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今逢春》 如龙如鲛(引入卷) (一)仙树逢春 数万年前,大地分为两半,一片为海,一半为陆,陆上有人有妖有兽,海中有各海族;而天上有四海八荒,无人居住,天上地下统归七位创世天神统治。 大地之上只有那一片海,称昆仑,昆仑海无涯。海中有龙,以应龙为首,统治昆仑海域。 应龙一族自古高于其他几个龙族,应龙族的族长和之余是第一神的坐骑,擅讨欢心,得第一神庇护,兴旺繁衍,法力高强,称霸海域,多年修炼已成近神之躯,亦是七神坐骑之首。 但这和之余并不满足于此,不愿再被神呼之即来,骑坐胯下,日渐生了心魔,妄想颠覆神族统治,由应龙一族一统海陆。待到七神冬眠修炼,他趁机携应龙族反叛,搅得昆仑海天翻地覆,淹没万物,陆地不再,世间一片汪洋。飞禽无处休栖,走兽无地落脚,世间只剩海中之族猖獗,陷入混乱。 七神冬眠本来是修补长久以来维护世间所受折损,遇此大乱,只得冒着法力再受损耗的危险强制苏醒,合力绞杀叛徒扶之余,又降天雷惩罚应龙一族,避得他们苟延残喘逃出昆仑。 为还生灵栖息之所,七神用尽法力将昆仑海搬到天上,天地倒置,从此地上有四海八荒,天上有一陆一海。 七神耗尽法力,陨落之日来临。 南极仙洲之上,第六神的徒弟有涯跪在冰川之上,七日未起。 “有涯,你为何如此执着,你应该知道,神是注定陨落的。” “师傅,我和你相依为命十万年,你陨落了,我该怎么办!” 他大吼一声,声音传遍南极仙洲,这里除了冰川就是冰山,空旷至极,只有他们身后那一棵大树,抖了抖叶子,吓了一跳。 “涯儿,你太任性了。神自出生,就注定为苍生陨落,从你跟着我那天起,你就该对今日做好准备,十万年了,你也已经是仙身,还什么不懂吗?” 第六神抬起徒弟的脸,一双清澈无暇的眼睛映着自己的脸庞。 “师傅,我只想跟着你,一直跟着你……” 看着他满眼泪光,第六神有些动情,自己这一走,舍不得的也只有他一人。南极仙洲自存在起就只有她一人,独守冰川孤岛之中,看着一棵大树度日,万万年间不知孤独为何物。 自有涯幼时被神鸟携来,他们相依为命数不清多少年岁,在这寂静无涯的冰极之上,有他陪着,自己才知道什么叫做陪伴……不知何时,有涯已经成长为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高大可靠,她感觉如果她活着,那一定离不开他,但她注定是要死的。 “涯儿,我走后,你就离开南极仙洲吧……这里太孤独了……” 她忍不住抚摸他的脸庞,温热的体温,如他多年陪伴带来的温暖。 有涯看着师傅,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天空中有万年来访的神鸟飞过,一声鸟鸣,在无涯冰川中回荡。 七神陨落之后,有涯离开了南极仙洲,此处再荒无人烟,冰川孤岛之上,只剩了那颗陪伴第六神更久的大树。 “恨,你说有涯去哪里了?” “这我哪儿知道,他在我们脚下挖来挖去埋了那对短剑,搞得我脚痒痒。” “那是第六神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你说他把短剑留在这里,到底去哪里了?” “关我什么事!我是恨,你才是爱,只有爱才能知道人心归处,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你应该问问自己吧。”恨似乎有些不满。 “这明明是第六神说的……你还在生气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六神给了我这么大的力量,但是你别再生气了,只有你和我同时存在,才是真正的第六神。” “呵呵,太偏心了!第六神真是太偏心了!我们都是她的魂灵,为什么她就偏爱你!”大树的一半抖了抖,气得掉了不少头发。 创世七神各有所司,但第六神有所不同,她主爱恨,在她的身体,有两个魂灵,一爱一恨。有涯来之前,她自己和自己说话。有涯来之后,她开始只和有涯说话,恨出现的时候越来越少,在她心里某个角落被遗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里好像只剩爱了。 在她的身体里,恨只是小小一颗种子,但爱已经长成苍天大树。她从不停止对这世间恨的劝告,一点点苗头便被她在心中被爱覆盖。 在她陨落之后,她将自己的全部神力给了爱,让世界充满爱,对第六神来说,这个世界,没有爱是万万不可的。 七神陨落,世间生机重现,南极仙洲无人到访,第六神爱与恨的魂灵在这棵巨大树木的身体里,孤身守候,相伴万年。 “好热啊,怎么这些年比从前热了这么多!烦死了!” “恨,你看!有人来了!” 不知过了多少个万年,这里来了第一个人。是个胡子发白的老人,拄着杖向他们走来。 “好大一棵树啊!”他看着苍老,但精气神十足,说话的声音在冰川上回荡。 “你好!”大树小声发出声响,一半的叶子刷刷地舞动,似乎在为来客欢迎。 “爱!你疯了!你跟他打什么招呼,你不怕他当我们是妖怪,把我们砍了?” “哈哈哈,放心吧,我不会砍了你们。”老人捋了捋胡子,看着倒像是好人。 “你是谁?新的神?” “不是,我只是一个仙。” “仙?是啊,世上已经没有神了……”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恨有些防备地问道。 “南极仙洲冰雪开始融化,世人终于可以踏足次此处,故我奉天帝之名,驻守南极仙洲。” “天帝是个什么东西?” “那就是说有很多人要来了!” “爱,你有什么好兴奋的,人来的多,都要砍我们了!” 不过事实证明恨是多虑了。 南极仙洲在极南之地,虽是比从前热了些,但也是冰天雪地,地不生草,能来的人少之又少。 令人慰藉的是从此这里有了三个守望者,平坦开阔的南极仙洲上起了一座高大的府邸,长长的阶梯上去,能俯瞰整片大陆,爱与恨和南极仙翁遥遥相望,互不打扰,此后又过了万年。 “来了,算上老头,这是第九个人。” 前面迎面走来一个男子,黑布裹身,挡着面部,拉着一辆小推车,走路有些不自在,路过这棵树,抬头看了看,自言自语道,“絮絮,你看这棵树,好大好美。” 爱这才看到小推车上抬起一个小小的脑袋。 小女孩只有五六岁,一张苍白小小的脸,没有一点血色,一头火红的头发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爹爹,真好看。” 小推车又渐行渐远,朝着南极仙翁那里去了。 “她的头发真好看啊,看着很温暖……可是……恨,她好像生了很重的病,要死了。” “与我何干,与你何干,你一天少管点闲事吧。” “真可怜啊……” 三日之后,小推车又来了,车轮在雪地上没留下痕迹,轻飘飘的。小女孩躺在小推车上,被男人抱下了车,放在树下的雪地上。 “哎呀,我们脚下很冷的,他怎么能把她放在这里啊!” “关你屁事,这人已经死了!” “啊……” 他们还从未见过死亡。 小女孩紧闭着双眼,面色发紫,手脚僵直,一动也不动,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凝结成薄薄的一层霜,头发干枯,像南极从来没有过的枯萎枫叶,落满地。 “创世神保佑,望我的孩子能生生世世,健康自由,快快乐乐。”父亲跪在冰上,朝着树的方向拜了拜,留下一滴热泪。 擦干眼泪,他开始疯狂的徒手挖地。 “他在干什么?” “他在找东西吧……”恨若有所思,“他是不是想找第六神和有涯留下的那对短剑。” “那短剑已经埋在这地下几万年了,那里还找得到,他疯了!别把我的根挖出来了!” 挖到第五日,下面已经没有冰土,一条暗川在下,大树盘错复杂的根有些已经曝露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好冷啊!他想杀了我们,他是疯子!” 男人却停下手上的动作,扔掉裹身的黑布,他上身结实,一条蓝色鱼尾暴露在风雪之中,毅然决然跳进了冰川。 “天啊,恨,他是什么?” “不知道,没听说过,也不可能见过。” …… “第几日了?” “你怎么还问,他不会上来了,谁能跳进冰川那么久还活着啊,你烦不烦。” 冰川之下探出一个通红的脑袋。 “恨,你又输了,他回来了。” 男子出了冰川,身上已经红得可怕,手上紧紧握着的,正是那一对短剑,虽是冰川中打捞出,却完好如初,滴水不沾,男子却比短剑惨,鱼尾近乎冰冻,走路跌跌撞撞,扑在女儿身旁。 那女孩的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树叶,聊以防寒,是爱给她铺上的。 男人看了看这棵大树,呢喃道,“多谢了。” “他知道我们?” “我就说不能告诉那老头,肯定是那老头告诉他的!” “啊!”下一刻两人都被这男人吓了一跳。 男人用短剑刺入自己的心脏,一把不够,再来了一把。两把短剑插在胸口,他实在支撑不住,仰在女孩旁边,血流了满地。 “神啊,我知道你还在,我献祭我自己,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他的血源源不断,像一条河流,热血滚滚流入大树的根部,大树微微一颤,习惯了冰天雪地,第一次感触到热流。 “这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我看这人是个神经病。” “你感觉不到吗?我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好暖,跳的很快……” “你……你怎么了……”恨的语气有些慌张,“你可不能死啊,我们是一体的,你死了我也要死!” 爱觉得身上好像有数不清的河流在流动,她的眼睛开始可以转动,她身体中间有了什么东西,在砰砰地跳动,让她觉得热血沸腾……血……我怎么会有血呢……我只是一棵树啊…… “恨,我好像要走了……”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剥离了那一棵可靠的大树,从沉甸甸变成轻飘飘,飘入空中,能看到大树就在自己面前,枝繁叶茂,绿意盎然,在冰川之中流露出格外醒目的生机。 她感觉自己又被困进了一个框里,或许又是另一棵大树,仰视着湛蓝无暇的天空,感受到刺骨的难以忍受的冰冷。 “爱!你别忘了我!我会去找你的!” 她只听到这愤恨的一句在天地间回荡,有人把她送上了推车,她感觉自己像一片叶子,双脚悬空在冰川上飞驰,同样的景色在眼前掠过,曾经习以为常的寒风变得格外刺骨。 如龙如鲛(引入卷) (二)海天相遇 七神陨落,世间恢复清明,当一切恢复如常,应龙一族却陷入了危机,成为各族公敌,四海八荒,上天入地的围剿追捕,让这曾经海中最大的一族几近灭亡。 “叔叔,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没日没夜的奔波,手中牵着不熟悉的大人的手,这是一片幽黑的林子,伸手不见五指,月亮在西,两人在前,后面有火光追随,是追捕他们的仙,男孩不自觉地皱紧眉头,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比身后追逐他的火光来说到底谁更可信。 男孩不过十岁出头,是在神族抓捕行动中唯一存活的应龙族小孩,拉着他头也不回往前走的,是他的同族叔叔,一手拉着他,一手拿着从刚从仙族偷来的宝物。 都已经自身难保了,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仙族偷东西呢……男孩眼中除了失望还有厌恶,他永远难以理解族中一些大人的想法。 “我们快被追上了。” 小孩往后看一看,他的眼中没有惧怕,平静如水,有无数次,有人在这样近的距离追他,有时他甚至幻想被抓住之后的场景,想得多了,好像什么都不怕了,因为他知道迟早这一天是会来的。 “小孩,应龙一族,就剩我们两个了,我们的使命就是努力活命,要把应龙族的血脉延续下去,要把族长的意志传承下去,你懂吗?” 男孩没有说话,他的父亲在去世前说过,是族长的一意孤行害得族人身处困境,他不懂怎么做才是传承族长的意志。 “你是应龙一族唯一的血脉,我会拼死保证你的安全,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努力活下去,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这一族上万族人的,你懂吗!” 叔叔捏紧了他的手,很疼,但是他没有叫出声来。 从前多好啊,在海里自由自在,恣意玩耍,昆仑海那么大,他都还没有游完。爹爹说,等他再长大一点,会带他去北边,那里有陆地上的奇景,沙漠,从海里望去,会有山丘,像金子堆成的……娘亲也说,有个离海边很近的陆上,长满了鲜花,娘亲最喜欢鲜花了…… 在逃跑的陆上,他见到了不少鲜花,但是没空看。因为族长的一个贪念,整个家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爹爹和娘亲已经死了,亲朋好友无一幸免,他来不及伤心,就被人牵走了,这个人死了,又是下一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死不了,现在牵着自己的这个叔叔自己从前并不认识,只是他是应龙族人,受族长临终嘱托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小命。 “不行了。” 小孩再往后一看,火光越来越近,马上要追到了。 “小孩,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应龙一族存活在世,就靠你了。” 男子将他一推,孩子什么都还没看清,便被推下了悬崖。 崖下竟然是海。 汹涌来的海水紧密将他包围,他却感受不到任何潮湿和不适。就在他触碰到海的那一刹那,一道光亮在身后亮起,同他一起进入海中,他的周围包裹上一层薄薄的屏障,将他与深黑又可怖的无量海水隔开。 “不需要,让我死吧!”这么想着,用手推了推,屏障坚硬如石。 “让我死吧,求求了。” 一个人该怎么承担着一族的命活下去呢。 扑通一声,他看到有东西掉进了海里,微微发光,又很快淡了下去,是那个叔叔的持剑。 看来他也死了…… 他就这么被屏障包围,渐渐沉入了海底。 有鱼来啃食他无果,想把他吞下去,硌牙,又吐了出来,将他往前拱,把他推进石堆里,又有虾和蟹把他推进了珊瑚丛里。 他在海底不知道待了多久,渐渐维持不了生机,陷入了冬眠。 寒来暑往,万年弹指,他的身周有水草依附,也长了厚厚的青苔,很好的藏匿在海底,再无打扰。 五万年过去,海底像是从没变过,白天黑夜的区别,只是一丝微光透进。 “砰砰砰……” “砰砰砰……” 有什么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他微微惊醒,五万年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艳丽的红色在深海中飘扬,像珊瑚色的海藻,一双大眼睛贴在屏障上,眨巴着好奇往里看着他。 “你叫什么?” “和之扶。”他毫不惧怕地看向外面这个红头发的小女孩,大声回应。 女孩在水里动了两下,换了个位子打探这个透明的屏障,似乎很是惊奇为什么这个东西能装下一个人,还能隔开海水。等她游到另一侧,他才看到她身后的一尾蓝色鱼尾,居然是神秘的鲛人一族…… 在海中称霸多年,应龙族倒是从没有把鲛人族放在心上过,他们生性散漫,居无定所,数量又极少,听说法力也微弱,很善于躲藏,在庞大海域中难觅踪迹。 她又在新位置敲了敲,“打不开啊……” “打不开的。” “我怎么听不到你说话啊?你天生不会说话吗?”少女把耳朵又贴在屏障上,好奇地嘟嘟囔囔。 “我能听到你说话啊……”他嘴巴张的很努力,但是她还是一脸疑惑,他叹一口气,拍了拍坚硬的屏障,闷声地咚咚咚,看来只有他能听到外面,外面听不到自己了。 “你别害怕,我会叫我祖父来救你的。” 她鱼尾摆摆,招了招手,“但是今天不行,他有点事,我先回去咯,明天见。” 和之扶有些失落,似乎很久没有听到人的声音了,她很快就消失了,像梦一样,或许真的是梦?她明天真的还会来吗…… 他就这么过了一个不眠夜,一直闭着眼睛,但心里慌慌的,睡不着,也许是睡得太久了,他知道自己睡着了很久,没有做梦,只是一闭眼一睁眼,瞪着眼睛,观察到自己又挪了地方,屏障上的青苔似乎也不是一日所成,到底多久呢,这么久了,外面会不会已经安全了……再想到那女孩,她真可爱,在昆仑海,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海族人,她到底来不来呢……她的祖父是不是很厉害的人物,有没有可能救自己出去啊……如果出去了,他可以去岸上吗,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还有人在锲而不舍地追杀他吗……他好想舒舒服服的伸一个懒腰啊,可他的脚蜷缩着,在像瓶子一样的空间里。 海底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他面前的那一小块有屏障带来的微光,他这么看着一成不变的海底,不知道其实女孩上次来的时候是早上,如果她在一天中的晚点时候来,他就要等差不多两天的。他心里数着时间,从前可以去海面,看日光月光分辨白天黑夜,现在在海底,没有黑夜白天的。 要数到一百吗?一……一百…… 要数到一万吧……一……一万…… 他痴痴看着毫无动静的大海,有一只小鱼游过,真奇怪,醒来之后他数了很多数,但第一次看见一只鱼,在他眼前游来游去,他找到了一丝乐趣,可没一会儿,它突然双眼翻白,鱼尾再也不动,往上浮去了。 “她可能不会来了。”这一瞬间,他有自己将在海底度过漫长虚无的岁月,最后无人问津地死去的预测。 黑暗海水中出现一尾蓝色的鱼尾,后面还跟了一只,少女鱼尾欢快地摆动,笑的很开心,她前面是一个白胡子红头发的老人。 