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当道,冷君靠边站》 断更公告 ?亲爱的们,我今天约莫更新不了了,改天我一定补上,原谅我(;′??Д??`) 《嫡女当道,冷君靠边站》断更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公告 ?作者菌也不知道是坐姿不对,还是打字用力不对,肩膀和腰痛的要哭了,今天想休息下,不码字了,对不起大家,落下来的更新,作者菌会尽量补回来的(╥﹏╥) 《嫡女当道,冷君靠边站》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1章 手软脚软好费力 ?痛,刀劈斧砍似的痛。 叶绡绫拧紧眉,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纷至沓来,拥堵得大脑几乎裂开。她分明失手被一颗炸弹报销了性命,而今却是在哪里,这些记忆又是谁的? “啧啧,洗干净了果然是个小美人,就说老子这双火眼绝不会看错。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憋死老子了,今天老子要好好开开荤。” 正当捋不清之际,近旁有个粗鄙淫邪的嗓音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响,从模糊渐至清晰,叶绡绫微微隙开眼循声瞄过去,就见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被平放在地上,身边蹲着个袒胸露腹的莽汉子,正打算做少儿不宜的事。 我去,迷`奸啊。叶绡绫眼角抽搐,顿时顾不得那些混乱的记忆,迅速感知一番新身体是否健全,悄无声息地侧转身举起手,运足了气力对着近在咫尺的后颈劈下去,满以为就算不能把人打死,也绝对叫他昏上半天,可是…… 精壮男人晃了晃,竟然没倒。非但没倒,还反应极快地跳起身来,对她露出恶狠狠的表情:“臭丫头,你原来装死。”说着就要合身扑上来。 叶绡绫苦着脸甩一甩被反震震麻了的手臂,抓起盖在自个儿身上的破毛毯朝男人兜头扔过去,麻溜地滑下木板床,一拳捣在男人右腹部,趁他反射性弯腰的时候又抬起脚狠狠踹上他的要害。边踹,心里边有些嫌弃。她前生是个杀手,一个训练有素、很有节操的杀手,向来不屑于这种损招的,无奈眼下的新身体力气实在小,不得不选最行之有效的攻击法。 惨叫声不出所料地响起,男人甩掉毛毯,阴郁的下垂眼烧得赤红,长臂一舒握住叶绡绫还没来得及彻底收回去的脚踝,硬生生把她拉出个大劈叉。 “卧槽!”叶绡绫霎时没了嫌弃的心思,随手抓住床头的瓷碗往地上重重一磕,捏紧稍大的锋利碎瓷片对准男人后膝肌腱用力切下去。男人吃痛失去平衡,连带握着她脚踝的手也松了,叶绡绫立即腿弯一勾,又往男人要害上招呼一记,单手攀住他受不住低下来的肩背,上身拉直,夹在另只手指间的瓷片快而深地割开他的颈动脉。 鲜红的血喷出来,溅了叶绡绫半身。男人回手捂住颈侧,不敢置信地瞪过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终是脱力地慢慢倒下去,死不瞑目。 “呼,累死宝宝了。”叶绡绫长出口气,就地仰躺下去恢复体力,顺便也理清了眼下的处境。 那些记忆都是身体原主的,原主也叫叶绡绫,武道世家叶家的嫡小姐,母亲早逝,作为家主的父亲又常年闭关不出,于武一道全没悟性的她唯唯诺诺,诸事不敢争,却还是挡了有些人的路,遭了黑手,落到个不知名的组织里,被带到眼前所在的地方。 这个组织显然是在寻什么东西,已然在此逗留了数日,日日都外出探路,把她丢在营地里,留下人看守她,同时也留下了她的贴身侍婢沉砂——那个还昏迷着的小姑娘。说起来,两人没被分开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好好计划计划,或许还能钻到空子逃走。然而,原主着实怯懦,日复一日,居然自己把自己吓得离了魂,便宜了叶绡绫。 胆子小成这样也真是不多见。叶绡绫吐槽,心思方落,大地突然剧震。 “地震?不会这么倒霉吧。”叶绡绫猛然弹坐而起,不置信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波震颤,幅度比先前的大了些,近旁桌上搁置的碗碟都被震得移了位,前仆后继地奔向大地的怀抱,一时间,清脆碎裂声不绝于耳。 叶绡绫再坐不住,动作迅速地爬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出这明显临时搭建起来的破帐篷,入眼是不甚开阔的山谷,一汪深潭占去大半的地方,逼得人只能沿着陡峭的山崖活动。这么剧烈的震颤,万一把崖上的山石震松了,人在谷里,分分钟呜呼哀哉。 第一反应自然是赶紧逃命,叶绡绫往谷口跑了几步,倏尔想起沉砂。如果她就这样走了,沉砂定然凶多吉少。 救,还是不救? 救,她这身娇体软的,搞不好把自己搭进去,可若是不救……若是不救,她刚才跟那个猥琐男人缠斗个什么劲儿啊! 叶绡绫郁闷地跺跺脚,回身钻回帐篷里,拿破毛毯把沉砂裹了,费劲地往外拖。好不容易拖出帐篷,第三波更猛烈的震颤到来,山崖上扑簌簌滚落数颗小碎石。 恰此时,凭空里冒出来个男人,像道门似的拦住她的去路:“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第002章 给钱吗 ?叶绡绫气结,用力抹掉快要糊住眼睛的汗,吼他:“你是不是傻?” 男人被吼得微怔,回过神来正要再说点什么,冷不防叶绡绫把沉砂连人带毯子塞到他手里。 “带着她,赶紧走。”叶绡绫不多话,绕开他就向谷口方向跑。 男人愣愣地看看手里抱着的人,又转头看看叶绡绫跑开的背影,余光里瞥见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眨眼砸塌相连的两个帐篷,顿时明白过来叶绡绫的意思,脚下一点一纵,轻而易举地退出谷中,落到外头的山林里。 叶绡绫翘首看着,气儿更加不顺了。瞧瞧人家,再瞧瞧她自己,这破身体,快断气了。这次要是能活着出去,她非得好好打磨打磨这平白得来的新身体不可。 “姑娘,这边走。”男人把沉砂扛肩上,等着叶绡绫跑近了,张口招呼她。 叶绡绫没理会他。她一进林子就发现,地面竟然不颤了,紧绷的心神顿时一松,整个人立马脱了力,等不及去扶树干就瘫倒下去,眼前都显出重影来,哪儿还有余力去管该往何处走。 男人看出她的虚弱,两步跨上来,拎小鸡般将她拎起来,丢上另一边的肩膀扛好。她也不挣扎,任由他施为,趁机闭上眼回气。起先四肢酸痛得几近麻木,渐渐的,从气海处莫名渗出星星点点的暖意,流向全身。 咦,内气,这妹纸不是连最基本的聚气都没学会吗?叶绡绫疑惑,好奇地沉下心去细细感知那点可怜的内气,就着原主的记忆引领它们在经脉中流转过几周天。 “哗啦——”凭空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冲破,星星点点霎时变作涓涓细流,转过四肢又汇聚回气海,一时间疲倦尽去,通体舒泰。 果然这妹纸是有基础的,不是没学会,是叫人坑了。叶绡绫明白过来,一面为原主惋惜,一面睁眼瞧男人并没有察觉她的不同,便依旧作出萎靡的模样,静静伏在他肩头。 男人扛着两人在林间纵跃良久,直到见着一个玄衣男人出现在眼前才停下来,抖手将她们放到地上,向玄衣男人抱拳行礼:“统领。” “如何这时将她们带来?”玄衣男人颜色淡淡,扬声询问。 男人镇定地三言两语汇报清楚山谷里地震之事,眼见玄衣男人微微点头后挥了挥手,再度抱了抱拳,一晃身隐去踪迹。 “姑娘打算假装到何时?”玄衣男人垂目看看躺在地上的两人,语调平平,全然听不出情绪。 叶绡绫心里翻出个白眼,撑身坐起,恰与同样坐起来的沉砂面面相觑。沉砂溜圆了眼,直直盯着她。叶绡绫眉梢抖了抖,挥挥爪子权当打招呼。沉砂看到她爪子上干涸的血迹,眼睛睁得益发圆。 “带她们过来。”不远处有吩咐声传来,玄衣男人顿了顿,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看似毫无重量的目光落下来,威胁感十足。 叶绡绫撇嘴,拍拍屁股站起来,擦过玄衣男人往声音来处走,边走边观察,只见地面遍布的碎石间横七竖八躺着好些尸体,死状各不相同,有些甚是凄惨,有些却几乎看不出伤。尸体一路延续到一处显然被火药炸开的山洞里,一个通身清贵的锦衣男子在众多侍从的护卫下站在黑魆魆的洞口边。 看来这里就是不知名组织要找的地方,而那个人就是组织的东家了。叶绡绫心中想罢,安定自若地扬起一只手向锦衣男子打招呼:“哟,东家。” 锦衣男子转过脸来,线条柔和的眉眼里带出些许探究:“姑娘比先前自在了。” “想通了呗,晴天日好,清风徐徐,不自在岂不辜负了。”叶绡绫笑眯眯,“还没请教,东家到底要我做什么?” “倒也不用姑娘做什么,只需借姑娘的性命一用。”锦衣男子眼中的探究更深两分,削薄的唇轻轻开合,将取人性命的话说得像在谈论天气。 叶绡绫笑容不改,甚至更灿烂了些:“好啊,有酬劳吗,给多少?” 第003章 由得我不答应么 ?锦衣男子的目光明显一顿,默默跟在叶绡绫身后的沉砂惊得差点跳起来,满脸见了鬼般的神情。 “想不到,姑娘如此贪财。”有一阵,锦衣男子才又再度开口。 叶绡绫耸肩:“世事难料,说不定我就鸿运当头,老天不收呢。” 锦衣男子唇角微抿,探究的眼色褪去,换上几许幽深:“若姑娘真能死里逃生,条件全凭姑娘。” “成交。”叶绡绫打出个响指,伸长了脖颈往山洞里看,“东家要找的东西就在里头了吧?大白天的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有火把没有?”话音方落,旁边的侍从就极有眼色地点燃一支火把递上,叶绡绫接过来朝他看了看:“有没有匕首?” 侍从转头看锦衣男子,见锦衣男子点了头,手腕一翻便亮出一柄一尺来长的精巧短匕。叶绡绫毫不客气地伸手取过,举着火把头也不回地走进山洞。做了许久背景板的沉砂咬咬唇,一跺脚跟了进去。 “主子,即便不承诺她什么,她也只得听我们的,为何……”玄衣男子目送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远,忍不住启口。 “此前分明懦弱胆怯,忽然性情大变,必有妖异,且看她究竟有多大本事,倘若真的逃出生天……”锦衣男子没有再说下去,挥手示意众人进入山洞。 “我说妹纸,能别用那种眼神死死盯着我吗?”叶绡绫俯身检查完又一具尸体的致命伤,直起腰来看向瞪得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的沉砂。 沉砂顺着她的动作抬起眼,嘴巴张张合合了许多次,才终于发出声音:“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叶绡绫挑高半边眉:“你那么确定我是孤魂野鬼,就不能是你家小姐涅槃重生,要绝地反击吗?” “胡扯,你这野鬼,快从这身体里出来!”沉砂轻喝,单手往腰间一抹,取出银亮的短剑,眨眼逼近叶绡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才不信烂泥似的小姐突然就能扶得上墙了。 叶绡绫不以为杵,斜着眼睛瞧瞧架在颈间的短剑,手里的匕首不知何时贴在了沉砂肚腹间:“妹纸,窝里反可不好。” 沉砂微僵,握着短剑的手松了又紧,到底不情愿地收回去:“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个男人,你打算怎么做?” “由得我不答应?”叶绡绫反问,举着火把的手忽而挥过来,沉砂受惊,连忙要向后跃起,却被叶绡绫先一步圈住脖颈按下,半空里有温热腥咸的液体落下,劈头盖脸浇了她半身。 “什么鬼。”叶绡绫松开沉砂,蹲下身细细看被自己反手切下来,犹在不停扭动着的长条形物事。 沉砂捋了把头上的血,也借着火光看过来,只觉长条形物事的断口处似有异样,继而瞧见叶绡绫拎着匕首正要戳下去,不由惊呼:“危险,别碰它!” 叶绡绫被吓了一跳,错手将匕首往前一送,长条形物事立即拉伸变形,凭着那一点点接触缠上匕首,迅速向叶绡绫手上蔓延。 第004章 阴差阳错 ?叶绡绫忙不迭丢开匕首跳起来,火把向身前挥舞而过,追着她手蔓延出来的触须似的东西霎时被烫得萎缩,空气中弥散开一股焦香的烤肉味儿。 “咕噜,咕噜噜。”异常响亮的肚子叫声。 叶绡绫默了默,扭头看沉砂:“妹纸,这玩意儿烤熟了能吃吗?” 沉砂还没来得及收起后怕的神色,又被叶绡绫问得一噎,生生在脸上扭出个古怪的表情,愣愣道:“应该能吃吧……” “那就好。”叶绡绫从善如流,索性将火把杵到匕首上,确定那玩意儿彻底不会动了,才从衣服上扯下几块布,一圈圈包着匕首柄提起来,刚要送到嘴边,潜意识里忽而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地向一旁跳开,人尚在半空,一条粗壮的树枝似的东西擦着她的肩膀重重落下,在地上鞭出条半尺宽的浅坑。 “你没事吧?”沉砂冲过来,举剑力劈而下,堪堪要触及那东西的表皮,斜刺里又出现一条,正对着她的后背荡来。 叶绡绫心下急躁,以这玩意儿的力道,打在身上那还得了,忙将手中匕首当成暗器甩向当先一条,脚下步伐一错扯过沉砂,将火把当武器攻向后一条。 这玩意儿怕火,果真退去,可当先一条弹开匕首又横荡过来,叶绡绫拖着一个人施展不开,不得不将沉砂向外推开,下腰避过,挥舞火把打算故技重施,却不知打哪儿来了一阵风,将火光吹得乱颤了几下,竟然熄灭了去,山洞里霎时陷入黑暗。 “喂……” “别说话,顾好你自己。” 叶绡绫截住沉砂的话头,拉长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寂静中,刺刺拉拉的拖动声此起彼伏,似是那玩意儿失了方向感,在四处游荡着找寻目标,慢慢的,应当是放弃了,拖动声一点点向着山洞深处收拢。 叶绡绫屏息,只等那拖动声彻底平息下来好摸着墙根继续朝里走,然而来路的拐角处忽而亮起些许火光,正向着她快速接近。 要命!叶绡绫憋气,返身向火光处跑,打算跑近一点提示后来人,谁知情急之下牵动了自在林中有过动静后就一直死水般盘踞在气海的内气,身体倏忽腾跃而起,跃到一半却又断流,只依凭着惯性向前扑出,闷头撞上具温暖的身躯,撞得那人向后踉跄了两步。 “快把火把灭了,都别出声。”叶绡绫也不管撞的是谁,只把他当树干扶着,连连挥手叫他们灭火,可惜已经来不及,那玩意儿几乎紧跟在她身后,裹挟着厉风,以雷霆之势狠狠扫来。 “小姐——” 伴随着沉砂的尖叫,叶绡绫脊背受到重击,猛得吐出口血来,无意识圈紧手臂,密密匝匝地搂住身前的人。被她搂着的锦衣男子站立不住,一再倒退卸力,中途瞥见叶绡绫的脑袋露在他肩膀外一上一下颠簸,默默掰进怀里护住,顺便把她的手也都收进怀里,将将护好,后背便磕上岩壁,反震得他气血翻涌。 “保全自己,不必过来。”锦衣男子抚平气血,淡声阻止玄衣男人与一众侍从做无谓牺牲,顿了顿,又道,“灭去火把。” 山洞里再度陷入黑暗,除了那玩意儿的拖动声,就只听得见叶绡绫粗重的呼吸。锦衣男子摸索到她的手腕探了探脉,知她受了极重的内伤,长眉微微皱起。刚刚若不是她冲过来替他挡了挡,伤到的便是他了…… 第005章 变天了 ?嘶——倒霉催的。叶绡绫幽幽转醒,发觉后心处有陌生的热流源源不断灌入身体,不由开始运转气海中的内气,将热流收归己用。 锦衣男子只觉自己的灵力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叶绡绫体内奔涌,眸中闪过诧异,断然拿开按着叶绡绫后心的手,切断两人之间的联系。热源一去,壮大了不少的内气就缩回气海之中,任凭叶绡绫如何调动都再没有反应。 这时灵时不灵的,坑爹呢!叶绡绫郁卒,不安分地动动手脚,这时才发现,受重击时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的剧痛竟然消失了,而她眼下,正以十分暧昧的姿势同一个人抱在一起,耳畔尽是那人稳定有力的心跳声。 谢啦。叶绡绫想也知道自己的伤好得这么快,多半与这人有关,便就着搂抱的姿势,伸手在那人肩上写字。 良久,久到叶绡绫都怀疑那人是不是没懂自己写的什么,背上才终于传来那人的回应,很简洁的“不用”二字。 叶绡绫弯弯唇,仔细听了听周遭的动静,继续写:没声了,我们往里走吧。 好。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才反馈回来一个字。 叶绡绫拍拍那人搂住自己的手臂示意他放开,那人手松了松,却只是让她转了个方便走路的方向,重新把她搂回怀里。 就这样。叶绡绫感受着背上不容置疑般落下的三个字,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忍不住咬牙低声:“这样我怎么动,遇到危险抱一起死吗?” “不会。”平淡极短的回复。 叶绡绫听出是锦衣男子的声音,心底里禁不住升起一股怪异感。瞧这意思,是要保护她啊,她才昏迷了一会儿,就变天了? 