,玉栀见屋子内气氛凝重,忙笑着起身道:“阿佳,今晚是你还出去么?” 林佳摇了摇头:“我今晚陪你。” 玉栀闻言,嫣然一笑,眼波流转看向林佳,声音婉转柔媚:“说不定今晚咱俩谁陪谁呢!” 林佳俊脸一红,轻轻道:“不是说……现在还不能么?” 玉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眼睛媚得快要滴出水来:“谁说没有别的法子了?” 林佳马上想到了先前玉栀曾对他做过的事,俊脸红得快要滴血,凤眼湿漉漉看着玉栀。 玉栀笑容变得灿烂:“阿佳,先用晚饭吧,用罢晚饭再说!” 林佳这几日一直处在紧张的斗争和算计之中,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地步,如今与玉栀聊了一会儿,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身子往后一躺:“玉栀,你来安排吧!” 嫣然一笑,起身吩咐道:“寒林,锦儿,开始摆饭吧!” 阿玄把炭炉和牛肉汤锅子搬了进去,放在了八仙桌上。 寒林和锦儿把一碟碟荤素菜肴摆在了八仙桌上,又把调配好的酱料摆好。 林佳和玉栀进了东暗间卧室。 玉栀服侍林佳脱去外面的大衣服,然后两人又去浴间用香胰子洗了手,这才出去了。 这时候锅子里的牛肉汤已经烧沸了,玉栀让寒林她们退下,自己与林佳好自在一些。 她夹了薄薄的羊肉片去汤中涮熟,放到了林佳面前的酱料碟子里沾了沾酱料,然后喂林佳吃了。 两人一时热热地用了锅子,身上都有些热。 玉栀便道:“阿佳,松林南端的梅花开了,要不要去赏梅?” 林佳身体还是有些弱,晚上用过饭就睡,怕是要积食,因此玉栀才会这样提议。 林佳想了想,道:“玉栀,你陪我去外书房吧,外书房院子里的梅花应该也开了!” 他今晚要等一个消息,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玉栀一听,便知道林佳要去外书房有事,便欣然应允了下来。 片刻后,玉栀穿着带齿木屐,披着大红羽纱缎斗篷,与披着宝蓝缎面玄狐斗篷的林佳携手出了听松院。 阿岚和阿青在前面打着灯笼,寒林和阿玄在后面打着灯笼,一行人沿着青砖甬道往外书房而去。 此时雪已经停了好几日了,虽然雪还没有化,可是府里道路上的雪都清扫得干干净净,再加上玉栀特意穿了带齿木屐,因此她和林佳走得稳稳当当。 到了外书房,阿橙和阿赤出来迎接,齐齐拱手行礼:“见过大人!见过姨娘!” 一进外书房,玉栀就觉得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并不显得燥热。 她抬眼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书房中间的空地上放着一个鎏金珐琅大火盆,火盆里正燃着上好的素炭,上面架着一个铜壶,铜壶里煮着水,已经滚了,正咕嘟嘟直响,冒出热腾腾的水气。 玉栀不由笑了起来,道:“阿佳,阿橙和阿赤把郡王府那套都搬了过来,倒是够细心!” 林佳身体有些弱,极怕冷,外书房不常住人,单是生着地龙还不够暖和,因此放了火盆,可是又不能过于干燥,这才在火盆上挂着铜壶烧水。 林佳清俊的脸也被蒸腾的水气氤氲得朦朦胧胧,也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叹息了一声,道:“玉栀,咱们终于离开了王府……” 那个随时都要提高警惕的肮脏地方,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玉栀笑了,道:“这段时间你不在府里,因李清泽回京城了,所以太妃和李王妃带着林仪和三位姑娘都去李府做客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林佳在书案后坐了下来,淡淡道:“她们早晚会回来的,不然怎么害人?” 玉栀见他一脸厌恶,不由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阿青的声音:“启禀大人,韩大人到!” 第二更~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风波再起(3) 玉栀闻言一愣,脑海里马上浮现出韩青的模样,起身看向林佳。 林佳伸出一根食指挡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玉栀会意,当即去了屏风后。 片刻后,阿青引着一个身材中等面容端庄的青年走了进来。 青年一见林佳,当即拱手道:“林大人,多谢救命之恩!” 林佳忙回了礼:“韩三哥,自家人,不须客气!” 玉栀没听到林佳对别人这么客气过,还叫“三哥”,而且对方还谢林佳的救命之恩,心中便猜到了,这位“韩三哥”,应该便是太子太傅韩离的三子、云州同知韩昭阳。 林佳与韩昭阳在外面聊了几句,便直奔主题:“三哥,朱氏在西北跋扈之极,三哥若是到了甘州,千万不要与朱氏硬碰硬,不如暂时屈服,以待时机!” 韩昭阳是韩离的儿子,自然从爹爹那里知道了林佳必将攻打西北的想法,便含笑道:“多谢佳弟,愚兄一定会柔顺无比,静待佳弟到来解救!” 听韩昭阳说得有趣,林佳不由莞尔,朗声道:“三哥放心,愈弟定会赶往甘州,英雄救美!” 韩昭阳闻言笑了起来,然后正色问道:“佳弟,我该如何与你的人联络?” 林佳略一沉吟,便与韩昭阳细细说了起来。 韩昭阳告辞之后,玉栀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阿佳,韩三哥要去西北做官?甘州知州么?” 林佳点了点头,道:“如今西北局势诡谲未明,韩三哥此去凶险无比……韩先生为人正直,一心为国,三位师兄也都是如此……” 玉栀见林佳脸色凝重,便抬眼看向林佳:“不如让懿宝楼派几位高手去保护韩三哥?” 林佳点了点头:“我明日就见懿宝楼的人,让他们安排一下,不能让忠贞于国之人反被奸人所害!” 转眼便到了十二月份,韩青逃往西北的确切消息传了过来。 林佳来到玉堂殿的时候,永泰帝正在和丁公公说话。 他见林佳进来,便恹恹道:“阿佳,不须行礼,过来陪朕吧!” 林佳乖巧地答了声“是”,在御榻旁边的锦凳上坐了下来。 永泰帝神情消沉看向林佳:“原来韩青便是朱氏的情人,怪不得事情一出,他便逃走了。” 林佳默然。 永泰帝凝视着林佳,见他气色甚好,心中总算是欢喜了些,便道:“阿佳现如今比先前气色好多了,朕心甚慰!” 林佳老老实实道:“皇伯父,玉氏把我照顾得很好!” 听林佳提到玉氏,永泰帝的眼睛一亮:“阿佳,玉氏的身孕有几个月了?朕记得是两个月了?” 林佳眼睛里溢满了欢喜:“皇伯父,玉氏是两个月的身孕了!” 永泰帝也欢喜得很,思索着:“朕得好好想想,怎么赏玉氏……” 丁公公见永泰帝从刚才的颓唐中缓了过来,心中也甚是开心,心道:还是阿佳有办法啊,三言两语就令陛下由忧转喜! 林佳看着永泰帝越来越清瘦的脸,心里莫名有些难过,便含笑道:“皇伯父,玉氏有了身孕之事,还得继续瞒着,李氏的人……” 永泰帝一听,就知道林佳说的是李太妃和李王妃,便道:“李清泽倒还算忠心,谁知他的姑母和妹妹居然是这样!” 林佳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李清泽和他是政敌,不死不休,他能说什么? 永泰帝看向林佳:“阿佳,韩青既已出逃,内务府总管一职,由你兼任吧!” 林佳答了声“是”,接过丁公公奉过来的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皇伯父放心,我一定好好办差!” 他放下茶盏,垂下眼帘:“皇伯父,西北那边,咱们怕是得备战了……” 永泰帝看向林佳,忧心忡忡道:“阿佳,又得辛苦你了!” 林佳抬眼看向永泰帝,温声道:“皇伯父,您放心吧!” 除了玉栀没人知道,他非常非常喜欢打仗! 从宫里出来,林佳便带着胡英志往内务府去了。 他很忙,所以打算内务府的具体事务交给胡英志来负责,而他只负责坐镇。 林府后花园的暗香院中,李太妃和李王妃正在正房明间端坐着,林莉香和林桂息两姐妹坐在房里陪伴着。 李太妃看向李王妃:“莉香的婚事怎么样了?” 李王妃叹息一声,道:“表姐过来说于一舟的夫人原本应允了,可是回去和于一舟一商量,马上改了口,说她家儿子如今正该专心读书,不能过早成亲!” 林莉香闻言,俏脸顿时涨得通红,眼泪在大眼睛里直打转,精致的樱桃小口微微颤抖。 她去宰相于一舟府上参加于一舟嫡女于明月举办的梅花花会的时候,巧遇了于明月的胞兄于明星,对于明星一见钟情,没想到母亲请表姨母去提亲,居然被于家拒绝了! 林桂息见了,忙把帕子递给了林莉香,轻轻道:“姐姐——” 李王妃心疼女儿,忙吩咐道:“桂息,你陪姐姐回房吧!” 林桂息答了声“是”,正要去搀扶林莉香,林莉香却挺直背脊昂首倔强道:“祖母,母亲,我想知道于家拒绝我的真正理由!” 李太妃抬手指了指听松院方向:“还不是因为听松院那个贱坯子,李家想把嫡女于明月嫁给他,就不能让于明星娶莉香了,免得被人说是换亲!” 李王妃闻言一愣:“姑母,于一舟贵为宰相,怎么会看上林佳?” 李太妃没想到李王妃会说出这么傻的话来,当即眼神一凛:“他是陛下的宠儿啊!” 她冷笑一声:“他可是未来的皇帝啊!” 闻言李王妃、林莉香和林桂息都脸色凝重起来。 林莉香鄙夷道:“他算什么?还不容易逃过命来的一只小老鼠!” 她看向李王妃:“母亲,您也真是的,那么多年居然没弄死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在她眼中,父亲林涛只是她们兄妹的父亲,和林佳无关。 李王妃有苦难言,叹息一声道:“有人一直护着他,以致每次都没有成功。” 李太妃慢慢道:“此事我们慢慢来,若是林佳死了,我们的阿仪成了皇位继承人,于一舟还不哭着喊着来求我们把莉香嫁给他儿子?” 闻言林莉香面上一喜,目光盈盈看向李太妃:“请祖母为孙女做主!” 李太妃慈祥地笑了起来,叫了大丫鬟秋兰进来,吩咐道:“把这盘香梨装了,送到听松院给玉姨娘,就说我赏她的!” 玉栀装病,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请安了,她得派人去探探玉栀的虚实。 秋兰生得肤白貌美,性格稳重,是李太妃最宠爱的丫鬟。 她答了声“是”,便去收拾这盘香梨。 李王妃看向李太妃:“姑母,那玉栀会不会是……怀孕了?” 李太妃冷笑一声,道:“秋兰,好好看看玉栀的肚子!” 秋兰答了声“是”。 秋兰出去之后,李太妃沉吟片刻,问李王妃:“不是让找玉栀的家人么?找到没有?” 李王妃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姑母放心,我是派李福过去找的,已经得了李福的信,说玉栀家在宛州,她家姓白,爹娘务农,而她的哥哥如今考取了举人,正在京城候官。李福正带了玉栀的爹娘往京城赶呢!” 李太妃一听便笑了:“玉栀没让林佳帮她哥哥?” 李王妃含笑道:“姑母,玉栀深恨家人把她卖了,因此根本不理会家人,连姓氏都改了!她哥哥也不知玉栀就在京城,而且是正二品枢密副使的姨娘!” 李太妃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小门小户人家,往往重男轻女,能够卖女儿一次,就能卖女儿第二次,第三次,只要给的价钱足够打动人心……” 今日寒风凛冽,滴水成冰,昏暗的天际间泼洒着密集而细小的雪花,可是听松院庭院里的蜡梅却开了,幽香弥漫在整个庭院里。 玉栀穿着大红刻金牡丹纹遍地锦面貂鼠皮袄,带着寒林去庭院里赏梅。 蜡梅正在雪中盛开,一朵朵梅花晶莹剔透小巧玲珑,似用蜜蜡雕就,清香隐约,美得如一幅画。 寒林折了一枝蜡梅递给了玉栀。 玉栀正在细细看这支蜡梅,却看到阿玄带着一个甚是美貌看着有些面熟的丫鬟进来了。 阿玄抬眼看到玉栀,忙拱手行礼:“见过姨娘!” 秋兰也跟着屈膝行礼。 玉栀这才想起来她是李太妃房里的大丫鬟秋兰,把笑着道:“秋兰,起来吧!” 秋兰温柔一笑,道:“启禀姨娘,天寒地冻,屋子里生着地龙,老太妃担心姨娘燥热,特地命奴婢送了些香梨过来!” 她说着话,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却一直在玉栀腹部盘旋,可惜玉栀穿着宽大的貂鼠皮袄,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玉栀含笑道:“多谢老太妃!只是我如今抱恙,不能亲自去谢老太妃赏赐了!” 她吩咐寒林:“还不接过来?” 寒林接过了那盒子沉甸甸的香梨。 秋兰见玉栀毫无请她进去的打算,便含笑道:“姨娘,奴婢和冬梅是多年姐妹,不知能不能去看看冬梅?” 玉栀微微一笑:“去吧,我肺里难受,再散散步!” 秋兰死死盯着玉栀的腹部又看了一眼,心里还是不能确定,却也只得屈膝行了个礼,去寻冬梅去了。 玉栀看着秋兰进了西厢房,又散了会步,这才扶着寒林的手也回了房。 冬梅正和爱梅坐在窗前榻上做针线,见秋兰进来,两人都笑着起来迎接:“贵客来了!” 秋兰和冬梅爱梅寒暄了几句,小声道:“太妃派我来问你们呢!” 冬梅笑吟吟:“问什么呀?” “还不是住在正房那个人!”秋兰指了指外面,“她到底怀孕没有?” 冬梅和爱梅都思索了起来。 片刻后冬梅道:“我摆饭的时候,曾见过她干呕!” 爱梅想了一会儿,也道:“我也见过她干呕过,不过这几日已经没了!” 秋兰心里一喜,急急道:“那她还伺候二公子么?” 冬梅一脸鄙夷:“怎么不伺候?她和二公子如胶似漆着呢,恨不得长在二公子身上,自然是日日同睡,从夜睡到明,从明睡到夜!” 秋兰一听,皱着眉头道:“难道她不曾怀孕?怀孕了怎么还敢伺候二公子?不怕落胎?” 爱梅沉吟片刻,道:“我看到她吃腌话梅,这些她以前从不吃的,因为嫌酸……” 冬梅也想了起来:“她如今出来,都是娇娇娆娆的,进出还扶着寒林呢!” 秋兰心里差不多已经断定玉栀怀孕了,因此又与冬梅爱梅又聊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听了秋兰的回话,李太妃和李王妃不由面面相觑。 片刻后,李太妃森然道:“太后说了,陛下如今正盼着林佳有后呢,绝对不能让玉栀生下林佳的孽种!” 李王妃默然片刻,道:“姑母,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下午四点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风波再起(4) 玉栀把那支蜡梅插进了一个白玉瓶中,放在了小炕桌上,然后在寒林的服侍下脱了罩在外面的大红刻金牡丹纹遍地锦面貂鼠皮袄,然后才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锦儿小心翼翼用小托盘端着一个碧瓷盖碗进来了:“姨娘,雪梨百合粥炖好了!” 玉栀含笑道:“先放在小炕桌上吧!” 寒林挂好貂鼠皮袄,从卧室走了出来,思索片刻,这才道:“姨娘,不知秋兰今日来做什么!” 玉栀正拿着精致的银匙搅着碧瓷碗中的雪梨百合粥,闻言道:“她必是奉了李太妃和李王妃之命来的,要么是想看看我病了这么久,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么是有话要传给冬梅和爱梅,好让她们帮李太妃和李王妃做事!” 寒林脸上现出忧虑之色:“不知道她们知不知道姨娘怀孕的事……” 玉栀淡淡道:“就算她们知道了,也没什么稀奇的,前些日子我好几次难受干呕,冬梅和爱梅都在眼前,说不定已经猜到了!” 锦儿和寒林听了,脸色都有些白:“姨娘,那怎么办呀?” 玉栀抬眼看向她们,见她们紧张,便微微一笑:“怕什么?反正我不出去,她们能把我怎么办?” 李太妃和李王妃这对姑侄兼婆媳虽然可怕,可是没有把握的话,她们却也不敢轻易动手。 至于其它,她会细心谨慎,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不过李太妃和李王妃若是敢动她腹中的孩儿,她必将报复回去! 晚上林佳在宫里陪永泰帝用了晚膳,这才回了延庆坊林府。 李瑞迎了林佳进来,一边陪着他沿着东边甬道往北走,一边低声道:“大人,已经在幽兰宫里安排了人,不过身份都较低,一个是负责洒扫的粗使宫女,一个是负责喂鸟的太监!” 林佳闻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轻轻道:“有这两个人就行了,关键时候就能起到极大的作用。命他们好好当差,遇到异常及时禀报!” 他如今管着内务府,职权甚大,专管与皇家有关的事物,想要往哪个宫里安排人,实在是轻而易举。 这时候雪依旧在下着,一粒粒的雪细沙一般密密落了下来,发出“沙沙沙沙”之声。 林佳穿着的玄色锦缎面紫貂斗篷上落了一层细雪,他一边走,一边问李瑞:“太后宫里安排人了么?” 李瑞忙道:“启禀大人,太后宫里的掌事女官原本便是丁公公的人,如今我又安插了一个管茶水的小太监和一个管首饰的小宫女进去!” 林佳“嗯”了一声,道:“咱们府里也是一样,多往后花园和暗香院安插几个人!” 李瑞答应了一声,跟着林佳向听松院走去。 夜深了。 玉栀拿了一本书从明间进了卧室,见林佳只穿着雪白的中衣,正倚着熏笼坐在窗前锦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他的长发已经晾干了,瀑布般披散在林佳单薄的肩上。 她笑盈盈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觉得凉阴阴沉甸甸的,散发着阵阵薄荷香气。 玉栀柔软的手拂过林佳的长发,似乎激起了一串火花,麻酥酥的感觉迅疾传遍林佳的四肢百骸,舒服得很,他闭上眼睛,轻轻道:“玉栀,再摸摸吧!” 听到林佳用沙哑的声音央求自己,玉栀不禁笑了起来,放下书,又在林佳发上抚了几下,然后柔软的手轻轻往下滑,又钻进了林佳的中衣里,沿着他的背脊轻轻抚摸着。 林佳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感受着玉栀的抚摸。 片刻之后,玉栀听到林佳沙哑而带着些委屈的声音:“玉栀,那日你不是说有让我……的法子么?后来怎么食言了?” 玉栀闻言,歪着脑袋想了想,果真想了起来,不由轻笑一声,灵活的手滑到了林佳身前…… 外面雪沙沙沙沙下着,寒意凛人;卧室内红烛高烧,温暖馨香,春意盎然。 林佳中衣衣襟散乱着,倚着熏笼坐在锦榻上,凤眼微微闪着水光,嫣红的仰月唇微微张开,直觉心尖发颤浑身发软。 不知过了多久,玉栀鬓乱钗横小脸泛红,身子软软倚着林佳,涩声道:“阿佳,我好累呀!” 林佳心里一阵酥麻,凑过去吻住了玉栀的唇。 第二天林佳又是一大早就起身,带着胡英志去了内务府衙门。 待处理把内务府的事,他还得带着赫连杉去城外军营,怕是到晚上才能回府。 玉栀起来,打扮得漂漂亮亮清清爽爽,用罢早饭后在廊下散了半个时辰步,这才回了内书房看书去了。 谁知她刚看了一会儿书,兰夫人和宇文夫人,以及另外两位将军夫人柳夫人和赵夫人,一起坐着车冒雪看她来了。 玉栀迎了客人进来,分宾主在明间坐了下来。 寒林和锦儿奉过茶水点心之后,便静静地侍立一旁。 玉栀和四位客人聊起了京中最近的事情,倒是开心得很。 其中赵夫人谈起了京城最近的一件大事:“你们还不知道吧,以前的内务府总管韩青被抄家了,据说是谋逆大罪呢!” 她说着话,一双细长的眼睛却似笑非笑瞟了宇文夫人一眼——她娘家和宇文夫人的娘家是邻居,早就知道宇文夫人与韩青相好的事,宇文大人还是因为韩青的推荐才成为兵部兵器司郎中的,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呢! 宇文夫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垂目不语。 玉栀含笑问道:“韩府如今怎么了?” 赵夫人看向玉栀,满面春风:“韩青不知所踪,他的姐姐定安郡王的韩侧妃和他的外甥林伦,都被驱赶回了封地!” 她知道林佳和林伦是对头,为了巴结玉栀,这才把韩青、韩侧妃和林伦的倒霉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玉栀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 林佳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而她也不用担心睡觉时房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了! 此时在纷飞的大雪中,李福带着两个小厮护着一个马车进了京城西郊的驿站。 白福堂扶着一直晕车的白大嫂下了马车,怯生生看向李福:“李管家,我们这是要在这里歇一夜么?” 李福斜着眼打量着白福堂和白大嫂,心道:那玉姨娘跟仙女下凡似的,生得千伶百俐,玲玲珑珑一个七巧玲珑心,没想到爹娘竟是如此模样! 他哼了一声,道:“今晚开始在这里住下!” 白福堂这才笑了起来,作揖道:“多谢李管家!” 李管家一路急急赶路,白大嫂吐了一路,都快瘦得脱形了,须得好好将养将养! 白福堂刚和白大嫂在房间里安顿下,小厮就过来道:“白大哥,白大嫂,管家备好了酒席,命小的过来请你们入席呢!” 到了李管家的房里,白福堂和白大嫂看着满桌肉香四溢的鸡鸭鱼肉,眼睛都亮了。 李福让了他们夫妇坐下,招呼着他们吃喝起来。 几杯酒下肚之后,一向沉默的白福堂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滔滔不绝炫耀起来:“……我儿玉槐,打小就聪明,村里学堂的先生说他是天才……” 李福含笑道:“那你的女儿玉栀呢?” 白福堂默然片刻,道:“她也很聪明,比她哥哥还聪明,可是姑娘家聪明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成外姓人?” 白大嫂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吃了,插嘴道:“我儿玉槐能够光宗耀祖,为我白家传宗接代,姑娘家聪明有啥用!” 李福看着白福堂和白大嫂:“所以你们就将闺女卖了?” 白福堂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那没办法啊,读书赶考很花钱的,若是没卖闺女,我儿玉槐怎么有钱读书应考?我儿可是举人老爷呀!” 李福算是知道为何玉栀如今富贵了,也不愿搭理这亲生的爹娘! 他含笑道:“对啊,令郎已经是举人了,若是你们能够做到那件事,我的主子就能帮你儿子得到实缺!” 白福堂和白大嫂满脸是笑。 白大嫂喜滋滋道:“别说这一件事了,就是再来十件,只要能给我儿玉槐官做,即使让我弄死我闺女,我也愿意啊!我那闺女为她哥死了,想必心里也是愿意的!” 李福:“……” 他没想到世上居然有这样的爹娘,居然会总男轻女到如此地步! 他淡淡一笑,道:“你们若是做不到,可不要怪我家主子心狠手辣,令郎可是借住在夫子庙,到时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白福堂和白大嫂忙陪笑道:“请放心,为了我儿玉槐,我们一定照办的!” 好不容易雪停了,这日玉栀正带着寒林在庭院里转悠,阿玄便一路小跑跑了过来:“启禀姨娘,阿橙哥哥过来说大门外有一对夫妇,自称姓白,是您的爹娘,要求见您一面!” 玉栀闻言,默然片刻,这才问道:“他们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没有?” 阿玄想了想,道:“阿橙哥哥说,那位大娘最近嘴角有一粒美人痣!” 玉栀差不多可以断定是自己的爹娘了,思索片刻,道:“请他们进来吧!” 她清楚自己的娘的性子,最刁钻不过的,若是自己不认他们,她娘还真敢在林府大门外大闹一场。 与其让林佳跟着丢脸,不如让他们进来,看看他们有何目的。 若是不太难办,就满足他们,让他们以后永不上门。 若是要求过于苛刻,那就让人把他们赶出去,押送回宛州。 曾经打算把她卖到烟花窟杏花楼的爹娘,不值得她敬重。 阿玄答应了一声,又是一溜小跑跑了出去。 寒林见玉栀神情不对,心中担忧,忙扶着她道:“姨娘,外面冷,先回去歇歇吧!” 玉栀嗯了一声,由寒林扶着进了明间,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静静思索着收拾自己这极品爹娘的法子。 白福堂和白大嫂夫妻俩被李管家扔在了延庆坊的一条小背街,一边走一边问,终于找到了枢密副使、内务府总管林佳林大人的府邸。 门房的人根本没让他们进去,夫妻俩便在外面等着。 看着前方极有气派的大门,白大嫂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用力在白福堂背上拍了一下:“我说她爹,玉栀这丫头就是厉害,她小时候村里学堂的先生就说她‘不是凡品’,果真不是凡品,居然给我们寻了一个二品高官女婿!” 白福堂看着大门两侧雁翅排开的身穿甲胄手握长枪的禁军,怯生生道:“你小声点,可莫被人听到了笑话!” 白大嫂笑了:“我说玉槐他爹,你可别灭自家威风,我们如今可是枢密副使林大人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一个极清秀的锦衣小厮走了出来,含笑道:“姨娘在内院候着两位,请随我来!” 白大嫂和白福堂心中欢喜,却知道压抑着欢喜,佯装平静跟着这个清秀小厮去了。 第二更哟~ 第一百五十九章 风波再起(5) 穿过前院的时候,看着来来往往的穿着甲胄的将军和文官,白大嫂和白福堂心里不由惴惴不安,他们夫妇这才想到自己进入的是二品高官的府邸。 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又有了新的发现——这可是他们女婿的府邸啊! 这样一想,白福堂和白大嫂顿时又骄傲了起来,开始了新的盘算:儿子如今还寄住在破庙里呢,女儿的这个宅子却如此富贵,须得和玉栀说一说,让玉栀在京城给玉槐置办一个宅院,再给玉槐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 白福堂和白大嫂越想越美,想法越想越多,预备见了玉栀,一一提出来。 前面引路的那位小哥正是阿橙,他始终不曾多话,即使白福堂和白大嫂一路没话找话,他也只是微笑而已。 到了月亮门那里,见李瑞已经在那里候着了,阿橙便笑着道:“管家,姨娘让带这两位进去!” 李瑞打量了一下,猜到这是玉栀的爹娘。 见把白大嫂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分明不是省油的灯,李瑞有些不放心,便和阿橙一起带着白氏夫妇进了月亮门,沿着甬道往北走。 白大嫂心里暗暗吃惊:这位小哥可真好看,这么年轻就做管家了? 一行人终于到了听松院。 阿玄在门房内见李瑞和阿橙带了一对夫妇进来,忙进去通报。 没过多久,阿玄又出来了:“姨娘在里面呢,请这两位进去吧!” 白大嫂便有些不高兴了,爹娘都来了,白玉栀你还摆什么谱?还不快出来迎接? 白福堂拽了拽白大嫂,跟着李瑞和阿橙进了听松院,穿过苍翠的松林,沿着青砖小径向正房走去。 白大嫂边走边打量着听松院里的景致,心中啧啧称叹——真是好地方啊! 一行人到了正房外面。 正房廊下立着四个华衣丽服的丫鬟,见到李瑞和阿橙引着一对中年夫妇进来,都愣了片刻,接着就都笑着迎了上来,其中打头的那个容长脸细长眼颇为俏丽的丫鬟含笑道:“是白老爷白奶奶么?请进去吧,姨娘在房里候着呢!” 锦儿掀起了莲青缎门帘,请白福堂和白大嫂走了进去。 寒林则含笑看向冬梅和爱梅:“外面冷,你们先回房歇着吧!” 冬梅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爱梅忙也跟了上去。 白氏夫妇一进明间,便觉一股氤氲着极为好闻的梅香的暖气铺面而来,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他们一抬头,便看到正前方的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位容颜娇美恍若天上仙女一般做少妇打扮的女孩子,不由都是一愣,直瞪着眼睛看了过去。 玉栀今日梳了桃心髻,两侧分别插戴着四个镶红宝石蝴蝶金步摇,身上穿着玫瑰红锦缎袍子,系了条外纱内绸的素白长裙,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越发显出了雍容华贵来。 白大嫂细细打量着,见这仙女眉目如画,肌肤白皙细嫩,身材纤细柔美,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似会说话一般,正是她的女儿白玉栀的形容! 她当即含着泪伸出双手道:“我的……玉栀啊!” 白玉堂也认出了玉栀,眼睛也湿润了,一边用衣袖抹泪,一边道:“真是老天有眼,不曾想我这辈子还能看到闺女!” 玉栀端坐在罗汉床上,目光冷冷看着她这对爹娘的表演。 她爹娘看见她自是真的欢喜,但是欢喜过后,就会开始提出各种要求,恨不得把她给一刀刀割了,全奉献给她哥哥白玉槐! 白大嫂和白福堂连自己都被感动了,可是看女儿,还是波澜不惊坐在那里,不由一愣。 白大嫂忙走上前,挨着玉栀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伸手去摸玉栀身上的玫瑰红锦缎袍子:“我的儿,这是什么料子,瞧着竟如此好看?” 玉栀抬眼看向寒林:“把白奶奶扶到圈椅上坐去!” 寒林答了声“是”,果真上前扶了白大嫂起来,把她安置在了靠东墙放着的黄花梨木雕花圈椅上。 玉栀又看了她爹一样,道:“坐吧!” 寒林又引着白福堂挨着白大嫂坐了下来。 玉栀不说话,一双妙目打量着她爹娘。 她爹娘穿的都甚是寒素,大冷的天都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棉衣。 白氏夫妻没想到老早就被卖的女儿,如今竟有这样的出息,便都双目炯炯看着玉栀,等待着玉栀表达亲情,他们好趁机提出各种要求。 玉栀打量罢,这才开口:“爹娘进京来做什么?” 白大嫂闻言,脸一僵,接着便笑了起来:“我们来看你和你哥哥呢!” 她想起了那位李管家交代的事情,心里不禁一阵打鼓:若是玉栀答应了他们夫妻的要求,就不听那位李管家的了,不过李管家说了,若是不听他的,就去收拾他们的儿子白玉槐…… 玉栀闻言,淡淡道:“哥哥也在京城?” 白福堂明明是沉默寡言的人,可是一提到儿子白玉槐,他的眼睛当即亮了起来:“玉栀,你哥哥如今是举人老爷,现如今在京城候官呢!” 玉栀“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她曾经很喜欢自己的哥哥,可是自从她被卖掉,而哥哥从来都没找过她以后,她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这时候锦儿用茶盘送了茶点进来。 白大嫂和白福堂客气了几句,便速度极快地吃了起来。 玉栀一直静静看着她的生身父母。 待他们吃喝够了,这才道:“爹,娘,你们这次进京有什么事?” 白福堂闻言,忙看向妻子——妻子一向是他的主心骨。 白大嫂端着茶盏一饮而尽,觉得茶味甚是清香,便笑着道:“玉栀,这茶叶真好,回头给我些,我给你哥哥送去!” 玉栀没有说话,依旧看着她。 白大嫂笑了笑,道:“玉栀,你知道的,咱家为了供你哥哥读书科考,把家里的田地都卖完了——” “我的身价银子也花完了?”玉栀淡淡地问。 白大嫂笑了:“那点银子够做什么啊!” 她身子前趋:“我说玉栀,你哥哥现在还寄居在夫子庙,你在京城给他买一个好宅子吧!” 玉栀凝视着白大嫂:“还有呢?” 白大嫂见玉栀没有拒绝,心里更加欢快——要知道她这女儿一向外柔内刚,极为刁钻,能让她答应帮助哥哥,可是难得的——她眉开眼笑道:“玉栀,听说女婿他是大官,我刚才也见外院好多当官的来来往往,能不能在户部给你哥哥找个官做?我听说户部最肥!” 白福堂在一边听了,忙道:“我怎么听说内务府是天下最肥,让儿子去内务府吧!” 白大嫂跟着连连点头,眼巴巴看着玉栀。 玉栀双目清澈看着白大嫂和白福堂,正言道:“你们大概还不清楚我的身份,我是林府的姨娘,林大人是我的主子,不是我的丈夫,自然也不是你们的女婿。” “你们想要我给哥哥买宅子,对不起,我没银子。” “你们想要哥哥去户部去内务府,对不起,我没门路。” 白大嫂闻言,当即恼了,站起身指着玉栀大声道:“真真人家说的都是真的,闺女都是外姓人!我告诉你白玉栀,今日就三件事,一是给你哥哥买宅子,二是给你哥哥官做,三是给你哥哥娶个大家闺秀,你答应也就罢了,你若是不答应,我今日就住下不走了!” 玉栀冷冷一笑,吩咐锦儿:“让李瑞和阿橙进来!” 锦儿答应了一声,自去叫人。 玉栀吩咐寒林:“把那包银子拿过来!” 寒林答应了一声,很快就从内书房拿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出来了。 玉栀看向爹娘:“这些银子是我多年的积蓄,总共三十两,你们还是拿着回家去吧!至于我哥哥,儿孙自幼儿孙福,我劝你们还是别多操心了!” 白大嫂接过银子,觉得直坠手,便递给了白福堂,然后道:“玉栀,你若是不答应那三件事,我就赖着不走了!” 这时候锦儿进了回话:“姨娘,管家和阿橙他们来了!” 玉栀朗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李瑞和阿橙进来给玉栀行礼。 玉栀含笑道:“李瑞,这两位是我的爹娘,劳烦你派人送我爹娘回宛州吧!” 李瑞凝视着玉栀,答了声“是”。 白大嫂一听,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玉栀给撞死,她立即想起了那位李管家的话——“只要你做了那件事,你儿子当官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玉栀这一胎流了产,她还会怀孕;而她儿子玉槐已经在京城等了一年多了,不能再等了! 想到这里,白大嫂积蓄力量,突然向玉栀冲去。 今天只有一更哟~ 第一百六十章 风波再起(6) 【旗.】,热门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章 玉栀一看自己娘的架势,就知道她要使用在村里与人争斗时的终极大招——以头撞人了! 如何对付她娘这一招,玉栀小时候就在臆想中练了无数次,因此一开始一动不动,预备待她娘快冲过来的时候,突然起身闪开,让她撞在罗汉床上。 李瑞没想到玉栀的亲娘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愕然一瞬之后,他闪电般冲了上去,拦在了玉栀的身前。 白大嫂一时收势不住,向李瑞撞了过去,意料中柔软的腹部并不存在,她觉得自己似撞在了一块铁板上,脑袋被震得嗡嗡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瑞闪到一边,低声道:“姨娘,您没事吧!” 玉栀心中感激,忙道:“我没事!” 她看向坐在地上的白大嫂,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是亲娘么?这是前生的债主啊,这辈子就是来讨债的! 明间地上铺着崭新的深红地毡,白大嫂索性坐在了地毡上,仰着头指着玉栀破口大骂:“白玉栀,你这小贱蹄子,你若是不给你哥哥买宅子,不给你哥娶亲,我还就赖上你了!我去官府告你忤逆!让官府来抓你!” 玉栀气急反笑了,正要开口反驳,却听到外面传来林佳的声音:“是么?” 这声音清泠泠的,带着一股冷意,白大嫂一愣,抬眼看了过去,只见一个朱袍玉带身材高挑的俊美青年走了进来。 屋里屋外众人吩咐行礼:“见过大人!” 林佳看了玉栀一眼,见她脸涨得通红,一双大眼睛盈盈欲滴,眼泪在眼里直打转——玉栀一向坚强,现如今这个样子,显见是被她亲爹亲娘给气得狠了! 白大嫂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直觉这青年如同天上神祇一般,俊美而高贵,她不由自主从地上爬了起来,比别人慢了半拍屈膝行礼。 林佳在罗汉床上陪着玉栀坐了下来,凤眼眼波流转,看向李瑞:“李瑞,姨娘说要怎么处理?” 李瑞恭谨道:“启禀大人,姨娘吩咐属下派人送白氏夫妇回宛州!” 林佳秀致的眉微微一蹙:“去按姨娘的吩咐做吧!” 李瑞答了声“是”,摆了摆手,四个小厮走了进来,拖着白氏夫妇就出去了。 白大嫂一下子懵了,到了明间外面,这才想起要放声大喊,谁知她刚出声,一个小厮就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李瑞押着白氏夫妇一出听松院,迎面就遇到了被丫鬟婆子簇拥这过来的李太妃。 李太妃是得了冬梅的回禀过来的,见李瑞押着一对中年男女出来,这对中年男女瞧着虽然衣服蔽旧,可是长相却都不错,与玉栀依稀有些像,知道这是玉栀的爹娘,便走了过去:“李瑞,这是玉姨娘的爹娘?” 李瑞还没说话,那白氏夫妇就挣扎了起来。 那边门房里的阿玄,见李太妃和李王妃过来,一溜烟就进里面报信去了。 李太妃笑了:“原来他们就是白姨娘的爹娘啊!” 她得意一笑:“姨娘虽然不过是个玩意,姨娘的爹娘也算不得正经亲戚,可是再不是亲戚,毕竟是玉姨娘的亲生爹娘,怎能这么粗暴?让人知道了,该怎样说我们兴平郡王府?夏家的,把他们给放了!” 夏妈妈看了李瑞一眼,心里还是有些怵这个好看的小白脸,一时有些犹豫。 李瑞早看到阿玄跑了进去,便有心拖延时间,缓步上前,挡在了被小厮押着的白氏夫妇身前。 白大嫂见此情状,心知有戏,更加剧烈地挣扎着。 李瑞面无表情立在前面,似乎没听到后面的声音,背脊挺直立在那里,身上白袍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夏妈妈犹犹豫豫上前,可是她刚要走到白氏夫妇身前,李瑞已经缓步挡了过去。 李太妃见状,当即大怒,厉声喝道:“难道我的话也做不得数了?” 正在这时,听松院里传来清泠泠的声音:“李瑞,你先送他们出去!” 正是林佳。 林佳还来得及换掉朱红官袍,朱袍玉带,负手走了过来。 李瑞答了声“是”,挥了挥手,四个小厮押着白氏夫妇离开了。 夏妈妈现如今不知为何,一见林佳就怕得很,当即屈膝行了个礼,悄悄退到了李太妃身后。 她总觉得林佳身上带着一股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林佳缓步过去,拱手道:“给祖母请安!” 李太妃眼睁睁看着白氏夫妇被押走了,胸臆之间弥漫着怒火,可是迎上林佳冰冷的眼神,她只得勉强咽下这口气,挤出一丝笑意:“阿佳,祖母来看玉姨娘!” 林佳嘴角挑了挑,声音微哑:“祖母,真是不巧,玉氏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 他抬眼看向李太妃,俊脸没有一丝表情:“等玉氏身体恢复健康,孙儿定带她去给祖母请安!” 李太妃看着林佳睁着眼说瞎话,却无可奈何,只得冷笑一声道:“玉氏好大的架子!” 说罢,拂袖而去。 玉栀正在明间来回踱步,见林佳回来,忙迎了出去:“阿佳,怎么样了?” 林佳细细看了看玉栀的气色,觉得还好,便道:“我让李瑞带他们去外书房了,须得问一问是谁指使他们来的,然后再送他们回宛州。” 玉栀闻言,叹了口气,道:“这事还不会完!” 见林佳看她,玉栀便低声道:“回房再说吧!” 林佳挽着玉栀的手进了东暗间卧室,两人一起在窗前锦榻上坐了下来。 玉栀依偎进林佳怀里,低声道:“宛州重男轻女风气很盛,我爹娘为了供我哥哥读书,就把我给卖了。我哥哥考中了举人,如今正在京城候官。这次他们被人撺掇着进京来找我,必是有人给他们出了主意,要我给我哥哥买宅子娶老婆!” 林佳闻言,搂紧玉栀,低声道:“其实买宅子和娶亲都不是大事。” 玉栀“哼”了一声,道:“确实不是大事,可我就是恨他们把女儿当做脚底泥,把儿子看成天上云!再说了,这次若是满足了他们,以后他们怕是要上天呢!” 林佳默默思索片刻,这次道:“玉栀,若是我当真成了太子,你是我的女人,纵然你的父母千错万错,可是我们若这样对待自己的父母,天下人怕是有许多话说的。” 他的声音平淡无奇,可是玉栀却身子一震——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玉栀从林佳怀里挣扎出来,仰首看他:“阿佳,那我们该怎么办?” 林佳见玉栀着急,不由微微一笑,这一笑如同春花乍放明月出岫,静美不可方物,玉栀不由看呆了。 见玉栀呆呆看着自己,林佳轻笑一声,抬手在玉栀脑袋上拍了一下,含笑道:“我在南城的杏花胡同不是给你买了一个宅子么?送给你爹娘和兄长吧!我派一个管家带着几个家人进去侍候他们!” 玉栀闻言笑了,她知道林佳的意思是派人监视她爹娘,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便道:“我都听你的!不过得让李瑞和大门门房的人说好,我不能常见我这个娘,见一次气一次!” 林佳自然答应了下来。 对他来说,玉栀是最重要的人。 玉栀今日开心,便笑盈盈道:“阿佳,睡觉的时候,我给你按摩一下肩背!” 林佳闻言,凤眼眼波流转间星光闪烁,显见是欢喜之极,他凑到玉栀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玉栀听了,脸颊泛红,眼睛水汪汪的,羞涩极了,起身便走,去了明间。 用罢晚饭后,玉栀与林佳在内书房呆着。 玉栀拿着一本书在看,林佳则在处理公务。 两人各做各的事,却自有一种静谧安详在。 一时永泰帝新赐的西洋金自鸣钟报了亥时,玉栀便放下书:“阿佳,咱们回去睡吧!” 林佳“嗯”了一声,用朱砂笔在文件上批了一行字,这才放下笔:“我先去洗澡!” 玉栀闻言,脸颊莫名其妙有些热,她摸了摸脸,随着林佳回卧室了。 洗罢澡林佳只穿着白罗中衣走了出来。 屋子里生着地龙,虽是隆冬,却也温暖如春。 他一出来,便发现卧室里灯烛都已熄了,惟有纱帐内挂着一个纱袋,里面放着几粒明珠,散发着冷幽幽的光。 身穿大红罗衣素白长裙纱裙的玉栀斜倚在纱帐内。 她那如云乌发全梳了上去,松松挽了一个堕髻,斜插着一支金步摇,一串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垂了下来,玫瑰红胸衣有些松,雪白丰满的部位呼之欲出…… 见林佳过来,玉栀盈盈一笑,声音柔媚:“阿佳……” 林佳心中一悸,走过去吻住了玉栀。 玉栀调皮得很,伸出双臂攀着林佳颈部,白嫩修长的双腿却缠在了林佳的腰上…… 第二日林佳刚去外书房,李瑞就进来回禀:“大人,属下询问了白氏夫妇,应该是李福把他们带到京城来的!” 林佳思索片刻:“你去请玉姨娘的兄长过来吧,他大名唤作白玉明,乳名叫玉槐。” 他就知道是李太妃搞的鬼。 再等等吧,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再收拾她。 李瑞答了声“是”。 第一百六十一章 风波再起(7) 夫子庙别院的简陋房间里,几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正在一起讨论问题。 其中一位蓝袍青年一直在劝说一位身着青色儒袍的青年:“白兄,过完年的三月便是会试之日,你何必非要坚持去做那劳什子温县县谕呢?” 被称为白兄的青年大约十**岁模样,身材高挑,生得肌肤白皙,大眼睛高鼻子,十分清秀,他抿了抿嘴,脸颊上现出明显的一对酒窝,看起来可爱得很。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在瞬间涌入的寒气中打了个寒噤,轻轻道:“蔡兄不了解我家的状况……”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鼓起了勇气,这才道:“我家家境贫寒,为了供我读书,爹娘偷偷卖了小妹,又卖光了家里的田地,这才得以供我考中举人……我不能再等着家人为我奉献了,他们也没有可奉献的了!” 姓蔡的书生观察了一下白玉明,心道:白兄生得如此俊秀,他的妹妹定也是难得的美女了,可惜小小年纪,却被卖了…… 他忍不住道:“白兄,令妹现如今……” 白玉明那么聪明,他妹妹应该也聪慧得很,可惜了。 白玉明叹息一声,道:“我进京前才得知是在兴平郡王府。” 姓蔡的书生顿时收敛了面上的轻松之色,道:“既是兴平郡王府,那就算了吧!兴平郡王的嫡长子林佳,现如今身兼枢密副使和内务府总管,恶名在外,谁敢招惹?” 白玉明低声道:“我也是想着早些做官,也好早些赎出我妹妹……” 他知道自己爹娘重男轻女,对自己疼爱异常,对妹妹则毫无感情,因此打算等做官攒够了银子,再瞒着爹娘把妹妹赎出来。 姓蔡的书生名叫蔡文安,是白玉明的好友,听了白玉明的话,他叹息一声,不再多劝。 参加会试说来简单,可是没有大量银子支撑,一切都是枉然。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蔡文安的小厮报砚急促的声音:“公子,白公子,林府管家来了!” 蔡文安和白玉明闻言一愣,齐齐向外面看了过去,这才看到宝砚身后跟着几个青衣小厮,这些小厮簇拥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秀美的锦衣青年大步而来。 那锦衣青年走到蔡文安和白玉明身前,一双妙目波光流转,然后停在了白玉明脸上,朗声道:“是白玉明白公子么?” 这一定是玉栀的哥哥,生得与玉栀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大眼睛高鼻子的长相,脸颊上也都有一对酒窝,尤其是眼睛,玉栀和白玉明都生着一对会说话的眼睛! 白玉明试探着道:“请问您是?” 锦衣青年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枢密副使林府管家李瑞,奉我家大人之命,请公子进府一叙!” 白玉明闻言,立即想到了妹妹玉栀,脸上瞬间有些白,愈发显得眉目浓秀嘴唇殷红,与玉栀的模样更是相像。 看着与玉栀如此相像的白玉明,李瑞一向冷硬的心立刻软了下来,便微微一笑,温声道:“我家大人没有恶意,请放心!” 蔡文成担忧地看看李瑞,再看看白玉明。 白玉明担心玉栀出事了,因此当即道:“李管家请带路!” 李瑞又看了白玉明一眼,垂下了眼帘:“白公子,请!” 到了林府,李瑞引着白玉明去了外书房。 进了外书房院子,白玉明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官员和将军,不禁有些发愣:怪不得人人皆言枢密副使林佳权倾朝野,他这外书房,简直成了小朝廷! 他是个深沉人,心中虽然这样想,面上却依旧平静得很,随着李瑞到了书房外面。 李瑞见阿青立在廊下,便轻轻问道:“大人在见人?” 阿青“嗯”了一声,瞟了跟着李瑞过来的玄袍书生一眼,当即愣住了——这不是男版的玉姨娘么? 白玉明何等聪慧,立刻发现了阿青的异常,暗自记在了心里。 阿青心神不定看了白玉明一眼,心道:若不是身材比白姨娘高一些壮一些,还真像玉姨娘啊! 他又看了白玉明一眼,这才低声道:“韩先生在里面呢!” 李瑞看向白玉明:“白公子,请到偏房坐一坐吧!” 白玉明正要答应,却听到书房门响了一声,接着便有一个红衣青年送了一个老人出来。 他认出了这位老人正是太子太傅兼礼部尚书韩离,心里一惊,忙随着众人拱手行礼。 那红衣青年送了韩离离开,这才转身看向白玉明,发现白玉明与玉栀生得有几分相像,不由又看了一眼。 白玉明惊讶地看着红衣青年——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得男人! 他一直以为男人穿红娘气兮兮,可是这青年肤白如玉凤眼朱唇身材细高条,红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竟把这俗艳的红衣穿出了清艳出尘来。 林佳见白玉明眼中的惊讶,心里也是不自在——这是玉栀亲手给他做的衣服,非让他穿上,他拗不过玉栀,只得穿上了,果真被人笑话了! 李瑞恭谨行礼:“大人,这便是白玉明白公子!” 白玉明心知这位便是凶名满天下的林佳,心中惊讶之极,面上却平静得很,拱手行礼:“白某见过林大人!” 林佳淡淡道:“白公子,请!” 进了书房,林佳在书案后坐了下来,抬眼看向在东侧黄花梨木圈椅上落座的白玉明,开门见山道:“白玉明,令尊令堂在我这里。” 白玉明闻言大惊,当即起身看向林佳,抿了抿嘴唇:“林大人,不知家父家母——” 林佳背脊挺直坐在那里,懒得多说,便看了李瑞一眼:“李瑞,你把昨日之事说给白公子听吧!” 李瑞答了声“是”,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白玉明一听,便明白原来玉栀成了眼前这位贵公子的妾室,而自己爹娘被有心人撺掇,来到了京城,到林府大闹,让玉栀没脸。 想到爹娘带给玉栀的羞辱,白玉明心里一阵痛苦,他自然知道自己爹娘的德行,也知道爹娘是从不怜惜玉栀的。 待李瑞说完,白玉明起身拱手道:“林大人,在下父母冲撞了大人,在下替他们给大人赔罪了!在下可以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佳面无表情:“你打算怎么做?” 白玉明心中早有计较,便沉声道:“启禀大人,在下原本便要去焦州温县任县谕,只等吏部的勘定,这次必会带了家父家母远行,不会让他们再来骚扰贵府!” 林佳蹙眉看着白玉明,他没想到这位大舅子与玉栀生得居然这么像,令他原本的威胁胁迫都不好意思使出了。 白玉明双目清澈看着林佳,等着林佳的决定。 林佳垂下眼帘:“这事容后再议,你还有别的要求么?” 闻言白玉明身子一震,抬眼看向林佳,双目盈盈:“林大人,不知……能不能让在下见我家小妹一面?” 林佳看着白玉明与玉栀一模一样的眼神,竟然无法拒绝,只得悻悻道:“李瑞,带白公子去听松院!” 又道:“这件事你来办吧,我要进宫去探望陛下!” 李瑞答了声“是”。 白玉明闻言,心里一惊:莫非市井传说是真的,永泰帝属意这位皇族贵胄继承帝位? 一想到这位一旦出征就血流成河的玉面煞星要成大周的天子,白玉明心里一阵沮丧:百姓苦矣!天下苦矣! 李瑞引着白玉明出了外书房,进了月亮门,沿着东边甬道往听松院方向走去。 白玉明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景致,心里却在想着妹妹玉栀:十二岁被卖,玉栀这些年不知道怎么样了…… 玉栀一向记仇,见了他这个做哥哥的,一定会生气…… 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李瑞,低声问道:“李管家,不知我妹妹在府里过得怎么样?” 听到白玉明叹气,李瑞看了他一眼,看着与玉栀如此相像的人,李瑞也是不由自主有些心软,缓缓道:“白公子,我们大人对玉姨娘极好,您放心吧!” 白玉明想了想林佳的模样,心里还是不太放心,却知多说无益,便不再开口。 玉栀正在明间招待兰夫人、胡夫人、赵夫人和欧阳夫人等将军夫人,听锦儿回禀说李瑞带了位白公子来见她,立即猜到了是自己的哥哥白玉明,当即愣在了那里。 兰夫人等聪慧之极,见状便知玉栀这里有重要的事情,忙齐齐起身告辞。 玉栀无心留客,起身送她们出去。 到了廊下,她一眼就看到了候在那里的白玉明,眼睛顿时湿润了。 白玉明看着妹妹,眼睛也立时湿润了。 兰夫人等见外面候着的这位青年衣着虽然寒素,却生得很好,与玉栀很像,便猜到是玉栀的兄长,当即笑着打量了一番,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去了。 玉栀移开视线,送了那些夫人离去,这才看向白玉明:“大哥!” 白玉明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玉栀,见她气色极好,比先前漂亮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道:“玉栀,我会带走爹娘的,绝对不会让他们再来骚扰你!” 玉栀拿帕子试了试眼睛,低声道:“进去再说吧!” 下午四点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波再起(8) 玉栀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抬眼见哥哥立在那里看着自己,便低声道:“哥哥,你也坐下吧!” 白玉明在距离玉栀最近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双目湿润看着玉栀:“玉栀,对不起。” 玉栀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胸臆间满是酸楚,半晌方道:“哥哥,你怎么不去找我?” 白玉明闻言,鼻子又是一酸,眼圈红了,他垂下眼帘,忍了片刻,这才道:“我那时候护送先生回了先生的故里西安,等我回到宛州,已经是第二年的夏天了,爹娘说你被卖到辽国了……后来我考中举人,逼问爹娘,他们才说你被卖进了兴平郡王府……” 他心中满是愧疚和痛苦,抬眼看向玉栀,泪水在与玉栀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打转,睫毛也湿漉漉的:“玉栀,我现如今已经得了温县县谕一职,我会带爹娘去上任。你且再忍耐些日子,待我攒了银子,便来赎你……” 玉栀再也控制不住眼泪。 先前在兴平郡王府的别庄的时候,她也曾想象过,有朝一日哥哥金榜题名,会来为她赎身。 可是等了又等,等到她已经不再做这样的梦,哥哥却来了…… 玉栀拿起丝帕拭了拭泪,看着清秀俊雅的哥哥,满心的怨怼和不甘已经消散了,虽然还有一些余韵,可是对于一向很善于开解自己的玉栀来说,是不算什么的。 她起身走到白玉明身旁,一手扶着白玉明的下巴,一手拿着帕子去拭白玉明的泪水。 见白玉明浓长的睫毛湿漉漉的,玉栀一阵心酸,却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白玉明。 白玉明直觉扑鼻一股清香袭来,不由有些无可奈何:“你都长大了,怎么还是弄得自己香喷喷的?” 他说着话,忍不住打了个“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见哥哥还是像先前一眼,玉栀不由笑了起来,回到罗汉床上坐了下来,这才看向李瑞,柔声道:“李瑞,大人是怎样安排的?” 李瑞拱手道:“启禀姨娘,大人说了,都按姨娘说的做!” 玉栀闻言,甜蜜一笑,看向白玉明:“哥哥,我说一说,你看这样合不合适!” 白玉明看向玉栀。 玉栀沉吟着走到白玉明身侧,扶着黄花梨木圈椅的椅背,低声道:“哥哥,我需要一个能够让我体体面面的娘家!” 从小时候开始,她和哥哥白玉明的交流极为容易,兄妹两人都能很快明白彼此的想法。 白玉明闻言,略一沉吟:“你想让我留在京城参加会试?” “正是,”玉栀眯着眼睛笑了,“我在南城的杏花胡同有一个宅子,内外侍候的人我都安排好了,哥哥你带着爹娘住进去就行。待明年三月会试罢,若哥哥高中,便留在京城,我自有安排;若是哥哥落榜,就重新在吏部候官,到时候也不会太难!” 白玉明看着玉栀,心中已经全明白了:林佳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极有可能会成为大周的天子,而玉栀作为他的妾室,身份自然会水涨船高,就需要一个体面的娘家了…… 他目光温软,仰首凝视着玉栀,声音虽低,却坚定异常:“玉栀,你放心,我会管住爹娘,也会努力科考,给你一个体面的娘家!” 玉栀伸手拍了拍白玉明的脑袋,又笑嘻嘻揪了揪白玉明的耳朵,童年兄妹间的默契重新回来了:“谢谢你,哥哥!” 此时明间里服侍的人只有李瑞。 他觑了一眼正揪白玉明耳朵的玉栀,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酸楚感——他也想被玉栀揪揪耳朵,拍拍脑袋…… 到了傍晚,一辆不显眼的轿子抬进了南城杏花胡同的一个宅子,跟着轿子进去的正是李瑞和白玉明。 李瑞见轿子在庭院里停了下来,便吩咐提前安排好的管家宋白:“这里都交给你了,好好侍候白老爷和白太太,一切都听白公子的吩咐!” 宋白是林佳身边的老人儿,一向管着京城的别庄,自然听出了李瑞话中隐含的深意,微微一笑,道:“李管家,属下一定好好伺候白老爷和白太太!” 白玉明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了李瑞和宋白话里话外的弦外之音,却装作没听懂一般,扶着爹娘下了轿子。 白福堂和白大嫂这两日在林府受尽了苦楚,此时虽然见了儿子,可是因为李瑞在场,他们依旧噤若寒蝉,一句话不敢多说。 白大嫂叫了声“我的玉槐”,见李瑞眼神微冷,当即都噤声了,只是眼泪汪汪看着亲爱的儿子。 白玉明知道自己的娘一辈子嚣张惯了,如今这个模样,定是在林府受了罪,他自己也气爹娘听了人的撺掇去害玉栀,因此一句安慰都没有,含笑送了李瑞离开,这才冷着脸去安置爹娘。 到了晚上,李瑞刚到外书房院子,宋白派来的小厮就笑嘻嘻来禀报道:“启禀李管家,白公子大发了一顿脾气,如今罚他爹娘一个月内不能出家门!” 李瑞闻言,不禁笑了。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白氏夫妇待玉栀那么无情,却单单怕他们这个儿子! 沉吟片刻后,李瑞转身出了外书房,往听松院去了,预备把这个好消息回禀玉栀。 此时天色已暗,听松院里已经点了无数琉璃绣球灯,照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 玉栀裹着一领雪狐裘,正扶着寒林散步。 听了李瑞的禀报,她不由笑了起来,一双大眼睛似有星光闪烁,璀璨夺目:“太好了,我这爹娘太极品,也只有我哥哥能制住他们了!” 李瑞看着玉栀因为欢喜而熠熠闪光的眼睛,心里一阵温暖,温声提醒道:“会试乃天下才俊齐聚京城,要想中第,不啻于难如登天,既然让白公子参加会试,何不给白公子寻一位名师,与老师同学一起学习切磋,必然大有进益!” 玉栀闻言,这才发现自己还没考虑到这个,不由笑了:“多亏你提醒!” 见玉栀沉吟,李瑞便道:“姨娘,这件事交给我吧!” 玉栀抬眼看向李瑞,眼中满是疑惑。 李瑞微微一笑,道:“请放心吧,我一定会办妥当的!” 玉栀眼神变得温软,凝视了李瑞片刻,这才道:“李瑞,谢谢你。” 她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李瑞对她的善意,她心里清清楚楚,以后也必以同样的善意回报。 得知白氏夫妇被林佳命人藏起来的消息,李太妃也只是气了一回儿便不理会了,她这段时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把手中的茶盏递给大丫鬟秋桂之后,李太妃一脸肃穆看向李王妃:“要你找的人找好没有?” 李王妃摆了摆手,示意在明间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这才凑近李太妃,低声道:“启禀姑母,人已经找到了,与姜舒颜那贱人不说十成十的相似,也有七八分的相似了!” 李太妃沉吟片刻,这才道:“明日回春花里,我亲眼看看再说!” 春花里正是她和李王妃共同的娘家李福所在地,她们自己说起来都是用“春花里”代指李府。 第二日一大早,李太妃带着李王妃,乘坐着八抬大轿回了春花里李府。 李清泽的夫人钟氏听了李王妃的话,微微一笑,看向李太妃:“姑母且暂候片刻,我这就去吩咐人带那个女孩子过来!” 李太妃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钟氏出去交代了几句,这才回来,轻轻道:“姑母,我们老爷说如今永泰帝身体衰弱,一直都是由林佳代批奏章,长此以往,林佳的手就会伸进文官系统,因此必须在林佳在文官系统的势力成气候之前,把他赶出京城!” 李太妃睁开眼睛,道:“只要陛下有了亲生的……骨肉,林佳必被扔在一边!” 钟氏正要再说,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启禀夫人,赵姑娘到了!” 片刻后,一个杏眼桃腮的俏丽丫鬟引着一个极为清丽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那女孩子进来之后,不卑不亢屈膝行了个礼。 李太妃眼睛亮了起来:“不错!不错……” 与姜舒颜相像到这种地步,不怕永泰帝不上钩! 她放松地笑了起来,道:“想办法把她送进幽兰宫吧!” 钟氏和李王妃齐齐答了声“是”。 转眼间便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 京城风俗,“二十三,炕火烧”,李淑妃亲自下厨,炕了一篮火烧,命新进的宫女赵玉茹跟着太监送到了玉堂殿。 第二更哟~多谢x书友ed4bf3a打赏的一杯咖啡,明天继续双更~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风波再起(9) 这天晚上,林佳从外面回来,见玉栀单手支颐坐在罗汉床上,神情萧瑟,忙把大衣服除了递给寒林,走过去挨着玉栀坐下,轻轻问道:“玉栀,怎么了?” 玉栀叹息了一声:“一天到晚呆在内院,好无聊啊!” 林佳知道以玉栀的能力,处理内院的家务轻松得很,怪不得她无聊。 他想了想,道:“要不,你闲了的话,陪我去外书房呆着?” 玉栀就等着林佳这句话呢,当即笑盈盈仰首看他:“那你先让人把屏风后面收拾舒服一点再说!” 她很关注林佳日常处理的那些事情,尤其是那些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觉得特别有意思。 林佳“嗯”了一声,揽住玉栀的腰肢,一边想一边说:“除了放一张软榻外,还得放几盆兰草……” 聊了一会儿之后,玉栀吩咐了寒林和锦儿摆饭,然后陪着林佳去浴间洗手去了。 林佳对玉栀总有些依赖,连去浴间洗手,也非要玉栀去陪他。 他一边洗手,一边道:“玉栀,嵩山书院距离京城不远,我命人送你哥哥去嵩山书院读书去了,那里即将应试的举子很多,可以互相讨论切磋,另外又有名师可以请教,倒是不错!” 玉栀闻言,笑嘻嘻凑过去踮着脚在林佳脸颊上吻了一下:“谢谢你,阿佳!” 林佳被玉栀亲得面红耳赤,却依旧老老实实道:“这其实是李瑞的主意,也是他去操作的,我只不过在推介信上盖了印章而已!” 玉栀撒娇道:“我就感谢你!你是我的!” 她从背后抱住了林佳的腰。 林佳现如今很听玉栀的话,每每去军营练兵,他都跟着赫连杉学拳,如今比先前真是健壮了许多,只是这腰还是很细,玉栀轻易就环住了。 被玉栀这样抱着,林佳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他忙试图转移注意力:“玉栀,孩子怎么样了?” 玉栀把脸贴在林佳背上,嘟囔道:“没什么感觉啊,连腹部都没凸起来呢!” 林佳笑了:“我问过刘先生了,三个月的胎儿小得很呢,你的腹部怎么可能凸起来?” 一时用过晚饭,林佳与玉栀去了内书房一起读书。 玉栀正与林佳讨论前朝名相李安平的执政得失,阿玄在外面回禀道:“启禀大人,李管家到!” 林佳闻言,凤眼微眯看向玉栀。 这个时候李瑞过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玉栀微微颔首,然后开口道:“李瑞进内书房吧!” 李瑞是第一次进内书房。 一进去,他就看到锦榻边的赤金莲花枝型灯映得整个内书房如同白昼,林佳和玉栀并肩坐在窗前锦榻上,皆穿着玉白家常衣服,正是一对璧人。 他不敢再看,垂下眼帘拱手道:“启禀大人,属下刚才接到懿宝楼传来的消息,李府把一个叫赵玉茹的姑娘送进了幽兰殿!” 林佳看向李瑞,等着李瑞的下文。 李瑞抬眼看了玉栀一眼,见她凝神看着自己,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心知过一会儿自己若是触怒了林佳,玉栀绝对会救自己的,便轻轻道:“大人,这位赵玉茹,据懿宝楼安插在李府的人说的,与当年兴平郡王府的姜王妃生得颇为几分相像。” 林佳闻言,神情微滞,身子僵直,一股羞恼交加的情绪弥漫在胸臆之中。 玉栀聪慧之极,想想李瑞的话,再看看林佳的反应,再联系一下永泰帝对林佳的疼爱,心里其实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伸手握住林佳的手,发觉有些凉,便轻轻道:“阿佳,看来李府真的想让赵玉茹有孕,好诞下皇子啊!” “不过,陛下他……能不能……”玉栀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林佳和李瑞的神情。 李瑞自然心里有数,却也看着林佳的脸色。 林佳的右手被玉栀温暖柔软的手紧紧握住,原本被气得狂跳的心渐渐稳了下来,片刻后道:“李瑞,吩咐下去,就装作不知道,甚至还要推波助澜,等那赵玉茹真的怀孕,咱们再说吧!” 他正好以此为契机,让李清泽元气大伤! 李瑞答了声“是”,轻轻退了下去。 玉栀怕林佳心里还不好受,便故意起身坐在了林佳腿上,笑盈盈低首看着林佳:“阿佳,等有了机会,我要看看陛下到底长什么样子!” 林佳心里有事,随口道:“有什么可看的,再等二十年,我就是他那个样子!” 玉栀笑了,伸手捧住林佳的脸,一双眼璀璨夺目:“阿佳,你和陛下生得很像?” 林佳“嗯”了一声,心中羞愤仍在。 玉栀从来都有把林佳的情绪风暴转化为绵绵细雨的能力,她凑过去在林佳好看的仰月唇上吻了一下,笑嘻嘻低声道:“阿佳,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陛下的……” 林佳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玉栀,我不确定……” 见玉栀一脸平静看着他,似乎毫不吃惊,林佳不由自主敞开了心扉:“玉栀,我父王你是见过的,我也很像他啊!” 玉栀用手揽着林佳的脖颈,身子往后微仰,想了想兴平郡王林涛的模样,最后道:“你是与你父王长得很像,都是凤眼朱唇高鼻子的小白脸!” 林佳:“……” 被玉栀这么一打搅,他心中那些愤懑羞恼似乎轻飘飘的,变得无足轻重了,他这么多年的疑问,似乎也烟消云散了——他是不是父王的亲生儿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一定会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 玉栀就是有这种能力,能够让所有沉重的话题,最后都变得搞笑起来。 玉栀扶着林佳的肩膀换了换坐姿,笑嘻嘻道:“我的阿佳,咱们俩如今要考虑的是,怎么利用这件事!” 林佳既然怀疑自己的身世,那么永泰帝也许也在怀疑林佳是自己的儿子,若是真的这样,不管林佳的生父是谁,她和林佳要把这件事对他们的益处发挥到最大! 林佳不禁失笑:“你这调皮鬼——” 随着玉栀的动作,林佳的俊脸顿时凝滞,他短促地“啊”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浓长的睫毛在烛光中微微颤抖着,嫣红的仰月唇被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似乎在抵御着什么,又像是欢迎着什么…… 李太妃这日又去宫里陪伴太后去了。 漫漫冬日,太后无聊得很,便命人在暖阁搭了戏台子,让宫中的戏班过来唱戏。 李太妃陪着太后看戏,趁太后高兴,她指着戏台子上扮演奸妃的小戏子,笑吟吟道:“太后,看来男人都听女人的话呀!” 太后好奇地看向李太妃:“夫为妻纲,妻子该听丈夫的,你怎么这么说?” 李太妃叹息一声,道:“太后不知道,我那孙儿阿佳,一向最听他那个叫玉栀的侍妾的话,简直是言听计从,整个府里被这个玉栀弄得乌烟瘴气!府里的下人背地里都说阿佳这是‘妾为夫纲’!” 太后是最讲究规矩的,闻言大怒:“我倒要看看林佳这个侍妾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李太妃忙道:“太后您消消气,这不是什么大事,您若实在想见,有的是法子……” 太后听了,颔首道:“嗯,我知道了!” 腊月二十八,房里已经做好了过年准备。 如今正是隆冬,虽然没有下雪,可是地下被冻得邦硬,玉栀怕自己不小心跌倒,因此都是坐着小轿去检查各处的布置准备。 看了半日,她终于把阖府看了个遍,这才回了听松院。 玉栀刚在听松院坐下,接过锦儿奉上的燕窝粥吃了一口,阿玄就带着李太妃身边的秋桂来了。 秋桂倒是没那么傲慢,屈膝行了个礼,笑吟吟道:“姨娘,太后命太妃传话给您,除夕宫中夜宴,请您也去参加呢!” 玉栀心里一凛,面上却依旧春风和煦,含笑吩咐寒林:“拿个荷包给秋桂!” 待秋桂接过寒林递过去的荷包,玉栀这才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一对宝石戒指,秋桂,你拿着玩去吧!” 秋桂捏了捏荷包,发现里面果真是一对戒指,摸着像是镶宝石的,便瞟了玉栀一眼,笑了笑道:“听说太后很不开心呢!” 说罢,她屈膝行了个礼,把荷包塞进了袖袋里,退了下去。 玉栀身子倚着锦缎靠枕,慢慢思索着。 靠西墙摆着的熏笼里燃着林佳命人制的青竹香,清雅的竹香弥漫在房间里,令她有些烦躁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 片刻后,玉栀直起身子,懒洋洋道:“我有点饿,锦儿,让你娘给我下碗鸡汤银丝面吧!” 锦儿觑了玉栀一眼,鼓起勇气道:“姨娘,我娘说大人吩咐了,您吃太多的话,将来孩子太大不好生,再过一个时辰,我再去让我娘给您下鸡汤面!” 玉栀闻言笑了,道:“知道了!” 昨日林佳带着刘先生来给她看脉息,结果别的都没什么事,单单说她有点肥,让她以后要少食多餐,免得将来不好生。 谁知林佳便把这件事当成了天大的事,召集了所有侍候玉栀的亲信,认认真真交代了一番,如今谁都不敢让她多吃了! 玉栀只是觉得好笑,倒也没说什么。 谁知昨天晚上睡下之后,她发现林佳一直在抚摸她身上,便问道:“摸什么呀?一直摸!” 林佳俊脸上带着一抹深思,缓缓道:“其实你还是有点肉好,挨着特别舒服!” 玉栀:“……” 林佳忙又补了一句:“待咱们的儿……女儿生下来,你想吃就吃,丰满一点也没关系!” 自然是玉栀头胎生儿子对他和玉栀最有利的,可是林佳怕给玉栀造成心理负担,因此每每想说儿子,都硬生生改口成了女儿。 不过林佳很会自我安慰:即使玉栀生的是女儿,也是他林佳的女儿啊,一定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姑娘! 玉栀心里明白,却并不说透。 屋子里一时有些静。 锦儿觑了玉栀一眼,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想什么高兴的事情,便忙又道:“姨娘,大人还说要我们多督促您散步呢!” 玉栀笑了起来,道:“知道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玉栀立刻从这些脚步声里天发出了林佳的脚步声,当即道:“大人回来了,你去掀帘子吧!” 锦儿刚掀开门上的锦帘,便看到阿岚李瑞等人簇拥着林佳过来了。 玉栀近来有些懒怠,便不肯起来迎接,而是继续倚在锦榻上笑嘻嘻看林佳进来。 林佳一进门,先看了玉栀一眼,见玉栀看起来气色不错,这才除下大衣服,去浴间洗手去了——他听刘先生说的,回来第一件事是要用香胰子洗手,免得把不干净的东西带了回来,对姨娘的身孕有碍。 玉栀见林佳进去,这才慢吞吞起身也跟了进去。 林佳洗手的时候,玉栀立在一边,一脸平静:“阿佳,刚才李太妃让人传话,说太后让我也进宫参加除夕夜宴呢!” 谢谢书友567打赏的磨铁币~下午四点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波再起(10) 林佳闻言,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李太妃又起了什么幺蛾子?” 玉栀黑泠泠的眼睛意味深长看着林佳。 林佳略一深思,道:“我也确实得带你进宫去见陛下了!” 若是想要玉栀的地位巩固,必须让她经常在永泰帝那里刷存在感,如今正好是一个好机会! 想到这里,林佳微微一笑,一边在白玉盆里洗手,一边道:“我陪你一起去!” 浴间里为了防水,挂的都是水晶罩灯,散发着清幽的光晕。 林佳穿着白色暗银云纹锦袍,愈发显得身材高挑长身玉立,他拿了香胰子打在了手上,眼睛却看向玉栀。 玉栀穿着镂金百蝶穿花素白缎小袄,系着石榴红长裙,乌黑长发瀑布般,越发衬出了高挑玲珑的身材。 在这清幽的灯光中玉栀笑容灿烂,美丽得令林佳心中一悸。他凑过去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道:“用罢晚饭,我陪你散步去!” 第一次做父亲,林佳是下足了功夫,平时那么忙,却依旧抽出时间请刘先生过来,请教孕妇有关事项。 因刘先生说孕妇要多散步,这样才不至于难产,因此只要天气允许,林佳基本上每晚都要陪玉栀出去散步。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除夕。 除夕傍晚时分,林佳骑着马护着玉栀乘坐的轿子来到了宣德门。 丁公公带了辇车来接,林佳便牵着玉栀的手上了辇车,往玉堂殿方向而去。 到了玉堂殿,林佳带着玉栀在廊下候着,丁公公进去通禀。 林佳怕玉栀紧张,伸手握住玉栀的手,低声道:“陛下很和蔼的,你放心,再说了,还有我呢!” 玉栀瞧着神情自若,其实心里颇为紧张,她微微一笑,道:“阿佳,你看那边!” 林佳顺着玉栀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重重宫殿楼阁沐浴在金色暮霭之中,壮美而苍凉。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宫中黄昏的美景,顿时都放松了下来。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丁公公的声音:“大人,姨娘,请!” 林佳松开玉栀的手,当着丁公公的面伸手抚了抚玉栀的脸颊,柔声道:“玉栀,记住,有我呢!” 玉栀点了点头,娇美一笑,陪着林佳进了玉堂殿。 今日虽然天气晴朗,夕阳壮美,却依旧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玉栀在寒冷的廊下呆了片刻,猛地一进馨香的大殿,一股暖融融的茶香扑面而来,顿时觉得舒服极了。 永泰帝正放松地坐在御榻上,笑微微看着林佳身旁的玉栀,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玉氏自然是好的,容貌也能配得上阿佳,只是阿佳以后就要做父亲了,对朕自然不会像以前那样依赖了…… 林佳与玉栀齐齐行了礼,这才起身。 永泰帝含笑道:“玉氏初次进宫,阿佳,你说说朕该赏她什么?” 林佳含笑看着永泰帝,认真想了想,然后大大方方道:“皇伯父,现在不必赏她,等明年夏天她给我生了儿子,您再给她一个大大的赏赐好了!” 玉栀闻言,顿时一愣,全身的血都似燃烧了起来,烧得她的脸她的心都是热的。 她看向林佳,眼睛里早已湿润了。 林佳波澜不惊立在那里,俊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专注地看着永泰帝,等着永泰帝的回答。 永泰帝闻言,脸上的笑容凝结在了那里,眼神幽深打量着玉栀。 他了解林佳,自然明白林佳话中之意,只是林佳想要为玉栀要的礼物未免太大了,他得好好想想,再看看玉氏的品行……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太乐意。 可是永泰帝从来不当面给林佳难堪,因此笑了笑,不再提此事,而是吩咐丁公公:“丁当,把朕刚才亲手沏的枫露茶给阿佳和玉氏一人斟一盏尝尝!” 待林佳和玉栀尝过枫露茶,永泰帝这才道:“阿佳,让丁当陪玉氏去见太后,你留下陪朕品茶吧!” 林佳答了声“是”,抬眼看向玉栀。 玉栀会意,微微颔首,行罢礼后随丁公公出了玉堂殿。 因为李瑞,丁公公很喜欢玉栀,因此低声道:“您不要气馁,陛下是拗不过阿佳公子的!” 玉栀闻言笑了,虽然与永泰帝不过同处一殿没多久,可是她已经发现了一个秘密——永泰帝看林佳的眼神真的不一样,特别慈祥,特别欢喜,看林佳的时候,永泰帝眼神中疼爱都要凝结成实体了! 因为这个发现,玉栀对于未来有了更多的希望。 她悄悄伸手抚了抚自己微凸的小腹——为了让永泰帝看到她的身孕,她今日特地穿了能够让小腹的凸起更明显的修身袍子。 到了太后居住的慈宁宫外面,玉栀满心的欢喜已经变成了警惕,心中着实有些慌。 可是她知道,慌乱是没有用的,必须按照和林佳提前商量好的,尽量让这除夕之夜变得对她和林佳有利。 玉栀决定不去想了,不管多大的事,如今已近在眼前,着急也没用,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说一步了。 这样一想,玉栀高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她微微一笑,随着丁公公进了正殿。 正殿里温暖如春,摆着无数的名品梅花,梅花的幽香氤氲在宽阔的宫殿里。 孙太后端端正正坐在锦榻上,瞟了一眼端坐在右手边的贵妃榻上的李太妃,心里想着这位搅家精玉姨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一向自持的林佳那么纵容宠爱。 她正在思索着,便看到丁公公引着一个美貌少妇走了进来。 孙太后仰着下巴凝神看了过去,见这玉氏大约十六七岁,生得甚是娇美,一双眼睛似会说话一般,清泠泠的,身上穿着锦绣玫瑰红修身袍子,系了条月白百褶裙,因为是修身袍子,小腹已经凸起,看来已经有了身孕。 亲眼看到玉氏有了身孕,孙太后不由哼了一声,心道:李太妃说的不错,这个玉氏真是长得给狐狸精似的,明明是个姨娘,却勾引林佳换了规矩,在林佳娶正室以前怀了身孕! 想到她的娘家打算把侄孙女孙玉梅嫁给林佳,孙太后更是生气,背脊一下子挺得笔直,脸也阴沉了下来,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狐狸精玉姨娘。 李太妃坐在一边,看了一眼孙太后,再看看玉栀,放下茶盏,得意地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正殿地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毡,踩上去软绵绵的,玉栀稳稳走了过去,看向坐在锦榻上的一个白发苍苍面容枯瘦的贵妇,下巴微收,风姿优美屈膝行礼。 孙太后看着玉栀,发现玉栀行礼动作到位,细节准确,流畅美好,挑不出毛病来。 可是她先入为主,就是讨厌这狐狸精。 一直等不到太后的话,玉栀只得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渐渐便觉得腿有些酸,不过暂时还能忍受。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着屈膝的姿势,并且开始在心里数着时间。 孙太后依旧不发话,而是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玉栀这个著名的狐狸精。 因为要进宫,因此玉栀今日戴了整套的红宝石镶金首饰,华美之余,愈发显得一张雪白的小脸晶莹剔透,眉睫乌浓,眼横秋水,饶是此时保持屈膝行礼的姿势,依旧娇美动人。 李太妃笑容加深,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慢慢啜饮了一口,含笑道:“太后,今晚还要去太庙祭祖么?” 孙太后笑了,道:“这次是陛下带着阿佳去,我们这些老骨头就不用去了!” 李太妃听了,心中恨极,面上却依旧笑容嫣然。 她抬眼看向已经摇摇欲坠的玉栀,笑容变得欢畅起来。 对不住,临时开会,更新晚了~明天双更~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仇得报 外面夜色渐深。 玉堂殿内氤氲着清雅的茶香。 除夕之夜因为林佳的陪伴,永泰帝兴致很高,亲自斟了一盏枫露茶递给了林佳,含笑道:“阿佳,这是第二道,你尝尝怎么样!” 林佳接过精致的茶盏,啜饮了一口,觉得茶味甚好,便道:“皇伯父,把这茶赏我一些吧!” 闻言永泰帝得意地笑了:“朕就知道你若是尝了这茶,定会向朕索要,因此早命人备好了!” 说罢,他吩咐小太监:“把用白玉盒子盛放的茶拿过来吧!” 小太监答了声“是”,很快就把茶叶拿了过来。 林佳微笑着起身谢了,这才看向永泰帝:“皇伯父,我陪您去太后那里吧!” 此时还没到宴会开始的时间,永泰帝不是特别想去,面上便有些踌躇之色。 林佳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担忧:“皇伯父,李太妃也在太后宫里,她……她……玉氏的身孕……” 永泰帝见林佳吞吞吐吐,心知林佳担心李太妃对那玉氏使坏,不由有些生气——李氏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当即道:“怕什么!有朕给你撑腰呢!” 他虽然觉得林佳过于疼爱那玉氏了,心中有些不满,可是玉氏如今怀着林佳的骨肉,母以子贵,那就不同了! 林佳见永泰帝生气,当即垂目酝酿了一番,抬眼看向永泰帝时凤眼已经含泪:“皇伯父,这些年若不是玉氏,侄儿怕早死于人手了……侄儿与玉氏乃患难的情意……” 永泰帝越听越生气,当即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动不动就流眼泪?有朕在,看谁敢动你的女人!” 说罢,他起身道:“朕带你去太后那里!” 此时太后宫中,玉栀依旧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立在殿中。 这种姿势自是难受得很,饶是玉栀身体健壮久经锻炼,依旧很难坚持。 她用余光瞟了李太妃一眼,见她得意洋洋坐在那里,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玉栀又看了孙太后一眼,发现孙太后正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啜饮着。 又算了算时间后,玉栀知道林佳差不多该到了,便做出摇摇欲坠的模样,身子微微颤抖着,然后一脸哀求看着太后,声音断断续续:“太……太后,妾……妾身……实在坚持不了……肚子好痛……” 李太妃闻言,轻轻道:“太后,这小蹄子又装模作样了!” 孙太后看向玉栀,见她到了这个地步,却依旧是西子捧心的模样,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侄孙女孙玉梅——这样的狐狸精,就算玉梅嫁过去,又怎么能斗得过?不如早早解决了她! 这样一想,孙太后“哼”了一声,道:“狐媚子,好好反省吧!” 玉栀侧耳倾听,在听到靴子踩在青玉板上发出的声音之后,装作身子一晃,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地毡上。 永泰帝带着林佳急急赶来,一进大殿,便看到玉栀软软倒在了地毡上。 林佳见状,当即冲了过去,单膝跪在玉栀身旁:“玉栀,你怎么了?” 玉栀装作晕倒,一动不动。 林佳忙看向永泰帝,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皇伯父,她晕过去了!” 永泰帝忙看向丁公公:“废物!让你陪着玉氏过来,你是怎么陪的!” 丁公公惶恐之极,“扑通”一声跪在了地毡上。 永泰帝气得暴跳:“还不去请太医!” 丁公公急忙跳起来,急急冲了出去,吩咐亲信去请太医去了。 林佳抬头看向永泰帝,凤眼已经湿润了,声音微颤,似乎在竭力压抑着恐惧:“皇伯父,大夫说了,怀孕的前三个月最是要紧,我——” 孙太后见永泰帝和林佳做张做智,颇为不满,闻言“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贱妾,有什么要紧?本宫就算打死了她,又怎么了!” 永泰帝抬眼看向孙太后,又看向一边的李太妃,心知自己这生母头脑简单,必是受了李太妃的撺掇,当即怒火升腾,看了丁公公一眼,吩咐道:“李太妃祸乱宫闱,禁足三月!” 孙太后觉得永泰帝处理过重了,正要开口,却被永泰帝冷冷的眼神给怼了回去,只得闭口不语。 李太妃一向气性很大,从年轻到现在颐指气使惯了,从没人敢给她气受,没想到永泰帝这么不给她面子,居然为这样一件小事治她。 她气得满脸通红,身子摇摇欲坠。 丁当挥了挥手,两个太监上前就要架着李太妃出去。 李太妃从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伸手指着永泰帝:“你……你……” 她说着说着,便感觉自己的脸似乎变木了,有些不听使唤,身子也开始发麻。 孙太后发现李太妃口眼歪斜,口角流涎,当即大吃一惊,忙道:“皇上,李太妃她……她……”她不会是中风了吧? 永泰帝一看便知道李太妃被气得中风了,不由皱起了眉头。 林佳也猜到李太妃是中风了,这会儿是疗治的最佳时机,因此当即看向那两个太监,厉声道:“还不把李太妃送回府里治疗!” 必须要拖延时间,让李太妃瘫在床上,以后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 那两个太监都是丁公公的亲信,闻言身子一颤,当即搀着半拉身子不听使唤的李太妃冲了出去。 永泰帝看了林佳一眼,心知林佳是要李太妃生不如死,却并没有阻止,而是吩咐林佳:“阿佳,把玉氏先抱起来吧!” 片刻之后,太医赶了过来。 林佳见来的正是他在内务府安插进太医院的翁太医,便若无其事地瞟了翁太医一眼。 翁太医心领神会,行罢礼起身,走到贵妃榻上给玉栀看起脉息来。 片刻之后,翁太医沉吟片刻,这才道:“这是动了胎气,须得好好静养。” 他又细细讲给永泰帝听,永泰帝得云里雾里,只得看向林佳:“阿佳,你先把玉氏安置在玉堂殿偏殿里,让人先守着她!” 玉堂殿的偏殿是林佳在宫中休息之处,把玉氏安置进去,倒也合适。 林佳答了声“是”,走过去用玄缎斗篷裹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玉栀,抱起她退了下去。 待林佳离开,永泰帝这才屏退侍候的人:“你们都退下吧,朕有话要和太后说。” 待大殿里只剩下自己和孙太后,永泰帝这才叹了口气,低低道:“母亲,儿子有一个秘密……” 听罢永泰帝的一席话,孙太后整个人呆在了那里,如木雕泥塑一般。 永泰帝知道自己母亲一时接受不了,便不再说话,静静陪着孙太后坐在那里。 林佳抱着玉栀进了玉堂殿偏殿,轻轻把玉栀放在了贵妃榻上。 玉栀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似乎依旧昏迷。 林佳见状,不由失笑,凑过去在玉栀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坐在那里看着玉栀。 玉栀嘴角翘了起来,浓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睁开了眼睛,用一种夸张的咏叹似的调子道:“啊,我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她眼波流转看向林佳,伸手摸住了林佳的脸:“咦?这个俊美少年是谁?难道是我的面首?” 林佳心里原本还有些沉重,被玉栀这么一闹,顿时笑了起来,俯身吻住了玉栀。 玉栀先还在笑,笑着笑着就没有声音了,沉浸在林佳的吻中。 待她发现林佳又有了反应,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推开了林佳:“色’魔,走开!” 林佳松开了玉栀,急促地呼吸着,凤眼湿漉漉的,仰月唇殷红,显见是动了情。 玉栀淘气地隔着衣服捏了捏,道:“回家再说吧!” 林佳声音沙哑“嗯”了一声,又轻轻道:“李太妃怕是中风了,嘴歪眼斜,吐字困难,都站不稳了!” 玉栀闻言,松了口气,道:“真是恶有恶报!” 林佳俊脸微肃,道:“这世上的报应之说,不过是世人安慰自己罢了!若是想要恶人得到报应,还是得受害人自己动手!” 玉栀深以为然:“如果自己都指望不了,还想指望老天,真是痴人说梦!” 大年初一中午,林佳带着玉栀回到了家里。 他们刚在明间坐下,李瑞就进来了:“启禀大人,姨娘,李太妃瘫痪了!” 林佳和玉栀闻言,不由相视一笑。 下午四点还有第二更~ 第一百六十六章 步步紧逼 后花园暗香院的正房卧室内,李太妃卧病在床。 李王妃带着林莉香和林桂息两个女儿服侍在侧。 送走永泰帝派来的太医之后,李王妃走回到床边,看着嘴歪眼斜口角流诞的李太妃,心如刀割,扑了过去哭了起来:“姑母,你快好起来吧,若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这些年来,每每她闯了祸,都由姑母来收拾残局,就像她毒死霸占表弟的姜舒颜那贱婢,也因为姑母出面,表弟才没有对她下毒手…… 如今没了姑母,她可怎么办? 想到林佳的阴险狠毒,李王妃觉得浑身发凉,身子打颤,牙齿“咯咯”直响。 见母亲这样恐惧,林莉香有些看不过去了,走到床边把母亲扶了起来。 她紧紧握住李王妃的手,轻轻道:“母亲,祖母好好地进宫陪伴太后,回来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分明是林佳下了黑手——母亲,何不先给父王送信,让父王过来,再去见舅舅,让舅舅为我们做主!” 林桂息走到床边坐下,拿出帕子拭了拭李太妃嘴角流出的诞水,又细心地把李太妃下巴上淋漓的口水都擦干净。 李太妃感激地看着孙女,竭力想要表达,最后也只是发出“嗬嗬”的声音。 林桂息见状,眼睛湿润了,心道:祖母一生刚强,临到老了,却被林佳害成这个模样…… 她泪眼朦胧看向李王妃:“母亲,我来写信,然后命李福把信送到青州给父王!” 李王妃身子发软,无力地倚在林莉香身上,叹息道:“桂息,我的儿,你去吧,娘这会儿使不上力……” 林桂息答应了一声,看向林莉香:“姐姐守着母亲和祖母,我先吩咐人去春花里通知哥哥和舅舅,再给父王写信!” 如今林仪住在春花里李府,跟着舅舅李清泽读书。 林桂息刚把信封好,便听到外面传来秋桂的声音:“启禀王妃,二公子来了!” 李王妃正在卧室坐着,听到说林佳来了,顿时吓得浑身发抖,求救般看向林莉香。 林莉香扶着母亲起来,道:“母亲,有我呢!”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林佳便带着李瑞和阿岚进来了。 林佳抬眼看向李王妃,发现李王妃脸色苍白,双目含泪,便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个礼:“见过王妃!” 李王妃倚着林莉香,伸手指着林佳:“你来做什么?” 林佳收敛笑意,一脸恭谨:“我是来探望祖母的病情的!” 李王妃没有说话,像看毒蛇一般看着林佳。 林佳走了过来,看了看躺在床上死死盯着他的李太妃,轻笑一声,道:“李瑞,把两位姑娘请出去,我要与太妃和王妃谈一谈。” 李瑞桃花眼清澈如水,扫了林莉香和林桂息一眼,道:“两位姑娘,请!” 林莉香和林桂息情知此时难以与林佳相抗衡,只得起身出去了。 待房里只剩下林佳和李太妃李王妃,林佳这才开口看向李王妃:“我母亲是谁下的手?” 李王妃闻言,浑身一震,不敢与林佳视线相触,眼神闪烁,片刻后指着李太妃道:“是……是姑……姑母!姑母不……不喜欢姜舒颜,因此动了手……” 林佳闻言,嘴角微挑,无声冷笑。 李太妃没想到自己一向疼爱爱护的侄女居然这样对待自己,当时气得翻了白眼。 林佳深深看了李王妃一眼,道:“我知道了。” 他又盯着李王妃的眼睛,用一种极轻极冰冷的声音低声道:“我问过太医了,太医说若是继续治疗,祖母还有可能恢复健康,待祖母能说话了,我再来问祖母,看是不是和王妃您说的一样,是祖母毒死了我的母亲!” 说罢,他转身走了。 方才被林佳盯着,李王妃直觉得似被吐着信子的毒蛇盯着一般,背脊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里面的中衣湿透了,粘腻地贴在身上。 她颓然片刻之后,想起了林佳的话——“祖母还有可能恢复健康,待祖母能说话了,我再来问祖母,看是不是和王妃您说的一样,是祖母毒死了我的母亲”。 一股杀气弥漫在李王妃的胸臆之间——不能让姑母再开口说话了! 只要姑母死了,一切都能推到姑母身上了! 想到这里,李王妃俯身用手捂住了李太妃的口鼻。 李太妃剧烈地挣扎着,片刻后在极度的痛苦中蹬了腿。 确定林太妃窒息而死之后,李王妃突然大哭了起来:“姑母!姑母——姑母你怎么了?姑母啊——” 她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林莉香和林桂息忙冲了进来:“母亲,怎么了?” 李王妃满脸是泪,身子摇摇欲坠:“林佳把……把你们祖母给气死了!” 林莉香和林桂息闻言都扑到床边哭了起来。 林佳刚走出暗香院,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背脊笔直停在了那里,轻轻道:“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李玉洁就真的动手了……我母亲当年居然死在这样的蠢货手里,真是……” 要是他的玉栀,绝对不会这样笨! 林佳在心里埋怨着自己的母亲,可是眼睛却湿润了。 他垂下眼帘,吩咐李瑞:“去京兆尹衙门保官,就说王妃害死了我的祖母!” 李瑞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捂死了李太妃之后,李王妃身上的疯劲儿这才消失了,她一下子没了支撑,软倒在了李太妃的尸体上。 林莉香和林桂息到了此时,只得鼓起勇气主持大局,叫来暗香院的丫鬟、媳妇和婆子们,开始一一分派任务。 林佳回到听松院,刚走到台阶下面,玉栀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已经迎了出来:“阿佳!” 一见玉栀,林佳心里的阴凉孤寂顿时一扫而空,温暖的气息溢满胸臆。 他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玉栀。 玉栀倾听着林佳的心跳,知道事情已成,便低声道:“阿佳,恭喜!” 林佳“嗯”了一声,再度抱紧了玉栀。 直到玉栀用力去推他,他这才依依不舍分开了。 玉栀眼波流转,看了立在外面的冬梅和爱梅一眼,低声道:“你该给王爷写信了!” 林佳“嗯”了一声,牵着玉栀的手进了内书房,见玉栀已经把笔墨纸砚准备好了,便拿起笔开始写信。 他把信写好,递给了玉栀。 玉栀读信的速度很快,瞬间便把这封信看了一遍,笑容顽皮:“阿佳,你写信好肉麻!” 林佳俊脸微红,道:“父王吃就这一套!” 玉栀从背后搂住林佳,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那我等着你这封信的效果哟!” 把信交给阿青送出之后,林佳接过玉栀递过来的茶盏饮了一口,茶味微苦,后味甘甜,正是上好的雨前毛尖。 他又饮了一口,放下了茶盏。 玉栀想了想,道:“祖母身故,你需守孝一年……这一年内若是发生什么变故……” 林佳微微一笑,低声道:“我这次守孝,不会那么简单……” 朱皇后死于非命,西北朱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已经得到消息,自从韩青投奔了朱氏,朱氏便一直在备战,来年春天,怕是要举旗反叛了。 到时候,前往西北平叛的人,只能是他林佳! 玉栀和林佳想到了一处,当即笑了:“阿佳,你是说西北么?我这段时间看邸报,发现了一个迹象——西北朱氏已经与归真教联合起来了,怕是要做一件大事!你麾下兵力如今已达十六万,又都是久经沙场的骄兵悍将,朝廷一定会派你平叛的!” 林佳心中有些得意,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他瞟了玉栀一眼,道:“玉栀,你没忘记在宫里说的话吧?” 玉栀一愣:“我说什么了?” 林佳凤眼黑幽幽的,一瞬不瞬看着她,一直看到玉栀不好意思,她只得自动回忆了起来:“呃,原来是那件事啊!” 见玉栀认账,林佳灿然一笑,俊美如神祇。 玉栀有些看呆了,悄悄移开视线,起身道:“阿佳,你先去洗澡吧!” 到了傍晚,林佳刚睡醒起来,阿岚便来禀报:“大人,京兆尹蔡大人求见!” 第二更~ 第一百六十七章 西北平叛 林佳闻言,思索片刻,起身去了卧室。 见玉栀还在睡,他摇了摇玉栀:“起来了,再睡晚上就要睡不着了!” 玉栀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迷茫。 林佳吩咐锦儿送进了一盏温开水,然后把玉栀扶了起来,左手揽着玉栀,右手端着茶盏喂玉栀喝水。 玉栀一喝水,当即清醒了过来。 林佳这才放下心来,起身去见蔡大人去了。 与蔡大人谈了两刻钟之后,林佳直接带着蔡大人和京兆尹的仵作去了暗香院。 李王妃见状,急忙上前阻拦,却被林仪拉住了。 林仪秀美的脸上布满阴霾,拉着李王妃,缓缓摇了摇头。 仵作简单地检查了一下李太妃的遗体,记录了下来。 林佳见状,便让人带上李太妃身边贴身侍候的秋桂和春英,陪着蔡大人一行人离开了。 这件事还不到揭穿的时候,他先收集好证据再说。 林仪扶着李王妃,恨恨看着林佳带着人离去,这才低声问李王妃:“母亲,祖母的死和您无关吧?” 李王妃脸色蜡黄,拼命摇头。 当时林佳已经离开了,房里只有她和李太妃,绝对没人看到的!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林佳和林仪一直在忙李太妃的丧事,一直到了二月,这才停当。 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冷,可是庭院里的桃花和李花陆续都开了,整个庭院里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玉栀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孕了,腹部明显隆起,不过走路还是很利落。 她深知李王妃母子母女恨透了她和林佳,因此一直深居简出,除非是跟着林佳一起出去。 这日傍晚,林佳从宫里回来,一直沉默得很,用罢晚饭便陪着玉栀去庭院里散步。 玉栀一见林佳这模样,便知林佳有心事,她思索片刻,停下脚步抬眼看向林佳:“阿佳,是不是西北出事了?” 林佳凝视着玉栀,轻轻“嗯”了一声,道:“西北朱氏联合归真教反了,号称建立归真国,朱氏已经称帝!” 他要去西北平叛,别的都不担心,就是不放心玉栀。 玉栀伸出手臂环住林佳的腰,嫣然一笑:“放心吧,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她面上笑颜如花,心脏却在阵阵收缩——她不想和林佳分开…… 林佳心情复之极,西北在朱氏手中,一直形同割据,他早就想平定西北了,可是一想到要把玉栀留在京城,林佳心里就空落落的。 玉栀见状,柔声安慰林佳:“你把李瑞留下来,再让懿宝楼安排人到我身边,方便我与懿宝楼联系,万一事情紧急,我就去西北找你!” 林佳心里乱糟糟的,他把玉栀揽到怀里,半晌方道:“玉栀,保护好你自己!” 玉栀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把脸埋进林佳颈窝里,低声道:“阿佳,你放心,我会很好的……” 阿佳,我舍不得你…… 林佳轻轻道:“父王接到陛下宣他进京的旨意,这几日就会赶到京城,有他在,李王妃不至于疯得太狠……” 他这样说着,自己都觉得虚无缥缈,索性不说了。 一阵风吹过,满树浅粉花瓣雨一般落下,落在了林佳和玉栀身上。 林佳紧紧拥抱着玉栀,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分离的痛苦…… 不知从何时起,玉栀已经成为他牢不可分的一部分,勉强分开,就连骨带肉痛不可忍。 可是,他必须为了他和玉栀,以及他们的孩子的未来奋斗。 林佳不想让玉栀一直是他的妾室,也不想让他和玉栀的孩子是庶出…… 在朝会上,永泰帝正式任命林佳为定西大元帅,除了林佳麾下的十六万兵力,另外驻守洛阳的丁宇部十万兵力和驻守西安的李春风部十万兵力也归林佳指挥。 这三十六万大军,是大周朝最精锐的军队,如今全交到了林佳手中。 宰相于一舟是永泰帝的亲信,自然站到了永泰帝这边,支持林佳奔赴西北平叛。 以枢密使李清泽为首的李氏集团,心知西北朱氏联合归真教叛乱,这次平叛决定着大周朝的生死存亡,因此也没有出列反对。 朝会散了之后,永泰帝带着林佳回了玉堂殿。 丁公公指挥着小太监把紫檀雕花落地长窗打开,让和煦的春风吹进来。 永泰帝和林佳坐在窗前锦榻上饮茶。 林佳拿起碧瓷茶壶,倒了一盏茶,奉给了永泰帝,勉强笑着道:“皇伯父,您积攒了二十年的国库,如今要被我花得干干净净了!” 永泰帝和林佳一模一样的凤眼湿润了。 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觉得茶味苦涩,十分难喝。 叹息了一声后,永泰帝吩咐丁公公:“让侍候的人都退下吧!” 待宫女和太监都回避之后,永泰帝这才看向林佳,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轻轻道:“阿佳,你尽力而战,若是真的不行,我们就和朱氏划分南北分江而治,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知道林佳做事不计后果,这才这样交代林佳。 林佳先是又好气又好笑,可是细细一想,却明白了永泰帝的苦心,心中一悸,一颗心似被浸入了温暖的春水之中,晃晃悠悠没着没落,却温暖异常。 他逼退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含笑看着永泰帝:“皇伯父,您放心,玉氏快要给侄儿生儿子了,我一定会回来看他们母子的!” 永泰帝知道林佳非常喜欢玉氏,便不扫林佳的兴,道:“我会让人保护玉氏的!” 林佳脸上现出孩子气的笑,伸手握住了永泰帝的手:“皇伯父,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永泰帝最烦林佳待玉氏痴情,正要说他几句,却被林佳打断了。 林佳却急急道:“皇伯父,玉氏就是我的命,她若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永泰帝目瞪口呆,想要斥责林佳,可是看着林佳年轻稚嫩的脸,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佳这就要上战场了,自己怎能扫他的兴? 再说了,这样的感情,他当年也有过,只是他最后选择了权势,放弃了爱人…… 想到这里,永泰帝沉声道:“阿佳,你放心!你若安全归来,我会晋封玉氏的!” 林佳见永泰帝答应,欢喜地笑了,凤眼璀璨夺目,如夜空的明星。 见林佳这样,永泰帝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含笑看着林佳。 到了傍晚,林佳集合军队,在京西演武场进行誓师、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空气中弥漫着春花的芳香。 点将台上挂着无数气死风灯,照得整个点将台如同白昼。 林佳身穿白银铠甲,被麾下的将军们簇拥在点将台上,灯光辉映下的他,愈发显得高挑俊美,如天上神祇。 十六万大军整整齐齐聚集在演武场上,十六万双眼睛齐齐看向点将台上的定西大元帅林佳。 林佳声音清泠泠的,响彻整个演武场:“……我大周倾全国之力,供应西北朱氏,供应归真教,可是西北朱氏背叛朝廷,归真教杀我百姓,抢我财产,夺我领土,我们能不能忍?” 十六万大军的声音山呼海啸一般:“不能忍!不能忍!不能忍!” 玉栀一直在听松院等着,一直等到了深夜,这才等到了林佳。 她立在廊下,看着在亲兵簇拥下身穿银甲大步而来的林佳, 鼻子酸酸的,眼泪将要喷薄而出。 玉栀含着泪立在那里,凝视着林佳。 林佳摘掉白银兜鍪拿着手里,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拉住了玉栀的手轻轻道:“回房再说!” 到了卧室,玉栀投入林佳怀着,放声大哭。 林佳被玉栀弄得也流泪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抹了一把,抹去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良久之后,林佳这才道:“玉栀,等着我回来!” 我会让你成为我真正的妻子,让我们的孩子拥有嫡出的身份。 下午四点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春风浩荡 林佳离开之后,玉栀心里难受,回到卧室,在寒林的服侍下除了簪环,脱了外衣,掀开锦被躺了下去。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风声呜呜,把满院的花瓣吹得纷纷扬扬,风中带着花香。 玉栀闭目听着呜呜的风声,心中更是凄凉。 她拉高锦被,蒙住了脸。 锦被中还遗着林佳身上好闻的薄荷气息,这气息包围着玉栀,令她觉出了些温暖,渐渐睡着了。 玉栀这一睡,整整睡了一日,天都快黑了,却依旧没有醒。 寒林叫了两次没叫醒,实在是担心,忙让锦儿去找李瑞。 李瑞正在外书房东偏房处理府里事务。 听了锦儿的话,李瑞清俊的脸上现出一抹难过来,垂下眼帘,轻轻道:“她这是舍不得大人离开……” 锦儿忙道:“那怎么办呀?” 李瑞思索片刻,道:“你先回去,我等一会儿就过去!” 锦儿原本焦急,可是见李瑞神情笃定,便松了一口气,回听松院去了。 李瑞回到窗前的锦榻上坐了下来。 他面前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和一套白瓷茶具。 红泥炭炉上的铜壶烧着水,水还没有烧开。 李瑞端坐在那里,眼睛凝视着窗外的满树浅粉杏花,春风吹过,满树花瓣纷纷落下。 待听到水烧开的咕嘟声,李瑞用开水烫了白瓷茶具,然后泡了一壶毛尖,斟了一盏。 茶的清香缓缓溢出,氤氲在李瑞周身。 他刚端起茶盏要饮,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阿赤的声音:“李管家,王彦昭王先生到了!” 李瑞闻言,当即起身迎接。 只见阿赤引着一个生得有几分女相的俊俏青年走了进来。 这个俊俏青年正是懿宝楼负责训练的主管王彦昭。 王彦昭微微一笑,对着李瑞行了个礼,然后指着身后的两个女孩子做了个手势。 那两个女孩子轻捷上前,盈盈行礼:“见过李管家!” 李瑞知道王彦昭是个哑巴,便道:“这便是懿宝楼特地为玉姨娘训练的丫鬟?” 王彦昭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示意李瑞可以试一试。 李瑞摇了摇头——他相信懿宝楼。 王彦昭离开之后,李瑞继续坐在锦榻上饮茶,他还在等一个人。 玉栀以前也与林佳分开过,那时候她虽然难过,却也能坦然接受。 如今大约是身怀有孕的缘故,林佳一走,她的心似空了一般,空落落的,没着没落。 天已经黑了。 玉栀已经醒了,却依旧闭目装睡,不肯起来。 她从来没有任性过,今日想要任性一回。 寒林走了进来,把妆台上的水晶罩灯点亮,又走到拔步床边看了看,见玉栀还在睡,这才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玉栀睁开眼睛,正隔着纱帐看那盏水晶罩灯,便听到外面传来李瑞的声音:“姨娘,不能再睡了,起来吧!” 他的声音偏于柔和低沉,很好听。 玉栀“嗯”了一声,坐了起来。 李瑞负手立在明间,想要进去,刚探出了半步,却又收了回去,转而吩咐寒林:“你们进去服侍姨娘吧!” 一刻钟后,玉栀妆扮齐整扶着寒林出来了。 明间里点着两座赤金莲叶枝型灯,照得满是通明。 玉栀一出来,便看到李瑞带着三个女孩子立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李瑞行罢礼,抬眼看向玉栀:“睡得怎么样了?” 玉栀老老实实道:“浑身酸痛。” 李瑞凝视着玉栀,温声道:“先喝点水,然后出去散散步,会好一些!” 玉栀“嗯”了一声,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看向李瑞身后的三个女孩子:“她们是——” 李瑞这才一一介绍起来。 原来那两个柳眉杏眼红衣黑裙身材窈窕的女孩子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姐姐高一些,叫叶灵,妹妹矮一些,叫叶碧,是懿宝楼送来的丫鬟。 那个白衣蓝裙的丫鬟肌肤如雪,目如寒星,身材细瘦高挑,乃是李瑞的徒弟,叫李繁星。 叶灵、叶碧和李繁星齐齐屈膝行礼:“见过姨娘!” 玉栀瞧着李繁星,总觉得她虽然可爱灵透,却总觉得像是男孩子,便看向李瑞:“李瑞,繁星她……” 李瑞温声道:“启禀姨娘,繁星是宫里出来的……以后让他贴身保护您!” 玉栀这下子确定李繁星是个小太监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最后道:“那他住哪里呀?” 李瑞温声道:“繁星住在门房里就行了!” 玉栀也只好作罢。 李瑞离开之后,玉栀又喝了些茶,觉得精神焕发,便安排了叶灵和叶碧姐妹俩住到冬梅爱梅住的西厢房里去,并光明正大道:“你们俩看好冬梅爱梅!” 叶灵叶碧答了声“是”。 玉栀又看向李繁星,吩咐寒林:“把门房里间重新铺排,收拾得舒服洁净一些,需要什么,都从我的私库里拿,让繁星先去住着!” 寒林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待一切齐备,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吩咐锦儿:“去和你娘说一声,今晚多准备几个菜,咱们为叶灵、叶碧和繁星接风!” 又过了两日,这日玉栀正在读书,李瑞进来禀报:“启禀姨娘,王爷到了,已经去了暗香院!” 玉栀沉吟片刻,起身对镜照了照,确定是孝期妆扮,没有什么不妥的,这才带着寒林和叶灵,跟着李瑞往暗香院去了。 此时暗香院的正房内一片啜泣之声。 兴平郡王林涛头戴银冠一身白袍坐在明间罗汉床上,他带来的两个侍妾兰姨娘和竹姨娘侍立在侧。 她们都是林涛的新宠,正受宠爱,这次林涛来京城也把她们带了过来。 李王妃坐在一边哀哀哭泣,林莉香、林桂息和林兰姿也都陪着拭泪。 林莉香仗着父亲宠爱,含泪道:“父王,祖母是被林佳给活活气——” 林涛没想到林莉香说话这么没遮拦,当即双目如电瞪了过去。 林莉香从来没见过林涛如此冷酷,当即吓得噤声,下面的话再也不敢说了。 兴平郡王默然半晌,这才道:“你祖母已经去世,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我这次过来,是要带你母亲回青州的!” 他才不会带李王妃回青州,可是林涛深谙谈判技巧,因此先说出李王妃绝对不会答应的要求,再趁机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好让对方答应。 闻言李王妃怔住了——她怎么能回去?阿仪还没成为皇位继承人,她还要帮阿仪呢! 李王妃忙拭去眼泪,正色道:“王爷,阿仪如今正在跟着他舅舅读书,正是要紧时候,我怎能离开他!” 林涛闻言,淡淡道:“既如此,那就再等等吧!” 他眼睛微眯看向李王妃:“不过你不要再生事!” 林涛这次来京城,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林佳要去西北平叛,特地写信叮嘱他来京城坐镇,免得李王妃生事。 李王妃是见识过林涛暴怒的,见他眼神不善,忙答了声“是”。 夫妻俩正在说话,大丫鬟雪梨在外面禀报道:“启禀王爷王妃,三公子到!” 听到林仪回来了,林涛和李王妃脸上都现出笑意。 一身白衣的林仪走了进来,拱手行礼:“见过父王、母亲!” 林涛看着俊美高大的儿子,心中欢喜得很:“快来让父王看看,阿仪都成大孩子了!” 李王妃一双眼睛满是慈爱,似乎黏在了林仪身上,口中满是骄傲:“这孩子,都在吏部办差了,都说他很能干呢!如今为了守孝,跟着他舅舅在读书……王爷还说他是个孩子!” 林涛看着儿子,总算正经了起来,开始问林仪的功课。 林莉香、林桂息和林兰姿也都含笑在一边凑趣,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热闹得很。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禀报声:“王爷,王妃,玉姨娘来了!” 李王妃闻言,满脸的欢喜不翼而飞,她垂下了眼帘,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她不能看玉栀,一看到玉栀,就恨不得掐死这小贱人! 林涛闻言却是欢喜——玉氏肚子里怀着阿佳的孩子他的孙子呢! 他灿然一笑,却立刻想起了自己要做祖父了,这样不够端庄,因此当即收敛笑意,肃然道:“进来吧!” 片刻后,只听得衣裙摆动发出的“簌簌”声越来越近,接着一个穿着素白暗纹锦缎袍子,系了条银灰色裙子的美貌少妇便走了进去,在丫鬟的搀扶下屈膝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一向深爱女色的林涛,平生第一次没去看美人的脸,而是直接看向玉栀明显隆起的腹部,心脏怦怦直跳——阿佳居然要做父亲了! 因为分不清温柔和慈祥的界限,林涛的声音温柔得很,凤眼盯着玉栀隆起的腹部:“玉氏,你如今身怀有孕,要善加保护,以后不必过来晨昏定省,若有什么需要,让侍候的人过来即可!” 玉栀心中欢喜,却也知道林佳这个爹太年轻太风流,拢共还不到四十岁,因此不肯表现出轻浮来,规规矩矩答了声“是”。 林涛心道:阿佳这孩子口味异常,居然喜欢这样死板的女人! 他面上却温和正经得很:“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李王妃怔怔看着林涛——林涛这样的温柔她当年也得到过,可是转瞬即逝,他从来都没有专情过,包括对他心爱的姜舒颜! 林仪立在那里,静静看着玉栀,脑海中却浮现出多年前在青州兴平郡王府见到的那个女孩子。 那年他才十四岁,正在变声,当时走得很急,在拐角处一下子和玉栀撞在了一起。 那时候玉栀也是个小姑娘呢,眉目如画身材袅娜。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她也成了林佳的女人…… 玉栀正要离开,一抬眼看到了立在一边的俊美青年。 那青年肌肤跟白瓷似的,一双眼睛黑得都快要发蓝了,鼻梁高挺,嘴唇嫣红,正是林仪。 似乎好些年没见林仪了,原来他长成大人模样了! 玉栀不再多想,恭谨地退了下去。 一身玄色缎袍腰围玉带的李瑞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送了口气,道:“回去吧!” 玉栀答应了一声,扶着寒林,在金色的夕照中向外走去。 给李太妃扫过墓后,林涛便进宫觐见去了。 李王妃趁机带着林莉香和林桂息回了春花里李府。 如今林佳离开了京城,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赵玉茹安排到永泰帝面前去! 李清泽的夫人刚从宫里回来,听了李王妃的话,当即笑了起来:“姑奶奶请放心,陛下昨夜歇在了淑妃娘娘那里,还说今晚还要去呢!淑妃娘娘预备今晚推出赵玉茹!” 李王妃这才放下心来,道:“希望一切顺利……” 第二更~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宫闱生波 阳春三月,玉堂殿外梨花满树,一片雪白。 永泰帝放下手中林佳的密折,叹息一声,起身步出殿外,立在廊下看殿前的雪白梨花。 林佳步步为营,缓缓推进,一路进攻一路杀戮,如今已经到了甘州城外。 阿佳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杀戮过重,尤其是对归真教。 不过归真教也真是邪门,教义嗜杀,而且在实力不足时极善伪装,一旦站稳脚跟,就要开始屠杀非教徒,号称“杀光天下不诚人”。 自从归真教徒传入大周,已经造成了无数的杀孽,实在是大周朝的一大毒瘤,怪不得阿佳说只有死了的归真教徒才是无害的归真教徒…… 想到和归真教联合的朱氏,永泰帝不禁冷笑:朱氏居然傻到和归真教联合,即使阿佳不灭他们,朱氏也早晚会被归真教吞噬! 想到林佳,永泰帝便想到了玉氏腹中的胎儿,清瘦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来——不知不觉,阿佳就要做父亲了! 想到林佳对玉氏的感情,永泰帝又有些担心,凝视着前方的雪白梨花,慢慢思索着解决问题的法子。 玉氏什么都好,够美貌,够聪慧,对阿佳也痴情,只是出身不好……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陛下,淑妃娘娘得了一块古砚,过来想让陛下您赏鉴一番!” 永泰帝喜欢收集古砚闻言笑了:“宣!” 片刻后,小太监引着李淑妃来了。 李淑妃今日打扮得颇为华丽,头戴红宝石花冠,身穿大红宫装,在宫女和女官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永泰帝随意地看了过去,视线却落在了李淑妃身后捧着砚台的那个容颜清丽的宫女身上——世上居然有这样像舒颜的人? 那个宫女似乎发现了永泰帝的凝视,抬眼看了过来,眼波清澈如水,鼻梁挺秀,菱唇嫣红。 发现了皇帝的凝视,她并不羞涩,而是微微一笑,然后又重新变成了恭谨肃穆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笑是幻觉一般。 李淑妃发现了永泰帝的视线一直落在赵玉茹身上,不禁一笑——永泰帝一向不好女色,宫中嫔妃寥寥,却独独对先兴平郡王妃姜舒颜情有独钟,赵玉茹生得神似姜舒颜,她的家人如今都被李府攥在了手心里,不愁她不卖命! 看到李淑妃笑,永泰帝这才怅然若失,移开了视线。 进了玉堂殿,李淑妃示意赵玉茹捧着古砚跟上,随着永泰帝进了做书房的偏殿。 永泰帝要试试砚台,李淑妃掩口而笑:“陛下,臣妾对笔墨纸砚不感兴趣,让玉茹来陪您吧,她可是货真价实的才女!” “玉茹?”永泰帝抬眼看向赵玉茹。 赵玉茹对着永泰帝,自信一笑。 永泰帝似乎看到了姜舒颜的影子,垂下眼帘道:“你来写一首苏轼的《定风波》让朕看看!” 赵玉茹脆生生答了声“是”,毫不怯场走上前。 李淑妃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这一夜,赵玉茹留宿玉堂殿,天快亮才离开。 回到幽兰殿后,李淑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派赵玉茹冒雨往李府送赏赐李府诸位公子的文房四宝去了。 用罢午饭,玉栀略微歪了一会儿便起来了。 林佳不在京城,如今府里做主的人就是她了。玉栀很爱惜自己腹中的胎儿,不敢过于劳累,因此定下每日午睡起来处理府中事务。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虽然是三月天,却冷得很。 玉栀在寒林和叶灵的服侍下穿上一件碧色绣梨花夹袍,这才扶着她们去了明间。 叶碧奉上一盏雪梨茶,待玉栀慢慢吃了,这才道:“启禀姨娘,李管家在外面候着了!” 玉栀放下素瓷盏:“快请他进来吧!” 她是闲人,李瑞却是大忙人,不能耽误李瑞的时间。 李瑞进来后,目光如水,扫了周围侍候的人一眼。 玉栀知道李瑞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便含笑道:“你们先出去吧,在廊下守着!” 寒林和叶灵叶碧答了声“是”,这才退了出去。 待门上的纱帘落下,李瑞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姨娘,昨日李淑妃把李府年前送到宫里的那个赵玉茹带到了御前,昨夜陛下就幸了赵玉茹,而今日一早,李淑妃就派那赵玉茹出宫去李府送赏赐去了!” 玉栀略一思索,抬眼看向李瑞:“那个赵玉茹有什么特点?” 据她所知,永泰帝一向不好女色,为何会一见那赵玉茹当夜就幸了呢? 李瑞脸上变得凝重起来:“赵玉茹与大人生母姜王妃生得极像!” 玉栀闻言,浓秀的眉头皱了起来。 难道陛下恋慕姜王妃,正因为爱屋及乌,才会这么疼爱林佳? 林佳生得与永泰帝那么相似,难道他是…… 李瑞一声不吭,静静立在那里,等着玉栀的吩咐。 玉栀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她的想法很简单,她和林佳,一定会充分利用永泰帝对林佳的疼爱和信任。 而永泰帝对林佳疼爱信任的前提是永泰帝没有皇子。 玉栀看向李瑞,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赵玉茹是送什么赏赐去李府的?是给李府男主子的赏赐还是给女眷的赏赐?” 刚被陛下幸过的女人,就没事人一般被派到了李府,玉栀觉得自己也许没想多了。 李瑞也意识到了什么,一双清澈的变得幽深起来。 他的眼睛不算大,可是眼珠子大而黑,再加上睫毛浓长,看起来黑泠泠的如黑宝石一般,很好看。 片刻后,李瑞道:“咱们在李府安插的人在李府地位较低,穿出的消息只说送去的赏赐是笔墨纸砚等物。” 玉栀笑了起来,道:“笔墨纸砚自然是男子使用之物,你再让人看看,那赵玉茹在李府呆了多久!” 她背脊挺直,声音轻渺:“陛下这么多年来都没能令宫妃怀孕,一个都没有,也许李淑妃是让赵玉茹去李府借种,好栽赃给陛下呢!” 李瑞思索片刻,然后道:“陛下在十多年前打猎受了伤,因此这么多年宫中嫔妃无一人怀孕。” 玉栀闻言垂目深思。 李瑞过了一会儿,这才问道:“要不要拆穿赵玉茹?” “何必现在拆穿?”玉栀狡黠一笑,“等那赵玉茹肚子大了起来,再去拆穿,李淑妃和李府的罪过可就能得一个欺君之罪了!” 商议罢这件事,李瑞这才道:“姨娘,白公子该去参加会试了!” 玉栀闻言,浓秀的眉再次蹙了起来。 她听说为了防夹带,参加会试的举人们都不能把棉衣、裘衣和夹衣等御寒衣物带入考场,只能穿单衣进场,哪怕是穿好几层单衣。 如今天气这么湿冷,考试环境那么差,而且会试还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在初九日,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持续好几日。 她哥哥白玉明从小读书,身体羸弱,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这样的考试。 李瑞见玉栀这个样子,便知道她担心白玉明,忙道:“还有两日呢,也许天就晴了呢!” 他沉吟片刻,又道:“不如多穿几层单衣吧,另外进场前,我会亲自准备小炭炉、干粮和人参酒!” 玉栀嗯了一声,道:“你去交代一声,这几日莫让我那爹娘开口打扰我哥哥,他们只会令我哥哥更加紧张!” 李瑞离开之后,玉栀起身慢慢踱出了明间,立在廊下看外面的春雨。 林佳的心事她都知道,她必须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娘家,如今希望就在哥哥身上了。 不过玉栀一向很善于调节情绪,她已经想好了,若是这次会试白玉明落榜,她就让林佳把白玉明安排进兵部做个小官,只要白玉明好好做,有林佳在,总能升上去的。 第二天,雨果真停了下来,玉栀心中欢喜,便去内书房给林佳写信去了。 她正在写信,外面传来锦儿的声音:“姨娘,李管家来了!” 李瑞带来的消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林佳的外祖父一家回到京城了! 林佳的嫡亲舅舅姜舒林奉旨调回京城担任兵部尚书,林佳的外祖父姜云天和二舅舅姜舒桢也带着全家搬回了京城。 玉栀沉吟片刻,含笑道:“李瑞,你准备一份厚礼,用大人的名义送到李府去!” 姜府和林佳关系亲密,她爱屋及乌,对姜府不但要礼数周全,更要尽心竭力。 今天看牙去了,只有一更哟~明天恢复上午十点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 分隔两地 姜舒林的嫡妻孔氏正和女儿蒋碧薇在内院正房里说话。 姜夫人孔氏乃世家出身,生得高贵端庄,略过严肃。 蒋碧薇乃姜夫人嫡出,生得却不似母亲,而是更像她的父亲姜舒林,与她的姑母姜王妃也有几分相似,清丽袅娜,别有一番韵味。 母女俩正在谈论京中高门之事,商量着如何办宴会招待客人,却听得外面传来小丫鬟楚云的声音:“启禀夫人,林府派管家送来了礼物!” 姜夫人闻言笑了:“阿佳如今在西北平叛,居然记得给咱们送礼,真是好孩子!” 丈夫姜舒林一直极为疼爱林佳,可她以前坚决反对,她那时间还真没想到病孩子林佳居然会有这么一天,真是让人惊诧啊 蒋碧薇几年前在京城见过表兄林佳,想到林佳那俊俏的脸,她的脸微微红了,含笑道:“母亲,让我看看阿佳哥哥送来的礼单吧!” 姜夫人瞅了女儿一眼,一抹笑意从眼中闪过,把礼单递给了蒋碧薇。 以前林佳落魄,身体又病弱,她一直反对丈夫亲上做亲的做法,怕耽搁了女儿。 如今林佳年方二十,却已经是正二品的定西大元帅,可谓位高爵显,只要林佳能活着回来官位不倒,她便同意丈夫的提议,把女儿蒋碧薇嫁给林佳。 林佳那孩子身体那么弱,一副病秧子模样,不过前途远大,也算堪堪能配得上碧薇了! 蒋碧薇打开礼单细细看了起来。 礼单中规中矩,字迹秀丽,礼物倒是贵重得很,各房主子都考虑到了,也都符合身份。 送给蒋碧薇的是一盒上好香墨,一箱雪玉笺,十端贡缎和两幅赤金宝石头面。 送给姜舒林的是贡上的笔墨纸砚和一对碧玉镇纸。 姜夫人见女儿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知道她很满意礼物,便正色吩咐丫鬟:“请林府的管家进来吧!” 片刻后,一个俊秀细高挑的青年走了进来,拱手行礼,声音温润:“李瑞见过夫人、姑娘!” 姜夫人淡淡看了过去,道:“多谢你们大人记得送礼物过来!” 李瑞俊脸平静:“启禀夫人,我们大人远在西北,如今我们府里是玉姨娘做主,这些礼物都是玉姨娘亲自挑选,命属下送来的!” 姜夫人和蒋碧薇闻言,心中都是一惊,母女俩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 姜夫人微微一笑,看向李瑞:“哦,你们府里如今是玉姨娘管家?” 她以前听说过林佳身边有个玉氏,不过没在意,没想到如今玉氏居然敢以林府女主人自居。 李瑞心思缜密,早感觉出了氛围的改变。 他略一沉吟,声音平静:“启禀夫人,我们大人还未娶亲,因此家务让姨娘暂时管理,待新夫人进了门,姨娘自然会交给新夫人!” 李瑞心里很清楚,无论林佳如何宠爱玉栀,林佳早晚还会娶高门之女为正妻的,而他早下定决心跟着玉栀了。 姜夫人一听便知道这个俊秀白皙的管家是玉栀的人,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有些冷。 这些魑魔魍魉,若是碧薇将来嫁过去,她自然要帮女儿一一铲除的。 林佳还年轻,不懂事,以后自然明白她的苦心了! 玉栀正在翻看李瑞新送来的邸报,听了李瑞的回话,轻笑一声道:“咱们礼数到了就行,只要舅老爷不挑大人的理,姜夫人高不高兴管她呢!” 可是笑容只停留了片刻就不见了,玉栀叹息道:“明日便我哥哥出场之日了,听说每次会试都有人病死,我担心我哥哥的身体。” 沉吟片刻,她又道:“李瑞,明日不要让我爹娘去,他们只会碍事!先请个大夫安置在杏花胡同的宅子里,你去接我哥哥,把他稳稳妥妥送回杏花胡同宅子,让大夫好好看看!” 李瑞见玉栀担心,忙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玉栀信任李瑞,自然放下心来,拿起旁边放着的《史鉴》翻看了起来。 谁知一翻开,她就先看到了林佳批注的几行铁钩银划的小字,顿时满心凄惶起来,扶着明显隆起的肚子,心里却在思念着林佳,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对林佳早已情根深种…… 想到远在西北的林佳,玉栀心里无情无绪,起身扶着寒林去了卧室睡下了。 雨下了多日,好不容易放晴了。 永泰帝好似得了新生一般,清瘦的脸上容光焕发,陪着宠妃赵昭仪徜徉在汉白玉铺就的林中道路上。 阳光灿烂,杨花飘拂,赵昭仪拈住一缕杨花,眼波流转看向永泰帝清瘦枯干的脸,心里一阵腻歪,芙蓉玉面上却笑容甜美,曼声背诵永泰帝年轻时创作的《杨花赋》。 永泰帝脸上原本的笑意渐渐凝固,眼中现出怅然之色。 创作《杨花赋》的那夜,风雨如骤,而姜舒颜在那夜成了林涛的王妃。 他当夜怀着激愤之情,写下了那篇《杨花赋》,讽刺姜舒颜如同杨花,水性杨花,转眼间就投入林涛怀抱。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年之后,他才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的背叛,姜舒颜才会一气之下嫁给林涛…… 赵玉茹背完了《杨花赋》,嫣然一笑看向永泰帝,声音温柔而带着一抹稚气:“陛下,妾身背得怎么样?” 又含羞道:“妾身还在闺中的时候,就爱读陛下的诗文……” 永泰帝凝视着赵玉茹,怅然若失:舒颜外柔内刚,外表清丽,实则性烈如火,赵玉茹空有一张神似的脸,其实根本不是她…… 一旦失去她,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赵玉茹见永泰帝依旧一副冷清的模样,不禁一凛,忙依偎进永泰帝怀里:“陛下,臣妾累了,陪臣妾回去歇一会儿吧!” 永泰帝凤眼湿润了,蓦地想起一句话“不如怜取眼前人”。 舒颜已经不在了,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揽着赵玉茹纤细的腰肢,轻轻道:“回去吧,朕也累了!” 回到自己的寝宫,赵玉茹接过贴身女官欧阳玉簪奉过来的补身汤药喝了一口,认出了熟悉的味道,不由一愣,抬眼看了过去。 欧阳玉簪抿着嘴角笑了。 赵玉茹的月信迟了十日,怕是已经怀上了,得赶紧好好补补,好诞下一个皇子来,把林佳给挤走。 皇帝无子才会疼爱林佳,若是有了皇子,就要收拾位高权重的林佳了! 阳春三月,京城正是繁花似锦时节,西北甘州碧蓝晴空下却是黄沙漫天,只有刚刚探出绿芽的白杨树给漫无边际的黄沙带来了一抹绿意。 定西大元帅林佳此时正驻军在甘州城外,蓝天下一座座白色的营帐无边无际,把整座甘州城围得密不透风。 已经做好了作战准备,林佳召集军营内五品以上的将军在帅帐开军事会议。 待军事会议结束,众将军离开,夜已经深了。 林佳早饿得头晕目眩,却没有一点食欲。 他起身走到挂着舆图的帐幕处,仰首在心里重复着自己的作战计划。 阿青提了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大人,该用晚饭了!” 林佳理都不理他,兀自做着谋划。 阿青看了林佳一眼,计上心来,似是自言自语道:“大人,姨娘若是知道您不好好用饭,该又要生气了!” 大人身体不好,姨娘一向小心翼翼地照顾,别的都依大人,只有吃饭和锻炼身体这两件事上,姨娘是一向不肯让步的。 林佳正在凝神思索,听了阿青的话,略一思索,倒是走了过来。 阿赤忙端了水进来,服侍林佳用香胰子洗手。 用罢晚饭,已经是深夜了。 林佳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吩咐阿橙:“把披风拿过来!” 玉栀给他定的规矩,每晚睡前都出去散会儿步,到了西北,林佳依旧坚持了下来。 阿橙看了看时辰,见已经是亥时一刻了,却不敢违逆,拿了玄色缎面披风过来,服侍林佳穿上,然后和阿岚一起跟着林佳出去了。 帅帐的栅栏外面立着两个将军,正是兰真和李舒。 听到身后传来的皂靴踩在草地上发出的声音,两人齐齐转身,含笑给林佳行礼:“见过大帅!” 林佳看着这两个鬼灵精,心知他俩知道自己每晚散步,因此特意过来扈卫的,便点了点头:“走吧!” 兰真和李舒答了声“是”,侧身等着林佳走过,这才随着林佳向前走去。 兰真是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生得剑眉星目,很是英俊。 他出身武将世家,作战颇为勇敢,很得林佳信任。 李舒是个白面书生一样的俊秀青年,是个进士出身的武将,如今早成了林佳的智囊,很受林佳器重。 林佳从来不讲究门第,而是凭借战功封赏,不管出身高低,只要能征善战,人品过得去,都会被他提拔,因此如今身边这些青年将领,大部分都是他在战场上提拔出来的,对他忠心耿耿。 就算是丁宇和李春风这样的宿将,经历了几次林佳指挥的战役之后,也都对林佳心服口服,站在了林佳这边。 林佳看了兰真和李舒一眼,负手向前走去。 他之所以一直致力于提拔年轻将领,便是因为他意识到经历了多年的和平之后,大周朝军队中老将虽多,可是年轻将军却太少,将领出现断层对一个国家来说,是很可怕的。 因此林佳预备提拔更多的年轻将领,回到朝中之后,开始提拔很多的年轻官员。 西北的春夜自然是少不了风的,风中带着寒意,卷起了林佳的黑缎披风,露出了林佳被黑玉带束出的细瘦腰肢。 兰真和李舒见了,都笑了。 兰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大帅已经素了很久了! 从誓师出京到现在,大帅一直不近女色。 要知道大帅今年才二十岁,虽然瘦弱,却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能忍得?莫要忍出病了! 看看林佳高挑清瘦背脊挺直的背影,想想林佳那俊美如玉的面庞,兰真觉得一般的姑娘,还真是玷辱了林佳。 他一边想一边跟着林佳走,想着妻子刚送来的人,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在军营里转了一个时辰之后,林佳带着兰真和李舒回了帅帐。 见大帅解了披风,开始在小厮侍候下洗漱,兰真和李舒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尤其是兰真,一直坐在那里说个不停。 林佳一直默不作声,待洗罢脸这才道:“滚吧,我要睡了!” 兰真这才笑嘻嘻拉了李舒起身,拱手道:“大人,子时的时候末将给您一个惊喜!” 林佳不耐烦道:“夜里别来烦我!” 兰真不以为忤,拉着李舒出去了。 林佳回到后帐,在床铺上坐了下来。 他伸手从枕下拿出一个绣着几朵桃花的浅粉胸衣,贴身塞到了中衣里面,然后掀开青布被子躺了下去。 在玉栀若有似无的气息中,林佳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晚上,陪林佳散步的是老将李春风和金正文。 一座又一座军帐静静伫立在夜风之中,帐篷下面草丛中小虫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偶尔传来巡夜士兵刀鞘和铠甲相触发出的声音,令这军营之夜越发显得凄清。 李春风一边陪着林佳散步,一边低声问道:“大帅,上午俘虏的那些归真教徒怎么处理?” 林佳想都懒得想,直接道:“砍头高高悬挂示众,让甘州城中的百姓知道,皈依归真教,就是这个下场!” 归真教徒倒是好辨认得很,即使到了快死的关头,依旧是白衣白带,太好分辨。 李春风答了声“是”,又道:“大人,韩青已经护着朱文龙跟着归真教主去了肃州,如今在城中坚守的是朱文龙的三个儿子,您为什不让我们追击?” 林佳停住了脚步,抬眼看向前方的一株白杨树,片刻后道:“朱氏在西北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我们不可冒进,一步步把他们的根基拔掉,方才妥当。” 他如今麾下有三十六万大军,这样一步步蚕食西北,早晚会一步步瓦解朱氏和归真教的势力,何必急于求成和对方决战? 李春风没想到一向高傲的林佳居然愿意向自己解释,心中不由大为感动,忙道:“大帅,末将明白了!” 林佳看了李春风一眼,微微笑了。 想要一代名将李春风对他臣服,并不是简单的事。 巡视罢全营,林佳带着李春风和金正文向帅帐走去。 兰真正带着一个穿着斗篷戴着兜帽的人立在帅帐的栅栏外,见林佳过来,忙拱手行礼。 李春风见兰真带着的那个人身材窈窕,依稀像是女人,不由一笑,心道:大帅再运筹帷幄,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啊! 他当下毫不迟疑,与金正文告退离开了。 林佳没注意兰真带来的人,径直进了大帐。 他正在解披风,听到脚步声,转身一看,兰真已经领着那个穿着斗篷看不见脸的人进来了。 林佳一愣,蹙眉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兰真能打善谋,林佳很喜欢,但是兰真也有缺点——他太会巴结人了。 对于兰真这个缺点,林佳有时觉得好,有时觉得过了,正预备选个何时的时间敲打,他凭直觉觉得敲打滑不留手的兰真的时候到了。 兰真笑嘻嘻拱手行了个礼,然后夸张地一扬手,推下了旁边立着的那个人头上戴的斗篷,一双肌肤莹白的脸露了出来,一双杏眼清澈灵动,高鼻丰唇,居然是一个极美貌的女人! 林佳见了,凤眼微眯。 在大帐里侍候的阿青和阿赤也都愣住了。 兰真一脸的笑:“大帅,您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厮的伺候怎能比得上女孩子,末将担心大帅,特地把内子刚命人送来的丫鬟送过来侍候大帅!” 他夫人最会投巧,不知从哪里买来的这姑娘,命人送了过来,特地交代让送来林佳,兰真终于找到机会送给大帅了! 大帐里挂着琉璃罩灯,莹洁的灯光中,那女孩子抬眼看向林佳,眼睛不由自主瞪圆了——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两章合为一章奉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分隔两地(2) 阿青和阿赤看向这个美貌少女,心里俱有些紧张。 他们和玉栀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感情自然非同寻常,见到兰真献上美女贿赂林佳,心中自然为玉栀紧张。 那美貌少女杏眼亮晶晶,凝视着林佳,涂了香膏的唇丰润艳丽,微微嘟着,似乎在邀请人来品尝,实在是个尤物。 林佳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兰真,凤眼幽深。 兰真得意一笑,心里笃定林佳一定会接受——军中久旷,林佳气方刚,不接受才是傻子呢!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夜风呼啸而过,刮得栅栏外的帅旗哗哗作响。 林佳垂下眼帘,叹息一声,道:“兰真,内子身怀有孕,性子又极妒,我实在不敢收啊! 兰真吃了一惊,上前一步,急急道:“大帅—— 林佳抬眼看向兰真,凤眼清澈中带着一股不容拒绝之意:“此类事情以后绝不要再做,否则惹内子生气,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只有他坚决拒绝,以后才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 兰真没想到林佳居然会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怕家里的女人,原本想要嘲笑的,可是见林佳神情严肃,他当下心中一凛,忙答了声“是”。 那美貌少女没想到这个俊美高贵的青年如此决绝,眼睛顿时湿润了:“大帅——” 林佳蹙眉吩咐兰真:“军中不要带女眷,你现在就派人把她送出去吧!” 那美貌少女刚要上前继续哀求,便被兰真一拽,用力给拖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林佳正带着一群将军检查各部训练情况,负责查探敌情的校尉赵祯就来禀报:“大帅,甘州城墙上押着许多汉族百姓!” 林佳闻言,凤眼眯了起来,片刻后道:“把俘虏的归真教徒推到城下,归真教杀一个汉族,咱们就杀两个归真教徒。” 朱氏皈依了归真教,立刻成了归真教的走狗,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汉族,企图杀汉族来动摇他的军心,实在是愚蠢! 赵祯答了声“是”。 林佳略一思索,道:“让咱们的火枪队做好准备,寻机靠近击毙朱元。” 他已经组建了火枪队,也训练了很多次,最大的问题却是火枪的射程太短,必须不动声色地靠近,这才有可能射中朱元。 朱文龙已经带着韩青和归真教主去了肃州,如今在城中坚守的是朱文龙的三个儿子,其中朱文龙的长子朱元是朱文龙三个儿子中的主心骨,只要弄死了朱元,甘州城指日可破。 赵祯答了声“是”,自去传令。 林佳起身看着挂在帐壁上的舆图,慢慢思索着。 玉栀六月底七月初要生,他必须要速战速决,好赶在孩子出生之前回到京城…… 阿青阿橙静立一边,大帐内安静极了,只有书案旁燃烧粗烛发出“啪啪”的灯花爆裂声,蜡烛燃耗的焦糊味道缓缓氤氲着。 林佳仰首看着舆图思索着,浓长的睫毛在烛光的照射下,随着林佳眨眼,小扇子一般轻轻扇动着。 片刻之后,林佳想出了一个法子——火攻。 西北天气干燥,春季更是干燥得出奇。 城中的汉族百姓基本上都逃出来了,留下的很少,估计全被朱元押到了城墙上,而经过朱氏这么多年的经营,甘州城内大部分都是归真教徒,对于汉族百姓的杀戮是写在归真教教义中的,每一个归真教徒皈依的仪式就是屠杀一个汉人,就算放上一把火烧了全城的归真教徒又如何? 说服自己之后,林佳吩咐阿青:“去请杨欣他们过来!” 他预备再和他的幕僚们商议一番,完善整个计划。 这一日京城下起了春雨。 春雨绵绵,雨中带着湿漉漉的花香,好闻得很。 玉栀正坐在明间陪客。 林佳出征之后,他麾下那些将军的夫人为了得到丈夫的消息,常常来到林府陪玉栀说话,好得知战况,推测丈夫的消息。 玉栀虽然不是特别爱说话,可是她每次开口,都令人觉得心里熨帖,因此这些夫人来得就更勤了。 坐了一会儿之后,玉栀觉得耳垂上的亮银镶嵌的翡翠耳坠有些坠得慌,便含笑和众人说了一声,带着寒林要去卧室。 归德将军范悟的夫人谢氏是宰相于一舟的表妹,见玉栀起身,她便也跟着站了起来,笑嘻嘻道:“正好妾身也要补妆,正好跟着姨娘过去!” 玉栀一看,便猜到谢氏有话要说,便带着谢氏一起进了卧室。 谢氏见玉栀真的坐在妆台前坐下,让丫鬟给她去掉耳坠,便凑了过去,低声道:“姨娘,有件事……妾身不知道该不该讲……” 玉栀好奇心强,见她如此做作,便含笑看着她。 谢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仿佛为难得很,然后才道:“姨娘,我娘前日去宰相府,听我表嫂,也就是于夫人说陛下早和大帅及我表兄说了,若大帅平定了西北之乱,归京之后,大帅就要迎娶我那表侄女呢!” 玉栀正在寒林的侍候下去掉耳坠,闻言身子一颤,耳垂顿时被拉疼了。 寒林忙道:“姨娘,疼不疼?” 玉栀缓缓摆了摆手,示意寒林不要说话。 她早就知道林佳早晚要娶正妻,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事到临头了,她才觉得根本不是那回事! 她的心阵阵刺痛,似乎有无数银针齐齐刺着她的心,不很疼,却快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寒林见玉栀脸色苍白,心里担心,忙用手轻轻抚着玉栀的肩膀,低声道:“姨娘!” 玉栀竭力调动面部肌肉,笑了笑,拍了拍寒林的手道:“没事!” 谢氏一脸试探看着玉栀,见玉栀脸色有些发白,心道:看来说了这件事,玉氏着实被气着了! 她再接再厉,道:“玉姨娘,我母亲还听我表嫂说了,陛下会亲自赐婚,让我那表侄女风风光光嫁入林府呢!” 玉栀抬眼看向妆镜里的自己,含笑道:“无论我们大人将来娶哪家的闺秀,我自然会好好侍奉大人和夫人的!” 林佳娶妻,是必然的事。 那她就珍惜林佳还没娶妻的时光好了! 因为林佳娶妻之后,她最重要的人就不是林佳,而是她的孩子了! 谢氏陪笑答了声“是”。 玉栀抬眼看向谢氏,心中怀疑她是宰相府派来恶心自己的,不愿意再与谢氏同处一室,便含笑道:“走吧,免得她们在外面等急了!” 谢氏看了玉栀一眼,见她一脸平静,笑容嫣然,不由一惊——看来这玉姨娘确实有几分城府啊,将来于梦仙嫁过来,要想收拢林佳的心,怕是需要些手腕…… 须得告诉表嫂,这位玉姨娘不能留…… 她心里想着怎么弄死玉栀,脸上笑容却愈加谦卑,特地屈膝替玉栀理了理裙裾,这才陪笑跟着出去了。 客人们离开之后,玉栀见雨已经停了,便带着叶灵去庭院里散步赏花去了。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盛,一朵朵精致的花瓣上滑动着粒粒珍珠似的雨滴,好看得很。 玉栀立在一枝海棠前,默默思索着。 她清楚得很,自己是绝对不能忍受林佳爱上别的女人的,到底该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玉栀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像是李瑞的声音,便转身看了过去——果真是李瑞! 李瑞来得很急,拱手行了个礼,见四周空荡荡的,只有玉栀和叶灵在,便低声道:“启禀姨娘,赵玉茹的身孕已经确定,陛下大为欢喜,下旨晋封赵玉茹为贵妃。” 玉栀闻言,摆了摆手,示意叶灵走远有些,这才道:“先不要打草惊蛇。” 李瑞眉毛一挑,看向玉栀。 玉栀沉吟片刻,这才道:“陛下对赵玉茹身孕的希望越大,他的失望才会越大,我们要的是借此机会扳倒李氏,因此不可轻举妄动,要做到万无一失,再雷霆一击,务必令李氏再无翻身之力!” 李氏家族倒台,李王妃才没了依仗,林仪才会退出皇位继承人的角逐,因此这个机会实在难得,需要好好把握。 李瑞眼睛亮得吓人,一瞬不瞬看着玉栀:“姨娘说的是,我继续暗中安排!” 对不起/(tot)/~~明天上午十点真的两更,我保证!!!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分隔两地(3) 外面下着雨,玉堂殿的香炉里焚着沉水香。 永泰帝正在批改奏章,丁公公立在一侧侍候。 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恭谨禀报:“陛下,贵妃娘娘看您来了!” 丁公公泥雕木塑一般立在那里,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永泰帝头也不抬:“宣!” 说罢,他把手中的朱砂笔搁在了白玉笔搁上,右手伸出。 丁公公忙把一盏温度正好的枫露茶递了过去。 永泰帝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觉得茶味还算不错,便吩咐丁公公:“这茶不错,和刚得的春茶一起给阿佳送去吧!” 丁公公答了声“是”,自去安排人去做这件事。 他刚走到大殿外,迎面便遇上了坐着辇轿过来的新晋贵妃赵玉茹。 赵玉茹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辇轿,前呼后拥走了过来。 丁公公忙拱手行礼。 赵贵妃眼波流转,瞟了丁公公一眼:“丁公公,您这是做什么去?” 丁公公恭谨道:“启禀贵妃娘娘,陛下命奴才去安排赏赐定西大元帅林佳的新茶。” 赵贵妃闻言,似笑非笑道:“林大帅正在打仗,哪里有时间品茶,本宫素来喜欢品茶,不如全送到我宫里去!” 她说着话,眼睛一直盯着丁公公,看看丁公公的反应。 赵玉茹并不喜欢喝茶,她要的是折辱林佳的感觉。 丁公公抬眼看了赵贵妃一眼,灿然一笑:“是。” 赵贵妃自我感觉降服了永泰帝身边的这位红人,也赢了林佳,抿嘴一笑,仪态万方向大殿走去。 丁公公抬眼看着赵贵妃的背影,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赵贵妃在永泰帝这里撒了半日娇,最后终于为娘家要了一个若是诞下皇子就为她弟弟封侯的承诺,这才得意洋洋离开了。 永泰帝话一直不多,他一直在看赵贵妃的脸,倒是没说什么。 丁公公进来复命。 永泰帝兴致勃勃道:“有没有把朕给阿佳的信一起送过去?” 丁公公一愣,忙道:“陛下,贵妃娘娘说林大帅军务繁忙,没有时间品茶,命奴才把茶叶送到她宫里去了!” 他略一沉吟,道:“此时兴平郡王府的李王妃正在贵妃娘娘宫里,想必贵妃娘娘已经赏给李王妃了!” 永泰帝闻言,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正要发作,转眼想到了赵贵妃的身孕,忍了又忍,片刻后道:“重新给阿佳送去一份吧,把朕的信一起送到甘州!” 丁公公眼睛一亮。垂下眼帘答了声“是”。 李瑞告诉他,玉姨娘说了要纵容赵贵妃,她爬的越高,将来就跌得越狠,李氏受到的反噬就越厉害。 他觉得此计甚妙,因此打算好好执行。 雨停了,玉栀特地穿了双横纹底木屐,带着寒林和叶灵散步去了。 昨日是四月二十一日,是白玉明参加殿试的日子,玉栀让李瑞去打听情况去了,心里自然紧张得很。 作为玉栀的兄长,白玉明和玉栀一样聪明,有玉栀的支持,他毫无悬念地通过了会试,并且通过了礼部的复试,并且在昨日参加了永泰帝亲自主持的殿试。 听松院松林里的小径上铺着带花纹的青砖,颇为雅致,玉栀慢慢地走着。 她如今腹部已经隆了起来,走路却依旧利索,只是玉栀怕对腹中胎儿不利,因此走得颇为缓慢。 刚走了一刻钟,玉栀便看到阿玄急急跑了过来:“启禀姨娘,王妃要见您!” 玉栀看了看身旁的寒林和叶灵,这才道:“请王妃进来吧!” 阿玄答了声“是”,转身跑去传话了。 寒林担忧地看向玉栀:“姨娘,李王妃会不会起什么歹心?” 玉栀笑了,见一枝紫荆探了出来,便凑过去闻了闻,道:“王爷如今也在暗香院呢,她不会做的太明显!” 再说了,她身边也有不少人,倒也不怕李王妃动手。 玉栀说着话,抬眼见白衣青丝的李繁星恭谨递引着李王妃来了,李王妃虽然带着六个丫鬟,可李繁星却也带着两个小厮,便微微一笑,走过去迎接。 她虽然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孕,身子却灵活得很,轻盈地屈膝行了个礼:“见过王妃!” 李王妃看着玉栀的大肚子,一想到里面怀的是林佳的崽子,就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把这刑子踹下来。 可是她看看玉栀身后的两个丫鬟,再看看立在一边的那个漂亮小厮,最终忍住了踹过去的冲动——这个小厮瞧着秀丽,实际上脚步轻捷呼吸绵长,就像一把随时都会出鞘的宝剑,令她不由自主收敛。 玉栀立在李王妃身前十步之外,见李王妃不说话,便自顾自起身,一脸恭谨垂目立在那里。 她那浓长的睫毛扑撒了下来,遮住了眼波,在眼睑上投下两片阴影,肌肤莹白如玉,嘴唇嫣红,虽然怀孕了,却依旧是一个令人心折的美人儿。 李王妃冷笑一声,道:“约莫林佳还做着美梦呢,你告诉他,贵妃娘娘有福,怀了陛下的骨肉,他一个赝品,早晚会被打回原形!” 玉栀闻言,依旧恭谨地答了声“是”。 李王妃见她如此安详,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顿时怒火攻心,当即上前一步,道:“玉栀,你放心,将来有一日,我必要把你这小贱人做成人彘!” 李繁星微不可见地上前一步,正好处于玉栀和李王妃的中间位置,他的右手已经放在了腰间充作腰带的黑色软刀上。 玉栀微微一笑,抬眼眼波流转,给李繁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妄动,然后看着李王妃:“妾身等着这一天到来!” 李王妃见她居然敢回话,顿时大怒,就要走向玉栀。 李繁星蓄势待发。 寒林扶住了玉栀,叶灵脚步一移,随时都能挡在玉栀身前。 玉栀也眯起了眼睛——此时她的手心很热,她也有些忍不住了,不如趁机装流产坑李王妃一回?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兴平郡王林涛的声音:“王妃,出来吧!” 玉栀抬头看了过去,只见林涛带着几个侍从立在不远处,与林佳极为相似的眉毛紧紧蹙着,等待着李王妃过去。 李王妃最怕林涛,当即恨恨看了玉栀一眼,转身走向林涛。 玉栀带着众人行罢礼,目送林涛带走了李王妃。 林涛背脊挺直走出了听松院。 一想到林佳把他这做父亲的让叫到京城,只为了让他看着李王妃,林涛就一阵郁闷。 他一生恣意任性,在青州做着土霸王,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有这么一天——阿佳这孩子真是物尽其用啊! 李瑞今日去打探白玉明殿试的情况了,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得知李王妃去听松院威胁玉栀的消息,他脚步不停,直接去了听松院。 玉栀正在给林佳写信,得知李瑞来了,当即笑了:“请他进来吧,我正好有一件事要让他去办呢!” 李瑞很快就进来了。 他细细打量了玉栀一眼,见玉栀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玉栀含笑道:“你坐下说话吧!” 李瑞答了声“是”,先从袖中掏出一卷纸,奉给玉栀:“姨娘,这是白公子殿试所写的策论,我想法子让人抄录了一份。” 待玉栀接过那卷纸,他这才在靠西墙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玉栀展开那卷纸,认出了是白玉明的字迹,忙认真地看了起来,白玉明的策论写得不错,旁征博引思路清晰,而且实用性很强,玉栀读了觉得真的不错。 见玉栀看得专心,李瑞便轻轻道:“殿试策论虽然重要,但是其实是更像是一场面试,陛下和主管的官员会细细打量贡士们的容貌身材气质。” 闻言玉栀抬眼看向李瑞,大眼睛宝光璀璨:“这个我才不担心,白玉明和我别的不说,我们俩生得都好!” 见玉栀如此自信,李瑞不由莞尔——白玉明和玉栀这对兄妹,生得真的很好,没想到那样的白氏夫妇居然会生下这样优秀的子女! 玉栀把卷子卷好,眼睛变得幽深起来:“如果殿试公平的话,哥哥会成为探花郎的!” 一则她相信永泰帝抽看这些试卷的时候,丁公公一定会在一边出力;二则她清楚白玉明的长相,白玉明就像一颗明珠,无论在哪里都能成为人群的焦点,而探花郎一般都是美男子。 李瑞眼神温柔:“姨娘请放心,大人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玉栀笑了起来。 林佳一直想要给她安排一个说得过去的娘家,给她腹中的孩儿一个差不多的外家,若是白玉明真的成了探花,那可算遂了林佳的心了! 想到这里,玉栀鼻子一阵酸涩——林佳一直为她考虑,她还担心林佳娶妻,真是的…… 林佳可是她的,她才不会让林佳娶别的女人! 想到这里,玉栀全身都充满了斗志——林佳是她的,谁都别想抢走! “为我接生的医女既然都找到了,你派心腹送刘先生去甘州吧,”玉栀眼睛亮晶晶看向李瑞,“阿佳在甘州,我不放心!” 李瑞想了想,终于答了声“是”。 四月二十六这日是宣布殿试成绩的日子,一大早玉栀就起来了,一直在紧张地等着消息。 她知道自己该淡定的,可是却依旧有些紧张,甚至闭目合十祈祷:“让我的哥哥白玉明被点为探花郎吧,这样他妹妹我可是探花郎的妹妹了,阿佳就不用再给我找什么干爹干妈了!” 寒林、叶灵、叶碧和锦儿在一边听了,都笑了起来。 寒林柔声道:“姨娘,您不用担心,您这么聪明漂亮,您的哥哥也一定聪明漂亮,一定成为探花郎的!” 玉栀笑嘻嘻道:“借你吉言啦!” 到了傍晚,玉栀刚要出去散步,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锦儿掀开帘子,一身青色春袍的李瑞走了进来,眼睛亮晶晶的:“姨娘,刚才接到信报,大人攻下了甘州城之后,又攻下了肃州城,如今朱文龙父子四人已经伏诛,韩青带着归真教余孽和西北军的残兵进入了西夏!” 玉栀闻言心花怒放:我的阿佳快回来了?! 她欢喜的脸都红了,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欢喜了,胸部起伏着,泪水却流了出来——她好想林佳…… 李瑞见玉栀欢喜极了,眼中含泪,心里一窒,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凝视着玉栀,轻轻道:“姨娘,大人既然快要班师回朝,您更要保重身体,保护腹中的孩子!” 玉栀“嗯”了一声,眼睛里满是笑意,映着晶莹的泪光,如世间最美丽的明珠一般。 李瑞正要说话,外面又有人跑了过来,正是被李瑞安排在杏花胡同白宅的小厮阿素。 他跑得太急了,小脸涨得通红,额角都是汗:“启禀姨娘,白公子高中一甲第三名!” 玉栀眯着眼睛笑了——一甲第三名,可不就是探花郎? 下午六点还有一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分隔两地(4) 李瑞看向玉栀:“姨娘,我们要不要派人去白宅贺喜?” 玉栀闻言,脸上的红晕却渐渐消散了,单手支颐倚着黄花梨木小炕桌坐着,片刻后道:“先不要去,看他们的反应吧!” 她的爹娘自私之极,一向觉得她的付出都是应该的,从来不觉得哥哥高中跟她有什么关系,怕是要阻拦她哥哥派人来报喜。 而若是白玉明听了爹娘的话不来报喜,那玉栀也看明白了她这个哥哥。 虽然能够理智地分析自己的爹娘哥哥,可是想到这些,玉栀心里依旧有些酸楚。 她是吃了那么多亏,才明白了自己在爹娘心里的地位! 李瑞见玉栀明明眼睛湿润了,可是脸上还带着笑,心里不由有些难过,答了声“是”。 他正要退下去,玉栀起身道:“我也去庭院里散散步去!” 玉栀想起前几日去散步,庭院南段的月季花圃已经含苞待放了,便向月季花圃方向缓缓走去。 李瑞默默陪着她。 寒林和叶灵跟在玉栀后面。 还没走到月季花圃,玉栀就隐隐约约听到一阵笛声。 走到月季花圃,笛声越来越清晰,似被晚风送了过来,同时带来阵阵沁人的月季花香。 玉栀在月季花圃前停了下来,刚要伸手去摘那朵雪白的月季花,忽然觉得腹部似被人从里面踢了一下,她一下子愣住了,小心翼翼地把手隔着衣服放在了腹部。 她的手刚贴到那里,便觉得那小小的脚又踹了过来。 李瑞见玉栀神情奇特,忙看了过去:“姨娘,你——” 玉栀伸出一根雪白的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李瑞和寒林叶灵都一声不吭,三双眼睛都盯着玉栀捂在大肚子上的手。 玉栀把双手覆在肚皮上,耳朵听着隔墙外书房院子里传来的笛声,眼睛看着月季花,鼻子闻着玫瑰花圃传来的花香,春日傍晚虽然犹有凉意,可是她的心却异常的安详宁静。 腹中孩儿的胎动,一下子牵动了她的心――这是她的林佳的骨肉啊,还有两个多月这孩子就要来到人世间了…… 这会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林佳之外最重要的人…… 李瑞见状,知道玉栀是在感受腹中的宝贝,心中也是欢喜,见玉栀只穿着件浅绿襦裙,怕她着凉,便柔声道:“太阳已经落山了,风也起来了,姨娘快回房吧!” 玉栀笑着答应了一声,沿着青砖小路往正房方向走去。 叶灵和寒林跟了上去。 李瑞立在那里目送玉栀离去,黑泠泠的眼睛里浮现出温柔之色——小公子快要出生了,以后玉栀的地位会稳固得多,即使大人娶了妻子回来,他也会站在玉栀这一边。 在不远处的亭子上,爱梅独自一人立在那里看着。 苍茫暮色中玉栀与寒林叶灵说笑着远去,她的背后李瑞背脊挺直立在那里,白罗锦袍十分贴身,腰间系着黑缎腰带,愈发显得身材颀长玉树临风。 爱梅在晚风中无声冷笑。 凭什么玉栀自己当了姨娘,却抽掉梯子,根本不让她们接近大人? 大人是大家的大人,不是她玉栀一个人的! 天刚黑透,爱梅趁着去大厨房取饭,悄悄去了暗香院。 她知道王爷如今在正房里,因此不敢进去,而是让负责传话的小丫鬟叫了夏妈妈出来。 夏妈妈很快就出来了。 她原先是李太妃的心腹,李太妃去了之后,她和李王妃的亲信不对付,如今处于闲置状态,早闲得发慌。 听了爱梅的话,夏妈妈眼睛一亮:“真的?” 爱梅点了点头,低声道:“那李瑞看玉栀的眼神就不同,若没有奸情才怪呢!” 夏妈妈想了想道:“我怎么听人说李瑞是宫里出来的太监啊!” 爱梅冷笑一声:“太监怎么了?” 她凑到夏妈妈耳边嘀咕了几句。 夏妈妈越听越欢喜——她被冷落了这么久,终于找到机会再去巴结王妃了! 她想了想,又和爱梅商议了几句,这才让爱梅离开了。 叶灵住在西厢房,见爱梅一去不回,便看了看正房明间的西洋金自鸣钟,暗自记在了心里。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爱梅这才提着食盒姗姗归迟。 叶灵见她回来,便迎了上去,开口就问:“爱梅,取个饭而已,你怎么去了一个时辰?” 爱梅乖巧道:“叶灵姐姐,我在路上遇到了管花园的喜妈妈,和喜妈妈说了会儿话,不提防时间过这么快!” 叶灵定定看了她一眼,转头就去问管花园的喜妈妈去了。 因喜妈妈承认与爱梅谈了好一阵子,叶灵这才罢休。 夜深了,玉栀拿着苏轼词集倚在明间罗汉床上,正曼声给腹中孩儿读苏轼词。 这还是她在前朝名相付玉成的笔记中看到的,付玉成的母亲怀着付玉成的时候,就是给付玉成读四书,结果付玉成五岁开蒙,八岁就考中了秀才。 寒林陪着玉栀坐着,一边就着枝型灯的光亮做针线,一边隔一会儿看看玉栀,觉得真是岁月静好。 叶灵识字,专心致志听着玉栀读词,默默背诵着。 叶碧针线活是最好的,自然在给快要出世的小公子或者小姑娘绣大红肚兜上的童儿戏莲。 玉栀刚读到“何妨吟啸且徐行”,外面便传来锦儿满是欢喜的声音:“姨娘,李管家带着白探花来了!” 闻言玉栀一喜,忙放下手中的词集,扶着寒林和叶灵站了起来。 锦儿掀开门帘,李瑞与白玉明走了进来。 白玉明一进来,就看到了起身迎接他的玉栀。 他今日应酬,饮了些酒,愈发显得肌肤百里透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亮晶晶的,与玉栀一模一样。 见玉栀肚子已经高高隆起,白玉明眼泪立刻涌了出来——玉栀今年才十八岁,他若是早些考中,早些赎出玉栀,玉栀便不用做人的妾室了! 一想到玉栀将来要给林佳的妻子站规矩,白玉明心里就更难过。 他暗自下了决心,若是将来玉栀被林佳嫡妻欺负,他一定要坚持赎了玉栀回家! 玉栀见哥哥眼泪汪汪立在那里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阵酸楚,看向白玉明:“哥哥,真好!哥哥考中了,真好——” 她的眼泪也涌了出来。 李瑞见状,担心玉栀怀着孕不能多哭,忙请了白玉明坐下,又给寒林使了个眼色。 寒林忙低声道:“姨娘,先坐下说话!” 玉栀坐下之后,寒林又拿了洁净帕子给玉栀拭泪。 白玉明也有些不好意思,拭去眼泪,抬眼看向玉栀:“玉栀,我有一个月的假,我打算先把爹娘送回宛州老家。” 玉栀一听,就知道哥哥是怕爹娘又被人利用来坑她,便含着泪笑了,道:“我派人随着爹娘回宛州,在宛州侍候他们,让爹娘安安生生做老太爷老夫人!” 白玉明忙道:“玉栀,这些我来安排就行——” 玉栀嗔道:“你还是好好做你的翰林吧,爹娘的事我来安排!” 她不是不相信白玉明,而是怕白玉明手里无人,约束不了爹娘。 白玉明不再与玉栀争持了。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做官,步步高升,好成为玉栀的靠山!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底。 天气越来越热,屋子里也用上了冰, 玉栀白日懒得动,都是早晚凉快些的时候出去活动。 这日上午玉栀正在翻看李瑞刚送来的邸报,外面便传来一阵喧哗声。 玉栀一愣——她的规矩很大,一般是没人敢在她的院子里大声喧哗的。 她看了寒林一样:“去看看吧!” 寒林很快就满脸惊喜回来了,跟着她一起进来的是阿青。 几个月不见,阿青长高了,不过又黑又瘦,看着跟小黑炭似的。 一见阿青,玉栀的心跳就快了起来:“阿青,你回来了,阿佳他——” 想起林佳,她心里一阵酸涩,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 阿青拱手行了礼,满脸喜色道:“启禀姨娘,大帅已经班师回朝,如今正在城西杏花营军营安顿,待陛下降了旨便要回京了!” 玉栀闻言,心中欢喜之极,片刻后才觉得脸有些痒,一抹才发现原来自己流泪了。 第二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凯旋而归 玉栀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拿了帕子拭去了眼泪。 她以前根本不爱哭,可是自从怀孕之后,不知怎么回事,哭的次数简直比她怀孕前那么多年加起来还多…… 阿青见玉栀流泪,心里也有些凄惶,满脸喜悦之色渐渐敛去,垂目立在那里。 玉栀忙问道:“阿青,我可不可以去见大人?” 她真的好想见到林佳啊! 阿青见玉栀眼中满是渴望,怎么忍心拒绝? 可是他略一思索,还是道:“启禀姨娘,大帅特地交代了,姨娘身怀有孕,坐车的话过于颠簸,乘坐轿子的话距离又太远了,因此交代属下,让姨娘安心在家里等待,大帅很快就回来了!” 玉栀闻言,虽然明明知道阿青的话在理,可还是有些不高兴。 阿青见玉栀蹙眉,忙低下头。 玉栀见阿青又黑又瘦,瞧着有些疲惫,便知他这一路来也是累得很,忙含笑吩咐道:“阿青,你下去歇一歇吧!” 阿青答应了一声,又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夏日天热,外面骄阳似火,玉堂殿里却因为放了冰,清凉得很。 得知林佳已经在城西杏花营安营扎寨等待旨意,永泰帝心中欢喜,起身在殿内走来走去,思索着一件很重要的事。 赵贵妃倚在一边的贵妃榻上,腹部已经隆起了,见永泰帝如此欢喜,眼睛不由一暗,懒洋洋道:“陛下,臣妾已经有了身孕,早晚会为您诞下麟儿,林佳不过是个郡王之子,您何必如此呢!” 永泰帝闻言,诧异地看了赵贵妃一眼,却没有多说。 别的人怎能和他的阿佳相比?即使是赵贵妃腹中的皇嗣! 赵贵妃见永泰帝不说话,想起了李王妃和李夫人钟氏的叮嘱,想起了自己腹中胎儿,便笑吟吟道:“陛下,如今林佳手握四十万大军,而且都是我大周朝最精锐的军队,陛下您难道不怕林佳他……” 她一双清泠泠的眼睛带了些算计,凝视着永泰帝,缓缓吐出了两个字——“谋反”。 永泰帝与林佳一模一样的凤眼眯了起来,一言不发盯着赵贵妃。 玉堂殿里的气氛渐渐冷凝了下来,赵贵妃背上却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片刻后,永泰帝在御榻上坐了下来,垂下眼帘淡淡道:“这天下将来都是他的,他谋什么反?” 这是永泰帝第一次明确说明要把皇位传给林佳,赵贵妃听了脸一下子煞白。 片刻后她起身伏在了永泰帝脚下,仰首看着永泰帝,眼睛盈盈欲滴,娇艳的嘴唇微微颤抖看着永泰帝:“陛下!陛下!您把天下给了您的侄儿林佳,可您的亲生骨肉怎么办?” 她把手放在了微微隆起的腹部,清丽的脸上泪珠子一粒粒滑下:“陛下,林佳为人狡诈阴险,他若继承了皇位,必然会防备陛下的亲生骨肉,到时候……臣妾和您的骨肉该如何自处?” 永泰帝盯着赵贵妃梨花带雨的脸,淡淡道:“阿佳……阴险狡诈?” 赵贵妃抱紧永泰帝的双腿:“陛下,谁不知道林佳阴险狡诈,也就陛下您被他蒙蔽了!” 永泰帝冷冷笑了,道:“若是阿佳阴险狡诈,朕倒是放心了!” 说罢,他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丁公公:“贵妃中暑了,胡言乱语,送她回去好好歇歇!” 丁公公答了声“是”。 赵贵妃没想到永泰帝居然这个模样,当下珠泪滚滚,仰视着永泰帝,却也不敢再多说,被宫女和女官簇拥着回去了。 玉堂殿一下子静了下来,永泰帝缓缓踱到雕花长窗前,看着外面似火的骄阳,吩咐立在一边侍候的太监杨文:“去传朕的旨意,定西大元帅林佳明日早朝前进宫觐见,让他麾下的将军们也都来吧!” 杨文答了声“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文就引着林佳及诸将来到了玉堂殿。 听到杨文的回禀,永泰帝削瘦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直接站了起来:“宣!” 片刻后,林佳一身银色铠甲,左臂弯里夹着兜鍪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礼:“给皇伯父请安!” 永泰帝凝视着林佳,发现林佳瘦了,也黑了,可是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也比先前壮了些。 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眼睛也有些湿润了:“阿佳,起来吧,来朕的身边坐!” 林佳有些腼腆地笑了,把兜鍪递给杨文,走到永泰帝御榻边,挨着永泰帝坐了下来。 永泰帝伸手去握林佳的右手,发现他先前白皙细致的手如今变得黑而粗糙,而且还有些细细碎碎的伤口,心里不由大为心疼,忙吩咐林佳:“两个手都伸出来!” 林佳乖乖地把两个手都伸了出来,左手和右手一样。 永泰帝眼泪都快出来了。 人人都是自私的,别人的孩子战死沙场他也只是皱皱眉头,自己的孩子受一点苦就心如刀绞。 他抬眼吩咐丁公公:“还不把抹手的药膏拿过来!” 丁公公答了声“是”,忙去了内殿。 林佳见永泰帝眼中含泪,不由诧异:“这点伤算什么!我——” 永泰帝凝视着他:“你怎么了?” 林佳抿了抿嘴,不肯再说了。 永泰帝了解林佳,当下便道:“老老实实告诉朕吧!” 林佳没说话,颇为烦恼地移开视线去看大殿穹顶的藻饰。 杨文在下面立着侍候,忙道:“启禀陛下,奴才去宣旨的时候听说林大人背上受伤了!” 永泰帝闻言,忙去打量林佳,见他比先前瘦了些,也黑了些,可是凤眼沉静,自有一种风姿在,便蹙眉道:“阿佳,让朕看看你的伤口!” 林佳秀眉微蹙,黑泠泠的凤眼看着永泰帝,见永泰帝不肯放弃,最后略一思索,只得起身,在杨文的服侍下解下了身上的银甲。 永泰帝见林佳脱了铠甲后,愈发显出了身材的削瘦,不由叹息了一声。 林佳想了想,掀起白绸中衣,露出了右边腰上的伤口,抿嘴让永泰帝赏鉴。 永泰帝静静看着。 林佳的伤口约莫两指长,伤口很深,还没有完全愈合, 看着林佳的伤口,永泰帝泪水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这孩子真是受苦了! 见永泰帝流泪,林佳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皇伯父对我似乎好得过分了,比亲爹还像亲爹,我亲爹见了我这伤口绝对不是这个反应! 见林佳伤口上已经涂了药,永泰帝就不再多说,亲自把林佳的白绸中衣放了下来,让林佳在御榻上坐下,这才吩咐杨文:“把给阿佳准备的礼服送过来吧!” 杨文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林佳有些奇怪:咦?什么礼服? 永泰帝也不多说,待丁公公把药膏拿来,他先用香胰子净了手,然后挖了些药膏,分别涂在了林佳双手的手背上,细细揉搓起来。 林佳不由失笑:“皇伯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永泰帝低头专心抹药,口中道:“可是在朕眼里,你永远是小孩子!” 林佳:“……”亲爹也没这样关心过我啊! 他其实也有些感动了。 没过多久,杨文就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串举着紫檀托盘的宫女,托盘上是全套的皇子冠冕礼服。 林佳这下子彻底愣住了,抬眼看向永泰帝:“皇伯父,这是——” 永泰帝微微一笑:“阿佳,该早朝了,换罢礼服,随朕去紫宸殿吧,百官正候着呢!” 林佳这时候心里已经明白了,鼻子一酸,凤眼湿润了,含泪看着永泰帝:“皇伯父——” 永泰帝伸手摸着他的脑袋,含笑道:“你这孩子,该改口了!” 待百官站好,丁公公拨转金钩,拉开了帘幕。 山呼万岁之后,群臣一抬头,便看到永泰帝前面设了一个紫檀木雕花宝椅,上面端坐着一个黑里俏的高挑青年,秀眉凤眼高鼻仰月唇,正是定西大元帅林佳! 群臣看着生得有七八分相似的永泰帝和林佳,心里都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心里都“咯噔”了一声,不敢再想了。 枢密使李清泽立在武将队列的首位,看着高高在上的林佳,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心里重复着一句话:“完了!” 而立在文臣队列首位的宰相于一舟眼中含笑——看来他和陛下商议的联姻可以实施了! 而立在于一舟后面的姜舒林眼睛湿润了——这一天,姜氏等了太久! 永泰帝眼中含笑,缓缓道:“自登基以来,朕膝下空虚,不曾有嗣,为慰林氏先祖在天之灵,朕决定立林佳为朕嗣子!” 李清泽不肯坐以待毙,便给党羽使了个眼色。 他的党羽接到暗示,便做出要进言的姿势来。 见大臣们跃跃欲试要进言,永泰帝便道:“此事朕已决定,无须再议!” 随着一句“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群臣潮水般退了下去。 回到府里之后,李清泽看着众亲信,缓缓道:“林佳还只是陛下嗣子,陛下春秋鼎盛,而贵妃娘娘身怀有孕,我等要做的,便是让这嗣子永远不能成为太子!” 他的党羽们纷纷赞同:“大人说的是!” 一直到了上午,李瑞才带着阿岚回来,禀报了林佳进宫面圣的消息。 得知林佳已经被宣进宫,玉栀心里既紧张,又欢喜,心脏怦怦直跳。 一想到要见到林佳了,她就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坐卧不安的,最后索性起身在明间里转来转去。 在房里侍候的寒林、叶灵和叶碧见了,都笑了起来。 玉栀也有些不好意思,含笑叫了锦儿进来,吩咐道:“去给我沏一盏毛尖!” 锦儿笑盈盈答应了一声,很快就沏了一盏毛尖送了过来。 玉栀接过锦儿奉上的素瓷银边盖碗,拿起碗盖拨去浮起的绿芽,轻轻抿了一口。 茶液碧青,味道清冽微苦,后味却甘甜,是玉栀和林佳最喜欢的雨前毛尖。 一盏茶饮罢,玉栀已经平静了下来,先吩咐锦儿去小厨房交代锦儿娘准备几样精致酒菜,然后又让叶灵寒林她们服侍自己重新梳洗。 谁知玉栀备下酒菜,打扮得娇艳异常,可是她从上午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晚上,林佳始终没有回来。 她派了李瑞进宫打探,才得知永泰帝带着林佳见内阁大臣去了,估计见罢内阁大臣,永泰帝还会赐宴。 玉栀听了李瑞的回禀,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嘟着嘴道:“唉,我继续等他吧!” 过了亥时,林佳还没有回来,玉栀独自一人倚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一边看书,一边等着林佳。 五月的天气,白天炎热异常,夜间却凉爽静谧,偶有一两声鸟叫响起,打破这夜的静寂。 眼看着快到子时,玉栀实在是太疲惫了,便起身预备歇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谢书友ed4bf3a和1f30f885753的打赏~(づ ̄3 ̄)づ╭?~下午五点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七十五章 开始收网 玉栀心脏怦怦直跳,抬腿向卧室门口的方向走去,可是走了一步,又有些担心不是林佳,便立在了那里。 林佳在今晚的宫宴上饮了一些酒,虽然饮了解酒汤,依旧有些眩晕,被阿赤他们搀扶着回了听松院。 锦儿和寒林正在廊下,见阿赤他们搀扶着林佳过来了,忙起身去迎:“见过大人,姨娘在房里呢!” 看到林佳身上式样繁复的礼服,锦儿和寒林愣了愣,忙起身去掀明间门上挂的纱帘。 林佳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进了明间。 玉栀正在犹豫,林佳已经掀开卧室门上的珠帘进来了。 他抬眼看见玉栀立在那里,乌发如云肌肤白皙,美丽之极,简直如在梦寐,不由呆住了。 玉栀见林佳瘦了也黑了,不过依旧俊俏,心里一阵心疼,走过来抱住了林佳。 林佳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他紧紧抱着玉栀,这才意识到自己回家了,回到了玉栀的身边。 玉栀的肚子太大,生怕被林佳挤住了,忙推开了林佳。 她退后两步,先吩咐锦儿:“不是有皇庄的早西瓜么,去给大人准备一碗西瓜汁送过来!” 吩咐罢,玉栀见林佳依旧立在那里打量自己,明显是醉了的模样,她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去牵林佳的手。 林佳的手摸着很粗糙。 玉栀抬起林佳的手,发现了上面细细瘦瘦的伤口。 她想起先前林佳那白皙修长的手,心里一阵难过,仰首去看林佳。 林佳此时脑袋蒙蒙的,有些眩晕,单是盯着玉栀看个不停,仿佛玉栀是世上最好看的一朵花。 玉栀见他难得犯傻,便牵着林佳的手到了床前,预备帮林佳除去衣服。 到了这会儿,她才发现玉栀穿的不是平常的夏袍,而是一件花纹繁复的大红礼服,腰间围得也是极为精美的黑玉带,而且发上戴着玉冠。 林佳原本便生得凤眼朱唇俊俏异常,被这大红礼服一衬,愈发的眼若明星唇若涂丹玉树临风。 玉栀这才意识到林佳已经成了皇帝的嗣子——这身上的礼服,明明是皇子的夏季礼服! 见玉栀看自己,林佳眉眼弯弯:“玉栀,你等着我,我先去洗澡!” 他虽然有了醉意,却也知道不能让玉栀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 说罢,林佳伸手让玉栀帮他解冠脱衣。 玉栀解开了林佳下巴绑的丝带,取下了玉冠,把他墨黑长发捋顺。 林佳的长发一向乌黑顺滑,披散了下来,令烛光下的林佳俊秀得女孩子了。 待玉栀为他脱去外衣,林佳笑着让玉栀先坐在床上,自己一个人进了浴间。 他洗得很快,很快就出来了。 玉栀细心地帮他擦拭了湿漉漉的长发,这才拿来了滋润双手的香脂,挖了大大一坨,先细细涂在了林佳的脸上,然后又均匀涂在了林佳的两个手背上,慢慢揉搓均匀。 林佳枕着玉栀的腿躺在拔步床上,眯着眼睛专注地看忙碌的玉栀:“玉栀,摸摸我的头发!” 玉栀微微一笑,真的一下下抚摸起来。 林佳只觉得从发根到发梢全都麻酥酥的,不知不觉眼睛就有些涩…… 玉栀摸了一会儿,发现林佳已经睡着了,不由微笑,帮林佳摆成正常的姿势,让他睡在了里面。 床头的小几上放着水晶罩灯,映得拔步床内一片莹洁。 玉栀跪在床边,轻轻解开了林佳的衣襟。 在看到林佳腰部上方的那道伤口的时候,玉栀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见伤口还没抹药,玉栀忙起身让叶灵陪着锦儿去刘先生那里拿药。 药很快取来了,玉栀细细用香胰子洗了手,这才蘸了药膏,轻轻抹到了林佳的伤口上。 到了早上,林佳醒来见玉栀在外侧睡得正香,便凑到玉栀胸前,埋过去嗅了一会儿玉栀身上的味道。 玉栀那熟悉的馨香令林佳身心愉悦,他移开一些,身子下移,又把脸贴到了玉栀高高隆起的肚皮上。 谁知他刚贴上去,便觉得有一个小小的脚贴了上来,然后踹了他一下。 林佳盯着看,发现果真又一个小小的脚在玉栀肚皮上显了形状。 他这才意识到这是他和玉栀的骨肉的脚,忙伸手再去摸,却再也摸不到了。 玉栀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笑道:“你把手放上去,他一会儿还会踢你的!” 林佳凤眼亮晶晶,却又把脸贴了上去,结果又被宝宝用手打脸——真的是手的形状! 玉栀见林佳兀自玩得开心,不由笑了起来。 林佳玩得正起劲,小宝宝却不肯理他了,任凭林佳如何撩拨,他半日都没动静。 玉栀见林佳悻悻地摸自己的肚皮,忙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阿佳,我身子有些沉重,你把我抱起来,让我倚着靠枕坐吧!” 林佳当即小心翼翼抱起玉栀,轻轻摆成了玉栀要求的姿势,然后依偎进玉栀怀里,两人聊了起来。 玉栀靠着靠枕,伸手抚摸着林佳的长发,轻轻道:“阿佳,韩青现在怎么样了?” 她已经不恨韩青了,可是却想知道韩青的结局。 林佳低声道:“他杀了朱文龙,收拢了西北军余部,与归真教主一起逃进了西夏国,又联手杀了西夏国王,西夏国的国教便是归真教,现如今他和归真教主一起统治西夏呢!” 玉栀闻言,浓秀的眉蹙了起来:“那大周和西夏的边界岂不是得布置重兵把守?” 林佳“嗯”了一声,道:“我安排了十万人驻守甘州,十万人驻守肃州,就是为了防止西夏进攻。不过现如今韩青和归真教主刚入西夏,怕是得花几年时间巩固统治,等西夏王成了韩青,咱们再进攻西夏可就有了出师之名!” 玉栀一听,便明白林佳支持韩青成为西夏王,然后再收复西夏。 她捏了捏林佳的耳朵,轻轻道:“这需要好几年时间呢!” 林佳下面已经有了反应——他一闻到玉栀的味道就会这样子。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又问起了李王妃这几个月有没有出幺蛾子。 玉栀这才想起来:“阿佳,李氏送进宫里的赵玉茹已经有了身孕,现如今是贵妃娘娘了!” 林佳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凤眼幽深,缓缓道:“玉栀,你布置了那么多,咱们该收网了!” 玉栀想了想,笑了:“嗯,就这几日吧!” 她起身坐在床边,然后恶作剧地伸手隔着衣服捏了捏林佳,然后笑着起身走开,然后道:“阿佳,我们要去给王爷和王妃请安了!” 林佳半日没有动静,玉栀扭头一看,发现林佳凤眼水汪汪的,雪白的牙齿咬着下唇,一脸的紧张,只是如今脸黑了,看不出来是不是红了脸。 见玉栀看自己,林佳眼中便带了哀求:“玉栀,求你了……” 玉栀一阵心悸,有些羞涩地走了回去。 兴平郡王林涛自从得知林佳班师回朝,就一直没有出门,老老实实在暗香院等着林佳去给他老人家请安,谁知足足等到了第二天,眼看着快到中午了,林佳还没有过来。 见林涛在屋子里坐一会儿,又出去负手在庭院里散步,眼睛一直看着院门方向,李王妃不由冷笑,道:“我的王爷,人家如今是陛下的儿子了,看不上你这做闲散王爷的爹了!” 林涛心里堵得很,看都不看李王妃,负手又踱了出去。 他刚走到暗香院门口,便遇到了林佳和玉栀。 看着黑瘦的林佳,林涛先前的那股子气全不见了,眼中满是欢喜:“阿佳,你回来了!” 林佳“嗯”了一声。 林涛又往身后看了看,道:“去给王妃行个礼,然后跟我出去一趟!” 林佳带着玉栀去给李王妃行礼。 李王妃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讽刺,林涛突然在旁边咳嗽了一声。 她只得悻悻道:“起来吧!” 把玉栀送回听松院之后,林佳便跟着林涛出去了。 玉栀在明间上坐了一会儿,让人叫了李瑞过来,吩咐道:“宫里开始行动吧!” 李瑞眼睛亮晶晶的:“姨娘,明日正好是太医给陛下请平安脉的日子!” 玉栀点了点头:“不要出了纰漏!” 第二更哟~ 第一百七十六章 层层揭开 李清泽夫人钟氏和李王妃离开之后,赵贵妃躺回了锦榻上。 旁边摆着的赤金莲花盆中堆着一座雕刻好的冰山,冒着丝丝寒气,大殿里凉快异常。 赵贵妃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她腹中的孩子才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将来板上钉钉的太子,可是陛下竟然立林佳为嗣,林佳手握兵权,将来她的孩子出生,怎能斗过林佳? 看来,还是得听李家的话,伺机收拾林佳,而今只能慢慢在枕边说林佳的坏话了…… 此时玉堂殿倒是热闹得很。 永泰帝带着林佳召见了几位内阁重臣之后,疲惫地倒在了御榻上。 殿内摆着了两个大金盘,里面冰山寒气缭绕,令殿内有些湿冷。 林佳默不作声地把锦绣靠枕放在了永泰帝身后,让永泰帝躺舒服一些,又展开薄锦被搭在了永泰帝身上,然后坐在一边,开始给永泰帝按摩头部。 永泰帝有头疼之症,每每受凉,就会复发。 这玉堂殿内冰用得太多了,怕是夜间受凉了! 林佳刚吩咐人把冰盘搬出去一些,杨文就进来行礼:“陛下,徐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永泰帝不想说话,眼睛略微睁开,看了林佳一眼,又合上了。 林佳便道:“宣徐太医进来吧!” 徐太医是一个面容清瘦颇为儒雅的中年人,给永泰帝看完脉息之后,他一脸踌躇,欲言又止。 永泰帝见他如此,蹙眉道:“朕一到夏天就觉得冷得慌,可是不用冰的话又手心脚心燥热,到底怎么了?” 徐太医忙起身后退一步,跪了下来:“陛下十多年前腰部是不是受过伤?” 永泰帝被林佳扶着坐了起来,凤眼微眯看向徐太医:“十八年前朕在嵩山游猎,从马上摔下,腰部撞在了山石上,确实受了伤!” 徐太医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只是重重地又磕了一个头。 永泰帝看出了不妥,凤眼凛冽看着徐太医,声音压抑:“说!” 林佳忙低声道:“父皇,让不相干的人退下吧!” 永泰帝从徐太医的态度,便知事情没那么简单,便点了点头。 林佳面无表情做了个手势,示意在大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大太监丁公公和杨文。 永泰帝这才看向徐太医:“说吧,朕恕你无罪!” 徐太医满脸苍白抬起头,嘴唇也有些发白:“陛下,臣发现陛下的肾脉早已断绝,应是陛下十八年前游猎受伤所致……” 永泰帝已经意识到了不对,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缓缓道:“肾脉断绝有什么后果?” 徐太医又磕了一个头,这才道:“手心脚心发热,身体虚弱,早泄……” 最后他声音明显降低:“……不育……” 永泰帝脸色发青,双手青筋突出,都快晕过去了:朕若是不育,那赵贵妃的身孕怎么来的? 不过朕后宫佳丽也不算少了,为何十八年来宫妃都未曾有孕?而十八年前倒是有过…… 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却依旧道:“阿佳,让徐太医去偏殿歇一歇,再宣一位太医过来!” 林佳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待丁公公退下,林佳便服侍永泰帝又躺了回去。 永泰帝脸色已经白里泛青了,嘴唇也呈现灰白色,整个人似来了十几岁。 他闭目思索了片刻,睁开眼睛看向林佳。 林佳凤眼清澈望着永泰帝,轻轻道:“父皇,歇一歇吧!” 永泰帝看着林佳与自己年轻时极为肖似的俊脸,心里总算是得了些安慰:不管怎么说,还好有阿佳…… 很快丁公公就又带了一个种太医来了。 种太医看罢脉息,还没说话,便听到永泰帝叹息道:“朕是不是肾脉断绝?” 种太医沉默半晌,方答了声“是”。 太医退下之后,永泰帝屏退杨文和丁公公,睁开眼睛看着林佳,声音沙哑:“阿佳,朕该怎么做?” 林佳秀长的凤眼幽深难测,片刻后声音清朗坚定:“父皇,即刻派人以染了天花的名义封锁赵贵妃寝宫,拘禁赵贵妃宫里的宫女、太监和女官,分开审问。” 永泰帝闭上了眼睛:“这件事你去办吧!” 林佳沉默片刻,答了声“是”,却又道:“父皇,杨文和丁当是您的亲信,这件事让他们来主持吧!” 永泰帝自然是答应了。 此时赵贵妃正在与上官女官商议着如何谋害林佳。 上官女官说了好几个主意,赵贵妃都觉得不合适。她自己思索了一会儿,得意洋洋道:“本宫生得如此娇美,那林佳必然觊觎我的美貌,不如我效法貂蝉,离间陛下和林佳?” 上官女官看了赵贵妃一眼,心里觉得此计不合适,却不敢多说:“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赵贵妃大怒,当即道:“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有人敢在本宫这里放肆!” 一个宫女踉踉跄跄跑了进来:“娘娘,丁公公和杨公公带着人来了!” 赵贵妃心里一凛,抬眼看了过去,却发现丁当和杨文两个得宠的大太监带着一队全幅甲胄手握宝刀的禁军进来了。 她一下子软在了地上。 丁公公和杨文一直审到了深夜,赵贵妃和那些宫女太监如何能够经得起重刑,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出来。 林佳思索良久,这才带着丁当和杨文见永泰帝去了。 永泰帝没想到此时居然牵涉到了李清泽府上,气得浑身发抖。 林佳见状,忙道:“父皇,根据供词,这件事是李太妃、李夫人钟氏和李王妃主持,李清泽并不知情。” 永泰帝颓然躺回了御榻上,半日方道:“阿佳,查抄李府,传唤你那继母李王妃,这些都由你来负责吧!” 林佳握住了永泰帝的手,轻轻道:“父皇,这个案子,我还是回避吧!” 永泰帝也怕林佳为难,沉吟片刻,这才道:“让刑部尚书和内务府联合来审吧!” 刑部尚书傅永真一直不偏不倚,不曾结党;而内务府总管是林佳推荐的韩溪文,也是一个诤臣,倒也合适。 这时候丁公公亲自用托盘端着汤药进来了。 林佳接过汤药,舀了些尝了尝,觉得温度正好,这才去喂永泰帝。 永泰帝见林佳喝了苦药却面不改色,不由笑了:“你这孩子真不怕苦!” 林佳淡淡笑了:“母亲去世之后,我中了那么多次毒,一直在服用各种苦药,早习惯了!” 永泰帝闻言,顿时想起了李王妃这些年造的孽,便道:“阿佳,不能便宜了李氏!” 林佳微微一笑,喂永泰帝喝了一口汤药,这才道:“父皇,看审理结果吧!” 第二天待永泰帝身体有了起色,林佳这才回府休息。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廊下花池里的蜀葵花都开了,雪白艳红,美不胜收。 玉栀趴在红漆栏杆上,伸手去摸一朵盛开的雪白重瓣蜀葵。 李瑞大步走了过来,在台阶下停住脚步,拱手回禀:“启禀姨娘,内务府的人去了暗香院!” 玉栀抬眼看了过去,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真好!” 她转身进了明间,掀开卧室门帘往里看了看。 卧室里静悄悄的,妆台旁赤金莲花盆里冰山白烟袅袅,白烟中夹杂着清淡的薄荷香,妆台上放置的西洋金自鸣钟发出“咔咔咔咔”的走动声,间或传来林佳很轻的呼吸声。 玉栀走了过去,在正熟睡的林佳唇上吻了一下。 林佳睁开了眼睛,凤眼犹带些迷茫。 玉栀微微一笑:“阿佳,李王妃被内务府带走了!” 林佳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终于要开始报仇了! 下午五点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七十七章 恶有恶报 林佳坐了起来,黑发瀑布般散了下来,触到了他的眼睛,他拨开长发,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向玉栀,见玉栀笑盈盈看着自己,大眼睛里宝光灿烂,显见开心得很。 他心上似有羽毛轻轻拂过,生出酥麻之意。 想到玉栀身怀六甲,依旧为自己报仇操心,林佳心中满是怜惜之意,凝视着玉栀,柔声道:“玉栀,有我呢,你好好歇歇吧!” 玉栀扶着腰肢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已经是八个多月身孕了,虽然身体行动依旧轻捷,却没以前那样轻盈方便了。 坐下之后,玉栀这才问林佳:“你把你父王弄哪里去了?” 自从林佳回来,这几日她都没见兴平郡王林涛,想想还真有些奇怪。 林佳抿嘴一笑:“我怕他碍事,把他哄到洛阳玩去了,洛阳多美女,相信父王一定会玩得很开心的,他那张老脸还颇能哄住那些轻浮的小姑娘!” 玉栀听了,瞟了林佳一眼,道:“现在谁都不傻,小姑娘谁真看上王爷的老脸啊,不过是财帛势力动人心!” 林佳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凑过去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又凑到玉栀肚皮上听了听,被宝宝踢了一脚,这才开开心心起身洗漱,预备去见人。 玉栀见林佳起身,便吩咐锦儿送进来一盏清茶,看着林佳饮下。 林佳刚喝了一口茶,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中间夹杂着尖叫声和哭声。 他和玉栀四目相对,心中都明白是内务府的人在押送李王妃及侍候李王妃的人,心中都有些快意。 正在这时,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繁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启禀大人、姨娘,三公子和大姑娘、二姑娘求见!” 林佳看了玉栀一眼,见玉栀点了点头,便道:“让他们进来吧!” 林仪汗津津大步而来,林莉香和林桂息紧紧跟在他的后边,只有林兰姿不见踪影。 见林仪兄妹三人过来,锦儿忙掀起了明间门上的碧纱帘。 春花里李府被刑部查抄,主人都被拘禁,林仪因为身属皇族,这才逃了出来,谁知一进暗香院,便见自己母亲被内务府的护军五花大绑推了出来,那些婆子丫鬟们也都绑成了一串拉了出来,而带人来扣押自己母亲的人正是新任内务府总管韩溪文! 林仪知道内务府总管名义上是韩溪文,其实却在韩溪文的主子林佳手中,因此不和韩溪文争辩,直接带着两个嫡亲妹妹来找林佳。 从赤日炎炎的外面进入到阴凉馨香的室内,林仪满身的汗顿时凝结,又冷又粘腻,难受得很。 他顾不得别的,进去后见林佳端坐在明间罗汉床上,而他的妾室玉栀则坐在林佳右手边,便倒头就拜:“二哥!求二哥救救母亲!” 林莉香和林桂息踌躇了片刻,眼中含恨看了林佳和玉栀一眼,也慢慢跪在了林仪的后面。 林佳背脊挺直坐在那里,整个人如标枪一般,他双目冷凝看着跪在铺着青竹的地板上的林仪、林莉香和林桂息三兄妹,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法,若是王妃清清白白,相信傅永真和韩溪文会秉公办事,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的!” 十多年了,他的母亲,被李王妃下毒害死;他自己,屡次中毒——因为李王妃,他虽然身处绮罗丛中,可是童年和少年始终满是阴霾,还不容易才捡得一条命来! 终于到了今日,他和玉栀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意恩仇! 林仪低头不语——他自然知道自己母亲心狠手辣,满手血腥,手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可是母亲毕竟是母亲,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他啊! 他闭上眼睛,膝行一步,仰首看着林佳,眼中含泪向林佳示弱:“二哥,以前都是我母亲错了,我替她赎罪,求二哥救救我母亲!” 林佳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林仪抬眼看向玉栀,湿漉漉的大眼睛中满是哀求。 玉栀垂下眼帘,抬眼看向林仪,轻轻道:“林仪,这世上有人害人无数,满手血腥,难道就不能让受害人报仇?若是如此,那世上还有天理?” 她跟了林佳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李王妃是如何害林佳的! 林莉香是最看不起玉栀的,见玉栀开口说话,当即怒气填满胸臆,忍不住直起身子道:“主子说话,你这贱婢插什么嘴?” 林仪一听,脸色瞬间发白,当即喝道:“林莉香!” 林莉香“哼”了一声,气哼哼“呸”了一声。 林佳大怒,面上却依旧平静,他起身走到林莉香身前,一句话不说,抬腿便踹了过去。 居然敢侮辱他的玉栀! 林佳是久经战场的人,看上去虽然文弱,可是这一脚踹下去力量却大得很。 林莉香整个人被踹飞了出去,撞在了明间门上挂着的碧纱帘上,卷着碧纱帘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在了台阶上,又骨碌碌滚了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林仪知道自己再求也没有用了,他艰难爬起身,转身离开了。 到了台阶下面,他弯腰抱起血流满面的林莉香,带着林桂息出去了。 林莉香被母亲惯坏了,嘴太贱,没什么头脑,可是脾气却大,这次受点教训其实是好事。 舅舅一家被抄家,母亲被拘押,赵贵妃和李淑妃被幽禁,父王不见影踪,他们兄妹前途茫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仪兄妹离开之后,玉栀吩咐人重新换上细竹丝门帘,这才抬眼看向林佳。 林佳眼波流转,扫了一圈,吩咐道:“都下去吧!” 寒林、叶灵和叶碧忙退了下去。 玉栀走到林佳身前,抱住了林佳。 林佳的脸埋在玉栀胸前,在柔软馨香的包围中,那些镌刻在内心深处的冰冷记忆慢慢远去,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变得完整起来,几乎想要流泪。 那么多年,在一个个幽静冰冷的夜晚,他在孤独中捱过一个个寒夜。 他曾经有那么多问题,呕吐、晕血、厌食、失眠……自从有了玉栀,他才逐渐变得正常起来…… 对啊,如今他不再孤单了,他有玉栀了,有玉栀和他的骨肉了…… 玉栀左手揽着林佳的肩膀,右手抚摸着林佳的长发。 林佳刚起身,还没有戴冠,鸦羽一般的长发顺滑地垂了下去,沉甸甸的,带着薄荷凉阴阴的清香…… 抚摸着林佳的长发,玉栀觉得有细细软软的东西在她心头滑过,令她整颗心化为了一汪春水。 怀中这个男人,从少年到青年,她和他一起走过,他们早已成了彼此的骨中骨肉中肉。 怀中的林佳,和腹中的宝宝,是她的全部。 玉栀闭上了眼睛。 阴暗的牢房中,李王妃被脱得只剩下白色中衣和亵裤,吊着手腕挂在架子上。 一个身穿黑袍的白脸俊俏青年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细细的鞭子。 到了李王妃前面,白脸俊俏青年面无表情道:“李咏洁,你招不招?” 李咏洁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她拼命扭动,呸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林佳的走狗,敢这样和我说话!” 那白脸俊俏青年挑了挑嘴角,一本正经道:“我的名字叫寒鸦,不是林大人的走狗,我隶属陛下的亲卫羽衣卫,是陛下的走狗。” 李咏洁闻言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羽衣卫? 白脸俊俏青年负手走了两步,道:“陛下要知道当年害姜王妃的凶手。” 李咏洁闭上了眼睛。 她只要不招,即使是羽衣卫又能拿她怎么办? 正在这时,李咏洁忽然听到了破空而来的尖利之声,紧接着胸前便一麻,接着便是钻心的刺痛,刺痛中又带着麻酥酥的快感。 她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胸前的衣服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口子里鲜血淋漓。 李咏洁再看那叫寒鸦的白脸青年的手,发现他手上的鞭子上面布满了小刺,小刺上面挂着丝丝缕缕的血肉。 她还有再看,可是已经没法看了,麻痒和疼痛相辅相成,令她整个人都缩成一团,骨头里似乎都是麻痒和疼痛,这不是人类可以忍受的! 寒鸦负手而立:“李咏洁,姜王妃到底是谁害死的?” 李咏洁身子不停扭动,却依旧一言不发。 寒鸦嘴角微翘,抬手又是一鞭。 李咏洁雪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条血肉斑驳横过她整张脸的血口子。 她再也无法忍耐,在刻骨的麻痒和疼痛中尖叫起来:“我招!我招!别打了!” 天色暗了下来。 杨文指挥着小太监点了大殿内外的水晶莲花灯,整座玉堂殿被晶莹的灯光笼罩,似乎成了天上宫阙。 正殿里静得奇异。 林佳从丁公公手中接过药碗,依旧是先尝了一下,这才开始喂永泰帝。 永泰帝知道林佳有洁癖,而且一向没这么孝顺,知道林佳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这才捏着鼻子侍候自己,便老神在在让林佳喂着喝了一碗药,接过林佳递过来的丝帕拭去了嘴角的褐色药汁,这才含笑道:“阿佳,你其实不用喂朕喝药的!” 林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道:“那我怎么表现我很孝顺?” 永泰帝见林佳跟个小孩子一般,难得现出天真的神情,便笑着道:“你帮朕处理好朝政就行了!” 林佳想了想,道:“处理罢朝政,我还是来陪您吧,免得又有美人来勾搭您,您又受不了诱惑,结果又添许多病!” 永泰帝:“……” 林佳见永泰帝似乎不服气,正要说话,外面传来杨文的声音:“启禀陛下、殿下,寒鸦求见!” “寒鸦?”林佳看向永泰帝。 永泰帝忙道:“是羽衣卫的寒鸦!” 林佳微微颔首,道:“宣!” 片刻后寒鸦走了进来,见永泰帝身旁坐着林佳,他便拱手行礼:“寒鸦见过陛下、殿下,李咏洁全招了!” 永泰帝扶着林佳坐了起来。 林佳也看向寒鸦。 被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而且眼睛的拥有者分别是大周王朝的现任帝王和继任帝王,寒鸦觉得压力很大,深吸一口气,这才道:“确实是李咏洁下手害死了姜王妃,李咏洁买通姜王妃身边的丫鬟馥春,在姜王妃膳食中加了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被这种毒药毒死的人,表面上看不出不妥。” 林佳看向寒鸦:“那个下毒的丫鬟馥春呢?” 寒鸦垂下眼帘一脸恭谨:“得手后就被李咏洁毒死了!” 林佳抿了抿嘴:“继续说。” 寒鸦答了声“是”,继续说了起来。 李氏的案子审得很快,二十日后就结案了。 赵贵妃、李淑妃服毒自尽,李王妃受刑活活疼痒而死,李府抄家,男丁流放辽州,女子没身为奴,子孙五代不能入仕。 得到好消息的时候正是傍晚,刚刚下过雨,天气凉爽,玉栀正在庭院里扶着肚子散步,林佳陪着她。 听了李瑞的回禀,玉栀只觉得下面有些不对,一股水流突然涌出,沿着大腿流了下来。 她闭了闭眼,扶住了林佳:“我要生了!” 第二更哟~ 第一百七十八章 喜得麟儿 林佳闻言,紧紧揽住玉栀,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李瑞先反应了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忙吩咐锦儿和寒林:“快去请产婆和刘先生!” 李瑞又看向林佳:“大人!” 林佳这才清醒了过来,当即打横抱起玉栀,飞快地向正房跑去。 李瑞见林佳抱起玉栀,俊脸一白——大人抱不动玉栀啊! 若是怀孕前的玉栀,林佳还是能轻易抱起的,可是如今玉栀肚子那么大,大人怕是抱不动啊! 因为担心,李瑞紧紧跟着林佳,一直到林佳把玉栀放在了卧室的拔步床上,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大人,您陪着姨娘,属下去安排人手!” 林佳面无表情,仰月唇紧紧抿着,“嗯”了一声,自顾自拿了锦绣软枕,靠在了玉栀身下,然后俯身看着玉栀:“玉栀,你觉得怎么样了?” 玉栀见林佳吓得脸都白了,嘴唇也白了,不由笑了,道:“阿佳,我只是破水,要生还早着呢!” 饶是如此,林佳还是不放心,双手微颤,轻轻抚摸着玉栀的脸。 他是真的害怕,怕玉栀离开了他…… 叶灵和叶碧上前帮忙,林佳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他虽然双手微颤,却依旧飞快地帮玉栀脱去了外面的衣服,只余下了白绸中衣。 玉栀见林佳依旧紧张地看着自己,忙笑着道:“把我发髻上的簪钗都取下来吧!” 林佳“嗯”了一声,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玉栀发髻上的钗簪都取了下来,一一递给了立在一边的叶灵和叶碧。 叶灵和叶碧见到了此时,林佳依旧不假人手伺候玉栀,心里不由暗暗纳罕。 林佳解了玉栀的发髻,又抱起玉栀,试图让她躺舒服一些,又展开薄锦被盖在了玉栀身上。 他凝视着玉栀,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剧跳的心脏总算缓了一些。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李瑞的声音:“大人,刘先生和产婆都来了!” 一个多月前,李瑞就开始寻找妥当产婆,并把这几个产婆都安置在了府中,就等这一日了。 林佳大声道:“快请进来!” 他低头看向玉栀:“玉栀,肚子疼么?” 玉栀笑着伸手握住林佳的手安慰他:“阿佳,不疼呢!” 可是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肚子坠得疼。 这时候锦儿掀起卧室门上的珠帘,刘先生和产婆鱼贯走了进来。 林佳见刘先生行礼,忙道:“不必!快来看看她!” 见刘先生和产婆进来,玉栀这才开口道:“我的肚子往下坠着疼……” 林佳心急如焚,恨不得代玉栀受了此罪,依旧立在床前看着玉栀。 刘先生见了,心中不由觉得好笑:“大人,您在这里碍事,不如先出去吧!” 林佳:“……”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避讳,当着众人的面俯身在玉栀脸颊上吻了一下,柔声道:“玉栀,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玉栀的手被林佳紧紧握住,她刚要说话,一阵剧痛猛然袭来,她不由自主尖叫了一声。 林佳的心猛地一颤,立即起身,给刘先生让了个位置。 产婆上前忙碌,见林佳脸色苍白,却依旧不肯离开,忙看向玉栀:“姨娘,大人他……” 玉栀看了林佳一眼,见他凤眼幽深,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可是俊脸依旧发白,嘴唇都被牙齿咬出了血,心中怜惜他,便竭力道:“阿佳,你出去吧,我不想让你看着我生孩子!” 她不想让林佳看到自己生孩子时的模样。 林佳后退了几步,却依旧不肯出去。 玉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林佳,声音刻意压低:“阿佳,求你了,出去吧!” 产婆没想到林大人如此疼爱玉姨娘,心中都暗暗纳罕,却都不敢分心,而是紧张地观察着玉栀。 林佳见玉栀如此坚持,只得低声交代刘先生:“你全程在这里守着,不要给人可乘之机!” 他担心产婆被人收买。 刘先生答了声“是”,怕林佳不放心,又道:“大人,在下只是守在床头,别的什么都不看的,您放心吧!” 林佳凤眼微眯,声音压低几不可闻:“我把她交给你了!” 说罢,他转身出去了。 到了外面廊下,林佳这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婆子们已经把廊下的琉璃绣球灯挂了起来。 