两个人游过来。 “你好呀,不好意思来晚了,让你孤独了这么久。” 他的心像被什么武器击中了,看向少女在微光海底闪着光的眼睛,他差点软弱地落泪,终于有人来了,他真的很孤独的。 “你好,我是絮絮的祖父。” 他行了一个礼。 “絮絮……” 他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忽略了老人颇有深意地打量。 少女不好意思地探头,招了招手,吐了吐舌头,“忘了告诉你了,我叫絮絮,你叫什么呢?” “我叫……”他咽了咽口水,差点暴露自己的姓,阿娘说过,和字一姓,唯有应龙一族,“……我叫扶和。” 说完谎,他又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有听见,老人在认真地研究屏障,少女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围着转啊转,琢磨来琢磨去。过了一会儿,老人对絮絮说了一些话,絮絮有点不高兴,耷拉着脸对他说,“不好意思,可能得委屈你再待在这里几天了。” 老人慈爱地摸了摸孙女的头,扶和强忍住失落,“没关系的。” 但是少女听不见的。 她只是把手贴在屏障上,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他直愣愣看着,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担心,”絮絮把手放下,“我外公很厉害,是族长,但是困住你的这个东西也很厉害,他要回去查一些古籍,再和其他长老商量一下。” “好。”扶和点点头,但他心里害怕极了,要打破这个屏障很麻烦,他们族里真的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做这些吗,他看着絮絮的笑,渐行渐远,怕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目送他们远去,和之扶又陷入了无尽的孤独。 这次絮絮倒是来的很快,等他倍觉无聊小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絮絮的小圆脸就在他咫尺的地方,他有些慌张地退后一些,心突突地跳。 絮絮似乎看出他的窘态,笑得很开心,“吓到你啦?” “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你解闷啊!你一个人多无聊啊!祖父说你很孤单的,你放心,今后我会常常来找你,多陪你说说话。” 他点点头,他不爱说话,从小就不爱,但这种万年孤独的时刻有人说话,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我叫絮絮,我是鲛人族的,你看出来了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蓝色的鱼尾。 “你能在海底待这么久,也是海族吧?”絮絮没有看到他微微地点头,继续道,“或许是这个屏障的法力?你其实是陆上的人?” “你是人?还是妖呢?还是魔?” 我是……龙哎……他看着少女因为说太多话而红扑扑的脸蛋,心里暖暖的,像晒到了久违的太阳。 如龙如鲛(引入卷) (三)七窍玲珑心 “祖父,你能救他出来吗?” 絮絮刚才无意间听到了祖父和长老的谈话,那个屏障居然是叫什么七窍玲珑心的上古神器……要打碎一个上古神器……几乎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祖父摇了摇头,“很难。这个神器很少现世,听说之前一直在天宫,五万年前失窃,也不知道怎么会被套在这个孩子身上。” “那他要一辈子在这个小小屏障中度过了吗?”絮絮为他感到悲伤。 这一日她来得很晚,勉强地笑掩饰住不好的情绪。他很好看,清瘦的脸蛋,苍白的嘴唇,一双眼睛虽然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但依旧像岸上的花,动人又含情,看着她的时候,让她有些发愣。他的神情也很温柔,自己说笑,他就隔着屏障看着自己,很认真也很专注。她故意避开他的目光,怕自己流露出真实的情绪,她很难过,因为她切实感受到这条生命正在消亡了…… “之前他那么久不吃不喝也没事,因为他不知道为何陷入了冬眠,但是现在他醒了,不吃不喝只消耗体内的能量,最多三个月,就要迎来死期了。”祖父也很无奈。 她照常来海底看他,有一天她突发奇想,推着他往海面上去,总要让他死之前看到太阳吧! 少女使出全力,和之扶在里面冲她不停地摇头,“算了,算了。” 不知道现在海上是什么样子…… “你别担心,这对我来说只是使点力气,都怪我平时练功不勤奋,现在要用的时候用不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走走停停,絮絮累了,就擦擦汗,和他说说话,但手上没放下那屏障。 “我爹是我们蓝鲛一族最年轻的族长,娘是最美的美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见了。” “也许是私奔了,”她笑一笑,“我听人说的。” “他们现在在某一个海域,一定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吧。” 絮絮抬起头,已经能看到海面的波光,再往上一点,她探出了脑袋。 “嘿咻!”她使劲一推,这什么玲珑心终于被她推上了小岛的海岸。 “你看你看!”她欣喜地指向天边,一轮红日缓缓下落,染得海水红霞满布,海阔天空,一片大好风光。 她看向被困住的少年,他呆呆地蜷缩在囚牢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轮太阳。 太久了,太久了,外面的世界似乎恢复到了最美的样子,一切都平静美好。阳光中真的好刺眼啊!他甚至觉得眼睛快要被刺瞎了,但他不想眨眼,他怕再一眨眼又会失去。 絮絮看到一滴泪从他的脸上滑落。 “你哭了!”她贴着屏障,似乎想透过冰冷冷的法器把温度传递给其中之人。 少年从太阳身上挪开眼看向她,“谢谢。” 她读懂了他的唇语。 第二月很快到了。絮絮在孤岛上磨石头,扶和笑着看着她,在晒太阳。 这样的生活真是这几万年从没有奢望过的。他现在很满足,他知道自己在等死。他早就对世间没有留恋了,除了意外带给她快乐的这个女孩,陪她三个月,自己再悄悄死掉,这真是一个好的结局。 “你看。”絮絮把石头高高举起,“我把它磨成了鲛人珠的模样,送给你!” “为什么?” 絮絮皱着眉仔细阅读他说了什么。 “你是想问为什么要磨成鲛人珠吗?”她把石头珠子举起来,“祖父说了,鲛人泪是世人都想得到的宝物,也是我们最大的威胁,一旦开始掉第一颗鲛人泪,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会被人发现,成为养珠的容器,为了让我们流泪故意折磨,受尽屈辱而死,所以不能掉眼泪。” “人的情绪是难以控制的。” 絮絮没看懂这句话,“所以呢我从小就不会流泪,只会笑。” “那是最好。”他也笑了。 四目相对,海鸟啼叫,海风吹乱了絮絮的头发,撩动地却是坚固屏障内的那一颗心。 没剩几天了吧……他勉强睁开眼,海上的夜是寂静的,只能听到海风的呼啸,海浪的奔涌。 她今天又没来…… 三天了,絮絮已经三天没来看他了。 三天前,她笑着坐在他旁边,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有忧愁围绕着她。 走的时候,她一跃进海水,蓝色鱼尾泛起的涟漪却逝去又返回,颇有意味地看了看自己。 “怎么了?” “没事,明天见。” 她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到了这天晚上,如镜的海面泛起微小的动静,少女垂头丧气地爬上岸,鱼尾变成一双腿,有些疲倦地走过去靠在屏障旁。 真想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扶和偷偷地想,他一惊,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从来惯于依靠父母族人,这是第一次他想给别人依靠。 “对不起啊,我有三天没来了。” “没关系。”絮絮并没有抬头看他。 她看不到我的没关系…… “我觉得很对不起你,”絮絮这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其实你这个屏障是可以破的。” 他一惊。 “祖父瞒着我了,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七窍玲珑心是上古神器,除了七神法器之外的第八大神器。要想破除它,就要找到第九个神器,悲悯众生魂……” “悲悯众生魂……那是什么……” “我听说……你是应龙族人……” 他这下是真吓了大跳,谎言被揭穿了,脸一下子通红。 “你不用觉得瞒着我愧疚了,也许你也给我说过,只是我听不见的,”她把手放上了屏障,“应龙一族已经灭族五万年,你小小年纪就被放在这个笼子里,一定很不容易吧。” 她一双大眼睛比阳光下的海面还清透动人,扶和情不自禁地把手放了上去,两个人的手掌隔着神器重合,一瞬间屏障动了动。 “……它好像裂开了……”絮絮惊奇地大叫。 可是扶和怎么也看不到,也许里面和外面不一样吗? “这个神器不是悲悯众生魂才能破坏吗?”絮絮感到非常好奇,也有些高兴,他终于看到了获得自由的希望吗? 两个人又试了许多次,神器固若金汤,只是刚才的裂缝还清晰可见,让两人的希望熊熊燃起。 “我又问了祖父,他说他也不知道,但是我想了想,”絮絮两手伏在屏障上,冲着里面的扶和说话,“我觉得既然这个神器只有悲悯众生魂可以破坏,那是不是我们两个人身上有悲悯众生魂?” 扶和又被絮絮的奇思妙想震惊了,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既然如此,怎么样才能唤醒我们身上的悲悯众生魂呢?” 七窍玲珑心居然是这样一个像透明球一样的东西,“悲悯众生魂到底是什么样呢?”或许并不是我们所想的人之魂魄呢…… 两人此时还很兴奋,倍感希望,和之扶的身体甚至感觉好了一些,突然之间精神了很多。 十日之后,他们的意志已经被消磨了,再过几日,和之扶已经有些抬不起眼皮了。 “我很累。”他对絮絮说。 絮絮看懂了,“那就休息一会儿。” 他靠在屏障上,想,如果能靠着絮絮就好了,海族多冷血,应龙却不一样,是温血,通身发热,也不知道絮絮是什么样的,她的手心是冰冰的吗? 再过了几日,他已经张不开嘴了,一双干涸的嘴巴像被封住,手也抬不起来,勉强隔着屏障靠在絮絮的肩上。 “如果你能真的靠着我就好了,”絮絮低语道。 这些天她几乎不分昼夜地陪着他,他们都知道,他没有多少时日了。 等到有一丝阳光出现在海天尽头,和之扶想起来从前和爹娘一起去昆仑山脚下看月亮,在岸边,崖底,他们一家三口,昆仑山上的月亮真好看啊,又大又亮,还有机会再有那么一天吗? 再也不会了。 爹娘已死,他也要死了。 “絮絮……”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头,来世吧,来世我们再相逢,我来保护你。 突然之间,隔着神器,絮絮却能感受到他的异样,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今天,但她还是难以面对,她没有面对过死亡,她着急地拍打屏障,手都拍得红肿,却始终无法触碰到他,怎么办呢,难道他连死也要困在这个东西里,不能解脱吗。 “你醒醒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是我的好朋友,你知道吗,你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伤心,她觉得心脏很酸,喉咙也很酸,眼眶也很酸,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多可怜啊,和自己差不多大,却没有自由过,所见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屏障,连逝去都是那么蜷缩着…… 她的眼睛好酸,一下子流出眼泪来,湿漉漉的路过她的脸颊,化成鲛人珠掉落在地。 她吓了一跳,却控制不住自己,“哇哇”地哭地更加凶了,鲛人珠像雨点一样砸在泥土上,嘈嘈切切蹦起来,有的砸在屏障上,屏障嗞地多了一个口子。 怎么回事!她来不及细想,故意让自己哭得更起劲,珠子落地更多更凶,屏障被砸地残破不堪。她用手一推,屏障瞬间裂开,化成数不清地碎片瓦解。 “开了,开了!”她大喊,扑到扶和的身边,“你快醒醒,你自由了,自由了!” 她把扶和背到自己的背上,艰难地跳入海中,我要去找祖父救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救活你的! 如龙如鲛(引入卷) (四)悲悯众生魂 黑夜月圆,和之扶一如几万年前,又在赶路,只是形色并不似当时那样匆匆,身后没有火光追踪。 月亮在前,爱人在后,他紧紧拉着爱人的手。 “絮絮,对不起。”他递给少女一个果子,两个人傍着大树坐下。 “干嘛说对不起呢。”絮絮尝了一口果子,是她没吃过的味道,有点酸。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破戒流泪……要不是我的身份,你也不会和我私跑出来……总之你从小无忧无虑,不知烦恼,是我带给你不快乐……” 他的脸在月色下极尽温柔,像海上最轻柔的波浪,轻轻抚慰她的鱼尾。 “你知道吗?”絮絮看着圆圆的月亮,“我始终相信我们的相遇是注定的。” 如果一个人只懂快乐,诚然是是一件好事,但不知烦恼,又怎懂极乐? 在海底几万年,我们注定相遇,也注定互相保护,注定相爱。 和之扶的脸有些发烧,但黑夜很好地帮他掩饰了,“其实我从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于我而言与众不同,你好像是我的神,来给我希望的。” 絮絮笑得很开心,可能是孤独惯了,他平时并不爱说话,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说起情话来,还很动听的,她靠在扶和的肩上,肆意感受来自温血龙族的体温。 自扶和从七窍玲珑心里出来已经五百年,他们朝夕相处,互相陪伴,不知什么时候起,少男少女的情谊发生了变化,不仅仅满足于彼此的陪伴,肩膀,拥抱……两人自然而然就定了终身。祖父说,和他相爱,也许永远得不到平静,确实如此,族中的长老叔叔知道扶和的出身,强烈反对,甚至联合其他人威胁祖父让出族长之位,赶他们走,为了避免惹出更多的事,他们自愿离去,她本来是舍不得离开祖父远行的,但祖父答应自己,等他们安顿好了,就会来和他们同住,到时候就能在岸边过上平凡的生活,也许会有一个孩子,她和扶和都没有双亲,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让她一直快乐。 扶和手一指,地上的枯木燃起了火光,照亮了林子。 “这片林子好神奇……” 他们抬头环视,这时才发现这片林子居然是紫色的,肉眼所及,密密麻麻遍布着一种树,只有叶没有花,叶却像花,紫色盛放。 两人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就在这瞬间,风起,有人影闪过,扶和将絮絮护在身后。 眼前迎着火光,显现出两个人的身影,来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长着一双虎眼,但透露出一股狐狸的狡黠,女的长着一张玉盘脸,颇有大家的风范。 “应龙和氏?” 男的手上拿着一把长剑,剑身有黑色的剑气外泄,法力高,但不纯。 扶和没有回答,只是一双眼紧紧盯着他们。 “这小鲛人真好看,世人常说相由心生,想必你的心更好看吧?” 女子开口却是和她的长相不甚相符,有股邪魅味道。 扶和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絮絮在背后拉紧了他的衣衫。 “留在东海孤岛上的七窍玲珑心碎片就是你们弄的吧?” 两人却如临大敌,紧闭嘴唇一言不发。 “这两人真配,都不爱说话。”女的有些不高兴。 男人将她往怀里一搂,“能有我们般配?” 她更不高兴了,把男人的手甩开,“别忘了你我的身份,放尊重些!” “呵,你就这么怕被他发现?看来你现在的位子坐的很爽啊。” “够了,我们的事私下再聊,眼下的事要紧。” 男子一挥手,一道强力的风卷起,将絮絮两人打倒在地。 “你是不是谎报了实情啊……这样的对手需要我亲自来?”女子挑挑眉,有些不满。 “一个是应龙遗孤,一个身怀上古神器……不应该啊……” 女子似乎也有些不解,仔细揣摩一番,“算了,管他有什么,直接一网打尽吧。” 男人一抬手,扶和使出法力迎了上去。 他幼时颇有些天赋,也爱练功,是同龄人的佼佼者,可是他在海底困了太久了,很多功夫都荒废了,这五百年虽然也有勤加练习,但对付眼前这个明显法力极高的人还是沧海一粟。 絮絮也上前帮忙,但她们鲛人法力本就低微,没几个会合,两人都被打倒在地了,甚至女人还未出手。 “看来确实是高看他们了。” 女人拔出手中的剑,金色的光亮在黑夜中比火光更盛,法力又纯又强,剑也是顶级的好剑,应该是地位崇高的人吧……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女子持着剑走向两人,脸上神色丝毫不为所动,“你们俩谁先死?” 像是问一道菜谁先吃。 “让我死吧!