锦衣男子没有给她过多的时间纠结,圈着她腰的手臂稍稍向上提了提,示意她可以走了。叶绡绫抿唇,决定先顺着他,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们两人一有动静,隐身在黑暗中的人都跟着行动起来,无声而有序地围拢到他们身边,自觉充当起肉盾。沉砂也混在其中,只是更靠近里圈,动作极快地将一样冰凉的物什塞到叶绡绫掌心里。叶绡绫抖手掂了掂,竟是她之前扔出去的匕首。 这么近的距离,她要挟持东家,胜算能有几分呢?叶绡绫心思顿时活络开,脑海里模拟出自己和锦衣男子的站位与身高差,寻找到最容易得手的下刀点,将将要出手,甬道就到了尽头。 连接甬道的是个挺宽敞的石室,粗壮的藤蔓盘踞在其间,有些顺着岩壁往上爬,捅破了天顶,细碎的天光透进来,耀得正中心一汪水潭波光粼粼。 叶绡绫瞧着那些藤蔓眼熟,可不就是在甬道里攻击他们的玩意儿么,忙停了脚步阻止锦衣男子继续往前,口中小声:“它们怕火。” 锦衣男子会意,目光往旁边略略一扫,便有侍从点燃火把扔进石室。然而熊熊燃烧的火把一进入石室便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火焰越来越小,及至落到藤蔓上,已经连半点儿火星子都没了。扔出去的数支火把,支支如此。 怎么回事?叶绡绫正讶异,就见藤蔓纷纷扬起头对准他们,如毒蛇吐信般凌厉地攻来。 “散开。”锦衣男子冷声,空闲的手抬起,掌心间青光闪烁,生生抵住了藤蔓的攻势,不仅如此,那青光仿佛有吸力,叫藤蔓挣脱不得。锦衣男子手一甩,藤蔓便如鞭子似的打向自己的同伴。 “啪!”被打的藤蔓应声而断,鲜红如人血的液体从断口处喷溅而出,却一滴都没落到锦衣男子和叶绡绫身上。 叶绡绫瞠目看着具象化的青光严丝合缝地将液体都挡在她身前半尺处,偷偷在心里抹了把冷汗。幸好她刚才没动手,就这实力,超出她预期太多太多了,她要真下了刀,死都不知道咋死。 其他人也都有些发傻,震惊而崇拜地看着锦衣男子,显然他们也没见过这般手段。唯独玄衣男人拧紧了眉,目下流泻出几多担忧。 第006章 祭品 ?“做事。”玄衣男人扬声,嗓音紧绷,隐隐不悦。 众人回神,举剑应付自己眼前的藤蔓之余,默契地向中间靠拢,分担些锦衣男子的压力。毕竟锦衣男子那一出手,藤蔓的攻势大部分集中到了他跟前,纵然他强大到出乎大家的认知,但也不能就因此懈怠了护卫主子的本职。 嗖嗖的破空声此起彼伏,众人很快挂上彩,伤得重了不及闪避的,便被藤蔓拖进深处,眨眼变作尸体一具。有几个惨烈些的,恰恰被拖到藤蔓断口处,被断口里拉伸出来的触须包裹,血肉迅速塌陷,几个呼吸间便看不出人形,彻底与藤蔓融为一体,再无分彼此。 叶绡绫栖身在锦衣男子的保护下,细细打量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石室,一面很肯定里面必有好东西,一面又着实看不出东西能藏在哪儿,直到持续的久攻不下,藤蔓失去耐心,原本爬在岩壁上没有动静的也都剥落下来加入战局,她才发现,原来最里侧的岩壁上刻画着一幅圆形的、阵法似的图案,繁复的花纹自周遭向中间汇聚,拱卫着其间火焰形状的凹槽。 “呆着别乱动。”锦衣男子松开一直搂着叶绡绫的手,周身青光大盛,震开密密麻麻的藤蔓,将叶绡绫留在玄衣男人一众自觉收拢的保护圈中,足下轻点凌空飞起,直往图案处横渡而去。 被震开的藤蔓止住去势,本是要卷土重来,发觉到锦衣男子的动作,竟硬生生都转了方向紧追在他身后,连边边角角被玄衣男人等砍去不少都不再理会。 眼看着藤蔓就要追到,锦衣男子麻利地脱下自己的外衣丢开,藤蔓搅缠而上,瞬间将那件料子上乘、纹绣精致的衣服撕扯成碎片。也就是这样一耽搁,锦衣男子已然到了图案前,指尖红影闪过,一块非金非玉的令牌被嵌入凹槽中。 “噗噜噗噜。”石室正中间的水潭倏尔沸腾起来。 还要再行攻击的藤蔓略僵了僵,仿佛十分恐惧,眨眼从水潭边退干净,争先恐后地爬上天顶,挨挨挤挤,一层覆一层,将天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可是,石室里并没有变得黑暗,水潭里渗透出幽幽的光亮,水面沸腾得更加厉害。 “哗啦——” 终于,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悬停在距离水面两尺高处。 待水流排尽,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个通体红色的梯形体,底面约莫六尺见方,上面四尺,四角各立着一根半人高的石柱,柱体雕刻着与岩壁上相似的繁复花纹。光亮正是从这四根柱体上发出。 锦衣男子一拍岩壁退回众人之间,旋即又搂着叶绡绫跃上梯形体。沉砂身子向上蹿了蹿,似要跟着叶绡绫过去,冷不防被男人按住肩膀,只得定在原地。 叶绡绫被锦衣男子带着,双脚堪堪踏上平台,四根石柱突然光华大亮,柱体上的花纹如同有了生命般游动起来,渐渐晕染出一道屏障,硬是将锦衣男子挤出了平台。 “主子,以前我们找到的祭坛都要先灌入祭品的血才会有反应,怎么这一座倒像能分辨谁是祭品似的。”玄衣男人将沉砂交给旁人看着,两步靠到落下地来的锦衣男子身边,语声诧异。 锦衣男子同样眼带惊疑,昂首见叶绡绫的身影隐在屏障后,像是被什么吸引着往平台中心走,之后,屏障内猛然爆发熊熊烈焰,火焰的色泽由红转蓝,终至苍白,温度之高,将天顶上没能来得及避开的藤蔓瞬间化为灰烬。 沉砂脸色惨白,疯了似的甩开按着自己的人,扑火飞蛾般冲向屏障,玄衣男人惊讶地伸手去拉,竟没能拉住。 就在沉砂快要撞上屏障的时候,屏障内的火焰忽忽一收,梯形体以极快的速度重新没入水面之下。沉砂也不停留,不管不顾地扭转腰身,噗通一声扎进水潭里。紧接着,在火焰高温下幸存的藤蔓好似蓦然失去养分,迅速萎缩枯死,接二连三自天顶落下,噼噼啪啪铺了满地。 “主子……” “回京。”锦衣男子面色晦暗,似有不适地抬手按按胸口,沉声下令。 “是。”玄衣男人应声。 第007章 回归天海 ?并非十分繁华却不可谓不热闹的小镇,锦衣男子与一众随从路过休整,正要投店,斜刺里奔出个满脸脏污的小乞丐,将个小布包塞进锦衣男子手里,转身就跑。后头的玄衣男人要遣人去追,却被锦衣男子叫住。 锦衣男子打开布包,只见里头静静躺着一柄短匕,下边压着张纸,纸上龙飞凤舞写着三行字:多谢东家的见面礼。帮我谢谢借给我匕首的小哥。后会有期。字迹的最后,画了个很是生动的、衔着朵花比心的小人。锦衣男子眸色微动,将纸折好收起,短匕转手交给了玄衣男人。 “小姐,为什么要给他们送信,暴露了我们的行踪,他们来追杀我们怎么办?”镇外的小道上,沉砂紧紧蹙着眉,一万个想不明白。 当日,她只想着自己身中子母蛊,母蛊在叶绡绫体内,叶绡绫死了,她必定活不成,还不如就当即死了算了,免得多受几日苦,待跃入水潭才发现,叶绡绫竟毫发无损,更发现那水潭竟与山谷中的相连,叫她们轻轻松松逃出生天。之后,她便彻底接受了叶绡绫的身体换了芯子的事实,甚至觉得这当真是一件万幸的事。 叶绡绫手里晃着根柳枝,悠哉悠哉地走在前头:“不会,下山的路只有那一条,他要是想杀我们,早就在山道口堵我们了。” “他没那么做,也许是以为我们死了。”沉砂反驳。 “他就是冲着现在在我身体里的火精石去的,还没拿到就撤走,明显是已经清楚东西被我得了。”叶绡绫摇摇头,忽而想起一时手贱画在信纸上的小人。 现下毕竟是古代,东家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调戏他而恼羞成怒?这样一想,叶绡绫不自禁缩缩脖子,扔了柳枝加快脚步。 所以,就算说得信誓旦旦,实际还是怕的吧。沉砂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当她是害怕被追杀,心里不免有些腹诽。 天海城,皇朝经济最发达、武人来往最多之处,几与都城晟京齐名,号称南都。叶家便坐落在这里,不是城主,胜似城主。 “不要伤害我的小英,不要,不要……”叶府角落荒凉的小院里,一个瘦弱的男童趴跪在地上,死死护着只灰毛兔子。在他身前不远处站了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里抓着一把小石子,美其名曰学习打猎,其实是看需要几颗小石子才能将灰毛兔打死。这已经是这个月他盯上的第十个目标了,灰毛兔的伴侣和生下的一窝小兔子都折损在他手里。 “啧,果然兄友弟恭的圣贤书都是学到狗肚子里的。”叶绡绫坐在围墙上,晃荡着腿,一脸不高兴。她不过是不想走正门所以翻墙,没成想就看到这一幕。 “我道是谁,原是离家出走的嫡小姐回来了,是在外面过不下去,回来摇尾乞怜了吗?”少年仰起面,趾高气昂地反唇相讥,话音刚落,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巴掌,脸颊上迅速浮起五道鲜红的指印。 “你敢打我……你、你等着!”少年被打懵了,有一阵儿才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瞪一眼突然出现的沉砂,旋即颜色一变,大哭着跑出去,很快就领着个满脸怒色的中年男子回来。 这中年男子就是而今叶家的代家主叶潜,叶绡绫的堂伯。 “沉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来啊,将她拖下去,执行家法!”叶潜须发皆张,少年可是他的心头肉,他都舍不得碰一下,竟然叫个下人给打了。 “堂伯。”叶绡绫出声,从后头晃悠悠地走出来,“是我叫沉砂打的。” “谁给你的权利打敛儿!”叶潜对叶绡绫素来不客气,眼下又怒火上头,说话全没有分寸。 叶绡绫还是那副悠闲模样:“堂伯这话就不对了,于私,我是他姐姐,于公,我在上他在下,我怎么就没权利管教他?” “你……” “爹,许是小敛真的做错了事,绡绫妹妹可不是气性大的人。”叶潜拿手指着叶绡绫,正要再说,院门外又走进来个妙龄女子,柔声打断叶潜,后半句话特特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提醒叶潜什么。 叶潜回头看看女子,怒火稍稍压下,顿时反应过来,叶绡绫何止是气性不大,根本就是胆小到被他瞪一眼都要抖上半天,哪里能说得出刚才那些话。 第008章 立威 ?女子安抚住叶潜,驱前几步牵起叶绡绫的一只手,如释重负:“妹妹回来了就好了,这趟离家出走,真真儿是把大家都急坏了,今后可不兴这样。” 叶绡绫只觉被女子握住的手上有大力传来,铁钳一般,几乎要夹断她的手指,眉心不禁轻跳,快速抬起空着的手握住女子的腕,心下默默催动火精石,面上配合着女子做出姐妹情深的神色:“姐姐素来能干,我这趟是否真的离家出走,姐姐一定最清楚了。” 女子面色微变,继而感到腕上灼痛似要烧起来,即刻想将手缩回,却被叶绡绫牢牢牵制住,动弹不得。 “姐姐这是怎么了,突然出这么多的汗,今儿天不热呀。”叶绡绫眼底闪着恶劣的光,口中却焦声,“堂伯快过来瞧瞧,姐姐脸色都白了,是不是病了。” 叶潜吃不准叶绡绫在玩什么把戏,将信将疑地往前走了两步,偏头一看,只见女子痛苦得五官都揪到了一处,唇色惨白,张大了口像要痛呼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忙一掌挥向叶绡绫。叶绡绫麻溜地松开女子退避,凄厉的惨叫这才从女子口中呼出,穿破云霄。 “你对挽心做了什么!”叶潜扶住叶挽心瘫软的身子,喝问。 叶绡绫眨眼:“堂伯有时间吼我,还不如赶紧找个大夫。” 叶潜脸皮狂跳,目光像要吃人,显然不想干休,却又不得不抱起晕过去的叶挽心回转院落求医。 叶绡绫伸了个懒腰,低头见叶敛还愣愣站在原地,便俯身凑过去,弯眼笑:“小朋友,需要继续讨论一下,沉砂能不能打你的问题吗?” 好、好可怕,爹,姐姐,不要丢下我,哇——叶敛受了惊,拔腿就跑。 “嗯,这回是真哭了。”叶绡绫直起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点评。 沉砂唇角抽搐:这是有多无聊啊,不过,也真解气啊,由今开始,憋屈的日子总算到头了。 “小姐,厌少爷……”高兴过后,沉砂转眼瞧瞧抱着灰毛兔跌坐在地上,怯生生看着她们,腮边犹挂着泪痕的叶厌,心中有些不忍。 叶厌是叶潜的妾室所出,生母早逝,又遭叶潜厌弃,在叶府的日子过得下人都不如。沉砂一直以来都很同情他,只无奈以前自顾不暇,现在……也许叶绡绫能把他护在身边。 叶绡绫没如她的愿,利落转身向院外走:“自己爬不起来,谁也帮不了他。” 沉砂默了默,到底没有多说,快走两步跟上去。 叶厌垂下头,抱着灰毛兔的胳膊紧了紧,旋即又捧起它好好的放到地上,翻身站起来,抬手擦过颈侧被小石子划出的血痕。 “爹,她突然变化这么大,还不知打哪儿学了这等妖法,我们得赶紧想个办法,趁秦敏仲回来之前把她彻底踢出局,否则,等他们连成一线,对我们太不利了。”叶挽心靠坐在床头,脸色仍有些苍白,眼里满是怨毒的光。 她的手腕虽然没有被灼伤筋骨,但是掀开衣袖,血肉模糊,留疤是必然的了。她素来以毫无瑕疵的胜雪肌肤为傲,而今真真是将叶绡绫恨到了骨子里。 叶潜皱眉:“彻底踢她出局谈何容易,她毕竟是嫡系嫡出,叶家唯一的正统继承人,这些年长老们纵然对她多有失望,都不曾放弃她,不然,为父又岂会至今还是代家主。”说着,一拍床柱,咬牙,“真没想到她命这么硬,居然能从圣子手中逃回来。” 叶挽心握拳,眼睛眯出危险的弧度:“如果,她不是她了呢?” 第009章 苓花 ?岚苑,叶绡绫闺楼。 苓花正站在院子里敦促小丫鬟们洒扫,一扬头恰瞧见叶绡绫与沉砂穿过月洞门向这边走近,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亲厚了不少,心里禁不住有些嘀咕。 皇朝大陆尚武,能习武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她是签了死契的奴隶,自然没有那个资格,只能做做最下等的婢子,但她运气好,入了叶绡绫的眼,被调过来当了叶绡绫的丫鬟,又因着叶绡绫资质差,打从心底里对能高来高去的沉砂存了几分敬畏,更愿意同她亲近,所以在这岚苑里,她的地位隐隐要压过沉砂去。可这一趟回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这般想着,苓花向前迎了迎,恭谨地向叶绡绫蹲身行礼。果然,叶绡绫只是随口叫她起来,领着沉砂就进了屋。这在往常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往常,就算叶绡绫出门不带着她,回到了岚苑一准便会叫她跟随伺候,每每沉砂总是自作主张地跟在后头,她还背地里唾弃过沉砂厚脸皮。 正扫着地的小丫鬟也觉出了不对劲,有一眼没一眼地偷瞄过来,苓花咬咬唇,扭身去了小厨房,很快端了盘精致的糕点出来,直往里屋去。 沉砂也不知在和叶绡绫说什么,看到她进来就闭了嘴,苓花眸光微闪,将手里的糕点摆上桌,面上积聚起担忧,巴巴地望着叶绡绫:“小姐难得出门这许多日子,瞧着都清瘦了,这些都是您爱吃的糕点,快吃些。”说着,怨怪地看一眼沉砂,“沉砂姐姐武艺不差,可到底是不会伺候人的。” 叶绡绫挠挠下巴,莫名觉得画风有点不大对:“这算是在争宠吗?” 苓花一愕,微张了嘴,直愣愣地盯着叶绡绫,叶绡绫却已经垂眸去拿糕点了,可堪堪把糕点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整张脸立马皱了起来。 好甜,甜得嗓子都齁了,她不是不知道原主喜欢甜食,可没想到能甜成这样!叶绡绫忙不迭把嘴里的吐了:“有没有别的东西吃?” 苓花越发愕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小厨房里通常只备着小姐爱吃的,小姐想吃别的,要去府里的大厨房瞧瞧……” “那你去吧。”叶绡绫挥挥手,打发她出去。 苓花无法,只得出了岚苑往大厨房去,才走到半路,就听见丫鬟们在传叶绡绫打伤了叶挽心的事,言语间满满的不敢置信,叶挽心那是什么修为啊,都已经元武三阶了,怎么会被连武者都还算不上的叶绡绫打伤呢?可事实就是叶挽心伤了,而且,伤得似乎还不轻。 苓花越听越觉得心惊,脚步自然而然停顿下来,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想刚才叶绡绫反常的言行举止,心里渐渐有不好的预感泛上来。 “不是去拿糕点么,站在这里做什么?”沉砂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声音凉凉地飘进她耳朵里。 “是,这就去。”苓花肩背一颤,慌忙埋下头,直往大厨房冲过去。 第010章 聚气很难吗 ?沉砂瞧着她略显仓惶的背影,不由拧了拧眉头。 她倒也不是有意跟着苓花,只是想起来该去跟秦统领报个平安,秦统领秦敏仲是府上的侍卫统领,更是叶绡绫父亲的心腹,亏得有他,叶绡绫在府中的日子才不至于太难过,谁知,她走到这儿,就瞧见苓花在发呆。 丫鬟们传的话,她自然是听见了,听着是匪夷所思了点,可至于吓成这样么,苓花与她同是叶绡绫的下人,主子强势了,做下人的难道不该高兴才对吗? 