他大脑一片空白,双腿无力,走到卧室外面的廊下,趴在栏杆上发呆。 李瑞正在安排人手,见林佳出来,忙上前低声道:“大人,派人去宫里禀报陛下吧!” 被李瑞这一提醒,林佳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平静片刻,当即吩咐李瑞:“这件事交给你,你现在就进宫去吧!” 李瑞答了声“是”,抬眼看向林佳,双目晶莹:“大人,您请放心,这四位产婆的家人都已经被我控制了,如今都在城外别庄……” 林佳一听,总算放心了一些,看李瑞分外顺眼,微微一笑:“你快去吧!” 李瑞离开之后,林佳不由自主又进了明间,木然走到了卧室门口,立在珠帘外听着卧室里的动静。 因没了林佳在眼前,玉栀疼痛难忍,终于哭了出来。 听着玉栀的哭声和尖叫声,林佳的心犹如刀绞,恨不能替玉栀去疼。 他伸手握住一把珠帘,身体紧绷,背脊挺直立在那里,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个时辰过去了,玉栀始终疼一阵好一阵,却还没有生下来。 丫鬟产婆传流不息,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林佳面无表情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竖着耳朵听着卧室内玉栀的动静,随时准备冲进去。 玉栀疼得浑身缩成一团,恨不能就此死去,可是她知道林佳就在明间,怕林佳担心,一直竭力忍着。 可是这疼痛实在是太难忍耐,玉栀最终还是尖叫了起来。 林佳心如刀绞,双手捂住了脸,正要起身冲进去看玉栀,谁知刚起身,便被人摁了下去。 他抬眼一看,发现是永泰帝,不由一愣。 永泰帝见林佳仰首看着自己,凤眼湿漉漉的,如稚童一般,心里不由一疼,忙柔声道:“阿佳,男子是不能进产房的,朕陪你在这里候着!” 林佳呆呆看着永泰帝,一向坚强的他的心有了一丝裂缝,他把脸埋进永泰帝的手里,无声地流着泪。 原来生孩子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永泰帝看着林佳,发现手心里一片温热——阿佳居然在哭!他居然这么重视玉氏! 在一瞬间,永泰帝心里闪过一丝杀意。 能够左右阿佳的人,是不能留在这个世上的! 林佳把脸埋进永泰帝手中,眼泪不停地流着。 他低声道:“父皇,原来女人生孩子这么受罪……我也是这样被母亲生下来的么?” 永泰帝闻言身子一震,心脏阵阵刺痛,半日方道:“我……我不知道……我在京城,她在甘州……不过我派了人去看……” 泪水如涌泉,顺着他的鼻翼留了下来,杀意如潮水退潮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阿佳已经没了母亲,这个玉氏,他真的如此喜欢,就留下来吧…… 一直到了寅时,随着玉栀的一声尖叫,卧室内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儿啼。 林佳身子定在了那里。 永泰帝拍了拍林佳的肩膀,含笑道:“阿佳,原来小孩子的哭声真的是‘呱呱’声!”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新生儿的哭声呢! 林佳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回荡着一声声儿啼,双腿慢慢挪向卧室。 到了卧室门口,林佳刚要去掀开珠帘,寒林便探出头一脸欢喜:“大人,小公子!姨娘生下了小公子!母子平安!” 林佳大脑依旧空白,不管不顾进了卧室。 永泰帝立在明间,听着卧室里一声声响亮的儿啼,心中百感交集:“是男孩子!阿佳有后了!朕终于有孙子了!” 下午五点还有一更~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波未平 李瑞做事周全,忙个不停还不忘派人送信去杏花胡同,通知白玉明玉栀生产的消息。 夏日夜晚的杏花胡同,满巷的杏树铺天盖地,遮住了月光。 阿岚带了两个小厮骑着马杏花胡同,不由在心中感叹:幸亏管家让我们带气死风灯了——这巷子也太暗了! 好不容易到了一户人家门前,阿岚下了马,把缰绳扔给小厮,右手握着马鞭上前敲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声问话:“谁?” 阿岚听出了是阿朱的声音,当即对着红漆大门微笑:“是我,阿岚!” 大门很快打开了,一个披着衣服的清秀少年举着灯探头看了看,正是李瑞安排进白宅的小厮阿朱。 阿朱见阿岚一身深色纱袍立在外面,便笑了起来:“阿岚哥哥,舅老爷还没睡,正在书房读书呢!” 阿岚闻言忙道:“大人把你给了白大人,你也得改口了!” 阿朱知道阿岚正经,忙恭谨道:“是,我都听阿岚哥哥的!” 阿岚这才抬腿往前走。 阿朱跟在阿岚身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白宅的前院颇为精巧,庭院中有一大片竹林,在夜风中飒飒作响,而正房西暗间的纱窗内,隐隐透出昏黄的光晕。 阿朱忙通报道:“启禀大人,林大人派阿岚哥哥来了!” 白玉明原本正在西暗间书房写字,闻言忙道:“快请进来!” 说着话,他急急走向明间。 阿岚进了明间,抬眼见一个乌发披散白袍松散的年轻人立在那里,眼睛又大又黑,鼻梁挺秀,嘴角微微上翘,正是男版的玉姨娘,忙拱手行礼:“见过舅……白大人!” 白玉明双目清澈:“我妹妹她——” 阿岚忙道:“启禀大人,姨娘晚间发动,管家命小的来给您报个信!” 白玉明闻言,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心,当即道:‘我这就过去!’ 阿岚忙看了看白玉明:“大人,您——” 白玉明意识到自己的模样不宜出门,忙去卧室换衣去了。 因为担心玉栀,他动作很快,片刻后就走了出来,头上戴着黑纱幞头,外面套了件白绫圆领便袍,腰间系了条玄色腰带,双目清澈,俊脸平静,身材高挑,气质很是沉静。 因为心急,白玉明急急纵马而去,饶是如此,他与阿岚等人依旧疾驰了两刻钟,这才赶到了延庆坊林府。 林府大门口灯火通明,外面立着一排排全副甲胄腰悬宝刀的禁军。 白玉明心里颇为吃惊——没听说陛下把禁军交给林佳啊? 带着禁军的正是禁军首领叶春善。 叶春善自然认识白玉明和阿岚,没有多说,直接便让阿岚带着白玉明从角门进了林府。 进了大门,白玉明这才发现府里阵仗更大,到处都挂着玉白宫灯,全副武装的禁军五步一岗。 他意识到永泰帝来到了林府,心脏不由怦怦直跳,都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作为新晋翰林,白玉明见过永泰帝好几次了,并不害怕。 他担心的是永泰帝极为宠信林佳,为了林佳的第一个孩子甚至出宫来探望,荣宠不可谓不深,可是若玉栀生下的并不是儿子,而是女儿呢? 因为自家的事情,白玉明深知大周朝民俗重男轻女,担心玉栀诞下女儿,永泰帝失望之下迁怒玉栀。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流星随着阿岚沿着东边甬道往听松院方向走去,心里思索着如何为玉栀斡旋。 林佳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气力都被抽走了,双腿发软,脚步虚浮进了卧室。 刘先生正在看产婆用金盆给新生儿洗澡,见林佳进来,忙笑嘻嘻拱手行礼:“恭喜大人,玉姨娘为您添了一个公子!” 林佳对儿子女儿其实没那么多执念,可是他清楚第一胎是儿子的话,对玉栀是最有利的,因此知道自己该欢喜的,可是没亲眼看到玉栀安然无恙之前,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 见林佳过来,正在伺候玉栀的产婆和寒林忙闪到一边。 林佳走到床边,俯身去看玉栀。 玉栀此时额头都是汗,头发也都湿漉漉的,身上的中衣也被汗水湿透了。 她疲惫得快要虚脱了,见林佳过来,不由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双目盈盈看向林佳撒娇:“阿佳——” 林佳心里无限怜惜,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轻轻道:“玉栀——” 不知为何,他的眼睛湿润了。 玉栀见林佳睫毛湿漉漉的,凤眼黑泠泠的,不由笑了,有气无力道:“阿佳,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林佳答应了一声,忙吩咐产婆把孩子抱过来。 产婆喜滋滋用襁褓裹了孩子,抱到床前让林佳和玉栀看,口中道:“大人和姨娘生得好,小公子也好看,生得极为齐整!” 林佳凑过去一看,见宝蓝襁褓中那婴儿的头发乌黑浓密,可是肌肤红彤彤皱巴巴的,眼睛也只有一条缝,鼻子倒是很大,差点占了小脸的三分之一,与他和玉栀一点都不像! 玉栀忙道:“阿佳,我要看!” 林佳心里说“这孩子好丑”,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怕玉栀难过,小心翼翼接过襁褓,双臂僵硬把孩子举到了玉栀身前。 玉栀看着这小小的红皮小猴子,一颗心简直融化了,喃喃道:“好可爱啊,我的心肝宝贝……” 林佳:“……”这小丑鬼哪里可爱了?! 玉栀抱着孩子欣赏了一会儿,满身心充溢着母爱,却依旧不忘为儿子考虑,当下用极轻的声音对林佳说道:“阿佳,把孩子抱去给陛下瞧瞧吧,请陛下赐个名字!” 林佳虽然觉得儿子生得丑,可是不知为何,看着红皮猴似的儿子,他的心里温暖柔软,恨不能凑过去亲一口。 他小心翼翼抱着襁褓,出去向永泰帝展示买好去了。 自从林佳进了卧室,永泰帝坐在罗汉床上开始浮想联翩:朕的孙子,一定会像阿佳一样丹凤眼高鼻子仰月唇,还有高挑身材大长腿,怎么看怎么好看,而且会又白又嫩又可爱…… 他正在心里把小皇孙想象成世上最俊秀最可爱的婴儿,林佳便抱着襁褓出来了。 永泰帝忙起身道:“阿佳,皇孙生得怎么样?是不是像你?” 林佳:“……父皇,不像我,像个小猴子!” 永泰帝“啊”了一声。 林佳小心翼翼如捧罕世宝珠一般捧着襁褓走了过去,口中悻悻道:“一线天眼睛,大大的蒜头鼻,小得不得了的嘴巴,蛤蟆腿……真的好丑!” 永泰帝心中五味陈杂,凑到林佳身边去看新生的皇孙。 他从来没见过初生的婴儿,见这小婴儿果真如林佳形容的一样,不由疑惑极了,看向丁公公:“孩子爹娘那么俊?他怎么会这么丑?” 丁公公笑了,道:“陛下,当年皇子初生,您不是派奴才去甘州看了么?就是小皇孙这个模样啊!眼睛细细的,鼻子大大的,小孩子长开了就好了!” 永泰帝看了看林佳,再看了看小丑婴儿,觉得小皇孙还是一样的丑,可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而且一脸惊喜道:“朕的小皇孙还有两个小酒窝呢!” 林佳虽然欢喜,理智却还在,当即道:“父皇,给您的皇孙起个名字吧!” 永泰帝闻言,当即看向丁公公。 丁公公笑眯眯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月光笺,展开后奉给了永泰帝。 永泰帝拿给林佳看:“这是朕这段时间想出的名字!” 林佳把婴儿交给了产婆,看着叶灵跟着产婆进了卧室,这才拿着那张月光笺看了起来,见不仅有男孩子名字,还有不少女孩子名字,不由笑了,道:“父皇选吧!” 永泰帝思索再三,这才道:“小皇孙福泽绵长,祖荫深厚,叫林荫如何?” 小皇子这一代,皇室子孙的名字都是草字头,因此他提前起好的名字都是草字头的,譬如女孩子名字都是林薇、林芝、林芷、林蕤,男孩子名字都是林荪、林慕、林英、林苏。 林佳想了想,觉得还算不错,便点了点头,道:“比我的名字好太多了!我的名字根本像是女子的名字,娘气兮兮的!” 听了林佳的话,丁公公忙低下了头。 永泰帝:“……你的名字也是朕取的!” 林佳:“……” 他若无其事道:“父皇,我送您回宫吧!” 永泰帝身体如今已经不行了,确实有些疲惫,当下便点了点头。 因为永泰帝在明间,因此白玉明一直在外面候着。 自从知道玉栀生的是儿子,而且母子平安,他的笑容就没有消散过。 此时距离林府不远的宰相于一舟的府邸,于一舟和夫人庄氏已经起身梳洗了。 丫鬟急急进来,道:“启禀老爷、夫人,刚才书房传来消息,说林大人的妾室玉氏为陛下诞下了小皇孙!” 闻言于一舟和庄氏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第二更~ 第一百八十章 一波又起 于一舟看向来传话的丫鬟:“还有别的消息么?” 丫鬟忙道:“听说陛下驾临林大人府上!” 庄氏的脸色顿时就很难看了,“哼”了一声道:“林佳大事精明,小事却糊涂,不过是个贱婢出身的小妾生子罢了,还当成了天大的事!陛下也是的,居然因为小妾生产驾临林府,这样不分尊卑,若是让天下百姓得知,说起来怕是要说林佳‘宠妾灭妻’了!” 于一舟深吸一口气,忍住心里的不耐:“林佳不是还没娶妻么,算什么宠妾灭妻!” 庄氏抬眼看向于一舟,话里有话道:“林佳没娶妻就这个样子,娶了妻自然会宠妾灭妻!” 于一舟知道庄氏是在提他宠爱妾室的事,知道再说下去怕是要吵起来,当即起身出去了。 那回话的丫鬟立在一边,见于一舟出去,心里一凛,忙低头做鹌鹑。 庄氏气得一屁股坐了下去,抬手在紫檀木小几上拍了一下,恨恨道:“我还不信了,林佳想要得天下,敢不娶我的女儿!” 贴身侍候庄氏的几个丫鬟们都静静立在一边,半日不敢出声。 庄氏思索片刻,吩咐来传话的那个丫鬟:“茱萸,你去管家那里传话,让他好好打听打听林佳的行踪,我要让大姑娘见他一次!” 茱萸答了声“是”,规规矩矩退了下去。 庄氏又思索了片刻,这才道:“走吧,我去看看大姑娘!” 于一舟子女虽多,可是只有大姑娘于明月和二公子于明星是庄氏所出,庄氏一向疼爱得很,打算让女儿嫁给下一任皇帝,而儿子于明星则要娶皇族之女。 丫鬟们答了声“是”,簇拥着庄氏出门去了。 永泰帝刚出了明间,便看到廊下立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就随意看了过去。 那年轻人拱手行礼。 永泰帝见他生得与那玉氏有几分相像,正是玉氏的嫡亲兄长、新晋翰林白玉明,便缓缓道:“平身吧!” 林佳给一边立着的李瑞使了个眼色,然后陪着永泰帝出去了。 待永泰帝走远,李瑞这才引着白玉明道:“白大人,请!” 产婆已经离开了,卧室里如今只剩下李瑞请来的女医和寒林、叶灵和叶碧三个丫鬟。 李瑞没有进来,留在廊下候着。 白玉明大步走到床边,发现玉栀已经睡着了,便坐在床边看玉栀。 玉栀喝了些鸡汤就睡下了,此时睡得正香,卧室的屏风后面放着用金盘盛的冰山,冷森森的气流缓缓流出,因此虽然盛夏,卧室里倒也凉爽。 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躺在玉栀的里侧,也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白玉明专注地看着小婴儿那红通通的脸,不知为何,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这孩子是他的外甥,是玉栀血脉的延续…… 看着这孩子,想到玉栀只是林佳的妾,自己怕是没法子听到小婴儿叫舅舅了,白玉明心里更难受了。 他伸手握住玉栀柔软温暖的手,低声道:“玉栀,哥哥以前没能保护你,以后一定会保护你的!” 玉栀“唔”了一声,放在里侧的左手下意识去摸小婴儿,摸到后把小婴儿护在自己咯吱窝里,很快又睡熟了。 林佳送罢永泰帝回来。 李瑞忙低声道:“大人,白大人正在里面瞧姨娘呢!” 林佳缓了缓,抬腿进了明间。 走到卧室门前的珠帘外面,林佳隐隐听到了白玉明的声音——“玉栀,哥哥以前没能保护你,以后一定会保护你的”。 林佳没有再进去,立在外面陷入了沉思。 玉栀一直睡到下午才醒。 李瑞请来的金女医指挥着寒林扶起玉栀,自己把锦绣靠放到了玉栀身后,让她舒舒服服躺下,这才问道:“姨娘,您觉得身体怎么样?” 玉栀身体很健壮,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了,便道:“还行。” 林佳一夜没睡,又忙了一上午,自然累得很,可是他舍不得离开玉栀和宝宝,便在明间罗汉床上歪了一会儿。 听到里面传来玉栀的声音,林佳当即起身,理了理冠带便进了卧室。 见玉栀正在和金女医说话,林佳便走了过去,在床尾坐了下来。 金女医忙给林佳行了个礼,这才含笑看向玉栀:“姨娘,有一件事需要问一问您的意见!” 玉栀知道金女医是李瑞请来的,很是靠谱,便微笑道:“请说吧!” 金女医这才道:“我知道一般大户人家的女眷,是不会给孩子喂奶的,自有奶娘来代劳,可是我家历代行医,而且专攻儿科,一直认为产妇的初乳,对初生婴儿是最好的,能够增强婴儿体质!” 玉栀一听就知道了,脸有些红,轻轻道:“可是我现在好像还没有……” 林佳抬眼看向玉栀,就看玉栀肌肤白里透红,似乎透着光来,气色显见好得很,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女医笑了,道:“可以让婴儿先"yunxi",刺激分泌,然后我用药汁热敷,应该很快就有的!” 林佳:“……” 他又点害羞,抬手遮住了**辣的脸,低下了头。 玉栀见林佳脸红,不由心中暗笑,微微颔首道:“你来试试吧!” 金女医答应了一声,从奶娘手里抱了婴儿过来,放到了玉栀怀里。 一番紧张的忙乱之后,小宝宝裹了几下,却没有吸出奶水来,当即哭了起来。 玉栀见儿子哭,忙道:“金女医,怎么办?” 林佳也抬头看了过来。 被如此俊俏的年轻男人看着,金女医也有些紧张,忙道:“喂小公子喝一些温开水,等一会儿再喂!” 初生的小宝宝被奶妈喂了一点点温开水,很快又睡着了。 金妈妈便和奶娘带了小宝宝去西暗间了,她们要清理宝宝的胎便,顺便给小宝宝清洗。 叶灵、叶碧和寒林见林佳在房里,便都退了下去。 玉栀抬头见林佳脸色苍白,知道他是累极了,便道:“阿佳,你陪我一起睡一会儿吧!” 林佳“嗯”了一声,解下冠带,脱了外袍,只穿着薄罗中衣在玉栀身旁躺了下来。 玉栀依偎着林佳,嗅着林佳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很快也睡着了。 林佳一直强撑着,见她睡着,便凑过去在玉栀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贴着玉栀睡下了,很快也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宝宝还没有吸出玉栀的母乳来,玉栀那里已经肿了起来,疼得快哭了。 林佳忙叫了金女医过来。 金女医看了看便笑了,附到玉栀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待丫鬟们也都退下去,卧室里只剩下自己和林佳,玉栀这才道:“阿佳,你过来一下!” 林佳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就去掀玉栀的中衣衣襟:“金女医说怎么办?” 玉栀狡黠一笑,一下子把林佳摁了过去。 林佳大脑瞬间空白,片刻后终于明白了过来,俊脸涨得通红。 玉栀轻笑了起来:“我好痛,快点啦!” 金女医正和奶娘带着小公子在明间候着,便听到里面传来玉栀的声音:“带着小公子进来吧!” 金女医带着抱着小公子的奶娘走了进来,迎面碰上了用手捂着半张脸大步往外走的林佳,忙齐齐屈膝行礼。 林佳理都不理,径直出去了。 金女医心下明白,不由笑了起来,心道: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啊,即使害羞还这么好看! 这下子小公子用力一裹,果真吃到了母乳,便大口大口地裹了起来。 玉栀既疼又幸福,小心翼翼抱着儿子,生怕他呛住了。 小公子吃饱之后就睡着了。 玉栀把他放在里侧,侧身看了起来。 和刚出生想必,宝宝真是白嫩了不少,眼睛也张开了些,和林佳倒是真的很像呢! 金女医温和一笑,道:“姨娘,我扶您在房里走一走吧!” 玉栀笑了:“刚生下孩子,就可以走么?” 金女医笑着答了声“是”,解释道:“生产后只有觉得身体没问题,两天后就可以下床走动了,适当活动可以快速排出恶露,让身体得到很好的恢复!” 玉栀大约走了一刻钟,实在是太累了,便在床边坐了下来。 金女医和寒林一起服侍玉栀在床上躺下。 一直到了晚上,林佳这才从外面回来。 玉栀见他身上穿着官服,却和先前官服不太一样,便笑着问道:“阿佳,你又升官了?” 林佳笑着点了点头,脱去官服递给了寒林,又进浴间用香胰子洗了手,这才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先看了看玉栀,又探身去看躺在床内侧的儿子。 小公子白日跟着玉栀,夜间则由奶娘和金女医带着在西暗间睡。 寒林等人见状,忙都退了下去。 林佳看了一会儿孩子,笑着道:“这小崽子好像白了不少,真是又白又嫩!” 他又凑过去看了看,道:“眼睫毛好长啊!” 玉栀也笑了,道:“都随你!” 林佳心中温暖异常,他抬头看向玉栀,低声道:“玉栀,谢谢你给我生下阿荫!” 玉栀伸手拔下林佳绾发的玉簪,一边抚摸着林佳顺滑的长发,一边道:“阿荫也是我的孩子啊!” 林佳“嗯”了一声,凤眼亮晶晶:“玉栀,父皇让我监国呢!” 玉栀闻言眼睛亮了:“真好!” 阿佳离皇太子之位又近了一步! 林佳凝视着玉栀,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都捧给玉栀,只是家是玉栀管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没给玉栀。 玉栀面上现出深思之色:“阿佳,满月酒的帖子该开始发放了!” 林佳“嗯”了一声,秀长的凤眼看着玉栀胸前,忽然道:“玉栀,还涨么?” 玉栀:“……” 她的脸有些红,大眼睛水汪汪的,瞟了林佳一眼,道:“不害羞!” 林佳俊脸微红,却依旧一本正经道:“我是为了帮阿荫啊!” 玉栀还没说话,林佳便凑了过去。 他自小没了母亲,对这些真的很好奇。 玉栀被他弄得有点疼,忙揪住了林佳的长发。 林佳的长发乌黑顺滑,凉阴阴的沉甸甸的,摸着很舒服。 林佳原本有些忘情,被玉栀一揪,只得意犹未尽地掩上了玉栀的衣襟,俊脸隔着衣服贴在了玉栀身上。 玉栀心中软如春水,伸手抚摸着林佳的长发,低声道:“阿佳,等阿荫满月,我得好好出去逛逛!” 林佳“嗯”了一声,开始思索带玉栀去哪里逛。 作为宰相,于一舟自然也接到了林佳长子满月酒的请帖。 他把请帖递给庄氏:“你和明月去不去?” 庄氏得意一笑:“去!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去?” 晚上十点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八十一章 淑女好逑 朝会散了之后,永泰帝身体有些疲惫,交代让林佳主持内阁,自己带着人先回玉堂殿歇下了。 内阁是一个种满梧桐的院落,位于外宫,在御书房和翰林院之间,很是方便。 林佳与以于一舟为主的内阁大臣们进了内阁,在正堂内的紫檀木宝椅上坐了下来,开始议事。 林佳早就猜到今日于一舟会给他一个下马威,果真刚开始还算顺利,议到迁移南方百姓去甘州和肃州,给移民补发安家费这件事的时候,户部尚书邓子贤便开始发难:“林大人,此事虽好,可是大人您这几年接连打仗,国库空虚,哪里有钱啊!” 于一舟一脸肃然,摇了摇头,道:“邓大人所说极是啊!” 林佳早猜到了这个结局,因此并不着急,当下便道:“既如此,此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他凤眼微眯,扫视了众阁臣一眼,开始了下一个议题。 议题全部议完,新任兵部尚书姜舒林开口道:“监国大人,韩青与归真教主进入西夏,杀了西夏王,西夏国内局势已经稳定,韩青如今在归真教主的扶持下,自立为西夏王,西夏随时都可能进犯我西北边境,面对这种状况,我们大周该如何应对呢?” 林佳闻言,嘴角微微翘起,噙着一丝笑意——这自然是他安排的,于一舟敢拦他的提议,他就有办法让于一舟也不好受! 于一舟听了,知道兹事体大,当即与众大臣开始议论起来。 议到了最后,众阁臣发现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林佳提议的往西北迁移百姓之事,只得定下明日再议。 于一舟知道林佳难缠,却没想到林佳如此难缠。 不过他没有气馁,今日已经让林佳知道了他在朝中的势力,林佳想要控制朝政,必须娶他的女儿,与他结盟! 阿岚和阿赤带着林佳的亲卫呆在内阁外面的梧桐树下,等着林佳出来。 于一舟等人的小厮和随从也等在那里,偶尔还聊几句。 今日天气热得很,在这里呆了大半日,阿岚和这些亲卫身上还穿着皮弁,早热出了一身汗,白绸上衣都湿透了。 阿赤用手遮在额前看了看西北的夕阳,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内阁大门口,道:“快要热死了!” 阿岚用衣袖拭了拭脸上的汗,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内阁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阿岚等人忙直起身来挺直背脊,预备行礼。 于一舟的亲随探头一看,见林佳与众大人说着话向外走了过来,忙推了推身边的一个机灵小厮。 小厮会意,当即牵过马,飞驰去了。 林佳出了内阁大门,与众大人拱手作别。 众位阁臣自然知道这位煞星是未来的皇帝,因此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恭敬得很,拱手请林佳先行。 林佳微微一笑,接过阿岚递过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又拱了拱手,这才在众随从的簇拥下去了。 夏日傍晚的延庆坊,依旧人声鼎沸热闹异常,丝竹声歌声猜枚声不绝于耳。 林佳在众亲卫的簇拥下,骑着马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因为街上行人颇多,他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行到京城有名的专卖胭脂水粉的春柳楼的时候,楼上忽然飘下了一个雪白的丝帕,飘飘悠悠向林佳飘去。 与此同时,春柳楼上传来一阵娇呼:“我的帕子!” 林佳随意地抬头看了过去,只见春柳楼二楼窗口内立着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一双眼睛正含羞带涩看着他。 阿岚正护在林佳左侧,也抬头看了过去,见那美貌姑娘的眼睛一直跟着自家大人,心知又是一个看上自家大人容貌的人,便故意拔刀挥了过去,一下子便把那丝帕断成两截。 那女孩子娇嗔道:“你们得赔我的帕子!” 她旁边一个瓜子脸杏核眼的丫鬟也跟着道:“我们宰相府大姑娘亲手绣的帕子,你们居然敢弄坏,快赔啊!” 阿赤正行在林佳左侧,当即凑过去低声道:“大人,这姑娘有可能是于一舟的嫡长女于明月!” 林佳一句话没说,一夹马腹,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于明月见林佳不再看自己第二眼,心里略有些失落,视线只跟着林佳,眼睁睁看着他在众亲卫簇拥下去了,这才看向立在身后的小厮:“这就是如今的监国林佳林大人?” 小厮笑嘻嘻道:“姑娘,那是自然,奴才跟着咱们宰相大人去宫里的时候,亲眼见过的!” 于明月的贴身丫鬟莲芯笑盈盈道:“姑娘,这位林大人生的真好看!” 另一个贴身丫鬟黄连也笑了:“世上原来有这样好看的男人,只是脸不算白……” 小厮含笑道:“林大人刚平定了西北叛乱才回到京城没多久,刚回来时才黑呢,如今已经白多了!” 于明月双目盈盈看着下面已经看不到林佳的人流,心道:何止是生得好,这可是未来的大周皇帝!我若是嫁给了他,可就是大周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青史留名…… 如今正是七月上旬天气,燥热异常,到了傍晚才凉快了些。 玉栀坐月子坐的腻死了,问了金女医之后,得知可以出去在院子里逛逛,便冲了个澡,换了身凉爽透气的衣裙,亲自抱着林荫出去了。 李瑞得知玉栀想去院子里逛逛,便亲自带着人在庭院里的竹林旁做了个碧纱帐,在碧纱帐地下铺设了细竹丝席子,摆上了竹制的圈椅和桌子,在桌子上摆了几样玉栀爱吃的水果和点心。 玉栀抱着林荫过去的时候,李瑞正在那里。 他上前给玉栀行礼,抬眼看向玉栀怀里的小公子林荫,见他已经长开了,和刚出生时几乎一点相似点都没有,小脸雪白,眉目如画,,能够看出凤眼朱唇的雏形,身上穿着小小的大红纱袍,胖乎乎的浑身白玉一般简直是婴儿版的林佳,不由微笑了起来。 玉栀见李瑞长发用玄色缎带绑着,身上穿着霜色夏袍,围着黑锻腰带,大夏天的依旧穿得齐齐整整,不由笑了:“你不热么?” 李瑞摇了摇头,道:“我习惯了!” 玉栀在圈椅上坐了下来,觉得凉阴阴的很舒服,而且四周弥漫着青竹香,便笑了起来:“这地方真不错!” 李瑞正要说话,李繁星就跑了过来:“师父!” 玉栀见李繁星急得一脸汗,忙道:“李瑞,你先看看李繁星吧!” 李瑞微微颔首,走了过去。 李繁星先给玉栀行了个礼,这才低声回禀李瑞:“师父,刚才宫里来了人,说于一舟去玉堂殿见陛下去了,在和陛下谈大人的婚事……” 李瑞俊秀的脸变得凝重起来,他点了点头,道:“别走漏消息!” 李繁星答了声“是”,这才离开了。 玉栀见李瑞若有所思走了过来,便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李瑞看了看玉栀怀里玉雪可爱的林荫,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没什么!” 他知道玉栀还在坐月子,而且还亲自为林荫哺乳,这件事若是现在告诉了玉栀,只会令玉栀着急上火,还不如先不说。 林佳一离开,于一舟便去了玉堂殿,在玉堂殿大殿内陪永泰帝饮茶。 大太监杨文亲自沏了一壶明前毛尖,为永泰帝和于一舟各斟了一盏,恭谨地奉了上去。 永泰帝如今有了林佳,自是轻松得很,端着茶盏慢慢悠悠地品着茶。 于一舟心事重重,表面上水波不惊品着茶,心中却在觑着合适的时机。 永泰帝喝完一盏茶,杨文忙又上前为他斟了一盏。 于一舟见永泰帝神情放松,这才开口道:“陛下,您先前给皇子和小女订下的婚约,如今还作数么?” 迟到的第二更~ 第一百八十二章 虎视眈眈 永泰帝闻言,垂下眼帘,专注吃茶。 先前阿佳刚来京城的时候,他和于一舟韩朝宗提起婚事,于一舟和韩朝宗推三阻四,并不看好阿佳;如今阿佳基本站稳了脚跟,于一舟就来摘果子了! 不过再不高兴,于一舟背后代表的可是大周世家的势力,阿佳虽然推翻了军事实力最强的世家西北朱氏,但是大周世家还坚不可摧,只能由阿佳来慢慢瓦解了。 于一舟自然知道时移事易,永泰帝要拿乔,因此也不急,好整以暇水品着茶。 杨文上前,又给永泰帝斟了一盏茶。 永泰帝沉声道:“这茶味有些淡,重新斟来!” 杨文答了声“是”,自去重新沏茶。 于一舟见永泰帝不肯正面答复,也不敢追着问,略坐了坐,便起身行礼告辞。 夜幕降临,于明月戴着帷帽,在众丫鬟的簇拥下下了春柳楼,上了翠帷锦香车,车声辘辘,向不远处的宰相府而去。 夜晚的延庆坊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在这无限的繁华热闹中,于明月端坐在车中,默默想着心事。 不是说林佳的爱妾玉氏便是活泼娇俏的性子,林佳最喜欢这种性格的女孩子么?怎么今日这一番做作,林佳似乎毫无所感,连看第二眼都没有? 想到林佳那令她心中一震的容颜,于明月觉得心跳都有些快了:这世上居然有这样俊俏的男人,而且偏偏又位高权重令人难以拒绝! 这大周朝的未婚闺秀中,没有人比我于明月更尊贵,我一定要得到他! 丫鬟茱萸是于明月的心腹,见她一脸的若有所思,便轻轻道:“姑娘,听说林佳很宠爱那个姓玉的侍妾,还让玉氏住进内院正房呢!” 于明月抬头看向她,柳眉轻挑:“谁说的?” 茱萸巧笑嫣然:“我的姑娘,上回表姑奶奶过来,和夫人说的时候,我在一边听到了!” 于明月一听,便知茱萸说的是父亲的表妹,归德将军范悟的夫人谢氏,心里一动——范悟是林佳的亲信,他的夫人谢氏自然能够出入林府! 她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 夜幕渐渐降临。 李瑞指挥着人在碧纱帐内挂上四盏琉璃绣球灯,灯光从碧纱帐内透了出来,玲珑剔透美不胜收。 小公子林荫被奶娘和金女医带去睡觉去了,只有玉栀倚着锦缎靠枕坐在竹编的圈椅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李瑞告辞,却被玉栀叫住了:“李瑞,繁星来找你做什么?” 她觉得方才见过李繁星之后,李瑞的神情有些不对。 李瑞抬眼看着玉栀,眼中忧心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波澜不惊:“姨娘,不过一件小事罢了!您好好将养,把小公子带好就行了!” 玉栀见李瑞不肯说,便不再追问。 待李瑞离开,玉栀拿起银叉子,扎了一块锦儿切好的蜜桃,慢慢吃了起来。 看李瑞的神情,她大致能猜到是什么事情,最大也不过是林佳的婚事。 玉栀没有办法让林佳不娶妻,可是拖一拖却是有办法的。 林荫如今还小,小孩子一岁前是最容易出事的,玉栀早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令林佳的婚事往后拖一年。 她不是傻白甜,清清楚楚林佳若是娶妻,那正妻是绝对不会允许庶长子的存在的! 作为母亲,玉栀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玉栀又扎了一块蜜桃,放入了口中:这蜜桃真甜啊! 爱梅和冬梅刚洗罢澡出来。 两人趁叶灵也叶碧不在房里,聚在西厢房的南暗间对镜妆扮。 爱梅梳了堕髻,用香膏浓浓点了嘴唇,换上了一套白纱衫子,又系了条石榴红裙子。 白纱衫子极为薄透,灯光下能够看到里面隐隐的大红抹胸 冬梅挺了挺丰满的胸部,瞟了爱梅一眼,见爱梅正对着妆镜发呆,还没开始梳妆,便笑着道:“我告诉你,如今的机会可是难得,玉栀一直霸占着大人,趁她生了孩子三个月内不能伺候大人,咱们得赶快出击,免得让玉栀房里那几个丫鬟拔了头筹!” 爱梅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想和冬梅一起去。 冬梅虽然没她美,可是胜在够风骚,大人如今怕是旱了许久,应该是对爱梅这种风骚大胆身材丰满的更有兴趣,她何必去自讨没趣。 她放下手里的靶镜,微微一笑,道:“如今玉姨娘虽然在竹林那边的帐篷里,可是正房里却有金女医、叶灵和两个奶娘在,你最好在路上截住大人,我可就不去抢你的风头了!” 冬梅似笑非笑瞟了爱梅一眼,自然知道爱梅的心事,便伸手捏了捏爱梅的脸颊,轻笑一声道:“若我得了宠,自然会拉你一把的!” 说罢,她起身出去了。 林佳回到府里,一进大门,就被人拦住了——新任京兆尹韩瑜事情要禀报。 到了外书房之后,韩瑜这才道:“大人,归真教从西夏潜入了京城!” 林佳闻言,当即道:“你说说具体情况吧!” 韩瑜这才细细说了起来。 得知并不是大批教众进入京城,林佳稍微放心了些,道:“不要打草惊蛇,让人一直暗中跟着,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禀报!” 韩瑜答了声“是”。 韩瑜离开之后,林佳立在窗前默默思索着。 大周朝的归真教徒被他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被迫隐藏了起来,再不敢像先前那样大肆张扬趾高气扬,自以为高人一等。 只是没想到韩青有这样的本事,居然能够与归真教主联手,占据了西夏国,并且站稳了脚跟。 想起韩青,林佳就想起了韩青对玉栀的执着,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手却握成了拳头——韩青若是敢再来骚扰玉栀,他定会让韩青悔不当初!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阿玄的声音:“启禀大人,姨娘让属下来看您,姨娘已经备好了酒席,等您回去!” 听到玉栀在等他,林佳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俊脸上现出一抹笑意,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小公子今日怎么样?” 不过分开一日,他已经开始想念林荫了! 想到林荫那黑泠泠的小凤眼,林佳的心都要化了。 阿玄正在廊下候着,见林佳出来,忙跟了上去,边走边道:“大人,小公子今日乖得很呢,姨娘傍晚的时候带他到院子里玩,小公子开心得很,咯咯直笑!” 林佳闻言,更是加快了步伐,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阿岚等亲随忙也加快了脚步,阿玄干脆小跑起来。 到了听松院门外,李繁星正在门房候着,见林佳进来,忙起身行礼:“大人,姨娘在竹林那边!” 林佳微微颔首,直接往前走去。 阿岚、阿赤和阿玄忙跟了上去。 听松院里悬挂着无数琉璃绣球灯,照得整个院子亮如白昼,如今正是盛夏,各种小虫子围着绣球灯嗡嗡飞着,小径两边草丛里蟋蟀咕咕鸣叫,热闹得很。 林佳想早点见到玉栀和林荫,步伐很快,谁知正行走间,前方松树后忽然闪出了一角石榴裙。 阿岚当即道:“谁?出来!” 看身影的话,这女孩子身材丰满,个子比姨娘要矮不少! 林佳秀致的眉蹙了起来,停住了脚步。 听到阿岚的声音,一个穿着白纱衫子系了条石榴裙的女孩子娉娉袅袅从松树旁走了过来。 走到林佳身前,她先瞟了林佳一眼,这才屈膝行礼:“奴婢冬梅见过大人!” 冬梅故意抬起头来看林佳,小脸微微收拢,越发显出好看的眼睛。 而且冬梅下蹲的角度很特别,是经过特别练习的,能够令丰满的胸部最大限度被挤出来,而且让林佳能够看到。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剖白心迹 道路两边的松树上挂着琉璃绣球灯,灯光莹洁,林佳认出了这位出来请安的女子正是太夫人安插进听松院的丫鬟冬梅。 他早想把这太夫人插进来的那两颗钉子给拔出去了,只是一时忙碌,他便把这件事给忘了,如今正好这丫鬟主动送上门来了。 林佳淡淡叫了声“阿赤”,道:“这听松院也是人人都能随便乱走的么?” 阿赤机灵得很,当即领会了林佳的意图,上前拖了冬梅便往门外走。 冬梅没想到林佳居然这样不解风情,顿时大惊失色,拼命挣扎着,口中道:“大人!大人!我是冬梅啊!我是冬梅——” 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林佳负手而立,蹙眉道:“以后小心门户!” 李繁星、阿玄和阿岚恭谨地齐声答了声“是”,心知大人是借故弄走冬梅。 锦儿正在路口等着林佳,见他过来,忙屈膝行了个礼:“大人,姨娘在竹林等着您呢!” 听到玉栀在候着自己,林佳心里一阵松快,当下便大步流星去了。 这天晚上玉栀早命人备好了精致菜肴,又备下了一壶薄荷酒,陪着林佳在飒飒的竹声中盘桓了一阵子,这才起身回正房去了。 金妈妈正带着轮值的奶娘在西暗间守着小公子,听到玉栀和林佳的声音,忙出来行礼。 林佳饮了几杯酒,俊脸微红,凤眼水汪汪的,抬眼看着金妈妈:“我儿子呢?” 金妈妈忙道:“启禀大人,小公子刚吃过奶已经睡着了,明日醒了,再抱去看大人好了!” 林佳摆了摆手,径直掀开门帘进了西暗间,见林荫正在窗前锦榻上睡着,便走了过去,在锦榻边坐了下来,静静看着睡得正香的林荫。 林荫如今又白又嫩,小脸胖乎乎的,秀长的双眼紧紧闭着,睫毛浓长,眼尾明显上翘,嘴唇也是标准的仰月唇,可爱极了。 林佳抬头看着玉栀,眼中满是欢喜:“玉栀,儿子生得真像我!” 玉栀笑着走了过来,伸手去拉林佳的手:“阿佳,别把阿荫吵醒了!” 林佳心里实在是喜欢得很,便凑过去在林荫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这才满心欢喜跟着玉栀出去了。 洗罢澡出来,林佳把大丝巾递给了玉栀,在玉栀身边坐了下来。 玉栀接过大丝巾,包住了林佳湿漉漉的长发,一边轻轻揉搓,一边道:“阿荫快满月了,我已经让李瑞开始准备满月宴了!” 林佳闭上眼睛,身子靠在了玉栀身上,低声道:“男主外,女主内,我只管外面的事情,家里都交给你了!” 他想了想,忽然道:“那个冬梅,刚才我进听松院的时候突然闪了出来,打扮得妖妖娆娆的,我看着烦,便让阿赤带走了!” 玉栀闻言笑了,道:“冬梅和爱梅,都是老太妃安排进来的,我不好理她们,便让叶灵和叶碧一直看着她们,没想到居然去……你!” 想到林佳的不解风情,她不由笑了起来,扶着林佳的肩膀转了过去,站在林佳身前为他擦拭长发。 林佳把脸埋进了玉栀胸前,轻轻嗅着玉栀身上带着奶味的馨香,低声道:“我什么都懂,你别小看我!” 譬如傍晚时经过春柳楼,于一舟的嫡长女于明月演的那一出,他就看出对方是想吸引他的注意。 林佳其实觉得于家的做法很无聊。 如今大周内部归真教死灰复燃,士族垄断社会上层,土地兼并严重,百姓流离失所。 大周外部韩青联合归真教控制了西夏,在西夏蠢蠢欲动;而辽国不事生产只会抢劫,每到冬季就虎视眈眈;还有东部的高丽,国家虽小,可是理想却高远,国内各种邪教林立,对辽州和青州进行渗透。 内忧外患如此严重,于家若是想保持高官厚禄,最好的法子便是支持他的改革,自然会延续家族福禄,可是于家居然想用女人来控制他,真是天真! 玉栀见林佳把脸埋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呼吸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衣料令她的肌肤微微战栗。 她有些动情,却也知道生了孩子这三个月内自己别想做什么,便竭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阿佳,李瑞今日过来回禀,说于一舟去了玉堂殿,提醒陛下当年的婚约!” 林佳闻言一愣,终于离开了玉栀胸前:“什么婚约?” 玉栀凝视着林佳的眼睛:“就是你和于一舟的女儿于明月的婚约啊!” 林佳起身,“哼”了一声道:“我什么时候有婚约了?于一舟想的倒是美!” 玉栀看着林佳,轻轻道:“若是陛下非要你娶于明月呢?” 林佳眼波流转看向玉栀,见玉栀双目晶莹注视着自己,心里全明白了——玉栀担心自己现在娶妻! 他上前抱住玉栀:“玉栀,你担心什么?” 玉栀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 她把脸贴到了林佳颈窝里,低声道:“阿荫这么小,我担心你娶了妻子,你的嫡妻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害了阿荫……你自己有过继母,难道不明白么?” 林佳一动不动立在那里,他的颈窝温热湿润,他知道玉栀在流泪。 玉栀的眼泪似烈火一般,炙烤着他的心,他心情激荡,一时没有说话。 玉栀推开林佳,大眼睛湿漉漉的,她仰首看向林佳:“阿佳,如果你真的要娶妻子,就放我带着阿荫走吧!我相信以我的能力,一定会给阿佳好的生活!” 她原本打算以退为进,让林佳心疼,可是不知为何,想到要离开林佳,她的泪水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往下流淌。 不知不觉,林佳早成了她的生命的一部分,如果要硬生生剥离,她自然疼不可忍。 可是玉栀明白,皇族高门里无数的**龌龊,弄死一个小孩子,简直容易得不值一提。 为了阿荫,她一定要努力一次! 林佳见玉栀流泪,一颗心蹙缩成一团,他看着玉栀,意识到自己把一切都考虑好了,却未曾向玉栀坦白。 玉栀见林佳现出如小孩子般的茫然之色,心知林佳心思千转百回,自己与其让林佳猜测,不如直接说出来,好便是好,不好便不好。 她把湿漉漉全是泪水的脸凑到了林佳胸前,用力在林佳雪白的中衣上蹭去了眼泪,这才抬头看向林佳,大声道:“阿佳,我如今豁出去了,就直接说吧,反正你不能娶妻,我不要你娶妻,你若是娶妻,那我就不喜欢你了!” 林佳听了,胸臆间鼓荡着一阵春风,令他险些落下泪来——原来玉栀是喜欢我的,就像我也喜欢她一样! 他用力抱紧玉栀,低声道:“玉栀,你放心,我是不会娶妻的!” 玉栀闻言又惊又喜,抬眼看向林佳,大眼睛亮晶晶的,满心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 她简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欢喜了,便一下子把林佳给抱了起来:“阿佳,我好开心!” 林佳:“……” 他竭力给自己洗脑:算了,被自己的女人抱起来也没什么丢人的!反正也没人知道! 此时西暗间内金女医还没有睡。 今夜轮值的奶娘姜氏正在给小公子喂奶,金女医坐在一边看着。 东暗间卧室传来了玉栀高声说话的声音,金女医猜测玉姨娘在和林佳吵架,而且吵架的原因是林佳要娶妻。 她不由看向正在吃奶的小公子林荫,心中满是担心。 金女医是越州名医,专攻儿科,为越州不少大户人家的幼儿看过病,了解不少大户人家的**。 大人还没有娶妻,姨娘却已经生下了长子,以后大人若是娶妻,阿荫小公子就可怜了! 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大人很疼爱阿荫小公子,可以后大人总会娶妻的,等嫡妻生了孩子,阿荫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金女医叹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阿荫的小胖胳膊。 奶娘姜氏也听到了,心里一阵难过,抚摸着阿荫的小胖屁股,低声道:“金女医,阿荫这孩子……大人若是娶了嫡亲,唉……” 第二天早上,林佳和玉栀用早饭的时候,金女医悄悄观察了一下,发现玉栀眼睛有些浮肿,心里不由更担心了,上午的时候觑了个空,便去见李瑞去了。 第二更哟 第一百八十四章 满月之礼(1) 林府的大小事情都由李瑞管着,玉栀便命人在外院收拾出一处颇为清幽的院落给了李瑞,好方便李瑞行事。 此时李瑞正在见皇庄的庄头。 玉栀生下林荫之后,永泰帝赏赐颇丰,赏了两个皇庄,并一个运河行宫。 玉栀都交给李瑞打理。 听小厮禀报说金女医来见自己,李瑞略一沉吟,吩咐道:“你带金女医去东厢房候着吧!” 小厮离开之后,李瑞与庄头又谈了一会儿,交代罢事情就去见金女医去了。 金女医正立在窗前看窗外开着白花的夹竹桃,抬眼便见一个俊秀的白衣青年走了过来,正是管家李瑞,忙上前见礼。 李瑞对金女医很是敬重,忙回了礼,请了金女医坐下。 小厮上罢茶就退了下去。 李瑞见金女医端起茶抿了一口,又心事重重地放了回去,便温声问道:“女医,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清亮,很好听。 金女医看了李瑞一眼,又谈了口气,这才道:“管家,昨夜玉姨娘和大人吵架了,吵得很厉害!” 李瑞闻言一惊,忙道:“确定么?” 金女医点了点头。 李瑞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负手踱到窗前,片刻后转身问金女医:“所为何事?” 金女医想了想,道:“隐隐约约听着像是为了大人要娶什么宰相家的于姑娘的事……” 李瑞默默一想,便知道所谓的这位“宰相家的于姑娘”,应该是指宰相于一舟的嫡长女于明月。 他抬眼看向金女医,拱手道谢,清澈眼睛中满是感激:“女医,多谢您照顾姨娘和小公子!” 李瑞救过金女医的儿子,她正是因为感激李瑞这才从越州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照顾玉栀的,哪里会接受李瑞的感谢? 她侧身避过李瑞这一礼,笑盈盈道:“李管家,我一定会尽力尽力照顾玉姨娘和小公子的,请放心吧!” 说罢,金女医福了福,这才告辞退下。 送走金女医之后,李瑞走到廊下,看着廊下那株正在盛开的雪白夹竹桃,默默想着心事。 他手里掌握着陛下的羽衣卫,想要让一个人消失实在是容易得很,方法真是太多了! 如今玉栀不喜欢林佳成亲,那就破坏林佳的婚事好了! 为了玉栀,他不能采取弄死于明月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却也有别的法子! 下定决心之后,李瑞便出了门,去翰林院见白玉明去了。 林佳今日要去城外军营检查士兵的操练,因此一大早那些将军就已经在外书房等着了,可是林佳用罢早饭,却有些依依不舍。 他平时不爱说话,因此也只是陪着玉栀坐了一会儿,又看着玉栀抱着林荫喂了会儿奶,就是不提出门的事。 玉栀眼皮微微泛红,还遗留着昨夜哭过的痕迹,见林佳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喂林荫,她有些不好意思,眼波流转瞟了林佳一眼,抱着林荫去了卧室。 林佳迟疑了一瞬,也起身跟了进去。 见玉栀抱着林荫坐在窗前锦榻上,他便也走了过去,挨着玉栀坐了下去。 经历了昨夜,他才知道因为自己不说清楚,令玉栀那么伤心,因此想多陪陪玉栀。 见儿子闭着眼睛正在裹奶,林佳心中隐隐有些妒忌,故意伸手捏了捏林荫白嫩的脸颊。 玉栀见状,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把林佳的手拿走,又在林佳身上拍了一下:“快去忙你的事情吧,不要欺负我的阿荫了!” 林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依依不舍,舍不得离开。 玉栀又催了他好几次,林佳这才怏怏起身去了。 寒林待林佳离开,这才走了进来,低声道:“姨娘,大人今日怎么了?感觉怪怪的啊!” 玉栀抱着林荫,心里满满都是欢喜,抿嘴一笑,却没有多说。 经历了昨夜,她才知道和林佳相处,遇到事情不要藏在心里,说出来林佳才会知道。 傍晚的时候,玉栀见太阳没那么毒了,天气凉爽了起来,便带着林荫去晒夕阳去了。 奶娘推了精致的小车,林荫躺在车上,小凤眼黑泠泠的。 寒林和叶碧也跟着看顾着,生怕小公子有什么不妥。 玉栀见自己的亲信看着林荫,便带着锦儿拿了竹剪去剪月季花去了。 她刚剪了一朵浅粉色月季花递给锦儿,便看到李繁星引着白玉明过来了。 玉栀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白玉明一向朴素,今日却穿着霜色双层纱袍,腰围玉带,愈发显得面如傅粉眼若明星玉树临风。 玉栀见白玉明打扮得如此出挑,却蹙着眉头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哥哥,你今日打扮这么好看,就是为了来我这里表演西子捧心?” 白玉明抬眼看向玉栀,见玉栀双目盈盈笑颜如花,一直有些郁闷的心里总算松快了下来,微微一笑,道:“我来看看你和阿荫!” 玉栀笑盈盈道:“阿荫在那边呢,我带你过去吧!” 奶娘、寒林和叶碧正在笑着看林荫,见白玉明过来,忙屈膝行礼。 白玉明实在是生得好看,她们看了白玉明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心里暗自称叹:白公子生得这么好看,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家的闺秀! 白玉明自小生得好,被人看惯了,倒是不在意。 他走到小推车旁去看林荫,见他雪白粉嫩,可爱得很,心里自然喜欢,又逗了半日,这才离开了。 玉栀看着哥哥的背影,心知自己哥哥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来一趟就为了看看林荫,便吩咐锦儿:“你去看看李瑞在不在,如是在的话,请他过来一趟!” 锦儿答了声“是”,笑吟吟跑出去了。 她毕竟年纪小,老在内院有些闷,最喜欢往外跑了,因此玉栀把需要跑腿的事情都交给她了。 玉栀刚带着林荫回房去喂水,锦儿就回来了:“姨娘,小厮说李管家陪着白公子出去了!” 听了锦儿的话,玉栀心中疑惑更深,却不肯多说,而是藏在了心里,自己默默猜测着。 转眼间便到了林荫的满月礼。 今日京中权贵齐集林府,男客由林佳陪伴,各府女眷由玉栀招待,玉栀自然也要打扮得出挑一些,以应付今日的大场面。 天刚亮,林佳和玉栀就起来了。 他们今日要先带着林荫进宫给永泰帝磕头,然后再回来办林荫的满月酒。 林佳洗漱罢就出去了,玉栀端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妆。 今日她让寒林把一头乌黑长发全梳了上去,用一支翡翠梅花簪挽成了桃心髻,两侧是一对赤金翡翠珍珠掩鬓,后面则插戴着赤金翡翠分心,耳朵上垂着一对金丝坠着的泪珠形翡翠耳坠。 因为并非正室,不能穿红,玉栀便穿了件浅绿对襟修身纱袍,系了条素白罗裙。 妆扮完毕,玉栀正立在妆镜前含笑打量自己,林佳便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玉色锦袍,腰围黑玉带,形容俊俏,玉树临风,只是一脸的心事。 玉栀如今的身份还是他的妾室,不能穿正室的礼服,想到这里,林佳便有些郁闷。 林佳进来之后看向玉栀,顿时眼前一亮,便挥手令众丫鬟退了下去。 玉栀笑盈盈看他:“阿佳,现在就出发么?” 林佳却揽住她的腰肢吻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玉栀泪眼朦胧看着林佳俊俏得令人心悸的脸,用力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林佳一时情急,雪白的牙齿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不知过了多久,林佳红着脸立在妆台边,见玉栀从浴间出来,忙红着脸道:“玉栀,我给你涂……唇上的香膏吧!” 玉栀眼睛水汪汪的,走过去对镜一看,见唇上的香膏早就没了,便瞅了林佳一眼,见他嘴唇破了,伤痕明显,不由一窒,脸也红了。 她拿起盛香膏的玉盒,细细涂了起来。 一刻钟后,林佳带着玉栀出了房门,打扮得极为华丽的奶娘抱着林荫也跟了上去。 下午六点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八十五章 美男计出 永泰帝在玉堂殿见林佳、玉栀和林荫一家三口,陪着永泰帝的是伴驾多年的胡熹妃。 看着俊俏高挑的林佳身旁站着娇俏美丽的玉栀,永泰帝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自在的——他的阿佳,配得上世上最好的女子,怎么能守着这个奴婢出身的女人过一生? 可是待他的视线转向玉栀怀里的林荫,永泰帝的一颗心顿时化为一汪春水——朕的皇孙啊,天下独一份的皇孙啊! 待林佳三口行罢礼,永泰帝便含笑道:“把阿荫抱过来吧!” 林佳从玉栀那里接过林荫,走到了御榻边小心翼翼递给了永泰帝。 林荫睡了一路,这会儿却精神得很,一双黑泠泠的凤眼专注地看着永泰帝,然后伸出雪白的小胖手子永泰帝脸上拍了一下,又打了个哈欠,嘴角流出了些口水。 永泰帝是平生第一次抱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孩子,直觉又香又软又好看,简直是屏住呼吸细细看着。 胡熹妃含笑看了过来,刚要伸手去摸一摸,却被永泰帝伸手隔开了。 她也不生气,知道永泰帝有话要和林佳说,便起身招呼玉栀:“玉氏,玉堂殿前的栀子花开得很好,你陪本宫出去看看吧!” 玉栀答了声“是”,随着胡熹妃出去了。 见胡熹妃带着玉栀出去了,永泰帝在林荫乌黑柔软的胎发上轻轻摸了摸,觉得柔软极了,摸着林荫的软毛的感觉,就像羽毛轻抚他的心脏一般,简直是满身心的满意。 丁公公亲自搬了张锦凳过来,放在御榻一旁,请林佳坐下。 林佳含笑看永泰帝抚摸林荫的小脑袋,忍不住道:“父皇,我以前真不知道,小孩子在娘胎里就会长头发,阿荫出生时头发好长!” 永泰帝笑微微凝视着阿荫,随口道:“你刚出生时也是满头黑发,又黑又软!” 林佳闻言一怔,凤眼微眯:“父皇怎么知道?” 他出生在甘州,当时永泰帝远在京城,如何会知道他出生时的状况? 永泰帝伸出指头轻轻捺了捺阿荫脸颊上的小酒窝,含笑道:“朕派丁当去看的啊,丁当当时还带了个画师一起过去,把你刚出生时的模样画了下来!” 林佳凝视着一直在看林荫的永泰帝,轻轻道:“父皇,那张画像如今在哪里?” 永泰帝心里一惊,抬头看向林佳,凤眼幽深,片刻后才道:“在朕寝殿里呢!” 林佳凝视着永泰帝:“儿臣想看看。” 永泰帝闭上眼睛,思索片刻,睁开眼睛吩咐丁公公:“去把枕中那幅画拿过来!” 丁公公闻言,一下子对着林佳跪了下来:“大人,您,您别看那幅画了!求您了!” 见丁公公哀求林佳,永泰帝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林佳凤眼微眯看向永泰帝,见永泰帝依旧紧紧抱着林荫,根本不看自己,心知这幅画一定有什么玄机,便缓缓道:“算了,不看了!” 永泰帝暗暗松了一口气。 丁公公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何必再揭开当年的伤疤,把那依旧鲜血淋漓的伤口展示给人看? 林佳已经取得了心理优势,便做出一副极为随意的模样,含笑道:“父皇,有了阿荫,我才明白了人们常说的‘有子方知父母恩’,心里真是疼爱阿荫!” 在这一点上,永泰帝和林佳最有共同语言,他当即笑道:“这孩子确实招人疼!” 林佳脸上现出一丝怅惘,道:“可是父皇,我每每想起小时候没了母亲,被继母折磨毒害的往事,心里就一阵阵难受,彻夜睡不着觉……” 永泰帝闻言,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林佳笑了笑,道:“自从有了阿荫,我有时候开心,有时候又难过,万一我娶了妻子,妻子像我那继母一样呢?一想到阿荫要受我那时候受过的罪,我心里就针扎一样疼!” 永泰帝抱紧林荫,眼睛与林荫对视着,见林荫好奇地看着自己,脸颊上小酒窝时隐时现,他心里也一阵难受,道:“阿佳,你想说什么?” 他就知道,林佳一旦开始煽情,绝对是有要求要提。 林佳:“……” 他的计谋虽然被识破了,却依旧老着脸皮道:“父皇,我想等林荫三岁的时候再考虑娶妻之事!” 永泰帝刚要说话,林佳便一脸纯真:“父皇,我才二十岁!” 看看怀里的林荫,再看看一脸期待看着自己的林佳,永泰帝叹息了一声道:“阿佳,没有于一舟的支持,你很难控制文官系统!” 林佳微微一笑:“父皇,那我也不能为了得到于一舟的支持,出卖我自己的身体去陪他女儿睡觉啊!” 永泰帝闻言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林佳忙起身轻轻捶着永泰帝的背,口中道:“父皇,实话就是这么难听!您喜欢朱皇后么?不喜欢吧!您为了国家,娶了讨厌的女人做妻子,您知道牺牲自己的痛苦,为何要我再重复您的痛苦!” 永泰帝深吸一口气,抱紧林荫,口中道:“滚吧!滚吧!朕今天不想再看你!” 林佳微微一笑,当真行了个礼,预备退下。 永泰帝忙道:“把奶娘、女医和侍候阿荫的丫鬟留下!” 林佳答应了一声,笑吟吟退下。 永泰帝抱起阿荫,和阿荫黑宝石一般的眼睛对视着,只觉得有了阿荫,一切都有了意义;至于林佳,随他便吧! 林佳带着玉栀出了玉堂殿,携手行在大殿外的广场上。 侍候的人都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空旷的广场上风很大,风卷起了林佳身上锦袍的下摆,发出猎猎声响。 林佳挽着玉栀的手,一起向前看去。 前面是巍峨高耸壮丽傲然的大庆殿。 是百官早朝的地方。 玉栀仰首看向林佳,大眼睛璀璨夺目:我的阿佳一定坚定地走下去,掌握文官系统,平定归真教叛乱,解决世家大族对大周政治经济的垄断,成为大周王朝的一代明君! 身兼陛下嗣子、监国和枢密使等多重身份的林佳的长子的满月礼,自然是隆重而热烈。 玉栀乘坐在大轿之中,觉得今日的一切都像做梦一般,没有一丝真实感。 大轿在内院门口的月亮门前停了下来。 随着大轿落地时那微微的失重感,玉栀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林佳下了马,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牵着她下了轿,向前走去。 林府众人见大人和玉姨娘出现,齐齐行礼。 林佳看了玉栀一眼,含笑道:“都起来吧!” 又道:“今日是林某长子的满月礼,阖府上下,皆有赏赐!” 众人又齐声行礼道谢。 林佳看向玉栀,微微一笑:“玉栀,我送你去后花园!” 兴平郡王已经带着林仪和林莉香姐妹回青州去了,后花园早腾了出来,重新收拾了一遍,这次酒宴就在后花园举行。 玉栀和李瑞商议之后,命人把后花园用锦障隔成了东园和西园,男客在东园,女客在西园。 玉栀依旧有些紧张,可是听说林佳要送她过去,不由莞尔——林佳是怕那些高门女眷看不起她的身份,不肯给她行礼,这才亲自带她过去! 她“嗯”了一声,抬眼看向林佳:“阿佳,我好开心!” 林佳凤眼含笑看着玉栀,柔声道:“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往后花园而去。 李瑞、阿岚、阿赤、寒林、叶灵和叶碧都跟在后面,一行人逶迤往北去了。 此时西园搭了卷棚,卷棚下摆了无数的紫檀木方桌和紫檀木雕花圈椅,众女眷都已经落座,其中要数宰相夫人于夫人庄氏那里最为热闹,官员家眷进来后,都要先去见过于夫人,这才敢回去坐下。 林佳和玉栀进去的时候,正有几个女眷立在庄氏身前,说笑着奉承庄氏。 庄氏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矜持地坐在那里,她的嫡长女于明月和庶出的二女儿三女儿坐在左手边,一时热闹得很。 工部侍郎刘子瑞的夫人孟氏正在眉开眼笑奉承于明月,忽然噤声了。 庄氏和于明月有些好奇,正要说话,却见孟氏随着众人屈膝行礼:“见过大人!” 与此同时,周围的人都站了起来,纷纷行礼。 庄氏扶着女儿于明月的手站了起来,转身看了过去,却见一个凤眼朱唇身材高挑的俊俏贵重男子正挽着一个娇美佳人的手走了过来,正是林佳和他的爱妾玉氏。 于明月见状,抿了抿嘴,看向母亲。 见庄氏不欲行礼,于明月忙低声道:“母亲!” 又道:“看在林大人的份上!” 庄氏看向女儿,低声道:“难道我堂堂一品诰命,要向一个贱婢出身的妾室行礼?” 于明月轻轻摇了摇头,道:“母亲,这个妾室虽然卑贱,如今却是与林大人并肩而立!” 看着并肩而立金童玉女般的林佳和玉氏,于明月一阵气恨:现如今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是对玉氏这样卑贱的妾室,我是绝对不会真的低头的! 庄氏只得忍下这口气,带着嫡女和三个庶女屈膝行礼。 宴席摆上之后,卷棚外面的戏台上开始演出小戏,女眷们一边用着宴席,一边低声聊天,一边抬头欣赏着小戏。 一时小戏开演,丝竹声悦耳动听,歌唱声响遏行云,众女眷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玉栀自重身份,开了席敬了众女眷一杯酒之后就离开了。 她虽然诞下了林佳的长子,可是身份毕竟只是一个妾室,她在这里,众人也不惬意,不如退下。 于明月陪着母亲坐了一会儿,见那玉氏已经离开了,不由有些意兴阑珊,端着一盏酒慢慢吃着。 这时候她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明月姐姐,那边的莲花开得很好,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是国子监祭酒吴玉存的女儿吴洁心的声音。 于明月含笑起身,只带了贴身丫鬟茱萸,跟着吴洁心去看莲花去了。 吴洁心似乎对这里的道路很熟悉,带着于明月径直穿过竹林,绕过一座假山,这才来到了一个水色澄澈的湖边。 如今正是夏末秋初,天气晴朗碧空万里,湖中莲叶碧绿莲花素白,香气袭人,湖畔的白杨树高耸挺拔,真是疏景如画,秀丽静美。 于明月满心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拉着吴洁心的手道:“吴妹妹,这地方很美,多谢你!” 吴洁心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便拉着于明月往后看。 于明月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形容俊美身材高挑的青年带着小厮走了过来,她不由又看了一眼,发现这青年眉目如画,生得极为俊美,尤其是他的眼睛,清澈灵动,似会说话一般。 她总觉得这青年看着莫名有些眼熟。 那青年正和小厮说着话,一抬眼看了过来,似乎吃了一惊,忙拱手行了个礼,便欲转身离开。 吴洁心笑嘻嘻道:“白大哥,是我!” 那青年定睛一看,然后便笑了起来,向吴洁心拱了拱手,带着小厮洒然离去了。 于明月心脏怦怦直跳,眼睛一直盯着那青年的背影,一直他的背影到消失在假山后面,这才装作若无其事道:“这位公子是——” 吴洁心狡黠一笑,道:“这是今科探花白玉明,是我父亲的学生,常去我家向我父亲请教学问,待我像亲妹妹一般的!” 于明月点了点头:“怪不得……原来是今科探花啊!” 第二更哟~ 第一百八十六章 敞开心扉 白玉明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在背后几个女孩子的视线中向前走去,背脊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可是为了妹妹,他只得强自忍耐。 到了李瑞的院子,白玉明被小厮引进了书房,在锦榻上坐了下来。 小厮上了茶之后就退了下去。 白玉明闲来无聊,便拿了一本词集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便抬头看了过去,发现李瑞不知何时进来了,正立在卧室门口看着他。 白玉明蹙眉道:“你看什么?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李瑞垂下眼帘,双手抱在胸前,挑起嘴角笑了笑,道:“你和玉姨娘生得很像。” 白玉明定定看了李瑞一眼,道:“我们是一母同胞,自然生得像了!” 他早就发现不止李瑞,连林佳也对他的长相颇为注意。 李瑞又抬眼看了白玉明一眼,然后飞快移开了视线,看向靠西墙摆着的书架上。 白玉明似笑非笑道:“看够没有?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李瑞肃目道:“我正要和你说呢!” 他走过来在锦榻上坐了下来,先给白玉明斟了一盏清茶,然后开始说了起来。 白玉明面无表情听着,最后道:“我知道了。等你安排好了,让小厮去杏花胡同叫我就行。” 李瑞寒星般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白大人,我已经禀报了姨娘,说您住在杏花胡同,每日大清早就要起身去翰林院未免不方便。姨娘吩咐我在外院收拾一个齐整院子,请您住在府里!” 白玉明抬眼看了李瑞一眼,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道:“好。” 他自然知道李瑞留他住在林府,不过是因为林府距离宰相府很近,方便制造他与于明月的巧遇罢了。 他欠了妹妹太多,只要能帮到妹妹,他就算出卖色相又如何? 李瑞察言观色,见白玉明全都答应了,便含笑道:“白大人,姨娘已经回了听松院,您要不要去看看她?” 白玉明自然想去看看玉栀,便和李瑞一同起身,往听松院去了。 玉栀回到听松院,让人在廊下月季花池前摆了张躺椅,躺在躺椅里闭目养神。 叶灵手里拿着书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轻声读着书。 李瑞和白玉明过去的时候,发现叶灵正投入地读着书,可是一看躺椅上的玉栀,发现她正嘟着嘴巴睡得正香。 白玉明一看便笑了,轻轻道:“她小时候也是这样,一听我读书便要睡着!” 李瑞眼神温柔凝视着玉栀的睡颜,月季花在玉栀脸上打出明明暗暗的光影,越发显出了她光洁细嫩的肌肤。 白玉明看向李瑞,眼睛暗了暗,当即开口叫醒玉栀:“玉栀!” 玉栀睫毛颤了颤,却没有醒。 李瑞忙吩咐放下书起身的叶灵:“给姨娘拿个薄被盖上!” 叶灵答应了一声,正要进屋,一抬头见林佳过来了,忙屈膝行礼:“见过大人!” 李瑞和白玉明转身一看,也拱手行礼。 林佳大概是饮了些酒,俊脸微红,凤眼水汪汪的,他微微颔首,径直走了过来,见玉栀没有醒,便弯腰打横抱起玉栀,往明间走去。 玉栀一被抱起来就醒了,迷迷糊糊叫了声“阿佳”。 林佳温柔地应了一声。 玉栀这才放心地偎进林佳怀里又睡着了。 锦儿掀开了门上的碧纱帘。 白玉明目送林佳抱着玉栀进了明间,这才看向李瑞,发现李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有心提点李瑞,便轻声道:“玉栀一向称林大人为‘阿佳’么?” 李瑞点了点头,头也不抬道:“走吧!” 白玉明深深看了李瑞一眼,见他有些失魂落魄,便不再多说,跟着李瑞一起出去了。 一出听松院,李瑞便恢复了原状,含笑看向白玉明:“白大人,这几日做好准备,从翰林院回来不要出去逛,我随时都会去找你!” 白玉明眼带同情看了李瑞一眼,道:“不是说给我收拾了院子么?带我去吧!” 李瑞没有发现白玉明对他的同情,含笑带着白玉明去了。 玉栀被放到床上的时候就醒了,却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而是继续闭目养神。 林佳凑过去,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正要起身,冷不防被玉栀揪住了锦袍,整个人跌到了玉栀身上。 玉栀睁开眼睛,吃吃笑着翻身压在了林佳身上,开始动手解林佳的衣服。 林佳一声不吭,放松地躺在那里,任凭玉栀上下其手。 玉栀趴在林佳身上,手却钻进了林佳中衣之中,轻轻抚摸着林佳的上身。 林佳身体削瘦,玉栀能够摸到林佳光滑柔韧的肌肤下根根凸起的肋骨。 她摸着摸着,就摸到了一个粗糙的痕迹,自林佳的腰间肋向后背延伸,正是林佳平定西北后回来身上带的伤。 玉栀的心跳瞬间停滞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抚摸着。 伤口虽然早已痊愈,可是粗糙的痕迹依旧在。 想到林佳受伤时的惨状,玉栀的心微微抽痛,半晌方道:“阿佳,以后小心一点吧……” 林佳凤眼带着些迷茫,仿佛又回到了那血与火的战场上:“我已经很小心了,只是这战场上瞬息万变,刀枪无情……玉栀,你放心,我以后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你……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还记得归真教徒的弯刀砍过来的那一瞬间,那刀锋在阳光照耀下闪着炫目的光,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玉栀。 没了他,玉栀虽然还能活下去,可是她会多孤单…… 林佳的手放在了玉栀的背上轻轻抚摸着,轻轻道:“那一刀砍过来的时候,已经避无可避,往事闪电般涌现,我在想,没了玉栀,黄泉路上我一个人多孤单?我的灵魂要飞越千里万里,回去找你……” 他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在正常人听来其实是很恐怖的,可是这是他的心里话,以前他是不会说的,也许是饮的那两杯酒令他敞开了心扉吧! 玉栀鼻子酸涩得,如同吃了芥末一般,她用力闭了闭眼睛,试图驱走眼睛里汹涌而来的泪意:“阿佳,如果真的那样,我会养大阿荫,待阿荫能够自立,我就去陪你……” 林佳抱紧玉栀,声音涩重:“你若……我也不会独活……” 他还记得与玉栀的初识,灰茫茫的晨雾中,他中了毒,扶着树狼狈地呕吐,而玉栀甜美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而玉栀依旧陪着他…… 玉栀的心脏微微刺痛,她轻轻伏在了林佳身上。 待两人睡醒,玉栀掀开锦帐往外看,这才发现屋子里光线很暗,应该是天黑时分了。 她推推林佳:“阿佳,天黑了,我们还没送客呢!” 林佳伸手抱住玉栀,声音沙哑:“有李瑞呢,放心吧!” 玉栀也笑了,手伸到林佳中衣里面,轻轻抚摸着林佳年轻紧致的肌肤,口中道:“李瑞什么都会做,我都离不得他了!” 林佳没有说话,忽然把玉栀的手拿了出来,然后把玉栀的手隔着衣服放在了自己身上。 玉栀正在说话,下意识揉了揉,又捏了捏试了试手感,这才觉出了不对! 林佳仰首看着玉栀,幽黑的凤眼湿漉漉的,嫣红的嘴唇微启:“玉栀,帮帮我……” 玉栀没有说话,抿嘴看着林佳。 林佳不再说话,湿漉漉的幽深凤眼凝视着玉栀。 玉栀哪里能受得了他这样的眼神,当即心软了…… 此时白玉明却在夜色中被李瑞带着去了延庆坊。 下午六点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危机四伏 夜晚的延庆坊灯光璀璨人来人往。 李瑞带着白玉明来到了朱雀桥头,指着前方灯火通明处道:“白大人,前面就是朱雀门外州桥夜市了!” 白玉明蹙眉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李瑞看了他一眼,觉得白玉明此时很像玉栀立在栏杆前想心事的时候,便不肯多看,移开视线,轻轻摆了摆手。 一个身穿青衣的白脸俊俏青年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细细的鞭子,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拱了拱手道:“见过大人!” 白玉明听到声音,眼波流转看了过来。 李瑞伸手在白脸俊俏青年的肩上拍了拍,看向白玉明:“白大人,这位是寒鸦,他今晚是你的贴身小厮!” 寒鸦原先还是懒洋洋一脸骄傲的模样,李瑞话音一落,他瞬间变脸,抬眼看向白玉明,表情雀跃,眼睛清澈纯真,分明是个可爱的少年:“大人,前面热闹得很,我带您过去吧!” 白玉明:“……” 他抬手遮在鼻端轻咳了一声,道:“走吧!” 白玉明带着寒鸦进入人群中,渐渐看不见了,李瑞依旧立在那里,半日方转身向黑暗处看了过去。 一对双胞胎少年走了出来,齐齐恭谨行礼。 李瑞微微颔首,带着他们走向一条深巷。 进了一个小宅子之后,李瑞在明间圈椅上坐了下来,抬眼看向双胞胎:“何事?” 双胞胎中的一个忙道:“启禀大人,属下发现有来自西北的归真教徒混入京城!” 李瑞神情严肃起来,当即道:“说说详细情况吧!” 因林荫去了宫里,玉栀难得有了清闲,便跟着林佳去了外书房。 林佳在外书房见人的时候,玉栀便坐在屏风后的贵妃榻上看书。 李瑞进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听到李瑞的声音,玉栀放下书,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抬眼看向李瑞:“确定是西北的归真教徒?” 李瑞点了点头,道:“他们警惕性很高,而且都穿着平民服饰,从衣饰上看不出是归真教徒!” 林佳冷笑了一声,道:“识别他们最简单了,拿肉扔到他们身上去,归真教徒一见肉,恨不得立时三刻**!” 除了韩青这样的假归真教徒! 李瑞原本心情紧张,被林佳一说,不由放松了些,忙道:“是我过于紧张了!” 归真教徒因为归真教的教义,从来不怕死,与汉族百姓小小的冲突便会拿命来博,因此人人惧怕。 大人不愧是歼灭过几十万归真教徒的人,对人人恐惧的归真教徒,一点都不怕。 玉栀沉吟片刻,道:“阿佳,不能轻敌!” 林佳看了玉栀一眼,见莹洁灯光中玉栀小脸晶莹雪白,眉目如画,一双黑泠泠的眼睛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他当即吩咐李瑞:“你去交代羽衣卫,尽最大力量侦办归真教徒入京之事!” 李瑞答了声“是”,急急退了出去。 玉栀走到林佳身旁,低声道:“阿佳,归真教徒最恨的人便是你,你要小心啊!” 林佳“嗯”了一声,忽然伸手揽住了玉栀。 玉栀贴在怀里,闻着林佳身上清冽好闻的少年气息,心里满是温暖。 寒鸦紧紧跟着白玉明向夜市走去,眼看着快到鹿家包子铺了,他忽然低声道:“大人,人就在前面卖冰雪的铺子里!” 如今正是夏末秋初,京城的夜市中还有不少冰雪铺子在营业,卖麻饮细粉、水晶皂儿、雪梨冰、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甘草冰雪凉水和荔枝膏等冰雪甜食。 白玉明迟疑了片刻,这才抬腿走了过去。 寒鸦紧紧跟着他,也走了过去。 到了前面的赵记冰雪铺子,白玉明停住了脚步,吩咐跟着他的寒鸦:“去看看赵记有没有水晶皂儿和冰雪冷元子,买一些出来,家里女眷爱吃!” 听到白玉明的声音,正立在铺子里的两个女孩子扭头看了过去,其中一位生得尤其美貌,身材苗条,乌发如云,杏核眼樱桃口,正是于明月。 另一位是于明月的丫鬟茱萸。 于明月没想到在这里能够遇到白探花,清澈的杏核眼里满是惊喜,深深看了白玉明一眼,屈膝行了个礼。 白玉明按照李瑞的吩咐,看了于明月一眼,然后垂下眼帘,拱了拱手。 于明月红着脸转身,低头看正在打包的记冰雪铺子的伙计:“再来一份麻饮细粉!” 那伙计答应了一声,又叫了一个人出来,招待已经走过来的寒鸦。 一个青衣伙计跑了出来,笑眯眯道:“这位小哥,您要哪一种?是在小店食用还是打包?” 寒鸦笑眯眯道:“水晶皂儿和冰雪冷元子各要五份!” 他暗中保护过玉栀,知道玉栀特别爱吃冰雪甜食,因此一开口就要这么多。 茱萸闻言笑了,看向寒鸦:“我说你们府上有多少女眷啊?要五份能吃完么?” 于明月也看了过去,心脏怦怦直跳:白探花不知道娶亲没有?他提到的女眷是不是他的妻子? 白玉明上前一步,声音清澈好听,带着清泠泠的余音:“舍妹爱吃冰雪甜食,余下的分给她身边的侍女!” 于明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白玉明一眼,又低下头去。 白玉明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看人。 正在这时,宰相府的管家带着小厮过来了:“姑娘,夫人已经从春柳楼出来了,正等着姑娘呢!” 于明月便随着管家离开了。 走了几步之后,她忍不住又看了过去,发现灯影中那俊美的白衣青年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她心脏怦怦直跳,忙加快脚步,走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白玉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默默等着那里,待寒鸦双手各提了五个用油纸包着的白瓷罐子出来,便接过了两个,向外走去。 身后赵记的伙计犹在交代:“这位公子,罐子用过后不用送过来了,赵记奉送罐子!” 外书房灯火通明,小虫子在透着灯光的纱窗外嘤嘤嗡嗡飞着。 阿岚带着全副甲胄的亲卫立在廊下。 林佳正坐在书案后写书信。 这封信很重要,必需他亲自来写。 玉栀立在一边给他磨墨。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李瑞的声音:“大人,姨娘,是我!” 李瑞很快就进来了,仿佛千手观音一般,双手各提了好几个的油纸包。 玉栀笑着迎了上去:“李瑞,你这是做什么?” 李瑞忍住笑,道:“白大人去逛朱雀门夜市,回来的时候给您买的冰雪甜食!” 玉栀一听,不由垂涎欲滴,可是转念一想,又看向林佳:“阿佳,我能吃冰雪么?” 她奶水很少,如今阿荫大部分都是吃奶娘的奶,不过偶尔也会吃她的,玉栀担心自己因为哺乳不能吃冰雪。 林佳略一思忖,道:“正好断奶得了!” 李瑞垂目立在一边,忍不住插了句嘴:“如今渐渐凉了下来,断奶是最好的时候,不过得请女医时刻看着,免得发炎!” 林佳:“……” 玉栀:“……” 李瑞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当即脚底抹油,寻了个理由退了下去。 他刚到廊下,便听到里面传来玉栀清脆的笑声:“这个李瑞,他怎么什么都懂啊!哈哈哈!” 李瑞闻言,嘴角不由翘了起来——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才能一辈子伺候她,陪着她啊! 庄氏回到了宰相府内院,发现丈夫于一舟居然在她房里,不由有些吃惊:“今日是二十八,老爷怎么在我房里?” 自从她过了三十岁,除了每月的十五,于一舟基本不来她房里,都是宿在几个年轻妾室那里。 于一舟穿着便服,负手在明间里来回踱了一阵子,这才道:“陛下把林佳的庶长子林荫接到了宫里!” 庄氏一脸鄙夷:“那是林佳没有嫡子,待林佳娶了嫡妻,生了嫡子,贱妾生的庶长子爱死哪里,就死哪里去吧,谁会在意!” 于一舟叹了口气道:“嫡庶之分虽然明确,可是我担心的是,林佳一直不肯娶妻,那他唯一的妾室玉氏便与嫡妻无异,他这个庶长子,也会成为林佳的继承人!” 庄氏闻言,这才意识到不对,忙道:“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于一舟叹了口气,道:“我今日去玉堂殿见陛下,陛下正抱着林佳的庶长子林荫在廊下晒太阳,旁边跟的全是林荫的奶娘、女医、侍女和小厮,陛下哪里还像一代明君?明明是个有孙万事足的乡间富户!” 他的鼻子皱了皱:“可是陛下才四十多岁!” 庄氏知道于一舟还没说完,便凝神看着他。 于一舟看向庄氏,知道庄氏要失望了:“陛下说了,小皇孙年纪太小,待小皇孙满了三岁林佳再娶妻!” 庄氏大怒,端起手边紫檀雕花高几上的前朝碧瓷盏,用力摔在了地上,怒道:“小皇孙年纪太小和林佳娶妻有什么关系?气死我了!” 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林佳不肯娶妻的托词,都是林佳耳根软,听了那贱人玉氏的话才这样的! 片刻后,庄氏缓缓道:“老爷,这玉氏不能留了!” 于一舟抬眼看了过去。 庄氏道:“老爷,文臣都听你的,只要你开口,林佳的政令便不出内阁;玉氏那边,交给我来吧!咱们双管齐下,待玉氏没了,不信林佳不娶咱们明月!” 于一舟凝神思索良久,这才道:“你小心一点,别露了马脚!” 庄氏冷笑一声,道:“我听人说城中有一个专门收钱杀人的行会,里面都是不要命的归真教徒,他们就算杀了玉氏,林佳也只会以为是归真教徒寻仇,不会想到我们的!” 于一舟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早些歇息吧!” 他踏着满地的碎瓷片离开了明间,往妾室张氏住的小套院去了。 庄氏呆呆坐在那里,寒灯只影,满地湿茶叶碎瓷片。 她闭上眼睛片刻,睁开眼睛道:“去叫管家过来!” 转眼间便到了八月。 这日玉栀乘着一辆青锦十香车带着林荫出了林府,往西城门方向去了。 李瑞和寒鸦一左一右骑着马护在玉栀的马车两侧,前后都是林府的亲卫,一群人浩浩荡荡穿过街道。 一个道士打扮的青年迎面走了过来,在经过玉栀马车时看了过去。 这时候恰好一阵风掀起了车窗上的帘子,在那一瞬间,青年道士清清楚楚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美貌少妇,正是玉栀。 玉栀怀里抱着一个幼童,脸的角度朝着道士所在的方向,似乎正在笑,那双大眼睛宝光璀璨,晶莹洁白的脸上透着一抹红晕,花瓣似的嘴唇微启,露出了雪白的贝齿…… 青年道士还要再看,可是那车帘已经垂了下去,把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道士大步走向相反的方向,他双目微眯,浓长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嫣红的唇角也挑了起来——我韩青又回来了! 第二更~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救人一命 这些日子在于一舟等人的杯葛下,林佳政务不顺,几乎令不出内阁。 林佳没有在意,而是把重心放在了调兵和练兵上。 他趁机进行全国性的大练兵,并趁着练兵开始对将领进行清洗和调换,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把大周百万军队全都牢固地掌握在手中。 林佳在城外运河军营进行练兵,玉栀便带着林荫去看望林佳,并住在了运河外的庄子上。 这日天气晴朗,天朗气清,林佳便预备穿了便服带着玉栀和林荫去运河边散步。 谁知玉栀都预备出发了,从甘州和越州来的将军正好赶到,要见林佳,玉栀只得先带着林荫坐着马车出发了。 侍候她的丫鬟、奶娘和女医也都坐着马车跟在后面,一行人在李瑞等人的扈卫下,扮做普通富户出游去了运河边。 如今已经快到中秋节了,正午的秋阳高悬在碧空,碧空下运河缓缓流淌,一汪翡翠一般。 运河边的竹林已经不复夏日时的青翠,被灿烂的秋阳镀上了一层秋日特有的金色光芒。 玉栀抱着林荫走在运河边的青石小径上,寒林和叶灵跟在后面,金女医和奶娘也难得出来,走在最后面。 李瑞带着便衣打扮的亲卫走在四周保护着。 玉栀今日梳着简单的桃心髻,只插戴了支烧蓝兰花簪,身上穿了件极素净的右衽交领宝蓝绣花杭绢夹衣,系了条月白纱裙,越发显得肌肤雪白晶莹,眼睛盈盈若水。 她力气甚大,喜欢亲自抱着林荫,一边赏着风景,一边逗着孩子,心中畅快之极。 正在这时,寒林指着运河边道:“姨娘,那里有个人好奇怪!” 玉栀抬眼看了过去,见不远处的运河边孤零零立着一个人,这人身材甚是高挑,头上戴着洗得发白的黑纱幞头,身上穿着交领儒袍,已经洗得看不出原来颜色了,脚上的皂靴也洗得发白,鞋跟已经磨得不成样子了,分明是一个落魄的读书人。 见那人在河边徘徊,同时长吁短叹着,玉栀略一思索,担心这人是要寻短见,便立在那里看着。 那人没有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又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往河边青石沏成的高台上走了一步,再差半步就要落水了。 玉栀知道这人怕是想不开要跳水了,忙招手叫了李瑞过来:“这人要跳水,你好生看着,别让真落下去了!” 李瑞眼睛看着运河边的那人,答应了一声,挥手令手下人悄悄包抄了过去。 那人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忽然向河中跃去,这时候正好那几个亲兵赶到,一把把那人拖了回来。 见那人得救,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口道:“把他扶过来吧!” 两个亲卫很快就搀扶着那个人过来了。 玉栀定睛一看,见那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生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实在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心里不由纳罕:生这么好,做什么不好,干嘛自杀? 可是再看,她又觉得这年轻人莫名有些熟悉,便沉吟了一下,道:“你遇到了什么难事?” 那年轻人面如死灰,一点表情都没有,直愣愣看着玉栀,一句话也不说。 李瑞见他盯着玉栀,心里有些不自在,当下便道:“姨娘,这件事我来处理吧!” 玉栀一向坚强,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坚强地活下去,所以她看不得人寻短见,便看向那青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么?” 那明年依旧痴痴看着玉栀,喃喃自语道:“父母早亡,会试落第,无家可归,无钱吃饭,流落街头,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玉栀闻言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人间惨事呢!” 她抱紧林荫,把林毓往上举了举,贴着林荫的小胖脸含笑道:“你遇到的事情,是银子可以解决的,而银子可以解决的事情,就不算事情!” 说罢,玉栀吩咐寒林:“拿四个小金锭子和四个小银锭子给这位公子!” 她又看向这个年轻书生:“先生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吃顿好的,泡个热水澡,再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玉栀出门的时候,为了赏人方便,都带着小小的金锭子和银锭子。 李瑞看了那书生一眼,觉得这样的人虽然遭遇一时的难处,可是绝非池中之物,便没有阻止。 那书生眼睛瞬间湿润了,呆呆看着玉栀,薄唇颤抖着。 玉栀把林毓递给奶娘,双手捧着接过寒林送过来的八个小锭子,走上前含笑道:“先生不要嫌弃,先拿着花用,人人都有陷入低谷的时候,过去就好了!” 那书生双目含泪,双手颤抖,接过了玉栀递过来的金锭子和银锭子,垂下眼帘颤声道了声“谢谢”。 玉栀见他接了金银锭子,这才放下心来,微微颔首后转身带着李瑞等人离开了。 那书生立在那里,似痴了一般,目送玉栀等人消失在前方的竹林间的小径里。 秋日金风吹过竹林,发出飒飒声响,带来了清冽的竹子清香。 书生静立片刻,把银锭子和金锭子放进了袖袋里,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眼看着离方才那书生站立之处远了,寒林这才笑嘻嘻问玉栀:“姨娘不怕方才那人是骗子么?” 玉栀笑着道:“万一那人不是骗子呢?” 见李瑞金女医等人都看向自己,玉栀嫣然一笑道:“那些金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是万一救了这个人呢?” 她看向前方无边无际的竹林,轻轻道:“何况这人虽然满心悲戚,可是眼睛却清澈得很,有这样清澈眼睛的人怎么可能是骗子呢!” 众人:“……” 玉栀有些拗不下去了,便笑着指着李瑞的眼睛:“你们看李瑞的眼睛,是不是清澈得很,眼珠子是不是像黑宝石一般?李瑞也很善良啊!” 众人都看向李瑞:“……” 李瑞俊脸微红,一言不发,从奶娘手中接过林荫,抱着向前走去,众人都笑了起来。 那落魄书生进了城,穿行在人群之中,很快就在延庆坊的街巷中消失了。 傍晚时分,延庆坊竹林街深处的一个宅子里静悄悄的。 良辰从正房出来,见小厮正点亮廊下挂着的纱灯,便道:“今夜必会下雨,把灯都换成琉璃灯吧!” 小厮不敢违逆,忙重新拿了琉璃罩灯,点燃蜡烛后挂在了廊下。 良辰双手抱胸立在廊下,看着院中密密匝匝的竹林,想着心事。 正在这时候,一个生意人打扮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过来,见了良辰,忙行了个归真教的问候礼:“萨依木,啊哈木!” 然后又换用了汉语:“主人在里面么?” 良辰僵硬地回了个礼,然后道:“主人正在沐浴,请等一等吧!” 那人是归真教在大周京城的头目,听了良辰的话,便答了声“是”,静静候在那里。 良辰进去的时候,韩青已经从浴间出来了,身上穿着件白得耀眼的袍子,潮湿的长发披散了下来。 良辰上前侍候,口中道:“主人,那套衣服还要不要了?” 韩青看向放在窗前锦榻上的那套破旧儒袍、洗得发白的黑纱幞头和放在地上的发白皂靴,淡淡道:“洗一洗还收起来吧,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良辰服侍韩青穿上外衣,这才道:“主子,白旗木求见!” 韩青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道:“让他在明间候着!” 白旗木是归真教主的人,如今对他还算恭敬,暂时先不换掉,看看后续的表现吧! 良辰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韩青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手从枕下掏出了那些金锭子银锭子,心道:玉栀还是这样子,是该说她傻呢?还是说她善良? 想起玉栀在野猪岭的深谷中背着自己向上攀爬,韩青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意。 白旗木在明间圈椅上坐了下来,静静候着新主子出来。 所有的归真教徒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汉人出身的韩青忽然成了真神的使者,来到世间宣扬教法。 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只能遵从真神的训示。 韩青很快就出来了。 看着韩青身上象征着归真教高阶使者的白袍,白旗木的心都醉了,当即五体投地行了大礼。 韩青坐了下来,淡淡道:“起来吧!” 又道:“何事?” 白旗木起身后恭谨道:“启禀主子,前几日接到了一个买卖,属下发现这个买卖居然是要杀死大周监国林佳的妾室玉姨娘和玉姨娘所生的庶长子林荫,却不是要林佳的命!” 韩青闻言,脑海里浮现出玉栀怀里抱的那个仙童一般的婴儿——玉栀一直抱着他,想必是很疼爱的吧! 片刻后,韩青开口道:“先不必行动,去查一查是谁要买那玉氏和林荫的命!” 白旗木答了声“是”。 灯光中林佳目如寒星:“刺杀林佳准备得怎么样了?” 白旗木眉头微蹙,思索片刻后道:“启禀主子,林佳从来没有单独外出过,每次出门都是前呼后拥,身边大批高手,根本没法子近身!” 韩青单手支颐坐在那里,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狞笑:“林佳和我教有滔天大仇,我教几十万教徒丧于林佳之手,若能杀死林佳,必能得到真神的欢心,升入天堂!” 白旗木抬眼看向韩青:“主子的意思是……” 韩青眼睛微眯:“倾我教之力,刺杀林佳!” 白旗木默然:归真教在京城潜伏多年,难道要一朝全部覆灭么? 韩青嘴角微挑,噙着一丝冷笑。 他不在意。 死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反正归真教徒信奉的是护教而死,将来是要升上天堂,拥有九百九十九名随时都会恢复处子状态的美貌圣女的! 见白旗木依旧不语,韩青冷冷一笑,道:“难道得到真神青睐,得到拥有九百九十九名美貌圣女的机会,兄弟们也会不乐意么?” 白旗木忙道:“主子,属下不敢!” 韩青看着白旗木的眼睛,轻轻道:“林佳总要上早朝的吧?那时候天还没亮,夜深人静,倒是咱们出手的好机会!” 白旗木答了声“是”,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四。 夜深了,玉栀却刚妆扮好。 她换了件白绫立领夹衣,外面加了一件翡翠色绣兰花花瓣的褙子,系了条玉色百褶裙,头上梳了简单的堕髻,用一根白银镶翡翠蝴蝶簪簪住,肌肤晶莹剔透,眉目灵秀,只在唇上涂了些桃红香膏,显得娇美俏丽。 林佳从外面进来,见玉栀已经做好准备了,不由微笑,道:“夜里冷,再披件披风!” 寒林一听,忙把早就准备好的绣宝石绿藤蔓的白缎披风拿了出来,服侍玉栀穿上。 玉栀笑嘻嘻道:“阿佳,东京夜市真的好吃么?” 林佳伸手握住她的手:“我也不知道,咱们去试试吧!” 玉栀早就想去朱雀门夜市逛逛了,他预备今夜带玉栀过去。 对不起,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更新得晚了~明天依旧是下午六点更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 秋夜再遇 林佳陪着玉栀从后门出了林府,带着寒林和穿着便服的李瑞、寒鸦、阿岚,一行人逶迤往朱雀门夜市方向而去。 到了玉龙桥,众人转而向南,继续往前走,等他们闻到姜豉凉粉和炙羊肉的气味,便知道快到朱雀门夜市了。 果真没走多远,便看到前方灯火通明,道路两旁挂着无数的灯笼和气死风灯,灯下人来人往,煞是热闹。 见前面人流渐稠,林佳便伸手握紧玉栀的手,低声叫了声“李瑞”。 李瑞便让寒鸦和阿岚走在前面,他则陪着寒林走在玉栀和林佳后面,一行人进了夜市。 玉栀紧紧贴着林佳,眼睛却四处乱看,旁边都是各种夜市招牌,什么黄家包子、旋煎羊、鲊脯、姜豉类子,还有各种冰雪甜食,譬如冰雪冷元子和水生淹水木瓜等,玉栀一路走过去,简直是垂涎欲滴。 林佳知道玉栀嘴馋,便低声问她:“想吃什么?” 玉栀指着前面炒姜豉凉粉的大铁锅:“我想吃那个!” 李瑞看向林佳,见林佳微微颔首,便过去买去了。 林佳挽着玉栀的手继续向前走。 寒鸦见状,便让阿岚走在前面,自己陪着寒林走在后面。 他一过来,寒林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轻轻嗅了嗅,觉得很好闻。 寒鸦发现了寒林的小动作,却装作没看到,紧紧跟在林佳和玉栀后面。 往前走了一段,玉栀见前面有个食肆,上面挂着的招牌上写着“李家酸辣汤扁食”,气死风灯下是热腾腾的大锅,大锅旁摆着两个簰子,上面齐齐整整摆着无数小巧玲珑的扁食。 玉栀一见,忙仰首看向林佳,撒娇道:“阿佳——” 林佳见她娇俏可爱,不由一笑,带着玉栀进了这个食肆。 食肆里很是洁净,摆着整洁干净的黑漆桌椅,墙壁上挂着不少名人的字画,看着很有意思。 帐篷里还有两桌客人,另外还有四个空桌子。 玉栀和林佳在靠门口的一个空桌子上坐了下来。 寒鸦直接坐在了下来,一个人占了一个桌子,把林佳和玉栀同其他客人隔开了。 寒林便和阿岚坐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玉栀问了老板娘,给自己点了酸辣汤素扁食,又给林佳、寒鸦、李瑞和阿岚点了鲜鲤鱼馅扁食。 寒林探头往外看,见斜对面有一个卖杏仁茶的摊子,便央求玉栀:“姨娘,我去给您买一碗杏仁茶吧!” 玉栀自然明白寒林的心思,便笑着道:“我和你一起去!” 林佳刚要起身,玉栀便把他摁住了:“就在对面,我和寒林一起去就行,你歇歇吧!” 林佳这段时间实在是劳心劳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想让林佳歇一歇。 林佳今日见了不少人,确实是累极了,便不再坚持,而是使了个眼色,让寒鸦跟了出去。 玉栀和寒林到了卖杏仁茶的摊子,一人要了一碗杏仁茶,交代了送到对面的李家酸辣汤扁食,便留下阿岚看着,她和寒林一起往后走。 玉栀转过身,见人潮拥挤,便挽住了寒林的手等在那里。 她站在那里,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便也看了过去,却见一个青衣人立在不远处的一个灯笼下看着她。 莹洁的灯笼光晕下,那人眉如墨画,唇若涂丹,鬓如刀裁,一双眼睛微眯看着自己,正是久违了的韩青。 玉栀心脏剧跳,佯装镇定静静看了韩青一眼,试图稳住韩青,然后竭力镇定下来,带着寒林向对面的李家酸辣汤扁食走去。 走到中间的时候,玉栀抬眼看了过去,却发现韩青已经不见了! 她拎起裙摆,飞快地冲进了李家酸辣汤扁食。 见林佳诧异地看向自己,玉栀忙快步走了过去,低声道:“阿佳,我刚才看到韩青了!” 林佳闻言,先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低声道:“外面由不少羽衣卫的人,不用怕!” 玉栀这才松了口气,挨着林佳坐了下来。 林佳握着玉栀的手,看向阿岚:“出去看看吧!” 玉栀忙又补了一句:“他穿着件青色儒袍,腰里围着黑缎腰带,发上簪着一支白玉簪,额头上戴了黑缎抹额!” 她性子机警,记性又好,不过看了一眼,便记住了韩青的打扮。 阿岚答了声“是”,疾步而出。 片刻后,李瑞回来了。 李瑞把盛着姜豉凉粉的碟子放在了玉栀面前的桌子上。 玉栀见这份炒姜豉凉粉分量甚大,便给众人都分了一份。 李瑞低声向林佳回禀:“大人,已经派羽衣卫搜索全城了,外面扈卫的人也布置好了!” 林佳微微颔首,给玉栀夹了块姜豉凉粉,这才道:“不用担心,既然出来了,就要随心所欲把想吃的都尝尝!” 没想到韩青居然还敢回来,不过既然韩青敢回来,那他就要布下天罗地网,不但要捉住韩青,还要把归真教在京城的势力一网打尽。 玉栀信任林佳,见他俊脸波澜不惊,便放心地吃了起来。 姜豉凉粉中放了不少的姜、蒜、大酱、葱和红辣椒,看着颜色复杂,闻着极为鲜香,虽然是用铁锅炒出来的,可是焦而不糊,实在是好吃极了。 玉栀吃了好几口,被辣得只呼气,正好阿岚把杏仁茶送了过来,她舀了一调羹,杏仁茶甜甜的,正好中和了姜豉凉粉的辣味,玉栀舒服得只叹息。 林佳在一边看着,不禁莞尔。 看着那鲜红的辣椒,李瑞简直头皮发麻,忙轻轻道:“大人,姨娘不是还要喂小公子……” 林佳凤眼亮晶晶看着玉栀,轻轻道:“没事。” 现如今林荫一般都是奶娘在喂养,玉栀的奶水很少,慢慢就回奶了。 她想吃就吃吧,难得出来一趟。 回到竹林街的宅子之后,韩青惬意地躺在廊下的躺椅上,听着风吹竹林飒飒的声音,闭目养神。 白旗木带着两个属下走了进来,见韩青闭目养神,便看向一边侍立的良辰:“主子睡着了么?” 良辰还没来得及说话,韩青便睁开了眼睛。 白旗木忙行了个归真教的礼,然后用汉语说道:“主子,属下已经查到了,想要暗杀林佳的妾室玉氏和庶长子林荫的人,正是宰相于一舟府上的管家!” 韩青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圈椅光滑的把手:“为什么?” 白旗木忙道:“据说是于一舟想当林佳的岳父,于大姑娘看上了林佳!” 韩青思索片刻,道:“这件事暂且放下吧!” 白旗木忙又问道:“刺杀林佳的准备已经做好了,主子,咱们何时行动?” 韩青脑海中浮现出玉栀佯装平静凝视自己的模样,一颗心如被浸入了温水之中,舒服得令他想要叹息。 片刻后,他缓缓道:“此事还要再等等,确定万无一失再说……” 白旗木并不知道韩青今晚在朱雀门夜市被玉栀撞见之事,闻言当即答了声“是”。 八月十五中秋节,林佳自然带着玉栀和林荫进宫陪伴永泰帝。 永泰帝起初是很看不惯林佳带着一个妾室进宫的,可是因为林荫实在是太可爱了,他最疼爱的林佳和林荫又都依恋玉栀,他渐渐有些爱屋及乌,对玉栀的态度软化了许多,因此玉栀进宫几次之后,永泰帝看玉栀越来越喜欢了,这次中秋夜宴便也让玉栀参与了。 当夜林佳、玉栀和林荫三口便宿在了玉堂殿的偏殿内。 过了中秋节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 这日傍晚,白玉明从翰林院回来,换了衣服便去听松院看玉栀和林荫去了。 看罢妹妹和外甥,白玉明心满意足出了听松院,迎面就遇到了李瑞。 李瑞笑容灿烂:“白大人,在下正在找您呢!” 白玉明见四周无人,便道:“要我做什么?” 李瑞迅速看了白玉明一眼,见白玉明与玉栀极为相似的眼睛幽深平静,便移开视线,摆了摆手,跟着他的寒鸦往后退了几步。 白玉明见东甬道寂静无人,便示意李瑞与他并肩而行。 李瑞这才道:“去春柳楼吧!” 白玉明与玉栀极为相似的浓秀眉毛扬了起来。 李瑞这才道:“这些日子的傍晚时分,于明月常常出现在延庆坊,似有所待,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白玉明低头不语。 他确实遇见了于明月好几次,却都匆匆而过,未曾让于明月发现自己。 李瑞双目微凝看向前方探出的藤蔓上的一嘟噜红珠子,声音平静:“于大姑娘又去了春柳楼,大人您也过去吧,正好给姨娘买些香膏,春柳楼所有颜色的香膏姨娘都喜欢,多多益善!” 白玉明总觉得有些怪异,抬眼看向李瑞:“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么?” 李瑞没有说话。 周围静极了,晚风吹拂着两侧攀爬的苍绿藤蔓,发出“沙沙”的声音。 片刻后,李瑞淡淡道:“我是太监。” 看着李瑞平静的脸,白玉明顿时有些内疚,正要说话,李瑞却疾步向前去了。 寒鸦赶了上来,恭谨道:“大人,属下带您去吧!” 于明月坐在春柳楼专门招待贵客的二楼,春柳楼负责迎客的女伙计笑盈盈道:“于姑娘眼光真好,您挑选的那几样胭脂水粉,都是我们春柳楼最上等的货色!如今我们春柳楼刚上了一批时新首饰,于姑娘要不要看看?” 于明月倚着窗台坐着,心事重重往窗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她的贴身大丫鬟茱萸含笑道:“你们这里距离外宫这么近,翰林院那些大人们回家,是不是都经过这里呀?” 那女伙计精明得很,心里早就明白了,这位于大姑娘兴许是看上了哪位年轻翰林,这才隔三差五便光顾春柳楼。 她心里虽然明白,面上却不显,笑盈盈道:“自然是了,这些翰林老爷们还常常上我们春柳楼给家中女眷选几样首饰或者胭脂水粉呢!” 于明月想起上次白翰林给女眷买冰雪甜食,心里一阵踌躇。 正在这时,楼梯上忽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片刻后,一个女伙计便引着一个穿着银纹白袍的青年走了上来。 于明月随意看了一眼,却如遭雷击,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双目盈盈,鼻梁挺秀,红唇微抿——竟然是白翰林! 白玉明也看到了于明月,心中叹息了一声,径直走到柜台边,声音清朗:“上好的香膏都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陪着他的女伙计闻言知道大生意上门了,顿时眉开眼笑:“这位公子这边请!奴家这就拿给公子看!” 她闪进了红漆柜台里面,很快就搬了张大大的桃红锦匣出来,笑得眼睛眯着:“公子,这些是我们春柳楼最好的香膏,您喜欢什么颜色?” 白玉明沉吟片刻,道:“我也不知道舍妹喜欢什么颜色……” 于明月一听,心脏怦怦直跳,当即起身走了过来,鼓起勇气道:“这位公子,不知令妹如今芳华几何?我倒是可以帮您选一选!” 白玉明看了于明月一眼,几乎被她眼中的灼热灼伤,垂下眼帘道:“舍妹今年十八岁。” 于明月走了过来,含笑道:“已经嫁人了么?” 白玉明用一种自暴自弃的口气淡淡道:“舍妹是枢密使林大人的妾室。” 他不信说了这样的话,于明月还对他有意思! 于明月身子一震,片刻后嫣然一笑:“原来是玉姨娘啊!” 怪不得那次在林府会见到白翰林。 她凝视着白玉明,有些心疼——这样俊雅出众的男人,因为妹子身为权贵妾室,怕是受了不少白眼吧?怪不得她命人打探了良久,只知道白翰林住在林府,却不知道他和林佳是这层关系…… 帮白玉明选了七八种色泽的香膏之后,于明月抬眼看向白玉明,低声道:“我父亲是于一舟,我是父亲的长女,闺名是明月。” 说罢,她盈盈屈膝行礼,然后带着丫鬟们离去了。 白玉明静静立在那里,看着于明月的背影,半日没有说话。 于一舟已经联合朝廷文臣抵制林佳一个多月了,见林佳政令不出内阁,做什么事都缚手缚脚,于一舟知道林佳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日于一舟与夫人庄氏在明间里坐着说话,丫鬟回禀说大姑娘来了。 于一舟最疼爱这位嫡长女,因此含笑道:“还不快请大姑娘进来!” 于明月走了进来,见明间内立着不少侍候的人,便微微一笑,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和老爷夫人讲!” 待明间里只剩下爹娘和自己,于明月端端正正跪了下去,给于一舟和庄氏连磕了三个头,然后伏在那里,不肯抬头。 于一舟和庄氏都愣在了那里,担心地看着于明月。 庄氏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看着柔弱,其实最有主见,见她这样子,怕于明月在于一舟这里说了不该说的话,忙笑着道:“明月,有什么话,跟母亲去卧室说吧!” 说罢,她便起身要去拉于明月。 于明月抬头看了看于一舟,眼波流转又看向庄氏,面容沉静:“父亲,母亲,我有极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父亲母亲!” 于一舟看着女儿:“何事?” 见丈夫开口,庄氏只得又坐了回去。 于明月又磕了一个头,然后道:“父亲,母亲,女儿想要嫁给新科探花白玉明!” 于一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下盯着于明月:“你再说一遍!” 于明月一脸平静:“父亲,母亲,女儿想要嫁给新科探花白玉明。” 于一舟眼睛喷火看向庄氏,气恨恨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庄氏和于明月在明间里听得清清楚楚,于一舟在外面大声吩咐管事:“把大姑娘请回琴香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明天恢复上午十点更新~ 第一百九十章 见招拆招 于明月扑进庄氏怀中,痛哭失声:“母亲,父亲一心想攀附林佳,可是人家根本不愿意啊!三年,要我等三年,三年后林佳若是再有小公子出生,我是不是要再等三年?” 于一舟在外听得清清楚楚。 他自然知道所谓的三年时间是林佳的推脱,可他就是要逼着林佳主动求娶他的女儿! 想到这里,于一舟拂袖而去。 庄氏抱着女儿,暗自下了决心:这玉氏和林荫那小崽子,是绝对不能留了! 第二天清早,白玉明骑马前往翰林院的路上,被一个小厮拦住了。 小厮递给他一封信之后就钻入人群中不见了。 白玉明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目十行看罢,又装了回去,放进了怀中。 这就是李瑞想要的东西,居然这么快就得到了! 可是不知为何,白玉明心里莫名有些难过。 他一夹马腹,继续向前而去。 下朝后林佳没有去外书房,直接回了听松院。 玉栀上午带着林荫在庭院里玩了半日,见林荫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让奶娘带着林荫睡去了,她自己则坐在明间品茶。 刚接过锦儿奉上的茶盏,玉栀便听到外面传来李繁星的声音:“启禀姨娘,白公子昨日给您买的几样香膏,让属下给您送过来!” 玉栀闻言欢喜极了,忙道:“送进来吧!” 一看盛香膏的那些小玉盒,玉栀便知这是春柳楼出产的上好香膏,便命人拿了靶镜,对镜一一试了起来。 寒林在一边看着,笑盈盈道:“姨娘,我觉得那盒玫瑰香膏最好,又润又艳丽!” 玉栀点头微笑,自己选了四样香膏,剩下的四样放在那里,叫了锦儿、寒林、叶灵和叶碧过来,让她们一人选一样。 众人分了香膏,正在说话,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玉栀一听便知道是林佳心中欢喜,心跳也有些加快,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掀起碧纱帘往外看。 林佳正登上台阶,抬眼见玉栀迎了出来,不由微笑。 玉栀嫣然一笑,快步迎了上去:“阿佳!” 锦儿寒林她们也都跟了出来,齐齐屈膝行礼:“见过大人!” 林佳见玉栀满头珠翠乌发如云,眉目如画肌肤晶莹,仿佛带着一层莹光,唇色艳丽莹润,一颗心顿时软成了蜜水。 他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柔声道:“阿荫呢?” 玉栀一边随着林佳往明间走,一边道:“我陪他玩了半日,把他累得够呛,跟着奶娘睡去了!” 林佳与玉栀正在明间品茶说话,李瑞便过来了:“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玉栀见状,忙吩咐锦儿等人退下。 待侍候的人都退下,李瑞这才正色都:“大人,姨娘,羽衣卫和懿宝楼都传来消息,大批归真教徒涌入京城,其中京城归真教徒的头目正是在西街开酒店的白旗木,而且他们应该在准备暗杀大人!” 玉栀闻言看向林佳。 林佳安抚地看了玉栀一眼,抬眼看向李瑞:“消息准确么?” 李瑞点了点头,道:“羽衣卫在白旗木那里有内线,据内线传来的消息,归真教预备在您上朝的时候实施暗杀!” 林佳闻言笑了,道:“既如此,那我就遂了他们的心!” 玉栀忙道:“阿佳,你要用自己做鱼饵么?这样太危险了!” 林佳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微微一笑道:“李瑞,你等一会儿就去调来羽衣卫、懿宝楼和禁军的高手,乔装改扮跟着我,另外从明日开始,我出门时的随从稍加减少,迷惑归真教!” 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含笑道:“咱们趁这个机会,引蛇出洞,把归真教在京城隐藏的势力彻底拔起!” 玉栀还是觉得有些危险:“阿佳,这样太危险了!” 林佳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人手的,你放心吧!” 李瑞见玉栀一直看着林佳,眼中满是担心,忙道:“姨娘,我会贴身保护大人的!” 玉栀听了,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与林佳和李瑞商议细节。 谈完这件事,李瑞又掏出一封信奉给了林佳。 林佳和玉栀一起看罢信,都有些吃惊,两双眼睛齐齐看向李瑞。 玉栀诧异道:“于明月如何会给我哥哥写信?” 李瑞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玉栀听了,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酸有涩有感动,片刻后道:“我哥哥是怎么想的?” 李瑞看了林佳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忙道:“白大人自是以大局为重!” 林佳收起了这封信,淡淡道:“若是他真的喜欢那于明月,我倒是可以撮合他们!” 玉栀听了,沉吟片刻,这才道:“等我问过哥哥再说吧!” 过了几日便到了金女医休沐的日子,她闲来无事,预备去延庆坊逛一逛,好给远在越州的女儿购买一些首饰做嫁妆。 金女医一出林府,就被人盯上了,一个青衣白裙的中年女人跟上了她。 金女医毫无察觉,散步到了延庆坊,便专找那些珠宝楼闲逛。 进了一家名叫和傅祥的珠宝楼之后,金女医正在看赤金嵌宝的镯子,不防旁边忽然有人和她搭讪:“您就是金女医吧?” 金女医一愣,抬眼看了过去,没说话。 和她搭话的女人发髻上带着金钗,穿着青色绣花缎夹衣,系了条白绸裙子,显得很是利落。 见金女医没有否认,她便笑从袖袋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了贺傅祥的伙计:“这对镯子我替金女医买下好了!” 金女医到底是经历过世事的人,思索片刻之后道:“您是——” 像这样一出手就是二百两的银票,怕是要收买她! 那中年女人眯着眼睛笑,轻轻道:“贺傅祥旁边有一座周家茶楼,我们去哪里谈吧!” 金女医略一沉吟,道:“好!” 金女医随着那中年女人出了和傅祥,进了和傅祥旁边的周家茶楼。 两人进了周家茶楼的雅间。 待跑堂的上了茶退下,那中年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色绣囊,从绣囊里掏出了一支精致的赤金镶红宝石凤钗和一对赤金镶红宝石耳坠,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轻轻放在了金女医面前。 金女医眼睛盯着这些首饰——凤钗上的红宝石最大的有花生米大小,最小的也有绿豆大小,殷红莹澈,晶莹剔透,令人心动;而那对红宝石耳坠上的宝石呈现菱形,用赤金镶嵌,美得令人心醉。 她看了半日,这才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这个不起眼的中年女人:“您想要我做什么?” 那女人笑容和煦:“我听说一岁内的小孩子,命是最薄的,说不定睡觉时受点凉,或者奶娘的乳汁有什么不妥,小孩子就没了!小孩子没了也就没了,大人再伤心又有什么法子?” 金女医听明白了,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嘴唇的色泽也变得浅淡了。 她伸手摸了摸那支凤钗,盯着那女人的眼睛,低声道:“如果是我正在照顾的那个小孩子,他将来拥有的极有可能是我们大周的锦绣山河,这点东西,就想买这样一个贵人的命,呵呵!” 那女人听金女医这样说,便知道金女医是可以收买的,便笑着道:“女医想要什么?” 金女医垂目思索了片刻,道:“和傅祥的首饰我瞧不上,我是要给闺女置办嫁妆的,懿宝楼就在前面不远,不如您和我一起去懿宝楼,我选一套蓝宝石头面,您帮我付账!” 中年女人一听,在心里忖度了一下——庄氏给她三千两银子,即使给金女医再买一套蓝宝石头面,也不过一千多两银子,她还能落一千两。 计议一定,中年女人当即道:“金女医爽快,我这就陪您去懿宝楼!” 金女医心中欢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随着中年女子起身出了周家茶楼,往懿宝楼去了。 到了懿宝楼,金女医直接对懿宝楼的伙计说道:“我想看看蓝宝石头面,那一套上好的送出来我看看吧!” 那伙计见大生意上满,自然热情得很,当即请了金女医和那女人进了楼上的雅间。 一进雅间,金女医便一下子挡在了门后,指着青衣女子大声道:“我是枢密使林佳林大人府上的女医,这是要挟我的坏人,快把她抓起来!” 青衣女子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她不过是庄氏的陪房,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那伙计一愣,不过一听是林府的女医,当即上前制住了那女人,便喊人进来。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载着金女医和用绳子捆绑着的青衣女子进了林府。 李瑞很是重视,把这青衣女子交给了寒鸦去审讯,自己却带着金女医见玉栀去了。 玉栀正在见宫中刘昭仪的贴身女官姜女官。 如今永泰帝不怎么幸宫妃,不过宣几个旧日嫔妃作伴,其中最常宣召的便是杏云阁刘昭仪。 刘昭仪早看清了形势,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便开始巴结玉栀,常常派亲信来林府见玉栀,传递些消息。 玉栀虽然不需要刘昭仪的消息,却也明白这样的人不能得罪,因此颇为敷衍,不但亲自见了这个姜女官,还赏了一对赤金镶绿宝石的花钿给了这姜女官。 李瑞过去的时候,玉栀正送姜女官出来,正好与李瑞遇上。 那姜女官自恃是皇帝宠妃的贴身女官,待玉栀有些不尊重,握着玉栀的手笑着说话。 李瑞一见,眼神冰冷扫了过去。 姜女官是认识李瑞的,见李瑞眼神不善看向自己,顿时背脊冒出一层冷汗,心中暗暗叫苦:今日怎么碰上了这煞星! 她忙松开了玉栀的手,急急道别而去。 李瑞看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 玉栀失笑,道:“她好歹是刘昭仪派来的,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不把人吓走了!” 李瑞冷笑一声,道:“这样的人,居然敢拉着你的手——” 玉栀见他犹自恨恨,心里觉得好笑,忙叫了李瑞进来:“有什么事?” 李瑞忙叫了金女医过来,把那青衣女子收买金女医的事情说了。 玉栀一听,当即沉默了下来,片刻后道:“好好审问,一定要找出背后的黑手!” 李瑞答了声“是”。 玉栀又交代了一句:“要活口!” 李瑞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去了。 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金女医面前,当下就要盈盈拜倒。 金女医忙扶住了玉栀:“姨娘,这不敢当!” 玉栀双目含泪看向金女医:“您是我的阿荫的救命恩人,您的恩情,我永世不忘!” 金女医心里也有些激动,当即道:“姨娘,您不知道,李瑞李管家救了我全家,我倾尽全力,也会保护小公子的!” 玉栀再三道谢之后,吩咐寒林:“把大人新给我的那个檀木匣子拿过来!” 寒林很快便把一个精致的雕花檀木匣子拿了过来。 玉栀摁开消息,含笑让金女医看。 金女医定睛一看,见那匣子内铺设着精致的黑缎,黑缎上摆着一副亮银镶嵌的金刚石头面,金刚石粒粒璀璨夺目,实在是华美之极。 玉栀把这锦匣双手捧给了金女医,含笑道:“听说您有一个正值婚龄的女儿,这是我给她的陪嫁,请不要推辞!” 金女医自然知道这套金刚石头面,是用产自波斯的金刚石镶嵌而成,这一套头面怕是要值京城的一个宅子了,玉姨娘出手可是够大了! 她正要推辞,玉栀湿润的眼睛亲切地凝视着她,柔声道:“你知道,阿荫就是我和阿荫他爹爹的心肝宝贝,这是我的谢礼,再推辞可就不对了!” 金女医这才收了下来。 玉栀又温声问道:“不知令爱如今可定下亲事?” 金女医笑了:“姨娘,还未曾呢!” 玉栀笑了:“若是不嫌弃武将的话,把令爱带过来,大人军中未婚将军和校尉甚多,到时候让令爱选一个!” 金女医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恩典,当即起身跪下:“多谢姨娘!多谢姨娘!” 她以前给女儿计划的最好的成亲对象也不过是乡绅之子而已,没想到玉栀肯做主,这样她的女儿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玉栀微微一笑,道:“帮过我的人,我自然会倾力回报!” 天还没黑,那边寒鸦便审出来结果。 那青衣女人是宰相于一舟的夫人庄氏的陪房,丈夫姓曲,是庄氏陪嫁庄子的管事,宰相府都叫她曲三家的。 这次来见金女医,是因为庄氏命她丈夫曲三去找杀手刺杀玉栀和林荫,谁知那杀手行会收了订银之后,却迟迟没有行动,庄氏着急,便想出了让她收买金女医谋害林荫的法子。 玉栀听了寒鸦和李瑞的回禀,当即道:“随我去外书房!” 李瑞寒鸦齐齐答了声“是”。 此时林佳正在外书房见人。 白玉明为他引荐了同窗好友,年轻的御史秦秀川。 秦秀川这两年一直在收集于一舟卖官鬻爵的证据,苦于没有门路呈上,因此白玉明带他来见林佳。 林佳正在收集于一舟的罪证,因此立即接见了秦玉川。 秦玉川是一个中等身材五官平淡的青年,他行罢礼,便把一捆卷宗奉给了林佳。 林佳一一翻看,发现秦玉川确实收集到了许多罪证。 他微微一笑,道:“秦大人,我会派人一一查证的,请秦大人静候佳音!” 秦玉川一脸平静:“大人,秦某的大哥被于一舟排挤,以致郁郁而终,只要能报秦某家仇,秦某敢为大人驱遣!” 林佳刚送走秦玉川和白玉明,玉栀便浩浩荡荡带着人到了。 明天还是下午六点更新~() 第一百九十一章 娇儿无赖 听玉栀说罢前因后果,林佳秀致的眉紧锁,思索片刻,这才道:“如今我们收集的证据还少。于一舟是文臣之首,他的势力盘根错杂,轻易动不得,除非咱们有了一击必中的把握……” 没人知道,玉栀和阿荫对他有多重要,于一舟想要伤害他的阿荫,他绝对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玉栀自然明白这一点,她示意李瑞带着寒鸦等人退下,这才道:“阿佳,咱们在文官系统里的人太少了!” 林佳神情凝重点了点头。 对一个国家来说,军队能够保护国家,而文官系统却能令这个国家顺利运转。 他虽然控制了大周的军队,可是文官系统却还没能插手进去。 玉栀凝视着林佳,见他仰月唇紧紧抿着,分明有些干燥发白,便转过身拿了一边放着的盛温开水的玉瓶,倒了一盏,走过去喂林佳喝了。 林佳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一忙起来就忘记喝水。 把这一盏水喝完之后,他眼巴巴看着玉栀,撒娇道:“我还要喝!” 玉栀抿嘴一笑,转身又倒了一盏,喂林佳喝了下去,然后在书案旁边坐了下来,一脸认真:“阿佳,插手文官系统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做?” 林佳起身走到玉栀身旁,一边想一边道:“一,要通过你哥哥,接触今年的新科进士,寻找能被我们用得人;二,千金市骨,先大张旗鼓提拔那些不曾拉帮结派的官员中的能吏,委以重任,吸引人来投奔我们;三,逐步瓦解于一舟的势力……” 玉栀认真地听着,等林佳说完,这次缓缓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林佳深以为然,又与玉栀讨论了一会儿。 这时候玉栀听到旁边的西洋金自鸣钟报了亥时,便笑着拉着林佳道:“阿佳,咱们散步回去吧!” 林佳点了点头,拿起挂在衣架上的玉栀的绣桃花花瓣的浅粉缎面披风,帮玉栀系上,又系上自己的披风,然后才一起出了外书房。 此时夜已经深了,晚风轻拂,带来了秋夜的凉意。 东甬道的两侧隔一段距离就挂一对灯笼,因此虽然甬道两侧花木繁茂,在甬道上行走却不用打灯笼。 玉栀与林佳沿着东边甬道并肩而行,李瑞带着人远远跟在后面。 玉栀絮絮说着府里的琐事:“……东隔壁的金大人告老还乡了,我已经让李瑞把他家的宅子买了下来,好好拾掇一番,以后作为客院,就可以让你的幕僚、谋士和清客都住进去了!” 林佳养了不少门客幕僚,如今外院渐渐有些住不下了,因此玉栀抓住机会,买下了东隔壁的府邸,预备收拾成客院,专门安置这些人。 她又笑着道:“我已经让李瑞去庄子上选侍奉的小厮了,带时候每个院里里都安排两个!” 林佳把家事都托付给了玉栀,从不管的,听了玉栀的话,他不禁笑了:“玉栀,还是你想的周到!” 说完拾掇客院的事,玉栀又道:“阿佳,过些日子就是姜家大舅老爷的寿辰,我已经准备了寿礼,让李瑞送过去了,到了过寿的那一日,你再亲自过去吧!” 林佳事情太忙,是真的把舅舅姜舒林寿辰的事情忘记了,玉栀一说,他这才想了起来,道:“我忘了……” 玉栀见他难得这么老实,不由眯着眼睛笑了,接着谈起了白玉明的事情:“一辈子那么长,我觉得哥哥还是得娶一个他喜欢的姑娘,幸福地过一辈子……他为了我去见那个于明月,我其实不赞成……” 林佳默然片刻,这才道:“他都是为了你好。” 玉栀心里自有计较,却不再多说。 晚风送来了桂花的甜香,玉栀嗅了嗅,笑盈盈道:“阿佳,我让人新请回来一个专做甜食点心的大师傅,今晚的宵夜就是汤圆呢,我特点嘱咐准备些桂花汤圆!” 林佳最喜欢吃甜食了,尤其是汤圆,但是他习惯性压抑自己了,根本提都不提,玉栀心细,都给他准备了。 听了玉栀的话,林佳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他握紧了玉栀的手,在沁着桂花甜香的夜风中缓步而行。 听松院里灯火通明。 爱梅刚洗了澡,头发还有些湿,便坐在卧室窗前的榻上一边晾头发,一边做针线。 她刚绣好一朵红梅花,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爱梅心里一动:难道是大人回来了? 想到林佳那俊俏冷淡的脸,爱梅的心尖便直颤——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完美的男人…… 她悄悄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凑过去往外看,一颗心却一下子冷了下来——身披玄色披风的林佳正挽着玉栀的手缓步而行,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笑着,玉栀笑声清脆,林佳似乎在侧耳听她说话。 听着玉栀开心的笑声,爱梅恨得牙痒痒——那时候怎么没发现玉栀这么霸道?她生罢孩子三个月内不能伺候男人,为何还要占着茅坑不拉屎? 爱梅轻轻合上窗户,闭上眼睛在榻上躺了下来。 怎么办呢?平时去正房伺候的只有寒林、叶灵、叶碧和锦儿,玉栀从来都不叫她,寒林分配给她的活计也都是清扫落叶,她根本接触不到林佳啊! 爱梅一颗火热的心渐渐冷却了下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比玉栀还大两岁,玉栀这样一直晾着我,再晾两年,我就要被带出去婚配了……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佳日日忙碌,时刻都在计划和算计,唯有和玉栀在一起,他才得到放松和舒适。 两人回到听松院,先去东厢房看已经入睡的林荫。 林荫睡得正香,眼睫毛丝丝缕缕的,如小扇子一般,白嫩的小脸上浮着红晕,小嘴巴嘟着,嘴角还有口水。 林佳俯身看了会儿,伸手拭去林荫嘴角的口水,又凑过去拨开林荫的刘海,下意识在林荫额头上亲了一下。 亲完他才觉出了不好意思,忙轻轻解释:“我就想看看阿荫发烧没有?” 玉栀见林佳俊脸微红,凤眼含水,不由笑了起来。 一旁侍立的金女医、奶娘和寒林也都莞尔。 玉栀凑过去在林荫乌黑柔润的发上吻了一下,笑眯眯拉着林佳离开了,边走边低声道:“阿佳,男人疼爱自己的孩子才正常呢,不疼爱自己的孩子,那和畜生有什么区别?不,畜生也有疼爱自己的孩子的!” 林佳“嗯”了一声,忽然道:“玉栀,阿荫为什么生得这么好看?” 玉栀:“……” 她瞟了林佳一眼,厚着脸皮道:“因为他生得像他娘我啊!” 林佳笑了起来,拉着玉栀回正房去了。 锦儿和叶灵很快就把宵夜送了过来。 玉栀一看,发现除了两碗汤圆,还有两碗馄饨,不由笑了:“我正好饿了!” 林佳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碗馄饨,发现飘着碧绿蒜苗末的清澈汤水中浮着一粒粒晶莹玲珑的小馄饨,香气袭人。 他拿起汤池舀了一粒尝了尝,发现是大肉馅的,味道很好,馅料很有弹性,又舀了些汤尝了尝,是清醇的鸡汤,汤味鲜美。 玉栀单手支颐,笑眯眯看着林佳用饭。 眼看着快到子时了,林佳洗澡去了,玉栀穿着寝裙倚着靠枕歪在床上看书。 林佳洗完澡出来,在床边坐了下来,把一方大丝巾递到了玉栀手中,也不说话,一双水光潋滟的凤眼看向玉栀,仰月唇微微抿了抿。 他的睫毛很长,这样一眼看过去,玉栀身子一酥,心跳也有些加速了。 她拿起丝巾跪在床上给林佳擦拭湿漉漉的长发。 擦拭罢长发,林佳又轻轻道:“玉栀,你摸摸我吧!” 玉栀又惊又喜——阿佳今日难得这么主动啊! 她坐在床上,让林佳歪在她的怀里,然后伸手抚摸着林佳的长发。 林佳的长发微微有些潮湿,带着冷森森的薄荷香,那微湿柔软的触感,令玉栀的心却一下子软了下来,一颗心轻飘飘好似荡秋千荡到高空的感觉,荡悠悠没着落,却又舒服得很。 林佳闭上眼睛,放松地躺在玉栀怀里。 凡是玉栀触到的地方,从发梢到发根,再到头皮,无不麻酥酥的。 玉栀的怀里又香又软,林佳闭上眼睛,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五六岁的幼童,乖乖地依偎在母亲怀里,接受母亲温柔的抚摸…… 他的眼泪渐渐流了出来。 母亲早就离开了,她再也不可能回来了,把他一个人抛在了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幸亏他又有了玉栀,玉栀给他生了阿荫…… 夜深了。 竹林街宅子里的韩青还没有睡。 他坐在正房明间的罗汉床上,两条长腿似乎没处放了,一条腿翘起,一条腿平放着,手里拿着丝帕在擦拭他的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良辰和美景立在一旁,一声不吭。 白旗木和另外四个归真教头目恭谨立在前面,五双眼睛都盯着韩青。 白旗木忍住怒气,压低声音道:“主子,西夏国内初定,离不得您啊!教主已经多次传信,请您回去了!” 另外一个头目留着大胡子,一身白衣,神情倨傲:“主子,您已经到了大周京城很久了,却还犹犹豫豫拖延个没完没了,不肯让我们去刺杀林佳那该下血狱的罪人,究竟是为何?” 白旗木及另外三个头目见这人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便都不言不语站在那里,等着看韩青的反应。 韩青垂下眼帘,依旧耐心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 那头目见状,唾沫横飞大声道:“我们归真教存在的意义,便是杀死世上一切不信教的人,主子,您是不是思念旧国,舍不得杀您的同胞了?您——” 韩青一抬手,手中匕首闪电般飞出,白旗木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已经插入了那个正唾沫横飞指手画脚的头目喉咙。 他不敢置信地竭力低头去看喉咙里的匕首,然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抽搐了片刻就咽了气。 白旗木等四人目瞪口呆,脸色苍白,一动也不敢动。 良辰上前,把匕首拔了出来,递给了韩青。 韩青嘴角噙着一丝愉悦的微笑,拿起方才那块丝帕拭去了匕首上的血迹,然后抬眼扫了白旗木等四人一眼,视线中似淬了寒冰。 白旗木等人浑身发冷,僵在了那里。 韩青淡淡道:“王阿曼冒犯本王,背叛归真教,用肉类油脂浇淋,然后焚烧。” 白旗木等四人一听,当即跪了下来:“主子,这是对待异教徒让异教徒下血狱的法子,若是归真教徒如此,以后就没法进入天堂,享受九百九十九名美貌处子了!” 韩青根本不信什么天堂处女,面上却是不显,声音冰冷:“让我放了王阿曼可以,只是以后若是有人再对本王不敬,我可不会再放过了!” 白旗木四个人忙五体投地,做出归真教最虔诚的礼节,呜呜啦啦说了一大堆归真教语。 韩青倒是能够听懂归真教的话,当即道:“白旗木,你想个法子吧,我要进林佳内宅!” 归真教徒最为欺软怕硬,要不然也不会被林佳杀了几十万教徒。白旗木虽然强横,却被韩青的心狠手辣给震撼住了,不敢反抗,当即答了声“是”。 韩青这才道:“都退下去吧!” 对付这些凶恶的归真教徒,这世上除了林佳,怕救数他最有办法了! 这些归真教徒恨不得屠遍天下非教徒,可是韩青却能够把他们变成自己手中的刀,随意指使。 清晨玉栀正睡得香,却被林佳给吻醒了。 林佳轻轻道:“玉栀,满三个月了……” 玉栀这才清醒了过来,正在计算时间,便发现身后林佳早已有了反应。 她轻笑一声,起身推倒了林佳:“阿佳,让我来!” 一时事毕,玉栀依偎着林佳,伸手抚摸着汗湿的鬓发,身子犹有余颤。 林佳柔声道:“我去上朝,你不要起来,多睡一会儿吧!” 玉栀答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林佳大概是憋的时间长了,真是如狼似虎,她都有些受不了了…… 玉栀醒来,已经是快中午时分。 她睡的正香,却被一双小手摸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小林荫正趴在她身上,小手正在摸她的脸呢! 看到自己的儿子,玉栀一颗心化成了蜜糖,抱着林荫亲了又亲,声音温柔:“我的宝贝,想母亲了?母亲也想你了!要不要陪着母亲再睡一会儿呀?” 林荫与林佳一模一样的凤眼黑泠泠的,黑白分明,极为清澈,嘴里吐着泡泡看着母亲。 寒林、金女医和奶娘都在一边站着,笑着看玉栀哄林荫。 金女医笑着道:“姨娘,小公子一直哭闹,只好带他来见您呢,谁知一见到您,小公子就不哭了,可不就是想母亲了!” 玉栀抱着林荫,亲个没完,林荫被母亲给弄烦了,用力撅着身子,然后翻了个身,翻到了床边,被奶娘给抱了起来。 见到儿子居然会翻身了,玉栀简直是又惊又喜:“我的阿荫会翻身了!” 金女医笑了好久,这才道:“姨娘有所不知,小孩子都是三翻六坐九爬,小公子三个月了,自然该会爬了!” 玉栀眼睛亮晶晶看着儿子,过了一会儿方道:“下午我和大人要带阿荫进宫,等一会儿给他洗个澡,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金女医等人忙答了声“是”。 宰相府正院内,庄氏正在听管事娘子报账,她的贴身丫鬟进来了,一脸惶急:“夫人,曲三过来要见您,说他娘子不见了!” 庄氏闻言,脸色有些发白,忙道:“快叫他进来!” 见那几个女管事正看自己,庄氏大怒:“还不滚出去!” 那几个管事娘子见庄氏大怒,不敢多说,忙屁滚尿流出去了。 明天依旧是下午六点更新哟~(づ ̄3 ̄)づ╭?~ 第一百九十二章 恶盈满贯 庄氏端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中衣已经被冷汗溻湿了。 对她来说,弄死一条两条人命是不算什么的,她手上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了。 只是这次太险了,她得罪的怕是大周王朝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来通禀的丫鬟从来没见过庄氏这样,见庄氏脸色蜡黄,忙道:“夫人您……” 庄氏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来通禀的丫鬟:“你去告诉曲三,就说他娘子替我去鄂州老宅办事去了,一个月两个月的怕是回不来!” 丫鬟答了声“是”,正要退下,庄氏却又叫住了她:“去找素玉领三十两银子给曲三,就说他娘子辛苦了,这是我赏曲三的!” 素玉是庄氏的贴身大丫鬟,一向管着庄氏的私房钱。 她取了三十两银子给了那通禀的丫鬟之后,便过来问庄氏:“夫人,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大人?” 庄氏缓缓摇了摇头。 这件事太大了,也是她自己擅作主张,若是于一舟知道,即使不休了她,也不会轻饶了她。 素玉不敢说话,眼巴巴看着庄氏。 片刻后,庄氏缓过来了些,吩咐素玉:“你去把大公子的小厮叫一个过来,得把大公子叫回来了,我自己如今真是没了主意……” 她的独子于明星,是前科的进士,如今在菏泽曹县任知县。 素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夫人,大公子正在任上,让大公子回来——” 庄氏用双手捂住脸,用力搓了搓,这才道:“老爷和我不一心,一心只喜欢东院那些小妖精,这事还得明星回来,我和明星商量!” 于一舟品味与众不同,最喜欢不满十二岁的小姑娘,一天到晚只去玩弄亲信献上的那些小姑娘,对她日渐冷淡。 素玉答了声“是”,退下去传话去了。 明间里只剩下庄氏一个人了。 她软软地倚在了宝蓝锦绣靠枕上,想起了那些和林佳做对的人的下场,李太妃暴亡,赵贵妃、李淑妃服毒自尽,李王妃受刑活活疼痒而死,李府抄家,男丁流放辽州,女子没身为奴,子孙五代不能入仕;朱皇后被赐死,朱氏叛乱,如今朱氏父子全做了他乡亡魂,麾下军队全被韩青带到了西夏……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廊下候着的丫鬟听到明间传来庄氏沙哑干涩的声音:“素银,去看看老爷回来没有,若是老爷回来了,请老爷过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和老爷商议!” 素银答了声“是”,带了个小丫鬟去了。 于一舟正在和几个亲信在外书房说话。 他的门生工部侍郎张子俊亲手奉了一盏茶给于一舟,含笑道:“恩相,咱们收拾了林佳这么久,他怕是要屈服了呀!” 于一舟抚摸着胡须,怡然自得:“老夫就在这里等着林佳来服软了!” 闻言他的门生亲信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外书房内气氛煞是热闹。 张子俊一脸神秘道“恩相,豫州那边又送来了十几个漂亮小姑娘,您……” 于一舟捋了捋胡须:“都送进来吧!” 素银在外书房门房内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这才看到于一舟出来送客,她忙提醒小厮:“带我去见老爷!” 小厮调笑了两句,被素银锤了几下脑袋,这才去通禀。 于一舟新得了十几个漂亮小姑娘,心情正好,原本不打算去见庄氏,可是想到依旧被禁足的女儿,还是去了内院正房。 庄氏屏退了侍候的人,这才看向于一舟:“老爷,不如我们辞官回鄂州,做个富家翁吧!咱们于氏乃鄂州名门,拥有土地万顷,即使回到鄂州,也能舒舒服服过好几辈子了!” 于一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庄氏,片刻后道:“你以为没了权势,那万顷土地能够保住?我们只有成功地把林佳绑在我们的战船上,才能永葆于氏的百年富贵!” 于氏声音颤抖:“老爷,若是林佳不肯呢?” 于一舟笑了起来,道:“他只有两个选择:一,被我绑上于氏的战船;二,换人做皇位继承人!陛下虽然没有子嗣,可是诸郡王却有数不清的子嗣,随手揪出来一个,就能替代林佳!” 他眼中满是得意:“大周朝需要的不是明君,而是傀儡,文臣的傀儡!林佳一个武将,居然想控制文臣,休想!” 于氏原本满心的凄惶,被丈夫这么一说,顿时也信心百倍起来,忙道:“明月与林佳的婚事,陛下还没松口么?” 于一舟摇了摇头,道:“陛下还是说要等三年,等林荫刑子长大一些!” 他皱着眉头看向庄氏:“你不是说要弄死那刑子么?怎么还没成功?” 庄氏垂下眼帘:“老爷,哪有那么容易……” 于一舟冷笑一声,看向庄氏:“那你弄死我的那些爱宠为何那么容易?” 庄氏猝不及防,脸色苍白,嘴唇抖了抖:“老爷,您说什么呢!” 于一舟不再多说,拂袖而去。 庄氏静静坐在那里,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外面起了风,风声呜呜,仿佛是被她弄死的那些小女孩的冤魂在低泣…… 即将进入十月,该准备冬装了。 玉栀交代下来之后,林府针线上的人都动了起来,开始给府中上下人等准备冬衣。 另有几个绣娘,是专门为主子制作衣服的,林佳和玉栀的大部分衣服都出自她们手上。 只是玉栀一向爱美,因此李瑞又从京城最有名的成衣坊春衣楼请了人过来量体裁衣,再给玉栀定制些衣物。 这日一大早就下起了雨,就连林佳都是乘车去上朝的。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玉栀抱着林荫在廊下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一边柔声与林荫说着话:“阿荫,现在深秋,快进入冬天了,你看,那些花木的叶子是不是没你出生时那么绿了?” 林荫等着黑泠泠的眼睛,咿咿呀呀回应着母亲。 寒林在一边笑着道:“姨娘,小公子那么小,他怎么可能听懂呢!” 玉栀含笑看着林荫漂亮清澈的凤眼:“我的阿荫能听懂的,对不对?母亲给你背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好不好?” 林荫伸手去摸玉栀的脸,嘴里“啊啊”叫着。 玉栀眼睛亮晶晶看着儿子,忍不住问金女医:“阿荫的声音怎么这么粗哑?” 小孩子的声音不都是清清亮亮的么? 金女医忙道:“姨娘,刘先生已经看过了,说小公子的声带天生如此……” 玉栀抱紧林荫:“阿荫,没关系的,哪有人是完美的?你生得这么漂亮聪明,声音哑一些没什么啊!” 林荫似乎听懂了一般,把小脸贴在玉栀脸上,轻轻摩挲着。 玉栀的一颗心都融化成了蜜,甜得飞起。 正在这时,有人带着油纸伞过来了,正是李繁星。 李繁星把伞收拢放在一边,拱手行礼:“姨娘,春衣楼的女裁缝们过来了!” 玉栀含笑道:“你带她们进来吧!” 李繁星答了声“是”,又拿起雨伞撑开,退了几步,这才转身离开了。 玉栀抱着林荫,看着在雨中越走越远的李繁星,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金女医在一边叹息道:“李繁星多清秀的一个小孩子,若是没被净身,长大也是清清秀秀的青年……唉!” 叶灵在一边好奇地问道:“姨娘,为何要有太监呢?” 玉栀看了寒林一眼,温声道:“寒林来说吧!” 寒林是宫里出来的,自然清楚得很,她似想起了往事,眼睛早湿润了。 听了玉栀的话,她拿帕子拭了拭眼角,低声道:“宫里的重活需要人做,宫里又有那么多娘娘,未免不方便,便需要净过身的太监……” 她一向坚强,从来没有在人前落泪,此时想起往事,触动了心肠,落下泪来。 众人心里都有些凄惶,顿时场面静默了下来,就连林荫,也没有出声。 玉栀看着前方雨中湿漉漉的竹林,轻轻道:“等宫里没了那么多娘娘,不就不需要那么多人净身做太监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寒林看向玉栀,眼中满是感激。 她怕玉栀累,上前接过了林荫抱在怀里。 玉栀算了算时间,便道:“春衣楼的女裁缝快来了,咱们回房吧!” 第一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冤情深重 玉栀刚进明间坐下,李繁星就带着四个女裁缝过来了。 四个女裁缝穿衣打扮都十分利落,有两个是中等身量,另外两个是高挑身材,最高的那个比一般男子都高挑,玉栀不由多看了一眼,发现这女裁缝虽然生得有些黑,可是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清澈得很。 那女裁缝行罢礼起身,见玉栀在看自己,忙含羞低下了头。 见这个眼睛漂亮的女裁缝被自己看得低下了头,玉栀心中好笑,吩咐道:“把你们的图样拿过来吧!” 立在后面的那个眼睛漂亮的高个子女裁缝答了声“是”,声音有些沙哑。 她莲步轻移走上前,把两个厚厚的缎面册子奉了上去:“姨娘,这是我们春衣楼最上等衣服的式样和面料,请姨娘过目!” 她说着话,一双清泠泠的眼睛偷偷瞅了玉栀一眼。 玉栀不以为忤,示意叶灵上前接了那两个图册,放在了小几上,自己慢慢翻看起来。 最上面的册子每一页都画着一个穿着衣裙的美女,画得十分精美逼真,衣裙妆扮也极为精致,每个美女的衣裙发式都各个不同。 玉栀翻了几页,不由笑了——这春衣楼真会做生意啊! 那个高个子女裁缝见玉栀看得认真,便上前一步,为玉栀解说着:“姨娘,这一页中展示的披风是双面的,用最上等的银珠绣绣了层层叠叠的海棠花瓣……” 此人正是韩青。 他原本便是春衣楼的幕后老板,正好借此混了进来。 此时距离玉栀很近,韩青能闻到玉栀身上清淡的玫瑰花香——那时候在野猪岭的谷底,他闻到玉栀身上的香气就是玫瑰花香,几年过去了,她还是用玫瑰香汁子涂身么? 他抬眼看了过去,发现大概是生过孩子的缘故,玉栀比先前丰润了些,晶莹雪白,似笼着一层珠光,樱唇上未曾涂香膏,却莹润嫣红…… 玉栀没发现这个女裁缝在看自己,一直往后翻看着,翻到后面不由愣住了——后面全是各种精致的胸衣和亵裤图样,款式多样,各具特色,风流、保守、简单、复杂,各个精致美丽! 她抬眼看向女裁缝:“春衣楼还制贴身衣物?” 韩青深深看了玉栀一眼,道:“姨娘,全京城的贵妇,穿的怕的是我们春衣楼的贴身衣物!” 玉栀默默看了一遍,把自己喜欢的几款都记在了心里,预备有了空自己也做几样试试。 把两个册子看完之后,玉栀开始订衣服。 她预定了六款披风,六款斗篷,六件绣袄、六件绣花袍子和六条长裙,又订了八套贴身衣物。 韩青叫了另外两个女裁缝上前,麻利地量了玉栀的尺寸记了下来,这才含笑道:“姨娘,我们春衣楼如今开始制作首饰,您订了这么多衣服,春衣楼要送您一套首饰,您看看图样吧!” 他又奉上了一个图册。 玉栀含笑接过来翻看了起来,最后挑选了一套白银镶嵌的珍珠头面:“就要这套吧!” 韩青眼睛含笑看着玉栀,哑声道:“姨娘眼光真好,这套珍珠头面上面镶嵌的珍珠,一粒足有桂圆那么大,且大小均匀珠光润泽,这可是我们春衣楼的镇楼之宝!” 玉栀微微一笑:“你们辛苦了!” 又吩咐寒林:“一人赏一个珠绣荷包!” 她一般赏人的话,分各种款式的荷包,珠绣荷包里往往装着一对小金锞子。 四个女裁缝忙屈膝谢了。 该退下了,可是韩青却不想离开,他自诩理智,可是遇到和玉栀有关的事情,他的理智总是一败涂地。 他想再看玉栀一眼,一眼就行了。 因为他即将回西行回西夏,相隔千里,下次再见,不知要多少年后了。 正在这时,卧室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儿啼,很快奶娘就抱着一个玉人似的小婴儿出来了:“姨娘,小公子要找您呢!” 玉栀接过林荫,爱不够似的,亲了好几口,肉麻兮兮道:“我的儿,想你娘了?来让娘好好亲亲!” 林荫到了母亲怀里,果真不哭了,一双黑泠泠凤眼看着屋子里的陌生人。 韩青凝视着林荫,哑声道:“小公子生得真像姨娘……” 玉栀笑了:“真的么?哪里像我?” 别人都说阿荫像林佳! 韩青眼神温柔:“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像姨娘您!” 其实林荫最像玉栀的地方,便是他的神韵,一看就是玉栀的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玉栀笑了起来,吩咐寒林:“你送她们出去吧!” 韩青深深看了玉栀一眼,缓缓退了出去。 韩青等人离开之后,玉栀脸上现出深思之色:这个女裁缝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似乎有些熟悉…… 朝会散了之后,林佳陪着永泰帝出了大庆殿,往玉堂殿方向走去。 秋雨绵绵,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雨中静默着。 大太监杨文亲自在后面撑着伞。 见林佳一直没有说话,神情有些倔强,永泰帝叹了口气,道:“阿佳,世家势大,文官权大,朕这么多年都想改变,却都未曾成功,慢慢来吧!” 林佳凤眼微眯,低声道:“父皇,我想扩大内阁。” 永泰帝点了点头,道:“这个可以做!” 他停下脚步看向林佳:“阿佳,你有人选?” 林佳抿了抿嘴,这才道:“先让我舅舅姜舒林进内阁,待时机成熟,再塞进去一个人!” 永泰帝点了点头:“是得慢慢来!” 他吩咐杨文:“传朕的旨意,兵部尚书姜舒林加太子太傅衔,进内阁视事!” 杨文答了声“是”。 永泰帝看向林佳,见他秀致的眉舒展开来,不由笑了:“阿佳,明日早朝,抗议的奏折会把你给埋住,明日朕要晨休,阿佳你自己去应对吧!” 林佳嘴角微翘,笑容腼腆:“父皇放心吧,我会安排妥当的!” 陪永泰帝用了午膳之后,林佳这才出了宫,在寒鸦、阿岚和李瑞等人的簇拥下盛着马车向姜府方向而去。 明日之事太过重要,他需要和舅舅商议一下。 此时下着雨,街上行人并不多,偶尔有行人走过,手中也打着油纸伞。 林佳的车队行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从小街中突然冲出了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女,大声哭喊着:“监国大人,冤枉啊!小民冤枉啊!” 叶春善早指挥着禁军组成人墙挡住了这些人。 这些男女一边挣扎,一边撕心裂肺哭喊着:“监国大人,小民身负天大冤屈,从豫州而来,求监国大人做主啊!” 林佳掀开车帘看了过去,发现这些人面黄肌瘦益衣衫褴褛,脸上眼泪纵横,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大声嘶喊着。 他心一动,开口吩咐李瑞:“李瑞,带他们回府。” 李瑞答了声“是”,示意寒鸦停下马车,自己下了马,走到那些人面前,沉声道:“让他们过来吧!” 叶春善挥了挥手,正在阻拦这些百姓的禁军便带着这些人走到林佳马车前。 林佳淡淡吩咐:“带他们回府。” 这些百姓一路被豫州官员拦截暗杀,好不容易千里跋涉来到豫州,如今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未来皇帝,看到了希望,欢喜极了,竟放声大哭起来,齐齐跪倒:“谢大人!谢大人!” 见这些人脸上的泪水,林佳心里莫名有些酸楚,低声吩咐李瑞:“让府里大厨房做些饭菜,待他们用罢饭菜,再带他们来见我。” 李瑞答了声“是”。 回到外书房之后,林佳刚见过辽州知州派来的信使,李瑞就带着那些拦车鸣冤的豫州百姓过来了。 那些百姓已经用过饭了,枯瘦的脸上终于讲了些血色,一进外书房就跪了下去。 林佳端坐在书案后,声音温和:“都起来吧!阿青,看座!” 外书房常有官员来见他,东西两侧摆着不少紫檀木雕花圈椅。 这些百姓诚惶诚恐坐下之后,七嘴八舌开始诉说,其中一个颇有几分书生气的中年男人见大家说得烂七八糟,忙道:“乡亲们,让我来说吧!” 众人闻言,都不再说话,一双双眼睛都带着希冀看着这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起身拱手行了个礼,这才道:“林大人,我等都是豫州的百姓,有的来自尉县,有的来自平县,有的来自永县……” 林佳紧紧听着,秀致的眉渐渐紧锁了起来。 中年男人继续说着,眼睛早红了起来:“……我等之所以进京来寻大人告状,是因为实在是豫州官员上下勾结暗无天日,我们的女儿,最小的九岁,最大的十三岁,皆被这些官员派爪牙在路上掳走,有的糟践后扔在路边,有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用力抹去眼泪:“这十多年来,豫州无数百姓家的幼年女儿受害,可是朗朗乾坤,湛湛青天,偌大的豫州却无人主持公道,我等联合前来京城告状,一路之上被豫州官员追杀,活着来到京城的只有十之三四……” 那些百姓听到这里,想起自家女儿遭受的罪孽,进京路上的血与泪,都哭了起来:“求监国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林佳也是有孩子的人,颇能体会到这些人的父母之心,眼睛也湿润了。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这件事我会派得力之人去调查,请诸位安心住在我的府上,以待作证,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些百姓辗转十年告状,终于等到了有人做主的这一日,喜极而泣,齐齐跪倒。 林佳又叮嘱李瑞:“把他们安排在东客院,好生招待!” 李瑞答了声“是”,带着众百姓离开了。 林佳心潮起伏,一时难以平静。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的秋雨,心里一片苍凉——在大周朝,居然还有这样的惨剧,大周朝的湛湛青天下,居然有这么多地方官员做出了这样的灭绝人性的事情,而且这些案件居然能够不出豫州,隐瞒了这么多年! 他走回书案旁,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微带苦涩的茶水令他渐渐冷静了下来,这才吩咐阿青:“去请秦玉川过来!” 阿青答了声“是”,正要退下,却听林佳又道:“请白大人一起过来!” 阿青离开之后,林佳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他预备任命秦玉川和白玉明为钦差,带人去豫州勘察此案。 到了傍晚,该用晚饭了,林佳这才回了听松院。 玉栀已经听了李瑞安排来告状的豫州百姓住在东客院的事,见林佳回来,便和林佳说起了这件事。 她抬眼看向林佳:“阿佳,这个案子必须要严查,查实之后要严惩,只有严惩才能让这些官员震撼,才不会再有人做这样丧尽天良之事!” 林佳点了点头,道:“我没想到大周的吏治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玉栀冷笑一声,道:“于一舟把持朝政多年,朝廷和地方全是他的门生亲信,横行惯了,以为这世上没了王法!” 她看向林佳:“阿佳,但是派秦玉川和我哥哥过去还不行,这些地方官员势力太大,说不定会下黑手!” 林佳一听,略一思索,抬眼看向玉栀。 “派叶春善精选五千精锐禁军护送,”玉栀眼睛幽深,“阿佳,你不知道这些地方官员有多猖狂。” 林佳点了点头:“玉栀,用罢晚饭你陪我去外书房,我们细细商议这件事!” 玉栀很有政治天分,林佳处理政务,玉栀常在外书房的屏风后旁听,参与林佳的决策。 玉栀嗯了一声,依偎进林佳怀里,双臂环住了林佳依旧劲瘦的腰肢,轻轻道:“阿佳,我们一步步慢慢来,清平的盛世一定会到来的!” 林佳低头在玉栀鬓角吻了一下,“嗯”了一声。 用罢晚饭,林佳和玉栀正要去外书房,阿青就来回禀,说林府派人来请林佳过去。 玉栀看向林佳:“阿佳,我扮成小厮,陪你一起过去吧!” 林佳点了点头,道:“我和父皇已经商议过了,预备让舅舅入阁,此事干系甚大,你也去听听吧!” 玉栀嫣然一笑,道:“等见过叶春善再去吧!” 林佳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 有聪明理智的玉栀陪在身边,真好! 一刻钟后,玉栀穿了青绸袍子,腰间系了白褡裢,穿着轻靴,从卧室走了出来,洋洋得意走到正在看书的林佳身前:“阿佳,怎么样?” 林佳往她胸前看了一眼,见颇为平坦,知道已经用丝巾勒住了,便问道:“那里勒疼没有?” 自从生了阿荫,玉栀那里更加丰满了,勒得这样平,怕是有些疼。 玉栀笑眯眯摇了摇头:“还好啦!阿佳,我们走吧!” 叶春善正由阿青陪着在外书房候着,见林佳带了个青衣小厮出来,忙上前行礼:“见过大人!” 他一抬眼,认出了林佳身旁的小厮是玉栀,不由瞪圆了眼睛。 玉栀眯着眼睛笑了:“我陪大人一起出去!” 得知林佳要自己挑选五千名精悍禁军护送秦玉川和白玉明去豫州查案,叶春善当即答应了:“大人,属下明日就开始挑选,明晚就可以集齐人马!” 林佳点了点头,道:“我这会儿要去姜府,你带人跟着吧!” 叶春善答了声“是”,先退了下去。 夜深了,雨还在下。 林佳的马车直接驶入了姜府的大门,沿着湿漉漉的甬道往北而去。 玉栀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轻轻道:“阿佳,好像是去内院!” 林佳不在意道:“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是骨肉至亲,无妨。” 马车一直驶到了内院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林佳刚要先下车,玉栀却先跳了下去,他忙也下了马车。 李瑞和寒鸦打着伞候在车外,早上前遮住了玉栀和林佳。 林佳下了马车,这才发现内院门口全是人——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大舅母、二舅舅、二舅母和几位表兄弟、表姐妹全都在那里。 见林佳下了车,姜老太爷沉声道:“见过监国大人!” 众人齐齐行礼。 林佳心中百感交集,心里明白外祖这是想要告诉他,姜氏满门站在他这边。 第二更哟~不出意外的话,都是下午六点更新~(づ ̄3 ̄)づ╭?~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亲上加亲 周围灯火通明,灯光映在细密的雨滴上,闪烁着晶莹的光晕,似一粒粒细碎的小珍珠。 玉栀立在林佳身后,看向对面的姜府众人,发现姜老太爷和姜老夫人身边立着三个花容月貌的姑娘,皆春花秋月各有擅场,而姜府的两位公子,反倒立在了后面。 她心中一动,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姜府的想法——亲上加亲,巩固姜家与林佳的亲情,永葆姜家的百年富贵。 看着眼前这些亲人,林佳的眼睛微微湿润,他上前扶起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温声道:“老太爷、太夫人,外面下着雨,我们进去说话吧!” 姜老太爷和姜太夫人双目湿润,仰首看着林佳,眼中满是欢喜:“阿佳,你终于来了!” 林佳在青州吃苦受罪的时候,他们远在千里之外,也没出上什么力;如今阿佳终于来到了京城,成了皇位继承人,他们姜氏被于一舟压了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姜氏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一行人簇拥着林佳到了内院正房,分宾主坐下。 丫鬟上罢茶退下,姜老夫人便含笑道:“阿佳,你大舅舅二舅舅你都见过,不过下面这些表兄妹还都没见过你呢,这次有机会正好都见见吧,用不了多久的!” 林佳平时算得上日理万机,忙碌得很,来见大舅舅也是挤出了晚上的时间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的,可是见外祖母眼神殷殷,他便含笑点了点头。 太夫人先介绍的是长孙姜绵之,第二个介绍的是次孙姜绾之,第三个介绍的是长孙女姜芳,第四个介绍的是次孙女姜芝,第五个介绍的是排行第三的孙女姜蓁。 姜绵之和姜绾之都已经成亲,三位孙女却都待字闺中,其中长孙女姜芳细条身量,容颜清丽,与林佳亡母有几分相似,次孙女姜芝杏核眼尖下巴,娇俏甜美,身材小巧;三孙女姜蓁是三个姑娘中最美丽的,鹅蛋脸,桃花眼,仰月唇,再加上挺秀的鼻梁和纤秾合度的身材,实在是极标准的美人。 听到祖母的介绍,姜芳起身屈膝行了礼,含羞带涩,连看林佳都没敢看。 姜芝则大胆得多,待祖母介绍罢,便甜美一笑,叫了声“佳表哥”,然后才屈膝行礼。 姜蓁是最标准的范本,不卑不亢施了个礼,抬眼看向林佳:“佳表哥!” 玉栀此时候在外面廊下。 姜府规矩甚大,主子在里面说话,外面侍候的人静悄悄的,连一声咳嗽声都不闻。 也正因为如此,正房里面的动静玉栀听得清清楚楚。 姜老夫人一个个介绍孙女的时候,玉栀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在内院外面见到的姜氏三位姑娘的脸,心里明白,姜氏的意思是三位姑娘任凭林佳选择。 她垂下眼帘,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似乎有些呼吸困难。 玉栀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廊外湿漉漉的花木,发觉居然是一株株的梅树,不由叹息:姜氏真的是有品位的人家,宅子齐整而不华丽,虽是高官之家,却颇有诗书传家的气蕴。 正房内林佳端坐在那里,似乎隔绝了周围人探询的视线,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来,声音清泠泠的:“时间不早了,外祖父外祖母早些休息吧,我和大舅舅去外书房说话去!” 他自是个人精,此时见了外祖母这做派,便知外祖母之意,当下不欲多坐,寒暄片刻,便与大舅舅姜舒林一起去外书房了。 林佳离开之后,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都看向姜老太太。 姜老太太摆了摆手,含笑道:“阿佳是自有主意的,咱们顺其自然吧,反正即使他做了皇帝,也一定会在后宫放一位姜氏的姑娘的!” 姜二夫人罗氏蹙眉道:“母亲,听说阿佳的府里有一位生了庶长子的宠妾玉氏,很得阿佳的宠爱,如今管着府里家务呢!” 姜大夫人性子深沉些,抬眼看向姜老夫人,并不肯多说。 姜二夫人见婆婆沉吟不语,便又“哼”了一声,道:“听说陛下常常召那位玉姨娘,让她带着庶长子林荫跟阿佳进宫呢!” 姜太夫人皱着眉头道:“不过一个妾室和一个庶长子,算什么玩意,也值得放在心里!阿佳是个有成算的人,自会娶妻诞下嫡子的,对嫡妻也会敬重的!” 姜二夫人还是怕婆婆的,当即答了声“是”,不敢再多说了。 三位嫡出姑娘中,只有二姑娘姜芝是她的女儿,姜芳和姜蓁都是大房的闺女,她何必再为别人出头多问! 姜舒林的外书房花木繁多,颇为幽静。 林佳落座之后,直接道:“大舅舅,让您入阁,是我向陛下建议的,但于一舟必然反扑,明日早朝想必热闹得很!” 姜舒林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道:“阿佳,你放心,我这就去联络我的门生老友,明日自会与于一舟的人唇枪舌战来一场!” 林佳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安排了几个人,但是都是年轻人,分量估计不够!” 两人商议罢这件事,林佳又谈起了豫州百姓进京告状之事。 闻言姜舒林肃然道:“阿佳,此事牵涉甚大。” 林佳挑眉看向姜舒林。 姜舒林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于一舟好这一口,尤其是八岁到十二岁之间的豫州小姑娘,谁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道每年豫州都要送十几个这样的豫州小姑娘进于府,却从来没送出来过。” 林佳凤眼微眯,身子前倾,声音沙哑:“大舅舅的意思是……这些小女孩子怕是都死在于府了?” 姜舒林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眼睛道:“于府后花园梅花为京城一绝,年年隆冬举行开梅花花会……” 林佳双手紧攥成拳,片刻后道:“我会彻查此事,让那些畜牲付出该负的代价!” 他原以为这是豫州官员单独搞出来的,没想到于一舟居然会是这个链条的顶点。 姜舒林沉声道:“除了姜舒林,还有不少高官,此事牵涉范围甚广。” 林佳冷笑一声,道:“不管是谁,我都要把他揪出来!” 而他正好借此案,肃清大周官场,用他的人补上! 玉栀静立在林佳身后,悄悄拿起茶壶,给林佳续了一杯茶。 姜舒林看了玉栀一眼,心道:这个小厮好漂亮,没听说阿佳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啊! 林佳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起身告辞。 外面秋雨淅沥。 李瑞打着伞为林佳和玉栀遮雨,侍候林佳和玉栀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了姜府,玉栀伸手握住林佳的手,发现有些凉,便用双手捂住林佳的手,然后轻轻道:“阿佳,豫州案既然牵涉这么广,那我们就得多多预备人才,时刻准备着补上那些即将空出的职位!” 林佳叹息一声,低声道:“这大概是这个案子里唯一的好消息了!”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玉栀,凤眼里满是纳闷:“玉栀,为何那些人和畜牲一样?他们还有没有人性?” 玉栀温暖着林佳冰冷的手指,低声道:“他们已经忘记自己是人了!” 她轻轻道:“阿佳,这种人,绝对不能轻饶,须得让他们挫骨扬灰身败名裂,才能让有相同爱好的畜牲有所收敛!” 林佳“嗯”了一声,把玉栀揽在了怀里。 可是他一看玉栀的装束,一阵违和,当即又推开了:“这样好奇怪!” 玉栀顿时笑了起来。 李瑞骑着马护在马车右侧,听到玉栀清脆的笑声隐隐传出,几乎被油布斗篷的兜帽遮住的眼睛弯了起来。 又走了一段路之后,不知为何,李瑞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伸手握紧了缠在腰间的软刀。 第一更~ 第一百九十五章 雨夜刺杀 车队进入了一个两侧都是梧桐树的街道。 玉栀想起了那个高个子女裁缝身上的味道,总觉得还是怪怪的。 那种味道带着些艾草香,又带着些竹叶香,很好闻,她总觉得以前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玉栀下意识问林佳:“阿佳,归真教怎么还没行动?” 这段时间林佳做好了万全准备,可是归真教却一直没有行动,玉栀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林佳秀致的眉蹙了起来:“懿宝楼传来消息,如今归真教底层根本得不到消息……” 玉栀忙提醒林佳:“阿佳,这件事不能松懈,须得更加小心才对!” 林佳点了点头,道:“归真教应该正在寻找我们的破绽。” 玉栀趁林佳想着心事,依偎进林佳怀里,心里满是担心,却也明白林佳这次计划若能成功,定能把在京城经营几十年的归真教连根拔起,于国于家都是好事…… 林佳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穿着男装的玉栀又依偎进他怀中了,虽然觉得怪异,却依旧忍住了推开玉栀的冲动——这是他的女人,是他儿子的亲娘! 此时雨越来越大,街道两边全是梧桐树,遮得街道一片湿漉漉的黑暗。 李瑞正全神贯注,忽然耳中听到了隐隐的破空声,忙勒住马,甩出长刀,打飞了射向马车的那一箭,然后伸手打了个唿哨。 随着李瑞的唿哨声,寒鸦、阿岚和叶春善都拔出来刀来。 叶春善大喝一声:“有人偷袭!” 跟随叶春善的禁军精锐当即“哐啷”一声,拔出了腰间挂的宝刀,另一手举起了盾牌,齐刷刷挡在了马车两侧。 随着密集的箭雨,一声声金属相触发出的声音在深夜响起,外面的刀剑相击声越来越密集,间或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就是身体倒地发出的沉闷声响。 在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这些惨叫声仿佛被人为放大了一般,声声震耳欲聋,令人心神俱丧。 当发现外面出现异常,玉栀立即抱紧了林佳。 林佳心里一阵温暖,却也觉得好笑,他是男人,可是每次发生事情,玉栀总会下意识地要保护他。 他反抱起玉栀,移到了壁角,然后低声道:“车壁上装的是铁板!” 这时候一群黑衣人已经攻了上来。 李瑞和阿岚紧紧护着马车,手里的长刀招呼着前来伏击的刺客。 寒鸦早飞身上了车顶,迎击前来偷袭的敌人。 林佳把玉栀挡在身后,掀开车帘往外看,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够看清楚在街巷里偷袭的人黑色油布斗篷里隐隐露出白衣,应是归真教的人,当即大声道:“是归真教的人,把盛放动物油脂的罐子甩过去!” 外面当即有人大声应和,接着便有人真的从后面的马车里取出了盛放动物油脂的罐子,不管不顾就向偷袭的刺客扔去。 罐子砸到的地方,当即有刺客哭喊着狂奔而出——果然是归真教徒! 归真教最怕动物油脂! 叶春善确定之后,当即发布命令:“取出油罐!” 禁军奉了林佳的命令,早准备好了无数的油罐,当即取出一个个扔过去。 那些刺客果真且战且退,渐渐开始溃逃。 林佳下了马车,沉声下令:“留下活口!” 玉栀跟着林佳也下了马车。 正在这时,一个黑衣人从树上坠落下来,李瑞当即迎了上去,谁知他的刀刚刺入那刺客的胸膛,便见到一阵火光闪现,接着便是“轰隆隆”一声巨响,那人的尸体居然在空中炸响,炸成了一个火球。 林佳反应很快,当即抱住了玉栀,身子飞快一转,变成了背部朝外。 玉栀被林佳摁在怀里,什么都看不到,却听到了“轰隆隆”的爆炸声,听到了身体残片落下的声音,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林佳闭着眼睛,觉出了一片片烧焦的肉片碎骨头落在了头上、肩上、背上,耳边充溢着炙羊肉炙烤过度的焦糊味,这种滋味真是难描难画,掩盖住了他背部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李瑞声音急切:“大人,您背部受伤了!” 夜黑得一望无际的,雨一直下。 城外官道边,韩青穿着黑色油布斗篷骑在马上,伸手拨下头上的黑色油布兜帽,低声问良辰:“确定玉栀没有在林佳的马车上?” 良辰肯定地“嗯”了一声,道:“马车中只有一个小厮陪着林佳,没有女子!” 韩青闻言笑了起来,道:“林佳没想到我这次留有后手吧,这些火药还是从林佳自己的工场里偷出来的,他怕是没想到工匠里居然有归真教徒!哈哈!” 想到林佳即将炸成一片片碎片,韩青心情愉悦得很。 林佳死后,玉栀就成了无人在意的寡妇,一年后他再来京城,趁势取了玉栀回西夏,让她做西夏的王后,她的儿子做西夏的王子,一家人快快活活过日子! 正在这时,城中半空忽然炸起白色的烟花,一朵朵在夜空绽放,美得凄迷。 良辰惊声道:“主子,刺杀失败了!” 韩青气得浑身僵硬,他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调转马头,在雨中一马当先往西方疾驰而去。 良辰美景以及其他亲随勒住了马缰绳,在马的嘶鸣声调转马头,在此起彼伏的马的嘶鸣声中,随着韩青向西疾驰而去。 玉栀还被林佳护在怀里。 她伸手去摸林佳的背部,却摸到了湿漉漉的一处,再往上摸,摸到了一截断刃——林佳背部被断刃刺中了! 玉栀当即推开林佳,闪电般避开林佳背部的伤处,打横抱起了林佳,重新上了马车,疾声下令:“叶春善善后,其余人护送大人回府,请刘先生去听松院!” 处理完伤口之后,刘先生把药物和注意事项都交代了一遍。 玉栀专注地听着,全都记在了心里。 临离开刘先生又道:“姨娘,断刃插入得太深了,大人夜里怕是要发烧,如果烧起来的话,您就把瓶子里的柴胡汁喂下去!” 玉栀看了一眼背部缠着白纱布的林佳,轻轻答应了一声,命人送刘先生离去。 夜里林佳果真烧了起来。 玉栀喂他喝过药之后,又命人拿来冰块,用丝巾包了,放在林佳额头退烧。 林佳背部有伤,只能趴在床上或者侧躺,玉栀便用手拿着冰包贴在他的额头上降温。 第二天清晨,永泰帝得到消息,心中担心,当即带着一群御医来到了林府。 玉栀正陪着林佳坐着,得知永泰帝驾临,忙起身迎接。 永泰帝面无严霜,随着玉栀进了卧室。 林佳背部有伤,只能趴在床上。 玉栀低声道:“陛下,阿佳他发烧了,高烧……” 永泰帝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揭开锦被看了看,发现林佳伤在背部,纱布上血迹斑斑,他上身没有穿衣服,露出了瘦瘦的背脊,看上去单薄可怜。 看到这样的林佳,永泰帝的心如同浸入了无边的冰水,针扎一般的疼。 林佳烧得迷迷糊糊,似乎在说着什么。 玉栀见永泰帝凑过去听,怕林佳说出不该说的话,忙道:“陛下,阿佳他烧迷糊了……” 永泰帝凑近林佳,听到林佳低低的断断续续声音:“……阿荫……父皇……玉栀……玉栀……” 他的泪夺眶而出:这孩子,这孩子!到了这个地步,最担心的也不过他最亲近的三个人! 永泰帝用手抹去眼泪,看向玉栀,见玉栀立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皮浮肿,可是自有一股沉静在,不禁点头:阿佳看上的人,还算不错! 他低声道:“还是那位刘先生看的?” 玉栀恭谨地答了声“是”。 永泰帝思索片刻,道:“让御医再看看吧!” 御医看了之后,也都说刘先生的处置是对的,不须再改。 永泰帝挥了挥手,示意御医退下,这才看向玉栀:“你去看看阿荫吧,朕留在这里照看阿佳!” 玉栀答了声“是”,退出的时候看向永泰帝与林佳极为相似的眉眼,心中平静安详。 阿佳为了救她受伤,如今昏迷不醒,她若只会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一点用都没有。 如今她应该做的是照顾好阿荫,为阿佳管好内外事务,等阿佳恢复过来后,一切都在照常运转。 第二更哟~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挑起大梁 玉栀带着寒林、李瑞和阿岚来到了外书房。 她径直走到林佳的书案旁,在她常坐的那个锦凳上坐了下来,沉声吩咐:“阿青,去请叶春善叶统领过来!” 阿青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玉栀又看向李瑞:“李瑞,羽衣卫的人你能指挥得动么?” 李瑞看了玉栀一眼,见她神情平静,这才答道:“羽衣卫一直由我节制!” 玉栀确定之后,又看向阿岚:“听说懿宝楼的新掌柜齐云芜如今就在东客院问话,你去请他过来!” 阿岚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玉栀心中早已计议已定,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檀木窗子。 外面还在下雨,花木湿漉漉的。 看着外面的晶莹的雨滴,玉栀暗自下了决心:我一定要给阿佳报仇,让那些做了恶事的人付出代价! 大约一刻钟后,叶春善和懿宝楼的掌柜齐云芜一起来到了,他们齐齐向玉栀行了个礼。 李瑞也走了过去,与他们并肩站立。 玉栀端坐在那里,眼睛明亮,神情镇定:“大人昨夜遭遇了归真教的刺杀,如今还昏迷不醒,我们要为大人报仇,彻底铲除京城的归真教徒!” 叶春善、齐云芜和李瑞齐齐答了声“是”。 玉栀看向叶春善:“叶统领,京城城门全都派人把守盘查了么?” 叶春善忙道:“启禀姨娘,昨夜已经按照大人的交代,禁军进驻各城门,用动物油脂试探归真教徒!” 玉栀点了点头,看向齐云芜:“齐先生,懿宝楼能否带人前往归真教的据点?” 齐云芜是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他略一思索,沉声道:“懿宝楼自当为大人报仇,为京城百姓除害!” 玉栀这才看向叶春善:“叶统领,大人让您选调的五千精兵,可以现在京城练练兵了!” 叶春善看向玉栀:“姨娘的意思是——” 玉栀轻轻道:“这五千精锐禁军,由您指挥,随着懿宝楼的人前往归真教的各个据点,抓捕归真教徒,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叶春善思索片刻,想起了林佳对玉栀的信任,最终还是答了声“是”。 玉栀并没有空口说白话让他出手的道理,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林佳的令牌给了叶春善。 叶春善再也没有犹豫,当即沉声道:“请让大人等着叶某的捷报!” 玉栀这才看向李瑞:“李瑞,逮捕的归真教徒由羽衣卫审讯甄别!” 李瑞拱手答了声“是”。 叶春善等人离开之后,玉栀这才带着寒林往听松院走去。 卧室里林佳已经醒了,正靠着软枕侧躺在那里。 因为发烧,他觉得浑身发冷,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永泰帝坐在床边看着他,见林虽然脸色苍白,可是凤眼清澈沉静如水,看起来状态倒是不错。 他看向林佳,叹了口气,这才道:“阿佳,以后且不要如此莽撞了!” 林佳看向永泰帝,轻轻道:“父皇,我有一个想法:那归真教徒到底是如何在空中引爆火药的?我设立了一个工场,专门研究火药和箭弩,可是好几年过去了,火药始终没有进展,如果我们能够得到归真教的法子的话,应用到武器上,我大周军队必将战无不胜!” 永泰帝看着林佳,没有说话。 林佳动了动身子,扯动了背部伤口,疼得“嘶”的一声,吸了一口气。 永泰帝心疼得很,又没有办法替代林佳,只能叹息着起身帮林佳改换姿势。 杨文立在一边,并没有上前帮忙。 此时陛下怕是想要亲自照顾监国大人,他何必上前碍眼? 林佳换成了趴在床上的姿势,这才道:“我昨夜已经让人封锁了京城各个城门,今日搜索全城,务必抓住归真教的暴徒,审出不用火石就点燃火药的法子。” 永泰帝自然没有意见,见林佳嘴唇发白,忙吩咐道:“送盏温开水过来!” 玉栀正在外面候着,倒了盏温开水,递给了出来端水的杨文。 杨文把白瓷茶盏递给了亲信小太监,让小太监送了进去。 他看了玉栀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形容有些憔悴,可是眼睛清澈,嘴唇嫣红,精神倒是好得很,便轻轻道:“玉姨娘,大人刚才醒了,在陪陛下说话呢!” 玉栀知道永泰帝不怎么会照顾人,便把灌了热水的赤金暖壶拿了出来,递给了杨公公,低声道:“大人在发高烧,可能会觉得身上冷,杨公公进去的话,请把这个放在大人怀里。” 杨文接过赤金暖壶,发现随着暖壶递过来的是一叠银票。 他抱着热乎乎的赤金暖壶,不着痕迹地把那叠银票展开瞧了瞧,满意地塞进了袖袋里,又看了玉栀一眼,心道:这位玉姨娘看来掌握着府里财政大权啊,这一出手就是六千两银票! 玉栀微微一笑:“拜托公公了!” 杨文含笑点了点头,见小太监已经掀起了卧室门上的珠帘,便径直进了卧室。 永泰帝正在喂林佳喝水。 他这辈子都没伺候过人,不过一盏温开水,被他喂得泼洒了一半。 林佳一脸无奈,见杨文进来,便道:“父皇,让杨文喂我吧!” 永泰帝一脸自信:“朕要亲自喂你喝水!” 见永泰帝迷之自信,非要亲自喂林佳喝水,杨文不由抿嘴笑了,走过去把赤金暖壶塞到了林佳怀里:“大人,这是玉姨娘让给您送进来的!” 听到杨文提到玉栀,林佳脸上的神情温柔了下来:“她在外面?” 杨文笑着答了声“是”。 林佳忍着难受,抬眼看向永泰帝:“父皇,我该喝药了,您去看看阿荫吧,顺便把阿荫带走,您带一段时间。我这里太忙乱了……” 永泰帝原本要表现父爱的,可是一听林佳提到要他带走阿荫,当即起身道:“阿佳你喝药吧,朕去看看小阿荫!” 待永泰帝出去,林佳一下子趴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他如此发着高烧,骨头都是疼的,能和永泰帝说话都是极力支撑着。 即使趴在那里,林佳还清楚地听到永泰帝在吩咐人:“把侍候阿荫的女医、奶娘和丫鬟都带上,安排进玉堂殿偏殿居住,阿荫的衣服也都带上……” 林佳嘴角微挑,心里觉得好笑。 正在这时候玉栀带着寒林和叶灵进来了。 寒林用托盘端着盛药汤的茶盏,叶灵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个雪玉碟子,碟子里放着一叠烫好的洁白手巾。 见林佳趴在床上,玉栀忙走过去掀开锦被看了看林佳的伤口,见没有化脓,这才放下心来,抱起了林佳,把他摆成了侧躺的姿势。 林佳勉强睁开眼睛,见是玉栀,顿时觉得委屈得很:“玉栀,好难受,你陪陪我……” 玉栀被林佳弄得心里难受,勉强笑道:“你先把药给喝了,我就陪你!” 林佳也不怕苦,把一盏药汤全喝完了。 玉栀把空盏递给寒林,又拿热手巾拭了拭林佳的嘴角,待寒林和叶灵退下,便掀开锦被,陪着林佳躺下了。 林佳依偎着玉栀,低声道:“玉栀,我骨头都是疼的……” 玉栀特意避开林佳的伤处,轻轻抚摸着林佳的背脊,口中把自己今日的处置一一说了一遍。 林佳闭着眼睛思索着,听完之后,便道:“你做的很好,此事不能再拖,免得夜长梦多,只是须再交代李瑞,让羽衣卫好好问问归真教徒用火药自爆是怎么做到的……” 玉栀答应了一声,起身出去让李繁星去寻李瑞传话,然后又回到卧室陪林佳躺下了。 药汤里有安眠成分,在玉栀温柔的抚摸下,林佳一会儿就睡着了。 傍晚时候,永泰帝带着阿荫及侍候阿荫的人回宫去了,听松院一下子静了下来。 玉栀又陪着刘先生看了看林佳的伤势,听刘先生说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坐在床边看林佳。 林佳这两日又瘦了些,轮廓更加俊朗,此时侧身闭目睡着了,眼睫毛被柔和的灯光里在眼睑上印出丝丝缕缕的影子。 玉栀正轻轻抚摸着林佳的脸,却听到外面传来李繁星的声音:“启禀姨娘,姜老夫人带着三位表姑娘过来了!” 还有一更哟~ 第一百九十七章 姜府来客 玉栀闻言,思索片刻,掀开锦被看了看林佳**的上身,又想了想,起身把林佳盖得严严实实,这才出去迎接姜老夫人和三位姜姑娘去了。 雨已经停了下来,内院的月亮门上挂着一对琉璃绣球灯,灯光映得冬青树叶子上的雨滴闪闪发光。 三辆马车在内院门前停了下来。 姜蓁扶着姜老夫人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姜芳和姜芝则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第三辆马车上下来的则是伺候她们祖孙的丫鬟和婆子。 姜蓁扶着姜老夫人,抬眼看向月亮门,发现一对青衣白裙的丫鬟陪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少妇迎了出来。 她猜到这个美貌少妇便是林佳的宠妾玉氏了,便定睛看了过去,发现玉氏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粉衣朱裙身材窈窕,乌油油的青丝松松盘了一个堕髻,插戴着一支赤金明珠钗,映衬得一张小脸洁白如玉,眉毛浓秀,大眼睛晶莹闪烁,樱唇嫣红润泽,实在是一个绝色美人儿! 见姜蓁三姐妹簇拥着姜老夫人过来,玉栀忙带着叶灵和叶碧上前屈膝行礼:“见过老夫人!” 姜老夫人打量着玉栀,见她容颜美丽,气质清雅,倒也算能配上林佳,便不再挑剔,含笑道:“起来吧!” 见玉栀起身,她又道:“带我去看阿佳吧!” 玉栀恭谨地答了声“是”,引着姜老夫人祖孙四人沿着东边甬道往听松院走去。 姜蓁一边搀扶着祖母,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见园林精致秀丽,不禁有些心醉:如果祖母祖母的安排能够成真,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这么秀丽如画的府邸,以后就由她来支配了!想到这里,她抬眼看向含笑引路的玉栀,心道:这位玉姨娘不知道刁钻不刁钻,好不好拿捏? 走在后面的姜芳和姜芝也在打量玉栀。 姜芳还好,只是看了一眼罢了。 姜芝却看了又看,越看越生气:佳表哥真会享艳福,身边放这么美丽的姨娘,将来我若是嫁了过来,还得费一番手脚! 一路到了听松院,见玉栀引着人进来,寒林和锦儿忙屈膝行礼。 玉栀含笑道:“大人还在昏睡么?” 她把重音放在了“昏睡”的“昏”字上。 寒林当即恭谨道:“启禀姨娘,大人喝过药没多久呢,还在昏睡!” 玉栀脸上带着轻愁,陪笑看向姜老夫人:“老夫人,大人他还在昏睡,再说了,伤口在背上,未免有些不方便,您看……” 姜老夫人心中担忧,道:“这是老身的嫡亲外孙,有什么打紧?老身还是进去看看才放心!” 玉栀答了声“是”,引着姜老夫人进去。 姜蓁和姜芝顺势跟着姜老夫人就要进去,只有姜芳迟疑地站在那里。 玉栀忙一脸为难道:“老夫人,大人他背上有伤,未曾穿中衣……” 姜老夫人这才意识到了不妥,忙摆摆手道:“阿蓁,你带着你大姐姐和三妹妹在明间候着吧!” 姜蓁含笑看了玉栀一眼,眼中含笑,笑中带冰。 玉栀与她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并不害怕。 姜蓁笑容雍容,一手挽了姜芳,一手握住姜芝,一起在明间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叶灵见玉栀带着姜老夫人进了卧室,忙悄悄和锦儿说了一声,自沏了一壶清茶送上。 姜蓁含笑接过茶盏,用碗盖拨了拨,优雅地啜饮了一口。 茶清冽微苦,是最顶级的明前毛尖,一向都是贡上的,林府却能随意拿出待客,可见林佳圣眷之隆…… 放下茶盏后,姜蓁老神在在坐在那里,垂下眼帘望着大红绣云纹锦缎袍子的袖口露出的白皙手指。 她的指甲不像姜芝那样涂抹蔻丹,而是在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镶红宝石赤金戒指——这是林佳送给姜老夫人的寿礼,姜老夫人又赏给了她。 姜蓁双手白皙细嫩,手指的雪白同赤金和红宝石的色泽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有着奇异的美感。 她知道自己的美,因此格外的自信。 姜芝却没那么稳重。 她放下茶盏,一双水汪汪杏眼看向锦儿:“你们玉姨娘的院子在哪儿?” 锦儿闻言,觉得有些不好回答,便看向叶灵。 叶灵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意思是让锦儿说实话。 锦儿便轻声道:“启禀表姑娘,我家姨娘一向住在听松院。” 姜芝笑了:“听松院的哪里?” 锦儿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姜蓁——她已经看出姜氏三姐妹隐隐以姜蓁为首了! 姜蓁含笑道:“三妹妹,你尝尝这茶,是上好的明前毛尖,只是茶色澄碧,不知道是如何保存到现在的!” 锦儿忙道:“启禀姑娘,这些茶都是陛下赏我们大人的,一向都用瓷瓶装了,放在冰窖里!” 姜蓁听了,微微颔首:“真是好办法!” 姜芝冷笑一声,倒是不再说话。 卧室内姜老夫人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细细打量着林佳,见他俊脸微红,便问道:“阿佳的脸怎么发红?” 侍立在侧的玉栀忙恭谨道:“启禀老夫人,大人伤口未愈,还发着烧呢!” 姜老夫人凝视着林佳,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女儿,险些落下泪来。 又问了些林佳的情况之后,姜老夫人见林佳还在昏睡,便问玉栀:“阿佳今日都用了些什么?” 玉栀恭谨道:“早上是一碗碧粳粥,中午是一碗鸡汤银丝面,晚饭则是一碗小米粥!” 姜老夫人叹息道:“我的阿佳,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这点饭哪够啊!” 玉栀没有说话,静静立在那里。 林佳发着烧,能吃下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还都是她哄着骗着才让林佳吃下的。 姜老夫人就着床头的水晶罩灯打量着玉栀,见她虽然衣服宽松,却依旧能够看出胸部的丰满,便想起了林佳的那个庶长子,于是温声问道:“老身的重外孙呢?” 玉栀依旧恭谨:“启禀老夫人,陛下把小公子接到宫里去了!” 姜老夫人一听,先是一喜,接着又有些踌躇——陛下疼爱林佳的儿子自然是好事,只是这庶长子却并非出自姜氏女的肚子,实在有些不妥…… 她抬眼看向玉栀的腹部,心道:绝对不能让这玉氏再生下阿佳的子嗣了! 想到这里,姜老夫人含笑道:“阿佳从小没了母亲,也没人照顾,老身很担心!这样吧,我身边有个沈婆子,以前是阿佳母亲的奶娘,如今闲了下来,留下来照顾阿佳吧!” 玉栀心里明白姜老夫人是想在林佳内院安插人手,却依旧恭谨地答了声“是”。 林佳一直昏睡未醒,姜老夫人等了良久,见林佳还在睡,只得起身告辞。 玉栀送姜老夫人祖孙四人出了明间。 到了廊下,姜老夫人便指着一个枣核脸细眉毛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一脸精明的瘦婆子道:“沈家的,你以后就留在林府内院,帮着阿佳管理家务吧!” 那婆子笑吟吟答了声“是”。 姜老夫人看了玉栀一眼,道:“我先带她回去,明日让她带着行李过来吧!” 玉栀无有不从。 姜老夫人等人离开不久,李瑞就带着叶春善求见。 玉栀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去外书房见人,里屋便传来林佳疲惫的声音:“带他们进来吧!” 李瑞与叶春善并肩立在床前回话,玉栀坐在床边守着林佳。 叶春善回禀着:“……总共逮捕了五千四十二个人,经羽衣卫确认的归真教徒大约有一千六百七十四人,没被确认的人,已经带往城外军营继续审讯,已经确认的归真教徒由羽衣卫继续审问,已经指认出归真教京城分舵的负责人白旗木,由寒鸦在审讯……” 李瑞静立在叶春善身侧,抬眼看向玉栀,见她坐在床边,正温柔地看着林佳,一双眼睛宝光璀璨,如同揉碎了星光在里面,眼中满是倾慕与怜惜。 他的心里顿时有些苦涩,低头移开了视线。 第二更哟~明天下午依旧下午六点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人心不足 第二日林佳已经退烧了,伤口也开始愈合。 玉栀心情愉快,先打开了卧室的窗子,让阳光照了进来,然后才扶了林佳起来。 她掀起林佳的中衣看了看,确定无碍,这才笑着道:“快些好起来吧,最近好多事呢,你麾下那些将军校尉成群结队过来看你,我让阿岚传话,说让他们今天再过来的!” 玉栀说着话,拿了件轻薄暖和的银纹白缎绵袍披在了林佳身上。 林佳享受着服侍,低声问道:“没有收不该收的礼吧?” 玉栀笑了:“我知道的,他们若送的是点心水果,我就让人收了下来,再准备了回礼;若礼物贵重,直接就退了的!” 林佳点了点头,笑了:“我知道你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白问一问!” 玉栀走到林佳身前给他整理衣服,忽然抬头道:“阿佳,刺杀你的那些归真教徒已经审出来了,头目叫做白旗木!预备让叶春善以禁军的名义当众斩首示众,你看怎么样?” 林佳知道他病的这几日,府里的内外事务都是玉栀在管,而且管得很好。 他看向玉栀,凤眼中溢满笑意:“玉栀,你做得很好!” 见玉栀亮晶晶的大眼睛依旧看着自己,等着听自己的看法,林佳便笑着道:“当众斩首是对的,不过单是这样还不够,还要通报各州各县,以儆效尤。至于其它归真教徒,强迫他们食用肉类,肯食肉的归真教徒,就分散到各地的金矿;至于坚决不肯食肉的归真教徒,全部杀了。这些人皈依归真教的时候手上都有汉族的人命,不会冤枉他们!” 好几千人的命,在林佳看来不过是“全部杀了”。 听了林佳的决断,玉栀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道:“阿佳,《史鉴》中记载,归真教教义中说了,归真教徒若是被外力强迫,可以假装不信教,以后只要杀死一个不信教的汉族就可以赎罪……” 林佳叹了口气,道:“所以说归真教是邪教啊……” 想到归真教那些邪门的教义,玉栀心里有些担忧,默然片刻,这才道:“阿佳,我们应该召集能人,商量如何对付归真教!” 林佳点了点头,道:“我已经把这件事交给杨欣了,他正在着手进行。” 玉栀这才放下心来,忽然伸手拉住了林佳的手,笑嘻嘻道:“阿佳,有一件事我还没和你说……” 林佳见玉栀笑得可爱,不由也笑了:“说吧,只要没把天捅破,我都给你做主!” 玉栀抬眼看向林佳清澈好看的凤眼,心里一阵温暖,笑盈盈道:“阿佳,我没和你说,擅自让李瑞派了羽衣卫的高手,骑快马向西追踪韩青去了!” 林佳一听,凤眼里满是惊喜:“玉栀,这件事你做得很对!” 玉栀被林佳夸奖,心中欢喜,得意洋洋道:“我还特地交代李瑞,选几个神射手,若是找到韩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射毒箭再说!” 林佳见玉栀对韩青狠毒,心里越发欢喜,伸出手臂抱紧了玉栀。 玉栀嗅着林佳身上薄荷凉阴阴的气息和药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低声道:“阿佳,我会保护你的!” 林佳瞬间百感交集,只觉得心脏刺刺麻麻的,有些刺痛,更多的是舒适。 他抱紧玉栀,嘴角翘了起来:“玉栀,那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 玉栀哈哈大笑起来。 待林佳到了明间坐下,玉栀先服侍他喝了药漱了口,这才道:“昨夜姜老夫人来看你,临离开,把以前曾经奶过王妃的沈妈妈留下了!” 林佳面无表情道:“沈妈妈如今在哪里?” 玉栀瞅了林佳一眼,觉得林佳实在是好看,单是看着林佳,她就心情愉快。 她一边示意锦儿她们摆饭,一边道:“我让人打扫了东客院那边隔出来的桃花源,让沈妈妈住了进去,另拨了个小丫鬟银环伺候她!” 林佳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件事。 用罢早饭,林佳便去外书房见人去了。 他如今病倒,那些亲信都很担心,他得先去见见他们。 玉栀这阵子实在是累得很,便没有跟着林佳出去,而是倚着靠枕歪在锦榻上,听寒林回话。 寒林手里拿着一摞拜帖,一个个翻看着回禀:“启禀姨娘,昨日和今日共收到了三十二张拜帖,分别是文将军夫人、孙校尉夫人、张将军夫人、苏校尉的姐姐——苏校尉妻子去世了,未曾续娶,如今有寡居的长姐主中馈!” 玉栀闭着眼睛听着,“嗯”了一声,道:“继续吧!” 寒林继续回禀着。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是爱梅和叶灵的声音。 爱梅怯生生道:“叶灵妹妹,姨娘在么?” 叶灵声音清脆,似带着些不屑:“你找姨娘做什么?” 爱梅陪着笑道:“我……我有点小事……” 玉栀听到这里,便吩咐一边侍立的叶碧:“带爱梅进来吧!” 她依旧躺在那里,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金妈妈的船中,爱梅给她送来的那碗茶。 玉栀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情形,她和朱玲玲在舱房里说话,她正渴得难受,一个大眼睛瓜子脸生得甜丝丝的女孩子探头进来道:“真的醒了么?你要不要喝点水?我刚帮金妈妈烧好的水,还热着呢!” 她人长得甜,声音也很甜美。 正是于爱梅。 玉栀永远感激于爱梅,可是她和于爱梅回不到过去了,只要于爱梅依旧觊觎林佳。 她什么都可以和人分享,除了林佳! 叶碧走了过去,掀开门上的绣紫玉兰的锦缎门帘,含笑道:“爱梅进来吧!” 爱梅又惊又喜看向叶碧,低声道:“谢谢叶碧妹妹!” 叶碧打量了爱梅一眼,含笑道:“叫我叶碧就行了!” 爱梅答了声“是”,这才进了明间。 今日虽然有太阳,可是一则下了好几天雨好不容易放晴,二则原本已是十月初六了,外面还是冷得很。 爱梅身上穿着薄袄长裙,一进明间,便觉得一股暖融融的清香扑面而来,很是好闻。 她抬眼看了过去,见寒林正扶着玉栀起来,玉栀只松松挽了个家常桃心髻,上面插戴着一支翡翠簪,肌肤晶莹白皙,脂粉未施,可是双目莹莹樱唇嫣红,身上穿着件绣梨花的浅绿锦袍,系了条素白长裙,无处不带着慵懒的美。 玉栀看向爱梅,见爱梅行罢礼,便微微一笑,道:“爱梅,你见我有什么事?” 爱梅立在那里,想到先前玉栀和她是一样的人,可是如今玉栀是人上人,而她是人下人,连玉栀身边的丫鬟都得巴结…… 她的眼圈立刻红了,大眼睛里眼泪盈盈欲滴,看上去真是我见犹怜。 玉栀一向对长得好的人无论男女都会优待些的,见状忙柔声道:“有话就好好说,哭什么呢!” 爱梅拿帕子拭了拭泪,这才道:“我是想起了先前的事,那时候我与姨娘……” 听她提到以前,玉栀的心也软了下来,凝视着爱梅温声道:“我记得你比我大两岁,今年已经满二十岁了,再过两年就要放出去配小厮了……这样吧,你若是有看上的人,只要两厢情愿,我不但给你做主,再备些嫁妆放了身契,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爱梅听了,瞬间有些心动,可是她抬眼看向玉栀,看到玉栀发髻上随随便便插戴着翠盈盈的翡翠簪,耳上则是一对白银镶嵌的翡翠珠子,颈上挂着翡翠珠串,而雪白的腕上则戴着翡翠镯子——单是这些翡翠首饰,怕是值京城的一套三进的宅子了,而对玉栀来说,却只是随意佩戴的。 爱梅观察了很久,发现玉栀最喜欢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白银镶嵌金刚石头面和白银镶嵌翡翠头面,这样的头面她似乎有很多套。 明明是一样出身的人,为何玉栀能够挥金如土满身珠玉,而且享受着天下最有权势最俊俏的男人,而她却要嫁给一个没钱没势的普通人? 想到这里,爱梅眼泪又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她“噗通”一声跪在了铺着深紫地毡的地上:“姨娘,我不想那么早嫁人,我想在身边您好好侍候您,我什么都会做,您知道的,我会泡茶、会梳头、会妆扮……” 玉栀凝视着虽然流着泪可是风姿依旧很美的爱梅,当下便道:“既如此——” 爱梅一听有戏,心脏怦怦直跳,直起身子泪眼朦胧看着玉栀。 玉栀看着爱梅亮晶晶带着希冀的眼睛,缓缓道:“如今桃花源里只住了沈妈妈,你也搬到桃花源里住吧,以后你就是桃花源里的管事大丫鬟了!” 爱梅闻言,愣在了那里:在听松院住着,起码还可以见见林佳;若是去了桃花源,岂不是发配边疆? 玉栀看了爱梅一眼,淡淡道:“在桃花源做管事大丫鬟,你拿的就是管事的月例了,一个月十两银子。” 爱梅想了想,觉得如果搬出了听松院,反倒更加容易接近林佳了,便答了声“是”,接着又磕了个头:“多谢姨娘!” 早晚有一日,我要和你一样,坐在华美的屋子里,佩戴着珍贵的首饰,居高临下使奴唤婢,把你踩在脚底! 玉栀心里有些疲惫,吩咐叶碧:“你带着人去帮她搬家吧!” 叶碧答了声“是”,带着爱梅离开了。 玉栀吩咐寒林:“这些送来拜帖的人,你去交代一下,让她们明日再来吧,今日我有些忙!” 寒林离开之后,玉栀扶着叶灵进了卧室,坐在妆台前卸簪环,预备躺一会儿。 叶灵一边灵巧地取下翡翠簪,一边笑嘻嘻道:“姨娘,爱梅搬出去了,我住她房里好不好?我不想和叶碧挤在一间房里了!” 玉栀很喜欢叶灵的活泼可爱,当即微笑道:“自然可以!” 叶灵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玉栀看着镜子里叶灵开心的笑颜,心里很是喜欢。 她喜欢叶灵这样容易满足的女孩子,只要叶灵好好侍候,以后她会为叶灵安排得妥妥当当。 若是爱梅没那么贪心,她还真是愿意给爱梅做主,让爱梅舒舒服服过日子。 可是,爱梅明显心更大! 卸下簪环后,玉栀在叶灵的服侍下脱去衣裙,只穿着中衣在床上睡下了。 林佳病倒这段时间,她真是心力交瘁,真得好好歇歇了,歇过后再去接阿荫,她真想阿荫啊! 玉栀几乎在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叶灵轻手轻脚放下锦帐,这才退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栀正睡得香,忽然被吵醒了——外面有人在高声说话! 她睁开眼睛躺在那里,听着外面说话。 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在说话,语速很快,吐字清晰,一个个字跟咯蹦豆似的蹦出来:“……如今已经快到午时了,大人也快回来用午膳了,姨娘怎么还在睡?都没想着该起来迎接大人?再说了,姨娘是妾室,妾室能住在主子卧室里么?” 接着便是叶灵清脆好听的声音:“妈妈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记得我们府里添了女管家?” 那陌生的女声带着怒气道:“我是先王妃的奶娘,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我?叫你们姨娘出来,老夫人可是让我来帮着大人管理家务的!” 一听说林佳母亲的奶娘,叶灵有些怯,没有说话。 玉栀已经听明白了,原来是姜府送来的沈妈妈开始管事,来听松院拿她的丫鬟开刀了! 她略略一想,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 叶灵和寒林很快就进来了。 叶灵皱着眉头道:“姨娘,那沈妈妈一在桃花源安顿住,就过来找事了!” 寒林扶着玉栀起身,端起茶盏喂玉栀喝了一口。 玉栀又清醒了些,这才道:“叶灵,去传我的话,让沈妈妈在东耳房等着,我起来后去见她!” 正房东西两侧各有三间耳房,西耳房成了玉栀的私库,东耳房则是玉栀见客的地方。 叶灵答了声“是”,知道姨娘要收拾沈妈妈,便开开心心出去传话去了。 玉栀头有些蒙,喉咙也有些干,便吩咐寒林:“再送一盏温开水进来,我有些渴!” 寒林又端了一盏温开水进来,服侍玉栀喝了,这才低声道:“姨娘,沈妈妈虽然烦人,可是她却是姜老夫人送来的,而且是先王妃的奶娘……” 玉栀又躺了回去,怡然自得躺在那里:“她身份特殊,我不能拿她怎么办,那就让她触大人的霉头好了!” 寒林最崇拜玉栀,知道玉栀总是有主意的,便笑眯眯不说话了,走过去开始拿了方洁净丝帕铺在玉栀肩上,开始给玉栀按摩。 她的按摩手法是在宫里的时候跟太医学的,很有些门道,因此常常给玉栀按摩。 玉栀是最贪舒服的,当即翻了个身:“给我按按背吧!” 寒林抿嘴一笑,答了声“是”,手法娴熟按摩了起来。 叶灵把沈妈妈带到了东耳房便离开了。 沈妈妈打量了一下东耳房,见是一明两暗三间房,里面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木家具,摆放的器具都是上好的青瓷,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很是雅致。 她毫不客气地在铺设着绣紫玉兰锦褥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等着玉姨娘来见她。 可是等了又等,却既无人来送茶送点心,也无人来传话,而玉栀更是不见影踪。 沈妈妈又渴又饿坐在那里,侧耳倾听,能够听到正房外面廊下丫鬟说话的声音和丫鬟急急走路的脚步声。 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出去,可是探头一看,却发现外面热闹得很——一群人簇拥着林佳回来了! 沈妈妈坐了好久冷板凳,正怒气冲冲,见林佳过来,顿时灵机一动,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向林佳告状! 计议已定,沈妈妈当即跑了出去。 今天只有丰满的一更哟~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扶正有望 玉栀迎了林佳,正要回房,却被沈妈妈拦住了。 沈妈妈的视线落在林佳挽着玉栀的手上,倏忽收回,笑吟吟屈膝行礼:“见过大人,姨娘!” 林佳看向沈妈妈,知道这位便是曾经奶过自己母亲的沈妈妈,便点了点头,抬腿向正房走去。 沈妈妈忽然哽咽了一声,双眼含泪看着林佳:“没想到大姑奶奶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大姑奶奶若是活着,不知该多开心……” 听到她提到自己的亡母,林佳一时驻足停在了那里。 玉栀一直在观察沈妈妈,她还想着沈妈妈被冷落了半日,怕是忍不住要找林佳告她的状的,没想到沈妈妈戏这么足! 沈妈妈手里拿帕子拭泪,眼睛的余光却落在了林佳挽着玉栀的手上,心道:到了此时,大人还挽着玉姨娘的手,看来确实是宠爱得很呢,此事须得从长计较! 玉栀见林佳俊脸微凝,便吩咐叶碧:“该用午饭了,送沈妈妈回桃花源去吧!” 叶碧瞧着温柔袅娜沉默寡言,其实做事心里有数,而且很会说话,平平淡淡几句话,就能够让人心里熨帖。 那沈妈妈倒也知机,跟着叶碧去了。 叶碧把什么沈妈妈送到了桃花源,又特意进去看了看沈妈妈屋子里的摆设,觉得都还妥当,这才微笑着拉着沈妈妈的手,柔声道:“沈妈妈,姨娘管着家务,忙得很,偶尔有哪里顾不到的,您尽管去找我,我带您去见姨娘!” 沈妈妈连连点头,欢欢喜喜送了叶碧离开,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刚在房间坐下,桃花源的管事大丫鬟爱梅便带着小丫鬟银环提着食盒过来了。 见沈妈妈在鸡翅木圈椅上坐着,脸上仿佛是气不顺的模样,爱梅便指使了小丫鬟银环出去,自己一边往方桌上摆饭,一边道:“妈妈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沈妈妈上上下下打量了爱梅一番。试探着道:“差点上别人的当,在大人面前出丑,可不就是被人欺负了!” 爱梅微微一笑,把一碟烧茄子放在了沈妈妈面前,道:“妈妈不知道,人家最会演戏,大人也被哄得爱她爱得不得了,尤其是她生了大人的庶长子,更是骄横得很呢!” 沈妈妈含笑打量着爱梅,并不接话。 她得看看这个爱梅是不是玉栀那贱人派来监视她的,若爱梅是故意试探,那以后可要小心了! 爱梅见沈妈妈不接话,便也不说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早晚沈妈妈会知道自己和她一样恨玉栀! 小丫鬟银环轻手轻脚端着一盆水过来了。 走到廊下,她特意停住脚步,侧耳细听,果然听到爱梅在和沈妈妈说姨娘的坏话。 