放了她!” 两个人异口同声。 “你看,”女子转身看向男人,“这才是真爱。” “呵呵,我对你难道就不是吗?” 女子把剑转向絮絮,“你必须得死,我们要的是你的心。” “那你放过他吧,应龙族只剩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我绝不会独自存活。”他握紧絮絮的手,这话对他太残忍,死他不怕,他从来只怕一个人,现在是怕失去絮絮,那还不如死了。 “我看你的情郎恨不得随你去的。”她的剑又抵住了扶和的额。 “我不是她的情郎,我是她的夫君!” 女子些许恍惚,又笑了笑,“是,都要死了,随你们怎么说。” 说笑之间,她的剑毫无预兆地刺向了絮絮的心脏,絮絮有些意外地握住了冰冷的剑柄,有奇怪的感觉走遍她的全身,那是轻飘飘的,回归本真的感觉。 “絮絮!” 她看见一片冰川,高耸入云的道观在遥远的天际,她的脚下有一条冰河,哗啦啦地流着水。有叶子掉到她的脚下,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脚居然是树干…… “絮絮!”他现出龙形,朝女子狠狠扑去,但女人丝毫不畏惧,从容往后退了几步,剑抵在了他的额头。 “呲啦”一声,那把金黄的剑刺破了他的头。 龙血如注倾盆,轰地一声龙身倒地,压倒了一片的树木。 絮絮揣着最后一口气,爬到了他的身边,“扶和。” “絮絮……对不起……我叫和之扶……”他已经无力变回人形拥抱恋人。 “我知道,我知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扶和,和那些纷扰毫无关系。” 絮絮捂住胸口,她感觉自己的能量在一点一点外泄。 “絮絮,对不起,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如果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要永生永世守护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好想伸出手为她擦掉泪水…… 扶和的头砰地倒下,再也抬不起来了。 “扶和……” 絮絮浑身颤抖地抱着他,洁白无瑕的鲛人珠落入温热的血河之中,夺目又格格不入,没想到最后还是失去了你…… “这么多鲛人珠……可惜沾了血……” “你还差这些,等你找回神器,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女子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她的剑挑起了絮絮的下巴,“多好的小美人,可惜啊,能让神器挑中,也是你的命了。” 絮絮用尽力气把头别了过去,“恶女人!” “哈哈哈,随你怎么骂我,还有更恶的呢……” 她的剑插进絮絮的胸口,用尽力气往下一拉,絮絮的胸口开了一道手指长的口子。 她痛得即刻倒地,眼泪和汗同下,却不知道为何就是死不了。 “这悲悯众生魂就是厉害,人都这样了,还能喘气呢……” “只不过白白受罪罢了。” 男子也蹲在她的面前,伸出手往里掏。剧烈地疼痛让她忍不住翻滚,女子按住她,嘴里还说道,“幸亏带了你,不然我真不忍心下手。” “宝贝,这掏人心窝子的事,也不是一般人会为你做的。” 絮絮看着这一对狗男女,却可恨自己如案板上的鱼,难以抵抗,她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呵道, “创世七神在上,蓝鲛一族后裔今絮絮,以我百世苦修为誓,毁此悲悯众生魂,换世上恶毒之人必有天收!” 絮絮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狠,女人吓了一跳,这小姑娘下起咒来是真的狠,居然敢用百世为誓,百世苦修,呵,这世上有几个人的命那么硬,怕是最多修到个七八十世,就得灰飞烟灭了。 她眼神一暗,更何况……“你这样是毫无作用的,随便一个人,随便一个献祭,就可以毁掉上古神器吗?真够天真的!” 絮絮冷笑一下,献祭能不能成功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情真意切,只想说出最狠毒的话,外公说过世上因果都是循环,这两个人必然会得到报应的! 林子里又起了一阵风,男人和女人站起身来,男人的手中捧着一个鲜血淋淋的心脏,似乎还在缓缓跳动。 女人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就是悲悯众生魂?不是吧,好像一个普通人的心脏。” 她说这话显然是打趣,又对只剩一副躯壳的絮絮轻蔑一笑。 絮絮已经死了,她的脸上是扶和的血,伴着泪痕,胸腔一个拳头大的口子,血已经快流干了。 “走吧。” 林子里又起了一阵风,紫色的树叶闻风飘落。 “糟了!” 女子闻声转过头,只见男子神色惊慌,死死盯着那玩意儿,而他的手中,刚才还鲜活的神器,变为一团紫色枯叶,又随一阵大风,飘散而去了。 他俩对视一眼,心里不免发怵,她的献祭……好像成功了…… 男子手一挥,坚定地看向女子,此间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林间燃起了铺天盖地的烈火。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一)此林永生 永生林,传说不知道多少万年前,这里曾经被一把业火烧的精光,万物在此间皆难生长,只除却一种奇树,紫色叶子,巴掌大,五人高,绵延十里。 今日永生林中不怎么太平,而这不太平,似乎来自于早已湮灭的妖族。 说是湮灭,漏网之鱼却比当年的应龙一族多得多,此刻林中的妖不少,只是藏在暗处观察。 “那马车是她的!” “少管闲事,她的事轮不到你管,赶紧走!” 风雨欲来,藏在永生林深处的魑魅魍魉都躲得远远的。此刻密林深处静的可怕,连本该飞舞的树叶都停滞了下来,无鸟鸣,无风过,寂静中心停着一辆马车。 听说是那场离奇的大火之后,永生林成为了妖族驻地,而随着妖王的湮灭,妖族鸟散鱼溃,这地方便无人管辖,变成仙、魔、人三界交汇之所,三界都不好管理,渐渐成为灰色地带。 此处本就妖气漫天,普通仙魔难以久留,人界凡人更是不敢踏足。有迷路者,误入者,故意挑战者,数不清的仙、魔、人葬身此处,化为白骨,化作魂魄,化成妖气,在此间恣意纵横,也有犯了滔天罪孽,在三界再无容身之所人物,偷偷藏匿其中,互相蚕食,互相吞噬,久而久之,更加是闻风丧胆,世人视为禁地。 今夜正是一年中的极阴之日,这样的日子谁都不会愿意踏足此处,但这辆马车的主人似乎并不忌讳,马车已经在此停留许久了。 马车很简单,像是几块木头随意拼凑,车轱辘并不是周正的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架,车口挂着一串贝壳做的风铃,叮叮作响。 隔着帘子流出一滩血水,马车旁四个人七倒八歪,已经没了血色,额上的幽冥花印仍旧可见。 魔族人额间均生幽冥花印记。 马车里时不时传来微不可闻的呻吟,轿中人还活着,但似乎痛苦不堪。 一阵狂风卷来,打破了林中的寂静,紫色叶子飘落漫天,随之携来是一股强大的妖气,掀的风铃疯狂作响,似乎下一刻便会散落。 妖风中夹杂着狂乱的尖叫声,不男不女,像是来自冥界深渊,让人寒毛耸立,风有形,将马车层层包围,猛地一下掀起一阵旋涡,将轿子掀往高处,“嘭”地一声,又重重砸向地面。 马车出乎意料的结实,稳稳落向地面,帘子纹丝不动,马车里的人却由于坠落而嘶哑地低呼一声。妖风听此更加起劲,盘旋在帘子前,如一只无形的手想掀起帘子。 车内人喘气声越来越大,似乎扛不住下一个攻势。 正当时风又走地而起,乱人心智的尖叫声席卷而来。马车中发出一道强盛红光,维持片刻便渐渐微弱不堪,是车中人最后的挣扎,帘子于拉扯中终于掀起一角…… “啊”地一声,尖叫充斥树林。 一道蓝光从天而降。 一柄神剑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插在车头横梁之上,形成一道屏障,将妖风驱逐几里之外。 那妖风不服,退缩片刻又席地而起,带起满林紫叶斡旋,试探几番。 剑主法力之强,连剑身都不得接近,意识到自己占不到一点便宜,妖风不甘盘旋几圈,悻悻离去,留下奇怪的叫声回荡在永生林之上。 剑从车梁上拔起,留下深深一道口子,回到主人手中,主人抬步准备紧追,注意到身后的呻吟,停顿半刻终究放下了脚步。 一只手掀开了帘子,车中靠坐着一位红衣少女,头发是少见的卷发,也是罕见的红发,此时境况并不算好,面如纸色,身上布满可怖的伤口,血从捂住胸口的手缝中潺潺流出,满了轿子,但一双圆眼却警觉地盯着他,恨不得将他吃了, 他冷笑一声,这眼神,到底当下谁是猎物? “嘶……” 少女紧紧摁住胸前的伤口,额上豆大的汗珠暴露了她的势弱。 剑主提气运功,少女以为他要拍死自己,紧紧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她倍感温暖,胸口的疼痛缓解,睁开眼,蓝光笼罩了整个马车,她又抬眼盯向这个男子,他居然在给自己输真气…… “你是谁?” 她苍白地嘴唇微启。 男子只看了她一眼,收手放下了帘子。 待她起身再掀开帘子,帘外已经空无一人。 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她手一挥,一只鸟妖从树上掉了下来。 “看热闹?” 她冷笑一下,鸟妖赶紧跪地求饶,“少主,刚才那都是顶尖高手,小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但是!但是刚才小妖已经派鸟仔去通知梦姑娘了!” “少主!” 额间幽冥花印记,和她一样穿着红衣的少女带着一堆人马姗姗来迟。 “伤的重吗?” 这是她的贴身婢女阿梦。 “差点死了。” “啊!” “现在没事了。” 她捂住伤口处,以防被阿梦扒开衣服,又踢了踢趴在地上的小妖。 “算你识趣。” 小妖得意地站了起来。 “刚才那是谁?” “少主,您问的是前面那个还是后面那个?” 少女审视他一眼,“你认识哪个?” “都不认识!但第一个肯定是我们妖族的大前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想我混迹妖丛多年,也从未听说过他的大名啊……” 他双手抱拳,一副遐想模样。 少女狠狠瞪了他一眼。 “怎么,很敬佩?” “小的不敢,他那是占了便宜,少主要不是刚好受了伤,他哪里是我们少主的对手啊!” “第二个呢?” “第二个肯定是仙族啊!据小妖观察,那么强的法力,小妖还从来没有幸观察到过,应该至少是个上仙吧,至于是不是那几位上神,小的不清楚了,毕竟我也从没有幸见过哪一位上神的。” 他指了指天上,讨好地笑了笑。 少女拍了拍他的肩,“好,有赏。今日如果不是你,你这林子里的兄弟怕是要遭殃了。” 她转身进了轿子,明显感受到林子里妖魔鬼怪的异动,轻蔑地笑了笑,手一挥,周围的树木拦腰断了一片,有惊呼声出。 “今日之事,如果我在永生林外听到,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阿梦手一指,马车扬长而去,带起永生林的尘土。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二)三界悬赏 “梦姑娘,今日少主出关了吗?” “照将军,还未。” 魔界大将今照有些疑惑,自己跟着的这位魔界少主,还从未闭关这么长时日。 魔界少主今逢春天生神力,婴孩时期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引起魔域地震山崩,如今年不过十万,已经完成先祖遗愿,一统魔域。 此时春山的山洞之中,不可一世的今逢春正在手抖。 春山有灵,就在魔界主城日月城背后,背靠少主的万花宫,无人敢闯,魔帝魔后从前常常在这里闭关修炼。早些时候逢春从来不需要修炼养伤,三万岁那年她脑袋上伤了一个大窟窿,骨头都现了,那是她第一次受那么大的伤,魔后都吓傻了,抱着她往蓬莱跑,想让蓬莱仙医起死回生的。马车还没走出魔域,她的伤已经好了;五万岁那年被人暗算刺穿了琵琶骨,一个时辰也复原了;大概几百年前,她追杀同族,在北极仙洲受了伤,不算大,但北极仙洲严寒,休养了三日。 这一次……同样是在北极仙洲,斩杀妖兽耗尽法力,又在永生林遭来路不明的妖暗算,到今天已经疗伤一个月整,居然还未恢复。 北极仙洲……想起北极仙洲她就是个气,这些冰天雪地鸟过不留痕的地方,真是她命定的克数!谁又知道传闻里上天入地的今逢春既畏寒,还怕水。 她捂住胸口的手微微有些抖,现在所受的这些伤都不如三万岁头上遭神器那一砸的大窟窿,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她生了一种怪病,阿启诊断出来的,他说只在古籍上看到过,从来没亲眼见过,给这个病取名为“不老”。“不老”其实是期盼,实则是老的越来越快,出生之时便是法力最强之日,此后随着年岁飞逝,法力消退,身体消亡,直至形容枯槁。能缓解她病的,听阿启说只有世上难得一见的纯阳真气。魔界偷偷寻觅多年,还未寻得,而这“不老病”像个诡计多端的敌人住在她体内,消耗她的方式就是让她不知从何时起莫名其妙地畏寒,怕水,让她像个脆弱的人界小姑娘,不知道哪天就支撑不住了。 她已经闭关一月,如果被有心人知道,魔族必将有乱动,站起身,手掌一推,石洞的大门打开,阿梦早已在外等候。 “少主,您伤还未痊愈,怎么就急着出关了。” 阿梦是今逢春的侍女,也是魔界的一个小女将,两人年纪一般大,从小影形不离。 “阿梦,悬赏令发了吗?” “发了少主,依你的吩咐,一张悬赏寻找永生林中的神仙将军,一张悬赏寻找永生林中袭击你的妖物,还根据鸟妖的描述画了样貌,都贴到四海八荒了,连天宫都找熟人贴上了。” “嗯,”逢春满意地点点头,“有消息吗?” “还没有……” “奇怪,一个月找个人该够了啊,那个神仙将军,一看就是非凡之人,就算是地上的虫路过都会多看一眼的,我是因为在魔域混迹,不认识天上的人,但天上的人居然也都不认识吗?” “是啊,真奇怪……对了少主,前几日春山异动,你在闭关中可有感受?” “我感受到了,有人闯了进来。“ 那日逢春真切感受到有人闯入她的修炼结界,混沌之中,她用法力铺成屏障阻挡,源源不断的霸道真气冲她而来,那人明显比她修为高,却没有恶意,将她环环包围,助她修炼。那真气的感觉,像极了那日在永生林救她的人……她可以几乎肯定就是那个人,因为这样纯厚的真气没几个人能有。可她已陷入混沌,无法及时睁开双眼,待到她修炼结束睁开双眼,那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专门闯入结界为她疗伤?真奇怪。 “那日你赶来时,可有见到什么?” “没有啊,我就是看到春山彩光四溢,我还以为你修炼突破境界了,赶紧跑去看,结果去了什么也没有,还是你一个人在那儿修炼啊。” 逢春思索片刻,这找人的事,悬赏令如果不行,那就只能麻烦一个人了…… “我去找阿启。” 她交代了一句,一溜烟冲向捧星池。 捧星池所在落星墟,是巫族驻地,和万花宫隔了一座花桥。 从前巫族虽然不算强大,但也人多地广,颇有威名。近万年间遭遇了一些变故,先巫主肖君和一些法力深厚的老巫师都莫名其妙地去世了,他的儿子肖启就继承了巫主之位,比今逢春大不了多少,虽也有些能力,但没什么魄力,也无力回天,有些不服管教的跑了,四处流浪混迹人群,掩藏了自己的身份,而肖启则带着还留驻在魔域的巫族索性投靠了魔族,以求庇护。 落星墟围着捧星池而建,池边立一两人高的石碑,颇为雄伟,上书“奉星”,传说是巫族的守护石,只有一排简单的住所,远处是旧址,断壁残垣,曾经繁华的证明。 “阿启!” 现任巫主肖启,是逢春从小玩到大的密友,此刻在捧星池边盘坐,对着棋盘自己和自己下棋。 逢春看阿启闭着眼端端正正坐着,伸手随意拨弄,片刻就弄乱了他的棋盘。 “让你给我找个人,就那么难吗?” 肖启终于睁开眼,“哎!你先告诉我找他做什么?” “他那日在永生林中救了我……”逢春思考片刻,补充道,“我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用的是纯阳真气。” “纯阳真气?”肖启微微吃惊,又摇了摇头,“找不到。” “你不是说过,我这至阴之体,都是少之又少,天下或许独一份吗?那纯阳之身应该也不多吧,而且我也告诉了你,这人长得十分好看,手持神剑,肯定是个神仙,找这样一个人,于大名鼎鼎的占星师阿启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吧?” “春儿,有些人不是找不到,而是没有缘分。” “好了,在我面前就别这么神神秘秘的了,既然阿梦请不动你,那我亲自来请,你赶紧再占卜一次。” 她拿起一颗棋子,看了看今日的天象,似乎正适合占卜。 “你啊!”阿启有些宠溺地笑了笑,“你倒学得快,今日的确是日月同升同落之日,最适宜占卜。” 拿自己这位从小到大的赖皮朋友没办法,他抓起桌子上的棋子往池面上轻轻一撒,棋子像星子散落深空,发出微弱的光芒,粒粒连接,布成一张星网。他闭眼感知片刻,手往池上一收,星网消散,棋子在手。 “算不出来。”他眸子如流星,即使是从小一同长大的逢春也看不出真假。 “怎么会,你从来没失过手。” “这人似乎身份特殊,大概是位命运难测的大人物。” 他似乎话里有话。 逢春歪头一想,这阿启肯定是测出来了,但是怕我惹事并不告诉我,算了,这天地间能称得上大人物的也没几个,自己一个一个去探究不就得了。 “你都说了是大人物,那肯定在三界中都有名号,我派人去一探便知。” 阿启摇了摇头,这丫头从来没听过自己的劝。 “那你可有占卜到那日袭击我的是个什么东西?” 