沉砂心中存了疑,不免留了点心眼,到前院得知秦敏仲不在府中,便托人给秦敏仲传信,即刻回了岚苑与叶绡绫通气,暗暗注意起苓花的一举一动。 这一注意,还真挖掘出了不寻常来。 以前叶绡绫晚上总睡不好,夜间不燃着安神香便噩梦连连,如今内里换了芯子,自然是用不着了,苓花把香炉连同香料一起收下去,转头竟将香料捻成了粉末,偷偷藏在指甲缝里,抹在每日为叶绡绫准备的衣物上。 叶绡绫扯着衣袖凑近闻了闻,撇唇:“我也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这玩意儿到底做什么用的?” 沉砂蹙着眉摇摇头,迟疑:“小姐,你真不打算换身衣服?” “不换。”叶绡绫晃晃脑袋,百无聊赖地往床头一歪,“沉砂,你觉不觉得太平静了点,我那好堂伯怎么都不来找我麻烦呢?” 刚说完,苓花就从外头走进来,双手放在腰间福了福身:“小姐,代家主派了人来,请您往戒律堂去一趟。” “我说呢,他看着也不像能忍气吞声的人。”叶绡绫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站起来就向外走,沉砂忙跟上去,苓花脚步动了动,看样子也想跟,被沉砂拦了下来。 戒律堂里,叶潜坐在首位上,叶挽心微微垂首站在他身旁,另外还有六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分列两边坐着。 叶绡绫一进屋,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率先挨个拜见过来,最后关心地看向叶挽心:“姐姐的伤可痊愈了?” “你倒还记得挽心的伤,挽心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把她伤成这样!”叶潜本就对她怒目而视,这般一来,更加火气上头,咬着牙呵斥。 那边右手第一位老人探究地看过来,语声沉沉:“绫儿,挽心当真是你打伤的?” “回秦爷爷,是我,那天姐姐拉着我的手不放,还动用了内气,我受不住,只得运功抵抗,不知怎么姐姐就伤到了……”叶绡绫点点头,半真半假地说了,还未说完,叶潜就暴跳起来:“一派胡言,阖府尽知你连聚气都没学会,运的哪门子功,还不老实交代,你究竟学了什么旁门左道的东西!” “我是否有学会,难道还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难道非要人尽皆知才叫学会了?身为叶家嫡女,若连区区聚气都学不会,岂非愧对列祖列宗。”叶绡绫无视他的怒气,目光瞥过叶挽心,面色一沉,“堂伯这般质问我为何伤了姐姐,我倒也想问问姐姐,既然当我是废材一个,为何还要以内气来与我为难?” 第011章 定要彻查 ?话音落,长老们的目光都往叶挽心瞟过去。 在场的谁都不是傻子,何况这些长老都已过了天命之年,更是精明,如何不知道叶潜一脉有多膈应叶绡绫的存在,加之叶绡绫往日那逆来顺受的性子,这话说出来,他们立时便信了九成九。 叶挽心眸光一漾,终于不再沉默,直直迎上叶绡绫的目光,眼里堆砌起些许受伤:“妹妹出走多时杳无音信,那日得见你平安归来,我一时激动难抑,力道大了些,不成想竟被妹妹如此误会。这阖府上下只得妹妹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姐,我与妹妹亲近都还来不及,如何会与妹妹为难。” “是吗?”叶绡绫意味不明地反问一声,倏尔换上夸张的惶恐之色,“我竟不知姐姐这般爱重我,那前阵子骗我出府,将我丢在荒山野地里的姐姐定然是贼人假冒,府里居然混进了如此阴险下作的贼人,得快些将她揪出来千刀万剐了才好。” 叶挽心哽住,受伤的神情再做不下去,目光一时比一时阴沉,叶绡绫犹嫌不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姐姐这是生气了,姐姐也觉得我说的对吧?” “是,若真有这种贼人,是该揪出来。”叶挽心如何能说不是,只得生受了叶绡绫那句阴险下作的指骂。可她将叶绡绫丢去给圣子的时候,叶绡绫分明是昏迷着的,且当时也不是什么荒山野地,叶绡绫在圣子手中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叶绡绫只是在诈她? 还没理出头绪,左手边第二位的老人忽而开口:“怎么,绫儿你前些日子原来不是离家出走吗,那留在房间里说要出去散散心的字条是怎么回事?” “字条?我没有写过什么字条呀。”叶绡绫有些茫然,眨眼又作恍然大悟状,“一定是贼人怕我无故失踪叶家会追查,所以模仿我的笔迹写下的。” 老人听着眸色渐沉,转了头去看上首的叶潜:“代家主,若果真如此,定要彻查。绫儿是我叶家嫡传的继承人,怎可闪失。” 叶潜面皮抽了抽,僵硬地点头:“是,五长老放心。” 叶绡绫眨眨眼,唇角弯出个笑来,大松一口气的模样:“堂伯答应要查就好了,以堂伯的英明,加上姐姐的能干,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叶潜面皮再度抽了抽,隐晦地给左手边第三位的六长老递了个眼色,六长老眼珠转了转,笑道:“我便说以嫡小姐的性子,定做不出离家出走那般出格的事。”说着,像是蓦然想到了什么,笑意微敛,眉宇间闪出几抹犹疑,“说起来,嫡小姐的性子似乎变了许多。” 六长老说完,其他几位长老都拧起眉头,在叶潜与叶挽心身上打转的目光顿时收回来,上下打量起叶绡绫。 叶绡绫老早就想好了说辞,正要张口,却被叶挽心抢先道:“六长老一提,挽心倒想起件事来,这几日听见丫鬟嘴碎,说是妹妹不止性子变了,连生活习惯和口味都与以往大相径庭,就好像……好像顶着妹妹皮囊的其他人。” 第012章 验证 ?叶绡绫心中咯噔一下,安静垂首站在她身后的沉砂面色微变,下意识抬头向她看一眼,旋即反应过来面前的处境,忙又低下头去。 这本只是瞬间的变化,放在平时怕也没人注意得到,但此时众人都盯着叶绡绫,她这一番举动便逃不过去了,叶潜当即一拍桌子,大喝:“沉砂,你可知罪!” 沉砂又看一眼叶绡绫,咬牙扬声:“沉砂不知犯了何罪。” “里通外敌,引狼入室,还敢狡辩自己无罪。”叶潜瞠目,挥手下令,“来人,将她拖下去严刑伺候,看她招是不招。” “谁敢。”叶绡绫一把将沉砂拽到自己身边,迎视叶潜,“敌在哪里,狼又在哪里,堂伯莫不是在说我?” “哼,除你之外还有何人,性情、习惯、口味,都是十几年养成的,怎可能短短个把月就全变了,说,你究竟什么人,混进叶家来有何目的!”叶潜冷哼,眼睛四下一瞟,呵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沉砂拖下去。” 叶绡绫抓着沉砂不放,眼睛一瞪,那两个要上前来拖人的侍卫就觉心中发虚,手便也再伸不出去。叶绡绫昂起头,唇边勾起些许讥嘲:“若我真是贼人假扮,还能露出这么多破绽来,岂非笨得离谱,怕不是我变化太大,而是堂伯见不得我有变化,恐我威胁到你的地位,所以等不及要处置了我。” “妹妹怎么这样说,当初是二叔请我爹担负起代家主之责,这些年我爹可有分毫逾矩,又可曾薄待了你,我爹还时常与我说,妹妹小小年纪就不能承欢于二叔膝下,实在有些可怜,盼着二叔能早日出关,他也好卸下这一身重担,而今妹妹竟如此指责我爹,也太伤我爹的心。”叶挽心眼圈微红,激动地驳斥叶绡绫,末了,转身揪了叶潜的半幅衣袖,哽咽,“爹,挽心知道您是紧张妹妹,怕眼前的妹妹有假,真妹妹还身陷危机之中,说到底是挽心说错话,误导了您,是挽心不好,耳根子软,听信丫鬟们瞎传。” “大小姐莫要自责,所谓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嫡小姐性格有变不假,丫鬟们也未必是瞎传,这件事还是要查证清楚才好,诸位长老说呢?”六长老安慰了叶挽心一句,目光从叶绡绫身上移开,悠悠地向其他几位长老扫过去。 其他五位老人互相看了看,右手边第三位的三长老,也是几人中唯一一位女长老开口道:“我记得绫儿后腰处有一月牙形的胎记,不如我带绫儿下去验一验,是真是假便有分晓了。” 几人又是一阵互看,右手边第一位的秦长老点头:“验一验也好。” “三长老、秦爷爷说的是,是该验一验,省得府中流言越演越烈,有劳三长老了。”叶绡绫接话,向三长老福一福身,口中说得大义凛然,心里悄悄舒出一口气。验身她可不怕,起先听叶挽心那意思,还当是叶家有什么能测验魂魄的法子,吓她一跳。 第013章 离魂香的印记 ?验身的结果不必说,清清楚楚的一个月牙胎记在那儿,她又不能未卜先知,自然便也无法说她作假。叶绡绫唇角弯了弯,瞥眼去看同来的叶挽心,却见叶挽心平静得很,丝毫没有计划失败的焦躁气馁。 难道叶挽心的目的并不在这儿?那刚才在堂上那一番做戏把她往里套,是为了什么?该不会……叶绡绫兀自转着念头,就见叶挽心倏尔转过脸来朝她阴冷一笑,旋即目光下移,定格在她胸前,抬手一指,眼色微变:“三长老你瞧,这是什么?” 叶绡绫一惊,垂眼看去,就见左胸口莫名多了块黄白的印记,半露半遮在胸衣里,颜色极浅,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把胸衣脱下来!”三长老凑近来看了看,平和的面色倏然严肃起来,嗓音一径沉下去,掺杂进了几分严厉。 “三长老……”叶绡绫蹙眉,张口想说点什么,被三长老益发严厉的一个“脱”字堵了回去,只好依言照做。 “三长老,妹妹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印记,这不是胎记吧,而且也不像是碰撞造成的淤伤。”叶挽心也蹙着眉,退了一步站到三长老身后,口中小心翼翼地向三长老求证。 三长老没有吭声,忽然出手如电,利落地点向叶绡绫的穴道。叶绡绫心道不好,下意识想要运功跳开,可纵然她这些日子已经能够将内气运用得如指臂使,修为业已提升到元武三阶巅峰,却终究不是三长老的对手,三长老已然元武七阶巅峰,比她整整高出四个大阶,要擒她简直如同擒只小鸡仔一般。 “三长老这是为什么?”叶绡绫被直挺挺地禁锢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唯一能动的只剩下嘴。 三长老看看她,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线,单手凌空一抓,叶绡绫脱下来放在旁边的衣服便都飞到她手上,然后又被她胡乱套到叶绡绫身上穿好。 “走。”三长老解开叶绡绫腿上的穴道,押着叶绡绫往大堂走。 叶挽心瞧着她隐隐含怒的背影,唇角一勾,很快又隐没下去,慌慌张张地追上去,一叠声道:“三长老这是怎么了,妹妹她有什么不对劲儿么,她后腰上是有月牙胎记的呀……” “挽心,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好好说,怎么回事?”叶潜远远听见叶挽心的声音便知计划成了,再一看三人走进来的情状,眼底禁不住泻出两分得逞之色,面上却八风不动,沉声训斥叶挽心。 叶挽心咬咬唇,有些委屈地看看三长老,垂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瞧见妹妹胸口有个奇怪的印记,就指给三长老,然后三长老就跟妹妹动起手来了。” “三妹?”秦长老皱眉。 “大哥,是离魂香的印记。”三长老脸色难看,一时不松懈地按着叶绡绫。 离魂香!众人脸色都是一变,看向叶绡绫的目光再不是平常的探究之色,而是蕴了十足的锋锐,活像是要把叶绡绫剖开来看看内里。 第014章 迷魂之术 ?“离魂香?那不是会让人魂魄离体的禁物吗?”叶挽心惊呼,好似生怕大家不知道离魂香的作用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绡绫,“都形成印记了,说明魂魄早不在身体里了,怎么、怎么……” “三妹,你看清楚了,真的是离魂香的印记吗?”秦长老没理会叶挽心的作秀,眉间拧紧,将信将疑地出言确认。 三长老点点头,面色绷紧:“黄白色呈心形状,确实是离魂香的印记不错。” 秦长老默然,六长老吸了口气,意味深长道:“无怪方才说要验胎记时丝毫不惊慌,丫鬟们传的果真也不是全无道理。” “可是,用离魂香迫出嫡小姐的魂魄,再另外注入一个魂魄去,稍有差池,嫡小姐的躯体便会被毁掉,新魂魄亦会灰飞烟灭,冒如此风险大费周章,为了什么?”秦长老下首的二长老面露疑色。 六长老瞥他一眼,状似沉吟:“风险大,图谋便大,嫡小姐若能一飞冲天,便是下任家主的不二人选,届时……” “届时叶家偌大家业,便是拱手他人了。”叶潜恍然大悟,脸色铁青,“诸位长老,事实已在眼前,此女留不得。”说着,立掌一挥,凌厉的掌风直袭叶绡绫。 叶绡绫只觉劲风扑面,刮得脸皮生疼,脑海里闪过好些种闪避的法子,却偏偏被三长老按着不能动弹,不由得睁大眼睛,眼中布满焦急。 “长老,小姐无辜啊。”沉砂疾呼,想也不想就要扑到叶绡绫跟前去,被叶挽心挡了挡,只眨眼的耽搁,掌风已然临到叶绡绫身上,沉砂语噎,脸色控制不住地苍白下去,然而,预想中叶绡绫会被打飞的场景却不曾出现,劲风散去,叶绡绫好好的站在原地,毫发未损。 三长老收回抬起的手,重新按上叶绡绫的肩,拧眉:“代家主是否太着急了些,就算这副皮囊底下确实已经换了人,也该先问清楚背后操控的是何人,怎能这般不明不白便处置了。” 叶潜顿了顿,羞愧:“三长老说的是,我一时气急,竟失了分寸。” 三长老不置可否,瞥眼去看秦长老。秦长老眸色深谙,似是在考虑,良久才道:“不论内里如何,躯体总是绫儿的,还是不要动刑的好,老四,你擅长迷魂之术,你来吧。” “是,大哥。”左手边第一位的长须老人应声,站起身来就要下堂。 叶绡绫瞳孔微缩,努力不让脸上露出心虚来,心里飞速转着念头,她确实不是原主,倘若被迷了魂一通大实话倒出来,她就彻底完蛋大吉了。 叶潜和叶挽心也着急,那离魂香印记是他们用特殊手段矫造出来的,万一迷魂之术下发现叶绡绫这躯壳里并未换人,他们的一通努力就白费了,不止白费,叶绡绫明显变得难缠起来,今日若不能成功,往后再要除掉她就难上加难了。 怎么办,怎么办?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四长老走到叶绡绫跟前,让叶绡绫直视他的眼睛,眸中精光四溢,心底同时萦绕着这三个字。 第015章 也许顶得住 ?“四长老。”眼瞧着四长老已然进入状态,叶挽心狠一狠心,出声打断,“四长老,迷魂之术消耗巨大,挽心觉得,现在也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如……还是别了吧。” “哦?大小姐是想到了其他的好法子吗?”四长老皱皱眉,神色不愉地转向叶挽心。 只差一点点,迷魂之术就成了,被她一打断前功尽弃,她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最后还是决定用迷魂之术的话,便要重新施展,先且不说二次施展还能不能成功,就说这般连续大量的精神消耗,十天半月都不知补不补得回来。 叶挽心虽未修习过迷魂之术,但也知道些许其中关窍,自然明白四长老的不快,可眼下她巴不得四长老施展不开,硬着头皮道:“挽心看她似乎很是着紧沉砂,所以觉得……虽然不能对她用刑伤了妹妹的身体,或许可以对沉砂用刑,让她在一旁看着。左右沉砂与她是同谋,行刑过程中也说不定会受不住,吐出些什么来。” “不行,我不同意!”叶绡绫瞠目,真叫人对沉砂上了刑,沉砂只怕不死也得残,她已经把沉砂当成自己人了,万万不允许别人这么折磨沉砂。 沉砂咬咬唇,上前两步双膝跪地,肩背挺直:“诸位长老,小姐是清白无辜的,若真要沉砂受刑证明,沉砂愿意,只是刑室阴冷脏污,未免吓着小姐,还请诸位长老不要让小姐观刑。” “沉砂,谁让你胡乱答应。”叶绡绫磨牙,猛转头看向四长老,“还请四长老继续迷魂之术。” 上刑是实打实的,迷魂之术这种东西,应当与催眠差不多吧,她上辈子有接受过催眠的针对性训练,也许她能顶得住?叶绡绫心里没底,但比起让沉砂受刑来破局,她情愿承担风险,自己接受迷魂之术。 四长老没吱声,倒是叶潜看叶绡绫主动要求、好似有恃无恐的模样,越发打定了不能让施展迷魂之术的主意,扬声道:“挽心提的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如便听挽心的,还免得四长老损失精神,秦长老,你看呢?” 秦长老不答话,目光沉沉地打量过沉砂,紧接着落到叶绡绫身上,见她双眉紧蹙,牙关紧咬,整个人绷得笔直,显然是万分不愿沉砂受刑的模样,眸光漾了漾,终是转向四长老:“老四,还是辛苦你吧。” “谢秦爷爷。”叶绡绫脆声。 “秦长老……”叶潜不死心,只是张了口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秦长老摆手打断:“沉砂是绫儿的贴身丫鬟,绫儿约莫是离不开她的。代家主还请稍安片刻,莫要影响了老四施展吧。” 叶潜脸色僵了僵,只得闭了嘴看四长老与叶绡绫对视。 叶绡绫紧盯着四长老越来越深幽,深幽得几乎透不出光来的瞳眸,只觉头脑一阵紧似一阵的昏沉,就仿佛跌进了没顶的水中,任凭她如何游动都浮不出水面,这才发现前世的训练与这个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大巫,她的精神被看不见的力量不断压制,逐渐变得混沌空茫,再兴不起半点念头。