待屋里没有声音了,银环这才轻咳了一声,端着水盆上了台阶,口中道:“妈妈,爱梅姐姐,水来了!” 傍晚时分,林佳有了空,便与玉栀一起坐了大轿,进宫接林荫去了。 永泰帝这些日子一下朝就陪着林荫,祖孙俩相处默契,他已经习惯了林荫的陪伴。 林佳和玉栀在殿外候见,丁公公出来迎接,笑眯眯拱手行礼:“见过大人、姨娘!” 听到殿内传来林荫咯咯的笑声,丁公公眉开眼笑道:“陛下正逗小公子玩呢!” 玉栀也听到了林荫的笑声,心中满是雀跃,笑盈盈看向林佳:“阿佳——” 林佳听到林荫的笑声,心里一阵欢喜,含笑挽着玉栀的手进了大殿。 一进玉堂殿,林佳和玉栀都大吃了一惊——永泰帝正在殿内走动,双手扶着骑在他脖子里的阿荫,而阿荫一身红衣,双手抱着永泰帝的额头,兴奋得咯咯直笑,还用手拍着永泰帝的脑袋。 林佳:“……父皇,你也太惯着阿荫了!” 永泰帝笑眯眯道:“阿荫最喜欢这样子玩耍了!” 这时候阿荫瞧见了玉栀,当即不要永泰帝了,伸出双手要玉栀抱,口中“啊啊”直叫。 林佳见状,忙大步流星赶了上去,把阿荫接了下来,抱在了怀里。 阿荫盯着林佳的脸看了片刻,又向玉栀伸出了双手求抱抱。 玉栀一颗心暖洋洋的,忙上前接过阿荫。 阿荫一到母亲怀里,闻到了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当即把胖乎乎的小脸埋进了玉栀颈窝,紧紧贴着玉栀。 玉栀被阿荫摩挲着,一颗心如同浸入了温暖的春水之中,全身心都是满足。 丁公公见状,便含笑道:“姨娘,请去偏殿歇息一番,陛下命人把偏殿重新安置了,如今是小公子的住处!” 目送林荫被玉栀抱着去了偏殿,永泰帝这才和林佳一起坐了下来。 丁公公知道永泰帝陪阿荫玩了半日,早又渴又累了,忙指挥着小太监奉上热手巾,侍候永泰帝擦了手,这才送上了精致茶点。 永泰帝端起清茶饮了一口,看向林佳:“阿佳,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林佳怕他担心,微笑道:“早好了!” 永泰帝不放心,坚持要看一看。 林佳不太想让永泰帝看他的伤口,再加上他穿着锦袍,腰间束着腰带,要解开还怪麻烦的。 可是看着永泰帝殷殷的双目,林佳略一思索,便在丁公公的帮助下解下腰带,脱下锦袍,掀开里面的白绸中衣,露出了背上的伤口,侧身在永泰帝膝前单膝跪下。 永泰帝看着林佳白皙瘦削背上那道犹未痊愈的伤口,以及那些已经长好的累累伤疤,心里一阵难过,眼睛早湿润了。 林佳整理好衣服,抬头见永泰帝眼睛湿润了,随口道:“真的早好了!” 永泰帝拭去眼泪,低声问道:“豫州童女案调查得怎么样了?” 林佳想了想,道:“幸亏把叶春善也派了过去,白玉明他们已经遭遇了好几次暗杀了!” 永泰帝缓缓道:“此案牵涉甚大,需要小心谨慎,深挖出幕后之人,我大周朝绝对不能让这样的畜生身居庙堂之高!” 林佳俊脸肃然,答了声“是”。 这时候玉栀抱着阿荫过来了。 见阿荫依旧贴着玉栀的脸,一脸的依恋和幸福,永泰帝不禁笑了起来,温和地看着玉栀,道:“玉氏为林氏绵延子嗣,又为阿佳管理家务,实是有功,皇家主妇手里得有些体己,这样吧,朕赏你几个店铺,以后这些铺子的收益都归你了!” 玉栀闻言,忙抱着阿荫屈膝行礼。 永泰帝含笑看了林佳一眼,道:“阿佳,玉氏若为你生下三个儿子,就扶正吧!” 林佳和玉栀闻言,心中都是一阵欢喜——永泰帝一直都主张让林佳迎娶高门之女,如今好不容易变了口风,虽然条件苛刻,可是总算是有希望了! 玉栀鼻子有些酸涩,垂下眼帘,和林佳一起行礼:“谢陛下!” 永泰帝看着玉栀怀里的林荫,悠然道:“阿荫真是太可爱了,这样可爱的小皇孙,给朕来三四个吧!” 林佳不禁失笑:“父皇,我会努力的!” 永泰帝也笑了起来。 在宫里陪永泰帝用罢晚饭,林佳和玉栀便带着阿荫出宫回府了。 这晚林荫终于得偿所愿,睡在了爹娘中间。 第二天,宫里派人来和玉栀做交接,玉栀这才发现永泰帝所说的“几个店铺”,竟然是大周最大的票号京福号! 她当即去找了林佳:“阿佳,陛下赏我的是京福号!” 林佳正在看书信,抬眼看向玉栀,凤眼含笑:“玉栀,以后我缺银子了,要找你借,你可得对我大方一些呀!” 玉栀俏生生走了过去,伸手抬起了林佳的下巴,一脸得意:“小美男,要想借老娘的银子,先陪老娘睡一觉!” 林佳不禁笑了起来,凤眼眼波流转别有一种风情:“好啊!” 玉栀仰首笑道:“还是等你伤好了吧,我可不想采阳补阴不成,反倒被你采阴补阳!” 林佳凝视着她:“玉栀,我得赶紧让你怀孕啊!” 玉栀有些害羞,伸出一根雪白的指头在林佳脸颊上摁了一下:“我等着你哟!” 说罢,抛了个媚眼,这才转身出去了。 看着玉栀玲珑苗条的背影,林佳凤眼满是温情,嘴角也挑了起来,噙着一丝笑意。 回到听松院,玉栀刚进明间,寒林就进来道:“姨娘,沈妈妈刚过来说她回姜府取过冬衣服去了!” 玉栀闻言,默然片刻,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了。” 沈妈妈一定是回姜府讨主意去了,以后须要好好提防。 有点忙,今天只有一更~ 第二百章 步步为营 【旗.】,热门免费阅读! 在罗汉床上坐下之后,玉栀接过寒林奉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清茶,这才开口吩咐锦儿:“去把在听松院里侍候的人都叫进来,我有话要说!” 一盏茶工夫,在听松院里侍候的人都来到了正房前廊下。 寒林出去点了点,见人到齐了,这才道:“都进来吧!” 众人进了明间,见玉姨娘正抱着林荫端坐在罗汉床上,忙齐齐屈膝行礼:“见过姨娘、小公子!” 玉栀含笑握着林荫的手玩耍,吩咐寒林和叶碧:“一人发二十两银子!” 闻言就算是金女医这样的稳重人,也露出了些笑意。 两个奶娘都是李瑞挑选出来的羽衣卫家眷,自从进了听松院,赏赐一直很丰厚,如今见玉栀又赏,不禁相视而笑:做小公子的奶娘,不仅有体面,将来对丈夫儿子的前途也有好处,而且能够得到大人和姨娘的赏赐,真是一桩好差事! 寒林和叶碧答了声“是”,两人进了内书房,很快就抬着一个红漆箱子出来了。 叶碧打开箱子,拿出名册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上前一步,寒林递过去两个银锭子。 二十两银子可不少了,拿到手里都有些坠手,每个人领到银子都眉开眼笑,齐齐上前谢恩。 玉栀大眼睛幽深似水,缓缓扫过众人,道:“如今听松院都剩下了自己人,我就不再废话了!阿荫是大人和我的心肝宝贝,想必大家心里都明白,以后只有听松院里侍候的人都碰阿荫,其余不相干的人,譬如别的府里送来的人,若是阿荫有了接触,出了事情,就休怪我无情!” 众人都知道林佳和玉栀的手段,见玉栀把话说得明白,当即齐齐答了声“是”,自此人人经心,事事在意。 到了下午,见太阳还算暖和,玉栀便带了林荫去庭院里晒太阳了。 听松院里除了寒林留下看家,金女医、奶娘和众丫鬟都随着玉栀去了。 玉栀抱着林荫在竹林边散步。 十月的天气,虽然阳光不错,却已经有些凉了。 林荫已经六个月了,虽然不会说话,却爱说话得很,指着竹林呀呀叫了几声,又指着不远处的亭子啊啊直叫。 玉栀同情儿子不会说话,没法表达,笑眯眯在他胖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按照林荫的指示,先去竹林里转悠了一圈,又抱着林荫去了亭子。 叶灵早在亭子里铺上了厚实的锦垫,见玉栀抱着林荫进来,忙道:“姨娘,您累了吧?我来抱小公子吧!” 玉栀舍不得把林荫给叶灵抱,一边凝视着林荫黑泠泠的凤眼,一边道:“我就抱这一会儿,怎么可能累呢?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情,一看到林荫,她的眼睛就移不开了;一想到林荫,她的心就暖暖的,这便是母爱吧! 正在这时,叶灵看见李繁星远远走了过来,忙道:“姨娘,繁星过来了!” 玉栀抱着林荫看了过去,见李繁星手里捧着一摞帖子,便笑着道:“他送帖子来了!” 李繁星很快走了上来,行罢礼便奉上帖子:“姨娘,这是午后收到的帖子!” 叶灵接了归来,一一念给玉栀听。 玉栀的脸贴着林荫的脸,出神听着,当听到叶灵念到宰相于一舟夫人庄氏送来的帖子的时候,她的笑容蓦地消失,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庄氏请她去参加梅花会,于府后花园的早梅已经含苞待放了! 叶灵念罢帖子,抬眼看向玉栀:“姨娘,您——” 玉栀抱紧林荫,片刻后道:“就说我身体抱恙,怕是去不了了!” 去于府虽然能接触不少达官贵人的女眷,可是却也把她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于明月被关了好久,只得向父母认了错,这才被放了出来。 这日她正懒懒地在庄氏那里陪伴,便见管事娘子走了过来,向庄氏和她行了个礼,然后道:“夫人,玉姨娘说身体有恙,暂时没法出门!” 庄氏恨恨道:“这贱婢不知好歹!” 于明月一听到玉氏,便想起了玉氏正是白玉明的姐姐,顿时心里一阵难过,低头捏着丝帕没有说话。 经过庄氏的解劝,她如今一心认为是白玉明欺骗了自己,心中恨极了白玉明和玉栀兄妹。 庄氏心里一阵急躁。 豫州案越来越紧,偏偏林佳还派了大批精锐禁军护着前往豫州查案的官员,实在是无隙可钻,而林佳一向油盐不进,唯有从玉氏这里找到突破口了。 可惜的是,玉氏从来不收贵重礼物,她想送礼也没途径,最后决定办梅花会,邀请玉氏参加,趁机栽赃玉氏,或者贿赂玉氏,没想到玉氏一点面子都不给,根本不肯来。 要知道,她于府的梅花会,可是京城最顶尖的高官女眷聚会,素来一帖难求,不知道多少人盼着参加呢! 于明月在一边道:“母亲,不如看看近来有没有哪家的宴会玉氏是必去的,咱们换个地方见玉氏!” 庄氏唯一思索,还没有想出来,于明月已经道:“母亲,十月底是姜舒林的生辰,姜舒林是林佳的舅舅,玉氏一定会过去给姜舒林祝寿的。” 她抿了抿嘴:“母亲,姜府如今是姜蓁在内院管理家务,我们和她的共同敌人是玉栀,我去见她,只要表明利害关系,姜蓁会帮我们的!” 听了女儿的话,庄氏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这件事交给你安排吧!” 她看向女儿:“我们要双管齐下,一要用美男诱惑,二要送上银票,不怕玉氏不上钩!” 于明月低声道:“母亲,这美男可不好找,玉氏的哥哥生得那么好,林佳更是俊美无俦,到哪里去找能引诱玉氏的男人?” 庄氏想了一会儿,抬眼看向于明月,见于明月眼睛发亮,便知道她也想到了,当即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出手的话,没有女人能够抵抗住诱惑的!” 于明月点了点头:“母亲,也只有他了!” 姜府内院正房内,姜老夫人倚着靠枕歪在铺设着宝蓝锦褥的罗汉床上,贴身大丫鬟秀文正拿了美人拳给她捶腿。 姜蓁、姜芳和姜芝以及几位庶出姑娘分别坐在东西两侧的锦椅上,言笑晏晏陪着姜老夫人说话。 姜老夫人笑眯眯歪在那里,懒洋洋道:“我老了,不大爱管事,这次你们大老爷的生辰,还是让蓁姑娘来管吧!” 三位嫡孙女中,顶数姜蓁最有本事,胸中自有沟壑,但凡把事情交给她,都办理得妥妥当当,所有如今都是姜蓁在帮她当家理事。 闻言三位嫡出孙女神情各异,几个庶出孙女都含笑不语。 姜芳心情恬淡,并不在意。 姜芝则撇了撇嘴,冷冷一笑。 姜蓁起身,雍容一笑,屈膝行了个礼:“祖母,孙女定当尽心竭力。” 一时姜老夫人累了,几个孙女都知机得很,当即起身告辞,只有姜蓁留了下来,和姜老夫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筹备寿宴的事。 说罢正事,见姜老夫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姜蓁这才和大丫鬟一起服侍姜老夫人躺舒服,又给她盖上了锦被,待姜老夫人睡稳,她这才走了出去。 姜蓁刚到廊下,一个管事娘子就迎了上来,屈膝行了个礼,陪笑道:“蓁姑娘,沈妈妈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她收了沈妈妈一个银戒指,少不得要为她通报一番了。 听说是沈妈妈姜蓁眼睛一闪,当即道:“带她去我院里等着吧!” 作为最受姜老夫人宠爱得孙女,她就住在老夫人正院东边的偏院。 那管事娘子喜滋滋答应了一声,忙忙出去了。 沈妈妈没想到自己出去几日,居然连老夫人的正房都进不了了,心里有些郁闷,正候在东偏院廊下,忽然听到丫鬟道:“姑娘回来了,快去准备茶水!” 她抬头一看,见几个打扮得妖妖娆娆的丫鬟簇拥着一个美丽少女走了过来,那少女鹅蛋脸,桃花眼,仰月唇,再加上挺秀的鼻梁和纤秾合度的身材,正是姜老夫人排行第三的嫡孙女姜蓁,忙上前行礼。 第二百零一章 阴谋重重 姜蓁美目流转,声音圆润动听:“进来说话吧!” 沈妈妈忙恭谨地答了声“是”,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进了东偏院正房。 姜蓁年纪虽小,却是姜府孙女中最出挑的一个,不但美丽端庄,而且精明能干,在辽州的时候,姜老夫人就越过两个儿媳妇,把管家权交到了姜蓁手里。 初当家时,为了立威,姜蓁可是收拾过几个管事婆子的,因此沈妈妈对她颇为忌惮。 进了正房,姜蓁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进了东暗间卧室,片刻后就出来了,发髻上的簪环已经卸下了,重新梳了家常发髻,只插戴了一支白玉珍珠钗,身上也脱了大衣服,只穿着件素白修身小缎袄,系了条石榴裙,瞧着跟花枝一般,十分苗条。 沈妈妈是惯在高门大户侍候的,因此含笑静立一边,并不上前。 姜蓁仪态万方地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大丫鬟立春端着盛水的金盆走了进来,另外三个丫鬟分别捧着锦帕、用开水烫过的手巾、洗脸的香胰子、抹脸的香脂和靶镜跟着后面。 姜蓁静静坐在那里。 立春端着盛着温开水的金盆走到姜蓁身前,跪了下去,双手高高举起金盆。 另一个大丫鬟清明上前把姜蓁素白缎小袄的的袖子挽了上去,又取下姜蓁腕上的赤金嵌珍珠手链取下,放在了一边,这才拿了一块锦帕展开,将姜蓁的衣襟掩了。 待姜蓁洗罢脸,清明拿起烫好的手巾,轻轻拭了拭姜蓁的脸,拿过香脂,扭开盖子递给了姜蓁。 姜蓁这才亲自动手,挖了些蜡梅蕊制成的香脂,均匀涂在了脸上。 清明又拿起靶镜递给了姜蓁。 姜蓁照了照,觉得还算妥当,这才淡淡道:“好了!” 立春等人这才退了下去。 沈妈妈知道该自己上场了,当即上前屈膝行了礼,笑微微道:“我的三姑娘,真真是大家闺秀,气度派头与众不同,不像那玉栀,奴婢出身,低贱得很,洗脸都是自己在浴间洗的,都不知道让人侍候才是大家的体面!” 姜蓁闻言,桃花眼眼波盈盈,看了清明一眼。 清明会意,当即看向沈妈妈,笑着问道:“妈妈,林大人宠爱玉姨娘么?” 沈妈妈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表情却丰富得很,闻言当即做出鄙视的表情:“简直是宠到天上去了,不但让玉姨娘生下了庶长子林荫,还让玉姨娘管着府里的家务,府里的银钱出入都要经玉姨娘的手,因此外院的管家李瑞特别听玉姨娘的话!玉姨娘在府里一手遮天,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有林大人能压在她上面!” 姜蓁嫌沈妈妈说得粗鄙,分明侮辱了她的佳表哥,便垂下眼帘,轻咳了一声。 清明会意,当即笑道:“你这婆子怎么浑说!” 沈妈妈忙笑着轻轻在脸上扇了一下:“老婆子随口胡说,冲撞了三姑娘,姑娘原谅则个!” 清明看了姜蓁一眼,又问了一句:“林大人待那庶长子怎样?陛下呢?” 沈妈妈闻言,一脸神秘道:“启禀姑娘,老婆子昨晚偷听到奶娘和丫鬟说陛下当着林大人的面许了愿,说若是玉姨娘生够三位小公子,就要林大人扶正玉姨娘呢!” 她觑了姜蓁一眼,继续道:“当时奶娘也跟着小公子住在宫里,因此听说了!” 闻言姜蓁脸有些白,却也不明显,端坐微笑而已。 她暗自下定决心:这林荫绝对不能留了,否则玉栀母以子贵,将来怕是要影响我的地位…… 想到这里,姜蓁含笑道:“妈妈既然回来了,就住两日再回去吧!” 她又吩咐立春:“拿二十两银子给妈妈!” 沈妈妈得了这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眉开眼笑抱在怀里,屈膝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待屋子里正剩下自己和两个亲信大丫鬟立春和清明,姜蓁这才轻轻道:“清明,你去朱衣巷看看那几套衣裙怎么样了,若是还没得,就催催她们,务必要在后天拿过来!” 清明忙道:“姑娘,被天花病人穿过的衣裙,总不能用包袱提回来吧?” 姜蓁一脸的云淡风轻:“不是已经交代过了么?让她们用匣子装好,外面再用绸缎裹住,你自己千万别沾手!” 清明心中怕极了,声音颤抖答了声“是”。 过了两日,沈妈妈来向姜蓁辞行。 姜蓁吩咐清明拿了一个用大红缎子裹好的匣子出来,含笑道:“这里面有一身衣裙,衣料好得很,是主子们穿的。你回了林府就穿在身上,一定特别惹眼!” 沈妈妈得意道:“那是自然,那玉姨娘待我十分小气,我正好穿去听松院让她好好看看!” 姜蓁笑着又说了几句,道:“如今林府既然是玉氏当家,那你就好好巴结玉氏,穿着新衣服去听松院转一转,玉氏最疼林毓,你就做出喜爱林毓的模样,摸一摸脸颊,或者摸一摸脑袋,若能抱上一抱,那就更好了,这样玉氏也会喜欢你了!” 沈妈妈深以为然,笑着答应了,告辞而去。 姜蓁目送沈妈妈离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懒洋洋道:“走吧,给祖母请安去,还得安排父亲寿宴的事情呢!” 正在这时,丫鬟谷雨送了一个帖子进来:“姑娘,宰相府的于大姑娘请您明日去运河边的春满楼相见呢!” 姜蓁接过帖子,看了看后含笑道:“你去回送帖子的人,就说我明日一定会过去!” 傍晚的时候,玉栀正在房里看锦儿刚送来的食盒,外面就传来李瑞的声音:“姨娘,大人直接从军营去了运河行宫,请属下来接您过去!” 因为林荫,永泰帝把运河行宫赏给了玉栀。 林佳命李瑞拾掇了一番,忙里偷闲带着玉栀去歇一日。 玉栀想到在新地方与林佳约会,心里欢喜得很,心脏怦怦直跳,吩咐叶碧和锦儿留下帮着照顾林荫,只带着寒林和叶灵出去了。 运河行宫她还没去过,担心有什么不妥冲撞了林荫,并没有带上林荫。 不过她和林佳准备明日下午就回城,因此也没什么大碍。 马车在李瑞及一队禁军的扈卫下,出了西城门,来到了运河行宫。 进了运河行宫之后,玉栀的马车一直行驶带了一个院子的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前面是一个爬满凌霄和薜荔等藤蔓的月亮门。 李瑞引着玉栀进了月亮门,沿着白石铺就的甬道向前走,一直进入了一个葱葱郁郁茫无边际的竹林,竹林深处有一栋用翠竹建成的精致小楼。 进了小楼之后,李瑞退了下去,去外面请林佳。 叶灵和寒林把食盒打开,取出几样精致酒菜放在了竹子做的方桌上,又摆好酒壶杯盏,这才退了下去。 玉栀走到窗前,发现外面全是竹林,微风拂过,竹林晃动,竹叶在风中发出的飒飒声响,玉栀的鼻端充溢着清冽的竹子清香,心情一下子平缓了下来。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玉栀听出是林佳的脚步声。 很快,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凉阴阴的薄荷香包围了玉栀。 是林佳。 玉栀闭上眼睛,感受着林佳隔着衣服抚摸她身前的双手,林佳柔软温暖的唇不断落在玉栀的发上、颈部和脸颊,给玉栀带来阵阵酥麻,令她浑身颤抖。 片刻后,玉栀忍耐不住,转身仰首看着林佳。 林佳低头看着她,凤眼水汪汪的,呼吸急促,明显已经动了情。 自从他受伤,玉栀怕影响他伤口痊愈,一直不肯让他弄,林佳早就受不了了。 玉栀伸手抚摸林佳的脸,林佳的脸偏于白皙细嫩,玉栀摸上去,觉得软软的,她的手渐渐下滑,很快便探入林佳锦袍的衣衽内。 林佳弯腰抱起玉栀,径直进了卧室。 卧室内精致异常,家具全部用竹子制作,帘幕全都是精致的碧色蝉翼纱,床上衾枕被卧都是用碧色的软绸制成的。 林佳把玉栀放在床上,自己侧身躺了下去。 玉栀侧身笑盈盈看着林佳。 林佳也看着她,被长睫毛遮住的凤眼流光溢彩,满是柔情。 玉栀正要起身推倒林佳,可是刚起身便想起来林佳背上有伤,便又躺了回去,媚声道:“阿佳,今日你在上面!” 林佳翻身压在了她身上。 玉栀凝视着林佳。 林佳肌肤细腻,眉睫乌浓,鼻梁挺直,仰月唇嫣红润泽,真的太好看了。 玉栀心一动,抬头迎上了林佳,用力吻了上去。 春风两度之后,林佳拥着玉栀睡下了。 玉栀闭上眼睛平复着。 林佳从背后拥着玉栀,低声道:“这次……说不定你已经怀上了……” 玉栀朦胧间笑了:“哪有这么准的……” 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堕入了无边的甜美梦乡…… 林佳抱着玉栀,在她颈上吻了一下,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林佳真的放下公务,专心致志在行宫陪伴玉栀。 在行宫玩够之后,他又带着玉栀去运河边玩去了。 李瑞和寒鸦带着便装打扮的禁军,护在林佳和玉栀左右。 今日天气晴朗,秋阳温暖,碧空万里,运河河堤上树林葱郁,晚桂飘香,早梅绽放,一座座亭台楼阁坐落在松林之间。 运河边酒楼鳞次栉比,酒楼前官道上人来人往,车马辚辚,热闹非常。 春满楼二楼雅间窗前的锦榻上,于明月和姜蓁相对而坐,正看着窗外运河的宜人景致。 正在这时,于明月忽然道:“姜妹妹,你看窗外!” 姜蓁往外一看,发现下面官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可饶是如此,她依旧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一队璧人,男的大约二十岁左右,身材高挑,头戴黑纱幞头,身穿霜色交领儒袍,脚上一双皂靴,虽然做读书人打扮,可是凤眼朱唇,贵气逼人;那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穿着件碧缎修身夹袍,系了条浅绿八幅裙,体态娇美玲珑,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顾盼生姿——正是林佳和玉栀! 他们悠闲地走在运河边,男俊女俏,真真一对璧人。 看着眼前这景象,姜蓁的心阵阵抽痛,手中的帕子被捏得皱成一团。 于明月轻轻道:“我也是被玉氏害过的人,你也是,她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不如联手做件大事!” 姜蓁心中痛苦,面上却从容得很,桃花眼熠熠闪光看向于明月:“于姐姐有何法子?” 于明月身子前倾,凑近姜蓁,低声说了起来。 姜蓁眼睛眯了起来,弯起唇角微笑:“姐姐的法子甚好!” 第二更哟~谢谢书友567打赏的1杯咖啡~(づ ̄3 ̄)づ╭?~ 第二百零二章 为子报仇 如今已经是深秋初冬的天气,一到傍晚运河边风很大,冷得很,因此在运河边的酒楼里用罢晚饭之后,玉栀就随着林佳回了城。 把玉栀送回听松院之后,林佳换了便服,又去了外书房。 玉栀细细用香胰子洗了手,这才从奶娘手里接过林荫,喂林荫喝了些温开水,又带着林荫回卧室玩耍去了。 沈妈妈提着那包袱回了桃花源。 爱梅正在自己的房内绣花,听到外面传来沈妈妈与小丫鬟银环说话的声音,忙放下针线,含笑迎了上去:“妈妈,这一去好几日,我们都想妈妈了呢!” 她本不是能言善道的人,可是如今为了笼络沈妈妈,也只得勉力而为了。 沈妈妈笑着把手里的包袱提高了些:“三姑娘赏了一身好衣服,我现等着衣服做好,因此回来迟了!” 爱梅忙笑微微道:“妈妈,姜府三姑娘赏的,一定是上好的料子!” 她搭讪着与沈妈妈一起往正房明间走去。 银环见状,也不上去,依旧在院子里收洗好的衣服。 沈妈妈在鸡翅木圈椅上坐了下来,把包袱放在了方桌上,这才问爱梅:“听松院这几日没什么事吧?” 爱梅手里抚摸着沈妈妈的包袱,耷拉下眼皮道:“玉姨娘跟着大人到运河行宫去了,女医和奶娘带着小公子在听松院呆着呢!” 沈妈妈看了看外面,见暮色四合,粗使婆子已经进来开始点灯了,便不再多说。 爱梅含笑道:“妈妈,看看您的新衣服吧!” 沈妈妈得意一笑,打开了包袱,打开锦匣:“你看吧!” 她是坐着姜府派的马车回来的,早在马车上就打开锦匣看过了。 爱梅小心翼翼地把锦匣里的衣服取了出来,见是一件崭新的白绫袄、一领暗红色锦缎褙子和一条双层白绸裙子,料子摸上去质感很好。 她把这三样衣服一一拿起来展开看了看,又凑近嗅了嗅上面的气味,笑道:“妈妈,这衣服可是熏过香的,而且是上好的速水香!” 沈妈妈得意地笑了,也拿过衣服嗅了嗅,一脸陶醉道:“这味道真好闻!” 明日一早穿上新衣服,去听松院给玉栀请安去,让她见识见识姜府嫡出姑娘的出手,再看看她自己的抠唆劲儿! 第二天天气晴朗,阳光和煦,天气好得很。 沈妈妈特意梳了圆髻,插戴上一支赤金梅花簪,里外穿上姜蓁赏的新衣服,摇摇摆摆往听松院去了。 到了听松院正房外面,沈妈妈发现廊下全是男女管事,都静悄悄候在那里,而正房绣紫玉兰的锦帘静静垂着,隐隐传来说话声。 她知机地问负责回话的小丫鬟锦儿:“锦儿,姨娘在做什么?” 锦儿瞅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沈妈妈,如今是月中,府里各处的管事都来向姨娘报账呢!” 她打量了沈妈妈一眼,脆生生问道:“妈妈过来有事?” 沈妈妈笑眯眯道:“老夫人派我来府里帮忙,我总不能一直闲着白吃饭,过来瞅瞅有没有需要做的!” 锦儿抿嘴一笑,不再多说。 这时候顾奶娘抱着林荫出来了,叶灵和梁女医跟在后面也出来了。 林荫披散着乌黑柔然的胎发,小脸白皙圆润,一双凤眼黑泠泠的,身上穿着大红锦衣,胸前挂着赤金嵌宝项圈,瞧着跟仙童似的。 沈妈妈当即想起了姜蓁交代的话——“如今林府既然是玉氏当家,那你就好好巴结玉氏,穿着新衣服去听松院转一转,玉氏最疼林毓,你就做出喜爱林毓的模样,摸一摸脸颊,或者摸一摸脑袋,若能抱上一抱,那就更好了,这样玉氏也会喜欢你了”! 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姜蓁的这段话她记得清清楚楚的,好像印在脑子里一般。 沈妈妈想了想,便笑吟吟走上前去,口中道:“哟喂,这小仙童是谁呀?怎么会这样好看?” 顾奶娘、金女医和叶灵都笑了起来。 叶灵笑得眼睛眯着:“可不就是我们的小公子!” 沈妈妈走到顾奶娘身前,装模作样行了礼,然后笑着伸手去摸林荫那白嫩的小脸,口中道:“哎哟嘿,这孩子怎么这么可人意呢!” 正房内玉栀正在听京福号的掌柜报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沈妈妈声调颇高的笑声,眉头当即蹙了起来,抬手向那掌柜做了个手势,当即起身走了出去。 一出明间,玉栀就看到沈妈妈正站在廊下,伸手要去摸林荫的小脸,她当即大声道:“沈妈妈!” 沈妈妈一惊,已经探过去的手立即缩了回来,扭头看向玉栀:“姨娘……” 玉栀双目带着冷意,缓缓扫过顾奶娘、金女医和叶灵,金女医马上想起了玉栀的交代,又想起了大户人家的那些龌龊**,背脊上当即冒出了一层冷汗,急急从顾奶娘手里接过林荫,往东厢房走去。 顾奶娘和叶灵这时候也意识到不对了,忙也跟着过去了。 玉栀见金女医抱着林荫去了东厢房,这才看向沈妈妈,含笑道:“沈妈妈,我正要寻你呢,你就过来了,倒省得人去叫你了!” 沈妈妈也觉出了不对,见玉栀如此防备她,正有些恼羞成怒,待要开口质问,可是见玉栀笑着和她说话,只得咽下不快,开口道:“不知姨娘要我去做什么事情?” 玉栀其实根本没什么事要指派沈妈妈,她只是觉得沈妈妈刚从姜府回来,就兴兴头头跑到听松院来逗以前她看都不多看的林荫,而且要伸手去摸,总觉得怪怪的。 她觉得沈妈妈刚才摸林荫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此时玉栀大脑继续转动,思索着如何祸水东引。 片刻后,她笑着缓缓道:“陛下赏了些珍珠,大人挂念姜老夫人和舅父舅母,吩咐我挑些好的送给姜夫人、两位舅母和几位姑娘。我选了一匣子好珍珠,妈妈正好送过去!” 送用匣子装的珍珠的话,沈妈妈应该会摩挲赏鉴的,若她的手有问题,这些珍珠也许能染上些什么,再送到姜府,正好是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沈妈妈一听,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是自然,我正可以去送!” 一匣子珍珠可是没数的,她就算顺走几颗,又有谁知道? 想到这里,沈妈妈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起来。 玉栀的心一直怦怦直跳,到了此时,她胸有成竹,心脏的跳动反倒缓了下来,含笑吩咐寒林:“去把我妆台上那匣子珍珠拿出来吧!” 寒林很快便拿了一个精致的大红锦匣出来了。 沈妈妈一接过锦匣便觉得沉甸甸的坠手,她怕玉栀借机陷害她,便笑着当着玉栀的面摁开锦匣的消息。 锦匣的盖子弹开,里面果然装了一匣子珍珠。 这些珍珠颗颗都如龙眼大小,洁白莹润,在秋日阳光中散发着幽幽的光华。 沈妈妈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心跳也快了起来——真是好珍珠,这一枚怕是值不少两银子了! 玉栀观察着沈妈妈的脸色,含笑道:“辛苦妈妈了!” 沈妈妈小眼睛亮得吓人,忙忙道:“不辛苦不辛苦!” 玉栀想了想,吩咐道:“妈妈这次去姜府,且不要急着回来,我过几日就要去姜府为大舅老爷祝寿,到时候和我一起回来!” 沈妈妈抱着盛珍珠的锦匣眉开眼笑,连声答“是是是”。 玉栀心中冷笑,吩咐寒林:“给沈妈妈一两银子,派个小厮给沈妈妈雇辆车,送沈妈妈回姜府!” 沈妈妈接了银子,笑眯眯跟着个小厮抱着锦匣离开了。 寒林待沈妈妈走远,这才忧心忡忡问玉栀:“姨娘,这匣子珍珠是大人送您的,您何必给姜府?” 还有一更哟~ 第二百零三章 大仇得报 玉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着沈妈妈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这才道:“陪我去东厢房看看阿荫吧!” 有些事,是可以做,但是不能说的。 到了东厢房,玉栀接过林荫,抱着细细看了一番,见林荫精神还好,这才淡淡道:“都跪下吧!” 金女医、顾奶娘和叶灵心里全都明白,齐齐跪了下去。 玉栀这才道:“今日你们错在了哪里?” 金女医一脸羞愧:“我们不该让外人,尤其是别的府里派来的人接触小公子!” 奶娘和叶灵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玉栀这才道:“阿荫如今还小,别人的手若是带了什么毒,或者是摸了病人,再来摸阿荫,他若有什么不妥,那可怎么办?到了那时候就晚了!我在这里把丑话撂到前面,我的阿荫若是出了事,害他出事的人,一个都别想活,你们应该都知道我的手段!” 金女医、顾奶娘和叶灵心中羞愧,齐齐磕头。 玉栀见她们记住了教训,这才道:“我一向赏罚分明,事情做得好,赏赐丰厚;事情没做好,就要惩罚!” 她扫了地毡上跪着的这三个人一眼:“这个月的月银扣了,下个月若是表现好,再加倍返给你们!” 金女医她们三个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齐齐磕头谢恩。 对她们来说,林佳见了她们,一向是没什么话,倒是不可怕,反而是一向和蔼可亲的玉栀生起气来,煞气很重,因此她们对玉栀都是又怕又爱又敬。 玉栀抱着阿荫回了正房,心里下定决心,作为阿荫的母亲,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保护好阿荫! 沈妈妈抱着那匣子珍珠,跟着小厮自己雇了辆车,往姜府方向而去。 如今天冷,马车上的蓝布车帘垂了下来,遮住了外面的视线,也令马车里光线有些暗。 沈妈妈珍而重之地把她特意裹在锦匣上的包袱打开,摁开了锦匣,无限珍爱地抚摸着里面一粒粒圆润的珍珠,开始一个个摩挲着挑选起来。 每一颗珍珠都那么完美,简直令她心里迷醉,挑了又选之后,眼看着快到姜府了,沈妈妈这才下定决心,选出了最完美的四粒珍珠,珍而重之地藏进了自己的香囊里。 姜蓁今日陪着姜老夫人去城外别庄去了,管事娘子便带着沈妈妈去见姜蓁的母亲姜大夫人。 姜大夫人正在和陪房胡三家的说话,听说管事娘子沈妈妈来送礼,便让人把沈妈妈带了进来。 沈妈妈一进来就抱着锦匣行礼,然后得意洋洋地把锦匣奉了上去。 胡三家的接过锦匣,打开后看了一眼,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当即喜滋滋看向姜大夫人:“夫人,您看!” 姜大夫人看了一眼,眼睛也亮了——这样成色的珍珠可是难得! 她心里感叹,面上却矜持得很,淡淡道:“放这里吧!” 又吩咐胡三家的:“拿个荷包给沈妈妈买酒喝!” 沈妈妈接了那银锞子,心里松了一口气——没人发现她昧下了四颗! 待沈妈妈出去,姜大夫人这才开始玩赏这些珍珠。 见姜大夫人实在是喜欢,胡三家的便道:“夫人,不如给她们一人送几颗,余下的您先收着!” 姜大夫人微微颔首,一粒粒摩挲着,挑选着。 姜府虽然是大家,可是这些年一直远放辽州,府里外强中干,内囊早已经尽了,这样的好珍珠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了,因此姜大夫人这才会一眼看中。 林佳今日特别的忙,一直到了晚上,这才送走桂大帅的弟弟大学士桂文,急急回听松院看玉栀和林荫——林荫晚上睡得早,他怕自己回去得晚,林荫又睡着了! 玉栀还没用晚饭,正在等林佳,听说林佳回来,她笑盈盈迎了出去:“阿佳,阿荫已经睡下了!” 林佳心里略微有些失望,可是看着玉栀的盈盈眼波,心里还是很熨帖的。 玉栀正在陪林佳用晚饭,外面传来李繁星的声音:“启禀姨娘,阿素已经把沈妈妈送到了姜府,回来复命!” 玉栀闻言,嘴角翘了起来,笑微微放下牙箸,含笑道:“寒林,拿一个珠绣荷包赏阿素,让阿素下去歇歇吧!” 林佳发现玉栀的笑都从眼睛里溢出来了,不由好奇:“玉栀,你很开心?” 玉栀点了点头,笑眯眯看着林佳:“我看你生得这么俊,看着你就很开心啊!” 饶是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可是听到玉栀说调笑的话,林佳的耳朵还是立刻红了起来,**辣的。 他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用牙箸夹了玉栀爱吃的高汤菜心,放到了玉栀面前的碟子里。 玉栀夹了菜心吃了,心里满是期待。 姜蓁陪着姜老夫人在别庄住了半个月,眼看着快到父亲姜舒林的寿辰了,这才陪着祖母姜老夫人从别庄回来了。 她安顿好祖母出来,正要回东偏院去换衣服,迎面便遇到了胡三家的。 胡三家的一脸惶急:“三姑娘,大夫人忽然发烧了!” 姜蓁心里一急,一边往母亲的院子走,一年急急问道:“母亲是什么症状?” 胡三家的紧紧跟着姜蓁的步伐,口中道:“就是发高烧,还说头疼,背疼,说心跳很快……” 闻言姜蓁心里一动,虽然走得很急,脸也变得苍白起来——她先前特地让清明悄悄问过人的,天花的症状正是高烧、疲累、头疼、心跳加速及背痛,而且会有红疹分布在脸部、手臂和腿部! 姜蓁一边走,一边暗自祈祷着:千万别是天花!千万别是天花!千万别是天花! 她虽然害别人时毫不手软,可是自己的生母的命她还是很珍惜的! 再说了,她母亲年纪大了,从来没有得过天花,若是真的得了天花,怕是难过这一关,而她势必要为母亲守孝,必然要错过很多东西,比如林佳娶妻! 到了姜大夫人的卧室,姜蓁看向刚给姜大夫人看过病的女医:“我母亲她——” 女医叹了口气,掀开了盖在姜大夫人身上的锦被,露出了姜大夫人光裸的手臂——上面布满了淡红色的痕迹! 姜蓁的脸一下子变得蜡黄:“确定……是天花?” 女医点了点头,又叹息了一声。 姜蓁把女医送出去后,把侍候姜大夫人的人都叫了过来,盘问了半晌,除了沈妈妈有些嫌疑之外,也没得出什么线索。 在姜蓁的指挥下,一时院子里有人在熬药,有人在煮醋,有人在撒石灰,忙碌得很。 正在忙碌,沈妈妈过来了,见状忙道:“三姑娘,大夫人这是怎么了?” 姜蓁已经明白母亲的天花必是沈妈妈传染的,因此恨恨地看着她红光满面的脸,片刻之后,淡淡道:“我母亲病倒了,这里正缺人手,妈妈就在这里照看几天吧!” 沈妈妈还不知道姜大夫人得的是天花,当即笑着答应了下来,果真进去照顾姜大夫人了。 到了卧室里,沈妈妈才发现御医正在给姜大夫人诊脉,她凑上去道:“大夫人怎么了?” 御医摇了摇头,道:“是天花……” 开罢药御医就离开了。 沈妈妈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一粒粒冷汗从两鬓流下,她一下子软在了地上。 姜蓁走了过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吩咐丫鬟:“扶起沈妈妈,沈妈妈年纪大人,见识广,这屋子里还得沈妈妈照看呢!” 丫鬟过去扶沈妈妈,这才发现沈妈妈身下全是水,再闻闻,发现骚哄哄的,忙捂着鼻子道:“姑娘,沈妈妈尿了一地!” 姜蓁冷笑道:“把沈妈妈拖出去洗干净,这里还真少不得她!” 她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母亲,心中满是绝望和恨意——玉栀,我不会放过你的! 姜舒林寿辰的前一天,姜府派人来报丧——姜大夫人因病去世了! 玉栀听了,心情平静,正要说话,李繁星就急急过来回话:“姨娘,大夫给爱梅看过了,说爱梅得的病是天花!” 第二更哟~ 第二百零四章 重重阴云 玉栀听了,毫不犹豫吩咐寒林:“请刘先生去给她医治吧!另外赏银环二十两银子,把银环也隔开单独住一个月,若是没了症状,再放她出来,让她在听松院侍候!” 寒林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叶灵见寒林出去了,这才低声道:“姨娘,何不把银环打发出去?” 玉栀笑了,道:“银环又没什么,干嘛把她打发出去?虽然桃花源有人得了天花,也并不代表每个人都有病啊!”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待微苦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这才又道:“银环事情办得很好,即使真的得了天花,也得给她好好看病,抚恤她的家人!” 叶灵听了,心里暖洋洋的,笑着道:“我知道了!” 玉栀眼波流转看了屋子里侍候的这几个亲信,含笑道:“你们也是,只要好好侍候,将来我都会给你们安排一个好前程!” 叶灵还好,叶碧和锦儿都有些害羞,脸都有些红。 玉栀把手中素瓷茶盏里的茶喝完,这才吩咐锦儿:“去请李瑞过来,得交代他去姜府吊丧!” 外面一直下着雨,又湿又冷。 爱梅躺在床上,浑身发冷,再厚的被子也不能令她感到暖意。 脸上、手臂上和身上都痒得钻心,她的手紧攥成拳,想要去挠,却也知道自己若是挠下去,脸上身上就要结疤了。 刘大夫刚才带药童过来给她看过病了,留下药就走了。 爱梅闭上眼睛,竭力抵御那钻心的痒意,想要令自己睡过去,睡着就好了。 在朦朦胧胧间,爱梅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是玉栀的声音:“寻一个出过天花的婆子过来侍候,好好交代一下,务必得细心照顾!” 有人清脆地答了声“是”,是寒林,玉栀的贴身大丫鬟,如今隐隐已经是听松院的管事大丫鬟。 叶碧打着伞陪玉栀立在外面的青石小径上,寒林另打着一把伞立在一边。 玉栀凝视着雨帘中苍青色的房屋,叹息了一声道:“每个女子,活得都不容易,能救一定要救,毕竟是一条人命!” 爱梅虽然心比天高,可是毕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又有先前的交情在,玉栀还是想要她好好活着,虽然有时候会闹心一些…… 寒林答了声“是”。 爱梅痒得浑身发抖,缩成一团,竭力抵御着那刻骨的痒意,心里却也明白,玉栀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她紧咬牙关,终于忍耐不住,伸手用力在脸上挠了一下,瞬间痛快淋漓,她又挠了一下。 真痛快啊! 在外面的玉栀毫无所觉,又看了片刻,多年前的往事在脑海中一幕幕浮现,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为了阿佳,为了她和阿佳的儿子阿荫,她一定会一步步向上走,最终和阿佳并肩立在那大周朝的最高处。 得知姜大夫人出了天花去世的消息,庄氏不由有些着急:“那我们和姜蓁商议的事情该怎么办?” 于明月正在写字,闻言慢条斯理把笔架在了笔搁上垂目道:“即使死了人,丧事还是要办的啊!” 庄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办就好,姜氏是林佳的舅家,玉栀这贱人一定会去的!” 于明月沉声道:“即使姜府的丧事她不去,我们也总能找到她出门的机会的!” 庄氏现在有些依赖女儿,闻言微微颔首。 于明月忽然想起了那个与玉栀生得极为相似的白衣青年,那一双眼睛,真的是会说话啊! 可是她的心很快便被恨意攫住了——这个人,正在查她父亲的案,要致她父亲于死地呢! 她是父亲的女儿,也是于氏之女,必须要和父亲母亲站在一起,维护于氏的利益。 不过要想要挟白玉明,必需抓住玉栀的把柄才行! 这时候外面雨又大了起来。 于明月低声道:“不知道后花园的早梅是不是被雨打落了……” 庄氏闻言,怕于明月冒雨去看后花园的早梅,忙看向女儿,急急道:“明月,天已经晚了,你切莫去后花园!” 于明月抬眼盯着庄氏,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母亲,后花园的梅林……是不是……真的有……?” 很多年前,她隐约听奶娘和别人聊天,说府里的后花园天黑了千万别去,会被梅林里的冤魂缠住的。 庄氏闻言,脸色不变:“说什么呢!别人的浑话你也信?” 她其实不怎么信这世上有冤魂,若是有的话,她手上这么多条人命,于一舟手上的人命更多,为何她和于一舟都没事,而且于一舟官运亨通一步步做到了宰相? 不是因为他们夫妻命硬,克得住,应该是因为连鬼都怕恶人! 想到这里,庄氏底气足了起来,道:“你父亲现如今都宿在外书房,你晚上就留下陪我吧!” 于明月答应了一声,起身向门口走去。 丫鬟忙掀起了门上的锦帘。 于明月走到廊下,在湿漉漉的寒气中立了一会儿,这才回正房陪庄氏去了。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 这段时间,林佳下了不少工夫,终于把大舅舅姜舒林和桂大帅的兄弟大学士桂文推入了内阁,在内阁中有了自己人。 忙完这些,林佳这才放松了一些,带着玉栀去姜府参灵。 玉栀从来都谨慎异常,要去姜府,自然做了不少准备。 他们到姜府之时,姜府正热闹不堪,歌郎正锣鼓喧天在灵前参灵,都是些《张天师着鬼迷》、《老子过函关》、《庄周梦蝴蝶》之类戏文。 玉栀穿着素服戴了满套的银镶珍珠头面,随着林佳参罢灵,便被姜府的管事娘子引到了内院,去见姜老夫人。 走在姜府满目萧瑟的内院,玉栀又想起了林佳临行前交代的话——“你进去给外祖母磕个头,就出来吧,权且算是认亲,不必多呆”。 林佳认为姜府是至亲的外家,可玉栀清楚得很,她面对的姜府亚于龙潭虎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向正房走去。 玉栀进去的时候,姜老夫人正在正房罗汉床上坐着,姜芳、姜芝和姜蓁三姐妹以及几个庶女在陪着她,另有几个亲戚家的女眷也在。 姜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过去,打量着跪在地毡上的玉栀。 这位玉姨娘,听说深得林佳宠爱,在林府作威作福,跋扈得很,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娇美的模样,简直是个小姑娘嘛! 她打量了半晌,这才道:“起来吧!” 玉栀跪得膝盖都疼了,得了这句话,这才由带来的两个丫鬟搀扶了起来。 姜老夫人也不说让玉栀坐,只是打量着她,过了会儿才道:“听说庶长子生得很好,怎么没带来?” 玉栀聪慧得很,立刻听懂姜老夫人说林毓“生得很好”,话中之意怕是说林荫是一个绣花枕头。 她恭谨地屈膝行了个礼,含笑道:“启禀老夫人,小公子身体弱,如今正在服药调养,这次没有带过来!” 一边姜芳好奇地看着玉栀。 姜蓁则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 倒是姜芝,见玉栀虽然是素服,可是银镶珍珠头面上面的珍珠一粒粒足有桂圆大,身上的衣服也是贡上的梨花锦,华贵得很,因此心里很不高兴,冷笑一声道:“才四五个月的小孩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没了,也不必过来,免得有个三长两短,又赖我们姜府冲撞了他!” 玉栀闻言,并不反驳,依旧恭谨地立在那里。 她从来都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若是谁敢伤害她的阿荫,她就直接出手报仇,从不唧唧歪歪。 一时房里众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姜芝——这个玉姨娘虽然卑贱,可是林荫的父亲是林佳,林佳何许人也?简直是心狠手辣的活阎王! 这姜芝居然傻到敢说林佳的儿子“才四五个月的小孩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没了”! 姜蓁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见这玉栀实在是一粒铜豌豆,姜芝根本不是对手,便起身道:“祖母,我带玉姨娘去歇息吧!” 姜老夫人含笑点头:“去吧!来者是客!” 玉栀大眼睛闪了闪,果真带着两个丫鬟跟着姜蓁去了。 谢谢书友567打赏的一杯咖啡~还有一更~ 第二百零五章 还施彼身 下了好几日的雨,今日才停了下来,因此到处都湿漉漉的,举目望去,全是青苍潮湿的色调,南边隐隐传来哭声、歌声、丝竹声和喧哗声。 姜蓁背脊挺直,带着清明和立春打先走在湿漉漉的青石道路上,在前引路。 玉栀带着两个丫鬟走在后面。 前面是一座假山,姜蓁带着玉栀穿山度石往内继续走,边走边道:“前面水边便是玉莲阁,玉姨娘在那里歇一会儿,待参罢灵,内外亲戚一起辞灵烧纸。”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想到母亲的死,姜蓁心中满是恨意。 只要能够害了玉栀报了此仇,她宁愿为于明月作嫁衣裳。 玉栀一派温柔平静:“多谢三姑娘!” 到了玉莲阁,姜蓁引着玉栀去,陪她饮了一杯茶,这才带着丫鬟离去。 玉栀从落地窗里看到姜蓁走远,这才在阁子里踱了几步,四处看看。 这玉莲阁十分精致,虽然没有生地龙,可是屏风后拔步床前便是一个大而精致的熏笼,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令人醺然欲醉。 一个身材高挑的青衣丫鬟上前嗅了嗅,哑声道:“姨娘,熏笼有问题!” 玉栀微微一笑,道:“我们再呆一会儿,等姜蓁走远再说!” 姜蓁离开玉莲阁之后,没有回内院正房,而是先去了距离玉莲阁不远的玉叶阁。 于明月正带了一个丫鬟在玉叶阁里坐着,见姜蓁进来,忙含笑起身迎接。 两人一起进了玉叶阁,在明间坐了下来。 姜蓁蹙眉看向于明月:“你带来的香到底有效没有?” 于明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下茶盏后,这才道:“放心吧,这是我们府里……饶是再坚贞的女人,也会化为一滩水,更何况我准备的那位,可是京城玉郎苑最红的,不知道多少贵妇都被他收服!” 这药是她母亲庄氏准备的,应该是没问题的。 姜蓁见于明月说的粗鄙,不由有些鄙视,淡淡看了于明月一眼,道:“我这就去请祖母和内外女眷前来看戏!” 于明月一脸笃定:“去吧,一定热闹得很!” 爱妾被人看了活春宫,林佳要让玉栀活着才怪呢! 姜蓁离开之后,于明月吩咐丫鬟把温好的黄酒倒上,端起来饮了一杯。 今日虽然无雨,可是湿冷湿冷的,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这黄酒里面加了蜂蜜,又热得烫烫的,醇厚温润,鲜甜适口,于明月喝了几口下去,只觉浑身都暖和了起来,便道:“再来一杯!” 那丫鬟眼睛闪烁,又给她倒了一杯。 于明月一饮而尽,渐渐觉得身子发热,脑袋昏昏的,眼睛快睁不开了。 玉栀一直立在窗前,待做青衣丫鬟打扮的李瑞飞快地扛了个女人过来,她这才微笑起来。 一刻钟之后,玉栀带着叶碧和李瑞出了玉莲阁,虚掩上了阁门。 姜二夫人正在陪着几个亲戚家的女眷坐着,丫鬟忽然来通报:“夫人,林大人府上的玉姨娘来了!” 闻言姜二夫人忙起身去迎。 姜府一门都仰仗林佳,林佳的宠妾她可得好好哄着。 玉栀与姜二夫人一起进了明间,与众女眷厮见完毕,便吃着茶点说着话。 在姜二夫人这里的都是姜二夫人娘家的亲戚,都奉承玉栀得很,玉栀在这里听着阿谀奉承,心里美滋滋的,心道:还是奉承话好听啊,将来我必常常请一堆女眷过去,好好听听这些巧妙的奉承话! 众人正说得热闹,外面隐隐传来了喧哗声,其中似乎有女人在大声嚷嚷,众人便都看向姜二夫人。 姜二夫人略一思索,还没说话,玉栀便道:“发生何事了?咱们都出去看看吧!” 众女眷虽然爱看八卦,却都不会这样露骨地表达出来,见玉姨娘做了出头鸟,便都纷纷附和:“正是正是!” 姜二夫人无奈,便带着众女眷出去看热闹去了。 得知姜老夫人已经带着一批女眷去了后面的玉莲阁,众人便热热闹闹都过去了。 李瑞早溜走了,玉栀笑眯眯带着叶碧跟着过去了。 到了玉莲阁,玉栀发现玉莲阁外面满满都是人,忙低声道:“咱们也挤进去看看吧!” 女眷中自有爱看热闹的人,闻言当即向前挤去。 玉栀也跟着进去了。 到了玉莲阁里面,众人这才发现里面出了大事——屏风早已被人抬到了一边,屋内香气缭绕,拔步床上被翻红浪,一个光溜溜的女人正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这女人正是宰相于一舟的女儿于明月! 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老夫人和姜蓁姐妹都愣在了那里。 于明月雪白的身子浮着潮红,正在蛇一样扭动着,那男子俊美异常,却清醒得很,被人识破,却依旧慢条斯理背过身去穿衣,穿罢衣服道:“我可是你们请来的,怎么?想要围观?” 姜老夫人摇摇欲坠,姜蓁让丫鬟扶住姜老夫人。 她心如乱麻,当即尖叫道:“玉姨娘呢?是她在玉莲阁休息啊!” 玉栀“啊”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姜二夫人的手,大声道:“我觉得这屋子太热太香,根本没在这里呆,直接去见二夫人说话去了!” 姜二夫人忙道:“正是呢!” 旁边那些女眷七嘴八舌开始作证:“正是正是!玉姨娘一直在陪我们说话呢!” 姜老夫人是成了精的老人了,此时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即狠狠瞪了姜蓁一眼,厉声道:“各位都出去吧,这里自有姜府的人处理!姜蓁你们姐妹也都出去吧!” 众女眷这才意犹未尽退了出去。 玉栀也跟着退了出去。 其中林佳亲信兰真的妻子故意低声道:“是不是姜府想坑人,谁知人家没上当,反倒是于明月不小心上当了?” 众人也都猜到了,不由相视一看,都有些后怕——这姜府也太可怕了! 众人正站在那里说话,忽然有人道:“林大人来了!” 闻言众女眷忙都看了过去——林大人的风姿,能够就近欣赏的机会可不多! 玉栀闻言,抬眼看去,只见在李瑞、阿岚和寒鸦等人的扈从下,银冠白袍的林佳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她心里不禁一阵温暖,含笑看了过去。 刚被姜老夫人从玉莲阁内赶出来的姜蓁、姜芝和姜芳也都看了过去,心中俱猜想:佳表哥来内院做什么? 看着俊俏高挑的林佳,众女眷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开始加快。 林佳听了李瑞的报信,忙带着人急急赶了过来,一眼便看到玉栀好端端立在人群里看热闹,他这才放松了下来。 众女眷见林佳走近,不由自主闪在了一边,给林佳让出了一条路。 林佳大步流星走到玉栀面前,俊脸微凝:“阿荫想你了,在家里闹呢,赶快回去吧!” 玉栀一脸乖巧:“是,大人!” 她一副小媳妇模样,乖巧地跟着林佳离开了。 林佳走了几步,见玉栀跟在身后,便停住脚步,待玉栀跟上,这才伸手挽着玉栀,向外面走去。 看到林佳伸手去握玉姨娘的手,众女眷纷纷感叹:“原来林大人真的宠爱玉姨娘啊!” “这玉姨娘这么大的面子?居然令林大人亲自来接?” 也有人明白了玉栀在林佳心中的地位,暗自道:林佳是早晚做皇帝的人,这玉氏起码能捞个一宫主位,她又育下了庶长子,将来必贵不可言,看来得好好巴结了…… 把玉栀安顿在马车里之后,林佳低声交代道:“你以后不要来姜府了!” 真没想到姜府这样乱,居然有男妓混了进来,怕是有人设了计谋要害人。 玉栀凝视着林佳,低声道:“阿佳,你进来陪我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林佳见玉栀双目盈盈殷殷看着自己,哪里还能拒绝?当即也坐进了车里。 玉栀依偎进林佳怀里,这才道:“阿佳,我今日险些上当!” 林佳闻言,不由当即抱紧玉栀:“发生了什么事?” 玉栀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然后道:“若不是我嫌那玉莲阁里香得异常,如今被人围观的人就不是于明月,而是我了!” 林佳凤眼微眯,眼中满是寒气。 他抱紧玉栀,低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伤害玉栀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第二天上午,李瑞进来禀报:“姨娘,于明月在姜府玉莲阁撞墙自尽了,姜府和于府正在撕闹!” 玉栀正抱着林荫亲自喂水,闻言淡淡道:“我们就作壁上观看笑话吧!” 李瑞答了声“是”,抬眼看向玉栀,见她身材单薄,不由有些难过:这条路上那么多的龌龊黑暗与勾心斗角,她却不得不走……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李繁星的声音:“姨娘,春衣楼送衣服来了!” 玉栀闻言诧异:“我都忘记了咱们在春衣楼做衣服的事情了!” 李瑞也蹙眉沉思。 这段时间太忙了,他也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玉栀在林荫小脸上吻了一下,道:“让她们进来吧!” 林荫被母亲亲了一口,欢喜得很,挣扎着凑过去在玉栀唇上亲了一下,得意地咯咯笑了起来。 玉栀失笑:“这小家伙!” 她抱着林荫,在林荫软发上、额头上、脸颊上胡乱亲了起来,亲得林荫咯咯笑个不停。 见这母子俩玩闹,李瑞心中阴霾散去,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含笑看着。 不管怎么样,玉栀总算是又闯过了昨日那一关。 没过多久,锦儿便引着两个春衣楼的女伙计进来了。 这两个女伙计打扮得很精神,瞧着也很顺眼。 她们行罢礼,这才奉上带来的锦匣和紫檀雕花匣子:“姨娘,这是您的衣服和您的头面!” 寒林打开锦匣,玉栀一样样看着那些衣服,发现料子很好,衣服刺绣很精致,其中一条裙子是外纱内裙,雪白裙子上密密匝匝绣着银色花瓣,简直是巧夺天工。 一样样看罢衣物,寒林又把两个紫檀雕花匣子打开,奉给了玉栀。 玉栀含笑看去,发现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套银镶珍珠头面,另外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套银镶金刚石头面,珍珠头面珠光盈盈,金刚石头面璀璨夺目。 片刻之后,她抬眼看向那两个女伙计:“这头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头面太珍贵了,而且正是她喜欢的式样,春衣楼不可能给这么珍贵的赠品! 那两个女伙计当即跪了下去,其中一个颤声道:“是一个年轻客人送进去的,给了春衣楼一千两银子,让我们想办法送给姨娘您!” 李瑞低声道:“那人长什么模样?” 女伙计声音发抖匍匐在了地上,边想便交代着:“那人生得很好看……剑眉,鼻子高高的,眼睛很亮,个子很高……” 李瑞看向玉栀。 玉栀俏丽带着冷意——这不是韩青还是谁? 她吩咐李瑞:“把这两人带下去,让寒鸦好好问问!” 李瑞离开之后,玉栀抱着林荫静静坐在那里。 韩青这是要告诉她,他不会放过她,早晚还会回来么? 此时的韩青,绝对不像玉栀想的那么轻松。 那几个刺客已经追击他一个月了,始终如跗骨之蛆,怎么甩都甩不掉,眼看着快到大周与西夏的边境了,那些刺客却还紧追不放。 韩青狼狈极了,在风沙中骑在马上向西狂奔。 第二更哟~ 第二百零六章 风云再起 外面起风了,风声呜呜,即使坐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玉栀却依旧觉得心头发冷——这韩青,真是疯魔了啊! 早知道他是这样的疯子,那时候就应该把他扔在野猪岭的悬崖下面,把他给冻死,也就没了今日的麻烦! 想到这里,玉栀不由苦笑。 其实事情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救韩青的,她知道自己的性子,绝对不会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死在眼前。 也许是察觉到母亲在考虑事情,林荫乖乖地依偎在母亲怀里,倒是没有哭闹。 玉栀抱着儿子温暖柔软的小身子,心里渐渐活泛了过来: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想到这里,玉栀不禁笑了起来,吩咐锦儿:“大人中午回来用午饭,你去小厨房交代一声,做几样清淡饭菜!” 她喜欢吃咸鲜辣的菜肴,林佳却喜欢吃清淡的菜肴,因此现在她的小厨房里有好几位不同菜系的大师傅,管事却依旧是锦儿娘。 锦儿答了声“是”,退了出去。 玉栀又看了一眼摆在一边的春衣楼送来的盛衣服的锦匣和盛头面的紫檀木匣子,含笑吩咐寒林:“都收到库房里去吧!” 待寒林出去,玉栀便抱起林荫进了西暗间的内书房,把林荫放在了窗前锦榻上,让寒林看着,她则选了一本杜甫诗选,挑着给林荫读了起来。 林荫也不知道听懂没有,黑泠泠的小凤眼凝视着玉栀,神情很是专注。 玉栀正读《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外面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佳回来了! 林佳用香胰子洗罢手,这才进来看玉栀和林荫。 他走到锦榻边,挨着林荫坐了下来,听玉栀在读《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不由微笑:“玉栀,给阿荫读这个太早了吧?” 玉栀笑微微看着林佳,眼睛亮晶晶的:“读着玩呗,说不定阿荫早慧,能明白民生疾苦呢!” 林佳小心翼翼抱起林荫,温柔地看向玉栀:“将来还是得让阿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走遍天下,体察民情,他才能真正明白治国之道!” 玉栀听懂了林佳话中的承诺,不知为何,鼻子有些酸涩,眼睛湿润了。 她放下书,伸出手臂抱住了林佳和阿荫,低声道:“阿佳,我好爱你和阿荫呀!” 林佳嗅着玉栀身上清雅的芳香,声音低不可闻:“我也是啊……” 不知道玉栀听到没有,可是他的脸却先红了。 玉栀的确没听到,她松开林佳,看着林佳发红的耳朵,疑惑道:“咦?阿佳,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林佳理都不理玉栀,抱起林荫径直走了。 玉栀想让林佳和林荫父子俩多呆一会儿,培养父子感情,便没有追出去,而是留在内书房开始研究近来的邸报。 从邸报上玉栀能够看出朝廷近来的动向和朝臣间的合纵连横,还挺有意思! 用罢午饭,阿橙过来通报,说太子太傅韩离韩大人和阁臣桂文桂大人前来拜访。 林佳闻言,交代玉栀带着林荫睡一会儿,自己起身便要出去。 玉栀见他只穿着件玉色锦袍,显得有些单薄,忙道:“阿佳,给您新作的斗篷好了,你披上斗篷吧!” 林佳微微一笑,停住了脚步。 玉栀接过叶碧递过来的宝蓝缎面雪狐斗篷,踮起脚跟,帮林佳披上,又绑上了系带。 斗篷一挨身,林佳便知这是件狐皮斗篷,不由笑了:“才十月,太夸张了!” 玉栀笑嘻嘻道:“眼看就是十一月了,你若是嫌热,进了外书房就解下好了!” 林佳觉得浑身暖融融的,见玉栀双目如星樱唇嫣红,不禁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蓦地退开。 玉栀双手环住他的颈部,把林佳给拉了回来,踮起脚跟在林佳唇上用了吻了一下,然后吃吃笑了起来。 此时在房里伺候的是寒林和叶碧,见状都微笑起来。 林佳脸有些红,抬腿就要出去,却被玉栀拉住了。 玉栀伸出白嫩修长的手指,在林佳的仰月唇上拭了一下,又歪着头看了看,然后笑眯眯道:“好了,去吧!” 林佳这才知道自己唇上沾了玉栀唇上的香膏,面红耳赤出去了。 林佳还没走出去,玉栀就坐回了一边的圈椅里,哈哈大笑起来:“阿佳,我骗你的!哈哈哈!” 林佳:“……” 他无奈地看了玉栀一眼,扶着额头出去了。 看着林佳高挑笔挺的背影,玉栀又笑了起来。 寒林和叶碧也都笑了起来。 叶碧笑着道:“姨娘,您太淘气了,干嘛老戏弄大人!” 玉栀笑着道:“等以后你们成了亲,就明白了!” 说罢,她起身进了卧室——林荫在卧室床上睡着呢,叶灵正守着! 如今中原还是初冬,西北却早已滴水成冰天寒地冻了。 韩青身子伏在了马背上纵马疾驰,风沙夹着雪粒打在他的脸上,针扎一样疼。 他虽然爱冒险,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简直是毕生难忘。 不过想到玉栀接到春衣楼送去的首饰时的表情,韩青嘴角不由翘了起来——能够吓到玉栀,还真是好玩啊! 待有了空,他还去大周的京城吓玉栀! 良辰的马紧紧跟在韩青后面,以为韩青挡住后面的冷箭,他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大声道:“主子,绕过那道山坳,就是西夏境内了,接应的人就在那里!” 韩青在风中大笑,吩咐良辰:“点燃信号,让人来接应咱们!” 良辰答了声“是”,俯身压在了马背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油油的丸子,用力扔了出去。 只听一声爆响,一道白光直飞天际,在苍穹炸开,散发出一颗颗红星,又倏地消失。 追击韩青等人的正是羽衣卫的高手飞影、灵鹊和乌燕。 他们距离韩青不远,自然也看到了良辰发出的信号。 三人中以飞影为首,飞影当即做了个手势,然后一夹马腹,闪电般射出,追击而去。 眼看着韩青等人虽然已经无法追上,却已经到了射程之内,飞影便一边纵马追赶,一边拿下身上背的弓,拉弓搭箭,瞄准被良辰和美景挡住的韩青,寻找着机会。 在良辰闪开的一瞬间,飞影一箭射出。 韩青被箭的冲击力撞得身子前倾,片刻后才意识到了剧痛在背部散开,当即咬住了下唇,竭力抵制那一**发散的剧痛。 上次李瑞骗他说他吃下的那粒药是毒药,其实根本不是,希望这次箭镞还没有毒! 飞影一击即中,当即调转马头狂奔而出,很快便消失在了飞雪之中。 而西夏的军队已经在山坳那里出现。 被搀扶进帐篷之后,韩青已经意识不清了。 良辰在军医的帮助下剪开韩青的骑装,又剪开了穿在里面的白绸中衣,这次露出了伤口——箭镞周围的肌肤已经变成了可怕的黑青色! 军医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箭有毒!” 这时候西夏的大将李秀川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了军医说的“这箭有毒”,当即快步走了过来,凑近看了起来。 片刻后,李秀川神情凝重看向军医:“你尽力治疗,教主快要到了,也许教主会有办法!” 军医答了声“是”,眼睛盯着韩青背部的伤口思索着疗治的法子。 韩青如今是西夏王,是归真教的圣使,实在是贵重得很,马虎不得。 不到一个时辰,归真教主就到了,他的随从中自有巫医去治疗韩青的伤。 归真教主亲自看了韩青的伤势之后,面如严霜带走了良辰。 进了归真教主的帐篷,良辰当即跪了下去。 归真教主大约四十岁左右年纪,乌发碧眼,五官立体,肌肤白皙,极为英俊,五官与韩青有些相似,只是脸上带着一股阴鸷气息。 他沉声道:“你们主子为何非要去大周京城,这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件件都说给我听!” 良辰不敢隐瞒,便把韩青在大周京城经历的事说了一遍。 得知韩青是为了大周皇位继承人林佳的妾室玉氏去京城的,归真教主英俊的脸上布满阴云:“玉氏?她有什么魔力?让你们主子如此着迷?” 这个问题良辰其实在心里暗自想过好多次了,当下便道:“启禀教主,那玉氏生得很是美丽娇柔,性格却柔中有刚,聪慧而有担待,老夫人、大姑奶奶都是柔软温顺的性子,也许主子看到玉氏那样的性子觉得新鲜。” 良辰和美景悄悄讨论过为何主子喜欢玉栀,得出的结论都是主子被女人顺从惯了,因此又点受虐狂,玉栀虐他,他就觉得幸福。 归真教主闻言呆住了,半日无言。 二十多年前,他之所以把韩青的母亲从大周带到西夏王城,逼着她皈依归真教,不就是因为韩青母亲柔顺温婉,如一朵菟丝花,没有他便活不下去,与西夏皇族的女人都不一样么? 想到亡妻,归真教主脸上的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道:“你出去吧,好好照顾他,有什么不妥早些来报我!” 良辰答了声“是”,悄悄退了下去。 到了帐外,他才抬手拭去了额头的冷汗。 归真教主气势太强,和他同处在一个密闭空间,良辰有些受不了。 转眼间边进入了十二月。 这日林佳亲自出城,迎接从豫州查案归来的白玉明和秦玉川一行人。 今天只有一更哟~ 第二百零七章 白银诱惑 当晚,林佳就带着白玉明、秦玉川以及十几个跟着白玉明秦玉川去豫州查案的师爷进宫面圣。 与林佳一起进宫的还有太子太傅韩离、阁臣姜舒林和桂文。 一卷卷豫州案的案卷堆积成山摆在玉堂殿正殿的地上,白玉明和秦玉川一脸凝重,轮番讲述着案情。 白玉明冷静理智,秦玉川声情并茂,把一桩桩人间惨事讲述了出来。 永泰帝一动不动端坐在那里,脸色灰白,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原来,就在这宫殿之内,曾经立着几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窃取高位…… 不知过了多久,永泰帝声音沙哑,却带着股寒意:“杨文,传朕的旨意,即刻逮捕于一舟、周志华、张子俊、王志伟、蔡铮,夤夜查抄其府邸。阿佳,你和姜卿来负责这个案子!” 林佳和姜舒林上前一步,齐齐拱手答了声“是”。 众大臣都退下之后,永泰帝一脸疲惫看向林佳:“阿佳,明日把阿荫送进宫里陪陪朕吧!” 林佳抬眼看着永泰帝,眼中满是担忧,沉默片刻方道:“父皇,我明日就送阿荫过来!” 于一舟是永泰帝倚重了十六年的重臣,如今被爆出曾经做过那样多恶事,永泰帝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片刻后,林佳抬头看向永泰帝:“父皇,内阁制自是好的,但是必需制衡!” 永泰帝神情专注起来:“阿佳,来谈谈你的想法吧!” 查抄于一舟府邸的第一天,禁军便在于府后花园的梅林下来挖出了层层叠叠一共一百零四具白骨。 此事传出,京城哗然,民愤推动之下,查抄于一舟及其党羽的行动轰轰烈烈开展起来。 林荫进宫陪伴永泰帝去了,玉栀一时闲了下来。 林佳忙着处理于一舟一案,便让玉栀在处理府中家务之余,继续在外书房屏风后跟着他一起处理公务。 转眼间便到了十一月十五,正是玉栀和林佳名下的铺子来交账的日子,玉栀整整忙了大半日,这才处理完毕。 玉栀实在是有些累,便倚着锦绣靠枕歪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 寒林跪坐在一边,为她按摩肩膀。 外面风声呼啸,叶灵掀开锦帘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寒意,她喜滋滋进来道:“姨娘,竹林那边的几株红梅都开了!” 玉栀一听,顿时欢喜起来,摆了摆手,示意寒林扶她起来,笑着道:“我们出去赏梅去!” 叶碧忙拿出大红缎面雪貂斗篷,服侍玉栀披上。 一到外面,玉栀便觉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不由神清气爽,当下带着众人向竹林方向走去。 那几株红梅果真开了,嫣红的花朵盛开在枯树衰竹的背景中,美得像一首诗。 玉栀心情放松,正拈着一枝红梅细看,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凉。 她抬头向上看去,发现昏暗的天际间不知何时开始飞起了密集而细小的雪花。 玉栀不由微笑。 人活着,能欣赏到这样的美景,真是幸福的事情呢! 叶灵、叶碧和寒林都笑了起来。 叶灵笑嘻嘻道:“姨娘,下雪了呢!” 寒林见雪越发大了,玉栀发髻上都落了不少雪花,忙道:“姨娘,雪大了,回去吧!” 玉栀点了点头,带着众丫鬟向来路回去了。 刚走到丁字路口,迎面就遇到了李繁星。 李繁星一见玉栀,忙屈膝行礼:“启禀姨娘,兰夫人求见!” 玉栀含笑道:“请她进来吧!” 兰真是林佳麾下的一员骁将,很得林佳信任,如今正驻守甘州,因此玉栀对兰真的夫人也很是笼络。 没过多久,李繁星便引着一个穿着一件大红羽纱斗篷的丽人来了,正是兰真的夫人,后面还跟着一个婆子和一个青衣丫鬟。 玉栀还在外面赏梅,见兰夫人过来,便含笑迎了上去。 兰夫人肌肤雪白,眉浓唇红,妆扮得十分艳丽,见玉栀迎接,忙笑吟吟屈膝行礼。 玉栀忙扶住了她,携手朝明间走去。 到了明间,两人都在丫鬟耳朵服侍下脱下外面落了雪的斗篷,这才一起在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玉栀知道兰夫人爱吃甜点,便含笑道:“我的小厨房有幽州来的点心师傅,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交代,让小厨房去准备!” 兰夫人笑容甜蜜:“姨娘给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听姨娘的!” 玉栀见她乖觉,也笑了起来,道:“那我就替你决定了!” 不多时锦儿和叶灵一起奉上茶点,兰夫人看了一眼,发现确实精致异常种类极多。 她重新洗了手,拈了一片雪花糕吃了。 雪花糕入口即化,满口余香。 又喝了些杏仁茶之后,兰夫人眼睛微闪:“姨娘,我有几句话想要和您说呢!” 玉栀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抬了抬手。 在明间侍候的叶灵、叶碧和寒林都退了出去。 见明间门上挂着的绣翠竹浅蓝缎面门帘落了下来,兰夫人这才含笑看向玉栀:“姨娘,你还记得范夫人么?” 玉栀略一沉吟:“归德将军范悟的夫人?是谢氏么?” 归德将军范悟的夫人谢氏是宰相于一舟的表妹,以前曾经试图贿赂玉栀,玉栀早就让人向大门传话说不见她了。 兰夫人忙陪笑道:“正是谢氏呢!” 玉栀垂下眼帘,端起自己的那盏杏仁茶,用银汤匙舀了一勺,慢慢送入口中,细细品尝着。 兰夫人觑了玉栀一眼,缓缓道:“如今陛下命大人在查办于一舟一案,谢氏的日子可不好过呢,她这些年也攒了些体己,想拿出十万两银子买个安稳……您不如见见她?” 玉栀眼波流转,看向兰夫人:“十万两银子买个安稳?谢氏到底想做什么?” 见玉栀说话干脆,兰夫人忙笑道:“姨娘,其实是这么回事,于一舟有一房小妾,为于一舟生了个庶子,如今十六岁,还未曾成婚,谢氏的意思是想用这十万两银子来买这个庶子的命,也算是为于家留一条根……” 玉栀缓缓道:“大人一向严厉,我素来不管他的事,这事就此罢了吧!” 十万两银子买一条命,这银子必是于一舟的赃银! 兰夫人陪笑看着玉栀,心中却在骂:林佳手底下人谁不知道林佳最信重你,都能参与林佳的决策了,还矫情什么呢! 谢氏许给了兰夫人一万两银子的谢礼,因此她必要办成此事。 在心里计较一番之后,兰夫人又笑着开口道:“夫人,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可够一般人花十辈子百辈子了,不要白不要……” 见玉栀不说话,兰夫人又做出一脸无奈的模样,道:“范夫人一直长跪在我们府离的角门外,口口声声说我若不替她向姨娘您传话就不肯起来,我只得厚着脸皮来见您了!” 玉栀摇了摇头,道:“别的事好说,这事我不会管的。” 于一舟明明有嫡子于明星,却单单只要救出庶子的命,也真是偏心! 再说了,于一舟造下那样的孽,在后花园梅林里埋下累累白骨,这样的事情,他的家眷子女岂会不知?不过是助纣为孽罢了! 别说玉栀不缺银子,即使她缺银子,她也不会收于家的造孽钱! 兰夫人见玉栀脸上笑容已经消失,知道这事不成,不敢再纠缠,只得扯起了别的话题,又谈了一会儿这菜告辞离去了。 送走兰夫人之后,玉栀立在廊下看着庭院里的雪花,心中更加坚定起来。 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少了,她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立场,不给林佳添麻烦! 转念玉栀又想到了李瑞。 李瑞出去替她办一件对她和林佳很重要的事,不知道办得怎么样了! 第一更~多谢书友a315204d504打赏的10枚磨铁币吗,加更一次!还有一更哟~ 第二百零八章 依稀喜讯 晚上林佳回到听松院,玉栀便把这件事和林佳说了。 林佳沉吟片刻,这才道:“于一舟这么多年来卖官鬻爵,按照相关官员的交代,于一舟所得赃银不下二百万两,如今已经找到了一百五十万两,其它超过五十万两怕是提前转移了。谢氏托兰夫人来见你,应是于一舟有赃银藏在范悟府上,而且很有可能就在范悟夫人谢氏手上!” 玉栀双目盈盈看着林佳。 林佳见她可爱乖巧,心里满是温软,不由伸手摸了摸玉栀的脸颊,柔声道:“玉栀,真乖,想要什么礼物,我送给你!” 因为玉栀的情报,他正好让人去搜查范悟府上,不信找不到那失踪的五十万两白银。 如今东北辽国蠢蠢欲动,得了这笔银子,倒是可以再打一仗,把辽国赶回大漠,为大周换来至少三年的和平。 玉栀眼波流转,瞟了他一眼,娇滴滴道:“那哥哥陪我睡觉去吧!” 林佳:“……” 俊脸瞬间红透。 见林佳耳朵都红得快要滴血了,玉栀不由笑了起来,起身去了卧室。 林佳凤眼水汪汪的,低头一笑,也起身跟了进去。 为了早日让玉栀成为他正式的妻子,他还得多多努力,让玉栀再给他生两个儿子,女儿也不错! 外面灯影中雪花飞舞,雪声簌簌,卧室门红烛高烧,锦帐摇动,又是一个旖旎的冬夜…… 一时事毕,玉栀紧紧揽着林佳,涩声道:“阿佳,明日我们去看看阿荫吧,我好想他……” 林佳“嗯”了一声,抱紧了玉栀…… 半个月后,于一舟案结案,以于一舟为首的十余名官员斩首,家产充公,男丁流放辽州,女子没身为奴,子孙五代不能入仕。 玉栀得知这个结果之后,思索片刻,这才开口问林佳:“那些被害女童的家人,有没有抚恤?” 林佳正在低头看东北方向的军报,听到玉栀问她,抬头看了过去,温声道:“我一直记得你的话,自然都有抚恤,一个受害女童赔偿五百两银子,都从赃银里面出。” 玉栀听了,放下心来,叹息一声道:“大周民间本来就重男轻女,实在是陋俗,以后须得想法子改变这风气!” 林佳答应了一声,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 处理完军务,林佳就去城外军营了,这段时间东北方向的辽国有了异动,林佳正在处理此事。 玉栀回到听松院,见叶灵剪了红梅、白梅和蜡梅,以及几支松枝竹枝,盛了慢慢一篮子进来,那梅花蕊里犹存点点水晶似的白雪,瞧着颇为晶莹可爱,便笑着道:“把卧室妆台上那个白玉瓶拿过来,我先来插瓶!” 玉栀刚把梅花插好,正在细细赏鉴,外面便传来李繁星的声音:“启禀姨娘,李管家带着三个人求见!” 闻言玉栀马上道:“快请进来吧!” 半个月前李瑞前往洛阳道上接应羽衣卫追踪韩青的人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瑞正带着羽衣卫的高手飞影、灵鹊和乌燕在外面候着,听到玉栀的声音,这才引着飞影、灵鹊和乌燕进去。 外面飞雪茫茫,一脸琉璃世界,屋子里却温暖馨香,氤氲着淡淡的梅香。 李瑞抬头一看,见玉栀正坐在罗汉床上,梳着朝云近香髻,发髻上插戴着一支赤金镶嵌红宝梅花簪,身上穿着件白绫袄,外面套了件大红销金对襟袍子,下面则是一条锁着金边的白绫裙,洁白细腻的脸颊上一对梨涡时隐时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含笑看着他们,颇有在岁月静好的韵味。 他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有欢喜,有甜蜜,有痛苦,有怅惘,一时百味陈杂,片刻后方沉声道:“姨娘,我在洛阳道上接了飞影、灵鹊和乌燕三人,据飞影回报,韩青确实中了用刘先生给的毒涂过箭簇的毒箭!” 玉栀闻言,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韩青中了毒,那她和林佳就取得了优势,韩青想要得到解药,只能与他们谈判了! 她含笑看向立在李瑞后面的三个青年:“这三位就是飞影、灵鹊和乌燕?” 李瑞点了点头,指着中间那个瘦得跟竹竿似的白脸青年道:‘这是飞影!’ 又指着飞影东边那位中等身材桃花眼的俊秀青年:“他是灵鹊!” 最后结束飞影西边那个黑里俏青年:“这是乌燕!” 三个青年齐齐拱了拱手。 玉栀微微一笑,道:“飞影、灵鹊和乌燕三人这次立下大功,务必得赏赐!” 她吩咐寒林道:“寒林,拿三千两银子出来,赏给飞影、灵鹊和乌燕!” 飞影、灵鹊和乌燕三人得了银票,忙行礼道谢。 玉栀含笑看向李瑞:“他们三人最近有没有别的任务?” 李瑞柔声问道:“姨娘有事?” 玉栀笑了:“让他们三个人住进刘先生的院子,贴身保护刘先生,可不可以?” 李瑞当即看向飞影、灵鹊和乌燕。 飞影会意,忙道:“属下自当遵从姨娘吩咐!” 飞影他们退下之后,玉栀这才看向李瑞,轻轻道:“咱们得好好保护刘先生!” 她话中的“咱们”令李瑞心中温暖异常。 李瑞凝视着玉栀的眼睛,低声道:“姨娘放心,我会安排他们保护刘先生的!” 玉栀得到李瑞的保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含笑道:“你想要什么礼物?” 李瑞摇了摇头:“我只求能一直在大人和姨娘身边侍候!” 玉栀眼神温柔看着李瑞:“以后让阿荫给你养老好了!” 李瑞明明年纪比她大,可是在她眼中,李瑞就像她的弟弟一样。 李瑞:“……” 玉栀的话听着很平淡,却是在立下一个承诺——她愿意让李瑞一直跟随! 李瑞鼻子有些酸涩,眼睛瞬间湿润了。 他垂下眼帘,低声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看着李瑞退下,玉栀面上平静异常,其实心情激荡。 对她来说,李瑞其实已经和她哥哥白玉明一样,成了她和林佳的自己人。 中午只余下玉栀一个人用午饭,玉栀索性让小厨房从渝州来的大师傅准备了牛油麻辣锅子。 寒林指挥着丫鬟们把炭炉和牛油麻辣锅子在东耳房明间的方桌上摆好,又看着人把一碟碟荤素菜肴和调配好的酱料摆上,这才去正房内书房请玉栀出来。 玉栀在寒林和叶碧的服侍下脱去了外面的锦袍,用香胰子洗了手,然后在白绫修身小袄外面加了件浅粉绣梅花花瓣禙子,这才出去了。 东边耳房明间里的牛油麻辣锅子已经沸腾了,屋子里满是牛油的香气和麻辣的气味,玉栀进来闻到牛油的气味,顿时一阵恶心,干呕了几声。 叶灵忙道:“姨娘,您怎么了?” 玉栀想要说话,可是屋子里牛油味道实在是太浓郁了,她又干呕了起来。 寒林忙扶着玉栀出去了。 到了廊下,呼吸着带着寒气的清冷空气,玉栀这才好受了一些,索性立在栏杆内看外面的雪景。 雪停了好几日,谁知旧雪还未化,清晨就又下起了雪,一朵朵鹅毛般纷纷扬扬飘了下来,庭院里松树上、竹叶上、花池里、台阶上和栏杆上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别有一种冷清的美感。 寒林见玉栀穿得单薄,忙道:“姨娘,奴婢扶您回房吧!” 到了明间,玉栀进了卧室,在床上躺了下来。 寒林轻轻道:“姨娘,月信还没来,不会是?” 玉栀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却依旧道:“去请刘先生过来看看脉息吧!” 金女医随着林荫去宫里了,让刘先生看是不是怀孕虽然有些大材小用,却也只有请他过来了! 第二更~ 第二百零九章 雪夜私语 今日雪大天冷,东偏院刘先生的院子里,刘先生也在明间里吃火锅,而且是锦儿娘亲自给他送过来的牛肉汤火锅。 见炭炉上锅子里的牛肉汤烧沸了,锦儿娘便用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去汤中涮了两下,眼见薄薄的鱼片变成了乳白色,这才放入了刘先生的酱碟里。 刘先生眉开眼笑加起来吃了。 锦儿娘又给刘先生涮了几片羊肉,放入了刘先生碟中。 见刘先生吃羊肉片,她拿过热好的桂花酒,给刘先生斟了一杯。 刘先生刚品了一口酒,外面便传来锦儿的声音:“刘叔叔在吗?姨娘请您去看脉息呢!” 锦儿娘听到女儿的声音,忙笑着道:“快进来吧,你刘叔在用锅子呢!” 锦儿急急走到了门口,手中的油纸伞上面落了厚厚一层雪:“刘叔,事情很重要,您快些去吧!” 刘先生答应了一声,在锦儿娘的帮助下用浓茶漱了口,又用热毛巾擦了脸,这才带着药童跟着锦儿往听松院去了。 林佳现在实在是忙碌,一直到了晚上,这才急急赶了回来。 玉栀笑着接了林佳进来。 在卧室换衣服的时候,林佳抱住玉栀吻了一下。 玉栀的身体贴着林佳的身子,当下就发现了林佳的反应,不由笑了起来,仰首看向林佳:“阿佳,你怎么……这么容易?” 不就是亲了一下嘛! 林佳脸有些红,又不好说自己一闻到玉栀身上的气味就起反应。 玉栀想起自己刚怀上的身孕,怕月份浅伤着了,忙推开林佳:“先出去用晚饭吧!” 林佳凤眼含水,瞟了玉栀一眼,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霜色锦袍,遮住了还没消退的那个部位。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往外看了片刻,再转身时那里已经偃旗息鼓了。 玉栀见他颇有经验,不由笑了起来,走上前牵着林佳的手去了明间。 晚饭简单,摆在了罗汉床上的小炕桌上。 林佳用饭的时候,玉栀坐在林佳对面,左手支颐,右手拿着牙箸给林佳夹菜,时不时笑盈盈看着林佳,怎么看都看不够。 林佳被玉栀看得脸都红了,垂下眼帘默默吃着玉栀给他夹给的菜。 最后见玉栀看个没完没了,他终于忍无可忍了:“玉栀,快用饭吧!” 玉栀瞅着林佳垂下眼帘时遮住眼波的浓长睫毛,笑嘻嘻道:“阿佳,我觉得你秀色可餐,单是看着你就行了,哪里用得着吃饭?” 林佳耳朵尖发红,实在是斗不过玉栀,无话可说,只得自己用饭。 他忙碌了一天,实在是又饿又累。 玉栀左手支颐,右手从那盘凉调鲍鱼中夹了一筷子,放到了林佳面前的碟子里,这才悠然自得地问道:“阿佳,阿荫生得像你,咱们老二不知道会像你还是会像我!” 林佳:“……” 他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着玉栀,黑泠泠凤眼带着探寻。 玉栀故作羞涩,脸上表情夸张:“相公,奴家……奴家有了……” 林佳立即放下筷子,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是……又怀上了么?” 玉栀笑眯眯点了点头。 林佳急急起身,在铺着大红地毡的地上走了好几圈,凤眼亮晶晶看着玉栀:“多长时间了?” 玉栀脸有些红,忙摆了摆手,示意寒林等人退下。 待寒林她们都出去了,玉栀这才红着脸道:“从运河行宫回来后,月信便没有来!” 林佳实在是太欢喜了,又在屋子里踱了几圈,这才笑着看向玉栀,眼睛亮得吓人:“我就说那次我那么多,你一定会怀上的!” 玉栀笑着道:“谁知道呢,也许是第二天晚上……” 林佳得了这个好消息,也不用饭了,带着玉栀去了内书房说话。 他让玉栀坐在那里,自己开始给玉栀沏茶,可是沏好茶,他又想起玉栀有了身孕,不能饮茶,便把已经斟了清茶的细白瓷茶盏放到了自己的面前,啜饮了一口,然后开始啰嗦:“玉栀,你以后不要再吃辣子了,也不要喝茶,以后每天晚上我都陪你出去转一转,每顿饭要少吃一些,但是可以多吃几顿,夜里不要吃太多东西……” 玉栀含笑看着他,伸手抚摸着林佳刚沏过茶的细白瓷茶壶,只觉得触手温热,而她的鼻子也又酸又热,眼睛早湿润了。 林佳不爱说话,可是如今因为欢喜,竟然啰啰嗦嗦说个不停。 林佳继续滔滔不绝:“……山楂不能吃,海鲜也少吃,内院的人再好好查查,再挑选几个人进听松院……” 等林佳察觉到口渴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自己说了好久。 喝了两口清茶之后,林佳继续道:“这一胎是男是女都好,反正你我年轻,将来我们俩生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 玉栀:“……” 她不爱听这种“生十个八个”的话,伸手要去拧林佳的脸,却听林佳接着道:“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说着说着,林佳心里一阵酸涩——他唯一爱的女人,他儿子的母亲,却只能用妾室的身份站在他的身后…… 玉栀看到了林佳眼中的水光,心里暖洋洋的,走到林佳背后,用力抱住了林佳。 这个如此俊美的男人,肩膀并不宽阔,却给她撑起了一片天…… 外面雪还在簌簌地下,天地之间白茫茫的,天寒地冻。 屋子里温暖如春,旁边白玉瓶里的梅花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玉栀抱着林佳,眼泪一滴滴滴到了林佳的发上:“阿佳,我好爱你!” 林佳低下头,让眼泪落下,哑声道:“我也……”爱你…… 不知不觉之间,玉栀已经融进了他的生命,成了他最重要的人。 第二天朝会结束,林佳便去了玉堂殿。 自从林佳开始监国,永泰帝上朝便有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譬如今日早朝,他老人家就不见影踪。 林佳随着丁公公进了玉堂殿,一眼便看到永泰帝居然亲自在喂林荫喝米油,不由骇极而笑:“父皇,您会喂小孩子吗?” 永泰帝“哼”了一声,理都不理林佳,只顾哄着林荫再喝一些。 御医说阿荫这种半岁的孩子喝米油很不错,他便吩咐御厨房煮了一大锅碧粳米粥,熬出了这一小碗米油。 倒是林荫看到爹爹来了,抬手挥舞了几下,“啊啊”了几声,算是打招呼了。 旁边守着的两位奶娘和金女医齐齐屈膝行礼。 此时林佳脸上的笑都快压不住了,走过去在一边看着永泰帝喂林荫。 永泰帝喂林荫的间隙瞅了林佳一眼,见林佳凤眼含笑,是很开心的模样,心中不由暗自纳罕。 等永泰帝喂完林荫,再去看林佳,却发现林佳还在笑,一脸的孩子气,便忍不住问道:“阿佳,有什么喜事么?” 林佳就等这句话呢,当即道:“父皇,玉栀又怀上了!” 永泰帝闻言也笑了起来: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怎么封赏玉栀呢? 思索片刻,他抬腿头看向林佳:“玉氏的哥哥是白玉明,对吧?” 林佳“嗯”了一声,接过金女医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拭了拭阿荫嘴角的米油。 永泰帝便道:“这次豫州一案,白玉明和朱玉川出力甚大,该动一动位置了!” 林佳抬眼看向永泰帝:“依父皇之意呢?” 永泰帝略一沉吟:“朝中文臣青黄不接,需要培养年轻人了……这样吧,白玉明去京兆尹衙门,朱玉川可以放外任!” 林佳答了声“是”。 永泰帝抬眼看向林佳,眼神温柔:阿佳这孩子的位子也得动动了! 感谢书友家家家家昕和书友567打赏的磨铁币~(づ ̄3 ̄)づ╭?~今天临时开会,更新有点晚了,明天下午六点双更补偿~ 第二百一十章 大好消息 【旗.】,热门免费阅读! 林佳一向很沉得住气,因此在白玉明的任命发布之前,并没有提前和玉栀说。 这段时间大周东北辽州与辽国边境的境况不大好,他正在做战前准备,忙碌异常。 转眼间就要过年了,府里过年之事自是玉栀准备,她抱着刚接回府里的林荫,随着李瑞检查府中内院外院过年的筹备。 雪早就停了下来,府里各处道路上的积雪都清扫得干干净净,只有房顶上还留着些未化的雪。 李瑞知道她又有了身孕,见她抱着林荫,忙道:“姨娘,小公子让我来抱吧!” 林荫聪慧得很,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却能听懂大人说话,一听李瑞的话,当即伸出小胖胳膊揽住了玉栀的脖颈,一双黑泠泠的凤眼瞅着李瑞。 李瑞:“……” 玉栀笑盈盈在林荫脸颊上亲了一下,声音温柔:“阿荫同我分开了好久,还不容易回到我身边,我自然要时时抱住他了!” 阿荫自从回来,晚上就一直跟着她睡——玉栀睡中间,里面是阿荫,外面是林佳,简直是左拥右抱坐拥双美。 李瑞觉得玉栀有些娇惯孩子,便轻轻道:“姨娘,你太娇惯孩子了!” 玉栀又亲了林荫一下,这才怅然道:“阿荫现在还小,可是他五岁就要进学,他这一生会承担很多责任,以后再也难得解脱,轻松快乐的时光,也就这几年了……” 李瑞一听,垂下眼帘默然片刻,再看向林荫,眼神也温柔了下来:这个孩子,确实担负着很多责任啊! 林荫这次没听懂母亲和李瑞的话,小凤眼瞪得圆溜溜的,看看母亲,又看看李瑞,好奇得很。 走到了白玉明居住的幽篁院,叶灵笑嘻嘻道:“姨娘,不知道白大人在不在!” 玉栀微微一笑,道:“他这会儿还在衙门呢,哪里会这么早回来?” 白玉明的小厮引着玉栀等人查看了一番。 玉栀见屋子里都是紫檀木家具,花瓶字画等也都很雅致,卧室内的衾枕床帐也都是崭新的,书房里笔墨纸砚都齐备,心中满意,笑着看了李瑞一眼。 李瑞心脏剧跳,忙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白玉明是玉栀的兄长,他自然会交代人好好侍候的。 玉栀抱着阿荫走到书房窗前,拨开窗闩向外看去,见外面是一株老梅,梅枝虬曲,红梅绽放,不由微笑:“这里的景致很美!” 她的力气甚大,抱了阿荫这么久,也没感觉到累。 李瑞正要答话,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阿青的声音:“姨娘在里面么?” 叶灵很快便带着阿青进来了。 阿青一向很能沉得住气,可是此时脸上满是欢喜:“启禀姨娘,陛下晋封王爷为和亲王!” 玉栀闻言,心中欢喜——林佳距离皇太子只有一步之遥了! 阿青仰首欢喜道:“姨娘,大人兼任京兆尹,白大人升为京兆尹少尹!” 玉栀一听,笑容不禁加深。 京兆尹是京城的行政长官,地位重要,因此按照大周朝的规矩,一向都由皇位继承人兼任,而由京兆尹少尹理事。 李瑞见玉栀开心,当下使了个眼色,带着众人齐齐行礼:“恭喜姨娘!” 玉栀心中着实欢喜,当下吩咐道:“今日有喜,府里上下人等都有赏赐,李瑞你来负责吧!” 见玉栀开心,李瑞心中也欢喜,当即答应了下来。 临离开,玉栀吩咐小厮,待白玉明回来,让白玉明去听松院见她。 在回听松院的路上,李瑞坚持要抱林荫,他凝视着林荫,微笑道:“小公子,你母亲已经很累了,让我来抱你,好不好?” 林荫贴到李瑞身上嗅了嗅,觉得味道清澈好闻,便开开心心揽住了李瑞的脖颈。 回到听松院,奶娘带着林荫喂奶去了,玉栀也有些累,便歪在罗汉床上让寒林给她按摩腿脚。 正在这时,锦儿进来道:“姨娘,韩夫人带着韩六姑娘看您来了!” 玉栀正昏昏欲睡,可是听到这个消息,瞬间清醒了过来。 叶碧忙扶了玉栀起来。 玉栀略一思索,含笑道:“去请韩夫人和韩六姑娘进来吧!” 太子太傅韩离是林佳的恩师,对林佳有恩,韩离的长子韩昭文乃辽州知州,三子韩昭阳乃甘州知州,都是林佳的亲信,因此韩府与林府的关系非同寻常。 再说了,韩离在外书房教林佳读书的时候,玉栀也常常在屏风后旁听,韩离明明知道,却从不多言,实在是个开明的老先生,玉栀很喜欢他,自然要善待他的家人了。 锦儿出去以后,玉栀又回卧室重新梳了头补了妆,这才带着众丫鬟出去迎接韩夫人和韩刘姑娘。 到了听松院门外,玉栀不过等了一盏茶工夫,便看到锦儿引着一个中年贵妇和一个清秀少女逶迤而来,后面簇拥着几个丫鬟婆子,正是韩夫人和韩刘姑娘。 她微微一笑,忙带着人迎了上去。 韩六姑娘先前在姜府曾见过玉栀,只是当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觉得风姿甚美,如今靠近细细看去,这才发现玉栀如云乌发全梳了上去挽成了一个攒髻,单用一支赤金镶红宝桃花簪簪住,身上则穿着一件缕金正红扣身锦袍,系了条月白千褶裙,愈发显得乌发如云容颜娇艳,肌肤晶莹双目盈盈,身材高挑玲珑,真是一位绝代佳人。 她含笑看着玉栀,心中赞叹了一声:真是一位美人,果真能够配上和亲王! 见韩夫人母女过来,玉栀笑盈盈上前屈膝行礼:“见过夫人、六姑娘!” 韩夫人忙笑着扶住了玉栀:“韩林两府关系非同寻常,玉姨娘何必如此多礼!” 她的大儿子和三儿子都是林佳的亲信,可是她一向有些看不上林佳那在府里当家管事的姨娘玉氏,因此从不主动上门拜访。 如今林佳晋为和亲王,并兼任了京兆尹一职,已经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皇位继承人,而玉氏为林佳诞下庶长子,以后怕是要水涨船高,再想笼络就难了,因此特地找了个理由,带着女儿前来探望玉栀。 玉栀如今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也不敢过分屈膝,便顺势起身,含笑引着韩夫人和韩六姑娘往听松院走:“夫人,六姑娘,请这边走!” 玉栀现在见客都在东边耳房的明间,自然是把韩家母女引了进去,分宾主落座。 上过茶点之后,韩夫人这才微笑道:“玉姨娘,我前段时间带着我家的六姑娘回了豫州原籍,如今刚从豫州回来,给王爷和姨娘带了些豫州特产进京,是几样鸭舌鲊、银鱼鲊、鹅掌鲊、茄鲊和黄雀鲊,虽然简陋,却都是我看着家里的婆子们亲手制作的,倒还是干净!” 玉栀忙道了谢,又谦逊了一番。 韩夫人在和玉栀应酬的时候,韩六姑娘一双杏眼一直看着玉栀,赏鉴着美人。 玉栀自小美貌,被人这样看惯了,倒是不在意,只是也悄悄打量了韩六姑娘一番,见她生得甚是清秀,虽不算美丽,可是那双杏眼却清澈之极,自有一种灵秀之气,心里也很有好感。 聊了一阵子之后,韩夫人含笑开口:“玉姨娘,不知王爷膝下的大公子如今——” 玉栀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吩咐叶灵:“去看看阿荫,若他醒了,就让奶娘带他过来!” 听到要见到林佳和玉栀这一对罕见的美男美女所生得儿子了,韩六姑娘顿时好奇极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玉栀见韩六姑娘如此,不由莞尔,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 韩夫人见丫鬟给自己和女儿上的都是上好的明前毛尖,而玉栀茶盏里瞧着像是白开水,心里一动,含笑问道:“姨娘,您不爱喝清茶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双喜临门 玉栀含笑看了韩夫人一眼。 如今林佳成了和亲王,又兼了京兆尹一职,皇位继承人地位已经确定,怕是已经成了大周贵妇们的最佳女婿人选,韩夫人还有一位未嫁的嫡女韩六姑娘韩昭琳,怕是对林佳也是有些想法的…… 想到这里,玉栀一副对韩夫人不藏私的模样,眼波流转,脸颊微红:“妾身又有了身孕,大夫交代不能饮用茶酒……” 韩夫人恍然大悟,当即恭喜起来。 她面上笑得开心,眼中却有些忧虑——她一直打着让女儿嫁给林佳这样的主意,如今玉栀生了庶长子不说,又怀了身孕,可见林佳是真的疼爱她…… 这可如何是好? 韩夫人看向女儿,见女儿韩昭琳正笑微微看着玉栀,眼中满是欣赏,不由叹息:这孩子真是单纯啊!即使嫁给林佳,又怎么能斗过玉栀这样的狐狸精? 这时候叶灵和奶娘一起走了进来,奶娘怀里抱着一个仙童般的穿着大红锦袍的小男孩,齐齐屈膝行礼。 韩昭琳瞪大眼睛看了过去,发现这位和亲王的庶长子生得秀眉凤眼,肌肤白皙,简直是幼儿版的林佳,不由笑了起来:“打大公子与王爷生得好像啊!” 玉栀眼睛满是温柔看着林毓:“大家都这么说呢!” 林毓一见母亲,当即挣扎着要到母亲怀里去。 玉栀接过儿子,摩挲了几下,忍不住又亲了几下,眼中满溢出来的慈爱简直和她少女般的风姿完全不符。 林荫也甚是依恋母亲,小小人儿紧紧贴着母亲,一双黑泠泠小凤眼却打量着韩夫人和韩昭琳。 韩昭琳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一颗心都快醉了,喜滋滋道:“玉姨娘,大公子好可爱!” 玉栀也笑了起来,伸手摩挲着林荫柔软顺滑的胎发。 又坐了一会儿,韩夫人这才起身告辞。 玉栀抱着林荫含笑送韩夫人母女出去,一行人刚拐到松林间的林荫道上,迎面就遇到了白玉明。 韩夫人抬眼看去,不由一愣:好一位年轻漂亮的青年官员! 这么年轻就做到了四品? 韩昭琳杏眼一亮——眼前青年身材高挑,约莫二十三四岁模样,身穿四品官袍,肌肤白皙,眉毛浓秀,一双大眼睛大眼睛黑沉沉的,鼻梁挺秀,嘴唇嫣红,实在是个俊美青年! 不过—— 她看看这个青年官员,再看看玉栀,不由笑了起来:“姨娘,这位是您的嫡亲哥哥吧?” 这明明是男版的玉栀啊! 玉栀笑了起来,声音中满是骄傲:“这正是我的嫡亲兄长白玉明,现如今是京兆尹少尹!” 韩夫人一听是玉栀的兄长,眼中的惊艳便渐渐消散了,倒是韩昭琳,含笑看了白玉明一眼,又看了一眼,再看看玉栀,真心实意感叹道:“你们兄妹生得真像!” 玉栀笑容灿烂:“自小人都这样说!” 她向白玉明介绍道:“大哥,这位是韩先生的夫人,这位是韩六姑娘!” 白玉明一听便知道是韩离的夫人和女儿,当下便拱了拱手。 韩昭琳见白玉明一双大眼睛黑沉沉的,如深水静流,心里纳罕:玉栀娇俏活泼,白玉明这做哥哥的倒是深沉得很…… 白玉明行罢礼,便从玉栀怀里接过林荫,向听松院深处走去。 玉栀和韩夫人母女刚走到内院门口的月亮门,迎面便遇上了林佳。 林佳戴着亲王冠,穿着崭新的亲王礼服,在众随从的簇拥下匆匆而来,一眼便见到了迎面而来的玉栀,先深深看了玉栀一眼,这才看到了韩夫人和韩昭琳。 韩夫人和韩昭琳忙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林佳态度雍容:“平身!” 韩夫人起身后,见林佳颇为自然地走到玉栀左侧,坦然地与玉栀并肩送客,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韩昭琳却没想那么多,她笑吟吟看看林佳,再看看玉栀,再看看林佳,最后轻轻一摆手,眼中满是笑意:“王爷和姨娘,确实是一对璧人!” 玉栀嫣然一笑,没说什么。 林佳眼神温柔看了玉栀一眼,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 韩夫人看着林佳与玉栀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意识到林佳是想让自己明白,林韩联姻绝对不可能! 她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带着女儿告辞离去了。 母女两个坐在华贵的红锦檀香车上,车声辘辘,母女两个却都静默异常。 韩昭琳看了母亲一样,轻轻道:“母亲,和亲王深爱玉姨娘,又明显暗示了不欲与我们韩府联姻,既如此,不如继续维系师生之谊!” 韩夫人叹息一声,道:“还是联姻更稳固啊!” 韩昭琳微微一笑,道:“母亲,既要联姻,何必非要我嫁给和亲王做怨妇,嫁给和亲王的小舅子白玉明,不也是联姻么?” 见韩夫人沉吟,韩昭琳继续道:“母亲,您什么时候见过二十三岁的四品实权京官,还是京兆尹少尹?看来和亲王很重视这位小舅子啊!” 她声音悠然:“更何况这位与玉姨娘生得极为相像的小舅子,还因为彻查豫州案,把和亲王的政敌于一舟拉下了马!” 韩夫人原本嫌弃玉栀出身低微,根本没考虑她的兄长白玉明,可是此时被女儿一说,不由动摇了起来。 不过她明白自己的女儿聪慧得很,最善给她洗脑,因此固守最后一道防线:“我回去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再说!” 韩昭琳低头微笑,脑海中浮现出白玉明那双黑沉沉的大眼睛,心里不禁一颤。 比起嫁给一个高门纨裤子弟,她当然愿意嫁给新贵白玉明。 她自信能够说服自己的父亲韩离。 至于白玉明,韩昭琳相信自己能够说服白玉明娶自己。 方才白玉明看向玉栀的眼神,分明是一个疼爱妹妹之极的哥哥的眼神,这样的哥哥,愿意为妹妹做出牺牲的。 至于爱情,韩昭琳相信真心换真心,只要她真心以待,白玉明又不是铁石心肠,自会被她的真心融化的。 待客人离去,玉栀甩开林佳的手,笑盈盈屈膝行礼:“妾身恭喜王爷,给王爷请安!” 林佳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发现温暖柔软,就更不愿放手了,牵着玉栀沿着甬道向北走去。 一到冬天,他的手脚都是冰凉,而玉栀则热乎乎的,所以他爱握住玉栀的手取暖,睡觉也爱抱着玉栀蹭热量。 林佳一边走,一边听玉栀絮絮地说话。 整个亲王晋封仪式结束,他已经累得两腿发软了,连话都不想说了,只想听玉栀说话。 玉栀见林佳走路缓慢,清俊脸上满是倦容,心中明白他累得很,便陪着林佳慢慢走着,口中絮絮道:“……方才韩夫人和韩六姑娘见了阿荫,都说阿荫跟你生得像,咱们老二不知道会像谁,最好像我,这样才公平……” 阿青、阿赤和阿岚各抱着几个锦盒跟在后面。 林佳和玉栀说着话到了正房外面的台阶下面。 林佳站了半日,刚要登上台阶,两腿却都有些发软,便蹙眉立在了那里。 玉栀见状,笑眯眯道:“累到连台阶都上不去了么?” 林佳吁出了一口气,低声道:“封王仪式后,父皇又带我去告庙,今日我足足站了五个时辰!” 玉栀听他向自己诉苦,心里一片绵软,便笑嘻嘻道:“我抱你吧!” 林佳:“……玉栀你怀孕了!” 玉栀装作没听到,轻而易举把林佳打横抱了起来,笑容灿烂走上台阶。 李瑞和白玉明正在明间里说话,听到外面的动静齐齐起身,一起出去迎接。 谁知两人一出去,便看到玉栀抱着林佳过来了。 林佳:“……” 李瑞:“……” 白玉明:“……” 林佳俊脸通红,都快要滴血了,伸手捂住脸:“玉栀,你快放我下来!” 李瑞幽幽道:“姨娘,你怀孕了,不如我来帮你?” 白玉明气急败坏:“玉栀,你又搞这个把戏了!” 玉栀小时候,就常常戏弄他,突然把他抱起来快跑几步,然后用力把他扔到麦秸堆里去。 玉栀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忙小心翼翼放下了林佳,口中道:“他累得走不动了!” 林佳单手捂脸,还不忘牵着玉栀的手,急急进了明间。 李瑞看着明间门上落下的锦帘,低声道:“白大人,咱们去你院子里继续谈吧!” 白玉明盯着锦帘看了片刻,叹了口气:“走吧!” 希望玉栀别把未来的皇帝给用力扔出去,这样谁都救不了她了! 进了明间,玉栀扑进了林佳怀里,哈哈笑了起来:“阿佳,李瑞和哥哥都吓坏了!” 林佳蓦地想起玉栀都是在床笫之间娇啼婉转时叫自己“哥哥”的,忙道:“你以后叫他‘大哥’就行了,别叫哥哥!” 玉栀没多想,当下就答应了,拉着林佳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待玉栀和林佳从卧室出来,她一眼便看到了明间罗汉床上摆着的几个锦盒,笑嘻嘻道:“阿佳,你送我的礼物?” 林佳凤眼里带着一抹温柔,“嗯”了一声,道:“玉栀,你打开看看吧!” 玉栀脚步轻盈走了过去,先打开了放在最左边的锦盒,发现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凤冠,上面镶宝嵌玉,精致异常,她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手心也热得发烫。 她双手微颤,又打开了第二个锦盒,里面是一套大红绣凤礼服。 林佳低声道:“这是亲王侧妃礼服,和亲王妃礼服颜色相同,只是绣的凤稍有区别。” 现如今我还做不到,可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穿上正妻的礼服,称为与我并肩而立的妻子! 玉栀又眨了眨眼睛,落下了一滴泪珠,走到第三个锦盒前,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卷文书! 见玉栀含泪看向自己,林佳一颗心忽然变成了嫩豆腐,提也提不得,捏也捏不得,又软又颤满是怜爱——这是要陪他一生的女人啊! 他低声道:“这是封侧妃和封世子的文书。” 玉栀闻言一愣,双目盈盈看向林佳,睫毛上泪珠犹在:“封世子?” 林佳柔声道:“我为阿荫请封世子,父皇允了!” 玉栀闻言,“嗷”的一声扑了上去,跳进了林佳怀里,整个人缠在了林佳身上,又是哭又是笑:“阿佳,是真的么?你为阿荫请封世子了?阿荫是你的世子了?真的么?” 她讨厌别人私下说阿荫是林佳的庶长子,等林佳娶了正妻生了嫡子,阿荫这孩子就变成了讨人嫌……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阿荫,让阿荫成了庶出子…… 见玉栀欢喜成这个模样,林佳心里一阵酸楚,紧紧抱住玉栀,沉声道:“玉栀,是真的。” 玉栀得到林佳的确认,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得到了一个出口,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林佳紧紧抱着玉栀,眼睛早湿润了。 第二更~ 第二百一十二章 风云际会(1) 林佳正拥着玉栀坐在床边,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稚儿咿咿呀呀与大人对话的声音,正是林荫在和顾奶娘说话。 玉栀也听到了儿子的声音,忙笑着扭头看林佳:“阿佳,阿荫在外面呢!” 林佳拉起玉栀:“洗罢脸去看阿荫吧!” 玉栀含着泪笑了,“嗯”了一声,果真与林佳一起去了浴间。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玉栀虽然怀着身孕,却依旧麻利得很,吩咐李瑞把府里府外各处的“林府”都换成了“和亲王府”,又开始准备庆祝宴会。 到了腊月二十六,和亲王府大办宴会进行庆祝,一时热闹非凡。 白玉明饮了几杯之后,有些不胜酒力,便觑了个机会离了席,晃晃悠悠出去了。 此时王府到处热闹非凡,白玉明也无处可去,想了想,便预备去听松院看林荫。 今日是进入腊月以来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湛蓝,冬日灿烂,虽然没有多少暖意,却夜令人感到温暖。 白玉明慢悠悠穿过梅林往听松院方向走去,心里却想起了林荫。 想到这个可爱的小婴儿是自己的嫡亲外甥,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白玉明心里就喜欢得不得了。 他正走着,忽然听到西边一丛梅树后有人在说话,听着是女声。 白玉明原不打算听的,可是他清清楚楚听到说话的人说了句“玉栀那贱人”,当下停下脚步。 梅树后是两个大家闺秀打扮的女孩子在说话,其中一个女孩子杏核眼尖下巴,娇俏甜美,身材小巧,衣裙素净,似在孝期,正嘟着嘴恨恨道:“若不是玉栀这狐媚子,佳表哥怎么会不娶王妃?” 另外那个女孩子细眉细眼的,很秀气,掩口笑道:“可是没办法啊,谁叫人家会勾引男人呢!” 白玉明眉头皱了起来,正要走过去,却发现一个披着大红羽纱斗篷的女孩子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过来,正是前些日子遇到的韩六姑娘韩昭琳。 韩昭琳饮了几杯酒,有些热,出来发散发散,谁知就听到了姜府的二姑娘姜芝和工部侍郎范长远的嫡次女范宝儿在说玉栀的坏话,不由起了不平之心,缓步走出,淡淡道:“背后说人坏话,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作为么?” 范宝儿不由羞愧得满脸通红,一声不吭。 姜芝却冷笑一声道:“要你多管闲事!” 韩昭琳想到玉栀那样神仙妃子一样的美人儿,也会被人在背后诋毁,便道:“白侧妃美貌与智慧兼具,只有那等心怀妒忌,才会在背后诋毁她!” 姜芝待要反驳,可是自己不占理,而韩昭琳身份比自己要高,只得恨恨瞪了韩昭琳一眼,拉着范宝儿离开了。 韩昭琳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抬眼看去,却发现是白玉明。 白玉明走了出来,端端正正向韩昭琳拱了拱手,声音清朗:“多谢韩姑娘维护家妹!” 韩昭琳一看到白玉明,眼睛就亮了起来——白玉明今日没有穿四品文官服饰,而是一袭大红锦袍,腰围玉带,愈发衬得肌肤白皙玉树临风。 她眼中满是笑意,屈膝行了礼:“白大人客气了!” 韩昭琳凝视着白玉明,温声道:“白侧妃生得美,性子好,又聪慧能干,我很喜欢她!” 说罢,她微微颔首,退了几步后带着丫鬟走开了。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韩昭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白玉明还立在那里看着自己这边,不由心脏剧跳,脸也有些热,忙低下头,急急离开了。 一直到韩昭琳的背影消失在梅林之中,白玉明这才继续向听松院走去。 转眼间便过了年。 这日白玉明与李瑞一起到了外书房去见林佳。 一进外书房,白玉明便发现林佳正在与一个身穿玄衣的青年坐着说话。 见白玉明进来,那青年站了起来,含笑道:“白大人?” 李瑞在一边介绍:“白大人,这位是韩先生的三公子!” 白玉明立时明白这位便是韩昭琳的三哥甘州知府韩昭阳,便拱手还了礼。 韩昭阳生得肌肤微黑,剑眉星目颇为英俊,他向林佳回过话,却没有立即告辞的打算,而是坐在那里听白玉明与林佳说话。 听了一会儿之后,韩昭阳便发现林佳待自己和李瑞明显是上对下的态度,可是对白玉明却又不同,似乎要近得多。 林佳垂着眼帘专心致志听白玉明回话,眼睛却不看白玉明——白玉明生得太像玉栀了,他每次看看到白玉明总有种尴尬感,却又不由自主爱屋及乌,对白玉明很有耐性,格外照顾。 白玉明心里却清楚得很,不但林佳对他格外和蔼,就连李瑞对他也好得很,特别有耐性。 对于这样的状况,白玉明看透却不说透。 林佳听罢白玉明的回话,便道:“过些日子西夏使团就要来到京城,你和韩昭阳一起安排接待事宜吧!” 如今大周与辽国正在辽州边境对峙,若是西夏与辽国结盟,那大周便要两面受敌,因此林佳一接到西夏想要来到大周进行和谈的消息,便应允了下来。 白玉明答了声“是”,便预备退下。 韩昭阳笑微微起身,与白玉明一起退了出去。 到了廊下,韩昭阳含笑招呼白玉明:“白大人,可否陪在下出去用顿便饭?” 白玉明看了韩昭阳一眼,脑海中浮现出韩昭琳含羞看自己的模样,当即答应了下来。 傍晚的时候,玉栀抱着林荫在栏杆前看一树盛开的白梅,李瑞带着寒鸦立在一边说起收购王府西邻宅子的事。 玉栀听罢,点了点头,道:“若是人家不愿意卖,千万不要勉强!” 李瑞答了声“是”,想了想,又道:“韩昭阳请白大人去喝酒去了!” 玉栀闻言,若有所思看向李瑞。 李瑞当即笑道:“侧妃,韩府怕是看上了白大人!” 玉栀摸了摸阿荫柔软的小白脸,轻轻道:“韩六姑娘自是好的,不过也得哥哥愿意才行……另外,若是哥哥成亲了,绝对不能让我爹娘跟哥哥住在一起,他们绝对会坏事的!” 李瑞瞅了玉栀一眼,见她眼中浮着一层轻愁,忙道:“侧妃,放心吧,此事交给我!” 玉栀笑了起来,道:“到时候还是我来吧,我比较了解我爹娘!” 李瑞想起白家夫妻的德性,也有些替玉栀和白玉明叹息——这样一对兄妹,怎么会有这样奇葩一对爹娘! 到了二月,西夏使团还没有到,林佳收到信报——西夏一边派使团赶往大周,一边和辽州结盟,订立盟约,共同对付大周。 和永泰帝商议之后,林佳先派桂如玉带领二十万大军奔赴辽州边境,随时预备着两国开展,接着派姜舒林和韩昭阳前往城外驿站迎接西夏使团,以展开谈判瓦解西夏和辽国的联盟。 事情都安排好之后,林佳又马不停蹄送永泰帝去嵩山行宫。 永泰帝近来身体不适,太医建议他去嵩山行宫泡温泉,因此永泰帝便预备带着阿荫一起去嵩山行宫住一段时间。 玉栀如今已经是四个月身孕了,腹部微微凸起,不好跟着林佳奔波,只得垂头丧气看着寒林她们为林佳和阿荫收拾行李。 行李收拾好之后,玉栀有些疲惫,便在窗前锦榻上坐了下来,接过锦儿奉上的冰糖雪梨银耳粥,慢慢用了,这才开口问寒林:“王爷的行李中,素白清水绵袄有几件” 寒林含笑道:“启禀侧妃,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共给王爷准备了六件素白清水绵袄,六套素罗中衣!” 玉栀还有些不放心,略一思索,又问道:“王爷的药带上没有?” 林佳身子本来就弱,近来又忙碌过度,常常夜间咳嗽,玉栀让刘先生给他开了些药,做成了丸药让林佳带上。 寒林见玉栀一脸不舍,忙道:“启禀侧妃,六瓶丸药都带上了!” 玉栀点了点头,又起身去看了看林荫的行李,心里满是不舍,不由叹了口气。 叶灵在一边看了,笑着安慰道:“姨娘,您不是说了要世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怎么现在舍不得了?” 玉栀笑了起来:“做娘的都是这样子,明白归明白,可是心里总是不舍的!” 她心里清楚得很,阿荫是庶长子,林佳能够为阿荫请封世子成功,便是因为林佳常常让阿荫进宫陪伴永泰帝,培养永泰帝和阿荫的祖孙感情,好为请封世子预先埋下了伏笔。 可是她一想到柔软乖巧的阿荫要离开她,玉栀心里还是难受。 寒林见玉栀眉头微蹙,便试着转移玉栀注意力,柔声道:“姨娘,白大人真的准备向韩府提亲么?” 一听到这个话题,玉栀当即笑了起来:“哥哥请杨欣出马,今日去韩府提亲去了!” 杨欣先在云州做知府,如今调回了京城担任礼部侍郎,正是韩离的下属,让杨欣出面,倒也合适。 叶灵一听,笑着拍手道:“若是真成了,那可是好事啊!” 玉栀微微一笑,眼中却有些愁绪——她不担心韩离和韩昭琳,却担心韩夫人看不上白家…… 不过她一向认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讲究尽人事,听天命,她和哥哥已经尽力了,假如不成,那就说明白玉明和韩昭琳没有缘分,只得丢开了! 此时林佳正在接见西夏使团。 见到韩青的那一瞬间,林佳秀致的眉头立时蹙了起来。 今天只有一更~ 第二百一十三章 风云际会(2) 林佳早知飞影的毒箭射中了韩青,却没想到韩青居然还能跋涉千里来到大周。 看着韩青白里透青的脸和红得不正常的唇,林佳简直是一口气堵在了那里——病成这样还出门,也真是不要命了! 韩青身上裹着雪貂裘,因为脸色白得透明,愈发显得眉目浓秀嘴唇嫣红,他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和亲王,别来无恙!” 林佳面无表情道:“大王看起来气色还行!” 韩青把帕子叠了叠,用手捏着,声音沙哑:“我不像和亲王,还要担心东北和西北的边境,自然气色好了!” 林佳还要去送永泰帝和林荫,懒得与韩青多说,留下韩昭阳和白玉明招待,自己带着人离开了。 进城之后,林佳吩咐李瑞:“你回王府交代侧妃,这些日子尽量不要出门!” 林佳答了声“是”,拨转马头,往和亲王府方向而去。 韩青立在那里,眼睛微眯看着林佳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 白玉明含笑道:“大王,请至国宾馆歇息!” 韩青看了白玉明一眼,似乎有些迷惑,又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盯着白玉明。 白玉明若无其事和韩昭阳站在一起,等待着韩青的回应。 韩青垂下眼帘——这位便是玉栀的哥哥啊,怪不得长得这么像! 这样一想,他的表情就有些温和了,温声道:“白大人,请稍待片刻!” 已经四个月身孕了,玉栀很容易疲倦,送走林佳后便进了卧室,在床上躺了下去,很快就睡着了。 李瑞到了听松院,听寒林说玉栀正在睡,他犹豫了片刻,就先离开了。 如今西夏使团来到大周京城,为保护京城安全,羽衣卫几乎倾巢而出,李瑞也忙得够呛。 寒林看着金自鸣钟,约莫玉栀睡够了一个时辰,就进去叫醒了玉栀。 玉栀接过盛温开水的茶盏饮了一口,然后抱着茶盏发呆。 寒林一边拿来玉栀要穿的衣服,一边道:“侧妃,方才李瑞来了一下,见您睡下了,就说得空再来!” 玉栀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要选两个丫鬟进听松院,便吩咐叶碧和寒林去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叶碧和寒林就带着两个小丫鬟进来了,一个小圆脸杏眼,生得颇为妩媚,略有些丰满,正是先前在桃花源伺候的银环;一个瓜子脸细长眼薄嘴唇,身材单薄,瞧着有些薄命相,先前在花圃做事,很会莳花弄草,名字就叫莳花。 这两个丫鬟都是和亲王府的家生子,爹娘都在林佳在京郊的庄子上。 玉栀一一问了,发现银环沉默寡言,不想好不说话;莳花乖巧伶俐,极有眼色。 打量了片刻之后,玉栀把银环和莳花都留了下来,只是把银环改了个名字,叫润叶。 叶灵带着润叶和莳花去西厢房安置了。 玉栀坐久了,有些不舒服,便扶着寒林的手去外面转转,顺便看看东边甬道的迎春花。 寒林虽然不爱说话,也有些傲气,可是对玉栀却是贴心贴肝一心一意,如今已经是玉栀手里管事的大丫鬟。 出了听松院,玉栀扶着寒林来到了一丛迎春花前,看着那嫩黄的迎春花在风中摇曳,叹息道:“我若是会画画就好了,这么美的景,却无法留住!” 叶灵笑嘻嘻道:“侧妃会读书写字,会绣花做菜,还会管家,已经千伶百俐了,还要学画画,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寒林一听,不由笑了。 玉栀也笑了起来,却暗自下了决心,等将来得了闲,务必要请位先生学一学工笔花卉。 主仆三人正说得热闹,北边忽然走来了一个穿着白绫袄系了条紫花裙的女孩子,走到玉栀身前,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侧妃!” 玉栀见是爱梅,便柔声道:“起来吧!” 爱梅答了声“是”,这才起身。 玉栀装作若无其事看了过去,见爱梅脸上额头、鼻翼和脸颊果真留下了几个麻子坑,心里不由叹息,面上却是不显,柔声问道:“你身体养好了么?” 爱梅态度和先前不同,恭谨得很,又屈了屈膝,这才道:“启禀侧妃,奴婢身子已经好了,多谢侧妃为奴婢请医延药!” 经历了这一场病,她总算是明白了,玉栀早已今非昔比,她得巴结着玉栀、靠着玉栀才能过得更好。 玉栀笑容温和:“这都是我该做的!” 她打量了爱梅一番,见爱梅气色还不错,便道:“你如今有何打算?若是想出去,我就命人把你的身契给你;若是有别的想法,你就和我说,让我看看可行不可行!” 爱梅听了,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玉栀重情,因此才觑了个机会来见玉栀,希望能够找个好前程。 略一思索之后,爱梅眼神柔软看向玉栀,轻轻道:“奴婢听说姨娘有不少铺子,其中有些脂粉铺子和成衣铺子需要女伙计,奴婢想拿了身契去做女伙计,自己养活自己,不知道行不行……” 玉栀听了,凝神看了爱梅一眼,见爱梅正殷殷看着自己,便点头道:“如此甚好!你的衣服首饰都可以带走,另外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 她原本顺口要说“赏”的,可是想到爱梅是她当年的旧人,便临时把“赏”字换成了“给”。 爱梅闻言又惊又喜,眼睛也湿润了,当下便要跪下去。 玉栀给叶灵使了个眼色,叶灵会意,忙扶起了爱梅。 爱梅回去收拾行李了。 玉栀扶着寒林立在那里,看着爱梅的背影消失在初春的疏林之间,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那些旧日的人,旧日的事,就这样一个个离开,一件件逝去…… 回到听松院,玉栀歪在锦榻上吩咐寒林:“把爱梅的身契找出来,给她拿二十两银子,赏人的金锞子给她拿六个……” 寒林答了声“是”,按照玉栀说的收拾了,交给叶灵送去。 可是转念一想,寒林知道叶灵嘴头不饶人,最恨那些爱起幺蛾子的人,怕叶灵欺负爱梅,见叶灵拎着包袱出去,忙也跟了出去,叫住叶灵,低声交代道:“爱梅和侧妃当年有些交情,你可不要在爱梅面前使气!” 侧妃是宽厚的人,可不能坏了侧妃的名声。 叶灵有些心虚地捂住了嘴,笑嘻嘻道:“寒林姐姐,我知道了,放心吧!” 她瞧不上爱梅老背着侧妃弄事,原本想刺爱梅两句,被寒林一说,自然不会再去了。 傍晚的时候,李瑞带了个成衣铺女掌柜来了,让成衣铺的女掌柜带着爱梅走了。 爱梅给玉栀磕过头,便跟着女掌柜出去了。 出了听松院大门,她忍不住又扭头看了过去,看到大门内青松苍翠,竹林萧萧,看到道旁一丛迎春花正在寒风中摇曳,看到俊俏小厮寒星正在和锦儿说笑…… 她的泪水留了出来,转身跟着女掌柜走了,从此开始一段自力更生的新人生。 林佳不在家里,玉栀不免有些寂寞,这日翻看了一会儿邸报之后,有些无聊,便拿起了已经许久没动的针线,试着自己绣一个帕子玩。 她刚锁好边,正在安绣花绷子,便听锦儿在外面回禀:“启禀侧妃,兰夫人和赫连夫人到了!” 赫连夫人正是赫连杉的新婚夫人许氏,赫连杉如今在兵部任职,许氏也跟着赫连杉在京中居住。 玉栀闻言一笑,让寒林收起绷子,起身去迎。 如今还是初春二月,天气还带着寒意,兰夫人身上裹着雪白缎面貂裘,华贵异常;赫连夫人穿着大红缎面灰鼠皮袍,系了条水红绵裙,愈发显得眸子似水脂艳粉浓。 玉栀迎了她们进了听松院,在明间坐着吃茶说话。 不知怎的就聊到了永泰帝去嵩山行宫之事。 赫连夫人悠然神往道:“我小的时候,陛下驾临嵩山行宫,我爹爹那时候在禁军任职,有幸带着家眷随着陛下去了,那嵩山行宫到处都是温泉汤池,来来往往都是来自京城的达官贵人,等大家伙随着陛下回到京城,亲事倒成了十几桩!都说陛下是大媒人呢!” 兰夫人娇笑道:“难道你和赫连大人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赫连夫人闻言脸一红,忙道:“我那时候才十岁呢,成好事的都是高门大户十四五六岁正在婚龄的公子姑娘,大户人家规矩大,难得能够聚在一起,又没有大拘束,自然是要互相相看相看的,就算是各家的家长,也都是允许的!” 玉栀闻言,心里一动,含笑问道:“这次难道还是各家的公子姑娘也都跟着去?” 兰夫人觑了玉栀一眼,笑容嫣然:“侧妃,陛下行幸嵩山行宫,那些高官贵族的家眷自然也要跟去的!” 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笑着道:“譬如王爷的几位表妹,姜府的那几位姑娘,也都去了!” 兰夫人说着话,眼睛却在观察着玉栀。 王爷如今还没有正妃,坊间都穿着说王爷要娶舅舅家的表妹为正妃,她想从玉栀这里探听点消息。 若是传言属实,她少不得要去姜府拜会,预先联络感情了。 玉栀笑吟吟端起手边小几上放着的白玉盏,捏着银汤匙搅了搅白玉盏里的银耳燕窝粥,尝了一口后才道:“那嵩山行宫可热闹了!” 想到林佳要和姜家的几位表妹一起在嵩山行宫呆着,怕是有不少见面的机会,玉栀心里不由酸溜溜的,可是她又怎会让外人看见她不开心? 兰夫人眼睛闪烁:“侧妃,王爷护送陛下也到行宫去了吧?” 玉栀点了点头,道:“世子也跟着去了,待陛下和世子安顿好,王爷就回来了——西夏使团已经住进了大兴门外的国宾馆!” 赫连夫人一直冷眼旁观,见玉栀似乎不想多谈嵩山行宫之事,便含笑道:“世子还不到周岁,王爷就为世子请封,当真是疼爱世子啊!” 玉栀闻言,眼睛里溢满笑意:“王爷一向疼爱世子……这孩子生得也像王爷!” 她蓦地想到了昨夜林荫在床上爬着玩,她和林佳挨着坐在床边看着林荫玩,心里不禁一阵酸楚——真是舍不得阿荫啊! 见玉栀眼睛有些湿润,兰夫人忙道:“侧妃想世子了?当娘的都舍不得孩子是真的!” 玉栀垂下眼帘,叹了口气。 兰夫人忙转移了话题:“韩太傅夫人六十大寿,就快到了啊!” 玉栀和赫连夫人都点了点头。 她们都收到了帖子。 兰夫人笑着道:“我们自然都去的,侧妃也去么?” 玉栀点了点头,道:“韩太傅是王爷的老师,我自然也要去的!” 兰夫人和赫连夫人在和亲王府呆了整整半日,一直用了晚饭才起身告辞。 回到府里天已经黑透了,兰夫人有些疲惫,便歪在锦榻上闭目假寐,大丫鬟明珠拿了美人拳给她敲腿。 兰夫人正昏昏欲睡,却听到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宇文夫人来了!” 兰夫人被吓了一跳,忙睁开了眼睛:“请她进来吧!” 片刻后丫鬟引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贵夫人走了进来,正是兵部兵器司郎中宇文伟的夫人胡氏。 胡氏今日打扮的格外出挑,梳了百合髻,戴着一套赤金镶嵌的金刚石头面,身上披着宝蓝缎面雪狐斗篷,一阵风般走了进来。 兰夫人和她熟不拘礼,也不起身,笑盈盈招了招手:“把斗篷去掉,陪我坐一会儿!” 胡氏解下头蓬递给了丫鬟,露出了穿在里面的银灰镶珍珠缎面修身袍子,在锦榻上坐了下来,一叠声地吩咐丫鬟:“秀林,把我给兰夫人带来的礼物送上来!” 丫鬟很快就拿了一个锦匣进来了。 胡氏打开锦匣递给了兰夫人:“这一对镯子不错吧?” 兰夫人从锦盒里取出一对玉镯子,一个个试戴了,笑盈盈道:“多谢你!” 胡氏给她使了个眼色。 兰夫人含笑吩咐丫鬟:“你们都退下吧!” 待丫鬟们都退下,胡氏这才凑过去低声问兰夫人:“白侧妃去韩府祝寿么?” 兰夫人眯着眼笑容妩媚:“自然去啊,我们约好了一起去!” 胡氏眼睛一亮,笑容狡黠:“是么?到了那一日,我也去凑热闹呢!” 兰夫人垂目摩挲着腕上的玉镯,心道:胡氏怎么这么关心白玉栀呢? 等宇文夫人的马车驶出兰府,已经是亥时了。 马车在小厮的护送下穿行在京城的街道中,最后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宇文夫人扶着丫鬟进了这个宅院,随着迎接她的青年进了正院。 到了正房门外,青年掀起了门上的锦帘:“夫人,进去吧!” 宇文夫人满脸喜色,急急进了正房。 明间内灯火通明,一个穿着白衣披散着长发的青年正倚着小炕桌坐在罗汉床上,一张脸俊俏之极,正是韩青。 一见韩青,宇文夫人便扑了过去:“主子!” 韩青一见,吓了一跳,忙道:“跪下!” 这声“跪下”也说得有气无力。 宇文夫人抱着韩青的腿跪了下来,仰首看去,这才发现韩青瘦了很多,气色极差,忙道:“主子,您怎么了?” 韩青肺部一阵抽痛,忙拿了块洁净帕子捂住了嘴,咳嗽了一阵。 他的口中弥漫着铁锈味,怕是又咳血了。 那刺客的毒箭中的毒真是霸道,饶是他请遍西夏名医,也未能彻底解毒。 韩青收好帕子,哑声问宇文夫人:“韩离夫人的寿宴,玉栀去不去?” 宇文夫人的心似被毒虫啃咬,一阵刺痛,双手也在颤抖。 她低下头,脸贴在了韩青腿上,低声道:“韩离是林佳的老师,韩夫人的寿辰,玉栀自然是要去的!” 韩青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玉栀,咱们又要见面了! 宇文夫人仰首看他,眼中满是柔媚和渴望:“主子,今晚让我侍候您吧!” 韩青苦笑一声:“你看我如今这个模样,还能做什么?” 宇文夫人嗔道:“那您还要去见玉氏!” 韩青眼睛看向前方,半晌方叹息道:“你不懂……” 宇文夫人心中恨极,把脸贴到了韩青腿上,闻着那苦涩的药味,暗自下了决心。 到了晚上,李瑞忙完羽衣卫的事,这才回到了和亲王府。 他在自己房里喝了一盏茶,歇息了片刻,便起身去了刘先生的院子。 夜已经深了,可是刘先生院子里还灯火通明。 刘先生带着药童在廊下熬药,而被李瑞派来保护刘先生的飞影、灵鹊和乌燕则三人并排躺在一边的躺椅上发呆。 见李瑞进来,飞影等人忙起身行礼。 刘先生也笑着过来和李瑞打招呼。 李瑞点了点头,吩咐飞影:“西夏使团已经到了京城,你们须日夜保护刘先生,万不可有一丝懈怠!” 他的声音清澈好听,可是飞影、灵鹊和乌燕都标枪般立在那里,齐声答了声“是”。 李瑞又看向刘先生,温声道:“刘先生,这段时间请千万不要离开王府!” 刘先生拈须笑了:“李管家请放心,辽州那边快要打仗了,我这段时间都在熬制刀伤药,不会出门的!” 李瑞这才放下心来。 离开刘先生的院子之后,李瑞径直去了听松院。 他得再向玉栀传王爷的话。 应门的是寒星。 寒星摸了摸脑袋:“师父,现在是子时!” 李瑞这才醒悟了过来,他急着来传话,却忘记了已经是半夜了! 见李瑞急急离开了,寒星不禁笑了起来——师父这段时间真是忙极了! 第二天一大早,羽衣卫有事急报,李瑞天不亮就离开了。 两章合一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风云际会(3) 这一夜李瑞都没有回来。 早上玉栀梳妆的时候,繁星进来禀报,说昨夜李瑞来了一趟,因为太晚又离开了。 玉栀正在脸上敷玫瑰香脂,闻言诧异道:“昨日他就来过一趟了……” 李瑞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为何不让人传话?” 妆扮完毕,寒林等人侍候着玉栀穿上亲王侧妃的礼服,又戴上珠冠。 玉栀觉得珠冠有些沉重,双手扶了扶,道:“好重!” 叶灵笑嘻嘻道:“那么多的黄金、宝石和珍珠在上面,自然是重了!” 寒林看着玉栀华贵端丽的模样,不禁微笑。 玉栀又在镜前照了照,心里也有些兴奋——这是她第一次穿戴侧妃的礼服! 不多时,李繁星进来禀报,说兰夫人和赫连夫人轿子已经到了。 这两位都是昨日说好要随玉栀一起去韩府拜寿的。 玉栀听了,便留下叶碧带着润叶和莳花守在家里,自己带着带着寒林和叶灵出发了。 兰夫人和赫连夫人今日打扮得格外齐整,正候在廊下,见玉栀出来,忙齐齐上前行礼,然后簇拥着玉栀出了听松院,一起登轿出门。 李瑞今日不在府里,阿岚便点了六十名禁军,全副武装骑着马护着三顶大轿和丫鬟乘坐的马车往韩府方向而去。 虽然大部分达官贵人都随着永泰帝去了嵩山行宫,可是作为三朝元老韩离的嫡妻,韩夫人的六十大寿依旧热闹得很。 韩夫人待玉栀很是热情,自己脱不开身,便吩咐长子媳妇赵氏陪伴玉栀。 兰氏和赫连夫人自然也跟着玉栀了。 正房里坐了十几位女眷,纷纷向玉栀行礼请安,又凑过来各种奉承凑趣,实在是太吵闹了,玉栀心里有些烦躁,便悄悄和赵氏说道:“屋子里有些热,陪我出去透透气吧!” 赵氏早从婆婆韩夫人那里知道这位白侧妃已经有了身孕,自然不敢怠慢,便悄悄带着玉栀、赫连夫人和兰夫人出了正房。 宇文夫人见状,忙也追了出来:“等等我!” 玉栀见了宇文夫人,心中不喜,却也没说什么,便让宇文夫人跟着,一起沿着东夹道出了正院,进了后花园。 今日天气晴朗,韩府后花园原本颇有几分景致,只是早春二月,除了些淡黄迎春之外,别的也只是些枯木疏林罢了。 不过玉栀离了那闹嚷嚷的场合,总算是松快了一些,随着赵氏沿着湖边小道慢慢散着步。 兰夫人每想到宇文夫人也跟了出去,便给宇文夫人使了个眼色,落到后面低声问她:“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宇文夫人笑盈盈道:“姐姐,人家也想亲近亲近白侧妃!” 兰夫人无可奈何,只得带着宇文夫人一起跟在玉栀和赵氏后面。 韩昭阳陪着父亲迎接客人,一眼看到两个清俊小厮陪着一个披着玄色斗篷的青年过来,当下就愣住了——韩青怎么来了? 韩离看到儿子神情不对,便也看了过去,他也认出了韩青,忙低声交代儿子:“客人既然来了,也不能拒绝,你带他进去,找个僻静屋子坐一坐吧!” 韩昭阳答应了一声,含笑迎上去。 他怕被人注意到,直接引着韩青往东偏院走去。 进了东偏院,韩昭阳陪韩青坐着喝了一会儿茶,随意聊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来,索性自自在在饮茶闲坐。 谁知韩青的一个小厮突然进来,附在韩青耳边说了几句话。 韩青当下便咳嗽了一声,道:“韩大人,我身子不舒服,想去贵府后花园逛逛!” 韩昭阳略一思索,只得笑道:“请!” 虽然韩青曾是大周叛臣,可是如今毕竟是西夏王,而且大周正在拉拢西夏,免得西夏与北辽联合起来,因此也不能过于拂了韩青的面子。 进了花园之后,韩青带着良辰和美景慢慢踱着步,终于寻到了那个湖,看到湖对面有几个贵妇在丫鬟的陪伴下散步。 韩青立在那里,一眼便从人群中找到了玉栀。 玉栀穿戴华丽,正与一边陪伴的女眷说话,双目盈盈,身材却比那女眷高出了半个头。 单是立在那里看着玉栀,韩青的心里就有些作痒,手脚也作痒,似乎是有人拿着根羽毛在他的心上手上脚底轻轻地挠啊挠的,有些痒,有些酥,有些麻,有些期待。 他恨不得立刻走过去,吓玉栀一跳。 韩昭阳正与韩青说话,没得到回音,便看了过去,发现韩青苍白俊美的脸上现出一抹绯色,眼睛亮晶晶的,心里不由一顿。 他顺着韩青的视线看了过去,见是自己大嫂正带着和亲王府的白侧妃以及三位贵妇散步,忙道:“大王,那边是女眷,咱们换个方向走吧!” 韩青死死盯着玉栀,恨不得两胁生出翅膀飞过去,直接落在玉栀面前,看看玉栀吓得小脸泛白的模样。 他打定了主意,抬眼四顾,果真见到前方有一座九曲桥跨过湖面,便急急走了过去。 良辰和美景自然也跟了上去。 韩昭阳气得在心里骂了声娘,也急急跟了上去。 玉栀怀着身孕,为了保护自己,只是慢慢地走着。 寒林和叶灵也都离她不远。 偌大的后花园里,似乎只有她们一行人,前院的丝竹声谈笑声猜枚声隐隐传来,衬得这后花园愈发静寂。 宇文夫人原本走在最后面,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玉栀身侧,只比玉栀错后了一些。 玉栀因为前事,有些厌烦宇文夫人,便不着痕迹地往右边错了一步,和宇文夫人保持着距离。 宇文夫人似没看出玉栀的疏离,笑吟吟问道:“侧妃,听说您怀孕了,不知是几个月身孕了?” 玉栀含笑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宇文夫人可是很久没去王府了!” 她早些时候特意交代了李瑞,府里大门的人根本不会让宇文夫人进去。 玉栀之所以故意发问,便是提醒宇文夫人不要过分了,自己收拾她是分分钟的事! 宇文夫人闻言,想起了这些日子去和亲王府拜会碰到的闭门羹,想起了韩青对玉栀的痴情,胸臆溢满恨意,面上却笑得灿烂:“侧妃,您真的愿意见妾身?您若是愿意,妾身就天天去看您!” 她从十四岁恋慕上韩青,足足十年了,十年来韩青一直对她不远不近不冷不热,没想到玉栀一出现,韩青一颗心就系在了玉栀身上,为了玉栀他甚至拖着病体从西夏赶到大周,怎能不令她深恨? 玉栀:“……” 她眼波流转,瞟了宇文夫人一眼,微笑道:“你去的话,我自是欢——” 她“迎”字还没说出来,整个人便愣在了那里——一个披着玄缎披风身穿白袍极为秀美的病弱青年从湖边的一株老香樟树后走了出来! 玉栀双目顿时眯了起来——韩青怎么会出现在韩府! 韩青见到玉栀吃惊的模样,心里不禁大乐,对着玉栀微微一笑,然后洒然拱手行礼:“韩某见过白侧妃!” 又道:“真是好巧!” 玉栀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住,竭力令自己镇定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故意打量着韩青,发现韩青肌肤白里透青,嘴唇嫣红,分明是极不健康的模样,便确定韩青中了毒,当下便道:“韩大人,不,应该是大王,不知大王的身体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觉得手心发热,夜间咳嗽,身体虚弱?” 这都是刘先生告诉她的中毒症状。 韩青凝视着玉栀,意识到刺客箭簇的毒是玉栀安排的,却并没有生气,幽黑眼中笑意渐渐加深,唇角也挑了起来。 好久没有见到玉栀了,她似乎比先前圆润了些,大眼睛宝光璀璨,小脸晶莹洁白,嘴唇花瓣似的,虽然穿着宽大的礼服,可是胸部丰满,身材玲珑,根本就遮不住! 做了母亲之后,玉栀真的是更美丽了…… 韩青垂下了眼帘,浓长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他一定会得到玉栀的! 因为玉栀和韩青的对峙,场面一时静了下来。 韩昭阳刚上前一步,良辰和美景便默不作声并肩把他挡在了后面。 兰夫人眼睛闪烁,四处张望。 赫连夫人却竭力迎着韩青释放出来的威压,上前一步,走到了玉栀身后。 站在玉栀左侧的宇文夫人眼睛亮晶晶看着韩青,心脏怦怦直跳,衣袖内的双手也微微颤抖。 一阵早春寒风吹过,韩青身上的玄缎披风卷起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韩青凑近玉栀,声音压得很低:“玉栀,我会纠缠你一辈子。” 此时距离玉栀和韩青最近的便是宇文夫人,别人只见到韩青嘴唇翕动,只有宇文夫人听到了韩青那句“玉栀,我会纠缠你一辈子”。 她心中恨极,再也忍耐不住,突然用力撞向玉栀。 玉栀猝不及防,整个人向湖边倒了下去,“噗通”一声落在了湖里。 事情发生得过快,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韩青见状,一脚飞起,把宇文夫人踹到了湖中,然后想都没想直接跳入水中要去救玉栀。 玉栀乍一入水,整个人懵了,礼服浸了水,整个人在冰凉刺骨的湖水中往下坠去。 韩青跳下水,正好拽住了玉栀的礼服领口,竭力把玉栀往身边拽。 因为韩青这一拽,玉栀这才清醒了过来,开始挣扎。 她本是会游泳的,可是被韩青死死拽住,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反抱住韩青,拖着韩青往岸边游。 这时候众人都反应了过来,良辰和寒林一下子跳入了水中。 良辰抱住了韩青,寒林抱住了玉栀。 韩青早已晕了过去,手却依旧抓着玉栀的衣服。 玉栀哼了一声,利落地褪掉浸透了水沉甸甸的礼服,在寒林的帮助下爬上了岸。 良辰在美景和韩昭阳的帮助下,把昏迷的韩青也救上了岸。 赵氏是知道玉栀身孕的,顾不得别的,忙指挥着众人扶着全身湿透的玉栀去了附近的暖阁。 宇文夫人在湖中挣扎着,她的丫鬟要去救她,却被美景给摁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宇文夫人沉了下去。 玉栀换了干爽衣物,在暖阁里的熏笼边倚着,连喝了三碗姜汤,整个人便热了起来。 韩夫人带着韩昭琳和三个儿媳妇围着玉栀嘘寒问暖,又请女医给玉栀把脉,确定玉栀没有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和亲王把玉栀当心肝宝贝,玉栀若是在韩府出了什么岔子,那可是把和亲王给得罪深了! 玉栀觉得无碍之后,便看向寒林:“你觉得怎么样?” 经历了今日之事,玉栀自是感念寒林,心中与寒林愈发亲近起来。 寒林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 玉栀握住了她的手:“没事咱们就回家吧!” 韩青如今还在韩府,她不能在韩府多呆,免得多生事端。 这时候外面传来李瑞的声音:“侧妃现在怎么样了?” 韩夫人扶着儿媳妇,含笑道:“李管家,侧妃已经没事了!” 李瑞声音都有些颤:“侧妃的身孕……” 韩夫人打量着李瑞,温声道:“老天保佑,侧妃的孕相很稳,方才女医已经看过了!” 李瑞这才松了一口气,隔着门大声问道:“侧妃,现在回府么?” 玉栀听到李瑞的声音,心里稳了些,忙道:“李瑞,你去准备暖轿,我这就回去!” 李瑞听玉栀声音中气十足,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暖轿。 玉栀一行人离开之后,管家媳妇过来向韩夫人禀报:“夫人,宇文夫人淹死在湖里了,家丁们方才捞上来,已经没了气息!” 韩夫人闻言,脸色苍白:“此事还得咱们老爷出面和宇文大人谈,我这就去见老爷!” 韩离正和三儿子韩昭阳在书房谈话。 得知宇文夫人的死讯,韩离捋着胡须道:“死得好,她若是不死的话,和亲王和韩青都不会放过她!” 听了丈夫的话,韩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开口问韩离:“那韩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对白侧妃……” 韩离接过韩昭阳奉上的茶盏饮了一口,脸色凝重:“真是冤孽!” 韩夫人一听,也不敢问了,带着侍候的人离开了。 韩离又饮了两口茶,待身子暖和了些,这才问韩昭阳:“西夏使团的人已经把韩青接走了?” 韩昭阳恭谨道:“是的,父亲。” 他略想了想,又道:“父亲,归真教主为何愿意奉韩青为西夏王?而且据儿子观察,韩青并非傀儡!” 韩离面色凝重,默然片刻后道:“据说,韩青是归真教主的私生子。” 韩昭阳一惊,眼巴巴看着父亲。 韩离沉声道:“王爷的意思是韩青若能够控制西夏和归真教,倒是我们大周的一个机会。” 韩昭阳眉毛扬了起来:“王爷的意思是——” 韩离终于笑了:“韩青桀骜不驯,原本便视礼教为无物,又怎能忍受归真教的各种清规戒律?只要他彻底掌权,一定会改造归真教,因此王爷打算和韩青结盟,让归真教彻底退出大周,并携手灭了辽国!” 韩昭阳眉头紧锁:“父亲,王爷的想法好是好,可是韩青又怎会听我们的?” 韩离面容轻松:“王爷自有法子,我们只管听王爷的就好!” 想了想之后,他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大周这百年来已成颓势,多亏有了王爷,大周又有了中兴之机!” 韩昭阳也叹息道:“王爷做事的确考虑长远,原本一件小事,可是过了几年再看,发现王爷自有深意!” 他看向韩离:“父亲,不如把六妹嫁给王爷,做不了王妃,侧妃也行!” 韩离思索良久方道:“昭琳才十五岁,还能再等两年,再看看吧!” 见儿子似是不解,韩离不厌其烦地解释道:“白侧妃所生庶长子已经是世子了,而白侧妃又有了身孕,如今正是王爷心尖上的人,我们何必又送你六妹去受冷落?再过两三年,待白氏失宠,我们再安排你六妹进王府也不迟!” 韩昭阳这才明白了过来,当下道:“还是父亲考虑得深远!” 韩离微微一笑:“我虽然回绝了杨欣,不过也表示愿意把庶女嫁给白玉明,杨欣自会去和白玉明说的。白玉明和白侧妃兄妹想和我韩氏联姻,只能娶庶女!” 韩昭阳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我们韩家就认准王爷,其它都不理!” 韩离含笑看着儿子:“这样方可延续我韩家百年富贵!” 玉栀回到听松院,正和寒林倚着熏笼喝着红糖姜汤,李瑞便过来回话。 见李瑞眼睛看了寒林她们一眼,玉栀便道:“寒林,叶碧你们先下去吧!” 待屋子里只剩下玉栀和自己,李瑞这才道:“侧妃,王爷要去辽州!” 玉栀闻言愣住了:“王爷不是在嵩山行宫,难道要秘密去辽州?” 李瑞答了声“是”,道:“王爷怕您担心,让我回来向您禀报!” 想到林佳又要上战场,玉栀心中自是担心,思索片刻缓缓道:“王爷怕是要对辽国进行闪电战……” 两章合为一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风云际会(4) 随着永泰帝的到来,沉寂已久的嵩山行宫变得热闹起来。 到处都是高大的骏马和华丽的马车,到处都是衣香鬓影欢声笑语,整座嵩山行宫变成了繁华世界。 姜府在嵩山没有别业,便借了林佳的别业住。 林佳的别业位置很好,紧挨着温泉行宫,而且每个院子都有天然温泉池,实在是舒适得很。 姜芳、姜芝和姜蓁三姐妹住在了一个极为舒适的温泉院内。 姜芳一路乘车,自然是累得很,正要吩咐丫鬟服侍自己去汤池泡一泡,却听姜蓁道:“我先去看看祖母!” 姜芳有些不大想去,便道:“祖母一路行来,怕是也劳累得很,我们何必去打扰她老人家!” 姜蓁若无其事道:“要不,姐姐们先泡汤池,我自己先过去?” 姜芝眼珠子转了转,笑盈盈道:“我陪三妹妹一起去吧!” 和亲王是陪着永泰帝来温泉行宫的,安顿好陛下,必会来看看外祖母的,这个时候去看祖母,说不定正好能够遇上呢! 三妹妹真是打得好主意! 想到这里,姜芝上前亲热地挽着姜蓁的手:“走吧,二姐姐陪你!” 姜蓁嘴角微挑,瞟了姜芝一眼,与姜芝一起走了出去。 林佳安顿好永泰帝和林荫,果真来看外祖母和舅父来了。 姜老夫人歪在榻上,笑眯眯与坐在圈椅上的林佳说话。 姜舒林被贬谪到辽州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如今的荣耀——长子进入内阁成为首辅,嫡亲的外孙子是未来的皇帝,姜府满门富贵! 林佳时间虽然很紧,可是依旧耐心地听外祖母唠叨着。 他已经没了母亲,对外祖母就有些依恋。 姜老夫人含笑看着林佳:“阿佳,我记你今年可是二十一岁了,怎么着,还不肯娶亲么?” 林佳垂目一笑:“阿荫还小,我再等几年吧!” 姜老夫人就是不乐意听林佳提这个,当下便道:“难道娶了正妻,正妻就会虐待阿荫不成?你的正妻只会更疼阿荫的!再说了,你膝下现在只有一个孩子,等你娶了正妻,生了嫡子,你就知道是嫡子重要,还是庶子重要!” 林佳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似乎在认真听姜老夫人的话,可是心里却自有主意。 他个性极强,控制欲也强,只有他控制别人的,从没有人能控制他,玉栀除外。 “老夫人,二姑娘、三姑娘到了!”外面丫鬟的禀报声打断了姜老夫人的唠叨。 姜老夫人听说两个孙女到了,当即笑了,道:“快请她们进来吧!” 得多让林佳见见姜芝姜蓁,林佳就是因为见的世面太少,这才会被那玉栀迷住! 等阿佳接触过了姜芝姜蓁这样的大家闺秀,他如何还能看上白玉栀那样的小户女? 姜蓁和姜芳进了屋子,见林佳端坐在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便先给姜老夫人屈膝行了个礼,然后大大方方给林佳行礼:“见过王爷!” 林佳神情淡然:“平身。” 姜蓁起身后,桃花眼满是情意看着林佳灿然一笑:“佳表哥,你怎么来了?” 林佳依旧平静:“我来看看外祖母。” 姜芳见状,忙也笑着道:“佳表哥等一会儿留下陪老夫人吧!” 林佳当即起身,向姜老夫人拱手行了个礼:“外祖母,我公务繁忙,待有了空再来看您!” 姜老夫人眼睛看过两个孙女,心里不禁有些失望,面上却是不显,和蔼可亲道:“阿佳,你去吧,有空了要来看外祖母!” 见林佳这就要走,姜蓁心里顿时有些急,她心念急转,立时计上心来,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顿时变得雾蒙蒙的,眼巴巴看着林佳,急急上前一步,穿着素白绣兰花高底绣鞋的脚一下子踩住了裙摆,收势不及,整个人向林佳跌去。 林佳见姜蓁跌倒,脑海里瞬间闪过一行字——“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却已经来不及,只能侧过身子挡在那里。 姜蓁收势不住,整个人撞到了林佳身上,在撞上的那一瞬间,她假装受惊,双臂大张,在撞上的同时死死抱住了林佳。 林佳身子单薄,被姜蓁撞得差点跌倒,晃了晃才站稳了,这才发现姜蓁死死抱住自己,丰满的胸部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 姜蓁心中欢喜,这才松开了林佳,双目盈盈脸颊绯红,看了林佳一眼,又立即移开,然后又偷偷觑了林佳一眼,含羞带怯道:“谢谢佳表哥救了我……” 说完,她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再看看满面严霜的林佳,眼睛立时湿润了,嘴唇颤抖看向姜老夫人:“祖母,我……佳表哥碰到了我的……身子……孙女没脸见人了!” 说罢,她扑进了姜老夫人怀里嘤嘤嘤嘤哭了起来。 姜芝全程围观,简直是要为姜蓁鼓掌了——这姜蓁该出手时就出手,一下子就赖上和亲王了,真是厉害啊! 姜老夫人是久经世事的人,已经明白姜蓁是想赖上林佳,当即揽着姜蓁安抚着,眼睛却看向林佳:“阿佳,你表妹一向养在深闺,你看——” 林佳依旧没有表情:“外祖母,虽是表兄妹,却与亲兄妹无异,表妹不要想多了!” 他凤眼微眯看向姜老夫人:“外祖母开解开解表妹吧,莫要让她效仿古代的愚妇,因为碰到了外男的手就要死要活!” 说罢,他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姜老夫人眉头紧锁看这里门上的锦帘落下,这才道:“阿芝先回去吧,我和你三妹妹有话要说!” 姜芝在祖母这里不敢多说,只得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待姜芝离开,姜老夫人这才看向姜蓁:“阿蓁,你真的想要嫁给阿佳么?即使他怠慢你,冷落你,不理你?” 姜蓁抬头看向祖母,眼中满是泪:“祖母,我喜欢阿佳哥哥,我想做他的妻子!我们姜氏家族也需要嫡女去巩固权势,我愿意为家族牺牲,请祖母成全我!” 姜老夫人闭上眼睛思索着,片刻后道:“这件事交给我,我来试试……” 为了巩固姜氏的权势,她只能亲自出马,豁出去这张逼林佳答应这桩婚事了…… 兰真、秦羽墨、韩昭等将领正在外面等着林佳,见林佳出来,当即齐齐拱手行礼:“见过王爷!” 林佳点了点头,当即认镫上马,在众将领的簇拥下向东北方向而去。 在他看来,方才姜蓁那一番做作根本就不值得让他费心思,辽州的战事才是当务之急。 如今正是早春二月青黄不接之时,这百十年来每到这个季节,辽国人缺少粮食过不下去,便开始进入大周边境肆意烧杀劫掠。 趁白玉明和韩昭阳在京城牵制着西夏,林佳打算来个闪电战,让那些入侵大周的西夏军队有去无回! 此时韩青正浸泡在滚烫的药汤中,头上、肩上扎满了银针,看着吓人得很。 跟着他从西夏来的大夫还在弯腰扎针。 韩青早已习惯了,闭目不语。 待大夫离去,良辰在满屋药气中打了个喷嚏:“主子,您倒是图什么呀?人家白侧妃明明会游泳,您身体那么弱,还要英雄救美,到最后变成了人家救您!” 韩青在热腾腾的药雾中睁开了眼睛,伸手摸了一把脸,把脸上弥漫的水气擦去,这才哑声道:“我知道她会游泳,可是她怀着身孕……你去打听一下,看她有没有……动了胎气……” 良辰答了声“是”,自顾自叹了口气。 韩青闭上眼睛,身子下沉,整个人浸入了药汤之中,脑海中满是欢喜:玉栀又救了我!我就知道她心里是有我的! 转眼间便进入了三月。 这日玉栀正立在廊下看外面庭院里盛开的白玉兰,锦儿又用托盘捧着一摞帖子过来了:“侧妃,今日又收到了好多帖子,都是请您去赴上巳节宴会的!” 玉栀看着满院繁华,心里平静如水:“就说我身子不适,都回了吧!” 叶灵翻了翻那些帖子,心中疑惑:“侧妃,都是朝中重臣家的女眷下的帖子,您不正好去交际一番,为何不去呢?” 玉栀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隆起的腹部:“我如今怀着身孕呢,王爷又不在家,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府里养胎吧!” 西夏的使团还在京城,玉栀担心无论自己到了哪里,韩青也跟到哪里,到时候流言蜚语传扬开去,那就麻烦了! 叶灵把这些帖子选了选,含笑道:“侧妃,赫连夫人想要来看您呢!” 玉栀点头道:“我虽不出去交际,可是别人来看我,那自然是要见的!” 叶灵笑着答了声“是”,和锦儿一起筛选起来。 到了夜间,玉栀倚着靠枕歪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听着寒林在窗外吹笛子。 笛声悠扬,可是她的心却似沉入了无边的深水——她想林佳,想阿荫…… 京城烟花三月,塞外风雪漫天。 此时林佳正冒雪骑着马行在辽州边境的坝上,他的黑缎斗篷上落了一层雪,他却仿若不知,依旧策马疾驰。 他麾下的大将们紧紧跟着他,铠甲上都落了一层薄雪。 大周军队在桂大帅和林佳的指挥下,刚击退了辽国入侵的军队,如今正在追击残敌。 风雪刮在林佳脸上,如刀割一般。 林佳蓦地想到了玉栀柔软馨香的身子,顿时心中一荡,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这一仗打完,他就可以回去和玉栀阿荫团聚了! 今天只有一更哟~ 第二百一十六章 风云际会(5) 谈判进行一段时间之后,韩青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大周方面是白玉明和韩昭阳在故意拖着了。 他不动声色,暗中却派亲信前往辽国打探。 进入四月之后,谈判再次胶着,韩青终于抛出了杀手锏——他要求单独和白玉明韩昭阳谈。 林佳临离开,交代白玉明和韩昭阳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拖,因此白玉明和韩昭阳答应与韩青私下里谈。 韩青含笑起身,引着白玉明和韩昭阳出了大堂,进了东厢房。 白玉明还没进东厢房,隔着青竹丝门帘就闻到了一股茶香,待进了东厢房,这才发现东厢房里甚是雅洁,紫檀木罗汉床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茶台,上面放着红泥小炉,正“咕嘟咕嘟”滚着水。 宾主坐下之后,韩青开始沏茶。 白玉明端着素瓷茶盏尝了尝,放下了茶盏,平静地看向韩青。 韩昭阳也放下了茶盏,抬眼看向韩青。 韩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冽微苦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 他放下茶盏,含笑道:“若要西夏与大周结盟共同对付辽国,我的条件很简单。” 白玉明和韩昭阳闻言,微不可见地调整了坐姿——韩青终于要揭开他的底牌了! 韩青垂下眼帘,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苍白的脸在袅袅的水汽中虚化了。 待放下茶盏,他这才开口道:“第一个条件,给我解毒。” 白玉明和韩昭阳彼此看了一眼,眼中都没有差异。 韩昭阳微微一笑:“大王,第二个条件呢?” 韩青视线落在了白玉明脸上,盘旋了一圈之后,轻轻道:“我要带走玉栀。” 白玉明和韩昭阳都愣住了。 韩青看了白玉明一眼,再次强调:“我要带走白侧妃。” 他的唇角噙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若是满足了我这两个条件,其它好商量。” 韩昭阳看向白玉明,见白玉明背脊挺直,身子僵在了那里,似乎愤怒到了极点,便悄悄伸手在白玉明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含笑看向韩青:“大王这是开玩笑!哈哈!” 韩青好整以暇看着韩昭阳和脸色已经变了的白玉明,缓缓道:“不过一个女人,却能换来许多年的和平,为大周赢得宝贵的发展时间……孰轻孰重,你们好好估量吧!” 他当然知道白玉明和韩昭阳做不得主,可是韩昭阳却能把自己的条件传达给内阁,给永泰帝…… 若是永泰帝同意,那林佳怕是也做不得主了…… 韩青讨厌西北干燥的气候,可是若有玉栀陪伴,那西北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地方。 想到玉栀有一天会陪他在西北终老,韩青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来。 白玉明眼睛微眯看着韩青笑得得意的脸,恨不能一拳打过去,把这张可恶的脸给打碎。 韩昭阳含笑道:“大王,此事我们做不得主,须得从长计议。” 韩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意盈盈:“我很有耐心!” 自从进入四月,天气就一下子热了起来。 玉栀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了,又素来怕热,便让人在房里放了盛了冰山的金盘,好凉快一些。 到了傍晚,天气终于凉爽了下来,玉栀便抚着肚子带着丫鬟去庭院里散步。 她喜欢月季花,早春的时候吩咐人在庭院里种了不少月季,如今陆陆续续都开了,姹紫嫣红开在金色夕阳之中。 玉栀接过叶灵掐的一朵粉色月季,正放着鼻端轻嗅,便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抬头一看,见李繁星带着白玉明走了过来,忙笑盈盈招手:“大哥,我在这里呢!” 白玉明抬眼看了过去,见玉栀俏生生立在月季花丛中,笑容灿烂,不由暗自叹息一声,走了过去。 玉栀见哥哥神情有些不对,便一句一句与白玉明说着话,一起往正房方向走去。 白玉明嗅到了月季花的芬芳,看向正拿着月季花的玉栀,柔声问道:“玉栀,王爷离开时和你说什么没有?” 玉栀瞅了哥哥一眼,眼睛带了一抹深思,却道:“哥哥,到屋子里再细说。” 进了明间,为了方便说话,玉栀和白玉明在靠东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是坐了下来。 玉栀让侍候的人都退下,这才道:“王爷只说韩青在京城,让我不要出门。” 白玉明蹙眉道:“王爷知道韩青……觊觎你的事情么?” 玉栀坦然点头:“知道啊!” 见哥哥神情不对,她忙道:“韩青这人很奇怪……” 白玉明看了外面一眼,见细竹丝门帘低垂,外面并没有人影,便凑近玉栀,低声道:“韩青今日要求私下与和我韩昭阳谈话,提出了两个条件!” 玉栀看着哥哥的眼睛,一脸平静:“其中一个条件是要我跟他去西夏,对不对?” 白玉明没想到玉栀心里全都明白,便点了点头。 玉栀冷笑一声,道:“他当着你和韩昭阳的面提这件事,怕是故意的,应该是想让韩昭阳把这件事告诉韩离,通过韩离来向林佳施压!” 白玉明蹙眉道:“我还担心韩离会把这件事禀报永泰帝,趁王爷不在京城就做出决定,让你做牺牲品……” 玉栀虽然是林佳的侧妃,可是侧妃依旧是妾,妾通买卖,那些达官贵人会眼都不眨就出卖玉栀的! 玉栀心中也有一丝惧怕。 她缓缓靠回椅背,慢慢思索着。 白玉明一直看着玉栀,与玉栀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满是担心。 玉栀伸手在脸上搓了用力搓了一把,这才看向白玉明:“哥哥,我让人叫李瑞过来,一起商量吧!” 白玉明点了点头。 他知道李瑞对玉栀是最尽心尽力的。 李瑞正在处理羽衣卫的事物,听说玉栀请他过去,当即让飞影等人等在那里,自己起身去了卧室。 飞影不知道李瑞去卧室做什么去了,正在明间里候着,便看到李瑞从卧室走了出来,原先身上的玄色袍子已经换成了玉白纱袍,腰间还换了根玄玉带,而且李瑞的脸上还泛着潮气,似乎刚刚洗过脸,越发显得俊秀。 看着李瑞施施然出去,飞影暗自嘀咕:“……不就是去听松院见白侧妃么?用得着如此打扮么?” 李瑞进去的时候,白玉明正单手支颐坐在那里想心事,玉栀却正在吃桃子。 玉栀耐心地揭开桃子上的薄皮,然后用力咬了一口,桃子入口即化,满口鲜甜。 她手边的白玉盘里放着好几个她刚才剥好的桃子。 李瑞一进去,便看到了玉栀正大口吃桃子,而白玉明正一脸心事坐在一边。 他不动声色拱手行了个礼:“见过侧妃!” 玉栀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笑盈盈道:“李瑞,你去洗洗手,来吃桃子吧,好甜!” 李瑞见她吃,就觉得一定很好吃,因此虽然不爱吃桃子,却依旧洗了手,拿了一个玉栀剥好的咬了一口——真的好甜! 玉栀也又拿了一个,咬了一大口。 白玉明满腹心事,见玉栀和李瑞还只顾相对大啖桃子,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玉栀和李瑞把一盘子桃子给分吃完了。 寒林用金盘送来了几条湿手巾,奉给了玉栀和李瑞,让他们擦拭手脸。 待寒林退下,玉栀这才看向李瑞:“韩青当着我哥哥和韩昭阳的面,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给他解毒,二是要带我回西夏。” 李瑞闻言,瞳孔蓦地紧缩,很快又恢复了原状,看向白玉明:“韩昭阳也在场?” 白玉明点了点头。 李瑞思索片刻,这才道:“韩昭阳是韩先生的儿子,韩先生一向以国事为重,一定会选择牺牲侧妃。” 玉栀冷笑一声道:“我倒是不怕去西夏,我担心的是因为我去了西夏,阿荫将来会失去继承权!”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湿润了。 玉栀心里清清楚楚,她不但怕阿荫会因为有她这样的母亲失去继承权,还担心林佳会为了国家利益,而真的把她送给韩青。 李瑞和白玉明还没想到这里,听玉栀一说,顿时都静默了——对玉栀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片刻后,李瑞轻轻道:“侧妃,我想个法子先送您离开,再看看王爷的态度,若是王爷赞同送您去西夏,我就带着您远走高飞——一个失踪的母亲,总比一个成为敌国大王妾室的母亲对世子更有利。” 玉栀默然片刻方道:“让我想想……” 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云际会(6) 从国宾馆回家的路上,韩昭阳一直沉默不语。 这段时间和西夏进行谈判,他和白玉明相处颇为默契,早已惺惺相惜,谁知他们的友谊竟然这么快就面临考验。 进入韩府大门之后,韩昭阳终于做出了选择,把缰绳扔给小厮,大步往父亲韩离的书房走去。 听了韩昭阳的话,韩离微一沉吟,道:“韩青居然痴情到这种地步?” 他不信! 韩昭阳想了想,道:“父亲,母亲做寿那日,白侧妃被宇文夫人推到水里,韩青当即跳入了水中,最后他是被白侧妃给救上来的! 韩离拈着胡须,缓缓道:“当年韩青还是内务府总管的时候,情妇可不止朱皇后一个,简直是一只留恋花丛的花蝴蝶……他真的会对一个女人专一?” 韩昭阳看着父亲,沉声道:“父亲,不如儿子明日再试探一番?” 韩离点了点头:“再试探试探吧!”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一丛正姹紫嫣红盛开的月季花,低声道:“若韩青是真的想要得到白侧妃,那我们大周可是要省了不少人力、物力和财力,而且……” 韩昭阳看向父亲:“父亲,您的意思是——” 韩离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一般,缓缓道:“白侧妃一旦进入西夏宫廷,她就会成为和亲王府世子林荫的污点,有这样的生母,林荫就会丧失继承权,只有未来的和亲王妃所生的嫡子才有资格成为大周王朝的皇位继承人……” 韩昭阳还是觉得不妥,看向韩离:“父亲,不知王爷——” 韩离眼神坚定:“王爷是一个有抱负的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国家,是大周,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韩昭阳眉头紧皱:“可那是王爷心爱的女人,王爷若是不喜欢白侧妃,也不会一直不肯纳正妃,而且那么早为世子请封!” 他拱了拱手:“父亲,请您再考虑考虑吧!” 韩离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爱情,爱情,所谓的爱情在权势面前什么都不是!” 韩昭阳见父亲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说。 父亲宦海沉浮多年,每每在重要关头做出了正确选择,这次还是听父亲的吧! 明间里静极了。 不远处角落里放置的冰山在悄悄融化,发出几不可闻的“咔咔咔咔”声。 玉栀又拿了一个桃子,一边吃,一边思索着。 待一个桃子吃完,玉栀用湿手巾拭了拭嘴角,又细细擦了手,这才缓缓道:“我不信王爷会把我送给韩青。” 白玉明进入官场好几年了,比玉栀冷静得多,他看向玉栀:“把你送给韩青,大周便能和西夏结成联盟,共同对付辽国;不送的话,西夏很可能和辽国结盟,共同对付大周——孰轻孰重,王爷会怎么选?” 想到林佳会把自己送给韩青,玉栀的心阵阵抽痛,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用右手支着额头,试图逼退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 白玉明知道玉栀在流泪,他心里很难受,低声道:“无论你去哪里,大哥陪着你!” 李瑞低声道:“侧妃,我会留下来保护世子。” 他知道,玉栀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的人便是林荫了,若是玉栀真的被送往西夏,最牵挂的人怕就是林荫了! 玉栀用力抹了一把脸,眼中含泪,笑容甜美:“若我真是去了西夏,我会让韩青后悔的!总有一天,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李瑞看向玉栀,一颗心似被人攥在手中恶意揉搓,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玉栀身子靠回了圈椅的椅背上,低声道:“李瑞,陛下昨日已经从嵩山行宫回来了,你能不能想办法把阿荫接回来?” 她轻轻道:“我想阿荫了……” 李瑞思索片刻,拱手道:“我这就进宫,侧妃请等候我的消息!” 玉栀点了点头,眼神温柔看向李瑞:“辛苦你了,我在这里等着!” 李瑞离开之后,玉栀看向白玉明:“大哥,请你从明日开始,与韩青谈判的时候尽量往后拖延!” 白玉明答了声“是”,低声道:“你饿了吧?让人送两碗炝锅面过来,我陪你用吧!” 玉栀原本不觉得饿,被白玉明这一说,她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便叫了锦儿进来吩咐道:“你去一趟小厨房,做两碗羊肉炝锅面送过来,再送来几样小菜!” 锦儿答了声“是”,很快就退了下去。 白玉明看向玉栀,见玉栀面无表情,便道:“你别担心,我们会找到解决问题的法子的!” 玉栀心里难受,却怕白玉明担心自己,便微微一笑,道:“先吃饱再说吧,吃饱就有力气了!” 如今林佳不在京城,她只要靠自己了,可不能自己先倒下! 白玉明听她这么说,心里一阵酸涩,从小到大,只要遇到难事,玉栀的反应都是好好吃一顿,吃完再好好谋划,解决问题。 没过多久,锦儿和润叶就把炝锅面和几样精致小菜送进来了。 玉栀洗罢手走了过去,见炝锅面用素瓷银边碗盛着,上面撒了些切碎的青蒜苗提鲜,单是闻着就觉得香喷喷的,便笑着招呼白玉明:“大哥,快来吃面吧!” 兄妹俩用罢晚饭,玉栀送白玉明出去,顺便去了后花园散步。 如今天已经黑透了,因为玉栀要去后花园散步,寒林早吩咐婆子在后花园里点了无数的琉璃绣球灯,照得整个后花园灯火通明如同琉璃世界。 玉栀一边走,一边欣赏青石小道两侧的月季花。 白日姹紫嫣红的月季花,夜间在琉璃灯莹洁的光晕中,别有一种玲珑剔透的美。 寒林原本一直默默地随玉栀走着,忽然上前一步,伸手牵住了玉栀的衣袖,低低道:“侧妃,无论您去哪里,我都跟着您!” 玉栀一怔,片刻后道:“好。” 原来只有危难关头,才知道谁是真正的贴心人。 幸好还有李瑞,还有寒林。 寒林说出了这句话,心中大定,微微一笑,继续陪玉栀散步。 第二天清晨,韩青一起来就泡进药汤里疗治,浑身上下扎满了银针。 良辰立在一边陪着他。 美景忽然走了进来:“主子,韩昭阳派人送来了个帖子,约您上午去城东的静安寺见面!” 韩青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微微颤了颤:“韩家怕是做好了牺牲玉栀的准备。” 良辰疑惑道:“林佳会同意?” 韩青闭着眼睛笑了,嘴角微微翘起,脸颊上酒窝深深:“我给的条件足够优厚,即使林佳不愿意,那些朝臣也会说服永泰帝、说服他同意的!” 良辰微一沉吟,道:“教主那边……” 韩青抿了抿红得艳丽的唇:“我自有法子让他同意。” 良辰知道归真教主一向对韩青纵容娇惯得很,当即不吭声了。 即使这样荒唐的要求,他也相信韩青能说得义正辞严,令归真教主不得不答应。 而西夏国民全是归真教徒,教主就是天地,为了教主可以赴汤蹈火,因此接受一个汉人王后并不是难事。 想到归真教徒的疯狂程度,良辰打了个寒颤,低声道:“主子,那些归真教徒太可怕了,明明是个很正常的人,可是一旦触及到归真教的利益,他们就会瞬间变成疯子!” 韩青又笑了,朗声道:“归真教原本便是一个把人变成鬼,而且世世代代做鬼的邪教,良辰、美景,你们可千万别沾染!” 良辰美景齐齐答了声“是”。 美景又道:“主子,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 韩青笑了起来:“这下子可有好多人要帮我的忙了!” 今日是阴天,天气闷热干燥,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城外静安寺被一株株高大的繁茂的千年银杏树环绕着,瞧着颇为庄严肃穆。 韩昭阳一身青色儒袍,做儒生打扮,静静坐在静安寺内一株银杏树下的石凳子上,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个黄花梨木茶台,茶台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和一个正在煮水的红泥小炉,上面坐着铜壶。 小厮探头张望了一番,见还没有人来,便低声问道:“大人,您请的客人到底来不来呀?” 韩昭阳先给自己沏了一壶茶,斟满一杯,端起来尝了尝,这才道:“他一定回来的。” 韩青抛出了诱饵,岂不等着鱼儿上钩? 主仆俩正说着话,小厮忽然轻轻道:“大人,客人来了!” 韩青放下茶盏看了过去,见良辰美景簇拥着一个白衣书生缓步而来,不是韩青还是谁? 他微微一笑,起身迎了上去,拱手道:“大王,请!” 韩青在韩昭阳对面坐了下来,和韩昭阳对坐品茶。 他端着茶盏品了品,懒得废话,开门见山道:“不知韩大人见我所为何事?” 见韩青如此干脆,韩昭阳也不愿拖延,直接道:“大王昨日提的那两个条件,是真的么?” 韩青见韩昭阳上钩,心中畅快,面上却现出沉重之色,声音沙哑:“我喜欢玉栀很多年了,却被林佳横刀夺爱,至今想来,我依旧郁结于胸,恨恨不平。若是能够得到玉栀,我此生无憾,就此长留西北,再不踏入中原半步。” 韩昭阳看着韩青泛红的眼睛,心里不由一惊。 此时姜府的外书房里,姜舒林正在见一个模样普通的中年人。 听完中年人的回话,姜舒林一下子愣住了:“韩青的条件就这么简单?” 单用玉栀一人,就能换来大周与西夏的盟约? 中年人答了声“是”,道:“老爷,属下是从韩青的亲随美景那里听说的,美景自己也在感叹呢!” 姜舒林的手指在紫檀书案上“笃笃笃笃”敲了好些下,这才吩咐道:“好了,你下去领赏吧!” 在外书房又坐了一会儿之后,姜舒林终于下定了决心,吩咐小厮:“去准备一下,我要进宫面见陛下!” 玉栀心里有事,天不亮就醒了。 她索性起来洗了个澡,收拾清爽去内书房读书习字去了。 玉栀整整在书房呆了一个时辰,出来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神采奕奕,微笑着吩咐锦儿:“摆早饭吧!” 今日阿荫怕是要回来了,她得好好陪阿荫玩一天。 玉栀刚用罢早饭,正在用香茶漱口,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沙哑的童音:“娘!” 听着像是林荫的声音,林荫从小就是沙哑的嗓子。 她正疑惑自己想儿子想魔障了,门上的细竹丝门帘就被掀了起来,李瑞抱着身穿大红夏袍的林荫走了进来。 林荫依偎在李瑞怀里,笑嘻嘻看着玉栀。 李瑞低声道:“世子,叫‘娘’!” 林荫果真清清楚楚叫了声“娘”。 听到林荫叫的这声娘,玉栀一下子泪流满面,她起身走了过去,从李瑞手里接过林荫,一下子抱在了怀里,劈头盖脸亲了林荫好几下。 林荫被母亲亲得格格直笑,又白又胖的小胳膊环住玉栀的脖颈,在玉栀唇上用力亲了一下,又叫了一声“娘”。 玉栀紧紧抱着儿子,在圈椅上坐了下来,低声道:“阿荫这孩子说话这么早,才十个月大就会叫娘了……” 林荫似听懂了玉栀的话,小脸贴在玉栀脸上,又清清楚楚叫了声“爷爷”。 见玉栀惊讶,李瑞忙解释道:“陛下在嵩山行宫一直教世子说话,可惜‘皇祖父’太难发音,最后世子只学会了叫‘爷爷’!” 至于林荫叫玉栀“娘”,则是李瑞在回王府的路上教的,原想着林荫不可能很快就学会的,谁知李瑞不过教了两遍,林荫就学会了。 玉栀紧紧抱着林荫,心里柔软甜蜜。 为了林荫,为了林佳,她不会坐以待毙的。 林荫在母亲怀里坐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了玉栀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他好奇得很,又是隔着衣服摸玉栀的肚子,又是把耳朵凑上去听,忙了半日,这才指着玉栀的肚子“啊啊”了两声。 玉栀猜到儿子是问肚子里是什么,便温柔地摸着林荫柔软乌黑的头发,轻轻道:“母亲的肚子里是阿荫的弟弟或者妹妹呀!” 阿荫虽然不会说话,可是笑嘻嘻地拍起手来,看上去听懂了玉栀的话。 见林荫这么聪明,玉栀心里欢喜之极,紧紧抱着林荫,吩咐李瑞:“你派人去辽州一趟,看看王爷的情形!” 李瑞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丰满的一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 风云际会(7)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 永泰帝信步踱到雕花落地长窗前,静静看着雨滴一滴滴落在殿前梨树翠绿的叶子和叶子间青色的小梨子上,整个人被阴郁的气息笼罩着。 丁公公静默了片刻,陪笑道:“陛下,您是……想念小世子了吧?” 永泰帝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刚学会叫朕‘爷爷’,等下回再见,怕是已经忘记了吧!” 阿荫那么依恋白侧妃,一见母亲,怕是要把他这祖父給忘记了! 丁公公恭谨道:“小世子对陛下那么孝顺,又早慧,不过回去陪白侧妃几日罢了,又怎会忘了陛下?” 永泰帝心里虽然明白,心里却依旧有些酸溜溜的。 这时候杨文走了进来:“陛下,姜大人递牌子候见!” 永泰帝正有些无聊,闻言便道:“宣。” 听了姜舒林的回禀,永泰帝眉头皱了起来:“消息确实么?” 姜舒林拱手道:“陛下不如宣韩离韩昭阳父子问一问!” 永泰帝吩咐杨文:“你去韩府传旨吧!” 杨文看了一眼一边侍立的丁当,答了声“是”。 丁当给杨文使了个眼色,见杨文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如今在御前伺候,没法往和亲王府传信,只有拜托杨文了。 杨文出宫之后,待行到了一处僻静地方,便勒住了马缰绳,招手示意跟他的亲信小太监杨云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杨云答了声“是”,待杨文在随从太监和禁军的簇拥下走远了,这才拨转马头往和亲王府方向而去。 接待杨云的自然是李瑞。 李瑞听了杨云的话,微微一笑,亲自拿了一张银票,叠好后给了杨云:“拿去买茶喝吧!” 杨云笑嘻嘻道了谢,穿戴上油布斗篷,随着小厮出去了、 李瑞没有去见玉栀。 玉栀早就猜到了姜舒林和韩离等大臣会把韩青的条件告知永泰帝,不必告诉她了,如今要做的一是让白玉明拖延谈判,二是用阿荫来软化永泰帝,三是等待王爷早些回来。 这些都是玉栀安排好的,已经很严密了。 韩离和韩昭阳父子与姜舒林一起出了宫门。 韩离立在伞下,含笑看着姜舒林:“姜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韩昭阳抬手示意韩姜两家的随从都远远走开,自己则打着一把大大的油纸伞为父亲和姜舒林遮雨。 韩离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抬眼看向姜舒林。 姜舒林略一思索,伸手握住了韩离的手:“韩大人,在这件事上,我们确实利益一致!” 韩离含笑道:“因为我们都是为了大周!” 姜舒林摇了摇韩离的手:“韩大人,一言为定!” 他和韩离虽然都有私心,但是对大周、对林佳却是忠心耿耿,林佳的软肋便是白玉栀,为了大周,为了林佳,他们要联起手来,把白玉栀送到西夏去,让林佳少了一个牵挂,让大周西北边境得到几十年的和平,也让姜氏和韩氏的女子能够进入宫闱,诞下未来的帝国继承人! 至于将来谁会成为帝国继承人的外祖父,那就看各自的本事手腕了! 夜深了。 雨声淅沥,玉堂殿愈发静寂。 丁公公服侍永泰帝躺下,在床尾坐了下来,开始为永泰帝按摩双脚。 永泰帝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似是心事重重。 过了半晌,永泰帝忽然开口道:“你明日去把阿荫接回来吧,住几日在送回去!” 丁公公口中答了声“是”,手下却是不停,力道恰当地按压着永泰帝脚底的穴位。 他觑了永泰帝一眼,见永泰帝睁着眼睛发呆,便轻轻道:“陛下,您既然这么疼爱小世子,又何必答应韩离和姜舒林?将来小世子长大,若是有人拿他生母在西夏做文章,小世子可怎么办?” 永泰帝静默片刻,这才道:“怕什么,还有朕,有阿佳呢!” 丁公公没有说话,继续按摩着,心中却道:陛下您难道能保证自己长命百岁?难道能保证林佳娶了姜氏女或者韩氏女后还会对阿荫好?要知道有后娘就有后爹! 可他知道永泰帝一向独断,一旦认准了什么就很难改变,因此一声不吭,认真地按摩着,预备待机会合适再提一提此事。 丁公公自己倒是无可无不可的,反正他就投靠了林佳,只是李瑞一门心思对白侧妃忠心耿耿,仿佛是前生的冤孽一般。 为了李瑞,他也只得再用些心思了。 雨越来越大,阿荫也在床上睡着了。 玉栀屏退侍候的人,独自一人呆在卧室里。 她先在阿荫脸上亲了一下,见阿荫睡着觉小嘴巴还在吧嗒吧嗒裹奶,不由微微一笑。 看了阿荫一会儿之后,玉栀起身走到靠东墙摆着的黄花梨木衣柜前,打开衣柜,看着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的林佳的衣物,心里一阵孤凄。 她把脸埋进了林佳的衣物内,衣物上依旧余着林佳身上那种凉阴阴的薄荷香,清淡而好闻,令玉栀一直彷徨不安的心渐渐完整起来。 为了阿荫,为了林佳,为了她腹中的宝贝,她一定要坚强起来! 此时林佳正和桂大帅带着军队埋伏在辽国和大周边境的密林之中,预备进行一场伏击战。 黑暗的密林中,林佳正在阿青和寒鸦的侍候下换上铠甲。 旁边的桂大帅嘴里叼着一根青色的草茎,一边苦等辽**队来到,一边思索着林佳的战略。 他在照县的时候就认识林佳了,当真没想到当年那个文弱俊俏的少年知县,居然在几年后成了大周帝国的继承人! 这次林佳采取闪电战,专门趁其不备,集中优势兵力围歼辽国的高级将领,倒是在短时间内取得了不少胜利。 林佳这次在这里埋伏,便是接到情报,辽国皇帝的独子耶律晓带兵南侵,要经过这里。 林佳刚换上铠甲便觉得不对,伸手试了试,发现几滴雨滴滴在了手上,不由叹气——又下雨了! 雨倒是不大,稀稀落落的,不多时却也把士兵的铠甲都淋湿了。 桂大帅麾下的军队这些日子一直进行闪电战伏击战,平时都在休养生息,倒也不累,反倒那些辽**队一直急行军追击诱敌深入的兰真和许敏部,骑着战马日夜兼程,早已都到了极限,若是被这冷雨一淋,怕是难以支撑了。 林佳推开了给他打伞的杨欣,低声道:“传我的话,就说我的命令,这次伏击若能成功俘虏辽国皇子,我们就退防到辽州轮休,每日酒肉管饱!” 他是真的想念玉栀和阿荫了。 玉栀大约是十月时在运河行宫怀上的,如今已经是六个多月身孕了,距离生产只有三个月了,他一定要在玉栀生产前赶回京城,陪在玉栀身边。 阿荫也快一岁了,应该学着说话了,自己这做父亲的也得多陪陪儿子了…… 杨欣答了声“是”,看向一边发呆的桂大帅,含笑道:“桂大帅最会治军,军队里的校尉和将军大部分都是从士兵提上来的,士兵打仗有奔头,自然作战勇敢强悍无比!” 桂大帅把杨欣的这一席话听得清清楚楚,当即笑了起来,道:“我老桂除了会打仗,另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忠心事主!” 林佳微微一笑,走到桂大帅面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却没有说话。 桂大帅感受到了林佳的信任和倚重,心中暖和起来。 到了凌晨时分,桂大帅也不嫌脏,直接把耳朵贴到了湿漉漉的地上,然后道:“王爷,辽军来了!” 林佳当即道:“辽**队全部进入大峡谷,我们就发动进攻!” 桂大帅一直趴在地上倾听,忽然起身向林佳打了个手势。 林佳看向负责传令的寒鸦。 寒鸦向天空发了三颗信号弹。 明亮的信号弹在夜空炸响,几乎是同时,军号声破空响起。 桂大帅一跃而起,飞身上马,率领士兵冲了出去,一时间杀声震天。 见林佳也要上马,杨欣忙和寒鸦一起立在了林佳两侧。 杨欣握住林佳的手臂,低声道:“王爷,您是大周的支柱,您绝对不能出事!” 又把声音压得更低:“白侧妃等着您回去呢!” 上次平叛,林佳便受了伤,这次白侧妃特特请他过去,拜托他看好林佳。 林佳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随我回帅帐去吧!” 玉栀还在等他呢,他不能出事! 第二百一十九章 风云际会(8) 转眼就进入了六月。 正值盛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玉栀一向怕热,饶是房里用金盆盛着冰山,罗汉床上铺了玉席,她依旧热得没处躲藏,恨不能日日泡在水里。 李瑞来向玉栀回话,见玉栀正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握着一把碎冰块在冰手,不由笑了:“侧妃,运河行宫就在水边,有大片的白杨林,那里倒是凉爽!” 玉栀伸手摸了摸睡在她身后的林荫,低声道:“万一韩青也去了……” 李瑞凝视着玉栀:“侧妃,我选一些羽衣卫的高手跟着保护您!” 玉栀摇了摇头:“我再想想吧!” 李瑞看着玉栀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再看看玉栀因为出汗湿漉漉的两鬓,道:“我再让人送些冰进来吧!” 玉栀不由笑了:“这屋子里冰已经够多了,只是我今年很奇怪,特别的怕热!” 李瑞看了看四周,道:“在罗汉床下放些冰吧!” 玉栀拿起帕子拭了拭额角的汗,笑道:“随你安排!” 李瑞刚指挥着人又送了些冰进来,李繁星便带着白玉明进来了。 玉栀见白玉明满脸的汗,肌肤越发晶莹,眉毛也湿漉漉的,便笑着道:“大哥,你先坐下歇一歇,我这里有刚冰好的西瓜!” 她这大哥和她一样怕热,小时候夏天兄妹俩老是去河里游泳解暑,都练就了一身好水性。 白玉明接过叶碧递过来的湿手巾擦了擦汗,这才道:“陛下今日早朝颁布旨意,要桂文桂学士为王爷选妃!” 李瑞听了,神情微凝看向玉栀。 玉栀倒是平静得很,毕竟要把她当做礼物送给韩青的事情都要发生了,要给林佳选妃其实是意料中的事。 她抚摸着林荫的小胖脚丫,含笑道:“这件事早晚会发生,我早做好心理准备了,咱们什么都不用做,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白玉明见玉栀是真的平静,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坐了一会儿,待林荫醒来,他和李瑞一起带着林荫出去玩了一阵子。 见林荫玩得满头大汗,他们这才把林荫松了回来,他则和李瑞一起离开了。 玉栀正在那里歇息,见送出了一个洁净漂亮的小仙童,收回了一个脏兮兮汗津津的小泥猴,不由笑了起来,忙吩咐金女医和两位奶娘给林荫洗澡。 林荫在东厢房洗澡的时候,玉栀有些放心不下,便扶着寒林慢悠悠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北暗间里放着一个大大的赤金莲花盆,里面盛满了温开水,阿荫脱得光溜溜张开四肢在莲花盆里坐着,正在抓水面上漂浮的薄荷叶。 见玉栀进来,他响亮地叫了一声“娘”,双手都抓着碧绿的薄荷叶要给玉栀。 玉栀见他头发眉毛湿漉漉的,凤眼黑泠泠的,无处不可爱,无处不好看,心中欢喜之极,走过去艰难地弯下腰,摸了摸林荫柔软的小胖脸,心中却在想:林佳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模样? 林荫特别依恋玉栀,见玉栀的手伸了过来,当即凑了过去,把脸贴在玉栀手上磨蹭着,跟小奶狗一般。 玉栀一颗心都被林荫暖化了,任凭林荫在自己手心磨蹭。 她早就发现了,林荫和林佳一样,都喜欢挨着她贴着她,喜欢她抚摸他们。 真不愧是父子啊! 韩昭琳这些日子和三位嫂嫂一起去了运河边的别业,刚回到家里。 她和三位嫂嫂一回府,便一起去内院正房给韩夫人请安。 韩夫人见韩昭琳都有些晒黑了,便笑着道:“怎么晒黑了啊?” 韩大夫人当即笑着道:“母亲不知道,这些日子桂府、欧阳府、钱府和朱府的姑娘们也都在运河别业避暑,六妹与她们常常聚在一起,或者赏花散步,或者作诗写字,或者做做女红,没留意就晒黑了!” 韩夫人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个月时间,好好养养还能养回来!” 韩三夫人刘氏最聪慧,当即微笑道:“母亲,一个月后是不是有极重要的事情?” 韩夫人点了点头,慈爱地看向韩昭琳,温声道:“陛下今日下了旨意,要为和亲王选妃,四品以上官员家里十四岁至十七岁的未婚姑娘,都要进宫参选,咱们昭琳自然也要去选!” 韩三夫人与韩昭琳年纪接近,感情也最好,知道韩昭琳喜欢京兆尹少尹白玉明,忙看向韩昭琳,见她脸色苍白,忙道:“母亲,京兆尹少尹白大人不是请了杨欣杨大人来说媒么?您怎么——” 没能韩三夫人说完,韩夫人就变了脸,厉声打断了韩三夫人:“闭嘴!” 韩三夫人被吓了一跳,忙低下头答了声“是”,退了回去,不敢开口了。 韩大夫人和韩二夫人见状,忙道:“三弟妹,这一路六妹怕是累了,你带着六妹回去歇息吧!” 韩昭琳眼睛早湿润了。 她鼓起勇气走到韩夫人面前,屈膝行了个礼,然后看向韩夫人,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也发颤:“母亲,您……您不是答……答应我……答应我同意白玉明的求婚么?” 韩夫人当即屏退了屋子里的丫鬟,这才道:“一边是亲王,一边是靠妹妹给人做妾才爬上来的农家子,你难道没长脑子,不会选择?” 韩昭琳脸涨得通红,泪珠子一颗颗滚了下来:“母亲,可我喜欢的是白玉明!和亲王眼里只有白侧妃,上次我亲眼看到和亲王正有些不高兴,可是白侧妃一去,和亲王眼睛里就满是笑,都快溢出来了!” 听到韩昭琳说“白侧妃一去,和亲王眼睛里就满是笑”,韩大夫人、韩二夫人和韩三夫人都觉得好笑,她们实在想象不出一向冷清寡言的和亲王对着白侧妃笑的模样。 韩夫人沉声道:“你生在韩家,家族养了你这么多年,也该到了你回报的时候,好了,这件事情无可转圜,不要再说了,你回去吧!” 韩昭琳深深看了母亲一眼,心知母亲计议已定,此时自己再挣扎也是徒劳,便答了声“是”,慢慢退了出去。 韩夫人看向韩三夫人:“你去陪陪你六妹,好好劝劝她!” 韩三夫人答应了一声,也出去了。 待碧珠门帘“叮铃铃”撞击着垂下,韩夫人这才叹了口气,和两个儿媳妇说道:“这次有资格参选的闺秀中,出身最高的便是昭琳,桂家的桂丽和桂妍姐妹俩,还有姜府的三位嫡女,正妃怕是要从她们中选出,姜府是和亲王的外家,桂大帅现在在辽州和和亲王一起作战,只有咱们家与和亲王疏远些,咱们家也得抓紧些了!” 韩二夫人思索片刻,试探着道:“母亲,您别嫌我说得粗俗,听说和亲王颇为宠爱白侧妃,咱们不如试着笼络白侧妃,让她给和亲王吹吹枕头风,说不定六妹就选上了!” 韩夫人蹙眉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道:“反正白侧妃是不可能做正妃的,既如此不如走她的门路,至于事成之后,昭琳是王爷嫡妃,她是妾,想拿捏她还不容易?一杯毒酒送她走了罢了!” 傍晚凉快了些,玉栀带着林荫睡午睡起来正在梳妆,赫连夫人便和兰夫人一起过来了。 玉栀好几日没见她们了,正有些想念,因此一见她们就甚是欢喜,笑盈盈道:“既然来了,就先陪我用晚饭吧!” 兰夫人和赫连夫人欣然应允。 她们的丈夫如今都跟着和亲王在辽州打仗,一点消息都没有,因此她们约好一起过来,想着向白侧妃打听打听辽州战场的消息。 玉栀聪慧之极,她们还没开口,便知道她们的来意,命锦儿叫了李寒星进来,吩咐道:“你去外书房问问阿橙,看王爷有没有信来!” 李寒星出去之后,玉栀笑着道:“我已经吩咐人在竹林里安置了一个碧纱帐,今晚我们三个在碧纱帐里听曲吃酒!” 兰夫人笑嘻嘻拍手:“侧妃真是好心思,快带我们去看看吧!” 出差中,存稿箱在工作~ 第二百二十章 风云际会(9) 【旗.】,热门免费阅读!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听松院庭院里挂满了半透明的羊皮绘四季花卉灯,灯光莹白,照得听松院如同神仙世界。 竹林中果真设了碧纱帐,帐子里放置着水晶灯,灯光隐隐透出,能够看到里面放着精致雅洁的家具。 玉栀引着赫连夫人和兰夫人进了碧纱帐,碧纱帐内铺设着深绿地毡,地毡上摆放着精致的黄花梨木桌椅,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席面,另有一个半透明的白玉壶,里面盛着淡绿色的薄荷酒。 一时玉栀和赫连夫人兰夫人落了座。 如今正值盛夏,京城内闷热不堪,可是这竹林中夜风吹拂,倒是凉爽得很。 玉栀怀着身孕,不能饮酒,便以西瓜汁代酒,敬了赫连夫人和兰夫人一杯。 兰夫人干脆利落饮了这杯薄荷酒,亮了亮杯底,笑了起来。 赫连夫人原本待饮不饮的,见兰夫人如此洒脱,当即也举杯一饮而尽。 三人自自在在说着话。 玉栀左手支颐,右手端起盛着西瓜汁的白玉盏饮了一口。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叮咚一声,琴声几不可闻,叮咚又响了一声之后,琴声渐渐热闹起来。 不知不觉间笛声飞起,缠绵悱恻,连琴声也变得晦涩起来。 当笛声琴声低到极处,一声妙音响起,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唱到了最高处,却又飞速转回,实在是妙绝。 兰夫人精通音律,听出唱歌的正是当今最有名的歌姬杨晶莲当即轻轻道:“侧妃,您居然把杨大家请到了王府给您唱歌!” 玉栀端着白玉盏又饮了一口西瓜汁,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佳听说胎儿在母亲腹中的时候,应该听妙音听好琴,这样生下来会很聪明,因此重金请了有名的琴师和歌姬来王府供奉,好让玉栀想听就能听到。 可是现如今前途未明,她能享用一时就享用一时吧,将来若是真的去了西夏,每天听到的怕是归真教的钟声和诵经声了。 一想到归真教一天要向真神跪拜诵经十次,还要吃素,玉栀脸都白了——她真的很喜欢美食啊,尤其是红烧肉、回锅肉、牛肉汤、孜然羊肉这些肉菜! 兰夫人见玉栀有些沉默,便道:“侧妃,最近有件事京中都在传,不知道您听说……” 玉栀又饮了一口西瓜汁,含笑道:“何事?” 兰夫人端起白玉盏饮了一口薄荷酒,品味着凉阴阴的酒香,轻轻道:“侧妃,我听人说前些日子在嵩山行宫,王爷他——” 赫连夫人一听便知道兰夫人想说什么了,忙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兰夫人。 兰夫人妙目流转,瞟了赫连夫人一眼,垂下眼帘自顾自道:“侧妃,如今京中都说王爷在运河行宫的别业里,情不自禁抱了姜蓁呢!” 她说着话,眼睛一直注意着玉栀的反应。 凭什么玉栀出身那么低,却能够享受如此奢华的生活,而她却只能陪着玉栀做女清客? 她非说出来,好撕破玉栀恃宠生骄的那张脸,也让玉栀难受难受! 赫连夫人没想到兰夫人如此口无遮拦,忙看向玉栀道:“侧妃,这话可没有根据,都是人混传的!” 玉栀见赫连夫人眼中满是关心,便微微一笑道:“我相信王爷不会做这样的事。” 兰夫人讪讪一笑,拿着图扇摇了摇:“也许王爷是喝醉了呢!” 玉栀瞅了兰夫人一眼,似笑非笑道:“先前兰将军送了王爷两个美人儿,王爷没要,听说兰将军把那两个美人儿养在甘州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为兰将军开枝散叶了!” 有一次她陪林佳在外书房处理文书,谁知林佳把一个懿宝楼送来的密报递给了她:“兰真居然在甘州养了外室!” 玉栀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认认真真把这个密报看了一遍,发现兰真不但养了外室,而且一养两个! 兰夫人的俏脸一阵红一阵白,也顾不得打听兰真的消息了,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离开了。 玉栀与赫连夫人见兰夫人气哼哼走了,不由相视而笑。 玉栀示意叶灵给赫连夫人又倒了一盏酒,这才道:“其实我是故意气她的,兰真那两个外室根本没有生孩子!” 赫连夫人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柔声道:“侧妃,是她先气您的!” 玉栀正要说话,外面便传来李寒星的声音:“侧妃,阿橙哥哥刚收到消息,王爷大败辽国大军,俘虏了辽国皇太子耶律晓,正在往京城赶,约莫七月初就回来了!” 见赫连夫人双目莹莹看着自己,玉栀便问道:“赫连将军呢?” 李寒星忙道:“启禀侧妃,赫连将军随王爷一起回京,桂大帅和兰将军留守辽州!” 听到丈夫快要回来了,赫连夫人欢喜极了,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玉栀由己推人,能够体会她的心情,轻轻拍了拍赫连夫人的手,柔声道:“赫连大人快回来了,你们夫妻快要团聚了,这是喜事!” 赫连夫人一边拭泪,一边道:“侧妃,大人一直不在京里,我一直没怀上,婆婆当众骂我是不下蛋的鸡……” 想到丈夫不在家,她在婆婆那里受到的羞辱折磨,赫连夫人忍不住痛哭起来。 玉栀从来不是弱者,可是见到赫连夫人这样,她也有些难过,低声道:“你放心,下回我来做主,让你跟着赫连将军去任上!” 赫连夫人听了,心中感念玉栀,当即握住了玉栀的手,颤声道:“侧妃,我的奶娘是姜府老夫人房里吴妈妈的妹妹,她听说姜府不但准备送姜芳、姜芝和姜蓁三姐妹入宫参选,还从旁支接来了一个天仙般的姑娘过来参选,听说王爷一见那个姑娘,绝对会看上……” 玉栀心中早有计较,却也感谢赫连夫人来告诉她这个消息,当下便道:“多谢!” 赫连夫人泪眼朦胧看着玉栀。 她性格柔弱,最喜欢玉栀这样坚强美丽的女子,如今能够帮上玉栀的忙,她心里也舒服多了。 送走赫连夫人,玉栀吩咐锦儿:“去请刘先生过来吧!” 她需要刘先生给她制一些药丸子。 三日之后,玉栀得到了她想要的药丸子。 她把小瓷瓶里的六粒朱红色药丸子都倒了出来,一一看了看,又装回了小瓷瓶里,抬眼看向刘先生,大眼睛黑沉沉的:“刘先生,这药确定对胎儿没有坏处?” “侧妃,请放心我的医术!”刘先生得意一笑,接着道,“再说了,您本来也快生产了!” 玉栀见刘先生如此笃定,心里却依旧半信半疑,最后决定能不用尽量不用。 时光飞速,饶是白玉明尽力拖延,可是在韩昭阳的坚持下,谈判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了七月初,已经谈妥了盟约,只等永泰帝同意了。 接见罢来送盟约的韩离、韩昭阳和姜舒林,永泰帝叹了口气,吩咐杨文:“去和亲王府,宣白侧妃进宫觐见!” 杨文答了声“是”,看了一旁侍立的丁公公一眼,恭谨地退了出去。 得知永泰帝宣自己进宫,玉栀便含笑请杨文坐下,然后给寒林使了个眼色。 寒林会意,点了点头便进了里屋,很快就又出来了。 玉栀这才笑盈盈道:“这么热的天,杨公公来回奔波,真是辛苦了,这是给您的跑腿费,买些茶喝吧!” 杨文正要谦逊两句,寒林已经恭恭敬敬奉上了一叠银票。 见到银票,杨文眼睛一亮,便不再推辞。 收好银票之后,杨文这才笑眯眯道:“侧妃,陛下要您去西夏了,请做好准备吧!” 玉栀起身郑重地谢了杨文。 杨文浑不在意道:“侧妃何须客气!” 李瑞深深看了玉栀一眼,陪着杨文去东边耳房喝茶去了。 杨文一盏茶还没喝完,便听到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杨公公,侧妃已经收拾好了!” 片刻后,玉栀带着林荫坐了大轿,金女医寒林等人乘了马车跟在后面,在李瑞等人的护持下,往皇宫方向而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风云际会(10) 玉栀坐在大轿中一直默默思索着,把接下来要做的事又在脑子里过了两遍,一颗躁动的心这才平静了下来。 她看向一边金女医怀里抱着的林荫,心里满是温柔,伸手轻轻摸了摸林荫白嫩的小脸,接着轻轻描画着林荫的轮廓。 林荫生得真的很像林佳,秀致的眉、浓长的睫毛、眼尾上挑的精致凤眼以及好看的仰月唇,都是来源于林佳的遗传。 他此时睡得正香,不自觉地开始做出裹奶的动作,脸颊上一对小酒窝时隐时现,可爱极了。 玉栀轻轻描绘着林荫的嘴唇,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心:为了阿荫,我一定要努力抗争一次! 下定决心之后,玉栀拿出刘先生给的药丸,接过寒林递过来的水,把药丸给服了下去。 刘先生保证了,这药有催产之效,却对人的身体无害。 金女医、奶娘和寒林看着玉栀,心里都有些难过,却不敢多说什么。 大轿停了下来,玉栀微微有些失重感,她深吸一口气,看了金女医一眼:“把阿荫叫醒吧!” 金女医轻轻答了声“是”,拿了一张提前准备好的湿手巾,在林荫脸上轻轻擦了擦。 手巾有些凉,阿荫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黑泠泠的,呆呆的,看着特别的无辜可怜。 玉栀伸手摸了摸阿荫的脸。 阿荫感受到了母亲的抚摸,小脸上现出欢喜的神情,凤眼微眯贴着玉栀,轻轻叫了声“娘”,小脸在玉栀手上蹭了蹭,跟小奶狗一样,脸上现出满足的神情。 玉栀对着儿子微微一笑,柔声道:“阿荫,你今日一定要乖哟!” 阿荫眼睛亮晶晶看着母亲,乖巧地点头。 玉栀接着道:“阿荫,母亲和你说了,进了大殿要叫什么?” 阿荫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奶声奶气道:“爷……爷爷……” 玉栀笑眯眯摸了摸阿荫的脑袋:“好乖,阿荫!就是要叫‘爷爷’!要多叫爷爷!” 阿荫不会叫“皇祖父”,都是学民间叫“爷爷”代替。 她的心这时候已经彻底稳了下来,扶着寒林下了轿子。 金女医抱着阿荫和奶娘一起跟了上去。 此时天空还飘着小雨,雨丝细密,密密地斜织着。 玉栀一眼便看到了立在玉堂殿外廊下的韩青。 韩青依旧做书生打扮,白色儒袍,黑缎腰带,长身玉立,因为脸色苍白,愈发显得剑眉星目英俊异常。 韩青凝视着玉栀,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玉栀愈发的美丽了,满头乌发绾成桃心髻,插戴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凤簪,肌肤白皙,上面似笼罩着一层珠光,眉睫乌浓,眼横秋水,樱唇饱满,美得令人心旌神摇。 只是她虽然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却似孤零零一个人一般,落落独立。 他想把玉栀抱在怀里,宠着她,保护她,护她一辈子,让她一生平安喜乐。 玉栀走上前,下巴微收,风姿优美屈膝行礼:“见过大王!” 韩青只觉得随着玉栀的靠近,一股玫瑰的馨香氤氲而来,令他的心脏剧跳起来。 他从来淡定,可是此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玉栀起身后越过韩青,向大殿走去。 金女医走在后面,怀里抱着林荫。 韩青看着林荫,觉得林荫神韵肖似玉栀,心中竟有些爱屋及乌。 玉栀进了大殿,发现永泰帝端坐在正中的御榻上,韩离和韩昭阳父子立在左侧,姜舒林则和桂文立在右侧。 眼波如水扫了一圈之后,玉栀端端正正屈膝行礼:“见过陛下!” 韩青也跟着杨文走了进来,在永泰帝右手边的宝椅上坐了下来,视线始终落在玉栀身上。 永泰帝看着腹部高高隆起的玉栀,视线最后落在了后面金女医抱着的林荫身上。 林荫也看见了永泰帝,顿时兴奋起来,挣扎着要去找永泰帝,口中叫着“爷……爷爷……” 永泰帝一听到林荫结结巴巴叫自己“爷爷”,心里欢喜之极,便要吩咐杨文去把林荫抱过来。 金女医早得了玉栀的叮嘱,听到玉栀微不可闻地轻咳了一声,她忙小心翼翼地把林荫放了下来。 林荫一落地,便摇摇晃晃朝永泰帝走去,口中叫着“爷……爷爷……” 永泰帝一个月没见林荫了,还不知道林荫学会走路了,见他小鸭子一般摇摇摆摆走了过来,心里一惊,不由起身要去抱林荫。 林荫性格有些随玉栀,淘气得很,见永泰帝过来抱自己,忙加快步伐,扑进了永泰帝怀里,抱住了永泰帝的双腿。 见了此情此景,韩离和姜舒林都蹙起了眉头,看向白侧妃的眼神已经有些幽深了——这白侧妃真不简单,居然想出了这个法子,让小世子有一段时间没进宫见陛下,然后教小世子学会走路,再把小世子带进宫里,给陛下以惊喜。 有陛下心爱的小皇孙在场,陛下总会顾忌一些的! 永泰帝抱起林荫,回到御榻上坐了下来。 玉栀眼神柔和神情恭顺立在那里,等待着永泰帝发话。 永泰帝抱着林荫,抚摸着林荫柔软的小胖手,心中满溢着温情。 见陛下只顾着逗小世子,姜舒林当下出列,含笑提醒:“陛下,白侧妃已经来了!” 永泰帝看看林荫,再看看腹部高高隆起的玉栀,内心竟有一丝不忍。 韩离出列,沉声道:“陛下,国事为重。” 桂文低头冷笑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玉栀宝象端严,静静立在那里,等待着随时反击。 韩青盯着玉栀,唇角噙着一丝微笑:“陛下,大周和西夏,处于战争状态多年,两国百姓早已苦不堪言,还是早立盟约为宜!” 永泰帝叹了一口气,抱紧林荫,抬眼看向玉栀:“白氏,阿荫今晚留在宫里,你回去收拾一番,明天一早出发去西夏吧!” 玉栀双目莹莹,微微一笑道:“陛下,妾身是大周朝的子民,自当为国出力,只是妾身是和亲王的侧妃,是小世子的生母,不知陛下让妾身去西夏,置和亲王于何地?让小世子将来如何面对流言蜚语?” 永泰帝心中原本便有些不忍,听了玉栀的话,一时语塞。 姜舒林当即道:“白侧妃接受百姓供养,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自当为国奉献,而和亲王和世子,也会为此受到百姓敬仰!” 玉栀一声冷笑:“既如此,姜大人的女儿也接受百姓供养,也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也自当为国奉献,而姜大人,也会为此受到百姓敬仰!” 玉栀这时候已经感觉到腹部有些异常,她闭了闭眼睛,计算着时间。 姜舒林看向玉栀,眼中含怒:“白侧妃,姜某自当为国奉献,只可惜姜某的女儿娴静守节,满足不了西夏一方提出的条件!” 玉栀冷笑一声,看着姜舒林别有深意一笑:“娴静守节?那京中这些日子的流言呢?” 姜舒林又怎么不知道这流言?当即气得满脸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手指指着玉栀不停地颤抖着。 姜舒林和玉栀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着,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桂文在一边微笑了起来。 永泰帝有些心烦,便道:“此事无须再议,杨文,传真的旨意——” 韩青微微一笑,眼睛始终盯着玉栀,满是欣赏与欢喜。 他心中清楚,无论玉栀怎么挣扎,她是逃不脱被送去西夏的命运了! 真不亏他在京城呆了这么久,他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正在这时,玉栀忽然软软倒了下来。 寒林一把扶住了玉栀,低头一看,见玉栀身下一滩血,当下就大声叫了起来:“侧妃!侧妃!您怎么了?” 依旧是存稿箱哟~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千钧一发 细雨蒙蒙,如烟如雾。 京城外的官道上人烟稀少,一队全副甲胄的骑兵簇拥着一个披着湿漉漉玄色斗篷的年轻将领飞驰而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又向东城门方向而去。 穿着玄色斗篷的正是和亲王林佳。 接到玉栀书信之后,他当即带着俘虏的辽国皇子耶律一路往西南方向日夜兼程,如今累得都快要支持不住了,可是为了玉栀,他依旧坚持着纵马飞驰。 兰真身体健壮,因此还有余力,他一夹马腹,与林佳并驾齐驱。 他看向林佳,见林佳凤眼微微眯着,浓长的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仰月唇紧紧抿着,分明是有心事的模样,便低声问道:“王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自从接到京城去的书信之后,王爷脸色苍白,当即让人带上耶律晓出发回京城,这一路几乎不眠不休,都是摇摇欲坠了这才略微休息一下。 林佳面无表情。 他能怎么说?说自己在辽州边境为国卖命,可是京城这些大人们要把他的女人送到西夏和亲? 此时林佳的两腿早已麻木没了知觉。 他明显削瘦不少的俊脸湿漉漉的,没有一丝表情,可是一颗心却被巨大的愤怒攫住了:我还是太弱了,所以即使我的女人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都快要生产了,别人还敢动她的脑筋! 那些敢动玉栀的人,总有一天,我要一一讨回来! 这时候皇城东大门已经隐隐在望了。 林佳抿了抿嘴,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玉栀身下的鲜血继续流淌着,她身上月白的裙子已经被血浸透了,脸色苍白如纸,她倒下的那片宝蓝地毡被鲜血浸透,变成了一种湿漉漉的深色。 事发突然,场面一时乱了起来,永泰帝的话也被打断了。 林荫看到母亲倒在了宝蓝色地毡上,母子连心,当即打雷一样响亮地哭叫了起来,竭力挣扎着要去看玉栀,永泰帝如今身体病弱,差点没抱住林荫。 看到林荫反应这么激烈,永泰帝心中有些后悔:这件事朕也许做错了! 可是事已至此,得先解决眼前之事再说! 在见到玉栀身下的鲜血,韩青一颗心似被浸入了冰水中,针扎一样疼。