阿启神色一暗,“春儿……他有极强的妖力……我担心是……” “是啊,虽然被他打成重伤是因为我事先有伤在身,但他的妖力确实是极强……我似乎还没遇到过这么强的妖族……”她抬眼看向阿启,“你认为是妖王复生了?” 约莫是十万年前,妖王被先战神打散元神,形神俱灭。 “但当时先战神已经将妖王降伏,形神涣散,怎么可能复生?” “那就是又有新的妖王现世?” 阿启有些迟疑地点点头,“从卦上看来是这样。” 管他重生新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更何况还有仙族在前冲锋。我得先治好我自己的病,这才是要紧事,不然还没等妖王来杀自己呢,自己就嗝屁了。 “你别想着独善其身了,你没看他都来杀你了吗?” “他杀我做什么?难道是这个妖王的攻占路线不同,想先从魔界入手?” “这我倒不知道了……只是你出去要小心,带着照将军,不要偷懒从永生林抄近路了。” 说话间阿启又布好了他的棋局。 逢春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伸了伸懒腰,“哎!管他什么大人物,什么妖王,只要能治我病的,就会变成我的人。” 一瞬间她已经在十步开外了,指了指石头夹缝间盛放的花,“上次我们一起种的金鱼草,这么快就开花了!” 这金鱼草需要无根之水灌溉,他们魔域向来雨水少,之前他们一起种了不少花花草草都长得不怎么好。 阿启看也没看一眼,布了一颗棋,“我也不知道,种花这事,也要看缘分吧。” “缘分缘分,一天天的像人界的和尚一样。”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三)司战小将 “少主,马上到了。” 逢春掀开帘子望去,紫色漫天的永生林近在咫尺。说来也怪,紫色浓重之后是不是就是黑?总觉得永生林是黑压压的,令人喘不过气。 马车驶进永生林,马蹄声清脆,扰乱了永生林中的清静。 “又是她?” 虽然今日逢春特意换了一辆马车,还戴了黑色斗篷将全身捂个严实,但鸟妖在永生林已经待了太久,见过逢春数面,对她很是熟悉,一眼便认出来了。 “她有那么可怕吗?”后面的一个女妖抱着孩子偷偷观望。 老妖看一眼她怀中的孩子,“你们恐怕很难在这里待下去了。” 逢春手一挥,一道红色强光甩出,“守林长老何在?” 永生林本是没有人管的,但有一位老仙不知何故在林子里建了屋子,住在了里面。他也未受林中妖魔邪气困扰,住了不知道多少时日了,久而久之外面都叫他守林长老。 “来了。”长老现身,他也算不上多老,虽是头发胡子杂乱,脸上有些风霜的痕迹。 “长老,许久未见,你又年轻了,是不是修为更长了。” ……守林长老有些尴尬地看着逢春,他向来不爱和人说话,不然也不会到这个谁都不爱来的地方生活。 “长老,一月前我在林中遇袭,想必你应该看到了吧。” “看到了,我不出手,因为我打不过那妖怪。” “我理解,那妖怪修为很高。” ……陷入沉默 “你应该也看到有人帮我打退了妖怪吧?” 他眼神微微闪躲,“看到了。” ……这长老,怎么不爱接话。 “告诉我是谁。” “不行。” …… “为什么?” 他又畏畏缩缩看了逢春几眼,“他让我别说。” “那看来你是认识了,好,那我也不强求于你,”逢春状似友好地笑了笑,“那妖怪呢?你认识吗?” “不认识。” “可看清长什么样?” 逢春也是看过不少凡界话本的,感觉自己此刻很像那些诱审犯人的奸官。 “是个男的。” “男的?” “他虽是以风为形,但他逃跑的那一瞬,我看到他是男身。” “男身……你的意思是他还未完全成形?” “大有可能。” “还未成形便有这样的法力……”如果成形,必然修为在自己之上。 “虽然我已不管世事,但这妖有朝一日必成大祸害,少主……” 远远传来马蹄声和说话声,守林长老脸色一变,微微俯首,消失在林中。 “那边有人!” 逢春和阿梦还未来得及上马车,便被浩浩荡荡而来的一队将士给围住了。 “何人擅闯永生林!” 围住她们的都是清一色的男小将,穿着颇为威风的银色盔甲,天真的脸庞,装作威严的稚嫩模样,一看便是天宫中人。 “喂,没礼貌,把你的剑给我放下!” 阿梦一掌推开离她一指远的剑,这为首的小将长得白净,年纪和阿梦应该一般大,看着斯文,上来就拿剑指着阿梦。 “在永生林中游荡的能有什么好人,无非是孤魂野鬼,还是犯了大错无处可去的!” “呸,那你们也在这里游荡,你们也是孤魂野鬼咯?” “你这妖女,还强词夺理,小心我把你抓去万妖坑!” 逢春感觉周围林子里一阵攒动,是藏在暗处的妖怪被吓坏了吧。 “抓就抓,我本来就不是妖,还怕什么万妖坑?” “好了,别斗嘴了阿梦,我们走。” “哎,去哪儿?”小将拦住她们的去路,“最近永生林异动,你们两个女子在这里游山玩水似地,实在是可疑。到底是哪里来的?”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姑奶奶额上的幽冥花印记,你说我能是哪儿来的!” “我知道,魔族嘛,是魔族又如何,万一你就是魔族中的败类呢,让我给那魔界逢春少主抓去领赏。” 逢春听着有些好笑,“你是哪路神仙麾下?” “司战司!” 司战司……纵使逢春不太在意魔域之外的事,也是有所耳闻,这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听说冷面铁心,统领天界十万天兵,天宫中人都敬怕他几分,确实不好惹。 “我就是魔……”逢春话还没说出来,阿梦已经一言不合和这小将动起手来,她无奈摇了摇头。 这两人功夫不相上下,打起来没完没了,看阿梦吃不了亏,逢春便专心守着其他小将,他们也都看热闹似地,逢春叹一口气,司战星君啊,你这军带的,不够严。 “好了。”逢春手一伸,一道红光将打得难舍难分地两人各自拨开。 “这位小将,我就是魔界今逢春,”逢春双手取下斗篷,一头红色头发在紫林中铺开,格外醒目。 那一众小将看傻了眼,传闻诚不欺我。 “你们将军叫你们来永生林调查妖族?” “我们只是巡逻,恰好路过!”小将眼神飘忽,一看便是说谎。 “你们天界什么时候有的规矩,还派兵到永生林巡逻?” 小将吓了一跳,永生林本就是三界难以划分的区域,处理起来都小心翼翼,都怕万一越界,惹对方不高兴,他这话确实说的没脑子,万一稍有不慎,引起争端,他可担不起这个责。 “逢春少主,是司战司接到举报,说是永生林有妖,我们将军命我们前来查探的,您知道的,司战司干得最多的就是捉妖的事……” “好,你们将军就是司战星君吧?”逢春明知故问。 “是的。” “他叫什么名字?” “将军名扶和。” “好,记下了。” “你们在调查一个还未成形的妖怪吧?” “不是啊!”这个小将很单纯,嘴上说的和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自己出卖自己。 逢春心有成竹地抬抬眉毛,向还噘着嘴瞪着对方的阿梦招了招手,转身上了马车,“这位小将,麻烦转告你们将军,妖怪一事事关重大,他日我会赴天界与他当面聊聊。” 啊这……小将军还没回话,阿梦“驾”的一声,手一指,马车冲了出去。 小将们莫名其妙地搜寻一番,毫无成果,过了会儿也浩浩荡荡走了。 这时寂静的林子又热闹了起来。 刚才和鸟妖说话的女子眉头紧皱,紧紧搂住怀中的孩子。 “鸟妖大叔,看来我是时候走了。” “走吧,永生林不再是个遮阳的好地方了。”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四)武场点兵 天界值守最严,南天门口守着几个天兵天将,一阵微风拂过,打了几个喷嚏。 逢春从这几个小将面前大摇大摆走进去,绕过几条宽大街道,一时迷了路,这还是她第一次上天宫,天宫的街道就跟棋盘似地,每条街好像都长得一样的,她以第一眼见到的奔雷殿为标记,绕来绕去,又回来了。 这时奔雷殿里出来几个小仙娥。 “怎么最近没见到奔雷上仙?” “听说他下凡历劫去了。” “下凡历劫?可是要升上神了?” “这我们哪能知道呢。” “啊切!”仙娥揉揉鼻子,“怎么总感觉面前有个东西?” “哪有啊,快走吧。” 逢春看着小仙娥们的背影,脱下身上的隐形衣。这是她从千魔窟得来的宝物,可暂时遮盖身形,但是只是不可见,却可感,刚才那小仙娥打喷嚏,是感受到她的头发丝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了。 她用手在头发上一摸,一头火红的头发变为普通的黑色,再在额头一点,幽冥花印暂时隐去。 “这位小仙娥,”她拦住走来的仙娥。 “这位仙子,有什么事?” “司战司在何处?” 小仙娥似乎对她不知道司战司很是惊讶,“在那边。” 一个路口接着一个路口,逢春走一处问一个,问了一个接一个,一路问了不下十个仙娥,总算到了司战司大门前。 红门黑墙围住,正门口黑底金字“司战司”三个大字,颇有威风。 逢春登上一个台阶,两个守门小将大呵一声,“来者何人?” 逢春笑嘻嘻地,“我是奔雷司的仙娥,奔雷上仙下凡历练之前有话递给司战大人,让我代我传达。” 他俩互相看一眼。 “奔雷上仙已经下凡有些时日,怎么现在才来。” “两位小将军,实在是小女的错……”她双手紧紧扣着,无助地放在身前,急的眼睛都红了些,“奔雷上仙吩咐了好久了,我给忘了……” 额……两位小将军目瞪口呆,这种事在司战司是不可想的。 “没想到奔雷上仙平日里看着严厉,对下面的仙娥教的这么宽松。” “两位小将军,还请通融一下,要是奔雷上仙回来发现我的话没递到,定会大发雷霆的!到时候把我……把我送进万妖池,我就会被吃干抹净……” 她说要遮住脸抽泣起来,天宫别的她不知道,万妖池还是小有耳闻的,听说里面比永生林差不了多少。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 “实在不是我们不放行,今日是点将日,就算是金凤殿来的消息,除非万分紧急的,也是不得打断的。” “这样啊!”她双手一摊,“还是你们的事重要,那我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 “好,你明日再来,我给换班的兄弟打好招呼。” 守门的小将还挺善良。 转过转角,她眼神一转,司战司守卫森严,想走门是不可能的,只能这么进去了……她看着超出平常院落一半的围墙,这可难不住我,纵身飞上,却在半空被什么结界弹了下来,怕惊动里面的人,她也不敢再试,又看上墙角这棵大树,树高大,树干粗壮笔直,在枝头必定能看到院中的光景,纵身一越,勉强在大树枝头上挂了上去,翻身一坐。 往里望去,宽广的武场上,将士们端正站着,黑压压的一片,越过一排排的将士,武场中央站着一个男子,一身黑衣,站地端正,手背在身后,即使相隔甚远,依旧气场逼人,一双鹰眼似乎能穿过人群看穿她。 她微微一躲,确保自己被好好藏在树叶之中。 就是他!这就是永生林救她的人,果然是大名鼎鼎的司战星君。 “百无禁忌,万夫莫敌!百无禁忌,万夫莫敌!” 武场上震天动地的一声吼,上万将士齐声听令。 他手微微一按,声音戛然而止,武场上一时只听得到赫赫风声。 他猛地抬头,正好是她在的方向,逢春一震,差点被吓得掉下去。 “近日妖族动静频繁,各将士严守职责,严查妖族行踪,绝不能让尸山之事再重现!” 他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句句敲打,在院子里回荡。 “得令!” 看来他在调查永生林妖物…… 逢春正在树上毫无忌惮地荡着腿听副将点兵,颇有趣味。 却听到有“咚咚咚”的声音,什么鬼,她一低头,才发现有人在敲这棵五人粗的大树,透过茂密的树叶缝隙看下去,这人半束着金冠,身姿挺拔,抬着头往上望来,和她四目相对。 她吓得差点掉下去,再看院子里,将士们还在点兵,但为首的将军已经不见踪影了。 “你你你你……” “逢春少主。” 他淡淡开口。 逢春觉得对方在自己脚底下,自己在对方房梁上,这样对话实在尴尬,刷地一下跳了下去。 “司战星君。” 她微微颔首,虽说司战星君在天界地位高,但自己好歹是魔界少主,没有给他行礼的道理,纵使眼前这个人离自己半步之遥,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身上似乎能闻到战场上的血腥和铁锈味,纯厚的真气毫无声息地压制住自己。 他嘴角微扯算是笑了一下,“逢春少主来司战司,可以递拜帖走前门的。” “咳咳,”逢春自知理亏,毕竟是自己做贼在先,也不敢一如既往地嚣张了,往后微退一步,“这不是看星君太忙了嘛……” 司战皱了一下眉头,“逢春少主今日来此有何要事?” “司战星君永生林中施恩于我,我不是不懂报恩的人,所以今天特地来看看。” “哦……少主报恩就是爬人墙头?” 额…… “我是怕周围有妖,帮星君探看一番。” “可看出什么?” “没什么啊,哪有妖胆子那么大,敢到司战司造次。” “是吗?”他猛地低头盯着她,“依本君看,司战司还是管得不严。” 逢春感觉自己像被剑指着。 “不过倒是比魔界好一些,”他又挪开眼神,“至少不会被妖在家门口偷袭。” 逢春眼睛一亮,“那日袭击我的妖物,星君已经查出来了?” 司战星君瞥了她一眼,“还未。” 司战司也不过如此…… 逢春抬了抬眉,“那星君最好也小心了,它的下一个目标指不定就是你。” 他颇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少主还是担心自己吧。”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五)金凤殿前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逢春从司战司回来,总觉得司战星君表情诡异,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鬼样子。 “少主,他知道那个妖的来历是好事,那么厉害的妖,他们天宫自然就给解决了。” “不是,不是,”她摇了摇头,“我怀疑他知道了我的病。” “啊,那怎么可能,我们隐瞒地这么好。除了我和你还有阿启,魔王魔后,再无其他人知道了。” “那天他在永生林给我疗伤,应该感受到了我的真气有所不同……不过……至阴之体也不是没有过,一般也不会联想到我的病情……” “少主,按我说你应该先想一下怎么才能让司战星君给您继续渡真气治疗你的病。” “难啊,你是没见到他,好好一张脸,怎么就那么臭呢,说出来的话也不太好听,哎!渡真气对修为消耗那么大,他又不是如来佛殿上的,修的还是杀生道,每天忙着打打杀杀,哪有那个慈悲心救我啊……” “要不……”阿梦大脑也飞速旋转中,她平时主意不少,“要不让魔帝魔后去和天后商量?司战星君再厉害,也是天后的臣子,要听天后的话。” “天后?” “听说天后心地善良,能力卓越,天帝闭关这么多年,她统治天界也不比从前差,”阿梦微微抬手,陷入遐想,“简直是吾辈楷模!以后等少主继承了帝位,也会是这样!” “天后有那么好?”她表示怀疑,感觉见过的仙人也就那样了。 “对了少主!” 她去了大厅,匆匆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东西递给逢春。 “帖子?” 逢春打开,这才想起来自己见过这个帖子。 帖子上说,请魔帝魔后于二十日赴天宫参加金凤宴。 “魔帝魔后不在,少主不是正好去,多多接触,打探打探司战星君的虚实。” “今日几号?” “今日已经十九了,哎,少主去哪儿?” “我去找阿启给我出个主意!” …… 自从七神陨落,神界再不复存在,仙、魔、妖、人四界鼎立。各族利益纷争,种族排斥,世间鬼火漫山,魂灵飘荡,哀嚎遍野,草木不生,纷乱多年。 为了各界和平,四界缔结契约,约定再不得发生战争。 十几万年前妖王出世,毁灭契约,对其余几族频频动手,各界损失惨重,尤其是法力低微的人界,妖物纵横,生灵涂炭。 为了自己利益,仙魔两界摒弃长久以来的偏见并肩作战,最后终于在尸山大战中将妖王挫骨扬灰,妖族余孽四处逃散,妖界不复存在。 此后降妖之风盛行万年,一如当年应龙一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自尸山之战后,仙、人、魔三族深知互相利益牵扯,虽不至关系亲密,倒也比从前万万年岁月往来频繁一些。 天后每万年举办金凤宴,也是为了邀请三界名仕,共见金凤起舞,共襄平和之世。 天空云霞漫天,金凤鸣叫盘桓。 此刻她兴致勃勃地坐在金龙殿之上,脸似玉盘,慈祥可亲,背后的壁画栩栩如生,虽描绘的是山与江河,却是金碧辉煌,衬得她更加位高权重。 眼看着宴会要开始了,众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扶和怎么还没来?” 乾风星君向来最爱八卦,一到他起大风的日子,就派手下的顺风耳站在天宫门口留意,那三界八卦,岂有司风司没听过的道理。 “我听说他前几日奉命去查妖界之事,无功而返了。” 紫电星君叹了口气,仿佛是他自己吃了瘪。 “看来这次的不好对付啊。” “那又怎样,还有我们将军对付不了的?”说话的是司战司下属,小将阿勤。 “阿勤小将,你们将军怎么还未到?” “刚才我还去提醒将军了,那时他正忙着,应该快来了。” 正当时,外面一阵骚动,只听有看门小官在门口大喊一声,众人仔细一听,来得却不是司战星君,只听那小官叫的是。 “魔界少主到!” 殿上一众见过大世面的仙人们一阵骚动。 这魔界少主是个女子,不过十万岁,传说中天赋异禀,无师自通,有逆天之力,年纪轻轻备受三界关注。如今魔王魔后沉迷四海游乐,已形同隐退,这位“少主”,其实就是“正主”了。 仙官们还在议论之时,天外驶来一架马车,驾车就一位红衣小女将,马车破烂,像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魔界现在这么穷吗?” 一枚风铃在一角叮铃作响,所过之处,银蓝色幽冥花绽放,成一条似乎能通往魔界的诡异光道,顺着那幽冥花路,马车停在大殿口。 车帘掀开,跳下来一个红色身影,迈着活泼的步伐走进了大殿,身后小将紧紧跟随。 