就在她要放弃最后一丝挣扎的时候,脑海深处蓦然漫上来一股清凉,叫她瞬间清醒过来,随后她便听到了四长老飘飘渺渺的声音在问:“你是谁?” 什么情况,她明明没能抵挡得住啊。叶绡绫讶然,耳听得四长老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忙维持住迷茫的神色,木然道:“叶绡绫。” “你从哪儿来?”四长老接着问。 “天海叶家。”叶绡绫毫不迟疑地回答。 “你的父亲是?” “家主叶曜。” “你的生辰?” “丙辰年六月廿五日,今年十六岁。” “你居住的小院叫什么?” “岚苑。” “你可有嫡亲兄弟?” “有一个弟弟,但是很小就夭折了。” 四长老顿住,回身看向秦长老,以眼神询问是否还要继续问。秦长老摇摇头,这还有什么继续问的必要呢,中了迷魂之术的人不可能撒谎,这就是嫡小姐叶绡绫。 第016章 反扑 ?叶绡绫看着四长老在自己眼前击了三下掌,眼神轻轻一晃,作出慢慢清醒过来的情状,只听叶挽心咬着唇,迟疑道:“四长老,刚刚的迷魂之术,真的是成功的么?”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老夫毕生研习迷魂之术,难道连成没成功都分不清,又或者,大小姐是想说老夫故意做了假不成。”四长老面色一沉,极度的疲惫萎靡都掩不住那一瞬间冲上来的怒气。 “不不,四长老莫要误会,挽心不是那个意思,挽心只是想不通,若妹妹并不曾离魂,那离魂香印记又是怎么来的?”叶挽心忙摆手解释,不甘心地重提离魂香。 “是啊,这离魂香印记,总不会无故出现才是。”叶潜从旁帮腔,紧皱眉头冥思苦想。 “或许……是引魂香混合着曼珠沙华汁液形成的?”五长老眸光动了动,不确定地出声,“倘若真是以此法矫造出身中离魂香的假象,那至少得被熏上三四日才成。”说着,目光往叶绡绫身上一落,“绫儿,你最近可用过什么熏香。” 叶绡绫摇头:“以前都会用一味安神香,但这次回来睡眠好了许多,就弃置不用了。”话音落,仍跪着的沉砂忽然呀了一声,转过头来有一眼没一眼地瞄着叶绡绫的衣袖。 “沉砂,有话就说。”秦长老眼眸眯起,高声喝问。 “是。”沉砂回神,恭谨地微微垂了头,“这次回来,我无意间瞧见苓花将香饵碾碎了抹在小姐的衣物上。小姐的衣饰惯来是苓花准备的,我只当她平时也都这么做,便没有放在心上。” 沉砂说完,叶潜和叶挽心的目光都是一敛,叶潜紧紧抓着座椅扶手,眉头几乎打成结。另边厢,三长老已经快手快脚地撕扯下叶绡绫半幅衣袖放在鼻下闻了闻,扭身吩咐下人去端清水,五长老也吩咐立在自己身边的仆从回屋取一个白底青花的药瓶。 不一会儿,清水和药瓶都取了来,五长老检查过后亲自动手将瓶中丸药倒入清水中,待丸药全部化开,三长老才将手中捏着的半幅衣袖丢进去,几乎是在衣袖入水的顷刻间,澄澈透明的药水就泛出鲜艳的红。 “果真如此。”五长老眉间一松,秦长老已然扬声下令:“去,把那叫苓花的丫鬟押过来。” 堂下的侍卫得令,立时转身疾步走开,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堂外宽敞的大道上,然而,他们如何去的,便也是如何回来,两手空空,根本不曾抓到人。 “怎么回事?”秦长老面色有些难看,目光沉沉笼着两个侍卫。 侍卫弓着背,异口同声:“大长老,岚苑的丫鬟说,嫡小姐离开后不久,苓花就也出了门,不知去了何处,尚不曾回还。” “她一个小丫鬟,谁给她的权利不守在主子的院落里,加派人手去找。”叶潜绷住的脊背松下来,闲适地靠回椅背上,口中做戏。 叶挽心藏在袖中握拳的手也松开来,心里长长舒出一口气。没抓到就好,没抓到,她便还有时间善后。不过……叶挽心瞥向沉砂,目光转沉:苓花埋得深,这么多年都没被抓住把柄,此番当真是无意间发现? 第017章 达成共识 ?时辰一点点过去,府中的侍卫忙活了大半天,终究没有找到苓花,召了门房来问,也说不曾看见苓花出去,苓花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全然没留下半点踪迹。 叶绡绫坐在右手边最末的位置上,捂着嘴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手刚刚放下,就听见上方秦长老道:“看来今日是不会有结果了,天色将晚,还是散了吧。”说着,转眼看向叶潜,“代家主可要放在心上才好。” “是,秦长老宽心,如此吃里扒外的东西,潜一定尽快将她找出来。”叶潜颌首。 叶绡绫眼珠轻轻一转,站起身来向叶潜一礼:“先时假扮姐姐将我骗出府去的贼人,也请堂伯多多上心,不然绡绫寝食难安。” 叶潜颜色微青,他原想着经后头这么一闹,前边的事多半便被盖过去了,没料到叶绡绫再次提及,如此多双眼睛在看着,他只能点头应下。 “多谢堂伯,但凡有所进展,都有劳堂伯知会绡绫一声。”叶绡绫又是一礼,抬起头来向着叶潜挑眉一笑,那意思分明是:我会时刻提醒你的,可别想着蒙混过关。 “咔。”座椅扶手被叶潜捏断一角。叶挽心心知自家爹怕要沉不住气了,忙上前两步牵了叶绡绫的手:“妹妹只管放心,那贼人阴险至此,我爹定饶不了她,就是我,也想要尽快将她揪出来,不叫她继续兴风作浪,破坏你我姐妹情分。” “好,有劳姐姐。”叶绡绫手腕轻翻脱出她的控制,随即反手抓住她的手,催动火精石,掌心里灼热一闪而逝,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 叶挽心眼神暗了暗,也有些咬牙切齿起来,偏生脸上还不能露出端倪,必须得维持住如沐春风的笑意,不可叫人看出异样来。 本来,今日的计划若成了,叶绡绫万劫不复,这不知道打哪里学来的手段便是邪魔外道、得而诛之,偏偏叶潜棋差半招,没能一举将叶绡绫拍晕,坐实叶绡绫的罪过,还险些被叶绡绫反咬一口,那这手段就变成了深不可测的高招,会让几位长老的心更加偏向叶绡绫去。所以,能瞒一时是一时,最好长老们永远不会发现。 叶绡绫轻笑,这便是共识了,可巧她也不想太过张扬,叫人挖出火精石来,那日她若不是没有十全把握稳压叶挽心一筹,也不会动用火精石,说打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是。 “都快晚膳时候了,姐姐可要去我的岚苑坐坐,与我一同用膳?”叶绡绫松开叶挽心的手,虚情假意地邀约。 叶挽心唇角轻抿,出乎叶绡绫意料地点了头:“自妹妹回来后都没怎么与我说上话,我正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与妹妹,如此就叨扰妹妹了。” 嘶,你跟我能有什么体己话说。叶绡绫杏目微瞠,心下有些腹诽,无奈说出去的话不好收回,只得任由叶挽心再度携了自己的手,向在座的长老们行过一礼,招呼着沉砂,三人一同回转岚苑。 第018章 还是不要千刀万剐了 ?当岚苑的下人们看到叶绡绫和叶挽心拉着手回来的时候,几乎无法形容内心的惊悚,叶挽心虽然表面上没有苛待过叶绡绫,但也与叶绡绫没什么感情,从来不曾踏入过岚苑半步,更别说与叶绡绫手挽着手,众人只觉得,今日的太阳怕是从北边落下去的。 叶绡绫瞧着满院子呆站的人,忍不住翻出个白眼,抽回手拍了拍:“回魂了喂,都只这点出息。” 下人们惊了惊,尴尬又惶恐地低下头去,肩膀轻抖,就差异口同声高喊出一句“小姐饶命”。叶挽心眸光微闪,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妹妹治下甚严啊。” 叶绡绫呵呵一笑:“哪里,平时都挺伶俐的,约莫是今天姐姐来了,才叫她们都发挥失了常。” 叶挽心一滞,花费好大的力气压下冲上来的不快,假作听不懂叶绡绫话里的意思,抬腿向里直走,边走边道:“说起来,我还不曾好好参观过妹妹的院子呢。” “左右就是那些桌椅板凳,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叶绡绫存心给她添堵,说一句,顶一句。 叶挽心的脸色又难看几分,却还是忍住了没有转身而去,反倒在大厅的方桌旁坐下,当真是一副打算留下来吃晚餐的模样。叶绡绫撇唇,给身后的沉砂递了个眼色,也走到方桌旁坐下。沉砂顿了顿,随手抓住个丫鬟让进去伺候着,拐了个方向去往小厨房。 叶挽心看看被沉砂抓进来的丫鬟,又放眼朝外头看了看:“妹妹这儿的丫鬟除了沉砂,似乎都是不会武的呢,难怪妹妹那般宝贝沉砂。” “姐姐说笑了,凡是尽心尽力、忠诚于我的,我都宝贝。”叶绡绫端起那奴婢斟上来的茶抿了一口,硬声硬气地意有所指。 叶挽心拧眉:“妹妹这性子,真是没有半点以前的影子了。” “鬼门关前走一遭,若还没点变化怎么成?”叶绡绫弯唇,斜过眼睛瞥了瞥叶挽心,叹息,“真要算起来,我还要谢谢那将我拐出去的贼人,若没有她,我都不知道我还能这么活,这般一想,待抓到她还是不要千刀万剐了,削成人棍关起来就算了吧,好歹留她一条性命。” 这还不如千刀万剐呢!叶挽心哽住,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索性不再与叶绡绫说话,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抿,就是赖着不走,直赖到了晚餐上桌。只是,看着那一盘接一盘的艳红菜色,叶挽心还没吃就觉得胃翻江倒海的痛起来。连青菜上都盖着一层辣椒,那得是辣成什么样? “姐姐吃呀,不要客气。”叶绡绫全当没看见她满脸的为难,热情地招呼。 叶挽心提了提筷子,却着实不知能吃点什么。她不是不吃辣,但经不住这种辣法呀。犹豫了良久,终究将筷子拍回桌上,咬牙:“我忽然想起有些事要办,还是回去吃吧,妹妹慢吃。”说完,也不等叶绡绫反应,自顾走了。 沉砂目送她走远,回身进屋,挥手让伺候着的丫鬟下去,蹙眉:“她到底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大概是苓花不中用了,所以来瞧瞧能不能钻到其他的空子,顺便再探探我的口风。”叶绡绫把碗往外一推,忙不迭拎过茶壶咕嘟咕嘟灌下好几口,吐着舌头看向沉砂,“我就让你稍微多放点儿,你怎么搁了这么多。” 沉砂弯眉:“不这样,怎么一举把她吓走?” 第019章 藏书楼 ?叶绡绫语噎,瞧着沉砂的眼神怪异起来。她怎么觉得沉砂好像有点变了,以前貌似……没这么使坏吧,难道是受了她的影响? 不对不对,这才多久,她的影响力哪能那么大,肯定是以前过得太憋屈了,没机会使坏。叶绡绫仔细想了想那种可能性,用力晃晃脑袋否决了去,招手示意沉砂坐下,凑近了压低声音问:“妹纸,叶家的藏书楼里有没有关于迷魂之术的书?改天你找些来给我瞧瞧。” 沉砂眼睛微微睁大,眼底里瞬间浮现疑色,也压低了声音与她咬耳朵:“小姐,我正想问你呢,你什么时候和四长老串通的,我居然都不知道?” “我哪有和他串通。”叶绡绫摇头。 “那你怎么……”沉砂惊讶,疑问的话说到一半,忽而兴奋起来,整张脸都亮堂堂的,“你躲过了迷魂之术,而且还没让四长老发现!你怎么做到的?” “我要是知道,就不问你要书了。”叶绡绫闷声,“你记着点,有多少本就拿多少本回来。” “好。”沉砂正当兴奋,想也不想就点了头,话音落了地才反应过来,露出个尴尬的神色,“小姐,迷魂之术应当是高级别的书了,我可能……没资格借阅。” “书还分级别啊?”叶绡绫睁大眼,沉下心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发现还真是。 叶家是皇朝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武道世家,底蕴丰厚,藏书楼足足建了三层。第一层摆的是各式各样常见的普通功法,凡是拜在叶家门下习武的子弟,不论身份地位,都可以进;第二层的功法要高级一些,得要是重点培养的、主子们的心腹或者弟子才能借阅;而这第三层,便只有正经的主子能上去了。迷魂之术这类精妙绝伦的功法,多半会在第三层。 看来只能亲自去了,想偷个懒都不成,唉。叶绡绫叹气,瞄了瞄满桌子的辣菜,推开凳子站起来,转进内室去。 沉砂眨眨眼,招手让人进来收拾,也起身跟进内室:“小姐,你说,苓花去哪里了?” “不知道,反正总归是回不来了。”叶绡绫正要躺下,听她一问,又半撑着坐起来,眉头轻拧,“可惜没有人手,不然我还真想和我那好堂伯拼一拼速度,先把苓花抓到手。”顿了顿,又道,“苓花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说不得叶家除了我与叶潜,还有第三股暗藏的势力,一点线索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沉砂默然。叶家水深,她是明了的,但原主懦弱得厉害,根本接触不到最底下的暗潮汹涌,连带着她也只瞧得见摆在明面上的那些人,这会儿叶绡绫提起来,她着实想不出半点有建设性的话。 叶绡绫也没指望眼下就弄清楚,顺口那么一说,便就带过了,心思拐了几拐,蓦然道:“话说,我来了也有些天了,是不是该去拜见一下我那便宜老爹?” “啊?”沉砂还在挖空心思想第三股势力会是谁,闻言愣了愣,迟疑,“小姐怎么想起来这事儿了,家主在闭关,去了也见不到吧……” 第020章 你这个懦夫 ?“那也要去,他闺女都让人给坑没了,他不得有点表示啊。” 叶绡绫柳眉一竖,当即拍板,第二天清早就带着沉砂去了叶曜闭关的静室。 静室位于叶府的最深处,不同于前头大院的雕梁画栋,是以整块整块的大石头堆砌而成,墙体上爬着半死不死的藤蔓,周围地上落了厚厚一层黄叶子,风一吹,枯叶与灰尘共舞,与别处的繁华相比,简直处于两个世界。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家主不会见我们的。”沉砂扭着眉头,从后拽了拽叶绡绫的衣袖。 以前原主也不是没来过,有一次被冤枉手脚不干净,挨了顿家法,身上带着伤,跪在外头哭求得嗓子都哑了,连奉命护法的影卫都觉得不忍心,现身出来规劝,可直到原主哭得晕厥过去,叶曜都没有露上一面,只怕在他的心里,只有死去多年的夫人和小少爷,早不记得自己还有个闺女了。也是从那次开始,原主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怕也是绝望心冷了。 “小姐……”沉砂摇摇头按下泛上来的往事回忆,眼瞧着叶绡绫不理她,径自朝前走,忍不住还要再劝,却被叶绡绫虎着脸回头瞪了一眼:“走都走到这里了,哪有打退堂鼓的道理,我今天还就非得见到他不可了。” 说着,叶绡绫直直走到静室门前站定,扬声:“父亲,女儿求见。” 不出所料的没有回音,风裹着落叶打着旋儿,就像在嘲笑叶绡绫异想天开似的。 “父亲,女儿求见。”叶绡绫不放弃,把嗓音抬高些,又说了一遍。 依旧没有回音。 叶绡绫眯了眯眼,运起一丝内气,再度张口:“父亲,女儿求见。”声音高亢,久久不散。 然而,还是没有回音,就仿佛静室里根本没有人一般。 “父亲,女儿求见!”叶绡绫运多了一些内气,将嗓音拔得更高了点,甚至惊动了前头大院里的人,很快就有不少人聚集过来,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窃窃私语声慢慢变大,传到叶绡绫耳朵里,无非都是在说叶曜不可能出来见她。 叶绡绫拧着眉,最后再喊出一声:“父亲,女儿求见。”瞧着仍然没有回音,干脆闭了嘴,直接上手去推门。 可她的手还没有触着门边儿,凭空里突然跳出来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一抬臂将她格开:“小姐,主人不容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我偏要进去。”叶绡绫紧抿唇角,屈指成爪扣向男人脉门。 男人手臂一荡,并不与她交手,只一味躲闪,但始终横在门前,平声说着:“小姐,请不要为难属下。” 叶绡绫久攻不下,只好停下来,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瞪着男人身后紧闭的门板,磨牙:“叶曜,你这个懦夫。” 全场寂静。 拦着门的男人也好,上前来不知是打算帮忙还是打算劝架的沉砂也好,瞧热闹的人群也好,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叶绡绫。 直呼自己父亲的名讳已是不敬,还这样大骂…… 第021章 初衷 ?“小、小姐……”沉砂抖抖索索地张口,欲哭无泪:那是你现在这个身体的亲爹啊,你就算心里这么想,你也不能大庭广众地喊出来啊。 叶绡绫却仿佛生怕里头的叶曜听不见似的,抬了抬音量又重复一遍:“叶曜,你这个懦夫!”随即便如打开了话匣子,连串的话噼里啪啦往外倒:“弟弟没了,紧跟着母亲也没了,你以为只有你伤心难过吗? 你把你身为叶家家主的责任都往别人手里一丢,打着闭关研习武学的名义躲在这里舔舐伤口,一躲就是十一年,你觉得你很痴情是不是?你对得起效忠于你的人,对得起对你寄予厚望、把家主之责传给你的祖父,对得起叶家的列祖列宗吗? 