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当即起身冲了过去。 韩离和姜舒林面面相觑,他们早让人算过的,白侧妃应该在十五日后生产,到了那时候她已经被韩青带着离开了,谁曾想到她居然会在今日生产? 若这一切都在白侧妃的算计中,那这女人可真不简单! 韩离和姜舒林看向倒在地上的白侧妃,见她整个人浸在了血泊之中,脸色白得吓人,可是眼睛亮晶晶的,可见神志清醒,不由眉头蹙了起来——今日把这个女人得罪狠了,这个女人心思细密,聪慧异常,会是个心腹大患,必须要除去,否则韩氏和姜氏就危险了! 韩青冲了过去,一把抱起了玉栀,口中急急道:“御医呢?” 又看向惊慌的金女医,厉声道:“你不是女医么?跟我去偏殿!” 金女医焦急地看向玉栀。 玉栀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韩青是这个反应,她知道自己被韩青抱着,姜舒林和韩离更有理由说她不守妇道必须送到西夏了。因此她低声道:“韩青,放我下来!” 韩青垂目看了她一眼,寒星般的眼睛里满是阴郁:“你放心,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说着话,他抱着玉栀向大殿门口走去。 韩青曾在大周担任过好几年的内务府总管,对皇宫熟悉得很,预备去偏殿让玉栀生产。 林荫见母亲被人抱走,哭声更加凄厉,挣扎中在永泰帝脸上用力打了无数下。 永泰帝的脸被林荫打得快没了知觉,心中也满是难过——他今日把林佳和林荫父子俩得罪狠了! 杨文待要上前解救永泰帝,却被永泰帝制止了,只好眼巴巴在一边看着。 正在忙乱中,外面传来丁公公的声音:“和亲王觐见——” 玉栀被韩青抱在怀里,正在忍耐着腹部的剧痛想着解决的法子,听到这个声音,一颗沉重的心顿时轻松起来,满溢着欢喜。 她抬头看了过去。 韩青咬了咬嫣红的下唇,抬手挡在了玉栀脸上,让她什么都看不到。 饶是如此,玉栀还是听到了传来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中间夹杂着衣服和剑鞘相触发出的摩擦声——是林佳的声音! 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竭力挣扎着向林佳看了过去。 林佳俊脸瘦了好多,一身深蓝骑装已经湿透了,皂靴上满是泥灰,正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玉栀被巨大的欢喜笼罩,眼泪当即夺眶而出,声音颤抖:“阿佳,阿佳,,阿佳——” 林佳一过来,便看到玉栀被韩青抱在怀里正往外走,玉栀的裙子是淋淋漓漓全是鲜血,而韩青的袍子上也满是鲜血,他眼前一晕,脑子里“轰”的一声,怒火顷刻填满胸臆。 他当即走过去,一把从韩青手中夺过了玉栀:“玉栀,你怎么样了?” 玉栀泪如泉涌,冰冷的手紧紧抓住了林佳的手,声音颤抖:“阿佳,我……我要……要生了!” 韩青被林佳抢走了玉栀,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却来不及计较多少,他看向林佳:“快去偏殿吧,有金女医在,我的属下还有巫医,都可以帮忙!” 林佳正要出去,却又抬眼看了过去,一双精致凤眼幽深难测,迅速扫了一圈,然后抱着玉栀大步而去。 见林佳抱着玉栀去了偏殿,金女医和寒林跌跌撞撞忙也跟了出去。 韩青出了大殿,叫了自己随从中的巫医上前,交代了两句,让巫医也跟着进了偏殿。 这时候偏殿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是玉栀的声音。 韩青被玉栀的尖叫弄得心脏一阵颤抖,他走到偏殿外面,默然立在那里听了片刻,忽然面对着朱红大柱子跪了下来,把脑袋抵在了朱红大柱子上,闭上眼睛低声祈祷着:真神啊,若是玉栀能够好好活下来,我会虔诚侍奉您,做真正的真神的使者…… 偏殿中玉栀的哭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玉堂殿里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有林荫在声嘶力竭嚎啕大哭。 他的嗓子本来就有些哑,如今又哭得这样厉害,都快要发不出声音了。 永泰帝抱着挣扎着嚎啕大哭要母亲的林荫,一时心里也是乱糟糟的,心中后悔得要死,不由叹了一口气。 桂文看了韩离和姜舒林一眼,向永泰帝行罢礼,也退了下去。 韩离和姜舒林知道林佳回来,此事已不可能成,便行了礼,怏怏退了下去。 到了殿外,韩离低声道:“没关系,过些日子就要选妃了!” 他一定要说服永泰帝,继续进行为和亲王选妃之事。 姜舒林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 林荫毕竟才一岁多一点,哭闹了好久,终于疲倦到了极点睡了过去。 永泰帝亲自把林荫安置在了寝殿林荫的小床上,在床边坐了良久,待到林荫睡熟了,这才起身出去了。 他出了玉堂殿,立在廊下往外看。 这时候雨已经大了起来,豆大的雨滴打在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和梨树叶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雨声中还夹杂着玉栀的哭叫声。 永泰帝知道女人生孩子难,却没想到居然这样受罪,一颗心被愧疚笼罩着,心道:阿佳怕是要和朕闹一阵子生分了,得想法子弥补一下……他不是最怕玉栀吃醋么?要不,把选妃这件事给取消了? 在一阵比一阵急的雨声中,一声响亮的婴啼蓦地破空而来。 韩青一颗心悬在了那里,忍不住往前踱了几步。 寒鸦正带着人在偏殿外守着,见韩青过来,当即挡了过去。 良辰和美景也上前一步,保护韩青。 正在这时,殿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韩青派进去的巫医走了出来。 向韩青行了个归真教的礼节后,他用生硬的汉语禀报道:“大王,里面的产妇产下一女,母女都好!” 韩青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这时候丁公公急匆匆走了过来,衣服都被雨打湿了却还是满脸喜色。 片刻后韩青听到丁公公喜滋滋的声音——“启禀陛下,和亲王俘虏了辽国皇后嫡出的皇子慕容晓,如今已经押去了和亲王府!” 韩青闻言,脸色微凝,给随从做了个手势,然后走向永泰帝行了个礼,匆匆告辞离去了。 辽国皇帝总共有三个皇子,可是嫡出皇子却只有耶律晓,更重要的是,耶律晓的生母天启皇后深受辽国皇帝宠爱,林佳既已俘虏了耶律晓,那辽国和西夏的盟约怕是要出问题了…… 他必须回西夏处理此事! 至于玉栀,韩青早有了主意。 玉栀那么喜欢孩子,那他就在她的孩子身上打主意好了! 永泰帝顾不得理会韩青。 他知道韩青是归真教主的心肝宝贝儿,若是动了韩青,那归真教主就要举西夏国之力与大周不死不休了! 在大殿里来回走了几圈之后,永泰帝吩咐丁公公:“传朕的旨意,晋封和亲王长女为长安郡主,食邑三万户!”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尘埃落定 李瑞被永泰帝派来的禁军给拦住了。 永泰帝大概是怕他碍事,直接命禁军把他关了起来。 三天后,李瑞终于被放了出来。 得知林佳已经用轿子带着玉栀和新出生的长安郡主回和亲王府了,李瑞当即一声不吭,直接冒雨冲了出去。 林佳这三日一直在照顾玉栀,每当累极了就趴在床边睡,睡醒继续照顾玉栀。 玉栀迷迷糊糊间知道林佳一直都在,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总算松了下来——林佳不在家里的时候,她总是憋着一股劲儿,谁也别想得了便宜去;而林佳一旦回来,她便似有了依靠一般,什么都不管了,只管睡觉。 玉栀彻底醒来,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林佳——林佳正在看着她,眼神温柔,可惜长发乱糟糟披散着,脸色白里透青,眼下是明显的青晕,不知道多少天没好好休息了! 见到这样的林佳,玉栀心疼得心脏阵阵抽痛,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哑声道:“你去洗个澡,好好歇歇吧!” 听到玉栀的声音,林佳有点迷惑,觉得既像是在梦中,又像是真的,一时呆在了那里。 玉栀见他如此,鼻子一阵酸楚,用尽全力捏了捏林佳的手:“阿佳,你去洗个澡,好好歇歇吧!” 大夏天的,林佳的手潮湿冰冷。 玉栀的手温热有力,几乎烫着了林佳,他打了个寒颤,这才清醒了过来,凤眼湿润了:“玉栀,都怪我……” 他走得太急了,应该把玉栀也带去的…… 玉栀动了动,鼻子吸了吸:“阿佳,好臭,你快去洗澡吧!” 林佳俊脸微红——一直急着赶路,回来后又守着玉栀,他的确好久没洗澡了! 待林佳去了浴间,玉栀挣扎着拿起金铃摇了摇,寒林和叶碧马上走了进来。 玉栀只是觉得背脊有些难受,大概是躺久了的缘故,她示意寒林在她身后垫了个绣花缎枕,这才道:“去吩咐锦儿,给王爷下碗肉丝炝锅面送进来!” 林佳这几日一直在看着她,怕是不怎么吃东西,肉丝炝锅面有汤有水有肉有素,倒是适合他。 叶碧出去传话去了。 寒林端了一碗参鸡汤坐在床边喂玉栀,一边喂一边道:“侧妃,从宫里回来后,这三日王爷都在守着您,都没怎么吃东西,也没睡觉,就是您每次喂您后剩的汤他都是就手喝了。” 玉栀一颗心暖洋洋的,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可是她是能藏住心事的人,林佳待她这么好,她自然也要好好待林佳,可是这些她自己心里明白,就不必说出来了。 片刻后,她问寒林:“阿荫呢?” 寒林一边为玉栀按摩身子,一边道:“王爷派了人进宫把世子接回来了,如今奶娘和金女医在带着呢,只是他每次来看您都要陪着您躺着,王爷嫌他碍事,让金女医带他出去玩了!” 玉栀知道金女医可靠,便又问起了女儿:“我的……女儿呢?” 寒林觑了玉栀一眼,道:“陛下已经下旨封了大姑娘为长安郡主,食邑三万户……如今奶娘在西边耳房带着长安郡主呢!” 玉栀闭上了眼睛,片刻后道:“这是她该得的!” 从怀着她到生下她,这孩子真是吃苦了。 长安,长安,寓意还算不错,希望长安永世安乐…… 正在这时,林佳冲完澡出来了。 玉栀抬头见林佳披散着潮湿的长发,身上只穿着白罗中单和长裤,越发显得细瘦高挑,不由笑了:“阿佳,你又瘦了!这些日子我的月子饭你也跟着吃算了!” 林佳深以为然,“嗯”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一双清澈凤眼一瞬不瞬看着玉栀。 玉栀昏睡不醒的时候,他的心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似的,无论如何都填不满;如今玉栀醒了过来,他的眼里就只有玉栀了。 玉栀被林佳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嫣然一笑道:“阿佳,等一会儿你吃些面,然后陪我睡一会儿!” 林佳乖乖地“嗯”了一声,眼睛依旧看着玉栀。 玉栀吩咐寒林拿来大丝巾,坐起来裹住了林佳湿漉漉的长发,开始给他擦拭长发。 林佳身上还是凉阴阴的薄荷味,很好闻。 林佳乖乖坐在那里,任凭玉栀忙活着。 待林佳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玉栀又拿了玉梳,细细为他梳理了,用一根蓝缎丝带绑了,这才笑眯眯道:“好了!” 林佳趴在床上,任凭玉栀忙碌,这时候便抬头继续看玉栀。 玉栀望着林佳,心里鼓荡着一股春风,这股春风温暖而肆意,令她几乎落下泪来,她知道月子里不能流泪,便含笑问林佳:“长安生得怎么样?像你还是像我?” 想到女儿,林佳苍白的俊脸上现出一抹笑意,柔声道:“长安像你,眼睛大大的,眉毛是很浓密的柳叶眉!” 玉栀单是想象了一下,便觉得女儿的模样呼之欲出了,林佳是秀气的眉毛,她的眉毛则浓秀得多,女儿既然眉毛浓密,那一定是像她。 这时候锦儿把面送来了。 林佳一声不吭开始吃面。 因为饿了太久,他其实已经不觉得饿了,可是为了玉栀,他还是默默把一碗面连汤带面全吃了。 吃完面,林佳漱了口,真的上了床,掀开锦被,贴着玉栀在床里睡了下来。 玉栀帮他盖上锦被,抬手去掉了林佳发上的丝带,轻轻抚摸着林佳的长发。 林佳的脸贴着玉栀的身子,在玉栀温暖的馨香中,很快便睡着了。 玉栀待林佳睡熟,这才吩咐寒林:“把长安抱过来让我看看吧!” 奶娘很快就抱着长安郡主过来了。 金女医担心玉栀,也一起过来了。 进了卧室,她们听到床里传来微微的呼吸声,这才发现王爷正侧身挨着王妃睡得正香,都吃了一惊,忙低下头来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玉栀笑了起来,轻轻道:“王爷睡着了,你们都小声点!” 金女医一向看王爷像天上神祇一般,清冷得不似真人,此时见王爷安安静静睡在王妃身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饶是四十多岁了,脸也有些红,忙拍了拍奶娘的肩膀:“让侧妃看看郡主!” 奶娘只看了一眼,脑海中便满是王爷那安静的睡颜,一颗心怦怦直跳,被金女医一提醒,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忙抱着襁褓上前。 玉栀揭开襁褓看着女儿,见长安虽然睡着了,可是眉毛浓秀,果真是浓密的柳叶眉,不由笑了起来。 金女医笑着道:“侧妃,世子像王爷,郡主像您,真好!” 玉栀感激地看向金女医,温声道:“金女医,你捎信让你儿女过来吧,孩子大了,该为孩子谋划了!” 金女医惊喜之极,忙答了声“是”。 玉栀又含笑看向奶娘。 这奶娘姓沈,依旧是李瑞从羽衣卫的家眷里挑选出来的,是飞影的娘子,生得秀气,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上去很好,便温声道:“沈奶娘,你好好哺育郡主,我不会亏待你和飞影的!” 飞影是沈奶娘的丈夫,更是沈奶娘的偶像,她听侧妃说不会亏待飞影,当即满脸喜色,屈膝行了个礼:“谢侧妃!” 她总觉得似乎说得不够明白,便抬头看向玉栀,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欢喜:“我家飞影对王爷侧妃最是忠心了,特地交代我要好好喂养郡主!” 玉栀心思细密,自然要收买人心,便含笑道:“听说你家是儿子……” 她记得沈氏和飞影的儿子已经一岁了,刚断了奶,如今是飞影的母亲在带着。 沈氏喜滋滋道:“李管家在东偏院准备了个小院子,我婆婆住在里面带着我家沈星呢!” 玉栀抱着女儿,略一思索,道:“待你家沈星大了些,让他进来陪伴世子吧!” 沈氏又惊又喜,浑身轻飘飘的,忙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头:“谢侧妃!” 飞影私下和她说了,世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儿子沈星能够陪伴未来的皇帝,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玉栀从来大方,赏了奶娘和金女医各二百两银子后,又吩咐叶碧:“去给刘先生送五百两银子,再问他一句话……” 她看着拔步床上垂下来的玉色璎珞,片刻后接着道:“问他何时娶锦儿娘!” 锦儿娘喜欢刘先生,这些年一直跟在刘先生身边照顾刘先生,刘先生早给给锦儿娘一个名分了。 叶碧答了声“是”,自去传话。 众人退下之后,玉栀凑过去在林佳唇上吻了一下。 林佳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被玉栀亲了一下,也只是“唔”了一声,根本就没醒。 到了傍晚,林佳终于醒了过来,他没有起身,而是依旧睡在那里陪着玉栀。 玉栀实在是喜欢他,伸手抚摸林佳柔软的脸颊,颇为心旷神怡。 正在这时,寒林进来禀报道:“侧妃,李瑞回来了!” 玉栀也正在担心李瑞,忙看了林佳一眼。 林佳轻轻道:“让他进来吧!” 他先前只顾担心玉栀,倒是忘记了李瑞,上午才让杨欣去见了丁公公,让丁公公去救李瑞。 李瑞很快便进来了。 见王爷倚着玉栀躺在床里,他俊秀的脸白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拱手行了个礼:“见过王爷侧妃!” 玉栀细细打量着李瑞,见他看起来还好,便道:“有没有受伤?” 李瑞低声道:“没有,只是被关了起来。” 玉栀得知李瑞没事,不由笑了起来:“没事就好,你下去好好休息几日,王府可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没了你!” 对她来说,李瑞就像是她的弟弟,让她不由自主关心他。 李瑞听到了那句“我也不能没了你”,心中一荡,当即答了声“是”,这才退了下去。 侧躺在床里的林佳,听到那句“我也不能没了你”,心里酸溜溜的,想要挑毛病吧,可是他又知道玉栀确实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因此只能自己吃醋。 待李瑞离开,玉栀这才伸手去扭林佳的耳朵:“哎,明日可是选妃之日了!” 林佳神情淡定:“那就选呗!” 玉栀浓秀的眉毛挑了起来:“……嗯?” 林佳起身扑到了她身上,用力吻了起来。 玉栀:“……” 她被林佳吻得心旌神摇,却也知自己是在坐月子,林佳也不会真做什么,因此也颇为投入,最后还在林佳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林佳凤眼幽深凝视着玉栀,却拿着玉栀的手放在了自己那里。 自从离开京城去辽州,他已经素了好久了,如今一旦睡够,那里就精神起来了。 玉栀隔着衣服摸了一把,吓了一跳:“怎么这里……” 林佳就着玉栀的手轻轻动了动,凤眼水汪汪的:“玉栀,你……帮帮我……” 玉栀见他这样,知道他憋得狠了,心里一阵心疼,也不多说,伸手握住了…… 到了天黑,玉栀正在和林佳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外面就传来李寒星的声音:“启禀王爷侧妃,有一个自称韩青的人 求见!” 林佳闻言,秀致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韩青居然还敢送上门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推心置腹 玉栀低声道:“这次是韩青的巫医救了我。” 她记得很清楚,金女医说当时胎位突然变了,怕是要难产,而她最后疼得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看到一个绿眼睛鹰钩鼻的人走了进来,拿着一把味道奇怪的点燃的草薰她。 后来金女医说多亏那个绿眼睛怪人,胎位最后又正了过来,她这才顺利产下了长安,也没受什么罪。 林佳恨韩青长年累月觊觎玉栀,此时知道韩青救了玉栀,心中却也感激,低头沉吟。 玉栀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双目清澈:“阿佳,经历了这次的事,我发现我们得在文臣里培养几个得力的亲信了!” 这次林佳不在京城,原先投到林佳这边的韩离和姜舒林都是各有心思,共同的敌人却都是她,都要置她于死地! 林佳点了点头。 他这几日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单是秦玉川和白玉明还不够,他还得培养更多的忠心于他和玉栀的文臣,好早日摆脱韩离和姜舒林这些老臣。 玉栀又道:“阿佳,韩青既然是西夏王,咱们一时拿他没办法,不如安抚他,让西北边境得几年的和平,而你也能腾出手来治理朝政!” 林佳心里也有此意,凑过去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低声道:“等我回来!” 玉栀笑着“嗯”了一声。 外书房东耳房客室内,韩青正坐在那里怡然自得地喝茶,听到小厮禀报说林佳到了,便笑嘻嘻起身去迎。 林佳看了韩青一眼,面无表情在紫檀木雕花圈椅上坐了下来。 韩青脸皮厚得很,含笑打量了林佳一番,发现林佳气色很好,金冠束发,身穿银纹白袍,黑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部轮廓,瞧着气度高华——他原本想着林佳被亲近的人捅了一刀,老婆又差点被他给抢走,必定憔悴不堪,因此他心里悄悄乐了好久呢! 见林佳气色很好,韩青心中有点遗憾,当即在林佳旁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叠着两条长腿晃了晃,这才道:“林佳,这次我救了玉栀,是你的恩人,你得报恩!” 林佳看向韩青:“整个事件不都是因为你才到那个地步的么?” 韩青脸皮甚厚,笑嘻嘻道:“我也不过是提议罢了,谁知那些人居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非要把你的女人送给我!” 林佳心中恨极,面上 却依然平静:“你来找我做什么?” 不管是韩离,还是姜舒林,甚至是永泰帝,他都会回报回去的! 韩青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看向林佳:“我知道你俘虏了耶律晓,辽国怕是要和你讲和了,你们两家讲和,我也得不了什么好去,就想着和你也讲和——我只有一个条件!” 林佳凤眼幽深,思索片刻后道:“先说说你的条件吧!” 到了此时,韩青却又默然不语起来,一双寒星般的眼睛一直看着外面被雨打湿的香樟树。 廊下挂着好几盏琉璃绣球灯,照得廊下香樟树的叶子亮晶晶的。 片刻后韩青方缓缓道:“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得女人青睐,桃花运一直很好……” 林佳没想到他脸皮如此之厚,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自吹自擂,可是转念想到了韩青的情妇数目,默默咽下了讽刺的话。 韩青看着湿漉漉的香樟树叶,继续道:“我经历过的女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可是奇怪的是——始终没人怀孕。” 他的剑眉蹙了起来:“我怀疑我有不孕症!” 林佳:“……” 他什么时候成韩青的知己了?韩青居然推心置腹和他谈这些! 韩青修长的手指缠绕在一起,继续道:“我就是喜欢玉栀,我总觉得玉栀会给我生下后代,不如你把玉栀借给我,生了儿子我就把她还给——” 林佳忍无可忍,起身闪电般一拳挥了过去,正好打中了韩青的鼻子。 韩青只觉得脑袋发晕,鼻子疼不可忍,他伸手一抹,手里全是血。 林佳从不动气的,今日真是被韩青给气狠了,当即又是一拳打了过去。 韩青原本便是有备而来,拼着被林佳打了几拳,这才后退了几步,大声道:“林佳,你既然不同意这个提议,咱们再商量!” 林佳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压住了怒气,冷冷道:“你若再讲这些混账话,我拼着两国开战,也要弄死你!” 韩青摸了摸肿起来的脸,龇牙咧嘴笑了笑,道:“你把女儿给我吧,做我的继承人!” 林佳想都没想,直接道:“滚!” 他和玉栀的女儿,自是金尊玉贵,怎么可能交给韩青这样的变态! 韩青又纠缠了一阵子,见林佳毫不动心,心中失望之极,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你不同意就算了,给我解了毒,我保证立即回西夏!” “可以,”林佳答应得爽快,凤眼微眯,“只要西夏和我签订和平协议!” 韩青看着林佳,有心让他没法子去陪玉栀,便道:“现在就谈判!” 林佳轻轻道:“好!” 玉栀身体底子原本就好,林佳这几日又照顾得好,待林佳出去之后,她便扶着寒林起身,要去浴间冲澡。 寒林吓了一跳:“侧妃,坐着月子是不能洗澡的!” 玉栀摸了摸自己身上,皱着眉头道:“我身上粘腻难受,还是洗一洗吧!” 寒林担心得很,忙道:“姨娘,先让叶碧去问金女医,金女医说可以再说吧!” 玉栀失笑:“好了好了!叶碧,你去问问金女医吧!” 叶碧答了声“是”就出去了。 寒林扶着玉栀一边在卧室里散步,一边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人人都说坐月子是最重要的,见不得水,经不得风,饮食也得注意……” 玉栀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居然招来了一向沉默寡言的寒林一车轱辘话,顿时一声不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自有主意。 金女医很快就和叶碧一起来了,微笑道:“侧妃,澡倒是可以洗的,只是只能冲澡,不能泡澡,而且水温不能低!” 玉栀睨了寒林一眼:“我知道了!” 寒林听金女医的话,倒也罢了,张罗着服侍玉栀冲澡。 玉栀洗罢澡出来,觉得身心清爽,舒服得很,正有些饿,锦儿便带着润叶和莳花送鸡汤面来了。 吃罢面,玉栀觉得胸有些涨,便扶着寒林的手在卧室里踱步,试图转移注意力。 中间阿青来了一趟,说林佳要和人彻夜谈事,让玉栀先休息。玉栀只得忍住胸口的胀痛,自己先睡了。 玉栀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林佳还没有回来。她看了看涨得发疼的胸部,知道是涨奶了,便吩咐道:“快把郡主抱过来!” 奶娘很快就抱着长安郡主过来了。 玉栀试着喂长安,谁知道长安吸了好几下却什么都没吸出来,当下就哭了起来。 玉栀心疼女儿,忙吩咐姨娘:“你赶紧喂郡主吧!” 奶娘忙不迭抱住了长安郡主出去了。 金女医在一边看了,便凑到玉栀耳边,低声道:“侧妃,还是让王爷来吧!” 生世子的时候侧妃涨奶,最后还是王爷解决的。 玉栀捧着涨得硬邦邦的胸部,吸了口冷气,“嗯”了一声。 这时候外面雨停了,玉栀正在闭目忍耐,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是林佳回来了——她当下便松了一口气。 林佳一进来,金女医、寒林、叶碧和叶灵便退了下去。 玉栀焦急道:“阿佳,快过来!” 林佳听完玉栀的话,俊脸瞬间通红,不过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片刻之后,卧室里就传来玉栀的声音:“快带郡主过来!” 金女医正在廊下候着,闻言就知道王爷出马已经解决了问题,不由松了一口气。 玉栀抱着长安,那里被长安吸得很疼,可是心里却是一片慈爱,轻轻抚摸着长安的小脸。 金女医说了,母亲的初乳对婴儿很好,能够增强婴儿的体质。 想到这里,玉栀忍不住瞟了林佳一眼。 林佳此时正负手立在窗前,俊脸还有些红,却也不肯离开。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声音有些粗,正是林荫的声音,紧接着林荫就“咚咚咚咚”跑了进来。 跟着他的顾奶娘不敢进卧室,便在外面停住了。 林荫跑到床边,看着母亲在喂妹妹吃奶,心里羡慕无比,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便试探着道:“娘,吃!” 他虽然满一岁了,却还没有彻底断奶,隔三差五还吃奶娘的奶。 玉栀见林荫眼中满是渴望,心里有些不忍,见长安已经睡着了,便把长安给了沈奶娘,揽过林荫,柔声道:“阿荫,你已经满一岁了,快要断奶了,就吃一次,好不好?” 她是想到初乳的好处,这才答应让阿荫也吃一次的。 林荫早慧,虽然不怎么会说话,可是心里全都明白,听了母亲的话,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林佳见儿子也要吃奶,又好气又好笑,走过来道:“阿荫,你是大孩子了,不能吃奶了!” 阿荫可怜巴巴叫了声“爹”。 林佳:“……” 阿荫会叫爹了? 他声音颤抖,在床边坐了下来,扶住阿荫:“阿荫,你会叫爹爹了?” 阿荫当即声如炸雷:“爹爹!” 然后他扑到了母亲的怀里,果真吃奶去了。 林佳坐在那里,看着妻子和儿子,一时心潮起伏——我的儿子会叫爹爹了! 待林荫心满意足跟着李瑞出去玩耍了,玉栀这才问林佳:“你和韩青谈得怎么样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睚眦必报 林佳若有所思道:“他要认长安为义女。” 玉栀聪慧之极,心思千转百回,最后道:“他是觉得自己不育,想要过继长安?” 她其实早就怀疑了,韩青如此风流,可是他都二十多岁了,也差不多风流了十年了吧,居然一男半女都没有,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林佳神情凝重:“他说他有不孕症,想要过继长安,被我拒绝了!” 玉栀笑了:“他是个疯子,孩子到了他手里,说不定也要变疯子!” 林佳伏在了玉栀身上,低声道:“我答应他可以让他进府来看长安,而他答应在此期间,西夏不会主动发动战争。” 玉栀思索片刻,道:“他一向不能以常理揣测,我们还是提防着他吧!” 林佳答应了一声,低声道:“我睡一会儿。” 说罢,他脱去外衣,果真上了床,在床里睡下了。 玉栀急着问他选妃之事,忙道:“阿佳,不是说要选妃么,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林佳一夜没睡,累得够呛,早贴着她睡着了。 看着林佳平静的睡颜,玉栀舍不得吵醒他,只得悻悻地看了林佳一会儿,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此时永泰帝却有些寝食难安,正在御书房来回踱步。 外面雨声淅沥,令他更加烦躁。 杨文立在一边,眼珠子随着永泰帝在眼眶里移来移去。 片刻后,永泰帝在雕花长窗前停住了脚步,看着外面**的翠竹叹了口气。 杨文终于开口了,他试探着道:“陛下是想念……和亲王了?” 永泰帝又是叹了口气:“阿佳这几日都没上朝……” 他知道阿佳是恨上自己了,可是永泰帝也很委屈,觉得自己没错,大周王朝的利益,当然高于林佳的个人利益了,再说了,那白侧妃又不是林佳的嫡妻,又有什么矜贵的? 杨文知道永泰帝是一个常有理的性子,无论有理没理永泰帝都大义凛然有理得很,是绝对不会向和亲王认错的,便咽了口口水,把想要规劝的话顺便给咽了下去。 反正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治陛下,也只有这个人能治陛下,他何必多嘴? 永泰帝又想起了小皇孙林荫,心里更加难过——已经好几日没见林荫了,阿佳不会以后不让朕见阿荫吧? 他越想越难过,长吁短叹一阵子之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不是该为阿佳选妃了么?那就继续选吧,不信阿佳不来见朕! 白侧妃大闹玉堂殿之事,不知怎的还是传出去了。 确定这个消息属实之后,姜蓁就开始担心林佳不肯选妃。 这日雨停了,姜芝和姜芳来找姜蓁玩,姐妹三个正坐在晚照亭作诗玩,太夫人院子里的一个婆子就过来了,行了个礼便喜滋滋道:“三位姑娘,老太太刚接到消息,说选妃继续进行呢!” 得知选妃继续进行的消息,姜蓁一颗心这才算是落了地。 她含笑吩咐丫鬟赏报信的婆子:“拿些碎银子给她去买酒喝!” 报信的婆子眉开眼笑接过碎银子,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这才退了下去。 姜芝和姜芳各有心事,都半晌不语。 姜蓁则踌躇满志,含笑赏花而已,一时场面冷了下来。 姜芳沉吟片刻,道:“不如我们去老夫人那里看看去……” 三姐妹到了太夫人那里,却发现老夫人正在见一个俊秀的年轻人,正是和亲王府的管家李瑞,便都静立一侧听了起来。 姜老夫人含笑道:“听说白侧妃已经诞下长安郡主,不知长安郡主生得怎么样?” 李瑞恭谨道:“启禀老夫人,长安郡主生得颇像白侧妃。” 姜老夫人笑容雍容:“长安郡主真是有福气,食邑三万户的郡主,我们大周朝还是独一份呢!” 李瑞微微一笑:“都是陛下的恩典。” 姜蓁在一边听了,心里一阵酸溜溜: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谁知道能不能活过满月,就给了这么重的封赏,也不怕折了她小人儿的寿…… 她只是心里想想罢了,那姜芝却轻笑一声,道:“一个侧妃生的郡主,就封了三万户的食邑;将来若是王妃进了门再生郡主那给多少户的食邑?三十万户?再说了,一个才出生几天的小婴儿,谁知道能——” 姜老夫人咳嗽了一声,扫了姜芝一眼。 姜芝见祖母眼神凌厉,不敢再说了。 李瑞抬眼看了姜芝一眼,那眼睛似淬了冰一般尖锐冰冷,可是待姜芝再去看,却见李瑞已经垂下了眼帘,依旧是恭顺模样。 姜芳觉得堂妹这话说的得罪人,便低头拿帕子拭了拭嘴角、 老夫人笑容和煦:“李瑞,你先回去吧,告诉你们王爷,我知道了,既然白侧妃不见客,那待小郡主满月,我们再去贺喜!” 李瑞答了声“是”,恭谨地行了个礼,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到了门外,他又看了姜芝一眼,眼神异常冰冷,可是再看,却又是恭顺的模样。 姜芝莫名打了个寒颤。 李瑞离开之后,姜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芝儿,知道错了么?” 姜芝倚着姜老夫人撒娇卖痴道:“祖母,芝儿说的都是实话么!再说了,那个李瑞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姜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姜芝。 姜老夫人见姜芝不懂事,懒得亲自教她,便吩咐姜蓁:“蓁儿,你来告诉你二姐姐,李瑞是什么人!” 姜蓁答了声“是”,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缓缓道:“李瑞是丁公公的亲外甥,虽然是和亲王府的管家,却掌握着陛下的羽衣卫,是个朝中大臣都颇为忌惮的人物,二姐姐这段时间切莫出门,先在家躲一阵子吧!” 姜芝“哧”地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个太监,他是和亲王的管家,我还是和亲王的嫡亲表妹呢!再说了,我也没说他李瑞的坏话,他也犯不着和我生气!” 姜老夫人简直是不想看这个孙女了,摆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我累了!” 姜蓁等这才退了出去。 李瑞回到和亲王府,正好遇到白玉明去听松院看玉栀,他便趁机陪着白玉明过去了。 今日雨后初晴,阳光灿烂,令人顿生暖意。 白玉明与李瑞并肩而行,眼看着快到听松院了,白玉明忽然道:“我的官职还是太低了。” 李瑞看了白玉明一眼,明白白玉明是说自己官职低微,事到临头却无法保护妹妹。 他随手从一边的藤蔓上摘下一朵凌霄花,低声道:“你的同年中若是有人才,尽管介绍给王爷。” 白玉明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了。 李瑞和白玉明刚进听松院,迎面便看到林荫一阵风一般卷了过来,李寒星带了两个小厮在后面追,奶娘也跟在后面,不由都笑了——世子实在是太活泼好动了! 林荫被人截住了去路,抬头一看,见是李瑞和白玉明,当即啊啊叫了两声。 李瑞见林荫跑得小脸通红,两颊都是汗,便屈膝蹲下来,拿了一方洁净帕子在林荫脸上脖子上擦拭了一番,然后抱起了林荫:“走吧,去见侧妃!” 林荫人在李瑞怀里,眼睛却好奇地看向白玉明——他也发现舅舅与母亲生得甚是相似了——接着又指着白玉明,竭力调动舌头:“像……娘!” 白玉明不由笑了:“这孩子嗓门怎么这么大?声音这么粗?” 李瑞小心翼翼,一手抱着林荫,一手放在林荫的背上,却发现他身上的大红罗衫已经浸透了汗,便吩咐奶娘:“顾奶娘,等一会儿给小世子洗个澡,再喂些水!” 顾奶娘笑着答应了一声。 到了听松院正房,李瑞和白玉明还没进去,便在外面听到房里传来玉栀的声音:“……你敢选妃?你给我试试看!” 接着便是林佳带着笑的声音:“我就是选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只听玉栀一声娇叱,接着里面便传出了林佳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明显是被玉栀在挠咯吱窝。 李瑞和白玉明相视一笑,便一起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李瑞又叫来灵鹊吩咐了一番。 灵鹊中等身材,生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颇为俊秀。 听了李瑞的话,他笑着点了点头,自去办事。 第二百二十六章 步步为营 姜芝虽然在祖母和姐妹们面前嘴硬得很,可是心中却着实有些担心,因此接连二十多天都没有出门。 这日她接到了闺中好友大学士桂文的女儿桂绣的帖子,桂绣请她去桂府参加莲花花会。 姜芝性格刁钻,原是没什么朋友的,只不过桂绣和她特别投缘,都是刁钻恃强的性子,因此虽然不断发生矛盾,可是关系却也不错。 姜芝本来有些担心,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胆小了,居然怕一个太监报复,不由笑了起来,当下便吩咐婆子:“去让车夫套车,我要去桂大学士府上!” 今日天气晴朗,凉风习习,实在是个好天气。 姜芝坐在车中,悄悄撩起车帘,让凉风吹拂着自己的脸,心里畅快之极。 正在这时,马车突然猛地顿了一下,似是撞住人了,接着便是一阵马嘶声,与此同时是车夫急急勒住马的吁声。 丫鬟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见前方地下坐着个穿着破旧青衣的年轻人,正捂着腰部,地下还有一滩血,像是被撞着了。 她忙道:“姑娘,咱们的马车撞了个乡下人!” 姜芝冷哼一声,大声吩咐车夫:“乡下人在街上乱走,撞死了活该,别理他,走吧!” 车夫答了声“是”,摔了一鞭子就要赶着马车离开,谁知那坐在地上的青衣年轻人忽然叫了一声:“撞人的要跑了!” 人群中一下子钻出来好几个农人打扮的人,一下子堵住了马车的去路。 姜芝有些着急,怕耽误了桂绣的莲花花会,当即大声道:“走,撞死活该!” 撞死几个老百姓,不过陪几两银子罢了!她才不怕! 车夫正要扬鞭,手腕却被人给攥住了,顿时吓呆在了那里。 那些农人吵嚷着把姜芝和她的两个丫鬟都揪了下去,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大声道:“她撞了人,还要接着从人身上碾过去,实在是狠毒,我们揍她一顿,让她也尝尝滋味!” 众人都大声应和着,其中便有人揪住了姜芝。 姜芝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早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瘫在了那里。 转眼间拳头就落了下来,专门往姜芝脸上招呼。 姜芝疼得眼前发黑,刚捂住脸,脸上便剧痛起来,她伸手一摸,发现湿漉漉的,睁开眼睛一看,见满手鲜血,顿时大哭起来。 那农人见姜芝脸上被镰刀割了深深的一道,血流了半张脸,顿时呼啸一声,众人一哄而散。 等姜府的人赶来,那些人早不见影踪了,只捉了些看热闹的人,讯问后见确实没关系,只得又放了。 三日后,姜芝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贴着药膏的脸,心中一阵恐惧:过几日便是选妃之日了,如果留下疤痕,那可怎么办? 女医小心翼翼揭下药膏,又拿纱布蘸了药水,小心地擦洗着姜芳的伤口。 随着药膏一点点被清洗掉,姜芝脸上的伤口渐渐清晰起来。 姜芝竭力忍耐着,听到女医说“好了”,忙双手颤抖屏住呼吸去接靶镜。 看着镜中长长的依旧外翻的伤口,姜芝顿时尖叫起来:“啊——” 她这一辈子完了! 这样的伤口,别说进宫参加选妃,就是嫁人也难了…… 李瑞,李瑞!此仇不共戴天! 听了丫鬟的话,得知姜芝破了相,姜蓁的嘴角翘了起来——她又少了个竞争对手了! 李瑞正在陪林荫玩水,听灵鹊回禀之后,微微一笑道:“做得好!” 灵鹊也笑了起来,道:“若那姜二姑娘心没那么歹毒,我们也不会真的出手,谁知她心太狠毒,居然要马车轧我们的兄弟,大家就有些气了,顺手给她脸上划了一道!” 李瑞正要说话,一眼看见林荫要往水盆里迈,忙一把抱住了林荫:“世子,我们去看鱼去!” 林荫个性颇强,虽然被李瑞抱走了,可是眼睛依旧看着那个水盆,酝酿着等一会儿非要跳进去试一试。 灵鹊见自家首领变成了保姆,一天到晚带着小世子玩,不由笑了起来。 转眼间就到了选妃的那一日。 玉栀已经出了月子,自然是也要去的。 早上起来,她坐在妆镜前开始梳妆。 林佳过来的时候,见玉栀已经梳罢妆了,梳着桃心髻,插戴了金累丝镶绿宝石孔雀钗,耳上也只是戴了一对绿宝石耳坠,身上则穿着白罗交领窄袖衣,系了条宝石绿缎裙,脸上脂粉未施,一双碧清妙目水汪汪的,既美丽又清爽。 玉栀笑盈盈走到林佳身边,见他也没穿礼服,只穿着件素白罗袍,便笑了起来,走过去道:“你早上怎么起那么早?” 林佳揽住玉栀的腰肢:“我去看了阿荫和长安!” 阿荫和长安如今住在西边耳房,他早上去看他们兄妹俩了。 玉栀闻言笑了起来:“你都看了半个时辰了!” 林佳俊脸微红,忙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他是真的疼阿荫和长安,一想到这两个小人儿是他和玉栀的骨肉,他心里就喜欢得很。 玉栀眼波流转看了林佳一眼,伸手握住林佳的手:“走吧!” 如今尚是中秋,林佳的手却已经有些凉了,可见体质还是不行,须得好好调养。 选妃是在运河行宫举行。 林佳骑着马,护着玉栀的马车进了运河行宫。 因为已经多年未曾选妃,因此来参加选妃的适龄少女甚多,玉栀坐在马车上往外看,发现青砖道上到处都是华衣丽服的少女,其中颇有一些美人。 那些少女见了骑着骏马的林佳,知道是年轻的和亲王,都看了过去,眼睛亮晶晶的,小脸绯红,显见是害羞了。 看着这些情敌,玉栀心里还是有了一丝酸溜溜的醋意,便掀开车帘看了林佳一眼。 林佳骑在骏马上,背脊挺直,目不斜视,根本没发现玉栀看他,也没注意到自己早成了众少女眼中的焦点。 到了正殿前,林佳下了马,扶着玉栀下了马车,挽着她的手向正殿走去。 运河行宫是早就赏了林佳的,玉栀早来过好几次了,此时却依旧为正殿的华丽精致而惊叹。 此时正殿外面早聚集了无数来参加选妃的贵族少女,她们聚在一起,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等待着选妃开始。 见到一个身材高挑相貌俊俏的青年牵着一个高挑玲珑眼波盈盈的少妇过来,少女们不由都看了过去,一时场面静了下来。 其中有见过林佳和玉栀的,便低声道:“这便是和亲王和白侧妃!” 待和亲王和白侧妃一对璧人走过,众少女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羡慕的,有妒忌的,有冷笑的,也有毫不在意的。 姜蓁与姜芳立在一起,含笑看着林佳挽着玉栀的手走过。 姜芳轻轻道:“和亲王真好看!白侧妃刚出了月子,气色真好,阳光下看去,肌肤上似笼罩着一层珠光,真是美人!” 姜蓁心道:玉栀再美,也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妾室,我早晚会把她踩在脚底,让她后悔今日孔雀开屏般洋洋得意牵着林佳招摇过市! 她心里恨不得撕碎了玉栀,面上却依旧笑意恬淡,令姜芳也不好意思说话了。 林佳和玉栀进了正殿,发现胡良妃和徐惠妃已经一左一右陪着永泰帝坐在正中间的御座上了,便齐齐上前行礼。 行罢礼起身,玉栀抬头看向永泰帝,发现永泰帝神色憔悴,脸色苍白,看着病恹恹的,没有一点精神。 永泰帝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既然阿佳到了,那就开始吧!” 林佳挽着玉栀的手,并排在一边的宝椅上坐了下来。 杨文出了正殿,宣布选妃开始,宫里的女官早把参选的女孩子分成了六人一组的小组,一排排进殿行礼。 待第一排闺秀行罢礼,永泰帝含笑看向林佳:“阿佳,有没有喜欢的?” 林佳俊俏的脸上微微泛红,指着正中间的姜蓁道:“那个穿浅紫襦裙的还可以,还有那个穿杏黄裙子的!” 那个正是姜蓁! 永泰帝当即笑了,道:“留!” 自从上次玉栀在宫里出事,一个月了,林佳一直不上朝不进宫晾着他,他早就有些着急了。 如今见林佳还肯搭理他,永泰帝心中欢喜极了。 姜蓁知道自己会被选上,可是当真被林佳亲自选上了,她又有些紧张,随着众人退了下去。 玉栀看着姜蓁的身影退下,心中虽然知道林佳自有计较,却依旧有些酸溜溜的,面上却是不显,依旧云淡风轻。 一个时辰后,所以参选的闺秀都走了一遍,如今在外面候着。 永泰帝接过丁公公递过来的名单,含笑看向林佳:“阿佳,你来定正妃、侧妃和夫人吧!” 林佳接过名单,拿起朱砂笔勾了几下,然后抬头看向永泰帝:“父皇,我大周以孝为本,父王春秋正盛,儿臣怎能越过父皇?儿臣为父皇勾选了几位,以充后宫,好为父皇绵延子嗣!” 他话音一落,大殿上一片沉寂。 玉栀眼睛发亮看向林佳。 胡良妃和徐惠妃面面相觑,接着又都有些欢喜,齐齐看向永泰帝。 永泰帝刚要开口反驳,却见林佳凤眼微眯看着自己,他当下就改了口:“和亲王孝心可嘉,朕很欣慰!” 林佳闻言,看着永泰帝笑了起来。 永泰帝默默抹了把汗,心道:朕上辈子真是欠了这孩子的,唉! 姜蓁踌躇满志立在殿外的人群里,听到殿内宣她名字,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昂首向殿内走去。 大太监杨文立在御前大声宣布:“大学士姜舒林之女姜蓁,封敏妃,居寿昌宫;大学士桂文之女桂绣,封良妃,居储秀宫;户部尚书许书平之女许枫,封嘉贵人——” 姜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呆在了那里,脸上表情似哭似笑——不会是真的!说好要她做林佳的正妃的!怎么会变了? 杨文见姜蓁如此,忙低声道:“姜姑娘,快谢恩吧!” 姜蓁身子摇摇欲坠,一下子晕了过去。 玉栀看着倒在地上的姜蓁,想起姜氏对自己的欺辱,心中很是痛快,可是看到才十五岁的姜蓁要成为四十岁的永泰帝的妃子,她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忍,低声问林佳:“阿佳,毕竟是你的表妹,不如借此和舅舅讲和?” 林佳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姜舒林既然敢在他背后捅刀子,欺负他的玉栀,那他就让他尝尝被人捅一刀的滋味。 不过,若是姜舒林有心求和,向他诚心认错,他倒是可以放姜蓁一马…… 第二百二十七章 苗地秘药 回到姜府内院正房,姜蓁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姜老夫人,鼻子一阵酸涩,低低叫了声“祖母”,眼睛瞬间湿润了,可是脸上却竭力保持着微笑的模样,瞧着特别的可怜可疼。 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要进入那见不得人的深宫大院,姜老夫人早已老泪纵横,一边哭,一边道:“快让人去备轿,老婆子我要去和亲王府,问问我那好外孙,为何要害自己的亲表妹!” 姜舒林站在母亲旁边,闭了闭眼,上前拦住了母亲:“母亲,您不能去!” 他当然知道林佳为何坑害自己的嫡女,因为林佳把他抬到了如今的位置,而他却趁林佳在辽州边境作战,要把林佳的女人给送到西夏! 姜蓁泪眼朦胧立在那里,满脸都是泪,可是却依旧隐忍着,上前几步,在姜老夫人膝下跪了下来,哭着道:“祖母,圣命不可违——” 说罢,她扑进姜老夫人怀里放声大哭。 看到最疼爱的孙女如此,姜老夫人也不禁老泪纵横,一边拭泪,一边恨恨道:“都是白玉栀那贱婢怂恿阿佳的,我必不饶她!” 姜蓁依偎在祖母怀里,暗自发誓:林佳,你这样待我,总有一日,我要你加倍偿还! 姜舒林思索片刻,沉声道:“母亲,陛下今年才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时候,蓁儿进了宫,若能得了圣宠,诞下皇子,也许我们姜氏就能……” 他话未说完,可是姜老夫人和姜蓁都听懂了。 姜蓁恨恨道:“祖母,父亲,我们姜氏待林佳不薄,他却这样待我们,我们又何必支持他?不过,我进宫之后,一定得诞下皇子!” 姜舒林略一思索,道:“我听说苗地有苗医,有生子之药……” 姜蓁眼睛还含着泪:“父亲,那您快些吧,到了重阳节我可就要入宫了!” 姜舒林点了点头。 姜蓁忽然想起了没被选中的姜芳,心中一阵不平:凭什么我要为家族牺牲,而你却坐享其成? 她拭去眼泪,思索着道:“祖母,我听说芳姐姐生得有几分像姑母姜王妃……” 姜老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你们姐妹,也就她生得像你姑母了!” 姜蓁眼睛闪烁:“不是说陛下对姑姑……既如此,不如先不要给芳姐姐定亲,万一……我们还可以把芳姐姐送进去……” 姜舒林拈着胡须点了点头,觉得女儿言之有理。女孩子享受家族带来的一切,自然要为家族出力,不管是他的女儿,还是他兄弟的女儿,都得这样! 姜老夫人从来不把温柔和顺的姜芳看在眼里,便点了点头,道:“好了,你安心进宫吧,我会把她先留着!” 姜蓁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总算是痛快了一些。 回到和亲王府,玉栀随着林佳去了外书房。 她接过阿青送来的清茶,奉给了林佳一盏,自己端起另一盏温开水喝了一口,这才看向林佳:“阿佳,姜府会接受么?” 林佳抿了口清茶,微苦的茶香在口中弥漫。 他含笑看向玉栀:“我会给姜舒林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如果姜舒林不来见他,那姜蓁就乖乖进宫做妃子吧! 玉栀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阿佳,我交代金女医和顾奶娘了,阿荫今天开始断奶!” 林佳听了,心中颇为同情林荫:“那……咱们还是别回听松院了,会舍不得的!” 玉栀大眼睛滴溜溜一转,马上想起了一件事:“你让人试验的火药现如今试验得怎么样了?” 林佳当即道:“听说甩出去碰到人或者物就会爆炸,只是运输不便,他们现如今正在研究保存火药和运输火药的法子!” 玉栀想了想,眯着眼睛笑了:“我陪你去杏花营庄子看看吧!” 林佳也正想去看看了,便让人套了玉栀的马车,果真带着玉栀去城西杏花营庄子了。 玉栀陪着林佳立在台子上,看着士兵把一包包的火药扔出去后爆炸。 听着那炸雷般的爆炸声,她不由心潮起伏:若是大周率先把火药使用在战场上,起码能够起到震慑作用,西夏、辽国、高丽、南越和倭国便不敢轻易挑起战端了…… 她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自己盛香膏的玉盒子和瓷盒子,心道:不知道把火药密封在瓷盒子或者铁盒子里,待到使用时再拔出塞子扔出去,会不会可以解决火药保存的问题呢? 想到这里,玉栀靠近林佳,低声道:“阿佳,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见林佳眼神温柔,等待着她开口,玉栀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林佳听完,觉得有些道理,便吩咐负责杏花营庄子的校尉苏茗:“去把吴玉存请过来!” 吴玉存便是研究火药的工匠头子。 玉栀见林佳对她的话这么看重,心中很是欢喜,便一直陪着林佳呆在杏花营庄子里。 三天过去了,林佳并没有等来姜舒林,他知道自己这位舅舅是铁了心要和自己做对了,不由冷笑。 第四天,姜舒林带着长子姜绵之来见林佳。 叙谈一会儿之后,姜舒林便开口请林佳照顾即将进宫的敏妃娘娘。 林佳心中冷笑,面上和煦,当即道:“区区小事,何须舅舅亲自交代?我自会安排的!” 送走姜舒林之后,林佳正立在外书房廊下看栏杆外的秋海棠,杨欣走了过来:“王爷,姜大人铁了心要做陛下的岳父么?” 林佳嘴角挑了起来:“那是自然!” 杨欣微笑:“怕是打着敏妃以后会诞下皇子的打算啊!” 林佳凤眼幽深:“那就拭目以待了!” 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给过姜氏机会,可惜姜氏并不珍惜,还把他当傻子,居然来糊弄他!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九月,距离姜蓁进宫的日子只有三天了。 所谓的苗药还没有弄到,姜蓁不由有些着急,正打算去见父亲,姜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便来请她过去:“敏妃娘娘,老夫人在等您过去呢!” 丫鬟口中的“敏妃娘娘”四个字取悦了姜蓁,她淡淡一笑,吩咐大丫鬟立春:“赏她一个荷包!” 永泰帝才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时候,林佳能不能成功继位,还未可知呢! 那丫鬟得了荷包,自是千恩万谢,引着姜蓁去了内院正房。 姜老夫人正在正房明间罗汉床上歪着,见姜蓁进来,便含笑招手道:“蓁儿,来祖母身边坐!” 她又吩咐丫鬟们:“都退下吧!” 待明间只剩下自己祖孙两人,姜老夫人这才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橙红色锦袋:“这是你父亲刚送来的苗药,是粉红的粉末,若是被人发现,就说是香粉,使用的时候先用玫瑰香膏调和了,涂到唇上,再与人亲嘴,自能令人神魂颠倒……” 听了祖母的话,姜蓁脑海中不由浮现了永泰帝那英俊成熟的脸,小脸一下子红了,含羞低下头去。 姜老夫人倚着靠枕含笑打量着姜蓁。 她嫡出孙女庶出孙女也有七八个了,但是顶数三孙女姜蓁美丽,鹅蛋脸,桃花眼,仰月唇,再加上挺秀的鼻梁和纤秾合度的身材,实在是极标准的美人。 这样的小美人儿,永泰帝怎么会不喜欢呢? 想到这里,姜老夫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这苗药有利于女子怀孕,但是对男子却是不利的,有损寿限!” 姜蓁闻言,眼中现出坚毅之色,声如蚊蚋:“祖母,咱们要的是陛下所出的皇子,至于陛下……有了皇子,陛下岂不是走得越早越好?” 姜老夫人看向孙女,微笑起来——这才是姜氏的好女儿么,当年阿佳的娘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居然真的相信男女之间的爱情,最后白白丢了性命,姜氏也没得到她的好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入宫受宠 姜蓁进宫的那一日,林佳在见白玉明引荐的几位同年,玉栀则一边陪林荫和长安,一边听外面铺子和庄子的管事轮流进来回话。 京福号的总掌柜蔡明和进来的时候,玉栀正拿了小银勺子喂长安郡主喝水,而林荫在锦榻上倚着她玩纱沙盘。 见蔡明和进来,玉栀也只是含笑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蔡明和见此情景,不由有些轻视,心道:女人就是女人,白白管着这么多产业,却只会哄孩子! 他面上依旧恭谨,拿了账簿,一五一十地回报起来。 玉栀善于一心多用。 她一边哄着两个孩子,一边听蔡明和报账,很快便听出了有几处有问题,便暗自记在了心里,待蔡明和全部回完,这才不紧不慢一一指了出来。 蔡明和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侧妃,在下再去查查,查完来向您回报!” 玉栀把长安郡主递给了沈奶娘,见她抱着长安郡主出去了,这才含笑道:“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下次不要再出这样的事!” 明明是凉爽的秋天,蔡明和却汗涔涔的,他抬起衣袖拭了拭汗,答了声“是”。 玉栀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现如今你一年的工钱是多少?” 蔡明和忙道:“启禀侧妃,在下一年的工钱是一百两银子!” 玉栀揽住侧耳倾听的林荫,接着问道:“下面铺子的掌柜一年拿多少?” 蔡明和忙道:“他们一年五十两银子!” 玉栀微微一笑,道:“这样吧,以后不管是你,还是下面铺子的掌柜,我预备按照每个人每年赚钱的比例发放工钱,铺子挣得越多,工钱就越多!” 蔡明和一听,当即忘记害怕了,眼睛发亮看向玉栀:“侧妃,不知道比例是多少?” 玉栀笑容温和:“每挣一千两银子,掌柜拿走一两银子做工钱,其他伙计也按照比例给,怎么样?” 蔡明和激动得心脏怦怦直跳——他管着京福号的所有铺子,单是京福号这一年的进益,即使一千两里只给他一两,那他一年挣的银子也很可观了! 玉栀看了蔡明和一眼,美丽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不过若是发现再有什么猫腻,我可是不饶的!” 蔡明和声音不由加大,响亮地答了声“是”。 待见完所有的掌柜管事,玉栀有些累,便让顾奶娘和润叶莳花带着林荫出去玩去。 待林荫出去了,玉栀起身在明间里踱了几步,看向寒林:“帐都算出来没有?” 寒林左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右手拿了笔在纸上记录着,片刻后说了个数目。 玉栀知道自己有钱,却没想到一个月就有这么多收入。 她在明间又踱了一会儿步,开口道:“我去见王爷去!” 林佳需要银子,她多的是银子,正好可以借给林佳! 玉栀带着寒林和叶灵到了外书房。 阿青正带了两个小厮在廊下候着,另有几个身穿青衣腰挎宝刀的羽衣卫候在窗外立着。 见玉栀过来,众人齐齐行礼:“见过侧妃!” 玉栀含笑问阿青:“王爷呢?” 阿青不慌不忙道:“王爷在见人!” 他又上前半步,低声道:“便是王爷俘虏的辽国皇子耶律晓!” 玉栀听了,虽然有些好奇,却也不打算打扰林佳。 她正要离开,却听到书房内传来林佳的声音:“三皇子,请!” 片刻之后,林佳便陪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玉栀好奇地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很瘦,衬得脸上的眼睛尤其的大。 他的眼睛形状挺像猫眼,而且很黑,很好看,乌溜溜的,带着股灵秀。 这个少年也看向玉栀,见是一个极美貌的少妇,便漠然移开了视线,向前走去。 那几个羽衣卫也跟了上去。 林佳也不知道为何,他一见到玉栀就欢喜,微笑着上前牵住了玉栀的手:“先进去吧!” 进了外书房,玉栀仰首看着林佳,笑眯眯道:“阿佳,你缺钱么?” 林佳见她一副喜滋滋献宝的模样,不由微笑:“缺啊!” 玉栀扑进他怀里,展开双臂紧紧箍住了林佳的细腰:“我借给你!” 林佳抱着玉栀,嗅着玉栀发髻上的茉莉清香,声音中带笑:“好!” 玉栀总像个小孩子一般,有什么好的都想和他分享…… 一想到这样的玉栀,林佳的心里就暖暖的,仿若被三月春风吹拂,温暖而舒适。 林佳抬起玉栀的下巴,温柔地吻了下去。 片刻后玉栀发现林佳那里硬硬顶着自己,不由笑了起来,伸手要推开林佳,却被林佳牢牢抱住了。 听到林佳急促的呼吸声,她的脸有些红,便轻轻道:“我们去屏风后面吧!” 屏风后面有个贵妃榻,是她过来的时候歇息的地方。 林佳“嗯”了一声,抱起玉栀去了屏风后面。 阿青带着两个小厮静立在书房外面,隐隐听到里面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可是细听又没有了。 他忙吩咐两个小厮:“这边没太阳,咱们去那边吧,王爷若是叫人,咱们也能听到!”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候着王爷吩咐还需要晒太阳? 他们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多问,果真跳下台阶,去庭院里的一丛女贞前晒太阳去了。 阿青也踱了过去,心旷神怡看着被太阳照得绿得发亮的女贞叶子,心道:王爷和侧妃这么恩爱,怕是不久之后就有小公子和小郡主了吧?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书房里面才传来林佳微带些沙哑的声音:“送盏温开水进来!” 阿青答了声“是”。 进了书房,阿青只看到王爷在书案后面坐着,四周氤氲着凉阴阴的薄荷气息,夹杂着玫瑰香胰子的味道,看来王爷和侧妃已经洗过澡了。 他把用碧瓷茶盏盛着的温开水放下,然后又退了出去。 待书房门关上,林佳这才端起碧瓷盏去了屏风后。 贵妃榻上铺设着浅粉绣蔷薇花瓣的衾枕,玉栀正闭着眼睛懒洋洋歪在上面,白皙的脸上泛着桃花红晕,嘴唇也有些肿。 林佳走过去,在榻边坐了下来,左手扶起玉栀,右手端着碧瓷茶盏,先自己尝了尝,觉得水温正好,这才喂玉栀喝了起来。 玉栀喝了两口,干涸的喉咙得到了滋润,便哼哼唧唧撒娇:“阿佳,我要睡了……” 林佳把她放下,又帮她整理了枕头绣被,待一切齐备,又凑过去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 做完这些,他觉得自己有些肉麻,总像是爱不够似的,不由俊脸微红,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见玉栀睡熟了,林佳这才起身批奏折去了。 这一晚寿昌宫灯火通明。 夜已经深了,宫里宫外一片静寂,只有蛐蛐在不知疲倦地名叫着。 姜蓁带着花冠穿着礼服坐在正殿的紫檀木罗汉床上,小脸没有一丝表情,桃花眼似结了冰一般。 陪嫁进宫的丫鬟立春和清明立在两侧,也都有些发愁——姑娘都进宫一天了,陛下这么还不见影踪?一直晾着姑娘,姑娘以后在宫妃面前岂不是大大的没脸? 待旁边紫檀木架子上的西洋金自鸣钟报了子时,姜蓁这才站起身来,谁知她坐了太久,腿脚都麻了,乍一站起来,双脚针扎一般,身子摇摇欲坠。 清明反应极快,当即扑上去扶住了姜蓁:“娘娘小心些!” 姜蓁又坐回了罗汉床上,低声道:“给我按按腿脚,让我好好想想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第二天一大早,姜蓁吩咐清明赏了一个银锞子给寿昌宫的小太监胡三:“你去玉堂殿那边看看,若是陛下下了朝,就回来回本宫!” 胡三是个机灵的小太监,眉眼灵动,接了银锞子便答了声“是”,一溜烟跑了出去。 得知永泰帝已经下了朝的消息,姜蓁沉吟片刻,吩咐道:“去永寿宫,我要给太后请安!” 听说永泰帝至孝,只要常去侍奉太后,迟早会遇到永泰帝的。 立春没想到姜蓁居然不是去玉堂殿给永泰帝请安,而是要去永寿宫见太后,不由诧异道:“娘娘,您——” 清明更机灵一些,忙拉了拉立春,含笑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永寿宫内古木参天,颇为阴凉,姜蓁一进去便觉出了些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酝酿出一个甜美的笑,刚要向前走去,便听到后面传来太监的声音:“陛下到!” 姜蓁心里一喜,往后看去,正好与大步而来的永泰帝四目相对。 永泰帝心事重重过来看望太后,谁知一进宫门就看到了一张异常甜美的笑脸,不由一愣,停住了脚步。 姜蓁娉娉袅袅上前,屈膝行礼:“寿昌宫敏妃见过陛下!” 永泰帝立时想起了这位便是寿昌宫敏妃,林佳的亲表妹,不由有些尴尬,当即咳嗽了一声,道:“一起进去吧!” 姜蓁含羞带怯看了永泰帝一眼,心道:佳表哥倒是生得与陛下相似,只可惜一个二十二岁,一个都四十岁了! 想到这里,她笑容更加甜美,桃花眼眼波流转,瞟了永泰帝一眼,柔声道:“是,陛下。” 永泰帝也算是经历过不少美人了,却依旧被姜蓁这一眼弄得心尖一阵酥麻,不由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姜蓁,发现姜蓁胸部异常丰满,分明已经发育完全了。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转眼便到了晚上。 得到永泰帝要来寿昌宫的消息后,姜蓁屏退侍候的人,拿出了珍藏的橙红色锦袋,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白瓷瓶。 她从白瓷瓶了倒出了些粉红粉末在手心,又剜了些玫瑰香膏和这些粉末混合,待混合均匀,这才用手指均匀涂抹在了唇上。 涂完之后,姜蓁凑近明镜,看着镜中娇艳欲滴的丰唇,桃花眼现出一抹厉色——林佳,你害了我,我一定会报复回去! 夜深人静,宫灯迷离。 姜蓁媚笑着把永泰帝退到了拔步床上,然后吻了过去。 她的吻青涩而热情,令永泰帝苍老的心起了波澜,开始回应姜蓁的吻。 这一夜的永泰帝,仿佛回到了青年时期,拥有无尽的热情和体力,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姜蓁身体里去。 一晌贪欢。 天亮了,永泰帝破天荒没有去早朝。 他放松地躺在柔软馨香的拔步床上,揽着怀里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吩咐在帐外等着回话的杨文:“让阿佳主持吧,朕想歇歇!” 杨文答了声“是”,恭谨递退了下去。 姜蓁依偎在永泰帝怀里,耳朵里清清楚楚听到了那句“让阿佳主持吧”,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心道:这里何时才会孕育子嗣呢? 第二百二十九章 林佳出手 这段时间朝中事情太多,林佳忙碌得很,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好几个人用,而永泰帝却接连好几日没有上朝。 这日散朝之后,林佳回到听松院陪玉栀一起用午饭。 玉栀近来觉得他太累了,气色也不太好,就命人炖了些汤汤水水,看着林佳用了。 用罢午饭,她又拉着林佳去后花园散步。 如今已经是深秋,后花园天高云淡,秋风飒飒。 玉栀挽着林佳的手,慢慢在竹林间散步。 见林佳秀致的眉头微微蹙着,她伸手抚平了林佳的眉头,这才低声问道:“阿佳,陛下还不上朝么?他就那么宠爱姜蓁?” 林佳叹了口气道:“我倒是不担心他不上朝,只是他年纪大了,一直沉溺女色,怕是不太好!” 玉栀无论如何都觉得四十岁的永泰帝年纪并不大,她思索片刻,低声道:“阿佳,我倒是担心姜蓁怀上身孕……” 林佳冷笑一声:“姜蓁若是想怀上皇嗣,那她可以慢慢想了!” 玉栀还是有些担心,却不再多说。 过了几日,林佳见永泰帝还不肯上朝,心中担心,便来玉堂殿觐见。 到了玉堂殿,林佳这才发现永泰帝居然不在。 留守玉堂殿的丁公公叹息道:“王爷,您难道不知道,陛下如今宠爱敏妃娘娘,已经好几日没回玉堂殿了!” 林佳闻言,俊脸微凝,凤眼如电看向丁公公。 丁公公被林佳这么一看,顿时腿一软便跪了下去:“王爷,那敏妃实在是娇媚异常,陛下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奴才也没法子啊!” 他总不能把陛下硬生生从寿昌宫敏妃娘娘的床上给拽回来! 林佳秀致的眉蹙了起来。 丁当其实早就向他传过话了,他起初并不在意,没想到永泰帝居然临老入花丛迷上姜蓁了! 林佳计议已定,看了丁当一眼:“起来吧!” 丁当是他的亲信,对亲信还是要好一些的! 丁当是极崇拜林佳的,林佳一发话,他便眉开眼笑起身,喜滋滋仰脸看林佳:“谢王爷!” 林佳淡淡道:“去寿昌宫,就说我在玉堂殿等着陛下!” 丁当答了声“是”,屁颠屁颠去了。 林佳在落地雕花长窗前的长榻上坐了下来,刚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倦,便躺了下来,竟然很快睡着了。 他这段时间在与文臣讨论制定新的土地政策,以遏制土地兼并愈演愈烈的局面,昨夜几乎一夜没睡,早晨又去主持早朝,早累得受不了了。 李瑞见林佳睡着,愣了一瞬,这才起身去偏殿拿了世子林荫的锦被过来,轻手轻脚搭在了林佳身上。 玉栀不止一次交代过:“王爷身体病弱,你们这些随扈的人要注意,不要冷着,不要热着,要提醒王爷多喝水、多散步,不要熬夜……” 既然玉栀这么珍爱王爷,为了玉栀,他也会照顾好王爷! 为林佳盖好锦被之后,李瑞走到长榻前,倚着长窗坐了下来,呆呆看外面的景致。 如今已是深秋,玉堂殿前的花木已经残败,倒是窗外的一盆盆菊花还在争奇斗艳。 李瑞双臂环抱在胸前,心道:原来菊花也这么漂亮,等回去后让人去选一些上佳品种,送到听松院去…… 永泰帝这几日一直被姜蓁痴缠,早已累得腰酸背痛有心无力,正懒洋洋陪姜蓁说话,听丁当说林佳在等玉堂殿等他,当即起身就要离开。 姜蓁一副娇痴模样,挽住了永泰帝的胳膊,用鼻子哼着撒娇:“陛下——” 永泰帝算是怕了自己这小娇妃,当即陪笑道:“阿佳在等着朕,一定有大事,朕得赶紧去处理!” 姜蓁眼中满是依依不舍,娇嗔道:“陛下别骗我!” “不骗不骗!”永泰帝急急出去了。 看着永泰帝削瘦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姜蓁娇美的小脸顿时沉了下来,转身头也不回走了回去。 立春、清明和其余宫女急忙追了上去。 小太监胡三立在甬道边,细长的眼睛波澜不惊,静静看着姜敏妃离开。 永泰帝回了玉堂殿,见林佳在窗前睡着了,刚要过去,可是转念一想,他抬起衣袖闻了闻,果真闻到了一股脂粉体味等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当下便先洗澡去了。 洗完澡全身上下换了洁净衣物,自信已经洁净好闻,永泰帝这才去看林佳。 丁公公自然是紧随在后,他看看林佳,再看看永泰帝:林佳睡得正香,脸有些瘦,肌肤苍白,眼下有青晕,嘴唇泛白;永泰帝脸色发黄,肌肤也有些松弛,眼袋明显——父子两个都是累极了的模样。 他能看出来,永泰帝当然也能看出来。 永泰帝坐在榻边看着沉睡的林佳,轻声问一旁静立的李瑞:“阿佳怎么累成这个模样了?” 李瑞忙压低声音禀报:“启禀陛下,王爷这几日在和文臣讨论制定新的土地政策,昨夜一夜没睡,早上又来主持早朝……” 听了李瑞的话,永泰帝心里隐隐有些羞愧,伸手摸了摸林佳的额头,想试试温度。 谁知林佳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低低叫了声“玉栀”。 永泰帝有些发愣:朕居然会有一个如此痴情梦中会叫女人名字的儿子! 李瑞和丁公公四目相对,又都垂下了眼帘。 永泰帝默坐了一会儿,吩咐丁公公:“丁当,去让御膳房给阿佳炖些补身体的汤水,甜汤就行,你看着他们炖!” 阿佳的母亲给他的书信中提到过,阿佳爱喝甜汤,爱吃甜点心。 丁公公轻轻答了声“是”,正要退下,却又听到永泰帝道:“再做几个他爱用的菜。” 林佳满是心事,如何能够久眠?不过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永泰帝的眼睛,顿时有些恍惚,头也晕乎乎的,便又闭上了眼睛。 永泰帝正在榻边坐着,见林佳醒来,当即吩咐道:“快把小炕桌拿来,把早膳摆上!” 丁公公先服侍着林佳坐起身,又拿了湿手巾给林佳擦了手脸,这才指挥着两个宫女抬着摆满了早膳放在了长榻上。 而永泰帝则亲自喂林佳喝了一口温开水。 林佳这才彻底清醒,见面前的小炕桌上满满登登摆着无数的碗碟,凉菜是凉调青笋、薄荷叶拌鲜核桃仁、醋泡雪藕、糟鲥鱼和糟鸭舌,热菜有酿螃蟹、蒜蓉青菜、油炸鸽子雏、红烧肉和烧小黄鱼,另有一碟小包子和一碟小馒头,还有一碗芝麻糊和一碗杏仁茶,都用小小的白玉莲花碗碟装了,精致异常。 他接过永泰帝递过来的筷子开始用膳。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林佳已经饿过了,原本不觉得饿的,可是眼前的饭菜味道实在是诱人,令他有些饥肠辘辘了。 永泰帝原本没什么食欲,可是看林佳吃得香,便也让人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也吃了起来。 用罢迟来的早膳,林佳漱了口,这才看向永泰帝:“父皇,我们好好谈谈吧!” 永泰帝见林佳摆出长篇大论的架势来,不由一阵心虚,忙道:“阿佳,今日太阳还不错,朕陪你散步去吧,一边散步一边谈!” 因玉栀一直交代让他多散步多活动,所以林佳点了点头,和永泰帝一起出去了。 今日阳光灿烂秋高气爽。 林佳负手行了一阵子,扭头使了个眼色。 李瑞和丁公公见状,摆了摆手,示意众太监和侍卫与永泰帝和林佳保持距离。 走到了湖边,林佳这才缓缓道:“父皇,您今年已经四十岁了。” 永泰帝知道林佳要说什么了,忙道:“阿佳,朕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林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永泰帝见状,老老实实道:“女人不过是个玩意儿,朕用来打发寂寞罢了!” 林佳淡淡道:“以后就算是真的想去,就逢五逢十再去寿昌宫吧!” 永泰帝被儿子管教了一顿,臊眉耷眼怪不好意思的,一声不吭,任凭林佳指教,喏喏以对。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在别的嫔妃那里他好似圣人一般坐怀不乱,可是到了姜敏妃那里,他就一下子变成了登徒子,简直是龙马精神生龙活虎,仿佛二十岁的小伙子一般。 林佳像教育儿子一般说了一大通之后,慨然道:“父皇,如今秋高气爽,运河行宫的枫叶很美,您不如去运河行宫住几日,也好修身养性!” 永泰帝自然是答应了。 永泰帝离开寿昌宫之后,姜蓁也有些疲惫,便也睡下了。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被清明叫醒了:“娘娘,陛下要去运河行宫,这就要出发了!” 姜蓁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绝对不能让永泰帝逃走! 想到这里,她当即起身,一叠声吩咐着:“快侍候本宫梳妆!” 打扮齐整后,姜蓁在女官和宫女的簇拥下往玉堂殿走去。 赶到距离玉堂殿不远的竹林边,姜蓁一眼便看到了正与永泰帝立在一起的林佳,永泰帝和林佳都是细高挑的身量,可是她还是一样就能分出来——林佳怎么会和别人一样? 见姜蓁停住了脚步,立春低声问道:“娘娘,我们——” “我们回去吧!”姜蓁转身离去。 她是姜舒林的女儿,林佳的表妹,自然知道林佳对永泰帝的影响力。 既然林佳在那里,那永泰帝就不可能改变主意或者带她去! 想到林佳再次坏自己的事,姜蓁心中大恨,脚步越来越急,似乎林佳就像脚底下的小草一般,被她碾在了脚底下。 李瑞凑到林佳耳边,低声道:“王爷,姜敏妃来了,又急急离开了。” 林佳冷笑一声,吩咐李瑞:“你去跑一趟,请章修文、欧阳庆、王志之和朱铭文去行宫伴驾!” 这几位都是诗人、词人和画家,一向在朝中做些闲职,如同永泰帝的清客一般。 李瑞答了声“是”。 林佳这才接过缰绳,认镫上马。 他要把永泰帝护送到运河行宫再回来。 对永泰帝这位父皇,林佳简直是像对待小孩子一般,做得对了要表扬,做得错了要批评,林佳都觉得连林荫都没永泰帝这么费事! 到了运河行宫之后,林佳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先把永泰帝安置在了临水殿,又陪着永泰帝用了晚膳。 待章修文、欧阳庆、王志之和朱铭文这四位大臣赶到,林佳和他们细谈了一番,这才告辞回城。 到了寿昌宫,姜蓁径直进了寝殿,在拔步床上坐了下来,大大的泪珠子一下子滴了下来。 她用了那么多心力,那么多秘药,这才把永泰帝留了三日,可是林佳简单的一句话,就把永泰帝给撺掇走了! 她好恨啊! 清明让宫女们都退下,自己走到姜蓁身侧,低声道:“娘娘,您的月信快到了,不如先看看是不是怀上龙裔……” 姜蓁闻言一震——虽然永泰帝一直未曾令宫妃有孕,可是她这几日一直使用了苗药,也许真的就有效了呢? 片刻后,她声音苍凉:“那就再等几日吧!” 谢谢书友bf1c34e7fe8打赏的好多磨铁币~(づ ̄3 ̄)づ╭?~我会努力更新滴~ 第二百三十章 风云变幻 【旗.】,热门免费阅读! 今日天气实在是太好了。 下午的时候玉栀偷得浮生半日闲,命人在月季花丛旁边的草地上铺了厚厚的大红地毡,又让人在地毡上放了玉色绣花锦褥和靠枕,这才带着林荫和长安过去了。 她自己戴了薄纱帷帽坐在中间,一边坐着穿着雪白罗衣的林荫,一边躺着白嫩可爱的长安,简直是幸福极了。 安置好之后,玉栀开始拿了词选读给林荫和长安听。 林荫都一岁三个月了,乖乖地依偎着母亲躺在那里,似乎能听懂一般,黑泠泠的凤眼满是专注。 长安郡主才两个月,刚开始还睁着大眼睛似乎很专心,可是玉栀隔一会儿再去看,却发现她已经甜甜地睡着了,不由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见母子三人都睡着了,叶碧忙指挥着人抬了一把青纱罩过来,罩在了玉栀母子三人的上面。 林佳从行宫回来,一路找了过来,却发现玉栀带着儿子和女儿睡得正香。 他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不由受到感染,钻进青纱罩挨着林荫躺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岁月静好,时光匆匆,转眼间便到了十月底。 永泰帝还没有从运河行宫回来,宫里这些女人早已习惯了寂寞的日子,不过是做做女红,打打叶子牌,凑到一起吃吃酒,倒也能够熬过去。 寿昌宫自然也是如此,姜蓁最会做人,很快便成了这些年轻嫔妃的首领。 这日她邀请了几位交好的年轻嫔妃,在寿昌宫后花园举办赏菊宴。 清明指挥着宫女和太监在后花园菊苑内摆上宴席,这才来请姜敏妃等嫔妃赴席。 九月十月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宴席上自然有蒸熟的大螃蟹。 清明拆解了一个大螃蟹,把盛着蟹膏的小白玉碟子放到了姜蓁前面,含笑道:“娘娘,已经蘸过姜汁了,您先尝尝吧!” 姜蓁拿了乌木筷刚要去夹,扑鼻一股腥味传来,她突然有些恶心,用丝帕捂住嘴干呕起来。 见姜蓁一直干呕,在座的储秀宫良妃桂绣和嘉贵人许枫都是一惊,脸上神情都有些微妙起来。 姜蓁心思细密,当下便笑着道:“昨晚我贪吃了些梨子,今日胃就有些难受了,唉,真是自作自受啊!” 清明忙上前预备撤下螃蟹,却被桂良妃拦住了。 桂绣似笑非笑道:“你们主子不吃,我还想吃呢!” 说着话,她细细选了一个大大的母蟹,拿着工具亲自拆解起来。 嘉贵人和珍贵人原本是不敢的,可是见桂良妃如此,便也试探着跟着吃了起来。 姜蓁一闻到螃蟹的腥味就想吐,却不愿明着得罪人,便笑着起身,伸手在桂良妃发髻上掠了一下,笑着道:“你这小蹄子,一点都不知道体贴人!” 桂绣进宫快两个月了,到如今还没受过圣宠,还是处子之身,见姜蓁似乎有了身孕,她心里自然是酸溜溜的,面上虽然不显,可是心里早翻腾成了醋江醋海,恨不能一脚踹过去,把姜蓁肚子里的小崽儿给踹飞。 她故意用手指蘸了些蟹膏,特特凑到姜蓁脸上,笑盈盈道:“很鲜美的蟹膏,你尝尝吧!” 姜蓁又是一阵干呕,忙走开了。 桂绣拿了帕子擦去了手指上的蟹膏,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 姜蓁谨慎得很,到了晚上,便派清明去了太医院,请了依附姜家的太医梁必修过来。 梁必修看过脉息,不由拈须微笑:“恭喜娘娘身怀龙裔!” 姜蓁有些不能相信——若是这么容易就怀孕的话,那永泰帝会二十多年没有一个嫔妃怀孕?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道:“梁太医,此事重大,请再看看吧!” 梁必修又细细看了一回,心中更是笃定,起身拱手行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他扫了一眼殿内,见都是姜敏妃的亲信,便低声道:“陛下一直无嗣,这才立了和亲王为嗣,若是知道您怀孕,和亲王那边怕是……” 姜蓁微微颔首:“本宫知道了,多谢!” 梁必修笑容谄媚:“下官愿为敏妃娘娘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敏妃娘娘若是诞下皇嗣,陛下有了亲生儿子,必会废黜和亲王,姜氏一门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要想站队,就在此时,要知道,晚了可就不值钱了! 因辽国三皇子耶律晓被林佳俘虏,辽国皇帝只能与大周和谈,使团终于在十月赶到了大周京城,开始在运河行宫与大周的官员进行谈判。 林佳带着玉栀和林荫长安一对儿女来到了运河行宫,住进了竹声苑。 辽国皇子耶律晓也跟着过来了,由李瑞陪着住进了竹声苑的外院。 这日林佳去临水殿和永泰帝议事,临到傍晚又命丁公公来传话,让玉栀带着林荫和长安去临水殿见皇祖父。 玉栀觉得距离不算远,想要让林荫和长安锻炼一下,便没有乘坐轿辇,一行人逶迤出了竹声院内院的门,往外走去。 金女医抱着长安郡主和沈奶娘及叶灵叶碧走在后面,玉栀牵着林荫的手带着莳花和润叶走在前面。 走出那个爬满凌霄和薜荔等藤蔓的月亮门,玉栀牵着林荫 沿着白石铺就的甬道向前走,一样就看到李瑞立在前面的亭子外面,而亭子内坐着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眼睛形状挺像猫眼,黑幽幽的,很好看,带着股灵秀,正是辽国的三皇子耶律晓。 那少年看都没看这边,一直盯着西边的一丛月季花发呆。 李瑞走了过来,拱手行了个礼。 玉栀低声问道:“辽国准备放弃他了?” 李瑞俊秀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忍来:“如今他大哥耶律琛势大,要他留下做质子。” 玉栀看了耶律晓一眼,再看向自己的儿子,心里一阵柔软,心道:我是绝对不会让我的阿荫和长安做质子的! 等玉栀她们走到临时殿,夜幕已经降临了,整座临水殿透着昏黄的光晕,坐落在盈盈碧水之上,美如天上宫阙。 永泰帝早翘首以待了,见林荫过来,忙叫了声“阿荫”。 林荫一见皇祖父,当即松开了母亲的手,嗷嗷着向永泰帝冲了过去。 永泰帝一见到小皇孙就开心得很,一把抱起林荫进了大殿:“阿荫,皇祖父给你准备了好多玩具……” 见那祖孙俩在一起玩耍,林佳便走过去牵着玉栀的手沿着汉白玉雕成的九曲栏杆散步。 此时夜风渐起,寒意逼人。 玉栀拢紧了身上的锦缎斗篷,见此地只有自己和林佳,这才低声问道:“阿佳,和辽国的谈判怎么样了?” 林佳立在栏杆内看前方无边无际的水面,叹息道:“辽国和大周签订和平条约,大周同意在辽州边境开设互市,而辽国同意让耶律晓留在我们这里。” 玉栀想了想,道:“耶律晓既然在我们手中,那我们须得令他发挥出最大的距离,绝对不能让耶律琛上位!” 林佳凝视着玉栀,心中弥漫着欢喜,他低声道:“耶律晓以后住在我们府里,咱们慢慢笼络他。” 玉栀嫣然一笑:“单是笼络还不行,还得许之以利益才行!” 林佳“嗯”了一声,正要说话,见李瑞急急走了过来,便没有开口。 李瑞大步流星急急而来,先给林佳和玉栀行了礼,这才压低声音道:“启禀王爷、侧妃,方才我舅舅来了,姜敏妃怀孕了!” 闻言林佳和玉栀面面相觑,那句话虽然没有说,却也几乎形成实体——姜蓁怀孕了?这孩子是谁的? 李瑞见状,忙道:“我舅舅已经暗中问过了,她确实没有接触过别的男人。” 玉栀悻悻道:“虽然奇怪,可是姜蓁起码不用像古代一些女人那样,说自己是踏住了神仙的脚印,或者是梦中有感,怀了天神的后裔!” 每次读到古代典籍,看到那些圣人之母诞下圣人的记录,她都忍不住想要吐槽——把私生子的身世说的这么高大上,有意思么? 林佳蹙眉道:“父皇应该是不能的啊!” 要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一个皇嗣都没有。 玉栀伸手握住林佳的手,笑盈盈道:“阿佳,即使真的是陛下的皇嗣,就算明天生下来,也比你小二十二岁!” 林佳原本有些郁闷的,被玉栀这么一说,心里顿时豁然开朗——即使姜蓁生下的是皇子,可是一个小婴儿而已,对他来说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已,何必在意? 想到这里,林佳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来:“李瑞,你去叫你舅舅过来向陛下报喜吧!” 当丁公公说出“恭喜陛下,姜敏妃有娠了”这句话的时候,正抱着林荫玩玩具的永泰帝的第一反应是羞愧:老子孙子都这么大了,哪里来的孩子? 他的第二个反应是:这是朕的种子?不可能吧? 林佳立在那里,含笑看着永泰帝脸上神情变幻,待永泰帝恢复平静,他这才开口道:“父皇,明日摆驾回宫吧?” 姜蓁让丁当来禀报永泰帝,不就是为了让永泰帝回去么?既如此,他何必枉做小人! 永泰帝心中疑惑,便也同意明日回宫。 到了晚上,玉栀让李瑞请了丁公公过来,当着林佳和李瑞的面交代了几句。 丁公公闻言,当即笑了:“侧妃放心,咱家派一个小徒弟就能办好此事!” 玉栀微微一笑:“那就拜托公公了!” 得知姜蓁怀孕的消息,姜老夫人欢喜之极,当即笑了起来,看向姜舒林:“蓁儿真是有福气,进宫不到两个月就怀上了皇嗣,我们姜家这下子说不定要封侯了!” 姜舒林压抑着蠢蠢欲动的心思,含笑道:“母亲,阿佳那边我们还得勤加抚慰,免得他对蓁儿及蓁儿腹中的皇嗣不利!” 姜老夫人点了点头,缓缓道:“陛下有了皇嗣,阿佳不开心也是有的,我们是得小心一些……我明日亲自去王府看看阿佳!” 姜舒林忙道:“如此辛苦母亲了!” 因为白侧妃之事,林佳对他虽然看着依旧如前,可是姜舒林自己清楚,林佳已经疏远了他。 既如此,就需要母亲出面打感情牌了,母亲毕竟是林佳嫡亲的外祖母…… 姜老夫人思索片刻,笑了:“阿佳心上的人便是白氏和白氏生的那一对儿女,若想讨好阿佳,只需对白氏和白氏生的那一对儿女表现出善意即可!” 她吩咐新提上来的大丫鬟竹君:“把多宝阁上那盒翡翠十二生肖拿过来,再把那套赤金镶嵌金刚石头面拿过来,我明日去给外孙送礼去!” 回到皇宫,永泰帝独自一人接见了太医院的院正和给姜敏妃看脉息的胡太医。 虽然有院正和胡太医的再三保证,永泰帝还有些怀疑,便带着丁当去了寿昌宫。 桂绣正在储秀宫内读书,丁公公的小徒弟李秀真走了过来,笑嘻嘻道:“良妃娘娘,小的有一个好消息想换您的赏呢!” 见这小太监贼忒兮兮的,桂绣有些不屑,可是想到这李秀真是宫中红人丁公公的徒弟,她便懒洋洋道:“什么事呀?” 李秀真眼睛亮晶晶:“娘娘,陛下快回宫了!” 桂绣闻言,一下子坐直了:“消息可确切?” 李秀真神秘兮兮道:“我的良妃娘娘,您还不知道吧,姜敏妃有了身孕,陛下是为了敏妃娘娘回宫的!” 桂绣心里一动,已经有了计较。 她含笑吩咐从家里带进宫的女官广寒:“拿十两银子给李公公,多谢他来报信!” 李秀真离开之后,桂绣吩咐道:“服侍我妆扮!” 姜蓁正吐得天昏地暗,听立春回禀说良妃娘娘到了,便气息奄奄道:“请她进来吧!” 永泰帝来到寿昌宫,出来迎接他的是两个妃子,一个眼睛明亮肌肤雪白亭亭玉立,一个眼神倦怠脸色蜡黄神身材瘦削,他的视线自然是落在了前者身上,含笑道:“朕的爱妃也在敏妃这里啊!” 他一时没想起这位美貌少女是谁,因此笼统里用了“爱妃”来称呼。 桂绣笑容炫丽:“陛下,臣妾来陪敏妃呢!” 姜蓁已经知道自己被桂绣利用了,却故作不知,温柔地笑着。 永泰帝心中欢喜,左边挽着桂良妃,右边牵着姜敏妃,左拥右抱进了寿昌宫。 这日永泰帝在寿昌宫一直留到了晚上,安抚了姜蓁几句,挽着桂良妃的手去了储秀宫。 姜蓁气得脸色发白,默默在心中计议着。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尔虞我诈 这一夜永泰帝自然宿在了储秀宫。 桂绣使出了浑身解数,竭力笼络永泰帝。 永泰帝正值壮年,却被林佳看着活活守了一个多月贞洁,此时就有些放纵起来,与桂绣盘桓几度,颇有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之喜。 早晨一醒来,永泰帝就吩咐杨文:“把西域进贡的那匣子宝石赐给良妃!” 杨文答了声“是”,出去就吩咐小太监:“去跟和亲王说一下吧!” 林佳候着上朝的时候,见了那个传话的小太监,因此朝会上他特意观察了永泰帝一番。 见了永泰帝脸色发青眼下青晕的尊容,林佳吃了一惊,一下朝便去了御书房,又给永泰帝讲了一番道理。 永泰帝最怕林佳这正义凛然的模样,林佳这个人洁身自好,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还非要拿他那套贞洁标准来约束永泰帝,永泰帝简直是头大如斗,偏偏林佳说的有理有据,没法反驳。 林佳负手立在落地长窗前,秀致的眉头蹙着,看了一眼外面的萧瑟的初冬景象,这才叹了口气,道:“父皇,人若是不能控制自己的**,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永泰帝臊眉耷眼坐在御案后面,明明觉得林佳在胡说八道,却又不好意思反驳林佳——若是反驳了,岂不是承认了自己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动物? 见林佳又要讲他那套奇特的贞洁观念了,永泰帝忙道:“阿佳,朕有事和你说呢!” 林佳秀致的眉挑了起来:“父皇,何事?” 永泰帝深吸了一口气:“朕……朕怀疑姜敏妃怀的不是朕的骨肉……朕……” 林佳思索片刻,道:“所谓的滴血验亲什么的,儿臣觉得都是胡闹,父皇不如等姜敏妃生产之后再说吧,不过父皇可千万不要被女人左右!” 永泰帝见成功地转移了话题,心中暗喜,当即道:“阿佳,几位大学士不是在内阁等你么?快去吧,别让老人们等你了!” 正事要紧,林佳只得离开了,临走前还交代永泰帝要注意身体。 林佳能怎么办?摊上这样一个不靠谱的父皇,他也很累啊! 待林佳走远了,永泰帝便去了储秀宫,去见那位和他在御榻上棋逢对手的桂良妃去了! 如今林佳太忙了,王府内的事情都交给了玉栀,玉栀制定了规章制度,一切都按制度来,王府内倒也井井有条。 忙完正事,玉栀便在听松院读读书,写写字,陪陪阿荫和长安,生活倒也安逸。 这日玉栀正在读《史鉴》给林荫听,锦儿便进来禀报:“侧妃,姜府来了人,说老夫人亲自来见您来了!” 玉栀一听,当下吩咐寒林:“你和润叶带着阿荫去西耳房玩沙盘去吧,我去迎接老夫人!” 寒林答了声“是”,忙拿了小斗篷给林荫披上。 林荫外面披着玄色斗篷,里面穿着大红锦袍,围着白玉带,愈发显得凤眼幽黑唇红齿白。 他挣脱寒林的手跑了过来,仰着脸道:“娘,亲!” 玉栀笑了起来,凑过去在林荫白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 林荫这才满足地跑过去拉着寒林的手:“走吧!” 姜老夫人被丫鬟扶下了轿子,抬眼便看到一个容颜娇艳妆扮华贵的少妇迎了上来,正是林佳的白侧妃,便笑了起来:“辛苦你了,还要来迎接老身!” 玉栀笑容和煦,声音温柔:“能迎接老夫人,是我的荣幸!” 说着话,她缓步上前,亲热地扶住了老夫人:“老夫人,这边走!” 老夫人没想到这位白侧妃如此的灵活,不过给了她一个好脸色,她就打蛇随棍上,好像自己真的是她慈祥的老夫人一般了。 打量了玉栀一眼后,姜老夫人在心里得出了结论:这是一个聪明人! 既然这位白侧妃是聪明人,那么和聪明人谈条件自然是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姜老夫人慈爱一笑:“白氏,听说王府后花园颇有几分景致,不如陪老身去看一看!” 玉栀一听便知道姜老夫人有话要和自己说,便笑着道:“恭敬不如从命,老夫人,请!” 如今已是初冬时候,王府花园里颇为萧瑟,不过是些寒山瘦水枯草衰杨,那亭台楼阁也颇为破旧。 姜老夫人看了玉栀一眼,道:“这花园该修修了!” 玉栀微微一笑,道:“老夫人,王爷是有大志向的人,这不过是个园子罢了!”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林佳的目标可不是做什么亲王,而是大庆殿上最尊贵的那个位置。 如今姜蓁怀了身孕,姜家有些蠢蠢欲动,玉栀打算摆明林佳的态度,试探试探姜老夫人是打算支持嫡亲的外孙,还是支持孙女可能会生下的小皇子。 姜老夫人一直以为玉栀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内宅妇人,没想到玉栀居然会这样试探她,分明是个极有政治智慧的人,不禁心里一惊,一双饱经世事的眼睛缓缓打量了玉栀一番,见玉栀始终不卑不亢,她这才点了点头,含笑道:“阿佳果然是老身的亲外孙,不是那等目光短浅之人!” 她不肯摆明态度。 玉栀嫣然一笑,然后伸手给后面跟的人做了个手势。 跟在后面的人除了姜老夫人带来的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另外便都是叶碧和叶灵了,叶碧和叶灵会意,示意众人停下脚步,和行在前面的姜老夫人和白侧妃保持距离。 玉栀含笑指着前面湖中的月莲阁道:“老夫人,那边湖上倒是有几分景致,请随我过去吧!” 姜老夫人一看,见那月莲阁位于湖中心,倒也不怕人偷听,便笑着扶着玉栀走了过去。 月莲阁位于湖上,风声呜呜,寒意浸人。 玉栀打开了阁门,请姜老夫人走了进去。 姜老夫人在阁内的锦榻上坐了下来,微笑着看向玉栀。 玉栀不卑不亢迎上了姜老夫人的视线,等着姜老夫人开口。 姜老夫人见她如此能沉得住气,便不再矜持,含笑道:“老身知道,无论是阿佳,还是这和亲王府,都不能没有你;你又为阿佳生下了一儿一女,为皇室绵延子嗣,实在是有功于社稷,可是——” 她话锋一转,一脸惋惜看着玉栀:“你这样的人,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配上阿佳,可是你居然因为出身,而不能成为阿佳的正妻,唉!” 玉栀细细看了姜老夫人一眼,垂下眼帘,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姜老夫人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发现她的温暖干燥柔软,摸着特别舒服。 她眼中满是慈爱:“玉栀,想不想与阿佳并肩而立,成为阿佳的正妻?” 玉栀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是一脸的无奈:“老夫人,我……陛下和王爷……唉……” 姜老夫人笑容愈深,声音也更慈和:“怕什么,有我呢,我为你做主!” 玉栀已经明白姜老夫人的来意了,当下一脸感激看向姜老夫人:“老夫人——” 姜老夫人含笑道:“只要你这孩子听老身的,老身会帮你的,到时候把阿佳叫过来,逼着他把你扶正——就算不说别的,看在小世子面上!” 玉栀当即一脸惊喜:“多谢老夫人!” 她接着又道:“老夫人有何吩咐,请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而为!” 姜老夫人凑近玉栀,低声说了一段话,然后道:“能做到么?” 玉栀用力点了点头:“老夫人,您放心吧!” 谈妥之后,姜老夫人又去了听松院,见了重外孙林荫和重外孙女长安郡主,给了林荫一套翡翠十二生肖做见面礼,给长安郡主一套赤金镶嵌金刚石头面做见面礼。 玉栀一脸感激,替林荫和长安郡主谢了姜老夫人,恭而敬之地把姜老夫人送走了。 姜老夫人一走,玉栀就吩咐锦儿:“去刘先生那里拿瓶清洁药水,把姜老夫人给的见面礼好好擦拭一番,放到库房里吧!” 姜府的礼物她可不敢让自己的儿女去玩,万一有什么鬼蜮勾当呢! 姜老夫人老当益壮,从和亲王府出来,并没有回姜府,而是直接去了皇宫,预备递牌子见敏妃娘娘。 姜蓁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自己这做祖母的可就要替代她母亲负起责任了。 得知永泰帝下了朝又去储秀宫的消息,姜蓁心中气得发昏,面上却一片和气,只是在心里默默计划着。 等到见了祖母,姜蓁便直接道:“祖母,把芳姐姐也送进来吧!” 她怀着身孕,不能承宠,只有让姜芳来帮她固宠了。 姜老夫人满口答应了,道:“我回去就和你父亲商议芳儿进宫事宜,她比不得你,不过即使做不得妃子,做个贵人倒也可以!” 姜蓁笑了,看向姜老夫人:“祖母,您是有智慧的老人了,难道不知道男人的本性?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您请青楼里积年的老妓好好教教芳姐姐,然后送芳姐姐进宫陪我吧!” 姜芳只能成为她的工具,别想真的成为宫妃享受富贵逍遥! 姜老夫人吃了一惊,可是略一思索,还是同意了,叹息道:“女儿家生来就是要为家族牺牲的,这都是芳儿的命!” 傍晚时分林佳回到了和亲王府。 甘州知州和凉州知州在外书房候着林佳,林佳只得先去了外书房。 送走那两位知州,天已经黑了,林佳屏退了侍候的人,独自负手立在廊下,静静想着心事。 风呼啸而来,刮得庭院里梧桐树剩余的几片枯叶瑟瑟作响,令林佳心里有些悲凉。 他正要抬腿离开,回听松院见玉栀和两个孩子,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背上被女人柔软温热的胸部蹭着,林佳身子一僵,正要挣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声音:“你猜我是谁?” 是玉栀! 林佳整个人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感受着玉栀吩咐丰满如软温暖胸部的磨蹭,身子阵阵酥麻。 玉栀松开林佳,绕到前面,笑嘻嘻仰首去看林佳,发现莹洁灯光中林佳凤眼水汪汪的,呼吸也有些急促,分命已经动了情。 她淘气地伸手隔着衣服捏住林佳那里,牵着林佳进了外书房。 屏风后面点着枝形灯,亮如白昼。 林佳身子紧绷,凤眼含水盯着玉栀。 灯光明亮,林佳俊俏的脸异常的清晰。 玉栀盯着林佳的脸,在眩晕中伸手摸住了林佳的脸…… 林佳肌肤白皙细腻,眉睫乌浓,鼻梁挺直,仰月唇嫣红润泽,真的太好看了…… 一时事毕。 林佳慵懒放松地拥着玉栀。 玉栀轻笑一声,起身趴到了林佳身上,兴奋地说:“阿佳,你猜今日老夫人来见我说什么了!” 林佳闭上眼睛,轻轻道:“说什么了?” 大概是想收买笼络玉栀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 无遮大会 转眼间便进了十一月,天一下子冷了下来,洛阳那边的工场制作出了火枪,林佳带着亲信去了洛阳。 十一月初八镇安侯府世子大婚,玉栀接到了请帖。 因镇安侯舒涛与林佳交好,玉栀看在林佳的面子,自然要过去参加婚宴。 婚宴热闹得很,林佳已被确立为正式的帝位继承人,而玉栀则是和亲王世子的生母,因此众女眷对玉栀都很是尊敬巴结。 宴会进行一阵子之后,镇安候夫人见玉栀神情略带倦怠,便引着玉栀去了旁边耳房客室略事休息。 玉栀带着寒林和叶灵进了客室,在贵妃椅上坐了下来,与镇安候夫人喝茶闲聊。 镇安候夫人最爱八卦,京城高门的各种八卦,没有她不知道的。 玉栀虽然不爱说,可是很爱听,便一句一句引着镇安候夫人往下说。 镇安候夫人顿时就把玉栀看做了一个知己,谈得更加深入了。 玉栀正听得精彩,镇安候夫人的丫鬟走了进来,含笑启禀:“侧妃,夫人,姜三夫人求见!” 镇安候夫人忙看向玉栀:“侧妃要不要见她?” 玉栀慵懒一笑:“让她进来吧!” 今日代表姜府来贺喜的是姜二夫人和姜三夫人,如今姜三夫人独自来见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丫鬟脆生生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姜三夫人就随着丫鬟进来了。 她一进来,就看到白侧妃懒洋洋倚着锦绣靠枕歪在贵妃榻上,忙收起满怀愁绪,上前行礼:“妾身见过侧妃!” 玉栀笑容浅淡:“平身吧!” 姜三夫人与镇远侯夫人彼此见了礼,这才坐了下来,陪着玉栀聊起天来。 聊了一会儿,玉栀便听出来了——姜家老三姜舒枫与姜家老大姜舒林和老二姜舒桢不大对付,想要投靠林佳! 她看向姜三夫人,眼睛清澈:“我在王府是不管外事的,三舅老爷若是有事,不妨直接去见王爷;若是夫人有事,和我说就行。” 得了玉栀这句准话,姜三夫人舒了口气,低声道:“侧妃,我们……我们夫妻也是没有办法了……” 她说着话,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玉栀见姜三夫人神情不对,便眼波流转看了镇远侯夫人一眼。 镇远侯夫人最爱八卦,却是个聪明人,当下起身,带着侍候的人退了出去。 玉栀这才温柔道:“说吧,什么事?” 姜家三兄弟一母同胞,感情很好,在官场上一直共进退,姜三夫人这时候来找自己,一定是有很紧急的事情。 姜三夫人起身走了两步,一下子跪在了玉栀的面前,眼泪滚珠般落了下来:“求侧妃救救妾身的女儿!” 玉栀没有说话,眼睛看向姜三夫人:“姜大姑娘出了什么事?” 姜府的三个嫡出姑娘,最大的是三房的姜芳,有几分当年姜王妃的品格,性格温柔和顺;二姑娘是二房的姜芝,因为毁了容,如今在城外别庄住着;三姑娘便是大房的姜蓁,如今的寿昌宫敏妃娘娘。 姜三夫人一边拭泪,一边道:“前段时间,敏妃娘娘让老夫人请了名妓到家里教芳儿,我心中觉得纳闷,不过也不好去问。谁知今日敏妃娘娘便命人接了芳儿进宫,我想办法问了老夫人身边的人,这才得知老夫人打算让芳儿去勾引陛下,帮敏妃娘娘固宠……这没名没分的,芳儿这可怎么办啊……” 她用帕子捂着嘴,哭声压抑。 玉栀一听,当下就在心里大骂姜蓁和姜老夫人无耻。 她想了想,凝视着姜三夫人:“我可以试一试,不过若是我真的带出了芳姑娘,三舅老爷和三夫人怎么回报我和王爷?” 姜舒枫如今担任吏部侍郎一职,倒也有些用处。 姜三夫人来求玉栀前就和丈夫商量过了,因此当即道:“若是能救出芳儿,待王爷回京,我们老爷就去王府见王爷!” 玉栀听了,微微一笑,道:“请三舅老爷和夫人记得此时说过的话。” 说罢,她起身向外走去。 姜三夫人见玉栀如此重视此事,这就要离开,心情激动,当即又行了个礼:“多谢侧妃!” 她和丈夫商议过了,芳儿生得像姑姑姜王妃,若是被陛下看在眼里,势必难以脱身,只有和亲王才有本事把她从陛下手里救出来。 可是如今王爷在洛阳,远水解不了近渴,她只得来求白侧妃了。 白侧妃答应得如此干脆,令她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 玉栀回到王府,略微拾掇了一番,便带着林荫坐了大轿,由李瑞陪着进宫去了。 此时寿昌宫正在进行饮宴。 姜蓁依偎着永泰帝坐在御榻上,前面的紫檀木雕花长案上摆满珍馐玉液。 东边的榻上坐着桂良妃,西边的榻上坐着嘉贵人,都是新近承宠的妃子。 大殿上铺着崭新的大红地毡,一个白衣长裙飘然若仙的女子正背对着永泰帝边歌且舞,歌声悠扬,舞姿翩然,如天上仙女一般。 永泰帝是经历过不少顶尖美女的,因此并不在意,只是拈着玉杯慢慢饮着酒。 见永泰帝玉杯已空,姜蓁笑着起身,亲自为永泰帝斟酒,趁人不注意,她的指甲在杯口弹了弹,一些细小的粉红粉末落了下来,立刻溶解在了透明的酒液中。 姜蓁笑容甜美,捧着杯子凑到永泰帝口边,声音媚得快要滴出水来:“陛下,妾身喂您喝酒……” 桂良妃和嘉贵人看着姜蓁喂永泰帝喝酒,心里都酸溜溜的。 桂良妃抬手看了看腕上永泰帝赏赐的红宝石手链,得意一笑:姜蓁即使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办法承宠,她怀着两个月身孕呢! 嘉贵人垂下眼帘,心道:须得在陛下身上再使些力了,不然陛下就要被姜蓁这**给霸占了! 永泰帝含笑看了美人一眼,就着姜蓁的玉手一饮而尽。 他已经四十岁了,常常感觉到了岁月的流逝,唯有在这些年轻妃子面前,他才能重燃年轻时才有的激情。 片刻后永泰帝觉得身子有些异样,正在这时,乐声忽变,那背对着众人的白衣舞女忽然跳着舞转身,身材苗条,容颜清丽,眼中含泪,且歌且舞着。 永泰帝整个人呆在了那里,一双干枯了许久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喃喃道:“舒颜……舒颜,你终于回来了……” 他一生风流,可是心上的女人只有一个…… 桂良妃和嘉贵人都呆在了那里,尤其是桂良妃,脸色凝重,双眼微眯——看来姜蓁是要把姐姐献给陛下固宠啊! 姜蓁眼中满是得意,嘴角挑了起来。 正在这时,丁公公走了进来,大声道:“启禀陛下,白侧妃带着世子求见!” 永泰帝一听小皇孙来了,当即道:“宣!” 片刻后,玉栀便牵着林荫的手进来了。 李瑞跟在后面。 行罢礼,玉栀起身含笑道:“陛下,阿荫想您了,要来看您呢,妾身正好有事情要求您,便一起来了!” 就这样来到永泰帝面前,玉栀其实是有一些紧张的,可是为了离间姜氏三兄弟,为了救出姜芳这个无辜的女孩子,她还是决定进宫面圣。 林荫随着母亲行了礼,声音响亮:“皇祖父,陪阿荫玩!” 他已经一岁四个月了,简单的话都会说了。 永泰帝自然想陪林荫玩,可是他这会儿身体异样,哪里能去陪小皇孙玩? 他含笑道:“阿荫,皇祖父今日身体不适,让你母亲先陪你玩,皇祖父过几日带你去嵩山行宫泡温泉!” 林荫闻言当即奶声奶气道:“好啊!” 永泰帝看向玉栀,急着把这个儿媳妇和小皇孙一起打发出去:“你有何事?” 玉栀笑盈盈上前,挽住了眼中含泪浑身发抖的姜芳:“陛下,这是阿荫的表姐,阿荫闹着要找表姐玩呢!” 林荫一路上早得了母亲的叮嘱,当下反应了过来,跳着叫着:“阿荫要姐姐!阿荫要姐姐!” 永泰帝这会儿箭在弦上,难受之极,当下便挥了挥手:“好了,阿荫带你姐姐走吧!” 玉栀反应极快,当即便行了礼, 一手牵着阿荫,一手牵着姜芳,急急退了下去。 李瑞紧跟其后,也出去了。 永泰帝已经坚持到了极限,当即道:“敏妃、良妃和嘉贵人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待大殿里只剩下他和三位宠妃,永泰帝便暴露出了真面目,一把推倒了敏妃。 姜蓁大惊,忙道:“陛下,臣妾怀着龙裔——” 她的声音被永泰帝打断了,永泰帝压住了姜蓁,撕开了姜蓁的衣裙。 他一直怀疑姜蓁怀的是自己的子嗣,哪里会疼惜? 姜蓁当下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推拒着,心中恨极了白玉栀:若不是白玉栀,此时受罪的人便是姜芳! 她的手指抠住御榻的边缘,精心养护的指甲齐齐抠断。 她在剧痛中发下誓言: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杀死白玉栀! 一边良妃和嘉贵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呆在了那里。 永泰帝哑声道:“都过来!” 良妃和嘉贵人相视一看,这才一起上前。 丁公公送白侧妃一行人去了。 杨文立在大殿外面,旁边是小太监李秀真,两人都满脸愁容:陛下与三位宠妃开无遮大会,这身子如何会受得了?等和亲王回来,又要发脾气了! 正在这时,殿内传来一声尖叫:“血!血——” 第二百三十三章 女中豪杰 姜蓁看着身下的鲜血,知道不好,急急道:“陛下!陛下,臣妾……臣妾见红了!” 永泰帝正抱着桂良妃快活,哪里顾得了她? 嘉贵人正在一边帮衬,也装作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姜蓁觉得小腹犹如刀割一般,她挣扎着起身,眼睁睁看着一线嫣红的血顺着白皙的腿流了下来,当即尖叫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 杨文和李秀真立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都愣住了。 杨文当即提高声音道:“陛下——” 永泰帝没有回答,可是大殿里犹自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杨文和李秀真不敢耽误,忙推开了大殿的门,却在看到里面的景象的同时又飞快地关上了殿门。 李秀真看向杨文,低声道:“杨公公,敏妃身上都是血……” 杨文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咱们是陛下的奴才,陛下要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陛下不让咱们做,咱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李秀真心里一凛,当即微笑着拱了拱手,低声道:“小的受教了,多谢杨公公!” 杨文瞟了李秀真一眼,没有再说话。 他跟在永泰帝身边几十年,自然知道永泰帝的性子,永泰帝这是对姜敏妃腹中的胎儿有怀疑,想要姜敏妃流产呢! 姜蓁眼睁睁看着大殿的门在她面前打开,又在她面前关上,再也忍受不了腹中的剧痛,惨叫一声晕倒了在了地上。 李瑞接过了林荫抱在怀里,玉栀则拉着姜芳往外走。 姜芳被玉栀紧紧攥着手往外走。 玉栀腿长走得太快,姜芳跟不上她的步伐,踉踉跄跄被玉栀拽着往外走。 可是她知道自己若是走得太慢,永泰帝有可能会改变主意,因此即使踉踉跄跄,也竭力跟着玉栀的步伐。 她心里怕得很,两腿发软,大脑一片空白,可是玉栀的手温热干燥有力,紧紧握着她潮湿冰冷的手,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带给她无限的力量。 姜芳泪汪汪的眼睛一直看着玉栀,她的祖母骗她入宫,她的堂妹想把她作为礼物让人糟践,在这个时候,居然是她们姜氏女眷最看不起的玉栀闯入了寿昌宫,把她救了出来! 阿岚正带着人候在宫门外,见玉栀一行人出来,忙指挥着人把大轿抬上前。 玉栀见姜芳脸色苍白,满脸泪痕,知道她今日所受刺激太大,便亲自扶着姜芳进了她的大轿,自己也坐了下来,柔声道:“放心吧,已经出了宫,你已经安全了!” 姜芳整个人瑟缩着,身子倚着玉栀,还在瑟瑟发抖。 玉栀都坐稳了,却发现林荫还没上来,忙掀开轿帘往外看,却发现李瑞抱着林荫骑在马上,林荫正开心地“嗷嗷”叫呢!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阿荫这孩子实在是太活泼好动了,玉栀心道:林佳不好动,她也不好动,阿荫这淘气鬼到底随谁啊! 大轿一直抬进了和亲王府,在通往内院的月亮门前稳稳地落地。 姜芳被玉栀安排进了听松院东耳房客室。 玉栀吩咐寒林:“你带着莳花和润叶去侍候吧,先让姜大姑娘舒舒服服泡个玫瑰花瓣澡,用玫瑰油按摩一番,再备些精致小菜和清淡些的汤,然后就服侍姜大姑娘睡下吧!” 寒林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玉栀洗了手,陪着沈奶娘刚送过来的长安郡主玩了一会儿,母女两个一起去卧室睡午觉去了。 这一天玉栀经历了太多事情,身心俱疲,她抱着胖乎乎软绵绵的长安郡主,母女两个很快就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玉栀终于睡醒了。 沈奶娘把长安郡主带走喂水喂奶去了。 玉栀就着寒林的手饮了一盏温开水,这才清醒了过来,开口问寒林:“姜大姑娘怎么样了?” 寒林把水晶盏递给了立在后面的叶灵,这才低声道:“姜大姑娘还在睡呢!” 玉栀点了点头,道:“她也着实吓住了,好好歇歇吧!” 她起身由丫鬟们服侍着穿衣梳妆。 寒林为玉栀梳头发的时候问道:“侧妃,今晚就送姜大姑娘回去么?” 玉栀瞧着镜中的自己,浓秀的眉头蹙了起来,道:“现在送她回去,是送羊入虎口,姜蓁、姜老夫人和姜家大房的人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想了想,道:“明日一早,咱们去运河别业泡温泉去,把姜芳也带上吧!” 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她既然插手了此事,就好人做到底,带着姜芳出去避几日。 前些日子林佳在运河别业修了个温泉池子,她正好去试试怎么样。 寒林答了声“是”。 玉栀又吩咐叶碧:“叶碧,你去写几个帖子,请兰夫人、镇远侯夫人、杨夫人和袁夫人一起过去!” 叶碧答了声“是”,自去写帖子去了。 玉栀又吩咐叶灵:“你去找李瑞,让他安排叶春恒护送我们去运河别业!” 安排妥当之后,玉栀这才起身出去了。 她觉得屋子里太暖和了,便起身去了廊下,想去后花园转转。 屋子里温暖如春,外面却寒风呼啸,玉栀的脸被风刮得有些疼。 她也不怕冷,裹紧身上的玉色绣竹叶貂裘斗篷,立在栏杆前,凑近去看栏杆外那株蜡梅枝条上褐色的小花骨朵。 正在这时,李瑞急急走了过来:“侧妃!” 玉栀含笑抬手示意李瑞过来。 李瑞看了看立在四周侍候的人,走到蜡梅树前,隔着栏杆行了个礼,压低声音道:“侧妃,宫里刚传来消息,姜敏妃小产了!” 玉栀闻言,明明知道不应该,可是还是抑制不住地翘起了嘴角,口中却道:“是么?那可太令人遗憾了!” 李瑞看了玉栀一眼,清澈眼中也带了些笑意:“侧妃,您不如带着姜大姑娘去运河别业躲一躲,避避风头!” 玉栀笑眯眯道:“我已经安排了,明日就走!” 李瑞略一思索,道:“不如现在就走!” 姜敏妃小产之后,势必会发疯,玉栀必须立即出去躲一躲。 玉栀想了想,觉得李瑞的建议很有道理,当即安排起来。 不过半个时辰,她的车驾便在李瑞和叶春恒的簇拥下,由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护送着出了城,往运河别业去了。 夜渐渐深了,寿昌宫内灯火通明却一片静谧。 永泰帝木雕泥塑般坐在御榻上,简直不敢相信白天那个畜生一般的自己。 若是阿佳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怕是又要啰嗦半日吧! 姜蓁依偎着永泰帝,无声地流着泪。 她知道自己不能大哭大闹,那样会把永泰帝推得更远,她只能强忍痛楚,为自己捞取更多的利益。 永泰帝有点饿了,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姜敏妃声音凄楚道:“陛下啊,臣妾好难过啊!臣妾腹中的龙裔,是陛下的骨肉,却无福来到世间……臣妾对不住陛下,没能为陛下保住龙裔……” 听了姜敏妃的话,永泰帝终于觉出了些内疚,便叹息了一声,道:“是朕太开心了,没有好好保护蓁儿你……” 姜蓁一脸崇拜看向永泰帝,声音温柔:“不,陛下!臣妾是陛下的人,陛下怎么着臣妾,臣妾都甘之若饴!” 永泰帝一听,心里一动,当即凑到姜蓁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姜蓁顿时面红耳赤,桃花眼水汪汪,片刻之后终于羞涩地“嗯”了一声。 夜间是丁公公带着两个徒弟在寿昌宫大殿外面值夜。 听到殿内传出的动静,丁公公简直是目瞪口呆:这姜敏妃真是一条好汉,堪称女中豪杰,白日刚刚小产,晚上就敢伺候陛下! 丁公公看着夜空中那一轮寒月,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姜敏妃实在是太疯狂了,将来怕是要成气候啊! 果然不出丁公公所料,第二天永泰帝便与几位大学士商议,要立姜敏妃为皇后。 第二百三十四章 深夜梅香 这几位大臣,除了桂文外都与姜舒林交好,因此纷纷赞同。 永泰帝心里有了底气,忙让礼部拟旨,偏偏礼部尚书是韩离。 韩离虽然暂时与韩离结盟,确实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姜舒林的女儿做皇后的,便驳了回去。 永泰帝也不生气,直接颁布旨意,晋姜敏妃为贵妃,代为行使管理后宫之责。 姜蓁没能当成姜皇后,却成了姜贵妃,心知这已经是破格晋升了,因此倒还算满意。 只是她心中深恨坏了自己事情的玉栀,恨不得把玉栀挫骨扬灰,一解心中的恨意。 姜舒枫和妻子及其疼爱女儿,得知女儿姜芳被白侧妃救了出来,被白侧妃带着去了运河别业避风头,他们夫妻顿时没了后顾之忧,一起去了内院正房,跑到姜老夫人那里大闹了一场,准确地说,是姜舒枫闹,姜三夫人只负责跪在一边啜泣。 姜舒林接到消息前去劝架,也被弟弟骂了一场,灰头土脸站在那里。 姜老夫人见三儿子和三儿媳妇还没完没了了,当即就哼了一声道:“算了,以后芳儿的婚事我不管了,你们夫妻自己做主吧!” 姜舒枫之所以来大闹,便是为了得到姜老夫人这句话——他们担心按照姜老夫人和姜舒林利欲熏心的程度,姜芳即使被白侧妃救了一次,却还会被姜老夫人和姜舒林卖第二次。 因此提高了姜老夫人的话,姜舒枫当即道:“母亲说话可算话?” 姜老夫人面如沉水:“你大哥不是在身边么?” 姜舒枫看了大哥姜舒林一眼,给妻子使了个眼色,夫妻齐齐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姜舒林的脑袋被这个三弟吵得直疼,见他离开了,这才上前一步道:“母亲,蓁儿晋了贵妃,按照宫规,是允许家里女眷进去陪伴的,您不如进去陪陪蓁儿吧!” 姜老夫人沉吟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永泰帝虽然好色,她老人家却有七十多岁了,倒也不怕什么。 回到自己住的东院之后,姜三夫人问姜舒枫:“老爷,咱们要不要去接芳儿?” 姜舒枫心中愉快,含笑道:“若说现在对芳儿来说最安全的地方,怕就是白侧妃那里了,暂时不要去接!” 姜三夫人连连颔首,道:“先前我只是远远看见过白侧妃,觉得她是一个美人,堪堪能够配上阿佳,不过母亲和大嫂二嫂都不喜欢她,我也想着白侧妃一定是个狐媚子,谁知遇到了事情,才看明白了人,白侧妃当真是一位聪明豪爽有担待的女中豪杰!” 她叹了口气,道:“当时的永寿宫真是龙潭虎穴,她居然真的闯了进去,并且把芳儿给带回来了!” 姜舒枫也点了点头,道:“白侧妃做事大胆心细,她进宫的时候把世子林荫给带上了,林荫聪明乖巧,是陛下最疼爱的人,只要有林荫在场,陛下做事就会有分寸!” 姜三夫人笑着道:“我们芳儿一向太没有个性了,希望她跟着白侧妃住几日,也能够变得坚强能干起来!” 想到自己那温柔乖巧的芳儿,姜三夫人脸上满是疼惜:“老爷,大房有三个儿子,二房也有四个儿子,只有咱们三房才得芳儿一个女儿,她就是妾身的命啊!” 姜舒枫抚了抚妻子的脸颊,柔声道:“我何尝不是!” 又道:“咱们得早作准备,为芳儿挑选一个靠得住的婆家,大哥已经起了心思,要我挑选他一个儿子过继呢,他的儿子最大的也有十五了,即使过继了,又怎么会和你我亲近?” 姜三夫人心中担忧,依偎进丈夫怀里,心中满是愁云惨雾,想了半日,唯一能够想到的居然是白侧妃——在她心目中,白侧妃已经无所不能,什么都轻松解决! 玉栀到了运河行宫,这才发现随行的人里居然有耶律晓,不由一愣,看了李瑞一眼。 李瑞也看了耶律晓一眼,可是当着人的面,他欲言又止。 当事人耶律晓一双猫眼黑幽幽的,可是整个人垂头丧气,呆呆立在人群里。 玉栀当下就明白了,耶律晓的身份太重要,李瑞担心把耶律晓留在王府容易出事。 她嫣然一笑,吩咐道:“李瑞,耶律弟弟是自家人,他年纪还小,就把他安置在我住的院子的外院吧,你也住在外院保护他!” 听到白侧妃说耶律晓“年纪还小”,叶春恒忍不住看了过去——耶律晓今年十五岁了,被关在和亲王府这段时间,一下子长高了许多,看起来分明是个高挑少年的模样了。 玉栀说着瞎话,脸不红心不跳,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运河别业的碧波院安置了下来。 碧波院临着运河,玉栀居住的听涛楼推开窗子便是一碧万顷的运河水面,景致好得很。 玉栀牵着林荫的手进了一楼。 寒林、金妈妈等人和抱着长安郡主的沈奶娘也跟着走了进去。 运河行宫的管事妈妈欧阳妈妈含笑介绍着:“侧妃,听涛楼总共三层,一楼分为两部分,前面是待客的客厅,后面便是温泉浴池,王爷想着您会来住,因此温泉池子是用整块的翡翠雕成的!” 玉栀闻言也是一惊——整块的翡翠雕成温泉池子,也太奢侈了吧? 林佳其实并不是一个奢侈的人,可是但凡是牵涉到玉栀,他就没了底线。 玉栀心潮起伏,面上却是平和得很,随着欧阳妈妈先看了一楼的前半部分。 这一楼的前半部分林佳设计的时候,就预备让玉栀用来待客和日常起居的,正面摆了一张黄花梨木七宝香榻,靠西墙摆了四张黄花梨木圈椅,中间各用一个黄花梨木雕花小几隔开,靠东墙却是摆了一张沉香木贵妃长榻。 东墙后面一个黄花梨木底座的山水大屏风,屏风后雕花长窗前窗前摆了一张精致的黄花梨木书案,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盏水晶灯。 窗外梅枝横斜,是一个小小的梅林。 玉栀看罢了这边,又去了西边。 西边那四张黄花梨木圈椅后也是一个黄花梨木底座的山水大屏风,屏风后面被布置成了一间精致的卧室,窗前摆着精致的妆台镜架,靠北墙摆着几样精致箱笼,靠后窗摆了张巨大的黄花梨木拔步床,上面挂着鲛绡宝罗帐,精美异常。 玉栀走过去看了看,笑着道:“这床这么大,世子和长安郡主晚上都能陪着我一起睡了!” 寒林笑了,道:“那也得我和沈奶娘夜间睡在客厅侍候,免得到时候您管不住两个小娃娃!” 玉栀看了看溜到窗前趴在书案上折梅花的林荫,又看了看在沈奶娘怀里睡得正香的长安,微微一笑:“确实如此!” 这时候叶碧走了进来:“侧妃,已经把姜大姑娘安置在旁边的闻莺阁了,我把叶灵和莳花留下服侍姜大姑娘!” 玉栀听了,含笑点头:“你安排得很好,叶灵聪明活泼却不够稳重,莳花沉默寡言做事却谨慎,最适合安排在一起互相弥补!” 叶碧一向不爱说笑,闻言也抿着嘴笑了,道:“奴婢都是跟侧妃学的!” 玉栀笑着看了叶碧和寒林一眼,正色道:“叶碧、寒林,你们和叶灵明年都满二十岁了,若是有看上的人,一定要早些来和我说,若是彼此有意,就由我来安排!” 叶碧和寒林闻言,忙齐齐屈膝:“谢侧妃!” 玉栀若无其事看了她俩一眼,见叶碧的脸泛着红,而寒林却依旧平静得很,不由叹息:寒林还是不肯谈嫁娶之事! 用罢清淡的晚膳,沈奶娘带着长安去东边书房睡下了。 玉栀见阿荫精神很好,便带着阿荫去后面的翡翠池子泡温泉。 那温泉屋子的四壁满是水晶灯,灯光莹洁,灯下是碧绿莹澈的翡翠温泉池子,温泉池子上浮着白茫茫的水气,犹如仙境。 玉栀简直看得呆住了——林佳真是太有想象力了! 林荫则更直接,紧紧抱着玉栀的腿:“娘,洗澡!快洗澡!” 玉栀笑着答应了,果真脱了衣服,抱着儿子泡温泉去了。 林荫如今才一岁四个月,可是基本的话都会说了,聪明活泼,依恋母亲,是玉栀的小宝贝。 泡罢温泉出来,林荫很快就睡着了。 玉栀却走了困。 她躺在宽大得似没有边际的拔步床上,林荫蜷缩成一团睡在里侧。 小楼生着地龙,倒是不冷,只是楼后竹林枯干的竹叶被河风拂动,发出飒飒之声,夹杂着运河上的涛声,令这清冷的冬夜越发的孤寒。 到了半夜,玉栀依旧辗转反侧睡不着,总觉得床后的窗子似乎没有关严实。 她索性起来,披了件白绫袄,走到了后窗前,发现窗子果真是开着的。 玉栀正要关上窗子,却发现外面似乎人影一闪,她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月光下密密匝匝的竹叶在风中拂动着,瑟瑟作响。 玉栀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伸手关窗户,却发现窗的右侧闪出了一个人,肌肤白皙,五官立体,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是韩青又是谁? 韩青见到玉栀一个人出来,简直是又惊又喜,低声道:“我正要来接你呢!” 玉栀当即大声道:“来人!” 与此同时,她转身就要跑。 韩青见玉栀一点都不怕自己杀了她,不禁一阵苦笑,听到不远处已经传来脚步声,他迅疾出手,抬手掷出一个石子。 石子击在了玉栀颈部,她立刻软了下去。 韩青正要翻窗进去,忽然一人闪电般过来,抓住韩青飞身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临运河的高墙之上。 第二百三十五章 晴天霹雳 李瑞冲了进来,紧随在他后面的是身上只穿着白绫中衣的耶律晓。 看到趴在地毡上的玉栀,李瑞心里一慌,当即单膝跪地去看玉栀。 耶律晓立在那里,看着李瑞抱起了玉栀,走到床边放在了床上,他跟着走了一步,却蓦地驻足,静静立在那里看着。 李瑞见玉栀只是昏迷,这才松了一口气,拿了锦被帮玉栀盖上,又看了看在床里睡得正香的阿荫,这才带着耶律晓出去了。 到了外面,李瑞这才重新开始敲门。 他知道玉栀屋子里是一直有丫鬟服侍的。 李瑞敲了好几下门,屋子里一点声息都没有。 他怕吵醒林荫,便不再敲门,而是直接进了东边书房。 书房内的书案上点着琉璃罩灯,寒林睡在墙边的榻上,而沈奶娘在睡在床上,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梅香。 李瑞明白寒林和沈奶娘中了迷香了。 他大步走到床边,细细看了看,发现只有沈奶娘在床上,长安郡主不见影踪。 若是李瑞一向镇定,也不禁眩晕了片刻——他心中清楚林荫和长安这一对儿女对玉栀有多重要! 片刻之后,李瑞镇定了下来,出了听松院,叫了自己的人过来,开始发布一条条指令。 这么快就把长安郡主劫走,贼人应该是窥伺已久,现在怕是已经通过水路离开了。 他下的第一条指令便是让羽衣卫沿着水路追踪。 耶律晓影子一般跟着他,始终沉默。 他被俘后一直被绑在马上,一路到了京城,便被交接给了李瑞,李瑞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仿佛雏鸟一般,耶律晓认准了李瑞,天天跟着李瑞。 玉栀醒来的时候,觉得头蒙蒙的,嘴里也有些苦涩,有些难受。 她抬眼一看,见叶碧坐在床边,正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应该是在喂自己。 金女医立在叶碧身后,见自己醒来,神情明显放松:“侧妃,您醒了!” 玉栀“嗯”了一声,抬眼看向立在床尾的李瑞,发现李瑞身后居然远远站着耶律晓。 她简直是啼笑皆非,道:“出了什么事?” 怎么都聚在她房里了? 李瑞凝视着玉栀,低声道:“等您喝完药,我再和您说吧!” 玉栀看着李瑞,心中明白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她接过叶碧手中的药碗,忍着苦涩一饮而尽,然后道:“你们都退下吧!” 耶律晓猫眼幽深,静静看着玉栀。 他生在在塞外,从来没有见过白侧妃这样的女人,体态纤弱,眉目如画,肌肤晶莹,简单的白绫中衣都能被她穿出弱不胜衣的感觉,整个人如同这华美园林中盛开在寒风之中的一朵红梅,美得令人叹息,生怕一口气吹大了,她就被吹化了。 见白侧妃让众人退下,他看了李瑞一眼,跟着众人退了下去,心中却也疑惑:不是说大周朝男女大防很严么,为何林佳会允许李瑞这样好看的男人接近白侧妃? 玉栀见众人退下,便低声道:“出了什么事?” 她只记得自己泡罢温泉就带着阿荫睡了下来,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瑞跪了下来:“昨夜长安郡主被人偷走了!” 玉栀一阵头晕目眩,她扶着额头思索片刻:“除了继续追踪,再派得力的羽衣卫去西夏!韩青说过要过继长安,也只有他才有耐性潜伏这么久,就为了偷走一个婴儿!” 谈判结束之后,韩青大张旗鼓地离开了大周,难道他又回来了?就为了偷走她的女儿? 李瑞答了声“是”,自去安排羽衣卫前往西夏追踪。 玉栀倚着靠枕默默思索着。 若是能够肯定是韩青带走了长安,其实是不幸中的万幸,韩青起码不会虐待长安。 姜芳住在闻莺阁,白侧妃派来的两个丫鬟一个俏丽活泼,一个生得平常些,做事却更妥当,因此她住得倒也放松舒适。 用罢早饭,姜芳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便去听涛楼看白侧妃去了。 一到听涛楼她就觉得不对,楼外廊下立着的婆子和丫鬟脸上都没有笑容。 她心中起疑,却因为担心白侧妃,还是让人通报了。 玉栀正等着外面的消息,听寒林回报说姜大姑娘来了,她略一思索,道:“请姜大姑娘进来吧!” 虽然心中焦急,可是玉栀却依旧耐着性子陪着姜芳聊了一会儿。 姜芳见玉栀神情如旧,笑容温柔,这才放下心来,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玉栀有些疲惫,却依旧背脊挺直,沉声吩咐寒林:“继续封锁消息!” 寒林答了声“是”,道:“李瑞说是亲戚家的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如今知道的人也就我们几个人!” 玉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咚咚咚咚”的脚步声——是林荫跑过来了! 她眼睛顿时有些湿润了,当即起身迎了上去,一把把林荫抱在了怀里。 林荫又白又嫩,浑身都是软肉,抱着他,玉栀心中总算觉得妥帖了些——起码还有一个孩子没丢! 大冷天林荫满头满脸都是汗,他凑过去在母亲脸上亲了一下,咯咯直笑:“娘,阿岚,玩!” 玉栀抬头看了过去,见阿岚正立在外面拱手行礼,便抱着林荫起身,含笑道:“阿岚,辛苦你了!” 阿岚自然是知道长安郡主丢了的,当即答了声“是”,道:“侧妃请放心,世子就交给小的带吧!” 玉栀微微一笑:“辛苦你了,需要小心些!” 平时带林荫玩的人都是李瑞,如今李瑞忙着寻找长安,得另外找个妥当人陪林荫玩,阿岚最是稳当,手上功夫又厉害,倒也合适。 阿岚离开之后,玉栀叫了金妈妈进来,低声嘱咐了几句话。 金妈妈跪下磕了个头,当即坐了灵鹊赶的马车离开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兰夫人她们都赶了过来。 玉栀收拾心情,佯装若无其事陪她们玩了大半日,这才送她们离开了。 这时候夜幕早已降临,北风呜呜,不知不觉竟然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玉栀哄睡了林荫,把林荫放在了明间罗汉床上,让他在自己眼前睡。 听着林荫均匀的呼吸声,玉栀再次泪流满面。 她是一个坚强的人,只是丢了长安,她的心也似缺了一块一般,一阵阵抽搐,似有人握住了她的心脏,恶意捏弄着,痛不可忍…… 想到远在洛阳的林佳,玉栀心里更加难受,林佳是很疼爱阿荫和长安这对儿女的,有事回来晚了,还要去阿荫和长安住的西耳房去看一看…… 想到林佳会难过,玉栀心里一阵凄惶。 寒林和叶碧立在一边,见玉栀如此难过却竭力压抑,心中都担心得很。 玉栀叹了口气,看向寒林叶碧:“你们忙了一天,也都累了,都去歇息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寒林叶碧刚出去,便看到金女医提着一个大篮子,急急走了过来。 她们忙迎了上去:“女医,侧妃正等着您呢!” 金女医点了点头,脚步不停,提着那个硕大的篮子进了听涛楼。 她揭开篮子上面盖的小锦被,露出一一张熟睡的小脸,肌肤白皙,颇为秀丽,居然有几分像长安郡主。 金女医走得太急,还有些喘:“侧妃,这是从城里养生堂抱回来的,养生堂里多的是被人遗弃的小孩子,我一个个看了一遍,觉得这个生得还有几分像小郡主,就把她带了回来!” 玉栀就着灯光看了看,点了点头道:“是有些像……” 想到女儿,她心里一阵难过,垂下眼帘,试图抑制住泪意。 玉栀不是爱哭的人,只是如今丢了女儿,她如何能够抑制住眼泪? 一直到了十二月初一,李瑞这才赶了回来。 一向好洁的他如今一身风尘,藏青斗篷都有些发白了,却没有梳洗换衣,直接见玉栀去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韩氏小青 听到丫鬟回禀说李瑞回来了,玉栀当即起身看了过去,眼中满是期冀。 李瑞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拱手行了个礼。 他不敢看玉栀失望的眼神,低声道:“启禀侧妃,我带着羽衣卫的人追踪到了甘州边境,找到了被韩青杀死的奶娘的尸体,这才发现了韩青的踪迹。韩青队伍中确实有一个婴儿,他还特地带了两个奶娘为婴儿哺乳。韩青的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消失在了边境的胭脂山中。” 他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见玉栀脸色苍白坐在那里,瘦了很多,下巴尖得吓人,一双大眼睛泪水盈盈欲滴,心中一恸,道:“我已经派了飞影等人潜入西夏,伺机救出郡主!” 玉栀心中一片木然,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道:“只要能够确定长安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李瑞想了想道:“王爷那边还瞒着——” 玉栀想了想,道:“还瞒着吧!” 林佳这次特地去洛阳,就是为了实验比西洋更先进的火药和火枪,即使他知道韩青偷走了长安,可是如今大周、西夏和辽国三国鼎立,谁都不敢轻启战端,林佳又能怎么办?只会让林佳分心罢了! 李瑞答了声“是”,却依旧立在那里,眼神忧郁看着玉栀。 玉栀看李瑞就像看亲弟弟一样,见他一路风尘俊脸憔悴,便柔声道:“你这段时间受累了,下去好好歇歇吧,阿荫很想你,休息好了陪阿荫玩!” 李瑞这才退了下去,去了他和耶律晓住的听涛院外院。 耶律晓正在跟着王府给他请的先生读书,听说李瑞回来,心中欢喜,忙看了过去,脑袋上却一疼,先生的声音随之传来:“专心读书!” 耶律晓捂着脑袋,乖乖读起书来。 如今耶律琛一定在上京招兵买马收买人心,可是他这嫡出皇子却只能在大周京城呆着,不知道耶律明一个人能不能斗过耶律琛…… 想到自己那个不为人知的双胞胎弟弟,耶律晓就一阵烦恼,可是不管怎么说,林佳给他安排的先生是大周的大儒,确实很有见地,如今别的也没法做,那就好好读书吧! 李瑞洗罢澡就睡下了。 一直到夕阳西下时分,李瑞这才醒了——他是被林荫给弄醒的! 林荫越来越像林佳了,黑泠泠的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浓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趴在床边,一双小胖手一左一右揪住了李瑞的脸颊,不知轻重地扯着,声音响亮:“陪阿荫玩!陪阿荫玩!” 李瑞心底一片温柔,伸手抱住了林荫,柔声道:“好!” 耶律晓正在房里读书,见到李瑞在陪林荫玩,眼中的羡慕都快要凝结成实体了。 他正眼巴巴看着窗外,忽然脑袋一疼——又被先生打了一下! 耶律晓满脸苦相,继续埋头读书。 教他读书的先生正是杨欣。 见耶律晓开始专心读书,杨欣往外看了一眼,见小世子白肤红衣,跟小仙童一般,正追着李瑞跑着玩,开心得“咯咯”直笑,他也笑了起来。 杨欣清楚地知道林佳的战略,林佳让他教耶律晓读书,习知中华礼仪,将来再送耶律晓回辽国,培植一个亲大周重文治的新辽帝。 想到这里,杨欣看了低头读书的耶律晓一眼:“想不想出去玩?” 耶律晓一双可爱猫眼亮晶晶看向杨欣。 杨欣微微一笑:“会背治学篇的话,明日你可以休息一日!” 耶律晓腼腆一笑:“好啊!” 杨欣移开视线以后,耶律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薄茧——他从记事起就开始习武,如今到了大周,却日日被关在深宅内院,手指上的茧子也快消失了! 这样的他,如何与耶律琛竞争皇位? 耶律明那家伙虽然和他是双胞胎,却贪玩得很,一天到晚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母后都找不到他,也是指望不住的…… 林佳这段时间一直呆在洛阳,不但试验成功了比西洋火枪的射程更远的火枪,而且得到了天下知名的孙敬亭为谋士,还同孙敬亭一起拟定出了新政的条陈,因此若不是因为思念玉栀和儿女,他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渡过金水河之后,眼看着京城在望,林佳一行人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就连护送林佳的一万铁甲军,也都不由自主加快了行进速度,天刚黑就赶到了京城西郊的杏花营军营。 林佳原本归心似箭,知道玉栀在运河别业,当即就要过去。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停住了脚步,吩咐这次护送他的小将军金裕贞:“让人准备水,我先洗个澡!” 他满身风尘,还是拾掇一番再去见玉栀吧! 金裕贞今年才十七岁,调皮得很,笑嘻嘻答了声“是”,居然亲自跑去吩咐了。 林佳在房里刚取下兜鍪,就能听到金裕贞在外说话:“……要准备薄荷香胰子,擦身的浴巾一定要洁净柔软,洗澡水水温一定要适宜……” 林佳以手扶额——金裕贞这是把他当纨绔子弟伺候了! 这时候金裕贞继续吩咐下面的人:“……王爷的中衣须得是在衣角绣了朵栀子花,千万不要拿错……” 林佳忍无可忍,手里托着兜鍪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抬腿就把犹自立在那里对着他的亲兵指手画脚的金裕贞给踹倒了。 金裕贞淘气得很,被踹倒在了地下也不恼,笑嘻嘻道:“王爷,您干嘛踹末将?” 林佳上前又踹了一脚:“因为你嘴贱!” 金裕贞见林佳又踹了过来,嘻嘻笑着顺势一滚,似乎真被林佳踹得滚出去一般。 林佳:“……” 他急着见玉栀和林荫长安,懒得揍金裕贞了! 见林佳转身进了房间,金裕贞站起身来洋洋得意道:“还不快去侍候王爷!” 他就是贱兮兮的性子,从小父母双亡四处流浪,被林佳收养,安置在了林佳在青州办的教养院里,因此对林佳很是依恋。 金裕贞早就想见见白侧妃、世子和长安郡主了,因此早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跟着王爷过去。 阿青一边偷笑,一边带着亲兵给林佳准备了热水薄荷香胰子等物。 王爷总觉得自己是粗犷的男子汉,其实生活细节最讲究了,确实是洗澡要用薄荷香胰子,擦身的浴巾要洁净柔软,洗澡水水温一定要适宜,洗完澡还要穿上侧妃亲手给他做的白绫中衣…… 在营房中大肆涤荡一番之后,林佳内外洁净,浑身散发着凉阴阴的薄荷清香,骑着骏马在金裕贞等将领的簇拥下往运河别业而去。 林佳赶到运河别业,已经是子夜时分。 李瑞接了林佳,禀报道:“王爷,侧妃住在听涛院!” 林佳点了点头,吩咐李瑞:“你去安置金裕贞他们吧,我自己回去!” 李瑞答了声“是”,引着金裕贞等人去了。 林佳摆手示意阿青等人留下,独自往听涛院内院走去。 到了内院门口,林佳颇有些近乡情怯,他抬起衣袖闻了闻,衣袖上是熟悉的薄荷清香——金裕贞他们都不知道,他的玉栀最喜欢薄荷香气,最爱吃薄荷糖,最爱喝薄荷茶,他之所以一直只用薄荷香胰子,便是因为玉栀喜欢! 听涛楼一楼廊下挂着一排月色琉璃灯笼,照得庭院里的梅树朦朦胧胧的,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梅花的清香,好闻得很。 林佳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只是他脚上穿的是硬底皂靴,饶是刻意放轻了脚步,皂靴的硬底踩在青石铺就的甬道上,依旧发出了“磔磔”的声音。 玉栀一直在辗转反侧,听到外面的靴子声,当即起身迎了出去。 寒林在她房里的榻上歇着,也醒了过来,陪着玉栀出去了。 玉栀一跑到门口,就看到了正要推门的林佳。 灯光下的林佳,身材高挑,凤眼朱唇,俊美之极。 看到分别了一个月的林佳,玉栀只觉得难过、羞愧、思念全都涌上心头,她一时呆立在了那里。 林佳见玉栀只穿着雪白的寝裙,整个人瘦得可怜,当即上前一步抱起了玉栀,直接进了屋子。 寒林见状,悄悄关上门退了下去。 林佳抱着玉栀在床边坐了下来,抬起玉栀的下巴便要吻她。 玉栀忙推开了林佳,低声道:“阿佳,我把长安给丢了……” 林佳呆了半晌,这才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栀依偎着林佳,一五一十把长安被韩青偷走之事说了。 林佳看着蜷缩在他怀里的玉栀,心里满是怜惜:“玉栀,这件事不怪你,韩青的确防不胜防!” 他抱起玉栀,让玉栀趴在自己身上,右手轻轻地在她背上抚摸着安慰着。 玉栀这段时间都寝食不安,如今见了林佳,这才有了主心骨一般,在林佳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林佳拉过锦被盖在了玉栀身上,左手抱着玉栀,右手继续抚摸玉栀。 他不在京城,王府内外都得玉栀管理,两个孩子都得玉栀照顾,又出了这样的事,玉栀真是辛苦了…… 林佳开始思索着如何救回被韩青偷走的长安。 如今韩青刚把长安带走,防范一定很严密,不如再等一等,等韩青放松了警惕,在进行救回长安的行动,不管怎么说,韩青到底是不会虐待长安的…… 想到韩青对玉栀的执着,林佳真是恨不得用新造出的火枪把韩青一枪爆头。 可是他也知道,归真教是魔鬼创造出来的邪教,再正常的人,只要信奉了这个宗教,就会变成没有心的魔鬼。 而到了如今,他居然还得靠韩青来控制归真教! 也只有韩青这样的人,能够身处归真教高层,却把归真教的教义当个屁,我行我素! 此时把归真教当个屁的韩青正在陪归真教主参加祈祷仪式。 归真教主在前方大声念着经文,韩青跪在前面正在走神:我的小青在做什么呢?西夏奶娘的奶她能吃得惯么?要不要派人去甘州抢几个汉族奶娘回来…… 他正想得出神,却听到前面的归真教主大声道:“一切归于造物主!” 这句话是归真教主和韩青约好的信号,是仪式结束的标志,听到归真教主刻意提高声音的这句话,韩青当即起身,开始跟着归真教主行礼。 这个仪式结束,便开始了归真教的新年,在这一个月的新年内,归真教徒不但不能吃荤,而且不能吃热食。 不过王宫里能够进入韩青寝宫的都是他从大周带回去的人,因此韩青虽然不让西夏的百姓吃荤,他自己却是最爱红烧肉回锅肉粉蒸肉孜然羊肉牛肉汤,就连被他关在寝宫里的西夏奶娘,虽然信奉归真教,也被韩青强迫着吃肉喝牛肉汤鲫鱼汤,以给小公主喂奶。 回到西夏的王宫,韩青脚步不停,先脱了归真教雪白的法衣,又细细用香胰子洗了手,这才开开心心去寝殿看他的小青去了——玉栀的女儿,被他改了个名字叫韩小青,对外声称是造物主赐给他的公主!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小别重逢 奶娘身材丰满,生得十分美貌,正抱着小青在喂,见英俊的大王来了,她心中欢喜,悄悄把衣服拉了拉,露出了大半拉雪白的胸部,然后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瞟了韩青一眼,媚声道:“大王……” 韩青凑过去看小青,见小青吃得正香,显见是不嫌弃这个奶娘,心中便很是欢喜,伸手摸了摸小青白嫩的小脸。 奶娘还以为大王要来摸自己,挺着胸脯往前送了送。 韩青一下子碰到了奶娘的胸部,便瞅了那奶娘一眼,心里颇有几分心猿意马,可是他再看看正在吃奶的小青,马上把禽兽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奶娘正奶着小青呢,他怎么能动奶娘? 虽然韩青一向百无禁忌,男女关系的原则便是生我者不淫,我生者不淫,其她只要是成年女人,谁都可以睡,但是自从有了女儿,韩青便自创了一套新的道德准则——女儿的奶娘不能睡,被他睡了的奶娘就不能再做女儿的奶娘了! 如今小青这边只剩下这一个奶娘了,他暂时不能动了! 想到这里,韩青眼神变得凌冽起来,厉声道:“好好喂小公主!小公主断奶前,你若是敢和男人睡,老子让人把你下面缝住!” 奶娘满腔春意顿时一扫而空,瑟瑟发抖求饶:“大王……奴不敢了……” 她这才想起来小公主先前还有个奶娘的,但是那个奶娘爬了大王的床,第二天就被送到军营做了营妓…… 韩青看了看奶娘那丰满雪白的胸部,竭力用父爱压抑住满心的绮念,起身离开了。 奶娘抱着才几个月的小公主,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韩青走出门之后,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奶娘抱着小青坐在地上,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奶娘被他这么一看,顿时一激灵,居然又抱着小青站了起来。 韩青招手叫来良辰,低声吩咐道:“等一下你去看着那个奶娘,别让她虐待公主;你去传话,让他们选几个长相端庄,气质清新,性格稳重的奶娘过来,这个太风骚了,万一教坏了我女儿怎么办!” 良辰:“……是,主子。” 待韩青离去良辰便走进了屋子,双手抱在胸前,专心致志看着这个被主子认为“太风骚”的奶娘喂奶。 奶娘一颗心早就崩溃了,麻木地抱着小青。 良辰看了一会儿,道:“公主已经睡着了,还不带公主去睡?” 奶娘忍气吞声答了声“是”,乖乖抱着小公主睡去了。 第二天良辰果真带来了五六位“长相端庄气质清新性格稳重”的奶娘过来,把那个“太风骚”的奶娘带走了,送到了韩青的床上。 韩青胡天胡地了一番,**得到了满足,整个人就变得心平气和起来,让新奶娘抱了小公主,要向小公主奉送他的父爱。 他小心翼翼把小青抱在怀里,盯着小青看个没完没了。 小公主如今三个月了,白白嫩嫩的,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可爱极了,见韩青看自己,就也专注地看着韩青,把韩青看得父爱泛滥:“哎,小青这孩子真像我,尤其是眼睛!” 良辰:“……” 他终于忍不住了:“主子,我觉得小公主的眼睛生得像她母亲!” 韩青笑眯眯道:“我们韩小青的眼睛,既像我,又像她母亲!” 良辰:“……” 他的嘴张了又张,最后紧紧闭上了,跟了一个这么会脑补的主子,他能怎么办?他也没办法啊! 韩青凑过去在小青又软又嫩的脸上亲了一下,笑眯眯道:“等小青长到了十五岁,长成漂亮小姑娘,我就让她做西夏的女王!” 良辰嘴巴张了又张,最后终于忍耐不住,道:“主子,西夏的国教是归真教,归真教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女子做西夏王的!” 韩青冷冷一笑,道:“归真教不允许,那我就改革归真教呗!五年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十五年,等我的小青长大了,就能做女王了!” 良辰:“……主子,您加油!” 韩青“嗯”了一声,怡然自得抱起小青,在寝殿里散起步来。 早上林佳醒来,发现玉栀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便把玉栀拢进怀里,把下巴放在玉栀头上,闭上眼睛想着心事。 玉栀被林佳给摸醒的,她声音沙哑问道:“阿佳,今日几时出发回城?” 林佳在她发上吻了一下,低声道:“再过两个时辰才出发,你再睡一会儿吧!” 玉栀如今哪里还有心思睡,她依偎着林佳,叹息了一声道:“阿佳,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新女儿吧!” 林佳心里一阵难受,“嗯”了一声,起身先去盥洗了。 玉栀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做着计划。 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玉栀闻到了湿漉漉的薄荷气息,便睁开了眼睛,发现林佳已经洗过澡了,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他身上只穿着件交领白罗衫,愈发显得肌肤白皙如玉,眉睫带着点水意,仰月唇也更红了。 玉栀顺着林佳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来林佳看的是她不小心露出来的胸部,脸不由有些红,拉高锦被盖住了自己。 见玉栀脸色绯红,眼睛含水,林佳心中一荡,俯身吻住了玉栀…… 一时事毕。 林佳翻身侧躺在一边,轻轻地喘息着。 大概是身体的**得到宣泄的缘故,他的眼睛幽深润泽,看向玉栀时带着无限的爱意。 玉栀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她依偎着林佳,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两人起身后去了起居室,发现罗汉床上摆着一个小炕桌,小炕桌上摆着七八样精致小菜,以及两碗热腾腾的碧梗粥。 玉栀和林佳在丫鬟的侍候下用热手巾擦了手,这才开始用早膳。 玉栀先用罢早膳,她单手支颐趴在那里看林佳用饭。 林佳正喝粥,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放下调羹,拿起清茶喝了一口漱了漱口,这才吩咐叶碧:“去让阿青把昨晚我带回来的那个匣子拿回来!” 阿青很快就抱着一个漂亮的沉香木嵌金镶宝匣子过来了。 林佳接了过来,摁开消息后递给了玉栀。 玉栀甫一接过来便觉得匣子沉甸甸的,很是坠手。 她把这大匣子放到了罗汉床上,打开匣盖,这才发现里面装的是一匣子明珠。 这些明珠颗颗都如葡萄大小,莹润瑰丽,散发着清幽幽的光华,令玉栀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玉栀满是惊喜看向林佳:“阿佳,谢谢你!” 林佳微微一笑,道:“你随便镶着玩吧,这些足够了!” 他原本是准备给玉栀和长安母女两个一人弄一个明珠项链的,可是如今长安却被韩青这厮给偷走了…… 想到女儿,林佳心里有有些黯然,可是他怕玉栀难过,因此俊脸没有表情,面上并不显难过。 用罢早膳,玉栀吩咐沈奶娘抱了那个小女孩上前,让林佳看看。 林佳看了看,发现这个小女孩与长安果真生得有几分相像,便道:“既然她来到了我们身边,这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我们好好待她吧!” 玉栀“嗯”了一声,道:“我们待她好,希望老天垂怜,让那人也待长安好一些……” 林佳揽住玉栀,柔声道:“我给她起个小名,就叫岸芷汀兰的汀兰,好不好?” 他的孩子都是草字头,这个孩子毕竟不是他的孩子,就叫“汀兰”吧! 玉栀点了点头,依偎进了林佳怀里。 寿昌宫内,姜贵妃看着来宫里陪伴她的祖母姜老夫人:“祖母,您说一个多月前和亲王府派人封锁了运河要道,似乎在找一个小婴儿?” 姜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正好那日你父亲的门生徐成顺乘船去江州赴任,他的船也被搜查了,搜查的人得知他是带着出生没多久的女儿上任的,又特别叫了个人过来看那孩子,徐成顺认识那人,正是李瑞!” 姜贵妃一愣:“难道林佳那个小女儿丢了?” 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默默思索着。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再施奸计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姜老夫人要出宫了,姜贵妃舍不得祖母,便亲自送姜太夫人离开。 此时天气阴沉沉的,眼看着快要下雪了,朔风渐急,姜太夫人身上的枣红缎面雪貂斗篷的下摆被风刮得扬了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姜贵妃送祖母离去,心里带着些薄薄的忧伤。 她立在那里目送姜太夫人在丫鬟的簇拥下远去,这才吩咐清明:“去取了我的斗篷,我们去玉堂殿看望陛下去!” 清明答了声“是”,自去取了大红羽纱面雪狐斗篷,过来服侍姜贵妃穿上,然后众人簇拥着姜贵妃往玉堂殿方向而去。 此时玉堂殿正殿的御榻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雕花炕桌,炕桌上摆着一个紫铜炭炉,炭炉上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郁而鲜美的肉香。 旁边齐齐整整放着十六个白玉莲花小碟子,盛着各种荤素菜肴。 永泰帝坐在炕桌前,看着眼前沸腾的野鸡汤锅子,心中有些黯然:锅子都是人多了吃才热闹,可是如今阿佳不在宫里,阿荫也很久没进宫了,真是寂寞啊! 杨文上前侍候:“陛下,奴才给您涮羊肉片吧!” 永泰帝摇了摇头:“朕自己慢慢用吧!” 他用牙箸夹了片薄薄的半透明的羊肉片,正要往锅子里涮,小太监李秀真便进来禀报:“启禀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永泰帝正有些孤独,当下就笑了:“宣!” 姜贵妃娉娉袅袅走了进来。 在清明的服侍下脱了身上的大红羽纱面雪狐斗篷,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素白绣红梅锦袍,尽显美好身段。 她屈膝行了个礼,抬眼笑盈盈看向永泰帝,撒娇道:“陛下,不嫌臣妾打扰了您的雅兴么?” 永泰帝笑着看了她一眼,道:“快过来吧!” 姜贵妃在永泰帝对面坐了下来,由宫女服侍着用香胰子洗了手,又在手上涂了一层茉莉香脂,这才拿起牙箸,夹了薄薄的羊肉片去汤中涮熟,然后蘸着酱料放在了永泰帝面前的碟子里。 永泰帝尝了尝,觉得味道实在是鲜美异常,便道:“朕记得前朝的人把热锅子称作拨霞供” 姜贵妃见永泰帝吃得香,就又为永泰帝夹了片羊肉涮了,微笑道:“还有‘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这句诗,说的就是吃锅子涮羊肉时的情景!” 永泰帝没想到姜贵妃这么偏的诗都知道,便有意地与姜贵妃聊了起来,越聊越投机,他发现姜贵妃果真是一个才女,知识面极为广博,心中颇为欢畅,便亲自涮了一片羊肉喂姜贵妃吃了。 姜贵妃桃花眼盈盈含水,红唇含住了永泰帝喂她吃羊肉片的牙箸,然后缓缓松开,神情眼神动作暧昧之极。 永泰帝目瞪口呆,心中惊喜莫名。 他一直觉得如今宫中唯有桂良妃是他御床上的知己,没想到姜贵妃居然后来居上,不但能够谈谈琴棋书画,而且能够妖媚至此。 姜贵妃端起白玉盏,眼神妩媚,声音微哑:“陛下,臣妾敬您一杯!” 永泰帝就着姜贵妃白皙细嫩的手喝了这盏酒,然后含住了姜贵妃的手指。 姜贵妃媚眼如丝,小脸绯红,两人缓缓靠近。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李秀真的禀报声:“启禀陛下,和亲王、白侧妃和小世子到了!” 这句话一下子打破了方才的旖旎暧昧,永泰帝当即移开了脸,起身道:“阿佳回来了?阿荫也来了?” 说着话,他便要亲自去迎接。 姜贵妃扶着自己尖俏的下巴,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脸,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很快就转为怡然的笑。 她起身走到永泰帝身边,与永泰帝并肩而立。 片刻后,林佳便带着玉栀和林荫进来了。 一家三口在浓郁的野鸡汤锅子气息中齐齐行礼:“见过陛下!” 永泰帝欢喜极了,亲自上前扶了林佳起来,然后握住了林荫的小手,满面笑容道:“阿佳,你和阿荫都四十三天没有进宫了!” 林佳还没来得及说话,林荫仰首看着永泰帝,笑嘻嘻道:“皇祖父,阿荫想皇祖父!” 这是母亲路上的时候教他的,要他一见皇祖父就要说的。 永泰帝一把抱起了阿荫,简直是老泪纵横:“乖孙儿!好皇孙!” 玉栀站在一边,含笑伫立,并不上前。 姜贵妃看着眼前上演的祖孙相见欢,心中怨恨,脸上笑容却和煦得很。 林佳和玉栀又给姜贵妃行礼:“请贵妃娘娘安!” 姜贵妃含笑道:“自家人,不必多礼!” 她美丽的桃花眼弯了起来,清丽的脸上带着纯真的笑:“白侧妃,怎么没带长安郡主来给陛下请安?陛下可是早就念叨长安郡主了啊!” 玉栀看了一眼正抱着阿荫玩的永泰帝——她可看不出永泰帝有一丝一毫想长安的地方,永泰帝声称自己孙子孙女都喜欢,可是他还是有些重男轻女,非常疼爱林荫,对长安郡主虽然封赏很重,却很少去抱。 她含笑道:“今日太冷了,怕是要下雪,长安还是太小了,怕出门受了寒,就没有带出来!” 姜贵妃眼神如针,盯着玉栀微微眯了一下,很快便笑了起来:“其实小孩子包裹得严实一些,坐在大轿子里是没事的!”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玉栀,含笑道:“腊月二十三小年,太后要在慈宁宫开佛法宣讲会,太后喜欢小孩子,看到重孙辈一定喜欢,白侧妃可一定要带着长安郡主来!” 玉栀心跳快了一些,垂下眼帘温声道:“是,娘娘。” 姜贵妃眼波如水看向永泰帝,见永泰帝正专注地听林荫说话,心里不禁一沉,道:“陛下,臣妾先告退了!” 林荫正在连比带画说李瑞带他在运河别业钓鱼的事,他虽然已经会说话了,可是词汇量毕竟不够,还得辅助以各种肢体语言,因此永泰帝听得很专心,眼睛也一直看着林荫,根本没听到姜贵妃的声音,也没注意到姜贵妃要离开。 姜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了满腔的怒火,含笑屈膝行了礼,果真退了下去。 清明等宫女女官悄无声息簇拥着姜贵妃去了。 玉栀看向林佳。 林佳眼神温柔,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 他的手有些凉,却坚定有力,带给了玉栀力量。 一直到了深夜,林佳三口这才离开了皇宫。 这时候夜已深了,外面早起了风,北风夹带着雪花呼啸而过,御街两边梧桐树的枯枝被风吹得“咔嚓咔嚓”直响。 玉栀的大轿很是严密,外面风雪刺骨,轿子里却温暖如春。 林荫已经在林佳怀里睡着了。 玉栀依偎着林佳,低声道:“阿佳,今日姜蓁特特提长安,到底是什么用意?她难道知道些什么?” 林佳贴了贴玉栀的脸,道:“不用担心,她翻不起浪来的!” 玉栀“嗯”了一声,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低声道:“阿佳,你在青州建立的孤儿院,应该在全大周推广的!” 林佳思索片刻,道:“我把这件事交给大哥吧!” 玉栀:“” 她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林佳说的大哥是白玉明,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瞅了林佳一眼,笑眯眯道:“大哥年纪比你大,你就叫大哥倒也合适!” 林佳今年二十二岁了,还真是年轻呢,可是想一想的话,她和阿佳在一起好多年了…… 过了一会儿,玉栀又问林佳:“高丽还没有来进贡么?他们果真去向西夏进贡了?” 高丽一直是大周的藩属国,年年腊月都要来大周京城进贡的,今年却还没有到。 林佳冷冷一笑,道:“如今高丽大王桀骜不驯,妄想挑拨大周和西夏的关系,好坐收渔翁之利呢!” 玉栀大眼睛亮晶晶看向林佳:“阿佳,既如此,不如和西夏联手,联手坑高丽一次?” 林佳被玉栀点醒,缓缓点了点头,道:“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在朝会上讨论这个问题时,大臣们要么主张讨伐高丽,要么主张以和为贵,倒是没人想到可以和西夏联合起来收拾高丽这个国小心大的蛮夷之邦! 玉栀倚着林佳,声音变得低了起来:“阿佳,派一个得力亲近的人去西夏谈判,正好可以悄悄和韩青谈谈长安的事” 一想到被韩青偷走的女儿,她的心就变得空落落的,难受得很。 林佳伸出手臂揽住了玉栀,柔声道:“玉栀,你放心” 雪一停,姜贵妃便命清明去姜府传话。 清明在内院正房见姜老夫人的时候,姜三夫人也在一边侍候。 姜老夫人一时没有防备,含笑看向清明:“娘娘如今怎么样了?” 清明恭谨道:“启禀老夫人,贵妃娘娘圣眷优厚,身体康健!” 她看了一眼一边侍立的姜二夫人和姜三夫人,犹豫道:“老夫人,娘娘有话要奴婢通禀……” 姜老夫人会意,当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姜三夫人和姜二夫人一起出了屋子。 外面正在化雪,寒意凛冽,刮在脸上针扎一般。 姜三夫人停在了台阶上,含笑看了姜二夫人一眼,又看了一边侍立的韩妈妈一眼,然后自言自语道:“贵妃娘娘不知道要和老夫人说什么,清明竟然这样神秘,连你我都要回避!” 韩妈妈看了姜三夫人一眼,低下了头。 姜二夫人冷笑了一声,低声发牢骚:“咱们不比人家是长房,将来整个姜府都是人家的,这些事和咱们没关系,人家也不会让咱们听的,走吧!” 姜三夫人随着姜二夫人走下了台阶,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湿,她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便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了。 到了下午,姜三夫人正在屋里看书,她的贴身丫鬟清书进来禀报道:“夫人,韩妈妈刚才悄悄来了一趟,说上午她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清明声音太小,她只听到什么‘产婆’‘郡主’,别的都没听到!” 姜三夫人闻言蹙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周朝王爷可不少,各王府郡主算起来可不少了,这是什么意思? 雪都化得差不多了,今日却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到了傍晚时分整个世界成了白雪世界。 玉栀正陪着姜芳在东耳房客室里坐着,听锦儿说外面雪停了,便带着姜芳去庭院里看梅花去了。 林荫本来在正房里玩沙盘,听到外面的动静,当即冲了出来,声音响亮叫了声“娘”,扑进了玉栀怀里。 姜芳最喜欢小孩子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林荫柔顺垂下来的黑发,轻轻道:“侧妃,这么冷,世子不用戴帽子么?他身上穿得也有些单薄呀!” 那件事情虽然结束了,可是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回姜府,姜三夫人来看过她几次,见她在这里住得开心,索性让她再住一段时间,待亲事订下来再说,免得姜蓁和姜老夫人再出什么幺蛾子。 玉栀笑着牵着林荫热乎乎的小手,道:“阿荫不用戴的,他不怕冷!” 她这个儿子瞧着白白嫩嫩跟个小仙童似的,其实身体壮得很,一点都不怕冷。 两人正说着话,姜芳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高挑俊秀的青年走了过来。 姜芳眼睛一亮,含情脉脉看了过去,口中道:“侧妃,白大人来了!” 玉栀还没说话,林荫已经挣脱了她的手跑了过去:“舅舅,陪我堆雪人!” 白玉明最疼爱这个外甥,自然是答应了。 他如今公务繁忙,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听松院,便是想带着林荫去玩雪。 姜芳忙上前,小脸绯红屈膝行礼:“见过白大人!” 白玉明认识姜芳,当下也回了个礼,然后抱起林荫就走开了。 姜芳见白玉明一把抱起林荫走了,顿时有些失落,眼睛一时随着白玉明。 玉栀自然看出来了,却没有说话。 这样的事情,若是姜舒枫和姜三夫人不同意,一切都是白搭。 玉栀和姜芳各自折了一枝红梅,刚回到房里,锦儿就进来通禀,说姜三夫人来了。 两章合一章哟~ 第二百三十九章 恼羞成怒 姜三夫人带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跟着门房的小厮李寒星进了听松院。 刚拐到通往正房的甬道上,姜三夫人便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小孩子的笑声,她应声看了过去,发现西边亭子边的雪地上,一个穿着蓝色锦袍身材高挑的年轻人正陪着一个小男孩在堆雪人。 她认出这小男孩正是和亲王世子林荫,便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见他生得极为俊秀,与白侧妃生得很是相像,便猜到这位年轻人正是白侧妃的亲哥哥、京兆尹少尹白玉明,不由心里一动——她记得这位年轻的白大人还没有定下亲事! 这段时间,姜舒枫和姜三夫人两口子为了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奈何一时也寻不到合适的女婿人选,没想到眼前倒是有一位合适的…… 白玉明早看到有女眷过来了,不过他为人端方,并没有盯着看,依旧专心致志陪林荫堆雪人。 林荫虽然生得更像林佳一些,可是性子却像玉栀小时候,十分活泼好动,精力充沛,力气很大,而且一点都不怕冷。 他穿得有些薄,可是白玉明摸摸他的额头,发现居然出了汗,再摸他的手,发现林荫的手也是热乎乎的。 白玉明不由微笑,吩咐立在一边的小厮阿玄:“去让侍候世子的丫鬟送水过来吧!” 阿荫出了这么多汗,须得补充水分。 因为玉栀救了自己的独生女,所以现如今姜三夫人与玉栀亲近得很,进了明间,她与玉栀见礼罢,便开门见山把今日姜蓁派亲信出宫到姜府的事和玉栀细细说了。 玉栀凝神听罢,看向姜三夫人:“三夫人,能够肯定那位韩妈妈听到清明提的是‘产婆’‘郡主’这两个词么?” 姜三夫人点了点头。 玉栀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我和王爷也有小郡主,不知道她提到的小郡主是不是我的长安呢!” 姜三夫人忙安慰了一番。 玉栀很快便转移了话题,含笑道:“三夫人,芳妹妹的婚事如今怎么样了?” 姜三夫人这才想起自己的心事,忙笑微微道:“敢问侧妃,不知令兄白大人的婚事……” 玉栀聪慧之极,当即明白了姜三夫人话里之意,含笑道:“我哥哥前些年因为忙着科举,无心考虑婚事;如今该考虑了,他却又忙得很,还不曾定下婚事呢!” 姜三夫人又笑了:“不知令兄想娶什么样的姑娘为妻?” 玉栀微微一笑,道:“重要的是姑娘人品温柔,性格和善,再就是家世清白了!” 她知道自己哥哥喜欢温柔娴静的女孩子,因此这样说。 姜三夫人也笑了,心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等一会儿问问芳儿,回去再问问老爷的意见! 姜芳在一边听了,心知心脏怦怦直跳,脸也有些热,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低下了头。 姜三夫人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姜芳跟着也起来了,眼巴巴看着姜三夫人。 玉栀知道她们母女有贴己的话要说,便笑着让姜芳去送姜三夫人。 姜三夫人携着女儿走到了僻静之处,这才压低声音问道:“芳儿,你瞧白大人怎么样?” 芳儿满脸绯红,垂下眼帘道:“母亲,他的模样……性格自然都……都是……极好的……” 姜三夫人见女儿如此,便知道女儿是欢喜那位白大人的,却不再多说,又安抚了女儿几句,这才离开了。 玉栀见姜三夫人和姜芳母女出去,便吩咐寒林叫来金女医,这才低声问道:“寒林,金女医,我生长安郡主时的时候,都有谁在场?” 她当时是在玉堂殿偏殿内产下长安郡主的,当时处于半昏迷状态,也想不起当时都有谁在场了,只能确定寒林和金女医是在场的。 寒林想了想,道:“侧妃,除了我和金女医,还有玉堂殿的一位女官和几个宫女,不过只有那个女官看到了刚生下来的长安郡主。” 金女医点了点头,道:“还有西夏的那位巫医,他也见了长安郡主。” 玉栀略一思索,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她倚着锦绣靠枕歪在那里,看着旁边黄花梨木小炕桌上白玉瓶里的那枝带雪红梅,默默想着心事。 屋子生着地龙,温暖的空气里氤氲着梅花清雅的芬芳,好闻得很。 片刻后,玉栀坐起身吩咐锦儿:“去请刘先生过来一下,顺便让你娘也来一下!” 前段时间在玉栀的主持下,锦儿娘已经嫁给刘先生,也搬进了刘先生住的那个院子。 傍晚的时候,姜贵妃正倚着熏笼调香,立春进来道:“娘娘,清明回来了!” 姜贵妃放下手里拨香用的白玉簪子,吩咐道:“让她进来回话吧!” 清明利落地行了个礼,含笑道:“娘娘,咱们费事巴拉去打听,却不曾想人就在我们宫里!” 姜贵妃精心描画的眉挑了起来。 清明笑眯眯道:“娘娘,就是咱们宫里的叶美玲!” 见清明还卖关子,姜贵妃笑着道:“卖什么关子,快说吧!” 清明忙道:“娘娘,叶美玲原在玉堂殿伺候,后来您晋了贵妃,她便被拨到寿昌宫来伺候您了!” 姜贵妃笑了:“你去叫她过来吧!” 叶美玲很快就走了过来,她天生一双狐狸眼,尖下巴,肌肤白皙,颇为妖媚,进来后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姜贵妃单手支颐倚着小炕桌:“叶女官,本宫听说和亲王府的白侧妃生长安郡主的时候你在场?还帮着给长安郡主洗澡了?” 叶美玲瞅了姜贵妃一眼,见姜贵妃眼睛盯着她,忙垂下眼帘:“是,娘娘。” 姜贵妃嘴角翘了起来:“很多婴儿身上都有胎记或者明显的痣,那长安郡主身上有没有?” 叶美玲想了想,大着胆子看向姜贵妃:“娘娘的意思是——” 姜贵妃冷哼了一声。 叶美玲吓了一跳,忙老老实实道:“长安郡主颈后确实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像是一朵小小的梅花。” 姜贵妃桃花眼亮了起来:“你能肯定?” 叶美玲当即道:“奴婢能肯定,当时玉堂殿的宫女刘志珠也看到了!” 姜贵妃悠然想了一会儿,吩咐立春:“把陛下赐我的那个镶红宝戒指拿过来,赏给叶女官吧!” 叶美玲闻言,当即屈膝行礼:“谢贵妃娘娘!” 她试探着看向姜贵妃:“奴婢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姜贵妃打量着叶美玲,心道:这叶美玲看模样就不是一个安生的人,不过现在用得着她,就先用着吧,以后再收拾她!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年。 该过年了,林佳忙得简直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好几个人用。 高丽转而向西夏进贡这件事其实并不是很急,如今对林佳来说,迫在眉睫的事是大周宗室的年禄问题。 大周建朝多年,宗室人口约二十万,人均年禄约三百石,宗室的年禄问题已经成了大周财政的沉重负担,林佳正与谋士研究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玉栀知道林佳忙,到了二十三这日,自己带着长安郡主乘着大轿去了慈宁宫,参加太后举办的佛法宣讲会。 她赶到的时候,姜贵妃已经来了,正陪着太后坐着,把太后逗得笑个不停,旁边许多宫妃贵妇也都在一边凑趣。 玉栀见状,微微一笑,大大方方上前屈膝行礼。 见玉栀上前行礼,奶娘抱着一个小女孩跟在后面,姜贵妃笑容加深,眼中现出一抹得意来,笑着道:“太后娘娘,您看,白侧妃把长安郡主也带过来了!” 太后一直不喜欢姜舒颜,自然也不喜欢林佳了,连带着也不喜欢林佳的子女和林佳的侧妃,因此今日她倒是第一次见到长安郡主。 她本不打算看长安郡主,可是姜贵妃已经开口了,太后不打算拂了姜贵妃的面子,便笑着道:“来,让哀家看看长安郡主!” 玉栀恭谨地答了声“是”,从沈奶娘怀里接过长安郡主,递给了太后身边的女官,由女官把长安郡主递给了太后。 太后抱着这个柔软的小婴儿,细细打量了一番,见那小女婴头发乌黑,肌肤白嫩,眼睛大大的,倒是可爱,便笑着道:“长得倒是有几分像白侧妃!” 众人纷纷凑趣:“可不是像呢,郡主将来也会是大美人!” 姜贵妃笑着道:“太后,臣妾宫里的女官丁美玲当时在玉堂殿伺候,亲眼看到了刚出生的长安郡主,她说长安郡主颈后有一个嫣红的梅花形胎记,特别好看,您不看看么?” 说着话,她得意地瞟了玉栀一眼,心道:等一会儿这女婴后颈若是没有红梅胎记,白玉栀你一个欺君之罪是逃不掉了! 姜贵妃已经能够肯定真正的长安郡主丢失了,如今这个只是个赝品而已,她一定要借这件事扳倒白玉栀。 太后闻言,大为好奇,当即竖着抱起长安郡主,撩起长安郡主的软发,露出了白嫩的颈部——颈部果真有一个小小的红梅胎记,可爱得很。 姜贵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勉强笑着凑过去,用手指在女婴后颈搓了搓,发现没搓下来,便用力搓了两下,发现真的是胎记,根本搓不下来。 她的眼睛顿时有些冷。 太后虽然没瞧出来,可是旁边的那些女眷可是瞧出来了:原来姜贵妃是怀疑人家长安郡主是假的啊! 其中桂文的夫人就笑了,道:“贵妃娘娘,长安郡主的胎记是天生的,您别搓了,别弄得搓不下来,还弄破了长安郡主的肌肤!” 桂夫人不待姜蓁答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贵妃娘娘,难道您以为这长安郡主是假的?是白侧妃特地抱进来骗太后和陛下的?” 姜蓁被桂夫人揭穿,又苦于找不到证据,心中羞恼异常,眼神带刀盯着桂夫人看了一眼,又恨恨地看了玉栀一眼,脸上堆起笑了:“我开玩笑的!” 说着话,她又凑近太后去逗长安郡主去了。 太后一直没有赐座,玉栀便一直静静立在那里,脸上带着温婉的笑。 因为姜三夫人的报信,她识破了姜贵妃的计谋,早找了刘先生,用对人体无害的药物给小汀兰做了个与长安很像的胎记。 太后年纪大了,有些坐不住,没过多久就起身净手去了。 侍候她的田女官进了内室,悄悄把今日之事掰开揉碎讲给太后听。 太后反应原迟钝了些,到了如今才回过味来,发现自己差点被姜贵妃当枪使了,心里便很不开心。 等她净手罢出来,对姜贵妃便有些怒形于色,姜贵妃心中暗暗叫苦,只得勉力巴结。 因为长安郡主渴睡了,玉栀便以此为理由向太后告辞离开。 太后看了田女官一眼,道:“你去送白侧妃吧!” 田女官答了声“是”,送了玉栀一行人出去。 到了慈宁宫外,玉栀看了寒林一眼。 寒林会意,当即拉住了田女官的手,悄悄把一叠银票塞到了田女官手里。 玉栀看了一眼前面琉璃瓦上的残雪,然后看向田女官,微微一笑道:“今日多谢您了!” 田女官姿态风雅道:“奴婢也只是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说罢,她又把那卷银票塞回了寒林手中,屈膝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玉栀看着田女官的背影,心中有了个计较,低声吩咐寒林:“回去提醒我一下,让李瑞去查查田女官!” 寒林答了声“是”,道:“侧妃,奴婢记住了!” 姜贵妃受尽太后的冷遇回到寿昌宫,叫了清明进了寝宫,抬起手扇到了清明的脸上:“让你害本宫出丑!” 清明心中早做好了准备,顺势倒在了地上,匍匐在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姜贵妃恨不得把清明一脚踹死,她胸部起伏了半日,冷冷道:“清明,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清明忙道:“娘娘请吩咐!” 姜贵妃思索片刻,缓缓道:“你明日再出宫一趟,去见我的父亲” 永泰帝要去嵩山行宫过年,白玉栀去年因怀孕没去,今年一定会跟着林佳过去的,到时候她一定让白玉栀死无葬身之地! 又是两章合一章哟~ 请表扬我吧~(づ ̄3 ̄)づ╭?~ 第二百四十章 天各一方 【旗.】,热门免费阅读! 回到听松院,玉栀亲自抱着熟睡的小汀兰去了西耳房。 把小汀兰安置在床上之后,玉栀坐在床边看着小汀兰熟睡的脸,想着远在西夏的女儿,忍不住趴在锦被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那样坚强,韩青一直无法伤害她,这次是真正伤到她了! 寒林立在一边,看着玉栀颤抖的单薄双肩,心里一阵难受,默不作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柔声安慰玉栀:“侧妃,奴婢觉得韩青绑架了郡主,不过是想要挟您罢了,既然是为了挟您,他又怎么会虐待郡主?郡主在西夏一定会很好的!” 玉栀心里全都明白,可是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 从西耳房出来之后,玉栀重新洗了脸梳了头,化了淡淡的妆容,端着一杯清茶慢慢饮罢,这才亲自去西暗间内书房取了《史鉴》出来,开始研究汉武帝时期的分封制。 把那几页书读完,玉栀这才放下了书,起身在明间踱着步,在心里计划着。 正在这时,锦儿进来禀报道:“侧妃,王爷派阿赤过来,请您去外书房!” 玉栀当下笑了起来:“我也正要去见王爷呢!” 她急急吩咐阿碧:“把那件宝石蓝缎面斗篷斗篷拿出来!” 又吩咐寒林:“把那本《史鉴》用锦袋装了,拿上跟着我!”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外书房院子里已经挂了无数半透明羊皮灯,照在积雪上明晃晃的。 外书房里灯火通明,玉栀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杨欣的声音——里面正在讨论宗禄负担过重之事。 她从另一边的小侧门进了外书房,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与林佳杨欣他们就隔了一道屏风。 寒林把书递给了玉栀,自己退了下去——王爷交代过,她们这些侍候的人不能在外书房长呆。 玉栀接过书,舒舒服服倚着碧色绣素心兰锦缎靠枕歪在贵妃榻上,拿着书就着一边小几上的水晶罩灯看了起来。 她虽然眼睛看着书,但是耳朵一直竖着,听着屏风外面的讨论。 能够来到外书房参与讨论大事的,自然都是林佳的亲信,他们各有见地,玉栀听了一会儿,觉得受益匪浅。 会议散了以后,林佳径直来到屏风后看玉栀,发现玉栀正懒洋洋躺在贵妃榻上,一头乌发松松绾成堕髻,只插戴着一支亮银嵌翡翠蝴蝶钗,雪白小脸上泛着红晕,越发显得眉睫乌浓,眼横秋水,正望着自己在笑,实在是甜美之极。 林佳原本动了一天的脑筋,早累得大脑如同生了锈一般,如今一见玉栀,他的心如浸入春水之中,暖洋洋的,所有的疲惫麻木全都不见影踪。 他走了过去,打横抱起玉栀,往贵妃榻里面放了放,自己挨着玉栀侧身躺在了贵妃榻上,柔声道:“玉栀,阿荫呢?” 玉栀笑了:“阿岚陪着他玩呢!” 阿荫其实最喜欢跟着李瑞,只是今日李瑞跟着林佳派往西夏的密使秦玉川和杨欣去了西夏,阿荫只得退而求其次,和阿岚一起玩了。 林佳笑了,笑容瞬间消失:“阿荫将来需要承担很多东西,现在就让他开心两年好好玩玩吧!” 玉栀“嗯”了一声。 她也觉得阿荫三岁以前得好好玩,因为按照林佳的规划,以后阿荫会成为大周这个中央帝国的继承人,会担负许多责任,也会失去很多的乐趣,既如此,就让阿荫小淘气开心两三年吧! 林佳顿了顿,又问玉栀:“汀兰呢?今日进宫怎么样?” 汀兰便是金妈妈从养生堂抱回来的那个小女孩,他知道自己应该一视同仁,可是一时还是做不到。 林佳还是想念自己可爱的小长安…… 玉栀想到了今日姜蓁在太后面前吃瘪的模样,心中得意得很,扑哧一声笑了,把白日之事细细告诉了林佳。 林佳听了,被玉栀的情绪感染,不禁微笑起来,道:“她不过是父皇解闷的一个玩意儿,以后少搭理她,自有你揉搓她的时候!” 玉栀嗯了一声,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抬眼笑盈盈看向林佳:“阿佳,关于宗室年禄的事,我想了好久,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拿起那本《史鉴》,翻到自己看的那一页让林佳看:“阿佳,你看,汉武帝的推恩令!” 林佳接过书,与玉栀并肩坐在锦榻上一起看书。 玉栀待林佳看完了那几页,这才道:“阿佳,我朝宗室分封于大周各地,宗室禄粮完全由地方赋税承担,加重了地方的财政危机,如今宗室繁盛,已经成了长在大周身上的一个毒瘤,长此以往,大周危矣!要解决宗禄负担,唯有废止宗禄制度!” 林佳揽住玉栀,叹息了一声道:“这段时间反复讨论,大家担心的便是一旦废止宗禄制度,会造成社会动荡……” 玉栀想了想,道:“我们不要一下子废止,我们慢慢来,修改律例,降低削藩减禄门槛,以前犯了大错,才会减禄一半,现在犯了小错就减禄一半,犯了大错就干脆削藩……不过即使这样,还是要得罪不少人!” 林佳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咱俩再商议商议!” 玉栀当即坐了起来,认认真真和林佳商议起来。 两人一聊就忘记了时间,待玉栀听到了自己的腹鸣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快要饿死了,便整个人压在了林佳身上左右摇晃着:“阿佳,我想吃碧水天的杭州菜!” 林佳被玉栀磨得立即有了反应,他咬着牙道:“玉栀,你若是再不起来,那你就起不来了!” 玉栀:“……” 她伸手摸了摸,果然发现了林佳的异常,顿时笑着起身走开了:“阿佳,走吧!” 如果林佳真的开始削藩,触及到人数众多的宗室的利益,她和林佳一两年内怕是难得这样开心轻松地微服出去平常美食了! 过了片刻,见林佳依旧神情尴尬歪在贵妃榻上,玉栀不由笑了起来。 她走到黄花梨木小茶几边,倒了一盏凉开水,走过来喂林佳喝了。 林佳喝了水,注意力也被玉栀转移了,那一处这才偃旗息鼓。 玉栀见林佳俊脸微红,凤眼水汪汪的,背对着自己拿了斗篷披上,不由笑了起来。 林佳整理好衣服,这才挽着玉栀的手出去了。 玉栀吃罢碧水楼的杭州菜,和林佳一起回到听松院,发现已经快要子时了,他们便没有去西边耳房看林荫和汀兰,直接回房歇下了。 在梦里,玉栀又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她抱着失而复得的长安,欢喜得舍不得放手…… 此时韩青还没有睡。 今晚他设宴招待前来西夏朝贡的高丽王使者,喝到微醺便找了个借口,抽身回了寝宫。 因为有了酒意,韩青匆匆洗漱罢就睡下了。 他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传来良辰的声音:“主子,小公主不好了!” 韩青闭着眼睛哑声道:“良辰,怎么了?” 良辰一向镇定,这时候声音却有些惶急:“启禀主子,公主一直在拉稀,而且发烧了!” 听到是韩小青不舒服,韩青当即清醒了过来,他坐了起来,端起床边小几上放着的金壶,就着壶嘴喝了一大口凉开水,当下就清醒了过来。 他坐在床边愣了一瞬,这次披上外衣出去了。 韩小青就住在他隔壁的偏殿。 此时偏殿内灯火通明,侍候的人没敢睡,都在守着小公主。 韩青一进偏殿,守着小公主的奶娘、侍女和嬷嬷全都跪了下来:“见过大王!” 韩青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在韩小青的床边坐了下来,先用手摸了摸韩小青的额头,没觉得发烧。 他想起在野猪岭悬崖底下的时候,他腿上有伤发烧,玉栀就是用额头在他额头上触了一下,然后就说他发烧了。 想到这里,韩青凑过去在韩小青小小的额头触了触,发现烫得很,小青确实发烧了! 他深吸一口气:“良辰,快去请宫里的巫医!” 良辰答了声“是”,急急跑了出去。 王宫里的确有巫医,可是按照西夏王宫的规矩,巫医只给大王和教主医治,因此没有韩青的命令,没人敢去请巫医。 韩青正要询问奶娘小公主的情形,忽然听到“噗”的一声,不由愣住了。 奶娘忙道:“启禀大王,是公主又拉稀了……” 听到小青又拉了,韩青顿时急了,一把掀开小青身上的锦被,解开了她身上裹着的尿布,就着侍女手里擎着的赤金烛台看尿布里面的情形。 看到小青的屁股都被浸红了,韩青当即大怒:“小公主的屁股都浸成红的了,却没有人去禀报我,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韩青一向脾气很好,懒得和下人计较,难得发一回脾气,但是若是发脾气就会非常恐怖,因此偏殿里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个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心疼地看了一眼小青之后,韩青冷冷道:“两个奶娘照顾小公主不用心,侍女疏于职守,一人去领十杖!若有再犯——” 他眼神如刀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声音里带着杀意:“全都给我去死!” 奶娘和侍女们被拖出去之后,韩青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杖刑声,亲自给小公主韩小青洗了小屁屁,换了干燥的新尿布。 巫医离开之后,韩青立在那里,看着疼得脸色苍白的奶娘喂韩小青喝药。 待小青喝完药,他用小锦被裹了韩小青,把她搬到自己寝殿里去了。 良辰紧紧跟在后面,忍不住道:“主子,小公主跟着您住,您怎么宠幸女人?多不方便啊!” 韩青把熟睡的韩小青放在了自己大床的里侧,帮她盖好,这才道:“我在偏殿里睡女人,再回寝殿睡觉,不行么?” 良辰:“……大王,自然是行的……不过,您可不能再动小公主的奶娘了,找一个好奶娘可不容易!” 韩青自我感觉早已脱离了低级趣味,哼了一声,在床外侧躺了下来,挨着韩小青很快就睡着了。 韩小青的病总共持续了五天,这五天韩青都是自己照顾韩小青,结果五天后韩小青的病好了,韩青自己却瘦了不少。 归真教主得知消息后赶了过来,发现韩青正坐在宝椅里正在见人,怀里却抱着一个脸色苍白苍白的小女孩子。 小女孩子眼睛原本就大,如今因为瘦,这双眼睛越发大了,黑泠泠的,只是没有神采,显得恹恹的。 众大臣见归真教主来了,忙抬起右胳膊躬身行礼。 归真教主摆了摆手,那些大臣鱼贯退出。 在距离韩青最近的宝椅上坐下之后,归真教主怕自己和韩青又吵起来,压抑住满心的烦躁,看着韩青怀里的小女孩,故作和颜悦色道:“阿青,这是……” 韩青一本正经道:“教主,这是我的女儿啊!” 归真教主差点跳起来,他勉强按捺住自己,笑容虚伪:“胡说,你什么时候生的女儿!” 韩青俊脸上现出一抹羞涩:“我和玉栀一夕之欢,居然有了这个孩子,别人都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毅然决然说出大秘密的样子:“前段时间我之所以滞留大周不归,便是因为玉栀怀孕了,我想要把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带回来……” 归真教主:“……” 因为他这个儿子独生子实在是太狡诈了,他也不敢轻易相信韩青的话。 归真教主将信将疑,看了看韩青,再看看那个小女婴,发现这个小女婴和韩青确实有些相似,都是大眼睛高鼻子,而且都是尖下巴。 见归真教主打量自己和韩小青,韩青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些萧瑟:“父亲,我就这一个孩子,您也对她好一些吧!” 他自然知道韩小青和自己生得有些像,因此才会这样说。 归真教主坐了一会儿之后就离开了。 第二天韩青闲来无事,叫来几个亲信大将在练武厅里踢沙袋。 他这几年东奔西走,南征北战,身体比先前在大周做内务府总管时强了太多,大冷的天他光着上身,白绸裤掖在皂靴里,立在那里越发显得身高腿长。 那几个陪着他的西夏大将却都是肩宽背阔虎背熊腰的模样。 韩青飞身而起抬腿踢向沙袋,巨大的沙袋被他踢得飞了起来。 沙袋又荡了回来。 韩青转身一个回旋踢,闪电般将沙袋又踢了回去,这才飞身落地,匀称而不夸张的肌肉上布满细碎汗粒。 在场的几位西夏大将都鼓起掌来。 他们起初是被韩青用计谋笼络在身边的,如今却早已成了韩青的亲信,以韩青马首是瞻。 韩青心中得意,接过美景递过来的雪白手巾,拭去了脸上的汗,朗声道:“李敏中,你来试试吧!” 西夏是五十多年前从大周分裂出来的,因此西夏人虽然有归真教姓名,可是日常称呼都叫汉名的。 正在这时,良辰匆匆跑了进来:“主子,您快回去看看吧!” 韩青见良辰神情不对,当下接过袍子披上,含笑吩咐那几位大将:“你们都等着我,我一会儿就来!” 美景赶紧拿上貂裘追了上去,披在了韩青身上。 那些大将笑哈哈答应了,右手横在胸前行礼恭送韩青离开。 韩青一进大殿,在寝殿喂小公主吃奶的奶娘便抱着小公主走了出来,含羞行了个礼。 韩青在宝椅上坐了下来,接过小公主抱着,这才问良辰:“说吧!” 良辰看向奶娘道:“你先出去吧!” 奶娘退下之后,良辰这才道:“主子,教主让哈玛尔给您送来了十位美女,属下把她们安置在了净水宫,您现在要不要见见?” 韩青眉毛挑了起来:“等我想见她们了,自会去净水宫,别让她们来这里就行!” 良辰答了声“是”,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子,以前追踪过咱们的那个灵鹊,带了一份白侧妃的信要给您!” 韩青闻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身子一下子坐得笔直:“带他进来吧!” 一想到是玉栀给他的信,韩青的心就怦怦直跳,仿若怀春少女要见小情郎一般,心脏都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杀机四伏 良辰出去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很快就带着一个西夏人打扮的青年走了进来。 韩青望穿秋水一般打量着这个青年,发现他中等身材,白脸,桃花眼,生得很俊秀,心里先酸溜溜一番:“你就是灵鹊?” 玉栀身边的男的怎么都生得不错,这样不太合适吧?! 灵鹊答了声“是”,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一直看着韩青怀里的小女孩,拱手行礼:“灵鹊见过大王!” 韩青打量着灵鹊,道:“你一向在玉栀身边伺候?” 灵鹊见那小女孩大眼睛黑泠泠的,分明是婴儿版侧妃的模样,心里明白这就是小郡主了,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拿着侧妃的亲笔信日夜兼程赶到西夏,首先便是要确定小郡主的安全。 确认之后,他垂下眼帘,恭谨道:“启禀大王,在下负责和亲王府外院安全,很少进入内院。” 灵鹊心中却在想:小郡主看起来脸色苍白,而且瘦得可怜,侧妃知道的话,该多伤心啊! 韩青得知这个小白脸不在玉栀身边伺候,心里这才舒服了些,道:“把她的信给我吧!” 灵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奉了上去。 良辰接了信,正要打开信封取出信纸,韩青却有些等不及,开口道:“给我!” 韩青接过那份薄薄的信,直接用手撕开,抽出了里面的信纸,展开后亟不可待地看了起来。 看完信,韩青叹了口气,单手抱着韩小青走到了壁炉前,展开信纸又看了一遍,然后再次叹气,一手抱着韩小青,一手把信纸在火上点燃。 一直待这封信烧得只剩下了他捏着的那个角,韩青这才这个角扔也进了壁炉里。 看着那小小的纸片消失在火焰中,韩青这才看向怀里的韩小青。 韩小青依旧没有精神,怏怏的,瘦瘦的小胳膊环着韩青脖颈,脑袋软软地倚着韩青。 看着怀里病弱的小人儿,韩青心情复杂,片刻后他看向灵鹊:“转告你们侧妃,就说她的话我全都答应!” 灵鹊答了声“是”,又看了小郡主一眼,这才随着良辰退了下去。 走到大殿门口,左腿跨过门槛之后,灵鹊又回首看了过去,却发现韩青正抱着小郡主在殿内走动,手还轻轻抚着小郡主的背,眼神温柔慈爱 到了外面,良辰也不看灵鹊,径直往前走,似自言自语道:“这是我们大王的小公主,大王很疼爱她,只是前段时间吃坏了肚子,瘦了好多,不过已经痊愈了,现如今小公主的新奶娘都是大周人,小公主还算适应。” 灵鹊默默不语,却把良辰的话全记在了心里。 骑着马离开西夏王宫的时候,灵鹊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高大的白色宫殿沐浴在夕阳的金光之中,高声的诵经声回荡在空中,几只黑色的大鸟飞过。 灵鹊眯着眼睛看着这与大周完全不同的景致,心中颇为怅惘:难道小郡主以后就要在这个与大周截然不同的地方长大么? 他一夹马腹,在诵经声中向东而去。 眼看着该过年了,姜三夫人过来接姜芳,她预备带姜芳去菏泽外祖母家避避。 姜芳在和亲王府住了有一段时间,自然有些不舍,见母亲和侧妃还在聊天,便勉强笑着起身道:“侧妃,我想带小世子去庭院里转一转,好不好?” 玉栀很喜欢这个温柔和善的姑娘,自然答应了下来。 林荫正在玉栀旁边玩沙盘,听到芳姑姑要带自己玩,开心极了,当即从罗汉床上爬了起来,张着双手让姜芳抱:“芳姑姑,抱抱!” 看着可爱的林荫,姜芳眼睛湿润了,她走上前紧紧抱住林荫,柔声道:“你穿上袄,我带你出去玩老鹰捉小鸡!” 林荫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润叶取来林荫的大红锦袄,拿来小帽子,和姜芳一起给林荫穿戴上,这才带着林荫去外面玩去了。 玉栀听着外面林荫大嗓门的欢呼声和笑声,含笑看向姜三夫人:“三夫人,您等一会儿直接就出发去菏泽么?” 姜三夫人点了点头,道:“府里现在乱得很,老夫人一切都听大房的,如今逼着二房,要把二房的姜菁嫁给桂文桂大人做填房,可惜姜菁今年才十三岁芳儿若是回去,怕是要逼着芳儿嫁给桂大人了!二房和三房被欺负得没法子,原先还有老太爷约束着老夫人,如今贵妃娘娘赏了几个漂亮宫女给了老太爷,如今老太爷也不管事了,每日和那几个宫女混闹,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玉栀没想到姜府如今乱成这个模样了,她想了想桂文的年龄,记得是五十多岁的模样,姜菁才十三岁,两人相差四十岁。 为了笼络人,把一个小姑娘嫁给一个半老头子,真不知道姜贵妃和姜老夫人怎么想的! 姜三夫人也是叹息,她的女儿若不是因为白侧妃相救,怕是要比姜菁更惨! 玉栀接过寒林递过来的茶盏饮了一口,发现茶味微苦,后味却甜,正是自己最喜欢的毛尖,便又饮了一口,这才放下,开口道:“三夫人,我哥哥这几日要去宋州查案,正好能与你们母女一路同行,要不要和我哥哥一路上路?” 姜三夫人闻言大喜,当即起身道:“多谢侧妃,真是求之不得!” 玉栀笑容和煦:“我很喜欢芳姑娘!” 姜三夫人也笑了起来。 她和姜舒枫恩爱多年,膝下却只有芳儿一女,夫妻俩自然想女儿能够嫁给她自己喜欢的人,一生平安喜乐。 姜芳陪林荫玩了半日,待林荫去睡午觉,她这才依依不舍和母亲一起离开了。 玉栀的那些铺子和庄子年底都要封账了,王府也该准备过年事宜了,玉栀自然也忙碌了起来。 这天玉栀正在听几个铺子的掌柜报账,兰夫人却来了。 玉栀沉吟片刻,吩咐锦儿:“你带兰夫人去东客室候着吧,我这边忙完就去见她!” 忙完这边的事,玉栀这才起身去了东客室。 兰夫人正在里面候着,见玉栀进来,忙笑着起身迎接。 玉栀在兰夫人右手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含笑道:“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该过年了,兰真如今又去了西北,兰夫人是一家主母,应该很忙才对啊! 兰夫人笑眯眯道:“侧妃,我来求您一件事呢!” 玉栀眼波流转,笑盈盈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兰夫人这才道:“我有一个表妹在宫里多年,也算美貌可人,却一直无宠,表妹托人捎信给我,求我想想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只有来求你了!” 玉栀沉吟一下,这才道:“我得先见见人” 她早想在宫里安排人分姜蓁之宠了,现如今兰夫人找上门来,正好省了她的事。 不过想让她出手,就得有值得她出手的资质。 兰夫人欢喜道:“我表妹便是明霜阁的连贵人,今年二十岁了,十三岁进宫,已经七年了,一直无宠。她父亲是桂州知州连正龙,远在桂州,也帮不上什么忙!陛下正月不是要去嵩山行宫么?在随驾名单上添一个人,对你来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玉栀不愿意把话说死,微微一笑:“我见见人再说吧!” 她不待兰夫人再说,直接把话题引开,含笑问兰夫人:“我上次送你的玫瑰油你觉得怎么样?我这里还有,你要不要了?” 兰夫人是个聪明人,当即笑眯眯凑近玉栀:“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变得很细?” 玉栀细细看了看:“确定很细!” 两个人又开开心心聊了一会儿,兰夫人这才起身告辞离去。 玉栀回到了正房明间,吩咐锦儿:“去叫李寒星过来吧!” 李瑞现如今不在府里,须得让李寒星去见丁公公一下,打听一下那位连贵人的底细。 到了晚上,玉栀与林佳用罢晚饭,两人正要一起出去散步,李寒星就过来禀报,说丁公公来了。 林佳看向玉栀,凤眼里满是好奇。 玉栀笑嘻嘻道:“等一会儿你在一边听着吧!” 林佳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丁公公很快就来了。 他解下身上的暗红缎面玄狐斗篷,笑眯眯拱手行礼:“见过王爷、侧妃!” 玉栀含笑道:“丁公公,请坐下吧!” 丁公公坐下之后,开门见山道:“不知侧妃为何打听明霜阁的连贵人?” 玉栀眼神清澈看向丁公公:“她托人找到了我,想得到陛下的宠爱,所以我想看看她值不值得我出力!” 丁公公笑了起来:“那侧妃可以放心了,连贵人美貌、智慧和才学兼具,只是一身傲骨,不肯和光同尘,结果一直未曾承宠,若她能够受到陛下的宠爱,倒是姜蓁的一个劲敌!” 玉栀起身端端正正向丁公公屈膝行了个礼:“请公公把连贵人的名字添在这次去嵩山行宫的随行名单上!” 她想在嵩山行宫见见这位连丁公公都称赞的美貌宫嫔。 丁公公受宠若惊,当即起身回礼:“侧妃,不敢当!” 他看向玉栀,眼神温和:“侧妃有事尽管吩咐,咱家一定尽力尽力!” 对他来说,外甥李瑞是他唯一的亲人。 李瑞一颗心都在白侧妃身上,恨不能为白侧妃去死,因此为了李瑞,即使白侧妃待他冷淡,他也会帮白侧妃达成目标,更何况白侧妃待他像待长辈一样! 林佳明白了玉栀的意图,不由垂目微笑——玉栀要把手伸进父皇的后宫了! 不过这样也好,与其眼睁睁让姜蓁坐大,不如安排一个人制衡她。 丁公公离开之后,玉栀看向林佳,黑泠泠大眼睛中满是狡黠:“阿佳,我们不能一直被动地等着姜蓁的进攻,我要主动出击了!” 林佳笑了,凤眼之中满是温柔:“玉栀,有我呢,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不祸国殃民,我都支持你!” 玉栀心中一阵悸动,她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头看向林佳,笑盈盈道:“你以为说点甜蜜的话,我就不逼你散步了么?走吧,陪我出去散步!” 林佳笑了起来,“嗯”了一声,站了起来。 玉栀看了林佳一眼。 屋子里点着赤金枝型灯,亮如白昼,而灯光下的林佳,凤眼朱唇长身玉立,好看极了。 玉栀心中满怀爱意,踮起脚凑过去在林佳唇上吻了一下。 林佳俊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凤眼水汪汪的,他红着脸看了一眼屋内侍立的丫鬟,见她们都低着头,似乎没看到玉栀亲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玉栀的手出去了。 进了后花园,玉栀依偎着林佳,低声道:“阿佳,今晚睡在后花园的暖阁里,好不好?我想再生一个像阿佳的孩子!” 林佳心中一荡,低声“嗯”了一声。 玉栀轻笑一声,反手握住了林佳的手——她想再要一个女儿! 这一夜林佳和玉栀没有回听松院,果真歇在了后花园的暖阁。 暖阁外是一片竹林,如今正是寒冬腊月,竹叶早枯干了,在夜风中发出“飒飒”的声响。 窗外竹声飒飒,屋内春意盎然。 林佳起初一直让玉栀在上面,到了最后时刻,他抱着玉栀翻了个身,变成了他在上玉栀在下——他一直觉得这个姿势玉栀最容易受孕! 暖阁内摆了无数的水晶罩灯,整个暖阁灯火通明。 玉栀看着林佳俊美得令她心悸的脸,在震颤中咬破了林佳的唇,品尝到了鲜血微咸的味道 太后一向睡得早,慈宁宫早早安静了下来。 见锦帐里没了声息,太后应是睡着了,慈宁宫的两位女官王女官和田女官这才一起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今夜该田女官值夜,王女官交代了两句,便自己先离开了。 大周后宫中不轮值的女官另有住处,王女官因为在太后这里得宠,因此独自住了一个小院。 王女官到了自己的院子外面,便笑着打发走了打着灯笼送她的小太监。 目送小太监打着灯笼走远,王女官这才打拿出钥匙,正要打开大门,忽然一个人从旁边闪了出来,轻轻道叫了声“王女官”。 王女官吓了一跳,正要说话,那人低声道:“奴婢是贵妃娘娘身边的清明!” 知道是清明,王女官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了,清明姑娘怎么来了?” 清明忽然凑到王女官耳边,声如蚊蚋:“听说王女官原籍在甘州,甘州归真教徒最多了,不知道王女官,王女官的爹娘,兄弟,姐妹是不是归真教徒呢?” 她的声音刻意压得极低,可是对王女官来说却犹如炸雷在耳边响起——这个秘密,怎么会有人知道? 在这一瞬间王女官一下子起了杀心。 清明见王女官的身子在黑暗中瑟瑟发抖,轻笑一声,道:“王女官,怎么还不请我进去聊聊?” 王女官双手微颤,心里却在计划着下手的机会,打开大门请了清明进去。 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下之后,清明见王女官点着了烛台,这才道:“王女官,归真教和贵妃娘娘可是有共同的仇敌呢 !” 王女官闻言一愣。 清明低低笑了起来:“难道归真教徒不恨和亲王?不恨白侧妃?” 王女官轻轻道:“恨,怎么不恨?” 两年前甘州的归真教反叛,打出“杀汉灭道”的口号,想要把甘州并入归真教的大本营西夏,正是林佳亲自镇压的。 她的爹娘、大哥、二哥、三哥、五哥、六弟和十弟都死在了林佳这个刽子手手里,她的其余兄弟只得扔下家中女眷,逃往西夏。 甘州的归真教几乎被林佳屠杀殆尽,她怎么会不恨林佳? 天下归真教徒是一家,她恨不得一口一口吃了林佳的肉,喝了林佳的血,为被林佳屠杀的所有归真教徒报仇! 只可惜林佳和他的女人儿子很少去慈宁宫,而且即使去了,他们也从不用慈宁宫的食水,让她一直没有机会殉教报仇! 清明看着王女官一向温和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心中满意,道:“贵妃娘娘准备给你一个为归真教报仇的机会”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千钧一发 【旗.】,热门免费阅读! 一直到了子夜时分,清明才回到了寿昌宫。 姜贵妃原本已经睡着了,却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她听到外面隐隐传来清明和立春的对话,便翻了个身,道:“清明进来吧!” 清明在外面答了声“是”,很快就进来了。 姜贵妃掀开熏了速水香的绣被,扶着清明坐了起来,因为刚刚睡醒,粉脸泛红,桃花眼微微有些浮肿,寝衣松弛,露出了雪白的胸部,别有一种美感:“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清明眼睛亮晶晶盯着姜贵妃,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热忱:“娘娘,全都办妥了!” 姜贵妃没有看清明,她捂住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又躺下了,口中道:“嗯,你辛苦了!” 清明立在床边,静静看着姜贵妃的睡颜。 姜贵妃闭着眼睛,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睡意:“办妥就好,先睡去吧,明日收拾行李,陛下已经说了,要带我去嵩山行宫泡温泉......” 她毕竟才十五岁,正是爱渴睡的时候,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清明轻手轻脚熄灭了窗外小几上的绘素心兰纱罩灯,这才退了下去,心中犹在想:她也只有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会自称“我”,而不是“本宫”...... 转眼间就到了新年。 大年初一大朝会之后,永泰帝就行幸嵩山行宫,除了留守京城的大臣,京城的达官贵人自然都跟了过来,一时嵩山上下热闹非凡。 偌大的行宫从上到下被分成了三部分:最上面是温泉宫,住着太后、永泰帝及他的那些嫔妃;中间的秋枫苑,住着林佳、玉栀和林荫一家三口;下面的碧霞宫则是永泰帝和林佳处理政务之处。 至于众达官贵人,则住在各自在嵩山的别业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正中间的嵩山行宫。 玉栀刚在秋枫苑安顿住,正懒洋洋歪在榻上陪阿荫玩,锦儿就进来通禀:“侧妃,连贵人求见!” 玉栀原本正在轻轻抚摸林荫的脑袋,闻言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林荫正如小猫咪一般舒服地享受着母亲的抚摸,见母亲停了下来,便抬起头看向母亲撒娇:“娘,再摸一会儿吧!” 玉栀笑了起来:“你这孩子!” 她眼中满是温柔慈爱,果真又缓缓摸起了林荫的脑袋。 片刻后,玉栀抬头看着锦儿:“请连贵人进来吧!” 约莫一盏茶工夫,锦儿就引着几个人过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嫔妃打扮身材极好的年轻女子。 玉栀定睛一看,先觉得这女子生得普通,两个眼睛的距离过宽,鼻子不算高,嘴唇也有点厚,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这些并不完美的五官凑在一起出奇的好看,再加上那丰满得呼之欲出的胸膛、纤细的腰和修长的腿,这女子居然有一种奇异的魅力,令人移不开眼睛。 这女子见玉栀打量他,抿着嘴笑了,笑容妩媚之极。 她屈膝行了个礼,姿态很美,声音更是好听:“妾身见过侧妃!” 玉栀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道:“你便是明霜阁连贵人?” 连贵人答了声“是”,声音有些哑,却哑得恰到好处,似在人心尖上撩了一下似的,麻酥酥的。 玉栀先前还不是太肯定,可是如今见了这连贵人,脑海里当即浮现出两个字——“尤物”! 这连贵人绝对是尤物! 这样的人在宫里居然被埋没至今,怕是先前自己不肯承宠吧! 她立时就做出了决定,这连贵人如此风情,正是对付姜蓁的利器。 玉栀心中做出了决定,便打算和连贵人好好谈一谈:“连贵人,请随我去隔壁客室!” 如果连贵人足够聪明,那么她和连贵人就可以开始合作了。 连贵人也一直在打量玉栀。 