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界少主,不过是个小姑娘模样,圆嘟嘟的小脸,额间银蓝幽冥花印记熠熠生光,一双大眼睛灵动地看来看去,樱桃小嘴,微翘的鼻子,一头红发海藻似地半披着,盘着一个小髻,插一根木簪子,上面缀一颗微微泛着光的大珠子,红色纱裙也是极简单的款式,想是刻意简单装扮,却无奈天生惹人瞩目,似一团火焰点燃所行之路,大殿上的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小女今逢春拜见天后娘娘。” 令人惊掉大牙的是,传闻中行为乖张,为所欲为的魔界小魔头,居然礼数齐全的和天后问好,完了还报以甜甜的笑容,如不是名号响亮,还真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天后娘娘虽有吃惊,但仍不失仪态,笑笑道,“好孩子,三界关于你的传闻不少,本宫这还是第一次见你,长得真可人。” “谢天后夸奖。”少女坦然站立大殿之上接受众仙审阅。 “好好,”天后见逢春作派洒脱,眼神微淡,“魔王魔后真是后继有人……今日魔帝魔后怎么不来,他二尊近来可好?” “回禀娘娘,二老一切都好,小女来时,他们还让我问娘娘好呢,我都不屑问,”她微微一顿话锋一转,“看娘娘您意气风发,美丽动人,一看便是好的不得了。” 天后笑得合不拢嘴。 今逢春被招待入座,引路仙子给她引到第一排第一位,是个单座,平日里都是太上老君这些资历深厚的老仙的座位,今日毕竟有外界客人,大多数上仙将上座给让了出来,两人一席。 逢春却摇了摇头,她四处打量一番,未看到想找的人,又见所剩空位不多,直直走到一个空位前,小手指了指,“这是谁的位置?” “逢春少主,这是司战司手下小将的位子。” “司战星君坐在何处?” “司战星君还没来呢。” “他的位子在何处?” “在……”引路仙子低着头指了指。 逢春直径走到她所指之处,自然地坐了下来。 “天后娘娘,小女是晚辈,实在不好意思坐在上座,我就自作主张坐在此处了,还望娘娘莫要生气。” “无妨,无妨,两族早已是一家,你来了就像回家一样,随意一些。” “谢娘娘。”逢春报以天真一笑,一家你个大头鬼。仙族向来觉得自己比人、魔两族高贵,如果有机会和实力,肯定是想做天地霸主的,只是现在还没那个能力,只能被迫做做表面功夫了。 逢春左右打量,发现众人都在打量她,冲着左边右边的人笑得灿烂,仙人们偷偷议论被发现,尴尬地闭上了嘴,她顿觉无趣。 没想到司战星君还算是仙界比较有趣的人…… 又听看门小官一声大喊,“司战星君到!” 殿内的声音小了一点,司战星君从容走了进来。 终于来了……今逢春满意地眯起了眼。 那日逢春又找了阿启。 “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司战星君扶和上仙。” 阿启微微惊讶,“看来你们缘分终究是到了。” “你早知道是他?” “司战星君纯阳之身,整个三界恐怕就你一个只会打架的呆子不知道吧。” 这司战星君是天生纯阳真身,天界法力最强的人,当年尸山一战闻名,成为司战司主位,掌管天下战事,如今统领天界十万雄兵,受人追崇,也有些人尊称他一声“战神”,但似乎他觉得“战神”只能是他师傅的称号,并不愿人这么叫。 他和那日穿着武衣又有所不同,衣摆带风大步走来,身长玉立,一身灰纱袍,肃静沉着,整个人透露出难以接近的冷漠,神色也颇为严肃,高挺的鼻子,紧闭的嘴唇,一双天生含情眼又为他平添几分情愫,虽气度非凡,却不像武将倒似文臣。 美人,美人……逢春毫无掩饰地欣赏着战神,差点擦了擦口水,心满意足地看着他揣着一瞬疑惑看向自己,在仙娥的指引下坐在了她的身侧。 “司战,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魔界少主今逢春。”天后笑着介绍道。 “你好呀战神大人,小女今逢春。” 她一手托腮,一手伸出手招了招,笑得乖巧无比。 “久仰。”司战星君非常配合的装不认识。 逢春就这样托着腮盯着他,似乎想把他看穿,司战星君却雷打不动地喝着茶,天后在说什么开场白,逢春自觉没趣,拿起台上的糕点。 “好吃,”她鼓着腮帮子问司战,“这是什么糕?” “妖怪糕。”司战冷不丁来了一句。 “噗,”逢春笑得很大声。 “没开玩笑,这糕是用万妖池旁的草为原料制作,故天帝赐名妖怪糕。” “好名字!”逢春又塞了一口,看我一口一个妖怪。 “星君,我听闻您辛苦修仙百世才得以飞升,真是令小女好生钦佩!” “还好,不及少主天生神力。” “星君,我听说天界前两天有个小仙娥嫁给了魔族,您怎么看?” 司战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她问的问题充满不解。 “与我何干。” “星君不觉得仙族不该和魔族通婚吗?” “少主到底想问什么?”他喝了一口茶。 “星君可曾娶妻?” 司战放下手中茶杯,盯向她,眯了眯眼,似乎想看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听说是没有的!”逢春满意地饮了一口茶。 “星君对娶妻可有什么要求?” 司战这下似乎是有些不高兴了,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更是透露出一些不耐烦…… “你到底想……” “逢春少主!”此时却有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是个女仙,她正开口,却又被人打断了。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六)大殿提亲 “逢春呀!” 金凤宴举办无数场,每次都是那些来来回回的人和八卦,时隔多年难得来一个新人,天后也是好奇地不行,逮着机会就和她叨上两句,“往年都是魔帝魔后亲自来,今年我收到回帖,才知道他们不来了,怎么了?是魔界事务太忙了?” “天后娘娘,近日适逢我母后生辰,父帝带她去人界小住,不让任何人打扰呢。” 天后眼中闪过一丝难言情绪,“哈哈哈,二尊向来恩爱,三界都是有名的,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把魔界之事抛诸脑后不算,唯一的宝贝女儿都顾不上来啊。” “小女已经习惯了。” “你年纪轻轻,已经能主管一界之事,这样的能力,我们天宫这些后代都是望尘莫及的。” 逢春看她眼中闪过落寞,听娘说,天帝和天后已经成亲不知多少年岁,但并无所出,一直以来三界都有他俩感情不好的传言。尸山大战后天帝赴昆仑海闭关,如今已经近十万年未曾归位,天界现在实际的统治者就是眼前这位貌似慈祥的天后。 逢春心里想着这些,小嘴甜甜道,“天界有娘娘就够了,天界盛世,都指着娘娘一人呢。” 这确实是天后最爱听的话,“哎,这话可不能说。”却笑得合不拢嘴。 转眼却见司战星君有些轻蔑地看向自己。 “怎么,星君对我说的哪句话不赞同?” “无。”他又喝了口茶。 这茶这么好喝?逢春喝了一口,确实清甜,但也不至于一直喝。 她再偷偷看司战一眼,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昨日去阿启那儿,说要司战星君心甘情愿给自己疗伤,阿启想了半天,挤出来“情是最简单的”,不管是什么情,尤其是感情,有时候生情只需要一瞬间、一件事,但情这东西却是无往不利。所以她和阿梦回去想了一宿,决定干一件大的,直接把司战星君变成真真正正的自己人。 她满意地喝了口茶,抬眼看了一圈。 天后在宝座上笑的开心,似乎很是满意今日的聚会。而天宫也不似传说中那样与世无争,淡泊平静,殿上众仙各有各的颜色,有天帝的忠实拥护者,不屑一笑,或许早看不惯天后作威作福,等着天帝归来;也有天后一派,跟着笑得起劲;当然还是有我行我素,谁也不追随的,看热闹罢了。 逢春抬眼看司战星君一眼,心下想,那他又是哪一派呢? “逢春少主,在下司雨司玉雨,有一事请教。” 逢春顺着声音看去,女子年纪不大,清瘦白净,颇有仙人之姿。 司玉司主位玉雨星君,也是天宫及重要的女仙官,司天下布雨之事,就连魔界也要求她几分,毕竟再繁盛的地方也受不了干旱。 但魔界不愿曲意逢迎一个仙族,在下雨这件事上也没怎么管过,旱就旱过,涝就涝过,因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气已经和沙漠相差无几了。 “星君请讲。” “小仙前段时间去布雨,途径魔界落星墟,遇着一位巫师,帮了我一点忙,我却忘了问他的姓名,少主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他?” 逢春眼色微暗,突然豁然开朗,怪不得奉星池旁的金鱼草长了出来,原来是拖这位的福。 “不知这位巫师有何特征?” “身披黑袍,眼若流星,长得……很是好看……”她脸上飞两朵可疑的红晕。 眼若流星……这玉雨星君真是好形容,换做别词她是真对不上号。 “星君,落星墟是巫师部落,只是部落衰落,如今归附我族。虽是衰落,但也有巫师几十号人,都身着黑袍。你形容这一位眼若流星……眼若流星……”逢春装作很认真地思考,为难道,“这……我实在想不起到底是谁,要不下次你过来布雨时,我亲自带你去挨个找。” “怪不得逢春少主,你这形容就像没说似的。”紫电星君津津有味评上一句。 “你怕不是又看上人家了吧?”乾风星君也打趣上一句,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好像玉雨星君还挺风流。 逢春将这玉雨星君打量一番,要说她这个玉字,取得甚是巧妙,她人就跟一块润玉似地,肤白红润,看着很是温和。 “玉雨星君这是想和我们魔族联姻啊,”逢春状若无意打趣道,“只是你是天宫上仙,一司主位,落星墟巫族是衰落之族,一个小小巫师怕是配不上你。” 司战有些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她颇为心虚,这话可不能被阿启听见了,怕是会冷落上她千八百年的。 “不是不是,那位巫师上次确实帮了我大忙,我只是想感谢他。”玉雨星君嘴上否认,红得快滴血的脸却出卖了她。 “逢春少主,我们这玉雨星君呀,很少开口求人,你可得帮她好好找找,让他们认识认识,了却她的心事。” 玉雨倒是毫不避讳,刚才的话天后尽数听在耳里,却是乐呵呵地,逢春心道,天后这么开明吗?那自己的事她是不是也能一锤定音…… 天后心里却是毫无波澜,张嘴成人之美,何乐不为,她一点不担心,玉雨心气高傲,与卑贱之族又岂会过多纠缠。 玉雨在凡间历劫时曾与一位魔族少年有过一段情,那时恰逢她要晋升上仙,天后只是稍加提点,她便明白与那少年在一起不会对她有好处,用尽办法亲手了断了这段缘。如果记得没错,他们的姻缘还是三生三世既定,她一刀斩断,让一向以理智自居的天后都惊叹不已。 “如若能成,也确是一桩美事。”逢春假笑了笑,话题一转,突然站起来朝天后一拜。 “天后娘娘,小女倒是也有一桩美事,想求天后娘娘成全。”她挂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偷偷瞥了瞥旁边的人。 不知为何,司战星君却有不详的预感,拿住茶杯的手放了放。 “孩子,你尽管说,仙魔两族现在都是一家人,何必拘礼。” 逢春却朝地上猛地一跪,“确是一桩美事,还望娘娘成全。” 我今逢春啊,今天可是为了我这条小命豁出去了,除了跪父母,天地都还未跪过了,你可千万别争气呀! “这……既是美事,本尊一定成全,好孩子,你先说。” 这阵仗让天后都有些心悸。 “那小女就说了?”逢春拍拍手站起来,又拜了拜,“天后娘娘,请问天上众仙的姻缘是否是您做主?” 天后有些莫名其妙地,“世间姻缘都由月老宫定,但如果有缘份在先,本宫也可以做个见证。” “再请问天后,尸山之后,仙魔两族是否亲如一家,仙魔两族通婚也是符合规矩?” “那是当然……” 逢春知道这只是说着好听,但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好!那今日天后在上,各位仙官们给我作个鉴证,魔界今逢春,求娶司战司扶和上仙。” 热闹的大殿突然鸦雀无声,连金凤也不再鸣叫了。 逢春不知为何总感觉好像听到旁边拔剑的声音……斗胆转头看了看,司战星君扶和依旧面不改色地端坐,他的剑好好摆在身侧,但是他的茶已经洒在桌子上,茶杯有了裂痕,周边好像围上一圈黑色怒气,可能后槽牙已经咬碎了。 周围的仙人们也是面色迥异,大多都是忍俊不禁,有些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有胆子大如乾风星君的,调侃道,“这……逢春少主,你怕是搞错了吧,再怎么样……也该是求嫁啊!哈哈哈哈!” 殿上的仙人实在忍不住哄堂大笑,全然没人顾得上扶和眼神中的杀气。 “逢春少主的报恩第二式就是这样?让救命恩人成为三界笑柄?看来是我小看你的无赖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呀。扶和上仙若能和我成亲,那肯定得到我们魔界来。” 逢春向扶和比一个向天发誓的动作,满脸诚挚,“天后,小女今日是带了帖子的!” “阿梦!” 她大喊一声,早就等在门外的阿梦飞奔进来,递给她她俩连夜伪造的魔帝魔后下的婚帖。 “天后请过目,上面的礼品,都是魔界的心意。小女想娶司战星君之心天可昭见!” “这……”天后看完帖子,无奈地扶了扶头,递给仙官。 “给司战星君看看。” 司战摊开帖子大致看了看,冷笑一声,甩在了地上。 “你还真是认真的?”他看向逢春,眼中晦暗不明。 “当然。” 乾风星君实在忍不住好奇,鬼鬼祟祟从司战脚边把帖子捡了起来,众仙一拥而上,有人大声念道, “哇,逢春少主好阔气。” “赠水光城池一座。” 水光城是魔界第二大城,仅次于日月城,实力雄厚。 “赠法器宝物百箱。” “早就听闻魔帝喜爱收藏奇珍异宝,原来是用来娶女婿的啊!” “哈哈哈哈啊哈。” 逢春白了他们一眼,一群上仙,跟看热闹的小孩一样。她看向司战大声道,“司战星君大可放心,只要你嫁到魔界来,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哪怕是要我父王的魔王之位,我也保证说服他给你。” 司战的脸色更奇怪了,直愣愣看着那盏茶半晌未动,也未说话。 天后看扶和不怎么好的表情,又看今逢春一本正经地样子,无知小儿,招惹是非,也不知道她是打的什么主意,非要去招惹这位大神,无奈扶额,“逢春少主,你与司战星君并无前缘,你这般当众提亲,星君怕是觉得被冒犯了,断然不会同意的。” “天后娘娘明鉴,小女早前就见过星君几次,从第一次见到星君,小女就对星君有情。” 看着扶和上仙捏紧的拳头,可怖的脸色……逢春咽一咽口水继续胡诌,“星君是天上地下最好的男子,逢春每日忧愁的夜不能寐,生怕不及时表明心意会错过星君,故此才特意禀明父母,急匆匆赶到天宫来提亲的。” “胡闹!” 被惹得气极了的司战手握着剑在桌上狠狠一拍,这一瞬间神剑出鞘,飞快地刺向逢春,逢春敏捷地微微后仰,脚尖拖地往后让去,“嘭”地一声,她后背撞到了大殿的柱子上,还未来得及反应,额间已经感受到一丝冰凉,神剑抵住她额间的幽冥花,再进一厘便是进了她的肌肤,周围的仙官们倒吸一口冷气,片刻间大殿上鸦雀无声。 她催动内力反抗无果,司战的内力之高,剑气制衡,她几乎无力抗衡。 “哎哟,好痛。” 逢春捂住被撞得生疼的胸口,那是她前些日子受伤的地方,可她死鸭子嘴硬,此刻还毫无畏惧地对着司战星君笑道,“战神大人,好强的内力,好快的剑!” “逢春少主,你是不是嫌伤好的太快了。”他未曾起身,手上一动,剑刺到幽冥花上,浅浅一道口子,渗出一滴血。 “我此刻受伤,星君会帮我治疗吗?” 逢春感受到鼻尖有热热的液体滑落,滴到地上才看到是鲜血。 “不会。” 司战此刻看着她,毫无表情,像是一尊不为所动的神像。 逢春这时才发现他居然是这样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铜墙铁壁,难以撼动。她心下才有了一点后悔,阿启出的这个主意实在是有点糟糕,情确实是最容易生出的东西,但要看是什么,如果是厌恶之情,那可是雪上加霜。 “扶和,逢春是魔界少主,你下手没轻重,莫伤到她了。”天后适时提醒道。 司战眼睑微动,知道这是天后在提醒他,妖王疑似重现,这重要关头,绝不能和魔族生出隔阂。 他手一收,剑入鞘。 “少主,你先入座,此事主要看扶和的心思,他的主本宫是做不了的。” “对对对,赶紧开宴,来来来继续!” 几位上仙赶紧扯开话题,众人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大殿有些刻意的热闹,强行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 逢春坐回司战身边,额上很痛,她用手按了按,手上沾了血,这司战,刚才怕不是真的想对她下手吧,她顿时觉得有点口渴,想喝杯水,发现茶杯已经被司战的剑气震成碎片了。 她叹了一口气,拿起一块妖怪糕吃了起来。 司战满脸奇怪地盯着她若无其事地往嘴里送进糕点,气得冷笑一声。 “星君,你别生我气了,刚才我确实是错了……”哎,也不知道阿启给自己想的这是个什么糟办法,她本想换个说法,说自己是想和他结盟对付妖王,但是又觉得自己刚才那么一闹,这么说根本站不住脚,只能硬着头皮承认,“那日在永生林救了我,我就看上你了。你有没有看过人界的话本,英雄救美,没有几个不以身相许的。” 对,这么说显得自己不那么浑。 司战又冷笑一声,他本白皙的耳朵和脸颊气得通红,手上的青筋凸起,狠狠捏着剑。 “星君,那日永生林中是不是妖王?要不我帮你一起对付他?你当将,我做兵,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就当我今日胡闹一番的道歉了。” 司战并未回答。 “不需要。” 甩下这句话,他刷地站了起来,也没和天后打声招呼,转身便走了。 