还有我,你有没有想过,我那时候还那么小,性子又软,没有你给我遮风挡雨,我很可能会活不下去。母亲一直为没有保护好弟弟自责,积郁成疾,精神恍惚,才叫人暗害了去,要是我也没了,到了地下,母亲问我怎么也去了,问有没有把暗害她和弟弟的人找出来为她报仇,你让我怎么跟她说!” 叶绡绫吼完,眼圈微红地瞪着门板,暗暗平复情绪。 这番话,一开始她是在演戏,到了后头却当真有真情实感涌了上来,就好像原主在借着她的口宣泄心中多年来的不安绝望愤恨一般,只盼着能打动叶曜吧。 然而,一息,两息,三息……一刻。门板纹丝不动。 不会吧,这样都没反应?叶绡绫眨眨眼,一咬牙,作出失望的模样:“罢了,看来父亲是真不在意我的死活,也早已想好百年之后该如何与母亲说,是我自作多情。父亲尽管放心,若我当真不幸罹难,也定躲着母亲,不叫母亲见责于您。”说着,落寞转身,抬腿向大院走,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仿佛腿有千斤重。 “绫儿……”终于,一道干涩沙哑的嗓音自门内传出,轻轻唤了一声名字便又没了声息。 叶绡绫眼睛一亮,猛转身,哽咽:“父亲,你终于愿意见我了是不是?” “绫儿,你进来。”良久,那嗓音才又响起,依然干涩,但明显比之前好了一些。 “是,父亲。”叶绡绫高声应了,撇头示意沉砂在外面等着,三两步跨回静室门前,抬手推开门走进去。 静室里不算大,很昏暗,很简陋,只得一桌一椅一张石床,石床上摆着个蒲团,一个胡子拉碴、须发纠结的男人正盘腿坐在上头。男人的皮肤因为多年不见太阳而泛着非正常的苍白,抬起来看向她的眼睛也因为不适应门外透进来的强光而眯起,嘴唇干裂,鬓发如雪,骨瘦如柴。 “父亲……”叶绡绫瞧着,心底深处莫名有股酸涩直往上冲,忍不住泪盈于睫向前扑出,待反应过来时已然跪坐在了石床前,双手握着叶曜的手,微微仰着面,满身满眼都是浓浓的孺慕之情,好似叶曜真是她阔别已久的生身父亲一样。 “绫儿,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叶曜抬起一只手抚过她的面颊,低垂的眉眼里既欣慰,又愧疚。 叶绡绫恍过神,就着当前的姿势将脑袋伏在叶曜膝上:“父亲,我刚才在外面说的那些话……” “你说得对,是为父错了。”叶曜打断她,枯瘦的手指轻柔地理着她的鬓发,“绫儿,若是你母亲看到现在的你,一定很高兴。” 叶绡绫默然,只觉得那指尖一下一下都刮在她心上,本就泛滥的酸涩情绪愈发控制不住。 真奇怪,她竟然渴望亲情到这种程度吗?她上辈子是个孤儿,十岁以前的记忆全然空白,只记得睁开眼就在杀手集中营里,每天面对的都是残酷的训练和艳红的血,虽然没养出高冷的性子,但也不至于这般感情泛滥吧?还是说,原主的记忆对她竟能有如此大的影响? “绫儿,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叶曜许久没听见叶绡绫的回音,打眼看去,就见她脸上的神色不停变换,最后紧紧地蹙起了眉,不由推了推她的肩,温声询问。 “没什么……”叶绡绫摇摇头坐起身来,一眼瞧见叶曜干枯灰白的头发,又是一阵心酸,“父亲这样糟践自己,母亲泉下有知,一定很心疼。” “以后不会了。”叶曜艰难地牵动着多年不曾做过表情的嘴角,露出个极浅淡的笑,眼中露出些揶揄,“十一年一场大梦,到今日才总算是被为父心爱的小囡囡骂醒了,为父保证,一定尽快振作起来,就是不知道,为父的小囡囡还需不需要为父为她遮风挡雨。” 叶绡绫弯弯眼睛,发自内心地笑:“当然要,到时候,父亲可不许嫌弃我闯祸。” “不会,为父的小囡囡这么懂事,怎么会闯祸,就算真的与人冲突,也必定是别人不好。”叶曜唇边的笑容扩大了一些,伸出手指点点叶绡绫的鼻头,眉梢眼角尽是宠溺。 叶绡绫皱皱鼻子,重新趴伏回去,闲适地眯起眼,心里头说不出的暖洋洋。既然实在想不通那股子情绪究竟从何而来,索性便全盘接受了,总归也不是坏事。 叶曜也没有再说话,倒不是没有话说,内心里,他很想问问叶绡绫这十一年过得怎么样,叶潜有没有好好照顾她,可话到嘴边,忽然又觉得还是这样安静地坐着,享受这一刻的天伦比较好。 时间缓缓流淌,沉砂抬头看看快升到中天的日头,返身回了大院,不多会儿又拎着个食盒回来,绕开木头似的竖在门边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虚掩的门:“小姐,中午了,我去前头取了些饭菜来,你同家主一块吃点儿吧?” “嗯,进来。”叶绡绫应声。 沉砂跨进去,看到叶曜的模样不禁一愣,然后才快步走到桌边,把食盒里的饭食和碗筷一一摆好。 叶曜被叶绡绫搀扶着走到桌边坐下,目光锁着沉砂上下打量:“你是……沉砂?” “是,家主,我是沉砂。”沉砂点头。 “你也这么大了,我记得你还比绫儿小两个月,被派到绫儿身边的时候瘦瘦小小的,还没有桌子高。”叶曜感叹,转而又问,“君辞、秋心和未溟呢?” 沉砂眼神微暗,看一眼叶绡绫,见她不反对,才道:“她们三个都没了。” “没了?”叶曜的嗓音扬高,隐在纠结须发后的面容霎时沉凝,打算着要问出口的话再不必问。 君辞、秋心、未溟、沉砂四人,是在他发觉小儿子叶弘被下了慢性毒药之后,由他的夫人亲自挑选送到叶绡绫身边的,都是练武天赋上佳的好苗子,为了保证四人绝对不会背叛叶绡绫,他的夫人还狠心在四人体内种下了子母蛊中的子蛊,而母蛊则种在叶绡绫身上。四人既是叶绡绫的丫鬟,又是叶绡绫的护卫。 而今,四去其三,叶绡绫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可想而知。 “当年大哥分明承诺我,会视你如己出。”叶曜牙关紧咬,用力攥着竹筷,几乎将竹筷折断。 叶绡绫怕他伤到自己,忙把竹筷抽走,还未及收回,就被叶曜抓住了手。 叶曜转头瞧着她,脸上的痛悔几乎承载不住:“绫儿,你受苦了。” “都过去了。”叶绡绫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指了指桌上的午膳,“父亲,先吃饭吧,不然都冷了。” “好,吃饭。”叶曜点头应了,取回筷子,接过沉砂递来的米饭,食不知味地胡乱塞了几口,忽而将碗筷放回桌上,把左手小指上带着的青金石指环取下来,郑重地交到叶绡绫手里,“绫儿,为父手中有一支独立于叶家之外的影卫,这是调动他们的信物,你戴着,若要调遣,便去找风华楼的掌柜。” 叶绡绫大喜。事实上,她早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了这支影卫的存在,今日非要见到叶曜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获得这支影卫的调配权。 昨日发现叶家还有她不知道的第三股势力,让她深刻的意识到,她没时间慢慢培植心腹了,她急需要可供驱遣又靠得住的人来为她办事,而且这些人还不能是叶家内部的人。叶曜手里的这支影卫,无疑是她眼下最好的选择。 只是现在…… “父亲,你不出关吗?”叶绡绫拧眉。 叶曜摇头,细细解释:“为父这些年心境所限,修为一直滞留在元武五阶初期未有寸进,出了关怕也不能帮到你什么,所幸今日胸中郁结渐消,倒略有所得了。绫儿,再容为父些时日,待为父出关之时,定不叫你失望。” 叶绡绫默了默,拿起青金石指环戴到左手中指上,抬手扬了扬,笑:“好,女儿静候父亲出关。” “好孩子。”叶曜摸摸叶绡绫的脑袋,夹了一筷子肉片放到叶绡绫碗里,“快吃吧。” “嗯!”叶绡绫弯起眉眼,安安心心吃起饭来。 沉砂在旁边看着,一时觉得高兴,一时又觉惆怅。要是原主能有这种性子,眼前的场景应该早就出现了吧。 第022章 验灵 ?用完饭,叶绡绫又陪着叶曜说了好一阵话,还遣沉砂取来皂角剪子,备了清水,仔仔细细地给叶曜修了修须发。 等到一切停当,已然是半下午。 叶绡绫颇有些不舍地告别叶曜,出门的时候,男人还守在那里,瞥见她手上的青金石指环,略微犹豫,终是拱手弯腰,向她行礼。 “前辈快请起。这些年辛苦前辈了,父亲仍需闭关一段时间,还要劳烦前辈继续为父亲护法。”叶绡绫虚扶了他一把,声音压得极低,只得她与沉砂、男人三人听见。 男人摇摇头,又即刻点头,再度拱一拱手:“小姐客气了,当不得小姐一声前辈,小姐直呼属下辛乙便好。小姐放心,属下不敢懈怠。” “那就有劳辛叔叔了。”叶绡绫微笑,颌首回礼,这才带着沉砂返回大院去。 一跨进大院,就有不少目光落到她身上,探究的,疑惑的,意味不明的,不一而足。 叶绡绫挑眉,回头看沉砂:“你说,谁会第一个坐不住呢?” 话音方落下,就有个小厮模样的人凑到她跟前,恭谨道:“嫡小姐,秦长老请您去一趟。” 他?叶绡绫微讶。 叶曜闭关了这么多年诸事不理,在叶家许多人的心目中只怕早已经是个死人。这样一个死人,今天却复活了过来,一定会有不少人等不及要向她探听虚实,尤其是叶潜。她还想着,说不定等会儿就“巧遇”到叶挽心了呢,却没料到,第一个找来的竟然是秦长老。 秦长老是秦敏仲的父亲,一直尽心尽力地侍奉叶绡绫的祖父,叶绡绫祖父去后,他依然守着叶家,凭着修为精深又劳苦功高,成了叶家长老会的首座。长老会至今没有放弃叶绡绫,他功不可没。可今天,怎么会是他呢? 叶绡绫怀着疑问,跟随小厮走进长老堂。秦长老自然已经在候着,另外还有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量挺拔,面容与秦长老有几分相似,正是传说中出外办事的秦敏仲。 “绫儿,你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秦敏仲看到她十分高兴,关切地迎上来,拽着她上下左右打量,“在外头可有受伤?我接到消息说旻山脚下的飞来镇上出现过你的踪迹,赶到那里却不曾找见你,之后得了沉砂报平安的书信,才算安下心来。绫儿,你当真去了飞来镇?” “是,我被贼人劫持到那里,好不容易钻到空子,和沉砂一道逃出来。”叶绡绫模棱两可地答了,面上露出些愧疚,“让秦叔叔担心了。” 秦敏仲摇摇头,语重心长地拍拍叶绡绫的后脑:“我担点心倒也没什么,只要你平安就好,你若出了事,我都不知要怎么跟煜宣交代。” 煜宣,是叶曜的字。 叶绡绫眸光闪了闪,咬着唇角低下头。 “怎么了?”秦敏仲见叶绡绫的情绪莫名低落下去,不由出声询问。 叶绡绫瘪瘪嘴:“今日我去见父亲了,父亲他就是不肯出关。” 秦敏仲顿了顿,叹气:“煜宣他情义深重,嫂夫人去后便钻了死胡同,他若不能自己想通,旁人也是没法子了。” 叶绡绫没接话,只管低着头装出无比失落的模样。 沉砂眉头蹙了蹙,微微有些侧目,不太明白秦长老和秦敏仲明明一直站在她们这边,叶绡绫为什么还要这般做戏,不肯吐露实情。只是,不明白归不明白,她到底忍住了没有拆叶绡绫的台。 沉默蔓延,厅堂里的氛围渐渐有些凝固,最后还是秦长老打破了寂静,向叶绡绫招手:“绫儿,你过来秦爷爷这里。” “是,秦爷爷。”叶绡绫应声,乖巧地走到秦长老跟前站定。 秦长老捉了她的手腕抬起,另一只手食指、中指并拢,按上她的脉搏。叶绡绫顿时察觉到有一小股气劲探进她的体内,下意识地调动起气海中的内气抵挡。那气劲也不勉强,与她的内气一触便退了出去。 “绫儿果真是能聚气了。”秦长老眉目间泛出喜色,站起身来,“昨日晚了不曾想起来,今日一早你又去了你父亲那里,到现在才得空,该快些去验灵石前测一测才是。”说着,头前向外走。 叶绡绫眨巴眨巴眼,也是才想起来但凡武者,能聚气之时就要通过验灵石验一验自己的潜力,人家没有条件的散修变着法子地求着有验灵石的势力给予一次测验的机会,她倒好,家里专门开辟了一个房间摆着验灵石,她还给忘得精光。 摆放验灵石的房间就在长老堂的后头,叶绡绫一行到的时候,出乎意料地见着了叶潜。 “代家主怎么在?”秦长老眼角微眯,瞥了瞥紧紧靠在叶潜身边的叶敛,“敛少爷不是早就测过潜力了么?” “秦长老误会了,潜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敛儿。”叶潜扯扯嘴角,抬手往角落里一指,“敛儿方才去找厌儿玩耍,无意中发现厌儿能聚气了,就求了潜带厌儿来测一测。” 叶绡绫顺着叶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叶厌拘谨地贴在墙根边,身上换了料子上乘的锦袍,头发整整齐齐地梳了两个小啾啾,用镶珍珠的发带系着,乍眼看上去还真像个被捧在手心里疼宠的小少爷,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锦袍有些旧了,样式也很老,还宽宽松松的不怎么合身,多半是叶敛穿不了了的旧衣服。 叶厌显然,是被叶潜拉来做了幌子。 秦敏仲唇角泻出一丝冷笑:“哦?代家主倒还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小儿子,我还以为代家主不管不问,只当他不存在呢。” 秦敏仲说完,叶绡绫就见叶厌畏冷似的抖了抖,怯生生地看一眼叶潜,更加往墙根贴近了一些,仿佛恨不得融进墙里去才好。 叶潜脸皮绷紧,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望外蹦:“秦统领说笑了,男孩子么,不吃苦不成材。” 秦统领长长地哦一声,目光扫过十二岁了才将将元武一阶中期的叶敛,笑:“确实不成材。” 叶潜脸色霎时黑沉,调转矛头指向叶绡绫:“绫儿也是来测潜力的?” 叶绡绫被他那一声“尤为亲切”的绫儿叫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面上却笑得天真无邪:“是啊,以前藏着掖着的,就一直没测,如今不用藏了,就赶紧来测一测,这样也能碰见堂伯,还真是巧。堂伯,厌儿弟弟测过了吗?要是没有,就让厌儿弟弟先吧。” 叶潜脸色更黑了,恨恨地一拂袖:“厌儿已经测过了,你去吧。” 话落,扯着不甘愿的叶敛踱到叶厌身边,瞪着眼睛看着叶绡绫登上摆放验灵石的石台,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下按到验灵石上。 验灵石呈乳白色的半球状,表面很是圆润,触手生温,手感极佳。叶绡绫禁不住多摸了两下,这才在秦长老的提醒声里,调动内气输入验灵石。 几乎是在叶绡绫的内气刚刚接触到验灵石的瞬间,验灵石表面的乳白色就向着石体内部收缩挤压,形成一团凝而不散的白雾。 随着叶绡绫输入内气的不断增加,白雾也渐渐发生着变化,先是浅浅的红,然后红色越来越深,开始往立在验灵石后头,与验灵石连通着的,如开屏孔雀的尾羽般排列着的九根石刻里钻。很快,从左手边依次数过去的六根石刻就都被染成了红色。 叶绡绫看一眼石刻,将内气含在掌心不再输出,余光扫过角落里的叶潜,见他看到被染红的石刻数目不再增加的时候紧皱的眉头一松,眼底露出些许轻蔑,唇角不禁勾起,含着的内气一吐,石刻眨眼间又被染红一根,且还有着向第八根蔓延的趋势。 “不可能,她就是个废物,怎么可能和我姐姐潜力一样!”叶敛睁大眼,想也不想地大喊出声。 “敛少爷该治治眼睛了吧,这石刻上的红色明明还在动呢,怎么就和大小姐的潜力一样了?” 沉砂很兴奋。 这最后七、八、九三根石刻,但凡能亮起一根就已经很好了,能一直亮到第九根的凤毛麟角,几百年都不见得有一个,当初测出叶挽心能点亮第七根的时候,叶潜得意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叶绡绫不止点亮了第七根,连第八根都眼看着要拿下,沉砂得意得有些忘形,一听见叶敛的声音就脱口反驳。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主子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叶潜大喝,挥掌就向沉砂拍过去。 秦长老和秦敏仲在,叶潜不能拿叶绡绫怎么样,恰恰沉砂撞上来,一腔的怒火和不甘都宣泄到了沉砂身上。 “沉砂也没有说错,代家主的火气未免太大了些吧。”秦敏仲轻哼,闪身挡到沉砂面前,抬手与叶潜对掌。 “砰。”震耳的气爆音,室内陡然刮起一股风,刮得就近的摆设都移了位。待风止歇,验灵石后的第八根石刻结结实实地变成了红色,而叶绡绫也于此时脱力般地软倒下去,双眼一合,失去了知觉。 第023章 你很好色吗 ?沉砂骇了一跳,忙不迭离开秦敏仲的身后,蹿到石台边先看一眼脸色苍白的叶绡绫,焦急地转向及时接住叶绡绫的秦长老:“秦长老,小姐她……” “无碍,只是力竭昏睡罢了。”秦长老按着叶绡绫的腕脉探了探,松下口气,抬眼看向沉砂,“你带绫儿回去,让她好好睡一觉。”说着,就将叶绡绫朝前送了送,交到沉砂手中。 沉砂赶忙应了,运起内气,双手一个用力就将叶绡绫横抱起来,匆匆向秦敏仲打了声招呼就回返岚苑,堪堪撩开垂挂的帐幔打算把叶绡绫放到床上,就见叶绡绫睁开了眼睛,那眼中哪有半点萎靡。 “小姐你、你是装的?”沉砂半张开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双手一松,叶绡绫就从离床大半尺高的地方吧嗒一声摔到了床上。 “嘶——没晕也让你给摔晕了。”叶绡绫揉揉磕到床头的脑袋,翻出个大大的白眼。 