她早知这位白侧妃了,却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 如今凑近看了,饶是她是女子,也不禁赞叹不已:这世上居然有这样一对清澈的眼睛,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 也只有这样的人,能配上林佳这样的天之骄子! 见玉栀要带她去客室谈,连贵人一双妙目扫过坐在锦榻上玩耍的小玉童,不由微笑:原来这便是陛下心中最疼爱的小皇孙啊,凤眼朱唇,小精灵一般,简直是和亲王的幼童版,与陛下也依稀有几分相似! 她答了声“是”,随着玉栀去了隔壁的客室。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玉栀这才送连贵人出来。 待连贵人带着宫女离开,寒林这才低声问道:“侧妃,这个连贵人可信吗?” 玉栀笑了,伸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碧玉簪,低声道:“想要与咱们合作,自然要把双方条件都摆出来了。连贵人的母亲去世了,继母待她弟弟不好,爹爹也偏心继母生的弟弟,她把她的弟弟托付给了我,她的弟弟就在国子监读书,连贵人要的是她弟弟的前程富贵,倒是可以掌控。” 当天晚上温泉宫举行宴会,林佳带着打扮得格外华贵的玉栀前往温泉宫赴宴。 到了温泉宫前,玉栀游目四顾,在看到打扮得十分素雅的连贵人走了过来的时候,她眼睛里浮现了笑意。 连贵人抬眼见到林佳和玉栀,当即上前屈膝行礼:“见过王爷侧妃!” 林佳面无表情看向玉栀。 玉栀给他使了个眼色,上前亲热地扶起了连贵人,笑吟吟道:“宴会快开始了,我们一起进去吧!” 连贵人答了声“是”,与玉栀亲亲热热携手向正殿走去。 林佳知道玉栀如此,一定有她的考量,便默不作声退后一步走在后面。 永泰帝坐在御榻上,左边是桂良妃,右边是姜贵妃,左拥右抱煞是开心。 见到林佳进来,永泰帝不由笑了起来,正要说话,一眼便看到了随着林佳进来的玉栀身旁那个嫔妃打扮的女人,心中有些疑惑,心道:哪里来这么美的女人? 却见那女人屈膝行礼,姿态优美:“臣妾见过陛下!” 永泰帝笑了:“你是......” 美人柔声道:“启禀陛下,臣妾是明霜宫连贵人!” 永泰帝看着美人那一说话就在衣服乱颤的异常丰满的胸部,心里麻酥酥的,含笑道:“连贵人,来朕身边坐吧!” 连贵人答了声“是”,莲步轻移走上前,一双妙目扫过桂良妃和姜贵妃,美丽的脸上现出踌躇的表情。 永泰帝拍了拍桂良妃的肩膀,调笑道:“良妃,你往旁边坐一点,让朕的连贵人坐在朕的身边!” 桂良妃俏脸带着薄怒瞪了连贵人一眼,最后还是移到了御榻的边缘。 永泰帝凤眼带着笑意,向连贵人伸出手去,果不其然发现在他拽连贵人的同时,连贵人丰满的胸部颤了颤,在薄薄的丝绸衣服下荡起了一阵波浪,这下子他骨头缝里都痒了起来。 连贵人嫣然一笑,走上前扶着永泰帝的手,在原先桂良妃的位置坐了下来。 姜贵妃知道这位连贵人是玉栀引进来分她的宠的,因此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 她看了这位连贵人一眼,又看了一眼正笑盈盈与林佳说话的玉栀。 发现林佳正低头与玉栀说话,一向冷清的凤眼似闪烁着星星,那么温柔地看着玉栀,姜贵妃一颗心似被一记重拳击中,痛得她差点窒息。 姜贵妃抬手捂在胸前,恨意满腔——这白玉栀是绝对不能留了,这几日必须出手! 当夜,连贵人侍寝。 第二天,连贵人获封惠妃,成为连惠妃。 玉栀做了自己要做的事之后,便不再关注宫里之事,而是专心致志照顾林荫。 自从长安被韩青偷走,她不知不觉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林荫身上,得空就给林荫读书讲故事,带着林荫玩耍。 林佳每日忙于政务,不过有空就陪着玉栀和林荫,日子倒也自在。 这日林佳要与内阁议事,早早就出去了。 玉栀正在房里给阿荫讲故事,锦儿便进来回禀:“侧妃,太后派王女官请您带世子过去呢,说是太后要见见小世子!” “哪个王女官?”玉栀揽着林荫小而软的身子笑着问道。 太后宫里她常打交道的女官是田女官,这个王女官倒是没印象。 锦儿笑嘻嘻道:“侧妃,就是那个生了一双金鱼眼的女官,管太后的小厨房!” 玉栀记得那个生了一对微突的双金鱼眼女官,当下迟疑道:“太后怎么会派一个管小厨房的女官来传话?” 锦儿想了想,道:“也许是太后要人传话,正好王女官在眼前?” 玉栀思索片刻,道:“请她进来吧!” 一盏茶之后,玉栀抱着阿荫坐着轿辇往太后住的奉恩宫走去,叶碧和寒林走在左边,王女官走在右边,阿岚带着非要跟来的耶律晓走在后面。 那王女官态度甚是恭谨,一边走一边和玉栀说着话,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太后的日常琐事,玉栀不得不应付着。 正月的天气自然是寒意凛人,玉栀坐在轿辇上也觉得有些冷,便柔声问怀里的林荫:“阿荫,冷不冷?” 林荫摇了摇头:“阿荫不冷,娘冷么?阿荫来暖娘!” 他说着话,小小身子小火炉一般,一直往玉栀怀里钻。 玉栀抱着温暖柔软贴心的儿子,不由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玉栀当下抱紧林荫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前方几步远之处似发生了爆炸,浓烟滚滚。 王女官尖叫了一声:“地动了!地动了!快跑啊!” 此时行走的道路右边就是悬崖,只有一排木栏杆隔在那里,抬着轿辇的轿夫都吓了一跳,当即扔了抬杠逃走。 轿辇顿时往下翻滚而去,砸向走在后面的阿岚和耶律晓。 阿岚和耶律晓若是立即跳开还能活命,可是他俩不约而同做出了选择,伸手去抓被震出轿辇的白侧妃。 电光火石之间,耶律晓抓住了白侧妃的衣裙,他的身子趴在栏杆上,双手紧紧抓住了白侧妃大红缎裙的腰带,而白侧妃怀里紧紧抱着林荫,母子两个人吊在了那里,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玉栀紧紧抱着林荫,身子在凛冽的寒风中晃动着,她的眼睛看向抓着她的腰带的耶律晓,星子般的眼中满是哀求:“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她何等聪慧,已经从耶律晓微眯的幽黑猫眼里看到了杀意,可是为了林荫,却不肯放弃一丝希望。 耶律晓原本想借势松开玉栀的腰带的,却在这一瞬间被这双美丽的星子般的眼睛打动,没有松手。 就这一瞬间的工夫,阿岚已经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玉栀的腰带,把玉栀母子救了上来。 耶律晓似呆住了一般,身子倚着栏杆,一双黑幽幽的猫眼看着惊魂未定紧紧抱着世子的玉栀。 经历了方才的惊魂一刻之后,玉栀背脊上全是冷汗,中衣贴在身上,粘腻冰冷。 她先看了看林荫,见林荫一双凤眼正亮晶晶看着自己,脸上满是好奇,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耶律晓,哑声道:“多谢!” 又压低声音道:“快去抓王女官!” 耶律晓看了她一眼,心脏怦怦直跳。 他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她,走过去便要捉那危言耸听的王女官。 王女官正在上方呆呆地站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布置得这么严密,白玉栀母子是如何逃过这一劫的? 此时见那个生得极为漂亮的少年追了上来,王女官当即抓住了躲在石头后的小宫女,一把雪亮的匕首格在了小宫女的脖颈上:“别过来!过来我就杀死她!” 这个小宫女也是归真教的暗桩,被她安排在这里点着了炸药假装地动吓人。 耶律晓脚步不停,一直走了过去。 王女官见状,惨笑一声,道:“爹,娘,哥哥们,弟弟们,可惜我不能为你们报仇了!” 她不能被擒住,若是被擒住,林佳麾下能人众多,必能审出她不愿说的事,归真教在宫中的暗钉会被一颗颗拔出来的! 她只能死,殉教而死,天堂会有无数俊美少年等着她的! 说罢,王女官拖着那小宫女,纵身跃入万丈深渊。 第二百四十三章 查知真相 这条路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悬崖,风声呜呜,寒意浸人。 王女官和那个小宫女跳了下去,却没有落地的声音传来,可见这山谷有多深。 玉栀乘坐的轿辇已经滚了下去,把那四个往下逃走的轿夫砸入了悬崖之中。 玉栀两腿都是软的,紧紧抱着林荫坐在台阶上,恨不能把林荫塞回肚子里去。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是她和林佳的儿子,无论到了何时,她都不会放手,她都要保护他。 她已经失去了女儿,决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林荫紧紧揽着母亲的脖颈,苍白的小脸贴在母亲脸上,一双黑泠泠的凤眼含着泪,却没有大哭大闹。 阿岚立在一边,看着白侧妃和小世子,心里难受极了。 寒林面无表情立在一边,心中满是悔恨。 方才那一瞬间,她处的位置正好在里面,差点被翻下来的轿辇给撞下去,她想要去拉轿辇,却没拉住。 阿碧眼睛含着泪,她身手是好的,懿宝楼把她送进王府也是为了让她保护侧妃,却没想到真的危机发生,她居然会被吓傻,只知道背靠栏杆保护自己。 她现在最怕的便是白侧妃追究方才她的行为。 耶律晓立在一侧,他看着年纪还小,其实早熟得很。 他那会儿一时心软救了玉栀母子,那就一定要得到回报。 玉栀身子无力,动弹不得,大脑却是清醒的。 她歇息片刻之后,便开始吩咐:“叶碧,你现在去太后那里,就说我路上遇了险,受了惊吓,就不去太后那里了!” 叶碧脸色苍白,眼睛却亮了起来——侧妃看来是原谅她了——她答了声“是”。 玉栀低头在林荫柔软的黑发上吻了吻,道:“再观察观察陪着太后的人的反应,抽空和田女官好好聊聊!” 叶碧把玉栀的话全都记在了心里,这才急急向前跑去。 玉栀又吩咐阿岚:“你去传话,让羽衣卫去查这位王女官和这个宫女!” 阿岚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玉栀看向寒林:“寒林,扶我起来,我们先回秋枫苑!” 寒林身子僵了好久,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她答应了一声,慢慢扶着栏杆走了过来,打算扶起玉栀。 正在这时,下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玉栀抱着林荫看了过去,发现几个随从簇拥着林佳来了,心中不由一松。 林佳正在下面同内阁商议惩戒高丽之事,听到山腰传来的爆炸声,忙让阿青去看。 得知玉栀和林荫正好去了太后那里,怕是要经过山腰,他来不及多想,一改往日的沉静,把几位内阁大学士扔在那里,当即撩起衣摆,发足向山腰方向狂奔而去。 众随从自然也追了上来。 此时见玉栀抱着林荫好好地坐在台阶上,林佳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了下去——长安已经被韩青偷走了,他不敢想象自己没了玉栀和林荫会怎样! 玉栀笑盈盈看着林佳:“阿佳,你来了——” 她虽然在笑,大眼睛湿漉漉的,分明含着泪。 林佳双腿似灌了铅一般,艰难地走到玉栀身边,抱住了玉栀和林荫。 玉栀嗅着林佳身上好闻的薄荷气息,低声道:“阿佳,有人害我和阿荫,我们得好好查查!” 林佳“嗯”了一声,收拢胳膊,把玉栀和阿荫母子抱得更紧。 耶律晓立在一边,平静无波地看着这一切。 林佳得知是耶律晓救了他的女人和孩子之后,当下诚心诚意拱手行礼:“多谢!” 他本来就打算好好栽培耶律晓,以后会更加用心的。 耶律晓没有说话,依旧是少年别扭的模样。 叶碧赶到太后宫里,发现那里热闹得很,姜贵妃、桂良妃和连惠妃正在陪太后打叶子牌。 田女官在殿外侍候,见叶碧失魂落魄过来,忙道:“叶碧,怎么了?” 叶碧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气息稳了下来,她伸手握住了田女官的手:“田女官,太后是不是吩咐王女官去请我们侧妃和小世子过来?” 田女官诧异地点了点头:“是啊,那会儿太后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世子,正好王女官在身边,就让王女官传话去了!” 叶碧眼睛盯着田女官:“那会儿都有谁在太后身边陪伴?” 田女官想了想,道:“我当时在殿外守着,其余人在殿内陪伴太后,有姜贵妃、桂良妃、连惠妃,还有蔡丽嫔和欧阳贵人后来蔡丽嫔和欧阳贵人一起回去下棋去了,她们离开之后,又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王女官也领了命出来了!” 她聪明得很,已经知道白侧妃那边怕是出事了,因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知道的都说了。 叶碧记在了心里,这才松开了田女官的手,道:“请田女官通禀!” 太后正拿了一手好牌,得知白侧妃和林荫出事,也没见多难过,只是道:“没事就好——一索!” 她抽出一张叶子牌扔了出来。 得知白玉栀和林荫居然逃过了这一劫,姜贵妃心中暗恨,牙根咬得发酸,面上却是不显——她还留有后招呢! 姜贵妃竭力压抑住心中的暴躁之气,含笑把这张索子捡了起来:“我要了!” 她一共排出了三张一索。 叶碧恭谨地立在那里,一双眼睛却缓缓打量着在场的几个人,想看出些端倪来。 桂良妃接过贴身宫女递过来的茶盏饮了一口,看了阿碧一眼:“你们侧妃倒是真有福气,来见太后居然还带着辽国的皇子,还被辽国皇子给救了!” 阿碧垂下眼帘,恭谨道:“陛下命王爷与耶律王爷结拜为兄弟,耶律王爷是要来见太后,给太后磕头,便随着侧妃的轿辇来了!” 太后听了,笑了起来:“哎哟,辽国武力强悍,一向大杀四方,如今辽国皇帝的嫡子居然要来向哀家磕头,可真是难遇啊!” 连惠妃早算着牌,当即打出了一张三万,口中道:“太后怕是没见过那辽国小皇子,声音还没变呢,小姑娘似的!” 她见桂良妃用心险恶,似要把白侧妃和辽国小皇子联系在一起,好引人误会,因此开口为玉栀开脱。 太后早等着三万呢,当即道:“哀家胡了!哈哈!” “早知道太后等着这张牌,臣妾就不打了,只是臣妾的银票都争着抢着往太后那儿飞,臣妾也管不住啊!”连惠妃一脸懊悔,掏出银票奉给了太后。 赢了银票之后,太后心情很好,笑眯眯道:“再来再来!” 连惠妃含笑道:“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白侧妃是大人倒还罢了,小世子怕是吓坏了!” 太后这才想了起来,吩咐叶碧道:“你快回去吧,让你们侧妃带着世子好好歇歇!” 叶碧看了连惠妃一眼,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秋枫苑内院正房内安静得很,只有银汤匙碰在银边白瓷碗上发出的清脆响声时而响起。 林佳正端着定神汤在喂林荫。 玉栀坐在一边,正在吃一份八宝饭——她自称最喜欢吃甜食,不用喝定神汤,吃份八宝饭她的神就定下来了! 林荫拗不过爹爹,只得哀怨地喝着定神汤,一双黑泠泠的小凤眼却在哀怨地瞅着母亲面前的八宝饭。 玉栀被儿子看得一阵心虚,忙笑眯眯道:“阿荫,你把定神汤喝完,娘让你吃八宝饭!” 林荫听了,毫不犹豫端起父亲手里的碗,把里面剩的定神汤一下子喝完,然后凑到母亲身边吃八宝饭去了。 林佳把空碗递给了寒林,坐在那里看玉栀林荫母子一人一口吃八宝饭,见他们母子俩吃得开心,似乎完全忘了那一场生死劫,林佳心里也松快了些。 玉栀和阿荫吃饱饭就渴睡,便拉着林佳进房睡下。 待这母子俩睡熟,林佳下了床,穿上衣服出去了。 飞影正在外面候着。 林佳低声吩咐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半个月时间,我要知道幕后的主使!” 飞影答了声“是”,悄悄退了下去。 第二天林佳以玉栀和林荫受到惊吓为由,送玉栀和林荫回京城了。 回到王府,阿荫跟着李寒星玩去了,林佳正在陪玉栀说话,阿青便进来禀报:“王爷,侧妃,灵鹊回来了!” 林佳和玉栀相视一看,两人几乎不约而同握住了彼此的手——灵鹊被玉栀派到了西夏,他应该会带来长安郡主的确切消息! 灵鹊很快就进来了。 他原本是个小白脸,如今日夜兼程从西北赶回来,变得又黑又瘦,小白脸变成了小黑脸,只有那双桃花眼依旧水汪汪的,很是好看,黑也黑成了黑里俏。 灵鹊知道王爷侧妃想知道什么,行罢礼便道:“启禀王爷王妃,小郡主确实好好地呆在西夏皇宫!” 玉栀这才松了口气——长安活着就好! 得知了这个好消息,玉栀整个人有些软,被林佳揽在了怀里。 得知女儿还好好活着,林佳心情激荡:“说说详细情况吧!” 灵鹊在路上早组织好了语言,当下便道:“启禀王爷侧妃,小郡主如今成了西夏的公主,大名唤作韩小青,西夏王对郡主甚是疼爱,他让属下传一句话给王爷侧妃” 玉栀依偎在林佳怀里,想到女儿从此落在了韩青手里,心里不由一阵难过,她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清澈的大眼睛却一瞬不瞬看着灵鹊。 灵鹊忙道:“西夏大王说,他可以拒绝高丽的投诚,把高丽使团赶出去,即使大周攻打惩戒高丽,他也绝不出手,条件是——” 他顿了顿,这才道:“条件是请王爷和侧妃同意郡主在西夏皇宫长大!” 林佳挥手让灵鹊退下,这才看向玉栀。 他自然是想把女儿救回来的,可是按照韩青的执拗程度,要想救回女儿,除非大周与西夏开战。 如今东方大陆好不容易得到暂时的平衡,若是大周一旦与西夏开战,高丽、辽国和东边的倭国,一定会趁火打劫——如今大周的形势却不容许大周四处树敌。 玉栀早也想到了,她苦笑了一下,道:“韩青是拿捏住我们暂时不能开战,免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大周的军事实力还是不够强大,等我们强大到能够同时与西夏、辽国抗衡,到时候再救女儿吧!” 林佳揽紧了玉栀。 玉栀心里难受,可是看向林佳却笑了:“阿佳,咱们大周如今火枪和炸药已经领先了西夏各国,可是军事人才还是太少,而且朝廷的重文轻武也延续多年,必须加以改变!” 林佳轻轻道:“我已经下令,从今年开始,县试和乡试都增加了武科、工科和算科,这三科的秀才、举人和进士待遇与文科一样,希望能够渐渐改变重文抑武的局面。” 玉栀闻言,当即欢喜道:“如此甚好!” 一直到了二月初,永泰帝终于泡够了温泉,回到了京城。 这日玉栀带着寒林和阿岚去了城外林佳新建的长安养生堂,耶律晓闲着没事,非要跟了过去。 这长安养生堂是玉栀出资建的,她预备以后每年都建,就算是为林荫和长安这对儿女积福。 管理着长安养生堂的人是懿宝楼派来的,做事周全。 玉栀查看了一番,觉得甚是满意,大加鼓励了一番,这才坐上马车离开。 玉栀刚进听松院,雨便下了起来。 她正倚在内书房窗前看雨,锦儿便带着兰夫人过来了。 兰夫人闲聊了几句之后,待侍候的人退下,这才轻轻道:“侧妃,在温泉行宫暗害你和世子的人查到没有?” 玉栀蹙眉道:“还没呢!” 其实羽衣卫效率很高,查到最后发现王女官出身甘州,全家都是虔诚的归真教徒,参与了两三年前的归真教叛乱,不少家人都死在林佳的平叛中。 正因为如此,王女官这才要下手害玉栀和林荫,为家人报仇。 可是林佳和玉栀都觉得没这么简单,因此让羽衣卫继续查。 兰夫人神秘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卷纸递给了玉栀:“连惠妃刚回京,我娘进宫看望连惠妃,连惠妃让我娘传递出来的,她不敢和你过多接触,怕万一出事连累你,这才想了这个法子。” 玉栀打开这卷纸,发现记录的是她和阿荫出事那日太后宫里发生的事情和各人说过的话。 看完这卷纸,玉栀心里已经明白了过来——虽然场面热闹,在场的每个人都说了不少话,可是细看的话,会发现当时姜贵妃和王女官一递一句话,终于说动太后让王女官去请世子过去! 原来太后也被姜贵妃和王女官当枪使了! 玉栀思索半晌,起身真心实意谢了兰夫人。 兰夫人一向浮夸,此时倒也真情流露,握住了玉栀的手,温声道:“我相公在王爷麾下,王爷甚是倚重,我们夫妻的荣华富贵都系在王爷、侧妃和小世子身上,侧妃若是想感谢我,就让我相公再升一级好了!” 玉栀不由笑了起来,道:“放心吧,我会和王爷说的!” 送走兰夫人,玉栀打着油纸伞在雨中散步。 叶灵和润叶各打着一把伞跟在后面,见玉栀在雨中走了半个时辰,却始终一言不发,忍不住问道:“侧妃,您在想什么?” 玉栀笑盈盈看了叶灵一眼。 叶灵和叶碧原本比寒林她们要活泼些,尤其是叶灵,更是活泼且快言快语,这样的话,寒林和润叶是绝对不会问出来的。 不过对于叶灵这样活泼的性子,玉栀也很喜欢,道:“我在想,去西夏的使团何时回来!” 其实她是在想李瑞,李瑞跟着使团去了西夏。 李瑞这些年一直跟在她身边,她习惯了李瑞的陪伴,也没什么感觉。 如今李瑞一去两三个月,玉栀这才发现李瑞的重要性——李瑞和寒林就像她的家人,早已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玉栀已经确定上次遇险是姜贵妃利用了王女官制造出来的,因此正在思索复仇之法。 只是姜贵妃人在深宫,她要想向姜贵妃复仇,最好能有李瑞的配合 计议已定,玉栀一手打着伞,一手拢着身上的披风,抬眼看了看在春雨中拂动的嫩绿柳条,吩咐润叶:“你去外书房去见王爷,就说今日晚饭摆在后花园暖阁,我在那里等着王爷!” 暖阁是她和林佳幽会之所,她想在那里好好陪陪林佳,林佳这段时间在安排攻打高丽的军事行动,实在是太累了。 西夏王城也下着蒙蒙细雨。 春天也来到了这西北边陲,柳条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嫩黄,随处可见的白杨树也萌发出了嫩叶,而迎春花也在春雨中绽放了嫩黄的花蕊。 韩青一边和前来进贡的高丽使团谈判,一边和大周使团谈判,谈到最后,他对高丽使团翻了脸:美人财帛全都留下,使团滚出西夏! 高丽使团徒劳无功地威胁着,却被韩青派人赶出了王城,只得沮丧离开。 大周使团与高丽缔结了盟约,约定共同对付背信弃义的高丽,便准备离开西夏王城了。 临离开,李瑞提出要求,要见西夏大王和公主。 韩青听说李瑞临行前要见他和韩小青,心里不由酸溜溜的,当即道:“本王没空!” 良辰作为韩青的良心,看了看在大王身后宽榻上熟睡的小公主,轻轻道:“大王,李瑞之所以求见,不是他自己想看小公主。” 韩青是个通透之极的人,知道李瑞是为了玉栀才来见韩小青的,便悻悻道:“你带小公主去见他,多带一些人,免得他抢走我的小青!” 他有些烦李瑞,一想到李瑞假惺惺呆在玉栀身边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烦! 李瑞按照西夏的传统,手里拿着一把伞,一身白袍标枪一般立在廊外的雨中,静静等待着。 良辰抱着小公主,在众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李瑞上前,打量了小公主一会儿,又伸手掀开小公主的衣领,看了看颈后的嫣红胎记,确定是长安郡主,这才问良辰:“她现在叫什么名字?” 良辰紧紧抱着小公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我们大王给小公主起的汉名是韩小青,教名是娜雅,娜雅公主!” 李瑞看向娜雅公主,见她小脸白里透红,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分明是早已忘了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阵难过:郡主怕是连母亲都忘了吧! 良辰背脊挺直,保持着随时翻脸的姿势,待到李瑞转身离去,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着娜雅公主回去了。 大殿内韩青正坐在宝椅上想心事,两个大周美人一个给他按摩双肩,一个跪在前面的软垫上给他捏腿。 见良辰抱了娜雅公主回来,韩青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笑嘻嘻道:“我的女儿,来让父王抱抱!” 接过娜雅公主,韩青嗅了嗅女儿身上的奶香,喃喃自语道:“我的小公主,父王会让你成为西北最娇艳的玫瑰,最美的女王,最自由肆意的女人,到时候全西夏选美,随你的意,给你娶七个八个王夫,不,想要多少要多少,把林佳鼻子气歪!” 娜雅公主什么都不懂,依偎在韩青怀里吃着手指头。 良辰:“”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以彼之道 良辰悄悄观察着韩青,心道:咦?大王要给娜雅公主开后宫,难道是因为他想入白侧妃的后宫,却因为和亲王的存在,白侧妃根本没有后宫,因此大王心存怨念,想着要给娜雅公主开后宫? 韩青不知道良辰的心声,他见小公主专心致志吃着手指头,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小公主啃得湿漉漉的指头给拿了出来,然后握住了小公主的小胖手,自言自语道:“韩小青都快半岁了,怎么还不会说话?” 良辰:“主子,谁家孩子不到半岁就会说话?” 韩青寒星般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迷惑:“难道不是么?” 他以前没有接触过小孩子,怎么会了解? 良辰耐心道:“主子,小孩子一般都是一岁以后才慢慢会说话的!” 他想了想,又道:“主子,如果属下没记错的话,娜雅小公主除了吃奶,还得吃些别的食物了!” 韩青把俊脸在娜雅小脸上贴了贴,爱不够似的道:“别的食物?肉么?” 娜雅抬手对着韩青的脸扇了上去,“啪”的一声脆响。 韩青和良辰都习以为常,不太在意。 良辰想了想道:“肉应该是不能吃,不过蔬菜汤和水果泥应该可以吧!” “水果泥?”韩青马上想到了西夏特产的一种苹果,很是香甜,当即吩咐奶娘,“去给小公主做苹果泥!” 小公主吃罢水果泥就渴睡了,跟着奶娘睡去了。 良辰这才问韩青:“主子,高丽送来的那些美人儿财帛您预备怎么处理?” 韩青懒洋洋道:“美人儿送给教主和我的那些大将,财帛也分了吧!” 良辰答了声“是”,自去处理。 转眼间便到了三月三上巳节。 这一日玉栀在运河别业举行宴会,招待林佳亲信的眷属,热闹得很。 酒阑人撒,玉栀挽着微醺的林佳立在阶前送客。 待客人都散去,整个别业都静了下来。 玉栀笑盈盈看向林佳,眼中似有星光闪烁:“阿佳,我们散步回竹声院吧!” 竹声院满植绿竹,满目绿意,清幽异常。 林佳挽着玉栀的手沿着竹林中的白石小径慢慢散着步,如今正是夕阳西下时分,竹林间更是幽静。 两人约莫走了一盏茶工夫,便看了那栋掩映在竹林间的精致小楼。 玉栀早命人收拾过了,预备今晚在这里歇一夜,明天再回京城。 小楼内所有的家具都是沉香木制成,瞧着雅致得很。 明间正面靠北墙摆了一张沉香木雕花香榻;靠西墙和靠东墙分别摆了三张沉香木圈椅,上面摆着素白绣青竹坐垫;圈椅间各用一张沉香木高几隔开,小几上摆着玉瓶,里面插着竹叶桃花;东西墙上皆挂着四季花卉小图。 林佳饮了些酒,头目微晕,牵着玉栀的手进了暗间卧室。 东暗间卧室也都是沉香木家具,简洁沉静,雕花窗前摆了一张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窗外竹影婆娑,绿意盎然。 靠后窗摆了张沉香木雕花大床,上面挂着鲛绡宝罗帐,床上铺设着竹青衾枕。 安置林佳在床边坐了之后,玉栀起身出去,接过寒林送进来的雪梨汁,服侍林佳喝了后,便与林佳解衣睡下了。 林佳没喝多少酒,却兴奋异常,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拉着玉栀讲个不停:“玉栀,我要远征高丽了,你要陪我一起去,阿荫也得去!” 玉栀枕着左臂侧身躺在那里,故意道:“你去高丽是要打仗,要我和阿荫去多危险呢!” 因为喝了酒,林佳精致的凤眼水汪汪的,仰月唇嫣红润泽,声音也有些哑,他伸手抚摸着玉栀雪白娇嫩的脸:“傻瓜!怎么可能打?我就是打算吓吓高丽,我想要高丽的那个出海口只要高丽往后退二百里,我就不打了” 玉栀早猜到林佳不是穷兵黩武的人,此时知道了林佳心里打的小算盘,不由笑了起来,柔声道:“若是高丽非要打呢?” 林佳笑了,凤眼眯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小虎牙时隐时现:“那就打呗,我正好练练兵,试试新武器!” 他凑过去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得意地笑了:“不过高丽土地贫瘠,若不是为了那个出海口,谁稀罕打他们呢!” 玉栀笑了:“高丽也是作死,向大周朝贡几百年了,冷不丁就转而向西夏朝贡,发疯了么?” 林佳笑容狡黠:“不是他们自己发疯,是我让他们发疯!” 见玉栀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他凑了过去,在玉栀鼻端吻了一下,低声道:“高丽朝廷有咱们的人” 玉栀正要问是谁,却发现林佳的脸贴着自己的脸,发出均匀的鼻息——他居然睡着了! 睡着的林佳最是乖巧,和阿荫睡着时一模一样,瞧着乖得很。 玉栀的手轻轻抚摸着林佳的脸,心里还在叹息:这么好的男人,居然是我的 她伸手解开了林佳发上绑头发的丝带,散开了他的长发,轻轻按摩抚摸着。 林佳舒服极了,脸埋在玉栀胸前,睡得更香了。 玉栀一直没睡,她怕林佳睡得太久,到了夜里倒睡不着了,便没有睡,预备等林佳睡够半个时辰就叫林佳。 她起身随意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拿到床上去读。 书架上全是话本,是寒林跟着阿岚出去买回来的。 翻开了书看了两页,玉栀才觉得不对——这是一本艳情话本,不但香艳异常,而且文笔情节俱佳——她不由笑了起来,倚着睡熟的林佳看起了艳情话本。 林佳是被玉栀骚扰醒的。 到了最后那一刻,他推开了玉栀。 到了这个时候,林佳还牢记着刘先生说过的话——喝过酒夫妻不能同房! 两人依偎在一起,半日方平息了下来。 玉栀起身背对着林佳换衣。 看着玉栀的背影,林佳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正好玉栀无意中扭头也看了过来,两人一时四目相对。 玉栀已经穿好了衣服,她眉梢微扬,对着林佳眨了眨眼睛。 林佳马上又想到了方才两人的放纵,他的脸“轰的”一下红透了,热热的,忙低下头去。 玉栀原本很自然的,可是见林佳俊脸红得滴血,凤眼波光潋滟,嘴唇紧紧抿着,片刻之后,她的脸也红了——玉栀也想起方才的情形了! 方才放纵的时候,她只是想逗林佳,最后不知不觉也有些疯了不过这次真的好舒服 玉栀觉得脸有些热,她佯装若无其事踱了出去,走到门外,吩咐道:“寒林,去沏一盏毛尖送进来!” 寒林答了声“是”,自去旁边的小厨房沏茶去了。 玉栀立在廊下吹了一会儿晚风,待脸上的热度退了下去,这才进了卧室,却发现林佳不见了——原来林佳冲澡去了! 林佳洗罢澡出来,眼波流转寻找玉栀,发现玉栀正歪在床上看书,不由又想到了方才的旖旎场景。 他俊脸微红,慢慢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外面挂着素纱花卉罩灯,灯光映在竹林中,莹翠碧绿,恍若仙宫。 立了一会儿之后,林佳脸上的热度退了下来,这才转身走到床边去看玉栀。 玉栀正看得专心,根本没发现林佳过来。 林佳一眼便看到了这样一行字——“伊人俏丽微红,玉趾蜷缩,娇声呖呖”。 看到这样一行字,林佳大脑空白了片刻,这才意识到玉栀看的是什么书,忙伸手去夺:“什么书?让我看看!” 玉栀怎么敢让他看?翻了个身,把书压在身下,就是不肯给林佳。 林佳见抢不过来,便一把抱起了玉栀,把书给拿了过来。 玉栀被林佳揉搓得浑身作痒笑个不停,见林佳把书给抢走了,便又扑上去要夺回来。 两人正在争抢笑闹,外面传来寒秋的声音:“启禀王爷,侧妃,李瑞和杨先生从西夏回来了!使团回来了!” 林佳和玉栀闻言,不由都笑了。 玉栀眼中满是狡黠:“阿佳,你得去见人了,而且今晚得给杨欣李瑞他们接风洗尘!” 林佳悻悻松开了书:“以后不要看这样的书!” 玉栀笑嘻嘻答应了下来,起身服侍林佳梳头穿衣,预备见客。 林佳收拾齐备,正要出去,可是想到了玉栀的那本书,忙又转身认真道:“你自己别看,等我回来一起看!” 玉栀笑眯眯打量着林佳,见林佳头戴皂纱折上巾,身穿白绫中衣,外面罩着圆领宝蓝锦袍,腰束玄玉带,身材高挑,如临风玉树,再加上凤眼黑泠泠的,仰月唇微微抿着,真是好看得很,如天上神祇从月光中走出,气质清冷。 看在林佳生得这么好看的份上,她痛痛快快道:“那你晚上别饮酒了,我陪你一起看书!” 说着“我陪你一起看书”,玉栀给林佳飞了个眼风,妩媚得很。 林佳俊脸又红了,当即不理玉栀,急急出去了。 可是走到了外面,他又有些依依不舍,看看外面侍立的丫鬟,不免有些踌躇——他忘记叫上玉栀一起去了! 玉栀忽然想起自己也得过去,起码得问问李瑞长安郡主的情况,便也走了出去。 她一出门,便看到林佳正立在廊下,背对着她低着头似在想心事。 玉栀当即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了林佳:“阿佳,背我过去!” 林佳见玉栀过来,心中欢喜,凤眼弯弯,果真背起玉栀往前走。 寒林、叶碧和叶灵她们都在廊下侍立,见王爷和侧妃如此恩爱,不禁都微笑起来。 叶碧要留下看家,寒林便拿着灯笼跟了上去。 玉栀担心林佳体力不足,不过让林佳背了一截便从林佳身上滑了下来,握住了林佳的手,两人一起往前走。 到了竹声院门口,林佳和玉栀刚出来,便看到院外的灯笼下,整整齐齐立着几个极为彪悍的随扈。 玉栀没在意,刚要继续走,便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人从随扈背后转了出来,拱手行礼:“见过王爷、侧妃!” 红袍玉带,薄唇微抿,一张俊秀白皙的脸在灯光下鲜明异常,正是李瑞! 玉栀笑了起来,当下便道:“起来吧!” 又道:“边走边说!” 李瑞一直在悄悄打量玉栀,他发现玉栀的眼睛水汪汪的,俏脸泛红,嘴唇虽然涂了香膏,却依旧能够看出有些肿 他心里一阵酸涩,一颗心似被人用手捏住了,难受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李瑞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哑声答了声“是”,走到了玉栀的右侧,特意落后了半步。 玉栀忙问道:“这一路顺利么?” 李瑞点了点头,知道林佳和玉栀都挂念着长安郡主,便道:“王爷,侧妃,长安郡主很好,我去见了,郡主比先前胖了些,白白嫩嫩的,气色很好韩青对外声称郡主是他的女儿,汉名唤作韩小青,西夏名字唤作娜雅,西夏人都叫郡主娜雅公主。” 再次确定女儿安全,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女儿没事就好! 林佳得知女儿无碍,心里也着实松了一口气,伸手揽住了玉栀的腰肢,柔声道:“玉栀,我会想法子把女儿带回来的!” 玉栀“嗯”了一声,身子不由依向林佳。 李瑞在一边看了,也说不清什么滋味,垂下眼帘,又落后了几步,走在了后面。 从后面看玉栀的背影,李瑞发现玉栀比先前更瘦了些,颇有些弱不胜衣的韵致,不由有些担忧:她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怎么瘦了这么多? 林佳在外书房见杨欣等使团成员的时候,玉栀却在客室和李瑞说话。 她亲自沏了一盏李瑞爱喝的小凤团茶,递给了李瑞。 待李瑞喝了茶,用了些点心,玉栀这才道:“李瑞,我想知道姜蓁有没有再次怀孕!” 上次姜蓁害她和阿荫,玉栀都记在了心里,却担心过于明显,因此一直没有行动。 如今两个多月快三个月过去了,也该到了她出手的时候了! 对于姜蓁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怀孕诞下皇嗣。 而玉栀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李瑞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味苦中带涩,涩中带甜,是久违了的熟悉味道——也只有玉栀和舅舅能够记住他喜欢喝什么茶了! 放心茶盏,李瑞道:“姜蓁防范得很严密,我在寿昌宫安插的人都是些小太监小宫女,根本进不了内殿,不过,其中有一个是洗衣婢,倒是可以问问她姜蓁这段时间来没来” 他原本想说“倒是可以问问她姜蓁这段时间来没来月信”,可是话要出口了,才意识到大男人说这个实在是尴尬,便没有说出来。 玉栀却没觉得尴尬,她点了点头,把一块李瑞爱吃的红豆饼递了过去:“你先吃点东西,晚宴怕是还得一会儿!” 见李瑞慢慢品尝那块红豆饼,玉栀缓缓道:“若是能够确定她怀了身孕,我这次就要给她一个难忘的教训,得让她明白,她害别人,就得有被别人报复的觉悟!” 李瑞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道:“我明日去看舅舅,确定消息后我就回来!” 玉栀笑了起来:“你可不要来这里,你明日直接回家吧,我明日也回去,阿荫早就想你了,你陪他去吧!” 想到淘气好动的儿子,玉栀笑容加深:“阿荫他你见了就知道了,他跑起来就像就像小猫咪一样,我都快追不上了!” 她实在是找不出形容词形容奔跑起来的林荫了。 听玉栀形容得有趣,李瑞不禁微笑,柔声道:“我明日就回家!” 对他来说,王爷的家,玉栀的家,阿荫的家,就是他的家。 想到李瑞回来了,自己就不用天天陪着林荫了,玉栀不由松了一口气:“李瑞,多亏有你啊,我终于要歇歇了!” 李瑞看着莹洁灯光中的玉栀,心底温软如春水,微微笑着。 第二天傍晚,李瑞在玉堂殿后的竹林里见到了寿昌宫的洗衣宫女。 约莫一盏茶工夫,李瑞便转身离开,消失在竹林深处。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还施彼身 【旗.】,热门免费阅读! 如今正是春光明媚的三月天,寿昌宫后花园的桃花开了,姜贵妃偷得浮生半日闲,带了清明和几个宫女去后花园观赏桃花。 看着如云似霞的桃花,姜贵妃不免感慨:“不知不觉,本宫进宫已经一年了......” 她明明才十六岁,却已经历了人生的无数风风雨雨,一颗心早就苍老了。 清明见了,抿嘴一笑,抬手折一枝桃花奉给了姜贵妃,柔声道:“娘娘,您还那么年轻,却已经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陛下昨夜不是说了么?您若是诞下皇嗣,就立您为皇后!” 姜贵妃没想到自己和永泰帝在床笫之间说的情话,清明这妮子全都听到了,不由粉脸微红,伸出一根雪白手指,在起清明额头上点了点头,道:“不要胡说!” 清明抿嘴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其余宫女都退后,这才用极轻的声音道:“娘娘,陛下已经四十多岁了,奴婢听宫里的老太监讲古,说大周王朝历代皇帝都没有活过五十岁的!将来您生的皇子继承帝位,您不就是太后娘娘,到时候您也不过二十多岁,想要美少年就要美少年,想要精壮男人就要精壮男人,就算是您想要女人,谁又能阻挡......” 说到最后,清明的眼睛微微闪了闪:“再说了,还有奴婢呢,奴婢会永远陪伴着您......” 听了清明的话,姜贵妃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怅惘。 她把桃花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却没有说话。 自知晓人事以来,她的梦中情人是林佳,那样清俊、高贵的林佳,她想嫁给林佳,有朝一日成为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她的家族也成为大周除了皇族外最尊贵的家族,她和林佳的血脉在皇室代代相传。 可是阴差阳错,她成了永泰帝的嫔妃。 永泰帝虽然英俊,却毕竟是40多岁的人了,哪里能和林佳比? 想到这里,姜贵妃心中就满是怨恨。 上次没弄死白玉栀和林荫,真是可惜了,她早晚要弄死这母子俩! 清明回头看了看,见那些宫女远远站在一株杏树旁,便低声道:“娘娘,今日陛下散了朝会便去了连惠妃那里......” 姜贵妃冷冷一笑,道:“一个没有家世的老女人,不足为虑。” 在十六岁的姜贵妃看来,二十一岁的连惠妃可不就是“老女人”了! 清明又轻轻道:“娘娘,咱们派到青州的人已经回来了!” 姜贵妃一听,桃花眼一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清明凑近姜贵妃,低声道:“娘娘,青州那边都安排好了,也就是这一个月内的事,您放心吧!” 姜贵妃沿着青石小径慢慢向前走着,把青州之事在心里又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不妥之处,这才放下心来,带着清明向前走去。 她从父亲那里得到消息,林佳即将远征高丽,而林佳离开之后,她定要把玉栀母子引往青州,再实施她的计划...... 前面有一株榆叶梅,艳丽的花瓣重重叠叠,开得灿烂之极,把这一片花园点缀得一片绚丽。 清明掐了一朵榆叶梅揉碎,忽然问道:“娘娘,您这个月月信该来了吧?奴婢记得上个月月底就该来了!” 姜贵妃心里一动,道:“再等等吧!” 从正月开始,她每次侍奉永泰帝,都用了南疆苗族的秘药,令永泰帝恨不得死在她身上,以至于连惠妃虽然新宠,却也无法越过她去。 这种秘药,可是促孕的,也许她已经怀上了呢! 清明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道:“娘娘,不如请梁太医再来一趟!” 梁太医正是依附姜家的太医梁必修,他的儿子刚娶了姜贵妃的庶妹,与姜府关系越发紧密了。 姜贵妃略一思索,道:“这次不能让梁太医来了,他来的话,未免太显眼了,明日你出宫一趟,让太夫人带一位妥当的女医,扮作侍候的人进宫。” 经历了上次流产的事,姜贵妃越发谨慎起来。 如今她既然已经成了永泰帝嫔妃,那她就只有一条路——诞下皇嗣,成为太后! 此时寿昌宫偏院内静悄悄的、 负责浣洗洗贵妃娘娘裙子的宫女小环正和另一位宫女如烟一起在井边洗衣,如烟负责清洗贵妃娘娘的内衣。 小环用清水把一条石榴裙冲洗干净,一脸羡慕道:“娘娘的衣服,除了内衣,都只穿一水,你看娘娘的衣服这么漂亮,衣料这么精致,绣花这么复杂,娘娘却只穿一水就赏人了,真是可惜!” 如烟笑了,一边搓洗着手中的亵裤,一边道:“这些衣服再漂亮,娘娘也不会赏给咱们这样的低等宫女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小环眼珠子一转:“喂,你说娘娘这些贴身衣物,若是沾了月信,岂不是要扔掉了?” 如烟一边洗衣服一边道:“自然是让我烧掉了!” 小环笑嘻嘻道:“不过这个月娘娘可是没让你烧内衣,上个月烧了么?” 如烟不在意道:“这两个月都没烧,上上个月倒是烧了两件亵裤!” 小环笑嘻嘻转移了话题:“如烟,你还有几年出宫?” 如烟只顾着算时间,一时忘了方才正在聊的话题。 当天夜里,趁同屋的宫女秀美熟睡,小环起身,悄悄去找了李秀真。 第二天上午,李秀真就找了个借口告了假,去了和亲王府。 李瑞住的院子此时热闹得很。 小林荫快两岁了,出奇的活泼好动,又是李瑞的资深小跟班,自从李瑞回来后在他面前出现,阿荫就死死缠住了李瑞,生怕李瑞再次悄无声息失踪。 李瑞一向管着王府的家务,又管着羽衣卫,这次出去了这么久,着实积压了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他只得在见人的时候带上小林荫。 王府的人来回话,见世子猴在李瑞身上,不由都笑了:“李管家,世子和您真亲!” 李瑞伸手摸了摸林荫放在自己脸上的柔软小手,一颗心柔软异常。 羽衣卫的飞影和灵鹊来见李瑞。 见世子趴在李瑞肩上,灵鹊忍不住道:“世子,属下带你去外面捉小鸟,好不好?” 林荫趴在李瑞背上,小大人似的道:“谢谢你,不过我和瑞叔约好一起钓鱼了!” 见白嫩可爱的小孩子一本正经学大人说话,灵鹊不禁笑了起来。 飞影和灵鹊刚离开,小厮就进来回报:“小李公公请求见!” 李瑞正等着李秀真,当即道:“请他进来吧!” 李秀真一进来就看到了猴在李瑞身上的世子,不由微笑:“奴才见过世子!” 林荫歪着脑袋看了看,一本正经学着大人的模样道:“起来吧!” 李秀真笑着起身。 李瑞和李秀真感情很好,招手道:“秀真,过来坐吧!” 李秀真答应了一声,在距离李瑞最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瑞把林荫从肩上翻了过来,抱在怀里,这才问李秀真:“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李秀真眼睛深幽:“上个月没来,这个月也没来,怕是已经有了!” 李瑞点了点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回去后继续观察,若是能够确定,我们该做准备了。” 李秀真答应了一声,看了一眼世子,见林荫坐在李瑞怀里竖着耳朵听,忙低声道:“哥哥,世子在一边听,可以吗?” 李瑞抚了抚林荫脑袋上柔顺垂下来的黑发,声音温柔:“世子年纪虽然小,但这些事情该让他接触了!” 李秀真看向林荫,见他一双与王爷一模一样的小凤眼亮晶晶的,明显都听懂了,便叹息道:“世子可真是聪明,咱们小的时候懂什么呀,跟傻瓜似的!” 李瑞笑了起来,又摸了摸林荫的脑袋,道:“世子将来是做大事的人,和咱们怎么能一样?” 送走李秀真之后,李瑞牵着林荫的手去了听松院。 今日天气晴朗,春风和畅,玉栀正坐在廊下读书,寒林、金女医和沈奶妈在一边陪着。 旁边靠近栏杆的地方放着一个小小的雕花婴儿床,一个可爱的小女婴正躺在上面,太阳透过栏杆和栏外的花木照了过来,在她白嫩的小脸上落下斑斑驳驳的阴影。愈发显得肌肤白皙如玉。 林荫拉着李瑞的手指头走了过去,口中道:“瑞叔看妹妹!” 李瑞走了过去,看着睡得正香的女婴,心里有些难过——这个女孩子以后就要代替真正的长安郡主,成为新的长安郡主了! 玉栀放下书也看了过去,眼神温柔:“王爷给她起名叫汀兰。汀兰吃得好睡得好,倒是个好养活的,将来性格一定也好!” 她心里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抬眼看向李瑞:“娜雅......韩青对娜雅好么?” 李瑞见玉栀大眼睛湿润了,心里不由一阵难过,低声道:“韩青对娜雅很好,良辰说韩青预备让娜雅做西夏的王!” 玉栀不由笑了,叹息一声,道:“大周女子活得还算恣意些,西夏国教是归真教,归真教怎么可能让西夏出现一个女王?韩青真是异想天开!” 她起身走到栏杆边,趴在栏杆上看栏外的桃花:“没关系,将来咱们一定会想到让娜雅回来的法子!” 李瑞能够感受到玉栀的难过,哑声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春日温暖,花香芬芳,一朵朵桃花在春风中摇曳,这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玉栀知道李瑞来是要回禀姜贵妃之事,便让金女医她们看着阿荫和汀兰,自己带着寒林往前方的紫荆树旁走去。 听了李瑞的话,玉栀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再确定一下,她若是真的有了身孕,咱们就开始行动吧!” 她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别人对她好,她必倾力回报;别人若是要害她,她必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姜蓁想害她,害她的阿荫,那玉栀便让姜蓁也失去她最重要的东西! 姜老夫人行动力很强,清明去府里传过话后没几日,姜老夫人就带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媳妇递牌子觐见。 姜贵妃正在寿昌宫正殿里候着,听到外面传来宫女的禀报声,忙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清明留下就可以了!” 姜老夫人很快就随着接引的宫女进来了,她正要屈膝行礼,却被姜贵妃亲自拦住了:“祖母!” 见姜贵妃坚持不肯让自己行礼,姜老夫人便没有坚持行礼,随着姜贵妃在紫檀榻上坐了下来。 见大殿里都是自己人,姜老夫人便给跟着她来的那个体面的媳妇使了个眼色。 那媳妇恭谨上前,跪在姜贵妃身前,伸出手指开始看脉息。 看过脉息之后,她似为了确定,又看了一遍,这才起身,含笑道:“恭喜娘娘!恭喜老夫人!” 姜老夫人大喜,当即起身:“恭喜娘娘身怀龙裔!” 清明、立春和跟老夫人来的亲信也都屈膝行礼:“恭喜娘娘!” 姜蓁仰首逼退了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她一胎失得太冤枉,这一胎关系着她的锦绣前程和姜家的富贵荣华,无论如何都得保住! 得知姜老夫人带了一个陌生媳妇进宫的消息,玉栀笑了起来,语气肯定:“姜蓁一定怀孕了!” 她看向李瑞,大眼睛熠熠生辉:“你去行动吧,就按照咱们预先的计划!” 李瑞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此时玉栀正在外书房里,她起身走到林佳身边,把这件事说了。 林佳从来是不管这些事情的,只是道:“事情做机密些,如果真的牵涉到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不能不让玉栀做她想做的事,所以就做玉栀坚强的后盾好了,若是玉栀需要他,他就做护短的丈夫,随时为玉栀收拾残局。 玉栀嫣然一笑,凑到林佳唇边吻了一下。 见林佳手里拿着信纸,秀致的眉头微微蹙着,玉栀忙问道:“阿佳,你在看什么?” 林佳把信纸递给了玉栀,道:“父王又胡来了,现如今都不知道多少姬妾了,日日胡闹,也不怕毁了身体!” 他虽然过继给了永泰帝,可是兴平郡王毕竟是他的父亲,林佳一直约束这他这位父王,不让兴平郡王过于胡闹,谁知道还是防不住。 玉栀默然片刻,道:“等解决了高丽之事,你禀明陛下,让王爷来京城住着吧,你也能看着他了!” 林佳点了点头,道:“也只能这样子了!” 他拿了笔,蘸了些墨开始写信,预备先警告警告他这位荒唐的父王。 确定自己又有了身孕之后,姜贵妃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很少出门,就连轿辇都不肯坐了。 这日御花园百花盛开,春风和畅,永泰帝在御花园赏春亭举办宴会,为连惠妃庆祝生辰。 如今连惠妃正受永泰帝宠爱,宫中嫔妃也都前来捧场,一时莺声呖呖香风细细,十分热闹。 连惠妃早发现姜贵妃没来,却一直没吭声,等宴会开始了,她这才依偎着永泰帝,低声道:“陛下,臣妾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永泰帝抚摸着连惠妃丰满的玉臂,心猿意马道:“怎么了,朕的爱妃?” 他操劳国事几十年,如今有林佳为他分忧解劳,他总算是能够偎红倚翠享受温香软玉。 连惠妃早得了玉栀的叮嘱,此时俏脸上满是伤心:“陛下,今日是臣妾的生辰,陛下疼爱臣妾,亲自为臣妾操办宴会,宫中姐妹都来捧场,可是贵妃她却不肯来,一定是臣妾得罪了她......” 永泰帝最近正爱连惠妃爱得很,当下便招手叫来丁公公吩咐道:“丁当,你去接贵妃过来,就说是朕的旨意!” 丁当笑容恭谨:“陛下,从寿昌宫到御花园,距离颇为遥远,贵妃娘娘身体娇弱......” 永泰帝浑不在意道:“你带着朕的轿辇去吧!” 丁当垂下眼帘,轻轻答了声“是”。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大仇得报 【旗.】,热门免费阅读! 姜贵妃当然知道永泰帝要给连惠妃庆祝生辰,在御花园举办宴席,让宫里得宠不得宠的妃子都去参加,就连太后也给面子去了。 可是她如今正怀着身孕,才两个月,还没敢让人知道,怎么可能往那女人堆里凑? 姜贵妃歪在偏殿落地长窗前的贵妃榻上,手里拿着卷书在读。 长窗大开着,外面的蔷薇花瀑布一般垂了下来,在春风中摆动着,给这阴凉的宫殿增添了一抹灵动。 清明走了进来,掇了张锦凳在榻前坐下,开始给姜贵妃按摩肩膀。 她一边按摩,一边絮絮道:“娘娘,陛下嫔妃这么多,为何这么多年一个皇子公主都没有呢?” 姜贵妃把手中的书放下,怔怔看着窗外的白蔷薇,片刻后道:“若别的妃子有了身孕,我或者下药,或者用麝香,或者让她从高空落下,或者让她落水,或者让她跌倒,或者买通她的宫婢,让她胡吃海塞最后因胎儿太大难产......既然我有这么多的法子,别人又都是傻子么?” 在这孤寂的深宫之中呆久了,饶是她一向坚强,也和清明也渐渐亲近了起来,有些话也愿意说给清明听了。 清明听了,也有些怔了,半日方道:“娘娘,宫里......真可怕!” 姜贵妃冷笑一声,道:“只有宫里这个样子么?那些高门大户哪家不是?我爹爹那么多妾室,我怎么一个庶弟都没有?林佳的母亲,我的亲姑母,又是死在了谁的手上?” 她十二岁的时候,手上就沾了血腥,她把她怀孕的庶母推进了隆冬时分的湖水里,然后看着那个庶母在湖水里载浮载沉,最后沉了下去。 她还亲自把麝香加入了她父亲最宠爱的妾室的安胎药里,那个妾室一个成形的男胎被打了下来。 这样的事情她做得太多了。 清明不再说话,她把脸放在了姜贵妃肩上,心中满是恐惧。 姜贵妃难得地没有推开清明。 她看着窗外那几条在春风中摇曳的蔷薇花,低声道:“放心,有我呢!只要我生下皇嗣,再弄死白玉栀母子,我的地位就稳固了,到时候这宫里的人还不是看我的脸色,任我宰割!” 清明“嗯”了一声。 正在这时,立春走了进来,屈膝行了个礼:“娘娘,陛下派丁公公来请您了!” 姜贵妃哼了一声,道:“不知道哪个贱人在陛下面前特特提到本宫了!” 她面如沉水扶着清明的手站了起来,往正殿走去。 见姜贵妃扶着亲信宫女的手出来,丁公公当即笑吟吟拱手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又道:“娘娘,陛下请您去御花园参加惠妃娘娘的生日宴!” 姜贵妃矜持一笑,在宝椅上坐了下来,声音温婉:“本宫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快,御花园距离颇远,这次就算了,待本宫身体好转,再选了时间去看惠妃吧!” 丁公公笑了:“娘娘,陛下就怕累着您,特地让奴才带了御辇过来!” 见姜贵妃还要再说,丁公公笑容敛去,又接了一句:“陛下难道也请不动娘娘?” 姜贵妃现如今地位还不是很稳固,内有连惠妃这个劲敌,外有白玉栀虎视眈眈,也不敢真的违逆永泰帝,可是她又哪敢乘坐永泰帝的御辇,万一中了别人的计呢? 计议已定,姜贵妃微微笑了:“既然陛下想要见本宫,本宫自当去了,不过本宫乘坐陛下的御辇的话,陛下怕是要被言官烦了......这样吧,丁公公你带着陛下的御辇走在前面,本宫坐着寿昌宫的辇车坐在后面!” 丁公公面上现出踌躇之色:“这......” 姜贵妃柳眉挑起:“丁公公难道有别的建议?” 丁公公忙道:“奴才岂敢!” 片刻之后,姜贵妃坐上了她自己的辇车,跟在御辇后面往御花园方向而去。 立春和清明一左一右跟着姜贵妃的辇车,也跟了过去。 御花园赏春亭热闹到了极点,戏台子上演绎着悲欢离合,戏台子下上演着人情冷暖。 太后也过来了,连惠妃和永泰帝一坐一坐陪着太后坐着说话,众妃嫔也都相陪,绞尽脑汁插上一两句话,就为了引起太后和永泰帝的注意。 太后的亲信田女官立在太后身侧,状似不在意地低声道:“太后,这么热闹的日子,连您和陛下都来捧惠妃娘娘的场,怎么就贵妃娘娘没来?” 太后一向不爱动脑筋,听了田女官的话,下意识便吩咐道:“让人去催一下吧!” 田女官答了声“是”,果真派了一个小太监催去了。 大约一盏茶工夫,那个小太监就跑了过来,拱手行了个礼:“启禀陛下、太后,贵妃娘娘的辇车已经加快了速度,快到了!” 连惠妃在旁边听了,温婉一笑道:“贵妃姐姐来了真好,我正有话要和姐姐说呢!陛下,臣妾陪您去迎接贵妃姐姐吧!” 她虽然年纪比姜贵妃还大几岁,只是地位没有姜贵妃尊崇,因此也叫姜贵妃姐姐。 永泰帝最爱看到后宫嫔妃和睦。宫中和睦,当下笑了,和太后说了一声,果真挽了连惠妃的手迎接姜贵妃去了。 连惠妃在众人面前对永泰帝甚是恭谨,给足了永泰帝面子,不过若是她和永泰帝独处,她便有些放肆起来。 此时只有永泰帝牵着她的手,太监宫女都远远跟在后面,她便娇嗔道:“陛下,昨晚您宠幸桂良妃,今晚您得陪臣妾!” 别的宫妃都温婉懂事,因此连惠妃的骄纵反倒更搔到了永泰帝的痒处,他一双凤眼睨了连惠妃一眼,竟有一种少年时候和心爱的女人打情骂俏的意味:“朕若是不去呢?” 连惠妃瞟了永泰帝一眼,脆生生道:“陛下,您若是不去,臣妾就不让您......” 永泰帝见连惠妃眼睛媚得快要滴出水来了,心里不由麻酥酥的,笑了起来:“朕一定去的,放心吧!” 连惠妃不依不饶:“陛下,咱们拉钩!” 永泰帝一阵恍惚,忆起很多年前,他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答应要陪姜舒颜去运河泛舟,姜舒颜笑盈盈要和他拉钩......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温柔起来,笑着和连惠妃勾了勾手指头:“放心,朕一定会去看你的!” 他辜负了阿佳的母亲,再不辜负惠妃了...... 正在这时候,杨文含笑道:“陛下,娘娘,贵妃娘娘的仪仗来了!” 连惠妃挽着永泰帝往前走了几步,向前方看了过去,正好看到前面是永泰帝的御辇,后面是一辆华丽的辇车,在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逶迤而来。 她眼珠子一转,挽住了永泰帝的胳膊:“陛下,您不是派了您的御辇去接贵妃姐姐吗?怎么贵妃娘娘的辇车也来了?难道贵妃姐姐不想坐陛下您的御辇?” 永泰帝心中不虞,面上却是不显,笑嘻嘻捏了捏惠妃娘娘的脸,轻轻道:“小油嘴!” 他心中思索着:姜贵妃这段时间一直拒绝朕的传召,难道是心里喜欢上了哪个美少年,嫌弃朕老了? 连惠妃“哼”了一声,却更依偎向永泰帝。 姜贵妃的仪仗越来越近,眼看着快到了,忽然传出清脆的一声“咔嚓”,姜贵妃乘坐的辇车陷了下去。 清明见状,忙要去扶着辇车,却眼睁睁看到更响亮的一声“咔嚓”,两个朱红车轮忽然咕噜噜滚开了,与此同时,辇车的车厢“轰隆隆”一声沉重地落在了地上。 跟着的宫女吓得哆嗦,其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声音尖利,叫个不停:“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娘娘,您没事儿吧?” 清明的脚尖行业也被车厢砸在了下面,她顾不得自己,忙探身进去看姜贵妃:“娘娘!娘娘!娘娘,您说出话啊!” 车厢里传来姜贵妃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快,快去宣太医......” 惠妃和永泰帝看到连贵妃辇车的轮子有些歪,都愣住了。 永泰帝心说不好,当下松开连惠妃的手就走了过去,谁知还是晚了,等他走到,那车厢早砸在了地上。 清明急的满头是汗,见永泰帝来了,忙道:“陛下,娘娘她——” 永泰帝摆了摆手,看了丁公公一眼。 丁公公忙打开了辇车的门,闪在了一边。 永泰帝见贵妃跌坐在车厢里,脸色蜡黄,满脸是汗,嘴唇紧紧抿着,一脸痛楚,忙探身进去打横抱起了贵妃。 他是被酒色掏空的人,哪里抱得动,当下身子就晃了晃。 丁公公忙把姜贵妃接了过去:“陛下,奴才来背贵妃娘娘吧!” 永泰帝刚把姜贵妃交给丁公公,便听到连惠妃尖叫起来:“陛下,您的手!” 众人都看了过去,却发现永泰帝手上有血。 姜贵妃此时小腹如同刀绞,疼得脚趾都蜷缩起来,她无力地看了一眼,在看到永泰帝手上的血的同时心里全明白了,当即道:“陛......陛下,快宣太医......” 她察觉到有一团小而圆润的物体滑出体内,这熟悉的感觉让她明白——她又流产了! 姜贵妃再也坚持不住,终于晕了过去。 永泰帝看着自己手上湿漉漉鲜血,心里一紧,当即吩咐丁公公:“去秋霜阁!” 秋霜阁是距离此地最近的宫殿。 杨文自然亲自跑去请太医了。 姜贵妃被安置在了秋霜阁寝殿的床上,这才醒了过来。 永泰帝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太医很快来了,且等一等!” 姜贵妃知道自己已经小产了,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锦褥,泪水顺着两鬓流了下来,嘴唇紧紧闭着,半日方哭着道:“陛下,有人害臣妾!有人害臣妾!” 永泰帝心里颇不以为然,因为他派了御辇去了,着实是姜贵妃自己非要坐她的辇车的。 他面上却是不显,握住贵妃的手沉声道:“你放心,朕会调查的!” 傍晚的时候,玉栀正在廊下拿了水壶浇花——她在廊下种了不少的吊兰和杜鹃花,林荫拿了个赤金小壶陪着玉栀浇水。 这时候李瑞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拱了拱手,低声道:“侧妃,宫里传来消息,姜贵妃小产了!” 玉栀大仇得报,心中一阵畅快,可是当着林荫的面却不会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眼波流转看向李瑞。 李瑞深深看了她一眼,道:“王爷请您带着世子过去呢!” 玉栀放下水壶:“怎么了?” 李瑞脸色凝重:“青州的老王爷出事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依依话别 玉栀闻言,脸色凝重起来:“来送信的人是谁?” 李瑞眉头紧锁:“是青州老王爷书房的小厮!” 玉栀轻轻道:“情况严重吗?” 李瑞点了点头,轻声道:“应该是非常严重。派去青州的羽衣卫也传来了老王爷病倒的消息。” 玉栀一听说情况严重,当下便吩咐叶碧和叶灵留下看门,让寒林和润叶跟着她去外书房。 出了听松院,李瑞见玉栀一直抱着阿荫,担心玉栀吃力,便把阿荫接了过来。 玉栀有话要问李瑞,当即吩咐道:“阿荫,你去找寒林,让寒林带你去掐几朵蔷薇花给娘戴!” 听说母亲要自己给她掐花戴,阿荫开心地答应了一声,从李瑞身上挣扎着滑了下来,笑嘻嘻投进了寒林的怀抱。 寒林知道侧妃怕是有话要和李瑞说,便笑着拉着阿荫的手掐蔷薇花去了。 玉栀待阿荫跑远,这才轻轻问道:“老王爷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李瑞往后看了看,见寒林已经带着阿荫走远了,这才用极轻的声音道:“老王爷和几个姬妾通宵饮酒,又服了些助兴的药,当天夜里就马上风了,如今已经瘫在了床上” 他说着话,俊秀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之所以断断续续字斟句酌,纯粹是担心玉栀不好意思。 玉栀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病可不是什么有脸的事,若是传出去,林佳多丢脸啊! 她一想到林佳,心里就一阵忧虑担心。 兴平郡王得到这样的结局,玉栀觉得真是活该,他沉溺女色不知节制,这是早晚会有的结局,只是这毕竟是林佳的父亲,林佳心里怕是不好受。 玉栀知道林佳看着冷冷淡淡的,其实最重感情,不管是兴平郡王,还是永泰帝,他们都是对林佳好的人,在林佳心中,他们的地位很重。 就像姜氏,因为姜氏曾经对林佳好过,所以现在姜氏一直对他下黑手,林佳却始终只是兵来将挡,很少主动出击。 同往常一样,外书房院子人来人往,热闹得很,见到玉栀带了人过来,众人纷纷驻足行礼:“见过侧妃!” 玉栀微微一笑,颔首答礼。 到了外书房廊下,阿青正在廊下候着,见玉栀来了,忙下了台阶,拱手行礼:“侧妃,王爷正在见赫连将军、孙将军和朱将军!” 玉栀知道这几位将军即将随着林佳远征高丽,三日后就要出发,因此这些天常常来王府见林佳,便点了点头,道:“我去屏风后等着吧!” 她从侧门进了外书房,到了屏风后她的老地方。 黄花梨木雕花书案上还摆着她喜欢的白玉花瓶,里面插着一支榆叶梅,嫣红的花瓣已经快要凋谢了,还是玉栀昨天来的时候插的。 玉栀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倚着靠枕想着心事。 屏风外面传来说话声,正是林佳在布置三日后的誓师大会。 玉栀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些烦躁,便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看外面的一树雪白梨花。 三日后林佳就要离开京城,前往辽州与高丽的边境,对高丽的这次战事非常重要,绝对不能让林佳分心,既然如此,青州之事就需要她来主持了 林佳送走赫连杉等人,直接去了屏风后。 见玉栀倚着靠枕坐在那里,黑沉沉的大眼睛满是心事,林佳便挨着玉栀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凝视着玉栀,过了一会儿方低声道:“玉栀,父王的事你知道了吧?” 说着话,他的耳朵已经红了,却不是害羞,而是羞耻——自己的父亲纵欲过度得了马上风,整个人瘫在了床上,换谁谁不羞耻? 玉栀早发现林佳耳朵都红了,心里一阵怜惜,伸手揉捏着林佳的耳朵,柔声道:“阿佳,你继续率领大军去高丽,我带着阿荫去青州处理这件事!” 大军三日后就要出征,林佳骑虎难下,自己是没法去青州的。 他没法子去,可是青州的事却没法让外人去管,也只有让玉栀去处理了。 只是青州之事甚是繁杂,需要为老王爷请医验药,还需要处理兴平郡王的那些莺莺燕燕,另外,兴平郡王至今未立世子,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立世子之事也得玉栀来负责。 另外林佳也有私心——玉栀若是照顾了父王,将来扶正玉栀也多了一个理由。 可是想到分开之后,玉栀前往东边的青州,而他要远赴东北的辽州,即使战事再快,等他凯旋归来与玉栀团聚,起码要半年以后了 想到这里,林佳心里空落落的,一对幽黑的凤眼也带了些怅惘。 玉栀抬头看着林佳,心里满是不舍。 她紧紧贴着林佳,低声道:“阿佳,等我们团聚,阿荫怕是都两岁多了,娜雅也一岁了” 她虽然坚强,可是心里想到要同林佳分开这么久,心里就满是难过,空落落的。 不过玉栀从来不肯让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中,她竭力让自己开心起来起来,威微笑道:“阿佳,如果王爷的身体支撑得了,我就带着人护送他来京城,以后咱们看着他!” 这样林佳也不必常常担心兴平郡王这个不靠谱的爹了! 林佳“嗯”了一声,眼睛依旧看着玉栀。 玉栀肌肤白皙,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常常带着笑,此时却弥漫着轻愁,看着这样的玉栀,林佳只觉得心里似乎有根弦被人轻轻扯了起来,又用力弹了回去,发出铮铮的声音,震颤着疼——这是他爱的女人,为他生了一双儿女,为他殚精竭虑,而他却没有给她妻子的名分 看着玉栀,他阵阵恍惚,像是有一股湿漉漉的带着寒意的风拂过他的心:这次远征高丽回来,不管如何,一定要和父皇说了,他要扶正玉栀,让玉栀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玉栀原本想要强迫自己笑的,可是林佳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她刚要开口取笑林佳,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捂住自己的嘴,扭头不肯看林佳,她担心自己会抱着林佳嚎啕大哭。 她不想林佳去打仗,不想林佳去那刀剑无眼的战场 眼泪汹涌而出,流淌在她的手背上。 听着玉栀压抑的哭声,林佳觉得胸腔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情绪,都快要炸开了,他伸出手臂,一把抱住了玉栀,徒劳地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玉栀,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再也不离开你”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 林佳和玉栀依偎在一起,也没有说话,只是依偎在一起,心中无限离愁。 外面传来阿青的声音:“启禀王爷侧妃,姜三老爷和桂二老爷求见!” 林佳揽着玉栀的腰肢,提高了声音:“请他们过来吧!” 玉栀闻言,眼波流转看向林佳:“这两个人怎么一起来了?” 姜三老爷便是姜舒枫,林佳的三舅舅;桂二老爷便是桂文,桂良妃的父亲,桂大帅的亲弟弟。 这两个人分属不同阵营,怎么一起来见林佳了? 林佳见玉栀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依旧熠熠闪光,不由笑了,道:“桂大帅前几日回京了一趟,得知桂文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当下大怒,踹了桂大人好几脚,然后就押着桂文来找我道歉!” 玉栀眼中含着一丝戏谑:“就这样,桂文桂大人又被自家哥哥押进了咱们阵营了?” 林佳想到桂文这几年的反复,不禁也笑了,道:“桂文也就那样,除了朝会吵架时多了个战斗力很强的帮手,别的也没什么用,倒是三舅舅投靠咱们,对咱们帮助很大!” 见玉栀大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林佳心中一片柔软,耐心道:“户部尚书钱是真是三舅母的娘家哥哥,三舅舅暗中联络了钱是真,如今户部的人全都倒向了咱们这一边!” 玉栀闻言,心中欢喜,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阿青的声音:“桂二老爷,姜三老爷,请!” 她笑着轻轻推了推林佳,道:“你去见人吧,我先回去让人收拾行李!” 林佳凑了过来,在玉栀唇上吻了吻,这才起身要出去。 玉栀拉住了他的手,笑盈盈起起身,就着屏风外映过来的灯光,伸手为林佳拭去刚才亲她时蹭上的一抹玫瑰红香膏,又抚平了林佳月白锦袍上的褶皱,眼神含情上上下下打量了林佳一番,觉得林佳无处不好看,无处不妥帖,垫着脚凑过去,用极低的声音轻轻道:“阿佳,晚上不要饮酒,我想” 她隔着衣服抓住了林佳那里。 林佳脊椎骨一阵酥麻攀升,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玉栀却松开他那里,嫣然一笑,伸手比了个三字,然后转身离开了。 见玉栀比了个三,意思是夜里要他弄三次,林佳又是害羞,又觉得荡气回肠,又觉得跃跃欲试——他立在那里平静了一会儿,这才绕过屏风见人去了。 玉栀出了外书房。 外书房庭院里挂着无数的水晶绣球灯,如同白昼,玉栀一眼就看到了阿荫。 阿荫正骑在李瑞脖子里,伸手去够梨树上的雪白梨花。 寒林和阿岚立在左边,润叶和阿赤立在右边。 阿荫一边伸着胖胳膊够梨花,一边道:“要大花给娘戴!” 看着儿子,玉栀心里一阵甜蜜,方才的愁绪总算是冲淡了些,她含笑走了过去。 阿荫够到了好几朵梨花,正在比较,听到寒林她们给母亲请安,命扭头大声道:“娘,我给你戴花!” 玉栀笑着走了过去,低头道:“戴吧!” 阿荫很是果断,选了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梨花,小心翼翼簪在了玉栀的发髻上。 李瑞驮着阿荫立在那里,此时他与玉栀的距离很近,近到他能闻到玉栀身上玫瑰的芬芳。 他垂下眼帘,一脸平静,心跳却很快。 阿荫簪好了那朵梨花,笑嘻嘻拍手道:“好了!” 玉栀含笑抬起头来,却正好与李瑞四目相对,看着李瑞那似有火焰燃烧的眼睛,她不由一愣。 李瑞微笑着后退了一步,再看向玉栀的时候,眼中已经平静如水。 玉栀悄悄松了一口气,心道:刚才一定是幻觉,李瑞怎么会那样看我! 到了晚上,林佳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丝酒气——他果真听了玉栀的话,陪着两位蹭饭的客人用了顿清淡的晚饭,并没有饮酒。 这一夜,玉栀化身妖精,让林佳在欲仙欲死中达到顶点 不知过了多久,玉栀浑身的震颤终于消逝,她环着林佳的双腿轻轻动了动,让林佳贴自己更紧一些。 她的脸贴在林佳修长的颈子上,感受着肌肤相触的酥麻感觉,心中满溢着甜蜜,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就这样让身体放空,安然地与林佳融为一体 过了一会儿,林佳怕压坏了玉栀,翻身下来,与玉栀并排躺着。 玉栀侧身看向林佳,眼中媚意横流:“阿佳,桂文他们见你做什么?” 林佳微笑:“来向大哥求亲!” 玉栀一惊,当即坐了起来:“姜芳?” 林佳“嗯”了一声。 玉栀下意识夹了夹修长的**,这才道:“哥哥怎么说?” 年前白玉明护送姜芳母女去曹县,回京后他也没说什么,玉栀没想到大哥一声不吭,这事居然就成了! 林佳伸手握住了玉栀,含笑道:“大哥同意了,他预备这几日开始收拾杏花胡同那个宅子,就在那里面成亲!” 玉栀想了想,忙道:“绝对不能让我爹娘进京,他们会毁了大哥的婚事!” 林佳起身抱了玉栀躺下,凤眼眼波流转,把玉栀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眼神深幽了起来,身体又有了反应。 玉栀这会儿正在操心哥哥的婚事,根本没发现林佳的异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林佳:“阿佳,大哥成亲的家具,还有家里的丫鬟仆人我来送他,好不好?” 她大哥官职虽高,手里却没多少银子,玉栀却是个真正的财主婆,因此想为哥哥出点力。 林佳从来不管这些,当下便道:“这些事你做主就好” 他俯身吻住了玉栀。 转眼便到了玉栀出发的这一日——她在林佳出发前一天出发。 因为担心旅途劳累,汀兰年纪小身体受不了,玉栀就留下金女医、沈奶娘、莳花和润叶照顾汀兰,她则带了阿荫去青州,李瑞、刘先生、阿岚、耶律晓、寒林、叶灵、叶碧和锦儿母女自然也跟着她去青州。 玉栀的车队出了城,林佳陪着玉栀坐在车里,阿荫则由李瑞带着骑在马上。 离十里长亭越来越近,玉栀依偎在林佳怀里,却觉得浑身发冷,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一般,半日方道:“阿佳,我舍不得你 见玉栀这个样子,林佳的心脏有些疼痛,他盯着玉栀,舍不得移开眼睛,平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他抱紧玉栀,像是要把玉栀嵌进他的身子里:“玉栀,这次护送你去青州的是李瑞,他带了三十名羽衣卫的高手,另有五千名禁军,你一路不要脱离队伍到了青州,你吩咐羽衣卫的人住在外院东偏院,这样有事的话,他们也会去的快一些” 玉栀心里难受,轻轻“嗯”了一声。 林佳一双凤眼凝视着她,想要再交代些事情,却觉得千言万语难以言尽,半晌方道:“玉栀,你要坚强!” 他的凤眼早湿润了。 玉栀“嗯”了一声,双目盈盈,一瞬不瞬盯着林佳,在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紧紧抱住了林佳。 得知玉栀出发去了青州的消息,正在寿昌宫养病的姜贵妃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显出得意之色:白玉栀,终于把你引去了青州,我定让你有去无回! 第二百四十八章 故人重逢 一路紧赶忙赶,等玉栀一行人赶到商州,已经是四月天气,到处白杨碧绿,蔷薇绽放,野花遍地,天气也热了起来。 玉栀这次护送的人多,因此不担心安全问题,便白日在驿站休息,夜间赶路,一路倒也没受什么罪。 商州自古繁华之地,玉栀白日呆在驿站里,不免有些静极思动,便命锦儿请了李瑞过来,笑盈盈问道:“李瑞,我想在商州城里逛逛,可不可以呀?” 林荫坐在玉栀怀里,一双凤眼如黑宝石一般盯着李瑞,等着李瑞的回答。 李瑞见玉栀和林荫母子俩眼睛亮晶晶盯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答,显见是这一路被拘得很了,都想出去逛逛,不由微笑道:“去逛逛也没什么,不过得换了装束,再多选几个人跟着!” 玉栀见李瑞答应了,心中欢喜,凑到林荫的小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发出“啾”的一声。 林荫冷不防被母亲亲了一下,笑嘻嘻扑了上去,也要亲玉栀,母子两个闹成一团。 见玉栀和林荫闹着玩,林佳抿嘴一笑,起身出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瑞带着阿岚和耶律晓过来接玉栀和林荫。 他们刚到驿站的内院门口,便看到寒林和锦儿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妇走了出来,那少妇眼睛黑而大,睫毛浓而长,雪白颊上还有一对梨涡,笑容甜美,头上梳着桃心髻,只簪了支碧玉簪,身上穿着鹅黄衫,系了条素白百褶裙,正是换了平民女子装束的玉栀。 李瑞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快,他忙垂下眼帘,拱手道:“见过侧妃!” 又道:“世子呢?” “我在这里!”林荫从门后绕了过来,笑眯眯道。 这会儿阳光灿烂,照在林荫的小脸上,李瑞发现林荫愈来愈像王爷了,长眉入鬓,凤眼寒星一般,虽然是小孩子,却已经有了美男子的雏形。 他不由微笑,上前抱起了林荫:“外面人多杂乱,我来抱着世子吧!” 林荫最喜欢李瑞,清脆地答应了一声,胖胖的小胳膊揽住了李瑞的脖颈。 耶律晓原本立在李瑞身后,此时就施施然绕了出来,拱了拱手,哑声道:“见过嫂嫂!” 他是林佳的义弟,自然叫玉栀嫂嫂了。 玉栀有一段时间没见耶律晓了,便好奇地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耶律晓已经不再是少年的模样了,不知何时竟长得这么高了,脸明明还带着些稚气,身子却长成了大人模样,细高挑身量,身上的白色纱袍被黑玉腰带极熨帖地勾勒出腰线来,不看他那稚气的脸的话,也是玉树临风的好身材。 玉栀忍住笑,道:“是阿晓啊,今日也跟着出去玩吧!” 耶律晓答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怪。 玉栀这才发现耶律晓还在变声,声音粗嘎难听,不由笑了起来,心道:耶律晓看着长高了,其实还是小孩子呢! 耶律晓知道玉栀是在笑他,悻悻地别过脸去,心道:对救命恩人就是这态度?哼! 一行人出了驿站,往大街走去。 大周朝城市繁华,玉栀等人逛了一圈,吃了些当地的小吃,买了些点心,又给跟着的婢女一人买了一支金钗,这才开开心心回去了。 眼看着快到驿站了,玉栀忽然停住了脚步,左手放在了寒林的肩上,一双眼睛盯着前边一个立着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 那妇人看着年纪不大,可是头发乱蓬蓬的,脸色蜡黄,整个人瘦得快要把支撑不住,手里端着一个破碗,正眼巴巴看着路过的人,喃喃道:“好心的人,可怜可怜我们吧!” 李瑞见玉栀神态异常,正要开口询问,却见玉栀径直朝那丐妇走了过来,忙也跟了上去。 玉栀盯着那张虽然瘦得脱了形却依稀是往日模样的脸,眼泪早顺着鼻翼流了下来:“清茶?” 那丐妇看着玉栀,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玉栀?玉栀真的是你么?” 眼前的少妇小脸雪白晶莹,眉睫乌浓,樱唇嫣红,一双眼睛又黑又清澈,波光流转间,仿佛会说话一般,正是记忆中玉栀的模样! 真的是清茶! 玉栀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巴巴看着已经憔悴瘦弱得不成人形的清茶:“清茶,你怎么在这里?” 清茶满脸是泪,抬手去擦脸上的泪,可是她手也脏,脸也脏,弄得脸一道一道的,狼狈得很。 玉栀也不再多说,直接道:“你先跟我回去吧,回去再说!” 清茶不错眼看着玉栀。 她怀疑眼前的一切都是梦,生怕一眨眼玉栀就不见了。 玉栀伸手握住清茶的手,涩声道:“走吧!” 回到驿站,玉栀先吩咐锦儿:“去让你娘下一碗肉丝炝锅面送过来,快一些!” 锦儿答了声“是”,好奇地看了眼前这个丐妇一眼,这才出去了。 玉栀又吩咐寒林:“去把我没挨身穿过的内外衣服先拿两套出来!” 寒林答了声“是”,见玉栀微带沉吟,知她话还没有说完,便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立在那里等着玉栀接下来的吩咐。 玉栀修长白嫩的手指在圈椅的扶手上敲了敲,看了一眼怯生生坐在她旁边的清茶,接着吩咐寒林:“我的鞋子她能穿,把我没穿过的绣鞋拿两双出来!” 寒林进了里屋,玉栀这才吩咐叶碧:“你去放水吧,洗漱用具都准备好!” 叶碧刚离开,叶灵便端着一碟子点心和一杯牛乳来了。 玉栀亲自拿手巾和香胰子帮清茶洗了手,这才柔声道:“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吧,等一会儿面就来了!” 清茶的眼睛只看着玉栀,原先空洞的眼睛如今似亮着一簇火苗。 玉栀见状,心里叹息一声,拈起一块软绵绵的鸡蛋糕递给了清茶,见清茶吃得狼吞虎咽,差点噎着,她忙又端着牛乳喂清茶喝。 这时候寒林抱着一摞崭新的衣物过来了,见玉栀在喂那个丐妇,心中纳罕:即使对王爷,侧妃还没这么周到呢! 清茶刚喝了两口牛乳,锦儿就用托盘端着一碗面来了。 看着那碗面,清茶喉咙滚动了一声。 玉栀心里难受,垂下眼帘道:“以前你最喜欢吃我做的炝锅面这是厨娘做的,比我做的可好吃多了,你尝尝吧!” 清茶看着那碗卖相极好的炝锅面,一颗眼泪滴了下来。 玉栀含着泪笑着,拿丝帕拭去清茶眼角的泪:“吃吧,吃完去洗个澡,干干净净的,再换上新衣服新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会照顾你的,我们重新开始!” 清茶“嗯”了一声,开始吃面。 叶碧和寒林带着清茶洗澡去了,玉栀静静坐在圈椅里发呆。 李瑞走了进来,看了玉栀一会儿,这才道:“侧妃,这人是谁?” 玉栀抬头看他:“她叫清茶,是八年前我的伙伴” 她的眼睛又湿润了:“我们那时候形影不离,还睡在一起,后来她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叫王青玉,是照县县衙的衙役,她不顾我的阻拦,嫁给了王青玉她怎么会到如今这种地步?” 李瑞思索片刻,道:“侧妃,我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些,您正好要经过商州,而她正好在这里” 玉栀笑了起来,笑容甜美,可是笑着笑着笑容就消逝了:“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即使她有问题,我也得先安置她再说,不能因为一点怀疑,就让她再次流落江湖。” 李瑞凝视着玉栀,恳切道:“不如我给她些银子,再派人送她回原籍!” 玉栀身子靠回了圈椅背上,看着李瑞低声道:“她带了银子回去,她家里人会把她的银子都骗走,把她再卖一次的她就是个大包子,谁都能啃一口!” 她闭上眼睛,轻轻道:“既然我有这个能力,我来照顾她吧!” 李瑞看着玉栀微微颤抖的浓长睫毛,知道玉栀心意已定,便不再多说,悄悄退了下去,自带着阿荫去玩。 一个时辰后,叶碧和寒林扶出了清茶。 玉栀笑着上前,扶了浑身散发着清新水气的清茶在榻上坐了下来,拈了一个草莓喂清茶吃了,笑盈盈道:“来陪我坐下吧!” 清明怯生生看了一眼屋子里侍候的人,挨着玉栀坐了下来。 玉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这才轻轻问清茶:“清茶,发生了什么事?王青玉呢?” 清茶的眼泪“扑簌簌”往下落,过了一会儿,这才吸了吸鼻子,颤声道:“你给我的银子、金子和首饰,都被婆婆和大姑子小姑子偷走了。相公嫌我不会生育,把我给休了,直接骑马把我送出了青州,还说要是我胆敢回去,就就打死我我一路乞讨,流落在这里” 玉栀含着泪用丝帕拭去清茶脸上纵横的泪水,笑着道:“以后你跟着我,我养着你!” 清明满怀希冀看着玉栀:“玉栀,你大人呢?” 玉栀握住清明瘦得跟鸡爪似的手,柔声道:“大人现如今是王爷了,他有重要的事情去辽州了,我如今是大人的侧妃,要带着世子去青州。” 清明眼睛还湿漉漉的,可是听到“世子”,马上亮了起来:“就是那个长得像大王爷的小公子么?真好看啊!是你生的么?” 玉栀点了点头,道:“是我生的。我还有一个女儿,叫汀兰,在京城呢,以后会见着的!” 想到被韩青偷走的娜雅,玉栀心里一阵酸楚,面上却保持着微笑。 这天傍晚玉栀一行人出发,叶碧和叶灵的马车上多了一个人——清茶被玉栀安排在了她们的马车上。 叶碧和叶灵见玉栀对清茶亲如姐妹,因为待清茶也亲热得很。 玉栀一行人在暮色苍茫中往青州方向而去。 到了四月底,玉栀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青州,直接往兴平郡王府去了。 一排十辆马车在全副甲胄的骑兵的扈从下辘辘而行,驶入了一个梧桐夹道的大道,终于停了下来。 叶碧叶灵她们都没来过兴平郡王府,叶灵悄悄把车窗上的竹丝帘子拉开了一道细缝往外看去,发现前方是一个巍峨高大的牌坊式的正门,正门上书“兴平郡王府”五个大字,正门两侧两排甲胄齐整的士兵雁翅排开,看起来很是庄严肃穆。 叶灵低声道:“不知道她们会让王妃和世子从正门进去还是从侧门进去?” 叶碧看了一眼,道:“按礼说应该是从正门,可是” 她听说兴平郡王姬妾颇多,侧妃、夫人和姨娘填满了内院,只是不知道如今是谁当家。 李瑞刚下马车,便看到一个俊美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从角门迎了出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重重迷雾 这青年大约二十二三岁,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肌肤跟白瓷似的,一双眼睛黑得都快要发蓝了,鼻梁高挺,嘴唇嫣红,身材高挑,一身大红纱袍,腰围玄色玉带,风度翩翩,气宇轩昂,正是兴平郡王的三公子,林佳的同父异母弟弟林仪。 见到李瑞,林仪含笑迎了上来,声音清朗:“府内女眷都在内院候着侧妃了!” 李瑞俊秀的脸没有一丝表情,拱手行了个礼,道:“见过三公子!” 然后他径直吩咐身边的随从:“打开王府正门,恭请世子侧妃进府!” 随从答了声“是”,挥了挥手,一队禁军迅疾出列,就要上前去开王府正门。 林仪原想着玉栀和林荫母子好欺负,因此为了给玉栀母子一个下马威,这才打算只开角门的,没想到玉栀居然这么强势,不但带了李瑞过来,还带了禁军过来。 事发突然,超出了他的预期,不过林仪反应很快,当即微微一笑,吩咐道:“把正门打开,迎接和亲王世子和侧妃!” 玉栀眼波流转,看了一本正经端坐在身旁的阿荫一眼,低声道:“阿荫,你要记住,有时候不用拘泥于俗礼,可是若是需要先声夺人,这些俗礼还是必要的!” 阿荫似懂非懂,黑泠泠凤眼一片沉静,默默思索着。 玉栀的车队一直行驶到了正院的广场上,这才停了下来。 林仪带着妻子和郡王的侧妃夫人等诸多妾室上前行礼。 玉栀牵着林荫的手接受这些人行礼。 阿荫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女人聚集在一起,仰首轻轻问玉栀:“母亲,她们是谁?” 玉栀微微一笑,低声道:“这些都是兴平郡王的妾室!” 阿荫歪着脑袋道:“好多啊!” 和皇祖父的妃嫔差不多一样多了。 玉栀笑盈盈看了儿子一样,心道:将来得好好教育阿荫,可不能让他像永泰帝和兴平郡王这样好色! 这时候立在林仪身侧的清秀少妇上前屈膝行礼:“见过世子侧妃!” 玉栀知道这是林仪的新婚妻子乔氏,便含笑点了点头:“平身。” 厮见完毕,玉栀宝相庄严,看向林仪:“三公子,三少夫人,请带我和世子去看望王爷!” 林仪深深看了玉栀一眼,答了声“是”,和乔氏一起引着玉栀和林荫往外书房院子去了。 李瑞带着飞影灵鹊等人跟着玉栀,阿岚自带着众人去了先前林佳居住的青莲院安置。 青莲院是林佳离开青州前居住的院子,在东墙那边另有一个门,不用经王府正门就能出去,而且青莲院里另有小厨房,住进去倒也方便。 阿赤已经提前带着人来收拾过了,如今青莲院里里外外都是玉栀的人了。 玉栀牵着阿荫的手,随着林仪和乔氏往前走着,如今正是盛夏,天气灼热,只是外书房院子种满梧桐树,树荫浓密,倒是凉快了许多。 林仪一边走,一边缓缓道:“父王先前一直很康健,那夜去了萍夫人房里,当夜就就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玉栀闻言,睫毛颤了颤,面上却平静得很,淡淡道:“现在说什么都早,王爷让我带了一位名医过来,先让他瞧瞧吧!” 刚进兴平郡王府的时候,玉栀就知道林佳身边曾经有一个大丫鬟叫水萍,后来却被兴平郡王看上收了房,成了萍姨娘,林佳后来出手,令这位萍姨娘成了萍夫人。 林佳虽然从来没有和玉栀提起过,但是玉栀知道,这位萍夫人是为了林佳才去侍候兴平郡王的。 这样的人,林佳和她自然得护着,而此时林仪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兴平郡王这次病倒和萍夫人有关,怕是想要借萍夫人这件事抹黑林佳。 林仪可爱的娃娃脸上现出一抹笑意,看了玉栀一眼,却没有再说话。 他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撞到玉栀的情景,心中泛起淡淡的怅惘:谁又能想到,当年那个美丽的洗衣小丫鬟,如今会变成高高在上的白侧妃 到了外书房正房前,林仪停住脚步,朗声道:“侧妃,父王如今虽然还能进食,却已经认不住人了!” 玉栀微微颔首,黑沉沉大眼睛满是忧思:“王爷命我来照顾老王爷,我自会尽心的!” 林仪看了玉栀一眼,引着玉栀等人进了明间。 一进明间,玉栀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檀香,夹杂着冰山冰凉的气息中,氤氲在屋子里,可是细闻的话,这香气中似乎夹杂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一个容颜秀丽身材苗条脸上的女孩子带着丫鬟走了出来,屈膝给玉栀和林仪行礼,然后满脸愁容道:“王爷吃罢饭又睡了!” 玉栀这才知道这位正是兴平郡王身边的黄姨娘,今年才十七岁,是兴平郡王的新宠。 想到兴平郡王在**上的贪婪,玉栀心里一阵厌恶,脸上的笑意收敛了,看向林仪:“请三公子先进去吧!” 林仪微微颔首,先进了卧室,见一切妥当,这才道:“世子,侧妃,请进来吧!” 玉栀牵着林荫的手进了卧室。 卧室里那股怪怪的味道更浓了,檀香都快压不住了。 见玉栀眉头微蹙,林仪先叹息了一声,这才道:“父王现如今大小便已经失禁了” 黄姨娘脸色苍白,忙解释道:“王爷随时吃随时拉,床褥衣服随时都换,可还是没用” 玉栀走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兴平郡王。 这位曾经的风流王爷如今无知无识躺在那里,病了这段时间,他原本异常英俊的脸如今因为发胖,再也找不到一丝英俊的痕迹 林荫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兴平郡王,懂事极了,平时最爱问“为什么”,此时一个问题都没问。 玉栀看了林仪和黄姨娘一眼,吩咐李瑞:“请刘先生进来吧!” 李瑞很快就带着刘先生进来了。 刘先生为兴平郡王看脉息的时候,玉栀与林仪夫妻去了明间,分别在靠东西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林仪先开了口:“父王身体一向康健,这次出事,在场的人只有萍夫人,因此我已经把萍夫人关押了起来,一定会让此事水落石出!” “那是自然,”玉栀面无表情道,“萍夫人是老王爷宠爱的人,咱们须得从长计议,免得冤枉了她,令老王爷心下不安。” 林仪:“” 玉栀说的和他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看来是想包庇水萍了! 他微微一笑,道:“侧妃说的是!” 玉栀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道:“三公子,这次我和世子回来,陛下派了羽衣卫的人跟着过来了,让他们接管萍夫人,好好调查这个案子!” 林仪猝不及防,顿时噎在了那里——他没想到永泰帝居然也插手这个事情! 玉栀根本是扯虎皮拉大旗,当即叫了飞影进来,吩咐道:“你跟着三公子去提萍夫人吧!” 飞影答了声“是”,走到林仪面前,亮了亮手中的金牌:“三公子,请!” 林仪骑虎难下,只得带着飞影去了。 乔氏没想到这个丫鬟出身的白侧妃出手这么厉害,当下心中凛然,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片刻后,刘先生出来了,正要说话,玉栀道:“回去再说吧!” 回了青莲院,回到青莲院,玉栀先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林荫哄睡,安置在东暗间卧室里,这才又去了明间去见刘先生。 刘先生对着玉栀摇头晃脑说了一大通,听得玉栀头都大了,她直接道:“刘先生,说人话!” 刘先生舔了舔嘴唇,当即说起了人话:“其实老王爷就是马上风,属急性,若强救不当,大罗金仙也回天乏力。老王爷这是抢救及时,这才苟延残喘至今!” 玉栀盯着刘先生,轻轻道:“你的意思是,老王爷支撑不了多久了?” 刘先生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 送走刘先生,玉栀心中一阵急躁,在明间踱着步。 林佳虽然过继给了永泰帝,却毕竟是老王爷的亲儿子,老王爷这要是去了,林佳要守孝不说,说不定还要背上谋杀生父的罪名。 李瑞在明间靠西墙放着的圈椅上坐着,手里端着茶杯却没有喝,满脸的心事。 片刻后李瑞道:“侧妃,我已经打听了,萍夫人如今还在王府的地牢关着,看守地牢的人是林仪的亲信!” 玉栀沉吟一下,道:“我已经让飞影去救水萍,简单倒是简单了,却会落人口角,如果调查不及时的话,就坐实了这件事是王爷指使水萍下的手” 李瑞神情肃穆:“因此我们必须保住水萍的命,让这件事水落石出!” 玉栀点了点头,道:“你先去找老王爷的那些贴身小厮和水萍的丫鬟,看看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瑞自然是答应了,正要告辞,却听玉栀轻轻道:“你派一个得力的人去一趟照县,打听一下王青玉和清茶的事,若是属实,让哪些害了清茶的人也得到报应——朗朗乾坤清白人间,总不能让好人蒙冤坏人得意!” 闻言李瑞眉毛扬了起来。 玉栀接着道:“若是有什么猫腻,就好好调查一下,查知真相再来报我” 李瑞眼神深幽,答了声“是”,道:“灵鹊办事最是妥当,我明日一早就让灵鹊过去!” 李瑞离开之后,玉栀坐在罗汉床上想着心事。 此时寒林她们都候在廊下,屋子里静极了。 玉栀忽然嗅到一股栀子花的清香隐隐流荡在屋子里,一直紧绷的心底顿时放松了下来,方才的沉重一扫而空,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起身出了明间。 寒林她们正在廊下坐着,拿了针线在串栀子花,见玉栀出来,忙笑着起身:“侧妃,院子里的几株栀子花都开了,我们想串个栀子花帘子挂在东暗间卧室门口!” 玉栀颇感兴趣,在寒林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拿起寒林方才用的针线串了起来,很快就串了一串。 她笑着拿起来看,雪白的栀子花被银线串成一串,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玉栀抬头看去,发现是清茶,不由笑了:“清茶,过来陪我坐会儿吧!” 清茶的脸比初遇时圆润了许多,气色也变好了,发上带着几样精致簪环,身上穿着件白纱衫子,系了条大红绸裙,显得精神了许多。 她腼腆一笑,慢慢走了过来,接过叶碧递过来的小凳子,倚着玉栀坐了下来。 玉栀知道她吃了太多苦,便听之任之。 因为先前的情谊,她会照顾清茶的,但若是清茶被人利用,她也不会听之任之。 清茶是个包子,可是她从来都不是包子! 众人正在说笑,却见阿岚急急走了过来:“启禀侧妃,飞影把萍夫人带过来了!” 第二百五十章 法不责众 【旗.】,热门免费阅读! 玉栀闻言,浓秀的眉扬了起来: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阿岚见了,当即又说了一句:“三公子也跟着来了!” 玉栀点了点头:“请他们进来吧!” 她来了之后,见林仪对她态度还不错,似乎不想得罪她,因此心中疑惑。 方才想了又想之后,玉栀终于明白了林仪原本便是要借兴平郡王林涛病倒一事栽赃给林佳,然后逼着林佳答应为他请封兴平郡王世子,因此既通过萍夫人栽赃给林佳,又对玉栀示好。 这样猜测的话,林仪跟着过来才是正理,他一定会干扰萍夫人交代实情的!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落日照在庭院里的栀子花上,玉栀觉得有些热,便问阿岚:“屋子里怎么没有放冰?” 阿岚忙道:“启禀侧妃,属下问过三公子,三公子说王府就靠着每年的那点子宗禄过日子,如今宗禄减少,王府人口又多,哪里还能用得起冰?” 玉栀看了看红漆栏杆上探进来的碧绿栀子枝条,起身往明间走去,口中吩咐道:“寒林,等一会儿你和阿岚一起出去,你去见三少夫人,三公子和三少夫人自己有没有用冰,如果他们两口子用冰的话,就让他们给老王爷那里和我这里也送些冰过来!如果他们两口子没用冰,那也没关系,去叫管家过去,你放着三少夫人的面查一查账目!” 她和阿荫都怕热得很,如今没冰的日子简直难熬,若是林仪两口子吃独食用冰,她非挤些出来;即使王府没有冰,她也会逼着管家去买,林仪是以为她不知道郡王府每年的进项! 最重要的是,她要让寒林以查账为借口拖住三少夫人乔氏,给李瑞争取搜查内院的时间! 寒林忙答了声“是”。 清茶见状,忙迟疑着起身,把自己手里的绣蝴蝶兰花团扇递给了玉栀。 玉栀笑盈盈瞟了清茶一眼,却也没多说话。 这时候锦儿已经掀起了门上的细竹丝门帘,玉栀摇着扇子娉娉袅袅走了进去。 清茶也跟着走了进去,怯怯道:“玉栀,我给你泡盏薄荷蜂蜜茶!” 她知道如今不是往日了,玉栀不再是她的小姐妹,而是侧妃了,她不能再叫玉栀名字了,可是常常脱口而出叫错,好在玉栀从不计较这些。 阿岚也有些热,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 寒林见状,默不作声把自己的丝帕递了过去。 阿岚对着寒林笑了笑,眯着眼睛看了看热腾腾的夕阳,拭去脸上的汗,然后把丝帕叠了叠,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这才低声道:“走吧!” 叶灵和叶碧在一边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叶碧见了,抿着嘴笑。 叶灵却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头看着寒林和阿岚一起走远,这才低声问叶碧:“阿碧,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寒林好看?” 叶碧摘了朵雪白栀子花,拿到鼻端嗅了嗅,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觉得你好看,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阿岚眼中怕是寒林更好看!” 叶灵不乐意听这样的话,哼了一声,去西厢房她和阿碧的房间去了。 叶碧看着叶灵走远,自己却不肯离开,依旧守在这里等着里面的吩咐。 没过多久阿岚就又过来了,跟着他的有三公子林仪、飞影、以及一位被两名羽衣卫带过来的白衣女人。 玉栀正在摇着团扇扇风,听到外面传来锦儿的通报声,便道:“都进来吧!” 林仪进了明间,一眼便看到了倚着小炕桌坐着的玉栀。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候,正房坐北朝南,光线有些暗淡,可是玉栀雪白晶莹的小脸如明月一般照亮了整个明间。 林仪心跳顿时有些快,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拱了拱手:“白侧妃,这件事干涉很大,我不得不在场!” 玉栀似不在意一般,拿着团扇指了指靠西墙的竹编圈椅:“三公子,请坐!” 飞影押着萍夫人进了明间。 萍夫人眼睛先看到了玉栀,一双暗淡的眼睛似燃起了一簇小火苗,可是在看到坐在西侧的林仪的时候,火苗顿时熄灭了,眼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弯下腰,先屈左膝,待左膝着地,这才吃力地蜷曲右膝,跪在了地上。 玉栀淡淡吩咐道:“叶碧,去拿一个垫子,让萍夫人坐在垫子上回话!” 叶碧很快就拿了一个厚厚的锦垫,放在了萍夫人身侧,然后搀扶着萍夫人在锦垫上坐了下来。 林仪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神一片深幽,却没有多少什么。 清茶坐在罗汉床的脚踏上,紧紧靠着玉栀的腿。 玉栀的腿被清茶贴着,密密地出了一层汗,可是她知道清茶如今正是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便没有推开清茶。 见叶碧又拿了笔纸出来,趴在小炕桌上摆好了记录的架势,玉栀这才看向萍夫人,沉声道:“萍夫人,老王爷犯病的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好好回忆回忆,切不可说假话!” 萍夫人颤声道了声“是”,低头开始思索,左手撑在锦垫上,身子微微颤抖。 片刻后,她看向玉栀,眼中带着一抹哀求:“白侧妃,能不能让不相干的人......退下?” 玉栀当即道:“叶碧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待明间里只剩下玉栀、林仪、寒林和萍夫人,萍夫人这才低着头,低声道:“那夜王爷说要歇在黄姨娘那里,因此我得了消息,便不再等候,洗了个澡睡下了。我在床上翻了一会儿,这才朦朦胧胧睡着,却被一阵喧哗声吵醒了,我一听,发现是王爷来了,心中其实是有些疑惑的,可是王爷已经来了,我只得起来......” 她声音没有起伏,似在叙述与她不相干的事:“......王爷醉醺醺的,喝了不少酒,却非要搂着我......” 萍夫人抬眼看了玉栀一眼,实在不好意思在儿子的侧妃面前讲老王爷林涛的房帷之事,咬了咬嘴唇,声音微弱了些:“谁知刚......进去,王爷便突然僵在了那里,嘴角开始流血,鼻子也开始流血......” 玉栀当真是尴尬得很,面无表情坐在那里。 萍夫人的这段说辞林仪其实已经听过了,原没什么的,可是当着玉栀的面听萍夫人说这些,他的脸也有些微红,垂下眼帘,一语不发。 萍夫人用力抹了一把泪,提高了声音:“王爷从进我的房里到发病,不到一盏茶工夫,怎么可能是我的原因?明明是王爷来我这里之前,已经吃了那助兴的药了!” 林仪俊脸笼着一层寒意,厉声道:“萍夫人,你胆敢污蔑我的父王?明明是你包藏祸心,暗害父王!” 萍夫人原先迫于形势,什么都不敢说,如今玉栀来了,她顿时有了些许的希望,因此大有破釜沉舟之意,一双妙目死死盯着林仪,大声道:“三公子,王爷服药,在兴平郡王府难道是秘密?” 玉栀见萍夫人还没有说到点子上,便淡淡道:“王爷那么多姬妾,唉!” 林仪面露尴尬,勉强道:“父王是读书人......读书人都讲究红袖添香夜读书......” 他自己也无法说下去了,只得闭嘴。 萍夫人听到了玉栀的那句话——“王爷那么多姬妾”,心里一动,当即看向玉栀。 玉栀看着她,缓缓眨了眨眼睛。 萍夫人当下机灵起来,看向玉栀,声音清越,不复方才的隐忍沙哑:“白侧妃,王爷最宠爱黄姨娘,请您派人去黄姨娘房里,彻底搜查一通,不,请您派人搜查王爷所有姬妾的房间,还有王爷的书房,看能搜出多少东西!” 玉栀的话提醒了她,王爷服药这件事是真的,若能把王爷的几十个姬妾都扯下水,法不责众,那她说不定就逃过一死了! 林仪当下哼了一声,道:“今日晚了,明日再搜吧!” 他确实大意了,倒是不曾搜查父王那些姬妾的屋子,把那些证据收起来,如今不如先拖得一时是一时。 玉栀微微一笑,心道:李瑞怎么还不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着便是锦儿带着惊喜的声音:“启禀侧妃,李管家到了!” 玉栀眼中含笑看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协议达成 林仪闻言,心里一突,眉头皱了起来,抬眼看了过去。 锦儿掀起了门帘,李瑞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蒙着一块宝蓝色锦缎,把托盘里的东西遮得严严实实。 细竹丝门帘撩起的时候,林仪一眼便看到外面立着好几位老王爷的姬妾,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还在再看,细竹丝门帘已经落了下来。 林仪气得脸色发白,恨恨道;乔氏死哪里去了?明明让她去看着内院的! 玉栀此时胸有成竹,微微一笑看向李瑞:“李管家,你有事禀报?” 李瑞答了声“是”,眼睛缓缓扫了一圈,然后抬手掀开了托盘上盖着的宝蓝色锦缎。 玉栀一看,顿时觉得辣眼睛——托盘里满满当当堆了不少东西,有各种的药瓶药丸子,还有角先生缅铃等各种的淫器——她当即移开了视线,用手遮住眼睛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林仪哼了一声。 李瑞拱了拱手,沉声道:“启禀侧妃,这都是从王爷姬妾处搜出来的!” 他顿了顿,皱着眉头从托盘里拣出了一粒花生大的朱红丹药,道:“这种丹药是从黄姨娘房里搜出来的,刘先生已经看过了,说就是王爷出事那夜服用的助兴之药!” 外面的人都听到了李瑞的声音,立时噤若寒蝉,其中黄姨娘吓得浑身发颤,软倒在了地上。 玉栀遮住眼睛,急急道:“三公子,让李瑞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 林仪也看不得这些物件,一想到这些物件都是他亲爹常用的,他就有些作呕,当即道:“快收起来吧!” 李瑞也知道这些不能让玉栀看,忙收了起来,用那块宝蓝色锦缎盖好,把托盘放在了一边的小几上,这才看向玉栀,温声道:“侧妃,已经收起来了!” 玉栀这才吁出了一口气,抬眼看向林仪:“三公子,把黄姨娘叫进来问问吧!” 林仪当即道:“既然父王常服用这些药物,也未必一定是在谁那里服用的,很有可能是父王在外书房服用的,此事就此作罢吧!” 黄姨娘是他安排进郡王府的,到了此时,他骑虎难下,既不能追究林佳安插到老王爷身边的萍夫人,也不愿意追查黄姨娘——万一黄姨娘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呢! 玉栀心中正有此意,她也觉得外面那一大堆女人可怜得很,若是认真追究下去,这些人怕是都要没命,既如此,不如做件善事! 想到这里,她看向林仪,浓秀的眉蹙了起来,道:“这些人都是可怜人,老王爷很宠爱她们,自是想她们好的,如今老王爷卧病在床,怕是早想放她们出去了,不如问一问她们,若是愿意出去,就发放银两,把她们放出去,也算为王爷积些福分!” 林仪心里一动,娃娃脸上现出了一抹微笑,大眼睛亮晶晶看向玉栀:“父王如今病着,我又不是世子,怎么敢做主?” 玉栀一听,先笑了起来,吩咐李瑞:“先带萍夫人出去等着吧!” 林佳和她商议过,兴平郡王府的世子之位,其实是很难拿到的,因为除了林佳之外,兴平郡王还有两个儿子活着,庶长子林毓和嫡子林仪,玉栀和林佳必须在这两个人中选一个请立世子。 与其立被囚禁的神经病林毓为世子,还不如立林仪为世子,起码和林仪可以谈条件,而林毓丧心病狂,是个真疯子! 林仪见玉栀摆出要谈判的架势来,心跳不禁快了起来——林佳自己成了亲王,自然不稀罕这郡王之位,却逼着父王,令父王不能为他请封世子,如今听玉栀话中之意,此事尚有商量余地 玉栀见林仪眼睛发亮,心知林仪已经上了套,含笑道:“三公子,你我好好谈谈吧!” 半个时辰后,林仪在寒林记下来的两份协议上签了字,玉栀也签了字,然后两人一人一份,都妥善地收了起来。 林仪深深看了玉栀一眼,拱手去了。 玉栀起身送林仪离开,立在廊下。 众姬妾呆立在廊下,见玉栀出来,都有些呆滞——这位当年的小丫鬟,如今居然成了和亲王的侧妃? 萍夫人原本扶着栏杆艰难站立,热得满头满脸的汗,见玉栀立在那里,当即扶着栏杆跪了下去:“求侧妃开恩,放妾身出府!” 她为林佳做了那么多事情,不过都是她自愿的,她不求回报,现如今只求白侧妃能给她一个安稳结局! 见萍夫人跪下,其余姬妾都愣住了,呆呆地看了过来。 玉栀凝视着萍夫人,轻轻道:“你真的想出去?” 萍夫人抬眼看向玉栀,眼中满是恳求:“是,求侧妃成全!” 她艰难地趴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的时候,众人见她额头都沁血了,都吓了一跳。 玉栀温声道:“既如此,那我就成全你。” 萍夫人欢喜得眼泪都出来了,怔怔看着玉栀——她真的要脱离这锦绣地狱了么? 玉栀吩咐叶碧:“去拿一百两银子给萍夫人,你带着萍夫人去收拾东西,她房里的东西都可以带走!” 叶碧答了声“是”,上前预备搀扶萍夫人。 萍夫人没想到不但能够脱身,还能够保住自己的积蓄,心情激荡,眼中含泪,又磕了一个头:“谢侧妃!” 玉栀凝视着她,柔声道:“你可以去京城,这样的话,有事我和王爷可以照应你!” 萍夫人心中万分感激,答了声“是”,这才扶着叶碧艰难地站了起来,由叶碧扶着蹒跚离开了。 玉栀看向呆若木鸡的众人,声音平和:“谁若是愿意离开,可以去王府账房那里领一百两银子,另外自己的积蓄物品都可以带走。” 此时廊上廊下足足站了二十多个女人,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听了玉栀的话,她们一声不吭,场面顿时静了下来,唯有树上的蝉在撕心裂肺叫着。 玉栀也不着急,见清茶搬了张椅子,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了团扇慢悠悠摇着。 这时候黄姨娘怯怯道:“若是不愿意离了王府呢?” 人群中有一部分七嘴八舌叫了起来: “就是就是!我们若是不愿意离开呢?” “我们是王爷的妾室,自然要守着王爷的!” “我不想走,在王府多好啊!” 她们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在王府穿金戴银,裹着绫罗绸缎,吃香的喝辣的,谁愿意出去受苦? 夏季的傍晚,实在是热得很,玉栀额头沁着一层细密的汗,她摇了摇团扇,只觉得风都是热的。 扇了几下之后,玉栀道:“三公子的意思是不愿意离开的,都送到城外别庄奉养!” 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送到别庄奉养,那和出家做尼姑有何区别? 片刻后,当即有一堆人上前跪了下来:“我等情愿出府!” 这些人被阿岚带着出去了。 玉栀看着剩下的几个人,道:“你们情愿去别庄?” 这几位齐齐答了声“是”。 玉栀想了想,吩咐道:“叶灵,你带她们去见管家吧!” 待众人都安排停当,夜幕已经降临了,阿岚忙带着人开始挂灯笼。 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靠回了圈椅的椅背上,声音疲惫:“我在廊下歇一歇,等世子回来再叫我” 阿荫早醒了,跟着李寒星去青莲院的后院玩去了。 清茶不肯离开,她掇了张小凳子在玉栀身旁放下,坐在小凳子上用团扇给玉栀扇蚊子。 玉栀朦朦胧胧刚睡着了一会儿,便被人给吵醒了——林仪派人送冰来了! 看着婆子们抬了冰进明间,玉栀微微笑了起来。 她和林仪达成了协议,为了世子之位,林仪不再与姜家结盟,而她也能舒舒服服呆在兴平郡王府,把这里的事情全部解决,离开青州回京城 玉栀觉得人生短暂,能够不将就就不将就,能舒服就舒服些 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老王爷看病了。 玉栀转念一想,心道:等老王爷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心爱的姬妾都被遣散了,脸上的表情一定精彩得很! 而林佳知道老王爷姬妾全部没了,一定觉得大快人心! 她不由眼睛弯弯笑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尔虞我诈 【旗.】,热门免费阅读! 屋子里摆放了冰,渐渐就凉快了下来。 玉栀难得闲了一会儿,便拿起本书看了起来。 可是看了几行字她便看不下去了。 今日虽然与林仪成了同盟,可是玉栀根本就不相信林仪会老老实实配合,她默默是思索着:老王爷那边得逐渐换成自己人...... 玉栀正在筹划此事,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声——李寒星带着林荫回来了! 听到外面传来林荫的说话声,玉栀不禁微笑,吩咐刚回来的寒林:“去给世子准备凉开水吧!” 寒林答应了一声便要出去。 清茶见状,从脚踏上起身,怯怯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不想......一直吃闲饭......” 寒林看向玉栀,见玉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当即会意,马上笑着道:“我自己就行,清茶姐姐,您歇歇吧!” 清茶脸色顿时有些苍白。 寒林忙笑着道:“你不知道,侧妃是极讲规矩的,每个人的活都是固定的,比如叶碧——” 她含笑看向和叶灵一起端着水拿了香胰子进来的叶碧,道:“叶碧和叶灵就负责给世子洗手洗脸!” 清茶这才释然,慢慢坐了下去。 这时候锦儿掀开了门帘,满头大汗的林荫跑了进来,原本白嫩的小脸上多了一道一道的污痕,额角的碎发也都湿透了,黏在那里。 林荫一进来,就看到了坐在罗汉床上玉栀,当即喜笑颜开,奔着玉栀就去了。 后面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正是李寒星和耶律晓,他们拱手行了个礼。 今日就是他们带着阿荫去玩耍的。 玉栀一向好洁,却笑着把林荫揽进了怀里,伸手摸了摸林荫额角汗湿的一抹碎发,又把手探到林荫衣服里摸了摸,抹了一手的汗,便笑道:“等喝罢水再吃点点心,然后洗澡去,洗完澡再用晚饭吧!” 阿荫扭骨糖儿似的在玉栀怀里扭动着撒娇:“母亲,我好饿,先吃晚饭呗!” 玉栀抚摸着阿荫因为出汗而潮湿的衣服,心里一阵怜惜,却依然坚持原则:“洗完澡再说吧,身上太脏容易生病!” 阿荫身体很健壮,但她还是小心得很。 阿荫倚着母亲撒娇,脏兮兮的小手在玉栀身上雪白窄袖衫的衣襟上抹了一把又一把。 看着衣服上脏兮兮的小手印,玉栀再也不纵容他了,吩咐道:“寒林,喂他喝水吧!” 清茶坐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玉栀和阿荫,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 她似怕人发现,悄悄低下了头。 耶律晓立在那里,脸已经被晒成浅褐色的脸上,却更加英俊了,一双幽黑的猫眼呆呆地看着玉栀,眼中满是羡慕。 玉栀见寒林她们接管了林荫,喂水洗手擦脸一气呵成,这才含笑看向耶律晓和李寒星:“今日多谢你们了,你们也辛苦了,回去歇歇吧!” 耶律晓和李寒星这才一起离开了。 叶碧和叶灵带着林荫去洗澡了,玉栀终于放松了些,便叫了锦儿进来,笑着吩咐道:“也该用晚饭了,你送清茶回房,再帮她取了晚饭!” 青莲院里已经有了小厨房,都是锦儿娘在管着,有李瑞的亲信负责采买,既安全又方便。 锦儿笑眯眯答了声“是”。 她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一张雪白的小圆脸,一双清澈灵动的杏眼,鼻梁挺秀,樱唇嫣红,身材小巧,是个小美人了。 玉栀见锦儿笑容灿烂,心情也好得很,又道:“忙完这些,你再去看看刘先生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等他用完晚饭让他来见我!” 刘先生是锦儿的继父,一家三口感情很好。 他现如今一早一晚给老王爷做针灸,怕是需要一段时间。 锦儿都答应了,笑盈盈去请犹自发呆的清茶:“清茶姐姐,走吧!” 清茶垂下眼帘,犹犹豫豫起身,眼睛看向玉栀。 玉栀见她如此柔弱无助,忙柔声道:“你放心,我一直在这里,你明日还可以过来!” 她今日真是忙碌了一日,也想一个人歇歇。 清茶这才跟着锦儿离开了。 寒林看向玉栀,见她眼中带着些疲倦,忙道:“侧妃,您就在罗汉床上躺一会儿吧,待世子洗完澡再摆饭!” 玉栀“嗯”了一声,由寒林侍候着在罗汉床上躺了下去。 寒林上前,熄灭了西侧的枝型灯,只留下小几上的一盏素纱罩灯,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 玉栀闭着眼睛低声道:“对清茶好一些,不过还是要看着她,食物水等,尤其是小世子要用的,还是不要让她碰,她若是真的想做些什么,就让她做针线吧!” 不是她不信任清茶,而是如今不同以前,一着不慎就会让人趁虚而入,有阿荫在身边,她是绝对不敢大意的...... 寒林答应了一声,在罗汉床上边缘坐了下来,陪着玉栀。 玉栀又道:“咱们这里人手不够,郡王府里的人我不敢用,明日你和阿岚悄悄出去一趟,去乡下的人牙子那里买几个人回来,不要吝惜银子,要选那些既老实又有眼色的,人品比长相更重要......若是看见可怜人,大可以先买下来,待人脱离了苦海,再让人离开......” 如今林佳和她的敌人可不少,明的就有姜氏和林仪,暗的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她怕人预先在青州城的人牙子那里下手,因此让寒林和阿岚去乡下买去。 寒林答应了一声,开始给玉栀按摩双腿——玉栀今日可是累坏了! 玉栀母子俩刚用罢晚饭,刘先生就过来了。 他如今娶了锦儿娘,因为有锦儿娘照料,越发的精神起来,眼神清澈,脸上气色很好,穿着青纱袍子,腰里围着玄色刺绣缎带,脚上穿着玄色千层底,显得很是利落。 玉栀请刘先生在圈椅上坐下,然后眼波流转吩咐道:“叶碧叶灵,你们世子去廊下玩吧!” 阿荫越长越大,比一般小孩要聪明得多,有些早熟,这些事情,她不想让阿荫在一边听。 待叶碧叶灵带了阿荫出去,玉栀这才吩咐寒林:“给刘先生泡盏毛尖!” 刘先生接过毛尖抿了一口,抬眼看向玉栀。 玉栀略一沉吟,道:“老王爷现如今怎么样了?” 刘先生见此时明间里只有侧妃和贴身大丫鬟寒林,便开门见山道:“侧妃,您想让老王爷保持什么状态?” 玉栀见他这么上道,便笑了起来,道:“老王爷能够好好活着,长命百岁,这便是我和王爷最大的愿望!” 林佳还没成为皇太子,这几年正是关键时候,老王爷还是活着的好,免得林佳还要守孝,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要知道,大周宗室中适龄男丁可是不少的,如今王府里的林仪,可也是合适人选呢! 刘先生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垂目思索着,咀嚼着玉栀的话。 他虽是一代名医,却并不擅长政治,只是对林佳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再加上医术高明,因此一直被林佳带到身边。 玉栀也不急,静静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这才悠悠道:“子为父守孝,虽是行孝,可是对做大事的人来说,可是要耽误很多事......” 她抚了抚衣袖上绣的栀子花,又道:“听说府里有些姬妾,先前都是有人家的,却被王爷弄了过来......” 玉栀对兴平郡王林涛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林涛在女人上面的没有底限,即使是爱好女色,也得讲究你情我愿不是? 刘先生闻言,一下子开了窍——老王爷不能死,死了和亲王得守孝;王爷也不能变的活蹦乱跳,那样的话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孩子要遭殃! 他顿时笑了起来:“侧妃,您放心,刘某一定会让王爷清醒过来的!” 玉栀蹙眉道:“能不能快一些?我实在是担心咱们王爷!” 刘先生想了想,计算了一番,道:“侧妃,至少得一个月!” 玉栀点了点头:“拜托刘先生了!” 刘先生笑了:“侧妃放心,我会尽力的!” 送走刘先生,玉栀起身去了外面。 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她心里松快了些,想带着阿荫去后院散步。 阿荫听说母亲要带他去后院散步,当即跳了起来:“母亲我带你去!” 他今日在后院玩了半日,自是熟悉得很。 玉栀微微一笑,牵着阿荫的小手,带着叶灵叶碧往后院走去。 阿荫声音稚嫩,大声给母亲说着白日好玩的事情。 这时候已经过了戌时了,院子里很静,阿荫的声音传的很远。 在自己房间窗前的榻上坐着做针线的清茶,也听到了阿荫的说话声。 听着阿荫稚嫩的童音,便似有小虫在啃咬她的心,她捂着胸前,恨不能大喊大叫几声,好发泄心中的痛苦和压抑。 阿荫他们渐渐走远,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听不见了。 清茶双手捂眼,整个人软倒在了榻上。 夜深了。 白日热闹的兴平郡王府陷入了寂静之中。 老王爷安置姬妾的偏院中更是寂静。 超过一半的人都离开了,很多小院子都空了下来,远远看去,只有五六个院子还星星点点有着灯火。 黄姨娘居住的春露阁静悄悄的,粗使丫鬟白鹤已经睡下了,只有黄姨娘居住的正房还亮着灯。 刚洗过澡出来的黄姨娘正端坐在妆镜前,拿着炭笔细细描着眉,一双极为秀丽的脸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笑意,一双带着媚意的眼睛水汪汪的。 她刚在唇上涂好桃花香膏,正在对镜细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当下便跳了起来,喜滋滋跑去开门。 门一开,一个身材颀长的俊美青年闪身进来,一把抱住黄姨娘,低头吻了上去。 黄姨娘激烈地回应着,两人热情吻着,发出响亮的声音。 黄姨娘的贴身丫鬟香草看着抱在一起的三公子和黄姨娘,脸也有些红,伸手关上了门,走到台阶上坐了下来。 里面起初没有多大声音,可是没多久便热闹了起来,林仪的喘息声,黄姨娘的叫声,床榻的吱呀声,全都响成一片。 香草整个人缩成一团,却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百合早被她喂过了蒙汗药,即使打雷也醒不了的。 春风两度之后,林仪和黄姨娘终于分开了。 林仪喘息了一会儿,侧身抚着黄姨娘。 黄姨娘被他揉搓得有些动情,却记得正事,急急道:“三公子,我不想去别庄!” 林仪低声笑了起来,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乔氏说了,让她明日出面和白玉栀说要留你帮着管理家务!” 黄姨娘水汪汪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林仪在她身上捏了捏,笑了:“那是自然。” 若他真成了世子,父王活着也是受罪,那就需要有人在父王身边动手了,父王一去世,作为世子他顺理成章就能继承郡王之位了。 而林佳也不得不跟他一起给父王守孝,二十七个月的孝期,等林佳守完孝,姜贵妃和姜家也早控制了后宫和朝堂,林佳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想到自己和姜贵妃的盟约,林仪笑了起来。 今日表面上为了世子之位,他不得不和白玉栀结盟;实际上姜贵妃早答应了他的条件,要助他成为世子! 想到那锦绣未来,林仪笑容加深,翻身又压住了黄姨娘。 第二百五十三章 终于出手 玉栀睡到半夜又醒了。 外面不知何时刮起了风,风声呜呜,夹杂着院子前后树枝被风刮折的“咔嚓”声,越发显出了夜的孤寂。 玉栀看了看睡在床里侧的阿荫,帮阿荫把薄被盖好,凑过去在阿荫软软的身上嗅了嗅,觉得气味实在是清新得很。 她把脸埋在阿荫背上,在心里计算着林佳的行程。 算算时间,不出意外的话,林佳怕是已经赶到辽州了,应该在整顿军队,勘察地形。 想到林佳,玉栀不由叹了口气。 她转念又想到了远在西北的娜雅,心里更是空落落的。 阿荫在梦里面似乎也嗅到了母亲的气息,翻了个身,小猫咪一样钻进了玉栀怀里。 玉栀抚摸着阿荫胖乎乎的小身子,心里总算是熨帖了些:不管怎么说,阿荫在身边,要好好教养阿荫 第二天早上玉栀醒来,发现外面下起了雨,而怀里空空的——阿荫咯咯的笑声正从院子里传来,他在院子里玩水! 玉栀披了衣服起来,立在窗前往外看。 外面还下着小雨,花木的叶子都湿漉漉的,绿得发亮。 阿荫和李寒星耶律晓一起在院子里低洼的积水处玩水,衣服都快湿透了,可是开心极了,黑泠泠的凤眼亮晶晶的,脸颊上那对小酒窝时隐时现。 玉栀不由微笑,往东看了看,见清茶坐在东边廊下,正呆呆地看着阿荫他们玩,眼睛里似乎含着泪。 她一愣,便凝神又看了过去,发现清茶悄悄用衣袖拭了拭泪。 正在这时,卧室门上挂的珠帘被人撩了起来,寒林和叶碧走了进来。 寒林笑着道:“侧妃,现在洗漱么?” 玉栀“嗯”了一声,又看了清茶一眼,这才转身走开了。 梳洗罢,玉栀出了房门,沿着游廊走到了清茶那里,清茶正在看小世子拿了树枝打水,见玉栀过来,便要起来行礼。 玉栀轻轻地按了按清茶的肩膀,柔声道:“不必起来,你继续坐下吧!” 她的手继续放在清茶背上,并没有拿开。 陪着清茶看了一会儿之后,玉栀忽然含笑问清茶:“清茶,你成亲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 清茶呆了片刻,这才道:“没,没有。” 玉栀没有说话,她的手放在清茶背上,清晰地感受到了方才她问那句话的时候,清茶的背脊一下子变得僵直!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向廊外一株湿漉漉碧幽幽的女贞,半日帮悠悠道:“我也是有了孩子,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孩子才是做娘的最牵肠挂肚的!” 清茶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背脊僵直,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紧攥住,背上玉栀的手似乎很热很热。 玉栀微微一笑,道:“你若是有孩子的话,就告诉我,我想法子把你的孩子接过来,让你和孩子团聚!” 清茶沉默了片刻,这才道:“我哪里有孩子” 玉栀笑了笑,带着寒林回房去了。 在罗汉床上坐下之后,玉栀叫了叶碧靠近,低声道:“这段时间你一直跟着世子,要注意清茶的动向!” 叶碧神情严肃了起来,低声道:“侧妃,是不是清茶她” 玉栀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还是小心点吧!” 叶碧当即就出去了。 用罢早饭,玉栀叫来寒林和阿岚,吩咐道:“我突然想吃新鲜的莲子,只是现在不是季节,你们两个出去好好看看,万一有卖的,就给我多多地买一些回来!” 寒林和阿岚刚离开,林仪的妻子乔氏就过来了。 乔氏是大家出身,每每出门都前呼后拥,丫鬟婆子跟了一大堆,今日虽然下着小雨,却也没有例外。 玉栀听说乔氏来了,并没有起身迎接,而是依旧坐在那里。 乔氏扶着一个娇艳的丫鬟走了过来,见玉栀没有出来迎接,心里有些不忿,哼了一声,抬脚继续往前走。 玉栀端坐在罗汉床上,正端着一盏清茶在品,见乔氏进来,她若无其事地把茶盏放在了手边的紫檀小炕桌上,抬眼看了过去。 乔氏见玉栀依旧没有起来迎接的打算,只得上前,身体僵硬屈膝行礼:“见过侧妃!” 玉栀含笑看了乔氏一眼,这才道:“起来吧!” 又道:“叶灵,看座!” 乔氏坐下之后,抬眼看向玉栀,见她容颜清艳,态度雍容,极有气质,不由心道:若不是知道白侧妃的底细,谁会知道她是丫鬟出身?一个丫鬟,能一步步走到如今,独霸林佳,这难道不是一种本事? 这样一想,她把方才的轻视收了起来,小心翼翼与玉栀攀谈起来。 聊了几句之后,乔氏谈起了她的祖母。 玉栀知道她的祖母是宜阳长公主,却就是装作不知道,并不去问候宜阳长公主。 乔氏见玉栀不肯搭话,只得转移话题,道:“侧妃,我大周以孝治天下,我们这些人受百姓奉养,自当为百姓表率,向尊长尽孝!” 玉栀一听,便知乔氏要进入正题了,当下一双妙目看了过去,似笑非笑看着乔氏。 乔氏被玉栀这么一看,直觉满心的算计都被玉栀看透了,不由有些狼狈,当下就有些怯场,却知道林仪还在等自己消息,只得硬着头皮道:“父王姬妾虽多,可是最宠爱的便是黄姨娘,曾经说过,将来病榻之侧是要黄姨娘照顾的。” 她不敢看玉栀的眼睛,垂下眼帘道:“既如此,我们怎能违逆父王,不如把黄姨娘留下,让她照顾父王吧!” 玉栀笑了起来,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不慌不忙道:“我们是得尽孝,只是如今为了方便刘先生给老王爷治疗,我早上已经安排了四个小厮在王爷房里侍候,因为要搬动老王爷,所以这四个小厮都选的是精壮的年轻人,黄姨娘又正值少艾,这样怕是不太合适吧?” 乔氏没想到玉栀这么厉害,刚过来就控制了老王爷院子,把人都安排进去了,而自己还没接到消息,顿时又羞又怒,当即道:“自从妾身嫁进来,老王爷就让妾身主兴平郡王府的中馈,没想到侧妃刚来,就越俎代庖,管起兴平郡王府的事情来了” 玉栀淡淡笑了,一双清澈眼睛看向乔氏:“我也不过是按照陛下与和亲王的交代办事罢了!” 确实是林佳禀了永泰帝,这才让玉栀过来的,玉栀这样说,虽然有扯虎皮拉大旗的嫌疑,可谁也没法挑理。 乔氏简直是无话可说,她说无数句,玉栀一句话就能堵回去,只得悻悻然起身告辞离去了。 见乔氏气哼哼走了,玉栀心情舒畅,吩咐道:“刘先生已经去外书房院子给王爷治疗了,我也去看看吧!” 见玉栀一行人打着伞离开了,清茶心里有些慌,她又呆了一阵子,见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叶灵急急离开了,似乎去解手了,便起身去了西阁的茶房,很快就端着一盏茶出来了。 院子里低洼处积了不少水,阿荫站在小水坑里,正弯着腰拿着一朵莲花在玩,李寒星和耶律晓也都脱了鞋,卷起裤腿陪他玩。 清茶走了过去,笑着道:“世子渴了吧,喝口糖水吧!” 阿荫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没有说话。 李寒星知道清茶是侧妃身边的人,便没有在意。 耶律晓随意看了过去,见清茶虽然在笑,可是脸上的肌肉很是僵硬,捧着茶盏的双手微微颤抖,心知不对。 他双眼微眯看向清茶手中的茶盏,细白瓷茶盏里盛着水,微微有些浑浊——这水有问题! 耶律晓心跳快了起来,刚要开口,却想起了自己麾下那些死在林佳手中的亲兵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 第二百五十四章 真相大白 细雨绵绵,天气湿热。 玉栀一行人带着伞到了外书房院子外面。 院子门口立着小厮,见玉栀过来,忙道:“侧妃,李管家在里面,奴才先去禀报!” 玉栀笑着点了点头。 见那小厮进去了,叶灵低声嘀咕道:“李管家好厉害,连侧妃过来也敢阻拦!” 玉栀笑了:“这才说明李管家管得好呢!” 叶灵拍马屁没拍到了马蹄上,顿时不敢再说了。 玉栀看着院中隐隐透出的绿意,低声道:“若是连李瑞也不相信,这世上的人我又能信任几个!” 李瑞刚洗过澡,正在换衣服,得知侧妃来了,当下就拿着白玉腰带迎了出来,一边沿着游廊往外走,一边系着腰带。 到了大门内,他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服,恰好听到了玉栀的那句话——“若是连李瑞也不相信,这世上的人我又能信任几个”。 他一时百感交集,鼻子一阵酸涩,低头愣了片刻,这才迎了出去:“见过侧妃!” 玉栀含笑打量着李瑞,发现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披散了下来,身上穿着玄色纱袍,腰间围着白玉带,越发显得清瘦,便道:“你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瞧着太瘦了!” 李瑞垂下眼帘,答了声“是”,引着玉栀进了外书房院子。 叶灵听到了玉栀的话,心知侧妃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当下心中又愧又悔,脸也有些热。 玉栀到了正房廊下,便不再进去了,立在廊下问李瑞:“刘先生还在里面?” 李瑞看了看里面,道:“刚给老王爷泡过药浴,刘先生正在针灸!” 玉栀摆了摆手,待众人都退远了一些,这才压低声音问道:“老王爷的情况怎么样?” 李瑞见玉栀眼中带着担忧,知道她盼着老王爷病情稳定,好带老王爷进京疗治,便道:“今日还不太好,早上老王爷大便失禁,弄了一床,我已经看着人收拾过了!” 他衣服也弄脏了,所以才扔了衣服,又洗了个澡。 玉栀叹了口气,道:“外书房院子我就交给你了,全换成我们的人,不要让别人混进来!” 李瑞点了点头:“我会小心的!” 玉栀见人都足够远,便低声道:“咱们王爷不在京城,我担心姜蓁出什么幺蛾子!” 她最担心的便是永泰帝立姜蓁为皇后。 林佳虽然不在乎这个,可是姜蓁若是成了皇后,后宫必定控制在姜蓁手中,将来有的麻烦。 李瑞抬眼看向玉栀,柔声道:“你放心,我就会交代刘先生的!” 清茶端着茶盏,看着小世子。 都说小世子像王爷,可是她倒是觉得小世子像玉栀,性格活泼,生性好动,生机勃勃,满眼都是生气。 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那人说了,这药剧毒,一口要去就没命了 可是如果世子不死的话,她的女儿会死的! 想到这里,清茶终于下定了决心,端着细白瓷茶盏送到了世子的嘴边。 阿荫玩了好一阵子了,正有些渴,见水递过来了,就有些想喝,可是见茶盏不是自己常用的水晶杯,便有些犹豫。 清茶弯下腰,手一倾斜,就要喂阿荫。 阿荫往后闪了闪。 清茶心里一急,抓住阿荫就要强喂。 正在这时,耶律晓右手闪电一般伸了过去,用巧劲一把夺过了清茶手中的茶盏,左手却抱起了阿荫。 清茶愣在了那里。 耶律晓迅疾后退了疾步,大声道:“李寒星,让人去小厨房逮一只兔子过来!” 李寒星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了,当即叫人去逮兔子,自己却护在了耶律晓和阿荫的面前。 这时候叶碧和锦儿也跑了过来,都有些奇怪,忙问道:“怎么了?” 清茶脸色苍白,勉强笑着道:“我我怕世子渴这才给世子端水” 耶律晓双目幽深,轻轻道:“是么?那这水你敢喝一口么?” 清茶已知事情暴露,身子颤抖着,口中道:“我敢” 计划既已失败,女儿是救不回来了,王青玉也不要她们母女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耶律晓果真把茶盏递到了清茶嘴巴。 清茶心一横,就着耶律晓的手喝了一大口,直觉浓重的甜味也压不住苦涩,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从舌根到喉咙都麻木了。 耶律晓飞快地把茶盏移开,递给了李寒星。 锦儿也跑了过来,眼睁睁看着清茶的嘴角沁血,整个人委顿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玉栀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当下疾步走了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见清茶委顿在地上,嘴角眼角鼻子都在流血,玉栀当即单膝跪了下去:“清茶,你怎么了?” 清茶直觉身体很冷,明明是湿热的天气,可是她冷得打颤,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是却不能言语,只能看着玉栀。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玉栀,可是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可怜她的紫儿还在那歹人手中,不知死活 玉栀深吸一口气。急急吩咐道:“快去请刘先生过来!” 清茶伸手紧紧抓住了玉栀的手,嘴巴张了半日,然后闭上了眼睛,手也松开玉栀落了下去。 李寒星蹲下身子在清茶鼻端摸了摸,道:“侧妃,已经断气了!” 玉栀不肯相信,可是看着清茶七窍出血,她自然明白,清茶是真的死了。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阿荫的一声“母亲”唤回了玉栀的神智。 玉栀起身,接过投向自己怀里的林荫,看向大步走过来的李瑞,吩咐道:“李瑞,你先安排清茶的丧事,在场的人都跟我去明间!” 到了明间,玉栀抱紧阿荫,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寒星、叶碧和锦儿,道:“都起来吧!” 又看向在东边圈椅上坐下的耶律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耶律晓手里捏着小厮送过来的兔子,神情冷静得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起身拱了拱手道:“侧妃,请让我用兔子试试吧!” 玉栀点了点头。 耶律晓一手捏着兔子的嘴巴,一手把茶盏里剩余的水倒进了兔子嘴里。 肥硕的兔子拼命地挣扎着,可是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就不会动了,嘴巴眼睛耳朵里都流出了血,眼睛最终闭上了。 耶律晓抬起已经死去的兔子让玉栀看:“侧妃,这茶水里有剧毒!” 玉栀担心林荫害怕,忙去捂林荫的眼睛。 林荫眼睛亮晶晶看着那兔子,一脸的兴奋,一点都不害怕。他伸手拿开母亲的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耶律晓喂兔子喝药。 玉栀紧紧抱着林荫,一想到方才清茶的死,心里就如油煎一般,哑声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耶律晓和李寒星便你一眼我一语把当时的情况说了。 叶碧吓得脸色苍白,当即就跪了下去。 阿荫这会儿也静了下来,凤眼中带着超出年龄的成熟:“母亲,我想着这茶盏不是我的水晶杯,就没有喝,可是那个清茶非要喂我,幸亏阿晓叔叔救了我!” 他从小用特制的一个水晶杯喝水,见不是自己的茶盏,自然就不可喝。 玉栀这会儿全都明白了,她郑重起身,给耶律晓屈膝行了个礼:“多谢!” 耶律晓看着玉栀,垂下眼泪,回了个礼。 他清楚玉栀对林佳的影响力,这才玉栀又欠了他一个人情,总有还他的时候! 耶律晓李寒星离开之后,玉栀看向跪在地上的叶碧,淡淡道:“我交代过你不要离开的,你做什么去了?” 叶碧满脸是泪:“侧妃,奴婢解手去了,想着很快就回来,没想到清茶居然会” 她向前膝行几步,抬头看向玉栀,脸上眼泪纵横:“侧妃,求您看在奴婢平日勤谨的份上,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定会小心照看世子的!” 玉栀淡淡道:“你就算内急,也该让锦儿帮你看着的,可是你没有。” 见叶碧怔怔看着自己,玉栀道:“你这次犯了大错,按照王爷定的规矩,是该杖杀的,你伺候我久了,我留你一条命,放你出府,你走吧,你的东西全部带走!” 叶碧顿时泪如泉涌,捂住嘴哭了起来。 叶灵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侧妃要赶叶碧出去,忙跪了下来,哭着道:“侧妃,我姐姐一向勤谨,只是这次大意了,求侧妃不要赶姐姐出去!” 叶碧泪眼朦胧看着玉栀:“侧妃,奴婢不敢了,求求您了!” 玉栀心里也有些矛盾,到了此时,她才发现她能用的丫鬟太少了,叶碧若是离开,叶灵势必也要离开,她这里人就不够用了。 思索片刻之后,玉栀压抑住满心的烦闷,沉声道:“叶碧,你出去找管家领十杖,若有再犯,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叶碧闻言欢喜极了,当即道:“谢谢侧妃!” 她用力抹了把眼泪,这才起身退了下去。 玉栀看着叶碧走远,心里乱糟糟的。 她一向小心防范,却没想到危险居然距离阿荫这么近 到了下午,李瑞过来了,他拿出一个碧色绣白梅花的很旧的荷包让玉栀看。 玉栀轻轻道:“这是很多年前我送给清茶的,没想到她还留着” 李瑞从荷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胭脂盒子,拧开盖子后让玉栀看。 玉栀看着里面的白色粉末,抬眼看向李瑞。 李瑞眼睛微眯,低声道:“侧妃,这就是清茶服下的毒,刘先生已经验了,是精炼鸩毒,一般人根本得不到!” 玉栀心里其实全明白了,清茶怕是被人收买,来害她的阿荫! 玉栀伸手摸了摸在她身边睡熟的阿荫胖乎乎的手,心中仅余的那点对旧人的温情一下子烟消云散。 她已经不是她,那些活在记忆中的人也早已不再是昔日的模样。 她会往前走,也会抛掉心底那些温情。 过了十五日,李瑞派往照县打听清茶和王青玉的灵鹊回来了。 玉栀立在栏杆前,看着栏外那丛盛开的月季花,眼睛黑沉沉的。 灵鹊继续回禀:“属下问了四位王家的邻居,都说清茶是五月份才带着女儿离开家的,她之所以离开家,是因为王青玉和同街的钱寡妇好上了,拿着刀逼着清茶和女儿离开。清茶带着女儿离开之后,就没了音信,属下一路探听,找到了清茶在青州歇过脚的客栈,得知清茶的女儿在客栈被人偷走了,清茶第二天就不见了” 玉栀心里全都明白了,是有人用清茶的女儿威胁清茶,让她等在商州来找自己。 也就是说,即使她当时没看到清茶,清茶也早晚会找上来的。 灵鹊又道:“属下继续探查,最后终于发现偷走清茶女儿的人,和姜府大管家李存要的二弟李存明形容颇为相似,可是去追李存明的时候,他得到消息已经跑了,他居住的客栈房间里有一个箱子,里面有一具小女孩的尸体,已经死了一个月了!” 玉栀伸手折了一朵粉白的月季花,轻轻扯下一片花瓣,低声道:“王青玉和那个钱寡妇,不能留了,这件事交给你了!” 她心里已经明白,这次又是姜蓁的一个计谋。 她早晚会还回去的! 至于清茶,她虽然气清茶来害阿荫,却也要为清茶报仇! 怎么能被辜负的人死去,而那对奸夫淫妇却逍遥快活? 灵鹊答了声“是”,悄悄退了下去。 李瑞一直静立在一边,这时候走了过来,低声道:“侧妃,我再从我的别庄选几个丫鬟过来吧!” 他舅舅爱收养孤儿,如今都在李瑞的庄子里养着,倒是可以选几个得力的人过来。 玉栀“嗯”了一声,怔怔看着外面在风中摇曳的一株狗尾巴草,脑海里浮现出初见面时清茶稚气的笑,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姜蓁,你等着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鸣惊人 这时候寒林用托盘端着一个有盖子的莲花形水晶盏过来了,水晶盏里盛着西瓜汁,看着很是清爽。 寒林见玉栀还在那里站着,知道她今日经历了太多事情,忙道:“侧妃,这是新榨的西瓜汁,您喝一些吧!” 玉栀看了一眼,吩咐道:“给李瑞分一些吧!” 寒林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另拿了一个小些的水晶盏,倒了一盏西瓜汁,重新送了过来。 李瑞接过水晶盏,尝了一口,觉得沁凉沙甜。 他端着水晶盏看向玉栀。 玉栀手里端着水晶盏,眼睛却看着外面,神情萧瑟,过了一会儿方道:“这次灵鹊立功了,得赏他。” 她看向寒林:“去取一千两银票给灵鹊送去,就说我的吩咐,让他把清茶女儿的遗体运送回来,给她们母女合葬!” 寒林离开之后,李瑞这才道:“侧妃,对姜蓁,咱们不能再忍了!” 玉栀清澈的双目变得幽深起来,半晌方道:“羽衣卫有没有训练好的美少年?” 李瑞和玉栀心意相通,当即明白了过来,试探着道:“羽衣卫甘州分舵确实有一个人,叫白文锦,生得颇有几分像王爷,今年才十八岁” 玉栀嘴角翘起:“那你安排吧,九月的时候咱们就回京了,到时候借给汀兰办周岁宴,在运河行宫请客,我想办法把宫里的嫔妃都请去,到时候把白文锦安排进去。” 李瑞略一思索,点了点头,这才离开了。 玉栀回了明间,坐在罗汉床上慢慢把那盏西瓜汁喝了,这才坐在那里看阿荫。 阿荫醒着的时候活泼好动,可是一旦睡着了,却乖得很,抿着嘴睡得正香。 玉栀细细看他,发现阿荫睡着了与林佳就更像了,睫毛乌浓纤长,简直像是画了眼线一般,好看得很。 这时候寒林走了进来。 见玉栀在看世子,她特意压低声音道:“侧妃,我去的时候,灵鹊正在收拾行李,我把您赏的银票给了他,他笑着谢了恩,当场分给了跟他的那几个伙伴!” 玉栀点了点头:“没想到灵鹊倒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 她抬眼看向寒林:“你和阿岚买回来的那些人,现如今选出了多少个?” 寒林和阿岚那次去乡下,转了两天,总共买回了一百多个丫鬟,经过了训练和筛选,怕是又筛下去不少。 听了玉栀的话,寒林不禁笑了起来,道:“侧妃,我今天早上又筛选了一遍,现如今还余二十五个!” 玉栀眼波流转看向寒林:“规矩学得怎么样了?” 寒林笑了:“都还可以,尤为出色的有六个,倒是可以先让她们进来侍候了!” 玉栀想了想,道:“你带这六个进来吧,我先看看!” 在京城和亲王府,单是在听松院侍候她的丫鬟就有三十六个,只是这次来青州,带来的太少了,如今就有些不够用了,须得再选。 寒林刚出去,阿荫便醒了。 叶碧和叶灵忙进来侍候,倒是比先前恭谨了许多,很快就喂阿荫喝了水,带阿荫出去玩了。 玉栀见儿子出去了,便去了西暗间内书房,自己研了墨,提笔开始给林佳写信。 林佳远在辽州,这封信送过去要经历千山万水,因此玉栀这几天都在写信,预备写长一些,每日都写一些,不过是些日常琐事,最多的是阿荫的最新动向。 她刚写好一段话,便听到外面传来锦儿的声音:“启禀侧妃,寒林姐姐带着好些小姑娘过来了!” 玉栀没想到寒林做事这么麻利,刚要笑,可是想到刚刚惨死的清茶,笑容在嘴角凝滞了。 她叹了口气,这才起身出去了。 片刻后,寒林带着六个女孩子走了进来。 见玉栀端坐在罗汉床上,寒林忙屈膝行礼:“见过侧妃!侧妃,人都带过来了!” 那六个女孩子也都跟着寒林一起行礼。 玉栀淡淡道:“都起来吧!” 又道:“都抬起头,让我看看。” 六个女孩子中有三个立即抬起头来,然后其余三个这才试探着抬起头。 玉栀凝神打量着她们,单拣那眼神清澈的挑选:“第一排中间的那位,第二排全部,你们四个上前一步!” 六个人慌乱了片刻,最后被玉栀点到名的那四个小丫鬟上前一步,站成了一排,屈膝行了个礼。 寒林上前一步,指着最左边那位杏核眼尖下巴的丫鬟道:“启禀侧妃,她原名叫孙二妮,今年十三岁了,家里有爹娘和三个弟弟,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这才把她给卖了!” 玉栀知道寒林这是在告诉她,这位孙二妮是有软肋可控制的,便点了点头,道:“倒是生了一双漂亮的杏核眼,‘日边红杏倚云栽’,就叫倚云吧!” 那倚云的眼睛特别灵动,飞快地看了玉栀一眼,屈膝行礼:“多谢侧妃赐名!” 寒林又指着第二个长条身材高个子细眉细眼的女孩子道:“启禀侧妃,第二个叫蔡春雨,今年十四岁,父母早亡,是祖母养大的,不过她爹爹续娶了继母,她被继母给卖了,我奉您的指令,另给了她祖母五十两银子养家!” 玉栀双目盈盈看了过去,见这个女孩子身材高大,肌肤细白,长得很耐看,越看越好看,便道:“春雨就不错,还叫春雨吧!” 那个叫春雨的女孩子,得知那五十两银子是眼前这位仙子般的侧妃赏的,心中感激万分,眼睛当下就湿润了,她屈膝行了个礼,颤声道:“侧妃,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 玉栀含笑,点了点头,道:“在我这里,忠心勤快的人自然厚厚赏赐,忘恩背主的人我杀她全家!” 春雨抬眼看向玉栀,细长的眼睛亮晶晶的,答了声“是”。 屋子里其余女孩子没想到这位仙子般的侧妃居然会说出这样杀气腾腾的话,都是一凛,不敢再看。 寒林知道清茶和叶碧的事令玉栀有了危机感,因此早决心要切实负担起大丫鬟的责任,好好关好玉栀身边这些大小丫鬟。 她指着第三个女孩子道:“侧妃,第三个名叫梁智燕,今年十四岁了,家里是做粮食生意的,谁知一场大水把家里仓库全淹了,破产后全家没了收入,她哥哥得进学,就把她卖了!” 玉栀看向这个梁智燕,见她生了一张雪白的小圆脸,眼睛又圆又大,樱桃小口,身材小巧玲珑,十分甜美,便道:“叫她樱桃吧!” 樱桃忙谢了恩。 寒林指着最后一个女孩子道:“侧妃,第四个姓海,名字就叫是海玉莲,今年十四岁了,家里原是卖羊肉的,因她爹私自杀牛,被官府关押了,为了凑钱赎她爹爹回家,她几个哥哥就把她卖了!” 玉栀打量着这位海玉莲,发现她生得肌肤雪白,眉目极为浓秀,大眼睛不是纯正的黑或者深棕,而是带着些深绿,鼻梁挺直,嘴巴有些大,嘴唇也有些厚,却嫣红润泽,身材高大丰满,腰肢却纤细,长相身材都有些像波斯人,别有一种美艳。 见侧妃打量自己,那海玉莲飞快地觑了玉栀一眼,迅速低下头去。 玉栀没想到寒林居然选出这么一位尤物来,不由微笑,眼波流转看向寒林。 寒林狡黠一笑,走上前,凑到玉栀耳边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道:“侧妃,这位海玉莲野心勃勃,一心想向上爬,这样的人才,您放在身边调教一段时间,以后回了京城,如果她愿意的话,自然可以为您所用!” 玉栀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以后你就叫莲姬吧!” 莲姬深深看了玉栀一眼,道:“谢侧妃赐名!” 玉栀笑容变深:这真是一个人才啊! 她得好好看看,如果这个莲姬的脑子像长相一样出众的话,倒真的是倾城之姿了。 不过青州素来出美女,能有莲姬这样的尤物也算正常。 玉栀正要让寒林带着莲姬她们下去安置,便听到外面传来“咚咚咚咚”的脚步声,便笑着道:“阿荫回来了!” 果真她话音刚落,阿荫就冲了进来。 叶灵和叶碧也追了进来。 阿荫一下子扑进玉栀怀里,腻歪了一会儿之后,这才转身倚在玉栀怀里,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这些陌生的丫鬟。 这些丫鬟也在悄悄打量这个仙童般的小孩子——这个孩子肌肤胜雪,眉目秀致,一身红纱袍,腰间还似模似样围着白玉腰带,简直像是天上的小神祇误堕凡间——小时候都长这个模样了,长大了还得了? 阿荫也在打量着她们,很快就指着莲姬道:“母亲,她很好看!” 莲姬被一个小孩子夸好看了,当即笑了:“多谢公子夸奖!” 阿荫认真纠正道:“我是世子,不是公子!” 莲姬其实不知道世子和公子有什么区别,不过被小孩子纠正了,她当即笑颜如花:“是奴婢错了,多谢世子夸奖!” 阿荫又看向圆眼睛圆脸的樱桃:“母亲,她也好看!” 樱桃的脸顿时红了,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玉栀没想到阿荫性格与林佳如此不同,颇能欣赏漂亮女孩子,一下子就把这六个女孩子中最漂亮的两个给指了出来,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揽着阿荫道:“你很有眼光!” 阿荫很爱听夸奖的话,当即得意洋洋地仰起头:“母亲,那你陪阿荫散步去吧!” 玉栀其实想不明白她夸阿荫“很有眼光”和“陪阿荫散步”有什么逻辑关系,却知道阿荫狡黠得很,小小年纪就爱给人挖坑,因此不再多想,直接答应了,果真带阿荫出去散步了。 母子俩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在后花园散了半个时辰步,见天色渐暗圆月升起,这才慢慢走了回去。 此时京城的月色也很好,一轮又圆又大的明月悬在夜空,清辉洒满人间,包括深宫。 寿昌宫中月色很好。 姜贵妃因为流产,已经很久没有承宠了,她今日特地沐浴了一番,又让宫女用玫瑰香油按摩了全身,然后便换了最美丽的衣裙在大殿中等着。 清明很快就走了进来,笑盈盈道:“娘娘,方才金公公身边的小豆子来过了,说陛下已经出发来寿昌宫了,是金公公提醒的!” 娘娘通过她,给陛下新近宠爱的太监金公公送去了一千两银子,金公公马上就出力了,真是讲信用啊! 姜贵妃笑容慵懒:“把供桌抬出去吧,就放在那株早桂下面!” 一则桂树是姑母姜舒颜最喜欢的树,二则那株桂树后面便是寿昌宫宫门内的影壁,确实是个好地方。 清明答了声“是”,笑着出去安排了。 立春端起明镜,微笑着道:“娘娘,您今日真的很美!” 姜贵妃含笑看了过去,镜中的女人容颜娇艳明眸善睐,确实比先前更美了。 自从这次小产之后,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一味的伤心难过,而是细心调养自己,要的便是让永泰帝一见惊艳。 因为她若是要弄死白玉栀母子两个,靠的便是永泰帝的宠爱。 永泰帝已经很久没来寿昌宫了。 他嫔妃众多,姜蓁虽然不错,可是桂良妃也能够像她一样在床上放纵,秦贵人比她还能谈事论画,惠妃比她还娇媚,因此永泰帝在后宫左右逢源,开心得很。 方才他身边的亲信太监金步荣一句话提醒了他——“陛下,这些年后宫中的嫔妃,似乎只有姜贵妃怀孕过呢”。 想到只有姜贵妃能怀上龙裔,永泰帝当即就心动了,吩咐金步荣:“夜深了,咱们去看看姜贵妃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 请君入瓮 因夜已深了,永泰帝便没有大张旗鼓摆驾寿昌宫,而是带着金步荣慢悠悠散步而去。 永泰帝最宠信的太监原先是杨文和丁当,如今又多了一个金步荣。 金步荣年轻俊秀,性格灵活,更能揣摩永泰帝的心思,因而后来居上,颇受永泰帝信重,常常带在身边。 如今已近子时,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月下的宫苑一片静谧,恍若天上宫阙。 到了寿昌宫门外,金步荣正要上前敲门,却被永泰帝止住了。 永泰帝缓步上前,侧耳倾听。 宫门内传来虔诚的女声:“求苍天保佑陛下龙体康健,延寿百年;保佑妾早为陛下诞下皇嗣,延续陛下血脉;保佑我大周朝繁荣昌盛” 是姜贵妃的声音。 金步荣自然也听到了,不由有些动容,轻轻道:“陛下——” “谁在外面?”宫门内传来姜贵妃凌厉的声音。 永泰帝瞪了金步荣一眼,柔声道:“贵妃,是朕,朕想你了,来看看你!” 姜贵妃的声音马上变得又惊又喜:“陛下来了!” 她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清明,快开门迎接陛下!” 宫门开启之后,永泰帝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宫门内迎接他的姜贵妃。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姜贵妃似乎长高了一些,也更加美丽了,娉娉袅袅立在月光之中。 看到永泰帝,她眨了眨眼睛,莹洁的小脸上一滴泪珠滚落了下来。 她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迟疑地上前,涩声道:“陛下——” 饶是永泰帝过尽千帆,自诩情场高手,可是看到姜贵妃这个模样,也不禁动容。 他伸手握住了姜贵妃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心中疼惜,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姜贵妃怔怔看着永泰帝,眼中泪光闪烁。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涩中带甜,甜中带痴:“陛下来看臣妾,臣妾好欢喜!真的好欢喜!” 永泰帝拥着姜贵妃往内走,一眼便看到了桂树下的供桌。 看着供桌上供奉的瓜果和香炉中点燃的檀香,永泰帝心情激荡,叹息:原来舒颜去世之后,这世上还有女人是真的爱朕 当夜永泰帝特特服用了些丸药,尽力与姜贵妃盘桓了一番。 他只有林佳一个儿子,自然想要再得些子嗣,而姜贵妃是这些年唯一怀过身孕的宫妃,他自然要努力耕耘一番。 姜贵妃也服用了苗人秘药,只等今夜了,自然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令永泰帝龙精虎猛欲生欲死,简直要死在姜贵妃身上。 永泰帝接连在寿昌宫歇了三日,然后去了慈宁宫见太后,只说了一句话:“母后,福宁殿已经空了很久了!” 自从大周开国以来,福宁殿便是皇后的住处,自从先皇后离世,福宁殿已经空了好些年了。 永泰帝是一定要给姜蓁抬一抬位份的,可说姜蓁已经是贵妃了,再抬也只能立她为后了。 太后是没有主意的,打量着永泰帝,见他脸色白里透青,眼皮浮肿,眼袋明显,唇色浅淡,还以为永泰帝为了立姜贵妃为后,被朝臣气得病了,当即道:“都依你的意思来吧!” 永泰帝微微一笑:“此事还得由母后出面!” 他心中清楚,若是由他提出立姜蓁为后,阿佳的人必会阻拦;若是由太后提出,囿于孝道,阿佳的人就无话可说了。 孝道真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得知姜贵妃被立为后的消息的时候,林佳正集中兵力进攻高丽的庆南道。 高丽国虽是小国,却狂妄自大之极,屡次挑衅大周,林佳这次非要给高丽国一个教训,却并不打算占领高丽。 高丽国土地狭长,多山地,极为贫瘠,并没有值得林佳出兵之地,除了东北海的出海口。 这次战役如果取得胜利,林佳就能够夺得东北海的出海口,就可以休战了。 辽州高丽和辽国交界处冬季十分寒冷,滴水成冰,而且冬季到来的很早,九月就开始飘雪了,大周的士兵很难适应这样的严寒。 因此林佳预备九月前结束战争,班师回朝。 战事间隙,林佳回到帅帐,刚躺在窄窄的行军床上休息了片刻,外面就传来阿青的声音:“启禀王爷,京城来了急报!” 林佳起身,披上外袍走了出去,在书案后面的靠椅上坐了下来:“送进来吧!” 阿青捧着一摞文书进来了。 他先把一封急报递给了林佳。 林佳翻看了一下,俊脸微凝:姜蓁居然真的成了皇后! 不过这是他意料中的事情,一则姜蓁两次有孕,是宫妃中独一份的,永泰帝早晚会给姜蓁一个交代;二则永泰帝刚满四十岁,正值壮年,林佳不可能管住永泰帝不进后宫,姜蓁早晚会找到机会。 如今要做的,便是让玉栀和阿荫先不回京城。 姜蓁恨透了玉栀,一定会再度下手的。 青州是林佳的势力范围,玉栀自己也有能力自保,因此在他班师回朝之前,玉栀和阿荫还是呆在青州安全一些。 想到这里,林佳抬眼看向阿青:“有侧妃的信么?” 阿青当即答了声“有”,伸手在托盘里翻了翻,很快就拿出了一封鼓鼓囊囊的信。 林佳有些急,当即伸手去接,却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着急了,便缓缓地把手放在了书案上,装模作样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书案,发出“笃笃”的响声。 阿青全看在了眼里,心中有一个小人笑得打跌,面上却依旧恭谨,把白侧妃随羽衣卫的密报寄来的信奉给了林佳。 林佳接过书信,没用拆信刀,直接撕开了信封,抽出了一大叠信纸,展开后便看了起来。 阿青立在一边,发现王爷看着看着,嘴角就翘了起来,笑容越来越深,可是翻到第三页,却又发现王爷俊脸神情凝重,到了第五页,他看到王爷又笑了起来。 林佳此时正在看第五页信纸,信纸上画着一个小儿,大脑袋小身子,凤眼小嘴,一看就知道是阿荫。 阿荫正在水里迈着小胖腿跑,前面有好几只鸳鸯正在仓皇逃窜,岸上的廊下立着一个女子,正倚着栏杆在笑,旁边写了几个秀丽的隶体字——“阿荫惊散鸳鸯图”。 看了这幅阿荫惊散鸳鸯图”,林佳先是笑了起来,可是很快眼睛就湿润了。 他低着头,眼睛盯着这幅画,半晌没动静。 阿青心里全都明白,忙道:“王爷,属下去给您沏茶!” 林佳眼睛盯着手中的图画,轻轻“嗯”了一声。 阿青出去后,林佳眨了眨眼睛,一颗眼泪落了下来,“啪”的一声打在了信纸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真的想念玉栀和阿荫,还有远在西北的娜雅 大约过了一盏茶工夫,阿青这才送了茶进来,却发现林佳正在写信,忙静立一旁。 林佳写好信,亲自封好,这才递给了阿青:“千里加急送往青州!” 阿青刚把信送出去,便看到阿赤从帅帐里疾步走了出来,一连声地吩咐外面的亲随:“去各处将军那里传话,戌时来王爷的大帐开会!” 见此情状,阿青便知道王爷怕是有新的军事布置了,忙向大帐走去。 进入八月之后,天气渐渐凉爽了起来。 每日上午的巳时,是玉栀教授阿荫读书的时间。 这日上午玉栀正在带着阿荫读书,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她看向阿荫,见阿荫正坐的端正,拿着玉栀给他做的认字书在读,便微笑起来。 阿荫是个早慧的孩子,年纪虽小,读书认字时却专心得很。 把母亲规定的字数认完之后,阿荫抬眼看向玉栀:“母亲,我全会读了!” 玉栀吓了一跳,看了看旁边的金自鸣钟,发现才过了半刻钟——阿荫半刻钟就把一个时辰的任务全完成了? 她有些不相信,便翻着认字书,一页页翻着让阿荫读。 阿荫胸有成竹,眼睛随着母亲的手指移动,声音稚嫩,却一个字都没读错。 玉栀阖上认字书,眼睛亮晶晶看着阿荫:“阿荫,你好聪明!” 阿荫眯着眼睛笑了,胖乎乎的小身子依偎进母亲怀里:“母亲,我完成了任务,可以出去玩了么?” 玉栀笑着在阿荫发上吻了一下,柔声道:“阿荫完成了任务,自然是可以出去玩的!” 阿荫开心地拍了拍手,迈动小胖腿跑了出去。 玉栀抑制不住喜悦,也跟着走了出去,见叶灵和叶碧已经跟上阿荫了,便立在栏杆后看。 李寒星在门房里呆着,听到阿荫的笑声,忙叫正在一边读书的耶律晓一起出去陪阿荫玩。 耶律晓放下书,黑幽幽猫眼里亮了亮,起身同李寒星一起出去了。 林荫是林佳和玉栀的心肝宝贝,也是大周未来的天子,他得在林荫这里刷好感。 看着阿荫在院子里和李寒星耶律晓一起玩,玉栀不由抿嘴笑了。 她担心阿荫一直和丫鬟们在一起,将来会变得娘气,所以一直鼓励阿荫和李寒星耶律晓一起玩,尤其是耶律晓,毕竟李寒星是个小太监。 想到小太监,玉栀渐渐严肃了起来。 李瑞和李寒星都是幼年入宫的,等她有了那个能力,一定要和阿荫商议,取消宫中使用太监的规矩,因为实在是太残忍了。 这时候阿岚走了进来,见玉栀在廊下立着,忙疾步走了过去,低声禀报道:“侧妃,京城传来消息,陛下立了姜贵妃为后!” 玉栀闻言,当即严肃了起来。 她知道姜蓁是早晚会当皇后的,却没想到这么快。 片刻之后,玉栀轻轻道:“既如此,那我们就要在青州城多住一段时间了” 她原本是想着早些带老王爷回京城调养的,如今姜蓁做了皇后,林佳不在京城,她若是带着阿荫回去,可真是送羊入虎口 玉栀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多想,含笑看向阿岚:“我让你去找青州做海鲜最道地的食肆,你找到没有?” 她最喜欢吃海鲜,青州又临海,八月又是海鲜丰盛的时候,早想过一次海鲜瘾了。 阿岚没想到玉栀转移话题这么快,愣了一瞬这才道:“启禀侧妃,已经找到了!” 玉栀笑了,道:“那你带着寒林去一趟吧,当场看着他们做几样拿手菜肴送进来!” 阿岚抬眼看向玉栀身侧,见寒林正含笑看着他,不由心里一甜,忙道:“是,侧妃。” 玉栀看了一眼阿岚和寒林,知道自己怕是要给寒林准备嫁妆了。 一想到寒林有了归宿,她心中就愉悦得很,便道:“若是那食肆的厨子确实技艺高超,不妨问问他,可否愿意全家进和亲王府!” 她没有别的爱好,实在是喜欢品尝美味,因此常常招揽好厨子进府。 寒林笑着道:“侧妃放心吧!” 阿岚和寒林离开之后,玉栀叫了春雨过来,吩咐道:“你去外书房院子看看,若是李管家有空,就请他过来一下!” 她打算和李瑞商议一下在青州的日程。 春雨答了声“是”,笑着退了出去。 她已经到王府一个月了,已经混熟了,不再需要小厮带路了。 李瑞看着刘先生给老王爷做了药浴。 做完药浴,就该做针灸了。 李瑞指挥着待小厮们抬着老王爷在窗前锦榻上躺下,这才交代人好好看着老王爷,自己先出去了。 出了外书房院子,李瑞正要遇到了春雨。 他正在听春雨说话,迎面便遇上了一个被丫鬟簇拥着的娇美少妇。 原来是林仪的妻子乔氏。 李瑞看了乔氏一眼,拱手行礼:“见过三少夫人!” 春雨忙闪在了一边。 乔氏今日打扮得格外华丽,满头珠翠,一身华服,发髻上的金刚石发簪在上午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抬着下巴看了李瑞一眼,眼神傲慢:“李管家,我要去看看老王爷!” 因王妃已经去世,所以自从她嫁入兴平郡王府,便开始接管了王府的中馈,王府中人除乐林涛林仪父子,都得看她的脸色。 谁知玉栀一来到兴平郡王府,就接管了老王爷,等乔氏意识到,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玉栀已经接管了外书房。 林仪让她忍耐,可是她却不忿得很,今日被黄姨娘挑唆了几句,她便寻了个机会过来,要通过收拾玉栀的亲信李瑞来立威。 李瑞听了,俊秀的脸依旧淡淡的:“奴才陪三少夫人进去!” 他看了乔氏一眼,忽然蹙眉道:“不过王爷现在刚治疗结束,不太方便,三少夫人不如改个时间再来” 乔氏当即哼了一声,道:“李管家是想阻止我尽孝么?” 这个李瑞一直不让她进去,难道老王爷已经去了,白侧妃却在瞒着? 李瑞抬眼看了看乔氏,又看了看乔氏后面跟着的那群丫鬟婆子,视线落在了乔氏身侧的黄姨娘身上,然后看向乔氏,俊秀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王爷的确不方便,三少夫人是一定要进去看么?” 乔氏既然已经来了,便打算看看老王爷的状况,最起码也要挑李瑞的刺,把照顾老王爷的责任收回去,因此昂首道:“那是自然!” 李瑞微一沉吟,给一边立着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道:“你去和侧妃说一声,就说三少夫人要去老王爷那里尽孝,我带三少夫人进去,先不过去了!” 春雨虽然是玉栀派来的,但是春雨还不了解内情,还是派小厮更快捷一些。 小厮是侍候李瑞久了的,自然领会了李瑞话里之意,答了声“是”,一溜烟跑了。 春雨一动不动鹌鹑般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见小厮跑远,李瑞这才看向乔氏,道:“三少夫人,请!” 黄姨娘立在乔氏身后,总觉得李瑞话里有话,她欲待阻止乔氏进去,可是转念一想,便没有阻止,而是跟着乔氏走了进去。 乔氏是林仪的正妻,林仪是她的情郎,她何必多管闲事?乔氏跌一跤,才符合她的利益! 李瑞气定神闲,不卑不亢,背脊挺直如同青竹一般,引着乔氏一行人进了外书房院子。 刚进入八月,晚上虽然凉爽,白日还是有几分燥热的,可是外书房院子里种着几株百年梧桐树,整个院子被树荫遮住,凉阴阴的。 李瑞引着乔氏一行人到了正房明间前,这才驻足看向乔氏,温声道:“三少夫人确定要进去尽孝么?” 随乔氏过来的这些人,有好几个是林仪的姬妾,其中有人看出了不妥,当即悄悄拉了拉乔氏的衣袖。 乔氏被李瑞所激,甩开了那姬妾的手,朗声道:“我是王爷的儿媳妇,自然要向公公尽孝!” 李瑞俊秀的脸浮现出一丝微笑,这微笑转瞬即逝,他声音清冷:“三少夫人,请!” 玉栀正带着检查兴平郡王府的花木栽种情况,莲姬等丫鬟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李瑞派来的小厮恰巧撞上了玉栀,忙上前低声禀报了。 玉栀一听就笑了起来,当即道:“我们去外书房瞧瞧热闹去!” 她既然打算在青州常住了,自然要把兴平郡王府整个抓到手里,正愁渴睡找不到枕头呢,乔氏就自己送上门了。 莲姬等丫鬟见有热闹可看,都笑着跟了上去。 李瑞引着乔氏进了明间,又停住了脚步,脸上似有些为难:“三少夫人,今日老王爷有些不方便,您不如明日再来尽孝?” 见李瑞似乎不想让自己进去见老王爷,乔氏心中更加怀疑老王爷是不是出了事,李瑞在刻意隐瞒,怕自己知道,便坚持道:“我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见王爷的!” 李瑞微微一笑,道:“三少夫人,请!” 小厮掀开了卧室的纱帘。 乔氏昂首带着亲信走了进去。 一进卧室,她便呆在了那里——老王爷身无寸缕躺在窗前的锦榻上,全身扎满了银针,一个中年大夫正在弯腰做治疗! 老王爷治疗了这么久,虽然不能随意走动,也不能说话,却早已醒了过来,见到儿媳妇带着一群人进来,他也呆在了那里,眼睛瞪大了。 乔氏身后的人也都呆若木鸡,其中有一个是林仪宠爱的小妾,一下子见到了老王爷那累累坠坠的**部位,当即尖叫起来。 见此情状,乔氏脸色苍白,心知自己上了李瑞的当,转身就要出去,却听到外面传来白侧妃的声音:“什么?三少夫人在老王爷的卧室?她怎么能进去呢?老王爷赤身在做针灸呢!” 乔氏身子摇摇欲坠,一下子软在了地上。 她知道自己完了。 儿媳妇看到公公的**,她还怎么见人? 玉栀话音刚落,林仪就大步流星过来了。 得知乔氏进了老王爷的卧室,林仪当下脸色铁青,恨恨看了玉栀一眼。 他来看过几次,自然知道自己父王治疗时的模样。 玉栀面色端正:“三公子,三少夫人带着那么多人进去看了王爷的身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林仪咬牙切齿看了玉栀一眼,道:“自然是让她闭门思过了!” 玉栀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林仪,缓缓道:“那就让三少夫人闭门思过两个月吧!” 两个月后她就离开青州了,就不管那么多了。 林仪深深看了玉栀一眼,道:“随侧妃做主!” 说罢,他拂袖而去。 看着林仪的背影,玉栀微笑了起来。 她要在兴平郡王府长住,自然要掌控这里,这样她和阿荫才会住的安心。 今日两更合为一更哟~ 第二百五十七章 翻云覆雨 乔氏掩面从内室走了出来,急急向外走去。 方才林仪的话她全都听到了,胸臆中满溢着难堪、伤悲与对玉栀的愤恨。 黄姨娘等人踉踉跄跄在后面跟着她,一行人狼狈地出了明间。 经过玉栀的时候,乔氏抬起头看向玉栀,恨恨道:“白玉栀,我不会放过你的!” 玉栀抬眼看向她,见她泪眼朦胧,十分可怜,心中不由有些不忍,轻轻道:“不过是两个月时间,读读书写写字种种花就熬过去了。” 再说了,李瑞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最重要还是乔氏自己一味争强好胜,另外也是林仪不肯为她出头。 乔氏含恨看向玉栀,眼神似刀,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她一字一句道:“白玉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玉栀像拂去灰尘一般,把心中那一丝不忍轻轻拂去,端然道:“我等着。” 我既做了此事,便等着你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乔氏头也不回,昂首离开了。 玉栀目送乔氏离开,然后扭头看向明间方向,却发现李瑞正立在廊下,静静看着乔氏离开的方向。 她向李瑞做了个手势。 李瑞立刻走了过来。 玉栀看了看四周,道:“回去再说吧!” 回了青莲院,玉栀才把姜蓁被立为后的消息说了。 李瑞一听,当即道:“既如此,侧妃不如装病,在青州多呆一段时间,等王爷班师回朝,我再护送侧妃回京!” 玉栀听了,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这时候寒林带着人抬着两个食盒进来了。 玉栀不由微笑:“我订的海鲜来了,总共两个席面,李瑞你带走一个吧!” 无论前路如何,都要尽人事听天命,现如今她要做的便是让自己活得开心,尽量享受人生。 李瑞原本要走,见状便笑着答了声“是”,果真让小厮带了一个食盒离开了。 寒林洗了手,带着倚云、春雨、莲姬和樱桃把食盒里的菜肴一一摆在了八仙桌上。 倚云、春雨、莲姬和樱桃这些日子在寒林的调教下,已经能够胜任各自的职分了。 阿荫在外面玩,闻到海鲜的香气,当即“咚咚咚咚”跑了进来——他也最喜欢美食了! 叶灵和叶碧侍候阿荫用香胰子洗了手,这才抱起阿荫,放在了阿荫专用的高凳子上。 玉栀第一个品尝的菜便是酱烧比管鱼,比管鱼很新鲜,还带着籽,一口咬下去,籽又香又嫩,入口即化。 她忙拣了一条小的,喂阿荫吃了。 阿荫慢慢吃了,眼睛越来越亮,最后道:“母亲,很好吃!” 玉栀见儿子喜欢,便笑了起来,吩咐叶灵叶碧:“你们喂世子吃吧!” 阿荫由叶灵叶碧照管,玉栀便开始享受美食。 她面前有一道海虾炒大白菜,玉栀都尝了尝,发现白菜居然比虾还好吃,白菜很鲜嫩,渗入了虾油的味道,特别入味。 寒林立在一边侍候玉栀,她指着一个小铁锅道:“侧妃,这是青州名菜,叫黄鱼炖豆腐,您尝尝吧!” 玉栀夹了一小块黄鱼尝了尝,发现细嫩鲜香,入口即化,滋味甚好,便又夹了一块豆腐。 寒林在一边笑着道:“侧妃,这道菜奴婢是看着厨子做的,黄鱼处理后,先油煎,然后和豆腐一起炖,黄鱼的汤汁渗入了豆腐,豆腐也很好吃呢!” 阿荫一听,当即看向叶灵,黑泠泠凤眼亮晶晶的。 叶灵忙拣了一块小小的豆腐,喂给阿荫吃了。 阿荫吃得摇头晃脑:“母亲,这个好吃!” 玉栀笑着吩咐叶碧:“等一会儿挑出些黄鱼肉,用米饭拌了,喂世子吃!” 叶碧忙答了声“是”。 寒林夹了一个椒盐虾虎给玉栀,道:“这是椒盐虾虎,虾虎又叫皮皮虾,侧妃,奴婢给您剥开吧?” 玉栀含笑道:“我自己来吧!” 她尝了尝,发现肉很肥嫩,椒盐味儿很正,虾壳也脆脆的,很容易就咬破了。 寒林见侧妃和世子吃得差不多了,便盛了两碗汤送了上来,道:“侧妃,这是青州有名的海鲜疙瘩汤!” 玉栀看了一眼,见乳白的汤上面浮着碧绿的菠菜,里面除了面疙瘩,还有好多海鲜,有小小的鱿鱼,还有蛤蜊、海蛎子、虾仁等。 她尝了尝,发现味咸汤醇,口感滑润,一点都不油腻,便吩咐道:“等世子用了饭,再喂世子吃这个疙瘩汤吧!” 叶灵叶碧忙答了声“是”。 侧妃对她们这些亲信极好,出手极为大方,不过要求也高。 上次叶碧因为大意,世子差点被清茶给害了,叶碧按规矩受到了责罚,如今叶碧和叶灵都吸取了教训,侍奉世子极为用心。 用罢这顿美味的午饭,玉栀便带着阿荫睡午觉去了。 阿荫年纪太小,活动量大,需要大量的睡眠。 莲姬她们见侧妃和世子歇下了,这才悄悄出了屋子。 寒林指了指西厢房,低声道:“我还带回了一个席面,在西厢房摆着呢,你们都快去吧!” 莲姬她们四个一听,都欢喜得很,压低声音道了谢,都去了西厢房。 叶碧和叶灵刚要谦让几句,寒林笑眯眯道:“你们去吧,我在房里守着侧妃和世子!” 叶碧和叶灵这才放心地去了。 这天晚上,林仪在卧室里和乔氏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写了一封信封好,出去递给了贴身小厮奇胜:“你明日借口出去买书,把这封信送出去吧,让他们尽快送到宜阳长公主府!” 他原先想着借结盟麻痹玉栀的,没想到她如此狡诈,假装与他结盟,反将了他一军,如今彻底控制了兴平郡王府,而他却令不出他住的清欣园! 宜阳长公主是乔氏的嫡亲祖母,一定会想法子去见新皇后姜氏的! 虽然成了皇后,姜蓁却并没有立即搬入福宁殿。 福宁殿处处都是先皇后的痕迹,她不习惯,预备重新收拾后再住进去。 眼看着快到中秋节了,这日金步荣奉了永泰帝之命,请姜皇后去看收拾好的福宁殿。 姜皇后正在寿昌宫正殿里坐着,殿内满满当当都是永泰帝的嫔妃。 清茶和立春作为姜皇后宫里新上任的两个女官,意气风发立在姜皇后两侧。 姜皇后左手边第一个是桂良妃,右手边第一个是连惠妃,桂良妃红衣彩裙,妆扮得十分艳丽;连惠妃白衣蓝裙,戴着珍珠头面,很素雅。 听了金步荣的话,姜皇后嫣然一笑,道:“陛下太体贴本宫了,众位姐妹,可愿随本宫去看看陛下命人新修的福宁殿?” 众嫔妃你一言我一语奉承起来,奉承得姜皇后都有些飘飘然了。 她太喜欢这种感觉了,自从封后,她便传下懿旨,恢复宫中旧日规矩,要求宫内嫔妃天天一早来请安问候。 待众嫔妃的话告一段落,姜皇后看向桂良妃:“良妃妹妹,你去么?” 桂良妃看了连惠妃一眼,笑眯眯道:“臣妾自然是和惠妃同进退了!” 连惠妃笑容灿烂得甚至有些谄媚了:“臣妾自然是随着皇后娘娘去看皇后娘娘的新居了!” 姜皇后笑了起来:“既如此,大家现在就去吧!” 今日天气晴朗,碧空万里。 福宁殿庭院里桂花盛开,氤氲着香甜的桂香。 新修过的福宁殿雕梁画栋,华丽异常。 众嫔妃簇拥着姜皇后游览了一遍,七嘴八舌奉承了半日,见姜皇后累了,这才陆陆续续告辞离去。 连惠妃走得早,正带着几个宫女走在御河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桂良妃的声音:“惠妃姐姐,等等我!” 她停下脚步,含笑转身看向正快步行来的桂良妃,待桂良妃赶了过来,便与桂良妃并肩而行。 桂良妃从旁边的女贞上摘了一串小白花,放到鼻端嗅了嗅,这才笑着道:“惠妃姐姐,方才宜阳长公主过来了,说了许多白侧妃的坏话,好像说白侧妃在青州兴平郡王府作威作福,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去青州传懿旨,说陛下甚是思念和亲王世子,命白侧妃带着世子回京呢!” 连惠妃听了,脸上的笑容凝了凝,却没有说话。 桂良妃瞟了连惠妃一眼,道:“皇后娘娘不会放过白侧妃的,我真替白侧妃担心啊!” 她怀疑桂良妃是白侧妃的人,因此故意试探。 连惠妃淡淡道:“听说你父亲和大伯都是和亲王府常客,既然担心,不如传信回桂府,让人快马加鞭,赶在皇后使者的前面给白侧妃传个信,好让白侧妃有所准备!” 桂良妃没想到连惠妃把球又踢了回来,当即笑了,指着御河边的一丛芦苇道:“咦?那边什么时候长芦苇了?” 她已经把话传给了连惠妃,自然要转移话题了。 连惠妃看了桂良妃一眼,含笑道:“那些芦苇长在那里都好些年了,我初进宫时就有的!” 桂良妃知道连惠妃入宫多年,是白侧妃提携她得了圣宠的,便看向连惠妃,基本已经确定连惠妃是白侧妃的人了。 到了赏芳阁,桂良妃和连惠妃就分手了,各自带着亲信太监宫女离开了。 一回到自己宫里,连惠妃就悄悄叫了小太监方盛进来,悄悄交代道:“你现在就去玉堂殿寻李秀真,就说皇后娘娘以陛下思念世子的名义,派人去青州宣白侧妃和世子回京了!” 方盛答了声“是”,迅速退了出去。 此时桂良妃也在交代亲信宫女:“你假借送玉如意给我母亲,告诉我父亲皇后娘娘派人去青州,要宣白侧妃和世子回京,让我尽快往青州报信!” 玉栀一得到姜蓁被立为后的消息,就开始装病,还煞有介事地派阿岚前往京城太医院延请太医前往青州。 阿岚一离开,玉栀便让李瑞散布消息,说自己与世子都病了,闭门养病,所有事情都交给李瑞处理。 这日玉栀正带着阿荫在房里读书,李瑞过来了:“侧妃,我舅舅派人日夜兼程赶了过来,说姜皇后因陛下想念世子,派使者要带您和世子回京!” 玉栀一听,心念急转,抬眼看向李瑞:“姜蓁果真出手了!” 幸亏她早就打算装病了。 玉栀转念一想,道:“姜蓁生性歹毒,性格坚韧,定然安排了后招,单是称病怕是没用,咱们得再想些法子” 李瑞思索片刻,刚要说话,外面便传来锦儿的声音:“李管家,刚才门房的小厮来报,说有人声称是京城桂府的,要求见您!” 玉栀闻言看向李瑞,李瑞也正好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 李瑞点了点头,开口问锦儿:“来人是在咱们的东门,还是在王府正门?” 锦儿直截了当道:“是咱们东门的门房小厮韩中过来传的话!” 李瑞当下便道:“侧妃,这件事交给我,您陪着世子就行!” 玉栀已猜到了李瑞的打算,便笑着道:“你等一会儿要去找刘先生么?” 李瑞点了点头,俊秀的脸上满是坚毅和沉静,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玉栀起身牵着阿荫的手送李瑞。 看着李瑞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面,她的心越发坚定起来。 无论如何,她都会保护她的阿荫。 第二百五十八章 步步紧逼 【旗.】,热门免费阅读! 这时候樱桃提着一个花篮走了过来,屈膝行了个礼:“见过侧妃!” 玉栀见她花篮里全是桂花,不由笑了起来:“怎么只有桂花?” 樱桃雪白的一张小圆脸有些红,结结巴巴道:“是奴......奴婢......偷懒......” 玉栀见她窘迫,便笑着道:“走吧,随我再去剪些花回来插瓶!” 樱桃答了声“是”,给春雨使了个眼色,都跟了上去。 新来的四个丫鬟中,樱桃和春雨交好,常常是焦不离孟,做什么事都喜欢一起。 阿荫也想去后院玩,便乖乖地随母亲去了。 叶碧和叶灵如今侍候阿荫,自然也跟着去了。 如今正是仲秋,桂花盛开,整个后院氤氲着甜美的桂香。 不过除了桂花,后院还有雪白的栀子花、娇艳的秋海棠、浅紫的木槿花、各色月季、各色蜀葵和各色凤仙花,姹紫嫣红,倒也热闹。 玉栀拿了竹剪,拣了一枝刚刚盛开的栀子花剪了下来,又剪了一枝长了好几个花骨朵的枝条,交给樱桃,放在了花篮里。 正在这时,阿荫拿了一朵浅绿月季花跑了过来:“母亲,绿色的月季花!” 玉栀接过来看了看,发现这朵月季花的花瓣白里透着些浅绿,十分精致,便笑着递给了阿荫:“嗯,很漂亮!” 阿荫仰首看着母亲,形状美好的凤眼亮晶晶的:“母亲,阿荫帮您簪上吧?” 玉栀先是一愣——她觉得发髻上簪一朵大花似乎很怪。 可是再看看阿荫期盼的眼神,玉栀便动摇了,屈膝蹲了下来,柔声道:“那阿荫可要簪得好看一些!” 阿荫一手扶着母亲的肩膀,一手拈着那支浅绿月季花,目光专注盯着母亲的发髻看了一会儿,最后认真地把花簪到了发髻的一侧。 玉栀微笑着看着阿荫,柔声道:“好看么?” 阿荫用力点了点头:“很好看!” 玉栀凑到阿荫脸颊上吻了一下:“谢谢阿荫!” 阿荫美滋滋道:“母亲,我再给您找好看的花去!” 说罢,他迈动小短腿“咚咚咚咚”跑远了。 玉栀:“......” 叶灵和叶碧笑着追了上去。 看着侧妃呆滞的模样,樱桃和春雨都忍俊不禁,捂着嘴暗笑。 见阿荫采了一簇紫色的飞燕草来了,玉栀担心儿子要给自己簪一头的飞燕草,忙迎上前去,笑着道:“阿荫,这簇飞燕草给母亲拿回去插瓶吧,你继续寻找好看的花,好不好?” 阿荫眨了眨眼睛,颇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拿我再去找一些,给叶碧叶灵簪到发髻上!” 叶灵叶碧:“......” 玉栀心中暗笑,留下叶碧、叶灵和樱桃守着阿荫,她带着春雨回前院了。 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下之后,玉栀思索片刻,这才吩咐春雨:“去把书房书案上那个白瓷花瓶拿过来吧!” 她在忙碌的时候,最容易静下来想心事。 春雨和倚云很快就拿着花瓶等物过来了。 玉栀拿了竹剪,细细修剪着,心中却在细细计划着。 她刚修剪完一枝栀子花插到瓶中,李瑞就过来了:“侧妃,桂文府上派来一个管家,说姜皇后听了宜阳长公主的撺掇,借陛下之名,派人传您和世子回京!” 玉栀笑了,道:“打赏报信的人没有?” 李瑞眉头微蹙,道:“已经赏过了!” 他顿了顿,看向玉栀:“侧妃,我把刘先生和萍夫人都请过来了!” “萍夫人?”玉栀浓秀的眉挑了起来,“请萍夫人过来做什么?” 李瑞目光微冷,扫了一圈在屋子里侍候的寒林、春雨、倚云和莲姬。 寒林还好,春雨、倚云和莲姬在李瑞的扫视下,都有些瑟缩。 玉栀温声道:“寒林留下侍候,春雨、倚云和莲姬都去后院吧,给我上午种的吊兰浇一浇水!” 待春雨三人离开,李瑞这才道:“侧妃,萍夫人有一个别人比不上的本事,您试试就知道了!” 片刻后,萍夫人和刘先生一起进来了。 自从萍夫人离开兴平郡王府,玉栀就再也没见过萍夫人,如今再见她,发现萍夫人脂粉未施,梳着简单的圆髻,插戴着一支白银莲花簪,穿着浅蓝夹衣,系了条白色百褶裙,十分清丽。 萍夫人提着一个红漆木箱行了个礼,声音清冷:“见过侧妃!” 玉栀再见萍夫人,依旧觉得亲切——凡是对林佳好的人,她都觉得亲切,包括永泰帝——她微微一笑,道:“萍夫人,请坐!” 萍夫人看向玉栀,眼神清澈:“启禀侧妃,妾身原姓章,请叫妾身章娘子吧!” 玉栀从善如流:“章娘子,请坐!” 章娘子没想到玉栀脾气这么好,不禁看了玉栀一眼,心道:算算年龄的话,这位白侧妃今年二十二岁了,到和亲王身边也有八年时间了,都为和亲王生了一儿一女了,可是小脸雪白晶莹,一双眼睛黑泠泠的,樱唇粉嫩,腰肢纤细身姿袅娜,静美之极,分明还是少女模样......这样的人,从外表看,确实是能够配上和亲王的! 她看了寒林一眼,含笑道:“侧妃,请让妾身在这位姐姐身上试一试手段吧!” 玉栀看向寒林,想看看寒林愿不愿意。 寒林当即笑了:“奴婢遵命!” 章娘子把她的箱子放在了圈椅中间的小几上,然后打开了箱子,一层层拉了出来,原来里面全是胭脂水粉眉黛之类物件。 寒林在旁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任凭章娘子施为。 玉栀和李瑞在一边看着。 大约过了一盏茶工夫,章娘子扶起寒林,拉着她走到玉栀面前,微微一笑,道:“侧妃,您看怎么样?” 玉栀凝神一看,发现原先气色极好的寒林变得脸色蜡黄,病恹恹的,简直是病入膏肓。 她当即拍起手来:“好厉害!” 章娘子见白侧妃夸奖自己,不由抿嘴笑了。 第二天玉栀和阿荫一大早就起来了。 母子两个用了早饭,正在书房坐着读书,李瑞就进来禀报,说姜皇后的使者到了。 玉栀握住阿荫的手:“阿荫,记不记得母亲交代的话?” 阿荫用力点了点头。 玉栀微微一笑,柔声道:“这次阿荫若是表现得好,回京城之后,母亲带你去运河别业钓鱼!” 阿荫欢喜极了,双目亮晶晶看向母亲:“母亲,君子一言!” 玉栀眼睛笑成了弯月亮:“驷马难追!” 母子俩达成了共识,便起身去了东暗间。 李瑞去外面迎接姜皇后的使者,福宁宫总管太监石英正,却发现石英正身后的随从中立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瞧着有些眼熟。 他定睛一看,这才认出这位中年人正是新任太医院院正梁必修。 梁必修的儿子娶的是姜蓁的庶妹,与姜府的关系一向紧密。 见了梁必修,李瑞心知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可是无论如何,他要为王爷保护侧妃和世子! 他深深看了梁必修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石公公,请!” 石英正得意地看了李瑞一眼,声音尖锐:“请世子和白侧妃出来接旨!” 李瑞脸上现出悲哀的神情:“石公公,世子和侧妃染了时疫,为了避免时疫蔓延,如今一直在房里养病,世子和侧妃身体病弱,根本没法见人,更别提接旨了!” 石英正先前在宫中,见了李瑞,都是谄媚地巴结逢迎的,恨不得替李瑞舔干净皂靴靴面上的灰尘,如今成了皇后宫中的总管太监,变成了宫中的大红人,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见了李瑞,不免想起当年自己对他的卑躬屈膝,因此恨李瑞到了极点。 他呵呵笑了几声,声若公鸭:“咱家可是奉了皇后懿旨,带了太医院梁院正一起过来,先让梁院正去给世子和侧妃看看吧,若是梁院正认为世子和侧妃能够赶路,那咱们今日就出发回京向陛下和皇后娘娘复命!” 李瑞思索片刻,叹了口气,道:“石公公、梁院正,请!” 石英正得意一笑,负手进了院门。 除了梁院正,他还留有后手呢,不信白氏母子不束手就擒。 第二百五十九章 林佳归来 七月初,崭新的福宁殿琉璃瓦红墙绿树红花,在秋季灿烂阳光中熠熠生辉。 福宁殿正殿内甚是阴凉。 来请安的妃嫔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姜皇后放松地倚着明黄靠枕歪在榻上,眼睛微阖,睫毛浓长。 清明斜签着身子坐在榻边,给姜皇后按摩双腿。 姜皇后睁开了眼睛,吩咐道:“该吃药了,去拿过来吧!” 她等一会儿去看永泰帝,先服苗人秘药的话,效果会更好一些。 清明答了声“是”,很快就进了寝殿拿了药。 姜皇后服了药物后,重新梳了妆,这才摆了全副皇后仪仗往玉堂殿去了。 永泰帝正立在紫檀木雕螭书案前,皱着眉头看着书案上的物件。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阿荫了,实在是好想阿荫! 杨文和金步祥各自静立在一侧。 金步祥觑了一眼,见书案上放的是几个木头雕成的小小士兵,精致得很,心中不由有些疑惑:这些都是小孩子的玩具,皇后娘娘为何让我把这些玩具找出来给陛下呢?陛下看这些玩具做什么?难道这些是林荫的玩具? 杨文却知道这些都是和亲王世子阿荫的玩具,陛下怕是想念小皇孙了,便温声道:“陛下,听说世子和白侧妃在青州病了,派人来京城请太医过去医治呢!” 永泰帝闻言一惊,忙道:“阿荫病了?严重么?赶紧选派太医去看!” 他心里有些慌乱,负手踱了几步,道:“不,朕要亲自去青州看阿荫!” 杨文正要说话,外面却传来极为好听的女声:“陛下,和亲王不在京城,您若是再离开,京城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是姜皇后的声音。 永泰帝听了,忍着满心的烦躁,看向扶着女官进来的姜皇后:“皇后有没有什么法子?” 阿荫才两岁多,小孩子生病最危险,他实在是不放心小阿荫! 一想到阿荫生病,永泰帝就恨不得自己去替阿荫受苦。 姜皇后走上前,盈盈拜倒。 永泰帝心事重重,上前扶起了姜皇后。 姜皇后纤细白嫩的手指搭在永泰帝手上,抬眼看向永泰帝,笑容温柔缱绻:“陛下,臣妾得知了消息,已经派太医院院正梁必修随着石英正去青州了,梁必修医术高明,世子一定无碍的!” 永泰帝原本得知阿荫生了病,心里急躁万分,现如今听了姜皇后的话,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扶着姜皇后,一起在御榻上坐了下来。 姜皇后抬眼看向杨文,含笑道:“杨文,本宫想吃宫外易兴斋的点心,别人本宫不放心,你替本宫走一趟吧!” 杨文看向永泰帝,永泰帝却在含笑看着姜皇后。 他只得恭谨地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姜皇后依偎在永泰帝怀里,一双白嫩的手探入了永泰帝的衣襟里,一边轻轻地撩拨,一边柔声道:“既然陛下如此思念世子,不如命金步祥去传旨,让梁必修陪着世子和白侧妃上路,在路上进行治疗,待到了京城,白侧妃和世子的病也好了,世子也能进宫承欢膝下了!” 永泰帝被姜皇后弄得飘飘然,当即命金步祥去青州传旨,催白侧妃和世子接旨后即刻出发进京。 金步祥一离开,永泰帝就被姜皇后推倒了。 姜皇后骑在永泰帝身上,灵活的手指点着火,声音柔媚:“陛下赐臣妾一个皇儿吧” 永泰帝声音飘忽:“好,朕都给你” 若是姜皇后能为他再生一个皇子,将来帮阿荫治理天下,其实也不错 到了八月,最终的战事已经结束,大周军队击退高丽军队二百里,终于获得了东北海的出海口。 赫连杉等人正在进行收尾,林佳却突然连夜秘密召见了几位亲信大将。 第二天一早,林佳就发布命令:“吾积劳成疾,需要静养,军中诸事交由杨欣和赫连杉负责。” 他已经计算过了从东北出海口经海路去青州的日程,应该可以在八月十五前赶到青州。 军中众人虽然吃惊,不过林佳治军甚严,倒也没有闹出乱子,一切事宜都在杨欣和赫连杉的主持下有序地进行。 玉栀和阿荫静静躺在床上。 卧室里光线有些暗,散发着浓重的药味。 李瑞引着石英正和梁必修进了明间,在卧室外面停住了脚步,声音萧瑟中带着些悲凉:“世子和侧妃就在卧室里养病。” 石英正看着卧室门上挂着的珠帘,轻轻嗅了嗅,自然嗅到了浓重的药味。 皇后娘娘早就交代了,不管白氏母子是真病还是假病,都要把他们带回京城,在林佳班师回朝前处理了他们。 这次他是故意在路上耽搁了好几天的,就为了等新到旨意。 想到这里,石英正嘴角微挑,冷冷一笑,轻咳了一声,然后大声道:“传皇后娘娘懿旨,白氏、和亲王世子接旨!” 李瑞叹了口气,低声道:“侧妃和世子病得很重,时常昏迷,如何能起来接旨?石公公不信的话,请和梁院正一起进去看看吧!” 石英正嘴角笑容更盛,看了梁必修一眼,道:“梁院正,请!” 梁必修也带着笑容,道:“石公公,请!” 卧室床前立着两个丫鬟,见石英正一行人进来,忙屈膝行礼。 李瑞涩声问道:“侧妃和世子还没有醒来么?” 卧室内立着的两个丫鬟正是叶灵和寒林。 叶灵脸色苍白,眼皮浮肿,哭着道:“侧妃和世子还还没醒” 话未说完,她已经泪流满面,拿了帕子掩面哭了起来。 另一个丫鬟是寒林。 寒林只是默默流泪,只是眼睛都哭红了。 石英正冷冷一笑,负手走到床前,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少妇和一个脸色发青的小孩子,正是白侧妃和世子林荫。 他不相信,便弯下腰,想要在白侧妃脸上摸一摸,谁知李瑞反应很大,当即拿开了他的手:“石公公想做什么?” 石英正有些怕李瑞,当即悻悻地把手又背到了身后,看向梁必修:“让梁院正看看吧!” 李瑞当即道:“侧妃和世子身份贵重,只能悬丝诊脉!” 石英正与梁必修相视一看,彼此意会——无论何种结果,他们是一定要把白氏母子带回京城的! 梁必修取出一条丝线,递给了方才只是默默流泪的寒林:“一端系在侧妃的右腕上,另一端拉出来吧!” 寒林听话地绑好丝线,把另一端递给了梁必修。 梁必修捏着丝线的一端,装模作样了一番,说了几句医家术语之后,便又开始给世子诊脉。 全部看完,他拈须道:“不碍事,侧妃和世子可以即刻进京,梁某可以在路上为侧妃和世子诊治!” 李瑞当即上前,道:“石公公,梁院正,先出去喝杯茶吧!” 李瑞带着石英正和梁必修出去后,玉栀和林荫齐齐睁开了眼睛。 林荫扑到母亲身上,正要撒娇,却被玉栀捂住了嘴。 玉栀低声道:“阿荫,咱们得继续演戏,等坏人走了才能起来!” 阿荫认真地点了点头,又乖乖地躺了回去,只是一双幽黑凤眼还滴溜溜转,可爱得很。 李瑞陪着石英正和梁必修在明间坐着,彼此唇枪舌战。 石英正坚持要带玉栀母子回京,李瑞是绝对不同意。 李瑞很快就发现石英正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心里一突,当即下定了决心:即使是动用武力,也绝对不能让他们带走玉栀和阿荫! 彼此已经开始吵了起来,一个小太监却跑了进来:“启禀石公公,陛下派金公公传旨来了,武德将军也带着军队来护送白侧妃和世子回京!” 闻言李瑞眼睛眯了起来,背脊挺直,再次下定决心。 他已经安排从京城带来的两千禁军候在偏院里了。 石英正和梁必修闻言笑容满面——终于把圣旨等来了! 他们当即看向李瑞,得意洋洋道:“陛下的旨意到了,出去接旨吧,李管家!” 李瑞哼了一声,随着他们走了出去。 耶律晓正在外面站着,见李瑞出来,当即走到了李瑞身侧。 金步祥春风满面走了进来,大声道:“和亲王府世子林荫、侧妃白氏接旨!” 李瑞跪了下来:“侧妃世子昏迷不醒,无法接旨!” 金步祥得意一笑,道:“陛下的旨意,难道世子和白侧妃要抗旨不尊么?武德将军,把这抗旨不尊的世子和白侧妃拿下!” 李瑞当即起身,热血上涌,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击了三下掌。 一群全副甲胄的禁军冲了出来,立在李瑞身后,与武德将军带来的士兵对峙。 玉栀在卧室里听到了李瑞和金步祥的对话,知道姜蓁那边已经图穷匕见,怕是打定主意要在林佳班师回朝前害了自己和阿荫。 她轻手轻脚扶着阿荫起身,让叶灵在外面候着,带着寒林和阿荫到了床后。 玉栀盯着床柱看了片刻,终于找到了一个莲花雕饰。 她用力扳下那个莲花雕饰,只听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床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方形空洞,看着黑洞洞的,灰尘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是好些年前修整青莲院时林佳让人修建的,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阿荫眼睛亮晶晶的,想要爬过去看,却被寒林拉住了。 寒林抱住了阿荫,不让她过去。 玉栀握住了寒林的手:“你带着阿荫下去,如果不是我叫你们,就不要出声!” 寒林眼睛盈满泪水,抱着阿荫点了点头。 玉栀帮寒林和阿荫进了那个小小的方洞。 这个方洞很小,仅容寒林抱着阿荫蹲在里面。 玉栀看着抱着阿荫的寒冷,柔声道:“我把阿荫交给你了,两天后的子时,飞影会来救你们。” 寒林泪如雨下,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要哭出声,双手紧紧抱着阿荫。 阿荫这时候也知道事态严重了,眼泪汪汪看着母亲,挣扎着想要爬出去和母亲在一起,却被寒林紧紧抱住了。 玉栀深深看了儿子一样,伸手摁下寒林和阿荫,盖上了盖子。 站起来的时候,玉栀有些头晕目眩,她深吸一口气,待没那么晕眩了,这才拔开了后窗的窗闩,把后窗打开半掩着。 忙完这些,玉栀从妆匣里拿了柄小匕首,然后回到床上又躺了下来。 看着李瑞的人,金步祥哈哈大笑起来,道:“李瑞,你们的人不过寥寥几人,武德将军可是奉陛下之命,带了一万精兵,你们可不要抗旨不遵以卵击石!” 李瑞背脊挺直,冷笑一声道:“金步祥你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无论如何,他都会为王爷保护世子和侧妃,即使殒命于此! 金步祥看了武德将军姜五焕一眼,淡淡道:“姜将军,还不行动?” 姜五焕是姜府的旁枝,自然是站在姜皇后那边,得了金步祥的命令,当即挥了挥手,高声道:“兄弟们,大家一起上,擒住这起子抗旨不遵的反贼!” 正在这时,一阵整齐的皂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磔磔声由远而近,中间夹杂着铠甲与武器撞击发生的声响,众人都看了过去,却见一个清俊高挑的青年大步走了过来,他的身后是流水般涌过来的不计其数的士兵,一下子便把院里的人都包围了。 石英正、姜五焕和梁必修一见,顿时愣在了那里。 李瑞心中欢喜,当即拱手行礼,口中大声道:“王爷,您终于回来了!” 耶律晓也松了口气。 玉栀在屋子里听到了李瑞的话,忙跳下了床跑到窗前,把窗子推开了一条缝看了过去,果真看到了一身甲胄的林佳。 她心中一阵狂喜,心脏怦怦直跳,忙跑到后面把寒林和寒林放了出来,一把抱住了阿荫:“阿荫,你父王,你父王回来了!” 阿荫毕竟还小,闻言立时就要跑出去,却被玉栀拉住了。 玉栀轻轻道:“阿荫,等你父王把这些人赶走再说!” 寒林眼泪汪汪站在那里,也是满头满脸的灰尘。 外面石英正、姜五焕和梁必修都吓得脸色苍白,齐齐跪了下去:“见见过王爷!” 林佳看了身后的兰真等人一眼,抬手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兰真当即带着精锐举着大刀冲了上去,石英正三人猝不及防,仰首看了过去,眼睛被大刀的反光晃花了眼。 随着几乎同时的三声“噗通”,石英正、姜五焕和梁必修的脑袋落了下来,身子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林佳走了过去,抬起长腿踢了出去,石英正、姜五焕和梁必修没有脑袋的身子全都倒了下去。 林佳这才看向姜五焕带来的那些士兵:“我只追首恶,此事与你们无关,放下武器就不再追究!” 那些士兵犹豫了片刻,便有人叫着“和亲王饶命”,“噗通”一声举着武器跪了下去。 有了领头的,很快就有人效仿,姜五焕带来的一万士兵都跪了下去。 林佳看向兰真:“这里交给你了!” 说罢,他大步向明间走去,越走越急,最后简直是跑了起来,几乎是跃进明间。 兰真在外面看着,简直是目瞪口呆:王爷一向稳重,也会有这样急躁的时候? 林佳一进明间,就看到玉栀牵着阿荫的手从卧室走了出来。 玉栀披头散发,一脸病容;阿荫满头满身的灰土,瞧着也是狼狈不堪,母子两个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含着泪看着他。 看到玉栀和阿荫的模样,林佳的心似被大石击中,痛得快要麻木:“玉栀,阿荫,你们怎么了?” 玉栀和阿荫却都笑了起来。 阿荫扑进林佳怀里,笑嘻嘻道:“爹爹,是章娘子帮我和娘画的脸,都是假的!” 林佳心有余悸,凤眼微湿看向玉栀。 玉栀含着泪走了过来,也被林佳拥进了怀里。 她闻着林佳身上的气息,泪如雨下:“阿佳,你终于回来了!” 林佳抱着玉栀和阿荫,觉得心中的空洞瞬间被抹平了——他的女人和儿子都没事,真好! 待玉栀和阿荫在寒林她们的侍候下洗罢脸和脖子,恢复了原样,外面的纷乱也结束了,重新恢复了宁静。 林佳听玉栀说完青州之事,缓缓道:“我陪你们进京。” 高丽之事已经解决,他可以腾出手来要收拾姜氏了。 玉栀笑嘻嘻看向林佳:“阿佳,我先带你去洗澡吧!” 林佳大概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身上味道真不好闻。 林佳闻言,俊脸微红,果真随着玉栀去了浴间。 阿荫也想跟进去,却被寒林拉住了。 寒林笑嘻嘻给叶碧叶灵使了个眼色:“世子饿了吧,让叶灵叶碧带你洗洗澡吃好吃的,好不好?” 阿荫的注意力马上被美食吸引住了:“我想吃上次吃的酱烧黄鱼!” 今日实在是太紧张了,他又害怕,又好奇,又兴奋,实在是太消耗精力了,这会才察觉到自己好饿。 叶灵叶碧都心有余悸,答应着带阿荫出去了。 寒林见阿荫被叶灵叶碧带开,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春雨她们:“侧妃和王爷不用人伺候,咱们先出去吧!” 莲姬抬眼看向卧室上挂的珠帘,有些迈不动步子,心想:王爷可真好看! 又想:王爷怎么这么年轻呢?看着像个好看的大哥哥 第二百六十章 小别重逢 【旗.】,热门免费阅读! 林佳这些日子日夜兼程赶回青州,他身体本来又弱,已经快要扛不住了,若不是因为心里牵挂着玉栀和阿荫,他说不定早就支撑不住了。 别人不了解林佳的情况,玉栀却是清楚的。 她帮林佳脱了衣服,扶着林佳进了浴桶坐下,自己匆匆洗了脸便去了明间,叫了锦儿进来吩咐道:“去让你娘包些白菜大肉馅的饺子,煮好快些送过来!” 原本她就让小厨房准备了白菜大肉馅的饺子,正好林佳回来,他又最喜欢吃馄饨饺子这样的食物,先煮一些让林佳垫垫肚子。 锦儿知道是王爷要吃,答应了一声,急急跑去了。 玉栀定了定神,命倚云去找李瑞传话,让他出面,好好招待随林佳过来的这些人。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玉栀正要进屋去看林佳,锦儿却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了。 锦儿从食盒里端出一碟用白玉碟盛的饺子、一小碟醋和一碗饺子汤,都放在了托盘上,然后微笑着屈膝行了个礼:“启禀侧妃,因您催的急,我娘就想下了些饺子,大约再等半个时辰,就能安排好精致菜肴送过来了!” 玉栀想着林佳在船上怕是吃了不少海鲜了,因此吩咐道:“不要做太多海鲜,做三荤三素六样精致小菜,准备一瓶薄荷酒,再下三碗鸡汤面就行了!” 锦儿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玉栀坐在那里,想起今日之事,犹自心有余悸。 当时她看起来十分镇定,可是玉栀知道自己是竭力让自己镇定,其实她害怕得很。 她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阿荫。 娜雅已经被韩青偷走了,她一定要保护好阿荫! 莲姬、春雨和樱桃在一边侍立。 见侧妃坐在罗汉床上,似乎忘了一边桌子上托盘里的饺子,莲姬想了想,抿嘴一笑,出列道:“侧妃,奴婢把饺子给王爷送去吧!” 玉栀似笑非笑打量了莲姬一眼,道:“不必了!” 说罢,她起身亲自端着托盘进了卧室。 莲姬看着玉栀的背影消失在珠帘之后,咬了咬嘴唇,又退回了原位。 春雨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樱桃低头不语。 到了浴间,玉栀这才发现林佳靠着浴桶壁睡着了,浓长的睫毛湿漉漉的,似挂着晶莹的水滴,他的脸颊也瘦了不少,基本上没什么肉了...... 玉栀心里一阵怜惜,伸手在林佳胸前捏了一下。 林佳一下子醒了,一双湿漉漉的凤眼看着玉栀,眼中犹带迷茫。 玉栀用筷子夹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喂到了林佳嘴边。 林佳正有些饿,自然是不会拒绝。 一口下去,鲜美的肉汁便充溢在口腔之中,真是美味。 他这些时间一直吃海鲜,吃得快要吐了,如今吃到这大肉馅饺子,觉得实在是人间最美味的食物,当下便张开嘴,示意玉栀再喂。 玉栀笑盈盈又夹了一个饺子,蘸了蘸醋,然后喂给林佳。 林佳虽然是贵公子出身,在吃上却没那么讲究,只是爱吃面食了些,别的就没什么要求。 反倒是玉栀和阿荫,最喜爱美食,和亲王府里的那些厨子,全都是为玉栀和阿荫请回来的。 玉栀极有耐性地把一盘饺子全喂林佳吃了,又端起饺子汤要林佳喝:“阿佳,吃饺子讲究原汤化原食,喝点饺子汤吧!” 林佳眨了眨眼睛,长睫毛小扇子般扇动了一下,看着竟有几分稚气。 玉栀知道他不爱喝饺子汤,便笑着道:“就喝十口哟!” 林佳凝视着玉栀,声音微哑:“五口!” 玉栀狡黠一笑:“七口!” 林佳:“成交!” 他接过碗,真的喝了七口。 看着林佳蹙着眉头喝苦药一样喝饺子汤,玉栀想起这段时间的分别,一时百感交集,眼睛又湿润了。 待侍候林佳用香茶漱了口,玉栀这才把收拾了碗碟交给了外面的倚云,自己又回去陪林佳。 林佳正闭目养神,听到玉栀的叫声,便睁开眼睛看着玉栀轻轻道:“玉栀,帮我洗澡,好不好?” 玉栀“嗯”了一声,果真去帮林佳洗澡。 她像往常给阿荫洗澡一样,先用皂角与何首乌做的香胰子给林佳洗了长发,又在林佳身上打了一遍薄荷香胰子,用手巾搓洗了一遍,这才用清水冲净。 林佳累极了,玉栀的手似带着魔力,抚摸在他身上,令他舒服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给林佳洗罢澡,玉栀想起自己好久没有抱过林佳了。 见林佳已经快睡着了,她笑嘻嘻托起林佳,轻轻松松地抱起了林佳。 