逢春看着他无情的背影,捂住一阵疼痛的胸口,又摸了摸自己额头隐隐作痛的伤口,真不好惹……这一撞,又得闭上个两个月关了…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七)奉星棋盘 魔界主城日月城,处于天地之南的边界之上,一年之中半年黑夜半年白日,黑夜之时灯火万千点亮,如入星河,白昼之时阳光普照,花开草长,一派繁盛,盛景比天宫不差分毫。 “跪下!” 魔帝携魔后出游之时还是白昼之时,如今归来时已经是黑夜了,但是他俩的脸却比这黑夜更黑。 逢春知趣地跪下,她已经知道自己出了一个烂主意,心里有愧,不然平日里她是说什么也不跪的。 “混账!” 魔帝把天后给自己的来信甩在逢春脚边,“你大老远跑到天宫去,丢了魔族这么大的脸,还不知错吗!” “知错知错,我知道错了,爹。” 她拾起信,天后说了些冠冕堂皇的问候,委婉地表达了她尊重两人的意愿,但得司战星君自己愿意,字里行间暗示司战星君并不愿意…… “这天后装什么装……”逢春不满地嘟嘟囔囔。 “你从小乖张,我和你娘看你有本事,以为你心中自有分寸,从未过多干涉过你,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居然敢代替我们拦下请帖,自己伪造婚帖,主持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魔帝从来和天帝不对付,外界的人总觉得魔族不如仙界,仙界的人自己也那么认为。魔帝总是说不蒸馒头争口气,什么都爱讲个排面和仙界比较一下,自己这个女儿给自己在天界挣了不少脸面,两老口一天宝贝似地炫耀,没想到逢春居然瞒着他们跑去丢脸了! “不止天宫,当日参会的人界精英也大有人在。”魔后在一旁煽风点火。 “你把脸都丢三界去了!”魔王的鞭子蠢蠢欲动,却又念及女儿前些日子受了重伤,额角那一点红触目惊心,只敢恐吓,不忍下手。 “太丢脸了!还被人当众拒绝了!” “就是,今逢春,你怎么谁都没遗传上呢?你怎么能这样追求男人呢?” 逢春汗颜,二老好像重点有点歪了…… “当年我追求你母亲,可是一追一个准。” “你还说呢,你主要靠嘴巴骗。还得是我们孩子太实诚了,怎么能第一次见面就求亲。” “娘亲,这可不是我和他第一次见!我也不是为了情爱去提亲的……” 逢春快速地将自己和司战星君如何相遇叙述了一遍,又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急于向他示好。 “他是难得一遇的纯阳之身,法力又极强,如果能成为我的夫婿,同我日日待在一起,说不定能治好我的病!” 逢春有些兴奋,以为终于找到了治病的法子,分享给爹娘他们也会为自己高兴,没想到魔帝魔后相视一眼,逢春突然觉得他们有点奇怪,好像早就知道司战星君这件事了。 “爹?娘?你们早就知道他能治我的病?” “逢春……” 魔后难以言喻地看了她一眼,“逢春……爹娘为了你的病,找了那么多年法子,大概两万年前,爹娘就知道司战星君扶和,天生纯阳之身,法力醇厚,或许对你的不老病有所帮助。” “那你们为什么瞒着我?” “乖女,司战星君是仙族,仙族和我们素有隔阂,这战神又是主杀戮,修的是杀生道,没有什么慈悲心,况且听说他飞升之前修炼百世,一心向道,为的就是成神,以阳补阴,耗费的是他的修为,阻挡的是他的道,她凭什么帮我们?更何况……” 他看了魔后一眼,魔后继续道,“仙族非善类,不可深交。” 逢春听这话,想起司战难以捉摸的态度,心下了然,只是她挣扎这么久才找到一个有一线生机的法子,就要这么放弃吗…… “好了,你若是真看上那什么战神,父王母后还会为你张罗,如果你只是为了治病,没必要擅自缔结姻缘,没有缘分的姻缘就是孽缘,最是伤人。” 逢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若是司战星君真是铜墙铁壁,那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如果他偶尔给自己疗疗伤,或者每每重伤时像上次那样能及时救治她,那或许也有助于她病情好转,看来得盘算一个新法子了…… “不过……为什么他看不上我们宝贝女儿啊!” 魔后冲下座位,扯着逢春左看右看,“不应该啊,我们宝贝长得这么可爱。” “对啊,咱女儿放到它天宫去比美,也不输那什么各个花仙子什么的吧。”魔帝也拉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左看右看,两个人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似地。 “这可不是我的问题,”逢春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不至于不至于,“都怪他是近神之躯,娘不是说了吗,仙族本就心思冰冷!他肯定是对天下所有女子都没兴趣。” “就是就是,他有毛病,不爱女子。” “对,”魔帝赞同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此次闯祸你打算如何认错?” 魔帝向来这这样,赏罚分明,平日里笑嘻嘻的,遇到事休想敷衍过去。 逢春想了半天,蛮不情愿的开口道,“那先在殿外跪上三天,挽回一下我魔族的脸面吧。” “七天。” 这……逢春看向魔后求情,魔后捂着嘴别过脸去,假装没有看到。 “好吧,那女儿去了……” 魔界少主求亲司战星君此等轰动之趣事已经传遍四海八荒,最后还附上一个悲伤的结局——魔界少主痴情不改在殿外跪求七天七夜,求魔帝魔后亲自去向天后提亲。 三界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大新闻了,不少走在八卦前列的人发誓这辈子一定要看到这婚结不结的成! “阿启,到底怎么才能让司战星君心甘情愿为我疗伤呢?” “上次不就给你说了,两个方法,一个是让他成为你的人,一个是让他有求于你。前者谈情,后者谈利,显然你谈情失败了,那就看看能不能谈利了。” “我和他谈利?他能有什么求我的……” 逢春仔细一想,也确实有点机会,“永生林袭击我的那个妖,修为超出我们的想象,我发现司战司也在找它。” “仙族比我们更在乎自己的权利和荣誉,十万年前尸山大战,他们损失了先战神,听说他是最有机会成神的人,而先战神,就是司战星君的师傅。” 阿启抬眼看向逢春。 逢春一惊,她确实不太知道这些事情。 “也就是说,一旦妖王造成极大的威胁,是不是第一个牺牲的就会是司战星君?” 阿启一颗黑棋落下。 “自然。” “你的意思是我提出助他捉妖,换他为我治病?” 阿启一把棋子布入水中,他的倒影在池中沉思。 “现下或许还不是时候……” “何解?” “妖族还不成气候,够不成威胁……” 逢春想起他点兵时候气势十足的样子。 “现在确实不行,他骄傲得很,还没怎么把妖族放在眼里,并没有那么需要我和魔族,更不说谈条件了。” “其实天后的态度就可见端倪,她并未直接拒绝你,就是怕惹到魔族……但是现在只是怕,等妖族真的到她南天门了,她就该求着你了。” 逢春看阿启神色平静如捧星池水,毫无波澜地说出这些话,也是,或许于他而言天地再次颠倒也无所谓。 但是她还有魔帝魔后、魔族子民,不能无动于衷地看着妖族再次颠覆世间平静。 或许和司战星君好好谈谈,互相了解之后,他会给自己一个合作的机会呢…… “如果你不想走到谈利那一步,那你还是谈情吧,虽然很难。” 逢春眉头一皱,“阿启,你拿我玩呢!” “都是实话。” “那如果,万一,我要谈情,我怎么才能让他自愿给我疗伤呢?” 阿启不为所动看她一眼,“想必魔后已经给你说过了,他修的是成神的大道,要和你谈情,还要放弃修为,那就是要放弃大道……” 说到这儿,他也觉得不可能,无奈地笑了一声。 “厉害……”逢春无言以对,“你真是给我出的好主意,一个比一个办不到。” 阿启扶额,“你非要问的。” “对了,如果谈情,那少主见到扶和上仙觉得如何?可还满意?” 逢春顺着阿启的眼光摸了摸自己额间的红点,“他确实长得好看,就是脾气太大了,太凶。” “看来少主也没看上他……所以啊,你们没有缘分的,谈情也得有缘才行啊。” 他一张苍白的小脸在黑色斗篷的遮挡下更透出一股子病态,孱弱一笑。 逢春又一如既往地愣了神,阿启就像雪中一株病梅,一双眼似流星似坠非坠,看了十万年也看不透,如果说司战星君的美像太阳,炙热动人,明目张胆,那他就像月亮,神秘温柔,捉摸不透。 “其实早在他飞升后不久我就听闻他是纯阳真身,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的病。只是他一飞升就是战神门下,听说杀伐果断,严厉冷漠,你一向乖张……散漫,我怕你招惹他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一直没有告诉你。不过谁知道呢……既然永生林你们能自己遇见,想必也算是缘分吧。” “你怎么这么懂?”逢春打趣阿启,“奇怪,启大师,你从小到大和我一起长大,我也没见你谈过什么情啊。” 阿启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过春儿,纯阳之人已经出现,我期盼你一定把握住机会,只要你有机会得到他的治疗,你的灵力或许就不会再衰退了,”阿启捧起水池里的水,水池里他的双眼如流星般朦胧又明亮,“天神保佑。” 逢春笑着摇了摇头,刚才不都说了,难于登天。 “启巫师,七位创世神已经全部陨落,如何保佑世人?” “非也,创世神化作万物,无处可寻,却又无处不在。”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八)黑月点灯 “我看这事是没完没了了。” “我看也是。” 乾风星君和紫电星君优哉游哉,看一路不认识的各类繁花盛开,阳光明媚。 “魔界景色美不胜收。” “美人也很特别。”乾风星君打趣道。 天宫最盛大的便是金凤宴,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魔界也不甘示弱,设一个黑月宴,广邀天下名士到魔族做客,让大家看看魔界和传说中尸横遍野,阴暗可怖全然不同。 今年黑月宴格外热闹,一来是魔界万年才办一次黑月宴,更是有闻名天下的黑月点灯之景,已经有三万年未曾现世,可是美轮美奂;二来是魔界少主金凤宴求亲一事已经传遍四海,这八卦的两位主人公都是声名远扬的人物,不少人忍不住八卦之心来看热闹,就算平日里不在乎八卦的,也免不了有点想观望的心思,看看这魔界少主究竟是何许人也;三是魔界不比天界管的那么严,三界之人大可随意进出,能来的都来了。 此时水泄不通的魔界大门口,衣着华丽的女子和她的婢女被挤得一步一挪,这女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眉头紧锁香汗淋漓,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公主,我们这样没有请帖偷溜进来是不是不太好啊。”小丫鬟做贼心虚,紧张的很。 “这有什么,要不是明面上我还在蓬莱修炼,今天这宴会按理也该邀请我吧。” 女子一身紫色纱衣,纱布遮面,虽是尽量低调,手臂上的金饰还是熠熠生光,一看就是哪家有钱小姐出来消遣了,拥挤簇拥中走进了日月城的大门,身后跟着畏畏缩缩的小侍女。 她能如此轻易地进了魔族大门,着实得益于魔族和仙族行事作风大不相同。仙族谨慎严肃,高高在上,南天门值守从未撤离,金凤宴也是层层检查,设宴期间什么外游散仙、无名地仙没有拜帖连南天门都进不来,何况三界其他族人。 魔族平日里虽也不是门户大开,但确实管制的较松,三界各族皆可入内,有时连一些混迹小妖都可以进来一游,尤其是像今日这种宴会之时,日月城门的守卫不过是站在门口看热闹,人群像潮水似地涌入,整个日月城被塞得满满当当。 宴会在广场上举行,百级阶梯之上设主宴,坐着有身份地位被邀请来的上宾,阶梯之下设席位上千有余,谁来的早谁就坐,互相认识的就挤巴挤巴,场面确实比精致的金凤宴看着宏大百倍。 魔后揉了揉吵得生疼的脑袋,魔帝从继位之后奉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原则,平日里魔族悄无声息,搞起万年一度的黑月宴可是来者不拒,有多少人要多少人,场面越大越好。魔帝此时满面春风,心想这下可得把逢春丢的脸给好好挣回来。 主宴上的人多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来得晚一些,下面抢座的人伸着脖子像看奇珍异宝似地朝上观望。 “哎哎哎,你看那就是乾风星君啊,前些年我们那儿的大风就是他刮得?” “呸,看着人摸人样的,刮得风那么大,害人不浅。” “那个凶巴巴的就是紫电星君?” “啊真是的,看着就吓人,怪不得打雷闪电那么恐人。” “旁边那个女的是谁?” “听说天宫主位之中女的不多啊。” “风雷雨电……是不是什么管下雨的,我好像在落星墟见过她!” “她在那儿左顾右盼的,看谁呢……” “哎哎哎,快看快看,那是不是就是司战星君啊!” 主宴刚落座一个男子,身姿挺拔,远远看去,星眸剑眉,棱角分明。 啧啧,不愧是我们少主看上的男人。” “啊啊啊他是不是在看我,给我暗送秋波呢!” 旁边的大妈赶紧捂住闺蜜的嘴,“小心少主让你永远闭嘴!” “哼!无知,无耻!”旁边的紫衣少女整了整被同座一对凡人夫妇挤皱的衣衫,听着旁边的人闲言碎语,不屑一顾。 “二尊,开宴时辰到了。” 阿启站在魔后一侧,他本不想提醒,但是两位好像从方才司战星君入座就在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完全忘记宴会的事了。这司战星君,倒是淡定自若,阿启黑袍包裹的小脸笑了笑,这一笑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魔帝恍若初醒,整了整衣服,对阿启点了点头。 阿启举起手中法杖,一道黑色光柱延伸入湛蓝的天空之中,天空像被画师陡然泼墨渲染,光柱周围的天开始慢慢变黑,天幕缓缓关上,天色猛地黑了下来。 顷刻便是深夜,还在看热闹的与会众人顿觉伸手不见五指,惊呼一声。 从那黑色的天幕之中,远远来了一道流星似的火光,整个世界只有那一点光芒,格外明亮瞩目。火光渐近,一个红色的身影跃然墨纸之上,仿佛与红光融为一体。 逢春一袭红色纱裙简单地没有任何装饰,手中烛天杖发出的光芒映着她稚气和桀骜并存的脸庞,微微的笑,她如羽毛般轻轻落在空中一盏飘着的天灯之上,手杖往下一递,点燃了那盏天灯,那一小片天空立马亮了起来。 少女立于天灯之上随灯漂浮,脚尖轻起,翩然起舞,眼光流转,一颦一笑,娇俏动人,全然让人忘记她平日里乖张任性的样子。 她飞身而起,又点燃第二盏、第三盏…… 天空全部点亮之际,逢春将烛天杖收起,手轻轻作拉弓样,手中变出一柄火光燎燎的弓箭,箭头火光熊熊。 她虚浮于空中,一手持弓一手布箭,双眼一眯,朝着主宴席顶上最后一盏也是最大的天灯射去,刷地一声箭中灯心,天灯燃起,映照日月城如同白昼。 “好!”日月城上空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早就听闻黑月点灯是天下最盛最震撼之景,今日第一次见,真是为之震撼。” “乾风星君,你还说呢,逢春这孩子自三万岁第一次点灯,这事便就名扬四海八荒,我特意宣扬出去说她以后每次宴会都会点灯。她倒好是想点就点,不想点就跑得无影无踪,任凭我们夫妻两怎么命令全不上心,上次点灯还是在三万年前。” 魔后拍了一下魔帝的手背,多风光的一件事,说得女儿多顽劣似地。 魔后笑了笑,“逢春今年兴致好,早早就准备要点灯了。” 逢春恰好走来,颇有兴致地朝二尊拜了拜,转身看了看周围的座位都满了,就臭着一张脸的司战旁边没有人,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看来我们得见此美景是沾了司战星君的光。” 黑月宴的日子并不像金凤宴那么固定,魔界选择金凤宴之后这么快召开,天界众仙都认定是为了司战星君而开。 乾风星君和司战星君是同期,两人也算是好友,他从前就看不惯司战那一副臭屁的样子,平日能遇上打趣的机会绝不会错过,但司战这个人吧,完美的像一块玉,还是握不住的那种,无懈可击,他得感谢逢春少主,给了自己这么多机会。 逢春看了一眼司战星君,他只自斟自饮并不接话,她自觉自己上次大殿提亲太过莽撞,又见他此时被人揶揄也不开口辩驳,心中一下子有愧,从他手里夺走酒壶,乖巧给他续了一杯酒,问道,“星君天上地下,无人能敌,怎么能亲自斟酒,这是我们魔界招待不周了。” 司战星君颇有防备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用眼神问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她只是笑了笑,拿起一个糕点道,“这也是我们魔族有名的糕点,星君尝一尝。” 这个糕点长得像一朵桃花样,粉色的,配着这大好春景,正好适宜,她递到司战嘴边,并未觉有什么不妥。 司战浅浅咳了一下,“我不爱吃甜的。” “嗯?”逢春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此举不妥,再放回去也尴尬,索性自己一口吞了。 “噗呲,有意思有意思。”在一旁一直关注着两人动态的乾风星君笑得酒都洒出来了。 “逢春少主,听说你三万年不点灯,今年是为了我们三界绝顶的司战星君特意点灯?” 逢春无奈,其实自己三万年不点灯全是因为一个字“懒”。 而今日点灯,全是因为魔帝生了自己的气,强迫她干件光彩的事,挽回一些魔界的脸面。