沉砂站直身子,用力甩甩酸胀的手臂,鼓起脸:“小姐你好好的干嘛装晕?” “你笨,比叶挽心好,但也没比她好多少,才能既小小的打击叶潜,又不给人太重的危机感。”叶绡绫啐了沉砂一口,弯唇,“危机感轻了,做事就会慢,做事慢了,我的机会才多。” 沉砂恍然地挠挠额头,忽而眼睛一亮,看稀有动物似的看着叶绡绫:“小姐,这么说,你其实完全有余力冲到第九根石刻?” “你说呢?”叶绡绫不答反问,下巴仰高,半垂眼睑,目光从浓密的长睫下探出来,满是傲娇。 沉砂哪能看不懂那里头的意思,嘴角边的笑容越咧越大,都快到耳朵根下去了。 “行了,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让别人知道啊。”叶绡绫挥手打破她的得瑟,随口叮嘱,目光往青金石指环上凝聚,“你知道风华楼在哪儿吧?明天带我去一趟。” 沉砂尴尬:“我只知道大概在天权大道上,具体在哪儿,我不知道……” “……那就明天去找找吧,我也正好熟悉熟悉这天海城。”叶绡绫默了默,放下抬着的手。原主几乎不出门,连带着沉砂也像个闺阁小姐似的,她们两个先时能从那么远的飞来镇顺利摸回来,也是很不容易。 沉砂小声地应了,目光有意无意地往青金石指环上飘,到底忍不住疑问:“小姐,其实……现在秦统领都回来了,我们要做什么,完全可以找他。家主手里的这支影卫又不在叶家,远水解不了近渴,没多大用吧?” 叶绡绫摇头,轻轻转动指环,眸色渐深:“不在有不在的好处,至于叶家内部这些人……还是看看再说吧。” “哦。”沉砂瞧着叶绡绫深思的面色,心里暗暗打消有些事要同秦敏仲通通气的念头。 …… 天权大道,天海城的主干道,铺面林立,货品琳琅,人潮往来,川流不息。 叶绡绫左看看,右瞅瞅,待找到风华楼的时候已近正午时分。 风华楼的生意极好,这个时辰,一楼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三楼的雅间也都被预定完了,只得二楼的厅堂里还有几张角落的空桌。 叶绡绫用布条包住手上的青金石指环,并不表明身份,像平常的食客一般走进去,由楼里的小二引着,坐到二楼最角落、最不起眼的小桌旁,点了几个招牌菜,要了壶楼里有名的珍酿,慢慢腾腾地吃起来,边吃,眼睛边跟着往来穿梭的几名小二打转。 “这些小二,好像都是不会武的普通人啊。”叶绡绫观察了许久,轻声咕哝。 “确实都不会武,进门时我瞧了一眼,那掌柜的也是不会武的。”沉砂坐在叶绡绫身边,正拎着酒壶给她倒酒,闻言接过话,腮帮子微微鼓起,“小姐,家主都有十一年没跟他们联络了,会不会……他们早就不在这儿了?” 叶绡绫蹙眉,下意识去拨弄被布条包住的指环:“父亲身边的辛乙是他们的人,就算父亲不同他们联系,辛乙总不会与他们断了联系的。” “那就是辛乙知道他们搬地方了,但是忘了跟小姐你说。”沉砂猜测,眼睛左左右右地乱看,“这里怎么看都只是座普通的酒楼,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叶绡绫没吭声,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花点小钱请些个会拳脚功夫的地痞来闹闹事,念头还没完全转过来,头顶上的天花板就传来噼里啪啦一连串响动,紧接着一阵惶急的脚步声,从三楼跌跌撞撞跑下来个妙龄的美貌女子。 “咦,这不是楼里唱小曲的碧桃姑娘吗?”近旁桌上的年轻男人一眼就认出了女子,扭头向同伴确认。 他的同伴细细看了,脸上露出些惊疑:“碧桃姑娘托身风华楼有些年头了,一直相安无事的,今天是怎么了?” 叶绡绫听着,眼睛转了转,端起酒杯走过去,扬唇:“两位兄台打扰了,我初来乍到贵地,慕风华楼美食之名而来,倒不知风华楼还兼做皮肉生意吗?” “不不,这位小姐可别乱说。”年轻男人忙摆手,眼睛四下里瞟了瞟,接着道,“风华楼里是有几个唱曲卖艺的姑娘,但都是清倌儿,由风华楼保护着,可是连根手指头都不让人碰的。” “哦?就算是权势显贵的大势力也不成么?”叶绡绫作出几分不信的模样,略略歪头。 年轻男人笑:“小姐还真是外地来的,数年前叶家与这风华楼起过一次冲突,闹得满城皆知呢,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天海城里总也没有哪家势力能大过叶家去了吧,这风华楼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这么厉害?”叶绡绫讶异,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年轻男人的同伴出声:“那不是城主公子吗?” 叶绡绫回头看去,没认出哪个是城主公子,倒先看见了刚刚从三楼走下来的清贵公子,可不就是被她横刀夺爱了火精石的东家么。 “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改天再来吧。”沉砂也发现了东家,猛地蹿到叶绡绫身边,小小声地提议,话音刚落,就瞧见东家向她们走了过来。 “姑娘别来无恙?”东家气度平和,觉不出丝毫恶意,真如同是在与分别多时的老友打招呼似的,倒是他身后一直跟着他的玄衣男子脸色阴沉,对着叶绡绫主仆俩怒目而视。 叶绡绫眉梢轻挑,果断无视了玄衣男子,向着东家弯眉笑:“东家也别来无恙吗?”说着,觑一眼已经被两个小厮羁押住的碧桃,眉梢挑得更高,“东家竟然有这种强抢民女的癖好?” 东家头也没回,直截了当道:“我与他们不是一路。” 话说完,刚走到他背后正要张口的城主公子顿时僵住。 “噗。”叶绡绫喷笑。这卖队友卖的,还真是顺溜。 城主公子看到她笑,狠狠瞪了她一眼,忍着怒气向东家恭谨道:“楚公子,碧桃……” 东家没言声,撇头不温不火地看向他,城主公子接触到他的目光,只觉遍体生寒,还没出口的后半句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正不知该怎么办之时,风华楼的掌柜走了过来,先检查了一番碧桃的伤情,才向城主公子拱手,不卑不亢:“不知碧桃何处得罪了少城主?” 城主公子忙转身,却也不敢把满腔的怒火往掌柜头上发,只能强忍着,瞪眼:“她袖藏利器,意欲行刺!” 掌柜皱皱眉:“少城主,这其中怕有误会吧,碧桃只是一介平常女子……” “利器就在这儿,曲掌柜还要狡辩吗?”城主公子打断他,从仆从手里接过一把袖珍匕首往就近桌上一扔,眼睛瞪得益发大,“曲掌柜,本公子不是不知道风华楼不单单只做酒楼生意,可也要分清楚人吧,不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也就罢了,晟京里来的贵客也敢胡乱得罪,是想要我们陪着风华楼一起死吗?” 城主公子说完,周围猛地一静,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约而同地取了碎银子放在桌上,麻利地溜下楼跑了,连叶绡绫先前搭话的那桌人也不见了踪影,整个二楼转眼就剩下曲掌柜、城主公子、东家和叶绡绫四组人。 叶绡绫撇开沉砂不停拽着她衣袖的手,眼睛瞄瞄那把水果刀似的小匕首,再瞄瞄明显纤弱不懂武的碧桃,最后瞄向面无表情的东家:“东家,你很好色吗?” “什么话!”东家没应声,跟着他的玄衣男子倒终于忍不住出声斥责她。 “人话。”叶绡绫丢给他个大大的白眼。 另一头,曲掌柜反应过来,深深看一眼叶绡绫,转向城主公子:“既然少城主说自己心中有数,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风华楼打开门做生意,只要出得起价码,总也没有望外推的道理,但我风华楼从不乱来,什么人该出动什么级别,我们都是有数的。就譬如这位贵人,先且不说是否有人出得起价,就单看贵人自己和这身边的护卫,我们就绝不会派出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卖唱姑娘。” 第024章 也接几个我玩玩 ?城主公子眸光发虚,下意识垂了垂眼,恰好看见先前扔在桌上的袖珍匕首,底气顿时又升了回来,气势汹汹地抬手一指:“那这利器,曲掌柜又当作何解释?” 曲掌柜眉头扭了扭,看看东家的脸色,又撇头看向碧桃,只见碧桃泪眼婆娑地张着口,一副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的模样,不由返过身去打算瞧瞧她发生了什么事,还没走近,东家身后的玄衣男子忽而弹了弹指,气劲擦着他手臂边飞过,正正好打在碧桃身前的穴位上。 “呜。”碧桃身子轻颤,发出一声低鸣,蓦然发现自己可以说出话来了,忙用力挣了挣,噗通一下跪到地上,“楚公子,碧桃并不想刺杀你,碧桃只是想要少城主死。冲撞了公子,是碧桃一个人的错,不关风华楼的事,求公子放过风华楼,求您。”说着,连连磕头,不一会儿,白皙好看的额头就红肿破皮,渗出丝丝血迹来。 “碧桃,好好的,你刺杀少城主做什么?”曲掌柜诧异地瞠了瞠目,俯身想把碧桃拉起来。 碧桃却很倔强,怎么都不肯起,只是攀住曲掌柜的一只手,仰起遍布泪痕的脸,口中一叠声道:“掌柜的,我很感激风华楼这么多年来的收留,我没想给楼里惹麻烦的,可是我看见他这么逍遥,想到我惨死的李郎,我就忍不住,我要他死,我要他给我的李郎陪葬……我要他给我的李郎陪葬!” 话至末尾已是声嘶力竭的呐喊,碧桃凶性激发,突然暴起,拔出发髻上的金钗,不管不顾地扑向城主公子。 城主公子被她双目赤红、披头散发、恶鬼般的形容吓到,脚步虚浮地要往一旁躲避,不慎左脚踩到右脚,砰然摔倒,侧腰撞到红木的桌边,痛得整个人蜷缩起来。 碧桃扑到他身上,尖锐的金钗照着他颈侧狠狠刺下去。然而,也不知是金钗太钝,还是碧桃手上着实没力气,这一下竟没刺进去,只划破了点皮,等碧桃把手抬起来准备刺第二下的时候,城主公子的仆从已经抢上来将她拖开,死死按在了地上。 “杀了她,杀了她……”城主公子一手扶着腰,一手捂在颈侧,惊恐地向后挪。 仆从得令,单手掐上碧桃的脖子,指爪用力,叶绡绫觉得都能听见颈骨折断的声音了,凭空里倏然来了一阵风,猛地将按着碧桃的两个仆从掀翻出去。 碧桃得了自由,涨红着脸呛咳了一阵,再度握紧金钗向城主公子扑过去,被曲掌柜眼疾手快地一记手刀劈中后颈,不甘心地软软瘫倒下去。 曲掌柜舒气,招了小二把碧桃带下去,不再搭理惊魂未定的城主公子,向东家拱手作揖:“这位公子,实在是私人恩怨,误会一场,你看……” 东家唇角轻抿,摇头:“既是误会,便罢了。” “公子大度。”曲掌柜再度拱一拱手,提议,“无端搅了公子与这位姑娘的兴致,两位怕是都没能吃得尽兴,不如由我再备上一席酒菜,权当做赔罪。” “不必了,时候不早,我要回家了。”叶绡绫摆摆手,抬步就走。 沉砂早不想待了,终于听到叶绡绫说要走,如蒙大赦似的,赶紧跟上去,脚步快得,几乎要越到叶绡绫前头去。 东家皱皱眉,也拒绝了曲掌柜的提议,跟着叶绡绫下楼,到得街面上却不见了叶绡绫的踪影,身形不由顿了顿,很快恢复过来,顺着街道往前走,也不知是打算去哪儿。 玄衣男子看看自家主子,眉头一扭再扭,到底向着虚空里打了个手势。主子回归晟京后,接连收到好几封叶潜的书信,信中述说叶绡绫的种种变化,主子当即决定来天海城,他总觉得,主子不是来帮叶潜的,而是单纯就冲着叶绡绫来的。 街对面的首饰店,叶绡绫举着个翠绿的玉镯子,目送东家走远,直到再看不见了,立马放下了玉镯,招呼沉砂从店里走出来,回到风华楼里。 曲掌柜吩咐了人送城主公子回城主府,刚刚要回到柜台后,就看见叶绡绫去而复返,不禁诧异地迎上来:“姑娘可还有事?” “是有一些事,刚才不方便说。”叶绡绫颌首,拆掉手指上包着的布条,青金石指环顿时显露出来。 曲掌柜低头见了,诧异之色不仅没褪下去,反倒更见深了,探究地上下打量叶绡绫许久,才微笑着亲自将叶绡绫领进内院。 “姑娘这指环从何而来?”将将跨过内院的门,曲掌柜的面容就冷肃下来,目光凌厉地逼视叶绡绫。 叶绡绫动动眉梢,耳中捕捉到些许细微至极的声音,轻笑:“曲掌柜不要紧张,这指环,自然是我父亲给我的。” “你父亲?”曲掌柜低声重复,将信将疑,“你是叶家的嫡小姐叶绡绫?” “正是。”叶绡绫笑眯眯地应了。 “一派胡言,叶家嫡小姐性子软和,不会聚气,姑娘何处像她?念在姑娘方才在前头出言帮衬的份上,留下指环,速速离去,否则……”曲掌柜没有继续说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指搓了搓,像是在下达命令。 叶绡绫瞥眼过去,只当听不懂、看不懂,闲适地背着手:“曲掌柜若不信,大可传信辛乙问上一问。” 曲掌柜顿住,眉毛几乎拧成结:“你当真是叶绡绫?” “如假包换。”叶绡绫弯眉。 曲掌柜沉默,良久,抬手挥了挥,暗地里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霎时退了个干净。 “主人闭关这么多年,终于出关了吗?”曲掌柜面容缓和下来,叹息似的询问。 叶绡绫摇头:“父亲仍需闭关一段时间,所以才将指环传给我,嘱我来风华楼找曲掌柜你。” 曲掌柜叹气:“转眼都十一年了。”叹完,看向叶绡绫,“小姐与传闻中不太一样。” “经历了一些事,再没点变化,就要跨进鬼门关了。”叶绡绫一语带过,口中疑问,“曲掌柜,父亲传给我指环的时候,只说是一支独立于叶家之外的影卫,但看刚刚的情形,似乎并非如此。” 曲掌柜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好似在想措辞,许久才道:“十一年前确实只是一支影卫,由主人拨款到乡下的一处庄子,属下再从庄子里取来供养底下人。 主人突然开始闭关,大权落到叶潜手中,头两年还会拨款出来,后来叶潜觉察出不寻常,就再不往外拨款了。属下联系不上主人,风华楼的收入又远远不够支出,就这么散了更是不甘心,于是属下与老陆商量了几天,最终决定做杀人生意。” “这么说来,风华楼早就已经独立运作了。”叶绡绫接话,面上没露出异样来,心下暗暗皱眉。既然已经独立运转了九年之久,忠心还有几分? 曲掌柜轻轻点头,随即像是猜出了叶绡绫心中的想法似的,定定朝叶绡绫看过去:“虽然风华楼早已独立,但小姐尽管放心,凡有驱遣,属下等万死不辞。” “曲掌柜……”叶绡绫微惊,张口想要做些解释,曲掌柜却坦然地摆摆手,向她安抚一笑。 “属下等脱离了主人的给养,自成势力这么久,小姐心中有些犹疑也是正常的,属下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小姐有所不知,属下等都是孤儿,忍饥挨饿四处流浪,幸得主人建起风华楼才算有了个容身之所,主人之于属下等恩同再造,属下等绝不会背叛主人,而今主人将指环传到小姐手中,属下等自然以小姐马首是瞻。” 曲掌柜说着,就要单膝向叶绡绫跪下,叶绡绫连忙扶住他:“是我小人之心了,曲掌柜是长辈,我当不得曲掌柜这一跪,快快请起。” “小姐抬爱了。”曲掌柜是不会武的,被叶绡绫使劲扶着,怎么也跪不下去,不得不放弃僵持站正身子,只是腰背微微屈着,显然一个恭敬的姿态,“小姐今日来,可有什么吩咐?” “是,我想劳烦曲掌柜帮我准备几个小丫鬟,我要把我院子里的人换一换。”叶绡绫也不矫情,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曲掌柜立即明白了叶绡绫的意思,颌首:“老陆手里正有批小丫头在训练着,回头属下就与他说,让他挑几个可心的送到楼里来。”话落,面上忽而显出些许犹疑,“小姐,这楼里的生意……” “照旧便好。”叶绡绫一口答了,倏尔想到什么,灿然笑开,“等我把院子里的乱七八糟理清了,也接几个任务给我玩玩。” “这怎么成?”曲掌柜大骇。 “怎么不成,就这样说定了。”叶绡绫笑得更开,自顾做下决定,仰头看看天色,“曲掌柜,我今日就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 “小姐,接任务的事,万万使不得。”曲掌柜完全忽略了叶绡绫的后半句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劝说。 “曲掌柜,小姐决定了的事儿,改不了了。”沉砂游魂似的跟在后头,幽幽吐出一句。 “沉砂懂我。”叶绡绫笑着回头拍拍沉砂的肩,再转回来,正好对上坐在大堂里喝茶的东家看来的目光。 第025章 无处安放的春心 ?叶绡绫微愣。 第一次是凑巧,这第二次……打死她也不信依旧是凑巧,而且还坐在正大门的位置上,摆明了是在堵她。 叶绡绫眯起眼睛,堆出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走过去挥挥爪子:“东家,这么巧?” “不巧。”东家看着她走近,淡声,“我在等你。” 叶绡绫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承认了,不由噎了噎,轻扯嘴角:“东家找我有事?” “我要去叶家,劳烦姑娘带路。”东家站起来,稍稍侧转身子,一副等叶绡绫先走的模样。 啥?叶绡绫瞪眼:这话还能更瞎一点吗,他明明跟叶潜是一路的,发个消息给叶潜,叶潜还能不夹道欢迎下吗?何况叶家名气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就能问出来在哪儿,用得着特意在这儿等她?