林佳这一睡便是半日,醒来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他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玉栀。 玉栀挨着他侧身躺着,白里透红的脸近在咫尺,香气幽微,中人欲醉。 林佳已经禁欲好几个月了,闻到玉栀身上的味道,身体立时有了反应。 他起身去吻玉栀。 玉栀其实已经醒了,被林佳吻了一下,便吃吃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看着林佳,手却已经探到了林佳寝衣里。 林佳倒抽了口冷气,俊脸现出似痛楚似舒服的神情。 玉栀双目盈盈凝视着林佳...... 寒林正带着春雨、倚云、樱桃和莲姬候在外面廊下,等着里面的吩咐。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灿烂夕阳依依不舍地染红了庭院里的花木。 这时候李寒星大步走了过来,见寒林她们都在廊下,便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王爷和侧妃还没起来?” 寒林“嗯”了一声,低声道:“怎么了?” 李寒星看了春雨她们一眼,轻轻道:“三公子在外面等着要见王爷!” 寒林想了想,道:“再等等吧,等王爷侧妃起来了,我让人去告诉你!” 李寒星点了点头,这才离开了。 莲姬实在忍不住了,走到寒林身边,轻轻道:“寒林姐姐,王爷和侧妃都在屋子里呆了......两个多时辰了,该叫王爷和侧妃起身了吧?” 寒林上上下下打量莲姬,见她似乎是刻意妆扮了,发髻梳的虚笼笼的,插戴着一对银镶紫水晶蝴蝶簪,脸上脂浓粉艳,眉毛描得长长的,嘴唇涂得红艳艳的。 她眼神变冷,扫过莲姬的脸,却没有说话。 莲姬察觉到了寒林的敌意,讪讪地退了回去:“是我孟浪了......” 寒林看向春雨、倚云和樱桃,发现除了春雨之外,倚云和樱桃也都涂了脂粉换了新衣服。 她心中明白,不再说话,把这件事存在了心里。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李寒星带了人进来挂了灯笼,卧室里面才传来玉栀的声音:“寒林,进来侍候吧!” 听到侧妃的声音,春雨四人都看向寒林。 寒林看向春雨:“春雨随我进来吧!” 卧室里弥漫着凉阴阴的薄荷香,中间夹杂着暧昧的气息。 寒林和春雨到了床前,才发现只有侧妃懒洋洋躺在那里,而浴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约莫一盏茶工夫,玉栀扶着寒林出了卧室,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在明亮的枝型灯照耀下,玉栀雪白的脸泛着胭脂红,眼睛水汪汪的,嘴唇也肿了,似一朵被人狠狠捋了一下的娇花,看得倚云她们的脸都有些红。 玉栀倚着锦绣靠枕歪在那里,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寒林,让锦儿去小厨房传饭!” 莲姬她们低着头鱼贯退出。 锦儿出去之后,寒林递了一盏用桃子煮的果茶给了玉栀,轻轻道:“侧妃,三公子求见王爷!” 玉栀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觉得甘甜清爽,带着桃子特有的清香,便又喝了一口,这才道:“等王爷出来再说吧!” 一身青色纱袍腰围玉带的林佳走了出来,淡淡道:“就说我没空,让他明天再来!” 寒林答了声“是”,出去吩咐倚云找李寒星传话去了。 玉栀见林佳挨着自己坐下,便把手中的白瓷茶盏凑到林佳口边,娇滴滴道:“阿佳,你也尝一口!” 林佳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便又喝了一口。 玉栀看向林佳:“阿佳,今日之事,你预备怎么善后?” 第二百六十一章 啼笑皆非 林佳此时虽然身子还有些疲惫,却眼睛清澈,肌肤似透着光泽,一副神清气爽模样,看着状态极好。 他看向玉栀,凤眼温润:“玉栀,父王的病怎么样了?” 玉栀想起了老王爷清醒后来的状态,不由忍俊不禁。 她心中暗笑,可是想要给林佳一个“惊喜”,因此面上平静得很:“刘先生医术高明,老王爷已经醒过来了,现如今李瑞安排了几个亲信小厮,在外书房那里照看老王爷!” 她心思如电,当即明白林佳要问的是什么了,接着道:“倒是可以上路了,我原本便打算带着老王爷回京城的,只是得到姜蓁被立为后的消息,我怕她下黑手,就想着再等等,等你班师回朝的,谁知姜蓁居然这么迫不及待!” 说到后面,玉栀都有些悻悻然了:“早知道我就带着阿荫藏起来了,不过,我和阿荫若是藏起来的话,老王爷怕是要被姜蓁给” 玉栀知道林佳对兴平郡王林涛还是感情的,便没有再往下说。 林佳揽着玉栀,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这才觉得心里不那么空落落了:“金步祥、姜武焕和梁必修已经被我给杀了,我们和姜氏已经彻底撕破了脸,接下来就要全力对付姜氏了!” 他感受着玉栀身上柔软的触觉,继续道:“用罢晚饭,我就给父皇写信,就说金步祥他们要对阿荫不利,所以我宰了他们!” 玉栀点了点头:“除了阿荫,如今似乎也没别的合适借口了” 林佳正要说话,外面便传来“咚咚咚咚”的脚步声。 玉栀和林佳相视一笑,知道是阿荫回来了。 阿荫一进明间门,就看到父王和母亲紧挨着坐在一起,心里不由酸溜溜的,当即跑了过去,探着大脑袋非要挤到林佳和玉栀中间。 林佳心中暗笑,一把抱起撅着屁股往里挤的阿荫,道:“坐爹爹怀里吧!” 玉栀笑眯眯张开双臂:“阿荫,到娘怀里吧!” 阿荫抬起头,黑泠泠的小凤眼滴溜溜转,看看爹爹,又看向娘亲,还怪犹豫的——娘亲的怀里柔软馨香,爹爹又好久没见了,到底选谁呢? 还没等阿荫做出选择,锦儿和新选的一个叫秋雨的小丫鬟抬着食盒进来了。 寒林带着倚云、莲姬和樱桃服侍玉栀三人用香胰子洗手,锦儿则指挥着春雨和秋雨摆好了碗碟杯盘。 待一切齐备,寒林便引着众丫鬟退了下去,好让主子自在用饭。 玉栀端起酒盏,笑盈盈敬林佳:“阿佳,好开心你来了!” 林佳端着自己的酒盏,与玉栀轻轻碰了一下,眼中含笑,却没有说话,抬手一饮而尽。 夜已经深了,仲秋的夜风带着些寒意,吹透了林仪的衣服。 林仪已经在青莲院门口候了好几个时辰了,可是等来的是小丫鬟来传的林佳的一句话——“就说我没空,让他明天再来”。 他站立了太久,两条腿都快麻木了,等来的却是这句话! 凭什么,都是郡王府的嫡子,凭什么林佳就能对他颐指气使作威作福? 林仪心中恨意弥漫,抬头看着被影壁遮住的青莲院,再次下定了决心,然后转身离去。 乔氏的禁足还没结束,只能在屋子里等着。 听丫鬟说三公子回来了,乔氏忙起身去迎。 见林仪失魂落魄的模样,乔氏心里咯噔了一下,忙上前扶住了林仪:“夫君,进去再说吧!” 待丫鬟奉了茶点,乔氏挥手让丫鬟们都出去,自己端起热茶递给了林仪:“夫君,喝口枫露茶暖暖身子,正好是第四道,色香味都出来了!” 林仪接过茶盏,捧在手里暖手,眼神幽微。 片刻后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直觉温暖醇香的茶液自喉咙滑下,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乔氏见林仪的脸没那么青了,嘴唇也泛红了,这才又问道:“夫君,到底怎么了?” 她也让丫鬟去打听了,只是丫鬟到底只是看了浮皮,说得不清楚。 林仪面无表情道:“姜皇后的计划原本环环相扣,万无一失,谁知林佳居然走海路从高丽回来了,以致功败垂成,姜皇后派来的金公公、姜将军和梁太医都被林佳杀了,如今林佳的军队控制了王府。” 乔氏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单薄的双肩微微颤抖。 林仪看到了,却没有去安抚乔氏的打算。 他淡淡道:“你歇下吧,我先自己静一静。” 说罢,林仪起身出去了。 深夜子时,黄姨娘刚朦朦胧胧睡着,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布谷鸟叫。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都是端午节快要割麦的时候才有布谷鸟叫,如今八月了,哪里还有布谷鸟?怕是林仪又来找她了! 想到林仪那张好看的娃娃脸,黄姨娘抿嘴一笑,翻身面里侧身而躺,又把身上的锦被往下拉了拉,越发显出了妖娆的曲线。 外面自有丫鬟去开了大门,迎了林仪进来。 林仪径直去了正房。 春风一度之后,林仪拥着黄姨娘,气息不定:“我要去京城了,你也收拾一下,到时候跟着一起走。” 黄姨娘起身压在了林仪身上:“去京城做什么?” 林仪轻轻道:“去京城找机会。” 林佳看来是不准备为他请立世子了,林佳不给,那他就自己去争取。 黄姨娘凝视着林仪的眼睛,柔声道:“我都跟着你。” 第二天,林佳陪着玉栀和阿荫用了早饭,便叫了李瑞和刘先生过来,预备去外书房院子看老王爷。 玉栀听了,忍着笑道:“阿佳,你见到了老王爷,要镇定哟!” 林佳:“” 这句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到了外书房门口,李瑞有些迟疑,想了想才道:“王爷,老王爷虽然醒了,却与先前有些不一样” 林佳挑眉,却没有说什么,径直进了卧室。 小厮正在喂老王爷喝参汤,见李瑞和刘先生陪着林佳过来,忙放下碗上前行礼。 林佳点了点头,走到床前,发现父亲气色比先前好得多,看着似乎年轻了许多,眼睛清澈,怔怔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见林涛状态不错,林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正要给父亲行礼,却听林涛道:“你是我的爹爹?” 林佳:“” 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么? 李瑞和刘先生都有些尴尬。 刘先生正要说话,却看到老王爷对着林佳伸开双臂求抱抱:“爹爹!抱抱!抱抱阿涛!” 林佳立在那里,眼神复杂看着自己这位从来都不省心的老爹,终于在林涛充满渴望的清澈眼神下服了软,走上前抱住了林涛,还在林涛背上拍了拍:“乖,听话!” 李瑞:“” 刘先生:“” 王爷,您太入戏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林涛,林佳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叹了口气,掀开了盖在老王爷身上的锦被,想要检查了一番,看看没有生褥疮。 谁知林涛飞快地夺回锦被又盖在了身上:“不要!好害羞!” 林佳:“” 刘先生见林佳面无表情,忙上前笑着哄老王爷:“老王爷,别急啊,你乖一些等一会儿让小厮带你去园子里玩!” 林涛当即掀开了被子,趴在床上摆出求看的姿势:“爹爹,看吧!” 林佳:“” 见小厮拿了玩具上前哄林涛,林佳便走了出去。 李瑞和刘先生跟着出去了。 李瑞怕林佳担心,忙道:“王爷,除了刘先生每日要给老王爷按摩,小厮们也是一天按摩多次,您放心吧!” 林佳看向刘先生,温声道:“刘先生,多亏你了!” 他略一思索,吩咐李瑞:“李瑞,把京城观音街那套宅子给刘先生吧!” 变成小孩子活蹦乱跳的爹,总比瘫在床上昏睡不醒的爹要好吧?! 李瑞答了声“是”。 刘先生闻言,笑了起来:“多谢王爷!” 他已经娶了锦儿娘,锦儿也渐渐大了,他们两口子计划招赘女婿上门,总不能一直住在王府里,还是得有一处自己的房子,只是京城寸土寸金,想要置屋实在是不易,没想到王爷一句话就解决了他这个大难题。 回到青莲院的外院,林佳在书房坐定,这才看向李瑞,温声道:“李瑞,这次玉栀和阿荫母子,多亏你了,你有没有想要的?” 李瑞神情平静:“启禀王爷,属下想一直侍候世子!” 林佳点了点头,凤眼幽深凝视着李瑞。 李瑞垂下眼帘,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片刻后,林佳缓缓道:“你舅舅既然想出宫养老,就让他出宫养老吧,侧妃名下那么多宅子,你看着安排吧!” 李瑞迟疑着开口道:“王爷,我舅舅爱热闹,想要住在您的运河别业” 林佳笑了起来:“运河别业外院那么多偏院,你为你舅舅选一处吧!” 李瑞没想到这个棘手的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心中松了一口气,看向林佳:“王爷,我舅舅既已退出,那玉堂殿——” 林佳身子往后靠在了宝椅的椅背上:“李秀真很好,安排李秀真接替你舅舅吧!” 李瑞刚要说话,阿青便在外面道:“启禀王爷,兰将军他们来了!” 林佳笑了,声音清朗:“请他们进来吧!” 李瑞便不再说话了。 玉栀上午正看着丫鬟们收拾行李,李寒星却进来禀报,说灵鹊回来了。 灵鹊是被玉栀派到照县去的,因此玉栀闻言,先愣了愣,这才道:“让他进来吧!” 没过多久灵鹊便走了进来。 玉栀吃惊地看着灵鹊手里牵着的小女孩:“这是——” 灵鹊脸有些红,拱手道:“启禀侧妃,属下有错这次去照县,在处理您交代的事情的时候,发现那王青玉的继妻背地里托人卖这个小姑娘,属下一查,才发现她才是清茶的女儿,名字叫婉儿,先前发现的那句幼童尸体并不是” 玉栀细细看着这个小女孩,见她依稀是清茶的模样,可是眼睛皮肤和脸型都像王青玉,却比清茶好看得多。 她基本已经确定这是清茶的女儿了,便看向这个女孩子,柔声问道:“你叫婉儿么?” 那小女孩子怯生生点了点头。 玉栀温柔地笑了,吩咐道:“既如此,就先养在我身边吧!” 待锦儿带了王婉儿出去,玉栀又令春雨她们退下,只留下寒林,这才看向灵鹊:“王青玉和他那个继妻你怎么处理的?” 灵鹊恭谨道:“启禀侧妃,王青玉骑马摔断了两条路,成了残废;王青玉的继妻卷了家里的细软,和相好私奔了,那相好却把她卖入了妓院。” 玉栀点了点头,虽然觉得未免便宜了这对狗男女,却也不再说什么了。 接下来这几日,林佳和玉栀安排妥当,一行人便出发了,浩浩荡荡往京城而去。 永泰帝已经接到了林佳的密信。 得知林佳大胜高丽,从海路去了青州,接了白氏和阿荫回来,永泰帝一下子站了起来,负手在大红绣金地毡上走了好几圈,抑制不住兴奋,吩咐禁军统领叶春善:“你去安排一下,朕要出城迎接阿荫!” 他只看到了阿荫快回京了,却没把林佳杀了金步祥三人的事放在心上。 禁军统领叶春善忙道:“陛下,那皇后娘娘那边——” 永泰帝太想念阿荫了,当即道:“不必告诉皇后了,快去安排吧!” 叶春善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第二百六十二章 谁更重要 林佳一行人整整行了一个多月,这才赶到了京城郊外的杏花营别庄。 兰真自带着军队去安置,林佳一行人则在别庄安置了下来,预备稍事休息再进京城。 玉栀得了空,便让人准备了玫瑰浴,舒舒服服泡澡。 叶灵带着王婉儿洗澡去了,阿荫则赖在母亲这里不走。 他见母亲泡澡,水面上面浮着一片片玫瑰花瓣还挺好玩,便飞快地脱了衣服,露出一身白嫩嫩的小肥肉,冲了过去,非要也跳进去洗。 玉栀见阿荫的胳膊腿肥肥白白,藕节似的,可爱极了,便哈哈笑了起来,泡在浴桶里看着阿荫往浴桶里爬。 林佳见状,笑着上前,一把把阿荫给抱了起来:“走吧,爹爹陪你洗澡去!” 阿荫“啊啊啊啊”叫喊着挣扎着,就是不愿意和爹爹一起洗澡,却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被爹爹带走了。 玉栀舒舒服服泡着澡,听着里面传来阿荫的尖叫声、拍水声和咯咯的笑声,以及林佳低沉的说话声,不由也笑了起来。 林佳给阿荫洗罢澡穿了衣服出来,怕阿荫去骚扰玉栀,便把阿荫给拎出去了。 玉栀洗罢澡出来,去明间一看,却发现明间空荡荡的,便笑着问在明间候着的春雨:“王爷和世子呢?” 春雨笑着道:“启禀侧妃,王爷带着世子去见兰将军家的小公子了!” 玉栀闻言含笑点了点头,在锦榻上坐了下来,接过锦儿送进来的燕窝粥,慢慢饮着。 林佳和她已经和她聊过了,阿荫一天比一天大,需要给阿荫选几个陪读了。 兰真的儿子这时候过来,怕是想先在阿荫这里混个脸熟。 过了一会儿,李瑞陪着林荫和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进来了。 那小男孩生得瘦瘦的,眼睛不大,可是黑泠泠的,生得很秀气,比阿荫高了半个头,身上穿着玉色锦袍,系着金玉腰带,看着颇为华丽。 他与阿荫手拉手走了进来,见锦榻上端坐着一个美丽的夫人,知道是阿荫的母亲白侧妃,便松开阿荫的手,似模似样拱手行礼:“兰飞羽见过侧妃!” 玉栀很少见与阿荫年龄相仿的小孩子,顿时很赶兴趣,笑着道:“来,让我看看!” 兰飞羽看了阿荫一眼。 阿荫笑嘻嘻找到他的手拉住,然后牵着兰飞羽的手向母亲那里走去。 玉栀笑着问兰飞羽:“你母亲呢?” 兰飞羽一本正经道:“启禀侧妃,我母亲在家等着,等侧妃回去,她再登门拜访。” 玉栀没想到兰飞羽小小年纪,居然如此伶俐,笑着摸了摸兰飞羽的脑袋,吩咐寒林:“把那套赤金小罗汉拿过来,给飞羽做见面礼!” 兰飞羽眨了眨眼睛,满是好奇。 阿荫垫着脚跟凑到兰飞羽耳朵那里,做出耳语的架势,声音却甚是响亮:“那是十八个黄金小罗汉,都在练武功,特别好玩!” 兰飞羽被阿荫的大嗓门震得脑袋嗡嗡响,他把脑袋移开了些,一本正经:“世子啊,你的嗓门好大啊!” 阿荫闻言,忙看向母亲,见母亲轻轻摇头表示不赞成,他忙拉着兰飞羽的手:“对不住了,我以后声音尽量小一些!” 他声音一直很大,母亲常常纠正他,已经小多了,不过一兴奋他就控制不住。 寒林很快就拿着一个锦匣出来了。 她把锦匣打开,露出了里面盛放的好些黄金小和尚,笑着给了兰飞羽。 兰飞羽眼睛亮了起来,却彬彬有礼地道了谢,这才和阿荫一起去一边的罗汉床上玩去了。 正在这时,叶灵牵着王婉儿进来了。 王婉儿已经不是昔日的面黄肌瘦模样,柔软的头发梳了两个小花苞,用泥金带子绑了,白嫩的小脸上眉清目秀,双眉间贴着一个桃花花钿,身上穿着桃红绣袄,系了条绣桃花花瓣的白色缎裙,脚上穿着鹿皮小靴子,瞧着可爱得很。 她似模似样地给玉栀请了安,眼巴巴看向正玩得开心的阿荫和兰飞羽,一声不吭站在那里。 玉栀见状,笑了起来,道:“阿荫,你带姐姐去玩吧!” 阿荫性格活泼,当即从罗汉床上跳了下来,冲到王婉儿身前,笑着拉着她往罗汉床那边走:“姐姐,一起玩吧!” 见阿荫来叫自己,王婉儿心中是极为开心的,可是却故意抬着下巴道:“既然你来请我,那我就和你们一起玩一会儿吧!” 阿荫不以为意,兰飞羽却抬眼打量了王婉儿一番,低下头继续摆弄那些黄金小和尚,倒是没说什么。 玉栀听说院子里有一丛菊花开得特别好,便留下叶灵和叶碧照看三个孩子,自己带着春雨看菊花去了。 林佳今日要在杏花营别庄见他的那些亲信,明日一早才出发回京,因此玉栀便想着好好赏鉴一些别庄的景致。 除了金步祥,姜皇后在玉堂殿还安排有人,不过地位远远比不上金步祥,不过是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 一直到永泰帝的仪仗出发,这个小太监这才觑了个机会,悄悄溜了出去。 立春见了这个小太监,马上去福宁殿向姜皇后禀报去了。 九月低快十月的时节,京城已经颇有些寒冷了,因姜皇后怕冷,福宁殿已经生了地龙,立春从外面进去,背上立刻冒出了一层汗,黏黏腻腻的。 姜皇后正坐在崭新的紫檀木雕花长榻上,乘乱从青州逃回来的太监邱玉生正立在一边抹眼泪:“皇后娘娘啊,那林佳简直是恶魔啊,抗旨不遵不说,一上来就砍了武德将军、石公公和梁太医,奴才趁乱逃了出来,四处躲避林佳的追杀,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见到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要为武德将军还有我干爹还有梁太医报仇啊!” 姜皇后脸色发青,没有说话。 立春有些着急,怕误了事,忙把玉堂殿那个小太监传来的小子回禀了。 听罢立春的回话,姜皇后气得浑身发抖,用力把手边的紫檀木小炕桌推翻到了地上。 小炕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白玉茶盏,随着小炕桌落在了地上,一声脆响,变成了碎片。 正殿里侍奉的太监宫女一下子全都跪了下去。 清明忙道:“皇后娘娘息怒!” 姜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片刻后,她看向邱玉生,眼神冷肃:“会骑马么?” 邱玉生眨巴了一下眼睛,吞吞吐吐道:“启禀娘娘,奴才自然是会骑马的!” 姜皇后当即道:“你现在骑马去追皇上的仪仗,就说本宫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邱玉生答了声“是”,试探着瞅了姜皇后一眼。 姜皇后用鼻子哼了一声,道:“若是此事做成,就由你担任福宁殿的总管!” 邱玉生顿时欢喜起来,高声道:“谢皇后娘娘恩宠!” 说罢,他急急退了出去。 姜皇后呆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声音疲惫:“本宫回寝殿歇息片刻” 她向寝殿走去。 清明当即跟了上去,临进寝殿,她回头看了立春一眼,道:“你把地上收拾一下吧!” 立春心里有些憋屈,可是因为知道皇后娘娘宠爱清明,因此不敢啃声。 待清明进了寝殿,立春给一边立着的两个小宫女使了个恶狠狠的眼色,压低声音道:“还不去把地上收拾一下!” 那两个小宫女瑟缩了一下,忙一起收拾去了。 接到永泰帝要出宫的消息,京兆尹衙门当即行动了起来,永泰帝要经过的御街很快就静了街,又洒扫清洗了一番。 永泰帝的仪仗经过御街的时候,他高坐在御辇上,依稀还能闻到刚刚洒过水的地面特有的味道。 不过永泰帝此时身心安泰,根本不在乎这些小细节。 一想到要见到心爱的阿荫小皇孙了,永泰帝忍不住就翘起了嘴角。 皇帝仪仗逶迤出了城门,玉堂殿总管太监杨文凑了过去,低声道:“皇后娘娘宫里的邱玉生有急事求见!” 永泰帝随口道:“让他过来吧!” 邱玉生很快就过来了,一脸惶急:“陛下,皇后娘娘昏了过去,人事不醒!” 永泰帝一心想要早些见到阿荫,当下皱着眉头道:“朕又不是太医,没办法给皇后看病!传朕的旨意,让太医院的太医去照料皇后!” 邱玉生当即急急道:“陛下,皇后娘娘又有身孕了! 永泰帝静默了片刻。 杨文想起林佳的叮嘱,当即在一边道:“陛下,不如奴才替您去看看皇后娘娘?” 丁当已经被挤出了玉堂殿,他不能再继续后退了,他是和亲王殿下的人,再退就要死在皇后娘娘手中了。 永泰帝原本正在纠结,见杨文主动请缨,当即笑了起来,抬手在杨文肩上拍了一下:“杨文,你要替朕好好侍候皇后!” 杨文总觉得这句话听着有些怪,低头答了声“是”。 邱玉生见状,急得脸都白了,正要说话,却被杨文晃了晃肩膀挤在了一边。 杨文恭谨地行礼:“陛下请放心,奴才一定好好侍候皇后娘娘!” 林佳见了几位亲信之后,对京中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心里已经有数了,身子靠在椅背上,放松身体想着心事。 他刚歇息了一会儿,阿青就进来道:“王爷,姜三老爷和白大人求见!” 林佳笑了:“请他们进来吧!” 他有三个舅舅:姜舒林、姜舒桢和姜舒枫,如今姜舒桢保持中立,姜舒桢却因为感谢玉栀救了女儿姜芳,把姜芳嫁给了玉栀的哥哥白玉明,彻底倒在了他这边。 姜舒枫和白玉明翁婿俩很快就进来了。 他们一进书房便抬头看了过去,见林佳比先前清瘦了些,凤眼朱唇,十分清俊,身上穿着月白锦袍,腰间只松松系着条黑缎衣带,愈发显得清瘦高挑,忙上前行礼。 林佳微微一笑,请他们翁婿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姜舒枫的职务是吏部侍郎,来谈的自然是林佳不在京城这段时间官员的升迁贬谪。 白玉明依旧是京兆尹少尹,林佳与姜舒枫说话,他便静静坐在那里,偶尔会补充一两句。 谈罢正事,姜舒枫忽然道:“王爷,我打听到一件事,和皇后娘娘的身孕有关” 林佳闻言,抬眼看了过去。 姜舒枫略一沉吟,这才道:“我的车夫与大哥的车夫一起喝酒,是大哥的车夫喝醉了说的。他说皇后娘娘之所以能够受宠怀孕,是因为大哥从西南寻来了苗地秘药,不过这种秘药对男子身体损耗极大,而且生出的孩子身体羸弱” 林佳闻言,秀致的眉立刻扬了起来,又问了几句细节,这才点了点头,缓缓道:“我会派人去查的。” 他一直疑惑为何这么多年,宫妃中只有姜蓁会怀孕,现在看来,怕是另有猫腻。 这件事如果能够利用得宜,倒是可以大做文章。 转念想到永泰帝,林佳眉头微蹙,吩咐阿青:“去请刘先生过来!” 太医院的人他有些不放心,还是带刘先生给父皇看看脉息吧! 刘先生刚过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外面就传来阿赤的声音:“王爷,陛下御驾亲临!” 第二百六十三章 急流勇退 林佳当即吩咐道:“阿青,你去把阿荫带过来!” 阿青一溜烟跑了。 林佳这才看向姜舒枫和白玉明:“三舅舅,大哥,你们随我去接驾!” 他凤眼清澈,又看向刘先生:“刘先生也随我去迎接陛下!” 与此同时,他已经打量了刘先生一番,见刘先生身着藏青袍子,十分洁净整洁,便没有多说话。 安排好之后,林佳依旧淡定,端起茶盏慢慢饮着。 一直到外面传来阿荫的说话声,林佳这才放下茶盏,起身向外面走去。 刘先生见姜舒枫和白玉明跟着出去了,忙也跟了上去。 永泰帝下了御辇,不知为何,有些头目森然眩晕。 他扶着李秀真的肩膀,顿了顿,这才好受了些。 一想到要见到阿佳和阿荫了,永泰帝就有些雀跃,他扶着李秀真抬眼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最前面的林佳和阿荫,当即笑了起来,道:“都起来吧!” 阿荫一起身,便双目亮晶晶看向永泰帝:“皇祖父!” 永泰帝一见阿荫,当即星星眼:“阿荫,过来让皇祖父抱!” 林佳闻言,下意识就去摁阿荫的肩膀,免得阿荫一时激动,冲撞了永泰帝,谁知他还是晚了一步,阿荫已经像一枚流星般向着永泰帝冲了过去。 永泰帝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微笑着弯着腰张开双臂迎接阿荫。 阿荫流星般撞进了永泰帝怀中,他一时收势不住,一下子把永泰帝撞倒在了地上,阿荫也跌倒了永泰帝身上。 随驾而来的群臣:“” 林佳淡定上前,先把阿荫抱了起来,放在了一边,又上前扶起了永泰帝。 永泰帝没想到小皇孙力量这么大,只觉得浑身的老骨头都似被撞碎了一般,“哎哟”着扶着林佳起身:“阿佳,阿荫怎么力气这么大?” 阿荫见皇祖父被父亲扶起来了,当即跃跃欲试又要冲进皇祖父怀里,刚冲了一半,就被林佳揪住了领口拽住了。 永泰帝见阿荫小脸白嫩,凤眼幽黑,眼睫毛浓长,被林佳拽住了衣服,却还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这边凑,真是可爱极了。 他一颗心都似融化了一般,顾不得满身骨头做疼,上前牵住了阿荫的手:“走吧!” 阿荫兴高采烈带着永泰帝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祖孙俩把其余人都忘记了,自顾自进了外书房院子。 林佳见状,微一沉吟,让阿青引着随驾的大臣先去歇息,自己则带着刘先生去了外书房。 进了外书房,阿荫让永泰帝在罗汉床上坐下,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挨着永泰帝坐下,煞有介事地与永泰帝聊着天。 永泰帝没想到不过几个月没见,阿荫口齿居然伶俐至此,便专注地与阿荫聊天。 林佳进了外书房,见这祖孙俩一老一少,居然聊得很是投机,不由一哂,在一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永泰帝和阿荫聊着天,见林佳进来,便看了林佳一眼,见林佳果真瘦了许多,心里不由一阵难过,顿时起了一个念头。 不过他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于重要,因此永泰帝暂时不提,而是继续听阿荫说话。 阿荫挨着永泰帝:“皇祖父,青州好多好吃的海鲜,我最喜欢吃用大锅蒸的海鲜了,蘸了调料吃的话,特别美味,我母亲喜欢吃辣炒蛤蜊和红烧黄鱼,她还背着我偷偷喝薄荷酒,却不让我喝我给皇祖父带了好些晒干的海鲜,皇祖父晚上和我一起吃” 永泰帝低头在阿荫身上闻了一下,陶醉极了,觉得阿荫身上的汗味都好闻。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人为什么对自己的后代如此重视和喜爱?难道是因为这是自己骨肉的缘故? 林佳坐在一边,默默喝着茶,并不参与。 到了晚上,玉栀从青州带来的厨子果真做了几样拿手的海鲜河鲜,林佳和阿荫陪永泰帝在外书房用了。 永泰帝精神很好,又陪阿荫玩了好一阵子,待阿荫支持不住歪在他怀里睡着了,他这才亲自把阿荫安置在了外书房的罗汉床上,让阿荫枕着小软枕,盖上了锦被。 林佳一直在等着,到了此时,这才道:“父皇,我让人给您看看脉息!” 永泰帝知道林佳做事一向有分寸,便放松地坐在那里,老老实实让刘先生看了脉息。 刘先生看罢脉息,沉默片刻,这才缓缓说了几句,都是些中规中矩的话,到了最后,他抬眼看了林佳一眼 林佳心中明白,道:“说实话吧!” 刘先生深吸一口气,迎上永泰帝那与林佳极为相似的凤眼,心中有些疑惑——王爷怎么与陛下长这么像? 他压下疑惑,这才道:“陛下,您内里亏损严重,怕是这段时间女色损耗过度” 被人当着林佳的面说自己“女色损耗过度”,永泰帝不由老脸微红,当即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林佳叫住了刘先生:“你去配些药,做成丸药送过来!” 刘先生离开之后,林佳看向永泰帝:“父皇,您得有所节制了!” 永泰帝被儿子说了一顿,臊眉耷眼的,低着头不吭声。 林佳这次是下定决心要管一管永泰帝的私生活了,接着把兴平郡王得了马上风的事说了,希望能够引起永泰帝的警惕。 永泰帝见林佳讲道理摆事实,真是有理有据,简直脑袋都打了,忙道:“阿佳,朕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乱来了!” 林佳虽然意犹未尽,却也知道得见好就收了,悻悻然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永泰帝觑了林佳一眼,急急道:“阿佳,朕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 林佳放下茶盏看了过去。 永泰帝痛心疾首:“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林佳:“我一直清瘦” 其实刚到青州的时候他身体状况确实不好,不过这段时间玉栀一直让刘先生帮他调养,已经好很多了。 永泰帝还要再提林佳的身体,林佳忙转移了话题:“父皇,我把赫连杉留在了辽州,等新的边界稳固了,再把赫连杉调回来,调兰真过去!” 永泰帝的注意力被林佳转移了过来:“阿佳,那你准备怎么稳固边界?” 林佳早已与谋士商议过了,因此当即道:“我预备在辽州与高丽及辽国的边界建立军屯,利用军屯来戍边!” 永泰帝一听,很感兴趣,当即与林佳详谈了起来。 此时内院内灯火通明。 玉栀正在明间内与来访的白玉明和姜芳聊天。 姜芳怀孕了,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比先前丰满了许多,气色极好,肌肤似透出光来,一双眼睛时不时就落在白玉明身上,显见是喜欢得很。 白玉明看向妻子的眼神也温柔得很,只是天生不爱说话,所以只是捧着茶盏坐在那里,听妻子和妹妹聊天。 玉栀见白玉明和姜芳看向彼此的眼神十分缱绻,知道他们夫妻感情好,她自然是欢喜得很,开开心心与姜芳聊着闲话:“嫂嫂,我离开京城时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参加你和哥哥的婚礼,不过礼物我是早准备好了,你可别嫌弃!” 姜芳害羞地笑了:“侧妃折煞我了!” 寒林笑着送上了一个精致的锦匣和一个极为精致的扁平沉香木盒子。 玉栀打开锦匣,拿出放在里面的一摞纸,笑眯眯道:“这是杏花胡同那座宅子的房契,是我给哥哥嫂嫂的新婚礼物!” 她又把那个沉香木盒子打开让姜芳看:“这是一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是我送给嫂嫂的新婚礼物!” 姜芳见那套头面宝石硕大,色泽莹润,十分珍贵,急忙要起身谢玉栀,却被玉栀含笑拉住了。 玉栀柔声道:“我和哥哥感情一向好,嫂嫂与哥哥成了亲,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自然得和和气气守望相助!” 姜芳心中很感动,忙道:“有一件事我正要和侧妃商量呢!” 见玉栀和白玉明都专注看着自己,姜芳想了想,道:“我和相公已经成亲了,不如派人回一趟宛州,把爹娘接到京城奉养?” 玉栀:“” 白玉明:“” 玉栀嫣然一笑,道:“爹娘在乡下住久了,不习惯京城,哥哥帮爹娘在乡下修了大宅子,我又送去了男女奴仆,爹娘生活得悠闲自在,怎么会愿意来京城住?” 白玉明想起自己爹娘先前在京城做出的那些奇葩事情,简直是背脊发凉,忙附和道:“娘子,你有了身孕,安心养胎,不要操心这些!” 他看了玉栀一眼,果断转移了话题:“玉栀,等你回了王府,派金女医去给你嫂嫂看看脉息吧!” 玉栀会意,当即答应了下来,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林佳与永泰帝谈罢正事,安置永泰帝今夜暂时歇在外书房——永泰帝住在内室,林佳带着阿荫睡在外室的罗汉床上。 待李秀真带着小太监侍候永泰帝洗漱罢退下,林佳这才开口道:“父皇,李秀真也算勤谨小心,以后让他管着玉堂殿吧!” 永泰帝知道林佳这是要往玉堂殿安插亲信,却并不在意,点了点头:“丁当身子骨不行了,我放他出宫荣养,李秀真是他的徒弟,让李秀真接替他管着玉堂殿倒也不错!” 看着永泰帝两鬓悄悄冒出来的白发,林佳心里一阵难受,上前服侍永泰帝睡下。 永泰帝躺下之后,见林佳今日孝顺异常,不禁老怀大慰:“阿佳,趁着你大胜归来,让钦天监看个好日子,把皇太子册封典礼办了吧!” 林佳原本正弯腰为永泰帝整理锦被,闻言诧异地看向永泰帝:“父皇” 永泰帝躺在那里,眼神温润凝视着林佳:“阿佳,这些年你辛苦了,朕年纪渐大,早想歇下来天天带着阿荫玩了,你努努力,给朕再生两个小皇孙,朕天天含饴弄孙,朝政逐渐移交给你吧!”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因为贪恋女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兴平郡王病倒之后,他心中警惕,悄悄让太医看过了,知道自己身子已经被掏空了,早打算好好歇歇了。 林佳伸手握住了永泰帝的手,发现永泰帝手心潮湿奥热,知道他身体确实出了问题,想到永泰帝有一天会要离开,林佳的心里不由空空的。 过了一伙儿,林佳才低声道:“父皇,刘先生医术极为高明,以后让他按时进宫为您治疗吧!” 永泰帝答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轻轻道:“阿荫,朕有一个秘密朕想告诉你。” 林佳:“什么秘密?” 永泰帝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以后再告诉你” 现在说的话,阿佳怕是接受不了,再等等吧! 林佳心中狐疑,起身亲自帮永泰帝掖好锦帐,熄了床头的水晶罩灯,这才去了明间。 洗漱罢,林佳掀开锦被躺了下来。 阿荫是个小火炉,早把被窝暖的热乎乎的。 林佳挨着阿荫温暖柔软的小身子,想到永泰帝有一天会永远离开,心里一阵难受。 躺了一会儿之后,林佳起身出了门,叫来阿橙低声吩咐道:“你去看看老王爷,看着老王爷喝了热牛乳再让他睡!”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回到京城 阿橙领命而去。 见阿橙的背影消失在花木掩映的甬道中,林佳总觉得若有所失,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般。 他负手立在廊下,看着笼罩在水晶灯莹洁光晕中的葱郁花木,想起了在内院安歇的玉栀:这会儿玉栀怕是睡了吧? 想到玉栀,林佳不知为何脸有些热,叫了阿赤过来,吩咐道:“你去让小厨房给为侧妃下一碗鸡汤面,准备几样她喜欢用的菜,再去看看侧妃睡下没有,若是她没有睡,你就把宵夜送进去;若是她已经睡下了,这些就不用送了!” 阿赤心道:此时早过了亥时了,侧妃怎么可能还没有睡? 不过他依旧恭谨地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林佳慢慢走下了台阶,在陪着鹅卵石的甬道上慢慢踱着步。 夜风清凉,缓缓拂过,风中带着晚桂的甜香。 林佳抬眼看去,晚桂米粒大的金色小花被莹洁的灯笼光染成了白色,点缀在绿叶之中。 他不禁微笑——若是玉栀见了这些晚桂,一定会让人采摘了做桂花汤圆! 玉栀这会儿确实没睡。 这段时间她睡觉的时候身边要么有林佳,要么有阿荫,要么作用林佳,右抱阿荫,如今就剩下她自己,玉栀有些不适应,躺了一会儿就起来了,拿了本书倚着靠枕歪在窗前锦榻上读书。 寒林坐在锦榻尾端,拿了针线一边做,一边陪着玉栀。 玉栀看了一会儿书,这才发现刚才随手抽了一本,居然抽中了《桂香斋食谱》,结果越看越饿。 正在玉栀挣扎着要不要让人送些宵夜进来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锦儿的声音:“侧妃,王爷让阿赤给您送宵夜来了!” 玉栀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放下书坐了起来。 寒林也惊讶得很,忙放下针线出去了。 片刻后,寒林笑着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侧妃,王爷担心您夜里饿,特地让阿赤送过来的!” 玉栀重新洗了手,开开心心在锦榻上坐了下来。 寒林把碗盘摆在小炕桌上,然后端着小炕桌过来,把小炕桌放在了玉栀面前,笑眯眯道:“侧妃,请用宵夜吧!” 玉栀嫣然一笑:“你陪我用吧!” 这么晚了,寒林一定也饿了! 寒林正要谦让,可是一抬眼,见玉栀正双目盈盈看着自己,不由心里一热,微微一笑,在玉栀对面坐了下来,拿了一双乌木筷子递给了玉栀,自己也拿了一双。 玉栀先尝了尝鸡汤面,面很细,可是却很筋斗,口感极好。 吃了些面之后,玉栀又舀了一调羹汤,发现味道极为鲜美,便又舀了一调羹,慢慢喝了,觉得鲜美得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鸡汤面实在是太好吃了,玉栀不知不觉就把这碗面全给吃了,等她意识到,发现自己面前的碗已经空了下来。 寒林见玉栀呆呆看着面前的空碗,不由笑了:“侧妃,就一碗面而已,不用担心会长胖!” 玉栀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担心会变胖,我只是被我自己的食欲震惊了!” 她笑着起身,道:“走吧,吃得太饱,陪我散散步去吧!” 寒林陪着玉栀在庭院里散步。 玉栀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便顺着甜香溜溜达达走了过去,终于在庭院的西南角找到了一株正盛开的晚桂。 她笑着踮脚捋了些桂花,笑嘻嘻道:“明日让锦儿娘捋了做桂花汤圆!” 寒林知道玉栀爱吃甜食,不由笑了起来。 玉栀夜里睡得太晚,第二天早上索性睡了懒觉。 她正睡得香,忽然被人亲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放大了的脸,肌肤细腻,凤眼清澈,脸上一对小酒窝时隐时现——不是阿荫又是谁? 玉栀一把抱住阿荫,在颈窝里用力吸了几下,正在陶醉,却看到林佳原来在床边坐着! 林佳凑过来,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温声道:“起来吧,我们该出发了!” 阿荫正好挣脱了母亲双臂的桎梏,却看到了爹爹在亲母亲,当即鄙夷地长长地“咦”了一声,似乎林佳亲了他母亲,是多丢人的事情一般。 林佳正要和阿荫讲道理,却见阿荫扑了过去,抱住玉栀就亲了起来。 玉栀被阿荫亲了一脸的口水,几乎被阿荫用口水洗了脸,简直是无语了。 她抱着阿荫软软的小身子:“我的儿,你娘还没洗脸擦牙漱口,你也真能下得去口” 玉栀索性凑到林荫胸前,把脸上的口水全擦在了林荫衣服上。 林佳:“” 阿荫开心得很,一尾活鱼般在玉栀怀里挣扎着,只知道要独占母亲的爱,根本不在意母亲是不是洗脸擦牙漱口了。 林佳看着玉栀和阿荫,也笑了起来。 姜皇后几乎一夜没睡,此时疲惫到了极点,却依旧没有睡意。 福宁殿正殿内的紫檀木长案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姜皇后却懒懒地倚着大红锦绣靠枕歪着,根本不愿意看一眼。 清明耐心地劝解着:“皇后娘娘,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膳了,今日多少吃一些吧,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腹中的皇嗣考虑吧?” 姜皇后抬手放在了依旧平坦的腹部,叹息一声道:“连陛下都不在意这个皇嗣,本宫又何必在意?” 清明凑近姜皇后,低声道:“娘娘,太夫人不是说了么,如今大老爷已经是内阁首辅,大公子手中也有了军队,您又怀了皇嗣,若是陛下有了个三长两短,您凭着皇嗣,也能坐稳皇太后的位子啊!” 昨天下午姜府的太夫人来了一趟,把姜舒林的打算告诉了姜皇后,让她暂且不要争宠,好好养胎,一切都等皇嗣出生再说。 见姜皇后双目微闪,似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清明忙再接再厉:“娘娘,您想想太夫人的话,到底是陛下的宠爱重要,还是您腹中的皇嗣重要,您自己掂量掂量吧!” 姜皇后闭目思索半日,这才睁开眼睛道:“这些菜都凉了,让小厨房重新做了送来吧!” 见姜皇后肯用膳了,清明兴高采烈起身出去,大声吩咐立春一番,让立春去重新传膳。 待立春出去了,清明这才回来陪伴姜皇后。 到了中午,姜皇后用罢午膳,正歪在正殿的锦榻上休息,邱玉生进来禀报:“启禀皇后,陛下回宫了!” 姜皇后蹙眉道:“陛下如今在做什么?”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来看她? 邱玉生觑了一眼立在一侧的清明,见清明面无表情,只得道:“启禀皇后娘娘,陛下正带着和亲王府的小世子在御湖钓鱼” 姜皇后一口气噎在了那里,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她抬了抬手道:“好了,你退下吧!” 邱玉生一出去,清明就握住了姜皇后的手,急急安抚道:“娘娘,您忘记了太夫人的话?您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小皇子生下来!” 姜蓁声音苍凉:“我生下的若是女孩子呢?” 苗人秘药对身体的损伤极大,她又接连小产两次,再不能常常使用了,若是这次生的是女孩子,那可怎么办?成家族的弃子么? 清明凑近姜皇后的耳朵,低声道:“太夫人说了,您只会生皇子,您生的也一定是皇子” 姜皇后全都明白了,即使她生的是女儿,姜府也会想法子换成男孩子的。 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闭上了眼睛。 此时玉栀倒是忙得很。 林佳在内阁商议国事,阿荫随着永泰帝进宫了,只留下她在王府处理各种琐事。 寒林正指挥着人收拾了杯盘碗碟送出来,见金女医牵着一个白嫩可爱衣着华丽的小姑娘来了,后面跟着沈奶娘、润叶、莳花和一个陌生的清丽少女,便笑着迎了上去,道:“金女医,您带长安郡主来给侧妃请安么?侧妃刚用罢午饭,正在见人呢!” 金女医笑着道:“我这次过来,一是带着郡主给侧妃请安,二则是我女儿秀珠来了,我带她给侧妃行礼!” 寒林微微颔首,看了那清丽少女一眼,含笑道:“我先进去通报,金女医且等一等!” 过了片刻,寒林就掀开纱帘探头出来道:“金女医,侧妃让你们都进来呢!” 金女医笑着答应了一声,弯腰低声交代长安郡主林汀兰:“郡主,等一会儿见了侧妃,要先行礼,然后叫侧妃,记得么?” 她心里清清楚楚,真正的长安郡主被西夏王偷走了,眼前这个长安郡主,不过是她从养生堂抱回来的赝品,要不然王爷和侧妃给先前的郡主起的大名是林长安,却特点给如今这个郡主起名叫林汀兰,以示区别。 只是这孩子养的时间长了,自然有了感情,所以她也会护着这个孩子的。 长安郡主点了点头,大眼睛很是清澈,可爱极了。 金女医的女儿金秀珠在一边看了,心道:侧妃不是这个长安郡主的生母么?怎么母亲还要特地交代一番? 她心里素来能沉得住气,因此心中疑惑,面上却是不显,见一个极为俏丽的丫鬟掀开了纱帘,便随着母亲和长安郡主走了进去。 明间内,玉栀端坐在罗汉床上,正在和李瑞说话。 她亲自沏了一壶明前毛尖,倒了一盏,示意春雨奉给了李瑞,这才道:“老王爷住在东院的玉梨园,倒也合适,只是侍候王爷的人须得好好挑选!” 老王爷如今正是壮年,智商却是七八岁的小孩子,若是身边侍候的丫鬟爬了床,那可就有些恶心人了。 李瑞自然是明白玉栀话中之意,含笑道:“侧妃,我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玉梨园上上下下侍候的人不是小厮,就是上了年纪的婆子,而且都是我的人,您放心吧!” 玉栀自然放心,含笑道:“你先喝茶吧,喝了茶就回去歇一会儿去,明日还有的忙呢!” 李瑞点了点头,端着茶盏抿了一口。 玉栀很会泡茶,自己发明了泡明前毛尖的一个法子,取名“冷泡法”,泡出来的茶味道更清醇。 这时候寒林引着金女医她们进来。 金女医牵着长安郡主的手,笑着道:“见过侧妃,给侧妃请安!” 长安郡主茫然四顾,见侍候她的人都屈膝行礼,忙也跟着屈膝行礼,喃喃道:“见过侧妃!” 李瑞放下茶盏,站了起来:“侧妃,属下告退!” 玉栀含笑点头,待李瑞离开,这才看向眼前这个玉雪可爱得小姑娘,柔声道:“你是汀兰?来让母亲抱抱!” 汀兰长大了些,眉目依旧像她,眼睛大大的,想来远在西夏的娜雅也是这个模样吧? 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玉栀的心柔软异常,含笑看着汀兰,伸出了双臂:“来,母亲抱抱你!” 见汀兰还愣在那里,金女医一时心急,忙推了推汀兰。 汀兰这才反应了过来,怯生生向玉栀走去。 玉栀抱起汀兰,却发现汀兰在发抖,不由心里一阵难过。 她从小胆子就大,远在西夏的娜雅若是性格像她,应该不会怕人吧? 想到这里,玉栀抱紧了汀兰,温柔地安慰她:“汀兰,要不要吃苹果泥?母亲让人给你做苹果泥好不好?” 汀兰看了金女医一眼,见金女医微微颔首,忙怯怯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少女怀春 见汀兰如此怯懦,玉栀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就是了。 这时候春雨送了苹果泥进来,玉栀便把汀兰交给了春雨,让春雨喂去了。 她含笑看了金女医一眼,然后看向随着金女医立着的清丽少女:“这是你的女儿?” 金女医答了声“是”,急急吩咐金秀珠:“秀珠,快给侧妃请安!” 金秀珠答应了一声,端端正正屈膝行了个礼。 玉栀笑着打量金秀珠,见她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肌肤白皙,柳眉杏眼,樱桃小口,清丽异常,且生得袅娜纤弱,颇有弱柳扶风之感,真不像是金女医的女儿。 金秀珠见白侧妃打量自己,忙抿嘴一笑,眼神柔顺。 玉栀打量了一番,含笑吩咐寒林:“去把懿宝楼新送来的那对赤金梅花钗拿过来,给金姑娘戴着玩!” 寒林很快就拿了一个黑丝绒面锦匣出来,笑着奉给了金秀珠。 金秀珠接过锦匣,娉娉袅袅屈膝行了个礼。 金女医这次特地把女儿叫过来,自然是为了女儿的婚事,当下便陪笑道:“侧妃,我女儿的婚事” 玉栀明白金女医的意思,知道她有些话要说,却不便让人听到,便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下寒林侍候。 金秀珠陪着母亲立在那里,发现这位白侧妃居然没让自己母女坐下,心里不由有些不满。 她已经来京城一段时间了,随着母亲住在和亲王府,什么事情都打听清楚了,知道这位白侧妃原本是王爷身边的丫鬟,后来得了宠幸,成了侧妃。 一个丫鬟出身的侧妃,摆什么谱呢! 玉栀看向金女医,含笑道:“王爷麾下武将众多,未婚的也有几个,若是金姑娘愿意,我让人造一个册子,你和金姑娘好好挑选一番!” 金女医闻言大喜,当即就要开口答应,却被女儿拉住了衣襟。 她忙看向女儿:“秀珠,你——” 金秀珠低头含羞道:“娘,女儿想嫁读书人” 玉栀听到了金秀珠的话,接过寒林奉上的雪梨汁饮了一口,却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等着金女医的意见。 金女医素来宠爱女儿,当即有些踌躇,可是见女儿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带着恳求看着自己,她一下子心软了,忙看向玉栀:“侧妃,秀珠想嫁读书人” 玉栀笑了,道:“既如此,王府的读书人一向不多,我也帮不上忙了,金女医您慢慢给金姑娘相看吧,若是定了下来,到时候我给金姑娘添箱!” 和亲王府倒是有不少谋士幕僚,问题是这些谋士幕僚即使有未婚的,又怎么会看上一个女医的女儿?除非是续弦! 金女医一听,知道玉栀不想多管,忙道:“到时候还得侧妃做媒呢!” 玉栀嫣然一笑:“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应承下来!” 正在这时,锦儿进来回禀:“侧妃,王爷回来了!” 玉栀微一沉吟:“王爷这时候回来做什么?” 金女医见状,正要拉着女儿回避,却没拉动,结果就迟了一步,想要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同女儿一起闪身立在一侧,等王爷进来好给王爷行礼。 金秀珠还没见过这位据说才二十四岁的和亲王,自然是好奇得很,一双滴溜溜的杏眼一直往外面看着,终于见到门上的纱帘被那个俏丽丫鬟掀了起来,一个头戴玉冠身穿月白纱袍身材高挑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她凝神一看,发现这青年凤眼朱唇,肌肤白皙,极为清俊,心脏不由怦怦直跳:这王爷怎么生得这么好? 玉栀懒洋洋坐在那里,根本没有起来迎接林佳的打算。 林佳径直走了过去,道:“玉栀,你不是想在运河行宫办汀兰的周岁宴,我这会儿得了空,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 玉栀抬手把喝剩下的雪梨汁喂林佳喝了,这才道:“你一直没有歇息,不睡一会儿么?” 林佳坐在她身边,就着玉栀的手把雪梨汁喝了,这才道:“我陪你坐车去,在车里睡一会儿就行!” 玉栀笑着道:“那你回房等着我吧!” 林佳轻笑一声,起身径直去了卧室,连看都没看明间里的人,他一向把那些人都当做摆设,基本不会多看一眼。 待林佳进了卧室,玉栀这才含笑道:“金女医,你带着令爱在桃花源安安生生住下吧,只是不要去玉梨苑!” 如今老王爷住在玉梨苑,老王爷又是七八岁小童的智商,还是小心防范的好。 金女医笑着道:“我知道老王爷在里面住,又怎么会去打扰?侧妃放心吧!” 她忙拉着金秀珠屈膝行了个礼,一起退了下去。 出了明间,金秀珠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廊下静立着无数丫鬟,或清丽,或艳丽,或端庄,或清秀,或俏丽,都妆容齐整,簪环衣饰华丽,不由暗暗艳羡——一个侧妃都有这么多丫鬟伺候了! 出了听松院,见四周无人,金秀珠这才低声问金女医:“母亲,刚才那个就是王爷?” 金女医点了点头。 金秀珠芳心荡漾,轻轻道:“王爷怎么生得那么好?他可真好看呀!” 金女医瞅了女儿一眼,压低声音道:“再好看也没用,那可是个玉面阎罗,手里全是血,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金秀珠似乎没听到母亲的话,看着前方的女儿墙:“我听说王爷身边除了白侧妃之外,别说别的侧妃夫人了,连个房里人都没有呢!” 金女医见女儿似乎动了心,忙道:“王爷那边你可不要有什么想法,我觉得侧妃说的武将挺好,王爷对麾下武将都很好,将来你嫁过去,起码一个诰命是有的!” 金秀珠此时心里眼里都是王爷那细条条的身材和清俊的眉眼,哪里还想什么粗鲁武将? 她笑吟吟道:“母亲,这些事以后再说,未必我就一定要嫁那些粗鲁武将!” 金女医见女儿不听话,心里暗自下了决心,先看好女儿,再寻个时间去求侧妃,选一个合适的武将把女儿嫁了得了。 把女儿送到桃花源之后,金女医交代孙婆子看着金秀珠,自己往听松院去了。 侧妃要带着长安郡主去运河行宫,她自然也要跟着去的。 玉栀回了卧室,同林佳私语了一会儿,待下面的人准备好,便齐齐登车,出了王府往城外去了。 林佳确实有些累了,出发没多久,他便枕在玉栀腿上睡着了。 玉栀轻轻抚摸着林佳,思索着如何让林佳好好休息一番。 到了傍晚时分,林佳玉栀一行人终于赶到了运河行宫。 金女医、沈奶娘、莳花和润叶带着长安郡主住进了雨景阁,林佳和玉栀则住进了临水殿。 林佳还没有睡醒,玉栀坐在锦榻上,他便挨着玉栀躺在锦榻里面睡觉。 李瑞很快就过来了。 见王爷在玉栀背后侧躺着睡着,他忙压低了声音道:“侧妃,白文锦过来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玉栀思索片刻,这才想起白文锦是谁,不由莞尔:“带他进来吧!” 过了片刻,李瑞便带着一个穿着天青色锦袍的青年人进来了。 玉栀定睛一看,简直是目瞪口呆——这人也太像林佳了吧! 这青年似乎比林佳肌肤稍微暗了些,略微壮了些,可是秀眉凤眼朱唇,分明是林佳的模样。 她把手伸到后面,在林佳腰上轻轻捏了捏,道:“阿佳,你起来看看这个人!” 林佳正朦朦胧胧睡着,被玉栀掐醒,便坐了起来。 玉栀给他理了理仪容,笑着道:“阿佳,你看看吧!” 林佳懒洋洋看了过去,在看清那青年的同时,也有些吃惊。 那个叫白文锦的青年忙拱手行礼:“见过王爷!” 第二百六十六章 娜雅公主 待李瑞带了白文锦退下,林佳这才看向玉栀:“玉栀,你原本想用他做什么?” 玉栀有些尴尬,大眼睛左顾右盼,就是不看林佳。 林佳全明白了,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玉栀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不会是想使什么美男计吧?” 玉栀老老实实道:“嗯。姜蓁接连害了我和阿荫好几次,我也想收拾她一次,便让李瑞找了白文锦过来!” 林佳揽过玉栀,凑过去在玉栀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道:“这个白文锦我自有用处,你就别管了。至于姜蓁,你这段时间先别理她,我们再等等吧!” 玉栀抬眼看向林佳:“阿佳,皇上你是不是要——” 林佳揽紧玉栀,用只有他和玉栀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陛下正在让钦天监看日子,册封皇太子的日子。” 玉栀这下子全明白了,一下子反抱住了林佳,把林佳压倒在了锦榻上,眼睛亮晶晶:“阿佳,你要做皇太子了?真好!” 她从林佳身上往上爬,然后铺天盖地亲了上去。 林佳被她亲得早有了反应,搂紧玉栀一翻身,就变成了他在上玉栀在下的局面。 玉栀发现了林佳的反应,不由笑了起来:“阿佳,去里面吧!” 林佳抱起玉栀,直接去了寝殿。 一时事毕。 玉栀疲惫之极,窝在林佳怀里睡着了。 林佳抱着她想了一会儿心事,也睡了。 又过了几日,长安郡主的周岁宴在运河行宫举行。 京城的达官贵人早嗅到了风声,知道林佳即将成为皇太子,大周王朝的正式继承人,因此纷纷前来庆贺,一时热闹非凡。 林佳在前面招待男宾,玉栀则在后面招待女宾,两人各忙各的,竟然一天没见着面。 礼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韩离也带着三个儿子前来祝贺。 对于自己这位老师,林佳还是很尊重的,亲自迎了韩离,一起进了书房喝茶说话。 韩离趁机明明白白表达了忠心,明确地站在了林佳这一边。 先前因与林佳的政治理念有分歧,再加上林佳不肯答应与韩昭琳的婚事,因此韩离和林佳这两年一直保持距离,只让长子韩昭文和三子韩昭阳与林佳接近,如今既然永泰帝确定要册封林佳为皇太子了,为了韩氏的百年富贵,他无论如何都要彻彻底底投入林佳阵营了! 林佳心里全都明白,可是韩离锦上添花,总比暗中给他添堵的好,因此待韩离依旧热情。 韩离见林佳态度和煦,便又有些贪心不足起来,试探着道:“王爷,不知王妃的人选” 他的女儿韩昭琳对白侧妃的哥哥白玉明一见钟情,想要嫁给白玉明,被他和夫人阻止了,如今白玉明已经娶了姜舒林的独生女姜芳,而且姜芳已经有了身孕。 前几日韩夫人带着韩昭琳去参加青阳侯夫人的寿宴,正好遇到了姜芳,回家后就痛哭了一场,这几日都不肯见人。 韩离心里其实也后悔了,可是如今想要挽救局面,除非把韩昭琳嫁给一个地位比白玉明更高的人。 白玉明如今是京兆尹少尹,年轻位高,在朝中想要找比他强的未婚青年,实在是太难了。 而最好的人选便是林佳。 林佳闻言,收敛了笑意,缓缓道:“我已经与父皇商议过了,世子成年之前,我是不会娶王妃的。” 被林佳当面拒绝,韩离的老脸一时有些下不去,默然片刻,叹了口气道:“王爷,老臣今年已经八十了,昭文和昭阳都深得王爷信赖,老臣可以放心了,这几日就要向陛下上疏乞骸骨了!” 林佳并没有挽留,他微微颔首,道:“老师年寿已高,劳累了一辈子,确实该歇歇了,以后就让韩大哥和韩三哥替您为国效力吧!” 韩离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便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他的次子韩昭云陪了韩离回去,长子韩昭文和三子韩昭阳留了下来。 韩昭文和韩昭阳都算得上是林佳的亲信,因此一直陪着林佳迎送客人。 玉栀正陪着几位诰命夫人说话,倚云进来禀报:“侧妃,刚才李管家让李寒星过来,说是一个叫娜雅的人要亲见侧妃,好呈上给长安郡主的礼物!” 闻言玉栀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只觉得耳朵轰隆隆直响,片刻后方勉强道:“把锦匣和送锦匣的人带到竹影院吧” 待倚云退下,玉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躁动的心平静了下来,又陪这些诰命夫人聊了一会儿,这才寻了个借口起身退下了。 走到了阳光下,玉栀这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 今日天气晴朗,秋阳灿烂,照在身上舒服得很。 玉栀在秋阳中慢慢向竹影院走去。 她没想到在娜雅生日这一天,居然能够收到娜雅的消息 寒林带着一群丫鬟,紧跟着玉栀,浩浩荡荡往竹影院而去。 进了竹影院,玉栀一眼便看到了跟着李寒星迎出来的那个人——是良辰! 她犹自不死心,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这才上前问道:“良辰,我的女儿呢?” 良辰拱手行礼:“启禀侧妃,娜雅公主很好,已经会说话会走路了,最喜欢吃甜食,最喜欢大红色的衣裙,最喜欢西夏的杨树琴” 听良辰絮絮谈着娜雅,玉栀的眼睛湿润了,她看向良辰,双目盈盈欲滴:“韩青到底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我们可以商量!” 良辰抬眼看向玉栀,见她双目含泪,满是悲戚,心中一阵难受,不得不道:“侧妃,我们大王什么都不要,只想让娜雅公主在他身边长大,以后继承西夏,做西夏女王!” 玉栀藏在锦绣衣袖中的紧握成拳,半日方缓了下来,道:“你带来的是什么礼物?” 良辰忙拿出一个精美的檀木匣子奉了上去。 寒林接过匣子,打开检查了一番,这才给了玉栀。 玉栀打来一看,见里面是一摞小女孩衣服,还有两双可爱的大红绣花小鞋,玲珑可爱,精致异常,却都是洗过的。 良辰忙道:“启禀侧妃,这都是娜雅公主家常穿的,我们大王命我给侧妃送来,以慰侧妃思女之苦!” 玉栀冷笑一声道:“那多谢他了!” 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上韩青这个疯子的,只记得起初是韩青先救了她,后来她又救了韩青,不过如此罢了,谁知韩青会纠缠了这么多年 良辰带着玉栀给娜雅公主的礼物离开了。 玉栀坐在锦榻上,一件一件抚摸着娜雅的小衣服。 她知道,韩青这是怕她忘了娜雅,故意来提醒她的。 可是知道归知道,娜雅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此生此世是难以割舍了 此时西夏王宫也热闹非凡,宫中正在庆贺娜雅公主的生日。 歌舞音乐美人美酒,充溢在西夏王宫。 大殿内铺设着崭新的大红点金地毡,达官贵人们携带着各自的女眷,各自面前放着红木条案,条案上酒菜丰盛。 韩青怀里抱着娜雅公主,左手揽着娜雅,右手拈着赤金酒盏,喝了一口酒,笑着看中央舞女们妩媚的舞姿。 两侧的达官贵人见状,也都举酒畅饮。 归真教是提倡节欲,不允许吃肉喝酒的,不然按照教义,会堕入火狱永不超生。 但西夏国的贵族阶层从来都是纵欲无度,并且饮酒吃肉从不忌讳的,所谓的规矩,只限于底层那些蝼蚁。 尤其是韩青成为西夏王之后,更是无所顾忌,下面的归真贵族纷纷效仿,更加的奢侈糜烂。 韩青又喝了一口酒,笑嘻嘻看向娜雅:“我的公主,要不要喝口酒?” 娜雅大眼睛亮晶晶:“父王,酒好喝吗?” 她和阿荫一样,都是早慧的孩子,十个月时就会说话了,如今简单的对话已经没问题了。 韩青眨了眨桃花眼,面不改色说谎:“好喝。” 娜雅凑过去,伸舌头舔了舔,发现酒很不好喝,当即吐了吐舌头:“难喝!” 韩青笑了起来,吩咐侍女:“给公主送一盏加了蜂蜜的热牛乳过来!” 娜雅喝了热牛乳,很快就渴睡了,窝在韩青怀里睡着了。 韩青又喝了几杯酒,心神恍惚,低头看着娜雅与玉栀极为相似的五官,轻轻道:“娜雅,快快长大,父王带你去看你母亲!” 娜雅似乎在梦里吃奶,响亮地砸了咂嘴。 韩青伸手揩去娜雅嘴角的口水,笑了起来:“娜雅,父王保证,一定会在今年内让你看到你母亲!” 第二百六十七章 生父是谁 钦天监选定了几个举办册封皇太子典礼的日期,奉给了永泰帝和和亲王林佳。 永泰帝召来林佳,与林佳一起在御书房商议。 经过讨论,他们一致认定了十二月十六这个日期。 皇太子册封典礼是大事,要进行各种准备,另外各国使臣也回来参加典礼,钦天监给的几个日期中,这个日期的准备时间是最充分的。 确定完册封日期之后,永泰帝便和林佳商议修缮东宫的问题。 林佳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当即道:“父皇,现如今和亲王府一切妥当,何必劳民伤财?到时候换个新招牌就行了!” 大部分事情商议妥当之后,永泰帝知道只剩下一个问题了,而这个问题棘手得很。 他起身负手在御书房里踱起步来。 林佳心中明白永泰帝的心思,却并不点破,而是老神在在坐在那里饮着茶,等着永泰帝开口,而他见招拆招兵来将挡。 如今已经是十月了,天气早凉了下来,外面起了风,风声呜呜,吹下了外面树上最后的一片残叶。 永泰帝立在雕花长窗前看了一会儿,终于在那片残叶落地的瞬间转身看向林佳:“阿佳,你需要一个太子妃了!” 林佳凤眼亮晶晶,嘴角一对酒窝时隐时现,显见心情愉快得很:“父皇,我也正有此意呢!阿荫是我的继承人,母凭子贵,为了阿荫,我也准备扶正玉栀呢!” 永泰帝:“” 他确实疼爱阿荫,可是白氏的出身也太低了些,怎么能配上他的阿佳? 他的阿佳配得上世上最高贵的女人! 永泰帝在龙椅上坐了下来,垂下眼帘:“既如此,再等等吧!” 林佳凤眼幽深:“父皇,白氏成了我的妻子,起码有一个好处——” 永泰帝看向他。 林佳微微一笑:“不怕外戚之祸啊!” 永泰帝“哼”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该为阿荫选伴读了,你有什么人选?” 林佳离开之后,永泰帝也离开了御书房,坐了辇车预备回玉堂殿。 眼看着快到玉堂殿了,永泰帝忽然改变了主意:“去福宁宫看皇后吧!” 姜蓁正在呕吐。 不过是闻到了点心上的油味,她就一直吐,吐到最后吐的全是清水了。 清明看着她,见姜蓁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心里难受,道:“皇后娘娘,奴婢让小厨房送些清粥小菜过来,您多少尝尝吧!” 姜蓁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想用!” 她这次怀孕反应特别大,闻到油的气息就恶心,甚至宫女发上用了桂花油,她闻见就要吐。 清明还要再劝,姜蓁却不想听了。 她摆了摆手,道:“让我静静吧!” 清明见姜蓁是真不耐烦,只得忍住不吭声了。 正在这时,邱玉生一溜小跑进来,脸上满是喜色:“启禀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清明脸上也带了喜色,抬眼看向姜蓁——永泰帝已经十几日没来过福宁殿了,今日可是来了! 见姜蓁没有妆扮,小脸有些发黄,衣裙也素净得很,清明忙道:“皇后娘娘,要不要去补妆?” 姜蓁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了。” 她就是要永泰帝看到她为了诞下皇嗣吃的苦受的罪。 永泰帝很快就来了。 姜蓁迎了永泰帝,扶着永泰帝在锦榻上坐了下来。 永泰帝打量着姜蓁,见她气色不太好,忙问道:“皇后的气色不大好,是不是怀孕太辛苦了?” 姜蓁软软倚到永泰帝怀里,轻轻道:“陛下,臣妾好辛苦啊!” 清明在一边,忙道:“陛下,皇后娘娘这一胎反应很大,这几日都吐个不停,什么都没法吃,只能喝些清水” 永泰帝闻言,打量了姜蓁一下,见她果真清减了不少,先前便是苗条的体型,如今更瘦了,简直一阵风过来就要被风给吹走了,便道:“不如宣太医来看看!” 姜蓁垂下眼帘,低低道:“先前给我看脉息的太医一直是梁必修,他的医术是极高明的,我也习惯了他,如今梁必修不明不白死在了甘州,我” 她闭上眼睛,单薄的身子软软倚在永泰帝身上,却不肯再说下去了。 永泰帝老老实实道:“梁必修参与了姜五焕的叛乱,已经被阿佳诛杀了!” 姜蓁闻言,身子一震,低声道:“梁必修?作乱?呵” 永泰帝总觉得姜蓁今日处处话里有话,不愿意再听,便道:“皇后身子不行就好好调养,太医院供养着那么多太医,皇后尽管召他们过来!” 说罢,他轻轻推开姜蓁,起身离开了。 对永泰帝来说,他愿意宠爱让自己开心的女人,可是前提是女人不要干涉政务。 姜蓁想要参与政务,进林佳的谗言,这是把他当傻子了? 朱皇后之乱永泰帝还牢记心中呢! 他之所以一直不同意林佳扶正白氏,便是因为白氏太聪明,对林佳的影响太大! 见永泰帝扬长而去,姜蓁颤颤巍巍站起来,在清明和立春的搀扶下屈膝行礼:“恭送陛下。” 她真是不明白,为何永泰帝会这么护着林佳! 姜蓁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片刻之后,她睁开了眼睛:“传本宫懿旨,请太夫人进宫陪陪本宫。” 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邱玉生走了进来,轻轻道:“皇后娘娘,陛下去了桂良妃那里” 姜蓁淡淡道:“去了就去了,不必再来禀报。” 她先前不懂事,怀着孕还要争宠,以至于前两胎都未能保住,如今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帝王宠爱都不如诞下皇嗣重要。 等她诞下永泰帝唯一的儿子,林佳这个皇太子算什么,早晚会被废掉! 姜蓁准备蛰伏一段时间,且让林佳得意吧! 这日玉栀处理完王府的家务,教阿荫读了一会儿书,想起汀兰和王婉儿,便让金女医带了汀兰和王婉儿过来,让阿荫和她们两个一起玩。 如今阿荫由寒林带着住在东耳房,叶灵叶碧跟着侍候。 汀兰和王婉儿则由沈奶娘陪着住在东厢房,润叶跟着汀兰,莳花则跟着王婉儿。 阿荫是个人来疯,见汀兰和王婉儿过来了,便带着妹妹和姐姐一起去外面玩去了。 玉栀便让叶灵叶碧她们出去看着,自己则歪在锦榻上歇息——这几日她总是容易累,而且有些嗜睡。 她刚迷迷糊糊有些睡意,锦儿却进来回禀:“启禀侧妃,兰夫人带着兰公子来了!” 玉栀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含笑道:“请她进来吧!” 兰夫人一定是为了让兰飞羽做阿荫伴读的事。 玉栀早和林佳商议过了,兰真是林佳麾下的一员猛将,大胆有智谋,而且对林佳忠心耿耿,为了笼络兰真,自然是要让兰飞羽做阿荫的伴读的。 兰夫人很快就进来了,却没有带儿子兰飞羽。 玉栀笑着迎了她进来:“你家飞羽是不是被阿荫给截走了” 兰夫人也笑了:“刚才一进听松院,便看到世子带着人在玩,侍候的人一大堆,见飞羽进来,世子冲上来把飞羽给拉走了!” 玉栀与兰夫人分宾主坐下,这才含笑道:“你这次过来,是为了伴读的事吧?” 兰夫人眼睛发亮看向玉栀。 她和玉栀来往多年,心里清楚玉栀对林佳的影响力,因此知道玉栀开口一定是有了把握。 玉栀嫣然一笑,道:“这件事我问了王爷,王爷说飞羽这孩子很好,让飞羽过完年就过来,到时候杨先生每日上午过来,给他们开蒙!” 兰夫人闻言,当即笑盈盈拍手道:“居然能请到杨大人,真是太好了!” 如今杨欣名满天下,不但是天子重臣,而且是未来的宰辅,儿子能和世子一起拜杨欣为师,实在是太好了! 她当即起身要给玉栀行礼道谢。 玉栀忙拉住了她,道:“你我多年交好,何必客气!” 又道:“赫连杉的儿子也去,还有别的家的几位小公子,倒也热闹!” 兰夫人又和玉栀聊了一会儿,觑了个机会,低声道:“听说皇太子册封典礼在十二月十六那日举行,侧妃你的封号——” 玉栀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谁知道呢,不是良娣就是良媛。” 按照大周宫制,皇太子的妻妾太子妃之下还有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和奉仪五个品级。 玉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是白良娣还是白良媛,其它的品级太低,其实不用考虑了。 兰夫人听了,心里有些同情,见此时屋子里侍候的人都是玉栀的亲信,便低声道:“你也别难过,反正有世子呢,说句大不敬的话,不管现如今怎么样,将来你总归会是太后,眼前这些何必介怀!” 玉栀听了,知道她是好心安慰自己,可是一想到自己做太后的代价是失去林佳,当即道:“咱们别谈这个了!” 她眼波流转笑盈盈看向兰夫人:“听说你又怀孕了?” 兰夫人笑了:“前段时间战事结束,我实在太想兰真了,就趁机去了辽州一趟,谁知竟然就怀上了!” 玉栀大为羡慕:“恭喜恭喜!” 她也想怀孕啊! 兰夫人和玉栀聊了一会儿,这才道:“侧妃,我舅舅是礼部员外郎,他说这次皇太子册封典礼,高丽、西夏、辽国、大理、琉球的使者都来呢,而且会带来他们的公主,好与大周结亲!” 玉栀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当即道:“消息确实么?” 兰夫人点了点头,道:“我舅舅就负责这件事,消息自然是确实的!” 玉栀眼睛亮了起来,心道:韩青会不会带着娜雅过来? 她垂下眼帘思索着:韩青那么爱凑热闹,有这样的机会,应该会来大周,他若是到了大周,很有可能会带着娜雅过来,到时候,我得想个法子,把娜雅抢回来不过韩青一向诡计多端,倒是不可不防 兰夫人见玉栀一脸若有所思,以为她担心将来林佳纳了那些国家的公主,会失去林佳的宠爱,忙安慰玉栀道:“你别担心,陛下与和亲王都宠爱世子,你有了世子,还怕什么?” 玉栀笑了,道:“你帮我留意着,若是西夏使者到了,就让人来给我报信!” 兰夫人愣了一下,忙答应了下来。 这日清明亲自撇了半碗米油,喂姜蓁喝了。 姜蓁总算是没有吐,用罢这半碗米油,她有气无力坐在那里,用丝帕拭了拭嘴角,问道:“太夫人还没有来么?” 清明看向立春:“你去看看吧!” 立春顿了顿,这才答了声“是”,带了个小宫女出去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立春带着按品大妆的姜太夫人进来了。 见到祖母,姜蓁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祖母!” 见姜蓁瘦成这个模样,姜太夫人的眼睛也湿润了,她上前抱住了姜蓁:“阿蓁!我的阿蓁!” 过了一会儿,姜蓁拭去眼泪,扶着祖母在锦榻上坐了下来,屏退了侍候的人,只留下清明在一边,这才开口问姜太夫人:“祖母,我想知道,林佳的生父到底是谁!” 第二百六十八章 风雨欲来 外面天气阴沉,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大殿内也暗沉了下来。 清明要去点一边的赤金梅花枝型灯,却被姜太夫人制止了。 姜太夫人哑声道:“清明,你先下去吧,叫你再进来!” 清明离开之后,姜太夫人看向姜蓁,低声道:“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舒颜你的姑母,那时候可真美,求亲的人络绎不绝,京城的官媒,哪个没来府里求过我?可是她偏偏喜欢当今的陛下,那时候的明亲王可惜太后不喜欢她,你祖父就把她许给了兴平郡王” 姜太夫人仿佛害冷似的,双手抱肩,双目空茫:“我知道她成亲前夜见过当今陛下,成亲将近十个月生下林佳,算时间的话,根本判断不出来,再加上陛下与兴平郡王长相本就七八分相似” 姜蓁伸手握住姜太夫人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冷枯干:“祖母,大周朝郡王那么多,陛下的子侄辈也不少,为何陛下单独对林佳这么好?是不是因为陛下认为林佳是他的种?” 姜太夫人闭上了眼睛,因为养尊处优而依旧白皙的脸上现出一抹痛苦:“真相只有你姑母知道” 姜蓁松开姜太夫人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腹部:“祖母,我想好好把腹中孩子生下来,这段时间,我会万事不理一心保胎。您和祖父父亲说一声,让他们帮帮我,好好查查,林佳的生父到底是谁。” 林佳的生父若真的是永泰帝,此事公布出去的话,就是天大的丑闻,不信林佳还能觍着脸去做他的皇太子。 林佳的生父若是兴平郡王,那陛下一定是被姜舒颜和林佳母子蒙蔽了,陛下得知了真相,又怎么会饶了林佳? 姜太夫人抬眼看向外面。 外面风声呜呜,隔着镶着水晶的雕花长窗,隐隐看到花木的枯枝败叶在风中摇晃着。 姜蓁是她的孙女,林佳是她女儿的独子。 可是权衡利弊,姜蓁是代表着姜氏的利益,而林佳则是外人。 为了姜氏,她会安排人去调查这件事的。 片刻后,姜太夫人缓缓道:“当年伺候你姑母的贴身大丫鬟紫竹,便是后来林佳的奶娘杨妈妈。” 闻言姜蓁的桃花眼亮了起来,在满是阴暗中闪闪发光:“祖母,孙女身在宫闱,没法派人去调查,这件事就拜托您和父亲了!” 姜太夫人伸出胳膊揽住了姜蓁瘦伶伶的小身子:“阿蓁,你做的事都是为了姜氏,姜氏又怎么会扯你的后腿?放心吧,我这就去告诉你父亲,让人去调查紫竹!” 姜蓁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腹部,美丽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祖母,我腹中的孩儿,有着我们姜氏的血脉,他是一定要登上那最高位置的,为了这个目标,我愿意付出所有” 一下子变了天,眼看着快要下雪了,玉栀便吩咐人开始做过冬准备,发放过冬的棉衣、棉被和银丝炭等物。 全都发下去之后,玉栀还有些不放心老王爷住的玉梨苑,便预备带着李瑞再去看了一遍。 寒林见玉栀要出去,忙指挥倚云:“去把侧妃新做的那件大红羽纱面雪狐斗篷拿出来!” 从青州带回来的那四个二等丫鬟倚云、春雨、樱桃和莲姬,如今都有了差使,倚云和莲姬专管玉栀的衣服,春雨管着首饰,樱桃管胭脂水粉,各司其职,倒也简单。 玉栀笑了:“还没有下雪,那件穿上太热了,拿那件玉白绣绿萼梅斗篷吧!” 她今日戴的是珍珠头面,倒是那件玉白绣绿萼梅斗篷更合适些,都素净清雅。 倚云一双灵动的杏核眼滴溜溜瞟了寒林一眼,又带着笑意看向玉栀,脆生生答了声“是”,和莲姬一起去了专门放玉栀衣服的东边耳房。 寒林看了一眼倚云的背影,笑了:“侧妃,我还不是怕您吹了冷风?” 玉栀待寒林自与他人不同,微微一笑道:“我身体健壮,什么时候怕冷过?倒是王爷的衣服你得多用点心,注意天气变化,若是有我想不到的的地方,及时提醒我!” 寒林笑着答了声“是”,又道:“我知道了!” 此时倚云和莲姬正在东边耳房的暗间打开雕花樟木大衣柜在寻侧妃说的那件斗篷。 这个大衣柜占据了半面墙,里面挂满了玉栀的各种大衣服,披风、斗篷、皮袄,还有不少玫瑰香囊,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倚云和莲姬饶是见过不少次了,如今还是有些震撼。 倚云一双杏核眼亮晶晶的,慢慢扫过这些大衣服。 莲姬则是一件件用手摸过去,口中满是艳羡:“是不是只要做了王爷的姬妾,就会有这么多漂亮衣服漂亮首饰?” 倚云笑了,瞟了莲姬一眼:“只要你能给王爷生个儿子,就能享用这么多的衣服首饰!” 莲姬闻言,暗绿色的大眼睛变得幽深起来。 玉栀在寒林的侍候下披上斗篷,带着樱桃和春雨出去了。 阿岚、李寒星和耶律晓正在听风院外面陪阿荫张了簸箩捉小鸟,李瑞在一边看着。 见母亲出来,阿荫正玩得开心,笑着给母亲摆了摆手,继续蹲在那里等小鸟上钩。 耶律晓见玉栀过来,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快,他看了玉栀一眼,见她大眼睛亮晶晶的,笑容满面,走过来伸手在阿荫脑袋上摸了摸,他忽然特别羡慕阿荫,呆呆看着玉栀放在阿荫脑袋上的手,真希望这手也摸摸自己的脑袋。 玉栀手贱得很,最喜欢摸林佳和阿荫,她摸完阿荫的脑袋,手还没闲住,伸手又摸了摸阿荫软软的小脸,又捏了捏阿荫的耳朵,意犹未尽看向耶律晓,笑了起来:“阿晓,几天没见,你怎么长这么高了?现如今小孩子都长这么快么?” 她记得耶律晓今年十五岁了,十五岁就这么高了? 不过耶律晓个子虽高,脸却依旧是少年模样,猫眼黑幽幽的,鼻梁高挺,嘴唇嫣红,美得像小姑娘。 见玉栀依旧把自己当小孩子,耶律晓悻悻道:“我这个小孩子可是救过你两次的,你还没有报恩呢!” 玉栀听了,收敛笑意,看了耶律晓一眼,认认真真道:“你放心,你救过阿荫,我都记在心里了,早晚会报答你的!” 耶律晓瞟了玉栀一眼,心道:若是要报答我,就放我回去吧! 人人皆知辽国皇帝共有三个儿子,长子耶律琛和次子耶律徵是庶妃帖木儿所出,三子耶律晓是天启皇后所出。 其实耶律晓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耶律明,不过耶律明贪玩得很,是靠不住的,所以耶律晓很担心自己母亲天启皇后和胞弟耶律明斗不过庶妃帖木儿、耶律琛和耶律徵母子三人。 玉栀心思灵慧,自然读懂了耶律晓的心声,端然道:“十二月十六皇太子册封大典,辽国皇帝携天启皇后亲至东京城道贺,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国宾馆,权是报你的恩了!”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耶律晓猫眼亮了起来,凝视着玉栀。 在他眼中玉栀体态纤弱,眉目如画,肌肤晶莹,弱不胜衣,真是让人怜惜,想到自己将要见不着玉栀,他心里着实有些遗憾。 玉栀有些心虚地看了耶律晓一眼——辽国皇帝和天启皇后来东京道贺,和大周谈好的条件便是见质子耶律晓,她这个人情其实有些虚,似乎是骗了耶律晓这个小孩子 因为心虚,玉栀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又摸了阿荫两下,交代了阿岚和李寒星看好阿荫,便起身带着李瑞等人向玉梨苑方向走去。 到了玉梨苑外面,玉栀离老远就听到一阵欢笑声,她有些诧异,当即加快了脚步。 一进玉梨苑,玉栀便看到老王爷脸上蒙了面巾,正在和小厮玩捉迷藏,脸上满是笑容,开心得很。 那些小厮见白侧妃过来,忙涌上前行礼,个个脸上有些羞愧。 其中管事的那个小厮脸红通通的,呐呐解释道:“启禀侧妃,老王爷非要玩捉迷藏” 他说的是实话,可是实话说出来太假了——谁会相信一个德高望重四十多岁的郡王会喜欢玩捉迷藏? 玉栀示意他们起身,一双妙目打量着茫然站在那里的老王爷,见他脸色红润,眼神清澈,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如果不知道实情的话,看上去也是英俊男子。 她这才放下心来,询问管事的小厮:“王爷现在用饭怎么样?晚上睡觉怎么样?爱玩什么?” 管事小厮见白侧妃脸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恭谨地一一回了。 玉栀听了,觉得还算妥当,便让小厮继续陪着老王爷玩捉迷藏,她带着李瑞等人往老王爷的卧室走去。 老王爷是林佳的爹,无论如何,她得照管好老王爷,不能让林佳不放心。 房间里洁净异常,卧室里被褥崭新厚实,地龙暖和。 玉栀检查了一遍之后,见一切都好,这才走了出来。 她刚要出门,便听到外面传来小厮们的见礼声“见过王爷”,知道林佳来了,忙大步走了出去。 林佳正在院子里和老王爷说话,见玉栀出来,便含笑看了过来。 他有一件事要寻玉栀,原本是回听松院找玉栀的,结果在听松院外面遇到了正张簸箩待小鸟的阿荫,这才知道玉栀去了玉梨苑,便过来接玉栀。 玉栀一见林佳心里就欢喜,笑盈盈走了上去,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阿佳,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说着话,捏了捏林佳的斗篷,发现是里面蓄的是薄薄的一层清水绵,林佳身体弱,怕是不暖和,便吩咐樱桃:“你回去一趟,让倚云把王爷的那件宝蓝缎面玄狐斗篷拿过来!” 樱桃忙上前,又大又圆的眼睛水汪汪的,樱唇嫣红,声音如黄莺出谷,好听得很:“侧妃,王爷的宝蓝缎面玄狐斗篷共有三件,一件是云纹的,一件是平纹的,一件万字纹,奴婢拿哪一件过来?” 玉栀见樱桃回自己的话,眼睛却看了林佳好几眼,心里暗笑,面上却平静,道:“要那件万字纹的。” 樱桃离开之后,玉栀仰首看向林佳:“阿佳,早上出去时穿的那件雪貂斗篷呢?” 林佳揽住了玉栀的腰肢,笑容温柔:“那件我送人了,你再给我做一件吧!” 玉栀眼睛亮晶晶看着林佳,等着林佳继续解释。 林佳凑近玉栀,低声道:“今日上朝,我遇到了一位宰辅之才,见他穿的单薄,便解了斗篷给他了!” 玉栀听了,也笑了起来,道:“是谁呀?” 林佳轻轻道:“他是叫张治平。” 玉栀知道林佳爱才,便道:“若真是人才,别说一件斗篷了,就算一处宅子也可以送的!” 林佳点了点头,见父亲还在拉着小厮要玩捉迷藏,便带着玉栀离开了玉梨苑,他那件事很急,须得快些回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美人心计 出了玉梨苑,玉栀见林佳脚步甚急,有些好奇,正要开口问林佳,抬眼便见到东边的小道上来了一个红衣少女,身姿如柳,姿态蹁跹,正是金女医的女儿金秀珠。 金秀珠手里捧着一个白瓷盒子,轻移莲步走上前,屈膝行礼:“见过王爷、侧妃!” 玉栀瞅了林佳一眼,见林佳神情平静,便含笑道:“起来吧!” 金秀珠含羞带涩,眼波流转看了林佳一眼,这才“启禀侧妃,我母亲亲手制了冬日润肤的蜡梅香脂,让我送来给您!” 金女医做了蜡梅香脂之后,原本是要小丫鬟送到听松院的,金秀珠当即揽下此事,却没有立即去送,而是打听到王爷也去了玉梨苑,这才捧了着蜡梅香脂出门,想着与王爷来个偶遇,谁知白侧妃居然也在,还与王爷手拉着手。 金秀珠又定定看了一眼,确定是白侧妃握着王爷的手,不由心里鄙视:白侧妃也太主动了吧?女人哪能这样投怀送抱? 林佳急着回听松院,就有些不耐烦:“玉栀,回去吧!” 玉栀看了春雨一眼。 春雨上前接过了那盒香脂。 金秀珠又看向王爷,见王爷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可是那张脸实在是好看,心跳不由有些加速,小脸微红。 玉栀见金秀珠神情羞涩,心中不由暗笑,睨了林佳一眼,心道:我的阿佳真是招蜂引蝶啊! 她看向金秀珠,故意吩咐春雨:“春雨,今日辛苦金姑娘了,等一会儿回去拿个珠绣荷包给金姑娘玩!” 那种珠绣荷包,里面装着一对小小的金锞子,是她家常赏人的物件中较为贵重的。 金秀珠闻言,觉得白侧妃这样对待自己,分明是把自己当奴婢了,心中觉得耻辱,当下抿着嘴看向王爷,却发现王爷已经拉着白侧妃走了,心里不由一突,失望的情绪弥漫在胸臆之中。 她立在寒风中,呆呆看着王爷牵着白侧妃的手渐渐走远,默默思忖着。 林佳和玉栀快要走到听松院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细雨。 玉栀怕林佳受凉,也加快了步伐,谁知她们刚走到听松院大门外,迎面便遇上了樱桃、倚云和莲姬——莲姬手里捧着一见叠好的宝蓝斗篷。 玉栀:“”送件斗篷而已,也需要三个人? 见王爷和白侧妃过来了,樱桃三人忙屈膝行礼。 莲姬捧着宝蓝斗篷上前一步:“王爷,奴婢把斗篷给您披上吧!” 玉栀这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丫鬟在林佳面前如此勇于表现的,不由心中诧异,微微一笑打量着莲姬,心道:难道我看上去就是那么仁慈软弱的人,这个莲姬敢当着我的面勾搭阿佳? 林佳心里有事,似乎有小火苗在胸中燃烧,理都不理莲姬三人,直接拉着玉栀往里走。 进明间的时候,林佳淡淡道:“没有吩咐,都不准进来!” 说罢,他拉着玉栀的手进了明间。 见王爷和白侧妃进了明间,莲姬三人都愣了片刻。 莲姬抱着那件斗篷立在廊下,脸色苍白。 樱桃倚着栏杆立着,雪白的小手抠着红漆栏杆。 倚云趴在栏杆上,呆呆看着外面飘飞的细雨。 寒林心中疑惑,便看了春雨一眼——从青州带回来的四个丫鬟中,数春雨最靠谱了。 春雨给寒林使了个眼色,笑吟吟道:“寒林姐姐,我陪您去外院取懿宝楼给侧妃送来的首饰吧!” 寒林打着伞带着春雨出了听松院。 这时候雨大了些,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小径两边的冬青树湿漉漉地立在雨中。 春雨见四周无人,这才低声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然后道:“我这回跟侧妃出去,算是看明白了,一个个小妖精争先恐后往上凑,这是当侧妃看不出来啊!” 寒林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轻轻道:“她们才是真的傻子!” 侧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可惜这些小妖精都看出来,兀自一个个往王爷跟前凑。 玉栀与林佳进了卧室,见林佳在浴间洗了手满腹心事出来,便笑着问道:“今日到底什么事?怎么这么急?” 林佳脱去外袍,在床边坐了下来,忽然把脸贴到玉栀腹部。 玉栀被吓了一跳,忙扶住了林佳。 林佳把耳朵贴到了她腹部,侧耳倾听。 玉栀被林佳磨蹭得有些痒,笑嘻嘻道:“阿佳,你到底要干嘛?” 林佳趁势压倒了玉栀,吻了上去。 片刻后,他放开了玉栀的唇,凑过去含住了玉栀的耳垂,含含糊糊道:“干” 那个“你”字林佳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含混地吞了下去。 玉栀骇笑,伸手要推开他,却听到林佳低低的声音:“玉栀,咱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两个孩子太少了,得快些让玉栀再怀上! 听了林佳的话,玉栀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 她知道林佳还记得和永泰帝那个约定——生够三个儿子就把她扶正——可是说也奇怪,她和林佳房事其实是比较多的,却一直没有再怀上。 以前玉栀常常在上面,这次林佳是打定主意要玉栀怀孕,因此一直采用传统姿势。 到了最后时刻,他俯身下去,吻住了玉栀 一时事毕。 玉栀小脸潮红,鬓发被汗水打湿了,依偎在林佳怀里。 林佳紧紧抱着玉栀,不让她动。 过了一会儿,玉栀身子平复了下来,觉得身上有些粘腻,便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林佳搂着,根本动不了。 林佳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柔声道:“等一会儿再洗,我陪你洗” 玉栀中方觉得林佳有些异常,见他坚持,便不再挣扎,依偎在林佳怀里,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到了傍晚时分,林佳果真陪玉栀洗了澡,又一起用了晚饭,这才起身出去了。 外面雨越来越大,砸在外书房庭院里铺设的青石板上,漾起一个个水泡。 兰真在东客室里用罢午饭,见林佳还没有回来,也不着急,舒舒服服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就着一边的水晶罩灯看一本兵书。 听到外面传来侍卫和小厮请安的声音,兰真当即放下书跳了起来,笑嘻嘻迎了出去:“王爷!” 林佳被小厮们带着伞簇拥着上了台阶,斗篷下摆溅得湿漉漉的,脚上的鹿皮靴也湿了,见兰真迎出来,他微微颔首,带着兰真进了东客室。 在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下之后,林佳摆了摆手,示意侍候的人退下去。 待东客室只剩下他和兰真,林佳这才看向兰真:“你没骗我吧?这样真的能怀孕?” 兰真惫懒地躺回躺椅里,眼睛发亮,得意洋洋道:“王爷,这是我一个裨将告诉我的,我试过了,真的有用,我家娘子可是又怀上了!” 见林佳似有怀疑,兰真忙道:“我老婆连怀两胎,都是这样算着同房的,一是要看女子的经期,经期结束第十天最佳;二是得女下男上的姿势,行房罢要让女子仰躺着,不要让女子动,而且有能力的话,一日要这样连着弄三次就差不多了!” 林佳将信将疑,道:“若是有效,我给你备一份大礼!” 兰真笑嘻嘻翘着二郎腿晃啊晃:“不用大礼,将来把长安郡主许给我做儿媳妇就行了!” 林佳看了兰真一眼,仰月唇微微一抿,却没有说话。 汀兰不是真正的长安郡主这件事,兰真并不知道。 对林佳来说,自己的女儿被韩青这厮给偷走,实在是天大的屈辱,他又怎么可能见人就说? 虽然玉栀好几次交代林佳,要林佳把汀兰当成长安来疼,可是林佳就是无法做到,他还是想念自己的女儿,那么像玉栀的小长安,真是令他这做爹爹的心软 见王爷没有答应,兰真马上转移了话题:“王爷,陛下又提给您选正妃的事了?” 林佳“嗯”了一声,道:“父皇还是想要我选择名门之女。” 兰真坐了起来,好奇地看向林佳:“王爷的想法呢?” 第二百七十章 恶毒之妇 林佳笑了,难得一见的小虎牙露了出来:“就不告诉你!” 说罢,他起身扬长出去了。 好多人在等着见他呢! 兰真也跟着起身:“王爷,末将也得回去了,家里的母老虎有了身孕,回去晚了是要查问的” 林佳走在前面,又是一笑——和兰真的夫人一比,他的玉栀简直温柔极了!好可爱啊! 此时“温柔极了”“好可爱”的玉栀正端坐在罗汉床上,在听松院里侍候的丫鬟齐刷刷站成了三排,都低着头听寒林拿着一个册子在念王府内院的规矩,叶灵、叶碧和锦儿立在一边,板着脸看着她们。 听松院里一共有二十个丫鬟,其中一等大丫鬟有四个,分别是寒林、叶灵、叶碧和锦儿;二等丫鬟也是四个,分别是春雨、倚云、樱桃和莲姬;三等小丫鬟有十二个,大都不能进正房侍候,在听松院做些粗活罢了。 待寒林讲完王府内院的规矩,玉栀这才淡淡道:“寒林已经说过王府内院的规矩了,还有谁没听清?” 见白侧妃眼神寒冷缓缓扫过,樱桃有些心虚,忙低下了头。 莲姬和倚云却都脸色如常,她们觉得王爷年轻清俊,位高权重,天生该妻妾成群被女人环绕的,白侧妃一个丫鬟出身的侧妃居然想要独霸王爷,真是痴心妄想! 玉栀面如严霜:“在听松院里侍候,做得好的话赏赐丰厚,做得不好的话惩罚也厉害。以后犯了错被打一顿撵出去,或者丢了小命的时候,可别说我没警告你们!” 说罢,玉栀微微颔首:“都下去吧!” 这些人她提前警告过了,也算是给她们一个机会,再犯错的话,她绝对不会放过她们。 屋子里生有地龙,温暖如春,做了些活都要出汗。 外面下着磅礴大雨,大雨倾盆,湿寒阴潮。 乍从温暖室内到了湿漉漉寒意浸人的廊下,倚云等人纷纷打了个寒颤,拢紧了身上穿的褙子——按照王府规矩,一等大丫鬟可以随意穿衣,二等及二等以下的丫鬟只能穿王府配发的月白夹袄、白绫裙和竹青绣花褙子。 见三等小丫鬟们纷纷撑着伞离开了,倚云双臂抱肩看了看樱桃、春雨和莲姬,却没敢说话。 小丫鬟们都走了,她们这些二等丫鬟却得在廊下候着,根本没法走。 春雨走到栏杆前,伸手接了一滴雨水,低声道:“我打听过了,都说侧妃这里虽然规矩大,但是待忠心侍候的人好得很,金女医因为侍奉侧妃忠心耿耿,不但得了不少首饰,还得了一个宅子呢!就算寒林她们几个一等大丫鬟,侧妃也都是准备了嫁妆备嫁的!” 倚云三人神情各异,却都没有说话。 她们来到京城,见了世面,才算是开了眼。 白侧妃自己名下产业无数,不过是因为她是王爷的侧妃。 如果她们得了王爷的宠爱,成了侧妃,即使只是夫人或者不上玉牒的姨娘,王爷的赏赐怕是也丰厚得很,区区几套首饰,或者一个小宅子,又算什么? 春雨见她们如此,便不再多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她又何必多话?管好她自己就行了! 今晚在廊下暖阁里值夜的是春雨和樱桃。 大雨如注,寒夜漫漫,两个人正在暖阁里围着小炭炉烤火,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忙钻出了暖阁去看,却见小厮打着伞护着王爷过来了,忙前去迎接。 眼看快到王爷面前了,樱桃用肩膀顶了春雨一下,一下子挤到了春雨前面,笑靥如花屈膝行礼:“王爷回来了!” 林佳潦草地点了点头:“侧妃呢?” 樱桃眨了眨眼睛:“王爷,侧妃早就睡下了!” 春雨看了樱桃一眼,道:“王爷,侧妃等了您一晚上,后来实在熬不住了,就先去睡下了!” 林佳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径直进了明间。 樱桃刚要跟进去,却被春雨拉住了。 春雨低声道:“你忘记寒林姐姐念的规矩了?一等丫鬟以下,未经主子宣召不得进入正室!” 樱桃见王爷已经进去了,心中恨春雨破坏了自己的机会,脸上却表现得很是害怕,拉着春雨的手:“那可怎么办呀?我刚才忘记了,想着得侍候王爷,差点跟着王爷进去” 春雨看了樱桃一眼,道:“那你以后记清楚些,别再坏规矩了!” 樱桃怯怯地答了声“是”。 林佳根本没听丫鬟们说的话,他牢记着兰真的“生子秘诀”,要“一日要连着三次”,因此径直进了卧室,想着再弄两次,让玉栀早些怀上。 玉栀睡得正香,被林佳亲了好一阵子还有些迷迷糊糊,却在林佳进来的瞬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气得用力在林佳颈部咬了一下。 林佳打了个哆嗦,“嘶”地一声,吸了口气,竭力按捺住了自己。 春雨在暖阁里的小床上睡着了。 听到春雨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樱桃轻轻叫了一声“春雨”,没有得到春雨的回应。 她悄悄起身下了床,穿上搭在床尾椅背上的褙子,轻手轻脚出了暖阁,向东暗间那边走去。 到了东暗间卧室外面,樱桃隐身在廊柱后面,听着卧室里的动静。 此时雨依旧很大,雨滴“啪啪”敲击在房顶的琉璃瓦上,落在庭院的青石上,声音很大。 可是樱桃静听了一会儿,还是听到了些不一样的声音。 东暗间卧室里似乎很静,可是把耳朵贴到糊着月光纱的窗子上的话,隐隐能够听到拔步床有节奏晃动发出的“吱呀吱呀”声,樱桃甚至还听到了白侧妃的哭声,那声音虽然很低,她还是听出来了,确实是白侧妃的哭声,哭得凄惨得很,断断续续的。 樱桃发现自己似乎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小脸煞白,再也不敢听了,忙蹑手蹑脚回去了。 在暖阁狭窄的小床上躺下之后,樱桃心有余悸:王爷到底在怎么折腾白侧妃,弄得白侧妃都哭了? 樱桃邻居家的男人是个开医馆的大夫,最爱凌虐女人,他娘子最后活活被虐死了。樱桃从小跟着她娘听壁角,早就知道世上有些男人在床上是不正常的。 想到大夫娘子死后,她和她娘帮大夫娘子装裹时看到的满是青紫的手臂,樱桃浑身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雨声中,她越想越害怕,最后干脆失眠了。 第二天上午樱桃和春雨不用轮值,回到西偏院睡了整整半天,到了中午时分才去了听松院。 樱桃悄悄观察白侧妃,见她肌肤晶莹,唇色嫣红,气色极好,分明没有什么异状,可是细看的话,会发现白侧妃眼皮微微有些肿,应该是昨夜哭的了 看来王爷确实有凌虐女人的爱好啊! 樱桃想再看看白侧妃的身上,可惜白侧妃洗澡时只让寒林侍候,她试了好几次,居然都没看成。 从这以后,一直想到林佳就春心萌动的樱桃,再见林佳一下子变得心如止水起来,决心戒除对王爷美色的觊觎,好好服侍可怜的白侧妃,将来让白侧妃陪副嫁妆嫁个好夫婿! 这日朝会散了之后,林佳陪着永泰帝去了玉堂殿。 永泰帝慵懒地坐在宝椅中,含笑指了指左手边的锦凳:“阿佳,坐下吧,站着还怪累的!” 林佳也不推辞,在锦凳上坐了下来。 永泰帝笑眯眯道:“高丽这次居然派了他们的世子过来做质子,看来这次是真的服软了!阿佳,多亏你打服了他们!” 林佳淡淡道:“父皇,我幼时读《旧唐书》,对房玄龄对高丽的评价印象很深。” “房玄龄评价过高丽?”永泰帝好奇心被激了起来,“哪句话?朕怎么不记得?” 林佳垂下眼帘,想起他征讨高丽前夕,玉栀也给他背过这句话,他略一思索,果真开始背诵:“房玄龄那句话是‘彼高丽者,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礼。古来以鱼鳖畜之,宜从阔略,若必欲绝其种类,恐兽穷则搏’。” 见永泰帝双目炯炯看着他,似还等着他继续背诵,林佳不由一哂,又背了一句:“房玄龄表述了三个我中国可以讨伐高丽的条件,‘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久长能为中国患,除之可也。有一于此,虽日杀万夫,不足为愧’。我们之所以讨伐高丽,不就是因为高丽的所作所为符合房玄龄的第一个条件,明明是我们大周的藩属,却做了有违臣子礼仪的事向西夏纳贡称臣,所以我们讨伐高丽,是正义之师,成功是自然的!” 永泰帝得意地笑着鼓起掌来:“朕的阿佳真聪明!说的话好有道理!” 林佳:“”父皇这些夸赞真的好露骨,让他连脸红都欠奉了! 玉堂殿里生着地龙,温暖如夏,林佳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热,就顺手拨开了绣云纹的衣领。 永泰帝正要和林佳说话,却看到林佳颈部靠近锁骨之处似有深紫色的伤痕,忙凑过去看,发现这伤痕还破皮了,当下大怒,道:“阿佳,你脖子里的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佳这才察觉自己方才做了不妥之事,忙把衣襟掩上了,红着脸掩饰道:“父皇,是我不小心挠的!” 看着林佳颈部的伤口,永泰帝简直是痛心疾首:“阿佳,朕知道,一定是白氏这女人拧的,都破皮了!白氏实在是太毒了,你别在她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走出去看看吧!如果说美丽的女人是鲜花,那我们大周的京城便是鲜花盛开的花园,你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快走出去,在那万紫千红中好好采蜜吧!” 林佳:“” 他不耐烦地起身走到窗边,突兀地转移了话题:“父皇,辽国的皇帝和天启皇后已经出发进入辽州了,西夏使者也出发进入甘州了,到时候都安排在国宾馆么?他们会不会趁机勾结?” 林佳自然知道若是西夏和辽国想要勾结,即使不来大周他们也会勾结,他只是想转移话题。 永泰帝当然知道林佳是在转移话题,气咻咻看了林佳一会儿,悻悻然坐了下来:“阿佳,有你后悔的时候,到时候别说朕没提醒你!” 林佳微微一笑,心道:我的玉栀,我自己知道有多好,何必让别人评价? 回到和亲王府,林佳直奔听松院。 刚到正房外面,林佳就看到廊下似站着不少人,不由一愣。 那些丫鬟婆子见王爷回来了,当即满脸喜色,齐齐上前屈膝行礼:“恭喜王爷!” 林佳:“发生什么事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虎视眈眈 【旗.】,热门免费阅读! 金女医正在明间陪玉栀说话,听到外面的动静,忙笑着走了出来,屈膝行礼:“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林佳心跳有些快,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却又觉得自己应该是猜错了——他昨日才按照兰真的生子秘诀做了,今日玉栀就怀上了,这似乎也太快了点吧?这样不合常理啊,难道他天赋异禀自己却不知道...... 见一向睿智冷静的王爷俊脸没有表情,凤眼中却满是迷茫,金女医和丫鬟们都笑了起来。 金女医笑微微道:“王爷大喜,白侧妃有喜了!” 林佳只觉得一股温热而酸楚的情绪涌上心来,整个人居然呆在了那里——玉栀终于又怀孕了! 为了让玉栀早些怀孕,他找了好多法子试了! 陪着母亲过来的金秀珠立在人群后面,看着年轻清俊的王爷呆呆地立在明间的锦缎厚门帘外面,心里猜测着:王爷这模样看上去不像是开心啊,难道他不想让白侧妃再怀孕了? 她转念一想,又想到了王爷没有正妻,只有白侧妃一个妾室,如今白侧妃怀孕了,不能伺候王爷,那她岂不是也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金秀珠缓缓看向四周,发现白侧妃房里那几个漂亮的二等丫鬟也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尤其是莲姬和倚云,一个拈着衣带发呆,一个红着脸低着眼,分明是怀春模样。 她冷笑一声,心道:不过都是些奴婢,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王爷若是要纳妾,怕也是纳我这样的良家女! 见王爷进了明间,金女医不敢离开,便候在廊下,等着王爷或者侧妃传唤。 她一眼看见女儿金秀珠也在丫鬟堆里站着,不由一愣:秀珠怎么来了? 金女医忙走过去,拉着金秀珠走到僻静处,低声问道:“秀珠,你怎么来了?这是王爷和白侧妃的住处,王爷常来常往的,你过来多不方便啊!” 金秀珠没有回答母亲,反过来问金女医:“娘,白侧妃有了身孕,她会安排谁伺候王爷啊?” 金女医急着让女儿离开,随口道:“王爷不用人伺候,你快回去吧!” 金秀珠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这才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了东北角,然后下了台阶,沿着竹林间的小路出去了。 林佳进了明间,见玉栀懒懒地倚着靠枕歪在罗汉床上,身上搭着一方薄薄的大红绣凤锦缎被子,便也走了过去,挨着玉栀坐了下来。 寒林忙带了小丫鬟,服侍林佳用香胰子洗了手,这才都退了下去,在廊下候着。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玉栀了,林佳这才看向玉栀:“玉栀,你的身孕有几个月了?” 玉栀听他这话问的傻,不由笑了,抬手摸了摸林佳的脸,直觉细腻柔滑,口中却轻轻道:“两个月了,应该是咱们在青州时怀上的......” 林佳闻言,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他和玉栀在青州初团聚时的恩爱情景,心道:在青州好多次呢,到底是哪次怀上的?第一次的可能性最大吧...... 想到这里,林佳俊脸有些热,俯身凑过去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又掀开玉栀身上的锦被,隔着裙子在玉栀腹部吻了一下,然后把脸埋在那里,半晌没动静。 玉栀见他如此,知道林佳早就想让她怀孕了,要不然也不会昨日弄完,还非要抱着她半日不让动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柔软异常,伸手解开了林佳束发的丝带,拨了拨,令林佳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开来,然后轻轻地抚摸着——林佳是最喜欢她抚摸他的头发的。 过了一会儿,林佳抬头看着玉栀,凤眼湿漉漉的,带着一丝稚气:“玉栀,昨日我......那个样子,会不会......” 昨天他一直压着玉栀,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玉栀腹中的胎儿...... 玉栀笑了,捏了捏林佳挺秀的鼻梁:“阿佳,到明年夏天,我们就要生下第三个孩子了!” 若是不舒服,她早就叫金女医了,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么! 林佳眼睛亮晶晶看向玉栀,道:“名字我早就想好了,若是儿子,就叫林萌;若是女儿,就叫永宁,好不好?” 玉栀细细想了想,明白林佳起“永宁”这个名字,是想与“长安”这个名字相配,不由叹息了一声。 如今长安郡主名字叫林汀兰,却并非她和林佳的亲生女儿,她和林佳的亲生女儿被韩青改名为娜雅...... 阿佳虽然不说,想必心里也是难过的,所以才会给第二个女儿起名叫“永宁”。 玉栀伸手抱住了林佳,温柔道:“我都听你的,阿佳!” 林佳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只觉得全身心都在作痒,恨不得扑倒玉栀好好亲一亲,抱一抱,却也知道玉栀刚刚怀孕,自己不能放纵,只得竭力忍耐了下来。 见林佳一直盯着自己,幽黑凤眼波光流转,似在看哪里下口合适,玉栀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抚摸着林佳的仰月唇。 林佳和玉栀正在腻歪,外面忽然传来“咚咚咚咚”的脚步声——敢在听松院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全王府也只有阿荫了。 林佳变成挨着玉栀侧躺的姿势,微微一笑,低声道:“等一会儿阿荫看到咱俩亲昵,又该‘咦——’了!” 他模仿阿荫的声音,拉长声音“咦”了一声。 玉栀被逗笑了,正要说话,锦儿掀开了明间门上的碧色锦缎厚门帘,一个穿着大红锦袍的小身影走了进来,真是林荫! 林荫和兰飞羽等伴读原本在外书房跟着杨欣读书,散学后听去接他的叶灵叶碧说母亲肚子里有了弟弟,他就一路跑回来了,因为跑得急,大冷天他鬓角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见到父王又和母亲腻歪,林佳斜着黑泠泠的小凤眼看着,嘴里发出刻意拉长的“咦”,以表对父王的鄙视。 林佳被儿子逗得大笑,起身一把抱起林荫,在罗汉床边坐了下来:“阿荫,你母亲肚子里有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了!” 阿荫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兰飞羽的母亲也怀孕了,他都告诉我了,母亲怀孕了,就是在母亲生下弟弟妹妹之前,我不能再让母亲抱了!” 林佳和玉栀没想到阿荫和小伙伴居然还有交流,不由相视一看,都笑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 阿荫舍不得离开爹娘,抱着玉栀的手撒娇:“娘,您陪我睡吧,我一个人睡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为了表示他确实害怕得很,阿荫还特意用手捂着眼睛,表示他已经害怕到了不敢看的地步。 看着儿子幼稚的表演,林佳和玉栀都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最后还是林佳先松了口:“那阿荫今晚和爹娘一起睡吧!” 阿荫听了,当即蹦跳着欢呼起来,脚下似带了弹簧一般,灵活地蹦来蹦去,跟个小虫子似的。 这天晚上,玉栀睡在拔步床中间,林佳睡在外侧,阿荫睡在里侧。 林佳搂着玉栀,低声给阿荫讲着故事,谁知他一个小故事还没讲完,里侧就传来了阿荫均匀的呼吸声——阿荫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见儿子睡着了,林佳就在玉栀馨香的发上吻了一下,起身放下了锦帐,然后侧身搂着玉栀躺下,闭上了眼睛,很快也睡着了。 玉栀却一时没有睡着。 外面刮着北风,风声呜呜,偶尔传来枯枝被风挂断的“咔嚓”声,实在是一个寒冷寂寞的冬夜。 可是她背后是林佳温暖的怀抱,前面是阿荫柔软的小身子,腹中是才一个多月快两个月的小宝宝,真是温暖而幸福...... 今夜在廊下暖阁值夜的是莲姬和寒林。 东暗间卧室还亮着灯,寒林和莲姬便没有睡下,而是在暖阁里对着炭炉坐着。 寒林抓了一把把带壳的花生,一个个扔进了炭炉里面,过了一会儿又拿了铁夹子一个个夹出来,摆在炭炉边缘的荷叶边上,待不烫手了就和莲姬剥着吃。 烤花生自然是放凉了最好吃,焦香酥脆,可是趁热吃也别有一番滋味。 吃了几个热花生之后,莲姬起身斟了一盏蜂蜜菊花茶奉给了寒林:“寒林姐姐,喝点蜂蜜菊花茶吧!” 寒林喝茶的时候,莲姬装作若无其事问道:“寒林姐姐,都过了亥时了,王爷怎么还不出来?” 闻言寒林一愣:“王爷出来做什么?” 莲姬笑着道:“侧妃不是怀孕了么?王爷还和侧妃一起睡,不怕侧妃动了胎气?我可是听人说,大户人家的女人有了身孕,不能伺候丈夫,都会给丈夫安排女人伺候的!” 寒林手里端着茶盏,含笑打量着莲姬,心道:难道莲姬起了那不该起的心思? 想到这里,寒林抬眼看向莲姬。 此时暖阁里点着一个白瓷莲花烛台,烛光昏黄,给莲姬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光,愈发显得她肌肤雪白,暗绿色的大眼睛暗沉沉的。 莲姬的鼻梁又高又挺,嘴巴有些大,嘴唇也有些厚,却嫣红润泽,特别诱人。 寒林又看向莲姬的身子,莲姬虽然坐在椅子上,可是依然能够看出她那高胸细腰翘臀的好身材。 这真是一位尤物! 想到这里,寒林盯着莲姬的眼睛,沉声道:“王爷身边你就你要想了,侧妃对你另有重用!” 莲姬闻言,一颗心顿时凉了下来,勉强笑着道:“那王爷......王爷不也得人伺候......总不能憋着王爷,这不是逼王爷出去寻欢作乐么!” 寒林神情淡定:“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莲姬做出恭顺之态,低下头轻轻道:“寒林姐姐,我知道了!” 第二天林佳要上朝,天不亮就起来了。 进去侍候林佳的自然是值夜的寒林和莲姬。 莲姬细细妆扮过了,灼热的眼神好几次都看向林佳,谁知林佳心事重重,根本都没注意到她。 看着林佳在随从的簇拥下大步离去,莲姬只觉得头目眩晕,失望都快凝结成实体了。 寒林看了莲姬一眼,转身进了暖阁先睡下了。 她得再睡一会儿,白日才有精神伺候侧妃。 阿荫要去外书房读书,早早就起来了,带着跟他的人去了外书房。 玉栀一直睡到了快中午才起床。 她这次怀孕与前两次都不一样,特别容易累,而且嗜睡。 寒林笑着服侍玉栀漱了口,笑着道:“侧妃,要不要我陪您出去散会儿步?” 玉栀是最爱散步的,便懒懒道:“今日我们去后花园散步吧,我想看看东北角新种的早梅开没有!” 寒林吩咐倚云去把新作的月白绣梅花斗篷拿了归来,她亲自服侍玉栀穿上,这才陪着玉栀出了听松院往北而去。 春雨和倚云远远跟在后面,随时预备着侧妃叫人过去。 昨夜刮了一夜风,今日却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玉栀扶着寒林慢慢走在假山脚下的青石小径上。 寒林往后看了看,见春雨和倚云很听话,远远缀在后面,便低声道:“侧妃,有件事奴婢得和您说说!” 玉栀眼神温柔看向寒林:“怎么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前赴后继 寒林一边小心翼翼扶着玉栀往前走,一遍压低声音把昨夜和莲姬的对话说了一遍。 玉栀听了,微微一笑,抬眼看着前方的寒山瘦水,枯树黄叶,轻轻道:“只要王爷不动心,她们心气再高也没有用。不过我们还是得防着点,免得着了她们的道。” 寒林原本有些惴惴,此时见玉栀如此笃定,一颗躁动的心终于沉淀了下来,眼睛亮亮地看向玉栀:“侧妃,您就说让奴婢怎么办吧!” 玉栀含笑看向寒林:“你让人好好看着她,抓到把柄了再说!” 起初遇到为难的事,她虽然竭力保持表面的冷静,可是还会因为恐惧而吓到颤栗,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她变得坚强起来,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如此而已。 再说了,如今她有了阿佳,遇到了问题,也可以和阿佳商议。 这日林佳因为担心玉栀,散朝回来,没去外书房,直接回了听松院。 这夜在廊下暖阁轮值的正是莲姬和樱桃,她们见王爷大步而来,身上披的玄色斗篷被风卷了起来,发出“呼啦啦”的声音,忙齐齐迎了上去:“见过王爷!” 莲姬眼波微流,看向林佳,声音沙哑:“王爷,您怎么回来了?” 林佳觉得这个丫鬟说话有些肉麻,看也不看,直接进了明间。 莲姬要跟进去,却被樱桃拉住了。 樱桃摇了摇头,轻轻道:“莲姬,你忘了寒林姐姐给咱们讲过的规矩?王爷和侧妃在房里,不叫人的话,咱们都不能进去的!” 莲姬脸上带笑:“我还真是忘记了!” 她面上小,却在心里却不厌其烦地把樱桃祖宗十八代不分男女全给强暴了一遍。 金秀珠借口要跟着母亲学医,在跟着她母亲金女医观察了几次之后,她终于总结出了林佳的行动轨迹——如果上朝的话,林佳天不亮就在随从的簇拥下出发去上朝;散朝后回到王府,林佳会在外书房见人,午饭常常是和属下一起用的;到了傍晚时分,不出意外的话,林佳会回到听松院陪白侧妃用晚饭,用罢晚饭还会陪白侧妃散步。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金秀珠便开始制造与林佳的巧遇。 这天傍晚,林佳送走客人,见快到阿荫散学的时间了,便去接了阿荫,牵着阿荫的手一起慢慢走回听松院。 阿岚和阿青则带着随从跟在后面。 阿荫一边走,一边和爹爹说着今日在书房的趣事,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开心得很。 林佳专注地听儿子讲述着,偶尔还要恰到好处地问一句,好引着阿荫继续往下说。 刚走到内院的月亮门外,林佳便听到前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当即拉住了阿荫,停在了那里。 阿岚和阿青挡在了林佳和林荫前面,飞影和灵鹊闪电般冲上去。 片刻后,飞影从女贞丛里拎出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子,灵鹊手中的短剑抵在了那女孩子的喉咙上。 那女孩子生得甚是清丽,看上去是大家闺秀的打扮,此时面如土色,身子筛糠般抖动着,慌乱的眼睛在看到林佳的瞬间亮了起来:“王王爷!王爷,我是金女医的女儿秀珠!” 林佳蹙眉看了她一眼,淡淡吩咐道:“灵鹊,你送她去金女医那里!” 若是别人这样,怕是早被拖出去打死了,只是如今玉栀又有了身孕,离不得金女医,而金女医确实有些本事不说,而且对玉栀很是忠心,看在玉栀份上,林佳决定给这个什么秀珠一个机会。 灵鹊答了声“是”,收起短剑,扶了金秀珠起来,搀扶着往桃花源方向去了。 金女医给玉栀看了脉息,正陪着玉栀说话,听说桃花源那边的小丫鬟过来叫她,忙起身告辞出去了。 小丫鬟叫啭儿,是白侧妃赏给金女医的,金女医心疼女儿,就给金秀珠用了。 啭儿正在外面候着,见金女医出来了,忙迎上前,一脸惊慌:“女医,奴婢奴婢到外面再和您说吧!” 金女医见啭儿如此模样,心知出了大事,也不多说,径直带着啭儿往外走去。 出了听松院,金女医带着啭儿走到了一处高高的赏花亭里,这才道:“啭儿,到底怎么了?” 啭儿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这才走上前,凑近金女医的耳朵,低声说了起来。 听罢啭儿的话,金女医顿时头晕目眩,差点载倒。 她扶着赏花亭的柱子稳了稳心神,待心跳没那么快了,这才哑声道:“走吧!” 见金女医急急下了赏花亭,往桃花源方向走去,啭儿眼珠子转了转,这才跟了上去。 桃花源内自是桃树众多,若是春天必定花团锦簇灿若云霞,只是如今正是冬季,桃花源自然一片荒凉萧瑟。 金女医一进桃花源的大门,便开始一路小跑,直奔正房堂屋。 见了堂屋,见自己女儿好端端坐在罗汉床上垂泪,金女医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回归了原位,再一看,才看到王爷身边的扈卫灵鹊正立在门边。 她忙向灵鹊问好。 灵鹊一脸平静拱手回礼:“金女医,王府警卫森严,女眷请不要随意走动,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金女医如同吃了苦胆一番,却不得不陪着笑送了灵鹊出去。 送罢灵鹊,金女医回来看女儿,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金秀珠就哭了起来。 她哭得甚是凄楚,泪水在雪白的脸上横流,上面敷的脂粉也被冲得一道一道的,看着很是凄惨,一下子把金女医要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金女医叹了口气,坐在一边听女儿哭,一直到金秀珠不哭了,她这才道:“你收拾你的心思吧,我明日就去求了侧妃,还是嫁武将吧!” 其实她虽然和女儿这样说,可是心里也拿不准出了这样的事,侧妃还会不会兑现当初的承诺 无论怎么说,只能拼着这张老脸去苦求侧妃了 金秀珠原本还无声无息,听母亲这么一说,当即就恼了:“我不嫁那粗鲁武将,不解风情,不得团聚,年年独守空房,我就要留在王府,别的哪儿我都不去!” 金妈妈像看傻子一般看着自己的女儿:“你留在王府做什么?你是我的女儿,你能在王府呆着,只是因为侧妃信重我,格外开恩罢了!” 金秀珠想起方才王爷看自己的眼神,心里一阵酸楚:“娘,我想在王府再住一段时间!” 金妈妈以为女儿想通了,忙道:“我去求侧妃,你从今天开始就不要离开桃花源了,安安生生在这里呆着!” 到了听松院,金女医见正房灯火通明,便问在廊下候着的润叶:“王爷也在么?” 润叶抿嘴笑了:“这时候王爷不都在听松院陪着侧妃和世子么?” 金女医闻言,想起王爷对侧妃的情深义重,想起自己女儿的痴心妄想,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玉栀起来的时候林佳和阿荫都离开了。 玉栀懒洋洋起身,洗漱妆扮罢用了早膳,坐在堂屋等着李瑞带人过来。 寒林觑了个机会,低声把昨晚金秀珠在外院门口拦王爷,却被王爷派了灵鹊给送回去的事情说了。 啭儿是侧妃派去的,有事自然会来向寒林回报。 玉栀听了,轻笑一声,道:“如今咱们这里不像以前了,心思多的人越来越多了,想着我有了身孕,就可以爬王爷的床了!呵!” 寒林看向玉栀:“那金秀珠怎么办?” 玉栀神情严肃起来,缓缓道:“金女医是个好的,我会给她面子的,等她过来,我再看她的想法吧!” 寒林正要说话,锦儿就在外面通报:“启禀侧妃,李管家来了!” 玉栀脸上带了些笑意:“请他进来吧!” 李瑞很快就走了进来。 他是出远门的打扮,身上还穿着藏青斗篷,俊秀的脸微微有些苍白:“见过侧妃!” 玉栀一看便知道李瑞是刚进城,还没来得及休息,便道:“快坐下吧!” 又问道:“还没有用早饭吧?” 见李瑞没有否认,玉栀就吩咐春雨:“去小厨房取份早膳过来!” 春雨出去之后,玉栀亲自斟了一盏热牛乳,让寒林端给了李瑞,自己歪在那里笑嘻嘻道:“这是我早上喝的,你也累了,享受享受孕妇的待遇吧!” 李瑞出去了好几日,早上刚刚赶到王府,此时听了玉栀的话,他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玉栀又怀孕了! 不知为何,听到玉栀又有了身孕的消息,李瑞只觉得心中有些酸楚,再看向玉栀的时候,他的脸上就带了欢喜:“恭喜侧妃!” 玉栀想要继续往上走,单是世子和长安郡主这一对儿女是不够的,她怀孕自然是好消息! 玉栀笑盈盈道:“你赶紧喝牛乳吧!” 李瑞喝了牛乳,又简单地用了早膳,这才道:“我这次在庄子里选了四个丫鬟,年龄都在十四岁到十六岁之间,您再看看选一下吧!” 玉栀知道这四个丫鬟能被李瑞送过来,一定是经过好几轮挑选了,便懒洋洋笑了:“既然你都选好了,我就不用再选了,让她们都进听松院吧!” 李瑞答了声“是”,叫了那四个丫鬟进来让玉栀看。 见了李瑞选来的四个丫鬟,玉栀不禁笑了起来,寒林也笑了起来。 玉栀喜欢美色,因此她在青州选的四个丫鬟樱桃、倚云、春雨和莲姬都是各具特色的绝色美女;而李瑞则是怕这些丫鬟太打眼了,因此千挑万选送来的这四个丫鬟都是很普通的长相。 见玉栀笑,李瑞也低头笑了。 他做什么事都为玉栀考虑,原来玉栀是知道的 玉栀含笑看向这四个丫鬟,得知李瑞还没有起名,便自己给她们起了名字,荆芥、薄荷、迷迭和莳萝,都是香草的名字。 她吩咐寒林:“你去安置她们吧,让她们都补入二等丫鬟!” 见又来的四个二等丫鬟都生得普通,樱桃私下里嘲笑道:“长这个模样,也配来侍候王爷侧妃!” 莲姬心思深沉,垂下小扇子般的睫毛,没有说话。 倚云正在往唇上涂抹香膏,闻言道:“人家可是李管家亲自送来的,一来就补了二等丫鬟,你可别小瞧人家,说不定哪日得了王爷的青眼,可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春雨梳好头,对着靶镜照了照,却没有说话。 她们四个都是二等丫鬟,已经有四个二等丫鬟了,为何李瑞还要再送来四个二等丫鬟?分明就是对她们不满意,又怕一下子全赶出去人手不够,这才选了这四个不那么美的来替代她们,可惜樱桃她们看不透! 春雨放下靶镜走到门前,正好看到一片枯叶在寒风中飘了下来。 她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伺候侧妃,绝不起别的心思,将来好得一个好结局! 莲姬倚在门上,暗沉沉的大眼睛也在看着外面。 侧妃现在怀孕快两个月了,王爷应该有一段时间没碰女人了,应该快要忍不住了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立场不同 眼看着十月快过完了,居然又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淅淅沥沥的,把听松院里的花木都淋得湿漉漉的,处处显得颓败潮湿寒冷。 屋子里生着地龙,倒是温暖得很。 这日杨欣要参加林佳的一个重要会议,就给阿荫放了假。 阿荫不用去上学,便呆在正房腻歪玉栀。 玉栀拿了书给阿荫读了半日,又陪阿荫玩了一会儿玩具,最后她被阿荫缠得烦了,便吩咐叶灵:“去让沈奶娘把汀兰和婉儿带过来一起玩!” 如今沈奶娘和润叶带着汀兰住在东厢房的北暗间,董奶娘和莳花带着王婉儿住在东厢房的南暗间,平时上午带着汀兰和婉儿来正房给玉栀请安。 叶灵答了声“是”,很快就把汀兰和婉儿带来了。 阿荫性格很好,爱操心,也很会做哥哥,带着两个妹妹去西暗间玩去了。 叶灵和叶碧跟着进去了。 阿荫一走,玉栀就瘫在了罗汉床上:“哎唷,阿荫这孩子真是累人啊!” 沈奶娘陪笑道:“男孩子都这样,等将来大些就好了,奴婢的儿子也是的,现如今刚三岁,最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玩!” 玉栀想着沈奶娘的话,摊手摊脚躺在锦榻上歇了一会儿,抬手示意寒林把她扶了起来,倚着锦绣靠枕坐好,这才看向沈奶娘:“你儿子也在王府里住?” 沈奶娘生得柳眉杏眼圆脸,很是清秀,她当即笑了,道:“启禀侧妃,飞影和奴婢都在王爷王妃跟前伺候,奴婢儿子自然也在府里住了,就住在东偏院,李管家给我们一家安排的小院子,平时奴婢的娘在家看着孩子!” 玉栀知道飞影和沈奶娘忠心耿耿,只是都不善言辞不爱表现,她不愿意让老实人吃亏,便笑着道:“不如你现在去把你儿子领过来,让他陪世子玩一会儿!” 沈奶娘一听,鼻子不知为何有些酸涩,眼睛也湿润了,她忙屈膝行礼:“谢侧妃恩典,奴婢这就去带儿子过来!” 她虽然老实,却也知道侧妃这是想看看她儿子,若是儿子争气,说不定就能留在世子身边做伴读了! 玉栀知道自己怀着身孕,不能多躺,有空得多走动走动,便吩咐:“寒林,陪我出去走走吧!” 寒林还没来及答应,玉栀便又接了一句:“等明年你和阿岚成了亲,心里眼里只有阿岚了,我再想让你陪我,可就难了!” 说罢,她意识到自己吃阿岚的醋了,不由笑了起来。 寒林走过来扶住她,“哼”了一声,道:“您是不是烦了我?想赶我走?故意说这样的话挤兑我?” 春雨、锦儿和樱桃都在门口候着,听到侧妃和寒林耍花枪逗着玩,都笑了起来。 寒林扶着玉栀,招呼春雨:“你拿着伞,跟着一起去吧!” 接过春雨递过来的伞,寒林打着伞陪着玉栀在庭院里散步。 听松院的小径上都铺着青砖,砖面粗糙,走上前一点都不滑。雨小得很,偶尔飞到脸上,也只微微发凉罢了。 雨中的空气带着些泥土腥气,却并不难闻。 玉栀深吸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她仰首看着小径边探过来的一枝早梅,伸手摸了摸早梅褐色的花骨朵,笑着道:“再过不到一个月,这早梅就要开花了!” 寒林正要说话,却看到李寒星打着伞过来了,便招了招手道:“寒星,你来做什么?” 李寒星这一年来也长高了不少,细条条的小白杨一般,很是清秀。 他把伞柄靠在身上,拱手行了个礼,含笑道:“侧妃,韩太傅家的韩姑娘求见!” 玉栀一愣:“韩姑娘?韩昭琳么?” 李寒星肯定地答了声“是”。 玉栀看向寒林,心道:韩昭琳见我做什么? 韩离原本想要把韩昭琳嫁给林佳,被林佳拒绝之后双方关系就没有以前紧密了,韩昭琳原来很喜欢来找她玩的,后来大概是尴尬,就没再过来了。 如今好几年没来往了,怎么这时候又过来了? 寒林也有些惊讶,忙道:“您要不想见的话,让人回了吧!” 玉栀想了想,吩咐李寒星:“请韩姑娘过来吧!” 她倒是想看看韩昭琳的来意。 玉栀刚回到明间坐下,韩昭琳就带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过来了。 出于礼貌,玉栀还是起身出去,立在廊下迎接韩昭琳。 韩昭琳立在丫鬟打的伞下面,抬眼看向立在廊下迎接的玉栀,心中一阵苦涩——若是那时候爹娘听了她的话,现如今白侧妃和她就是姑嫂关系了! 只是一则她爹娘嫌弃白玉明平民出身,没有底蕴;二则林佳与韩氏的政治理念有了分歧,难以同心同德,作为韩氏之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娶了别人。 玉栀微微一笑,迎了韩昭琳进去,分宾主坐了下来。 倚云和樱桃上茶点的时候,玉栀打量了韩昭琳一番,发现韩昭琳瘦了很多,气色也不太好,心里也是一惊:韩昭琳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韩昭琳也在打量玉栀。 她其实很久没有见过玉栀了,如今再相见,发现玉栀容颜更胜往昔,如同那盛开的雪白栀子花一般明艳照人,分明生活幸福顺遂,才会有这样清澈的眼睛这样好的气色。 寒暄了几句之后,韩昭琳不肯浪费时间在,直接点明了来意:“今日我来见侧妃,是有一件事要来求侧妃” 如今她的大哥和三哥虽然还在王爷麾下,却已经不是王爷的亲信,这件事只能她出马了! 见韩昭琳吞吞吐吐,玉栀忙道:“请尽管开口,我若是能帮上忙,绝不会推脱!” 韩昭琳知道玉栀性格果决,处事果断,恩怨分明,也不再犹豫,当即道:“侧妃,家母病势严重,如今已经开始昏迷,不知侧妃能不能命王府的刘先生去看看家母” 她的眼睛看着玉栀,话未说完,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玉栀想都不想,直接道:“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不过我可以让刘先生跟着你过去!” 说罢,她直接叫了锦儿进来,吩咐道:“你跑着去和你爹说一下,就说韩太傅夫人染恙,请他去看看!” 锦儿看了韩昭琳一眼,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明间门上帘子挂了起来,韩昭琳看得清清楚楚,方才玉栀叫进来的那个俏丽丫鬟打了把伞,急急跑着出去了。 她心中感激,看向玉栀:“侧妃,有一件事我觉得须得和您说说” 见玉栀扬眉看她,韩昭琳忙道:“王爷以前的奶娘是不是姓杨?” 玉栀看向韩昭琳,缓缓道:“王爷确实有一个姓杨的奶娘,不知韩姑娘想说什么事?” 自从林佳开始出仕,杨妈妈就告老还乡,还是林佳派亲信送走的,如今出什么事了? 韩昭琳听了,正色道:“我家的一个家奴在江南经商,偶然间得知一个消息!” 见玉栀双目清澈看向自己,神情专注,韩昭琳心里中更加安定,也更加确定自己这次来对了:“他发现姜氏的人在江南寻找杨妈妈!” 玉栀眼睛眯了眯,背脊挺直,郑重地谢了韩昭琳:“多谢韩姑娘!王爷生母早逝,是杨妈妈带大了王爷,杨妈妈对王爷有恩,若是她老人家有什么不妥,王爷和我怎么对得起先王妃!” 正在这时候,锦儿带着刘先生过来了。 玉栀也不拖延时间,当即请了刘先生进来交代了几句。 刘先生一天到晚都在研究医理,对世俗之事有些不通,不过倒有一个好处,很听林佳和玉栀的话。 得了玉栀的嘱咐,他答应了一声,便带着药童跟着韩昭琳走了。 韩昭琳离开之后,玉栀直接吩咐寒林:“去让人准备轿子,我要去外书房见王爷!” 寒林传罢玉栀的话,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沈奶娘。 沈奶娘抱着一个小男孩过来,见到寒林,笑着打了个招呼。 寒林知道这小男孩是沈奶娘和飞影的儿子,好奇地看了看,发现这孩子生得有些黑,可是眉眼俊俏,黑得好看,是个黑里俏,便笑着道:“你儿子真是集中了你和飞影的优点,不过更像飞影一点,生得真好!” 儿子被夸奖,沈奶娘与有荣焉,笑着道:“这孩子就是有些黑!” 她俩说笑着去了明间。 玉栀一见沈奶娘的儿子就笑了:“和飞影生得真像!” 得知这孩子叫沈秀,玉栀便赏了沈秀一个盛金锞子的小荷包和一匹白绫,让沈奶娘带沈飞进西暗间陪世子玩去了 安顿好沈秀,玉栀便盛了轿子往外书房去了。 她到外书房外面的时候,外书房里面正热闹,除了端坐在书案后的林佳,两边的圈椅上都坐着林佳的亲信,只有一个人在站着说话,正是礼部侍郎张治平,林佳向玉栀提过的宰辅之才。 张治平正站在暗青地毡上侃侃而谈:“东汉为何会灭亡?因为刘秀!刘秀是在地主豪强的支持下登上帝位的,他若是及时采取措施,削弱豪强地主的力量,遏制土地兼并的趋势,东汉或许会成为伟大的王朝,可是他没有,他坐视地主豪强一步步壮大!地主豪强进行土地兼并,令农民大量破产,投奔地主豪强成为依附者,长此以往,地主豪强势力越来越大,而朝廷税收逐渐降低,越来越弱,最终导致了东汉的覆亡!” 他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诸位看看如今的大周,王爷去年下令颁发千顷牌万顷牌,发下去了多少?千顷牌超过五千面,万顷牌超过五百面,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大周的土地已经集中在了少数人手中,这相当可怕啊诸位” 玉栀立在廊下听了良久。 东汉的地主豪强和东汉灭亡的关系,她先前和林佳谈过这件事。 当时她和林佳一起读《史鉴》,读到了汉光武帝刘秀、阴丽华和郭圣通的关系,谈着谈着就开始谈东汉的地主豪强,最后谈到了东汉的覆亡。 当时她和林佳都想到了如今的土地兼并,叹惋良久,没想到林佳已经开始着手治理土地兼并了。 玉栀转身扶着栏杆看向庭院,在心里叹了口气——林佳要做的事情太难了,他之所以与韩离生分,与姜氏分道扬镳,根本原因便是因为韩离和姜氏本身就是大地主,代表着大地主的利益,而林佳则要解决大周的大地主,停止土地兼并,让老百姓耕者有其田! 只有老百姓有了自己的土地,流民才会越来越少,国家税收才会越来越多,才有力量富国强兵,抵御外侮! 不过无论将来如何,她和阿荫,都会站在林佳的身边。 第二百七十四章 贞洁烈男 在外书房廊下扈卫的人正是灵鹊和乌燕。 灵鹊见白侧妃立在栏杆前,想了想,走过来低声道:“侧妃,外面下着雨,潮湿寒冷,您不如先从侧门进去候着王爷!” 玉栀看了灵鹊一眼,还没说话,立在一边的锦儿忍不住道:“侧妃不愿意打扰王爷,想在外面透会儿气呢!” 灵鹊见锦儿生得俏丽可爱,便着意看了一眼,含笑道:“那属下不打扰侧妃了!” 锦儿听了,偷偷看了灵鹊一眼,正好灵鹊也看她,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灵鹊还好,锦儿却有些面红耳赤,悄悄低下头去。 玉栀发现了锦儿的异常,看向灵鹊,这才发现灵鹊虽然个子不算高,可是生了一双桃花眼,颇为俊俏。 她不禁暗笑,看了锦儿一眼,见她低着头装着在看栏杆外的女贞,便笑着问灵鹊:“灵鹊,你今年多大了?成亲没有?” 灵鹊听了侧妃的话,不知为何,下意识看向锦儿,这才道:“启禀侧妃,属下今年二十二岁了,还未曾定亲!” 玉栀听了,微微一笑,道:“既如此,等我有空了,给你做个媒吧!” 锦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视线正好与灵鹊对上,不禁心脏剧跳,却没有移开视线。 灵鹊被锦儿看得有些脸红,佯装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 这时候外书房里会议已经快到尾声,玉栀便从侧门进了外书房,让寒林和锦儿留在外面。 林佳送走众人,回到屏风后面,发现玉栀已经睡着了。 她睡着了很乖,平躺在贵妃榻上,双手平放在腹部,是很乖巧的姿势。 林佳在榻边坐了下来,静静看着玉栀,看了一会儿,实在是喜欢得很,便凑过去在玉栀唇上亲了一下。 谁知道他刚触到玉栀的唇,玉栀便“吃吃”笑了起来——原来她是在装睡! 林佳有些不好意思,撇开脸就要坐起来,却被玉栀拉住了。 玉栀淘气地捧住了林佳的脸,用力在林佳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抱住了林佳的脖颈,在林佳耳朵上亲了一下——她发现林佳的耳朵已经红了。 两人腻歪了一阵子之后,玉栀这才挨着林佳,把韩昭琳过来的事说了。 林佳听了,眉头扬起道:“我知道韩夫人病倒的事” 他沉吟片刻,道:“至于杨妈妈的事派李瑞去吧!” 别的人他也不放心。 玉栀依偎着林佳,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细雨声,道:“没事,早些发现总比没发现强!” 林佳瞟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抱起玉栀放在了腿上,轻轻道:“晚上让阿荫自己睡去!” 玉栀“啊”了一声,看向林佳,见林佳凤眼似蒙了一层水雾看着自己,不由笑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微妙:“我知道了” 林佳亲自把玉栀送回了听松院,又马不停蹄离开了——他要陪永泰帝去工部看新造的一种利用水力织布的机器。 玉栀下了轿子,扶着寒林登上台阶,锦儿在后面打着伞。 她刚上了一步台阶,明间里便涌出来好几个小孩子,打头的便是阿荫,阿荫身旁是黑里俏沈秀,汀兰和婉儿手拉着手跟在后面。 沈奶娘、叶灵和叶碧怕这些孩子冲撞了玉栀,忙上前拦住了他们:“快給侧妃行礼!” 阿荫带着三个小孩子似模似样行了礼,然后笑嘻嘻道:“走吧,我带你们看我的屋子去!” 三个孩子都唯阿荫马首是瞻,开心地簇拥着阿荫去了西边耳房。 玉栀一直没敢动,怕孩子们不小心撞住她,见阿荫把小孩子都带走了,她这才扶着寒林慢悠悠登上台阶。 到了傍晚时分,玉栀叫了沈奶娘过来,含笑问道:“现如今世子已经开始去外书房跟着先生读书了,我和王爷正在给世子遴选伴读,你回去和飞影商议一下,再问问沈秀的意思,若是沈秀愿意的话,明日开始就过来听松院,跟着世子一起去学堂吧!” 沈奶娘听了,欢喜极了,当即跪了下去,含泪道:“谢侧妃恩典,飞影和奴婢是一个心思,沈秀也一样,不必商议了!” 玉栀见沈奶娘乐意,便不再多说,又赏了笔墨纸砚以及几匹适合给小男孩做衣服的绫罗绸缎,这才让沈奶娘退下 下雨天,天色暗得早。 莲姬回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暗了下来,婆子们正在搬了梯子进来点灯。 她走路一向昂首挺胸,今日走路却低着头佝偻着腰,而且步履很急。 倚云原想着叫莲姬一起去大厨房取饭,谁知一转眼就看到莲姬打着伞急急走远了,她叫了两声莲姬也没听到。 白侧妃管家规矩大,倚云也不敢大声喧哗,只得眼睁睁看着莲姬走远。 莲姬出了听松院,直奔她们住的西偏院。 她如今和倚云住在西偏院的西厢房。 进了西厢房后,莲姬一脸凝重先把门闩上,这才进了自己屋子。 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掀开枕头放在了枕头下面,自己坐在床边发呆。 过了一会儿,莲姬忍不住又从枕头下面拿出了那个小包,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摩挲了一遍。 这是一个小小的水晶瓶,瓶子里盛着粘稠的液体。 她拔出塞子,放到鼻端闻了闻,一股浓郁的玫瑰芬芳氤氲在鼻端。 这是白侧妃家常使用的玫瑰油,珍贵得很,即使寒林那样受宠,白侧妃也只是赏给寒林茉莉油和莲花油,玫瑰油却不曾赏过。 也就是说,在这偌大的听松院,只有白侧妃才会用这种玫瑰油。 正在莲姬陶醉的时候,外面传来倚云的声音:“莲姬,你在里面么?” 莲姬神情一肃,忙把水晶瓶的瓶塞又塞了回去,然后把水晶瓶藏在了床里的褥子下面。 倚云进了屋子后,吸了吸鼻子,一脸疑惑道:“咦?我似乎闻到了玫瑰的香气” 莲姬笑了起来:“做梦吧,我们怎么可能有玫瑰油,桂花油倒是不缺!” 倚云也笑了:“兴许是我鼻子闻错了!” 永泰帝难得出一趟宫,颇有些流连忘返,从工部出来,他微服带着林佳去了京城有名的酒楼摘星楼。 因为都穿着便服的缘故,永泰帝有些放浪形骸,喝得酩酊大醉,最后只能被林佳带回了和亲王府。 林佳把永泰帝安置在外书房,派了飞影和乌燕陪着叶春善带着侍卫护卫永泰帝,他则回听松院去了。 今晚林佳也喝了不少酒,头晕目眩,因此是扶着阿青回去的。 今晚在廊下暖阁值夜的是樱桃和莲姬。 听到外面的动静,樱桃刚要起来,却被莲姬摁住了。 莲姬的声音很是温柔:“你再睡一会儿吧,我起来就行!” 樱桃打了个哈欠,果真又躺了回去。 莲姬出了暖阁,从袖袋里掏出小小的水晶瓶,拔出塞子,往手上倒了些,涂抹到了耳后、颈部和胸前,整个人散发着玫瑰的芬芳,如同一朵大号的玫瑰花一般向明间门前走去。 阿青和阿橙扶着王爷进了听松院。 走到廊下,见一个发髻蓬松的丫鬟迎了上来,阿青忙道:“你先去打开门吧!” 那丫鬟答了声“是”,先去开了明间的门。 阿青不好再进去了,便在门口松开了王爷:“王爷,您可以自己进去么?” 林佳觉得头晕目眩,但是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他“嗯”了一声,看起来与往日没什么两样,抬腿进了明间。 阿青和阿橙一时不敢离去,就在门外候着。 莲姬立在门内,见林佳要往东暗间卧室走,忙上前一步,拉住了林佳。 这时候她闻到了林佳身上传来的酒的气息,心道:王爷喝了酒?不知道喝醉没有? 想到这里,她在黑暗中投进了林佳怀里。 林佳饮了酒,脚步虚浮,一下子收势不住被撞到在地上。 莲姬吓了一跳,忙爬着凑了过去。 林佳闭着眼睛躺在地毡上,见有人靠近,下意识就要去推,可是却闻到了浓郁的玫瑰芬芳,想着是玉栀的气息,便垂下了手臂。 莲姬凑近林佳的脸,在脸上亲了一下,又试探着去吻林佳的嘴,刚亲到就被林佳用力推开了,电光火石间她听到林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你是谁?” 几乎同时,她的腹部被人踢中,整个人被踢了出去,“扑通”一声闷响,落在了地上。 东暗间卧室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帘被掀开了,寒林手里擎着水晶灯站在那里,她的身旁是穿着寝衣的玉栀。 看到眼前的景象,玉栀蹙眉道:“怎么了?” 莲姬怔怔地趴在地毡上,梳的发髻与玉栀一样,身上只穿着素白小袄,系了条茜纱裙,也与玉栀家常穿的一样;而林佳在卧室门口地上,身上裹着斗篷,莹白灯光中,他那白皙的脸上印着一个大红的唇印。 玉栀:“” 她心里全明白了,走过去搀扶起林佳。 林佳犹自恶心着,捂住嘴“呕”了一声。 玉栀见状,知道林佳旧病复发了,忙吩咐道:“让人把她拖出去,先关起来,明日再说!” 莲姬爬了起来,心知计划已经失败,自己要完蛋了,心中倒也坦然,自己起身拍了拍身上,大喇喇出去了。 寒林忙跟了出去。 外面很快热闹了起来,樱桃春雨她们都起来了。 玉栀见林佳难受,弯下腰打横抱起林佳进了卧室,把林佳放在了卧室窗前的锦榻上,脱去林佳的外衣后拿了软枕让林佳枕好,又展开锦被为林佳盖上。 回头见叶灵和叶碧进来了,玉栀便吩咐道:“叶灵去门房,让李寒星去请刘先生;叶碧去小厨房,让值夜的厨娘弄一碗蜂蜜萝卜汁送过来!” 叶灵和叶碧都是从从床上直接过来的,因此答了声“是”,姐妹俩出了堂屋,这才一边走一边拢着头发,急急出去传话去了。 玉栀见林佳起身趴在今天又边不停地干呕,不由心中怜惜,想起了她第一次遇到林佳的情形。 她挨着林佳坐了下来,伸手在他背脊上轻轻拍了几下,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林佳的背脊依旧细条条的,清瘦异常。 林佳难受极了,闭着眼睛趴在锦榻边。 玉栀的手沿着林佳的脊椎骨从上到下用力抚了几下,然后拿起林佳的左手,寻到他手腕上的内关穴,用拇指指尖掐了下去。 林佳用右手捂住嘴,脑海中浮现出初遇玉栀的情景,正要说话,却又干呕了起来。 玉栀用力掐了几下,轻轻问道:“阿佳,有没有觉得麻胀?” 她的力气很大,林佳疼得轻轻“嘶”了一声,觉得好受了许多,可是那种恶心欲呕的感觉还在。 夜里的时候永泰帝有些不舒服,刘先生恰巧被李秀真叫去给永泰帝看脉息了,结果林佳生病的消息永泰帝也知道了,坚持跟着刘先生一起过去了。 玉栀正喂林佳喝蜂蜜萝卜汁,听到外面的动静忙打发寒林去看,谁知寒林进来道:“侧妃,陛下来看王爷了!” 林佳听了,强忍着不适看向玉栀,见玉栀身上穿着寝裙,鬓发蓬松,双目盈盈,雪颊泛红,便道:“玉栀,你去西暗间呆着吧!” 玉栀也知道此时自己留在这里不合适,便留下寒林照看林佳,自己扶着春雨去了西暗间。 永泰帝在众侍卫的簇拥下来了,刘先生亦步亦趋也跟着过来了。 见林佳脸色苍白,捂着嘴不停干呕,永泰帝大为怜惜,坐在锦榻边催促刘先生:“快给阿佳看病!” 刘先生看了脉息之后,便问发病原因。 林佳默然。 永泰帝有些急,便看向立在一边的寒林。 寒林只得战战兢兢把夜间的事情说了。 永泰帝:“”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阿佳,原来你是被人诱奸未遂这才气病了的!哈哈哈哈!朕的阿佳,居然是贞洁烈男!哈哈哈哈!” 听到永泰帝的狂笑声,林佳气得发昏,刚要说话,又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刘先生不敢耽搁,忙先给林佳施了针,然后又开了药。 永泰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坐在那里一边笑一边看林佳,口中道:“阿佳,朕这一年都靠这个笑话过日子了!” 刘先生医术高明,林佳很快就停止了干呕,他瞅了永泰帝一眼,不耐烦道:“玉栀又有了身孕,熬不得夜,父皇如果没事,就回去休息吧!” 永泰帝眼睛一亮:“真的?白氏又有身孕了?” 林佳“嗯”了一声。 永泰帝眉开眼笑:“既如此,朕就不打扰你们了,明日不用上朝,好好歇歇吧!” 林佳起身恭送永泰帝离开。 叶春善带着永泰帝的贴身侍卫等在外面廊下,见林佳陪着永泰帝出来,忙上前行礼。 永泰帝在李秀真的服侍下披上斗篷,扭头看向林佳。 与萎靡不振的林佳不同,永泰帝眼睛亮晶晶,嘴角不由自主翘起:“阿佳,不错嘛,在生儿育女这件事上你比朕厉害!” 他因为欢喜一时说漏了嘴:“朕活了四十多岁,可只有你一个孩子!” 林佳:“” 见林佳始终保持着悻悻然的状态,永泰帝喜笑颜开,在众人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得知玉栀再次怀孕的消息,姜蓁半晌没有动静,依旧歪在锦榻上。 清明有些担心,便又看了看她,试探着问道:“皇后娘娘,咱们要不要出手?” 姜蓁抚摸着自己已经鼓了起来的小腹,低声道:“她有儿有女了,这一胎生不生又怎么样?先管咱们自己吧!” 姜太夫人前几日进宫,告诉她已经在江南找到了林佳奶娘杨妈妈的踪迹了,想必不久就能把杨妈妈带到京城了。 林佳的心还是不够软,他若是狠狠心,弄死杨妈妈,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 姜蓁摊开四肢,在大殿内幽远的沉水香气息中舒舒服服放松了下来。 林佳和白玉栀估计还以为她真的为了腹中胎儿蛰伏了呢,她可是从来不曾收手! 第二百七十五章 阴谋重重 【旗.】,热门免费阅读! 第二百七十五章 永泰帝离开王府回宫的时候,把阿荫和阿荫的小伴读沈秀一起带走了。 见阿荫不在府里,林佳又向玉栀撒娇,最后让沈奶娘和董奶娘带着汀兰和婉儿以及几个丫鬟去运河别业玩去了。 林佳把碍眼的人都支走了,便“娇弱”地躺在床上,让玉栀围着他一个人转。 其实他早就没事了,他就是想和玉栀好好呆几日。 玉栀也着实怜惜林佳,一会儿给林佳按摩,一会儿喂林佳喝水,一会儿又躺下陪林佳说话,把林佳伺候得舒舒服服。 一直到了下午,见林佳还要继续装病,玉栀不由暗笑,却故作不知,继续陪着林佳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说话。 林佳正和玉栀说起某本书里的一个细节,外面就传来锦儿的声音:“启禀王爷,我爹求见!” 玉栀当下笑了起来,低声问林佳:“我让刘先生去给韩夫人看病,你把他叫过去交代了什么?” 林佳懒洋洋躺在那里:“我不止交代了刘先生,去韩府为韩夫人看病的那几位大夫我都让人交代了!” 玉栀聪慧得很,一听就明白了,眼睛一亮:“你想让韩夫人的病看起来严重一些,然后吓吓韩离和他的三个儿子,让他们以为得回去给韩夫人守孝了,这样为了保持实力,不得不投靠你?” 林佳笑了起来:“玉栀,你去见刘先生吧!” 除了他,韩离还能投靠谁?也只有他才能让韩氏保持住权势! 权势才是韩氏最看重的东西! 玉栀见罢刘先生,得知他事情办得很好,就又赏了他一套红宝石镶金头面——锦儿如今一天天长大了,该说亲事了,刘先生和锦儿娘已经开始给锦儿准备嫁妆了,这套头面赏给刘先生,正好陪送给锦儿。 送走刘先生,玉栀刚回到锦榻上坐下,外面便又出来锦儿的声音:“启禀王爷,侧妃,杨欣杨大人求见!” 林佳:“......” 玉栀笑微微看了林佳一眼,推了推他:“阿佳,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杨欣是不会来烦你的!” 林佳只得放下书,穿了见人的衣服出去了。 把杨欣打发走之后,林佳又溜溜达达回来了,拿起书继续和玉栀说话。 谁知他刚开了个头,外面锦儿又来回话了:“启禀王、侧妃,张治平张大人求见!” 林佳:“......” 张治平是来谈他那个政治改革,林佳是一定得见的。 见完张治平,林佳大步走了回来,悻悻然在锦榻上坐下:“玉栀——” 玉栀还没得及答应,便听到外面又传来了锦儿怯怯的声音:“启禀王爷,侧妃,韩太傅求见.......” 林佳:“......” 见林佳俊脸紧绷,面无表情,玉栀不禁笑了起来,起身抱住了林佳,柔声道:“阿佳,我陪你去外书房吧!” 她其实心里清楚得很,每个人都有低潮期,林佳因为这次被莲姬偷袭,产生了一种不安全感,总是想和在一起,确定她还陪着自己。 林佳也说不清怎么回事,一离开玉栀,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想霸占着玉栀,让玉栀只看他一个人,只关心他一个人...... 听了玉栀的话,林佳抬眼看向玉栀笑了起来,形状美好的凤眼亮晶晶的,平时难得一见的小虎牙也露了出来,显得可爱又稚气。 玉栀凑过去在林佳唇上啄了一下,道:“走吧,我们散步过去!” 韩离在外书房的东客室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林佳,他心事重重,有些坐不住,便起身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东客室地板上铺着崭新的大红地毡,走上去软软的,几乎没有声音,却令韩离更加烦躁起来。 韩离走到窗前,推开雕花窗子向外看去,却看到一对男女联袂而来。 他定睛一看,见那男子披着藏青色斗篷,愈发显得身材高挑,白皙的脸上凤眼朱唇,清俊异常;而那女子眉目浓秀嘴唇嫣红,身材窈窕,两人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群随从丫鬟,正是和亲王林佳和林佳的侧妃白氏。 韩离的视线落在了林佳和白侧妃紧紧挽着的手上——林佳紧紧握着白侧妃的手,正温柔笑着和白侧妃说话。 见到此情此景,韩离终于发现了自己先前的错误判断——他以为对于和亲王来说,白侧妃不过是侧妃而已,现如今看来,怕不是那回事...... 想到自己家里的窘状,韩离叹了口气。 如今他的老妻病入膏肓,无数名医都已请过,就连和亲王府难得为外人诊病的刘先生也请去了,可是却一直没有效果。 如今他的夫人已经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如果夫人去世的话,他的三个儿子都要回家守孝,而他也得处理丧事,官场上讲究的是人走茶凉,若是他们父子四人这次离开,若没有永泰帝或者林佳的提携,怕是再难归来...... 思前想后,他只能来求林佳了! 玉栀与韩离见了礼,便当着韩离的面去了屏风后面。 韩离见状,知道林佳这是要白侧妃参与他的政务,若是以前,他定要提提意见和建议的,如今却无话可说。 听了韩离的话,林佳不禁微笑起来,并没有立即给韩离回话。 阿青见状,忙奉上了枫露茶。 林佳接过素瓷茶盏,抿了一口之后,轻轻把茶盏放在了书案上。 茶盏放在书案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也似敲击在韩离的心上。 这件事关系到韩氏的政治前途,韩离没法子再拿乔,眼睛一直殷切地看着林佳。 林佳知道自己已经占了心理优势,这才看向韩离:“老师,您与我的学生之谊我永世难忘,我也愿意与三位世兄同进退,不过目前我正面临一个难题......” 韩离既然敢来,便是做好了准备,当即笑了起来:“阿佳,你担心的是张治平提出的新政能否在内阁通过吧?” 林佳含笑点头。 韩离慨然道:“我是阿佳的老师,自然得支持阿佳了!” 他拈须微笑:“除了我自己,我还能为阿佳再拉来一个支持者!” 林佳没想到韩离还有惊喜,当即笑了起来:“老师,咱们来详细商量吧!” 玉栀歪在屏风后的贵妃榻上,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林佳和韩离达成合作协议,她不禁笑了起来,心道:阿佳提前让刘先生做了那场戏,果真是有用啊! 韩离这么快就过来了! 夜渐渐深了,四周一片寂静。 此时王府东客院的一个机密小院里却传来压抑的嚎哭声,不细听却听不出来。 宽阔的刑室内洁净异常,屋内摆满了各种刑具,地上清扫得很干净,可是血腥之气氤氲在整个刑室之中。 莲姬白嫩的双手被捆在一起,吊在了横梁上,身上只穿着白色中衣,中衣却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 衣服都破了,她的身上却不见伤痕。 虽然看不到伤痕,莲姬却疼得浑身痉挛,她眼中满是恐惧看向又提了鞭子过来的乌燕。 她先前曾经见过乌燕几次,只记得乌燕生得白皙俊美,桃花眼里常带着腼腆的笑,谁知竟是这样一个恶魔! 乌燕提着鞭子施施然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怡人的笑:“身上都打遍了,该打你的脸了,我能够做到让你的脸三日内不见伤痕,三日后却溃烂见骨,你信不信?” 他的笑更加欢欣:“到时候我把我养的小蛆虫放到你的伤口里.......” “我愿意!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做!”莲姬再难忍耐,大声哭叫了起来。 一想到乌燕描述的场面,她连骨头都是痒的,又痒又恶心,恨不得把自己全身抓烂,只剩白骨! 乌燕笑嘻嘻道:“莲姬,你确定么?你可是要变成归真教徒,然后前往西夏,说不定生生世世都要呆在西夏了?” 这个莲姬生得就像西夏的归真教徒,王爷终于找到合适的人了! 莲姬眼泪鼻涕全流了下来:“我愿意,真的愿意!真的愿意啊!” 乌燕依旧在笑,不知何时手里出现了一粒火红的黄豆大的药丸子,走上前塞到了莲姬口中,轻轻一抬,莲姬不由自主咽了下去。 她眼中满是恐惧:“这......这是什么?” 乌燕笑得狡黠:“这是王爷让人制出的药物,没有解药的话,服药的人会活活疼死——你再等一刻钟,一刻钟之后你就知道药性发作的感觉了!” 莲姬大脑一片空白,恨恨地看着乌燕,接着又全身颤抖起来。 乌燕好整以暇把鞭子收了起来,另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子,递到莲姬面前晃了晃。 莲姬正在猜测,忽然腹部一阵剧痛传来,疼得她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整个人扭动着,发出恐怖的声音。 乌燕摆了摆手,莲姬被人控制住了,即使疼得脚趾蜷缩成一团,却依旧无法动弹。 此时莲姬的嘴角已经流出了黑血。 乌燕从白瓷小瓶子里倒出了一粒小小的银色药丸,塞到了莲姬嘴里,道:“只要按时服下解药,牵机丸的毒性就不会发作。” 他的眼中带着冷意:“你的任务,就是保护西夏的娜雅公主,至于解药,每月初一会有人给你送去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晴天霹雳 【旗.】,热门免费阅读! 解药服下后,莲姬只觉得从喉咙一直到胃部都清凉舒适,而腹部的剧痛渐渐减弱了,最后终于消失了。 她的额角脸上全是冷汗,浑身湿淋淋的,中衣都湿透了,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放松一些。 乌燕负手缓缓走过她,声音低沉缓慢:“你的父亲,叫海林宝,你母亲娘家姓白,你有四个哥哥,分别叫海大郎,海二郎,海三郎和海四郎,如今都已成亲......” 他停下脚步,桃花眼带着笑意:“海玉莲,我说的对不对?” 莲姬呜咽一声,发出了一声哀鸣,眼中满是哀求看着乌燕。 乌燕抬眼看她,桃花眼中一片清澈:“你放心,只要你能很好地保护照顾娜雅公主,王爷侧妃会重赏你的家人,就连你自己,侧妃也会有所安排的。” 他已经明白了,莲姬的弱点就是她的家人! 莲姬重新闭上了眼睛,心里总算有了些指望。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了。 林佳原本想着以养病为名在家里多陪陪玉栀,谁知他虽然“病了”,可是该见的人却没少见,该办的事也没少办,最后只得抖擞精神上朝去了。 永泰帝暗中观察了林佳一番,见林佳在王府修养了一段时间,气色确实好了许多,不禁暗笑,当即借口京城寒冷,带着小皇孙阿荫去了嵩山温泉行宫。 因为怕林佳和玉栀担心阿荫的安全,永泰帝只带了与和亲王府关系紧密的连惠妃一位妃嫔,连姜皇后都没带,其余嫔妃就更不用提了。 玉栀这段时间一直嗜睡,送走上朝的林佳,她又回房睡下了。 一直到了快中午时分,玉栀这才醒了过来。 寒林扶了玉栀起来,先服侍她喝了一盏温开水,这才叫了春雨她们进来,伺候玉栀起床洗漱妆扮。 妆扮罢,玉栀去了明间。 玉栀刚用罢早膳,锦儿就进来回禀,说沈奶娘和董奶娘带着汀兰和婉儿从运河别庄回来了。 玉栀原本还有些恹恹的,闻言不由微笑:“让她们过来吧!” 沈奶娘带了汀兰,董奶娘带了婉儿,齐齐给玉栀请安。 玉栀招手叫了汀兰和婉儿过来,细细看了看,见她们气色很好,白里透红,眼睛清澈,看着还不错,便又细细问了几句,发现汀兰更聪明些,性格也活泼,而婉儿年纪虽然大一些,可是胆子小,而且瞧着性格内向。 不过无论是汀兰还是婉儿,看起来都是开心的,汀兰笑吟吟依偎着她撒着娇,婉儿虽然怯生生的,却也依偎着玉栀。 看到汀兰和婉儿如此,玉栀自然想起了她的长安...... 她叹了一口气,含笑吩咐寒林:“汀兰和婉儿都很好,跟她们的人功不可没,沈奶娘和董奶娘一人赏一对金锞子,两个一等大丫鬟莳花和润叶一人赏一个金锞子,其余两个二等丫鬟各赏一个银锞子!” 沈奶娘等人闻言,都喜笑颜开,齐齐屈膝谢恩。 玉栀让她们带着汀兰和婉儿回东厢房歇下,却把沈奶娘留了下来,含笑道:“陛下带着阿荫去了嵩山温泉行宫,沈秀也跟着去了,等回来约莫要到腊月底了!” 沈奶娘闻言,又是欢喜,又是感慨,眼睛湿润了,声音也有些哽咽:“多谢侧妃提携......” 玉栀微微一笑,道:“你和飞影赶紧再生一个女儿,将来也送进来陪伴郡主!” 沈奶娘拭了拭眼睛,笑着答了声“是”。 待沈奶娘离去,玉栀随意用了些早膳,便命人叫了春雨、樱桃、倚云、荆芥、薄荷、迷迭和莳萝七个二等丫鬟进来,另有十二个三等丫鬟则站在廊下。 玉栀端起桃汁饮了一口,放下盛桃汁的水晶杯,双目缓缓扫过低头立在明间里的七个二等丫鬟。 这七个二等丫鬟都是十四岁到十六岁的年纪,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尤其是倚云、樱桃和春雨,美貌更是超出众人。 见这些人恭谨地立在那里,玉栀缓缓道:“听松院总共有八个二等丫鬟,如今只剩下七个了,因为莲姬已经被处置了!” “莲姬被处置的原因,你们心里都清楚,我就不再提了,今日我在这里撂下话来,听松院里的人,别想靠睡了主子爬上去!若是谁有这想法,现在就站出来,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若是有,我给你机会!京城那么多好色的达官贵人,这件事容易得很!” 她“哼”了一声,道:“但是我绝对不会安排人去睡王爷,若有人犯了我的忌讳,莲姬就是前车之鉴!” 七个二等丫鬟安静如鸡立在那里,都不敢吭声。 廊下的十二个三等丫鬟也一片静默。 玉栀放缓了语调,声音温和了许多:“我方才说话,并没有打诳语,谁有这个想法,现在就可以站出来,让我看一看!” 樱桃和春雨闻言,都看向倚云。 倚云心脏怦怦直跳,不知道玉栀是真的愿意举荐,还是想引蛇出洞再把蛇给踩死。 玉栀何等聪慧,早发现樱桃和春雨在看倚云,却故意笑着问樱桃:“樱桃,你是怎么打算的?” 樱桃上前一步在,期期艾艾道:“启......启禀侧妃,奴婢想......” 此时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既想凭着美貌爬床成功成为人上之人,又想侍候侧妃然后成亲生子平平淡淡过一生,一时说不出话来。 玉栀倒也不急,端起水晶盏啜饮了一口。 屋子里生有地龙,还是有些干燥,她需要多补充水分,却又不爱喝白开水,因此明间一直不断雪梨汁、蜜桃汁、橙汁和苹果汁等鲜榨的果汁。 樱桃看着玉栀手中的水晶杯盏,再看看白侧妃美丽的容颜,最后想到了王爷看白侧妃时温柔的眼神,意识到自己想要重复白侧妃那样的从丫鬟到侧妃的道路,实在是太难了,当下默然片刻,沉声道:“启禀侧妃,奴婢想要好好侍候您,以后像寒林姐姐一样得一个好结局!” 玉栀笑了起来,瞟了寒林一眼,把寒林弄了个大红脸。 寒林想起玉栀昨日叫了阿岚进来和自己商议婚期,脸热辣辣的,低头不语。 玉栀笑着道:“其她人没有要说的吗?” 众丫鬟互相看了一眼,齐齐屈膝行礼:“奴婢等愿意好好侍候侧妃,绝无二心!” “记住你们今日说的话,”玉栀淡淡道,“将来若有违反,加倍惩罚,决不轻饶。” 她喜欢林佳,绝对不愿意与人分享林佳,即使别人说她不贤良也罢,说她善妒也罢,她绝对不会为了装贤惠把林佳拱手让人。 玉栀心中清楚得很,她是林佳的妾,又不是林佳的妻,何必讲什么贤良淑德! 计议已定,玉栀这才道:“从这个月起,听松院一等丫鬟月银涨为十两银子,二等丫鬟六两银子,三等丫鬟三两银子!” 众丫鬟一听,眼中俱现出喜色来,要知道,一般大户人家一等丫鬟也不过一两银子,侧妃这里三等丫鬟的月银都是三两银子了。 玉栀观察了丫鬟们的反应,这才含笑道:“听松院一等丫鬟按例应该是六人,如今只有寒林、锦儿、叶碧和叶灵,还缺两个,先让春雨补上来吧,另外一个,还从二等丫鬟里选。” 她缓了缓,看了欢喜得眼睛发亮的春雨,接着道:“听松院二等丫鬟按例是八个,如今莲姬被处置,春雨升上去了,空出了两个缺,预备从三等丫鬟里升上来,接下来就看大家的表现吧!” 众丫鬟谢了恩,这才鱼贯退出。 玉栀笑吟吟看着这几十个丫鬟有秩序地退了下去。 她懒得很,不愿多费心,所以制定规矩,让这些人知道:要遵守规矩,就有赏赐,就能出头;若是不守规矩,破坏规则,就会受到惩罚。 这样形成规矩,听松院就会井然有序。 这次她费点事整顿一次,听松院至少能安生个大半年一年,倒也省心。 众丫鬟退下之后,玉栀觉得累得很,却知道自己怀着孕,不能一直躺着,便让春雨去外面看看天气,若是天气好的话就出去散步,若是天气不好就在房里读书。 春雨出去看了半日,回来道:“侧妃,外面倒是有日头,只是风有些大......” 玉栀笑了起来,吩咐倚云:“把那件竹叶纹玉色缎面雪貂斗篷拿出来,我要出去散步!” 出了听松院,玉栀沿着一条青石小径慢悠悠走着,寒林和春雨紧跟在后面。 再后面是荆芥和薄荷。 玉栀看了半日,只觉满目枯枝,处处萧瑟,太阳虽挂在天空,却像害冷似的瑟缩着,似乎日光都是寒冷的。 北风呼啸而来,酝酿着一场大风雪。 玉栀慢慢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玉梨苑的外面。 她略一思索,走向了玉梨苑。 寒冷和春雨忙跟了上去。 荆芥薄荷是李瑞选进来的,自是尽心,也跟了进去。 玉梨苑守门的小厮见白侧妃要进来,忙拱手行礼:“给侧妃请安!” 玉栀想了想,问道:“老王爷出玉梨苑么?” 小厮忙道:“启禀侧妃,老王爷都是在玉梨苑玩,从没有走出玉梨苑!” 玉栀微微颔首,道:“不要放不相干的人进玉梨苑,如果老王爷要出玉梨苑,一定要先拦住他,然后去禀报我!” 小厮忙答应了一声。 玉栀进了玉梨苑,慢悠悠散着步。 玉梨苑顾名思义,自然种满了梨树。若是春天梨花盛开之时,千树万树梨花开如雪,月下梨花,美不胜收,只是如今正是冬季,只剩下碧蓝的天空、暗色的枯树和红墙黄瓦,哪里能想到春日的灿烂繁华。 玉栀走得慢,脚步声又轻,渐渐就走到了玉梨苑和桃花源中间的假山附近。 这个假山很高,一般人越不过去,因此当时修整东院的时候为了美观,索性用它隔开了玉梨苑和桃花源,这一段没有另外再修墙。 她正要转身,却被春雨拉住了。 春雨低声道:“侧妃,您看那边!” 玉栀顺着春雨的手看了过去,却发现玉梨苑和桃花源中间假山的背阴处依偎着一男一女,正背对着她们坐着,紧紧抱在一起,而且看样子是在亲热。 寒林也定睛看了过去,低声道:“侧妃,那个女的像是金秀珠,男的像是......像是......” 那个男的从背后看真的好像王爷,可是王爷此时怎么会在这里? 春雨觑了玉栀一眼,也觉得那个男的从背影看像是王爷,却不敢说出来。 玉栀蹙眉立在那里,定睛看了又看,心里有些打鼓——这背影清瘦笔直,真的有些像林佳,可是林佳又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上朝去了么,这会应该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啊! 她深吸一口气,低声吩咐春雨:“去叫小厮们悄悄过来!” 小厮们很快过来了。 玉栀吩咐他们悄悄把假山上的人请下来。 此时假山上的两个人还在接吻,两人也不怕严寒,正吻得难舍难分。 为首的小厮叫宝墨,今年才十三岁,他看了看坐在假山上的人,忽然道:“侧妃,那是老王爷!” 玉栀:“......” 宝墨肯定地点了点头:“侧妃,您看,老王爷身上穿的是银纹素白缎面雪狐袍子,腰间围着黑玉带,还是属下早上给老王爷选的呢!” 他机灵得很,看了玉栀一眼,提高声音叫了声“老王爷”,假山上那两人受了惊吓立即分开了,齐齐看向玉栀这边。 玉栀:“......” 片刻后,一脸倔强的金秀珠和懵懵懂懂的兴平郡王林涛被请了下来。 玉栀迷惑地看着这两个人,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她看向金秀珠,发现金秀珠云鬓蓬松,衣襟半掩,大冷的天露出半拉雪白胸脯,嘴唇也红艳艳湿漉漉的。 玉栀又看向林佳的父亲兴平郡王林涛,发现林涛虽然年过四十,可是依旧清俊异常,分明是成熟版的林佳,只是林涛那双与林佳极为相似的凤眼清澈莹润,还是幼童的眼神。 她记得清清楚楚,林涛如今的智商如同稚儿! 看着这个场景,玉栀觉得有些绝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玉栀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吩咐宝墨:“你带着人陪着老王爷先回房,让阿岚来问王爷!” 又吩咐荆芥薄荷:“你们带着金秀珠跟我回去!” 金秀珠见荆芥薄荷过来,“哼”了一声,抬着下巴道:“不用抓我,我自己走!” 她如今有恃无恐,才不怕白玉栀! 林涛见金秀珠跟着人走了,忽然哭了起来,抹着泪就要冲过来。 宝墨反应很快,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林涛的腰,拖住了林涛。 别的小厮这才反应了过来,围上去阻住了林涛。 玉栀不敢耽搁,急急离开了。 她虽然怀了两个月身孕,可是身体一向康健,怀着孕居然走得健步如飞,带着人往听松院去了。 春雨一直见的都是弱柳扶风娇弱美丽的白侧妃,见了玉栀如今的模样,简直是目瞪口呆,急急跟着去了。 玉栀倚着锦绣靠枕歪在罗汉床上,寒林跪在旁边,默不作声给玉栀按摩腿脚。 金秀珠直挺挺立在明间的大红地毡上,撂下一句“我要见我娘”,然后就再也不开口了。 金女医很快就过来了。 见母亲过来,金秀珠这才开口:“娘,我怀了王爷的孩子!” 玉栀:“......” 金女医也被吓住了,面如死灰,声音颤抖:“.....哪......哪个......王......王爷?” 金秀珠眼波流转,看向玉栀,清丽的脸上现出得意之色:“王爷就是王爷,还有哪个王爷!” 第二百七十七章 娜雅到来 玉栀发现自己遇到所谓的文疯子了,她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金秀珠——金秀珠这么疯狂,不怕她恼羞成怒,命人当场打死她? 可是很快她就明白了,金秀珠这是故意在人前宣扬这些丑事! 金秀珠却感觉不到玉栀的讽刺。 她得意洋洋抬着下巴看着四周的人,最后视线落在了端坐在罗汉床上的玉栀脸上,声音中的得意都快抑制不住了:“我腹中孩儿的父亲,自然是老王爷!” 说话的同时,她的手轻轻笼在了自己的腹部。 金秀珠心里清清楚楚,为了不被灭口,她必须要把自己怀了兴平郡王骨肉的消息宣扬大声出来。 知道不是林佳的种,金女医这才稍微缓了口气,抬手抹去了额头的冷汗——不是王爷的种就行,若是的话,那可太可怕了! 玉栀遇事不惊,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看了金秀珠一眼,又看向金女医,面无表情:“金女医,请先看看令爱的脉息。” 金女医刚刚放松了些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咬着牙走了过去,手指搭在了金秀珠的腕上。 片刻之后,金女医脸色苍白,拉着金秀珠跪了下来:“奴婢的女儿奴婢对不起王爷侧妃” 话音未落,她就拉着金秀珠开始磕头:“侧妃饶命!侧妃饶命!” 金秀珠甩开了金女医的手,背脊挺直跪在那里——她都怀了老王爷的儿子了,以后就是和亲王林佳的后妈,白玉栀的主子了,怕什么! 玉栀大眼睛微眯看向金秀珠,淡淡道:“薄荷,荆芥,把金姑娘请到西厢房休息,你们俩陪着她。” 李瑞和她说过,薄荷和荆芥身手很好,让她们先看着金秀珠吧! 至于金秀珠腹中的胎儿,金秀珠自称是兴平郡王的,就一定是兴平郡王的? 主动权并不在她金秀珠手中! 金秀珠自己站了起来,看着玉栀冷笑了一声:“我自己会走!” 她转身出去了。 薄荷和荆芥自然跟了上去。 金女医跪在地上,额头贴在了地毡上,哪里还有脸见玉栀。 玉栀温声道:“寒林,扶金女医起身坐下!” 金女医不肯起来,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看着玉栀:“求侧妃救秀珠一命!” 她久经世事,积累了不少生存智慧,自然比金秀珠看得更远更深。 林佳生得清俊文弱,看似无害,其实最是心狠手辣,弄死秀珠就像捺死一只蚂蚁,眼睛怕是都不会眨一下。 而玉栀看上去像是心机深沉的女人,其实做人做事都有一个度,在某种程度上称得上善良。 偌大的和亲王府,也就白侧妃拥有影响和亲王林佳的力量了,如今秀珠做的事其实是触了林佳的逆鳞,要想活命,必须求白侧妃! 看着金女医额头上被地毡印出的痕迹,玉栀不由叹了口气,想起了金女医两次给她接生以及这几年来兢兢业业照顾她和阿荫的情景,便凝视着金女医,温声道:“起来好好说话!” 得了玉栀这句话,金女医抹了一把眼泪,扶着寒林起来了。 寒林引着金女医在一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玉栀倚着黄花梨木小炕桌坐着,白嫩的指尖在小炕桌上弹了弹,这才道:“金女医,这件事王爷知道了,一定会震怒。” 这是林佳心里有难以决断之事时的习惯性动作,不知不觉她也做了出来。 金女医接过寒林递过来的帕子,拭去眼泪,哭红了的眼睛看着玉栀,说出了自己的底线:“侧妃,奴婢不求别的,能够保住秀珠一条命即可!” 玉栀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半日方道:“我尽量。” 金女医知道玉栀从不肯轻易给人承诺,这句“我尽量”,就代表着玉栀应承了这件事,玉栀会尽力,至于能不能成,那就看老天爷了! 她心中感动,起身又跪了下去:“多谢侧妃!” 金女医离开之后,玉栀看向寒林:“你去西厢房好好问问,再去与阿岚对照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岚此时应该正在盘问老王爷。 寒林答了声“是”,慢慢退了出去。 玉栀单手支颐靠着小炕桌坐着,半晌方叹息了一声,起身慢慢走到廊下。 锦儿和春雨忙上前扶着她。 玉栀走到栏杆前,抬眼看向天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雪花细密,簌簌地下着,落到地上却立刻不见了。 她趴在栏杆上,伸出手摊开,白玉屑般的雪花落在她手掌心,很快就化成了水,凉阴阴的。 玉栀很讨厌金秀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可是金女医对她很忠心,而且出了不少力,作为金女医的主子,她自然要为金女医出头,去救她讨厌的金秀珠。 锦儿算了算时间,发现玉栀该用午膳了,便柔声道:“侧妃,午膳想用些什么?” 玉栀想了想,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小时候吃过的扣碗,明明都是看上去很油腻的食物,可是却肥而不腻,美味得很,尤其是荠菜肉扣碗或者条子肉扣碗,那肉简直是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想到这里,玉栀觉得自己饥肠辘辘,饿得能吞下一头牛了。 她当即吩咐锦儿:“小厨房不是请来了一位宛州大师傅么?让他做几样宛州风味扣碗吧,荠菜肉、条子肉、丸子、莲条、素丸这五种扣碗一定要有,记得扣碗下面要放炸过的红薯条!” 锦儿从来见侧妃吃过如此油腻的食物,不禁莞尔,答了声“是”,冒着雪跑了出去。 林佳回来的时候,玉栀正面对着一桌子扣碗大快朵颐,吃得虽然斯文,但一看就知道她吃得很香。 见林佳进来,玉栀扬了扬眉,示意林佳陪她一起用。 林佳脱了外面的大衣服,只穿着件玉色锦袍在玉栀对面坐了下来。 春雨带了樱桃和倚云上前服侍林佳用香胰子洗了手,然后都退了下去。 林佳拿起牙箸,看了看满桌的扣碗,只觉无处下箸。 玉栀见状,认真地观察了一番,然后从条子肉下面夹了个炸红薯条喂给了林佳。 林佳尝了尝,发现红薯条外焦里面,又因为浸了条子肉扣碗的汤汁肉香浓郁,还挺好吃。 见一向不吃肥肉的林佳试着吃了块透明的条子肉,玉栀颇有一种得遇知己的喜悦,笑盈盈林佳吃,口中道:“阿佳,你别用牙齿,看是不是入口就化!” 林佳慢慢吃了,觉得果真是入口即化,便笑着道:“确实不错!” 玉栀自己夹了一块薄而透明的条子肉慢慢吃了,这才道:“这个菜我也会做,选三层的五花肉煮到七成熟,捞出后切成方块,抹上一层蜂蜜开始炸,炸成金黄色就捞出来,切成薄片备用。先在小瓦碗的碗底铺上切好的葱姜蒜和炸好的红薯条,浇上些老抽,再整齐地铺上条子肉片,然后就放在蒸笼里蒸一个时辰,起锅时把盘子正面朝下放在扣碗上,然后用手一扣,半圆形的扣碗就出现在盘子里了看上去是亮晶晶的蜂蜜色,汤汁粘稠鲜美,夹起一片放入口中,立即就化了,醇香软烂” 林佳凝视着玉栀,眼神温柔——他知道玉栀是想家了。 玉栀说着说着鼻子有些酸,眼睛也湿润了。 她垂下眼帘,低声道:“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些想家” 玉栀不想她那自私狠毒的爹娘,她想的是她出生长大的家乡宛州 林佳夹了一片条子肉喂给玉栀吃。 玉栀一下子就忘记了乡愁,自己又夹了一片酥肉吃了,这才道:“阿佳,我怀这一胎好奇怪,就是想吃肉,而且是油腻腻的肥肉!” 林佳忍住笑,道:“我听说母亲怀孕时爱吃什么,就说明腹中的孩子爱吃什么,这说明咱们的孩子爱吃油腻腻的肥肉!” 玉栀大眼睛满是好奇看着他:“这样有道理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林佳笑了:“自然是刘先生了!” 刘先生堪称医届的哲学家,颇爱在研究医学的过程中格物致知,说话总是很有道理 玉栀想了想当年在青州那个宅子时刘先生对着一株夹竹桃思索人生道理的模样,顿时也笑了起来,方才因故乡食物而起的乡愁一扫而空。 这些年她从宛州到京城,又从京城到青州,再从青州到照县,后来又到了京城,其实故乡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的人在哪里。 想到这里,玉栀眼神温柔看着林佳,柔声道:“阿佳,我好喜欢你!” 林佳闻言,俊脸微红凤眼水淋淋的,怪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就是不敢看玉栀。 玉栀:“” 用罢午膳,林佳看着人在玉栀的绣鞋外面套上鹿皮套靴,服侍她穿上斗篷。 待一切妥当,他就带着玉栀雪中漫步去了。 此时雪已经大了起来,碎羽毛一般飘飞在天地之间,可是地下却还没有积雪,地一点都不滑,很适合散步。 林佳怕玉栀吃了太多肉积了食,因此带着她出来在庭院里走一走。 玉栀穿着大红羽纱面雪貂斗篷,兜帽上很快就落了一层碎雪,与边缘镶的风毛相映成趣,愈发显出了玉栀肌肤似雪眉目浓秀,一双眼睛似黑宝石养在清水中,水汪汪的很好看。 林佳单是看着玉栀的眼睛,就觉得她是深情的人。 而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玉栀的确是深情重情的人,因此处理金女医女儿之事,林佳准备听听玉栀的想法。 林佳握紧玉栀的手,走到了一处红梅前,见玉栀看一朵盛开的红梅,便缓缓道:“玉栀,那个金秀珠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栀知道林佳不在王府的时候,府里的事自有人会禀报他,因此也不过多解释,直接道:“我让寒林和阿岚分别问过了。” 她抬手拂去那朵梅花花瓣上的落雪,低声道:“金秀珠一口咬定是老王爷宠幸了她,令她珠胎暗结。阿岚悄悄问了老王爷,他是用从合义斋买来的酥油泡螺引诱老王爷说出来的,老王爷说都是金秀珠做的,金秀珠在假山上见了他,用酥油泡螺引诱他,扔下来一根绳子,老王爷就爬了上去” 后面的话她实在不好意思说了,一个姑娘家用酥油泡螺引诱一个只有七八岁小孩子智商的成年男人,这过程有什么可说的?反正过程是金秀珠睡了老王爷,结果是金秀珠怀孕了,但是谁也不知道她怀的到底是不是老王爷的骨肉。 林佳觉得自己这位老爹真的好丢脸,做正常人的时候没有节操也就罢了,如今变成这样子了,居然还会被人用酥油泡螺给引诱了。 想到这里,林佳双臂环抱住玉栀的腰肢:“玉栀,这件事你预备怎么处理?” 玉栀抬眼看向林佳,道:“玉梨苑的小厮看守不严,全部打一顿以示惩戒。老王爷还继续住在玉梨苑,让金秀珠住进去照顾老王爷,玉梨苑里面侍候的人全换成身体健壮做事利落的六十岁以上婆子。” 她怕用小厮的话,说不定会与金秀珠不清白;用年轻女仆的话,又担心会引诱老王爷,因此只能用上了年纪身体健壮的婆子了。 林佳见玉栀考虑得如此周全,心中满溢着怜惜,抱紧玉栀,声音微冷:“金秀珠也算求仁得仁了,给她一个父王姨娘的名分,以后她不用出玉梨苑了!” 玉栀“嗯”了一声,道:“若她生下一儿半女,如果真的与老王爷有几分相像的话,就记入玉牒吧!” 林佳点了点头,见雪愈发大了,便道:“咱们慢慢走回去吧!” 这个难题得到了解决,玉栀此时心情放松,娇滴滴依偎着林佳,慢慢走了回去。 大雪纷飞中,一队西夏骑兵簇拥着几辆马车在京城西边尉氏县的驿站外停了下来,等待着大周朝廷负责接待的人出来迎接。 穿着藏青缎面玄狐披风的韩青从马上滑了下来,大步走到第一辆马车前,敲了敲车窗。 待车窗拉开之后,他凑过去问道:“我的娜雅公主睡醒没有?饿不饿呀?” 马车里传出稚嫩可爱的童音:“父王,娜雅醒了,饿了,娜雅要喝牛乳!” 随着娇嫩可爱的说话声,一个小女孩探出头来,满头柔软黑发垂了下来,上面松松戴着一个赤金镶嵌金刚石的王冠,又黑又大的眼睛笑眯眯的,嘴唇花瓣似的,小脸比雪还白,美丽可爱如同堕入凡间的小仙女。 她笑容甜美:“父王,娜雅想您了,要看看您!” 韩青明知道小恶魔一旦露出这样甜美的笑容,就一定有阴谋,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爱女之心,又凑近了一些。 娜雅伸出小胖手,笑眯眯摸了摸爹爹的脸,然后突然捏住了韩青的脸颊,用力一扯。 她是个小姑娘,这样一扯力气居然还不小,韩青俊美的脸上现出刻意夸大的痛苦表情:“娜雅,饶了父王吧!” 娜雅用力又扯了一下,道:“那你答应让娜雅吃肉!” 韩青苦着脸道:“好好好!父王答应让娜雅吃肉!” 娜雅太爱吃肉,已经因为吃肉积食病过一次了,巫医说娜雅不能吃太多肉,韩青这才让娜雅吃了两天素,谁知娜雅就受不了了。 见爹爹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娜雅这才松开了韩青的脸颊,小手在韩青脸上抚摸了几下,笑容甜美:“父王不疼了!娜雅给你摸摸!” 韩青美滋滋享受着女儿的安抚。 良辰和美景都立在韩青身后偷笑。 娜雅见韩青不生气,便笑眯眯道:“父王,娜雅也要下车!” 韩青任劳任怨从随行的娜雅的侍女手中拿过一个玉色绣深绿藤蔓的缎面白狐斗篷,把小小的娜雅全给包了进去,裹成了一个小圆球,抱在怀里转身向驿站走去。 第二百七十八章 喜讯传来 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京城被大雪笼罩,早成一片银白世界。 林佳这段时间一直带着人巡视京城,以防有百姓受不得寒冬冻饿而死。 得知林佳听从张治平的建议,在京城及各地州城设立收容流民和流浪儿童的流民庄,玉栀便捐出了十万两银子,用于在京城设立流民庄。 张治平拿到了这十万两银子,对玉栀大为感激,特地随着林佳来了听松院,想要向白侧妃谢恩,同时再鼓动白侧妃多捐些银两,多建几所流民庄。 玉栀原本正在东客室陪兰真的夫人和杨欣的夫人说话,听说林佳带着张治平来见她,便寻了个理由起身出来了。 张治平坐在靠西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上,一双眼睛含着笑看着端坐在罗汉床上的林佳。 这明间内家具都是精致小巧的黄花梨木家具,罗汉床上铺设着淡粉绣海棠花的锦褥靠枕,小几上摆着白玉瓶,里面插着一枝红梅花,卧室门上挂着玲珑剔透的水晶帘,屋子里流荡着浅淡的玫瑰芬芳——这明明是女子的香闺,可是和亲王殿下却一点不觉得违和地坐在那里! 林佳自然知道张治平在笑他。 他看了张治平一眼,却没有说话。 玉栀喜欢这些女性化的摆设,他能怎么办?搬出去不和玉栀住一块么?他又不傻!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启禀王爷,侧妃来了!” 张治平其实还没亲眼见过这位财大气粗的白侧妃,闻言当即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看向门帘方向。 绣着海棠花的淡粉锦缎门帘被丫鬟从外面掀起,一个身材高挑窈窕的少妇扶着丫鬟的手含笑走了进来。 张治平定睛看去,却见这少妇乌发如云,肌肤胜雪,一双眼睛如星子流光,盈盈欲滴,实在是个绝色美人! 他一下子呆住了。 玉栀进来后看了一眼林佳,见林佳凤眼中含着一丝笑意,便知屋子里这个眉眼清俊的小白脸便是天下知名的才子张治平,便看着张治平微微一笑。 她这一笑甜美之极,也令张治平一下子清醒个过来,起身向玉栀拱手行礼:“见过白侧妃!” 玉栀回了礼,走到林佳身边,见林佳伸手扶她,便就着林佳的手在林佳身侧坐了下来。 张治平这时候已经定下神来,知道眼前这位娇娇怯怯的美人儿便是财神奶奶白侧妃了,寒暄几句之后,便开始渲染土地兼并等天灾**造成的流民之乱,以及流浪儿童的苦痛。 玉栀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了,脸色凝重起来。 待张治平的话告一段落,玉栀便道:“在各地建立流民庄自然是好事,只是不知张大人预备怎样安置这些流民和流浪儿童?” 她的大眼睛黑泠泠的,带着一抹深思。 张治平胸有成竹,当先便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大意是成年流民安置在官田里做工,流浪儿童则在流民庄开办的学堂里读书,待成年后再做打算,根据每个人的本事,可以参加科举,也可以选拔作为胥吏,甚至还可以根据本人意愿送去参军。 玉栀听了,觉得甚是妥当,待张治平说话便缓缓道:“大人说的极是妥当,若是流民庄只是安顿流民,提供温暖衣食,怕是纵容了那些懒惰之人,难以长久,只有让这些流民明白活着就有希望,给他们奋斗的动力,这才是最有效的!” 张治平目光炯炯看着玉栀,等着听玉栀的下文。 林佳抬手遮在鼻端,轻咳了一声。 张治平此人浑身都是消息,听到林佳咳嗽,便知自己有些忘情了,当即收拾身心,神情肃穆看向玉栀。 玉栀眼波流转看了林佳一眼,这才接着道:“银子我可以继续捐,但是张大人须得制定一个完整的计划和章程送过来让我看看,我若觉得妥当,自会拿出银子来!” 张治平一想到一座座流民庄就要拔地而起,困扰大周已久的流民问题会暂时得到解决,一颗心就怦怦直跳,眼神灼热看向财神玉栀:“不知道侧妃最多能拿出多少银两?” 玉栀笑了起来,瞟了林佳一眼。 林佳凤眼含笑,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手指在玉栀手心抚了抚。 玉栀会意,知道林佳是要她说实话,便老老实实道:“一百万两是有的。” 见张治平的眼睛亮得吓人,她忙又接了一句:“王爷的私房钱全在里面了!” 她名下产业甚多,其中包括兴平郡王给林佳的懿宝楼,以及大周最大的两个票号盛福祥和京福号,而她又不怎么花钱,因此积蓄甚是丰厚。 张治平听了有一百万两白银,大脑当即飞速转动起来,意识到白侧妃绝对是除了那些拥有万顷土地的大地主外的大周第一富豪,当即起身恭谨道:“请侧妃给张某三日时间,三日后张某上门送上计划和章程!” 玉栀微微一笑,身子不由倚向林佳:“你可要用心些,这可是王爷的积蓄!” 张治平笑着答了声“是”,这才告辞退出。 出了听松院,张治平忍不住又往后看了过去,却只看到满院苍翠的松树。 想到白侧妃和他说话时,身子不由自主倚向王爷,似甚是依恋王爷,张治平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却很快抛到了脑后,斗志昂扬向前走去。 别人都不知道,张治平就是流民的孩子出身,爹娘冻饿而死,他先是被朝廷的养生堂收留,后来义父义母收养了他,供他读书科举,他才有了今日。 他早就发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报答义父义母,为大周尽心尽力! 张治平离开之后,玉栀笑着依偎进林佳怀里:“阿佳,我会不会太败家了?” 林佳微微一笑,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玉栀嗅着林佳身上的薄荷气息,轻轻道:“再多的银钱,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做些有用的事,为我们的孩子积些阴德!” 林佳听了,心情激荡,抱紧玉栀,便要吻下去。 玉栀吓得挣扎了起来:“阿佳,我还要去见人呢!” 林佳这才松开了她,凤眼水汪汪看着玉栀,分明是动了情的模样。 玉栀不敢再和林佳缠绵,起身理了理发髻,把快要掉下来的那支赤金镶嵌红宝石玫瑰花形簪往回插了插,这才回首笑盈盈道:“阿佳,我一刻钟后就回来,你先回房睡下等我,我” 下面她没有说出来,可是一双妙目波光粼粼,林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面红耳赤起身去了卧室。 看到卧室门上的水晶帘落了下来,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泠泠”声,玉栀不由微微一笑,这才出去了。 玉栀陪着客人又聊了一会儿。 兰夫人是个鬼灵精,见玉栀去见王爷后又回来陪她们,而王爷自从进了正房就没再出来,心知王爷怕是在房里等着玉栀过去,便略聊了几句,就寻了个由头告辞。 杨欣夫人见兰夫人要走,自然跟着起身告辞。 玉栀扶了寒林,目送兰夫人和杨夫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离开,这才回了正房,吩咐春雨:“准备擦牙的青盐、热水和香胰子,我要好好漱漱口洗洗手!” 春雨虽然觉得侧妃这个时候漱口洗手怪怪的,却依旧吩咐人准备了洗手之物,过来侍奉玉栀洗手。 玉栀在丫鬟的侍奉下漱了口,又打了两遍香胰子细细洗了手,这才起身去了卧室。 寒林使了个眼色,众丫鬟随着她退了出去。 玉栀进了卧室,见林佳果真穿着白罗中衣在床上睡得正香,不由微笑,脱去外衣后从妆台上拿了盛玫瑰香油的水晶瓶,倒了些玫瑰香油在手中,慢慢揉开,然后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林佳刚朦朦胧胧睡着就被玉栀摸醒了 他睁开眼睛,凤眼湿漉漉地看向玉栀,嫣红的仰月唇微微颤抖着 一直到了傍晚时候,林佳和玉栀这才起身去了明间坐下。 林佳瞧着凤眼含笑,心情似乎好得很,端着一盏清茶慢慢品着。 玉栀一声不吭,接过锦儿寒林奉上的热牛乳慢慢喝着,喝着喝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把盛着牛乳的水晶盏放在了小炕桌上,蹙眉道:“我想喝雪梨汁!” 寒林看了一眼玉栀,见她一切如常,只是大眼睛湿漉漉的,嘴唇微肿,以为玉栀是上火了,忙答了声“是”,自去让人准备雪梨汁。 林佳唇角含笑看了玉栀一眼,忽然道:“玉栀,长安回京城了。” 玉栀:“”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忙道:“阿佳,你再说一遍!” 林佳凝视着玉栀,果真又说了一遍:“玉栀,我们的女儿回京城了,如今就在延庆坊国宾馆。” 第二百七十九章 见到女儿 作为东方大陆最大国家大周的都城,东京城内专门招待外国使节和客人的国宾馆共有十处,其中接待辽国使节和客人的国宾馆位于光化坊的都亭驿,而专门接待西夏使节和客人的国宾馆是位于延庆坊的兰亭驿。 兰亭驿国宾馆位于最繁华热闹的延庆坊,却闹中取静,位于延庆坊僻静的凤鸣巷,因庭院里种满梧桐树而得名。 兰亭驿正院的堂屋内,韩青正坐在罗汉床上独自饮酒,娜雅公主和他背靠背坐着,正拿了一串香包香囊在玩。 她手里的香包香囊做工极为精致,料子也都是上佳的绸缎,每个香囊香包上面或绣一朵花,或绣一句诗词,或绣一个吉祥的字,颇为用心。 这些香包娜雅已经玩了很久了,都玩得有些发旧起毛了,她却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良辰走了进来,低声道:“主子,京城分舵给您送来了几个人侍候!” 韩青手里拈着金杯饮了一口,懒洋洋道:“让她们进来我看看!” 良辰答了声“是”,恭谨地退了下去。 韩青一直没有后嗣,教主有些急了,这段时间命各地分舵遴选有宜男之相的虔诚教徒家庭出身的处子送到韩青身边,以期为韩青诞下子嗣。 过了大约一盏茶工夫,良辰带着四个美貌少女走了进来。 韩青随意看了过去,见这四个少女还算美貌,便随口道:“你带着下去安置吧,好好教教她们,让她们侍候公主!” 良辰答了声“是”。 莲姬立在后面,悄悄看了过去,发现前方罗汉床上坐着一个俊俏之极的男人,里面穿着雪白银纹锦袍,外面则松松裹着玄色貂裘,修长的手指拈着赤金莲花杯,两条大长腿一条长长伸了出来,一条蜷曲着的,懒洋洋的,说不出的慵懒,竟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她心跳有些快,不敢再看,忙垂下眼帘,随着其她三人行了个归真教的礼节。 韩青见了,懒洋洋道:“这是大周的国宾馆,到处都是林佳的眼睛,以后不要再行归真教的礼了!” 莲姬听到他提到林佳,当下一凛,脸有些白了。 韩青倒是没有注意,他的胳膊往后面一伸,拽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子出来:“娜雅,看看你的新侍女,不喜欢的话告诉父王!” 听到“娜雅”这个名字,莲姬双腿在裙子内微微颤了一下——这就是乌燕说的让她伺候保护的女孩子? 她看向这位娜雅公主,发现她大约一岁多的模样,头发乌黑,小脸雪白,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嘴唇花瓣似的,很是美丽,不过看起来莫名有些熟悉 娜雅贴着韩青的身子坐着,一双黑泠泠的大眼睛打量了莲姬四人一番,最后伸出白嫩的手指把最好看的两个指了出来:“父王,我要穿红裙子那个,还有穿蓝裙子那个!” 她挑选的两个女孩子便是莲姬和另一个姓马的女孩子。 韩青笑着抱着娜雅,在娜雅脑袋上亲了一下,柔声道:“我的娜雅眼光真好!” 他的眼睛看向娜雅的时候满是温柔,看向四个侍女的时候却似淬了寒毒一般冰冷,偏偏脸上还带着笑:“好好伺候公主,若是公主有什么不妥,泼了荤油再施火刑” 娜雅听了,抬头看韩青:“父王,什么是荤油?什么是火刑?为何要泼了荤油再施火刑?” 面对女儿的十万个为什么,韩青脑袋都大了,他看了良辰一眼。 良辰会意,忙带着莲姬四人退了出去。 韩青这才笑着抱着娜雅,柔声问道:“娜雅,这是你母亲给你做的香囊,你想见你母亲么?” 听父王提到自己的娘,娜雅马上笑着抱住了韩青:“父王,娜雅要见母亲!” 韩青笑得慈祥无比:“乖娜雅,就快见到了!” 莲姬退到了廊下,把里面父女两个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道:娜雅公主的母亲?会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娜雅玩着玩着在罗汉床上睡着了。 韩青为娜雅垫上柔软的绣花枕头,盖上小锦被,让美景拿了一个小小的紫檀嵌宝雕花屏风遮住,自己依旧在堂屋里见人。 到了傍晚时候,外面起了风,风声呜呜,刮得庭院里的梧桐树“咔嚓咔嚓”直响。 韩青送走来访的大周鸿胪寺卿及其属官,回到了堂屋。 他刚坐下,良辰便走了进来,脸上表情有点奇妙。 韩青正在脱去外袍,见了便道:“怎么了?” 良辰眼睛眨了眨,脸上依旧是梦游一般的神情:“主子,大周和亲王携白侧妃求见!” 主子怎么算的这么准啊,上午说娜雅公主能够见到亲娘,下午娜雅公主的亲娘就来了! 韩青闻言,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缓缓漾出一丝笑意,笑意如同水中的涟漪,越扩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眼中似藏着璀璨星光一般,令人轻易就能够感受到他的欢喜。 良辰正要说话,却见韩青仿佛变成了少年一般,飞快地原地旋转了一下,然后大步跑进了卧室。 片刻后,戴了金冠,裹着雪貂大氅的韩青走了出来,道:“走吧,随我去迎白侧妃与和亲王!” 雪下的时候其实不算冷,最冷的时候是雪化的时候,尤其是雪化又挂着凛冽北风的时候。 玉栀身上裹着一件月白缎面雪狐斗篷,都是带着兜帽,依旧觉得寒风刺骨,露在外面的脸颊只觉得针扎一般难受。 她靠近林佳,把手中暖手用的赤金香球塞到了林佳手里:“阿佳,你先暖暖手!” 她担心林佳身体弱,禁不起这风。 林佳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预备把香球还给玉栀,却发现玉栀的手居然温暖得很,便没有坚持还给她。 这时候韩青带着随从大步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林佳和玉栀手拉着手正在说话,他的一颗心似被浸入陈醋中一般,酸得蹙缩起来,难受得很。 见韩青出来,玉栀心中一喜,却没有立即上前,而是看向林佳。 林佳牵着她的手,缓步上前,拱手与韩青见礼。 韩青依旧高挑俊俏,身段风流,身后簇拥着一群白衣侍卫,派头极大。 他拱手还礼,一双桃花眼却定在林佳身旁的玉栀身上——一年多没见,玉栀似乎更美丽了,比先前丰润了些,整个人似笼罩着一层宝光,又似那月下的雪白栀子花,美得令人心悸。 见韩青这样看玉栀,林佳心中愤怒之极,面上却不动声色。 如今西夏势大,又与辽国结盟,与大周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必须先稳住韩青,然后慢慢积蓄力量,待大周力量足够强大,再一击而中。 玉栀察觉到了林佳的异常,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用力捏了捏,然后含笑道:“韩大人,请!” 韩青已经很久没听到人叫他“韩大人”了,听到玉栀这声“韩大人”,立刻忆起当年他和玉栀被困在野猪岭断崖下,玉栀就是这样叫他的,一颗心似轻飘飘的,似置身于阳春三月一般,引着林佳和玉栀进了兰亭驿国宾馆。 莲姬正在西厢房里收拾行李,听到外面的动静,忙脱了绣鞋跳上窗前的锦榻,拔下簪子把窗子上糊的月光纸捅了一个小洞,眼睛凑上前往外看。 在看到林佳和玉栀的那一瞬间,莲姬整个人似被定在了那里,半晌没有动。 众人一起进了明间分宾主坐下。 玉栀深吸一口气,抑制住狂跳的心,沉声道:“韩青,我要见我的女儿!” 韩青眼睛依旧看着玉栀,心道:她的唇上未曾涂香膏,却润泽嫣红,很是可爱,不知道吻起来怎么样 玉栀见韩青只顾看自己发呆,心中着急,正要说话,却被林佳摁住了手。 林佳缓缓道:“大王,请问娜雅在哪里?” 韩青这才醒过神来,当即看了在一边侍立的良辰一眼。 良辰跟着他二十年了,简直如同身之使臂,臂之使指,指挥灵便得很,连话都不用说。 良辰起身在罗汉床上跪下,把那个小小的紫檀木嵌宝雕花屏风收起搬走了。 看着罗汉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女孩,林佳和玉栀立即站了起来。 玉栀快步走到罗汉床边,在上面跪了下来,贪婪地看着阖目熟睡的娜雅,一颗泪水滴了下来,落在了娜雅的小脸上。 娜雅缓缓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看着上方的玉栀。 玉栀捂着嘴无声流泪——真的是她和林佳的女儿!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是小时候的她的翻版! 见玉栀落泪,韩青的心脏蹙缩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拭玉栀的泪水,却又缩了回去——为了他的大计,一定要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若无其事地把手背到了身后,吩咐良辰:“把水送过来吧!” 娜雅被他养成了习惯,每次睡醒都要先喝些加盐的温开水。 娜雅揉了揉眼睛,一骨碌坐了起来,探着头找韩青:“父王!父王!你在哪儿?” 她的声音稚嫩好听,娇滴滴的,十分可爱,就连林佳,原本严肃的俊脸也变得放松了些,一颗冷硬的心也温柔了起来:这就是我和玉栀的女儿啊,有着我们两个共同的血脉 韩青忙柔声道:“父王在这里呢,先喝完水再说!” 玉栀忙闪到林佳那边,给韩青腾出空来。 韩青一手端着赤金莲花碗,一手把娜雅揽在怀里,慢慢喂她把一碗水喝完了。 水喝完之后,娜雅彻底清醒了,那旺盛的好奇心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她先细细看了看林佳,点了点头,道:“父王,这位叔叔好漂亮,像画中的天神!” 林佳:“” 韩青:“” 玉栀却笑了起来。 赏鉴罢林佳,娜雅又看向玉栀,一双大眼睛盯着玉栀看了一会儿,然后道:“这位娘子也很漂亮,做我父王的姬妾吧!” 林佳:“” 玉栀:“” 韩青则大笑了起来,一把抱起了娜雅,拿了旁边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袍给娜雅穿上,系好了衣带,然后柔声道:“娜雅,你陪这位娘子到卧室去玩,父王和这位漂亮叔叔谈话,好不好?” 说到“漂亮叔叔”,韩青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娜雅看似放肆,其实聪明得很,当即起身上前,扑进了玉栀怀里。 林佳凤眼微眯,看了韩青一眼,当即道:“薄荷和荆芥跟着进去吧!” 这次过来,他把伺候玉栀的丫鬟中身手最厉害的薄荷和荆芥也带了过来。 韩青闻言,知道自己的计谋不能成了,便笑着给良辰使了个眼色。 为了诱使玉栀入套,他可是设下了连环套,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 良辰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觑了个机会退了出去。 见玉栀抱着娜雅进了卧室,薄荷和荆芥也跟着进去了,林佳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道:“大王,为了保护大王,林某的扈卫在外面候着呢!” 韩青微微一笑:“多谢和亲王!孤感激不尽!” 第二百八十章 投鼠忌器 韩青怡然自得坐在那里,懒洋洋吩咐美景:“去看看拜先生,看看拜先生有哪些需要!” 拜先生便是归真教主麾下最高明的巫医,也是死忠的归真教徒,因此即使被迫跟着韩青出来了,却一直闭门不出,免得虔诚的信仰被既吃肉又饮酒的韩青给污染了。 美景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林佳闻言,秀致的眉微不可见地蹙了蹙,心道: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为了控制一些不听话的人为己所用,让刘先生用了好几年工夫,终于调配出了牵机丸。 乌燕给莲姬服用的便是牵机丸。 林佳担心的是韩青利用巫医,把同样的法子用在娜雅身上! 韩青一见林佳的脸色,便知道林佳猜到了,微微一笑,道:“和亲王,拜先生有一种药,一般人若是服用,平常是看不出来的,只是一年需要服用一次拜先生的解药,若是没有及时服药,自然是——” 他看向林佳,笑容恶毒:“自然是命不久矣!” 韩青笃定的便是按照如今三强鼎立的形势,林佳不会弄死他——若是他死在了大周,归真教主一定会联合辽国围攻大周,为他报仇! 林佳虽然疼爱娜雅,却也不会为了救娜雅而令大周和西夏辽国重燃战火。 看着韩青得意洋洋的模样,林佳恨不得把韩青一脚踹死。 他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林某想知道大王请大王放回娜雅的条件!” 韩青笑了,桃花眼熠熠闪光:“啊,我的条件很简单!”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嫣红的嘴唇,桃花眼亮晶晶:“我要玉栀!只要玉栀跟了我,我马上留下娜雅,带着玉栀离开!到了边境,我自会留下娜雅的解药!” 林佳心中恨极,冷笑一声道:“既如此,那就麻烦大王为我养育女儿了!” 韩青知道林佳是气话,并不当真,伸手从罗汉床上拿起一串香包香囊,慢悠悠道:“娜雅是个好孩子,孤很疼爱她,已经会好好养育她的,和亲王请放心!” 他想要玉栀,所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林佳“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为今之计,只能尽力发展大周的势力,待到富国强兵之时,区区蛮夷西夏,又算的了什么。 不过他不会放弃希望,娜雅早晚会回来的。 韩青身子往后靠,倚着靠枕坐在那里,侧耳听着卧室里面的动静,不知听到了什么,他忽然微笑起来。 玉栀抱了娜雅在锦榻上坐着玩。 卧室里很简单,也很华丽,不过窗前的锦榻上、旁边的多宝阁上和紫檀木拔步床上都零零散散放了不少小孩子的玩具,就连紫檀木衣架上都搭着小女孩的红裙子,看来娜雅也常常在这个屋里呆。 玉栀细细看着怀里的娜雅,发现娜雅胖乎乎的小脸白里透红,大眼睛黑泠泠的,伸手一摸,身上软软的全是肉,知道韩青把娜雅养的不错。 娜雅窝在玉栀怀里,发现这个陌生娘子的味道特别好闻,闻上去舒服得很,便扭骨糖一般在玉栀怀里扭来扭去,小脸贴在玉栀胸前嗅来嗅去,忽然隔着衣物咬住了玉栀胸前——她在西夏皇宫还有奶娘,偶尔还要吃奶呢! 玉栀满脸呆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寒林见了,忙上来哄骗道:“娜雅公主,您看看这个玩具!” 娜雅不为所动,隔着衣服吃了两下,又伸手进了玉栀胸前摸了起来,边摸边道:“好软好香啊!” 玉栀:“” 虽然这样子很不舒服,可这是她的亲生骨肉,只能忍一忍了! 娜雅摸了一会儿,心满意足,终于不再摸了,依偎在玉栀怀里,噘着嘴道:“娘子真好,父王都不让娜雅摸的!每次娜雅想摸摸父王的咪咪,父王都是笑着逃跑,让娜雅去找奶娘摸! 玉栀闻言,紧紧抱着娜雅软软的小身子,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险些落下来泪来。 娜雅忽然凑到玉栀唇上亲了亲,见玉栀不反抗,反而温柔地看着她,便又亲了亲,然后道:“娘子真好,父王都不让娜雅亲嘴巴!” 玉栀抚摸着娜雅的小脸,柔声道:“那你父王让娜雅亲脸颊么?” 娜雅白嫩的小手指着自己的额头:“父王只让娜雅亲他的额头!” 玉栀闻言,叹了口气,心道:韩青不管怎么不靠谱,养孩子还是很尽心的 韩青和林佳坐在堂屋里相看两相厌,都默默不言想着自己的心事。 最后林佳也想去看看女儿,便起身道:“大王请自便,林某进去陪陪内人和小女!” 林佳实在是低估了韩青脸皮的厚度。 韩青也笑着起身,一脸惫懒:“我也去看看我的小公主!” 两人视线相接,火花四溅,都恨不得立即弄死对方。 林佳移开视线,道:“请!” 他自己大踏步进了卧室,走到锦榻前,伸开双臂柔声道:“娜雅,让我抱抱,好不好?” 娜雅坐在玉栀腿上,眨了眨大眼睛,心里莫名喜欢这个漂亮的叔叔,便起身投进了漂亮叔叔的怀抱:“叔叔,我想骑大马!” 她在西夏皇宫的时候,一无聊就让父王骑大马,坐的高高的,在宫殿里走来走去,特别好玩。 林佳闻言,微微一笑,道:“好啊!” 娜雅眼睛亮晶晶:“叔叔,你笑起来好漂亮!” 韩青立在一边鼓起掌来:“啊,和亲王真漂亮啊!哈哈哈哈哈哈!” 林佳淡淡看着韩青。 娜雅噘着嘴看着韩青。 玉栀也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韩青。 韩青笑着笑着,自己笑不出来了,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在锦榻上坐了下来。 林佳把娜雅举高,放在了脖子里,果真在卧室里走动起来。 韩青悄悄往玉栀那边挪了挪,觉得自己能够嗅到玉栀身上的玫瑰芬芳了,这才轻轻道:“玉栀,和我去西夏吧,我保证你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女人,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娜雅的” 见玉栀面无表情,韩青忙又道:“你看你跟了林佳多少年了,都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了,你的身份还不过是妾室罢了,若林佳哪一日娶了正妻,你将如何自处?我可是听说辽国、高丽和大理都是带着公主过来预备和亲的” 玉栀理都不理韩青,任凭韩青嚼舌个不停,最后韩青也没意思说了,只是呆呆看着玉栀,盼着看一时是一时。