只是他们好像都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孔雀开屏,想靠自己的美丽身姿吸引星君的注意,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也确实是有些美丽在身上的…… “只是刚好想点了,”逢春对乾风星君敷衍地笑笑,又想,反正都事已至此了,三界都以为自己对司战星君情根深种,孔雀开屏,名声都臭了,不干点事实在说不过去,逢春转头对司战星君道,“星君觉得怎么样?” 司战递到嘴边的酒杯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看向逢春。 “星君觉得这黑月点灯好看吗?” 他顿了顿,放下到唇边的杯子,看了逢春一眼,似乎在探究她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逢春笑了笑,看着乾风星君看八卦的表情,抬了抬眉,不回答也无妨咯,反正这位是会把此情此景此对话添油加醋地带回天宫。 就这么尴尬地安静了会儿,逢春也想不出什么话题了,这人界的戏折子也是骗人的,都说郎才女貌,总爱一见倾心,好像两个人很容易就情定终生私奔了,但是看司战星君这石雕柱子似地,谈情确实难啊……也不知道妖族什么时候崛起,给她一个和司战谈条件的机会呢……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可怜的春儿,只能委屈你再折寿个万年吧。 “听说你跪了七日?” 司战星君拿起一块桃花样的糕点,探究一样地翻看,却没有看逢春一眼。 逢春一愣,不自觉随着他的手看向那块糕点,想了想,干脆死皮赖脸地答。 “是的,我因为被星君迷了心窍,自作主张递了婚帖,一张小脸丢到三界每个角落,我父王都气死了,”逢春可怜巴巴地眨眨眼,“你看我们魔界,比天宫环境也不差,我爹爹娘亲为人和善,你若是婚后过来住,不会为难你。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干什么干什么,哪怕捉成千上万只妖怪,我们魔界也能装下,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见司战一言不发,逢春觉得有点戏,又脑袋凑过去讨好道, “你要是想抓妖王,我也陪你,好不好?” 司战若有所思地看向她,“逢春少主是想抓妖王吧?” 呵呵,看来司战星君确实不好骗。 逢春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司战星君也没有兴趣再问。 她百无聊赖,才发现对面的玉雨星君一直盯着阿启看。 玉雨星君看来确实看中的是阿启,她挥手叫来阿梦,一阵耳语,嘱咐她看着落星墟,防着玉雨这个风流女。 转过头见司战却已经退席不见踪影了。 司战星君走出人群,路过春山之下,想起天后所说,“妖界有复辟迹象,时局动荡,仙魔两界不宜有隔阂。这今逢春虽然行为乖张了点,但就是个还不成熟的孩子,掀不起风浪,也影响不了你,你先将就哄着她,辛苦了。” 他抬头看向春山之上,若有所思。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九)三番相邀 黑月宴不欢而散半月之后,逢春收到了天宫来的帖子,这帖子居然是司战司所出,笔锋苍劲有力,落款“扶和”。 “少主,别的不说,只从司战星君的这一手字来说,您是配不上他的。” 逢春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像蚯蚓乱爬。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说是三日之后天宫将会举办万年一度的瑶池听学,历时半月,届时三界有识学子都要集聚于此,高谈阔论,切磋武艺……特邀魔界少主今逢春赏光……天界将蓬荜生辉……” “这司战星君说起面子话来这么酸吗?”逢春抢过帖子仔细看,又莫名其妙地看向阿梦,“这上面明明只写了两行字……” “瑶池听学将至,特邀逢春少主。扶和。” “他是只说了这两句话,但是刚才送信来的小将说的就是我说的那些啊!” 逢春白了一眼,随手把帖子往桌子上一扔,“我才不去。” 到了第二日,逢春早起伸了个大懒腰往楼下望去,已经有穿着银色盔甲的天界小兵等在宫门口往里张望了。 “又干什么……”逢春指使阿梦下去收信,只见阿梦和那个小将一阵交涉,拿着信走了进来。 “少主!我真的无语了!” 阿梦气冲冲走回来。 “这个司战星君,居然给这个小将说请少主即刻回帖,如果小将没有收到回帖,就在门口等到有为止。” “真是心肠恶毒啊!拿小将的快乐来威胁我!” 逢春打开帖子,一模一样的一句话,气得搓搓牙,走回屋子里四处寻找。 “少主,你找什么?” “找笔墨回信啊!” “少主……你上次写字写的太差,自己看不过去,说看着笔墨也烦,叫我给你把笔墨纸砚都藏起来了……” 阿梦赶紧走到自己房间给她取了出来。 逢春看着小将拿着回帖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快乐地腾云去了,她也高兴。 司战司书房,司战星君看着小将开心的脸庞,再看看帖子上寥寥无几的两个字,都不忍心告诉他这位少主就写了两个字,“不去。” 他把帖子放到书案,仔细想了想,提笔又写了一句话。 “少主!司战星君又派人来了!” 阿梦在院子里大叫一声,逢春走出窗台远远望去,发现这次派来的小将有点眼熟,她思考片刻,还是下了楼。 “司战司副将申勤拜见逢春少主,”这位小将朝她乖巧地拜了拜,双手捧起帖子,“司战星君期盼少主参加听学,特命小将来代表星君请少主。” “是你!”阿梦差点跳起来,这不就是永生林没礼貌要跟她打架的那个小子吗! “阿勤是吧?” 逢春摁住激动的阿梦,他略微黝黑的皮肤,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个子高,有些瘦弱,是永生林那位,也是金凤宴上的那个,看来是司战的得力助手。 “逢春少主,在下正是司战司第一副将,阿勤是也!” …… “凭什么你是第一!”阿梦不服气道。 “我自封的!”他一副欠打的表情。 “把帖子给我。” 逢春打开帖子,发现司战星君这回换了一句话。 “听学将至,天界结界开启,盼逢春少主赏光。扶和。” “天界结界开启……这什么意思?” “逢春少主,且听小的给你细细道来!” “长话短说!”阿梦踢了他一脚。 “哎哟哟,知道了!” 原来天界素来设有结界,非族类不经由南天门难以进入,但每万年有两次是例外,结界会短暂地开启,为方便异族人进入。一次就是那日金凤宴,还有一次就是三界在瑶池听学。 “怎么我那日轻松就越过南天门到了司战司……”逢春听罢这个结界的秘密一阵嘀咕。 “金凤宴那日结界就开了两个时辰,居然有妖族闯了进来!” 看来我那日闯进去,刚好遇到结界打开的间隙了,逢春有理有据分析。 “妖族这么厉害吗!你们天界吃素的啊!”阿梦惊叹道。 “唉!你别说,还真没抓到。” 他看了看逢春的眼色,“所以星君料定这次肯定还有妖趁机闯入天宫,尤其是容易出现在听学的三界学子之中,但这其他两界学子我们司战司也不了解啊,星君当即想到我们逢春少主,英明神武,正义善良,有勇有谋。因此一定要邀请少主去混入听学队伍,帮我们监督到底是谁在作怪!此外,星君还说,”他神神秘秘地凑近,“一旦抓住此妖,大恩不言谢,我们星君定当感动不已,以身相许。” 阿勤说的眉飞色舞,逢春也心动了,盘算起小九九,司战星君为妖所困扰,来找自己协助了,那是不是离她能提出条件为自己疗伤也不远了……这次如果抓到妖,让他看到自己的实力,感受到对自己非常渴望,那离她谈利的目标就是触手可及了!若是实在抓不住……或许还能借此和司战星君多接触,谈谈情,也说不定有机会呢! “帖子留下,你先回吧。”逢春转身进了万花宫。 阿勤和阿梦面面相觑,刚才看她那表情,分明像是要同意了啊…… 回了司战司,阿勤畏畏缩缩到书房复命,香炉里香气缭绕,隔着烟雾他看到司战星君有些臭的表情。 “帖子呢?” “星君,逢春少主说……她再想想。” 司战手中握着书,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派人看着万花宫,有什么动静报上来。” 书“哗啦”翻了一页,阿勤道,“明白了。”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十)红鸾星的传说 “叫月老来。”天后扶着额,忧愁不已。 刚才接待完人界天盛国到天界来听学的学子,提起司战星君和今逢春的轶事,恰逢司战星君还在旁边,那天盛皇子为人好像有点老实,傻愣愣地对司战星君祝贺,道,“恭喜星君红鸾星动。” 待到那皇子退出去了,天后莫名其妙地问司战,“司战,他刚才为何对那样说?” 司战黑着一张脸,“臣不知道,还请天后帮臣查清楚。” 转身就走了。 这小子,仗着自己用处大,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天后心里不爽地很,招来仙官一问,仙官支支吾吾地才说,“近日三界有传闻,说是司战星君红鸾星动了不少人认为魔界那位少主正是司战星君的正缘。” “胡闹!从哪儿传出去的!把月老给我叫来!” 仙官一人去了一人返,又支支吾吾地,“启禀天后娘娘,月老宫的人说今日早些时候月下星君被香云公主宫中的人叫走了,到了此时还未回去,正好求金凤殿这边帮忙问问……” 天后拍桌子站了起来,自己还是对香云太娇纵了,真是不让她省心! 天后和天帝无所出,收养了香云公主,从司战飞升上仙到天宫来的第一日,香云就对司战有意思,常找机会对司战纠缠,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如果香云真想和司战修成正果,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司战司司天下杀戮,主战事,保护天界,于天界来说至关重要,但权力也大,只有心思极纯极正的人才能胜任,可遇而不可求,而扶和天生神骨,偏又历经百世修炼成仙,也心思单纯无心高位,这样的人才难以再有,情爱扰心,对他来说只会是阻碍。仙界安定,这才是天后所求,于她来说远远重要于她这个女儿。 为了让香云少烦司战,她特地把她送到蓬莱去清修,这都去了三万年了,刚回来又闹上了。 这可真是让她愁上加愁,近日妖族残部频繁动作,永生林中袭击今逢春的妖怪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任妖王,经过尸山大战,她也是怕了妖了,妖这个东西很可怕,其实是万物之灵幻化而成,但又没有道德伦常的束缚,恣意而为,随性而生,生命力极强,力量太大又没有束缚,常就容易心生邪念,四处作乱。妖王不仅自身力量强大,能吸附万物之灵供自身生长,修炼极快,更能操纵统领群妖,后果不堪设想。司战星君的师傅,前战神当年就是天祭自己才得以处置了妖王。 这也是天后拿今逢春没办法的原因。 仙界虽和魔界修好多年,但仙界大多数仙人心中始终觉得魔族是不入流的暗夜鼠辈,之前也有几例仙魔相恋之事,大多是排在末位的小仙,在意之人不多,就算在意也不是祝福,而是流言蜚语。这几对大多都放弃升修,隐居魔族或人族去了。司战星君是仙族上位之臣,天之骄子,如果与魔族疯女子扯上关系,天界的颜面、仙族的颜面何在!但如今局势动荡,或又将迎来大敌,如果此时惹的那性格难以捉摸的魔族少主不愉快了,仙魔两族的联盟将会土崩瓦解,更有甚者,依那疯丫头的行事作风,万一她不管不顾与妖族联手,仙族怕是就面临大敌了。 再说……天帝已经去昆仑海闭关十万年,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本来很多仙人就对自己统治天界不满意,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自己还如何立足…… “唉!” 天后揉了揉太阳穴,“走,去仙木宫看看。” 此时月老他老人家已经在仙木宫和香云公主大眼瞪小眼大半天了,月下星君司三界姻缘,平时大家都习惯随凡间的称呼叫他月老。 他环抱双臂站在角落,白胡子薅的乱糟糟的,急得跳脚。 “香云公主,都给你说了一早上了!这司战星君红鸾星动的消息真不是在下放出去的,更不可能是从我宫中传出去的,”月老看看外面的日头,着急得不行,“本仙还有那么多姻缘之事要处理,姻缘乃大事,你可知把我关在这儿半天耽误了多少人的事啊!” “老家伙,休想糊弄我!从你刚来我就说了,如若真不是你传的,那你得告诉我司战星君的姻缘是不是牵给了本公主,可你嘟嘟囔囔一早上,什么也不肯说!今天你不告诉我,休想走出我仙木宫!” 月老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我真是和你这小娃娃说不清楚了!我早说了,司战星君人家是近神之身,他的命盘、姻缘之事任谁看了都是得折修为的,我怎么敢去看,又怎么敢乱说!” “那你还乱传司战星君红鸾星动?你明明知道魔界的今逢春刚向星君提亲,你这样乱说,旁人都会以为他俩是天生一对,你这样把本公主置于何地了!” “我都说了千八百遍不是我宫中所说,你要是非要纠缠,那我也只能坐在这里耗着,旁人的姻缘我也是管不上了,大不了天后治我一个失职之罪。”他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 香云公主有些心虚,心眼一转又说道,“那你给我算算今逢春的姻缘,司战星君的你不敢算,这臭丫头的你总敢算吧。” “公主大人,这查人姻缘是要费神力的,不是我们宫中每日没事翻看着玩的,我们也是有规矩的,不能随便透露别人的姻缘!” “我看你这老头子是存心和我作对,气死我算了!”香云气得想拔鞭抽他,鞭子还未落下,只听一声,“大胆!” 香云吓得赶紧跪了下来。 “天后娘娘,您可算是来了,”月老猛地抱住天后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香云公主执意要问司战星君的姻缘,小仙恪尽职守,绝不能透露半分,香云公主竟然威胁小仙说……说让我走不出这仙木宫。您做做主,小仙真的做错了吗!” 天后的眼神凌厉,瞪得香云头皮发麻。 “母后,香云知错了。”她双眼一时也含上一片水雾,泪水要落不落,看着楚楚可怜。 “还不赶紧向月下星君道歉!” “星君,小女知错了。”香云此时乖巧得不行,立即就认了错,“母后,香云也是为情所困,一时冲动。” “以后给我管住你的一时冲动!你和司战星君并不相配,此事你休要再提了!” “母后!女儿不配难道那魔族今逢春配吗!”香云气得掉下几颗眼泪。 天后不怒自威,“看来你去蓬莱没学到什么本事,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香云最怕天后生气,赶紧跪下哀求,天后缓和一些,态度却依然明确,“你和司战星君是不可能的,”见香云还是死命撅着嘴不信邪的样子,怕她惹出什么事来,又道,“你放心吧,今逢春也不可能。” “母后……”香云是吓得不敢说话了,平时她还敢在天后面前撒撒娇,天后也几乎是对自己有求必应的,但是一旦面对司战星君的事,天后的态度就强硬地不得了,可是她什么都有了,就是想要一个司战星君啊! “母后!”香云看着天后拂袖而去的背影,再看月老得意洋洋的步伐,使劲擦了擦眼泪,气的牙痒痒。 “公主,天后已经走了,赶紧起来吧!” 香云甩开仙娥的手,愤愤地站了起来,“你去传信给珑丘,把这个今逢春十万年间吃了几顿饭都给我翻出来,我倒要看看这今逢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敢动我看上的人。”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十一)赠珠旧友 “少主,明日就是瑶池听学的日子了,你确定不去了?” 阿梦坐在台子上,看着逢春躺在椅子上悠然地摇着。 “去啊,当然去。我只是不想再写帖子被人嘲笑字丑了。” “哦……”阿梦从上望下去,远远看到照将军往这里走来,“少主,照将军来了。” 逢春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转身下楼,想起什么又顿足问道,“我让你看着落星墟,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那边倒是下雨确实比往年多一些,但是我也没看到那什么玉雨星君下来啊,每次来就在半空降降雨走了。” “哦……”逢春总觉得怪怪的。 “少主!”照将军已经上楼来找她了。 “怎么了阿照?” 今照是魔族首将,看着逢春长大的叔叔辈的人,但他自从逢春开始打架就被魔帝派来保护她,之后跟着她到处收复魔域领地,两个人关系很好,只有逢春敢叫他一声阿照。 “少主,我们沿着永生林四面查出去,发现魔域和东海岸交界处有妖族留下的痕迹。” 东海……这让逢春想起一个熟人,“好久没去东海岸了,走,去看看。” 正逢黄昏时分,逢春等人在魔域东海岸的一片树林中,透过林间缝隙能看到碧蓝的大海,永生林在魔域最北,一般从北边进魔域需要绕过永生林,但逢春喜欢抄近道,上次也是习惯性地走了永生林,才有这些遭遇。 越过这片海域便是人族边界,这片海域则是东海龙族的地盘,龙族归天界统管,但四海多自理,东海管其余三海,要事才与上沟通。 “少主,”前去探路的小将回来报,“海上似乎发生了打斗,翻云覆雨,场面吓人。” 逢春小时候病情未发,还不那么怕水,常偷溜到东海岸玩,结识了龙族的小太子,和她一般大,两人关系十分要好,甚至有一段时间阿启和阿梦都吃醋了,认为她有了新欢忘了旧友。 但自她五万岁那年病情加重,突然变得怕水的很,恰逢龙族又发生异变,东海龙王去世,东海太子小小年纪便被其余三海龙王送上了四海之主的位置,那之后他再没有空到岸上来游玩,逢春想下去找他,又害怕,在岸上等他,等了好多次也没来,渐渐地她也忙起来,很少到东海岸,之后四处奔波,他们也再未见过。 