有那满城里找她的人手和工夫,早就在叶家喝茶喝到吐了。 东家看到她的脸色,细微地抿了抿唇角,显然也觉得说出来的理由站不住脚。其实,失去叶绡绫的踪迹后他就打算去叶家的,但走出去没多久,青夜就告诉他找到叶绡绫了,当时他还觉得青夜多事,就是不知为何,走着走着就转了方向,兜回了风华楼来。 “姑娘还有事情没有交代好吗?”东家打住思绪,见叶绡绫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索性出言询问。 叶绡绫回神,眼色莫名地瞧瞧他,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没有,可以走了。”说完,抬腿就走。 沉砂缩着肩膀往旁边挪了两步,正打算跟上去,冷不防被东家身边玄衣的青夜拎住后领,只能眼睁睁看着东家两步追上叶绡绫,肩并肩地一同往前走。 “你干什么!”沉砂鼓起脸,反手去掰青夜的手指,用上了十成的劲儿也没能掰动,不由扭过头瞪视青夜,可一接触到青夜冷冰冰的脸,她就开始犯怂。毕竟这个人,再来一个她,都不一定打得过啊。 青夜看着她的目光从怒气冲冲眨眼变得畏畏缩缩,心底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冷声:“别跟太近。” “你管得着吗?”沉砂得了自由,冲着青夜就是一嗓子,跳起来就往外蹿。 青夜皱皱眉,也不见如何作势,呼吸间就追到了沉砂身后,再度探手拎住她的后领:“这距离就可以了。” 沉砂挣了挣,不出所料地挣不开,咬唇看看离自己数步开外的叶绡绫,清一清喉咙:“小姐——” 叶绡绫闻声回头,就见青夜面罩寒霜地拎着张牙舞爪的沉砂,眉头几乎拧成结。 “……东家,你的侍卫在欺负我的丫鬟。”叶绡绫唇角抽搐,努力翻了翻脑子里的记忆:沉砂和那个冷冰冰的玄衣男人有特别的过节吗?没有吧…… 东家眼里也透出不解:“青夜?” 青夜松开沉砂,走前几步垂首:“主子,没事。” “沉砂,发生了什么事?”叶绡绫将信将疑地瞄瞄他,撇头去看贴近自己身边的沉砂。 “谁知道他发什么病。”沉砂咕哝,身边站着叶绡绫,心里顿时觉得有了底气,抬起眼狠狠剜向青夜。 青夜只当不曾觉察到,恭敬地立在东家身后。 叶绡绫两方看了看,见再没什么幺蛾子了,便回身继续走,一边走,一边不知道在心里盘算什么,眸光不停变换,良久,忽然出声:“东家……” “子晞。”东家紧跟着出声,简单利落的两个字落地,余光瞥见叶绡绫不甚明白,才又跟了一句,“楚子晞,我的名字。” “哦……”叶绡绫眨眨眼,从善如流,“楚子晞,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答应过我,只要我能从那个山洞里逃出生天,条件任我开?” 楚子晞微微皱眉,只觉叶绡绫这连名带姓的叫法让他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但也没过多纠结,颌首沉声:“自然记得,但我以为,拿走火精石已经抵消了这个条件。” “这也行?火精石自己要往我身体里钻,怪我咯。”叶绡绫睁睁眼睛,鄙夷地瞅向楚子晞,“你原来这么小气。” 楚子晞默了默,唇角抿紧:“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今日风华楼的事,不论你知道了多少,都替我保密。”叶绡绫笑开。 她可不敢认为楚子晞是蠢人,看不透她同风华楼的关系,端听他前头的问话就说明他已经猜到了,这要是任他进了叶家跟叶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一通长谈,那她的底牌可就全都亮出来了。 楚子晞眸光轻闪,有些意外地向她看过去:“你不要求我帮你对付叶潜?” 叶绡绫摇摇头,勾起的唇边满满的自信掺杂着狠厉:“自己家养大的恶狗,还是关起门来自己打才好。” 楚子晞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吱声,直到叶家的宅子近在眼前了,才出声道:“好,我答应你。” 你字堪堪落下,面前紧闭的朱红双扇大门倏尔洞开,通身柔婉的叶挽心从里头走出来,一眼看到楚子晞,美眸猛地睁大,激动地向前冲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抚平飘起的衣摆,步步生莲地走到楚子晞跟前,双手交叠放在腰间,蹲身行礼:“圣子。” 圣子……楚昭?叶绡绫诧异,偏头去看楚子晞。 楚昭其人,原主就算再怎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听到过一些传闻的。他并非皇帝的儿子,之所以被称作圣子,是因为他天赋异禀,不仅武学进境奇快,还能预知天下大事,幼年就曾言说皇朝下属的一个小国有反心,皇帝宁信其有地派出铁骑前去攻打,果然发现该国屯兵甚多,自此,他便有了个圣子的名头,严格说来,就是国师。 叶绡绫撇撇嘴,只觉他特意告诉自己一个假名字的行为实在多此一举,这不,一到叶家就被拆穿了。 那不是假名字,子晞,是我的字。楚子晞看出她心中所想,皱眉看看面前的叶挽心,薄唇翕动,改用传音入密。 叶绡绫撇嘴的动作一顿,蓦然翻出个白眼。她眼下的修为还用不来传音入密,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楚子晞: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跟我有关系吗? 楚子晞眉间凹痕渐深,原对叶挽心没什么感觉的,这会儿莫名不顺眼起来,也不免她的礼,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绕开她,直往叶府里去。 叶挽心僵住,好一会儿才站直身子,想也不想地探手去抓叶绡绫的肩。 叶绡绫肩膀一沉,以右脚脚尖为中心转出个半圆,抬掌逼退叶挽心,站在三层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向她:“姐姐这是干什么?” “你怎么会跟圣子一道回来?”叶挽心眼睛里显出深刻的怨毒,身上哪里还有半点柔婉风度,煞气缭绕的,活像盯着猎物的蛇蝎猛兽。 “恰巧撞见了。”叶绡绫耸耸肩,“总算是‘过命’的交情,他向我问路,我就带带他咯。” 叶挽心握紧双拳,忌讳着叶绡绫那一手控火的本事,忍住了不再发难,只是死死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警告:“你离圣子远一点。” “我也没缠着他呀。”叶绡绫嗤笑,唇角泻出几分讥嘲,“姐姐,你那颗躁动的春心无处安放,可不能怨我。” 叶绡绫说完,转身进府,跨过门槛才发现,楚子晞并没有往深了走,就在门后头站着,见她进来,绷直了唇角深深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示意旁边的仆从带他去找叶潜。 沉砂探出脑袋瞧着他走远的背影,歪头:“小姐,他是生气了吗?” “天知道。”叶绡绫摸摸鼻子,踏上旁边的一条路,悠然晃回岚苑。 叶挽心阴沉沉地在门前站了站,三两步追到叶绡绫身后,寒声:“你今天去哪儿了?” “逛街。”叶绡绫随口答了,回转头戏谑地看过去,“圣子应是去堂伯那里了,姐姐不赶紧去表现表现自己的温婉贤惠吗?” 叶挽心的脸色更阴沉几分,没接她的话,自顾问:“逛一天?” “是啊,姐姐不知道逛街是女人的天赋技能,逛多久都不会觉得累吗?”叶绡绫一派吊儿郎当,边走边说。 叶挽心顿了顿,咬牙:“叶绡绫,你不要玩花样。” “这我可不保证。”叶绡绫挠挠下巴,“姐姐这些年的花样玩得不少,我要是学不会个一招半式,多对不起姐姐的悉心教导。” 叶挽心哽住,像要吃人似的死死盯着叶绡绫,最终却也没什么表示,憋着怒火转身走了。 “今天大小姐有点不正常,以前不都是面上笑、手里刀吗,今天怎么直接撕破脸了?”沉砂抚抚脸颊,想着叶挽心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一阵牙酸。 叶绡绫停住脚步,单手搭上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作夸张的捧心状:“沉砂你不知道,姐姐她平时被吹捧惯了,结果心目中的男神却不搭理她,姐姐她心里苦哇。”说着挤挤眼睛,像是打算洒几滴同情泪,可惜挤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平地一股风来,沉砂瑟瑟地抖了抖,缩紧肩膀。 好冷。 第026章 大小姐心里好像更苦了 ?用过晚膳,天尚未黑透。 叶绡绫散步散到了叶曜那儿,本是想找叶曜说会儿话的,却被辛乙告知叶曜正在紧要关头,不便相见,只好又返身回了大院,闷头想一想,决定趁空闲去藏书楼翻有关迷魂之术的书。堪堪走到藏书楼前的空地上,就听见里头传出一阵阵冷嘲热讽的哄闹声。 “小少爷,你看得够快的呀。” “小少爷,你真的识字吗,奴才怎么没听说有先生教你呀?” “是啊小少爷,你是不懂装懂呢吧。可别怪奴婢没提醒你,这武功可不是乱练的。” “小少爷,要不你求求我呀,你跪下来求求我,我就教你。” …… 叶绡绫蹙眉,推开半掩着的门走进去,就见角落里聚集了好几个仆从模样的人,有男有女,都是满脸的趾高气昂,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另外有些散在各处翻书的,时不时皱眉看过去,显然是嫌被打扰了,却没人上前阻止。 那几个仆从站得并不紧密,透过他们之间的缝隙可以轻易看到叶厌小小的身子缩在那儿,怀里紧紧抱着本旧书,努力憋住不让自己哭出来,脸颊、脖颈、手背,几乎所有露在衣服外头的皮肤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擦痕,有些痕迹很新,还渗着血丝,有些则略微陈旧些,只余淡淡的印子。 叶绡绫观察了他一阵,扭头问沉砂:“沉砂,藏书楼不是安安静静看书的地方吗,什么时候改成茶馆了,我怎么不知道?” 沉砂早看不过眼了,但叶绡绫一直没动作,她就只能忍着,这会儿叶绡绫发话了,她想也不想地接口:“小姐,不是藏书楼改茶馆了,是有些人实在不懂规矩,不知道藏书楼应该保持安静,更不知道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哦……”叶绡绫长长应了一声,旋即又露出几分疑惑来,不耻下问,“那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回小姐,该死。”沉砂回答。 叶绡绫点点头,笑眯眯地转向听到她们说话不约而同看过来的人:“你们听到了,是自己去领罚呢,还是我送你们去?” “嫡小姐,我们是敛少爷的下人,你没权力处置我们。”那几人中有个穿着相对好一些的昂着头,排开众人走到叶绡绫跟前,面上倨傲的神色不改,扬声反驳。 叶绡绫没吱声,眼睛往旁边一斜,沉砂已然闪到那人身后,狠狠一脚踢在他腿弯处。 那人修为不如沉砂,这一下又猝不及防,尚未反应过来就已跪倒在地,嗷嗷痛叫了几声,撑着地想站起来,刚起到一半,被沉砂捏着肩膀用力一按,结结实实又跪了回去。 叶绡绫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看他,抬手抚一抚耳朵:“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没……啊!” 那人倒有点骨气,这样了也不改口,只可惜才说到一半,沉砂捏着他肩膀的手狠狠一扭,剧痛袭上来,顿时叫他惨白了脸再说不出话来。 叶绡绫抬眼:“你们听清他刚才说什么没?” “没、没,我们没听清。” “嫡小姐,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是啊是啊,嫡小姐饶了我们这回吧。” 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叶绡绫目光一扫,忙不迭摆手,七嘴八舌地跪地讨饶。 叶绡绫不同于以前,不是他们能随便得罪的了。先时他们虽然有所耳闻,但并不曾这么直观地亲自经历过,心里总还存了几分轻视,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错,今日若能逃过了责罚,往后一定绕着叶绡绫走。 “一个都没听清?”叶绡绫挑眉。 “是是,没听清。”异口同声地回答。 “敛儿弟弟,你的这些下人都耳背,你呢,你听清没?”叶绡绫撇开眼,微微抬起朝楼梯尽头看过去。 没有人应声。 叶敛躲在楼梯后头,一点儿跳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心里只想哭。 今天来了贵客,爹和姐姐都在陪着客人,根本没时间来管他,要是早知道叶绡绫今天会来藏书楼,他说什么都不会为了欺负叶厌特地跑来,都怪叶厌这倒霉鬼,不跟以前一样好好在自己的破院子里窝着,天天往藏书楼跑什么跑。幸好他突然想上楼拿点儿东西,不然现在被沉砂扭着肩膀的指不定就是他了。他傻了才冒头出去。 “啧,看来你的主子不打算管你了。”叶绡绫等了良久都不见回音,收回目光看看跪在跟前的人,“沉砂,送他去刑堂。” “是。”沉砂点头,脑袋歪了歪,“小姐,那几个呢?” 叶绡绫没答,看向叶厌:“小厌,你说呢?” 叶厌闻声,惊慌地抬眼看过来,嘴巴张了张还没发出声音,就见那几个仆从见风使舵地立马转了方向跪他,仗着叶绡绫不能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口中一叠声地求着饶命恕罪,眼睛却恶狠狠地瞪着他,威胁意味十足。 “他们就、就算了吧。”叶厌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地张口。 叶绡绫皱眉,眼看那几个人绷紧的背影松弛下来,眸光一转,扬声:“统统都送到刑堂去。” “什么……” “嫡小姐,小少爷分明说算了……” “我不耳背,听见了。”叶绡绫懒洋洋地打断他们,无辜眨眼,“但我有说我会听他的么?” “你怎么能这样!”躲着的叶敛默默看着,只觉气往上冲,一个没忍住喊出声来。 “呀,我还以为敛儿弟弟你打定主意不出来了呢。”叶绡绫故作惊讶地抬高目光,一眼瞧见叶敛满脸不忿地跳出来后,又畏畏缩缩地要躲回去,唇角勾起,“既然敛儿弟弟你出来了,那就说说吧,我有没有权力处置你的下人?” 叶敛不敢迎视她的目光,眼睛四下里乱看,口中犹疑:“我……” “够了!”叶敛还没我出个名堂来,外头传来一声厉喝,叶挽心黑沉着脸出现在门口。 “姐姐……”叶敛看见她,嘴巴一瘪就要掉眼泪,可没想到平时十分疼爱他的叶挽心极不耐烦地瞪他一眼:“闭嘴,不许哭。” 她忙活了小半天,好不容易让圣子正眼看她,就被他给搅和了,还敢跟她哭,她现在恨不得掐死他。叶挽心想到叶潜听见小厮报信后不顾她刚和楚子晞说上话,拼命给她使眼色催她走,心气更加不顺,刀锋似的目光往跪了满地的仆从身上一扫,冷声:“不过就是班没用的奴才,妹妹要处置,尽管处置就是。” “姐姐……”叶敛有些不满,全处置了,他身边可就一个熟悉的下人都没了。 “别叫我。”叶挽心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度瞪向他,“杵在那里干什么,嫌不丢人是不是,还不过来跟我走。” 叶敛这下彻底不敢出声了,闷着头三两步奔下楼,也不敢哭,憋着眼泪委委屈屈地站到叶挽心身边。 叶挽心揪住他,回身就走,眸光打叶绡绫身上划过,明显是让叶绡绫等着,今天的账她改天再算。 叶绡绫耸耸肩,半点没放在心上。 沉砂看叶挽心来得快去得也快,禁不住溜圆了眼:“小姐,大小姐心里好像更苦了。”连叶敛都骂了,噫—— 叶绡绫扬眉,不在意地挥挥手:“她苦不苦也不关咱们,咱们不苦就成了。沉砂,你赶紧把他们都送到刑堂去。” “嗯嗯,好。”沉砂应声,眼疾手快地点住众人的哑穴,堵住他们的嚎哭求饶,像赶鸭子似的赶着他们出去。 众人知道今日再没有转圜的可能了,不由都心如死灰。 叶绡绫不再看他们,抬腿要往楼上走,余光瞥见还缩在墙角里的叶厌,脚步稍顿,到底向他招了招手。 叶厌赶紧拍拍身上沾染到的灰土跟着叶绡绫上楼,但也不敢跟得太近,只敢隔着三步远吊在后头。 “过来。”叶绡绫一直上到三楼才停下来,回头把叶厌叫到近前,拿过被他珍而重之抱着的书看一眼,随手丢开,走到不远处的书架前找了找,抽出一本书来交给叶厌,“那书你别看了,你该看这个。” 叶厌没接,讷讷地垂头捏着衣角:“父亲说我只配看一楼的书,二楼三楼的都不许碰。” “别听他胡说,听我的。”叶绡绫凶恶地把书塞给他,看他畏惧地颤了颤,又放柔音调,“这是叶家家传心法的初级,你拿着看,要是不懂就问我。” 叶厌瘪着嘴,看看书又看看叶绡绫,刚才被欺负的时候没哭,这会儿却忍不住哭起来。只不过,那眼泪刚刚脱出眼眶,他就连忙抹了,抬着朦胧的眼小心翼翼地观察叶绡绫的脸色。他记得,叶绡绫好像是不喜欢人哭的。 叶绡绫叹气,安抚地揉揉他的脑袋,忽然想到什么,脸上泛出好奇:“你上次验灵石验出几根石刻来?” 