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玉栀和林佳想要多陪女儿一会儿,因此留在韩青这里,用了国宾馆的负责官员送来的晚膳,又陪着娜雅玩了好一阵子。 娜雅和哥哥阿荫很像,特别贪玩,再累再疲惫也要坚持玩耍。 玩到后来,娜雅渴睡极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依旧缠着林佳:“漂亮叔叔,我们继续玩剪刀石头布!” 看着这样的女儿,林佳的眼睛湿润了,微笑着抱起娜雅,轻轻摇晃安抚着:“娜雅睡吧,明日叔叔和娘子还来陪你玩” 娜雅“嗯”了一声,很快就睡着了。 韩青默默上前,接过睡熟的娜雅,放在了自己床的最里面,小心翼翼盖好锦被,放下了锦帐,这才走了过来。 林佳忍不住道:“你不会在这里宠幸——” 韩青这无赖不会在这里当着娜雅的面宠幸女人吧? 闻言韩青一愣:“林佳你怎么这么龌龊?我的侍妾自有居处!” 林佳闭嘴不说话了。 他和玉栀留下六个盛着给娜雅礼物的大樟木箱,带着人离开了。 林佳和玉栀是娜雅的亲生爹娘,韩青可以用巫医的药来控制娜雅,他们却不肯让娜雅受到一点伤害。 因此,只能徐徐图之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讨价还价 回到王府已是深夜。 外面北风呜呜,寒意凛人。 亲王大轿内四角放着赤金雕花暖炉,温暖如春。 林佳一路沉默。 回到听松院,林佳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接过丫鬟奉上的清茶饮了一口,便放在了小炕桌上。 玉栀能够感受到林佳的难过。 大概是因为从小缺乏安全感,所以林佳希望能够掌控一切,而娜雅这件事却脱离了林佳的掌控,娜雅却是林佳的亲生女儿 她走上前,轻轻抱住了林佳。 林佳闭上眼睛,整个人被玉栀的温暖馨香包围,一颗烦躁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察觉到林佳恢复了理智,玉栀这才松开了林佳,轻轻道:“阿佳,韩青最亲近的人是谁?他总有最亲近的人!” 林佳抬眼看向玉栀:“我试过韩青的姐姐和外甥了,没有用。” 玉栀凝视着林佳的眼睛。 林佳的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眼尾上翘,睫毛浓长,眼珠子比一般人要大一些,即使无情,看着却也似多情一般。 她微微一笑,道:“不是还有归真教主么?” 林佳眼睛亮了起来。 玉栀凑近了林佳,低声说了几句,道:“你再和杨欣他们商议一番,看他们怎么说!” 林佳“嗯”了一声,笑着起身,伸出双臂把玉栀也从罗汉床上抱了下来:“明日阿荫就要随着父皇回来了!” 玉栀笑着挽了林佳的手:“明日事情多着呢,我们也去歇着吧!” 第二天阿荫果真回来了。 林佳让阿岚先把阿荫送回王府,自己留在宫里,和永泰帝商议皇太子册封典礼的细节。 玉栀正在东客室陪着姜三夫人和大嫂姜芳母女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中间夹杂着“咚咚咚咚”的奔跑声。 她当即听出来是阿荫的脚步声,忙起身去迎。 阿荫出去了一个多月,似乎长高了不少,他原本在奔跑着,可是见母亲出来,忙收住了脚步,小心翼翼走了过去,轻轻把脸贴在了玉栀的肚子上:“娘,弟弟什么时候出生?” 玉栀微笑:“明年夏天就要出生了!” 阿荫可爱地笑了起来,一双与林佳神似的凤眼熠熠闪光。 姜三夫人和姜芳见世子回来,知道玉栀和阿荫分开了好久,怕是要好好陪阿荫了,便起身告辞了。 玉栀牵着阿荫的手回了正房明间,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开始认认真真陪儿子。 母子俩正在说话,寒林走了进来,低声道:“侧妃,礼部派人把王爷和您的礼服送来了!” 闻言玉栀愣了一下,眼神微微有些黯淡——林佳的礼服是皇太子礼服,而她的礼服则是皇太子妾室的礼服,她毕竟不是林佳的妻子 阿荫聪明敏感,马上发现了玉栀的异常,抬头看向玉栀:“母亲,怎么了?” 玉栀揽住阿荫,低声道:“没什么!” 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吧! 玉栀看向担忧地看着她的寒林,深吸了一口气:“送进来吧!” 皇太子的礼服与皇帝礼服有些相似,只在细节上有些区别。 玉栀摸着那华丽的青色衮服,嘴角不由翘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林佳的目标总算是初步达成了,虽然以后的路还会很漫长,可是他毕竟初步视线了自己的目标。 寒林看向玉栀,笑着道:“侧妃,咱们看看你的礼服吧!” 玉栀笑着微微颔首,示意寒林把她的礼服拿了上来。 寒林怕玉栀不开心,便笑着翻着礼服让玉栀看:“侧妃,您看,这是双凤冠,上面有两对翠凤;这是礼服,上面绣着牡丹凤凰” 玉栀微笑着看着,在看到水红色礼服的时候,垂下了眼帘。 她心里清清楚楚,如果是皇太子妃的礼服,凤冠是五凤冠,礼服是正红色,而礼部给她送来的这套礼服,凤冠是双凤冠,礼服是水红色的,这是正三品的太子良娣的礼服。 她只是林佳的妾而已。 寒林见玉栀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忙道:“侧妃,您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玉栀见寒林为自己担心,急得大冷天额头上一层细汗,不由笑了起来,柔声道:“我只是心有不甘,没关系!” 她伸手抚摸着礼服上精美的刺绣,嫣然一笑:“总有一天,我要与阿佳并肩而立,成为他的妻子!” 见玉栀是真的不难过了,寒林终于松了一口气:“侧妃,这次进贡来的橙子味道不错,我让人榨汁吧!” 玉栀点了点头,道:“多榨些,给郡主和婉儿那边也送些过去!”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林佳这才从宫里回来。 他陪着玉栀用罢晚膳,略事休息,便带着玉栀去了兰亭驿国宾馆。 玉栀陪着娜雅坐在罗汉床上玩耍。 韩青与林佳坐在靠东侧的宝椅上饮茶,可是他那一双闪闪发光的桃花眼却一直含笑看着玉栀,简直是心旷神怡。 林佳实在难以忍耐,便看向韩青:“大王,请借一步说话!” 韩青正怡然自得看着玉栀,听了林佳的话,还以为林佳只是想把他引开不让他看玉栀而已,便起身陪着林佳出去了。 到了外面廊下,林佳走到东边的栏杆前,凤眼微眯看着栏杆外的冬青树丛:“在这里说吧!” 韩青含笑跟着走了过去,与林佳并肩而立。 林佳淡淡道:“让娜雅跟着我和内人回去住一段时间吧!” 韩青浓秀的眉挑了起来,似笑非笑道:“林佳,我——” 林佳打断他:“我可以让令姐跟着你回西夏!” 韩青同母异父姐姐是定安郡王府的韩侧妃,韩侧妃之子林伦则是韩青的外甥,韩侧妃和林伦母子早被林佳控制了。 韩青:“” 他垂下眼帘,趴在红漆栏杆上盘算着。 先前林佳曾经提出要求,要用韩侧妃和林伦母子俩来换娜雅,被他给拒绝了。 不过如今只是用韩侧妃来换娜雅回去几日,倒是值得考虑。 片刻之后,韩青抬眼看向林佳:“十日。” 林佳依旧面无表情:“一个月。” 韩青迎着林佳的视线,见林佳毫不退缩,便道:“十五日!” 林佳答了声“好”,转身进了堂屋。 韩青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走了进去,叹了口气,看了玉栀和娜雅一眼,心里颇为依依不舍,可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话还是要算数的。 他又叹了口气,这才吩咐良辰:“把公主的衣服收拾一下,让公主跟着白侧妃回去住几日!” 玉栀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惊又喜看着林佳。 林佳见她开心至此,心里微微有些酸楚,轻轻道:“我们带娜雅回去住半个月!” 玉栀一下子抱住了娜雅,眼睛湿润了。 韩青一直在一边看,一想到要和娜雅分开半个月,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看到玉栀流泪,他也有些舍不得,总而言之,百味陈杂,难描难画。 一刻钟之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娜雅就被玉栀抱着登上了大轿。 与此同时,飞影飞马先回了和亲王府,很快就护着一顶小轿出了听松院,往他和沈奶娘住的小院子去了。 小轿进了院子,沈奶娘一手牵着长安郡主,一手牵着沈秀下了轿子,满面笑容道:“阿秀,郡主要在咱家住半个月,你要好好陪郡主玩!” 沈秀正是淘气时候,喜欢和阿荫这样的男孩子追逐打闹,不喜欢和郡主这样娇滴滴的小女孩子一起玩,可是母亲说了,他只得答应了一声。 深夜时分,林佳的亲王大轿一直抬到了听松院大门外。 林佳一手抱着穿着大红羽纱斗篷的娜雅,一手牵着玉栀,一起进了听松院。 第二百八十二章 美人来到 进了明间,林佳把娜雅放在了罗汉床上,微笑着道:“娜雅,先让你娘陪着你,我去带你哥哥过来!” 娜雅想了想临出发时父王交代的话,笑眯眯道:“好啊!” 父王说了,让她叫漂亮叔叔爹爹,叫美人娘子娘。 林佳出去之后,玉栀也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笑眯眯看着娜雅:“娜雅,今晚和娘一起睡吧!” 娜雅紧紧挨着玉栀,仰首深深吸了一口气:“娘,你身上好香!” 看着娜雅可爱的模样,玉栀一颗心似被浸入温暖的春水之中,舒服得令她想要笑。 寒林指挥着丫鬟进来,黄花梨木雕花方桌上很快就摆满了各种精致点心。 樱桃等人见了娜雅,总觉得有些吃惊——小郡主似乎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还是大眼睛小嘴巴的可爱模样! 玉栀抱着娜雅走到方桌边,微笑着道:“娜雅,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西夏皇宫虽然豪华,却都偏于粗放,哪里会有这么多精致点心。 娜雅一看就很喜欢,便选了几样喜欢的,让玉栀喂她吃:“娘,我没洗手,你喂我!” 玉栀微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些水晶桂花饼喂到了娜雅小嘴巴里。 娜雅尝了尝:“娘,好吃!” 她又指着旁边的粉红色的定胜糕:“娘,我要吃那个!” 尝罢定胜糕,娜雅又指着一个半透明的翠绿点心道:“娘,要那个!” 玉栀笑吟吟道:“这是薄荷糕!是用糯米、粳米和薄荷汁做成的!” 娜雅尝了一口,觉得又甜又凉入口即化,当即笑了起来:“娘,我最喜欢吃这个薄荷糕!” 玉栀笑着用帕子拭去娜雅嘴角的碎屑,柔声道:“娘也最喜欢吃薄荷糕!” 锦儿笑盈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的托盘里放着两个水晶盏:“侧妃,给世子和郡主准备的热牛乳送来了!” 玉栀刚端着热牛乳要喂娜雅,林佳便牵着阿荫的手进来了。 阿荫一脸刚睡醒的模样,齐眉刘海有些乱,露出了浓秀的眉毛,其余漆黑的齐发披散了下来,愈发衬得他小脸白皙凤眼漆黑,秀美得似天上的仙童。 娜雅一看到阿荫,便笑着拍手:“娘,漂亮哥哥!” 阿荫揉了揉眼睛看了过去:“娘,我要喝牛乳!” 娜雅挣扎着要去阿荫那边:“娘,我要和哥哥一起喝牛乳!” 玉栀把娜雅放在了罗汉床上,让阿荫挨着妹妹坐着,然后把各样点心都选了些,放进白玉攒盒里,放到了小炕桌上,把盛牛乳的水晶盏也放了上去,然后立在那里含笑看着阿荫和娜雅兄妹俩吃东西说话。 林佳见状,也走了过去,与玉栀并肩而立,看着他和玉栀的一儿一女。 寒林和锦儿含笑看了一会儿,这才轻轻退了下去。 到了外面,锦儿拉着寒林往东边走了一些,待距离樱桃她们远了些,这次耳语道:“亲的就是不一样,娜雅真的太好看了!” 寒林也笑了,先看了一眼门口侍立的樱桃她们,然后道:“世子和娜雅都集中了王爷和侧妃的优点,自然都好看得很了,别人怎么能比得上?” 说罢这些,她忙又拍了拍锦儿的肩膀,低声道:“侧妃可是吩咐了,待郡主可不能有一丝不敬,一样要尽心尽力!” 锦儿笑了起来:“真假郡主的事情,也就咱们这几个侧妃亲信知道了,谁又会真的待郡主不好?” 这时候叶灵和叶碧一起走了过来。 寒林和锦儿便不再多说,和叶灵叶碧聊了起来。 樱桃和倚云站在那里,见寒林她们聚在一起说话,自然都有些羡慕。 樱桃捏了捏倚云的手,往寒林她们那边使了个眼色。 倚云瞟了一眼,摆了摆手,示意樱桃不要说话。 寒林、锦儿、叶灵和叶碧是一等大丫鬟,是侧妃的亲信,她们这些人怎么能比得上?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阿荫和娜雅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大概是骨肉天性的缘故,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很快就玩得很投机。 到了晚上,小兄妹俩果真都要跟着玉栀睡下。 看着玉栀躺在拔步床中间,左咯吱窝夹着阿荫,右咯吱窝夹着娜雅,母子三人开开心心躺在那里,林佳不禁也笑了起来,道:“都快闭上眼睛,我要熄灯了!” 娜雅闭着眼睛:“爹爹,快讲故事,娜雅要听故事!” 阿荫“扑哧”一声笑了——他还没听过爹爹讲故事呢——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爹爹,我也要听!” 玉栀也睁开了眼睛,大眼睛亮晶晶:“阿佳,我也没听过你讲故事呢!” 被母子三人三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林佳不由有些窘迫,低头负手立了一伙儿,这才道:“那我讲一个我在辽州作战时听说的故事吧!” 他讲的是军队里的一个小将军少年时候的冒险故事。 故事很常见,只是林佳讲故事时总是留各种悬念,令阿荫和娜雅欲罢不能,一直往下听,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林佳凑上前,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柔声道:“玉栀,我在锦榻上睡。” 看着玉栀水汪汪满是信任的眼睛,林佳那颗心更软了,轻轻道:“玉栀,你放心,我会让娜雅回我们身边的。” 床头小几上放着一盏水晶罩灯。 莹洁的灯光照在林佳清俊的脸上。 玉栀伸手抚摸着林佳细滑的脸颊,心中一片温暖和满足。 白日的时候她还担心,担心自己只是太子良娣,按身份只是林佳的妾,担心林佳会娶正妻。 可是到了如今,她才明白,身份地位虽然重要,可是他们一家四口团聚在一起,才是最幸福最重要的! 今夜在暖阁轮值的是寒林和锦儿,因此樱桃和倚云待主子睡下,就带着两个三等小丫鬟离开了。 她们这些丫鬟如今都住在西偏院,按照侧妃制定的规矩,一等大丫鬟一人一间房,二等丫鬟两人一间房,三等小丫鬟四人一间房。 樱桃和倚云两个二等丫鬟住在一个屋子。 倚云洗过脸,拿了香脂轻轻涂抹在脸上,然后轻轻按摩起来。 樱桃这时候都坐在床上了,靠着枕头歪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倚云正要也睡下,却听樱桃道:“倚云,你有没有觉得今晚郡主似乎有些不同?” 闻言倚云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停,一双妙目蓦地看向樱桃:“有什么不同?” 樱桃伸手抚了抚被面上绣的桃花,皱着眉头道:“今晚郡主好像更好看,更活泼,王爷平时都不怎么亲近郡主的,今日也亲得很,我还看见王爷在郡主额头亲了好几下!” 倚云笑了:“当爹的亲近自己的女儿,不是很正常么?这可是他的种!” 樱桃还是觉得不对:“不,王爷先前不会主动去亲小郡主的!” 倚云想了想,觉得好像真的是这样,嘴里却不肯多说,含笑道:“那你明天找个机会问问寒林锦儿她们呗!” 说着话,她掀开被窝上了床,很快就睡下了。 丫鬟的屋子里自然没有生地龙,冷呵呵的,被窝里即使放了汤婆子,也依旧只有放汤婆子的地方有些暖意。 倚云闭上眼睛,整个人瑟缩成一团,一颗心却是火热的:我这么美,怎么能安心一辈子做个下人? 躺在床上,她想起了小郡主左手手背上有个不太显眼的疤,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这个疤,不过倚云的确能确定小郡主有那个疤。 第二天倚云一大早就去了听松院,原想着寻个机会看看郡主的左手手背,谁知这日宫中举行盛大宴会,林佳一大早就带着玉栀和阿荫娜雅进宫了,倚云根本没机会去验证自己的猜想,只得悄悄又提醒了樱桃一次:“昨晚你说的那件事,你问寒林姐姐没有?” 樱桃笑着道:“寒林姐姐跟着侧妃进宫了,我去问锦儿姐姐去!” 见樱桃过去问锦儿了,倚云装作若无其事走了过去,仿佛只是恰巧路过樱桃和锦儿身旁而已。 锦儿听了樱桃的话,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樱桃一眼,淡淡道:“小孩子手上偶尔添个疤,岂不是寻常的事?再说了,小孩子长得多快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长好了!” 樱桃碰了个软钉子,摸了摸鼻子,讪讪走开了。 倚云全都听到了,却一句话都不信,预备待小郡主回来亲眼看一眼。 玉堂殿里温暖如春。 永泰帝和姜皇后并排坐在御榻上,含笑看着带着一对儿女上前行礼的林佳和玉栀。 姜皇后腹部已经开始隆起了,因此穿的是宽松的大红凤袍,头戴十二龙九凤冠,脸也比先前圆润了许多,颇为雍容华贵。 永泰帝带着皇孙林荫在嵩山温泉行宫住了一段时间,身体安泰,气色也比先前好了许多,清俊的脸笑容和煦:“快起来吧!” 林佳牵着玉栀的手,由玉堂殿总管太监李秀真引着在一边的宝椅上坐了下来。 永泰帝看了眼玉栀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想到即将再多一个小皇孙,看向玉栀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 林荫看见永泰帝就开心,当即牵着妹妹的手跑了过去:“皇祖父!” 娜雅也跟着叫“皇祖父”。 看着阿荫和娜雅,永泰帝心情越发愉快起来,一左一右抱着阿荫和娜雅,絮絮说着话。 正在这时,福宁殿总管太监进来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宴席已经备好了!” 永泰帝一手牵着阿荫,一手牵着娜雅,起身向外走。 林佳起身,含笑看着玉栀,向玉栀伸出了手。 玉栀笑眯眯仰首看着林佳,林佳今日穿的比较正式,头戴金冠,身穿青色衮服,礼服繁复华丽,愈发显得长身玉立。 她把手放进了林佳手里,起身道:“走吧,阿佳!” 姜蓁迟了一步,看着永泰帝的背影,嘴角抿了抿,又看向林佳,发现林佳正牵着玉栀的手。 她顿时烦躁起来,恨不能大喊大叫一番发泄。 姜蓁竭力压抑住烦躁的心绪,心道:再等一会儿,等一会儿会有白玉栀难受的! 这样一想,她终于平静了下来,扶了清明的手,昂首跟了上去。 举行宴会的崇庆殿热闹非凡,宫里高位嫔妃,朝廷二品以上大员及其家眷,各国来朝贺的使者,衣香鬓影,济济一堂。 永泰帝带了林荫和娜雅坐在主席,姜皇后和连惠妃分别坐在他的左手边和右手边。 玉栀和林佳并排坐在东侧的紫檀宝椅上,前面放着精致的紫檀条案。 玉栀看了林佳一眼,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负责迎宾的太监高声道:“西夏王携图兰雅公主至!” 听到这里,玉栀抬眼看了过去,见一身白色王袍头戴银冠的韩青带着一个身材高挑肌肤雪白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生得极美,头上戴着黄金镶宝花环,身上穿着大红描金袍子,大眼睛,高鼻子,艳红丰唇,美丽得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花,一进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第二百八十三章 美人环绕 能够参加这次宫廷宴会的大臣,自然都身处高位,早已处变不惊,只是一则当年大周的内务府总管韩青他们都熟识,如今过了几年再见,韩青却成了西夏的国王,人生的际遇不可谓不奇妙;二则韩青身边这位图兰雅公主不但美貌绝伦,而且拥有一双蓝宝石般的美丽眼睛,实在是颇具异域风情,因此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位西夏公主身上。 永泰帝一见这位美艳的西夏公主,便知是西夏预备献给林佳的姬妾,不由微笑起来。 对于林佳专宠玉栀,永泰帝其实是很看不惯的。 林佳不是普通男子,他是未来的大周天子,玉栀再好,也不过是个女人,永泰帝不希望玉栀成为林佳的弱点。 西夏公主只是个开端,永泰帝相信在无数美人的诱惑下,林佳总会走出第一步的。 只要走出了第一步,林佳就会发现女人就是女人,玉栀并不是特别的。 看到群臣的反应,姜蓁也看向这位名叫图兰雅的西夏公主,这才发现这位西夏公主居然有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不由一凛:永泰帝不会想把这个蓝眼睛美人儿收入宫中吧? 她眼波流转看向永泰帝,发现永泰帝怀里抱着林荫和小郡主,可是眼睛却看向林佳和玉栀方向,心里顿时全明白了下来——原来永泰帝是打算让林佳纳下这位蓝眼睛公主呢! 姜蓁微笑起来。 林佳心里全都明白,因此极为淡定,随意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帘。 玉栀也猜到了永泰帝的意图,心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看一步吧!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娜雅,生怕娜雅看到韩青有什么异动。 依偎在皇祖父身边的娜雅一眼便看到了父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当下身子就往前探,不过她马上想起了进宫的时候娘亲的交代,当即看向玉栀。 见母亲一直含笑看着自己,娜雅眯着大眼睛笑了起来,倒是安安生生呆在那里了。 韩青看了一眼娜雅,见娜雅瞧着还是老样子,似乎没什么不妥,便带着图兰雅仪态高雅缓步而行,随着司仪在林佳和玉栀对面的紫檀宝椅上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韩青一双桃花眼含笑看向对面的玉栀。 玉栀乌发如云,一张小脸洁白晶莹,泛着蔷薇色泽,气色极好。 她应该是在看娜雅和阿荫,大眼睛里溢满温柔,耳朵上垂下来的赤金镶嵌的红宝石耳坠微微晃动着,根本没注意到他。 韩青端起紫檀条案上的玉杯,啜饮了一口。 这时候负责迎宾的太监再次高声道:“辽国皇帝携天启皇后、平城公主至!” 玉栀这才把视线从儿女身上移开,好奇地看向耶律晓的亲生父母。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戴着王冠的男人和一个身材娇小的相携走了进来。 那男人有着一双幽黑的猫眼,约莫三十一二岁年纪,很是英俊。 那女子头戴珠冠,裹着大红刻金缎面貂裘,五官明艳,随着那男人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辽国皇帝和天启皇后身后跟着一个与辽国皇帝有几分相像的贵族女子,瞧着娇俏傲慢,正是辽国皇帝的妹妹平城公主。 玉栀微笑着看向林佳:“阿佳,耶律晓长得像父亲!” 林佳“嗯”了一声,低声道:“阿荫也生得像我!” 他的视线落在了玉栀的腹部,心道:不知道玉栀腹中的宝宝是男是女,像我还是像玉栀 平城公主一双猫眼扫过大殿,寻找着皇兄要她嫁的大周未来的皇太子,视线最后落在了林佳身上,眼睛不由一亮——如果这便是大周未来的皇太子的话,那他也太好看了! 原本她得知自己要进太子府做皇太子的姬妾,心里自是极为不满的,如今看到了林佳本人,不由心花怒放。 身为公主,她的婚姻一定是为了政治联姻,既然如此,与美男子共枕而眠,总好过陪着老头子或者丑男睡觉! 这位西夏公主的视线实在是太灼热了,玉栀不由暗笑。 林佳眉头微蹙,睨了玉栀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西夏皇帝一行三人被安排在了林佳和玉栀的身旁,尤其是那位西夏公主,恰好与林佳相邻,一双妙目滴溜溜看了林佳一眼,再看一眼,然后端起白玉酒盏饮了一口,仿佛在拿林佳下酒一般。 接下来的是高丽世子和他的妹子莲花翁主。 见了美艳的西夏公主图兰雅和娇俏的辽国平城公主,玉栀都已经有了心理预期,知道这位高丽翁主也不会太差,可是等见到了莲花翁主本人,她还是吃了一惊——莲花翁主的美与图兰雅和平城公主都不同,雪白的鹅蛋脸,秀丽的眉眼,甜美温柔的笑颜,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想到这里,玉栀就看向林佳,发现林佳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神情极为平淡。 玉栀还是有些不放心,斜睨了林佳一眼,凑近他轻轻道:“阿佳,你绝不觉得高丽翁主很美丽?” 林佳瞅了玉栀一眼,知道她吃错了,便慢条斯理道:“她是很美丽。” 玉栀:“” 林佳看向玉栀:“可是在我眼里你更美丽!” 玉栀顿时心花怒放,笑容灿烂,悄悄倚向林佳:“阿佳,你也很好看啊!” 看着玉栀灿烂的笑颜,林佳既觉得欢喜,又觉得好笑——玉栀也真是天真,一句奉承就让她这么开心! 他从来没说过这样甜蜜的话,今日福至心灵偶尔说一次,效果就好的很,看来以后隔三差五得夸夸玉栀,哄玉栀开心。 韩青坐在对面,见玉栀笑容灿烂,整个人仿佛会发光一般,不由怔住了。 图兰雅发现后,端起白玉酒盏叫了声“王兄”。 她是归真教主的养女,原本归真教主想把她嫁给韩青为王后,却被韩青拒绝,她不愿嫁给平庸的男人,便跟着韩青来大周碰碰运气,也许能够成为大周皇帝或者皇太子的女人。 等玉栀回过神来,大理的公主已经落座了。 玉栀看了一眼,发现大理公主肌肤微黑,长相俏丽,身材极为曼妙。 大理公主发现玉栀看自己,便也看了过来。 玉栀含笑移开了视线。 宴会正式开始之后,精彩纷呈的歌舞一一呈现,见阿荫和娜雅有些渴睡,永泰帝便招了李秀真过来,低声吩咐道:“带阿荫和长安去偏殿歇下吧,你亲自在那里守着!” 李秀真答了声“是”,叫上亲信太监,和寒林一起带着世子和郡主离开了。 玉栀一直在注意阿荫和娜雅那边,见是李秀真和寒林抱着他们姐弟离开了,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图兰雅公主、平城公主、高丽翁主和大理公主联袂去向永泰帝和姜皇后敬酒。 永泰帝虽然好色,可是这四个美人出身高贵,是他预备塞进林佳内宅的,因此眼观鼻鼻观心,颇为正经。 姜皇后见状,心下安定,含笑道:“皇太子册封典礼后日就要举行,我们大周未来的皇太子殿下在那边!” 她白皙的手指从大红绣凤袖口露了出来,指着林佳和玉栀所在的方向,雪白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镶红宝赤金戒指,美得诡异。 图兰雅四人都是新学的大周礼节,行动间有些僵滞,一起屈膝行了个礼,果真去给林佳和玉栀行礼去了。 林佳起身平静地回了礼。 玉栀微微一笑,也起身回了礼。 图兰雅笑容妩媚,眼神大胆,只在林佳身上打转。 韩青说了,如果她能够从白侧妃这里抢走林佳的心,西夏就支持她成为大周未来的皇太子妃。 平城公主笑容带着些稚气,却也大胆得很。 如今她的侄子耶律晓在大周做质子,她若是能够进入皇太子妃,也能够庇护耶律晓了。 大理公主看着林佳,笑容纯真——大理的英俊男人充满野性,她在大理还没见过林佳这样清俊高贵的年轻男人,很是向往。 高丽翁主倒是最含蓄的,她笑容甜美,举止端庄,行罢礼后抬眼看向林佳,蓦地又垂下眼帘,欲语还休。 玉栀:“” 这四个美人儿各有特色,如果她们不是在吸引她的阿佳的注意的话,倒是真的赏心悦目。 这时候永泰帝忽然咳嗽了一声,整个大殿瞬间静了下来,都看向永泰帝。 永泰帝含笑道:“各位贵宾来到大周,实在是欢迎之至,朕预备除夕夜在温泉行宫举办宴会,希望诸位能够赏脸!” 韩青闻言,当即道:“谢陛下,本王一定恭逢其盛!” 他熟知温泉行宫,到时候正好可以施展自己的计划。 一直到了深夜,林佳这才带着玉栀去了玉堂殿偏殿。 李秀真正和寒林在偏殿内守着,见林佳和玉栀进来,两人忙齐齐起身行礼,声音也压得低低的:“见过王爷侧妃!” 寒林道:“启禀侧妃,世子和郡主在床上睡下了!” 玉栀看了过去,见宽大的榻上阿荫和娜雅兄妹俩头挨头睡得正香,不由也笑了。 洗罢澡,林佳牵着玉栀的手从浴间出来,安顿她在大床上歇下,自己在最外侧睡下了。 玉栀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寝殿里静悄悄的,窗前多宝阁上放置的西洋金自鸣钟发出“咔咔咔咔”的走动声,声音倒是不大。 赤金莲花香炉里燃着安息香,屋子里温暖馨香。 林佳侧身躺着,把玉栀揽在怀里,半晌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些异国女人进入我们的家的!” 玉栀“嗯”了一声,往林佳怀里挤了挤,然后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娜雅,道:“阿佳,后日就要举行册封典礼了!” 林佳眼睛依旧闭着,轻轻道:“我做好了完全准备,希望不出意外!” 此时的姜皇后也没有睡,她正在一整块翡翠雕成的浴池里泡澡。 清明让其余宫女都退了下去,自己跪在浴池一边,为姜皇后按摩着。 她先是按摩姜皇后的头部,渐渐就往下去了。 姜皇后双目紧闭,睫毛湿漉漉的,忽然呻、吟了一声,哑声道:“不要停!不要停!” 不知过了多久,清明终于扶着姜皇后出了浴间,在华丽的床上坐了下来。 立春这才敢带着宫女上前侍候。 姜皇后接过燕窝尝了一口,道:“陛下今夜去了哪里?” 立春瞅了姜皇后一眼,怯怯道:“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去了连惠妃宫里” 姜皇后冷笑一声,把手中的盛燕窝的水晶盏扔了出去。 寝殿地下铺着厚厚的大红地毡,水晶盏落在上面,滚了滚,却没有碎。 立春等人忙都跪了下去,只有清明依旧立在姜皇后身侧。 姜皇后恨恨道:“不下蛋的鸡,还要霸占男人” 她摆了摆手:“都退下吧,清明留下!” 待寝殿里只剩下自己和清明,姜皇后这才道:“不知道林佳的那个奶妈有没有送到京城” 后日就要举行册封典礼了,她只有一天时间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收买人心 清明闻言,精心修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府里先前还派人来回禀进程,不过如今约有二十二十多天没来回禀了” 姜皇后闭上眼睛,倚着明黄绣凤锦缎靠枕坐在那里,片刻后道:“明日一早你寻个借口回府里看看吧!” 清明答了声“是”,道:“娘娘,回床上睡去吧!” 清明安顿姜皇后睡下,自己展开铺盖,在姜皇后大床的脚踏上睡了下来。 立春带着几个小宫女回了宫女住的偏房,开始洗漱预备睡觉。 其中有个小宫女是立春的同乡,名叫玉溪,与立春住在一个屋子里。 玉溪绞了个热手巾递给立春,道:“立春姐姐,皇后娘娘昨日赏给清明姐姐的那个镶绿宝石的金手镯,你见没有?” 立春接过热手巾擦了擦手,却没有说话。 玉溪觑了立春一眼,道:“立春姐姐,我们私下里说起来的,都为你打抱不平呢,明明都是皇后娘娘从娘家带回来的亲近人,凭什么清明姐姐把什么好处都占了,却对你这么不公平!” 立春新仇旧怨涌上心头,一时愤激,冷冷道:“谁让人家会伺候皇后娘娘呢!” 玉溪笑盈盈道:“可是我们大家都觉得立春姐姐您干的活最多,最辛苦呢!” 立春冷笑一声,道:“可是人家能伺候到床上去,我可不能!” 话音一落,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不解释,把手巾往水盆里一扔,便去了床边开始脱衣服,预备睡下。 玉溪若有所思把手巾捞出来重新绞了,这才端起盛水的铜盆,去外面倒水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姜皇后就派身边的亲信女官清明出宫往姜府送年末祭祀用的赏赐去了。 玉溪得知了这个消息,当即告诉了今日不该轮值的立春,一脸不平道:“咱们一天到晚被拘在宫里,谁不知道出宫送赏赐是个美差,不但能够出去散心,还能得到不少赏赐!真是的,凭什么这样的美差每次都是清明姐姐去啊!” 她瞟了立春一眼,见立春脸色铁青,便道:“立春姐姐,我听说御花园的蜡梅开了,我陪你散散心去吧,横竖今日咱俩不当值!” 立春心里正在郁闷,便与玉溪一起出去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御花园。 玉溪指着前面的千岁山道:“千岁山北边有一处蜡梅林,我们去那边看吧!” 寒冷的北风中带着淡淡的蜡梅冷香,沁人心脾,立春正有些烦躁,便随着玉溪往前走去。 刚走到蜡梅林外,立春便听到了前面传来小女孩的说话声,声音娇嫩,听着娇滴滴的,不由诧异道:“宫里怎么有小女孩?” 不过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过来:“是长安郡主吧?” 玉溪一边沿着小径往前走,一边轻声道:“昨夜和亲王一家四口没有出宫,就在玉堂殿偏殿住下了!” 立春见状,只得也跟了上去,却听玉溪道:“陛下真是疼爱和亲王啊,除了本朝,历朝历代哪里有外男可以住在宫里的事情!” 她凑近立春,低声道:“和亲王明日就要册封皇太子了,以后可是要做大周皇帝的,白侧妃最低也能占个妃位,立春姐姐,等一会儿咱们可别对白侧妃不敬,免得得罪了白侧妃!” 立春自然知道玉溪说的有道理,便答应了一声。 走了没多远,立春便看到扶疏梅枝中,披着玉青缎面雪貂斗篷的白侧妃正牵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一个小女孩散步,小男孩留着齐眉刘海,凤眼朱唇,十分俊秀,正是和亲王世子林荫;小女孩大眼睛黑泠泠的,嘴唇跟花瓣似的,可爱得很,正是长安郡主。 后面跟着玉堂殿总管太监李秀真和贴身大丫鬟寒林。 看到宫里炙手可热的李秀真居然跟着侍候白侧妃,立春心里一动,不敢怠慢,忙和玉溪一起上前屈膝行礼。 玉栀含笑看了玉溪一眼,心知这个伶俐的小丫鬟也是李瑞安排的暗桩,便嫣然一笑,道:“你们来的正好,我须要些蜡梅制作香膏,立春你们俩也帮帮我吧!” 立春哪里敢拒绝,便恭谨答了声“是”,果真从寒林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花篮,去梅林里和玉溪一起采摘蜡梅去了。 玉栀则带着儿女继续在梅林中散步。 娜雅听母亲讲了这些蜡梅的典故,便笑嘻嘻背了一句词——“暗香浮动月黄昏”,又叽里咕噜翻译成了西夏语,然后仰首看着母亲,等待母亲的夸赞。 玉栀不懂西夏语,却知道自己女儿不但会说汉语,还会说西夏语,实在是聪明得很,心中也是欢喜,柔声道:“我的娜雅真聪明!” 娜雅笑容灿烂:“在王宫里大家都说西夏语,父王怕我忘记了汉语,便专门对着我说汉语,还教我背诵诗词!” 玉栀听了,心情复杂,可是脸上始终是笑盈盈的。 林荫在一边听了,心里很多疑问,却没有立即追问,而是记在心里,预备试着自己去寻找答案,真不行了再问母亲。 立春和玉溪采了不少蜡梅,这才过来向白侧妃交差。 玉栀含笑吩咐寒林:“立春她们辛苦了,赏她们一人一对钗子吧!” 寒林答了声“是”,果真拿了两个锦盒分别给了立春和玉溪。 立春和玉溪忙道了谢。 玉栀笑容温婉:“我喜欢热闹,以后有空多来找我玩,我自有赏赐!” 立春答了声“是”,带着玉溪退了下去。 回到自己屋子,立春和玉溪这才悄悄打开了白侧妃赏赐的锦盒。 立春的锦盒里是一对赤金镶嵌的珍珠钗,珍珠一粒粒约莫有花生大小,白莹莹的,十分圆润精美。 玉溪的锦盒里则是一对白银镶嵌的珍珠钗,珍珠也比立春的小一些。 玉溪拿出自己这对珍珠钗,插戴在发髻里,揽镜自照,口中道:“白侧妃出手真大方,以后见了白侧妃咱们就上去献献殷勤,说不定下次就赏更贵重的首饰了!” 立春拿着这对赤金珍珠钗细细赏鉴着,心道:单是钗上的珍珠,怕是就值一百两银子了,更何况这镶嵌的技术和上面的金子! 她翻来覆去看了看,没找到宫中的标志,心里更加欢喜——若是宫制的首饰,上面都有标志,都是在册登记的,将来急需银子时想要变卖也不能够! 白侧妃赏赐这首饰,可真是好东西,将来出了宫,随时都能换钱 想到白侧妃那句“我喜欢热闹,以后有空多来找我玩,我自有赏赐”,立春的心里有些热。 宫中女官和宫女按照制度,一满二十五岁就要放出宫的,立春还有两三年就要出宫了,她又没有娘家,自然得多攒些金银为自己打算了 想到这里,立春把锦盒锁进了自己的箱子里,然后拾掇妆扮了一番,这才去福宁殿侍候去了。 立春过去侍候了没多久,清明便急急回来了。 见清明脸色不好,立春忙佯装无事,慢慢踱步到了寝殿窗外附近,假装欣赏栏杆外刚开的红梅花,倾听着寝殿里的动静——这会皇后娘娘正坐在窗前锦榻上读书,若是皇后娘娘和清明在这里说话,她说不定能听到些什么。 果然里面隐隐传来清明急促的声音:“老夫人原本说派到江南的人已经一个月没有消息了,谁知道刚说完,便收到消息,说派往江南的那些人在押着杨妈妈回来的路上,全都失踪了,那位杨妈妈也不见了” 立春侧耳倾听,可是寝殿内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片刻后,立春方听到姜皇后有气无力的声音:“既如此,就采取下下策吧,你去传话,让他们开始在京城散布消息,就说林佳是姜舒颜和陛下的私生子,其身不正!” 听到这里,立春浑身一凛,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黏黏腻腻的难受得很。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大典前夕 立春竭力压抑住内心的躁动,沿着抄手游廊轻手轻脚往东走去,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心里渐渐就有了主意——与其在福宁殿里苦捱着,不如趁着还没出宫,多赚几两银子做陪嫁! 寒林正和李秀真在偏殿内看着世子和郡主玩,玉栀倚在锦榻上含笑陪着儿子和女儿。 小宫女悄悄进来,低声告诉寒林福宁殿里的女官立春要在玉堂殿东边的梅林见她,有急事要说。 闻言寒林一愣,忙走到锦榻边,低声告诉了玉栀。 玉栀闻言,也是一惊,忙招手叫了李秀真过来,把这件事说了。 李秀真笑了:“侧妃,您放心!” 他又看向寒林:“寒林姐姐,你尽管去吧,咱家派人悄悄跟着您!” 寒林听李秀真叫她“寒林姐姐”,不由笑了起来。 李秀真今年才十八岁,确实比她要小,叫她“姐姐”倒也没错。 得了李秀真这句话,玉栀松了一口气——丁公公如今离开皇宫去了城外别庄休养,他在宫中的势力都由李秀真接管了,李秀真若是能够保证寒林的安全,应该是无碍的。 她看向寒林:“寒林,财帛动人心,去的时候拿一千两银票,先给她四百两,若是她再说别的消息,如果重要的话,就把剩余的六百两给她!” 立春在姜蓁身边多年,虽然不如清明受重用,却不会不知道姜蓁的私隐。 寒林提了个花篮,佯装出去采摘梅花,刚走进梅林,便看到立春正立在前方,正在折一枝梅花。 她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立春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毕竟有些紧张,脸色苍白,手心不停冒汗。 见寒林走过来和她打招呼,立春勉强笑着应答了几句,抬眼见四周没有旁人,便低声道:“寒林,皇后娘娘命人把一个叫杨妈妈的女人从江南带入京城,路上不见了,皇后娘娘很生气,吩咐清明去姜府,要姜府安排人散布留言——” 说到这里,立春又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结结巴巴道:“那流言便是要说和亲王是姜王妃和陛陛下的亲亲生儿子” 艰难地说出后面一句话之后,立春总算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寒林听了,心中一凛——明日就是皇太子册封典礼了,姜皇后却还贼心不死! 她忙拿出玉栀提前让她准备的一张银票,塞到了立春手中,低声道:“立春,你是个好的,这是我们主子给你的赏赐!” 立春接过银票,飞快看了一眼,见面额是四百两,而且是大周最大的票号盛福祥发出的银票,顿时心中一喜——这够她出宫后在小地方买个好宅子了! 她垂下眼帘略一思索,心道:我再挣一笔的话,这辈子就可以躺倒不干了! 想到这里,立春眼睛灼热看向寒林,声音压得低低的:“寒林,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不知道值多少赏赐” 寒林看着立春的眼睛,轻轻道:“这就看你的消息,是不是真的重要了。” 立春凑近寒林,低声说了起来。 寒林听着听着,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这件事是真的?” 立春点了点头,道:“每次洗澡的时候,皇后娘娘都不让旁人伺候,只留下清明一个人;晚上皇后安歇,也都是清明一个人在寝殿陪着皇后娘娘” 寒林又细细问了几句,这才含笑把剩余的六百两银票塞给了立春:“今日辛苦你了,以后有事,你想办法去见李秀真李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李骥就行!” 立春答应了一声,折了一枝红梅花,然后急急离开了。 寒林匆匆忙忙折了几枝梅花,放进了花篮里,然后拎着花篮便匆匆往玉堂殿而去。 见寒林安全离开,李秀真派来的太监这才远远跟着回去了。 听了寒林的话,玉栀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看向李秀真:“秀真,现如今不管真假,我们都要做好准备,你现在去见和亲王,悄悄把这个消息禀报他!另外我要带着世子和郡主回王府了,你顺便带着大轿过来吧!” 李秀真答了声“是”,当即退了下去。 寒林担忧地看着玉栀。 玉栀微微一笑,温声安抚:“寒林,不用担心,你忘了,我哥哥可是京兆尹少尹,管着京城呢!” 寒林听了,这才笑了起来,然后略带些腼腆道:“还有立春说的姜皇后和清明” 玉栀垂下眼帘,淡淡道:“宫里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她凝视着白玉美人觚里插的几枝红梅,声音轻淡缥缈:“几百上千个女人,聚集在后宫之中,争夺一个男人的宠幸阴气太重了” 玉栀看了眼玩累了一起挤在一起在锦榻上睡下的林荫和娜雅。 她是不会让自己的儿女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所以她和林佳早就回禀了永泰帝,不搬入东宫,而是把和亲王府改为太子府邸,他们一家人还住在自己的家。 寒林皱着眉头道:“可姜蓁毕竟是皇后娘娘啊!” 玉栀脸上带着些惆怅:“这宫里多少寂寞的女人不过——”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坚定:“姜蓁这件事咱们倒是可以充分利用,说不定能够借此扳倒姜蓁” 见玉栀笑容笃定,寒林也受到感染,不再忧心忡忡。 林佳正在御书房与永泰帝及负责明日册封典礼的大臣议事。 李秀真觑了个机会,把事情和林佳说了。 林佳闻言,当即道:“我知道了,你去向侧妃回话吧!” 李秀真离开之后,林佳叫来阿岚,低声交代道:“你现在出宫,去京兆尹衙门见白大人” 他交代了几句,待阿岚离开,这才转身平静地去御书房回话了。 阿岚带着飞影去了京兆尹衙门。 白玉明当着飞影和阿岚的面,叫来属官细细布置了一番。 一个时辰之后,白玉明以江洋大盗潜入京城为由,无数衙役和羽衣卫如水滴一般,散入到了整个京城这个大江大海之中。 飞影、白玉明和阿岚一直忙碌到了深夜,这才齐齐回到京兆尹衙门,进了白玉明的后堂,在酸枝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见飞影和阿岚都累得够呛,白玉明便叫了亲信许东进来,低声交代了一番。 许东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很快就出去了。 片刻之后,许东端了个托盘进来了,托盘里放着清茶点心,皆用青瓷茶壶杯盘,颇为齐整。 他的后面跟着三个洁净清秀的青衣小厮,手里端着盥洗用具,进来服侍白玉明、飞影和阿岚洗了手脸。 飞影用热手巾擦了脸,惬意地靠回椅背上,端起清茶刚尝了尝,又有三个小厮进来了,他们端着的托盘里分别放着一个青瓷大盖碗,闻着香气扑鼻,原来是三碗热腾腾刚下好的肉丝炝锅面。 用罢面用清茶漱了口,白玉明三人便开始做正事了。 白玉明看了看名册,道:“散步流言之人总共抓到了十六人,如今正在刑房审讯,天亮之时应该会有人招供!” 飞影起身道:“我先去看看去!” 如今李瑞不在京城,羽衣卫便暂时由飞影管着。 清晨时分,天地之间弥漫着灰蓝色的晨雾。 林佳洗了澡从浴间出来,见玉栀已经把他的皇太子冠冕和礼服准备好了,就放在窗前的锦榻上,便走了过去。 玉栀正背对着林佳在整理皇太子冠冕,闻到湿漉漉的薄荷气息,笑盈盈扭头看了过去,却被林佳在背后紧紧抱住。 林佳寻到玉栀的唇,吻了上去。 他的唇凉凉的,非常柔软,带着湿漉漉的薄荷气息。 玉栀故意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林佳的浓长睫毛和高挺的鼻梁,舌头却被林佳咬了一下,心里一阵酥麻,身体也有些发软,她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转身紧紧贴到了林佳身上。 林佳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放过了玉栀的唇,一直向下吻过脖子、锁骨,然后掀起了玉栀的寝裙,亲了上去 玉栀浑身麻酥酥的,早已情动。 林佳忽然放开了玉栀,把揽着玉栀的腰把玉栀摆成了双手撑着趴在锦榻上的姿势,然后贴了上去。 玉栀察觉到了林佳的意图,忙低声道:“阿佳,今日不是要沐浴斋戒不近女——啊——”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林佳打断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林佳这才抱着浑身瘫软的玉栀回到了床上。 他侧身躺在那里,轻轻安抚着犹在轻颤的玉栀 不知过了多久,玉栀终于醒了过来,枕边却空荡荡的——林佳早就离开了。 她摸了摸有些肿胀的唇,嘴唇应该是被林佳吻肿了,热热的,林佳嘴唇凉而柔软的触觉似乎还在,湿漉漉的薄荷香气似乎还在鼻端萦绕。 玉栀闭上眼睛,弯着嘴角笑了——等林佳回家,他可就是大周的皇太子殿下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变故突生 昨夜永泰帝歇在了福宁殿。 姜皇后亲自侍候永泰帝起身。 见姜蓁大着肚子还侍候自己,永泰帝心中自然感动,伸手摸了摸姜蓁隆起的腹部,柔声道:“皇后辛苦了!” 姜蓁温婉一笑,仰首看着永泰帝,桃花眼中满是倾慕:“臣妾能为陛下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自是不会觉得累!” 永泰帝闻言,脸上现出沉思之色。 姜蓁心知有戏,当下一脸恭谨,道:“臣妾明白,大到国家,小到家庭,都以妻妾和睦子孙兴旺为幸事!譬如和亲王,以后成了皇太子,自然要广纳妻妾开枝散叶,为陛下多诞下几个小皇孙!” 她这句话戳中了永泰帝的心病,永泰帝唯一对林佳不满意之处便是他只守着玉栀一个妾室过日子,而且只有阿荫一个儿子! 见永泰帝眉头紧蹙,姜蓁嫣然一笑,道:“臣妾听说有好几位外国公主也来我们大周候选呢,若是这些外国公主能够诞下和亲王的子嗣,那这些子嗣想必会更加聪明和强壮,这都是史书上有定论的呢!” 她掩口一笑:“陛下,臣妾说着玩的,陛下您可别当真!” 永泰帝脸上现出思索之色,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姜蓁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从清明手中接过永泰帝的礼服腰带,低头小心翼翼为永泰帝围上。 永泰帝若有所思立在那里,微眯的凤眼中满是算计。 今日天气好得出奇,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灿烂,为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些稀薄的暖意。 玉栀起来后,带了阿荫和娜雅在听松院庭院里散步。 她扶着寒林慢慢走着,叶碧、叶灵和锦儿看着着阿荫和娜雅兄妹俩在前面跑着玩。 走到竹林中的听雨轩,玉栀在听雨轩里面的锦榻上坐了下来,吩咐寒林:“让小丫鬟叫锦儿过来吧!” 锦儿很快就过来了。 她刚与阿荫和娜雅在玩老鹰捉小鸡游戏,光洁的肌肤上浮着一层薄汗:“见过侧妃!” 玉栀笑着打量了锦儿一眼,道:“锦儿,我打算选派一男一女两个亲信跟着娜雅去西夏,男的我已经和王爷商议过了,预备让灵鹊过去” 她话未说完,含笑看着锦儿的反应。 玉栀最信任的四个大丫鬟,如今叶碧和叶灵跟着伺候阿荫,寒林明年春天就要和阿岚成亲,也就剩下锦儿了。 锦儿长相俏丽,性格活泼,做事果断靠谱,玉栀是属意锦儿随着娜雅去西夏,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她担心锦儿不乐意,这才开口试探。 听了玉栀的话,锦儿的脸微微红了,眼睛也水汪汪的,都不敢看玉栀了。 见锦儿如此模样,玉栀知道锦儿心中乐意,不由微笑起来,可是转念一想,她忙又道:“我不能保证你和灵鹊会非常安全,到了那边,一切需要靠你们自己!” 锦儿抬眼看向玉栀,眼中满是坚定:“侧妃,我不怕的。” 只要能和灵鹊在一起,再苦她也不怕。 玉栀想了想,道:“你回去和你娘还有你爹好好商量一下,若是他们也都同意,你再来见我,好不好?” 锦儿含羞道:“是,侧妃!”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启禀侧妃,李管家回来了!” 玉栀闻言,心中欢喜,急着要起身去迎接李瑞。 锦儿和寒林忙一左一右扶了她起来。 玉栀刚走出听雨轩,便看到竹林间的小径上,李瑞带着灵鹊走了过来。 李瑞一袭青色布袍,腰围黑缎腰带,似乎瘦了不少,眼神沉静,愈发显得清秀斯文温润如玉。 灵鹊是中等身材,比李瑞低了约小半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带着笑意,正在和李瑞说话。 李瑞一眼看到了迎出来的玉栀,清澈沉静的眼中漾起笑意,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很快便走到了听雨阁的台阶下面,抬眼笑吟吟看着玉栀,眼中似有星光闪烁。 玉栀又惊又喜:“李瑞,你终于回来了!” 李瑞“嗯”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拱手行礼:“见过侧妃!” 灵鹊正和李瑞说话,还没说完李瑞便走远了,他轻轻“啊”了一声,笑着追了上去,站在李瑞身侧拱手行礼:“属下见过侧妃!” 锦儿扶着玉栀,悄悄看了灵鹊一眼,恰巧灵鹊也在看她,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灵鹊笑容加深,眼睛里满是笑意,锦儿却害羞地低下头去。 玉栀和李瑞说着话,眼睛忙里偷闲看到了灵鹊和锦儿的情状,不由微笑,道:“灵鹊,你陪锦儿去见刘先生和锦儿的娘,商议一下锦儿和你陪着娜雅去西夏的事!” 灵鹊答了声“是”,给锦儿使了个眼色,待锦儿过来,便一起给玉栀行了个礼,然后一起离开了。 李瑞随着玉栀的视线看了过去,见状便笑了,低声道:“侧妃,您想撮合他们么?” 玉栀“嗯”了一声,笑容灿烂:“我喜欢看到有情人皆成眷属,好人都有好报!” 李瑞咀嚼着玉栀这句话,只觉得初听平淡,可是细细品味的话,却又带着无尽的悲凉——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有情人能够结成眷属?又有几个好人得到了好报? 他又想到了自己,悲凉的情绪攫住了他的心,令他身子有些发冷。 玉栀看着前方在寒风中瑟瑟作响的竹林,轻轻道:“我还希望我重视的人都能守在我身边,总是聚在一起,没有离散。” 听了玉栀这句话,李瑞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因为寒冷而蹙缩的心也渐渐温暖了起来——只要能追随王爷,能陪着玉栀,能够保护照顾世子和郡主,他也是幸福的啊! 玉栀看了李瑞一眼,微笑道:“这会儿阿佳怕是要跟着陛下去奉先殿行礼了!” 李瑞想了想大周皇太子的册封流程,点了点头,道:“行罢礼还得去太庙祭拜!” 大周的皇太子册封典礼极为繁琐。 十二月十六这日早上,永泰帝派了礼部尚书韩离前去祭拜天地和太庙,永泰帝本人则亲自到宫中的奉先殿行礼。 接下来皇太子的仪驾陈设在大庆殿外,册封皇太子的大典便在大庆殿举行。 大典结束,永泰帝携了穿着皇太子礼服的林佳前往太庙谒庙。 冬日的太庙,到处是苍翠的松柏,寂静而肃穆,弥漫着檀香的气息。 一向和蔼可亲的永泰帝今日也一脸肃穆,在司仪的指引下行礼如仪。 从太庙出来,永泰帝又带着林佳回了大庆殿——群臣在大庆殿等着呢! 走到大庆殿前面,众大臣齐齐跪下迎接:“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永泰帝心情很好,含笑看向林佳,见林佳衣领有些不正,便伸手帮林佳整理。 作为父亲,他看到林佳就开心,对林佳更是百般的忍耐和体贴。 作为一个风流了一生的男人,一想到他亲爱的阿佳被白玉栀这个小女子给蒙蔽住了,只知道守着白玉栀过日子,不知道别的女人的好处,他总是有些遗憾。 整理完衣领,永泰帝微笑道:“阿佳,既然你非要住在原先的府邸,那就把府邸好好拾掇一下吧,不然以后不够住!” 林佳一愣——他和玉栀就一家四口,偌大的和亲王府怎么就不够住了? 还没等林佳问出来,永泰帝便看向群臣,微笑道:“众卿平身!” 接下来便要在大庆殿大朝会中颁布对皇太子女眷的晋封旨意。 林佳平静地站在那里,只等着仪式结束后的宫廷宴会。 宴会结束,他就能回去和玉栀团聚了。 林佳早安排好了,他只有玉栀一个女人,先册封玉栀为太子良娣,以后再寻机让玉栀成为太子妃,成为他真正的妻子。 永泰帝看了林佳一眼,不由有些心虚。 这时候礼部尚书韩离从太监捧着的金盘中拿起圣旨展开,预备照本宣科。 可是看了一眼之后,韩离的神情变了,他皱着眉头看了林佳一眼,然后缓缓诵读起来。 林佳听到玉栀被册封为太子良娣,垂下了眼帘,心中很是满意。 听到接下来的旨意,林佳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凤眼满是怒火看向永泰帝——西夏图兰雅公主、辽国平城公主和高丽莲花翁主皆册封为太子良媛! 永泰帝被林佳这么一看,心里有些打鼓,可是他知道这是皇太子册封典礼的一部分,林佳是个完美主义者,一定会选择隐忍下去的! 林佳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满腔的怒意:看来,我还是要早些当上皇帝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坦诚相见 夜幕降临。 听松院内挂了无数的透明料丝灯,整个院子如同白昼。 正房栏杆外的空地上立着好几个丫鬟,李瑞正教阿荫和娜雅打陀螺,牛皮小鞭子呼啸着,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阿荫和娜雅都开心极了,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在青砖地面上旋转的陀螺,不时发出欢呼声。 玉栀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有些累,便扶着寒林回了明间,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春雨送来用水晶盘子盛着的切好的水果,含笑道:“侧妃,用些水果吧!” 寒林笑了起来,接过水晶盘子道:“册封的文书和礼服今日都送来了,咱们侧妃如今可是太子良娣了!” 春雨这才意识到自己口误,忙笑着屈膝行礼:“是奴婢口误,良娣饶恕则个!” 玉栀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林佳被册封为皇太子,距离他的目标又近了一步,玉栀心里自然欢喜,可是一想到会变得更复杂的生活,玉栀又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玉栀看了一眼被寒林放在小炕桌上的水晶盘,见里面有切好的西瓜,便拿起一片吃了,觉得很是鲜甜,滋味甚好,便又拿了一片慢慢吃了。 这些水果都是南方进贡的,林佳知道她爱吃水果,因此听松院一年四季水果不断。 吃着西瓜,玉栀想起了林佳对她的体贴,心里暖洋洋的,不由笑了起来,开口问寒林:“你今日去看汀兰和婉儿没有?” 寒林笑着回禀道:“汀兰和婉儿有沈奶娘照顾,您就放心吧!” 玉栀想了想,道:“明日你选些水果给她们送过去!” 寒林答了声“是”,又道:“主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小厨房刚才过来,说食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的吩咐呢!” 玉栀伸了个懒腰,软软靠在了新换的茜红绣花靠枕上,缓缓道:“怕是还有夜宴不过这样的宴会他怕是不会吃什么东西,让锦儿娘再准备些面!” 她想了想,又道:“再让人准备些西瓜汁,西瓜汁解酒” 春雨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阿荫和娜雅都贪玩得很,学会打陀螺之后便一直在玩,最后是被李瑞好不容易给劝回来的。 玉栀把手伸到阿荫和娜雅中衣里摸了摸,发现兄妹俩背上全都是汗,便亲自喂阿荫和娜雅喝了水,又喝了热牛乳,这才让叶灵、叶碧和锦儿带阿荫和娜雅洗澡去了。 今晚阿荫和娜雅提前和爹爹说好了,要和爹娘一起睡,因此兄妹俩洗完澡,只穿着寝衣披散着头发从浴间冲了出来,一起跳到了大床上笑嘻嘻蹦来蹦去。 玉栀又好气又好笑,吩咐叶灵她们:“把世子和郡主放在熏笼上,头发干了再睡!” 阿荫和娜雅被放在了熏笼上,小兄妹俩并肩坐着,你一言我一语煞有介事地聊起天来。 玉栀见了,不由微笑——她和阿佳这对儿女,在精力充沛性格活泼上像她,在做事执着有韧性目标明确上则像林佳! 好不容易把阿荫和娜雅哄睡着,玉栀也有些疲惫,便在床最外侧躺了下来,预备先歇一会儿。 她刚朦朦胧胧闭上眼睛,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林佳回来了! 玉栀心中一喜,正要扶着床起来,可是转念一想,她又闭上了眼睛,装作还在熟睡。 想到林佳要进来了,她的心就怦怦直跳,似乎盼望着什么,又有些害怕,手脚似乎都没处放了。 林佳在寒林等丫鬟的侍候下用香胰子洗了手,径直进了东暗间卧室。 卧室里点着水晶罩灯,灯光莹润,暖洋洋的栀子花清香从熏笼中透出,氤氲满室。 玉栀在床上睡着了,她的旁边睡着阿荫和那娜雅。 玉栀规规矩矩平躺着,阿荫和娜雅头对着头挤在一起睡得很香。 林佳看着自己的妻儿,只觉得满心静谧而舒适,因永泰帝为他册封妾室而起的烦躁暂时消失了。 他弯下腰,从里到外亲了一遍,先亲娜雅,又亲阿荫,最后亲的是玉栀。 玉栀终于忍不住了,笑了起来。 林佳察觉到玉栀醒了,不由微笑,起身在床边坐了下来。 玉栀抓着林佳的胳膊想起来,却发现触手都是礼服上的刺绣,便自己起来,凑过去看林佳衣袖上的龙纹,笑容灿烂:“阿佳,你以后可是皇太子殿下了!” 林佳凝视着玉栀,却没法子说出“玉栀,你以后可是太子良娣了”这样的话。 玉栀与林佳心意相通,当即伸手抓住了林佳的手,笑盈盈道:“阿佳,只要你没有别的女人,无论是良娣,还是良媛,还是宝林,我就不在乎的!” 听了玉栀的话,林佳俊脸微微发白,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玉栀只顾着高兴,笑嘻嘻打量着林佳——林佳原本生得就俊俏,如今戴着皇太子的冠冕穿着大红绣龙礼服,更是俊美不可方物。 此时床前水晶罩灯的灯光照在林佳的脸上,浓长的睫毛被灯光在俊脸上印下浓重的阴影,上挑的眼尾精致如墨画——林佳真是太好看了! 玉栀笑嘻嘻凑上去,在林佳脸颊吻了一下:“阿佳,我好喜欢你啊!” 林佳原本正心乱如麻,被玉栀这样一说,当下就迎着玉栀的视线看了过去,被玉栀灿烂的笑容所炫,伸手捧着玉栀的下巴,吻了过去。 玉栀很快就发现林佳没有饮酒,口中一丝酒味都没有,反而很清新甘甜。 她下意识回应着林佳,情动起来浑身发软,被林佳抱起来放在了窗前的锦榻上。 林佳又要吻玉栀,却被玉栀推开了:“阿佳,阿荫和娜雅” 闻言林佳顿了顿,凤眼幽深看着玉栀,然后起身走到床边,把锦帐放了下来,又把拔步床的床门关上,这才走了过来,含住玉栀轻软香甜的嘴唇用力吮吸着。 玉栀担心林佳又把她的嘴唇吻肿,忙张开了嘴。 林佳的舌头趁势探入玉栀的口腔。 过了一会儿,林佳终于松开了玉栀,见玉栀大眼睛水汪汪的,嘴唇被自己咬得润泽娇艳,林佳心里一阵悸动,当即礼服也不脱,直接又贴了过去 今日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夙愿,却也失望到了顶点,满心的郁闷,只想和玉栀交融在一起,忘掉尘世的烦恼,然后明日太阳升起再重新开始! 玉栀已经怀孕四个月了,也有些容易情动,见林佳如此,低声说了句“小心腹中孩儿”,便任凭林佳作为了。 第二天早上林佳正在睡,忽然觉得身上沉甸甸的,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阿荫和娜雅正并排坐在他身上。 见到爹爹睁开了眼睛,阿荫和娜雅都咯咯笑了起来,齐齐凑上前学娘亲爹爹。 林佳迷迷糊糊被儿女涂了一脸的口水,面无表情地躺在那里忍耐着——谁让这是他自己的崽子呢! 叶灵她们都在外面,知道太子殿下在卧室里,也猜到世子和郡主正在蹂躏太子殿下,却也不好进去,只得等玉栀散步回来。 今日天气依旧很好,虽然依旧寒意逼人,可是天上毕竟有太阳。 玉栀散完步扶着寒林回来,一眼便见到叶灵、叶碧和锦儿站在明间外面抓耳挠腮,不由微笑:“怎么了?” 叶灵忙上前道:“启禀良娣,刚才世子和郡主非要跑到卧室寻太子殿下去了!” 玉栀见她急得很,便笑着道:“无碍,我这就进去!” 进了卧室,玉栀这才发现林佳一动不动躺在榻上,阿荫和娜雅正在蹂躏林佳。 走近后看到林佳生无可恋的脸,玉栀当下就大笑起来。 林佳无奈地看向玉栀,凤眼中满是委屈。 玉栀笑着走上前,一阵风般把阿荫和娜雅这两个淘气包给撺掇出去了。 林佳坐了起来,心里思索着如何向玉栀开口。 不管怎么说,他是男人,这件事无法逃避,总要面对。 玉栀重新走了进来,见林佳坐在锦榻上发呆,乌黑的长发顺滑地披散了下来,身上只穿着雪白的中衣,显得格外的荏弱,她的心中顿时满溢着怜惜,走过去挨着林佳坐了下来:“阿佳,怎么了?” 林佳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玉栀,声音沙哑:“玉栀,陛下下诏,册封西夏、辽国和高丽送来候选的那三个女人为太子良媛。” 玉栀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看着林佳。 第二百八十八章 心结解开 见玉栀脸上的笑瞬间凝固在了那里,大眼睛里的星光瞬间消失,林佳心里一阵难过,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颤声道:“玉栀,我是我疏忽了!” 他知道永泰帝和朝中群臣不会坐视他和玉栀一夫一妻过日子的,早晚会逼他另娶妻子广纳妾室。 林佳只是想着西夏等国虽然送公主来大周候选,可是永泰帝却不会为他安排外族公主做妾室,因此他没有提高警惕,以至于被永泰帝将了一军,当众宣旨,骑虎难下。 玉栀心乱如麻,昨夜有多欢喜,此时就有多悲哀。 她的眼睛看着林佳,一颗心蹙缩成一团,屋子里生着地龙,温暖如春,可是她却觉得冷得打颤。 看着这样的玉栀,林佳心如刀绞,伸手想要搂住玉栀,却被玉栀甩开了。 玉栀声音冷淡:“我想静一会儿,你出去吧!” 说罢,她起身向黄花梨木拔步床走去。 林佳想跟着过去,走了一步之后停在了那里。 他跟上去能做什么?能阻止那些女人进太子府么? 不能的话,说那些废话做什么?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大,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没法让玉栀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 想到这里,林佳心内一片黯然,抬眼看向玉栀。 玉栀径直走进拔步床,伸手把锦帐从碧玉钩上取了下来,在锦帐后面坐了片刻,缓缓躺了下去,展开锦被严严实实盖在了身上。 她知道自己恃宠生娇,明明是林佳的姬妾,却总想着独占林佳。 可是玉栀一想到林佳有了别的女人,会和别的女人做自己和林佳做过的最亲密的事,玉栀的心就一阵阵蹙缩,疼不可忍。 她竭力让自己理智起来,不要想着独占林佳,而是把太子良娣当做官职来做,把林佳当做太子殿下来敬,可是玉栀心里还是难受。 玉栀试图理智分析,却发现太子府多了三位公主出身的良媛,林佳多了三位出身高贵的妾室,对她和阿荫娜雅都不是好事。 如果林佳宠爱了那三位良媛,而她们又为林佳诞下子嗣呢? 母以子贵,子凭母贵,而林佳又更疼爱这三位良媛生的儿子呢? 阿荫只是庶长子,岂不是要给同父异母的弟弟让路了? 想到这里,玉栀那洪流般的伤感顿时变成了冷汗——她是阿荫的母亲啊,林佳对她的宠爱会消失,对阿荫的疼爱也会消失,可是阿荫永远是她的儿子,她要为阿荫考虑啊! 玉栀的心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扶着床坐了起来——作为母亲,她得先顾着自己的孩子! 林佳心里乱糟糟的,一声不吭大步向外走去。 寒林正和叶碧她们几个带着阿荫和娜雅在廊下玩跳格子,见太子殿下穿着单薄的寝衣披散着长发往外走,她们顿时都愣在了那里。 阿荫抬起头看了过来,见爹爹穿着睡觉时穿的衣服没梳头就出来了,忙指着林佳道:“爹爹,冷!” 娜雅扭头看了过来,当下也道:“爹爹,回去穿衣服!” 林佳被儿女叫醒,这才发现自己连外衣都没穿就出来了,顿时有些踌躇——向前走天寒地冻,向后走没脸回头 阿荫和娜雅担心爹爹冷,忙一起跑了过来,推着林佳往屋子里进:“爹爹,穿衣服!” 林佳顺势被阿荫和娜雅推进了明间。 玉栀坐在床上,心里一片茫然:我以后要小心翼翼地巴结林佳,与别的女人争宠了么? 想到林佳会爱上别的女人,玉栀的眼泪就不由自主涌了出来。 林佳一撩开锦帐,就看到了满脸是泪坐在床边的玉栀,一下子愣住了,声音沙哑:“玉栀” 玉栀的秘密被林佳发现,又羞又臊又难过,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泪,发现根本没用,还是得去找丝帕,便扭头去枕边寻找——她和林佳枕边经常会发着一个锦绣匣子,里面放着洁净丝帕,以备随时取用。 林佳从背后紧紧抱住了玉栀。 玉栀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林佳低声道:“玉栀,我发誓,我永远不会碰那些女人” 玉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林佳紧紧抱着玉栀,嗅着玉栀身上的熟悉馨香,一颗躁动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玉栀,我只有你,我们永远这样子” 我们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不要发生改变 欢喜闪电般击中了玉栀,然后如墨水滴入池塘般氤氲开来,她挣扎着转身看向林佳,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阿佳,你说的是真的?” 林佳凝视着玉栀的眼睛,柔声道:“真的。我一直这样打算的。” 自从九年前在晨雾中遇到玉栀,他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别人。 玉栀含着泪笑了,得意洋洋道:“我也只有你,不会纳男妾,不会改嫁!” 听到玉栀创造了“男妾”这个词,林佳不由笑了,一边笑,一边探身拿了丝帕,认认真真把玉栀脸上的泪拭去,然后一本正经道:“玉栀,我饿了。” 玉栀心情愉快,美滋滋下了床,口中道:“你再睡一会儿,我让人去准备早膳!” 用罢早膳,林佳用清茶漱了口,认真地问玉栀:“那三个女人你准备怎么安置?” 玉栀笑盈盈想了想,道:“毕竟都是一国公主,身份高贵,她们的住处自然得好好拾掇——这样吧,我让李瑞想办法把咱们府邸西隔墙的张府给买下来,修成四个院子,除了给三位良媛住,还能预留一个给后来进太子府的姐妹住!” 一想到林佳这么爱她,玉栀心里就美滋滋的,简直是心花怒放,说起这个主意来也是眉飞色舞的。 见玉栀如此开心,林佳自然也欢喜,含笑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咱们府里我主外你主内!” 西邻正是御史张明英,性格倔强,特别认死理,想要买下张家的房子改建,怕是要经过一番折腾了——玉栀还是很聪明的嘛! 玉栀“嗯”了一声:“你这就要出去么?” 林佳点了点头,道:“我进宫见父皇。” 送走林佳,玉栀又陪着阿荫和娜雅玩了一会儿,这才命人去请李瑞。 听了玉栀的话,李瑞不禁微笑,道:“主子请放心,我会去找张御史,不过该过年了,现在去找张御史的话,怕是会触了他的霉头,待过完元宵节,我就去求见张御史,商议购买府邸之事!” 玉栀见李瑞领会了自己的意图,不禁微笑起来,然后眯着眼睛狡黠一笑:“图兰雅公主一时没法进太子府,西夏使团只得留下来候着,我的娜雅就能多陪我几日了!” 李瑞也笑了起来。 见在屋里是侍候的丫鬟是寒林和锦儿,李瑞便低声道:“良娣,刘先生和我说了,他一直在试药,可是西夏巫医自有其独到之处,郡主身上的药性无法除去” 听了李瑞的话,玉栀脸上的笑容蓦地消失了,不过她很快就微笑了起来:“没事的,我们一直努力,娜雅早晚会回来的!” 她永远不会放弃救回她的娜雅的希望! 这个话题太沉重,玉栀不愿再提,含笑看向李瑞,吩咐道:“今日都腊月十三了,府里做过年的准备了,这件事全交给你吧,我要给寒林准备嫁妆,再安排她和阿岚的婚礼!” 寒林在一边听了,不禁面红耳赤,低下头去,拈着衣带不语。 见一向爽利的寒冷也会害羞,李瑞不禁微笑,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玉栀扶着寒林站了起来,含笑道:“昨日阿岚还来禀报,说你和阿岚的新房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飞影和沈奶娘家的隔壁,是一个小小四合院,我陪你去看看,然后咱们去库房挑家具!” 寒林有些羞涩,欲待不去,却被玉栀拉着去了。 春雨、倚云和樱桃见了,也都笑着道:“求良娣让我们也跟着见识见识去!” 玉栀有心让她们看看得宠大丫鬟成亲的排场,好借此笼络她们,便笑着答应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听松院往东去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心底秘密 寒林走在右侧搀扶着玉栀,荆芥走在左侧保护玉栀,而迷迭和莳萝则跟在玉栀后面,再后面才是倚云、樱桃和春雨。 春雨细心,一边走一边观察着,终于发现了这个规律,心中暗自警惕:看来想要得到太子和良娣的信任并不容易啊,以后还是得继续踏踏实实侍候! 倚云也发现了,悄悄“呸”了一声,心道:什么阿物,还防着人使坏呢! 樱桃早就发现了,心里早有主意,这会儿依旧笑盈盈的,预备好好见见世面。 一行人有说有笑,穿过冬日萧瑟的花木中,很快走到了仓库那里。 管仓库的管事阿玄打开了库房们,恭请玉栀进去。 春雨跟在后面进了库房,这才发现库房内别有洞天,大而整洁,物品分门别类摆放在一个个屋子里,各个屋子有通道相连,又各自有门出去,因此方便得很。 第一个屋子盛放的是各种紫檀木大家具,拔步床、罗汉床、榻、八仙桌、圈椅、宝椅和小炕桌等一应俱全。 玉栀含笑道:“寒林,有看中的尽管说!” 寒林知道玉栀大方,却也不肯狮子大开口,知道紫檀木家具甚是贵重,便只是看,却未挑选。 玉栀觉得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便为寒林选了一个雕刻海棠花紫檀木拔步床,吩咐跟着的管事阿玄:“把这个拔步床送到飞影和寒林的院子里去吧!” 阿玄答了声“是”,吩咐小厮们自去办理。 倚云和樱桃羡慕得眼睛都瞪圆了——这座拔步床几千两银子了,良娣对寒林真是大方啊! 玉栀倒是不在意,对于她喜欢的人,以及对她忠心的人,她从来都不会小气。 第二个屋子摆的是各种黄花梨家具,寒林怕玉栀再给她选贵重物件,便径直扶着玉栀往第三个屋子去了。 第三个屋子摆的是各种酸枝木家具,没有紫檀木和黄花梨家具贵重了,寒林这才选了罗汉床、坐榻和小炕桌等物。 后面几个屋子摆放的是各种绫罗绸缎。 玉栀自是为寒林选了不少,都让阿玄送到飞影和寒林的新房去了。 给寒林选罢,玉栀看了一眼跟她过来的丫鬟,微微一笑:“今日跟着过来的,每人都去选一端回去做衣服吧!” 众丫鬟闻言,都喜笑颜开,齐齐屈膝行礼:“谢良娣!” 玉栀扶了寒林,笑着看她们去选。 春雨一眼瞧中了一端宫中紫闪黄锦缎,打算用来做一件袄面,剩下的做个褙子,谁知她刚把手放上去,便有人把这端锦缎给抽走了。 她抬头一看,见是倚云,便道:“这是我先看中的!” 倚云翻了个白眼:“我先看中的!” 这端宫中紫闪黄锦缎很是华贵,一看就是贡品,只剩下这一端了,她一定要站住。 春雨见玉栀已经看过来了,不想当着人面和倚云闹起来,便走到一边,又选了一端青织金绫。 玉栀在一边都看到了,给寒林使了个眼色。 寒林低声道:“倚云一向霸道些” 玉栀没有说话。 她性格平和,不太喜欢霸道的人。 到了放首饰的库房,樱桃她们眼睛都亮了起来。 玉栀含笑扶着寒林走上前,为寒林选了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预备让她成亲那日戴。 倚云看着那宝光璀璨的红宝石头面,心跳都快了几分。 玉栀眼波如水扫了过去,笑盈盈道:“放心吧,等你们成亲,只要好好侍候,忠心事主,每个人我都有赏赐的!” 春雨她们都害羞地笑了起来,心中却明白玉栀这是在借机敲打她们,莫要对太子殿下起不该起的心思。 到了后面的几个库房,寒林又挑选了些屏风和摆件。 她担心玉栀身体吃不消,便笑着道:“良娣,奴婢已经选过了,咱们回去吧!” 玉栀确实有些累了,便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往外走去。 她生过阿荫和娜雅两个孩子了,也算是有经验了,只是这次不知为何腹部隆起得特别明显,而且明显比前两次容易累。 玉栀记得怀阿荫和娜雅的时候,一直到了临产前一天,她还健步如飞呢! 玉栀一行人路过玉梨苑的时候,金秀珠正带了小丫鬟知书和达理在大门内晃悠。 她见玉栀等人走过来,忙靠近大门看着。 见那些丫鬟个个都捧着各种绫罗绸缎,金秀珠眼睛都快被闪瞎了,再听到她们一边走一边谈选家具的事,就更加心痒痒了。 她眼睁睁看着玉栀等人走远,自己气哼哼回去了。 兴平郡王正在院子里和几个小厮玩捉老鹰捉小鸡游戏,见金秀珠过来了,忙笑嘻嘻大声道:“秀珠,过来一起玩!” 金秀珠原本是打算找兴平郡王闹一闹的,可是见他大冷天玩老鹰捉小鸡玩得满头大汗,心知靠兴平郡王没用,只得吩咐丫鬟知书:“你去请我母亲来一趟!” 她虽然不能出去,可是她母亲金女医却来去自由,而且白玉栀很信任她母亲,让她母亲去求白玉栀,应该没什么问题。 回到听松院,玉栀有些累,便歪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休息,阿荫和娜雅挨着她坐着,阿荫拿着一本书读给娜雅听。 玉栀正昏昏欲睡,薄荷走了进来:“良娣,金女医想要见您!” 听说金女医来了,玉栀便道:“请她进来吧!” 金女医一进来,便要给玉栀行大礼。 玉栀忙给寒林使了个眼色,寒林上前笑着扶起了金女医:“金女医,您是王妃的体己人,何必多礼?” 说罢,寒林掇了张锦凳放在了锦榻前,请了金女医坐下。 寒暄几句后,见金女医脸上现出踌躇之色,玉栀便吩咐叶灵叶碧和锦儿:“去把世子郡主带到西暗间书房玩去吧!” 待阿荫和娜雅出去了,玉栀这才看向金女医,温声道:“金女医,有什么事请尽管开口,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我都记着呢,只要我能办到,我尽量答应你!” 听玉栀这样说,金女医愈发羞愧起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太子殿下和良娣对奴婢恩重如山,是奴婢没教好女儿” 玉栀闻弦歌而知雅意,温声道:“秀珠想要做什么?” 金女医一向爱面子,羞愧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半日方道:“她在玉梨苑住烦了,说她自己快要疯了,想要出来走走” 得知金秀珠想要自由进出玉梨苑,玉栀垂下眼帘,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串翡翠珠子。 如今她已是四个月身孕,明年五月份就要临产,金女医一向忠心耿耿,医术又高明,倒是离不得的 计议已定,玉栀却不肯立即答应,而是笑着道:“等殿下晚上回来,我和殿下商议一下,明日给你消息,你看怎么样?” 玉栀肯答应和太子殿下商议,金女医已经千恩万谢了,当即起身谢了玉栀,又给玉栀看了脉息,这才告辞离开。 到了晚上,玉栀正带了阿荫和娜雅散步,李瑞进来了,低声禀报道:“启禀良娣,杨妈妈来了,现如今在外书房,殿下让我请您过去!” 玉栀闻言大喜,忙吩咐叶灵她们看着阿荫和娜雅,自己坐了小轿,随着李瑞出了听松院。 坐在晃晃悠悠的小轿上,想到杨妈妈,玉栀不由忆起了往事。 初进兴平郡王府见到杨妈妈,那时候她才十四岁,林佳也才十六岁,如今转眼间九年时间就过去了,她二十三岁了,林佳也二十五岁了,她和林佳也有了阿荫和娜雅这一双儿女 她直觉得时光滔滔,如大江东流入海,带走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 外书房东客室外面,阿青和乌燕正负手而立,不让闲人靠近。 东客室内,穿着便服的林佳正陪着杨妈妈坐着说话。 外面寒风呼啸,屋子里茶香清雅。 杨妈妈端着茶盏饮了一口。 滚烫的茶液从喉咙滑下,令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准备说出埋在她心底的秘密。 第二百九十章 不复少年 杨妈妈观察着手中的茶盏。 茶盏是上好的素瓷,细腻洁白,是林佳最喜欢的,当年姜王妃也最喜欢素瓷。 她低声道:“这种官窑出产的素瓷,你母亲当年最喜欢,陛下那时候还是郡王,送了她不少” 闻言林佳凤眼微眯看了过来,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圈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敲。 杨妈妈一看就知道林佳不爱听这些,可是她却想说,这个秘密她藏了二十多年了,再不说怕是没机会了。 王妃去世前叮嘱她在适当的时候告诉林佳这个秘密。 如今林佳已经成了皇太子,这个秘密该告诉他了。 林佳有些坐不住了,蹙着眉头挪了挪身子。 杨妈妈咳嗽了一声:“当年王妃和陛下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他们自幼青梅竹马,若不是太后反对唉” 她看向手中的素瓷茶盏,低声道:“王妃的送嫁队伍从京城前往青州,最后停留的驿站是沂州驿,那一夜陛下连夜骑马赶了上来王妃也就是那一夜有了殿下” 林佳其实早就猜到了,可是亲耳听到杨妈妈说出来却是另外一件事。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北风刮在后窗糊的月光纸上,发出细微的“啪啪”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佳低声道:“父皇知道么?” 杨妈妈声音轻不可闻:“知道。” 林佳心中百味陈杂,呆呆坐在那里。 这些事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他只知道,父王虽然风流无行,却很疼爱他。 母妃早早去了,是杨妈妈把他养大的,杨妈妈就是他的亲人,他自会奉养杨妈妈。 既然事情如此清楚明白,何必再让他知道这个秘密? 杨妈妈说出了这个秘密,心里轻松极了,抬眼看着林佳,眼中含着泪:“阿佳,你要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有的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抢不走!” 说罢,她起身离开。 玉栀下了轿子,扶着寒林走上台阶。 阿青和乌燕上前行礼。 得知林佳在东客室,玉栀便径直去了东客室。 一进东客室,她便看到林佳坐在那里发呆,清俊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忙走了过去:“阿佳,怎么了?” 林佳抬眼看向玉栀,凤眼中闪过一丝软弱,声音也不由有些撒娇:“玉栀,来抱抱我” 玉栀在林佳腿上坐了下来,抱住了林佳,让林佳埋在自己胸前。 林佳嗅着玉栀身上的味道,一颗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正要说话,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阿青的声音:“启禀殿下,杨妈妈——” 玉栀忙起身看向林佳。 林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忙道:“进来吧!” 阿青脸色灰白,声音颤抖:“殿下,杨妈妈服毒自尽了” 林佳一阵眩晕,当即道:“快去请刘先生!” 书房旁边小偏院的卧室里,杨妈妈端端正正躺在锦榻上,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滴流逝着。 阿佳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想要孝顺自己,可是她不想活着成为阿佳的负担,让别人借自己去害阿佳。 王妃去的时候,她已经活够了,为了王妃的嘱托,她孤独地又活了这么多年,如今该是解脱的时候了 玉栀要跟着林佳去,却被林佳摁住了:“你有身孕在这里等着我!” 说罢,他伸手摸了摸玉栀的鬓发,转身出去了。 卧室里灯火通明。 家具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是玉栀特地给杨妈妈准备的。 林佳跪在榻前铺着绒毯的地上,看着紧紧握着杨妈妈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杨妈妈看着林佳,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却依旧微弱:“阿佳,把把我葬葬在王妃旁边” 坚持说完这句话,她闭上了眼睛,叹息了一声:“唉,活着好累” 林佳捂着嘴无声痛哭起来。 此时后宫福宁殿中灯火通明丝竹悠扬。 正殿的紫檀木雕花坐榻上,永泰帝倚着小炕桌坐着,端着金杯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殿中歌舞伎表演的歌舞。 如今姜皇后身怀有孕,永泰帝自是重视,再不像先前那样喜新厌旧,六宫粉黛雨露均沾,而是一个月有三分之一的夜晚都宿在福宁殿。 姜皇后倚着锦缎靠枕坐在小炕桌的另一边,陪着永泰帝观看歌舞。 一时歌舞停歇,姜皇后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桃花眼中满是惊喜:“陛下,皇儿在臣妾腹中动了!” 永泰帝闻言,也是欢喜,凑过去道:“真的么?” “嗯,”姜皇后点了点头,“陛下您摸摸吧!” 永泰帝伸手进去摸了摸,发现姜皇后的肚皮果真隆起了一块,很像是小手的形状,不由笑了起来:“好神奇!” 又道:“皇后可要保重自己,将来为朕诞下皇子或者公主!” 姜皇后一脸幸福:“陛下,这可是您唯一的子嗣,臣妾自然会小心翼翼的!” 永泰帝闻言,笑容凝了凝,心道:这可不是朕唯一的子嗣,朕已经有儿子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上午林佳在御书房咆哮的场景,不由摸了摸鼻子,心道:不就是给他安排了几个妾室,阿佳都气成这个样子,真是傻孩子! 第二天清晨,永泰帝还没离开,立春便进来禀报:“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良妃娘娘、惠妃娘娘、婉嫔娘娘、蘅贵人、梁美人和孙美人求见!” 正由宫女侍候着梳妆的姜皇后闻言,似笑非笑看向永泰帝:“陛下” 见年轻的皇后为自己吃醋,永泰帝心里美滋滋的,一派潇洒起身,走到了姜皇后身后。 清明忙带着梳妆的宫女跪在了铺着青色绒毯的地上。 永泰帝凑过去,在姜皇后唇角吻了一下,抬眼看向看着镜中的自己和姜皇后。 姜皇后也看着镜中的自己和永泰帝,一个是美丽少女,一个却年近不惑,如何般配? 她眼中殊无笑意,脸上笑容却愈发灿烂。 永泰帝还以为自己依旧是当年的风流少年郎,衣履风流走了出去。 路过候在外面的众嫔妃的时候,他扫了一眼过去,给桂良妃使了个眼色——这些嫔妃,也就桂良妃在床榻之上最合他的意了! 桂良妃收到了永泰帝的暗示,抿嘴一笑,预备晚上侍寝。 朝会散了之后,永泰帝带着林佳去了至今空着的东宫。 去年他就打算册立林佳为皇太子了,因此特地让工部修缮了东宫。 今日天气晴朗,冬日瓦蓝的天空下,黄瓦红墙绿树,美丽得似一幅画。 立在东宫的观景台上,永泰帝开口问林佳:“发生什么事了?” 阿佳脸色苍白,眼睛微微腹中,眼睛碧青似刚刚哭过,没事才怪! 林佳看着前方苍翠的松柏林,低声道:“父皇,我的奶娘昨夜去了” 永泰帝闻言愣在了那里,与林佳极为相似的凤眼怔怔看着前方,半日方道:“你的奶娘?是花莲么?我记得她姓她的夫家姓杨” 林佳“嗯”了一声,道:“她临终前交代我把她葬在青州我母亲的墓旁。” 永泰帝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嘴唇微微颤抖。 他想说“等朕将来殡天,把你母亲的遗骨移到皇陵陪伴朕吧”,可是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舒颜? 他早已污秽不堪,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少年 过了半日,永泰帝方幽幽道:“兴平郡王如今也在京城,你也在京城,不如派人在京城附近寻一个风水宝地,把你母亲迁过来你去看她,也方便些朕看嵩山行宫那边就不错。” 他正在修的陵墓就在嵩山行宫脚下。 林佳没有说话,良久方“嗯”了一声。 永泰帝见林佳答应了,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林佳果真在嵩山脚下寻了一块风水宝地,先把杨妈妈葬了进去,然后派了阿岚去青州为姜王妃迁坟去了。 办完杨妈妈的丧事,林佳颇为疲惫,便在家里歇了一日,专门陪伴玉栀和阿荫娜雅。 这日上午林佳正读书给阿荫和娜雅听,耶律晓过来恳求,他想要去光华坊的都亭驿国宾馆探望辽帝和天启皇后。 第二百九十一章 恶意满满 玉栀在一边坐着读书,听了耶律晓的话,自是一愣,抬眼看了过去。 比起出来时候的别扭少年,耶律晓如今已经变了很多,长高了不说,褪去了婴儿肥,他也比先前更英俊了。 只是他来到大周是做质子的,林佳会轻易放他去见父母么?万一他逃走了呢? 不过玉栀转念一想,如今大周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辽国和西夏,如今把辽国和西夏单个挑出来,林佳都不怵的,林佳担心的是西夏和辽国的联合。 而耶律晓如今在大周做质子,早已没了先前的必要性,因此即使耶律晓真的离开,也只是给林佳一个发动战争的理由罢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林佳,等着看林佳的回答。 林佳闻言,凤眼蓦地变得幽深起来,定定地看了耶律晓一眼之后,他淡淡道:“让阿橙陪你去吧!” 耶律晓这才松了一口气,答了声“是”,恭谨地后退。 退到门口的时候,他抬眼看向玉栀,见玉栀也在看他,大眼睛带着一丝悲悯,耶律晓不禁有些惆怅。 他低下头,退了出去。 虽然略有些不舍,可是从此后,便是海阔天空。 他是大辽男儿,自然喜欢那无拘无束的生活。 耶律晓离开后,门上的锦缎厚门帘落了下来。 玉栀看向林佳。 林佳还在给儿女读《世说新语》:“‘傲主人,非礼也;以贵骄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齿人,伧耳’,你们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么?” 阿荫似懂非懂道:“爹爹,就是说人不要太骄傲看不起人,对么?” 娜雅没听懂,眨着大眼睛老老实实道:“爹爹,娜雅听不懂!” 林佳笑着伸手摸了摸娜雅的脑袋,柔声道:“那爹爹给娜雅和哥哥讲一遍!” 他对自己的儿女特别的耐心,细细地解释道:“就是说王子敬这个人对主人傲慢,这是失礼;靠地位高贵来傲视别人,这是无理。失去了这两方面,这种人是不值得一提的伧父罢了!” 阿荫和娜雅这下子全都听懂了,都笑了起来:“爹爹,听懂了!” 林佳见儿女聪明可爱,不由微笑,心道:真不愧是老子的儿女啊,好聪明! 他看着阿荫和娜雅:“那你们能不能谈谈自己的想法?” 阿荫想了想,道:“我觉得就算是真的看不起一个人,如非必要,也不要轻易表现出来,这样理解对不对?” 林佳凤眼亮晶晶:“阿荫说得很对!” 他看向娜雅:“娜雅,你呢?” 娜雅娇憨地钻进了爹爹怀里,依偎着爹爹,奶声奶气道:“若是看不起讨厌的人,娜雅才不会理呢,娜雅有时间还要去玩呢,何必浪费时间在讨厌的人身上?” 林佳:“你这孩子” 他抱紧娜雅,一颗心变得甜蜜柔软:“放心吧,爹爹会让娜雅成为最自由最快乐的小公主!” 玉栀一直在旁边听,她已经发现了儿女的不同,阿荫反应很快,心思很重,有些像林佳;娜雅聪明活泼,却过于骄傲,其实有些像韩青——韩青可不就是一向目无下尘,把他自己看做天上的明月,把别人都当成脚底的烂泥! 看来得和韩青谈谈了。 到了下午,阿荫和娜雅出去玩了,玉栀这才看向林佳:“阿佳,明日就是咱们和韩青订下的日期了” 林佳伸手揽住玉栀,笃定道:“咱们不用送娜雅过去,韩青今天下午不来,明日上午也会过来!” 玉栀对林佳总是盲目信任,闻言便笑了:“那咱们就等着他吧!” 延庆坊的兰亭驿国宾馆内静得出奇,进进出出的西夏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进进出出都夹着尾巴,生怕自己成为大王的出气筒——自从娜雅公主离开,大王已经心情不好好几日了,谁也不敢去触大王的霉头。 韩青懒懒坐在罗汉床上,他面前的小炕桌上摆着六个精致的碟子、一个酒壶和一个倒莲花形酒盅,皆是素雅的青瓷。 三个荤菜分别是爆炒大肠、红烧猪蹄和红烧肉,瞧着酱香油亮,闻之肉香浓郁。 三个素菜则分别是醋溜藕条、清炒豌豆苗和高汤白菜。 韩青放下牙箸,端起青瓷酒盏饮了一口,然后放下酒盏。 在一边侍候的是良辰和美景。 良辰端起酒壶斟满酒盏,抬眼看了看外面,啰里啰嗦道:“我的主子哟,属下知道您在西夏好久没吃荤了,心里想得慌,可您也不能这样大张旗鼓地吃吧?您可以让属下出去买,用食盒提回来啊!” 韩青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俊美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良辰又给他斟满,继续唠叨:“这院子里除了主子您、美景和我,其余都笃信归真教,一不小心吃口肉,恨不得把肠子都给洗破,现如今您当着他们的面吃肉喝酒,万一他们说出去——” “那就让他们说不出去啊!”林佳淡淡道,“杀了灭口不就行了?” 他都杀了那么多人了,难道还有不怕死的,敢把他喝酒吃肉的事说出去? 没关系,那就继续杀好了! 良辰:“” 主子油盐不进,他说得口干舌燥也没用,他懒得再说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侍女的禀报:“启禀大王,图兰雅公主来了!” 良辰听说持斋甚笃的图兰雅公主来了,忙看向韩青。 韩青从来都是只管自己快活开心,哪里会管别人,自顾自又吃又喝。 图兰雅一进来就闻到了扑鼻的肉味,当下就扶着门框干呕起来。 韩青见了,桃花眼顿时变得冰冷,声音也带着冷意:“看不惯的话就滚出去啊!” 除了玉栀、娜雅和他的姐姐韩侧妃,他从来不惯女人。 图兰雅闻言身子一颤,当下不再矫情,乖乖地行了个归真教的大礼,然后道:“王兄,大周皇帝既然已经册封我为太子良媛,却不知大周的皇太子何时会娶我进太子府?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韩青夹了一块红烧肉吃了,觉得肥而不腻,该有嚼劲的猪皮很有嚼劲,该软烂的地方软烂,浓油赤酱,非常美味。 见韩青当着自己的面吃红烧肉,图兰雅恨得牙痒痒,却知道韩青心狠手辣,自己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便屏着呼吸道:“王兄,听说大周的嫔妃都要自己养活自己,男人根本不管,是不是真的?” 她想趁机向韩青再讨些嫁妆! 韩青做了不少年的大周内务府总管,对这个最有发言权,他当即放下牙箸看向图兰雅,脸上带着笑,眼中满是恶意:“皇后一年的例银只有一千两银子,这一千两包括了皇后宫中所有开销,自然是不够用了!皇后这么少,别人就更少了,比如你要做太子良媛,你一年的例银是一百两银子!” 图兰雅:“那宫里这些女人靠什么生活?” 韩青微笑:“靠陪丈夫睡觉,哄丈夫开心,让丈夫心甘情愿给银子花啊!” 其实是靠嫁妆和家族的供给。 他这样说,就是要图兰雅进入太子府后好好勾引林佳。 若是林佳真的跟图兰雅上了床,玉栀的性子那样刚烈,岂不是要同林佳决裂了?那他韩青岂不是有机会了? 韩青越想越美,简直是眉开眼笑笑容灿烂。 图兰雅诧异都看向韩青,心道:不过是吃些肉菜而已,韩青都能美成这个样子? 喝完一壶酒之后,韩青豪气冲天放下酒盏:“走吧,图兰雅,我带你去看看你未来的丈夫!” 他既想玉栀,又想娜雅,终于找到了一个去看她们的好理由了——图兰雅公主要去看未来的夫婿哟! 图兰雅闻言大喜,忙道:“王兄等我片刻,我去重新梳妆,再换换衣服!” 整个西夏都落入了刻薄寡恩的韩青手中,贵为公主的她在西夏过得很是落魄,早就盼着早日嫁入太子府,在大周过上自在的人上人日子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母女分别 一国君主离开国宾馆,前往大周的太子府,自然不是简单的事情。 韩青布置下去之后,他的整个使团就行动了起来,随之运转起来的是大周的鸿胪寺。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韩青这才带着打扮得千娇百媚的图兰雅公主,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距离国宾馆不远的太子府而去。 林佳正在外书房见杨欣、张治平和兰真等文臣武将,阿青便走了进来,低声禀报了几句。 闻言林佳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向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苦恼,很快又消失无踪。 他陪着众人又聊了一会儿,这才结束了话题,送张治平杨欣等人离去。 林佳送走张治平等人,顺便迎了韩青和图兰雅兄妹进门。 因为事涉娜雅,林佳便带着韩青和图兰雅一起去了听松院。 图兰雅一边走,一边大大方方打量着林佳。 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周朝的皇太子是在宫廷宴会上,当时是灯下看美男,直觉林佳如同谪仙一般清冷俊俏。 如今在冬日夕阳中再看林佳,她发现林佳从天上神祇变成了活生生的人——他似是非常厌恶韩青,每每听到韩青说出不爱听的话,他那秀致的眉就蹙了起来,看向韩青时更是一脸的嫌弃! 韩青嘴欠得很,林佳话倒是不多,可是韩青每说一句,他都能快准狠怼回去。 这样的林佳令图兰雅有些着迷,她放慢了脚步,欣赏着林佳高挑清瘦的背影,暗自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成为这个男人最爱的女人! 玉栀屏退了在听松院侍候的丫鬟,只留下了寒林、叶灵、叶碧和锦儿。 安排停当之后,玉栀这才出来迎接。 她松松挽了个堕髻,脸上脂粉未施,穿着月白对襟袍子,系了条碧色缎裙,越发显得稚嫩清艳。 韩青一见玉栀出来,便不再胡说八道,一双清澈的桃花眼一直看着玉栀,俊美的脸上也没了怼林佳时的玩世不恭,彷如变了一个人一般。 玉栀眼波如水,先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定格在了林佳身上微微一笑,这才又看向韩青和图兰雅:“大王,公主,请!” 在明间坐下之后,图兰雅听到身后的房间传来小孩子的笑声,其中笑得最欢快的那个小女孩,应该就是娜雅。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向玉栀,这才发现玉栀的眼睛很像娜雅,都是那种水汪汪的大眼睛! 图兰雅看看韩青,再看看玉栀,心道:难道娜雅是韩青和这位白良娣生的?那林佳呢? 看着屋子里的三个人,图兰雅独自在心里勾勒出了一个狗血之极的爱恨情仇三角恋故事。 实际上林佳和玉栀正在并肩战斗,与韩青斗智斗勇。 得知林佳和玉栀预备过完年再收拾院子迎接永泰帝新册封的三位良媛,韩青笑了起来,道:“孤想知道的是,这院子要修多久?总有一个日期吧!” 林佳笑容浅淡:“总有修好的那一日的,大王何须着急?” 韩青冷笑一声,转移了话题:“大王,孤的公主呢?” 玉栀含笑开口:“大王,我很喜欢娜雅,让她再多陪我几日吧!” 韩青对着林佳火力全开,可是一看到玉栀就有些词穷,听玉栀说要留娜雅几日,他凝视着玉栀,一时没有开口。 正在这时,西暗间内传来娜雅可爱的笑声,接着娜雅就探出头来:“母亲,我也喜欢你!” 听到娜雅的声音,韩青当即回头看了过去。 娜雅见是父王,当即欢呼一声,从西暗间内跑了出来,小猴子般跳入韩青怀里,双臂挂在了韩青颈部,亲热得很。 韩青抱着娜雅,简直是百感交集:玉栀心里只有林佳,这世上还是小娜雅最关心我了! 娜雅凑过去在韩青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啾咪”声:“父王,你来接我回西夏么?我想你了,想家了!” 闻言林佳和玉栀眼睛都湿润了。 看着娜雅和韩青如此亲昵,比和自己在一起亲近得多,林佳的一颗心似被泡进了醋水里,酸溜溜的难受得很。 他知道自己和玉栀错过了娜雅从一个小婴儿变成小女孩这个时期,这会成为他们永远的缺憾,只有以后待娜雅更好,才能稍微弥补。 韩青正得意洋洋抱着娜雅,便看到一个秀气白嫩的小男孩从西暗间走了出来。 这小男孩留着齐眉刘海,穿着大红锦袍,系着白玉腰带,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只是凤眼朱唇极肖林佳,应该是林佳与玉栀的长子林荫。 林荫含笑走了出来,认认真真给众人行了礼。 图兰雅一见林荫,轻敌之心顿时一扫而空——原来白良娣居然为太子殿下生下了这样优秀的长子! 娜雅猴在韩青身上,笑嘻嘻道:“哥哥,我要回家了!” 林荫心里舍不得妹子,黑泠泠的丹凤眼看着妹妹。 他小小年纪,心思却深沉,虽然不认同妹妹的话,却并没有开口反驳。 韩青原本是打算利用娜雅与林佳玉栀谈判的,如今怀里抱着软软暖暖的贴心小棉袄,他一下子觉得有女万事足,当即笑着道:“既然孤的小公主想家了,那孤就带她回家!” 闻言林佳和玉栀神情都有些黯然。 见林佳不开心,韩青就更加开心。 可是见玉栀不开心,韩青就有些心有戚戚焉,当下也不再炫耀了,用自己的玄狐斗篷裹住娜雅就要走。 玉栀心如刀割,忍不住上前两步,想要再看女儿一眼:“娜雅——” 见玉栀如此,林佳心里一阵酸楚,当下握住了玉栀的手,用力握了握,给玉栀力量。 玉栀抬眼看向林佳,大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瞧着可爱可怜。 她又看向韩青,急急道:“韩青,等一等,我这就让人去收拾娜雅的行李!” 韩青见玉栀眼中含泪,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当即抱着娜雅走了回去,弯腰放下娜雅:“娜雅,去陪陪你母亲!” 娜雅很听韩青的话,当即走到玉栀身前,隔着裙子抱住了玉栀的腿:“娘,我舍不得你!” 闻言玉栀再也难以忍受,眼泪滚落下来,她伸手抚摸着娜雅柔软的头发,抬眼看向韩青:“明年” 被玉栀这样看着,韩青哪里还能拒绝?他沉吟了一下,道:“你放心。” 玉栀知道韩青的为人,他虽然不是好人,却很是重诺,当即放下心来。 想到锦儿和灵鹊,她忙看向韩青又交代了一句:“跟着娜雅去西夏的锦儿和灵鹊——” 韩青神情严肃:“你放心,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的。” 玉栀这才放下心来。 又呆了一会儿之后,韩青用玄狐斗篷把娜雅包裹得严严实实离开了。 图兰雅沉默地跟在后面。 锦儿和灵鹊齐齐给林佳和玉栀行了礼,然后带着娜雅的行李跟着离开了。 锦儿娘在外面僻静处,看着锦儿离开,泪如雨下。 刘先生扶着她,压低声音劝慰着:“锦儿喜欢灵鹊,想和灵鹊在一起,既然她想跟着灵鹊去西夏,就让她去吧!” 第二天春雨、倚云和樱桃她们来到听松院,才发现锦儿不见了,小郡主也似乎有些不同,虽然还是大眼睛尖下巴的娇俏模样,可是却似换了个人一般,沉静地坐在那里,不再像先前那么活泼吵闹。 虽然昨夜被林佳一再安慰,可是早上起来玉栀依旧有些黯然。 恰好姜三夫人和姜芳母女来看她,陪着她聊了一会儿,玉栀这才恢复了些。 姜芳产期快要到了,行动间颇为沉重,不过脸上始终笑容灿烂。 当玉栀听姜芳说哥哥白玉明告假回乡扫墓去了,过完年就回来,她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妙。 第二百九十三章 人心难测 玉栀最清楚自己的那位亲娘的为人,正因为清楚,所以才会特地派了人守在宛州老宅,让他们看着自己的爹娘,肥鸡肥鸭鲜鱼管待着,绫罗绸缎穿着,丫鬟小厮使唤着,但就是不让他们离开宛州,免得他们进京坏事,或者被人利用。 谁知道她大哥白玉明还是回去了。 玉栀知道白玉明为人虽然精明冷静,可是对爹娘却孝顺得很,怕是爹娘一说,他就乖乖地请他们来京城了 想到这里,玉栀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面上却是不显,依旧含笑与姜三夫人和姜芳母女聊着。 看着姜芳高高隆起的肚子,玉栀还是有些担心,便主动道:“嫂嫂怕是快生产了,不如让三夫人过去陪着嫂嫂!” 姜三夫人闻言大喜,笑着答应了。 她早就想去白府陪着女儿了,就等着白家人开口呢,如今白良娣主动开口,自然是好的。 玉栀想了想,又道:“到了那几日,要不要让金女医过去照看着?” 闻言姜三夫人和姜芳都笑了起来——金女医名满天下,生产时能有金女医在旁照料,真是太好了! 下午的时候下起了雪。 雪花起初很小,细细碎碎下着,落在地上如同细盐一般。 雪越下越大,到了傍晚时候,鹅毛大雪漫天飞舞,整个太子府成了白雪世界。 阿荫素来好动,自然是不肯老老实实呆在屋里的,便带了沈秀、婉儿和汀兰在庭院里玩雪。 叶灵、叶碧、沈奶娘和董奶娘都在一边看着。 玉栀扶着寒林慢慢走了出来,趴在栏杆上看着,见阿荫他们玩得开心极了,她不由也笑了起来。 阿荫是林佳的长子,以后肩上担子会越来越重,能够开心玩耍的时间,也就这几年了! 这时候几个披着玄色斗篷的人从雪幕中走了过来,当先一人身材高挑,脚步从容,正是林佳。 玉栀笑着迎了上去:“阿佳!” 林佳一见玉栀就欢喜,当即抬手掀掉落满了雪的兜帽,凤眼亮晶晶看向玉栀。 玉栀正要说话,便见到林佳身后的人探头出来,掀掉兜帽,露出了一张白皙俊秀的脸,一双黑泠泠的猫眼满是笑意:“嫂嫂!” 原来是耶律晓。 玉栀却是一愣——耶律晓虽然是林佳的义弟,可是谁都知道,这真是彼此的权宜之计,改变不了耶律晓身为质子的事实,因此耶律晓从来不叫林佳“大哥”的,自然也不会叫她“嫂嫂”。 见眼前这位清艳温柔的少妇脸上现出一抹诧异,耶律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灿烂的笑意滞了滞,露出一丝委屈来:“不能叫嫂嫂么?那我还叫良娣吧!” 玉栀看向林佳。 林佳眨了眨眼睛,含笑道:“阿晓是我的义弟,以后就叫‘嫂嫂’吧!” 耶律晓闻言,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一双猫眼着,脸颊上一对小酒窝时隐时现:“嗯嗯!” 正在这时,阿荫被沈秀的雪球打中了,“啊”的大叫了一声。 耶律晓眼睛亮了起来:“大哥,嫂嫂,我去陪阿荫玩去!” 林佳含笑点了点头:“去吧!” 耶律晓欢呼了一声,解下斗篷扔给了一直跟着他的李寒星,一下子便蹿了出去。 他的姿势灵巧矫健之极,阿荫沈秀他们见了,当即欢呼起来。 耶律晓很快就成了这群孩子的头儿:“来,我们堆雪人吧!” 林佳看了阿岚一眼。 阿岚会意,点了点头,向庭院里走了过去,立在那里含笑看着耶律晓陪几个小孩子堆雪人。 回到明间,玉栀接过林佳解下的斗篷,递给春雨,道:“你们先退下吧!”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林佳了,玉栀这才轻轻道:“阿佳,这个耶律晓似乎不是耶律晓。” 林佳一听就明白玉栀话中之意,低声道:“我让人再看看。” 他也怀疑这个耶律晓有问题,虽然从外貌看似乎没什么区别,可是先前的耶律晓一直闷闷的不爱说话,心事很重,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活泼? 玉栀点了点头:“让阿橙和李寒星注意观察,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林佳“嗯”了一声,双臂环住了玉栀的腰身,紧紧抱着玉栀。 不管如何劳心劳力,如何疲惫不堪,只要能抱着玉栀,他就能立即恢复元气。 玉栀知道林佳在人前冷清自持,实际上黏人得很,当即笑了起来,道:“我现在已经四个多月身孕了,再等五个月,阿萌就要出生了,到时候还是让金女医在旁吧!” 林佳心思缜密,立即道:“你还想用金女医?” 玉栀“嗯”了一声,道:“她素来勤谨忠诚” 林佳想了想,道:“既如此,那就送金女医一个人情,我会让人安排,册封金秀珠为夫人,记入玉牒,让她继续侍候父王,将来生个一儿半女,再晋为侧妃!” 玉栀一听,顿时笑了起来,道:“这个人情倒也算是大,索性再大一些,解了金秀珠的禁足吧!” 林佳环抱着玉栀,嗅着玉栀身上的味道,心道:为了玉栀,只得如此了 用罢晚膳,林佳便带着耶律晓冒雪离开了——还有人在外书房等着见他呢! 送走甘州节度使的使者后,林佳回到书案后坐了下来。 他有些疲惫,缓缓靠回了椅背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李瑞带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拱手道:“殿下,白灵回来了!” 这个叫白灵的青年当即拱手行礼:“羽衣卫白灵见过殿下!” 林佳看了过去,见这白灵眼睛细长,生得颇为灵秀,便道:“查得怎么样了?” 白灵忙道:“启禀殿下,白良娣身边的三位丫鬟倚云、春雨和樱桃,属下都找到了她们的命门!” 林佳“嗯”了一声,道:“李瑞,你明日让白灵见见那三个丫鬟吧!” 玉栀身边的人,都是他让人安排的,唯有倚云、春雨和樱桃是玉栀让人在青州乡下买的,林佳有些不放心,便安排羽衣卫的白灵再做些事情,以防这些人背主忘恩。 第二天晚上,樱桃正在听松院侍候,却被小丫鬟薄荷叫了出去:“樱桃姐姐,李管家要见你!” 到了李瑞的院子,樱桃没见到李瑞,却见到了一个眼睛细长的好看男人。 那男人很年轻,约莫二十岁左右,翘着二郎腿坐在圈椅里含笑看着樱桃,声音里也似带着笑意:“你姓梁,乳名叫智燕,今年十五岁了,你家里是做粮食生意的,开了一个小小的粮栈,家境小康,日子顺心,只是一场大水把你家粮栈的仓库给淹了,你家就破产了,欠了镇上胡大官人五十两银子。胡大官人要你家还债,你哥哥梁志文要进学,可是你家没有钱,只得把你给卖了——我说的对不对?” 见樱桃眼中满是惊惶,那年轻男人笑意加深,一双细长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樱桃。 这个叫樱桃的丫鬟生了一张雪白的小圆脸,眼睛又圆又大,樱桃小口,身材小巧,是个圆润玲珑的小美人。 这样的小美人在良娣身边伺候,自然要拾掇得服服帖帖,让她不敢有一丝异心。 白灵端起放在酸枝木小几上的白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你哥哥梁志文已经成亲,你的新大嫂是我派去的,如今已经有了身孕,想必你也接到消息了!” 说着话,他那细长的眼睛一直打量着樱桃,虽然在笑,却如毒蛇的信一般,令人胆寒。 樱桃浑身发抖,一下子软了下去。 白灵没想到樱桃胆子这么小,不禁愣住了。 他眼疾手快,当即把樱桃揽了过来。 樱桃感受到了揽着她腰肢的手,心脏剧跳,当即看了过去,发现灯光中白灵细致的肌肤上还笼着一层细小的茸毛,一颗悬着的心当下就落了回去——这个白灵怕是还不到二十岁! 待白灵松开了手,樱桃深吸一口气看向白灵:“你放心,我知道我爹娘家人都在你的手里,我不会做出对殿下、对白良娣不利的事情。” 白灵见这颗樱桃如此识趣,当即笑了起来:“樱桃姑娘真聪明!” 樱桃出了房间,见薄荷还在外面廊下候着她,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有害怕,又有些雀跃:我若是像寒林一样用心伺候,会不会也像寒林一样,能够嫁给王爷手下的人? 倚云脸色苍白,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发呆,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动静,知道樱桃回来了,忙急急起身出了门。 见隔壁的房门虚掩着,倚云当即推开了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樱桃。 见樱桃呆呆坐在那里,头发上肩膀上落的雪都没有拂去,倚云心里便明白樱桃应该也去见过那个叫白灵的小白脸了,却依旧故意问道:“樱桃,你怎么了?瞧着失魂落魄的?” 樱桃打了个哆嗦,嘴唇抖了抖,道:“没没什么!” 她想起了那个眼睛细长生得怪好看的年轻男人抿着薄唇微笑的模样,脸顿时有些热。 倚云没问出些什么,只得回去了。 那个叫白灵的阴险男人居然想用她爹娘和三个弟弟威胁她,真是可恶! 她爹娘重男轻女,对她非打即骂,她那三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会在意这些所谓的家人? 能够害死他们才好呢! 这日玉栀听李瑞回禀了过年之事,缓缓道:“府里这些事你做主就好,不必事事都来回我!” 李瑞看了玉栀一眼,垂下眼帘道:“良娣不怕属下欺上瞒下贪污受贿?” 随着林佳地位越来越高,手中权力越来越大,李瑞也越来越忙,肩上责任越来越重,想要来见玉栀一次,也越来越不容易——他实在是太忙了! 可是无论如何,玉栀管家这个担子他是不会卸下的,这是他能常常来见玉栀的理由 玉栀瞅着李瑞嫣然一笑:“如果缺钱的话,你随意哟!只要你不离开就行!” 她根本不在意李瑞是否贪污。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她来说,李瑞早已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李瑞看着玉栀满是温柔体贴的眼睛,心脏一阵酸楚,笑容有些凄凉:“你放心,我不会离开的!” 玉栀笑了起来,便吩咐春雨:“把给李瑞准备的新衣服都拿出来吧!” 该过年了,她让人给林佳准备新衣服的时候,也给李瑞准备了。 李瑞接过春雨递过来的包袱,眼睛有些湿润,垂下眼帘,退了下去。 玉栀眼睁睁看着李瑞的身影消失在锦缎门帘后面,半晌没说话。 春雨在一边侍候,低声道:“良娣,方才李管家似乎似乎哭了” 玉栀心里一阵酸楚,片刻后轻轻道:“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废止宫中使用太监的制度” 李瑞若不是太监,他会成亲生子,会有温暖的家庭和平凡的幸福,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形单影只 春雨立在那里,心里品味着玉栀的话,过了一会儿方道:“良娣,昨晚李管家手下的白灵把奴婢叫去了。” 见玉栀神情惊讶,春雨忙道:“良娣,白灵就是交代奴婢,让奴婢忠心事主,不要有外心!良娣请放心,奴婢早就下了决心,要像寒林姐姐一样侍候主子,将来也有个好结局!” 玉栀略略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微笑:“你放心,到时候李瑞手下未婚的人,随你挑选,只要你看中的人也愿意!” 春雨当下笑了起来,喜滋滋屈膝行礼:“多谢良娣!奴婢生得挺美的,心地也善良,想必奴婢喜欢的人,一定也会喜欢奴婢的!” 玉栀见春雨这么自信,也笑了。 她喜欢自信的女孩子。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玉栀给府里侍候的人都发放了赏银放了假,就连听松院里也只剩下寒林、春雨、叶灵和叶碧侍候。 倚云闲了下来,有些无聊,正在数自己攒的银子,一个粗使婆子过来传话:“倚云姑娘,你爹娘来看你了,在小角门那里等着呢!”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三美进府 白灵正在房里擦拭他的那把匕首,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头也不抬:“见过了么?” 那小厮忙道:“启禀大人,属下已经见过了,确实是倚云的爹孙二宝和娘孙李氏,一口的青州乡下口音,而且相貌与册中描述一致!” 白灵这才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倚云收好私房钱,空着手去见她的爹娘。 她的爹娘带着三个儿子走了这么远来京城看女儿,不外是想从女儿身上再榨几两银子花用,见女儿双手空空出来,说话就不好听起来。 倚云又岂是吃亏之人,听爹娘口口声声问她要银子,要在京城买房开店做生意,当即起身离开了。 孙二宝和孙李氏一下子被晾在了那里,回过神追了出去,却发现外面有禁军把守,而倚云已经走远了,只得怏怏离开了。 他们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租了个小房子,三个儿子还在房子里等着他们带银子回去呢! 正月二十这日,林佳陪着永泰帝去视察驻守京畿的禁军军营。 下午玉栀午睡起来,刚看了一会儿书,阿荫就下学回来了,他的伴读沈秀自然也跟着来了,婉儿和汀兰也都出来玩,听松院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玉栀正要去看阿荫他们玩,薄荷便进来回禀道:“启禀良娣,白大人带着老太爷和老夫人求见!” 愣了片刻之后,玉栀才想起所谓的“老太爷”是自己的爹白福堂,所谓的“老夫人”是她的娘白大嫂。 玉栀略一思索,声音平静:“就说我身体不适,请他们回去吧!” 她真的不想看到自己的爹娘,不过要想送爹娘回宛州,还得寻一个合适的理由,免得哥哥不高兴。 薄荷答了声“是”,自去传话。 白福堂和白大嫂先前是来过太子府的,那时候这里还只是林宅而已,而他们是被林佳派人给押回宛州的。 看着警戒森严的太子府,白大嫂啧啧称奇,拉着白玉明的衣袖问道:“太子如今还没有娶太子妃么?” 白玉明面无表情立在那里,轻轻“嗯”了一声。 白大嫂当即喜滋滋道:“这样的话,我们家玉栀岂不是这太子府的女主人了?我们白家也是皇亲国戚了?我的儿,有朝一日你就是国——” 白玉明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娘的口,皱着眉头低声道:“娘,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白大嫂最疼儿子,当即捂着嘴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一个俏丽的小丫鬟带着一个婆子走了过来。 她笑盈盈给白玉明、白福堂和白大嫂行了礼,这才道:“良娣身体不适,吩咐了,请白大人、老太爷好老夫人先回去,以后得空再见!” 白玉明听了,知道玉栀还是不愿意见爹娘,便带着爹娘离开了。 在太子府里,白大嫂被府里拿着银枪穿着铠甲的禁军给吓住了,不敢吭声。 回到白玉明的府邸,一进书房,白大嫂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腿控诉着大哭起来:“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闺女啊,不见我!我造的什么孽啊,我有这么不孝的闺女!啊——” 白玉明直挺挺立在那里,心中一片茫然——爹娘是非要闹着进京享福的,他要不同意就是不孝,可是爹娘怎么一进京就闹了起来? 见儿子不过来劝自己,白大嫂哭声更加响亮,就连对儿女的控诉,也变得抑扬顿挫有起有伏起来。 白玉明被气得够呛,恰好京兆尹衙门的书吏来请,他便往京兆尹衙门去了。 姜芳得知老夫人在外院哭嚎,正要带着人去劝慰,却被母亲姜三夫人拉住了:“这事你别管,你只管安安心心待产!” 自己女儿是大家闺秀,拿白大嫂那种乡下泼妇能有什么法子?还不如先躲着! 谁知姜芳不惹事,事情却来找她。 这日姜芳正在房里做针线,丫鬟急急进来道:“夫人,老夫人来了!” 姜芳忙扶着丫鬟起来,挺着肚子急急出去迎接。 她刚到明间,一个生得颇为秀丽的少女就扶着白大嫂进来了。 白大嫂理都不理给自己行礼的儿媳妇,兀自打量着屋内的摆设,见一个赤金香炉看着亮闪闪的,便顺手拿了起来:“这个香炉不错,放我屋子里吧!” 姜芳忙道:“既然母亲喜欢,拿去也无妨!” 白大嫂“哼”了一声,道:“我知道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嫁妆,可是你如今是我们白家的人了,你的东西就是白家的东西,也就是我的东西,不管你愿不愿意,我想拿就拿,不必和你说!” 姜芳是平生第一次遇到白大嫂这样的女无赖,简直是目瞪口呆,只得强做恭顺,答了句“母亲高兴就好”。 白大嫂房里房外转了一圈,又顺走了一尊白玉观音、一套赤金镶翡翠头面和两端绫罗绸缎,最后指着陪她进来的秀丽少女吩咐姜芳:“你有了身孕,没法子侍候我们家玉明,这是玉明的姨家表妹丽云,以后让她侍候玉明吧,也好为我们白家开枝散叶!你今日就让人收拾院子吧,过两日就让玉明收了丽云!” 姜芳垂下眼帘,答了声“是”。 白大嫂带着丽云刚离开,姜三夫人就接到消息赶了过来。 姜芳满脸是泪:“娘,怎么办?我去找相公去!” 姜三夫人拦住了女儿,略一思索道:“玉明制不住他娘,人这件事还得去求白良娣!” 姜芳有些迟疑:“白良娣那么柔弱,万一婆婆——” 姜三夫人笑了,伸手摸了摸姜芳的肩:“傻孩子,白良娣若是柔弱,这京城就没有厉害女人了!” 说罢,她交代丫鬟婆子陪着玉栀,自己带着心腹离开了。 玉栀正陪着几位高官夫人闲聊,听说姜三夫人求见,便含笑吩咐道:“请三夫人进来吧!” 姜三夫人与在座客人都是熟人,彼此熟稔,自是谈笑风生。 待其余客人告辞离去,玉栀这才看向姜三夫人,眼中带着探询。 姜三夫人行了个礼,含蓄地把白老夫人今日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玉栀一听,便明白了姜三夫人的来意。 她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三夫人,请听我一句话” 第二天白大嫂又来姜芳这里耀武扬威,谁知她轻轻一推,姜芳就被她推倒在地。 见姜芳一脸痛苦趴在地上,姜三夫人当即冲了上来,扶住了女儿,一叠声吩咐丫鬟:“夫人动了胎气,快去请白良娣!” 寒林早带了人乘了马车在外面候着,得到消息当即冲了进来,指挥着粗使婆子把白福堂、白大嫂和他们带来的要给白玉明做妾的丽云塞入马车,在羽衣卫的护卫下出城往宛州方向而去。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姜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事情已经完美解决。 姜三夫人笑着问女儿:“还觉得白良娣柔弱么?” 姜芳眼睛亮晶晶:“姐姐真厉害!” 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无赖婆婆,玉栀一炷香工夫就全解决了,真是女中豪杰啊! 姜三夫人似笑非笑看着女儿,心里清清楚楚,白良娣之所以愿意出手帮忙,一则是白氏夫妻留在京城对她有害无益,二则为了帮林佳笼络姜舒枫——在林佳的帮助下,姜舒枫刚升任吏部尚书! 只是这些话不能和姜芳说,白玉栀之所以聪明能干,是因为白玉栀有那样一对奇葩爹娘,而姜芳有姜舒枫这对爹娘,自然不用见识世上的污浊之事。 晚上玉栀正和林佳用晚膳,寒林走了进来,笑着屈膝行了个礼:“见过太子、良娣!” 又道:“良娣,事情都办妥当了!” 玉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用罢晚上,林佳陪玉栀出去散步,这才开口问道:“寒林做什么去了?” 他其实全都知道,只是想着玉栀做了件得意的事情,想引着玉栀说一说,让玉栀开心开心。 玉栀抿着嘴笑了,便把自己送走爹娘,送了个人情给姜三夫人和姜舒枫的事说了。 林佳见玉栀笑得开心,心里却有些酸楚,他知道玉栀恨她爹娘,可是碍于所谓的孝道,只能忍受。 他握紧玉栀的手,低声道:“你大哥那边由我去说,另外我会让李瑞安排人去宛州老宅守着,你放心,他们不会再来京城了。” 玉栀轻轻“嗯”了一声,倚进林佳怀里:“谢谢你,阿佳!” 这件事她只能做到把爹娘送回宛州,而不能软禁他们,否则在大哥白玉明看来,自己就是不孝。 如果此事由林佳出面,那就牵扯到了太子府与姜舒枫的关系,大哥就不能说什么了。 白玉明爹娘被送走,他自然有些不痛快,呆在书房不愿回内院,结果他刚拿起一本书,还没来得及看,小丫鬟就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大人,夫人发动了!” 大脑空白片刻之后,白玉明叫了小厮进来,吩咐道:“快去太子府接金女医过来!” 小厮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白玉明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往内院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跑,一溜烟跑回了内院。 得知姜芳为哥哥生了一个胖儿子,玉栀不由笑了起来,道:“这下子哥哥该不怨我了!” 在玉栀看来,女儿自然是好的,可是她知道哥哥还是希望第一个孩子是儿子,因此得知消息,还是为姜芳和哥哥高兴。 转眼间便到进入了二月,在永泰帝的催促下,太子府终于修好了三位太子良媛的院子,选了一个良辰吉日把三位太子良媛迎入了太子府。 西夏的图兰雅公主,汉姓为李,被称为李良媛,住进了西偏院的绿杨阴里。 高丽的莲花翁主,汉姓为王,被称为王良媛,住进了西偏院的暗香阁。 辽国的平城公主,汉姓为耶律,因此被称为耶律良媛,住进了西偏院的金桂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婆子们点着了听松院里的琉璃灯,照得满院清幽。 玉栀正陪着阿荫玩,见寒林一会儿出去了好几趟,不由笑了:“寒林,你做什么呢?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寒林看了阿荫一眼,欲言又止。 玉栀便亲了阿荫一笑,柔声道:“阿荫,你回房玩你的沙盘去吧!” 阿荫是个鬼灵精,翻了个白眼道:“娘想把我支开就明说!” 他跳下锦榻,真的出去了。 叶灵和叶碧忙跟了上去。 玉栀:“” 见阿荫出去了,她这才道:“这孩子,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谁知阿荫突然掀开锦帘探头进来,对着玉栀做了个鬼脸,这才笑嘻嘻离开了。 玉栀饶是心事重重,也不禁笑了起来。 待丫鬟们退下,明间里只剩下自己和玉栀,寒林这才道:“良娣,今日西院那三位良媛进王府,不知道殿下” 玉栀闻言,低下头去,从素瓷花瓶里拿出一枝白玉兰,放在眼前细细看着,半日方道:“不管殿下今晚去哪里,听松院一句闲话都不能有。” 她虽然期望林佳回听松院,可是她知道,林佳毕竟是男人,一个正常的年轻男人。 因此玉栀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可是理智归理智,她一想到林佳会和别的女人做亲密之事,她的心就一阵阵蹙缩,疼得她呼吸都是难受的 外面下起了雨。 春雨淅淅沥沥,令这初春雨夜愈发的寂寞。 第二百九十五章 内心惴惴 虽然今晚是太子妾室进府的日子,可是林佳却依旧忙个不停。 大周太大了,东南西北中,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送走南方诸州节度使之后,林佳累得坐在酸枝木雕花宝椅里不会动弹了。 他幼时多次中毒,身体原本便比一般人羸弱一些,很容易疲累。 如今书房里还剩下白玉明、杨欣、赫连杉和兰真陪着他。 阿青走了进来,先奉给林佳一盏热腾腾的红茶,又给白玉明、杨欣、赫连杉和兰真各自奉了茶,然后退了下去。 林佳抿了一口茶,滚热醇香的茶液从喉咙滑下,整个人这才热了起来。 他端着茶盏,垂下眼帘,似在想着心事。 兰真一向和白玉明不对付,见白玉明在座,却故意笑着道:“殿下,今夜三位良媛进府,您还不去享受艳福,怎么陪着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坐着喝茶?” 白玉明闻言,一双与白良娣极为相似的黑泠泠大眼睛看向兰真,似有寒光闪烁,待兰真再看,却发现白玉明已经垂下了眼帘,端起茶盏认真地品茶。 见白玉明不开心,兰真却开心起来,笑嘻嘻端着茶盏饮了一口:“殿下,今晚不知道要宠幸哪位良媛?” 林佳把手中茶盏放在了面前的酸枝木书案上,凤眼清澈看向兰真,声音平静:“兰真,你是我的太子妃么?” 兰真:“呃,属下自然不是。” 林佳清澈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那你为何关心我晚上宠幸哪个女人?” 兰真:“” 他偷偷觑了林佳一眼,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殿下,属下僭越了!” 林佳身子靠回椅背,眼波如水扫过屋子里的人——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信,亲信中的亲信,他得借此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逆鳞——声音平缓如冰下之水:“我不管你们的房中之事,也不希望别人管我的家事。” 杨欣、白玉明和赫连杉忙也站了起来,齐齐答了声“是”。 林佳看向白玉明,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轻笑:“当然,大哥是不包括在内的,大哥是自家亲戚!” 闻言,白玉明背脊蓦地挺直,依旧恭谨道:“多谢殿下厚爱!” 他是玉栀的哥哥,自然知道玉栀对林佳的独占欲,因此今日提心吊胆了一日,生怕玉栀因为三位良媛进府吃醋而大闹,从而被林佳冷落。 如今听了林佳的话,他明白了玉栀在林佳心中的地位,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单是阿荫一个儿子还不行,玉栀得继续生,生够三个儿子才算地位稳固。 杨欣等人相视一看,心中都明白了林佳话中之意——按照大周礼法,男人能称妻子的兄弟为兄弟,却不能称妾室的兄弟为兄弟,殿下这是要告诉大家,在他心目中,白良娣就是他的妻子,白玉明就是他的大舅子! 林佳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众人便极有眼色地起身告辞离开。 把这盏茶饮完,林佳这才带着随从离开外书房,向内院方向走去。 雨还在下。 此时已经快到亥时了,从外院到内院的游廊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挂了一对琉璃灯,昏黄的灯光照在游廊外湿漉漉的女贞上亮晶晶的。 到了游廊的尽头,见林佳继续往前走,阿青忙打着伞紧紧跟了上去。 眼看着快到听松院了,听松院往北就是三个新院落绿杨阴里、暗香阁和金桂园了,阿青心里担心,忍不住道:“殿下,杨欣告诉属下,说世子读书很有天赋,过目不忘。” 林佳睨了阿青一眼,没有说话。 前面几步远就是听松院了,见殿下无动于衷,阿青心一横,顾不得林佳的规矩了,叹了口气,低声道:“下着雨,春寒料峭,白良娣怕是怕冷” 林佳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然后突然往右一拐,直接进了听松院。 阿青:“” 跟在后面的乌燕和白灵都笑了起来。 白灵伸出手指捅了捅阿青的肩膀:“青哥哥,您想多了吧?哈哈哈!” 阿青也笑了起来——他的确是想多了。 听到听松院门内传来李寒星等人请安的声音,阿青忙打着伞跟了进去。 二月春寒料峭,又下着雨,确实有些寒意逼人。 玉栀便让寒林吩咐人准备了野鸡汤锅子送了过来。 阿荫陪着玉栀坐着玩。 寒林指挥着人把炭炉和野鸡汤锅子搬了进来,放在了八仙桌上,又把十六样荤素菜肴一一摆在了八仙桌上,然后又摆上了调配好的酱料。 阿荫起身数了数,告诉玉栀:“娘,寒林一共摆了三个酱料碟子——爹爹也回来用宵夜么?” 玉栀抬眼看了看一边紫檀木架子上的西洋金自鸣钟,发现已经到了亥时,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勉强笑着道:“即使爹爹不回来陪我们用宵夜,多准备一个也没什么呀!” 阿荫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道:“娘,已经亥时了,爹爹怕是不回来了,阿荫陪娘吃锅子吧!” 他今年五岁了,是个早熟早慧的孩子,虽然看着没心没肺地玩,却竖着耳朵听丫鬟们嘀嘀咕咕,知道今日爹爹新纳的三位良媛进了太子府,爹爹晚上怕是要陪新人,因此一直在试着安慰自己的娘。 玉栀爱吃辣,林佳和阿荫爱吃清淡的,因此小厨房准备的是鸳鸯锅——一边是牛油麻辣锅子,一边是野鸡菌汤锅子,这时候 牛油麻辣锅子已经沸腾了,屋子里满是牛油的香气和麻辣的气味。 玉栀的心里一阵酸涩,抬眼往明间门口看了看——明间门上挂着精致的汴绣锦帘,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微笑道:“好吧,不等你爹爹了,阿荫陪娘吃锅子!” 正在这时,汴绣锦帘被人掀起,一股湿寒的风涌了进来,接着便是林佳的声音:“为何不等我?” 玉栀和阿荫齐齐看了过去。 屋子里的气息实在是太辣了,林佳一进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玉栀心花怒放,眼里心里全是笑,拿了帕子走上前,把帕子递给了林佳。 林佳拭了拭鼻端,又打了个喷嚏,忙吩咐道:“把帘子挂起来!” 帘子挂起来后,屋子里的气味往外涌,林佳这才好受了些,把外袍脱下来递给了玉栀,然后在罗汉床上坐下,由丫鬟服侍着用香胰子洗了手。 见那边的野鸡菌汤也滚了,林佳忙道:“玉栀,帮我下些银丝挂面,我晚膳还没用呢!” 玉栀笑着走了过去,真的给林佳下银丝挂面去了,顺便还涮了些鱼片。 用罢宵夜,三口又一起吃雪梨糖水。 这次阿荫乖得很,也不吵着和爹娘一起睡了,乖乖地随着叶灵叶碧回西边耳房去了。 林佳见玉栀端着那盏雪梨糖水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便伸手拿了过来,自己慢慢吃完了——他喜欢吃甜食,只是很少主动要吃。 玉栀见林佳吃完了,便笑着起身道:“身上全是牛油麻辣味道,我先去洗澡!” 她径直进了卧室。 林佳凤眼亮晶晶,仰月唇抿了抿,也起身跟着进去了。 外面雨似乎大了起来,夹杂着风声,刮得屋子后面的竹林簌簌作响。 玉栀双手撑在浴间贴着白玉的墙上,竭力不让自己滑下去。 身体阵阵酥麻,一波一波的发颤,令她如同荡秋千到了最高处,即将落下,却未落下,飘飘悠悠 第二天一大早林佳就上朝去了。 玉栀一直睡到了快中午,这才睁开了眼睛。 寒林带着荆芥春雨等人进来伺候玉栀起床。 看着玉栀颈上胸前的痕迹,她的脸微微一红,没有说话。 寒林正月底已经嫁给了阿岚,却依旧在听松院里侍候,只不过改梳了妇人发髻,并且每晚都回她和阿岚的小院子睡觉罢了。 玉栀妆扮完毕,已经过了午时了。 她扶着寒林的手刚到了明间坐下,薄荷便进来禀报:“启禀良娣,李良媛、王良媛和耶律良媛求见!”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中毒日深 朝会散了之后,见林佳脸色有些苍白,永泰帝便带着林佳回了玉堂殿,携着林佳的手在正殿的御榻上坐了下来。 他打量了林佳一番,见林佳脸色苍白,眼下似有青晕,而且比先前更瘦了,心中不由担心:“阿佳,你怎么了?” 林佳觉得头有些眩晕,便道:“近几日太忙,我睡得太少” 永泰帝忙道:“那你先在这里睡一会儿吧!” 林佳摇了摇头:“我答应玉栀要回去陪她用午膳的!” 永泰帝心里酸溜溜的,却也明白林佳这是在旁敲侧击,告诉自己玉栀在他心里的地位,便叹了口气,道:“现在还早,你在这里睡一个时辰吧,朕命人叫你,来得及回去陪你那心肝宝贝儿用午膳!” 林佳闻言,心中欢喜,饶是头目眩晕,却也笑了起来,凤眼亮晶晶看向永泰帝:“父皇,她的确是我的心肝宝贝儿啊!” 每次想到玉栀,他心里就暖洋洋的,似经历了漫长的雨季潮湿阴冷的屋子,沉重的帘幕被拉开,灿烂的阳光一下子照了进来,整颗心变得温暖明亮舒适。 见到玉栀,他就想抱着玉栀或者挨着玉栀,想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送给玉栀 觉察出了林佳语气中的甜蜜,永泰帝心中更加郁闷,心道:阿佳是要做大周皇帝的,怎么可以被这些儿女私情所困?看来皇后说得没错,得给阿佳多安排一些女人了 李秀真亲自带着人在大殿落地长窗下的榻上铺设了崭新的寝具,服侍林佳脱了外衣躺下。 见林佳眼睛闭上,浓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就很快静止在了那里,永泰帝便知道他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在铺着青色绒毯的地上坐了下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候的人退下,只留下了李秀真。 过了一会儿,永泰帝也趴在榻边睡着了——西夏、辽国和高丽同样送了不少美女给他,他这段时间徜徉花丛,也累得够呛。 福宁殿后花园里的迎春花开了,嫔妃们过来给姜皇后请罢安,便簇拥着姜皇后去后花园赏花。 嫔妃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赏着迎春花,一边话里有话唇枪舌战,煞是热闹。 姜皇后见她们围攻的对象是永泰帝新近宠爱的那几位来自西夏、辽国和高丽的妃子,不由冷笑。 清明走了上来,低声道:“娘娘,方才玉堂殿那边传来消息,太子殿下身体似乎很是不妥,陛下留他在正殿歇下了,而且传话的人说陛下一直坐在一边守着太子殿下——看来陛下很疼太子殿下啊” 姜皇后闻言,白皙修长的双手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美丽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来。 姜府经营了这么多年,在林佳身边安插了不少钉子,大部分都被林佳拔除了,仅剩的一个终于派上用场了! 永泰帝之所以疼爱林佳,不过是因为林佳是他唯一的子嗣,如果林佳病重甚至薨逝,而她又诞下麟儿呢? 那永泰帝最疼的人岂不是她的麟儿了? 如今姜氏权柄日重,将来势必能够扶住她的麟儿登上帝位,那她姜蓁可就是垂帘听政的太后,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女人了! 想到这里,她招手示意清明靠近,声如蚊蚋:“你去姜府传话,就说让他们三月三以前稍微加大药量” 那药本来没有毒,而且还是良药,可是如果再加上别的药物,就能构成慢性毒药 这时候连惠妃扶着宫女摇摇摆摆走了过来。 姜蓁立即有了一个主意——眼看着就要到三月三了,不如举办一个上巳节游园会,趁机下手 得知三位良媛要来见自己,玉栀自然明白她们所为何事。 她思索片刻,道:“请她们进来吧!” 寒林忙道:“良娣,您该用午膳了!” 良娣早饭都没有用,午饭再不用,那可怎么行? 玉栀微微一笑,道:“没关系,见她们不耽误我用午膳啊!” 她本来和林佳约好一起用午膳的,只是林佳一直没回来,她只得自己用了。 寒林这才不说什么了。 雨已经停了,空气湿漉漉的,周围的花木被雨水打湿,呈现出浓重潮湿的色调。 听松院门口的玉兰树下,几个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丫鬟簇拥着三位艳妆美人正在外面候着。 一身深蓝春袍的李寒星负手而立,守在听松院门口。 听到院内林荫道上传来脚步声,李寒星抬眼看了过去,见是薄荷过来了,便迎了上去,低声道:“良娣怎么说?” 薄荷瞅了李寒星背后那三个艳妆美人一眼,低声道:“良娣刚起身,吩咐请三位良媛进去呢!” 李寒星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过去,恭谨地施了个礼:“李良媛,王良媛,耶律良媛,请!” 春雨带人把午膳摆好,见倚云已经带着小丫鬟服侍良娣重新净了手,便上前道:“良娣,请用午膳吧!” 玉栀刚拿起牙箸吃了片凉拌龙须菜,便听到外面传来薄荷的通禀声。 她放下牙箸,起身去迎。 三个艳妆美人在丫鬟的簇拥下登上台阶,一抬眼便看到一个容颜清艳的少妇正立在台阶之上,乌发如云,肌肤白皙细嫩,一双眼睛盈盈如水,正是先前曾在宫廷夜宴见过一面的太子良娣白玉栀! 只是上次见面,这位白良娣穿着隆重的礼服,看不出腹部的异常;这次她穿着件宽松的玉色绣花锦袍,腹部明显隆起,原来又怀孕了! 想到白良娣已经为大周皇太子林佳生下了世子林荫和长安郡主林汀兰,三位良媛心中不由都是一阵发酸,面上却都笑容嫣然:“妾身见过白姐姐!” 玉栀微笑着打量着这三位异国美人。 左边这位身材高挑肌肤雪白,脸上轮廓与汉人女子不同,蓝眼高鼻红唇,头上戴着黄金镶红宝石花冠,身上穿着雪白的西夏绣花袍子,如同传说中的雪山圣女一般,美得神秘而灿烂,正是韩青送入大周宫廷的西夏图兰雅公主,如今的李良媛。 中间这位裹着大红狐裘,肌肤细白,生着一双幽黑猫眼,与耶律晓有几分相似,只是下巴抬得高高的,瞧着傲慢之极,正是辽国皇帝的妹妹平城公主,如今的耶律良媛。 右边这位穿着水红绣花锦袍,系了条素白裙子,身材窈窕,鹅蛋脸雪白细腻,眉眼秀丽精致,笑容甜美温柔,虽然看着与汉人女子无异,可是与汉人女子相比,总是少了些天然去雕饰,多了些精雕细刻,不够自然,正是来自高丽的莲花翁主,如今的王良媛。 玉栀微微一笑,道:“我正在用午膳——各位妹妹,请!” 她今年二十三岁了,又是正三品的良娣,因此无论从年纪还是从品级,她自然可以在这三位出身尊贵的良媛面前自称姐姐。 听到玉栀自称“姐姐”,李良媛笑容僵硬,耶律良媛干脆冷笑了一声,只有王良媛笑容灿烂,柔声道:“是,姐姐!” 进了明间,见小炕桌上果真摆着几样精致菜肴,三位良媛发现玉栀的确是在用午膳。 玉栀微笑道:“各位妹妹,不如一起用?” 图兰雅笑了:“我用过了,多谢姐姐美意!” “姐姐”两个字被她轻轻滑过,轻而缥缈。 耶律良媛斜着眼扫了一遍,娇俏地用锦绣衣袖遮住嘴,懒洋洋道:“我们大辽贵族从不吃这种饭菜,看着都是些草,这样的饭菜,只有低贱的下等人才吃!” 又转了转眼珠子:“哟,良娣姐姐,我可不是说你,你可别生气!” 玉栀蓦地想起昨夜与林佳的旖旎,哪里会同耶律良媛计较? 她微微一笑,看向王良媛。 这位莲花翁主是被高丽人送来求和的,和人质差不了多少,自然不像西夏公主和辽国公主那么高调。 她笑容温软,声音柔美:“如果姐姐不嫌弃,妾身陪姐姐用罢!” 片刻之后,李良媛和耶律良媛在西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王良媛则被引着在玉栀左手边坐了下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通禀声:“启禀良娣,太子殿下回来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林佳病倒 闻言三位良媛都站了起来。 玉栀看了她们一眼,心里明白这便是她们来见自己的目的,也起身道:“我们去迎接殿下吧!” 出了明间,图兰雅、莲花和平城往庭院中看去,只见湿漉漉的深色背景中,一群穿着深蓝春袍脚蹬皂靴的随从簇拥着一个披着玄色披风的人走了过来。 那人身材高挑,大步流星,随着步履的行进,玄色披风向后扬起,发出“扑啦啦”的声音,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素白春袍,腰间围着黑玉腰带,勾勒出了劲瘦的腰身,愈发显得衣履风流。 此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眉如墨画,凤眼朱唇,十分俊俏,只是脸色稍显苍白。 她们都认出这位正是大周的皇太子殿下,她们的夫君林佳,当即都有些欢喜——看来纡尊降贵一直守在听松院,还是有用的! 林佳刚走到台阶上,便看到玉栀带着三个妆扮艳丽的女人迎了出来,还以为是玉栀的客人,面无表情正要回避,见她们跟着玉栀要行礼,便知道这三位是新抬进太子府的良媛,便上前一步,扶着玉栀不让她行礼——玉栀怀着他的孩子,怎么能行礼? 玉栀抿嘴一笑,原本便是微微屈着的膝,顺着林佳的力道起来了。 她如今五六个月的身孕,行礼的话着实有些不便。 白良娣有太子搀扶,其余三位良娣却没有,只得按照汉礼屈膝行礼:“见过殿下!” 林佳伸手揽住玉栀的腰,看向那三位:“平身!” 三位良媛心中都有些期待,含笑起身,齐齐看向林佳,各自展露出自己最美的笑容,谁知却听林佳道:“听松院里小孩子多,万一冲撞了不好,以后你们不要来听松院了,在各自院子里呆着就是了!” 闻言来自高丽的王良媛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精心修饰的眼中顿时浮上了一层泪雾,欲语还休:“殿下——” 平城公主傲然道:“殿下,妾怎么会和小孩子计较!” 图兰雅则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她们其实都明白林佳这是给她们下了禁足令。 林佳这会儿身体不舒服,懒得理她们,当下蹙眉道:“都退下去吧!” 在廊下候着的各院丫鬟当即上前,扶着三位良媛退了下去。 林佳一阵疲惫,身子倚着玉栀,哑声道:“回屋吧!” 玉栀发现林佳身子倚着自己,知道他不舒服,忙扶着林佳进了明间。 安顿林佳在罗汉床上躺下来后,她凑过去用额头贴了贴林佳的额头,发现有些烫,忙吩咐春雨:“你去请刘先生过来!快一些!” 春雨答了声“是”,知道此时事态紧急,急急跑了出去。 林佳怕玉栀离开,伸手抓住了玉栀的手。 他的手心热得发烫,令玉栀也心跳加快起来,她在床边坐了下来,反过来握住林佳的手,继续吩咐寒林:“去让小厨房下一碗肉丝炝锅面送过来!” 寒林也出去了。 玉栀看了看房里侍立的丫鬟:“你们先退下吧,叫人了再进来!” 待房里只剩下自己和林佳,玉栀便起身在林佳唇上吻了一下,发现他的唇也热得发烫。 林佳长长的睫毛翕动了一下,勉力睁开了眼睛,声音细如蚊蚋:“玉栀,不要离开我” 说罢,他支撑不住,又闭上了眼睛。 玉栀心如刀割,却也知道自己此时不能急,当即打横抱着林佳去了卧室,放在了她和林佳的床上。 她麻利地忙个不停,让林佳枕着他惯常枕着的枕头,给林佳严严实实盖上锦被,然后在林佳唇上吻了一下,凑到林佳枕边,低声道:“阿佳,你放心,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林佳其实在醒着,只是太累了,便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玉栀要起身,才发现林佳的手不知何时伸了出来,又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心一阵酸涩,当即也不出去了,就坐在床边陪着林佳。 春雨带着刘先生进了明间,发现殿下和良娣都不在,不禁一愣。 刘先生当即道:“在卧室里!” 春雨忙通禀了一声,听到卧室里果真传来良娣的声音,忙引着刘先生和小药童进去了。 林佳其实有一阵子不舒服了,总觉得手心里热得难受,五脏六腑也似有火在烧,只是这么多年来,林佳一直习惯了独自忍受,因此一直忍着,今日实在是忍不住了,早朝时便开始头疼欲裂,浑身发冷,冷得要打颤,可是手心却热得难受,觉得骨头都是疼得。 刘先生还要行礼,却被玉栀叫了起来:“刘先生,此时事态紧急,不必拘礼,快来看看殿下吧!” 寒林这时候也回来了,她轻手轻脚点着床头的水水晶罩灯,好方便刘先生看脉息。 玉栀则依旧坐在床头陪着林佳。 刘先生见林佳双目紧闭,白皙的脸泛着红晕,呼吸灼热急促,仰月唇干巴巴的,便点了点头,继续诊脉。 良久之后,他吩咐小童:“取银针和验毒药水!” 平日玉栀甚是依赖林佳,如今林佳病倒,玉栀一下子变得坚强起来,双目微凝看着刘先生用银针取了林佳的血用药水验试。 刘先生精神高度集中忙碌着,初春的天气居然额头冒汗。 半个时辰后,刘先生长长出了一口气,起身一脸肃穆看向玉栀:“白良娣,请不相干的人回避!” 玉栀点了点头,只留下了寒林和薄荷在房里,连小药童都请出去了。 刘先生这才道:“良娣,太子又中毒了,不过毒倒是不重,只是缠绵日久会损人寿命,还需要一味引子,才会变成剧毒!” 玉栀双目清明看向刘先生:“先生,如何救阿佳?” 刘先生想了想,道:“殿下所中之毒,具有挥发性,应是日常呼吸间染上的,良娣与太子家常相处,良娣却未曾染上,这说明太子的毒怕是在外书房染上的。必须先帮殿下解毒,而且在此期间,不能让太子接触到那味引子,否则太子的身子怕是要毁了!” 玉栀又细细问了几句,见甚是妥当,便安排刘先生给林佳诊治,其间寻了个机会让荆芥去叫李瑞。 李瑞一过来,玉栀便把今日之事说了,然后看着李瑞,等着李瑞的回答。 李瑞思索片刻,道:“请良娣专心照顾殿下,这件事交给我吧!” 如今林佳中毒,这毒还是日常呼吸间染上的,而且很可能是在外书房染上的,令玉栀有些担忧——林佳外书房那么多侍候的人,会是谁做的? 如今人人都有疑点,只有李瑞是她和林佳都绝对信任的。 思索片刻后,玉栀招手让李瑞靠近,然后低声交代了几句。 李瑞微微颔首,最后接过玉栀递过来的包袱离开了。 这次治疗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待林佳睡稳,玉栀便去了明间,与刘先生又计议了一番,最后决定对外声称林佳只是过于劳累病倒了。 到了亥时,林佳终于醒了过来。 玉栀忙个不停,又是喂水,又是擦汗,最后扶了林佳坐起来,喂林佳吃鸡汤细面。 林佳昏昏沉沉的,哪里有食欲?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了,一双凤眼可怜兮兮看着玉栀:“玉栀,我吃不下难受” 见林佳对自己撒娇,玉栀便知道林佳是真难受,心里阵阵酸楚,却依旧微笑道:“阿佳,你吃够十口,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林佳难受得很,轻轻“嗯”了一声。 玉栀知道林佳要喝药,对胃有刺激性,一定得吃点东西,便哄着林佳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终于喂林佳吃了小半碗鸡汤面。 得知林佳病倒,永泰帝有些坐不住,当夜就过来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只手遮天 林佳喝了药又睡着了。 玉栀不放心林佳,便在床的外侧躺下,以方便照顾林佳。 虽然林佳已经开始疗治,可是他身上依旧热得发烫,玉栀一躺下,他便贴了过来,紧紧挨着玉栀。 玉栀抱着林佳,想着心事。 她已经和李瑞说了,明日要进行一件大事,此时须得好好谋划。 玉栀一边做着谋划,一边抚摸着林佳——她知道林佳喜欢她的抚摸。 正在玉栀想得出神的时候,外面传来李瑞的声音:“启禀良娣,陛下来了!” 玉栀闻言,忙坐了起来。 帮林佳盖好锦被后,玉栀叫了寒林和薄荷进来,匆忙收拾了一番,这才出去迎驾。 永泰帝是微服来的,此时身边只跟着李秀真和叶春恒。 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见玉栀扶着丫鬟行礼,也只是点了点头,径直进了卧室。 李瑞看了玉栀一眼,使了个眼色,然后跟着进去了。 叶春恒是外男,不方便进去,便立在廊下候着。 玉栀在明间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静静候着。 她素来喜欢舒服,房里的圈椅上都有配套的锦缎绣花软垫和锦缎靠枕,坐上去柔软舒适。 春雨端了盏百合银耳红枣粥进来,轻轻道:“良娣,这是莳萝在廊下暖阁的小炉子上炖的,您多少吃一些吧!” 玉栀接过白玉碗,拿起银匙舀了些尝了尝,食不知味慢慢吃了。 她必须得补充营养,她还要照顾林佳,还要给肚子里的孩子输送营养。 再说了,荆芥、薄荷、迷迭和莳萝这四个二等丫鬟,都是李瑞送进来的,她们做的食物,玉栀还是放心的。 一进卧室,永泰帝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心里一紧,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林佳的手一被永泰帝握住,他就醒了过来,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看着永泰帝:“父皇” 见林佳如此,永泰帝心如刀割,眼泪当即流了出来。 林佳见他流泪,心中很是难过,大脑却急速转动着,嘴唇颤抖着开口道:“父皇,我若是去了,请父皇亲自教养阿荫,妥善安置玉栀,不然我死不瞑目” 他的声音低而沙哑,声调平静之极。 可是永泰帝正握着他的手,知道这是林佳用尽全力才说出来的话。 想到自己唯一的骨血病入膏肓,命悬一线,永泰帝心中一片悲凉,半日方道:“阿佳,你放心,朕保证,你若阿荫会成为皇太孙,等阿荫满了十八岁,你的玉栀也会成为皇太后” 林佳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张治平和杨欣皆是宰辅之才,堪可重用,能给大周带来百年繁” 他说着说着就昏睡了过去。 见林佳病弱至此,永泰帝心脏阵阵抽痛,抬手轻轻撩开林佳额头的碎发,发现触手滚烫,心里又恨又气又急,当即看向立在一边的李瑞:“是府里那个姓刘的大夫看的么?怎么还没有退烧?” 李瑞略一思索,凑上去低声说了起来。 永泰帝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待李瑞说完,这次道:“这件事交给你和白良娣处理吧,朕会交代大理寺卿丁和云配合你们,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给朕的阿佳报仇!” 玉栀负责清查太子府,正好可以看看她的能力。 李瑞手握羽衣卫,自然是负责调查外面。 李瑞答了声“是”。 永泰帝临离开,提出要把阿荫带走。 玉栀听了,恭谨地答了声“是”,然后故意做出欲言又止的神态:“只是” 永泰帝睨了玉栀一眼:“只是什么?” 阿佳把玉栀看成心肝宝贝,令他很不开心。 玉栀垂下眼帘,声音迟疑:“不知皇后阿荫他” 永泰帝一听就明白了,没好气道:“朕的玉堂殿,除了阿荫,没人能够安插人进去!” 玉栀目的达到,忙恭谨道:“是我多虑了。” 永泰帝还是把玉栀的话听了进去,不但把阿荫带走了,还把跟着阿荫侍候的一大帮子人都带走了。 送走永泰帝,玉栀这才进卧室陪林佳去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玉栀,林佳睁开眼睛看着玉栀:“渴” 玉栀本来就准备喂林佳喝水,便吩咐寒林端着素瓷茶盏,自己扶起林佳让他靠在自己左臂上,然后用右手拿着小银勺开始喂林佳喝水。 待一盏温开水喂完,玉栀这才把林佳又安置回去。 待到了子时,她便让丫鬟退下,自己按照刘先生的叮嘱,开始用浸了药汤的手巾给林佳擦拭全身。 全身擦遍之后,玉栀帮林佳换上洁净干爽的中衣,然后服侍林佳躺好,自己坐在床边帮林佳系衣带。 玉栀看着林佳瘦削苍白的俊脸,心疼的情绪在胸腔之中弥漫开来,她低下头,在林佳柔软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细细摩挲着林佳裸露出来的肌肤,心中满满都是怜惜:这个病弱的男人,是我的,我要好好照顾他,让他一生平安喜乐 林佳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玉栀。 他如今病倒,说话都是累的,只能这样看着玉栀。 玉栀的手滑到了林佳的脸上,只觉柔软细腻得不像话,只是太瘦了。 她的脸贴了上去,脸贴脸摩挲着,低声道:“阿佳,我总觉得你这次这么严重,是因为前夜我要得太多了,以后我不会那样子了” 玉栀自己也觉得奇怪,她平常还好,偏偏怀孕了**却变得强烈了起来,她怀疑林佳病倒和自己也有关系。 林佳原本还在享受玉栀的抚摸,闻言一下子急了起来,勉力握住了玉栀的手:“不是,我就是累了” 他的声音很低,玉栀不得不把耳朵凑到他的唇边去听。 林佳觉得累极了,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阿荫今年五岁了,我好好教养他,将来让他早些立事我好陪你” 他之所以这么拼命,就是想给阿荫留下一个政治清明国力强盛的大周 玉栀紧紧抱着林佳,一颗泪珠子滴了下来:“阿佳,我这几日把府里好好梳理一遍。” 林佳“嗯”了一声,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整个太子府严阵以待。 玉栀一声令下,羽衣卫派来的男女护卫进入太子府,开始清查全府。 天已经大亮,绿杨阴里依旧沉浸在寂静之中。 因李良媛还在睡,负责清扫院落的丫鬟不敢打扰,轻手轻脚打扫罢就退了下去。 图兰雅正睡的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很多人涌了进来,当下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大声道:“外面怎么了?” 她从西夏带来的贴身侍女急急跑了进来:“公主,来了好多人,说是白良娣吩咐要搜查全府!” 图兰雅当即掀开锦被,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到窗前向外看去。 庭院里密密麻麻都是人,除了有几个看着像是府里的管事婆子,其余女子都梳着一模一样的圆髻,而且都用一式的白玉簪子固定,身上也穿着一式的深蓝色的袍子,腰间围着白缎腰带,腰间挎着同款的腰刀——这些人虽然是女子,却与听松院门房里的那个叫李寒星的小厮打扮一模一样,应该是大周有名的天子近卫羽衣卫! 一个身材中等的女羽衣卫越众而出,面向庭院中众人,缓缓道:“我等奉白良娣之命清查全府,务必谨遵白良娣之命” 图兰雅立在那里静静听着。 听着听着,她那扶着窗子的手用力一抓,精心养护的指甲“咔嚓”一声断了——她一直以为白玉栀只是个以色侍人的无知女人,到了如今才发现,对方瞧着是一只雪白的猫咪,谁知却是一头凶猛的老虎,母的! 与此同时,西偏院暗香阁内也是一片肃穆。 王良媛扶着从高丽带来的侍女缓缓出了明间,一双俏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看向带着人来见她的女羽衣卫:“请问,搜查全府这件事,太子殿下知道么?” 那女羽衣卫约莫二十三四岁,长的很是清秀,她不卑不亢行了个礼,含笑道:“启禀王良媛,太子殿下早吩咐过,太子府内外有别,外面自有太子殿下,太子府内则全交给白良娣!” 王良媛心下一沉:原来白玉栀居然受宠至此,能够在太子府只手遮天! 如今白良娣权势赫赫,而她还无宠,只能韬光养晦,暂且避其锋芒了! 计议已定,王良媛笑容温暖和煦:“我知道了,你们开始清查吧,只是我的侍女都是随我从高丽母国跋涉千里来到大周,请顾念她们一二!” 说罢,她后退一步,转身回了卧室,在妆台前坐了下来。 与绿杨阴里和暗香阁的安静有序截然相反,此时金桂园里沸反盈天,乱成了一团。 来自辽国的耶律良媛,虽然是女子,却也是在马上长大,剽悍无比,她的侍女全都是辽国女兵出身,武力值颇为可观。 李寒星带了一队女羽衣卫进了金桂园。 刚走到庭院里,李寒星便看到一群辽国侍女拿着武器簇拥着耶律良媛出来了。 李寒星微微一笑,上前拱手行礼:“属下给耶律良媛请安!” 耶律良媛冷笑一声,道:“这是请安么?这么大的阵仗,我还以为是来抄家呢!” 李寒星笑容满面,不卑不亢道:“启禀良媛,属下是奉了白良娣之命,清查全府,请良媛配合!” 这几年他在府里生活安逸,长高了不少,容颜越发清丽,颇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看着这样美丽的少年,耶律良媛心里一动,口气不知不觉软了下来:“我这里的人都是我从辽国带来的,没什么可查的!” 李寒星笑容真诚:“既然都是良媛的心腹,自然没什么不可告人的,查一下正好脱了嫌疑,良媛您说呢?” 看着这样好看的少年,耶律良媛气势渐渐弱了下来,李寒星不过三言两语,她便放手让李寒星带着人清查金桂园了。 到了晚上,耶律良媛才发现自己的侍女少了好几个,一问才知道被羽衣卫带走后没回来,她又惊又怒,当即就要去找白玉栀算账,却被贴身侍女拉住了。 侍女脸上全是冷汗,轻轻道:“公主,您您不能去啊!如今咱们斗不过她!” 耶律良媛一下子跌坐在锦榻上,半晌方道:“我得找一个能拿捏她的人” 这次清查全府,总共花了半个月时间。 这半个月内,李瑞带着羽衣卫像篦子梳头发一般,把府里所有人过了一遍,终于梳理出了二十男十五女总共三十五名奸细,其中姜府派来的就有十名。 这十名来自姜府的奸细中有一个名叫阿紫的小厮,在林佳身边潜伏了十二年,日常负责打扫书房,林佳所中之毒便是由他放入书房香炉内的香料。 他前不久刚收到了姜氏派人送来的新的香料,正要下手,却赶上了全太子府大清查,被揪了出来。 林佳已经基本痊愈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 看过奸细的供词之后,林佳思索片刻,吩咐道:“准备大轿,我要进宫去见父皇。” 此时姜皇后也刚刚收到了姜府送进来的消息。 玉栀清查全府之事封锁甚是严密,一丝消息都没走漏,直到姜府又派去与阿紫接头的人被擒获,姜府才发现事情不对,忙派人进宫报信。 姜皇后双手颤抖,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快!我要去见陛下!” 一定要赶在林佳之前!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丢卒保帅 二月底的京城,桃花刚刚绽放,风中犹待寒意,可是迎春花已经凋谢,杏花和樱桃花开始盛放,把整个京城变成了雪白与粉红的世界。 今日阳光灿烂,永泰帝特地带着阿荫在玉堂殿见宰相于一舟和户部尚书韩朝宗等几位近臣,预备给阿荫选一位老师。 这几位朝中大员都明白永泰帝的心思,因此也都在细细观察这位年方五岁的小皇孙。 小皇孙自是生得极好,虽然才五岁,还是个带着婴儿肥的小孩子,可是修眉凤眼朱唇,极肖其父皇太子林佳,将来必会长成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更妙的是,小皇孙肌肤白里透红,凤眼明亮清澈,元气满满,将来必不似林佳一般身体病弱,倒是大周社稷之福。 于一舟等人心中满意,话里话外自然都带了出来,永泰帝听得心满意足,抱着小皇孙眯着眼睛笑。 正说得热闹,杨文忽然进来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永泰帝正要说话,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前些日子他要带走阿荫时玉栀迟疑着说出的那句话——“不知皇后阿荫他” 想到这里,永泰帝当即道:“朕这里有外臣,明日朕去福宁殿看望皇后!” 杨文闻言,答了声“是”,迅速退了下去。 他是林佳的人,自然不会多为姜皇后解释。 身为一国之后,居然被皇帝拒绝,连皇帝的寝宫也无法进入,姜皇后似一下子被钉在了那里,脂香粉浓的脸上现出一片颓色。 清明忙扶住了她,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杨文:“杨公公,求您了!皇后娘娘有急事要和陛下说!” 她定了定神,松开了姜皇后,走到杨文身前,抬眼看向杨文,笑容妩媚,伸手去握杨文的手,口中轻轻道:“杨公公,这是奴婢的一点心意——” 如今虽然玉堂殿总管太监变成了李秀真,可是杨文却依旧是御书房总管太监,深受永泰帝宠爱,事到如今,她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来求杨文了。 杨文猛地后退了一步,一摞银票飞了出来,飘撒在了地上。 在场的人顿时都愣在了那里——皇后宫里的掌事女官居然当众贿赂杨公公! 姜皇后这时候已经清醒了过来,当即含笑道:“清明,怎么这么不小心,银票为何不放进袖袋里?拿在手里若是被风刮走了,福宁殿这个月的月例你可得用私房银子补上了!” 清明伺候姜皇后多年,与她配合颇为默契,当即笑着吩咐随从的宫女太监:“还不快去捡起来,难道还真让我贴补私房银子给你们发月银?” 那些宫女太监这才醒悟了过来,忙上前把散在地上的银票捡了起来。 回到福宁殿,姜皇后径直进了寝殿。 立春见状,忙也带着两个宫女跟了进去:“皇后娘娘,奴婢服侍您先把大衣服脱下吧!” 姜皇后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清明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立春顿了顿,答了声“是”,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见帘幕落下,姜皇后这才倚着小炕桌道:“清明,你去姜府送上巳节赏赐” 清明眼睛灼灼看着姜皇后,等着姜皇后的吩咐。 姜皇后叹了口气,缓缓道:“算了,库房里有一副白玉象棋,让人取出来,也放在上巳节赏赐中,就说是我赏赐给爹爹的玩器,我爹爹会明白的。” 不过是丢卒保帅而已,爹爹会明白的。 所有安插在太子府的人都被清除了出来,如今林佳手握姜氏的把柄步步紧逼,若是想保护姜氏的荣华富贵,保住她的皇后之位,必须得有一位在姜府举足轻重的人站出来承当这些罪名。 清明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林佳的大轿在宫门前停了下来,一直到大理寺卿丁和云的轿子过来,他才下了轿子,带着李瑞和阿青,与丁和云联袂而入。 经过内阁的时候,林佳被兵部尚书梁永明和枢密使王艺臻拦住了:“殿下,西南出大事了!” 林佳停下脚步,凤眼微凝看向王艺臻:“何事?” 兵部尚书梁永明和枢密使王艺臻当即看向林佳身旁的丁和云,面露难色。 林佳当机立断,让丁和云带人去觐见永泰帝,自己带着兵部尚书梁永明和枢密使王艺臻往御书房方向而去。 进了御书房,林佳这才开口问梁永明和王艺臻:“西南出了什么事?” 王艺臻拱手道:“殿下,刚得到消息,大理举国皈依了归真教!” 林佳闻言,一直平静如水的凤眼顿时变得凌厉起来:“消息可确实?” 王艺臻被林佳这样一看,身子不由一凛,当即道:“殿下,微臣汇集了各方情报,这才敢来见您!” 林佳思索片刻,道:“咱们不是早计划好了么?大理既然已经投靠了西夏,那就开始动手吧!” 大理位置极为重要,大理国王却一直与西夏暗中勾搭,林佳早就想吞并大理了,只是大理一向以佛立国,爱好和平,实在是出师无名,他只得暗中让人暗中为归真教在大理传教推波助澜,没想到不过经营了三年,大理就投入了归真教的怀抱! 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看向梁永明沉声道:“梁永明,你拿了我的兵符,让滇州的许志春带领军队开往大理边境!” 梁永明是参与林佳这个计划的,当即答了声“是”。 林佳脸色还有些苍白,可是眼睛黑泠泠的,清澈之极,他看向王艺臻:“王艺臻,让咱们在大理的人开始打起‘清君侧,逐邪教’口号,待许志春开进大理,与许志春里应外合!” 王艺臻沉声答了声“是”。 为了得到大理,永泰帝和林佳已经经营了三年,一直在等待机会,没想到大理自己把刀子递了上来。 梁永明和王艺臻告辞离开了。 林佳身子靠回椅背,闭上眼睛歇息片刻。 李瑞见他脸色苍白,不由担心,忙轻轻道:“殿下,还去玉堂殿么?” 林佳依旧闭着眼睛,声音轻飘飘的:“不去了,丁和云去就行了。” 他心里清清楚楚,永泰帝的帝王之术离不开“制衡”二字,虽然信任他,把军队都交给了他,可是在政务上却不肯放手,姜氏也不过是永泰帝用来制衡他的棋子,没了姜氏,还有别人。 现如今姜氏很好用,永泰帝轻易不会撒手的,只是按照永泰帝的性子,姜氏若是作死,日积月累下来,将来总有算总账的那一日,到了那时,姜氏全族怕是难以保全,除了投靠他的姜氏三房 李瑞想起玉栀的交代,忙道:“殿下,您身体还未彻底恢复,不如先回太子府歇息!” 这几日玉栀特点交代他,让他好好照顾太子殿下,他自然用心。 林佳睁开了眼睛,也想起了玉栀,眼中漾起笑意:“我在这里等一个消息,等到了这个消息,我就回去!” 临出门,玉栀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要累着了,办完事情就回府。 李瑞想了想,道:“殿下,不如先在榻上歇一会儿?” 林佳从善如流,果真扶着李瑞进了里屋,在榻上睡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林佳果然得到了他在等的消息——姜府二老爷姜舒桢畏罪自尽,留下遗书自承因为小事与林佳结怨,因此派人去给皇太子林佳下毒。 林佳被李瑞叫醒,呆呆坐在那里,片刻后起身道:“回家吧!” 姜氏大房和二房一向亲密,二舅舅姜舒桢一直紧紧追随大舅舅姜舒林,没想到临了成了被牺牲的棋子 这就是政治。 可是林佳还是觉得冷。 李瑞服侍他穿上了斗篷,可是林佳还是冷得打颤。 他扶着李瑞,轻轻道:“回家吧,玉栀在等着我呢!” 玉栀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林佳,忽略了汀兰和婉儿,心中颇有些内疚,见今日阳光灿烂,便让董奶娘和沈奶娘带了汀兰和婉儿在庭院里玩,她则让人放了张圈椅,坐在圈椅上看着她们玩耍。 婉儿如今长高了一些,也白胖了些,性格也比先前活泼,见玉栀在旁边坐着,便让丫鬟帮她折了一枝杏花,擎在手里走了过去,轻轻道:“母亲,您看这杏花!” 玉栀收养了她,是她的义母,因此她一向跟着汀兰称呼玉栀为母亲。 玉栀发现婉儿长得越来越像她的生父王青玉,杏眼高鼻,越来越美丽,便笑了起来,道:“这杏花很美!” 婉儿试探着倚进玉栀怀里,把杏花递给了玉栀:“母亲,送给您了!” 玉栀拿着杏花微微一笑:“多谢你,婉儿!” 汀兰在一边看了,心中羡慕,却不肯说,眼巴巴站在那里看着。 玉栀见了,忙招手道:“汀兰,到母亲这里来!” 汀兰见了,心中又惊又喜,当即笑着跑了过来,也倚进了玉栀怀里。 婉儿见汀兰也过来了,觉得挤得慌,有些嫌弃汀兰,便笑嘻嘻道:“母亲,我告诉您一个秘密!” 玉栀微笑道:“什么秘密?” 婉儿瞅了汀兰一眼,道:“母亲,汀兰昨夜又尿床了!” 汀兰听了,又羞又气看向玉栀,大眼睛里泪珠子盈盈欲滴:“母亲,汀兰不是故意的” 她临睡前太渴了,喝的水有些多,谁知竟然尿床了。 玉栀眼神温柔抚摸着汀兰的脑袋,柔声道:“是不是昨夜汀兰喝水太多了?以后临睡前不要喝那么多水就行了!” 汀兰含着泪连连点头:“母亲,我知道了!” 玉栀细心地为她擦去眼泪,又柔声抚慰了一阵子,这才吩咐奶娘把汀兰带走玩去了。 汀兰离开之后,玉栀这才看向婉儿:“婉儿,你现在想一想,方才哪里做错了?” 婉儿吓得小脸苍白,低着头站在那里,也哭了起来。 玉栀不为所动,吩咐伶牙俐齿的薄荷:“你带她下去,告诉她哪里错了,她若是明白了,再带她过来见我!” 薄荷伶俐地答了声“是”,牵着婉儿的手去了杏花林里。 过了没多久,婉儿就抽抽搭搭随着薄荷过来了。 她泪眼朦胧看向玉栀,屈膝行了个礼:“母亲,婉儿知道错了,婉儿不该把汀兰妹妹的秘密告诉人” 玉栀这才满意,柔声道:“你要记住,真正的闺秀是不会散布别人的秘密,尤其是自己姐妹的秘密的!” 婉儿答了声“是”,又倚进玉栀怀里,含着泪撒娇:“母亲,婉儿好难过,您给婉儿擦擦眼泪” 哄罢汀兰和婉儿,玉栀有些累,便让奶娘丫鬟看着她们,自己扶着寒林回房去了。 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下之后,玉栀倚着小炕桌单手支颐里发呆。 寒林为她按摩着双肩。 薄荷跪坐在脚踏上,给玉栀按摩有些浮肿的双腿。 玉栀思索了好一阵子,这才轻轻道:“寒林,大概我真是偏心吧,我看阿荫和娜雅,就觉得他们兄妹性格好长得好,简直可爱极了,可是我会嫌汀兰软弱,嫌婉儿狡猾” “您已经够好了!”寒林笑了起来,“世子和郡主是真的可人疼!” 想到阿荫和娜雅那些可爱之处,她笑容愈发灿烂,和玉栀细细讲了起来。 玉栀听了,眼中脸上全是笑,忍不住自卖自夸:“阿荫和娜雅,真是继承了我和阿佳的优点!” 想了想,她又吩咐薄荷:“你把这个月懿宝楼送来的那对赤金凤钗给董奶娘和沈奶娘送去,就说我赏的,让她们好好照顾汀兰和婉儿,我已经让人去请了京城有名的女先生李贺兰,以后她俩也要像阿荫一样天天上学!” 薄荷答了声“是”,自去传话。 玉栀又想到了远在西夏的娜雅,心里空落落的。 正在这时,荆芥在外面禀报道:“启禀良娣,殿下回来了!” 玉栀闻言,忙吩咐莳萝:“去暖阁把给殿下熬的药汤送过来!” 林佳原本走得好好的,一切都正常,可是一见玉栀,他便开始自怜自爱起来:“玉栀,我还有些难受” 玉栀听了,满心都是怜惜,忙扶了林佳进了明间,指挥着丫鬟服侍林佳净了手,然后接过热手巾亲自去给林佳擦脸。 林佳坐在罗汉床上,闭着眼睛仰首接受玉栀的照顾,玉栀身上的玫瑰芬芳氤氲在他的鼻端,所有的病痛似乎一下子不见影踪,他陶醉在玉栀的体香里。 玉栀立在林佳身前,一手托着林佳的脸,一手拿了热腾腾的手巾细细擦拭着,口中道:“阿佳,等一会儿先喝了药汤,歇一会儿然后开始用晚膳,用罢晚膳我陪你散步——刘先生交代了,让你还保持晚膳后散步的习惯,每日至少得走半个时辰!” 林佳乖乖地“嗯”了一声,乖巧极了。 见他这样乖,玉栀心中甜蜜蜜的,凑过去在林佳唇上吻了一下:“真乖!” 林佳俊脸微红,觉得没脸见人,索性把脸埋进了玉栀怀里。 寒林等丫鬟见状,忙都笑着退了出去。 待丫鬟们都出去了,林佳这才低声道:“玉栀,我有些难受,你给我按摩按摩吧” 玉栀满口答应:“你喝了药汤,我就给你做全身按摩!” 林佳自然是答应了。 玉栀的手劲大,按得林佳很舒服,而且出了一身汗。 发现林佳出汗,玉栀这才松了一口气——刘先生说了,喝罢药汤,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殿下出汗,只有出汗了,体内的毒素才会排出来! 她又喂林佳喝了盏温开水,这才道:“阿佳,出去用晚膳吧,临睡前泡了药浴再洗澡!” 林佳坐了起来,忽然紧紧抱住了玉栀。 和玉栀在一起九年了,九年的时间,玉栀早已成了他的骨中骨肉中肉 过了一会儿,林佳俊脸微红松开了玉栀——不知为何,他一闻到玉栀身上的味道就会有反应。 为了转移注意力,林佳低声道:“玉栀,我已经交代了大宗正院,册封金秀珠为夫人,记入皇室玉牒。你明日见见金女医,卖这个人情给她。” 玉栀答应了一声,觑了林佳那鼓了起来的地方一眼,忍住了想要捏一捏揉一揉的念头——可不能让林佳再纵欲了! 第三百章 施恩图报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用罢晚膳,玉栀亲自取了林佳的一件宝蓝缎面披风,服侍林佳披上,然后抬手为林佳绑上系带。 林佳低头看玉栀。 怀孕之后的玉栀,比先前丰润了不少,肌肤细嫩白皙,泛着淡淡的蔷薇色,似笼罩着一层柔光。 林佳环抱着玉栀因为怀孕而变得臃肿的身材,只觉胸口微微发热,这种感觉很是奇异,难以准确形容,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这是我的女人,我爱的也爱我的人啊! 他凑过去在玉栀额头吻了一下。 玉栀微微一笑,绑好了披风上的系带,双手环住了林佳纤瘦的腰肢:“阿佳,你的腰可比我细太多了!” 林佳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当即转移话题:“玉栀,我们出去吧!” 玉栀“嗯”了一声,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牵着林佳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你陪我去看看汀兰和婉儿!” 她早就发现林佳对汀兰和婉儿似乎没什么爱心,即使汀兰和婉儿在他眼前,他也当她们不存在,不管不问;而他看向阿荫和娜雅时,眼睛里全是欢喜和温柔,只要有阿荫和娜雅在,他的视线基本都落在阿荫和娜雅身上。 真是太偏心了! 林佳睨了玉栀一眼,没有立即回答。 人非完人,他知道自己的缺点是护短和偏心,可是他懒得改——喜欢自己的骨肉有错么?没错啊!不疼爱自己骨肉的人才有毛病呢! 小时候林佳跟着先生读书,读到有人为了让母亲吃饱,把孩子活埋了,还被赞赏为孝,他当时都快气死了: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疼爱的人,是畜生,怎么能作为孝的榜样青史留名? 玉栀抬眼看他,眼神坚持:“阿佳,我们既然收养了她们,就得为她们负责,让她们感受到父母的爱!” 林佳垂下眼帘,“嗯”了一声,乖乖地跟着玉栀去了。 他又不傻,才不会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违逆玉栀。 玉栀笑眯眯道:“看罢汀兰和婉儿,我陪你去看老王爷!” 林佳这才真正欢喜起来,微微一笑,挣脱玉栀的手,揽着玉栀慢慢下了台阶。 如今老王爷跟着他住在太子府,林佳虽然忙碌,可是只要有空,就会和玉栀一起去看望老王爷——老王爷身边有小妾,他自己去的话觉得甚是不便。 倚云、樱桃、迷迭和莳萝在廊下侍候,便低眉敛目恭送林佳和玉栀离开。 跟着玉栀侍候的是春雨、荆芥和薄荷。 看到春雨也跟在太子殿下和白良娣身后往东厢房方向走去,倚云心里又妒又羡,一颗心似被火烧一般,怔怔看着春雨一行人消失在杏花之中。 樱桃忽然低声道:“倚云,春雨怕是要补入一等丫鬟了,我好羡慕春雨。” 倚云收回视线,道:“寒林已经成亲了,一等丫鬟有两个空缺呢,春雨也只能占一个,还有一个呢,你可以试一试!” 她虽然这样和樱桃说,心里却觉得自己比樱桃更好,还余的那一个一等丫鬟的位置,应该由她来补。 樱桃看向静立在对面的迷迭和莳萝,叹了口气,道:“我会好好服侍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迷迭、莳萝、荆芥和薄荷虽然年纪比她和倚云略小一些,可是她们四个都是李瑞送进来的,良娣似乎更信任她们一些。 倚云听到樱桃叹气,忽然想到了侍候汀兰的润叶及侍候王婉儿的莳花,不由懊恼——她忘记还有这两位了! 润叶和莳花也都是二等丫鬟,早晚会提一等大丫鬟的! 她越想越觉得没有希望,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东厢房明间内灯火通明,八仙桌上摆着丰盛的晚膳,都是适合小孩子吃的膳食。 汀兰和婉儿正在丫鬟奶娘的服侍下用晚膳,得知林佳和玉栀过来,忙起身去迎,似模似样地屈膝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林佳怕玉栀不高兴,酝酿出自以为慈祥的笑:“都起来吧!” 汀兰和婉儿第一次见林佳笑,都有些害怕,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齐齐道:“是,父亲。” 这个不苟言笑却好看到极点的男人,居然是她们的父亲,对于汀兰和婉儿两个小姑娘来说,这实在是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玉栀见林佳皮笑肉不笑的,不由掩唇而笑:“阿佳,你笑得太假了!” 林佳瞥了玉栀一眼,懒得再演戏,沉声道:“你们要好好用膳,不要挑食,要听母亲的话!” 汀兰和婉儿并排站着,怯生生答了声“是”。 林佳见她们如此怯生,便问玉栀:“你给她们请的先生何时过来?” 玉栀示意润叶和莳花扶汀兰婉儿回去用膳,口中道:“我请的是先前教授于一舟孙女的女先生李贺兰,说好下个月初进府!” 林佳点了点头,道:“东偏院有很多空院子,你挑选一处,派人好好收拾一下,让汀兰和婉儿搬进去和先生一起住!” 对于玉栀老是关注汀兰和婉儿,他早有些妒忌了,因此趁机提出要汀兰和婉儿搬出听松院。 玉栀笑着瞅了林佳一眼,陪着林佳出去了。 林佳的心事她心中清清楚楚,不过听松院确实有些狭窄,汀兰和婉儿都要添丫鬟,而且要跟着女先生上课,也确实不方便——总不能让女先生也住进听松院! 出了听松院,玉栀伸手捏了捏林佳的脸颊,似笑非笑道:“小气鬼!” 林佳瞟了玉栀一眼,倒也没有挣脱玉栀的手指。 玉栀轻轻捻了捻,觉得林佳还是太瘦了,脸皮都薄了,便记载了心里,预备继续给林佳继续进补。 玉梨苑中花团锦簇灯火辉煌。 庭院里新架了一座秋千,林涛命人在庭院里挂了无数的纱灯,正和金秀珠荡双人秋千,有两个身体健壮的妈妈专门负责为他们送秋千。 灯光之中,只见那秋千荡在半空中,衣裾飘飘,犹如飞仙,金秀珠和林涛咯咯直笑。 林佳和玉栀见了,都愣在了那里——林涛是小孩子的智商,金秀珠也不懂事么?她怀着身孕呢! 在一边围观的众丫鬟婆子见太子殿下和白良娣来了,忙上前屈膝行礼:“见过殿下、白良娣!” 林涛一见林佳就开心,待秋千缓缓停下,他这才跳下秋千,蹦跳着过来拉林佳的手:“阿佳,你来了,快陪我玩!” 林佳:“” 这时候金秀珠理了理鬓发,摇摇摆摆走了过来,一双妙目觑了林佳一眼,屈膝行了个礼:“见过殿下!见过良娣!” 林佳只顾着看林涛,没顾得上理会她。 玉栀微微一笑,道:“起来吧!” 金秀珠答了声“是”,起身后柔声劝慰林涛:“王爷,妾身陪您玩,殿下那么忙,您就别骚扰他了!” 林涛悻悻然道:“那你晚上还给我讲故事!” 金秀珠笑眯眯道:“好好好!继续讲故事!” 见金秀珠能够哄着林涛,林佳这才放下心来,叫来管事婆子问了几句,见一切妥当,这才带着玉栀离开了。 见林佳挽着玉栀的手离开,金秀珠只看了一眼,便笑着对林涛说道:“王爷,我们去吃宵夜吧!” 她不甘心只做兴平郡王的侍妾,只有好好照顾林涛,安安生生呆在玉梨苑,才能取得林佳和玉栀的好感,到时候再让娘去白玉栀那里求一求,说不定能封夫人甚至侧妃,到时候就能以兴平郡王夫人或者侧妃的身份出去交际了 林涛玩了半日,正有些饿了,便拍手道:“好啊好啊!” 玉栀和林佳携手去了后花园,绕着大湖转了一圈,这才回了听松院。 浴桶里药液药香苦涩,热腾腾的,林佳闭着眼睛靠在桶壁上。 玉栀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一边,手里拿着内阁刚送来的奏章,一封封读给林佳听。 这些奏章内阁已经批过了,须得林佳批示后才能下发。 玉栀正读的那一封奏折,是要求朝廷派兵进攻大理,以阻止西夏借归真教控制大理,损害大周利益。 林佳听了以后,开口问玉栀:“玉栀,你觉得这一仗我们该打么?” 玉栀把奏章放在一边,趴到浴桶边缘笑着道:“能不打的话,还是不要打的好!” 林佳睁开眼睛看向玉栀,脸上湿漉漉的,出奇的清俊:“为什么这样说?” 玉栀想了想,道:“一则西夏在旁边虎视眈眈,假如大周出兵,西夏不会坐视不理,怕是要再起战端;二则大理气候湿热,蚊虫肆虐,语言不通,再加上道路险远,劳师征伐,转运艰难,靡费甚巨,因此我认为能不攻打大理就不攻打!” 林佳不知不觉间直起了身子,凤眼亮晶晶看向玉栀:“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玉栀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三管齐下,一是派精锐之师在大周、大理和西夏边境驻扎,以威吓敌人,一旦局势发展也可随时开打;二是大理国内大小邦林立,大周可以私下扶植势力与大理国王作对;三要与大理西南的安邦和瑞邦联合,形成夹击之势” 她抬眼凝视着林佳,一脸认真:“即使大周不得不与大理打了起来,我们也不必担心,只要大周上下团结心齐,我们汉人几千年来形成的战争智慧,是谁都战胜不了的!” 玉栀想起小时候听的评书,嫣然一笑:“连我这个不懂军事的女子,也因为从小听评书,知道两军对垒要讲究战略战术,什么断粮道,抄后路,设埋伏,美人计,火攻,夜袭,水淹,反间只要汉人不再窝里斗,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我们就是无敌的!” 林佳被玉栀一席话说得心潮澎湃,凑过来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道:“玉栀,你真聪明!” 玉栀闻言,喜滋滋道:“真的吗?我也觉得自己还算聪明!” 林佳见她如此不谦逊,不禁笑了起来。 玉栀想着他泡了这么久药浴,该喝水了,便起身拿了水晶壶,倒了一盏温开水喂林佳喝了。 放心水晶盏后,她拿了方洁净帕子过来,轻轻拭去林佳唇角的水滴,道:“泡的时间差不多了,该出来了!” 林佳答应了一声,在玉栀的服侍下重新用清水冲洗了一遍,然后裹上大大的丝巾出来浴桶。 玉栀耐心地帮林佳擦拭湿漉漉的长发,又帮他擦拭了身子,换上了洁净干爽的中衣,这才扶着林佳回到拔步床上躺下。 其实在听松院侍候的大小丫鬟加起来也有十几二十个,根本用不着她亲力亲为照顾林佳,可是她想照顾林佳,而林佳也依恋她,想要她的照顾。 把林佳安置在床上之后,玉栀见他的长发还有些潮湿,便重新拿了一方大丝巾为林佳擦拭头发。 林佳今年才二十五岁,正是血气方刚侍候,刚才一直与玉栀讨论问题,倒也没什么,这会儿闲了下来,闻到玉栀身上的馨香,当下便有些心猿意马。 玉栀自然也看到了,却装作没看到,一边擦拭头发,一边故作淡定问林佳:“阿佳,姜皇后命人送来了三月三上巳节的请帖,我要不要去?西偏院那三位也都收到了!” 林佳想了想,道:“你不要去,以‘身怀有孕,多有不便’为理由拒绝便是!至于那三位,想去就让她们去吧,不必多管!” 玉栀蹙眉道:“万一她们与姜皇后勾搭上呢?” 林佳笑了起来,眉梢眼角皆是风情:“那就更好了,我们正愁找不到把柄呢!” 玉栀想起了以前和林佳一起读《史鉴》时她和林佳争论的一个话题,便笑着道:“阿佳,你这叫溺杀,还是叫引蛇出洞?” 林佳着实累了,躺回了床上:“都行吧!” 玉栀悄悄瞅了他那里一眼,发现那里已经偃旗息鼓,不由偷笑。 第二天早上,玉栀监督着林佳喝了药用了早膳,送林佳出了门,这才回来坐下,吩咐薄荷:“去请金女医过来吧!” 金女医如今还在桃花源居住,很快就带着小丫鬟赶了过来。 给玉栀看罢脉息,因一切都好,她便坐下来陪玉栀说话。 聊了几句后,玉栀直入主题,含笑道:“金女医,生阿荫和生娜雅的时候,都多亏你了,我心里一直记得呢!” 金女医听了,又是感慨,又是羞愧,叹了口气道:“只是奴婢的女儿唉!” 她求了玉栀,为女儿谋划了锦绣前程,偏偏女儿贪慕虚荣不领情,勾搭殿下不成,又去勾搭了老王爷,珠胎暗结,结果现在不尴不尬在老王爷房里做侍妾 玉栀看了金女医一眼,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金女医,你勤谨忠心,医术高明,殿下和我心里都明白,我已经和殿下说了,秀珠毕竟是你的女儿,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也得照顾一二。殿下已经交代了大宗正院,先晋封秀珠为夫人吧,也好记入玉牒!以后时机成熟,再说别的。” 金女医怔怔听着,听到最后,百感交集,含着泪起身跪下给玉栀行礼:“多谢良娣!多谢殿下!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良娣!” 她一生行医,仁心仁术,倒也光明磊落,心中最大的牵挂便是她那不争气的女儿金秀珠。 如今得了殿下和良娣的恩德,女儿心愿达成,成了皇室之人,她一定会继续忠心耿耿伺候良娣! 过了几日,玉栀正在接见几位命妇,薄荷进来通禀,说金夫人来了。 玉栀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来所谓的金夫人,便是金秀珠。 她笑了笑,道:“先请金夫人去东客室坐着喝茶,我等一会儿去见她!” 送走客人之后,玉栀扶着寒林去了东客室。 第三百零一章 杀机乍现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金秀珠正在东客室内的圈椅上坐着,手里捧着小小的碧瓷茶盏,轻嗅着茶盏里袅袅升起的茶香。 客室内摆放的全是崭新的紫檀木家具,颇为精致。 罗汉床上铺设着崭新的玉色绣竹叶缎面褥子,褥子上摆着几个竹青色靠枕。 罗汉床中间的紫檀木小炕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玉瓶,里面插着竹枝。 圈椅上搭着玉色绣竹叶缎面椅袱,座垫也是竹叶青色的,圈椅中间的小几上,则摆着一个精致的白玉托盘,里面是一套碧瓷茶具。 门两侧的落地长窗上糊着浅绿蝉翼纱,轻烟一般的素纱帘幕被碧玉钩挂了起来。 旁边的紫檀木多宝阁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香炉,散发着薄荷凉阴阴的气息。 这个房间瞧着素雅简单,其实处处透着豪奢。 金秀珠的身子缓缓靠回了椅背,心里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我金秀珠,也有和白玉栀平起平坐的一日啊!看来人只要认准一个目标,努力去奋斗,终有一日会实现目标的! 第一个目标已经实现,我会走得更远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通禀声:“良娣来了!” 金秀珠闻言,忙调整表情,酝酿出一丝和煦的微笑来,起身去迎。 彼此见礼罢,玉栀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含笑打量着金秀珠。 金秀珠穿着夫人的礼服,戴着珠冠,脸上施了脂粉,瞧着颇为鲜艳华贵。 到底是年轻,她虽然怀着身孕,身体却窈窕依旧。 玉栀懒得和金秀珠废话,含笑道:“不知夫人您来见我,所为何事?” 金秀珠初封夫人,兴奋得手脚都没处放,身心激动,预演了一大篓皇族间那种辞藻华丽语焉不详含义丰富的对话,谁知玉栀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来了个开门见山,令她措手不及。 勉强笑了笑之后,金秀珠干巴巴道:“今日宫里派人把上巳节宴会的请帖送到了玉梨苑,邀请我也去参加,我不知道该不该去,特地来问你。” 玉栀笑容温和:“如果你想去,交代管家李瑞一声,让他去安排好了;如果不想去,寻了个理由让人回了就是!” 金秀珠渐渐放松了下来,看着玉栀问道:“这个上巳节宴会是什么?我根本不懂!” 玉栀想了想,道:“上巳节俗称三月三,中原一带在上巳节祭祀轩辕黄帝,约定俗成,每到三月初三这一日,汉人就在上巳节这日水边饮宴,郊外游春,以纪念黄帝。咱们大周京城,每年都由皇后娘娘主持,在金明池举办上巳节游园,宫中有体面的妃嫔和朝中三品及三品以上诰命都会接到请帖,咱们太子府的三位良媛也都接到请帖了。” 金秀珠心里是极想去的,垂目做思索状,实际上是在欣赏自己的手指——她的指甲上涂抹着鲜艳的蔻丹,无名指和食指上各带戴了一枚赤金镶红宝石戒指,色泽极为鲜明,却不显庸俗。 玉栀一看就明白了,含笑道:“你预备过去的话,派个妈妈去找李瑞吧!” 说罢,她端起茶盏作势欲饮。 金秀珠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当下起身,笑着告辞。 玉栀目送她离开,这才扶着寒林的手回了正房明间坐下。 她如今已经七个月身孕了,虽然行动还算利索,可是毕竟肚子已经高高隆起了,还是小心点好。 寒林坐在一边,力道适中地按摩着玉栀有些浮肿的腿,低声问道:“良娣,李良媛、王良媛和耶律良媛也接到皇后娘娘的帖子了,不知道她们去不去!” 玉栀嫣然一笑,道:“反正她们要去的话,一定会去找李瑞,我们就等着好了,早晚会知道的!” 过了几日,林佳从玉堂殿把阿荫接了回来。 玉栀早就思念阿荫了,正与阿荫挤在一起聊在宫里的趣事,李瑞进来回禀道:“良娣,李良媛、王良媛和耶律良媛上巳节那日要去金明池参加宴会,我按照您的吩咐,都答应了下来,已经安排了车轿随从!” 玉栀揽着阿荫,当着阿荫的面直接问道:“跟着的人里面安排有羽衣卫的人么?” 李瑞听了,当即看向阿荫,他觉得小孩子不宜在场。 阿荫眼神清澈,专注地看着李瑞,也在等李瑞的回答。 玉栀知道林佳在想什么,缓缓道:“阿荫的身份注定他不能一直天真,该知道的要早些知道,该学会的也得早些学会,这些我们不教他的话,将来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让别人来教他!” 她眼波流转微笑着看向阿荫:“我的阿荫嘴巴最严实了,从不乱说,对不对?” 阿荫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从来不乱说话的,母亲说了,做事说话之前要三思而后行,该不该做,该不该说,都要想好的!” 李瑞不由笑了,当即郑重地拱手给阿荫行了个礼:“是属下小看世子了,请世子赎罪!” 阿荫这段时间在玉堂殿几乎与永泰帝形影不离,学会了些永泰帝的做派,一本正经抬了抬手:“赎你无罪!” 玉栀顿时抱着他笑了起来。 李瑞俊秀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来。 在明间侍候的寒林和春雨也都笑了起来。 转眼间便到了三月三上巳节。 这日是朝廷规定的休沐日,林佳自然也闲了下来,索性告了病,不去参加金明池的上巳节宴会,专心在府里陪伴玉栀和阿荫。 一家三口用罢早膳,便一起去了后花园湖边,耶律晓和阿岚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玉栀坐在水榭里吹风,林佳则带着阿荫、耶律晓和阿岚钓鱼。 到了中午,阿岚架起烤架,炙烤钓上来的鱼。 与太子府的平静截然相反,今日的金明池热闹非凡,宫中嫔妃、皇族女眷和诸位诰命争奇斗艳,大周宗室、世家公子和高官摩肩接踵,一时之间很是繁华热闹。 姜皇后在清风阁里接见来自太子府的四位女眷——李良媛、王良媛、耶律良媛和兴平郡王的妾室金夫人。 清明奉上素瓷盖碗,低声道:“皇后娘娘,她们现在在外面候着,让她们一起进来么?” 姜皇后接过素瓷盖碗,拿起碗盖拨了拨,姿态优雅地啜饮了一口,盖上碗盖,递了过去。 清明顺势接了过来。 姜皇后理了理身上的大红绣凤礼服,含笑道:“请她们一起进来吧!” 清明答了声“是”,看了立在一旁的立春一眼。 立春心中不忿,却不得不面带恭顺退下去传话。 图兰雅、平城、莲花和金秀珠正在外面的梨树下候着,听了立春的传召,图兰雅当即走了出来,站在了最前面。 金秀珍身怀有孕,不敢争竞,忙退后了几步,生怕被波及。 平城公主和莲花翁主同时走出,可是平城公主却霸道得很,用肩膀一扛,就把身材苗条的莲花翁主给扛到了一边,自己走到了前面与图兰雅并排而行。 莲花翁主踉跄了一下,很快稳住了脚步,微微一笑,似乎并不生气,待金秀珠走上前,与金秀珠并排而行。 行罢礼,自有宫女引着图兰雅和平城在距离姜皇后最近的两个位置上坐了下来,而莲花和金秀珠则在偏一些的宝椅上坐了下来。 寒暄几句之后,姜皇后笑容雍容:“李良媛,耶律良媛,王良媛,你们远离母国来到大周,成了皇太子的妾室,以后可要安心留在大周,尽心服侍太子,早日为太子殿下绵延子嗣,为大周皇族开枝散叶!” 闻言,图兰雅笑容张扬:“多谢皇后娘娘吉言,臣妾一定好好服侍太子!” 平城公主却撇了撇嘴,眼睛带着挑衅道:“皇后娘娘您这样说,难道是觉得我自己睡自己,就能够生下太子殿下的子嗣?” 她都进入太子府近一个月了,却连太子殿下的面也只见过一次,更不用提侍寝了! 辽国贵族一向放荡不羁,她又是辽国皇帝的胞妹,更是肆意妄为,表面上圣洁高贵,其实河海不拒,裙下之臣没有上百,一二十个却也是有的。 如今被迫禁欲守贞,就像一个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被迫吃素,她如何能够忍耐?早憋着一肚子火了! 闻言莲花翁主似吃了一惊,看了平城公主一眼,低下了头。 金秀珠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见到这样火爆的场面,早看呆了。 姜皇后一脸严肃:“耶律良媛,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太子殿下他” 平城公主气哼哼道:“这个臣妾也不知道,整个太子府,怕也只有白良娣知道了!” 姜皇后一下子就找到了一个趁手的武器,心中欢喜,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本宫身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自会为你们做主!” 平城公主当即笑了起来,大大方方屈膝道:“多谢皇后娘娘!” 宴会结束之后,各位女眷都被姜皇后安置在了南宫休息,预备晚上赏灯。 永泰帝则带着男人们去了北宫,丝竹重奏,舞女起舞,重新开宴。 因林佳不在,永泰帝就有些放纵,命杨文宣了二百名掖庭教坊女乐过来陪酒。 杨文前脚去宣旨,后脚就派小太监去太子府传信——陛下如今年过四十,实在不敢再纵欲了! 得知杨文派人出宫,姜皇后眼睛一亮。 所谓的掖庭教坊女乐,其实就是宫妓,在宫中地位连普通宫女都不如,就是让皇帝和达官贵人在宴会中泄欲用的。 平常林佳在朝中,最烦宴会中召来掖庭教坊女乐陪酒,因此永泰帝已经好久没有放纵地享乐过了,想必早急了。 如今永泰帝召来掖庭教坊女乐陪酒,杨文一向忠心耿耿,却在此时派亲信小太监出宫,他一定是让人去通知林佳,好让林佳来制止永泰帝纵欲! 想到这里,姜皇后一颗心急跳起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终于找到刺杀林佳的机会了! 林佳着急出城来金明池行宫,应该来不及带大量侍卫跟从护卫! 深吸一口气之后,姜皇后低低叮嘱清明:“你现在去找大公子” 用罢烤鱼,林佳和玉栀带着阿荫回了听松院。 阿荫玩了半日,早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便跟着叶灵叶碧回西耳房睡午觉去了。 林佳和玉栀也在卧室窗前的榻上睡下了。 今日在后花园陪着阿荫玩了半日,他们也都累了。 林佳心事很重,虽然身体疲惫,可是大脑却清醒得很。 他揽着玉栀闭目躺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大理那边的局势。 大理那边他经营多年,安插了无数的暗钉,也做好了充分的战争准备,前些时间他又派人去辽国与辽国皇帝商谈,免得腹背受敌。 因此想了一遍之后,;林佳觉得算无遗策,便又开始想自己的女儿长安。 一想到长安被韩青偷走,要离开爹娘哥哥在西北蛮夷之地长大,林佳心里就一阵难受。 这次在西南用兵,目的自然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逼韩青谈判,以要回他的女儿长安 林佳正在梳理思绪,外面便传来薄荷怯生生的声音:“殿下,宫里杨公公派人求见,说有急事要见您!” 第三百零二章 诱敌深入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林佳闻言,怕惊动玉栀,轻手轻脚坐了起来。 他正要帮玉栀盖好锦被,却发现玉栀也醒了。 玉栀扶着榻坐了起来,睡得脸泛红,眼睛也有些肿,瞧着跟迷路的小狗似的:“怎么了?” 林佳揽住玉栀,低声道:“杨文派人来见我,说有急事!” 玉栀懒洋洋倚在林佳身上:“杨文不是在金明池行宫伺候陛下么?派人来做什么?让人来明间回话吧!这时候再去外书房得一阵子呢!” 林佳“嗯”了一声,起身后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让丫鬟们服侍玉栀起来,自己却进浴间梳洗去了。 一刻钟后,杨文派来的小太监随着李寒星进了明间,见正中的罗汉床上坐着一对青年夫妇,正是太子殿下和白良娣,忙拱手行礼。 林佳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在永泰帝身边和金明池行宫都安插的有人,怎么都没消息,反倒是杨文派人过来见他说有急事? 那小太监看了白良娣一眼,欲言又止。 林佳淡淡道:“无妨。” 那小太监这才低声道:“启禀太子殿下,上巳节宴会已经结束,皇后娘娘带着女眷去了南宫,陛下在北宫召来掖庭教坊女乐陪酒杨公公担心得很,这才命奴才来见您。” 林佳:“” 他自然知道永泰帝的毛病——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丢了命! 先前永泰帝曾在运河行宫召来掖庭教坊女乐陪酒,大乐了一场,却导致以后好几日连尿都尿不出了,最后好生调养才恢复了康健。 大周皇室的男子大多纵欲,永泰帝是这样,兴平郡王也是这样。 林佳最烦的就是他们的不自爱。 想到自己那好不容易救回来却变成小孩子智商的父王,林佳心里一阵烦闷,道:“我这就过去。” 也只有他敢去坏永泰帝的好事了! 玉栀在一边听了,含笑吩咐小太监:“你先回去向杨公公复命吧,殿下一会儿就去!” 小太监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玉栀看向林佳:“阿佳,从咱们府里出西城门再去金明池行宫,这距离可是不远,须得多带护卫过去,我总觉得今日怪怪的!” 林佳知道玉栀担心他的安危,笑着道:“我吩咐人去准备!” 李寒星去传话之后,玉栀看向林佳:“阿佳,你还记不记得白文锦?” 当年李瑞和从羽衣卫甘州分舵带回了一个叫白文锦的青年,秀眉凤眼朱唇生得颇有几分像林佳,只是肌肤比林佳稍微暗了些,人比林佳略微壮了些。 林佳想了想,道:“他现在在外院东偏院,天天闭门不出在鼓捣那些火枪。” 玉栀嫣然一笑,道:“我有一个主意,你听听怎么样” 一刻钟后,林佳穿着玉白常服,披着玄缎披风,在飞影等人的护卫下,骑着马往西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接到清明传来的消息之后,姜舒林良久没有说话。 从辽州到京城,他培植了多年的势力,这两年却被林佳一点点拔除。 林佳小火炖汤,不紧不慢,却在像拔掉指甲一样拔除他的势力,今日拔去一片,明日拔去一片,再不反抗,他多年来毫不容易配置的势力便要慢慢被消解了。 平时林佳身边护卫众多,难以下手,如今他仓促出门,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若是不利用,以后就再难得到了 想到这里,姜舒林叫来亲信姜云,低声吩咐道:“让咱们的暗卫全部集合起来,今日有大的行动” 养这些暗卫每年可是要花不少银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该收取回报了! 姜皇后得了清明带回来的消息,心情愉快,便命人在桃林间的临水亭里铺设上锦缎座垫和靠枕,依旧精致的茶具,然后坐在亭子里赏花饮茶。 图兰雅、平城、莲花和金秀珠都被安排进了东偏殿。 四个人哪里睡得着,莲花翁主笑着提议道:“外面桃花灿烂,开得如云似霞,我们一起去花园里赏花吧!” 图兰雅无所谓。 平城公主刚要习惯性反驳,可是想想自己在东偏殿里也坐不住,张了张嘴,没说话。 金秀珠和这三位太子良媛在一起,简直是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冲撞了她们,自然是无有不从,于是她们四人便在丫鬟宫女的簇拥下去了花园里。 图兰雅走在前面,走马观花大步流星向前走,似乎不是在赏花,而是在赛跑。 金秀珠怀着身孕,走得有些慢,渐渐就落在了最后面,眼睁睁看着图兰雅、平城和莲花上了临水亭,陪皇后娘娘说话。 只可惜距离太远,她根本听不到她们在聊什么。 此时搀扶着金秀珠的丫鬟名叫翠柏。 见金秀珠停住了脚步,一双妙目却在看临水亭方向,翠柏便笑着轻轻道:“夫人何不过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金秀珠低头笑了笑,道:“水边那棵树是梨树吧?我看上面已经挂着花苞了,我们去看看吧!” 她母亲金女医私下里也告诉她,姜皇后及其家族与太子殿下表面上还是亲戚,其实早已撕破了脸,姜皇后曾经暗害过白良娣。 而眼前这三位太子良媛,进太子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始终未曾受过太子殿下的宠幸。 太子殿下宁愿守着大着肚子的白良娣,都不愿理会她们三个,她们对白良娣的愤恨怕是不轻。 现如今白良娣的敌人都聚在一起了,她何必要去凑热闹? 金秀珠心里清楚,自己能够成为记入玉牒的郡王夫人,是白良娣出的力,她要想继续往上爬,便要良禽择木而栖。 跟她的几个丫鬟听了,答了声“是”,簇拥着她往水边去了。 姜皇后在临水亭里坐了一会儿,见花开灿烂,便也带着众人下去散步去了。 莲花翁主伸手摘了一朵桃花,正拿着把玩,忽然见姜皇后扶着女官走了过来,忙屈膝行礼。 姜皇后亲自扶了她起来,笑容和煦:“王良媛,你来大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想不想母国?” 莲花翁主垂下眼帘,脑海中浮现出被林佳的铁骑践踏的高丽土地,屈辱地签订下进贡条约的父兄,以及送她离开母国时母后脸上的泪水。 高丽王后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你是为了我们高丽王国去周朝的,你要成为林佳宠爱的女人,让你的子孙成为周朝的主人,去掉我们高丽王国被林佳扣上的枷锁”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恨意填满胸臆,恨不得撕碎了林佳,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异常:“启禀皇后娘娘,臣妾自然是想念母国的,只是臣妾是太子殿下的女人,接受大周百姓的供养,自然要忘记自己的母国,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大周女子!” 姜皇后见其余人都离得远,便轻轻道:“本宫可以帮你哟!” 莲花翁主闻言,抬眼看向姜皇后,然后笑了,意味深长道:“多谢娘娘关怀,臣妾感激不尽” 正在这时,图兰雅拿着一簇桃花走了过来。 姜皇后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林佳一行人出了西城门,骑着马沿着一条白杨林间的小道向金明池行宫方向而去。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高大的白杨树林笼罩在金色的夕阳之中,林佳及其周围簇拥的护卫连人带马的影子都被夕阳拉长。 前面树林越来越密,身着青色铠甲的飞影错后一些骑在马上:“殿下,出了树林上了官道,前面不远就是金明池行宫了!” 林佳“嗯”了一声,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正在这时,跟在后面的白灵轻轻道:“来了!” 他话音刚落,他们身下的马就嘶鸣了起来,无数黑衣蒙面人握着刀从树林中涌出,很快就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飞影一挥手,众人把林佳团团围在了中间,也拔出了腰刀。 白灵与飞影挨着,低声道:“飞影,殿下让拖多久?” 飞影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声音刻意压低:“等到他们的人都出现得差不多!” 接下来这段时间,飞影等人把刀舞得密不透风,这些黑衣蒙面人用尽全力也没有伤到被围在里面的林佳。 为首的黑衣蒙面人打了个唿哨,只见林中又冲出了无数的黑衣人。 白灵肩膀上已经被砍了一刀,里面的中衣都被血浸透了,他抬腿踢开了一个黑衣人,然后呼啸了一声。 