她一向不爱多管别族之事,但这里的沙滩开阔,树木摇曳依旧,让她想起那个龙族朋友,阿梦知道她想什么,还未待她吩咐,马车已经驱近了。 海上天色已黑,大雨倾盆,海浪翻涌像是要攀附上天。一艘大船横在半空之中,船下的水柱应是受人驱使,稳稳将船举起。巨大的浪声掩盖了一切声音,却能看到船上芝麻样的跑动的人影。 天上的云呈黑色漩涡,紧紧压着船顶,像一张巨大的口,随时可以吞噬万物。 “少主,四周并未发现施法之人。” “托举那水柱保船不沉的,应该是龙宫中人,施法想要掀翻这艘船的人怕是也在海里,他们定是在海中周旋。”阿照分析道。 逢春蠢蠢欲动,想要去那风暴中心一探究竟。 “少主,您不谙水性,还是末将去吧。” 逢春迟疑片刻,“无妨,你接应我,阿梦准备好,到时用飞鱼网接住我。” 还没等回复,逢春双脚一登朝那海上毅然冲了去。 “少主!飞鱼网没带啊……” 逢春穿过风暴,稳稳落在船帆之上,船上的都是凡人,船头立着特殊的龙纹,船上的人穿着华丽但方寸大乱,见少女从天而降,红色裙摆像是那战场上的战旗,看着就很厉害的样子,“仙子,仙子救命!”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想要抓住这根长得特别像救命稻草的稻草。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逢春暂时还没有功夫理他们,她小心翼翼探出头朝水里望去,海水如同黑夜什么也看不真切,她看着觉得太吃力,摘下头上的簪子,头发海藻似地乱糟糟的散开,簪子上有一颗葡萄大小的透明珠子,她微微使用法力驱动,簪子脱离手掌悬浮于空中,渐渐发出划破黑暗的巨大光亮,像黑色天空开了一道天光口子,将这海天带来的黑暗驱散。 这下海中是看的一清二楚了,海中正是在发生激战,一众虾兵蟹将在和上百只水形妖纠缠,这水柱原是由水妖发起用来掀翻船只,却被人用法力压制,僵持在半空。 水多无形,水形妖是由通水性的妖借一股逆行水之气修行,潜藏在水中,游走于四海,吸水中灵气,也算是妖中颇有法力的一种,但他们天性好自由,由于原形不同互相排斥,并不爱与其他妖同行,同时出现几百个同时行动,确属异事,组织他们的背后之人也是得费一番功夫。 就在查探之时,从急湍湍的水渊之中,逢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怎么回事,刚才怎么没看到是他,她嘀咕着,手中动作一番,使出法力协助那股力量压制巨型水柱。 这水妖成行还真是厉害,一边和那么多兵将纠缠,一边还能御这么大支水柱,现如今连水妖都这么勤奋团结了吗,逢春不禁为以后自己的弱势之年而担忧。 有她与那力量合力,水柱很快压了下去,船也稳稳落在水面。送佛送到西,逢春掌心一推,船扬帆起航,飞快地驶向岸边,只听海上飘渺传来,“谢谢仙子!谢谢仙子!” 逢春得意地笑了笑,簪子还在空中,她借光再往下探看,还没看真切,一团力量巨大的水气嘭地打中了她,她只觉得胸前被什么重物一击,没承受住直直向海面扑去。 “飞鱼网!飞鱼网!” 眼看离水只有半寸了,她的眼前出现一片银色巨幕,银光闪闪的鳞片包围了她,她被一个冰冷带着水汽却又有些温度的怀抱卷起,不断升腾,飞跃,直到稳稳落在地面。 将她带起的是一只银色巨龙,巨龙绕着她转了几个圈,渐渐松开怀抱,瞬间化作一位少年向她走来。 风停雨止,东海昂彩虹悬挂,微风轻轻拂过少年由稚嫩变得成熟的脸庞,少年银色的发丝在雨过天晴的阳光下发着光,两只略窄的眼睛,略微苍白的嘴唇,瘦削的身子,额间一枚龙纹熠熠生辉。 “好久不见,小春。” 逢春愣了愣,他额间的龙纹勾起了她的回忆,“好久不见,银游太子。哦……不,龙王大人。” 许久未见的儿时好友相视一笑。 “两位是故知?” “是,”银游淡淡一笑,对迎面走来的司战星君拜了拜,“感谢司战星君相助。” 司战星君点点头,“龙王客气了,此事异常。我会禀告天后,派人详查。” “确实。水形妖生长于海中,恣意妄为,难以掌握,最是难驯,能驱动上百水形妖统一行动的,绝非想象中的凡力……不过……他们为何对凡人的行船动手?” 银游有些疑惑,他若有所思地望向游船远去的方向,“好像是天盛贵族的船。” “我会派人到天盛详问。” “此事星君负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两人倒还你来我往和谐地很……完全忘记自己还在旁边了…… “小春,你不是怕水吗,下次别鲁莽了。” 银游温柔地看着她叮咛道。 “好的。” 逢春乖巧点头,银游虽然个子长了,但长得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看,说话也和小时候一样温柔,她不知怎地,从小就吃他这一套。 “如今四海平静,你是不是有空出来玩啦?” “我现在有些空了,”银游一笑,“以后常来万花宫找你玩。” “二位叙旧,本君先走了。” 还不等他们回复,扶和便毫不留恋地转头走了。 拽什么拽!逢春不满地偷偷白了他一眼,被银游看在眼里。 “对了小春,我听说了,魔界少主向司战星君提亲,真是吓了我一跳。” “你别信这个,此时说来话长,个中原由,不由人啊!” “逢春,你不会真的喜欢司战星君吧?” 银游神情温柔地询问自己。 “没有的事,你别听外面瞎传,我和司战星君不过几面之缘,萍水相逢,”逢春看着司战的背影若无其事道。 “我前些日子去西海参加大太子的婚宴,顺便游走了几日,三日前刚回来,听说你在永生林被袭击了,身体可还好?” “我能有什么事啊,你知道的。”逢春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 “我当然知道。逢春少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银游宠溺道。 “今天这件事有什么头绪,记得告诉我。” “好。” “我走了,银游,明日还有事。” 逢春转身随意挥了挥手,珠簪握在手上,头发随意飞扬。 “嗯,改日我去看你。” 银游看着她手中的簪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还是少时他送的那枚夜明珠。 逢春轻车熟路坐回车里。 “阿梦,阿照,你们刚才怎么没来接住我。” “少主,咱没带网啊!”阿梦摊了摊手。 阿照立马道,“我正要去接你,谁知道被那个帅气的龙族小子抢了先。” “那可不是普通小子,”阿梦道,“那可是东海龙王!少主的青梅竹马!” “少主厉害,厉害!” 逢春摆了摆手,“过奖,过奖,我和他玩的时候,他还不是龙王呢。” 掀开帘子见银游还在原地,一轮硕大的月从海上升起。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十二)瑶池听学 恰逢春日,蟠桃园盛放粉红的桃花,比花开的还热闹的是今日的瑶池,仙雾缭绕,池上设水台和书案,几十位仙家高谈阔论,有南北两仙洲来的,还有蓬莱、四荒等处所来,许久不见仙友,今日是天界主办的瑶池听学开学之日, 此老乡见老乡的盛景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看着不像会法术的,人长得结实,有些黑,一头乌黑的头发盘的一丝不乱,端正站在墙角看着身周的仙人大聊特聊,一句话插不上。 他嘴里碎碎念道,“我的小伙伴啊……怎么还不来啊……” 也许是听到他的呼喊,门口突然乱糟糟地,吸引了不少人的主意,有一辆马车呼啦啦地驶过来停在门口。 “这谁的马车这么破?”蓬莱来的小仙不知道。 “魔界今逢春的呗。”北极仙洲的小仙凑过来回答道,今逢春在北极仙洲可是常客,每次一来动静都大得很。 “一族少主,居然自己驾车?”小仙目瞪口呆。 “这车也像收破烂的。” 今逢春坐在马车当头,双手环抱,闭目养神,懒洋洋像来度假的,她手上没有缰绳,凭意念操纵马车,也不睁眼,马自会认路。 “吁……” 马停下的那一瞬间由于速度过快,本就破烂的马车木框抖了两抖,一抹红从车上跳了下来。 今逢春来听学,当然是为了司战星君所说。不过她也有心找到那个妖族,上次刺杀不成功,下一个目标几乎可以确定还是她。 她笑着环视一周,多是生面孔,居然还看到玉雨星君,和她笑了笑,她也假笑回一个。 “逢春少主!” 从嘈杂的交谈声中,她似乎听到一个略微微弱的声音在呼唤,找了一圈,发现角落里站着她刚认识的朋友,在瑟瑟发抖等待他的到来。 逢春大摇大摆走过去,“怎么了?三皇子还怕这些场合?” “倒是不怕,就是我刚听了一些,都是聊的什么飞升、法术之类,是我一介凡人不懂的。” 这位男子就是这次听学唯一一个人族,人界最大的帝国——天盛国的三皇子殿下。 昨日是听学的报名日,逢春到傍晚才到天宫,这次她住的这地方叫百花宫,和她在魔界的宫殿一字之差,但景色却不逊色分毫,宫中百花绽放,有些可供观赏的小兽,还有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景观,环境如此优雅,想必从前也是高阶的仙人居住的,只是好像已经空了许久。 引路的仙官倒还算殷勤,“逢春少主,这百花宫从前是天后最宠爱的百花仙子的居所,空了好久了,这次是您要来住,天后特意命人收拾了一下,您看,这儿可美着呢。” 逢春的眼神落在对面屋子走出来的年轻男子身上。 “这位是人界天盛国三皇子,在天盛国可是青年中的佼佼者,”仙官笑着了,“三皇子,这位是魔界少主今逢春。” “早有耳闻,”男子大步走来,用人界的礼一拜,“在下人界天盛国陈屹川。” 逢春学着他拜了拜,“三皇子,这次人界只来了你一个人?” “是啊,魔界只来了您一个?” “是啊。” 逢春尴尬地笑了笑,魔界的人都不愿意到天宫来,本来她想带着阿梦的,阿梦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临出发跑去修炼去了,她只得自己驾着马车来了。 这两个唯二的异族突然多了心心相惜的情谊,晚上还约着外出游览了一番,逢春作为来过天宫两次的前辈引路,两人走到司战司门口,逢春还未开口,陈屹川朝着门口就是一拜,搞得门口两个守门的小将目瞪口呆。 “你这是做什么?” “两位将军,我太激动了,我的师傅是战神大人的忠实追随者,我从小耳濡目染,战神大人的英勇事迹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没想到有机会亲眼见到了司战司的大门!” 两个小将尴尬一笑,“不用客气,稍后你会见到我们将军真人的。” “”真的吗!” 回来的路上逢春见陈屹川笑得嘴都合不拢,一直念叨着“真的吗,真的吗”,心想这人居然是个愣头青。 “礼义廉耻,人之本也。” “啊哈……”逢春深深打了个哈欠,没想到天宫召集那么多“有识之士”听学,居然讲的这么无聊的东西。她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到有什么异常的,那个妖真的会混在这群人里面吗,那么多仙围着他,他不害怕?这么想着见有个人也打了个呵欠,逢春忍不住又跟着打了一个。 “今逢春!你给我站起来!”北极仙翁横眉竖眼,指着她的手气得发抖。 逢春无奈站了起来,实在不怪她打哈欠,这听学感觉时间再能长点定能无聊的要了她的小命。 “我刚才讲了什么?” “嗯……” “我知道我知道!” 旁边的男子激动地挥手站了起来,巴拉巴拉说了一堆,逢春仔细一看,这不是司战司阿勤小将吗? 她咬着牙打了声招呼,“老熟人啊,”还搞落井下石这一套。 这小将被北极仙翁一顿猛夸,洋洋得意地扭着坐了下来。可怜逢春被北极仙翁劈头盖脸的批评一通,一直站到了北极仙翁走。 她有些不满地看向阿勤,落井下石的臭小子!阿勤可得意坏了,大殿提亲他就对今逢春非常不满了,自家将军数万年保存的美好纯洁形象,就这么被她变成了三界笑柄!上次去送邀请函,她又耍脾气没给他回信,害他回去被将军责怪,今天总算是让她也丢脸了一回。 逢春灰头土脸地伸个懒腰走出瑶池,再打了个哈欠,终于结束了今日的修行,要不是答应司战要在这里守株待妖,自己才不受这个气,这北极仙君一定是趁机报复自己之前在北极仙洲追人,把异兽唤醒了的事。 “逢春少主!”玉雨星君叫住了她,“逢春少主,你对天宫不熟,小仙带你去四处转转。” “没事,我有点事,得去个地方。” 这玉雨,从前几日就有意无意盯着她,分明是想问她什么,肯定是关于阿启的事。 “那……上次那个巫师,您可有眉目了。” 果不其然…… “嘶……星君,”逢春歪着脑袋托着腮想了想,那日黑月宴阿启与她近在咫尺,她居然没认出来?阿梦不是说她常去落星墟布雨吗,分明应该是知道阿启了,今日又专程问自己这件事,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呢? “我实在好奇,你是想单纯感谢这位巫师,还是对他有点意思,想和他生一段情缘呢?” 玉雨星君脸通红,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她是传闻中的情场老手,据逢春多方打探,她可真是天上地下露水情缘不少,伤了不少男子的心,所以作为阿启唯一的好友,绝对不能让他这么单纯的人栽在这个情场老手手里! “我对那位巫师……确实一见钟情……但是你别担心,我只是想认识他,和他交个朋友。” “啧,”逢春有些不快地摇了摇头,“玉雨星君,恕我直言,你们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上仙,一个是家族没落寄人篱下的巫师,以我所见你们不适合做朋友,会给彼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互不认识的好。” “少主,适不适合做朋友应该是我和巫师之间的事,你怎能帮他做决定呢?”玉雨语气强硬,似乎有些生气了。 “我既是他的挚友,也是他的少主,他的事我全权负责。” 逢春扯出一个笑,全然不顾玉雨星君黑得像阴天的脸,一溜烟消失了。 今日她可是有要约在身,东找找西找找,逢春终于是来到了所约之地。 第一卷 金凤玉露相逢 (十三)红鸾星动的传说 眼前是红砖砌成的宫殿,门前一颗巨大的桃花树,桃花大朵大朵开放,树上挂着红绸子,千丝万缕,纠缠不休,这就是凡间缕不清的情情爱爱。 逢春故作深沉地叹一口气,走进了宫殿。 此时已经是傍晚,宫殿里的仙人都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大殿空无一人,殿内布满高耸到顶的柜子,有的柜子上宽敞的摆着帖子,有的帖子成捆随意地摞在角落,空中飞着一只梭子样的东西,将红线左牵右牵,书签一样夹进帖子里。 逢春从随意成堆的帖子里随意拿起一份,上书,“相识非命,相爱非缘,终成佳偶,天命难为;此生契阔,与子殊途,此后怀念,至死方休。” 逢春找遍帖子前后,却找不到这个帖子的主人。 “这帖子是人界一个方姓男子的。” 逢春转过头去,月老花白的头发,拄着拐杖,笑得怪精神的。 “月下伯伯。”逢春乖巧行礼。 月老随意招招手,“不必拘礼,”他满意地捋捋胡子,见逢春手持一张帖子,解释道,“少主且看,两个人的帖子一旦夹住一根红线的两头,就能有一段缘分。但最终缘分成不成,还得看它。” 他指向大殿中心那一块悬浮着的拳头大的石头,那石头好像知道有人看它似地猛地一下发出一瞬红光,只一瞬便暗了下来。 “又是一段孽缘。”月老摇了摇头,“我们每日所做,就是不停试探,将一对一对的帖子塞上红线,如果无缘,红线立马就掉了下来,如果红线没掉,说明两位是有缘的。只要有缘,这姻缘石就会发出红光,时间越久,缘分越深。” 说话间已经掉落了三根红线,梭子又拾起来,塞进其他帖子里试探。 逢春不禁想到方才跟玉雨星君说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她拒绝搭线,玉雨和阿启的红线就掉了呢。 “月老,没想到你们工作这么卖力啊!” “那当然,平安盛世,我们可算是整个天宫最忙的宫殿了。”月老得意笑笑。 “这些帖子怎么堆在角落?”逢春把这方姓男子的帖子在手里扬了扬。 “已经搭成线了,但终归不算善终,眼不见心不烦,就随便堆一下吧。” “那这些呢?”逢春又指了指另一堆已经堆出厚厚的积灰来的帖子。 “这些人断情绝爱,和谁都搭不到一块,只能放弃了。” “断情绝爱……”逢春心里冒出司战星君那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一定是断情绝爱了!她好奇地在帖子堆里翻找。 “不用翻了,司战星君没在里面。”月老颇有意味地眨了眨眼。 “我才不是找他呢!没有我的吧?” “少主如此多情,又怎会断情绝爱。” “那就放心了。”逢春又放下心来四处走走看看。 “真是奇了怪了,我还以为少主会让我给你和司战星君牵线,或者是算算你们到底有没有姻缘,那香云公主可是为了这缠了小老儿半月有余。” “那不必了,事在人为。” 逢春摇了摇头,其实是她并不想为了! “少主说的有理,老儿看了这么多年三界姻缘,天定只是一时,人为才是真理。” 逢春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为对今日课上之事引以为戒,逢春决定回去好好休息。 “月下伯,今日多有叨扰,改日再来看望,走了。” “向二尊问好。” 月老和魔帝魔后是多年好友,魔帝和魔后就是他撮合成就的姻缘。 “好的。”逢春抬起头,就这一会儿这梭子又搭成了好几对。 “这梭子可真好用。”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红娘。” “好名字呀!下次我再给您找点比这好使的东西。” “那就多谢少主了。” 逢春悄悄出了月老宫的门,一轮巨大的圆月挂在西头,旁边挂着一颗闪动微弱红光的星星,好像在对她说话。 “红鸾星动,红鸾星动。” 月下伯伯刻意传出的这话,好像也没什么用,逢春无奈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