叶厌嗫嚅:“我、我还不会聚气……” “……你爹编瞎话的本事真一流。”叶绡绫默了默,无语地下结论。 第027章 怎么是你 ?叶厌自然不能接她的话编排自己父亲的不是,只能沉默。 叶绡绫也没想他说点什么,再度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坐到一边看书,自己则一排书架一排书架地逛过去,开始搜寻迷魂之术的书籍。 逛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书没找见,倒感觉到了好几次叶厌小意地向她投过来的目光,不由走回叶厌身边,只见叶厌看了这么久,居然还在第一页上。 “哪里看不懂?”叶绡绫猜也猜到是为什么,直接开口问。 叶厌缩起肩膀,一边看着她的脸色,生怕她不耐烦,一边吞吞吐吐道:“我好些字不认识……” “啊?”叶绡绫怀疑地向叶厌觑一眼,“那先前你看的书,字都认识?” 叶厌摇摇头:“也有好多不认识……先前我看到不认识字的就背了回去写下来,趁厨房的嬷嬷给我送饭的时候问她。” 叶绡绫无语凝噎,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先看着,等我找到我要找的了,把你这本带回去,我慢慢教你。” “父亲说书不能带出去,只能在藏书楼里看……”叶厌小小声。 “我说能带就能带。”叶绡绫断然扬声,顿了顿,忽而道,“你那小院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叶厌抬头,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掰着手指细数:“有些衣服,我娘的画像,我娘留给我的折扇,还有小英。” “衣服就不要了,回头让人给你做两身新的,你娘的遗物跟小英,等沉砂回来,我让她去取,你今后就跟我住岚苑吧。”叶绡绫也不问问叶厌的意见,兀自敲定。 叶厌不敢置信地看着叶绡绫。他虽然年纪还很小,才六岁,但已经懂了许多事,哪里能不明白叶绡绫这话的含义,叶绡绫这是把他划到了自己的羽翼下,从今往后要保护他了。 “谢谢嫡小姐,小厌一定好好学武,将来好好报答嫡小姐。”泪珠儿在眼眶里滚了滚,叶厌用力抹抹眼睛,突然站起来跪到叶绡绫跟前,话语里前所未有的大胆与坚定。 叶绡绫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微微愣了愣,抬手拉他起来,面容有些不善:“快起来,你是男孩子,是叶家的少爷,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跪。还有,记住,你该叫我姐姐。”说完,把摊在桌上的书往他跟前移了移,“看书。” “是……”叶厌下意识应了,看看叶绡绫,小声,“姐姐。” “乖。”叶绡绫缓下面色,弯起眼睛笑了笑,重新转回书架前找书。 等她终于在成排成排的书架里找到迷魂之术,并且取来纸笔抄录完成,将书回归原位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叶厌约莫平时都睡得早,这会儿早坚持不住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叶绡绫把书从他脑袋底下抽出来,合着自己抄录的那份迷魂之术一道揣进怀里,转而蹲下身把叶厌背到自己背上,起身下楼。沉砂瞧见她下来,赶忙迎上去要接手叶厌。叶绡绫摇摇头,把先时做下的决定告诉沉砂,吩咐她去取东西,沉砂应了,立马往叶厌的小院去。 回到岚苑,叶绡绫先把叶厌好好安顿了,这才回去自己的房间,取出迷魂之术来看。 迷魂之术的书其实很薄,只得几页纸,估摸着统共也就千余字,但都是文言文,而且十分的晦涩拗口,叶绡绫先前抄了一遍,这会儿又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才堪堪把句子读通,至于其间表达的意思,她的脑子里一团浆糊。 沉砂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一脸苦恼地盘腿坐在床上,眉头拧得都能夹死虫子了。 “小姐,很晚了,要不先睡吧,明天再研究。”沉砂往前凑了凑,低声劝。 叶绡绫偏头看看她,捏着眉心把搁在腿上的纸张收起来塞到枕下,身子一斜就趴倒下去,脑袋埋在枕头里,郁闷地低叫一声,继而又露出只眼睛来,要哭不哭的:“怎么能这么难?” “这迷魂之术,四长老研究了一辈子,要是不难,怎么可能需要一辈子。”沉砂无辜地眨着眼,“小姐,要不,你明天去请教请教四长老?” “不行。”叶绡绫截口否决,“我没直接把书带回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在看迷魂之术,这要是学会了,可是张大大的底牌。” “可是……”沉砂有点迟疑,“这么难,没人带进门,能行么?” 叶绡绫默然,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又埋了回去,良久才再度出声:“都半夜了,你先去睡吧。” 沉砂顿了顿,点头:“好,那小姐你也快睡吧。” “嗯。”叶绡绫闷闷地应一声,保持着趴伏的姿势,脑子里控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回想那千余字的口诀,想着想着,就觉得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身子前所未有的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她沉沉地往下坠。 叶绡绫心惊,努力划动手脚想要摆脱这种境况,可是,她越挣扎就坠得越快,就在感觉几乎都要喘不上气来的时候,如同陷入无底沼泽的意识倏忽一轻,叶绡绫忙不迭睁开眼,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置身在了一处无边无际的沙漠里,周围空无一人,视野所及没有星没有月也没有太阳,只有金黄金黄的沙子。 这什么地方,她怎么到这来了?叶绡绫张口结舌地往四周看了看,不确定地抬腿往前走,走了许久,周围的景物没有丝毫的变化,浑像是她在原地踏步。 “沉砂,沉砂。”叶绡绫皱皱眉,抬高嗓子唤了两声,声音空阔阔地回荡在沙漠里,没有任何回音。 怎么回事,梦魇了吗?叶绡绫自问,抬手在自个儿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险些跳起来,心却不断往下沉。会痛就不是做梦,喊人也没有回音,难道……是她对迷魂之术太急于求成,所以出了岔子? 想到这种可能,叶绡绫连忙静下来心来回忆口诀,然后发现……她居然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叶绡绫欲哭无泪,这可怎么办…… …… 宽敞舒适的客房,没有点蜡烛,黑暗中,楚子晞独自在床上打坐,突然,他的眉心一跳,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猛然扭头向东北角看过去,目光实质化到仿佛能够穿透重重院墙。 “主子,怎么了?”青夜还没有睡,正在院子里守着,瞧见楚子晞开门出来,忙迎上去。 楚子晞唇角微抿,指了方向给青夜,口中发问:“那边住的谁?” 青夜垂眸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好像是叶家嫡小姐叶绡绫。” 楚子晞眸色微变:“我要出去一趟,不必跟来了。”话落,身形一闪就消失在原地。 此时的岚苑,除了叶绡绫的房里还亮着烛火,其他都是一片黑暗。 楚子晞很轻易就潜了进去,推开叶绡绫的房门径直走到床前,眼见叶绡绫竟然趴着,口鼻都掩在枕头里,忍不住皱起眉,抬手把她翻过来。 叶绡绫的面容很安详,呼吸轻而绵长,一副熟睡的模样。 楚子晞坐到床沿,修长的手指轻触她的眉心,指尖透出些许朦朦胧胧的莹白,隐约像是要往叶绡绫的眉心里钻,可是钻了许久,那莹白一直浮在叶绡绫肌肤之上,不得其门而入。楚子晞眉头皱紧了些,蓦地拿开手俯下身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缓缓闭上眼睛。 …… 沙漠中,叶绡绫正当发愁,忽地,平静空无的天空风起云涌,金黄的沙子被突如其来的强风卷起,天地间瞬间变得混沌不堪。 叶绡绫下意识眯起眼睛,双手挡在面前,运足了内气使出千斤坠的功夫,但还是被强风推着,直往风暴中心靠近。 要命,这又是哪一出啊?叶绡绫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卷进漩涡,心里莫名冒出个荒唐的念头:她会不会被搅成麻花? 不过,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到来,她非但没有被搅成麻花,还被一个人紧紧抱在了怀里。没错,被一个人,抱在怀里!叶绡绫反应过来这代表着什么的时候,欣喜地抬眼看过去,然后…… “楚子晞?!”叶绡绫高呼,瞪圆了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她再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他。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风暴慢慢止歇,两人都得以站稳身子,楚子晞却仍是抱着叶绡绫不放,无视了她惊疑不定的神情,出口的嗓音有些沉,隐隐带着不悦。 叶绡绫不服,瞪他:“又不是我自己跑进漩涡里的。”说着,挣扎着要从楚子晞怀里出来。 楚子晞双臂收紧,嗓音更沉了:“别乱动,我带你出去。” “出去?”叶绡绫注意到他奇怪的用词,张口反问。 楚子晞没答,自顾闭上眼睛,也不知他做了点什么,叶绡绫只觉自己眼前亮起一道强光,刺得她不得不也闭上眼。 待到感觉强光退去,叶绡绫猛地睁开眼来,就瞧见楚子晞近在咫尺的脸。 楚子晞的眼睛尚未睁开,眉头稍稍皱起,睫毛长而浓密,安静地覆在眼下,鼻翼间呼出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脸,像有一根羽毛柔柔地搔过她的心尖。 第028章 我教你 叶绡绫眨巴眨巴眼,按下那一瞬间泛起的异样感,伸出根手指戳了戳楚子晞的后背。 楚子晞睁眼,眼底有些掩不住的疲色,撑着床沿坐起身后,整张脸被烛光照亮,叶绡绫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也略有苍白。 “喂,你没事吧?”叶绡绫紧跟着坐起身,她可还记得白天看见他的时候,他明明好得很,这会儿却看着精神不济了,该不会,是因为带她离开那片沙漠的缘故吧? 楚子晞看她一眼,淡淡摇头:“没事。” “真没事?”叶绡绫挑着眉梢确认了下,一本正经地盘腿坐好,“那我可要开始问问题了啊。第一,那 《嫡女当道,冷君靠边站》第028章 我教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9章 大概是错觉 青夜默了默,忽而道:“主子统共也没见过叶小姐几次,倒伤着了两次,叶小姐的谢意我代为转达,就不必向我家主子当面致谢了。” 主子似乎真对叶绡绫上了心,连极少有人知道的表字都告知了,他本还揣度着要不要放点人在叶绡绫身边注意着,可昨晚上主子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脸色就不好了,想是又妄动了什么,再回想当初在山洞里,主子因为叶绡绫妄动灵力。 外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灵力与内气不同,主子尚且不能完全掌控,妄动必定会伤到自己。两厢一联系,他顿时觉得,叶绡绫真是主子的灾星,还是让她少跟主子 《嫡女当道,冷君靠边站》第029章 大概是错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0章 失窃 其后又过了许久,叶潜才总算领着叶厌从房间里出来,叶厌手里抱着个小檀木盒子,眼圈有些红,应当是哭过,一到前厅就迫不及待地走向叶绡绫。 叶绡绫摸摸他的脑袋,把他搂到身边,抬眼迎视叶潜:“既然东西已经拿了,那我就带着小厌回去了,还是那句话,若是找到了苓花和贼人,烦请大堂伯第一时间知会我一声。” “哼,用不着你一再提醒我。”叶潜冷哼,不耐烦地挥手让人送叶绡绫和叶厌出去。 叶挽心装模作样地送到厅堂门口,直看着叶绡绫走远了,才转回叶潜身边,低声:“爹,刚才圣子来了,还是问那 《嫡女当道,冷君靠边站》第030章 失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1章 找到苓花 “迷魂之术丢了就丢了吧,反正原版就在藏书楼里,想要多少没有,这个没丢就成。”叶绡绫甩甩手里的话本子,权当是安慰沉砂。 “嗯。”沉砂低低应了,仍旧瘪着嘴,“还好小姐想到把话本子拆开,将姓楚的送来的修炼之法打散装订进去,不然,说不定连这也丢了。” “好啦好啦。”叶绡绫拍拍她,“你怎么发现失窃了的?” “我把浣衣房洗干净送回来的衣服拿进屋打算放到柜子里,一进来就发觉床铺被人翻动过,梳妆台的抽屉看着也像被动过,然后就发现小姐你放在枕下的迷魂之术不见了。”沉砂细细回想了下 《嫡女当道,冷君靠边站》第031章 找到苓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2章 竟是叶厌 “小姐,那尸体都臭成那样了,你还看了那么久,你就一点儿都不怕呀?”沉砂还心有余悸着,不停地拿手去揉鼻子,仿佛那臭味一直跟在她鼻端似的。 “都已经是尸体了,死物一件,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叶绡绫回转头,恶意地凑近沉砂,“她还能跳起来咬你一口?” 沉砂一哽,欲哭无泪:“小姐,我今天晚上能跟你睡吗?” “不能,你都多大的人了。”叶绡绫鄙夷。 “绯清姐姐,你晚上一个人睡肯定很害怕对不对,我去陪你啊?”沉砂从善如流,转身去抱绯清的胳膊。 绯清失笑: 《嫡女当道,冷君靠边站》第032章 竟是叶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3章 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了 嘶,头好痛,要裂开了。 叶绡绫抬起手,用力捶了两下额角,然后手腕就被人握住。 沉砂摇了摇叶绡绫的身子,疾声:“小姐,你怎么样,你很不舒服吗?” 叶绡绫没回答,手腕大力挣了挣,沉砂几乎握不住,忙高声喊:“绯清姐姐你快来,我按不住小姐了。” “怎么了?”哗啦一声门响,绯清端着药碗快步走进来。 “小姐突然开始捶自己的脑袋,我按不住了。”沉砂眼圈通红,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 “你别急,我来。”绯清放下药碗,示意沉砂让到一边,接替了她的位置,运 《嫡女当道,冷君靠边站》第033章 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4章 千万别去找 “毁了?”叶绡绫嗓音扬高,纤眉略略隆起,“怎么会毁了?” 秦敏仲拧着眉,言语间疑虑甚浓:“仵作将小铁牌从苓花手中抠出来的时候,不知怎么没拿稳,落到了地上,待再捡起来,铁牌就已经被毁损得不成样了。我想了几日都想不明白,那铁牌究竟是如何被毁的。” “那仵作……” “那仵作不过元武二阶中期,在我与叶潜眼皮子底下,他没有那个修为。”秦敏仲知道叶绡绫要说什么,不等她说完便先答了,想了想,继续跟了一句,“当时我也不曾感觉到丝毫内气波动。” 叶绡绫默了默,眉间凹痕深 《嫡女当道,冷君靠边站》第034章 千万别去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5章 你动了手脚 “好,父亲不要忧心我,我会顾好自己。”叶绡绫笑,又依偎着叶曜闲话了会儿,才起身离去。 走出门的时候,绯清正与辛乙在不远处说话,沉砂圆睁着眼站在门前,目光贼兮兮的,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瞧瞧那个。 “干什么呢?”叶绡绫悄无声息地贴近她耳旁,突然出声。 沉砂受惊,身子往前蹿了蹿,脸颊迅速鼓起:“小姐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吓我一跳。”说完,眼底里转瞬又透出贼兮兮的光,八卦地掰住叶绡绫一只胳膊,抬手向绯清那方指了指,小小声,“小姐,你快看,绯清姐姐和辛乙大哥配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