这声呼啸高亢激越,响遏行云,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双方的激战。 林佳一方已经快挺不住了,被围在里面的林佳脸上也溅了不少血,眼看着黑衣人就要把他们分而歼之。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林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声“嘭嘭嘭”的爆竹声,黑衣人倒下去了不少。 可是黑衣人太多了,倒下了几个,就有一批再冲上去。 飞影、乌燕和白灵等人见状,当即士气大振,继续勉力支撑,就连被围在里面的林佳也拿着刀砍杀着冲上来的黑衣人。 爆竹声持续在黑衣人身后响起,一个个黑衣人应声倒地,这时候黑衣人的首领姜云才意识到不对,往后一看,见树林里不断涌出骑着马的士兵,这些士兵手里都端着一把火枪,不慌不忙地在后面一个身穿青色斗篷带着兜帽的人的指挥下射击着,被射中的黑衣人不断惨叫着倒下。 姜云见状,脸色一下子变了——姜府也有西洋火枪,可是西洋火枪根本没有这么远的射程啊! 他顿时被恐惧笼罩,当下厉声道:“兄弟们,扯呼!” 被围在正中间的白灵笑了起来:“想跑,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黑衣人开始往外冲去,虽然倒下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尸体,剩余的人依旧拼命向外冲去,可是到了外围,他们才发现外围是密密麻麻的手握盾牌刀尖闪光的士兵。 那个身穿青色斗篷带着兜帽的人声音清冷:“留下头领,其余全歼!” 姜云大脑一片空白——这是林佳的声音!那被围在中间的那人是谁?难道不是林佳? 他刚一回头,就被人一脚踹倒,踩在了地上,手中的刀也被夺走了,又有人撤掉了他蒙面的黑巾。 爆竹一般的火枪声不断响起,与此同时是一声声惨叫声和沉闷的扑地声。 姜云整个人被恐惧笼罩了——大周不少达官贵人都私藏有西洋火枪,可是西洋火枪一则火药不好存放,二则容易爆膛,三则射程近,因此很少有人用,今日的火枪怎么这么厉害? 如果有人拥有大量这样的火枪,并去武装军队,那这样的军队一定所向披靡! 一双皂靴走了过来,在姜云面前停了下来:“姜云?” 姜云抬起头来,看到了林佳那张清俊异常的脸。 林佳声音冷静:“姜云和这几个人留着,其余全部灭口。” 他拥有改造完美的火枪的消息,现在还不能传出去。 没想到玉栀的直觉这么准,他正好借此试验了一下他新组建的火枪队。 这时候乌燕带着穿着林佳衣服的白文锦走了过来:“殿下,用不用换衣服?” 林佳抬眼看了过去,打量了白文锦片刻,沉声道:“白文锦换了衣服随着乌燕去运河别庄住几日吧!” 第三百零三章 清心养性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送走林佳之后,玉栀有些心神不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最后叫了春雨进来,吩咐道:“你去外书房看看世子,传我的话,让世子晚上回听松院用膳!” 阿荫午睡起来后,去外书房跟着先生读书去了。 现如今除了先前林佳选定的先生杨欣,林荫还多了几位永泰帝给他挑选的先生,功课颇重,好在阿荫喜欢读书,性格活泼,倒是没有把读书听讲当成负担。 春雨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这时候薄荷端着一盏冰糖莲子百合汤进来了:“良娣,中午您吃了炙鱼,喝点甜汤润润喉咙吧!” 玉栀吃了一口甜汤,觉得滋味清甜,便道:“给汀兰和婉儿送去没有?” 前天她给汀兰和婉儿请的先生李贺兰来到了太子府,带着汀兰和婉儿住进了东偏院的千莲阁,汀兰和婉儿的奶娘和各自的大小丫鬟也都跟着搬了进去。 薄荷忙笑着道:“良娣,奴婢这就去送!” 玉栀知道自己的态度关乎汀兰和婉儿在太子府的地位,因此格外用心,吩咐道:“多送些过去,给汀兰和婉儿的先生李先生也送去一份,另外把听松院的份例水果和点心,也都准备一份给她们送去!” 薄荷答了声“是”,自去忙这件事。 玉栀知道薄荷做事妥当,倒也放心,便拿了本《史鉴》看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玉栀实在是担心林佳,有些坐不住,便起身带了寒林和樱桃出去散步。 终于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听松院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林荫带着他的伴读沈秀、兰飞羽、赫连杉、韩颖和桂岭回了听松院,让人在正房外面的廊下挂了无数的水晶灯,由耶律晓做裁判,分成两组进行蹴鞠比赛。 听松院的大小丫鬟作为观众,在一边欢呼鼓掌,煞是热闹。 玉栀也暂且压住内心的焦虑,坐在栏杆内看阿荫他们比赛。 汀兰和婉儿的先生李贺兰也带着汀兰、婉儿、沈奶娘和董奶娘过来了,陪着玉栀坐在栏内看比赛。 正在热闹的时候,李寒星走了过来,和莳萝低声说了几句话。 莳萝走到玉栀身边,低声禀报:“良娣,殿下去了金明池行宫,派白灵回来见您!” 玉栀心中一喜,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放松了。 樱桃侍立一边,听到“白灵”这个名字,脑海中立时浮现起那个眼睛会笑的年轻男人,脸顿时有些热——她挺怕白灵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却老是想要看到白灵。 玉栀心中欢喜,眼睛里溢满笑意,吩咐莳萝:“你去带白灵过来,我这就去明间!” 莳萝答了声“是”。 樱桃忙笑盈盈撒娇:“良娣,奴婢也跟着莳萝去吧!” 玉栀不由微笑,道:“去吧去吧!” 莳萝和樱桃一起离开之后,玉栀和李贺兰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迷迭和荆芥去了明间。 春日的夜晚,夜风微拂,带着一丝寒意,却并不让人感到寒冷。 樱桃和莳萝分花拂柳向门房方向走去。 听松院中春花繁多,粉色的桃花、雪白的玉兰花、紫红色的榆叶梅,在水晶灯莹洁的灯光中静静盛放,花香在四周氤氲流荡。 莳萝是个调皮的,见离人群远了,这才笑着开口:“樱桃姐姐,其实我一个人去传话就行了,何必劳动姐姐再跑一趟!” 樱桃小脸微红,笑着道:“我晚饭吃得有点多,正想出来散散步,不算劳动!” 莳萝顿时笑了起来,瞟了樱桃一眼,见她眼睛水汪汪的,似是有些害羞,便不开她的玩笑了。 快到门房了,樱桃离老远就看到李寒星正在和一个穿着宝蓝春袍的青年在说话,心脏跳动开始加快,一颗心也似悬在了那里,晃晃悠悠的。 莳萝见状,不由偷笑,抬手道:“李寒星,白灵,良娣让我和樱桃姐姐来带白灵过去呢!” 李寒星和白灵闻言都看了过来。 白灵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莳萝旁边的少女,雪白的小圆脸,又圆又大的眼睛,樱桃小口,身材小巧玲珑,十分甜美,正是被他审问过的樱桃。 他是个促狭鬼,当即含笑看向樱桃,细长眼睛满是笑意。 樱桃被他看得脸红心跳,低下头拈着裙带不肯说话。 看到这样的樱桃,白灵心跳不由有些快,他吃了一惊,忙转移了念头,道:“我这就过去!” 玉栀正等得有些急,樱桃就带了一个青年进来了。 这个青年眼睛细长,身材高挑,颇为灵秀,正是羽衣卫的白灵。 白灵行罢礼,恭恭敬敬道:“启禀良娣,殿下让属下传话给良娣!” 他抬眼看向玉栀,清清楚楚道:“殿下说,一切都和良娣想的一样,果然在城外遇到了刺杀,不过因为殿下早有准备,那些刺客并没有成功,殿下已经去金明池行宫了!” 玉栀听了,欢喜极了,道:“阿佳没有事就行!” 她想了想,道:“白灵,你也辛苦了赏你一个小物件吧!” 玉栀含笑瞅了一边侍立的樱桃一眼,吩咐樱桃:“把我妆台上新得的那支珊瑚白玉梅花簪连匣子拿过来吧,赏给白灵!” 白灵:“谢良娣赏赐!” 他面上恭谨地行礼道谢,心里却在吐槽:我一个大男人,良娣赏赐我什么珊瑚翡翠牡丹簪做什么?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他抬眼看向卧室门方向,却发现正要进卧室的樱桃回头看向自己,两人一时四目相对,都是一怔。 白灵正要再看,可是卧室门上的珠帘已经落了下来,樱桃进了东暗间卧室。 玉栀看着白灵与樱桃的互动,不由暗笑。 樱桃很快就拿着一个精致的锦匣出来了,把锦匣打开后让玉栀看了看,这才递给了白灵。 锦匣的盖子是弹开的,白灵看了一眼,发现黑丝绒底座上嵌着一对簪子——一支玲珑剔透的白玉簪,顶端雕成祥云形状,十分的精致简洁;另外一支才是用珊瑚镶嵌而成的白玉梅花簪,白玉上镶嵌着殷红的珊瑚珠,精美绝伦——这两支簪子一支是男子用的,一支是女子用的,恰巧是一对! 他看向樱桃,莫名有些害羞,合上盖子后拱手道了谢,然后退了下去。 玉栀含笑道:“樱桃去送白灵出去吧!” 樱桃出去后,发现白灵没有走,正在庭院里看世子的蹴鞠比赛,便鼓起勇气走了过去,站在白灵旁边陪着他。 白灵知道樱桃过来了,却没有说话,看了樱桃一眼,继续看比赛。 金明池北宫大殿内已经酒阑人散。 永泰帝挑选了其中最媚人的两位教坊女乐,左拥右抱往后殿走去。 他的身后还有三位教坊女乐抱着乐器跟着。 杨文带着几个小太监跟在后面,眼中满是焦急——太子殿下怎么还没来? 后殿内点着一对极为高大的水晶枝形灯,满殿通明。 沉香木底座上,赤金雕螭香炉焚着珍贵的速水沉香,香气缭绕。 大大的御榻上铺设华丽,上面罩着半透明鲛绡帐,帐子上缀着无数的明珠,光华灿烂。 永泰帝在御榻上坐了下来,揽着一左一右两个美人儿,醉眼迷离:“今晚美人儿们可要陪朕好好玩乐!” 这段时间林佳病倒,他带着阿荫住在玉堂殿,因为担心有人会对阿荫不利,所以这么久他就没有召见嫔妃,早憋得受不了了。 今日的上巳节宴会,阿佳没有来,他正好可以狂欢一场。 这些教坊女乐一直被隔绝在宫中,如今好不容易见了皇帝,得了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岂不要好好把握?因此都依偎着永泰帝,莺声燕语奉承着。 永泰帝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这个娇美,那个媚人,前面立着的那三个也足够诱人,当下便吩咐道:“杨文,把朕的药送上来!” 杨文慢慢地答了声“是”,弓着腰慢慢走了出去。 永泰帝笑嘻嘻看着众美人:“把亵裤都脱掉,并排躺在朕的榻上,朕一一临幸你们!” 众美人笑了起来,你推我,我挤你,闹个不停,最终还是并排坐在了榻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低垂的帘幕就被撩了起来,杨文打先走了走来。 众美人停止调笑抬眼看了过去,却看到一个穿着藏青春袍的高挑青年走了进来。 这青年脸色有些苍白,越发显得眉目浓秀,莹洁的灯光中,他那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浓重的扇形阴影,一双好看眼睛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鼻梁挺秀,仰月唇紧紧抿着,正缓缓踱步而来。 众美人心中都有些惊讶——居然有人敢直入天子寝宫? 她们齐齐看向永泰帝。 永泰帝已经脱去了外袍,正要脱中衣,见自己儿子带着人闯进了寝殿,当下尴尬异常,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林佳秀眉微蹙,声音清冷:“儿臣参见父皇!” 永泰帝慌慌张张道:“阿佳,你先出去,朕——” 林佳歪了歪脑袋,吩咐身后跟着进来的李秀真:“把这些女乐请出去,送回教坊安置!” 李秀真答了声“是”,带着几个太监进来,把瘫在御榻上的那五个美人儿都扶了起来,直接出去了,后面另有一个小太监把她们扔在青色地毡上的亵裤都捡了起来,也跟着出去了。 永泰帝知道今夜算是没戏了,讪讪地在杨文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正要说话,便看到韩离和于一舟走了进来。 待韩离和于一舟行罢礼,林佳便道:“父皇,让韩离和于一舟给您讲讲节欲养生的道理吧!” 说罢,他恭谨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永泰帝:“” 他看向韩离和于一舟,悻悻道:“两位爱卿,这里不方便,朕带你们去临水殿喝茶清谈!” 临水殿殿如其名,一面临着一碧万顷的金明池。 永泰帝和韩离于一舟果真临水清谈喝茶,过得很是清心养性。 林佳坐在一边监督着,默默地喝着茶,吃着玉栀让人给他准备的坚果饼——因为林佳体弱,玉栀特地请刘先生给的方子制成的坚果饼,酥脆甜香,很是好吃。 一直到了快子时,林佳这才结束了这场清谈。 送走韩离和于一舟之后,林佳吩咐李秀真:“方才父皇看上的那几个女乐,你去看一看,挑一个洁净的送过来陪侍父皇,父皇若是喜欢,留在后宫也行!” 永泰帝原本心里委屈得很,可是一听林佳的话,心中欢喜之极,当即道:“要那个圆脸杏眼身材丰满的!” 林佳:“” 李秀真答了声“是”,带着人退了下去。 林佳也有些累了,起身道:“父皇,您休息吧,且不可胡来了,儿臣也累了!” 见林佳要走,永泰帝有些不舍,忙道:“阿佳,你去青松阁住一夜,明日跟着朕回去!” 林佳有些疲惫,道:“我怕玉栀担心,现在就走!” 他有通过城门的关防,倒也无妨。 永泰帝心里酸溜溜的:“想走就走吧,明日朕回宫,你带阿荫去看看朕!” 第三百零四章 收纳羽翼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夜深了。 玉栀躺在阿荫的床的外侧,给阿荫讲故事哄阿荫睡觉。 阿荫今日累极了,玉栀的故事刚讲了个开头,阿荫就睡着了。 玉栀轻轻抚摸着阿荫柔软的头发,心中柔软温润。 一直等到阿荫睡熟,她这才小心翼翼起身离开了,生怕惊醒阿荫。 寒林已经和阿岚成亲了,现如今每晚都回自己的小家休息,因此今晚服侍玉栀的正是薄荷和樱桃。 薄荷扶着玉栀沿着走廊往东走,口中道:“良娣,金女医明日要过来给您看脉息,您看何时合适?” 玉栀慢悠悠道:“让她明日上午晚些再来吧!” 回到房里,洗漱罢玉栀就睡下了。 凌晨时分,林佳才回到了听松院。 见玉栀睡得正香,他就先去浴间洗了澡,这才出来陪玉栀。 林佳刚在床上躺下,玉栀便贴了过来,窝在林佳怀里继续睡。 林佳今日骑马走了不近的路,身子颇为疲惫,放松地侧躺在那里,轻轻抚摸着玉栀。 玉栀的长发沉甸甸凉阴阴的,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芬芳,很是好闻。 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把手从玉栀寝衣下摆伸了进去,从上到下抚摸着。 玉栀身上触手温暖柔软细腻,摸着很舒服,林佳摸着摸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李瑞带着人护送三位良媛和金夫人的大轿回了太子府。 金秀珠的大轿在玉梨苑门外停了下来,丫鬟婆子簇拥这金秀珠进了玉梨苑。 三位良媛的大轿则一直抬到了西偏院大门外,这才停了下来。 李瑞一直等到三位良媛下了大轿进了西偏院,这才回听松院复命。 春雨和荆芥正在廊下坐着绣花,见李瑞进来,忙放下针线上前见礼:“李大人回来了!” 李瑞虽然是太子府的管家,可是对外却有正式官职太子端尹,总揽太子府之事。 春雨还好,荆芥来自羽衣卫,自然对李瑞更加的恭谨:“启禀大人,殿下和良娣还没有起来!” 李瑞闻言,踌躇片刻,这才道:“既如此,那我下午再过来吧!” 春雨看了过去。 春日灿烂阳光透过廊下一枝盛开的桃花照了过来,在李瑞俊秀白皙的脸上印下斑斑点点的影子,令他越发显得丰神如玉。 李瑞心事重重,转身离开了。 待李瑞的背影看不见了,春雨这才低声对荆芥道:“荆芥,李大人生得真好看,性格也好!” 荆芥听到那句“性格也好”,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春雨一眼,然后回去坐了下来,继续做针线。 良娣和殿下的内衣都是她们这些身边人在做,须得认认真真不出差错。 李瑞离开没多久,李寒星就过来了,说金夫人和金女医过来看良娣。 春雨忙笑着道:“良娣还没起来,不如请她们一个时辰后再——” 她话未说完,卧室里便传来了叫人的金铃声。 春雨当下就笑了,道:“请她们半个时辰后再来吧!” 林佳穿戴得齐齐整整从浴间出来,见玉栀还端坐在妆台前,几个丫鬟围着她侍候,不由微笑,道:“我去庭院里转一转,然后回来陪你用早膳!” 不知为何,他看见玉栀和阿荫妥妥当当的就开心,就想笑。 玉栀“嗯”了一声,笑盈盈道:“一刻钟就好,你快些回来!” 没过多久,玉栀就妆扮好了。 她凑近妆镜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今日荆芥给她梳的是繁丽的朝云近香髻,用一支赤金镶嵌碧玉千叶簪固定,带着赤金镶嵌碧玉梅花掩鬓,耳朵上则是一对赤金镶嵌的碧玉叶片坠子。 打量片刻之后,玉栀吩咐道:“今日里面穿素白夹衣和素白罗裙,外面穿那件新做的碧纱绣花褙子吧!” 打扮齐整后,玉栀重新净了手,这才扶着春雨的手走了出去,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下。 寒林这时候已经过来了,刚指挥着小丫鬟摆好早膳,见玉栀出来,便笑着道:“良娣,奴婢去请殿下回来吧!” 玉栀笑着点了点头,接过薄荷奉上的蜂蜜玫瑰茶,慢慢啜饮了一口。 莲花翁主回到自己居住的暗香阁,取下珠冠,脱了身上的礼服,让丫鬟为她梳了个简单的攒髻,又换上了一件大红绣花罗衫,系了条素白罗裙,重新补了妆,打扮得粉妆玉琢,这才出了屋子。 丫鬟奉上清茶和点心。 莲花翁主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尝,觉得又甜又腻,实在是不喜欢。 她还是想念母国的风味。 又坐了一会儿之后,莲花翁主实在是坐不住了——她不能一直坐等红颜老,那她来到周朝就没有意义了! 思索片刻之后,莲花翁主带了从高丽带来的丫鬟焕贞出去散步去了。 太子府安排给她的两个丫鬟也跟了出去,却是在后面跟着,并没有近前。 焕贞随着莲花翁主出了暗香阁,沿着甬道往南走。 到了一丛芭蕉旁,莲花翁主停住了脚步,吩咐后面的两个丫鬟:“金莉,银莉,我有些渴,你们回去让人榨一壶雪梨汁送过来吧!” 金莉和银莉明明知道莲花翁主是为了支开她们,却依旧恭谨地行了个礼:“是,良媛!” 然后缓缓地后退了三步,这才转身去了。 待金莉和银莉走得远了,莲花翁主这才看向焕贞:“打听到什么了?” 焕贞低声道:“启禀翁主,太子府规矩大,奴婢不敢随便打听,可是奴婢在听松院外面走了好几圈,没见太子殿下出来,太子殿下怕还在听松院。” 莲花翁主一听,当即道:“我们现在去听松院!” 不管怎么说,她必须让林佳看见她,只有这样,她才有一线希望。 玉栀正在陪金女医和金秀珠说话。 金女医刚给玉栀看过脉息,笑盈盈道:“良娣不用忧心,奴婢已经看过了,虽然身子比先前笨重些,不过应该不是双胎,您还按照奴婢先前的交代调养就是!” 玉栀笑了,道:“不管是双胎还是单胎,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和殿下都欢喜的!” 金秀珠笑微微陪坐在一旁,心道:以前白良娣见我都是在东客室,这次却是在正房明间,这是不是所谓的登堂入室? 她是个聪明女子,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进入正房明间,怕是因为母亲金女医的缘故,因此打定了主意要听母亲的话,紧抱白良娣的金大腿,不做那等妖妖娆娆的事,好换取一个锦绣前程。 想到这里,金秀珠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良娣,妾身有话要和您说” 屋子里侍候茶水的人是春雨和寒林,玉栀哪里会不信任她们,含笑道:“金夫人,屋子里都是我的亲信,请说吧!” 金秀珠这才道:“良娣,这才妾身去金明池行宫参加上巳节宴会,倒是发现皇后娘娘待三位良媛亲热得很,尤其是王良媛和耶律良媛,皇后和她们促膝长谈,很是喜欢!” 玉栀没想到金秀珠居然会来告诉自己这件事,清澈的大眼睛顿时看向金秀珠,眼中满是惊讶。 金女医也没想到以前一直不懂事不听话的女儿居然长大了,听自己的话了,知道抱白良娣的金大腿了,也愣住了,又惊又喜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起身恭谨地向玉栀屈膝行了个礼,抬眼看向玉栀,眼睛诚恳:“良娣,妾只是长大了,明白谁才是妾该依靠的!” 玉栀笑容温和,声音清澈:“秀珠,你放心。” 只要金秀珠诚心投靠,她自然会接纳,而且不会亏待她们母女。 金女医眼睛也湿润了,当即起身,与女儿一起给玉栀行了个礼:“良娣,您放心,奴婢和秀珠一定忠心事主,绝无二心!” 林佳在庭院里转了一圈,因为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出了听松院。 在门房候着的阿岚忙带着小厮跟了上去。 林佳刚走出听松院,便听到前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妾身见过殿下!” 他抬眼看了过去。 第三百零五章 借刀杀人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莲花翁主虽然屈膝行着礼,却含抬眼笑看着林佳,大概是走得太急的缘故,她的脸微微有些泛红,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倾慕之情。 林佳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起来吧!” 他还没吃早饭就出来散步,此时已经有些饿了,正准备回去呢! 莲花翁主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观察林佳,发现林佳眉目浓秀,可是肌肤白得几乎有些透明了,明显不是健壮之态,颇有些病弱之美。 她心里一动,想起了自己的兄长高丽世子王勋,发现林佳居然与王勋有几分相似。 林佳见她无事,转身向听松院走去。 小厮们忙跟了上去。 莲花翁主有些着急——她想要见林佳一面,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忙小碎步追了上去,声音中带着些凄婉:“殿下——” 林佳都走到听松院门口了,闻言扭头看了过来:“耶律良媛,你有何事?” 莲花翁主:“”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与平城那贱人哪里长得像了? 林佳见莲花翁主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有些不耐烦,直接进了听松院。 路过李寒星的时候,林佳低声交代:“派人看着她们!” 说罢,他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莲花翁主立在那里,心中恨极,却故意做出静静伫立含情脉脉凝望着林佳的背影的模样来。 正在这时,莲花翁主听到身后传来“嗤”的一声冷笑,她看了过去,发现是平城公主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当下收敛心神,把温柔柔顺的姿态做到十足:“妾身见过耶律姐姐。” 平城公主上上下下打量了莲花翁主一番,冷笑一声,道:“殿下走远了,你这痴情模样趁早收起来吧,不用在我面前表演了!” 大家都是敌国公主,之所以前来周朝,不过是为了维护母国与大周之间的平衡罢了。 她们的目的都是成功生下林佳的子嗣,登上高位,为母国谋求利益,什么情情爱爱都是浮云,装什么装! 莲花翁主一脸委屈低下头,轻轻道:“耶律姐姐,妾身是真的——” “打住!这样肉麻的话,我不稀罕听!”平城公主抬手打断了莲花翁主的自白,抬着下巴道,“今日天气甚好,跟着我去后花园散步吧!” 莲花翁主垂下的眸子里一丝精光闪过,柔声道:“妾身谨遵耶律姐姐之命。” 见耶律良媛和王良媛一起在众丫鬟的簇拥下离开了,李寒星招手叫来一个小丫鬟,低声交代了几句。 这个小丫鬟叫文竹,今年才十一岁,生得瘦瘦小小的,是管桃花源的王妈妈的孙女,机灵得很。 听李寒星说完,她点了点头,把李寒星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仰首笑盈盈道:“寒星哥哥,我没记错吧!” 李寒星微微一笑,抬手在文竹脑袋上抚了抚:“没错,小心一点!” 他从小就进宫,这几年到了太子府,如同从炼狱到了人间,整个人也变得温柔阳光起来。 文竹一溜烟跟着耶律良媛和王良媛一行人去了。 如今正是后花园一年中最美的时光,春风和煦,花团锦簇,杨柳依依,碧波粼粼。 莲花翁主走在湖边,忽然屈膝蹲身,薅起了一株小小的绿芽,好奇地摆弄着。 平城公主瞟了她一眼,道:“你薅这野草做什么?” 莲花翁主一派天真,似乎没有发现平城公主的讽刺,眼睛亮晶晶的,轻言细语道:“这种草叫何首乌,制成药物可以补养气血,气味平和,生用解毒通便而不伤阴,苗有安神润血之功,平常也可以食用!” 平城公主见她说的认真,暂时收起了轻视之心,指着青石小道旁的一株和方才那株不同的植物,试探着问道:“这棵是什么?不会也可入药吧?” 莲花翁主也不怕脏,弯腰把那株植物薅了起来,细细看了一番,这才肯定道:“这是车前草!” 她一双妙目看向平城公主:“耶律姐姐,这就是我们高丽医书上记载的车前草,高丽乡下到处都是,车前子能够清膀胱热,利肾气,预防积石,还可以引肺热从小便出,也可治疗咳嗽!” 平城公主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居然懂医药!” 莲花翁主小圆脸似闪着光泽,眼中满是骄傲:“我们大高丽王国已经存在了五千年,是有史以来存在最久的国家,这世上所有的医学,都起源于我们高丽,妾身自幼跟着宫里的老尚宫学了不少呢!” 平城公主原先还认真听,待听到“这世上所有的医学,都起源于我们高丽”,她的嘴唇不由抽了抽,斜着眼看着莲花翁主,连反驳都懒得反驳了。 莲花翁主自得其乐,往前走了几步,口中道:“咦?前面似是一株金银花!” 她也顾不得仪态了,拎着裙裾跑到了一丛女贞旁,弯腰看着一株攀爬在女贞上的植物,眼睛里满是专注。 平城公主难得这么有耐性,也跟着走了过去。 见丫鬟们也要跟着过去,她扭头道:“你们不用过来!” 她走到莲花翁主身旁,见莲花翁主神态甚是专注,便道:“怎么了?” 莲花翁主抬眼看她,神态认真:“耶律姐姐,金银花具有清热解毒、抗菌消炎、保肝利胆之效,是常备药材,可是这株不是金银花,虽然与金银花很像!” 平城公主见她如此认真,便道:“那这株是什么?” 莲花翁主往四周看了看,见丫鬟都站在青石小道上没有过来,便神秘兮兮凑向平城公主,低声道:“我告诉姐姐,姐姐可不要告诉别人——这是一株断肠草!” 平城公主心里一动:“断肠草?” 莲花翁主点了点头,轻轻道:“断肠草和金银花生得很像,都是攀爬的藤蔓,可是断肠草中含着一种毒素葫蔓藤碱,据医书记载,吃下后断肠草的汁液的话,人的肠子会变黑粘连,就会腹痛不止而死,毒得很呢!” 平城公主瞅了莲花翁主一眼,道:“真的么?有这么毒?” 莲花翁主用力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母后曾经赏一位僭越的尚宫一块加了断肠草汁液的奶香饼,那个尚宫最后活活疼死了,可是连医正都没发现她的真实死因!” 平城公主心脏怦怦直跳,忽然拉着莲花翁主道:“聊这些做什么呢,我们一起找图兰雅玩去!” 莲花翁主受宠若惊:“好啊,耶律姐姐!” 两人相携离开。 走了几步,平城公主往后看了一眼,确定了位置——假山南边,女贞丛旁,附近还有一株白玉兰树! 金女医和金秀珠正陪着玉栀说话,外面传来丫鬟的通禀声:“启禀良娣,殿下回来了!” 玉栀闻言,正要说话,金女医和金秀珠却立时站了起来,含笑道:“良娣陪太子殿下吧,我们母女先告退了!” 林佳得知明间里有女客,便没有立即进来。 玉栀送金女医和金秀珠母女出去。 金秀珠一出去就看到了负手立在廊下的林佳。 林佳似在看廊外的一株樱桃花,静静立在那里,背景是盛开的樱桃花和桃花,美得如一幅画。 金秀珠心跳不由有些快,不敢再看,随着母亲一起行礼:“见过殿下!” 林佳真的有些饿了,随意地点了点头,直接进了明间。 见林佳如此,玉栀不由抿嘴笑了,目送金女医母女离开,这才也进了明间。 寒林正指挥着丫鬟服侍林佳净手,薄荷则带着人在重新饭摆饭,明间里人虽然多,却忙而不乱,很有秩序。 片刻后丫鬟们全都退了下去,明间里只剩下玉栀和林佳。 玉栀走了过去,见黄花梨木方桌上摆了许多素瓷小碟子小碗,种类繁多,量却都不大。 热菜有蒜苗烧平菇、红烧小黄鱼、酱烧排骨和炙鹿肉,另有豆豉苦瓜、黄酱拌芦笋、鹅掌鲊、黄雀鲊、藕鲊和笋鲊等小菜,主食有馒头、豆包、鲜肉包子等,粥则有绿豆百合粥、碧粳粥、银耳莲子粥和皮蛋瘦肉粥。 她这会儿也饿了,挨着林佳坐了下来,两人开始用早膳。 用罢早膳漱了口,林佳也不出门,陪着玉栀去了西暗间内书房,陪着玉栀读书闲聊。 玉栀见林佳这么悠闲,不由道:“阿佳,你今日不用去见人?” 林佳翻开玉栀看了好几日的一本《长安梦华录》,口中道:“这三日是上巳节休沐,也什么大事,我在房里陪你。” 他实在是太忙了,有些冷落玉栀,如今有了空,自然要好好陪陪她了。 玉栀心中欢喜,见林佳在圈椅上坐着,手里翻着书,便走了过去,口中道:“阿佳,手拿开,我要坐你腿上!” 林佳:“” 他默不作声拿开了手,把书也放在了一边的小几上,张开手臂预备迎接玉栀。 玉栀狡黠一笑,猛地坐了下去。 林佳原以为会迎来玉栀的重压,毕竟玉栀是大月份身孕了,谁知怀里轻飘飘的,他伸手摸了摸,才发现玉栀是虚虚坐在他怀里,并没有坐实。 他不由微笑,道:“我毕竟是男人,还是能抱起你的!” 玉栀笑嘻嘻试探着坐了下来,发现林佳果真能禁得起她的一坐,便怡然自得坐了起来。 林佳环抱着玉栀,凤眼含笑,仰月唇嘴角翘起,显见极为开心。 其实玉栀重倒是真的有些重,毕竟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产了,可是抱着这样的玉栀,林佳只觉得满心的欢喜和满足——这是他的女人和孩子啊! 他伸手摸了摸玉栀的肚皮,道:“玉栀,林萌调皮么?是不是像阿荫和长安那时候那样爱动?” 玉栀倚在林佳怀里,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林萌不太爱动,不信你试试!” 林佳小心翼翼掀起玉栀的衣物,露出了雪白的腹部,然后把手掌贴了上去——玉栀怀阿荫和长安的时候,他一把手贴到玉栀的肚皮上,阿荫和长安就在玉栀肚子里抬手踢脚的,活泼好动得很。 谁知林佳贴了半晌,玉栀的腹部一点动静都没有,很是平静。 林佳便轻轻抚摸着玉栀的肚皮,摸得玉栀直笑,可是林萌依旧没有动,肚皮平静得很。 林佳都有点担心了:“玉栀,要不要刘先生来——” 他话未说完,贴在玉栀肚皮上的手忽然觉察到了肚皮的颤动,忙移开了手,却看到玉栀的肚皮被顶起了一块,明显是林萌的小脚! 见到斯情斯景,林佳虽然已经有一儿一女了,可是依旧激动得很,伸手去抚摸林萌的脚。 林萌似乎是个大脾气的,任凭林佳摸了又摸,这才缩了回去。 林佳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忙吁了一口气,凤眼亮晶晶看向玉栀:“玉栀,我给林萌读书吧!” 玉栀不禁笑了起来,怕压坏了林佳,起身去了窗前锦榻上坐下,然后笑眯眯拍了拍身边的锦褥:“我躺着,你过来坐着读书!” 林佳果真选了本书,挨着玉栀坐下开始读书。 刚读了一会儿,他便发现玉栀睡着了。 林佳起身拿了锦被帮玉栀盖上,拿着书贴近玉栀腹部,继续读书给林萌听。 第三百零六章 母女连心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中午的时候下起了雨。 细雨濛濛,庭院里的花木沐浴在细雨中瑟瑟颤抖,而枝叶却愈发绿得清新柔嫩。 玉栀立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忽然突然来了兴致,非要去雨中散步,林佳便陪着她打着伞出去散步去了。 下午待阿荫下了课,林佳便带着阿荫进宫见永泰帝去了。 玉栀则命人接来汀兰和婉儿,陪着她们玩。 寒林在一边侍候,见玉栀一直看汀兰,猜到玉栀在想念与汀兰生得很像的娜雅,心里不禁有些难受,一边为玉栀按摩双腿,一边安慰道:“良娣,算算时间,灵鹊和锦儿的信也快到了,您别担心了!” 玉栀低下头,勉强压抑着心里的辛酸悲楚,片刻后才道:“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明明知道她在西夏过得也好,可是心里就是念着她。” 还有一件事玉栀至今担心,大周和西夏因为大理国已经产生了龌龊,双方都在备战,随时都会爆发战争,她实在是担心娜雅会成为韩青的筹码 可是这些事情她不能和寒林说。 寒林看了看玉栀的腿腕,发现浮肿更严重了,一摁一个坑,忙道:“良娣,腿这样没事吗?” 玉栀已经生第三个孩子了,早有了经验:“没事,金女医和刘先生都看过了!” 寒林嘟囔了一句:“女人生孩子真辛苦” 玉栀笑了起来,道:“是辛苦,可是孩子和自己亲近的时候,又特别的开心!” 她想了想,吩咐道:“寒林,你和阿岚一起去找一下李瑞,看灵鹊和锦儿有没有信送过来。如果李瑞不在府里,你和阿岚就去南洗马桥西巷他的私宅去找他。” 这件事太重要,别人去她不放心,只能让寒林去了。 寒林答了声“是”,拿了把油纸伞出去了。 整座京城沐浴在濛濛春雨之中。 距离太子府不远的南洗马桥西巷静悄悄的,巷子里有不少株百年柳树,鹅黄嫩绿的柳条覆盖了整座巷子,使巷子里越发的幽静。 巷子深处有一处普通的黑漆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披着蓑衣戴着竹编斗笠的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打着伞的清秀青年。 清秀青年送了那披着蓑衣的人出门,低声道:“杜鹃,你先等大人的消息,不要在京城乱走。” 那个戴斗笠穿蓑衣的人轻笑一声,道:“渡鸦,你放心吧,我就在家里等着大人的吩咐!” 待杜鹃离开,渡鸦闩上大门,向院子里走去,谁知没走几步,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侧耳细听,发现先敲了四下,又敲了三下,最后又敲了一下,是约定的信号,便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个黑里俏,虽然肌肤微黑,可是生得极为秀气,女的身材高挑,杏眼桃腮,十分清丽。 渡鸦认出是阿岚和寒林,不由笑了:“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快进来吧!” 寒林进了大门,待渡鸦关上了大门,这才道:“李大人在家么?良娣让我来找他呢!” 渡鸦点了点头:“在。” 他引着寒林和阿岚往里走去。 寒林是第一次到李瑞这个宅子,有些好奇,一边跟着渡鸦往里走,一边打量着。 这个院子黑瓦白墙,院子里青砖铺地,庭院里一东一西分别种着一株桃树和一株梨树,桃花正开得灿烂,梨花却含苞待放,正房西暗间的窗前还种着两株芭蕉,瞧着一切都静美如画。 到了正房,渡鸦进去通禀,阿岚和寒林在廊下候着。 李瑞正在里面见人,都是羽衣卫的人。 听说阿岚和寒林来了,李瑞便把明间里的人都撵了出来,自己出来迎接寒林和阿岚。 他担心玉栀,一进明间便问道:“良娣怎么了?” 寒林见李瑞这么紧张,忙笑着安抚他:“李大人,良娣没事!” 李瑞这才放下心来,心知自己是关心则乱了,李寒星就在听松院的门房里呆着,玉栀若是有了什么事,李寒星早传消息过来了。 寒林和阿岚在靠西墙摆着的黄花梨木束腰马蹄腿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她已经发现李瑞屋子里的摆设布置与听松院正房明间很像,却并不说破,想了想,把玉栀要她传的话说了。 李瑞听了,微微一笑,道:“我今日上午本来就去见良娣回禀此事,只是没见到,想着晚上再去,可巧你就来了!” 他吩咐渡鸦拿过来一个信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放到怀里,笑着看向阿岚和寒林:“我这里距离潘楼不远,你们夫妻难得出来一趟,去潘楼逛逛去吧,我这就去见良娣!” 寒林听了,顿时有些意动,当下就看向阿岚。 阿岚温声道:“想去就去逛逛吧!” 外面天色渐暗,雨还在缠缠绵绵地下着。 春雨把西暗间内书房的枝形灯全都点着了,整个西暗间亮堂堂的。 玉栀拿了本《世说新语》在给汀兰和婉儿讲故事。 汀兰和婉儿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却听得很专心。 眼看着该用晚膳了,千莲阁那边的小丫鬟过来,说千莲阁的晚膳准备好了。 玉栀这才让董奶娘和沈奶娘带着汀兰和婉儿回千莲阁了。 送走汀兰和婉儿,玉栀立在廊下,看着廊外湿漉漉的花木,心里还在想娜雅——汀兰和婉儿有先生教导,有她照顾,可是她的娜雅呢?韩青对娜雅好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他一个单身汉,会照顾娇滴滴的小女孩吗? 李瑞带着李寒星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廊内趴在栏杆上的玉栀。 他已经认识玉栀很多年了,可是玉栀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似乎岁月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昏暗中她的脸依旧雪白晶莹,眉睫乌浓,樱唇嫣红,一双眼睛又黑又清澈 只是这双眼睛此时带着些忧愁 李瑞走上前,轻轻道:“良娣——” 玉栀抬眼看向李瑞,笑了起来,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李瑞没有解释,向玉栀伸出手:“去屋子里说吧!” 玉栀知道李瑞要说的话,怕是不能让丫鬟们听到,便扶着李瑞回了明间。 李瑞把书信递给玉栀,这才回到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书信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已经被磨得起了毛,显见是经历了很多波折才来到京城。 玉栀抽出一叠信纸展开,发现都是些曲里拐弯的文字,不由抬眼看向李瑞:“这——” 李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才从袖袋中掏出一叠崭新的纸,其很奉给了玉栀:“灵鹊寄来的是羽衣卫的密信,我已经让渡鸦翻译过来了!” 玉栀这才放下心来——她知道为了防止消息泄露,羽衣卫自有一套传递密信的文字,外人即使截获了羽衣卫的密信,也读不懂写的是什么。 她的心跳有些快,展开信纸看了起来。 李瑞早知道信的内容,手里端着茶盏品茶,眼睛却看着玉栀。 玉栀看信很快,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看完之后,她顿了顿,这才细细地又看了一遍。 叠好信纸之后,玉栀这才道:“娜雅都认识很多汉字了,已经开始学骑马了,而且被韩青立为西夏的王位继承人这样她会不会很危险?” 不管韩青怎么样,他愿意教娜雅学习大周的文字,玉栀还是感激他的。 可是韩青让娜雅做他的继承人,这到底是何用意? 李瑞看向玉栀,沉声道:“韩青诡谲狡诈,心思难测” 看着玉栀忧心忡忡的样子,李瑞立即下定了决心:“良娣,我禀报王爷,去西夏看一看吧!” 玉栀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西夏与大周如今剑拔弩张,这时候你不能去!” 她凝视着李瑞的眼睛,认真道:“我给韩青写一封信,你想法子让人送到西夏去,但是你不要去!” 见李瑞不说话,深潭般的眼睛静静看着自己,玉栀忙道:“你忘了,我快要生产了,万一你不在京城,那些人做手脚的话,那可怎么办?我和殿下都离不得你!” 明明是很简单的话,可是李瑞听了,竟然有一种荡气回肠之感,他知道了,在玉栀心中,他的地位并不低 李瑞抬眼看向挂着轻烟素纱的明间门,片刻后看向玉栀,沉声道:“你现在就写信吧,我明日一早让人送出。” 玉栀答应了一声,叫了莳萝进来,吩咐她去准备笔墨纸砚,她预备趴在小炕桌上把信给写了。 待玉栀写完信,李瑞把信妥当地收了起来,这才道:“良娣,李寒星有话要禀报!” 玉栀手腕有些累,让莳萝给她揉着手腕,口中道:“很重要么?让他进来吧!” 李寒星很快就进来了。 见屋子里都是自己人,他行了个礼,把早上林佳让他派人跟踪平城公主和莲花翁主的事情说了,然后道:“属下派去的小丫鬟发现莲花翁主和平城公主蹲在假山旁的一株植物旁边,说了好一阵话,刚才这个小丫鬟悄悄跑了过去,把那株植物掐了一截送了过来!” 说罢,李寒星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玉白色汗巾子,展开后让玉栀和李瑞看。 玉白色汗巾子上面放着一截植物的藤蔓,绿莹莹的,很是鲜嫩。 玉栀看了看,道:“似乎像是爬山虎,又像是常春藤可是也不是很像” 李瑞接了过去,细细打量片刻后道:“这是剧毒的断肠草。” 玉栀闻言看向李瑞:“你能肯定?” 李瑞点了点头:“能肯定。” 他以前用断肠草毒过人,自然清楚。 玉栀蹙眉道:“她们想做什么?” 李瑞淡淡道:“不过是想害人。” 玉栀单手支颐思索良久,这才道:“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夜幕降临,福宁殿里静得吓人。 姜皇后端坐在紫檀木凤纹罗汉床上,双手微微颤抖,半晌方道:“父亲的死士被林佳一网打尽了?” 她左手边的紫檀木鼓墩上坐着的正是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脸色苍白,皱纹愈发明显了,一道一道似乎是用刀刻在脸上一般,声音也有些疲惫:“全都一去不回你父亲今日凌晨派人去城外埋伏的地点查看,草地里好多血迹,可是没有尸体。” 姜蓁的手缓缓放在了腿上,她知道这些死士对姜府有多重要。 这些人都是她父亲在辽州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一向重视得很,难得使用,没想到全折在了林佳手里。 殿内太静了,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在殿内听得清清楚楚。 姜老夫人看向姜蓁,叹了口气,道:“你爹爹怀疑咱们中了林佳的计” 姜蓁冷笑一声,道:“是我中了林佳的计,这才导致咱们家的死士全军覆没。祖母,你回去告诉父亲,我一定会报仇的。” 她闭了闭眼睛,片刻后睁开眼睛,眼神冰冷:“林佳杀了我们姜家的死士,我杀了他的儿子抵命。” 姜老夫人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佳的儿子也是她的重外孙,可是可是她是姜家的一员,只能站在姜家这一边。 第三百零七章 静水流年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晚上林佳带着阿荫回来,玉栀把这件事和林佳说了。 林佳听得很是专注,最后道:“这件事就按你的计划来吧!不过现如今咱们与辽国刚刚结盟,即使抓住了平城公主的把柄,也只能把她送回辽国,而不能把她怎么样。” 玉栀嫣然一笑:“把她送走就行了,别的我没想那么多!” 她瞅了林佳一眼,老老实实道:“送走了平城公主,我就少了一个情敌!” 林佳见她连这样的无影飞醋都吃,不由笑了起来,伸手要揉玉栀的脑袋,手都伸过去了,看到玉栀发髻上的暂缓,便改为摸了摸玉栀的耳朵,道:“至于高丽的莲花翁主,若是抓到把柄,不用送回去,随你处置!” 高丽乃战败称臣的撮尔小国,玉栀就算弄死了他们的翁主,林佳也不怕高丽来复仇! 玉栀“嗯”了一声,挨着林佳腻腻歪歪撒娇:“晚膳我用得有点多,阿佳,你陪我出去散步嘛!” 她其实不散步也行,可是林佳前不久才大病了一场,刘先生交代让她每天都要带着林佳娶散步的。 林佳一向喜静不喜动,实在是不想出门,可是玉栀倚在他怀里缠磨个不停,弄得他无可奈何,只得带着玉栀出去了。 玉栀则得意洋洋地吩咐李寒星:“听说后花园的玉兰花开了,我和殿下赏花去,你去让人准备一下!” 林佳玉栀一行人一进后花园,玉栀便吩咐李寒星把门从里面闩上:“把门闩上,我和殿下好好逛一逛园子!” 林佳又好气又好笑,见丫鬟们已经打着素纱花卉灯准备往东去,便牵着玉栀的手沿着青石小道慢悠悠向东走去。 跟着李寒星到了他说的那一处,玉栀吩咐迷迭和薄荷用灯笼照着那里,然后从莳萝手中接过一本书,翻到插着书签的那一页,认真地凑近灯笼对照着。 林佳瞟了一眼,见玉栀手中拿的是一本草药图鉴,不由好笑,低声道:“看就看,别用手摸,也别靠得太近!” 玉栀口中答应着,认真地对照辨认着,最后起身看向林佳,伸手揪了揪林佳的耳垂,示意林佳凑近自己。 林佳果真弯下腰。 玉栀这才凑到林佳的耳边,低声道:“阿佳,这棵确实是断肠草!” 林佳秀致的眉微微蹙着,凝神看了看灯笼光晕中愈发翠绿的藤蔓,“嗯”了一声,道:“走吧!” 他牵着玉栀的手往回走去。 他们并肩而行,两人身上披风的下摆被夜风卷起,“哗啦啦”作响,令人颇有春寒料峭之感。 玉栀心中却觉得好玩得很,一边走,一边叽叽咕咕和林佳说话:“原来那么多植物都有毒,而且都是咱们常见到的,有一种曼陀罗,刘先生院子里种的有,书上说能够让人陷入昏迷;还有夹竹桃,咱们府里可是有不少,有开白花的,还有开红花的,我以前一直觉得挺好看,谁知道也有毒,吃下一点点,就会死掉;还有水仙花,每年冬天我都要让人送进来的水仙花,居然也有剧毒!” 她抬眼看向林佳,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阿佳,水仙的鳞茎中有一种白色的透明的黏液,我今天让人剥开看了,有点像鸡蛋清,如果吃下去的话,会痉挛麻痹而死!” 林佳生在皇室,又从小没了亲娘,兴平郡王姬妾众多,而且继王妃彪悍,王府内院一向刀光剑影明争暗斗,林佳自己都记不清小时候中过多少次毒了,这些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玉栀愿意说给他听,他就认认真真听着。 玉栀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温柔地看着玉栀,听着玉栀说话。 林佳心里明白,玉栀一直担心他将来会迫于永泰帝的压力,为了制衡大臣和多生子嗣而广纳嫔妃,她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从来都是一个做得多说的少的人,玉栀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一直到躺下要睡觉了,玉栀还悻悻地抬起头嘀咕了一句:“一个男人的女人多了,实在是好危险啊,再加上剧毒的植物到处都是,这样真的好可怕啊!” 林佳抿嘴一笑,先把玉栀的脑袋摁了下去,然后挨着玉栀躺了下来:“睡觉!” 玉栀乖乖地窝在他怀里,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林佳却没有立即睡着。 他怀里抱着柔然温暖的玉栀,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想着在南疆的战事安排,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进入了四月。 玉栀原先是没有察觉的,可是有一天休沐日,她带着阿荫、沈秀、兰飞羽三个小男孩及汀兰婉儿两个小姑娘在庭院里散步,发现前面满目的绿中艳丽的红花点缀其间,原来是榴花盛放,这才发现石榴花开了,夏天已经悄悄来到了人间。 下午午睡起来,玉栀正陪着兰真夫人和赫连杉夫人说话,薄荷带着人送进来三个盛水果的水晶莲花盘,分别放在了玉栀旁边的小炕桌上、兰夫人和赫连夫人旁边的黄花梨木花几上。 水晶盘里整齐地堆放着几样时令水果,有殷红莹澈的樱桃,光泽圆润的青杏,还有几个紫色的李子和几枚黄里透红的林檎。 玉栀见了,随手拈了一枚樱桃放入口中,觉得酸甜可口,便有拿了一枚青杏,刚咬了一口就放在了黄花梨木小炕桌上盛果核的水晶碟子里:“好酸!” 兰夫人笑嘻嘻道:“酸儿辣女,良娣再吃一个酸杏!” 玉栀嫌酸不肯吃,拿了一枚林檎道:“都快生了,是儿是女早就确定了,这青杏吃不吃都无所谓!” 赫连夫人含笑道:“看良娣这孕相,一定会生小公子的!” 玉栀笑了起来,道:“殿下说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他的骨肉,都一样的!” 兰夫人笑着恭喜玉栀:“殿下真宠爱良娣呀!恭喜良娣!” 赫连夫人不爱说话,却也道:“良娣真有福气!” 她只生了一个儿子,另外两个都是女儿,结果婆婆就做主给赫连杉纳了两个妾了。 玉栀笑眯眯拿起小小的林檎果咬了一口,觉得酸甜适口,便推荐道:“林檎还不错,你们也都尝尝吧!” 她怀疑林佳在亲信面前说了什么,那些亲信的家眷有空没空就过来陪她说笑。 玉栀聪慧敏感,早发现这些女眷都在顺着她捧着她说话,也不说破,乐得开心。 见兰夫人和赫连夫人都爱吃这些水果,玉栀便含笑道:“这些都是我的运河庄子上种的,全都在高墙之内,倒也洁净安全,你们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派人送些过去!” 兰夫人“噗嗤”一声笑了:“我的良娣,这可是别人巴结都巴结不来的恩泽,谁会嫌弃?我先在这里谢谢良娣的水果了!” 赫连夫人没有兰夫人这样伶俐的口角,含笑道:“多谢良娣美意!” 三人聊着聊着,说到了四月八日佛生日。 大周没有固定的宗教信仰,有人信道教,有人信佛教,有人压根什么都不信,只信自己,也有人暗中信奉邪教归真教,不过每年四月初八的佛生日京城倒是热闹得很,京城各大寺院都要举行浴佛斋会,熬煮香药糖水赠给去参加浴佛斋会的人,十分的热闹。 赫连夫人笃信佛教,府里有几个尼姑常来常往,便笑着问玉栀:“良娣,妾身听说四月初八佛生日,皇后娘娘要在大相国寺举办浴佛斋会,良娣去么?” 玉栀一则从来不信这些,二则怕姜蓁使坏,自是不肯去,不过她也不明说,含笑道:“我身子不方便,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耶律夫人笃信佛教,忙道:“良娣,不碍事的,皇后娘娘驾临,自然是提前清场,到时候平民百姓一个都没有的!” 玉栀笑了笑,拿起一枚樱桃放入口中。 她不怕平民百姓,她自己就是平民百姓出身,玉栀怕的是那身居高位心如蛇蝎之人。 兰夫人一直觉得耶律夫人还算聪明,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样傻的话——白良娣不肯去,自然是因为殿下与姜皇后及姜皇后背后的姜家是政敌,担心姜氏使坏! 她笑着瞅了耶律夫人一眼,含笑道:“我也接到内务府送来的帖子了,可不巧那日我得陪着我婆婆去上清观,大相国寺的浴佛斋会就去不了了!” 耶律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傻,张口结舌看着玉栀。 玉栀柔声道:“想去就去吧,毕竟是一年一度的佛生日。” 被玉栀安抚了几句,耶律夫人这才缓了过来。 到了四月八日,太子府的三位良媛过来给林佳行了礼,这才一起乘坐大轿往大相国寺去了。 金秀珠虽然有着身孕,却不愿放弃这样一个难得的交际机会,自然也乘着大轿去了。 玉栀担心她吃亏,特地让李瑞派了两个身手敏捷的丫鬟跟着侍候。 这一天白玉明带着夫人姜芳和儿子过来看玉栀。 玉栀有姜芳陪着,林荫和汀兰婉儿也不用上课,倒是热热闹闹过了一日。 天黑之后,金秀珠又和金女医一起来了,告诉玉栀,说看到姜皇后单独接见耶律良媛了。 玉栀敷衍了几句,便送金女医母女离去了。 第二天,玉栀端坐在明间罗汉床上,把跟林荫的人都叫了进来,让寒林守在门外看着。 玉栀静默地端坐在那里,一双妙目沉静如水扫过众人。 众丫鬟小厮立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如披冰雪,顿时都挺直了背脊端正了心态。 玉栀缓缓道:“你们都应该知道,世子对殿下、对我有多重要,若是因为谁的责任,世子出了意外,祸及三族那是一定的!” 叶灵和叶碧站在最前面,凝神听着。 玉栀不爱废话,直接道:“这段时间非常重要,你们要记住我说的这两句话:一,无论何时,世子身边至少跟两个人;二,无论何人,给世子吃的东西可以接过来,但是绝对不能让世子吃。都听明白了么?” 众人在叶灵叶碧的带领下齐齐答了声“是”。 李寒星一直派人悄悄关注暗香阁、金桂园和绿杨阴里的动静,却一直没发现什么动静。 转眼就进入了五月,快到五月初五端午节了。 按照大周的风俗,端午节要用五色丝线编结成索状的饰物,绑在脖颈里、手腕上和脚腕上,又叫长命缕,据说能够令人百毒不侵长命百岁。 端午节还有一个风俗是要在五月初一至五月初四这几日,准备好桃枝、柳枝、葵花、菖蒲叶和佛道艾挂在门口。 另外艾草、香囊、粽子和五色水团这些自是要备下的。 到了五月初四这日,李瑞命人把端午节物按人头发放了下去。 五月初四上午,莲花翁主穿着姜皇后新赏赐她们三个的绣艾草纱袍,慢悠悠带着丫鬟去看暗香阁大门上挂的桃枝、柳枝、葵花、菖蒲叶和佛道艾,悠然道:“这端午节风俗,大周风俗同高丽极为相似,大周怕还是学的高丽!” 跟着她的四个丫鬟中有两个是太子府的丫鬟金莉和银莉,听了莲花翁主这话,金莉和银莉都低着头撇了撇嘴。 莲花翁主继续道:“不过大周学高丽还是学的不彻底,我们高丽可不叫端午节,我们叫端午祭,在端午这一天,我们要吃艾子糕,喝益仁汁和菖蒲水,女人们还要用菖蒲汤洗头发,用菖蒲露化妆,这就是高丽国传承了五千年的‘菖蒲妆’!” 金莉和银莉听到这句——“这就是高丽国传承了五千年的‘菖蒲妆’”,都翘起了嘴角,低头暗笑。 感叹了一番之后,莲花翁主含笑道:“玉贞看着家,焕贞,金莉,银莉你们跟着我去看看李良媛和耶律良媛!” 众丫鬟们答了声“是”,随着莲花翁主先去了西边的绿杨阴里。 绿杨阴里院如其名,种了不少西夏常见的白杨树,如今正值仲夏,白杨阴遮天蔽日,院子里凉快得很。 莲花翁主进了绿杨阴里,发现廊外一株粗壮笔直的白杨树下放置着一张酸枝木云纹凉椅,图兰雅穿着归真教特色的白袍白裙,正枕着玉枕躺在凉椅上歇息,旁边有一位西夏侍女正酸枝木雕花椅上,怀里抱着一个西夏琴拨弄着,叮叮咚咚清脆得很。 丫鬟通报了莲花翁主过来,图兰雅还是懒洋洋躺在那里——她这些日子得了思乡病,思念故国的千里黄沙和骑在马上彪悍的白衣儿郎。 莲花翁主坐了一会儿,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她又去了平城公主居住的金桂园。 金桂园里自然是种了不少桂树,只是如今正是夏季,只有一两株早桂零零星星开着,空气中隐隐有些甜香。 平城公主正懒洋洋坐在庭院里的桂香亭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亭子外面的歌舞。 亭子西面的平地上铺着厚厚的红毡,四个辽国舞娘正在旋转着跳胡旋舞。 另有两个辽国侍女在一边鼓掌打着拍子,场面很是热闹。 莲花翁主笑盈盈向平城公主说道:“耶律姐姐真是好雅兴!” 平城公主一向不待见她,冷淡地答了一句,接着又看胡旋舞去了。 莲花翁主在挨着平城公主坐了下来,看了看面前的酸枝木雕花翘头案上摆着的那碟五色水团,眼睛亮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陪着莲花翁主看胡旋舞。 平城公主面前的酸枝木雕花翘头案上摆了不少点心水果,她自己懒得吃,只嗑着瓜子,偶尔端起酒盏饮一口。 见莲花翁主的手好几次伸到那碟五色水团上,又怯怯地缩了回来,平城公主有些看不起她,嫌她小家子气,便冷冷道:“这东西是用糯米粉做的,我不爱吃,你既然喜欢,送给你吧!” 莲花翁主闻言,又惊又喜,眼睛亮晶晶的:“多谢耶律姐姐!我最喜欢吃用糯米粉做的点心了!” 又坐了一会儿之后,莲花翁主见平城公主只顾着看舞娘跳胡旋舞,并不搭理自己,有些讪讪的,便起身告辞离去了。 她的丫鬟焕贞跟在后面端着那碟五色水团。 金莉和银莉则走在最后面。 走到了暗香院大门口,莲花翁主娇滴滴地伸了个懒腰,道:“今日天气这么好,咱们去后花园逛逛去吧!” 她早接到消息,今日永泰帝和姜皇后驾临太子府,如今正由太子殿下陪着在后花园饮宴,白良娣和世子林荫也在座。 第三百零八章 曲终人亡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整个后花园被全副甲胄手握长枪的禁军围住,莲花翁主一行人走了过去,自然被立在后花园门口的禁军给拦住了。 禁军统领叶春恒很快就过来了。 他认识莲花翁主,当即拱手行了个礼,道:“王良媛,陛下和皇后娘娘正在后花园” 莲花翁主闻言,笑容温软:“是么?是我来得不巧了!” 她屈了屈膝,正要带着焕贞、金莉和银莉离开,却看到花园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气吁吁跑了过来:“叶统领,皇后娘娘在玉莲台上瞧见了,命咱家传太子府王良媛侍宴!” 叶春恒答应了一声,向莲花翁主拱了拱手,道:“王良媛,请!” 莲花翁主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灿然一笑,昂首带着三位丫鬟进了后花园。 见焕贞手里还端着那碟小巧精致的五色水团,金莉有些奇怪,正要开口,却被银莉拉住了。 银莉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她是李寒星的干姐姐,知道更多东西。 金莉便不吭声了。 后花园竹林临水建有一座高高的白玉莲台,莲台一边是翠绿无边的竹林,一边是碧波荡漾的湖面,很是凉爽。 永泰帝、姜皇后、林佳和玉栀正在莲台上饮宴,旁边的紫檀木竹叶纹凉床上铺着细竹丝凉席,阿荫和汀兰正坐在上面玩。 距离水榭不远的湖中另有一座白玉高台,与白玉莲台遥遥相望,大周最顶尖的琴师和歌女在旁弹奏歌唱,而教坊女乐正在高台上随乐起舞,舞姿曼妙。 莲花翁主随着守在外面的李瑞进入水榭,恭谨地屈膝行礼。 焕贞、金莉和银莉自然跟着她行礼。 永泰帝正和左手边的林佳说话,看都没看这位王良媛一眼。 倒是玉栀见莲花翁主过来,含笑看了过去。 姜皇后含笑吩咐道:“王良媛,来本宫这里坐下吧!” 莲花翁主答了声“是”,向姜皇后那边走去,在姜皇后右手边的宝椅上坐了下来。 焕贞端着那碟五色水团,正要屈膝行礼后退下,却被姜皇后看见了。 姜皇后抬了抬手,温声道:“王良媛,你的丫鬟手里端的是什么?瞧着还挺可爱的,像是五色水团!” 焕贞原本要退下,闻言忙停在了那里,低着头不敢说话,长裙内双腿直打颤,手中的盘子也微微抖着。 莲花翁主笑吟吟道:“启禀皇后娘娘,正是我们太子府特制的五色水团!” 玉栀含笑听着姜皇后和王良媛的一唱一和,大脑飞速转动,想看看这两位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林佳挨着玉栀,感受到了玉栀的紧张情绪,注意力立刻转移,随着玉栀的视线看了过去。 永泰帝见状,不禁有些好奇,也笑吟吟看了过去。 姜皇后闻言笑了:“不是明日才是端午节么?你们太子府怎么今日就开始吃五色水团了?” 不远处白玉高台上正在唱“独炷炉香熏衣润,对潇潇、翠竹都忘暑”,曲调舒缓,歌声悠远,带着夏季闲适的韵味。 莲花翁主心中却紧张到了极点,心脏怦怦直跳,藏在衣袖内的双手手心全是汗,湿漉漉的,恨不能在衣服上蹭一蹭。 她心中紧张,面上却愈发的从容,妆容精致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启禀皇后娘娘,我们太子府由白良娣主中馈,白良娣虑事周全,早就命管家准备好了端午节的各项节物。” 玉栀这时候已经明白了,这些五色水团怕是有问题,若是出了什么事,将来都可以往她身上推。 她缓缓挺直了背脊,预备开口说话。 林佳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把手放在了玉栀的背脊上,轻轻抚了抚。 玉栀感受到了林佳的抚慰,顿时没那么紧张了,眼波流转,瞟了林佳一眼,这才开口道:“皇后娘娘,太子府人多事杂,妾身只是暂时管着,有什么顾不到的,皇后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别和妾身计较!” 这时候曲子变得凄婉缠绵,女乐的歌声也带着几丝轻愁:“新愁不障西山雨。问楼头、登临倦客,有谁怀古。回首独醒人何在,空把清尊酹与” 永泰帝听着曲子,笑吟吟看向玉栀,修长的手指拨了拨手中的碧玉酒盏,满脸看好戏的神情。 他真是不喜欢白良娣,林佳实在是太宠爱她了,好男儿志在天下,一个女人而已,不须挂碍。 就像曲词里面唱的,即使白玉栀殁了,林佳也只是“回首独醒人何在,空把清尊酹与”,迟早会醒悟的,不过一杯酒祭奠而已,早晚会忘记的。 姜皇后似乎没听到玉栀的话,眼中含笑看向莲花翁主:“这五色水团看着晶莹可爱,本宫也有些想尝尝呢!” 她招手道:“把这盘五色水团拿过来吧!” 姜皇后身后站立了两个女官,其中一个是清明,另一个是立春。 清明走了过去,从焕贞手里接过那盘五色水团,奉给了姜皇后。 姜皇后嫣然一笑,伸出雪白细嫩的手指。 立春奉上一对乌木筷子,放在了姜皇后的手上。 玉栀见姜皇后果真要去夹盘子里的五色水团,心道:姜蓁那么自私,怎么可能用自己去试?怕是还有后招! 她双目盈盈看着姜皇后,等着姜皇后的下一步——若是姜皇后敢用腹中胎儿来陷害她,玉栀还真是佩服姜皇后,就看她舍不舍得了。 见姜皇后居然真的要吃这来历不明的五色水团,永泰帝有些惊讶看了过去。 林佳的手依旧放在玉栀背上,轻轻抚了抚,示意玉栀不用急。 姜皇后夹起一个浅绿色的水团,正要放到嘴边,却被清明拦住了。 清明柔声道:“皇后娘娘,先让奴婢尝尝吧!” 姜皇后趁势放下了乌木筷子,口中却道:“这是太子府的白良娣命人制作的,怎么可能有问题?真是多虑了!” 清明不说话,拿起一个就咬了一口,嚼了嚼咽了下去。 皇后娘娘说了,即使全吃了,也不过拉几次肚子而已,清明才不怕呢! 李瑞走到凉床边,一边一个抱着阿荫和汀兰,悄悄让李寒星带着他们离开了。 玉栀见清明咽下去了,含笑起身,屈膝行了个礼,这才从容道:“启禀皇后娘娘,妾身确吩咐府里准备了不少端午节物,只是王良媛带来的这碟子五色水团,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人的手,妾身可不敢保证没有问题!” 姜蓁没想到玉栀居然这么大胆,敢当着永泰帝的面驳斥自己,当即冷笑一声,道:“白良娣推卸责任倒是快得很!” 王良媛没想到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姜皇后和她说的是借此陷害平城公主,挑拨辽国和大周的同盟,如今怎么变成了白玉栀和姜皇后的对峙? 她越想越怕,身子颤抖起来。 林佳的手从玉栀背上松开,俊脸肃穆,声音清朗笃定:“是我让白良娣管我府里的家务,出了事,自然该我来负责。” 清明吃下了那口水团子,才发现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了,起初准备好的台词似乎不能用了,她忍着胃肠的抽搐痉挛,一双眼睛求救地看向姜皇后。 姜皇后见清明瞬间面如死灰,一双眼睛含泪看着自己,顿时慌乱起来:“快来人!快来救清明!” 她给莲花翁主的毒药没这么毒啊! 见清明脸色都便成死灰色了,永泰帝脸上的笑容这才消失了,凤眼微眯看着倒在了地毡上的清明。 清明在姜皇后脚下蜷缩成一团,想要说话,可是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最后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姜皇后的裙裾,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当下就七窍出血断了气。 姜皇后呆呆看着清明,眼睛里溢满眼泪,浑身颤抖。 那边歌台上没人叫停,女乐还在唱着端午节曲子:“胜负既分,些个悲欢,过眼尽归休歇。到头都是强阳气,初不悟、本无生灭” 歌声婉转悠扬,却无人欣赏。 林佳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凤眼眯了眯。 玉栀当即会意,马上指着王良媛:“你你居然胆敢毒皇后娘娘!” 莲花翁主这会儿也慌张起来,急急向皇后解释:“皇后娘娘,我我没有!我没有!” 我真的没有换药啊!我让丫鬟加进去的真是就是巴豆粉啊! 林佳俊脸冷峻:“没有什么?没有换药么?” 莲花翁主听了,知道林佳全都知道了,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姜皇后眼神如刀看向莲花翁主:“你居然敢敢” 她上前一步,逼向莲花翁主。 莲花翁主满眼恐惧,步步后退。 永泰帝、林佳和玉栀都静静看着姜皇后和莲花翁主。 如今此事势必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要么是姜皇后,要么是莲花翁主,要么是玉栀,要么是平城公主。 林佳凤眼中闪过一丝冰冷之意。 姜皇后是姜氏嫡女,姜氏对永泰帝还有用,而且她还怀着身孕,因此她不能死。 平城公主代表着辽国,如今大周与辽国结为联盟,共同对付西夏,平城公主也不能出事。 而林佳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的玉栀有什么不妥。 因此死的人只能是莲花翁主。 她为虎作伥的时候,应该会想到这个结局。 莲花翁主被恐惧攫住了,一步步往后退,口中试图解释:“皇后娘娘,不是我!不是我!” 她的身后便是汉白玉栏杆了,莲花翁主退无可退。 这时候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忽然推了她一下。 莲花身子后仰,尖叫着向下坠去。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尖叫声戛然而止。 姜皇后满脸是泪,一下子跌坐在了地毡上,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呻吟。 没人知道,清明对她有多重要,没人知道 原来约定好的是普通的巴豆粉啊 地上铺着精美的浅绿地毡,立春去扶姜皇后,却发现姜皇后身下全是血,地毡已经被血浸透了,变成了一种奇怪的黑红色。 她当即捂着嘴哽咽了一声:“血!血!” 刘先生正在饮酒,被两个太监搀着飞奔而来。 给姜皇后看罢脉息,他摇了摇头,起身拱手行礼:“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这一胎原本便有些不稳,如今已经落了。” 姜皇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委顿在了那里。 玉栀看着面色苍白眼神绝望的姜皇后,心中满是快意,双手紧握成拳——若不是她和林佳早作准备,现如今落了胎的就是她! 林佳伸手握住了玉栀的手,轻轻摇了摇,然后松开了玉栀的手,看向永泰帝:“父皇,您不如先去外书房陪着阿荫,这里交给儿臣来处理!” 永泰帝瞬间似乎老了好几岁,他点了点头,扶着杨文的手慢慢离开了。 姜皇后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福宁殿。 她的喉咙里木木的,似乎被堵住了一般,想要叫人,却发不出声音。 她伸手去摸肚子,发现肚子已经瘪了下去,肚皮松松垮垮,仿佛在嘲笑她的失败。 一滴泪珠从姜皇后眼角滑了下来。 皇嗣没了。 清明也没了。 都是林佳和白玉栀害的。 她闭上眼睛,恨意充溢在胸臆之中。 从此以后,她要靠着恨意活下去了。 第三百零九章 西北盛夏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夜深了。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 卧室后窗外长着一丛芭蕉,雨滴敲在芭蕉叶片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玉栀依偎在林佳怀里,还没有睡着。 对她来说,白日的那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 在和姜蓁这些年的对峙中,玉栀和林佳一直处于守势,都是姜蓁和姜氏主动出击,她和林佳被动防御,今日是第一次林佳采取了攻势。 林佳轻轻抚摸着玉栀的背,低声道:“原本姜蓁和莲花翁主准备在那五色水团中加入巴豆粉,以达到陷害平城公主,挑拨大周和辽国关系的目的,我不过将计就计,让人又加入了断肠草的毒液。” 玉栀贴着林佳,轻轻道:“阿佳,我没想到的是清明死了,姜蓁的反应居然会那么大” 林佳在玉栀耳朵上吻了一下,转移了话题:“你真的打算封了后花园?” 他自然知道为何清明暴毙姜蓁反应那么大,只是他不想让玉栀知道那些宫闱污秽之事。 玉栀想了想,道:“后花园死过好几个人了,而且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喜欢不过彻底封住也着实可惜,杨欣不是想要兴办书院,专收寒门子弟么?后花园送给他吧,让他建成书院!” 林佳“唔”了一声,抬起玉栀的下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玉栀双手揽住林佳的颈部,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林佳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周身清凉,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他在玉栀唇上又吻了一下,轻笑一声,起身抱着玉栀去了浴间。 第二天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 按照大周风俗,五月端午这日家家户户要举办酒宴,亲戚饮宴。 玉栀已经没了这个心思,自己带着阿荫和汀兰婉儿在听松院里玩,其余阖府上下酒宴聚会,欢庆端午。 阿荫难得休息,如小鸟逃脱牢笼,欢快异常,和沈秀一人拿了一把木刀打来打去,跑个不停。 汀兰和婉儿毕竟是女孩子,要文静得多,两人坐在廊下的小锦凳上,跟着顾奶娘和沈奶娘学做针线。 玉栀坐在廊下,一边看阿荫和沈秀打着玩,一边看汀兰和婉儿做针线,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李寒星走了过来:“良娣,耶律良娣求见!” 玉栀微一沉吟,道:“请她进来吧!” 平城公主带了两个丫鬟昂首走了过来。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艳丽,脸上脂粉细匀,长眉入鬓,嘴唇嫣红,身上穿着大红纱衣,系了条素白罗裙,愈发显得风流窈窕。 离老远,平城公主就看到榴花掩映的廊下,玉栀正含笑看着在庭院里玩耍的小世子林荫,此时的玉栀乌鬓如云,肌肤晶莹,美丽娴静。 看到眼前情景,平城公主心里酸溜溜的:白玉栀出身微贱,何德何能享受这泼天的富贵? 想到林佳对玉栀的维护,平城公主心里一阵苦涩,深吸一口气,昂首走了过去,屈膝行礼:“见过白良娣!” 玉栀含笑扶着寒林起身,还了一个礼,请平城公主一起进了明间,分宾主坐下。 一进明间,平城公主就觉得一股带着薄荷香气的凉阴阴的气息扑面而来,舒服极了。 坐下之后,她游目四顾,这才发现明间角落里放着一个黄花梨木雕花小方桌,上面摆着一个赤金莲花冰盆,冰盆里放置着一座雕刻好的冰山,冰山散发着袅袅寒气,令整个屋子都凉快了下来。 待丫鬟奉上茶水,平城公主这才起身,端端正正给玉栀行了一个礼,道:“昨日之事,多谢你了!” 玉栀一愣,正要谦虚几句,却被平城公主打断了:“我知道你并不是特意要帮我,可是不管怎么说,你毕竟算是帮我的忙,我很感谢你。以后有需要我之处,我可以帮你一次忙。” 玉栀凝视着平城公主的眼睛,清清楚楚道:“好。我记住了。” 平城公主深深看了玉栀一眼,告辞离开了。 五月初的西夏,白日炎热干燥,夜晚凉爽舒适,因此韩青都是上午用来处理政务,下午气温最高时休息,晚上则用来玩乐饮宴。 西夏风俗是不过端午节的,因为韩青也没打算过,这日依旧处理政务,一直忙到了下午,这才回内殿歇了下来。 娜雅住的偏殿内却热闹得很。 渡鸦昨日刚赶到西夏,带来了玉栀为娜雅准备的衣裙、首饰和各种各样的玩器,另外还有几个玉栀亲手做的香包、香囊和亲手缠的五色缕。 娜雅换了母亲给她做的雪白绣花衣裙,让锦儿给她梳了头,戴上了母亲给她的赤金镶嵌的珠花,开开心心玩了一阵子,觉得有些无聊,便直奔韩青居住的正殿。 她进了内殿,见韩青在内殿长窗前的凉榻上睡得正香,白绸中衣的衣摆掀了起来,露出了平坦微凹的雪白腹部,便一屁股坐在了韩青肚皮上:“父王,陪我玩!” 韩青睡得正香,娜雅这一坐,险些把韩青给活活坐晕,他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半头才缓了过来,气息奄奄道:“我的闺女,你这是要谋害你亲爹啊!” 娜雅都四岁多了,一向无肉不欢,吃出了一身的小肥肉,分量可是不轻。 见韩青依旧躺在那里装死,娜雅当即坐在韩青肚子上摇晃了起来,口口声声道:“父王,我要去外面骑马!我要去外面骑马!” 韩青抬手遮住眼,呻吟了一声:“谁能救救我” 良辰和美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忙走了进来:“主子,属下带公主出去骑马!” 娜雅大眼睛里满是狡黠,当即捂着眼睛哭了起来:“娜雅要父王!娜雅不要别人!” 韩青明明知道娜雅是在假哭,却依然心疼得很,睁开眼睛认命道:“唉,父王带你去骑马” 换好衣服,韩青在凉榻边坐了下来,摸了摸娜雅的脑袋:“我的小公主,你的马已经准备好了。” 娜雅欢喜极了,当即跳上凉榻,小猴子般爬到了韩青身上,骑在了韩青脖子里。 韩青伸手护着娜雅的小身子,起身在大殿里走来走去。 娜雅坐在他的脖子里,双手抱着他的头,嘴里嚷嚷着:“驾!驾!驾!” 韩青当即加快步伐。 当娜雅喊“驭!驭!驭”,韩青就停了下来。 良辰和美景侍立一边,眼中满是同情看着韩青受苦。 谁知道娜雅玩了一会儿骑马游戏之后,觉得大殿里放着冰山太凉快了,不像是野外,就开始撒娇,非要韩青到外面玩。 韩青没办法,只得扛着娜雅出去了,在庭院里玩骑马游戏。 此时正是午后,西北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庭院里虽然有几棵白杨树,但是依旧炎热异常。 韩青的脸一会儿就晒红了,可是娜雅却不觉得热,依旧开心地“驾!驾!驾”“驭!驭!驭”,玩得不亦乐乎。 归真教主有急事要见韩青,众圣女白衣飘飘打着伞簇拥着他走了过来。 一进宫门,归真教主就停住了脚步,眼神复杂地看着烈日下陪娜雅玩骑马游戏的韩青,半日方自言自语道:“你们瞧娜雅公主,与大王长得像不像?” 这些圣女们打量了一会儿,心里都觉得不怎么像,却不敢说真话,纷纷道:“娜雅公主确实很像大王,尤其是眼睛!” “还是鼻子最像了,都是高鼻子!” “我觉得还是身材像,都是长手长脚!” “” 韩青这才看到归真教主。 他不慌不忙把娜雅放了下来,拉着娜雅走了过来:“父亲!” 归真教主点了点头,看向娜雅。 娜雅是个小胖子,好动却又怕热,动不动就是一身汗,此时正把脸凑到韩青板正的白袍上用力蹭了几下,蹭去了脸上的汗,这才笑盈盈看向归真教主,大眼睛黑泠泠的,小脸白里透红晶莹剔透:“祖父,您来了!” 归真教主怕韩青翻脸,因此竭力令自己显得慈祥一点,“嗯”了一声,看了看韩青被娜雅蹭得皱巴巴的白袍,道:“外面热,咱们到大殿里去吧!” 进了大殿,韩青请归真教主在圈椅上坐下,自己却抱着娜雅在宝榻上坐下,接过锦儿奉上的水晶杯,喂娜雅喝凉开水。 归真教主知道韩青的性子,耐着性子等着。 韩青喂娜雅喝了水,这才让锦儿带走了娜雅,然后抬眼看向归真教主:“父亲,什么事这么急?” 归真教主肃然道:“我刚接到急报,瑞金人在周朝的支持下,攻下了大理国都。” 韩青垂下眼帘:“父亲的意思呢?要我对周朝宣战么?” 第三百一十章 大网撒开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归真教主冷冷一笑,道:“不用对周朝宣战,我有更好的办法,也是归真教立教以来最常用也是最好用的办法。” 韩青闻言,剑眉微不可见地紧了紧,垂下眼帘,淡淡道:“父亲既然已经有了主意,这件事就由父亲安排吧!” 归真教主当然知道韩青不赞成。 韩青在周朝出生长大读书做官,即使叛出大周,做了西夏王,依旧心向故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好在韩青还年轻,人总是向前看的,韩青总会明白,他是西夏的王,是归真教未来的教主,而排斥归真教驱赶归真教徒的周朝则是他的敌人。 见韩青对这件事不以为然,归真教主就不再多谈,很快转移了话题,温声道:“阿青,你虽然有了女儿,可是女儿毕竟不是儿子,为了王位的承继,你还是得立一位王后,然后生下王位继承人。” 韩青看了归真教主一眼,笑了起来,道:“父亲,我出身微贱,不想娶个高门之女做王后,免得被人硬生生压了一头。我姬妾不少,早晚会有儿子的,您放心吧!” 归真教主狐疑地观察着韩青,总觉得韩青今日态度这么好,像是憋着坏,令人怀疑。 韩青凝视着归真教主的眼睛,轻轻道:“父亲,您只要不动我的娜雅,我不会让您不开心的。” 归真教主:“” 他就知道,韩青有后手等着他。 韩青是要告诉他,不动娜雅,就是韩青的底线。 看着韩青幽深难测的桃花眼,归真教主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人动你的宝贝女儿!” 临离开,归真教主又回头补了一句:“毕竟,这也是我的孙女。” 他虽然怀疑娜雅的身世,却不敢冒着得罪自己儿子的风险随便出手。 归真教主离开之后,良辰走了进来,把一封信递了过来:“主子,这是给公主送礼物的那个叫渡鸦的羽衣卫送来的信!” 他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敢拿过来让韩青看。 主子对玉栀太着迷,若是林佳和玉栀利用这一点来设下阴谋,那就太可怕了,幸亏林佳为人高傲,不屑于那些鬼蜮伎俩。 韩青抽出信纸,扫了一眼,发现是玉栀给他的信,当即专注地看了起来。 一目十行看完这封信,韩青轻轻吁出了一口气,又细细看了一遍,慢慢叠好了信纸,捏在手里发呆。 过了良久,韩青低声道:“良辰,你去见渡鸦,就说我给玉栀的回话是” 他的身子靠回了椅背上,过了好一阵子,这才道:“七月七乞巧节金明池行宫的药发傀儡,不看也罢。” 良辰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五月十二这日,玉栀身子越发沉重了,她有些懒怠动,这一天不是坐着就是歪着。 林佳见了,有些担心,便悄悄命人请金女医来外书房。 金女医正在陪金秀珠散步,得知太子殿下有请,顿时吓了一跳,忙跟着小厮去了。 她是第一次来外书房,只觉得护卫森严,到处都是拿着银枪守卫的禁军,枪尖雪亮,映着日光耀眼得很。 进了外书房,金女医只觉得凉阴阴的薄荷气息扑面而来,身上吓出的汗一下子消了下去,忙屈膝行礼:“见过殿下。” 林佳正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批阅奏章,这时候才把朱砂笔轻轻搁在了白玉笔搁上,看向金女医:“良娣是不是快要生了?” 白良娣的产期金女医记得清清楚楚,当下便道:“是,殿下,就在这几日了!” 林佳微一沉吟,问道:“那她现在不太爱动,可以这样么?” 到了这时,金女医这才松了一口气,恭谨道:“启禀殿下,良娣还是得多动动,这样生产的时候才会更顺利。” 林佳点了点头,看向金女医:“金夫人若是能为老王爷诞下一儿半女,也该晋一晋位份了,金女医觉得金夫人晋为金侧妃如何?” 金女医闻言心中欢喜——成为侧妃,是秀珠心心念念的,作为母亲,她自然想要成全自己的女儿。 她当即跪下磕了个头,声音沉稳而笃定:“殿下放心,奴婢用性命保证,良娣一定会生产顺利的!” 林佳俊脸平静:“好了,你退下吧!” 金女医离开之后,林佳站了起来,在外书房内负手踱起步来。 一想到玉栀快要生了,他心里就有些慌乱,心脏跳得很快,手脚也轻飘飘的没处放。 林佳正在心里发慌,外面传来阿青的通禀声:“启禀殿下,杨先生到了!” 杨欣很快就进来了。 他进来之后,洒然拱了拱手,含笑道:“殿下,听说您要把后花园给杨某人建书院?” 林佳请杨欣在紫檀木宝椅上坐下,自己在邻着的宝椅上坐了下来,这才道:“是玉栀要送给你的,不是我。” 杨欣是照县的教书先生出身,自幼家贫,建一座专收寒门学子的书院是他多年的愿望,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一处合适的院落了。 如今白良娣居然要把太子府后花园送给他办书院,令他喜出望外,感激不尽,当即起身道:“殿下替我谢谢良娣!” 林佳沉吟一下,老老实实道:“不过那后花园曾经死过几个人不知道你忌讳不忌讳这个” 杨欣笑了起来,道:“殿下,您忘了,杨某是儒家弟子,子不语怪力乱神!” 林佳不禁也笑了,道:“玉栀说了,让你算一下建书院需要多少银子,不够的话,你把账本给李瑞送去,不足的部分玉栀给你补上!” 杨欣闻言,心情激荡,当即起身,端端正正给林佳行了个礼:“殿下,您和白良娣的高义,杨某铭记在心!殿下和良娣如有驱策,杨某定效犬马之劳!” 林佳的目的就是这个,看了杨欣一眼,见他目光清澈诚挚,这才开口道:“杨先生,我曾和父皇有过这样一个约定” 杨欣专注地听着。 林佳与杨欣计议停当,这才亲自送杨欣离开。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林佳刚要回听松院陪玉栀用晚膳,阿赤就带着礼部尚书张治平过来了。 林佳便吩咐阿橙去听松院传话,说自己要陪张治平张大人,不回去用晚膳了。 张治平一袭白衣潇潇洒洒走了进来,发现书房内的紫檀木小方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精致菜肴,另有一坛他最爱的梨花白酒,当下便知林佳有事要求他,面上却不动声色。 饮罢一杯酒后,林佳含笑道:“张大人,内人可是资助你建了不少的流民庄和养生堂” 张治平生就一副玲珑心肝,当即明白了林佳的用意,凑近林佳,低声道:“殿下是不是想要白良娣和您在太庙并肩而立?” 林佳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张治平笑了起来:“殿下,臣早有此心,请殿下吩咐!” 从大义上说,白良娣为人豪爽,心地善良,为建流民庄和养生堂拿出了上百万两的白银,实在令他钦佩敬爱。 从小节上说,他既然站在了林佳这一阵营,自然要为林佳分忧解难,帮助林佳实现愿望。 送走张治平,林佳又见了两个朝中得力大臣,这才离开了外书房,向听松院走去。 他一边缓缓而行,一边重新把自己的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以防有不妥之处。 如今朝中壁垒分明。 一方是因实施土地兼并而拥有大量土地,代表既得利益者的姜舒林、于一舟和韩离等人,这些人在朝中经营多年,为永泰帝倚重,一时难以撼动。 另一方是新兴官员阶层,这些人是朝中少壮阶层,正因为看到了大周面临的危境,知道一味的土地兼并令大量农民流离失所,早晚会酿成大祸最终亡国,因此围绕在林佳周围,力推土地改革,支持政治革新。这些人的代表便是杨欣、张治平以及弃武从文的金裕贞。 他们虽然并没有占据高位,却大都是实权官员,也有自己的力量。 林佳如今打算用这些人来实现自己的一个夙愿,也检验一下他们的政治能力。 林佳正心事重重慢慢走着,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李寒星气喘吁吁的声音:“殿下,良娣发动了!” 闻言林佳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第三百一十一章 祭拜太庙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片刻之后,林佳清醒了过来,抬腿往听松院方向疾步而行,一边走一边问李寒星:“金女医去了么?刘先生在不在?” 李寒星一边跟着林佳跑,一边气喘吁吁道:“启禀陛下,金女医正好在陪着良娣说话,倒是不用请了;薄荷已经去请刘先生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到刘先生住的院子了” 林佳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跑,只恨太子府太大,距离听松院太远。 待林佳赶回听松院,他已经累得双腿如灌铅一般,扶着明间门外的柱子站住了。 林佳略歇了歇,缓了口气,正要进明间,却听到卧室里面传出一声高亢的“呱呱”,与此同时,金女医的声音在卧室里响了起来:“快去禀报殿下,良娣生了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听到这句话,林佳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无力地靠向柱子,俊脸现出恍惚的微笑——玉栀真的已经生了?母子都平安? 在明间门口候着的李瑞忙上前扶着林佳,低声道:“殿下,属下扶您进去吧!” 林佳点了点头。 玉栀疲惫极了,正在看金女医抱着给她看的小婴儿。 小婴儿眼睛长得像她,鼻子嘴巴却像林佳。 正在这时,林佳扶着李瑞走了进去。 玉栀见了,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微弱:“殿下,李瑞,你们来了” 金女医麻利地指挥着其余两个产婆给小公子清洗身子,寒林则端着参鸡汤喂玉栀,整个卧室内忙而有序。 因为过于劳累,玉栀喝了几口鸡汤就睡着了。 林佳刚看了一眼新生的次子林萌,就被金女医请了出去,只得在明间坐下,听着里面的动静。 李瑞立在一边陪着林佳。 他知道林佳晚膳基本没怎么用,便吩咐小厨房送了一碗鸡汤面过来,服侍林佳用了,又服侍林佳用清茶漱了口,这才端着沏到第三道得枫露茶奉上。 待林佳喝了几口枫露茶,李瑞这才低声道:“殿下,小公子的名字” 林佳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沉声道:“我和玉栀商议过得,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叫林萌。” 李瑞觉得林萌挺好的,便接着道:“那陛下那边” 林佳站了起来:“我明日一早进宫去见陛下!” 李瑞知道林佳的性子,做不到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提前说的,当即不再多问了。 第二天早朝,永泰帝得知白良娣又诞下了一位皇孙,当即大喜,随口道:“白良娣为太子绵延子嗣,为皇室开枝散叶,理当表彰!” 他的意思是表彰表彰赏玉栀些金银珠宝也就行了,因为若是再晋玉栀的位份,只能让她做太子妃了,而永泰帝是真心不想让玉栀成为林佳的妻子霸占林佳。 永泰帝话音刚落,张治平就喜气洋洋出列道:“臣有本启奏!” 杨欣、金裕贞、赵明宇和韩离等人齐齐看向端坐在永泰帝御座侧下左边的林佳,彼此意会,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佳清澈的凤眼漾过一丝微笑。 散朝之后,脑袋嗡嗡直响的永泰帝回到玉堂殿坐下,也顾不得保持雍容优雅了,接过杨文奉上的清茶一饮而尽。 待脑子里清醒了一些了,他这才看向林佳:“阿佳,你真的下定了决心?” 永泰帝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阿佳,这世上美丽的女人很多,白玉栀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比她出身高贵,比她容颜美丽,比她年轻的女人想要多少有多少,你又何必对她死心塌地?” 林佳背脊挺直坐在锦凳上,神情专注看着永泰帝,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可是父皇,在我最落魄时跟了我,为我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陪我走过十年时间的人,只有玉栀一个。” 他的凤眼蓦地湿润了,声音也有些哽咽:“父皇,她早已成了我的一部分,我怎么可能自己动手砍下自己的一半心,半拉身子,或者半拉脑袋——” “好了!”永泰帝听得毛骨悚然,似乎真的看到了林佳被活生生砍下来一半,“别说了!” 林佳缓了缓,接着道:“父皇,您忘了阿荫了,阿荫是您为儿臣钦定的继承人,大周皇族一向子凭母贵,难道您想让阿荫像儿臣一样,那样艰难地一步步走上去?” 永泰帝最疼爱的人莫过于林佳和阿荫了,闻言悚然而惊,凝神思索了良久,他终于做出了选择:“阿佳,这件事交给你来准备吧!” 盼望了太久的事一朝实现,林佳自己都不敢相信,缓缓站了起来,直觉头晕目眩。 片刻后他才轻轻道:“谢父皇成全。” 永泰帝看了林佳一眼,见他面色苍白,眼下青晕明显,唇色浅淡,显见昨夜没有睡好,可是凤眼熠熠生辉,分明欢喜之极,不由一哂,道:“你这孩子真没出息,一点都不像朕!” 林佳狡黠一笑,拱手道:“父皇,教坊那位叫李仙姿的女乐,现如今正在玉堂殿外候着见驾。” 永泰帝:“” 那一夜他原本打算与那五位精心挑选出来的教坊女乐来个大被同眠胡混一夜,却被林佳给坏了事,最后好说歹说,林佳才把那个李仙姿留了下来。 永泰帝一试之下,惊为天人,原本打算把李仙姿召进宫侍候自己,谁知言官一拥而上,攻讦个不停,他只得按住不提。 没想到阿佳这老给他添堵的熊孩子,居然做了一回好事! 永泰帝一想到李仙姿那高超的技术,就有些心痒难耐,待林佳一离开,便命李秀真召了李仙姿进来。 六月十三是林佳次子林萌满月的日子,也是玉栀出月子的日子。 一大早玉栀就进浴间洗澡去了。 待她洗过澡出来,发现寒林已经指挥着薄荷她们把一套崭新的礼服准备好了。 玉栀走过去,细细看了一遍,金凤冠,绯罗质朱衣,革带,大带和绶,素纱中单,红罗长裙,金饰履——这些可是皇太子妃的礼服啊! 寒林见玉栀抚摸着金凤冠上镶嵌的一粒明珠,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欢喜地笑了起来,带着众丫鬟屈膝行礼:“奴婢见过皇太子妃!” 众丫鬟跟着寒林屈膝行礼:“奴婢见过皇太子妃!” 玉栀这才有了真实感——她是大周的皇太子妃了,是林佳名副其实的妻子了 想到这里,玉栀鼻子一阵酸涩,眼泪夺眶而出——她终于能够站在林佳身侧,成为他堂堂正正的妻子,成为阿荫、娜雅和阿萌真正的母亲了! 见玉栀流泪,寒林她们也都有些心酸。 寒林拭去眼泪,含泪笑着道:“太子妃,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该多笑的!” 玉栀接过帕子拭去眼泪,笑盈盈道:“好了,来帮我梳妆吧!” 林佳携了新晋皇太子妃白氏进宫去见永泰帝和姜皇后。 因姜皇后抱病在福宁殿休养,已经一个多月不见人了,因此林佳和玉栀去了玉堂殿,只给永泰帝行了礼。 离开玉堂殿后,林佳带着玉栀去了太庙。 拜了太庙出来,玉栀停住脚步,抬眼看向前方遮天蔽日的苍松翠柏,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嫣然一笑:“阿佳,从此以后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了!” 林佳心中欢喜,凤眼亮晶晶看向玉栀:“玉栀,我今日很开心!” 玉栀笑眯眯依偎进林佳怀里,得意洋洋道:“我也很开心啊,相公!” 林佳揽住玉栀的腰肢站在太庙之前,只觉得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此时的福宁殿却静得可怕。 自从清明去了,姜蓁一下子消沉了下来,日日关门闭户呆在福宁殿里发呆,既不去见永泰帝,也不准嫔妃来请安,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她就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往日的风韵早已不见影踪。 永泰帝刚开始也算上心,来福宁殿探望了好几次,只是见姜蓁对他爱答不理的,永泰帝也有些失望,自顾自高乐起来,如今封了李仙姿为令嫔,日日陪着新欢作乐,很快就把姜蓁给抛到了脑后。 以前门庭若市的福宁殿变得清冷寂寞,再也无人上门。 林佳带着玉栀去祭拜太庙的时候,姜老夫人扶着丫鬟颤颤巍巍进了福宁殿。 第三百一十二章 千里示警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进宫门,姜老夫人就停住了那里,满是皱纹的脸一下子凝滞在了那里。 福宁殿还是原先的模样,宫殿巍峨,红墙黄瓦,园林中花木郁郁葱葱。 可是福宁殿又与先前不同了:宫殿经历了从春到夏的风吹雨打,斑斑驳驳,该重新粉饰了;庭院中的花木长得过于茂盛,枝叶横生,早该修剪了;先前甬道上游廊上宫女太监来来往往,来请安的妃嫔川流不息,如今甬道上游廊上没有人经过,野草疯狂生长,都快把汉白玉铺就的甬道给遮住了。 负责接引姜老夫人的女官正是立春。 见姜老夫人如此,立春低声道:“老夫人,自从清明去了,皇后娘娘就日日呆在福宁殿,连陛下也不肯见了” 姜老夫人眉头皱了起来:“难道不是因为腹中孩儿” 立春看了老夫人一眼,欲言又止。 姜老夫人不再多问,扶着丫鬟的手向正殿走去。 大殿里空荡荡的,静得可怕。 姜老夫人扶着丫鬟进了大殿,游目四顾,终于在落地长窗前的美人榻上找到了姜蓁。 姜蓁抱着一个朱红色的绣花靠枕坐在美人榻上,一条腿蜷着,一条腿伸了出来,一点仪态都没有了,只是呆呆里看着窗外。 姜老夫人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屏退侍候的人,这才开口道:“阿蓁,人走了就走了,活着的人该向前看,你也得向前看了!” 姜蓁瘦得脱了形,一张脸只剩下巴掌大,白得快要透明的脖子细而长,看着都有些吓人了。 她似乎没听到姜老夫人的话,自顾自看着外面。 其实外面只有一丛生长得绿油油的芭蕉。 姜老夫人劝了半日,见姜蓁无动于衷,心中失望得很,临行前撂了句重话:“阿蓁,你再如此不争气,不光你自己放弃自己,姜氏也会放弃你!” 姜蓁依旧看着外面的芭蕉,曾经美丽的桃花眼如今如一潭死水。 姜老夫人见状,叹了口气,扶着丫鬟离开了。 立春送了姜老夫人离开,回来陪着姜蓁坐了一会儿,道:“皇后娘娘,您不能再这个样子了,刚才老夫人都说了,您若是还这样,咱们府里就把六姑娘送进来了。” 姜六姑娘是姜蓁的庶妹,大名唤作姜莲,生得比姜芳还像去了的姜王妃,只是先前年纪还小,因此不曾参选,如今已经满了十五岁,姜氏早有送姜莲进宫之意,只是碍于姜蓁,这才没有送进来。 姜蓁依旧一动不动。 立春自言自语了半日,自己也觉得无聊,起身出去了。 晚上林佳和玉栀一起回了听松院。 一路上遇到府中之人,纷纷喜气洋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每当此时,玉栀总是笑得眼睛都看不到,得意洋洋道:“平身吧!” 林佳见她欢喜得如此直白,不禁觉得好笑,可是笑容还没扩大,就全变成了心酸——玉栀等这一天,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玉栀挽着林佳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下刚走到听松院门口,便听到院子里传来阿荫的声音:“瑞叔,我爹娘该回来了吧?” 闻言,玉栀不禁笑了起来,道:“阿荫,你娘我在这里呢!” 只听一声欢呼,林荫一溜烟冲了过来,一下子扑进了玉栀怀里。 后面跟着出来的则是汀兰和婉儿。 李瑞以及汀兰和婉儿的先生李贺兰也走了出来。 薄荷等丫鬟则跟在后面。 汀兰和婉儿似模似样屈膝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玉栀刚扶起汀兰和婉儿,便看到了在众人中行礼的李瑞,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不觉眼睛有些湿润了。 李瑞起身看向玉栀,眼睛也有些湿润了——进京之后这么多年,玉栀总算是心想事成 林佳见状,虽然知道自己该不放在心上的,可是心里却莫名有些酸溜溜的。 他想了想,低头找到了玉栀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 玉栀的手被林佳捏的有点疼,她似笑非笑睨了林佳一眼,又笑了起来。 这时候淘气包阿荫一下子跳了起来,扑进了玉栀怀里——母亲肚子里怀着弟弟,已经好久没抱他了! 玉栀反应很快,笑着单手接住了林荫,轻而易举地抱着林荫往院内走去。 汀兰和婉儿见哥哥被娘亲抱着走了,都眼巴巴看着。 林佳见了,想起了玉栀交代的话,便左手拉着汀兰,右手牵着婉儿,跟着玉栀进了听松院。 他其实不喜欢汀兰和婉儿,可是既然玉栀让他对她们好,那他就对她们好得了,免得玉栀不高兴。 第二天,太子府以庆祝二公子林萌满月为理由,赏赐太子府上下人等,举行宴会延请大周权贵和林佳的亲信,整整热闹了三日。 待宴会结束,玉栀和林佳也累得够呛,索性一起去运河别庄住了几日。 运河别庄后院是林佳用来制作火枪的作坊,为了掩藏行迹,后院内周边种了一百多亩白杨树、庄稼和蔬菜,把整座作坊严严实实遮住了。 来到别庄之后,玉栀和林佳颇过了几日田园生活。 他们吃的是运河后院种的庄稼、蔬菜和水果,住的是运河边的小楼,听的是运河的波涛,每日上午林佳林佳在书房里处理政务,玉栀或在河边散步,或去后院采摘水果蔬菜,或在花园里种花养草,悠闲得很。 经历了几日的休养,玉栀和林佳终于恢复了元气。 这日玉栀亲自下厨做了午饭,烧了一道青椒炒鸡蛋,一道腊肉炒豆角,一道红烧鸭翅,一道炸小鱼,贴了几个玉米贴饼,煮了一锅小米粥。 用罢午饭,玉栀起身亲自奉了一盏香茶给林佳。 待林佳漱罢口,玉栀这才笑眯眯道:“阿佳,我们回家吧!” 此地虽然安闲自在,可是她想念在京城太子府的阿荫和阿萌,想念听松院的一草一木,想念下雨时卧室后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 最重要的是,作为大周的继承人,林佳是不能离开京城太久的。 林佳迁就玉栀来到运河别庄小住,玉栀也为林佳考虑,歇息过后就要回去了。 听了玉栀的话,林佳有些害羞,抬眼看着碧纱窗,片刻后才道:“玉栀,我也想阿荫和阿萌了” 还有远在西夏的娜雅 玉栀笑了起来:“我也想了呢!” 她伸了个懒腰:“好想搂着胖乎乎的阿荫和阿萌睡觉哟!” 林佳微笑看着玉栀,只觉得纳罕:原来我也会拥有这么美好的玉栀,会生下那么好的儿女 六月二十,林佳带着玉栀回了京城。 当天晚上,林佳正陪玉栀在听松院里散步,李寒星急急跑了过来:“启禀殿下、太子妃,渡鸦从西夏回来了,现如今李大人正带着他在门房里候着!” 林佳闻言,看向玉栀,见玉栀微微颔首,这才道:“让他们进来吧!” 渡鸦很快就跟着李瑞和李寒星过来了。 他的肌肤晒成了褐色,比先前瘦了许多,却更加彪悍了,脚步轻捷,如随时都会出击的猎豹一般,敏捷异常。 给林佳和玉栀行罢礼,李瑞直接道:“殿下,太子妃,渡鸦有急事要禀报!” 林佳看向渡鸦,沉声道:“说吧!” 渡鸦怕有遗漏,垂目思索片刻,这才道:“启禀殿下太子妃,属下去了西夏,先见了灵鹊和锦儿,然后通过他们见到了娜雅公主。娜雅公主比先前胖了些,也高了些,很可爱。后来良辰来见属下,让属下传一句话给良娣——” 他抬眼看向玉栀,眼神沉静:“良辰的原话是——‘七月七乞巧节金明池行宫的药发傀儡,不看也罢’。” 玉栀听了,想了良久,蹙眉道:“什么是‘药发傀儡’?” 林佳看了李瑞一眼。 李瑞当即道:“启禀太子妃,所谓的‘药发傀儡’,其实就是大周诸军马戏中的杂技演出和木偶戏中的烟火杂技,以及用火药表演的幻术。这些杂技演出、烟火杂技和幻术,都是用火药‘爆仗’和‘吐火’,通过喷出烟火云雾来遁人、变物,显得神奇迷离,这就是药发傀儡。” 玉栀反应很快,当即道:“那良辰话中所谓的‘七月七乞巧节金明池行宫的药发傀儡’,是什么意思?” 林佳凤眼微眯,轻轻道:“按照大周传统,每隔五年要在七月初七乞巧节这夜开放金明池行宫,举行七夕夜会,进行药发傀儡表演。” 玉栀听了,心里一动,抬眼看向林佳:“阿佳,火药!” 第三百一十三章 礼尚往来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时林佳心里正在揣摩着,他也想到了火药这一关键——几年前有一次在京城,归真教也是试图使用火药,只是被他识破了机关,没有成功。 见玉栀也想到了火药,林佳抬眼看向玉栀,眼中含笑:我的玉栀好聪明啊! 他视线从玉栀脸上划过,点了点头,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片刻后道:“今日是六月二十,距离七夕还有十七天。” 玉栀、李瑞和渡鸦闻言,脸都变得严肃起来,三双眼睛齐齐看向林佳。 林佳神情平静看向李瑞:“李瑞,十七天内,羽衣卫能够将紧急文书送到大周境内的多少州县?” 现如今通过朝廷的驿站系统往外送达紧急文书,怕是难以赶上羽衣卫的速度了。 李瑞想了想,抬眼看向林佳:“殿下,请给属下一刻钟时间!” 林佳点了点头。 玉栀聪慧异常,脑子反应很快,忙道:“李瑞,内书房里有大周的舆图,我带你去吧!” 见玉栀带着李瑞进了内书房,林佳当即吩咐渡鸦:“去请杨先生、金焕贞和白文锦过来!” 杨欣因为教授林荫读书,所以一直住在太子府的东偏院。 金焕贞是林佳的爱将,原先一直率部驻扎在西北边境,前不久来京城述职,也在太子府东偏院住着。 白文锦一直在研究火药和火枪,前段时间还住在运河别庄,刚跟着林佳从运河别庄回来,也在东偏院他的老住处住着。 待渡鸦出去,林佳看着垂下的西暗间纱帘,踟蹰了一下,然后负手进了内书房。 内书房里面,舆图铺在窗前的书案上,李瑞立在前面一一数着,玉栀站在书案一端,拿了笔在记录。 见林佳进来,玉栀笑着招手:“阿佳,你来看看!” 林佳走了过去,发现玉栀正按照从京城向八方辐射开去的顺序,正在一个州一个州记录城池数目,便立在一边,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分析着。 一刻钟之内,李瑞果然把准确的数目报给了林佳。 林佳负手在窗前踱了几步,这才道:“七夕这夜,大周的不少州城都要进行药发傀儡表演,我担心,归真教的奸细借药发傀儡表演混入人群进行爆炸,不单会在京城发生,而且会在大周各州城发生” 玉栀正要说话,这时候外面传来渡鸦的声音:“启禀殿下,杨先生、金将军和白文锦来了!” 林佳见玉栀要出去,伸手拉住了玉栀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玉栀留下。 他虽然才二十五岁,可是一向体弱,两个儿子又小,所以一旦玉栀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他就开始有意让玉栀参与政务,着意培养玉栀与他的亲信的默契。 虽然林佳从来没有明说过,可是玉栀明白林佳的想法,她虽然不认同,却不忍心林佳担忧,因此总是默默遵从。 金裕贞是一个沉默的年轻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肌肤微黑,鼻梁很高,生得颇为英俊。 他是第一次私下里见到玉栀,见她参与政务,不由有些诧异,不过他心思深沉,而且对林佳忠心耿耿,因此向林佳和玉栀行了礼,便在一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林佳做事干脆利索,从来不拖泥带水,他先介绍了情况,然后让众人开始讨论,提出解决问题的法子,最后由林佳拍板做出决定,杨欣、金裕贞和李瑞等人开始去执行。 玉栀一直坐在林佳身侧,专心致志学习着。 愈是深入,她就愈是崇拜林佳——原来林佳在处理政务时是这个样子的,有条有理,善于总结,而且善于决断。 众人离开之后,林佳和玉栀先去西边耳房看了已经熟睡的阿荫,又去东偏房看了由两个奶娘和两个大丫鬟照顾的林萌,这才回了明间洗了澡睡下。 因玉栀产后才一个月,林佳怕对玉栀身体恢复有碍,所以只是亲了亲玉栀便抱着玉栀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林佳就起身参加朝会去了。 朝会结束后,林佳随着永泰帝去了御书房,开始谈渡鸦从西夏传回的消息。 永泰帝听了,当下一惊,道:“消息确定么?” 林佳垂下眼帘,道:“我已经吩咐李瑞,让羽衣卫去查探此事了。” 永泰帝闻言,皱着眉头在御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道:“阿佳,你预备怎么办?” 林佳看向永泰帝,道:“父皇,我已经让人传令各地,以太后身体不适为理由,晓谕各地,为太后祈福,七夕禁止举办集会,与此同时,各地严格盘查,务必找出归真教徒及他们暗藏的火药。” 反正太后这段时间一直在病着,也不算是咒她老人家了。 永泰帝点了点头,道:“可是距离七夕时间太紧了,即使千里加急,不少偏远地方也难以通知到啊!” 林佳背脊挺直,低声道:“若是真的我已经让人做好了准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永泰帝知道林佳做事极有分寸,便不再谈论此事。 因有些口渴,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觉得茶味甚好,便亲自倒了一盏,递给了林佳。 林佳接过素瓷茶盏,犹豫了一下,这才喝了一口。 喝下去没多久,他就觉得不对,丹田处微微发热,忙看向永泰帝:“父皇,这是什么茶?是不是加了药物?” 永泰帝这才想起自己的茶加了些特殊药物,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不过是些虫草” 林佳蹙眉看了永泰帝一眼,知道绝对不可能只加了虫草,他有些恨铁不成钢,沉声道:“父皇,以后不要再服用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永泰帝这几年一直服用这些壮阳补肾的药物,只是林佳最烦这个,他不敢让林佳知道罢了。 他臊眉耷眼地听着林佳的训斥,心里却颇不以为然,心道:这些东西是男人必不可少的圣物,若是没了这些,朕怎么可能雄风大振日御数女?阿佳这孩子正经得都有些傻了,日日守着白氏,不知道别的女人的好处罢了! 林佳见永泰帝这样,心中明白他定是面上听话,背后不改,便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 如今他太忙了,待忙过这阵子,再好好和父皇谈谈吧! 永泰帝送了林佳出去,刚回到御书房坐下,碧波台的小太监马天成就来了,低声禀报道:“陛下,姜大人把新得的药送来了!” 闻言永泰帝心情大好,当即吩咐马天成:“你回碧波台,告诉姜美人,就说朕这就过去,让她准备好候着朕!” 前不久永泰帝前往金明池行宫避暑,姜舒林悄悄把庶出的六女儿姜莲送了过去。 姜六姑娘生得极肖姜王妃,今年才十六岁,十分的娇嫩可爱,当日午后就侍寝了。 因姜六姑娘在床上风情独特,与众不同,永泰帝很是宠爱,瞒着林佳把姜六姑娘带回了皇宫,安排进了猎场旁的碧波台,预备待时机成熟再让林佳知道。 马天成答应了一声,笑眉笑眼退了下去。 过了一阵子,永泰帝把李秀真和杨文都支开了,只带着两个小太监去了碧波台。 碧波台位于湖中央的湖心岛上,是个用汉白玉筑成的高台,高台上轻纱重重,轻纱内香雾袅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味。 永泰帝一闻到这种味道,就觉得浑身燥热力大无穷,恨不能立即宣泄一番。 这时候一阵异香袭来,一个肌肤雪白姿容清丽的少女扶着宫女走了出来,娉娉袅袅屈膝行礼:“见过陛下!” 永泰帝含笑上前,扶住了少女,一起进了帘幕之内。 马天成正好在窗外侍立,听到里面动静很大,哭声哀哀,不免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飞扬的轻纱间永泰帝背对着窗子立在紫檀木雕花长案前正在使力,吓了一跳,忙移开了视线。 谁知道没过多久,里面便传来永泰帝气息不稳的声音:“马天成,快把朕的药送进来!” 马天成忙把姜舒林新进来的灵药送了进去。 服了药之后,永泰帝果然龙马精神起来,一直忙碌到了夕阳西下,这才命宫女扶着带着浑身瘫软的姜美人洗鸳鸯浴去了。 林佳一言不发,径直回了听松院。 寒林正带着丫鬟守在廊下,见林佳回来,忙带着众丫鬟屈膝行礼:“殿下,太子妃正在的竹海午睡!” 林佳点了点头,沿着走廊向东去了。 自从后花园封住送给了杨欣做书院,玉栀便让人把听松院的后院重新收拾了,因里面满是翠竹,因此玉栀特地起了竹海这个名字。 玉栀正睡得香,忽然发现手里握住了一个硬硬的物件,下意识捏了捏,却听到了一声呻吟,她一下子就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林佳。 林佳凤眼湿漉漉的,满是恳求看着玉栀,声音暗哑:“玉栀,帮帮我” 玉栀哪里舍得林佳难受?她没说话,把手伸了过去 一时事毕。 林佳神清气爽,重新换了衣服,与玉栀携手在竹海散步。 小径两侧便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如今正是盛夏,竹林格外的茂盛,凉快得很。 玉栀正踮脚去摘头顶的一枝竹叶,却被林佳揽住了腰肢。 林佳双手揽住玉栀的腰肢,低头吻住了她。 在竹叶清冽气味的萦绕下,林佳左手揽着玉栀的腰肢,然后低头吻住了玉栀。 他用力吮吸着玉栀的唇。 微风拂过竹林,带来清冽阴凉的气息,浑不似盛夏季节。 玉栀伸手拉低林佳,反客为主,开始深吻林佳。 林佳气息清新,嘴唇柔软,玉栀吻了良久,用力在林佳唇上吸了一下,这才笑嘻嘻松开了林佳。 林佳直觉心神激荡身体酥麻,紧紧抱着玉栀,半日没有动静。 良久之后,他这才松开了玉栀,低声道:“玉栀,陪我去外书房吧!” 玉栀看着林佳被吻得嫣红的薄唇,不由笑了起来,道:“你先陪我回去,我得重新梳妆换衣服!” 回到听松院,林佳先去看阿萌,玉栀则回房梳妆。 寒林带着樱桃、倚云和春雨围着玉栀忙碌着,不过一刻钟工夫,就为玉栀梳好了堕髻,又簪上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镂空凤簪。 樱桃又拿了一支上金累丝镶红宝石镂空玫瑰分心,擎到玉栀面前,笑嘻嘻道:“太子妃,把这支分心簪到发髻后面,好不好?” 玉栀瞅了一眼,觉得有些太华丽了,便道:“会不会太华丽了?” 倚云听到了,微微一笑,拿起方才选好的衣服让玉栀看:“太子妃,给您准备的是绣红玫瑰纱衣,与这支分心正好搭配!” 玉栀这才笑了起来:“好吧!” 见玉栀盛装而出,林佳不由微笑,伸手握住玉栀的手:“走吧!” 玉栀刚生产罢,身材有些丰腴,而且有些气虚,金女医交代了,让她多散散步,林佳便有意陪她多走路。 到了外书房,玉栀在屏风后听了一会儿,发现林佳在策划一件大事,一件他早就布置下去的事。 这件事实在是干系甚大,玉栀听了,不由为林佳捏了一把汗。 第三百一十四章 以牙还牙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林佳早就安排好了这件事,每个环节都做好了准备,只是一直没有发动,如今归真教既然要寻衅,那只要大周有一处爆炸产生,这件事就开始瞬间进入实施状态。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林佳这才和玉栀一起接了林荫,三口回了听松院。 自从玉栀开始参与林佳的政务,玉栀发现来见自己的高官女眷越来越多,她若是不做筛选人人都见的话,怕是连陪阿荫阿萌的时间都没有了。 思索片刻之后,玉栀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选一个人,替她筛选那些拜帖! 既然做出了决定,玉栀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按照惯例,作为太子妃,她房里该有六名一等大丫鬟,十二名二等丫鬟,十六名三等小丫鬟,以及若干名做粗使活计的丫鬟。 如今玉栀房里的一等大丫鬟中,寒林嫁给了阿岚,叶灵和叶碧给了林荫,锦儿给了娜雅,莳花和润叶给了汀兰和婉儿,春雨给了林萌,如今房里竟然一个一等大丫鬟都没有了,必须从二等丫鬟中补上来了。 玉栀心中早有决断,她端坐在明间锦榻上,吩咐小丫鬟凤仙叫了樱桃、倚云、薄荷、迷迭和莳萝进来。 樱桃六人进来后,都有些惴惴不安,敛声屏气屈膝行礼:“见过太子妃!” 玉栀眼波如水,缓缓扫过她们,却没有说话。 樱桃等人在听松院服侍的时间也算长了,每个人手下都管了好几个小丫鬟,也算是见过世面了,可是被玉栀这么一看,竟然都有如披冰雪的感觉,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保持着屈膝状态。 屋子里静极了,只有一边赤金莲花盘里融化的冰山间或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似乎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玉栀这才道:“都起来吧!” 樱桃等人起来后,这才悄悄吁出了一口气,不过她们依旧有些紧张,恭谨地立在那里,等着玉栀发话。 玉栀单手支颐倚着黄花梨木小炕桌坐着,懒洋洋吩咐寒林:“把那六支镶宝石金簪分给她们六个吧!” 寒林拿了一个匣子,把匣子里并排嵌着的六支镶宝石金簪分给了樱桃她们六人。 樱桃等人接过宝石,心知这次太子妃如此厚赏,怕不是坏事了,一下子都放松了下来,齐齐含笑屈膝行礼:“谢太子妃赏赐!” 倚云随着众人屈膝行礼,只觉得中衣都被冷汗浸湿了,贴在背上,黏腻冰冷。 玉栀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起来,这才含笑道:“你们在我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既忠心又勤谨,我都看在眼里,如今你们六个都提为一等大丫鬟,按照府里规矩,你们的月银是十两银子,我再补上五两,总共十五两银子!” 樱桃她们听了,都喜出望外,笑盈盈道:“多谢太子妃!” 她们也都知道,一般京中大户人家的一等丫鬟不过一两银子,她们在太子妃身边侍候,却是十五两银子,比一般大户人家主子的月银都多了! 玉栀微微一笑,道:“我给的月银比旁人高,不过你们也知道,如果在我这里敢做出忘恩背主的事,我可是不会轻饶,李大人手下的羽衣卫怎么审案,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 众丫鬟一听,面色都凝重起来。 她们在太子府时间久了,都清楚李瑞看着俊秀斯文,似乎脾气很好,实际上心狠手辣笑里藏刀,而且对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忠心耿耿,是太子殿下手中一把锋利的嵌宝镶金匕首。 樱桃心无挂碍,笑着道:“太子妃放心吧,奴婢人都是您的,怎么会起外心!” 薄荷、荆芥、莳萝和迷迭本来就是李瑞派来的,自然忠心耿耿,她们相视一看,齐齐屈膝:“太子妃请放心!” 倚云立在那里思索片刻,这才缓缓道:“太子妃,奴婢一定会忠心事主,绝无二心。” 她一向心高气傲,原想着凭着自己的年轻美貌,说不定能够被林佳看上,飞上枝头成为第二个白玉栀,可是如今在听松院久了,她发现林佳是个怪人,根本把白玉栀外的女人当做摆设,压根不会多看一眼,她根本没有机会! 倚云做事果断,既然没机会,那就重新定位自己! 她今年才十七岁,还有机会,只要能够在太子妃身边侍候,总会有好机会好人选出现的。 玉栀笑容温暖和煦:“倚云,记住你说过的话!” 对她忠心的人,她自然会好好对待;可身边的人若是敢背叛,她的手段也会更狠毒。 见罢新提上来的一等大丫鬟,玉栀又见了新从三等小丫鬟提上来打的十二位二等丫鬟,一人赏了一支赤金花簪,又勉励了几句,这才作罢。 这十二位二等丫鬟都以花为名,因此赏她们的赤金花簪都和她们的名字相符,譬如凤仙得的就是一支赤金凤仙花簪,白菊得的就是一支赤金菊形簪,而玉莲得的则是一支赤金莲花簪。 处理完这些琐事,玉栀吩咐奶娘送来林萌,专心致志照顾小林萌。 她和林佳的三个孩子,林荫长得肖似林佳,娜雅长得像她,林萌则既像林佳又像她,玉栀觉得奇妙极了。 林萌如今才一个多月,可是头发乌黑,睫毛浓长,又白又胖,胳膊腿都似雪白藕节一般,可爱极了。 玉栀逗着林萌玩了一会儿,见林萌饿了,又喂他吃了奶。 和生林荫和娜雅的时候相比,这次生林萌玉栀的奶水有些少,只是够林萌一天吃个两三次,林萌大部分时候都是吃奶娘的奶。 林萌乖得很,很少哭闹,吃饱就在玉栀怀里睡着了。 玉栀正抱着林萌抚摸林萌的胖胳膊胖腿,玉莲进来禀报道:“启禀太子妃,李先生带着汀兰郡主和婉儿姑娘来了!” 闻言玉栀不禁笑了:“外面热,快请她们进来吧!” 李贺兰很快就带着汀兰和婉儿进来了。 她至今未婚,是一个生得很美丽的女人,美丽中带着书卷气,从她的脸上明明能够看出流逝的岁月,却无损于她的美。 行罢礼,李贺兰被樱桃引着在靠西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她姿态优雅看向行罢礼后立在原地的汀兰和婉儿:“郡主,婉儿,你们怎么不去亲近太子妃?你们不亲近太子妃,太子妃又怎么会亲近你们?” 这话有些诛心,玉栀淡淡看了李贺兰一眼,懒得理会,而是吩咐一边侍立的章奶娘:“把二公子带回去睡吧!” 章奶娘答了声“是”,在春雨的帮助下抱着李萌去了东偏房。 待林萌离开了,玉栀这才扶着寒林起身,含笑道:“我去更衣,李先生且等一等!” 李贺兰微笑起身,答了声“是”,恭送玉栀离去。 过了一刻钟,重新梳妆并换了衣服的玉栀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她有心试探李贺兰,便和李贺兰聊了起来,很快就发现李贺兰才华是有的,却固执得很,有些自以为是——李贺兰居然认为她过于偏心林荫和林萌,对汀兰和婉儿不够好。 玉栀听出来了,也懒得和李贺兰计较,心中打定主意,要重新给汀兰和婉儿请一位心胸开阔看问题全面的女先生。 李贺兰不知道玉栀的打算,兀自微笑道:“太子妃,世子今年六岁了?” 玉栀“嗯”了一声,笑容浅淡:“再过几日,阿荫就满六岁了。” 李贺兰眼中满是慈爱看向婉儿和汀兰:“婉儿今年都八岁了,汀兰今年也五岁了!” 汀兰和婉儿闻言,都怯怯地看了玉栀一眼,低下头去。 玉栀笑着端起了盛水果茶的水晶盏,饮了一口。 李贺兰看着玉栀,意味深长道:“太子妃,世子如今还跟着您住在听松院么?” 玉栀放下水晶盏,似笑非笑盯着李贺兰,声音轻而清脆:“关-你-屁-事!” 李贺兰习惯了达官贵人家女眷的温良恭俭让,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如此羞辱,当即脸涨得通红,双手死死攥住圈椅的把手,眼泪在美目中直打转。 玉栀似笑非笑看着她,待见到李贺兰开始浑身颤抖,这才沉声吩咐道:“寒林,送客。” 寒林答了声“是”,挥了挥手,倚云含笑走到李贺兰身前:“李先生,请!” 李贺兰没想到这位小仙女似的太子妃居然如此粗鄙,说翻脸就翻脸,她起身抬着下巴看向玉栀,眼睛里面泪水打转,然后一脸屈辱背脊挺直屈膝行了个礼,这才跟着倚云和樱桃出去了。 玉栀见她出去,冷笑一声,吩咐道:“寒林,这几日你多用些心,再去给汀兰和婉儿请一位性情宽和学问渊博的女先生过来,两位先生一起教授汀兰和婉儿!” 寒林答了声“是”,笑着道:“太子妃您放心吧,断不会再找个这样偏执的人过来!” 玉栀看向低着头立在一边的汀兰和婉儿,含笑道:“你们都过来吧!” 汀兰好婉儿怯生生走了过去,在莳萝和迷迭搬过去的锦墩上坐了下去。 玉栀眼神温柔地打量着汀兰和婉儿。 汀兰小时候与娜雅生得极为相似,如今越长越不像了,不过依旧是一个大眼睛小嘴巴尖下巴的小美人。 婉儿生得与王青玉越来越像,剑眉星目,生得美丽英气。 因为玉栀治家很严,丫鬟和婆子们没有人敢乱说,李贺兰并不知道汀兰和婉儿并不是玉栀和林佳亲生的,而是他们收养的孩子。 玉栀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小女孩,微笑了起来。 虽然在她心里,最爱最亲的还是林荫、娜雅和林萌,可是她既然收养了汀兰和婉儿,就会尽到母亲的责任,会尽力爱她们,照顾她们,给她们很好的生活,让她们一生平安喜乐。 想到这里,玉栀收敛笑意,看向汀兰和婉儿:“我今日为何当面怼李先生,你们知道么?” 汀兰低着头看着自己绣花裙裾下露出的绣花鞋,一声不吭。 婉儿想了想,看向玉栀,眼睛明亮:“母亲,因为李先生不了解情况,却自以为是,以为她自己全都是对的!” 玉栀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婉儿的脑袋。 婉儿受到了鼓励,眼睛明亮,又道:“母亲,更重要的是,您身份尊贵,她居然敢在您面前出言不逊,您这样以怨报德,已经很仁慈了!” 玉栀没想到婉儿如今这么早熟聪慧,笑着点了点头,道:“婉儿很聪明!” 婉儿比她的母亲聪慧,令玉栀颇为欣慰。 玉栀看向依旧低着头捏着帕子的汀兰:“汀兰,明白了么?母亲希望你和婉儿要做到这一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不要轻易发表自己的见解,人要有主见,却不能固执己见,能做到么?” 婉儿刚受到表扬,心情愉快极了,笑容灿烂答了声“能”。 汀兰抬头飞快地溜了玉栀一眼,怯怯地答了声“能”,声音微微发颤。 见汀兰如此,玉栀记在了心里,预备慢慢纠正。 转眼间就到了七夕这日。 因皇太后身体欠佳,京城没有举办一年一度的金明池七夕会,饶是如此,这一夜玉栀依旧有些担心,躺下许久了,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见林佳平躺着睡着了,玉栀便坐了起来,预备跨过林佳下床,谁知她刚要翻过林佳,腰肢就被林佳给紧紧抱住了。 林佳微一用力,玉栀一下子压在了林佳身上。 他抱紧玉栀,低声道:“不用急,再等等。” 玉栀笑着“嗯”了一声,从林佳身上翻了下来,侧身躺着,伸手抚摸着林佳,心里却想着心事。 林佳毕竟年轻,一会儿就被玉栀摸得有了反应,他吸了一口气,忽然压在了玉栀身上。 玉栀:“” 林佳和玉栀已经三个月没有在一起了,这一次不免有些激烈,玉栀被林佳弄得浑身酥麻,手指尖都在颤抖,闭上眼睛就进入了黑甜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栀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被外面的说话声惊醒了,她坐了起来,听到明间方向是李寒星在说话:“刚从中牟县传来消息,中牟城南乐章巷发生大爆炸,居住在当地的百姓死伤无数已经能够确定的有七十八人。昨夜潜伏在中牟县城的归真教徒原本是要在城中军营埋下炸药,被卫兵发现追赶,结果在城南的乐章巷点燃了身上的炸药。” 玉栀心中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 林佳的声音却如平静无波的古井水:“尉氏、祥符和杞县呢?” 尉氏、祥符、杞县和已经出事的中牟,都是京畿属县。 李瑞的声音传来:“启禀殿下,因为早作准备,尉氏、祥符和杞县的归真教徒一开始举事就被发现,未造成大的损失。” 玉栀穿上衣服走了出去:“其余州县呢?” 李瑞下意识看向玉栀,发现玉栀穿得整整齐齐,却未曾梳髻,秀发微卷长长地披散了下来,因为未曾上妆,肌肤白皙细嫩微微泛着红,眼睛清澈,嘴唇浅粉微肿,看上去依旧是少女模样。 他心里一动,不敢再看,悄悄垂下眼帘。 林佳见玉栀出来,招手示意她过来自己身边。 玉栀挨着林佳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通过明间门上挂着的素纱帘子,发现外面虽然挂着灯笼,可是天色已亮,灰蓝色的晨雾弥漫在庭院里,怕是快到寅时了。 李瑞恭谨道:“启禀太子妃,其余州县的消息会陆续传来!” 玉栀看向林佳,眼睛幽深:“阿佳,你的计划” 林佳看向李瑞,吩咐道:“李瑞,传我的命令,计划开始实施!” 他记得清清楚楚,少年时候在外书房读书,读到这样一段对话。 春秋时,公羊曾经问:“九世犹可以复仇乎?” 孔子回答:“虽百世可也!” 汉人从来不主动侵害别的国家,但若是有人主动侵犯汉人,汉人会永远记在心里,早晚有一日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归真教既然敢动大周的平民百姓,那就等着他的报复吧! 李瑞答了声“是”,声音中满是坚定,然后与李寒星一起退了下去。 玉栀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给林佳以无言的支持。 无论林佳做什么,她都站在林佳的身侧。 第三百一十五章 合作双赢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向干旱的西北夏季也下起了雨。 这日归真教主带着众亲信向真神祈祷罢,在众圣徒的簇拥下回到了圣殿,在镶满红宝石的赤金宝座上坐下。 披着白纱穿着白袍的美貌圣女鱼贯而入,奉上了用金盏盛着的美酒。 归真教主接了金盏,啜饮了一口,笑着宣布道:“真神保佑,我们归真教的殉教者,七月七这夜在周朝总共发动了三百二十一次自爆,炸死了无数的周朝人,这都要归于真神!” 众圣徒双手合十高举头顶欢呼起来:“归于真神!归于真神!归于真神!” 归真教主心中得意,双手合十道:“感谢真神赏赐,我们痛饮欢乐吧!” 这时候一个白衣使者走了进来,双手合十:“教主,要不要新得的圣女进来侍候?” 归真教主一脸肃穆:“只有最纯洁的不到十四岁的处子,才有资格侍奉真神在大地的使者。” 那白衣使者一脸虔诚:“是,教主,我这就命人去挑选更纯洁的圣女。” 归真教主双手合十,肃然道:“为了驱除恶魔,真神曾经娶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处子,令她成了圣女,真神说,这是牺牲,是奉献,是大爱。” 那白衣使者心领神会,当即双手合十回了个礼,慢慢退了下去。 他刚离开圣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尖叫,声音稚嫩,怕还是小孩子。 尖叫声戛然而止。 中午的时候下起了雨。 韩青把娜雅哄睡之后,悄悄去了姬妾住的宫殿。 待韩青一离开,娜雅就睁开了眼睛。 见锦儿正背对着她在整理她新做的那箱衣物,娜雅黑泠泠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当即轻手轻脚下了床,赤着脚走了出去。 到了廊下,娜雅站在那里,惊喜地看着雨中的庭院。 八月的西夏下起了雨,这在西北几乎是难得一遇的。 雨势不大,可是雨滴却不小,打在宫殿的金顶上啪啪作响,落在铺着昆仑玉的地面上激起一个个雪白的水花。 娜雅从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见过雨,她兴奋极了,当即赤着脚冲了出去。 她在雨中奔跑着,因为跑得太快,她的头发散开了,发上的宝石和金环都丢了,看着乱糟糟的,跟个野丫头似的。 锦儿追了出来,见娜雅赤着脚在雨中奔跑,慌忙去追赶。 娜雅见锦儿追过来了,哈哈一笑,闪电般往外跑去。 皇宫里的侍卫见了娜雅公主冲过来,都不敢阻拦,娜雅趁机从宫门冲了出去,冲到了大街上。 锦儿吓得脸色发白,当即让人去叫灵鹊带人来追,她自己先追了出去。 娜雅刚跑出宫门,就看到一队白衣人打着伞在路边走,她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一见这些白衣人就觉出了危险,当即转身就往后跑。 白衣人中当先那人便是归真教的使者,他正在寻找归真教主想要的年幼的纯洁圣女,恰好看到了一身白裙乌发披散小仙子般的娜雅,当即挥了挥手,示意人追上去。 娜雅拼了命的跑,却依旧被白衣人给围住了。 她正要大喊大叫,白衣人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抱住她飞快地离开了。 锦儿气喘吁吁追了出来,看着空荡荡的雨中大街,一颗心吓得砰砰直跳。 她忙抓住门口的卫兵,用刚学会的西夏语结结巴巴问道:“刚才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跑了出来,你们见到没有?” 那些卫兵一向在宫外守卫,不认识娜雅。 他们都是虔诚的归真教徒,自然知道是寻找圣女的使者带走了那个白裙子小姑娘,却都不肯告诉锦儿。 锦儿急得脸上眼泪和雨水合在了一起,正要奔回去找韩青,一眼见到灵鹊和良辰一起跑了出来,忙迎了上去。 良辰一听,当即去问卫兵。 卫兵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 锦儿和灵鹊在一边听着,基本都听懂了,见良辰脸色变得苍白,他们知道事情严重了。 灵鹊看了锦儿一眼,低声道:“你快去找大王,我去救公主!” 锦儿点了点头,正要往里面跑,却被良辰拦住了。 良辰低声道:“你们去找大王,就说寻找圣女的白衣使者带公主去了圣殿;我先去救公主!” 灵鹊和锦儿四目相对。 几乎是一瞬间,灵鹊做出了决定,选择相信良辰,他和锦儿在雨中飞奔找韩青去了。 良辰一言不发,单枪匹马往神殿方向去了。 西夏如今政教合一,西夏王韩青代表着世俗,归真教主代表着真神,世俗与真神是密不可分的,只是世俗要受真神控制。 韩青虽然桀骜不驯,却不得不在大部分事情上听归真教主的。 良辰清楚地知道归真教上层对小姑娘和小男孩的变态嗜好,即使是娜雅公主,落到了使者手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那一具具遍体鳞伤被抬出来的童尸,良辰脚步加快,开始跑了起来。 娜雅极力挣扎着,却毕竟才五岁,很快就没了力气,被圣女用药水洗了澡,换上了白袍子,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浑身散发着一种浓烈甜腻的香气,送到了一个密闭的大屋子里。 大屋子里到处都是赤金宝石装饰,放着一个巨大的金床,床上铺着雪白的丝绸。 圣女把娜雅放在了巨大的金床上。 娜雅想要逃走,可是大床的周围站满了穿着白衣的圣女,她们的脸上都没有表情,画着浓艳的妆,看着有些吓人。 她的大眼睛闪闪发光,趴在大床上,寻找着冲出去的机会。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酒香。 众圣女齐齐双手合十行礼。 娜雅终于找到了机会,小猴子般蹿了起来,跳下了大床,向外奔去。 那些圣女们顿时乱了起来,都追了上去。 娜雅刚冲到她进来的门那里,却发现门被人从往外面锁上了,怎么拽都打不开。 她正疯狂拽门的时候,四个圣女围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她。 归真教主已经服了波斯来的烈药,早已箭在弦上,在圣女的服侍下脱了衣服,舒舒服服坐在了大床上。 圣女们正要把娜雅搬过去,却听到娜雅大喊了一声:“教主!教主!我是娜雅,父王让我出来找教主玩呢!” 归真教主:“” 他下意识先用白丝被盖住了自己,然后才定睛看了过去——这小女孩眉目浓秀,眼睛大得吓人,小脸雪白,真的是娜雅! 饶是饱经世事,归真教主也呆在了那里——这可如何是好?如是让韩青知道,此事绝不会善了! 不如杀了娜雅灭口? 卧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正在这时,侧门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有人赤脚在地毡上跑,紧接着一声巨响,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韩青立在那里,眼睛亮得吓人,双脚却是赤着,上面满是泥浆。 良辰和灵鹊浑身湿透跟在后面。 韩青的视线一下子落在了娜雅身上。 娜雅一见韩青,当即放声大哭:“父王!父王!快救救娜雅!” 韩青伸手拔出灵鹊的腰刀,大步走上前,一刀一个,刀刀致命,抓着娜雅的圣女们颈部喷着血倒了下去。 娜雅获得了自由,一下子跑了过去,抱住了韩青的腿:“爹爹——” 归真教主身子光溜溜的,尴尬地裹着白丝被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候圣殿卫士拿着刀枪从正门冲了进来,与韩青的人对峙着。 韩青左手抱起娜雅,对着娜雅微微一笑,哑声道:“娜雅,爹爹说过,谁欺负你,爹爹就杀了谁,爹爹说到做到。” 他左手抱着娜雅,右手握着刀,按着从左到右的顺序,把卧室里侍奉的十二个圣女全部都杀了。 卧室的金色地毡被鲜血浸透了,白色的帐幕上和大床上,喷溅了无数的血,就连归真教主的脸上也溅上了血。 所有的圣女都倒下之后,韩青吩咐亲信王麒麟:“你带着卫兵,去找带走我女儿的人,全都当场格杀!” 王麒麟答了声“是”,自去执行。 归真教主摆了摆手,圣殿卫士闪开了一条路,王麒麟带着人走了出去。 韩青这才微笑着看向娜雅:“我的娜雅,爹爹给你报了仇,还生气么?” 娜雅小脸苍白,唇色浅淡,缓缓摇了摇头。 韩青笑容灿烂:“娜雅,你以后是要做西夏的女王的,你要记住一句话——背叛你的人都该死。” 归真教主泥雕木塑一般坐在那里。 韩青抱着娜雅走了过去,凝神看着归真教主,忽然微微一笑:“教主,你触及了我的底线。” 归真教主看着韩青,发现韩青英俊到了极点的脸上溅了无数的血点子,令韩青看起来更像恶魔。 他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道:“你是恶魔。” 韩青冷笑起来,道:“你和我到底谁是恶魔?一个手上沾染了几十上百条小女孩鲜血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说罢,他抱着娜雅大步离开了。 满地尸体和满室血腥气味中,归真教主双手合十祷告着:“真神啊,请允许您在大地上的使者向您祷告,他的独生子已经被恶魔占据,请真神颁布圣谕,杀死恶魔” 出了圣殿,韩青紧紧抱着娜雅,大步走向不远处的皇宫。 到了大殿,韩青也不说话,直接把娜雅按在了腿上,抬手就开始打。 娜雅知道自己错了,一声不吭咬着牙忍受着。 打够五十下之后,韩青这才开口道:“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么?” 娜雅的屁股已经被打得麻木了,她抹着眼泪低声道:“要听爹爹的话,不要乱跑。” 韩青刚才气到了极点,这时候才感觉到了心疼,竭力忍住情绪,低声道:“知道错了就行,让锦儿给你上药去吧!” 锦儿抱着娜雅离开之后,韩青吩咐美景叫来灵鹊,屏退众人,单独留下灵鹊说话。 一刻钟后,灵鹊离开了。 韩青知道为了保护娜雅,林佳一定在王城安插了不少人,他以前只当不知,可是如今他要和林佳的人联合起来做件大事了! 他若是不先下手的手,死的人会是他和娜雅。 韩青全身攒着劲儿,又吩咐良辰叫来了王麒麟和王貔貅兄弟两个。 这兄弟两个是他当年从周朝带过来的,跟了他很多年了,始终忠心耿耿,一直未曾皈依归真教,他们兄弟手下的士兵也都未曾真正皈依,归真教主的势力也并没有完全渗入。 半个时辰之后,王麒麟王貔貅兄弟这才离开。 王麒麟王貔貅兄弟前脚走,良辰就带着几个裹着白纱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过来了。 进了正殿之后,为首的两个白衣女子解去了白纱头巾,原来是两个男子,一个俊秀斯文肌肤白皙,正是李瑞;另一个黝黑英俊,正是金裕贞。 第二天,雨终于停了下来。 韩青去了圣殿,郑重地向归真教主道了歉,请求归真教主在归真神台祈祷神谕,以接纳他改名姓正式皈依归真教。 当天午时,归真教主登上了归真神台,在神台中心的莲台上坐下,双手合十开始祈祷神谕。 韩青跪在神台前方铺着的锦垫上,等着宣示神谕。 周围密密麻麻全是虔诚的归真教徒,在归真教主的宣谕声中额头趴在垫子上撅着屁股祈祷着。 午时三刻,韩青抬起了头,强烈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抬手遮住阳光,看向神台上笼罩在阳光中双手合十正在宣谕的白衣男人,轻轻道:“永别了,我的生父。”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宣谕声戛然而止,而归真教主身着白袍的身子从高台上跌了下来,“嘭”的一声,落在了韩青的面前。 归真教主的脑袋,已经只剩下鲜血淋漓的半拉。 幽微的火药香在阳光中散开。 韩青当即起身,转身面向惊惶的教众,大声道:“教主已经圆满,追随真神去了,让我们大声祈祷为他送行吧!” 教众习惯了服从,骚动一下子停止了,都重新跪在了地上,额头贴着垫子开始祈祷。 当天下午,在响彻全王城的祈祷声中,西夏王城的守军换成了王麒麟和王貔貅兄弟,圣殿内的圣徒和圣女全部被杀。 待消息传到大周京城,已经是九月了,秋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一场秋雨缠缠绵绵足足下了半个月,一直到了九月初,这才雨收雾散,阳光重现。 这段时间永泰帝不知道在忙什么,不理朝政,朝中大小事务都交给林佳处理。 林佳忙于国事,一时没有时间理会他,永泰帝索性寻了个理由,躲进碧波台与姜美人日日逍遥。 这日林佳正带着玉栀在外书房批阅奏章——林佳口述,玉栀用朱砂笔批示——阿青进来禀报道:“启禀殿下、太子妃,李大人回来了!” 玉栀闻言,又惊又喜看向林佳:“阿佳,不知道娜雅怎么样了!还有归真教主——” 林佳笃定一笑,道:“让李瑞进来吧!” 娜雅应该没事,归真教主也一定会死。 李瑞很快走了进来,拱手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他的眼睛看向坐在林佳身旁的玉栀,声音蓦地温柔了些:“见过太子妃!” 林佳放下手中的奏章,看向李瑞:“娜雅好么?西夏那边怎么样了?” 李瑞恭谨道:“启禀殿下,太子妃,娜雅郡主甚好,比先前沉静了许多,已经被韩青立为王太女。” 娜雅差点出事这件事,他和金裕贞商议了,打算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说出来,免得殿下和太子妃担心。 林佳和玉栀相视一看,都松了口气。 李瑞垂下眼帘,接着道:“属下和金裕贞不辱使命,成功刺杀归真教主,如今韩青已经掌握了西夏政教大权,作为交换条件,他不干涉大周占领安邦、瑞邦和大理。” 林佳定下的两个的目标,不管是杀死归真教主以报百姓无辜被炸死之仇,还是得到三个西南小国安邦、瑞邦和大理,都已经实现了,原该开心的,可是想到远在西夏的娜雅,他怎么可能开心起来? 玉栀见林佳秀致的眉微微蹙着,知道他的心事,伸手握住林佳的手,轻轻道:“阿佳,娜雅” 林佳看向玉栀,眼神坚定:“玉栀,你放心,娜雅会回来的。” 总有一天,我会让我们的女儿回来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 秋高气爽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西夏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其实复杂得很。 林佳先安插得力杀手进入西夏王城,接着安排金裕贞在西夏与大宋的边境陈兵二十万,然后才派李瑞进入西夏,暗中与韩青谈判,与韩青联盟,最后以杀死归真教主为代价,换得韩青同意大周收复三个西南小国安邦、瑞邦和大理。 另外忙完西夏这些事情,林佳略微松了口气,便预备开始在青州率先实施土地和税制改革。 大周安定多年,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土地大量集中在大地主大官僚手中,农民却大量沦为流民,不但导致国家税收下降,而且导致国家政权不稳。 如今再不治理,亡国之祸就近在眼前。 朝中主张进行土地和税制改革的大臣以张治平和杨欣为主,只是势力较弱,因此林佳预备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青州进行改革,若是成功,再逐渐推行全大周。 这会儿明间只有林佳和玉栀,李寒星以及众丫鬟都在明间门上的纱帘之外。 玉栀见林佳又摆出拼命三郎的架势来,忙在林佳出门之前拉住了他:“阿佳,我们谈谈吧!” 林佳身体病弱,若是还像前段时间那样忙碌,身体怕是支撑不住了,须得休养几日再说。 闻言林佳顿了顿,叫了李寒星进来,吩咐道:“我临时有事,请世子陪张大人和杨大人说说话吧!” 张治平和杨欣是林佳着意培养的未来宰辅,须得让林荫多和他们相处,培养感情及默契。 玉栀想象了一下两位朝廷大员陪着一个六岁孩子说话的情景,不由笑了起来。 林佳瞥了妻子一眼,道:“有什么好笑的?阿荫生在皇家,他又不是普通小孩子!” 玉栀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林佳,低声道:“阿佳,我们在庭院里散会儿步吧!” 林佳知道玉栀一向抓住一切机会让他多走多动多调养身子,便“嗯”了一声,一动不动立在那里,感受着玉栀柔软身子的依偎。 玉栀双臂紧紧环抱着林佳,鼻子凑到林佳颈后闻了闻,闻到了一股玫瑰的芬芳,不由暗笑——林佳和她日日耳鬓厮磨,身上不知不觉沾染了她身上的味道。 林佳和亲信议事的时候,那些亲信若是近了些,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玫瑰芬芳,想到杨欣张治平等人脸上会出现的神情,玉栀不由笑出了声。 林佳后颈被玉栀弄得痒痒的,背脊上触觉柔软也麻酥酥的,声音微哑:“玉栀,你不想出去了么?” 玉栀轻笑一声,手往下移,一下子就隔着衣服握住了那里。 林佳闭上眼睛,浓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雪白的牙齿咬着殷红的下唇,身子颤了颤。 片刻后,玉栀绕到了林佳前面 轮值的丫鬟都在明间门外候着,一点声息都没有,可是林佳知道外面有人。 他似在极乐世界与无间地狱徘徊,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前方明间门上垂下的纱帘。 纱帘是双层的,外面是一层半透明的白纱,里面却是一层青纱,里面的人看外面影影绰绰看不清晰,外面的人看里面何尝不是如此? 林佳明明知道玉栀治家很严,没有丫鬟敢突然闯进来,却依旧担心极了,抚摸着玉栀,低低的声音微微颤抖:“玉栀回回房去去吧!” 玉栀一声不吭,却伸手在林佳最敏感的腰窝处轻轻抚摸起来。 林佳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林佳这才带着玉栀出了房门,去庭院南端的桂林散步去了。 八月桂花香,如今是九月了,大部分桂花早已凋零,只有零星的晚桂还在开着,送来缕缕暗香,好闻得很。 玉栀一边挽着林佳的手走,一边道:“阿佳,我明日让人去买些晚桂回来种在庭院里!” 林佳“嗯”了一声,放松地陪着玉栀散着步。 玉栀走了一会儿,这才道:“阿佳,有一句话叫‘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你前段时间劳心劳力,如今那些事既已告一段落,你也该好好歇息,陪陪我和阿荫阿萌了!” 林佳刚刚得到满足,这会儿好说话得很,乖乖地“嗯”了一声。 玉栀瞟了林佳一眼,见林佳乖得让人怜惜,心里怜爱得很,却依旧趁机道:“如今天气这么好,不冷不热的,你带着我和孩子们去城外运河别庄住几日吧!” 林佳做事太拼命了,得想法子让他休息几日。 听了玉栀的话,林佳认真地思索了起来,默默计算着自己的日程安排。 算好之后,他一本正经看向玉栀:“从后天开始,三日时间,好不好?” 见林佳如此认真地思考计划安排时间,玉栀不由微笑起来,柔声道:“好呀!我都听你的!” 林佳瞟了玉栀一眼,心道:明明是我听你的,却说的好像你听我的一般,玉栀真的好狡猾! 可是这样狡猾的玉栀是他爱的人,是他的妻子,是他三个儿女的母亲既然如此,她说什么就听她的吧,男子汉大丈夫,听妻子的话也没什么! 林佳足足陪玉栀散了半个时辰步,这才去了外书房。 如今林荫和李瑞正在外书房陪着张治平和杨欣。 林佳预备一起用了晚饭,然后商量正事。 玉栀让他休息,他可以让别人去做事啊! 林佳离开之后,玉栀便吩咐丫鬟们开始收拾行李,预备明日下午出发去运河别庄。 见薄荷她们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玉栀便吩咐香榧:“你去一趟玉梨苑,问问金侧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运河别庄,若是愿意去的话,先收拾一下老王爷他们的行李!” 上个月金秀珠终于生产了,生下了一个女儿,玉栀说话算话,直接让大宗正院晋了金秀珠的位份,如今金秀珠已经是金侧妃了。 香榧答了声“是”,自去传话。 她今年十五岁,生得细条条的,一张雪白的小圆脸,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再加上樱桃小口,很是秀丽,做事一向妥当,记性也好,因此玉栀常常派她出去传话。 香榧出去之后,玉栀又吩咐香兰:“你去千莲阁去见两位姑娘,让她们收拾一下行李,这几日会去城外住几日!” 因为李贺兰性格有些偏执,所以玉栀另外请了一位性情温和做事有主见的女先生过来,如今是两位女先生一起教授陪伴汀兰和婉儿。 香兰人如其名,身材纤弱,风姿很美,只是有些沉默寡言。 她轻言细语答了声“是”,自去传话。 玉栀看着香兰的背影,心道:香兰和香榧资质不错,再看两年吧,若是好的话,就给娜雅送去! 玉栀回到罗汉床上坐下,正在思索自己有没有遗漏,外面就传来香梅的声音:“启禀太子妃,李良媛、耶律良媛求见!” 闻言玉栀愣了一瞬——近来日子过得太顺心,她都忘记太子府还有两位林佳的妾室了! 玉栀的不自在也只是一瞬,很快就笑了起来,道:“请她们进来吧!” 寒林立在一边,笑着道:“太子妃,要不要更衣梳妆?” 玉栀狡黠一笑,道:“我才不为了她们妆扮呢!” 寒林想了想,也笑了起来。 图兰雅和平城公主已经闷了好几个月了,正无聊得要死,听丫鬟说太子妃要去城外住几日,当即都动了心,两人不约而同过来见玉栀,都想跟着玉栀一起去外面散散心,顺带再看看能不能勾引一下林佳。 走到台阶下面,平城公主见廊下挂了一排白纱四季花卉灯,照得四周亮堂堂的,廊下整整齐齐立着几个打扮俏丽衣裙鲜艳的丫鬟,却并没有看到白玉栀,不由一愣,看向图兰雅:“白氏怎么没有出来迎接咱们?” 图兰雅没想到平城公主居然这么天真,淡淡一笑,道:“你我是皇太子的妾,她是皇太子的妻,有妻子出来迎接妾室的道理么?” 平城公主听了,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求白玉栀带着出去玩的,刚才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 莳萝立在门口,见图兰雅和平城公主过来,带着众丫鬟屈膝行了礼,然后含笑道:“李良媛,耶律良媛且稍候片刻,奴婢这就进去通禀!” 图兰雅态度雍容,微微颔首。 过了片刻,莳萝出来道:“李良媛,耶律良媛,太子妃有请!” 明间点着一座赤金枝形灯,屋子里如同白昼。 图兰雅和平城公主一进去便看到玉栀端坐在罗汉床上,梳着简单的堕髻,只簪了支紫玉簪子,身上穿着家常的素白罗衫,系了条紫色百褶裙,衣饰虽然简单,妆容也素淡,却娴静柔美,姿态优雅。 两人等了片刻,见玉栀没有表示,这才无可奈何屈膝行礼:“妾身见过太子妃!” 玉栀笑容和煦:“起来吧!” 又看向寒林:“寒林,赐座!” 寒林答了声“是”,引着图兰雅和平城公主在靠西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图兰雅公主懒得和玉栀废话,直接道:“听说太子妃要去城外住几日,我和耶律良媛也想陪着太子妃去散散心呢!” 玉栀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一抹笑意:“这个须得殿下做主,不如我先问问殿下” 图兰雅自然知道玉栀这是故意拿乔,谁不知道太子府皇太子林佳只管大事,其余事情都由太子妃白氏做主! 她知道如今形势逼人低,自己得求着玉栀了,当即深吸了一口气,酝酿出一个灿烂的笑:“太子妃,那就拜托您在殿下那里替妾身关说了! 平城公主几个月未曾出过太子府内院,日日在这四角天空下拘禁着,是真的快要受不了了,见一向高傲的图兰雅都做小伏低了,也放下自己的面子,陪笑道:“妾身也拜托太子妃了!” 玉栀见好就收,道:“放心吧,大约明日就有回话了!” 又聊了几句之后,图兰雅和平城公主怕坐久了玉栀烦她们,不带她们出去玩了,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玉栀送了她们离开,转身就笑了起来。 待她回到罗汉床上坐下,笑容已经消失,若有所思坐在那里。 片刻之后,玉栀吩咐寒林:“准备笔墨,我要写几个帖子!” 这次去运河别庄,既然图兰雅和平城公主也要去了,索性把水搅得更浑一些,把兰夫人、耶律夫人、杨欣的夫人以及姜芳都请了,孩子也都带过去,热热闹闹聚一聚。 第二天朝会罢,林佳把自己想要歇息三日的事情告诉了永泰帝。 得知林佳要歇息三日带着妻儿去运河别庄,永泰帝依赖他惯了,第一反应是自己离不得林佳,忙道:“阿佳,后日便是重阳节了,你陪朕过了重阳节再去运河别庄吧!” 林佳此时正与永泰帝散着步往玉堂殿方向走。 今日秋高气爽,碧蓝的晴空下红叶绚烂松柏苍翠,各色珍异菊花盛开着。 林佳心情轻松,负手缓步而行,难得开玩笑道:“父皇,您的嫔妃太多,每次宫中饮宴都要发生些事情,儿臣都怕了,重阳节宴不如您陪着嫔妃过,儿臣带着妻子儿女去城外郊野走走逛逛!” 永泰帝刚想说“朕也跟你去好了”,可是马上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便悄悄咽下了那句话,慢悠悠走在铺着汉白玉的小径上,享受着难得的父子一起散步的悠闲时光。 第三百一十七章 内宫之事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林佳开过了玩笑,细细一想却觉得不对,便扭头去看永泰帝,越看越觉得不对——永泰帝一直偏清瘦,可是如今也瘦得太厉害了吧! 永泰帝发现林佳在观察他,顿时心里有些发虚,讪笑着道:“阿佳,朕一向苦夏,你看看朕是不是又瘦了” 林佳走近永泰帝,一双眼睛狐疑地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然后伸手在永泰帝胸腔两侧捏了捏。 永泰帝:“” 他又是尴尬,又是感动,挣扎着推开林佳,陪着笑道:“儿子,差不多就行了啊!” 林佳已经发现永泰帝确实瘦了不少,他不说话,凤眼幽深看着永泰帝。 永泰帝被儿子看得心虚得很,蔫蔫道:“阿佳,放心吧,朕一定会修身养性保养身体的。” 林佳也知道自己这位父皇最大的爱好便是女人,也不能一时禁绝,只能疏不能堵,因此看向永泰帝,沉声道:“父皇,您自己得爱护自己,凡事都有个度!” 永泰帝嘀咕了一句“儿子管老子,也得有个度”,见林佳睨了自己一眼,忙义正辞严道:“放心吧,阿佳你带着老婆孩子好好玩几日,朝政交给于一舟、姜舒林、杨欣和张治平就行了,至于京城守卫,有叶春善呢!” 他说着话,伸出胳膊想要去搂林佳的肩膀,却发现林佳比自己还高半头,还怪不方便的,只得放下了手臂,心中有些酸楚,又有些欢喜,还有些怅惘。 他抵御着鼻子的酸涩感,扭头去看一边的一簇月季。 此时阳光灿烂,大红色的月季在秋阳中盛开着,硕大的花朵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永泰帝忍住泪意,在心里轻轻道:舒颜,你放心吧,阿佳已经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把朝政交给他,我很放心 林佳负手立在永泰帝身旁,蹙眉看着永泰帝的侧影,心里计划着如何让自己这位好色无度的父皇节欲养生。 李秀真带着太监宫女远远跟着,并不上前。 林佳又陪着永泰帝散了会儿步,见永泰帝脸上隐隐有了汗迹,便送永泰帝回了玉堂殿。 临离开,他又交代了几句:“父皇,这几日每日你都要花半个时辰去散步;另外饮食要有度,多用些滋补食物;多培养些高雅爱好,比如说读书习字赏花;宠幸嫔妃也要有度,不要纵欲——” “好了好了!朕是你老子,不是你儿子!”永泰帝终于被林佳给烦住了,捂着耳朵跑去了寝殿。 林佳:“” 李秀真微笑上前:“殿下,您确实有些啰嗦了。” 林佳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跟碎嘴婆子似的,若是玉栀在场,定然要笑话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然后看了李秀真一眼,起身离开了。 李秀真收到了林佳那一眼,记在了心里,拱手行礼,朗声道:“恭送殿下!” 众太监宫女齐齐行礼,恭送林佳离开。 晚上风越来越大,吹得庭院外面的花木瑟瑟作响,令人倍添寒意,屋子里却温馨暖和。 闲来无事,林佳和玉栀一起陪着孩子们。 林佳倚着靠枕歪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世说新语》读给孩子们听。 阿荫脑袋枕在林佳肚子上,舒舒服服躺在那里听故事。 玉栀把已经四个月的阿萌放在罗汉床上,看着阿萌试着翻身。 汀兰和婉儿则坐在靠东墙放着的花梨木圈椅上,认认真真听故事。 林佳读到了《世说新语》中的“俭啬”篇,翻了翻,选了一篇开始读:“王丞相俭节,帐下甘果盈溢不散。涉春烂败,都督白之,公令舍去,曰,‘慎不可令大郎知’!” 他还没读完,玉栀和阿荫都笑了起来。 婉儿见了,忙也跟着灿然笑了。 汀兰其实没听懂,怯怯地笑了笑,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衣带。 林佳伸手摸了摸阿荫的脑袋:“阿荫,你为何笑?” 阿荫翘起二郎腿摇了摇:“王导太小气了!” 他翻了个身,趴在林佳身上,凤眼亮晶晶:“爹爹,这样悭吝的人《史书》中还有一个!” 林佳微笑道:“还有谁?” 阿荫摇头晃脑背诵了起来:“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桮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 他得意地看着林佳:“爹爹,项羽可是比王导还要悭吝呢!” 林佳伸手撩起阿荫的刘海,发现林荫的额头因为刘海的遮掩没有晒黑,雪白如玉,愈发显得眉目浓秀,不由微笑,道:“从你背诵的这段文字看,项羽只是悭吝么?” 阿荫想了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爹爹,项羽不只是悭吝,他是贪恋财物和妄自尊大。” 林佳这才满意,道:“你明日写一篇文章,分析鸿门宴中的项羽所犯之错,后天早上交给我。” 阿荫点了点头,笑着道:“爹爹,我还想听,你继续读!” 婉儿鼓起勇气,轻轻道:“爹爹,婉儿也想听呢”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太子殿下为“爹爹”,心脏怦怦直跳,当真是有些害怕。 林佳没说话,正在翻书,却听到玉栀轻咳了一声,他瞅了玉栀一眼,见玉栀正给自己使眼色,只得道:“好,我读给你们听!” 婉儿长长吁出了一口气,笑眯眯道:“多谢爹爹!” 汀兰也跟着小声道:“谢谢爹爹!” 晚上林佳洗了澡,只穿着雪白浴衣出来了。 玉栀迎了上去,把一盏冰糖梨水递给了林佳。 这种梨水是刘先生特地为林佳开的方子,里面加了好几味药材,日常饮用能够清理体内余毒。 林佳接过梨水,走到妆台前的锦凳上坐了下来,端着白玉盏慢慢喝着。 玉栀拿了方大丝巾裹住了林佳湿漉漉的长发,口中道:“阿佳,咱们既然收养了婉儿和汀兰,就要对她们负起父母的责任,她们都有些怕你,你得对她们再温和一些你看你对阿荫多温和啊!” 林佳垂目看着手中的白玉盏,轻轻道:“阿荫是我的骨肉。” 他觉得还是不一样,他对阿荫、娜雅和阿萌的疼爱是发自内心不由自主的,对汀兰和婉儿,只是因为玉栀的要求罢了。 玉栀知道林佳已经尽力了,怕他烦,便不再多聊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阿萌:“阿佳,咱们阿萌和哥哥姐姐都不一样,性子十分稳重,这些日子他在学着翻身,先是慢慢地翻,翻过去了,他那双大眼睛就专注地看一看,若是没有危险,再继续翻,;若是有危险,他就慢慢又翻了回去,真是太好玩了!” 林佳听着听着,也笑了起来,抬眼看向玉栀,凤眼亮晶晶:“玉栀,我们不如” 玉栀双手正忙碌着为他吸长发里的水分,随口道:“不如什么?” 林佳眼中满是希冀:“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玉栀:“” 她脸有些红,轻轻道:“若是有了,就生呗” 见玉栀俏脸泛红,眼睛水汪汪的,林佳心中一荡,放下手中的白玉盏,一把抱起了玉栀,放在了妆台上 玉栀被林佳抱回了床上。 她觉得身子犹在震颤,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闭着眼睛,感受着林佳轻轻的抚摸,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待玉栀睡熟,林佳这才换了衣服,起身出去了。 李寒星带了一个戴着兜帽穿着斗篷的黑衣人进来。 那人一进明间,便伸手拂下兜帽,拱手行礼:“见过殿下!” 灯光掩映,此人剑眉星目俊秀异常,正是玉堂殿总管太监李秀真。 李秀真知道林佳不喜欢别人啰嗦,当即道:“启禀殿下,属下已经查探过了,姜舒林姜大人把庶出的六姑娘姜芬送给了陛下,陛下把姜美人安置在偏僻的碧波台。据奴才安置的人讲,陛下对姜美人宠爱逾常。” 他抬眼看了林佳一眼,见林佳面无表情端坐在罗汉床上,忙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卷轴捧在手里:“殿下,这是姜美人的画像。” 李寒星接过卷轴,奉给了林佳。 林佳展开卷轴,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屋子里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李秀真和李寒星都一动也不敢动,低着头静静站在那里。 片刻后林佳把那卷轴扔了出去,淡淡道:“烧掉吧!” 李寒星答了声“是”,自去焚烧这个卷轴。 片刻后李秀真听到林佳清冷的声音传来:“父皇内宫之事,不过是些妃嫔争宠的小事,我一个做儿子的不便插手,你看着办吧!” 李秀真心思聪慧,当即领会了林佳话中之意,恭谨道:“殿下请放心,些许小事,交给属下就行了!” 林佳眼神幽深深沉:“嗯,你们下去吧!” 玉栀正睡得迷迷糊糊,却依旧发现林佳回来了。 她蜷缩着身子贴在林佳怀里,很快就睡熟了。 林佳紧紧抱着柔软温暖的玉栀,闭上了眼睛,也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皇太子林佳骑着马在众亲信的簇拥下出城而去。 跟在他后面的是太子妃白氏华丽的红锦檀香车。 太子妃白氏的马车后面跟着一辆辆华丽的马车,是林佳的两位妾室和他的亲信的女眷。 一行人在禁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出城往西而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 自荐枕席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李瑞提前带了薄荷过来,早把住处给规划好了——林佳玉栀夫妇带着林荫林萌住在内院正房,两位女先生带着婉儿和汀兰住在内院的东偏院,两位良媛则带着侍候的人住在内院西偏院。 至于兰夫人等人,则带着人住外院的东偏院。 到了运河别庄,众人都在各自院落安顿住了,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这才纷纷来到了内院正房见玉栀。 别庄临运河有一个小花园,小花园后墙临着运河之处修建了一座碧水堂,众女眷随着玉栀进了碧水堂,临风而坐,一边欣赏着运河上的点点风帆,一边饮茶闲聊,很是畅快。 兰夫人笑盈盈打量了李良媛和耶律良媛一番,见她俩满头珠翠妆容浓艳衣裙华丽,打扮得格外出色。 她再看看玉栀,发现玉栀妆容淡雅,衣裙简单,可是细看的话,发髻上插戴的是一支价值连城的赤金明珠钗,衣裙则是用最珍贵的丝绸制成,低调奢华,很是雅致。 看罢玉栀,兰夫人又看向随着太子府过来的众位女眷,发现大家都是华丽居多,不由暗自心折:怪不得皇太子殿下偏宠太子妃,单是她这份妆扮就与别人不同了! 图兰雅和平城公主一左一右陪玉栀坐着。 她已经知道了归真教主的死讯。 韩青从未正眼看过她,她知道就算是自己被白玉栀给毒死了,韩青也只会“哦”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考虑一下怎么利用她的死,而不会想着为她报仇。 在太子府内院时间久了,图兰雅也知道了玉栀的性子,知道她虽然精明,却从来不主动欺负人,可是如果有人敢冒犯她,白玉栀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莲花翁主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呢! 因为知道玉栀的性子,所以图兰雅虽然性子高傲,却不敢在玉栀这里发作,只是淡淡而已。 如今没了西夏做她的靠山,图兰雅知道自己得另找一个靠山了,她的目标就是大周的皇太子林佳,她名义上的男人。 除了她的美貌和风情,图兰雅手里还有一样东西,是林佳想要得到的。 图兰雅准备用这些来换取林佳的宠爱,毕竟从骨子上林佳是一个政治家,他看重的自然是利益。 平城公主也是满腹心事。 她在草原上何等自在,草原上的大好男儿站成一排任她挑选,她的帐子里从来没有断过男人,饶是如此,她还挑肥拣瘦嫌东嫌西。 可是如今到了大周,她一直被禁锢在深宅内院,连个真男人都难得见到,名义上的男人林佳更如天上仙子一般,难得下凡,几个月不见一面,把她煎熬得心中如有火烧,骨头缝里瘙痒难耐。 眼看着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兰夫人笑着道:“太子妃,太阳快落山了,殿下该过来陪您了,妾身等还是告辞吧!” 她们常来陪伴玉栀,她们的丈夫也都是林佳的亲信,因此都知道林佳晚膳一般都是要陪着玉栀用的。 听到兰夫人说话,图兰雅和平城公主的都立即竖起了耳朵。 图兰雅原本正端着一盏甜酒在吃,听到兰夫人的话,拈着酒盏的手顿了顿,然后才缓缓端起酒盏送到了嘴边,一抬酒盏一饮而尽。 平城公主正拿着一朵绿菊把玩,一边撕扯着绿菊的花瓣,一边思忖着如何用火一样的热情征服林佳。 听到兰夫人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她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当下看了过去。 玉栀原本单手支颐看着运河两岸的景致,心里想着温庭筠的一手与船有关的词,听到兰夫人问自己,她一双妙目眼波流转,早把图兰雅和平城公主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心中暗笑,含笑道:“殿下一直都在正房呆着呢!” 见图兰雅和平城公主都背脊挺直,显见正在听自己说话,玉栀故意卖了个关子,从花篮里抽出一枝小雏菊,探到鼻端轻轻嗅了嗅,这才道:“殿下这次出来,就是要好好休息,自从到了别庄,就在屋子里陪着世子和二公子玩,根本没出门。至于我呢,因为生阿萌,闷了好久了,今日好不容易有你们陪我,我吩咐人在这里摆上席面,咱们今晚好好乐一乐,一醉方休!” 图兰雅垂下眼帘。 她原想着白玉栀在这里,按照林佳的性子,他一定会来接白玉栀的,到时候她也能见林佳一面——毕竟她又不能隔空勾引林佳——谁知道白白陪白玉栀玩了半日,居然根本见不到林佳! 看来得另想法子了! 听了玉栀的话,平城公主整个人被巨大的失望笼罩了,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她原先的计划是想着林佳宠爱白玉栀,忙完正事一定会来陪白玉栀的,到时候她提前下了临水楼,假装踩住裙裾,一下子扑进林佳怀里。 林佳一向接触的只有白玉栀这个种清汤寡水的女人,到时候一定震惊于她的热情似火,说不得今夜就能偷偷摸到她院子里去 谁知玉栀一句话,就让她所有的臆想化为乌有! 林佳连正院门都不出,她打扮这么美给谁看去? 看着正与兰夫人、赫连夫人等人谈笑风生的玉栀,平城公主心中烦躁到了极点,她抬眼看向玉栀的颈部,死死盯着那里,恨不得立刻把玉栀给活活扼死;又恨不能用力一推,把玉栀给推下楼,摔个粉身碎骨。 玉栀这会儿心情甚是愉快,浑不知在平城公主的臆想中,自己已经用各种她能想到的方式死了无数次。 自从怀了阿萌之后,玉栀已经闷了很久了,今日良辰美景,好友在前,当真是开心得很。 姜芳如今又怀孕了,正向玉栀她们几个请教如何判断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玉栀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自我感觉很有经验,便认真道:“怀女儿的话,到了后面会有些显怀;怀儿子的话,到了后面几个月,身子会更灵活些!” 赫连夫人笑了:“太子妃,这也说不准呢!” 玉栀笑嘻嘻看向金秀珠:“金侧妃,你怎么看?” 她想把金秀珠拉进自己的交际圈子,大家一起开心地玩。 金秀珠有些自卑,一直在默默听众人聊天,听到玉栀把话题扔给了自己,顿时有些紧张,想了想才一本正经道:“我的答案很长,你们确定要听么?” 玉栀没想到金秀珠会这么可爱,当即笑了起来。 姜芳、兰夫人和赫连夫人都笑了起来,就连一向端庄自持沉默寡言的杨夫人也莞尔笑了。 玉栀温柔地看向金秀珠:“你说吧,我们一定会认真听的!” 金秀珠轻咳了一声,理了理衣裙,正襟危坐,然后开口道:“判断腹中所怀是儿是女的法子比较多,最常用的法子有四种,一是太子妃说的那个法子,也就是俗话说的‘尖肚子男,圆肚子女’,孕妇的肚子看上去尖的话,腹中胎儿很大可能是儿子,反之,肚子看上去圆的话,很有可能是女孩子。” 玉栀的说法得到了金秀珠的肯定,她得意地笑了。 金秀珠还有些紧张,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接着道:“第二个法子要看肚脐,肚脐很平的话,腹中极有可能是女儿;肚脐突出的话,腹中很有可能是儿子” 她的母亲是天下知名的产科女医,金秀珠自幼耳濡目染,知识特别丰富,很快就不再紧张,对着众女眷侃侃而谈。 在座众人中除了图兰雅和平城公主,其余女眷都是生过孩子的,自然都很感兴趣,大家热热闹闹聊得都很投入。 图兰雅正听得郁闷,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便借口更衣,悄悄离开了。 平城公主见图兰雅离开,便胡乱寻了个理由,也跟了下去。 运河别庄内院正房的院落是李瑞设计的,不觉华丽,只有清雅。 院中挂着无数白纱四季花卉灯,灯光掩映间清静雅致。 简简单单的蓝瓦白墙,疏疏落落的几竿翠竹,澄碧清澈的曲径流水,蜿蜒游动的几尾锦鲤即使在夜晚,院子里也别有风情。 此时玉栀不在房里,阿荫和阿萌就落入了林佳的魔掌。 内书房窗内摆着一张宽大的锦榻,林佳舒舒服服躺在锦榻上。 白胖粉嫩的小婴儿林萌趴在林佳内侧,竭力仰着脸看爹爹。 林荫则坐在林佳外侧,一本打开的《史鉴》放在腿上,对着林佳慢慢读着,偶尔还会出现读错的情形。 林佳听得很是惬意,一眼看见阿萌翻着翻着快掉下去了,便伸脚把阿萌给勾了回来,继续让他趴在自己内侧。 旁边静静侍立的阿青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方才二公子真是差点从锦榻上翻下来,他的一颗心都悬在了那里,紧张得背上都冒出了一层汗! 阿萌翻了好一阵子都没翻出爹爹的势力范围,也不气馁,继续翻啊翻。 林荫见弟弟这么好玩,忍不住偷偷觑了弟弟一眼,嘴里还读着书,谁知道就被林佳给发现了。 林佳拿起戒尺,对着林荫的背部“啪”的打了一下,沉声道:“专心致志!” 林荫答了声“是”,急急收敛心神,继续读书:“帝少而聪慧,尝因朝会,目梁冀曰,‘此跋扈将军也!’冀闻,深恶之。闰月,甲申,冀使左右置毒于煮饼以进之——” 读到这里,林荫突然停了下来,脸色有些苍白,与林佳极像的狭长凤眼里满是恐惧看向林佳:“爹爹——” 林佳抬眼看向林荫,凤眼幽深,声音清淡:“继续读。” 林荫答了声“是”,继续读了起来:“帝若烦甚,使促召太尉李固” 刚开始他的声音还有些颤抖,读着读着就平静了下来。 林佳伸出右臂揽住次子林萌,眼睛微眯看着正在读书的林荫。 林荫是他的长子,是未来的大周皇帝,这些肮脏可怕的政治是他必须面对的。 作为大周帝位的继承人,林荫只能面对。 林荫一直读到了“秋,七月,乙卯,葬孝质皇帝于静陵”,才听到父亲的声音传来:“好了,今天就读到这里,先喝水吧!” 阿青忙奉上一盏温开水,服侍林荫喝了。 原先林佳身边的四个小厮——阿岚、阿橙、阿赤和阿青,如今各有各的际遇。 阿岚被派到了兵部做了官,如今已经是正六品兵部主事。 阿橙如今跟着白玉明在京兆尹衙门任职,如今也是从六品了。 阿赤则被派往新近并入大周的西南新州担任知县,也是正七品官员了。 只有阿青,因为掌管太子府书房,等闲不能离开,因此一直在林佳身边伺候,这次林佳来运河别庄,把他也带来了。 林荫喝罢水,看向林佳:“爹爹,今日的题目是什么?” 林佳正要说话,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李寒星的声音:“启禀殿下,李良媛声称有紧急之事要见您!” 阿青闻言,看看抱着二公子林萌一脸若有所思的林佳,再看看一边檀木架子上摆着的西洋金自鸣钟。 林佳思索片刻,吩咐:“让她进来吧!” 李寒星离开之后,林佳吩咐阿青:“把林萌送到奶娘那里去吧!” 阿青答了声“是”,小心翼翼抱起林萌出去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争风吃醋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林萌趴在阿青肩头上看着爹爹,黑泠泠的大眼睛如黑宝石一般,嵌在小小的苹果脸上,嘴唇紧紧抿着,乖得让人心疼。 林佳见二儿子这样,心里一阵难舍,忍不住疾走两步追了上去,摸了摸林萌柔软乌黑的胎发,柔声道:“乖阿萌,等你睡醒了,你娘就回来了!” 他和玉栀的三个儿女,林佳心中都疼爱,只是林荫是长子,是未来的继承人,因此他对林荫一向更严厉一些。 娜雅是女孩子,林佳对女儿自然是更宠爱一些的。 而林萌作为次子,肩上的责任要比林荫轻一些,因此林佳待他会比林荫更宽容些。 林萌眨了眨眼睛,依旧是很乖的模样,不哭不闹被阿青抱走了。 看着这样可爱的小儿子,林佳的心都是甜的,他立在那里,一直到林萌被阿青抱着进了东厢房,这才回到明间的紫檀木宝椅上坐了下来。 李瑞侍立一侧,端起素瓷茶壶,斟了一盏清茶,奉给了林佳。 林佳接过茶盏,垂下眼帘看了看,发现雅白素瓷茶盏中茶汤色呈碧绿,一片片柔嫩鲜绿的叶片舒展开来,正是玉栀最喜欢的毛尖。 他不禁微微一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满口清苦甘醇的茶香。 林佳刚放下茶盏,李寒星就带着图兰雅过来了。 图兰雅立在明间门口,抬眼看向端坐在正前方的林佳。 屋子里的紫檀木条案上放着一排水晶罩灯,满室莹澈灯光,灯光中的林佳犹如谪仙一般,清俊洁净,令人自惭形秽。 她立在那里,瞬间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策——这样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受到她的诱惑? 可是图兰雅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要试一试的,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到底能不能做到? 想到这里,她昂首走了进去,蓝宝石般的美丽眼睛看向林佳,艳红丰唇噙着一丝笑意,屈膝行礼:“妾身见过殿下!” 她虽然行着礼,可是一双美丽的蓝眼睛依旧看着林佳,眼中满是风情。 林佳淡淡道:“你来见我,到底为了何事?” 图兰雅嫣然一笑:“殿下,妾身需要一个孩子。” 闻言林佳唇角挑了挑,似闪过一丝嘲讽。 图兰雅自然看到了,当即妩媚一笑道:“殿下,若是妾身能给您河西走廊的布防图呢?” 林佳面无表情道:“若是你真的有河西走廊的布防图,我只需让李瑞把你带走,也能得到河西走廊的布防图。” 侍立一侧的李瑞当即微微一笑:“殿下,这是属下的荣幸!” 图兰雅没想到林佳居然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妩媚的笑凝固在了那里,片刻后她收敛了笑意,沉声道:“殿下,你我做个交易吧!” 西夏河西走廊的守将是她的裙下之臣,她手中确实有河西走廊的布防图,而这布防图是林佳想要得到的。 西夏既然把她当成了弃子,那她为了自己活命出卖西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夜色深沉,白日郁郁葱葱的花木在深夜里黑魆魆的,枝条在夜风中晃动着,着实有些怕人。 平城公主身子隐在一丛竹子后面,悄悄窥视着前方的红漆大门。 图兰雅已经进去有一阵子了,怎么还没完事?难道林佳那方面很厉害? 想想林佳那比起彪悍的草原儿郎来略显单薄的身子骨,平城公主有些不敢相信,心道:难道林佳天赋异禀?在那方面并不像看上去那样文弱? 她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到“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打开了,那个漂亮的小太监李寒星引着图兰雅走了出来。 图兰雅走出大门,略理了理裙裾,抬脚便向碧水堂方向去了。 平城公主立在那里,心道:看来图兰雅已经背着白玉栀与林佳成了好事! 但凡是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 她心里有些矛盾,既想学图兰雅自荐枕席,又担心林佳刚经历了热情似火的图兰雅,对自己有心无力 还没等平城公主做出决定,李寒星已经进了院子,“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平城公主知道自己不能出来太久,只得转身怏怏回去了。 图兰雅一离开,香榧便注意到了。 待平城公主随之离开,香榧寻了个机会,悄悄跟了上去。 玉栀都看在眼里,却若无其事地继续听金秀珠讲述如何分辨孕妇腹中是儿是女。 碧水堂里依旧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过了一会儿,玉栀起身更衣,金秀珠也跟了出来,低声道:“太子妃,李良媛和耶律良媛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丫鬟端了浸了玫瑰花瓣的水让玉栀净手。 玉栀雪白的手浸入赤金莲花盆中,然后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玫瑰香胰子打在手上,轻轻揉搓出雪白的泡沫。 玫瑰幽微的芬芳流荡在室内。 丫鬟们都一声不吭,各司其职侍候着。 玉栀洗罢手,这才含笑看向金秀珠,温声道:“秀珠,我们一起回去吧!” 金秀珠在这一瞬间灵光一现,明白玉栀终于把她当自己人看了。 她的心中泛起欢喜,扩散到脸上,眼睛里也都是笑意。 金秀珠崇拜强大的女性,在她心目中,玉栀就是强大的女性,她愿意追随玉栀。 玉栀带着金秀珠走在前往碧水堂的游廊中,轻轻道:“今日带两位良媛过来,是殿下的意思。” 金秀珠想了想,明白了过来——原来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是特意带着李良媛和耶律良媛过来。 她低声道:“妾身知道了。” 玉栀微微一笑,道:“走吧,她们该等急了!” 金女医对她忠心耿耿,唯一的遗憾便是金秀珠性格执拗,如今金秀珠终于懂事了,玉栀也为金女医感到高兴。 客人离开之后,林荫这才从内书房走了出来,一本正经道:“爹爹,我读完了,您提问题吧!” 林佳见儿子分明是缩小版的自己,装大人模样和自己说话,心里一阵柔软,温声道:“阿荫,饿不饿?” 问题明日再提也不晚。 林荫闻言,凤眼一亮,嘴唇抿了抿,低声道:“爹爹,我有一点点饿” 他其实没那么饿,可是林荫就是想要撒娇,让爹爹心疼他。 林佳想到玉栀说过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很容易饿,忙招手让林荫过来,一把抱起林荫,然后吩咐李瑞:“让小厨房准备些阿荫爱吃的食物送过来!” 李瑞答了声“是”,临离开瞟了林荫一眼——林荫和他最亲,他很清楚林荫是在殿下面前演戏。 林荫的小心思被李瑞发现了,依偎在爹爹怀里笑嘻嘻道:“瑞叔,我想吃炸春卷和桂花酥!” 他爱吃甜食,可是因为该换牙了,母亲不让他吃甜食,可把林荫给馋坏了。 李瑞知道林荫爱吃甜食,笑着答应了一声,吩咐人去小厨房传话去了。 林荫这晚上终于吃到了爱吃的炸春卷和桂花酥,心里美滋滋的,趁机拉着林佳的胳膊撒娇:“爹爹,今晚风好大!” 林佳睨了儿子一眼:“然后呢?” 林荫一脸好怕怕:“夜里风呜呜叫,我自己睡好害怕” 林佳早猜到了儿子的心思,心中暗笑:“那怎么办呀?” 林荫眼珠子转了转:“要是我能跟着爹爹您和我娘一起睡,夜里风再大我也不怕了” 他怕爹爹一口拒绝,忙又补充了一句:“爹爹,我刚来这里,自己睡实在是害怕我只要今晚上就行!” 林佳见儿子在自己面前玩心眼,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心疼,装作思考,然后道:“看在你今天读书认真的份上,我就同意了。” 林荫开心极了,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爹爹:“谢谢你,爹爹!” 玉栀正好走了进来,见状不由笑了:“咦?你们父子俩背着我又有什么阴谋?” 林佳和林荫都笑了起来。 他们父子真的开心笑的时候,眼睛都眯了起来,嘴角各有两粒小小的笑涡,可爱极了。 玉栀也笑了起来:“阿荫是不是要留下和爹娘一起睡呀?” 林荫用力点头:“嗯嗯!” 玉栀不禁莞尔。 这一夜林荫果真睡在了爹娘中间,他蜷缩在玉栀怀里,觉得温暖舒适,很快就睡着了。 林佳探身过去,在玉栀唇上吻了一下,又在林荫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才躺下:“玉栀,睡吧!” 在呜呜的风声中,林佳和玉栀几乎同时进入了梦乡。 夜里起了风,碧波台位于湖上,风自然更大了一些。 夜深了,姜美人却还没有睡。 她拿着金剪,在修剪水晶立灯旁放置的一簇兰草。 那簇兰草原本长得郁郁葱葱,不知不觉被她修成了稀稀疏疏。 小太监马天成手里捧着一簇白莲花走了进来,脸上笑得谄媚:“娘娘,这莲花还养在那水晶瓶里么?” 姜美人瞥了他一眼:“那个碧瓷广口瓶更合适。” 马天成答了声“是”,果真把这簇白莲花插进了旁边那个碧瓷广口瓶里,然后拿过来让姜美人看。 姜美人端详莲花的时候,听到马天成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娘娘,大人说了,如今皇后娘娘和您都还无子,得保重陛下龙体安康。” 闻言,姜美人手中的动作凝固在了那里,片刻后她才柔声道:“嗯,我知道了。” 马天成抬眼往四周扫了一圈,然后接着道:“大人说让您继续服用苗人秘药,争取早日为陛下诞下麟儿,这样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的地位也稳固了,对么?”姜美人原本一直含笑听着,听到这里,却忽然打断了马天成的话。 马天成抬眼看向姜美人,脸上神情依旧谦卑,声音也依旧温柔,可是眼睛却带着冷意:“娘娘,奴才只是传大人的话。” 姜美人不说话了,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里还握着金剪子,清丽的脸上没有表情。 过了半晌,马天成听到姜美人疲惫的声音:“你告诉父亲,就说我知道了。” 马天成答了声“是”,恭谨地退了下去。 姜美人的贴身宫女玉簪走了进来:“娘娘,夜深了,奴婢给您铺床吧!” 姜美人“嗯”了一声,悠悠道:“这么晚了,陛下不会再来了睡吧!” 她不由自主把手放在了小腹处。 这里面,已经有了父亲心心念念想要她怀上的龙种,父亲可是要借这个龙种让嫡姐咸鱼翻身呢! 姜芬是绝对不会让姜蓁如意的。 只有踩下姜蓁,她才会是父亲最疼爱最重视的女儿! 此时玉堂殿内灯火通明,丝竹悠扬,舞袖蹁跹,一道红影旋转如风。 御榻上摆着精致的席面,永泰帝坐在御榻上含笑看着,待歌舞停歇,便鼓起掌来。 身着红纱舞衣的令嫔笑盈盈走了过来,雪白的额头犹有晶莹的汗滴:“陛下,臣妾的舞怎么样?” 令嫔李仙姿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圆脸杏眼,樱桃小口,肌肤雪白,身材丰满,一双脚雪白娇小,可做掌中舞,最妙的是,她是永泰帝遇到的房中技术最高妙的女人,能给永泰帝最**的享受,从这一方面来说,连碧波台的姜美人都比不上她。 永泰帝凑过去闻了闻,只觉得她身上暖香温软,即使出汗也是好闻的。 见永泰帝凑了过来,李仙姿雪白的腿从红纱中探出,伸到永泰帝怀里。 永泰帝凝视着李仙姿,手却把玩着李仙姿的玉足。 见状李秀真挥了挥手,大殿里侍候的人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夜间永泰帝正揽着李仙姿酣睡,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他睁开眼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怎么了?” 李秀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启禀陛下,马天成来了,说有急事禀报陛下!” 马天成如今拨到了碧波台侍候,马天成这时候过来,一定是姜芬出了事。 想到姜芬那张与姜舒颜极为相似的脸,永泰帝心里一软,当即道:“让他在正殿候着。” 见永泰帝披衣离开,令嫔声音慵懒:“陛下,臣妾陪您吧” “不用了!”永泰帝匆匆离开。 令嫔坐了起来,眼睁睁看着永泰帝离开。 作为总管太监,李秀真很少被永泰帝冷落过,除了永泰帝去猎场那边的碧波台。 他站在玉堂殿外,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眼睁睁看着永泰帝只带着马天成匆匆而去。 李秀真眉头皱了皱,想起了林佳的吩咐,当即稳住了自己,不慌不忙地回了玉堂殿,特意立在廊下道:“陛下去看碧波台那位娘娘了,咱们令嫔娘娘唉!” 此时正是凌晨时分,万籁俱寂,李秀真这句话自然被在一边侍立的宫女听到了。 其中一位宫女正是令嫔的心腹宝镜。 宝镜当即跑进了玉堂殿寝殿。 见令嫔呆坐在御床上,她忙跑过去低声道:“娘娘,李公公说陛下去看碧波台那位娘娘了!” 令嫔坐了起来,冷笑了一声:“我倒要见识见识这狐媚子!” 她伶俐地跳下了床:“快来给我梳妆!我要去见识见识那不得见人的小妖精!” 李秀真还在外面呆着,听到令嫔在里面的那句“不得见人的小妖精”,不禁冷冷笑了——这“不得见人的小妖精”可是当朝权臣姜舒林姜大人的亲生女儿! 偷偷把十五岁的亲生女儿献给陛下亵玩,若是事情败落,那姜大人在士林中可是声名扫地! 他立在红漆柱子旁向东南方向看去。 怕是快到寅时了,天刚破晓,天空如深蓝泛青的丝绸,点缀着稀稀落落几颗星,天际已经泛着鱼肚白——天快亮了! 这时候李秀真听到身后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他转身一看,发现令嫔带着几个宫女急急走了出来。 李秀真忙拱手行礼。 令嫔正在气头上,看都不看李秀真,急匆匆带着人去了。 第三百二十章 新皇登基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众人都在梦中,内宫之内守卫有些松懈,再加上令嫔正得宠,等闲太监也不敢拦她,因此令嫔带着一群宫女太监一路畅通无阻赶到了碧波台。 马天成正带着两个小太监守在碧波台廊下,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由一愣,忙走过去要看,却发现灰蓝色的晨雾中一个雪肤红衣的艳女拾级而上,后面还跟着一群宫女太监,众人气势汹汹而来。 他忙上前压低声音陪笑道:“令嫔娘娘,陛下如今正在碧波台” 令嫔登上了台阶,抚了抚晨风中纷乱的鬓发,嫣然一笑:“我知道啊!我就是来看陛下的!” 说着话,她用肩膀把马天成往一边一扛,然后风摆杨柳般进了碧波台。 马天成跺了跺脚,忙也追了上去,低声道:“令嫔娘娘,陛下——” 因令嫔得宠,令嫔身边的宫女太监也跋扈得很,他们把马天成推搡到了一边,径直跟着令嫔进了碧波台。 碧波台建在湖心小岛上,宫殿以小巧秀丽为主,令嫔直接进了寝殿,疾步走向白纱飘拂的床榻,一把把悬在高处的鲛绡纱给扯了下来。 鲛绡纱落地的同时,床榻一下子露了出来,一对赤身**的男女正一上一下叠在一起,大红锦被被扔在了一边——上面是永泰帝,下面是一个极为清丽的纤弱少女! 永泰帝一时不曾提防,顿时愣在了那里,而他身下的姜芬也被吓坏了,整个人更是缠在了永泰帝身上:“陛下——” 见此情状,令嫔顿时大怒,当即扑了上去,抬手“啪”的一声扇在乐姜芬的小脸上,口中污言秽语骂个不停。 永泰帝和姜芬此生哪里见过如此泼辣的女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令嫔一边骂,一边又扑上去撕姜芬。 姜芬整个人缠在永泰帝身上,却也被令嫔在背上脸上挠了好几道。 永泰帝这会儿都懵了,抬眼一看,见寝殿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顿时又羞又怒,想要踢开令嫔,可是姜芬死死缠在他身上,忙乱间他索性自己遮住姜芬,结果背上被令嫔打了好几下。 令嫔一边撕扯,一边高声骂着,小小的人居然拥有极为高亢嘹亮的嗓门,简直声震屋宇。 永泰帝沉声呵斥道:“李仙姿,你还不滚!朕诛你九族!” 令嫔一听,当真是伤心之极,顿时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撕扯着姜芬,口中还控诉着:“陛下,您诛臣妾的九族吧,臣妾也不想活了!您今晚明明召幸臣妾,却被这狐媚子给叫走了,您就不想想臣妾的心——” 永泰帝听了,也觉得羞愧,正要安抚心爱的两个女人,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中间夹杂着武器的撞击声,接着便是于一舟的声音:“陛下,您没事吧!” 于一舟就在猎场旁的内阁轮值,听到碧波台动静不对,忙带了叶春善救驾来了。 令嫔听到外面的声音,一时也被吓住了,“嘤咛”一声扑到了永泰帝身上。 永泰帝猝不及防,抱着姜芬一下子倒在了床上,三个人跌成一团。 于一舟素来忠心,里面没有声音,他担心得很,便给叶春善使了个眼色。 看看四周的囧状,永泰帝简直是没脸见人,正要开口阻止,却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此时永泰帝正趴在床榻上,一抬头就看到了冲进来的于一舟和叶春善。 于一舟和叶春善还以为是宫女弑君,谁知一进来便看到了这香艳情景,顿时都傻眼了。 还是于一舟反应快,拉着叶春善就出去了。 片刻之后,永泰帝面无表情坐在床榻上,左边搂着半张脸红肿的姜芬,右边趴着正哭得伤心的令嫔,脑子里被乱麻填满了。 姜芬是大家闺秀,此时回过神来,又羞又恼,挣脱开永泰帝就要起来,谁知令嫔翘起一条腿冷不防拦了过去,姜芬整个人飞了出去,“噗”的一声落在了地板上。 永泰帝正要去扶,却发现姜芬雪白的腿上一条血线蜿蜒而下,他摇摇晃晃要起来,却觉得头晕目眩,鼻端似有液体淌下,有些痒 他身子向后摔在了地上。 令嫔跪坐在床上,放声尖叫起来:“啊——” 于一舟做事极有效率,先安顿好永泰帝,让人叫太医过来,又命人把已经流产的姜美人送到了偏殿,让女医诊治。 令嫔则被关在了飞燕阁等候处置。 几个太医在太医院院正金鹤鸣的带领下为永泰帝诊治,叶春善和李秀真在一边立着不肯离开。 于一舟心事重重悄悄出去了。 他的亲信吏部侍郎林翰也跟着出去了。 林翰看了看四周,凑近于一舟,声音细如蚊蚋:“恩师,今日殿下不在城内,陛下昏迷不醒,倒是一个好机会” 于一舟皱着眉头看了林翰一眼。 林翰忙道:“恩师,殿下极富野心,他所谓的改革,可是想要敲出我们这些人的骨髓啊” 于一舟心里一动,可是转念一想,禁军统领叶春善和总管太监李秀真是林佳的人,在城外驻扎的大将邱玉生是林佳的心腹,朝中林佳的心腹更是无数 思来想去,于一舟脊背发凉:原来不知不觉间林佳已经控制了大周政局 深吸一口气之后,于一舟低声道:“林翰,你现在就骑马出城,去运河别庄请皇太子殿下回宫主持大局!” 林翰还要再说:“恩师——” 于一舟厉声道:“还不快去!” 林翰答了声“是”,忙转身去了。 于一舟看着东方初升的日头,心中一片悲凉: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这些旧党,都成了林佳手中的棋子,而林佳则是那下棋的人 静思片刻之后,于一舟转身进了殿内。 几个太医会诊之后,都迟疑着不肯说。 于一舟正要逼问,叶春善却道:“于大人,不如请殿下回来主持大局!” 太医院院正金鹤鸣当即道:“叶大人说的极是,陛下今日情况特殊,下官等人须得亲见皇太子殿下,向殿下当面禀报!” 于一舟看向李秀真:“李总管——” 李秀真当即道:“于大人,陛下离不得咱家” 他看向叶春善:“叶大人,只有请令弟跑这一趟了!” 其实李秀真已经派亲信出城去了运河别庄。 他和叶春善虽然都是林佳的人,可是李秀真还是怕自己离开之后这里出现什么变故,因此才提出要叶春善的弟弟叶春霖去报信。 叶春善这才慨然道:“其实春霖已经出发运河别庄请殿下回来了!” 闻言于一舟、李秀真和叶春善都相视而笑,一团和气,和谐得很。 碧波台被封锁得严严实实,却还是有人跑了出来,把消息送到了姜府。 姜舒林正穿着白绸便袍在书房前面的松林里散步,得知这个消息,他心中一惊,急急道:“快!快备马!我要进宫面圣!” 他一直以为永泰帝才四十多岁,春秋鼎盛,至少会再活二十年,这二十年足够他来安排谋划了,没想到永泰帝这么快就倒下了! 换衣服的时候,姜舒林这才想了起来:“快去请老夫人想法子让皇后娘娘去碧波台!” 传话的小厮见姜舒林面色苍白,当即答了声“是”,急急传话去了。 天还没亮林佳就接到了消息。 他点了点头,吩咐李瑞:“你飞马去通知刘先生,带着刘先生进宫去碧波台!” 李瑞答了声“是”,自去吩咐。 林佳的情绪已经成功压制住了,他接着看向阿青:“你去通知邱玉生,让他过来一下!” 阿青离开之后,林佳这才吩咐阿玄:“你亲自去备马,我要尽快进城。” 都安排停当了,林佳这才觉出了难受。 他心里莫名的难受,胸臆之间烦闷异常,却知道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压抑住内心的烦躁,当即转身进了卧室,轻轻推醒了玉栀,低声道:“玉栀,京城出了事,你带着孩子们就留在别庄,别庄外就是白文锦的士兵驻扎,只要不出别庄就不会有事。” 玉栀眼神清明,“嗯”了一声。 林佳见她双目晶莹看着自己,而阿荫在旁边摊手摊脚睡得正香,心里一阵柔软,凑上去吻了吻,低声道:“等我消息。” 玉栀坐了起来,目送林佳疾步离去。 思忖片刻后,玉栀也下了床。 她把锦帐放下来,这才叫丫鬟进来开始盥洗梳妆。 梳洗打扮罢,玉栀叫了寒林进来,吩咐道:“去让李寒星进来!” 待玉栀把运河别庄一切安排妥当,整个庄子如铁板一块,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新的一天来到了! 整个猎场都被叶春善麾下的禁军包围了。 于一舟负手立在碧波台上,看着披着全幅甲胄手握武器的禁军一队队在湖边走过,心里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无力感。 他叹了口气,抬眼就看到一群文臣武将引着一个披着玄缎披风的高挑青年沿着九曲桥大步而来。 于一舟定睛一看,见那人凤眼朱唇,容颜清俊,正是皇太子林佳。 他知道大势已去,当即疾步迎了上去,恭谨道:“殿下,臣把陛下安置在了碧波台寝殿内!” 说着话,他闪到了一边,请林佳先走。 林佳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于大人,一起走!” 于一舟心中一喜,当即答了声“是”,恭谨地跟在林佳后面往碧波台而去。 众太医正围着床榻商议,林佳进来,忙迎上前齐齐行礼。 林佳见永泰帝僵卧在床榻上,心里一紧,忙吩咐刘先生:“刘先生,您去看看吧!” 刘先生答了声“是”,带着药童走上前去看永泰帝。 林佳这才看向几位太医:“你们辛苦了!” 众太医谦逊了几句,都在一边候着。 林佳走到床边,见永泰帝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脸色蜡黄,鼻端还有血痂,心里一沉,看向李秀真:“走吧,去外面说话!” 到了外面,林佳这才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秀真抬眼看了看四周,见于一舟和叶春善也在,便微微有些踌躇。 林佳沉声道:“无碍,于大人和叶大人都是父皇的心腹!” 李秀真这才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于一舟听了一会儿,一张脸就沉了下来——作为内阁首辅,姜舒林实在是太无耻了,献女求荣不说,还偷偷向陛下进助兴的秘药,文臣的气节都到哪里去了! 叶春善低头不语,因为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永泰帝居然会胡闹到这种地步! 他偷偷觑了一眼林佳,心里暗自庆幸:幸亏殿下一向洁身自好,不然的话,大周的气运真是要尽了! 等了好一阵子之后,林佳有些着急,便又进了寝殿。 见刘先生还在疗治,他正要走过去,却听到太医院院正金鹤鸣的声音传来:“殿下,陛下驾崩了!” 林佳闻言,头目眩晕,眼前一黑,身子摇晃起来。 李瑞和李秀真忙一左一右扶着林佳。 林佳勉力支撑着看向刘先生:“刘先生,父皇” 刘先生身子佝偻了下来,他转身跪下:“殿下,刘某无能,陛下驾崩了” 姜舒林没有等到姜皇后,之后自己带着人来到了碧波台,却被禁军拦住了。 他正焦急地和禁军头目交涉,却听到一阵哭声从碧波台传来。 姜舒林明白了过来——永泰帝崩了! 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走到猎场的青枫林边,姜舒林脸色平静,对跟着的小厮说道:“你且稍等片刻,我去青枫林里方便一下!” 说罢,他头也不回进了树林。 到了青枫林深处,姜舒林拿出早就备好的剧毒药丸,迟疑了一下,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送走传信的婆子后,姜蓁回到了寝殿,把立春等人都赶了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立春见姜蓁神情平静,没有异常,便听话地带着众宫女太监出去了。 过了很久,见寝殿内始终没有动静,立春有些担心,便悄悄探头进去窥探,却看到紫檀木海棠花大拔步床的床顶上悬着一个人,正是姜皇后。 她尖叫了起来。 众人涌了进来,见了眼前景象,都吓得呆在了那里。 其中有一位叫芒种的女官,胆子大了些,叫了两个太监上前,把姜皇后解了下来,放在了拔步床上,然后奓着胆子查探了一番,发现姜皇后身子都凉了,早死透了。 芒种见立春已经软瘫在了地上,只得自己做主,吩咐一个机灵些的小太监:“你现在去玉堂殿,寻李总管吧,就说皇后娘娘薨逝” 一直到了下午,玉栀还没有收到宫里的消息。 她和林佳都做好了万全准备,因此玉栀一点都不慌乱。 正好兰夫人带着兰飞羽过来了,玉栀和兰夫人坐在廊下做针线。 奶娘抱着林萌在一边玩,林荫则与兰飞羽和沈秀在庭院里踢蹴鞠,正院内平静极了。 平城公主闲来无聊,去隔壁找图兰雅,却发现隔壁院子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吓了一跳,忙带着丫鬟进了正房,这才发现屋子里也是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家具,似乎根本没有人住过。 看着这空荡荡的房屋,平城公主心脏怦怦直跳,心道:难道白玉栀发现了图兰雅勾引林佳,把图兰雅给杀了? 她越想越怕,越怕越想,脸色煞白扶着丫鬟走了出去。 丫鬟搀扶这平城公主,低声道:“良媛,奴婢扶您回去吧!” 平城公主看向这丫鬟,这才发现这丫鬟不是她从辽国带来的,心中更害怕了,忙道:“我自己能走!” 她用力甩开丫鬟,飞也似向自己的院子走去,一直到她从辽国带来的丫鬟迎了出来,平城公主这才松弛了下来,一下子扑进丫鬟怀里,喃喃道:“我要回平城” 到了傍晚时分,玉栀终于见到了回来传信的李瑞,得知了永泰帝驾崩的消息。 玉栀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永泰帝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怎么可能会突然驾崩? 她接着又想到了林佳——林佳一定会特别难过吧? 想到这里,玉栀心中有了主意从,沉声道:“李瑞,你带人护送我和阿荫阿萌进宫!” 玉堂殿里挂起了高高的帐幔,帐内放着永泰帝的箦床,帐外的高案上摆放着礼器和祭品。 林佳带着林萌和林荫以及群臣跪在青庐两边,眼皮红肿,凤眼含泪。 新皇无言悲伤,群臣也不敢恸哭,都趴在草席上默默流泪。 两个月之后,林佳正式登基为帝,册封白玉栀为后,白皇后所出皇长子林荫为皇太子。 第三百二十一章 皆大欢喜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大周立国千年,这后宫也延续了千年。 虽然已经成了大周的皇后,玉栀却还没住进后宫。 她总觉得后宫阴森森的,处处都有冤魂,即使大太阳照着,也让人觉得背脊发凉,夜里睡在寝殿里,只觉得空空荡荡无所依傍,只有身旁的林佳可以依偎着。 所以玉栀还是喜欢现在的家。 林佳的心都在大事上,对于这些琐事,从来都是听玉栀的。 玉栀爱住在潜邸,就住在潜邸好了,反正他只有玉栀一个女人,潜邸完全能住下,而他在外书房处理政务也挺方便的,因此林佳只是把太子府改为听松院离宫,并加强了扈卫,其余一切不变。 自从林佳登基,朝中文臣早被他换了差不多了。 太皇太后缠绵病榻已久,很快就薨逝了。 姜皇后自缢身亡,姜舒林服毒自尽,姜美人自尽,他们的死,换来了林佳对姜氏满门的赦免。 韩离夫人病逝,韩离上表乞骸骨,带着为母守孝的儿子们回了故乡。 如今朝中文臣以于一舟、杨欣和张治平为首。 于一舟不敢管林佳的闲事,杨欣和张治平忙于新政,根本懒得理会林佳的私事,因此林佳带着妻子儿女,自自在在逍逍遥遥在听松院离宫过起了日子。 这日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林佳一大早起来就带着林荫去大庆殿上朝去了。 玉栀正带着婉儿和汀兰在采摘梅花做梅花酒。 婉儿摘了一朵开得特别好的梅花递给了玉栀,笑盈盈道:“母后,阿荫好可怜啊!” 玉栀嫣然一笑,把这朵红梅花簪在了衣襟上玩:“他怎么可怜了?” 婉儿想了想,道:“阿荫天不亮就跟着父皇去上朝,下了朝还得去书房跟着杨大人和张大人读书,到了晚上还得读书写文章,我想想都替他觉得累呢!” 玉栀叹了口气,道:“谁让他是皇太子呢!” 她也心疼阿荫,因此规定阿荫每晚最晚只能学习到戌时,然后戌时到亥时是陪她和林佳阿萌的时间,到了亥时阿荫一定要睡下。 婉儿听了,“嗯”了一声,道:“母后,阿萌什么时候封王?” 如今父皇都登基了,母亲也是皇后了,可是这些子女除了林荫被册封为皇太子,其余包括林萌在内都没有封,婉儿有些担心自己,这才趁机问母后。 玉栀听了,心里一动,抬眼看向婉儿。 婉儿见自己的小心思被玉栀看穿了,顿时有些狼狈,低下头一句话不敢说了。 汀兰在一边立着,竖着耳朵听着,她不敢问,却也想知道答案。 玉栀认真地打量了婉儿和汀兰一番,这才缓缓道:“婉儿,你的姓氏是王,汀兰的姓氏是白,你们都是我和陛下的养女,我和陛下自然疼爱你们,将来会给你们郡主的封号,也会做主让你们嫁给喜欢的人” 她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至于公主的封号,陛下早有决断,你们就不必指望了。” 玉栀早就发现了两个养女的小心思,可是林佳虽然很多事情听她的,唯独这件事上态度坚决——他只有娜雅一个女儿,也只有娜雅是他的公主。 婉儿和汀兰一听,先是都有些羞恼,脸都涨红了,可是听到后来,发现自己会有郡主的封号,都有些喜出望外,当即红着脸看向玉栀,眼中全是惊喜。 玉栀见状,笑着道:“放心吧,你们父皇正在让人拟你们的封号!” 婉儿闻言,眼睛发亮,屈膝行了个礼:“多谢母后!” 汀兰见了,也跟着行了个礼,怯怯道:“多谢母后” 晚上玉栀突然想吃锅子,便让人备了热腾腾的锅子,等着林佳带着林荫回来,一家三口热热闹闹用了锅子,然后去内书房消食——林荫读书,林佳和玉栀听,玉栀怀里还抱着已经七个月的林萌。 她记得林荫七八个月的时候,根本坐不住,好动得很,可是到了二儿子阿萌,则乖巧地坐在她怀里,认真地听哥哥读书,实在是一个沉静的小婴儿。 过完年,林佳果真颁布了圣旨,林萌封了郡王,婉儿和汀兰作为养女都封了郡主。 时光飞逝,转眼间十年时间过去了。 林佳知道玉栀不喜欢皇宫,嫌那里阴森森,就命工部另择新址,建了座新皇宫。 新皇宫虽然比不得旧皇宫占地广宫室众多,可是更壮丽轩昂,也更舒适。 京城百姓最津津乐道的是新皇宫后宫御花园比旧皇宫面积还大不少,可是宫室却只有寥寥几座。 好在新皇除了白皇后之外只有两个嫔妃——来自西夏的李德妃和来自辽国的耶律贵妃,也就是当年潜邸中的李良媛和耶律良媛。 德妃娘娘爱打猎,索性常年住在了嵩山行宫。 耶律贵妃一年到头都在吃斋念佛,常驻城外的静思庵,等于半出家状态。 因此后宫只有白皇后一位女主子,倒也不用太多宫室。 这年正月十五元宵节,玉栀早早命人筹备了元宵夜宴。 这夜林佳和玉栀常住的长安宫张灯结彩,挂了无数珍奇灯盏,整座宫殿恍若神仙世界。 玉栀与林佳并肩而坐。 她端起酒盏,笑盈盈扫视了一圈,先是十七岁的皇太子林荫,接着是十一岁的敬郡王林萌,然后是洛城郡主婉儿和安阳郡主汀兰,再后来是她和林佳五岁的双胞胎女儿永安公主和长平公主,最后才落在了一边的林佳身上,笑容加深,甜美异常:“阿佳!” 林佳依旧清俊异常,却比少年时健壮成熟了许多,他微微一笑,亲自执壶给玉栀斟了一盏酒,柔声道:“玉栀,最后一盏!” 玉栀笑着答应了一声,仰首一饮而尽。 其实不过是些桂花甜酒,酒味淡到快要尝不出来,就林佳会担心她会喝醉了。 见父皇和母后又开始甜甜蜜蜜了,皇太子林荫不禁笑了起来,起身走了过来,接过父皇手中的玉壶:“母后,我给您斟酒!” 他知道母后偶尔喜欢喝两杯,享受酒后微醺的感觉,偏偏父皇管母后管得太多,不肯让母后尽兴。 林荫如今已经临朝听政,可以独当一面了,可是在爹娘面前,他依旧是那个调皮的少年。 林佳私下里对儿女是比较宽容的,见林荫公然和自己做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含笑看着玉栀又饮了一杯。 林萌笑眯眯看了一会儿,见哥哥给母后斟完酒了,便也起身走了过去,笑微微道:“父皇,我也给母后斟一盏酒!” 玉栀伸手笑眯眯捏了捏林萌的脸,果真又饮了一盏酒。 接下来两位郡主和两位公主也都给玉栀斟了酒,玉栀果然喝到微醺,她依偎着林佳,眼睛湿润了:“若是娜雅今年也在,那该多好啊!” 众人都静了下来。 林佳一阵心疼,紧紧拥着玉栀,没有说话。 林萌眼神温柔看向母亲:“母后,大姐姐已经是西夏女王了,怎么可能年年来看您?” 去年秋天西夏王韩青引退,唯一的女儿娜雅公主继承了王位,成了西夏史上第一位女王。 西夏举国经商,西夏女王政务繁忙,哪里有时间来陪亲娘过元宵节? 玉栀心里明白,正要说话宽慰大家,却听到一阵脚步声——李瑞来了! 李瑞如今依旧忙得很,主业是大内总管,副业是羽衣卫统领,闲暇时间照管林荫、林萌和双胞胎公主,生活十分充实。 他急匆匆走了过来,见礼罢便道:“陛下,皇后娘娘,娜雅女王来了!” 玉栀心中欢喜,心脏怦怦直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呆呆看着李瑞。 林佳反应更快一些,当即道:“还不让娜雅过来!” 李瑞欲言又止:“陛下,娘娘,韩青也跟来了” 林佳:“” 玉栀:“” 权衡利弊之后,林佳悻悻道:“让韩青也过来吧!” 他讨厌韩青,可是娜雅对韩青孝顺得很,而且娜雅性格独立,根本不听亲爹的话。 作为亲爹,林佳也无计可施啊! 玉栀不禁笑了起来。 阿荫阿萌他们都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娜雅满不在乎的声音传来过来:“咦?你们还不起来欢迎我?” 林佳玉栀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灯火之中,一个容颜俊美身材高挑的白衣少年施施然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剑眉星目身材高大的英俊中年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娜雅和西夏老王韩青。 玉栀当即站了起来,惊喜地向娜雅跑了过去。 见玉栀跑了过来,韩青下意识张开了双臂,然后眼睁睁看着娜雅抱住了玉栀:“母亲!” 林佳得意地微笑。 林荫林萌他们也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