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妖白露》 第一章 救了个人 ?她是一个妖,藤妖! 近来她觉得日子很漫长,独自在这片山林已经数日,每一棵树她都去缠绕过,这林子里的树一被她缠上就瑟瑟发抖,更有体弱的,不出片刻叶片就变枯黄,她天生就是依附而生,自从有了灵识后,更可吸取宿主的精血来滋养自己。 她并不是故意如此,可这种攫取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只要她缠过去,片刻后就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精力在流入。 反复几次后,看着那些可怜兮兮的小树精,她也极是不忍,只能委委屈屈匍匐在地上,白日里自己团成各种样子晒太阳聊以自慰。 她也可以化人了,只是这荒山野岭的,化了人也无趣,且她记忆里只有模糊的人的概念,对于人究竟长成何种模样,竟一时无法想起。 她觉得自己的记忆缺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然而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索性她不是爱坚持的人,也就这般浑浑噩噩的得过且过。 这样又过了数日,知晓她并不是那黑心肝醉心修行的妖,林子里的树木野兽便与她逐渐熟络起来。 原来此地是梁陈两国北边交界。梁陈两国近百年来互相交好,数位国君执政清明,举国上下一片祥和。而此处面积宽广林木幽深,且从这往南的森林外,两国还建有通畅的商贸陆路,因此很少有人深入这腹地。 民间传闻这广茂的林子里有异兽白狐,通体雪白,眼眸深紫,其毛皮可御百年极寒,其心食之可治百病。 这当然是假的,她把这林子几乎都绕遍了,也没看到除了自己之外其他像样的妖怪。 这一日与往常并无不同,她被从树缝里漏来的阳光扰醒好眠后,舒展着自己的腰肢,开始爬到树顶透气,近来她发现只要不在一棵树上停留时间超过一炷香,就对他们不会产生影响。 因此她每天的活动就是从一棵树窜到另一棵树,到了晚上再爬回地面睡觉。 正午的毒辣的日头晒得她头昏眼花,她正懒洋洋的准备挪回地面睡觉,关闭灵识减少损耗时,听到不远处树叶沙沙沙沙的说话声。 她精神一振,这么热闹?小树们又在争地盘了?抱着看戏的心态,她朝着声音而去。 “哎呀,昏过去了!” “原来长成这样,挺好看的!” “看样子快死了,好不容易来一个呢。” 看到她过来,原来凑在一起的树冠纷纷让开路,兴奋异常的说道:“绿姐姐,是个人呢!”因她一身碧绿,且林子就她这一株藤与众不同,大家就这么叫她了。 她凑近一看,还真是个人,手持长剑,一身是血的斜倒在陷阱里。她在此处这么久,倒没发现有这么个陷阱,好在这陷阱时日长久了,里面的捕兽夹早已锈钝。 男子身形修长,眉头紧蹙,脸色灰白惨淡,嘴抿成冷毅的弧度。身上衣衫虽然又脏又破,但仍可看出是上好的质地,只一双手很粗糙,掌心有许多茧子,手背上也有很多经年的各色伤痕。 她将叶尖在他鼻尖探了探,还有呼吸!她戳了戳男子肩膀的伤口,他眉头蹙得更紧了,看样子疼的厉害,却没哼出声。 有点意思呢~~她将男子从陷阱里卷出来,又咬咬牙折断了自己的一片叶子,将流出来的绿色汁液滴在男子右肩的伤口上。 片刻后他的右肩就不再流血,缓慢的在愈合。 不知是男子体质好,还是她的汁液效果显著,日头还未落山,男子就已经悠悠转醒。 他的眼睛转向她的时候,她觉得林子里突然就安静了。 是那样的一双眼睛,深不见底,犹如最深的夜,让人不由自主的深深陷入。 宁墨生发现自己还活着。他记得已经数天不曾进食,加上被一头熊伤了肩膀,费劲全力逃跑后,却又掉到了陷阱里,本以为是绝无生路了。 他动动胳膊,伤口处的疼痛竟已经好了许多,精神也恢复了不少。他打量了一圈,并无人,是谁将他从陷阱里救出来的? 难不成是这株匍匐在他脚边叶片绿的发亮的藤? 她瞧着他疑惑的表情,猛地想起自己还是真身,趁着他四下打量,她按着记忆里模糊的影子化了个人形,因他穿着黑衣,她便化了一身白裙。 宁墨生一转头,看到了凭空出现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干净得异常的白裙,有一双天真不知世事的眼眸,嘴角微微翘着,表情半是打量半是欣喜。 “姑娘……是你救了我?” “嗯……对啊!”她重重点头。 “姑娘一个人把我移到这里的?”墨生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她身形纤纤,重点是衣裳一丝褶皱也没有。 “嗯……对啊!”她依旧点点头,并且冲他嫣然一笑。他这才发现她的眼珠隐约是深碧色,像是春日里微风拂过的柳枝,柔软而灵动,又如同炎夏日光下的海水,满溢这让人心醉的活力。 他的心顿了顿,方开口问道:“请问姑娘芳名?” “芳名?”她哪来的芳名呢,“我还没有名字呢!” 墨生稍一琢磨,她力气奇大,能独自将他救起,应该是附近猎户之女,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字也正常。 只是这一身衣裳虽款式简单,质地却不错,不像是寻常猎户会穿的。 “我叫宁墨生,多谢姑娘救我!”墨生觉得有些古怪,但女子面容和善,笑容一派天真。他并不信奉鬼神,也不认为世间有妖,一时之间倒也不做他想。 “姑娘是否就住在这附近,父母可在?天马上就要黑了,不知可方便在下借住一晚?”他已经独自在这林子里许多天,夜里尤其危险,如果能找到借宿的地方,那今晚便可以养伤了。 “我没有父母啊!”白露思索着,可以无父无母无名字,但这深山老林里,若是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就太说不过去了。 “绿姐姐莫慌,你带他往前走,我们在前面给你搭一处。”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原来是那群看热闹的小兽。 而听在墨生耳中,就变成了此起彼伏的野兽低鸣,是危险来临的征兆。好在她及时应了声:“你跟我来吧!”,便转身在前面领路。 他本以为可以跟上,但显然他高估自己了,虽是吸了些汁液,可毕竟几天没吃饭又身受重伤,一站起来,他立刻觉得头晕目眩,他忙将剑杵在地上,好容易才稳住了自己。 抬头一看,女子已经走出了很远。白裙下都看不出她的脚如何移动,只觉得腰肢柔若无骨,风姿万千。 他低头提了口气,抬脚要跟上,身子又趔趄了一下,正要后仰时,腋下已被牢牢托住,刚还在两丈开外的女子已在右侧。许是因为他的精神全被疼痛占领,竟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 第二章 取个名字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女子柔软微凉的手,鼻尖里充盈着淡淡的属于植物的清香。她乌黑的发有几丝缠在他的手背,漏过了他的指缝,带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还是我扶着你走吧!”。 天已经黑了,树林里没有光线,但她毫不受影响,扶着他一直往前,一次也没有磕绊过。 他觉得她走得越来越快,自己几乎就要被她扶着带离地面,真是天生神力,实在是罕见。 其实她已经有些着急了,马上就一要一炷香了,一会她再扶着他,看他病恹恹的样子,说不定会直接被自己吸干,怎么搭的房子还没到。 如果又走了许久,前面不远处隐隐有光,她欣喜不已:“马上就到了!” 是一个很特别的小屋,屋顶全部是绿叶搭建,墙面是用一根根的木材摞起来的,连房间的桌椅都是藤编。 屋子里的光并不是因为蜡烛,而是四个墙角都有一株可以发光的植物。 “你饿了吧?我去外面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了,姑娘,这么晚了,出去不安全。”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先在这里休息吧!”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门外,瞬间便消失在夜色里。 她脚步轻盈的在林子里转来转去,刚刚不敢表现,此刻她却对自己幻化出的人身很是好奇,一会伸出手掌瞧瞧,一会摸摸自己的眼睛鼻子,一会牵起衣服看看胸前的两个小包。 从这棵树上扯个果子,把那棵树摇醒,又飞到树上偷了几颗鸟蛋,弄得林子里鸡飞狗跳。 最后坐在树顶摇着脚用嫩条编了个筐,将东西一股脑装好后,才开开心心的回到屋子里。 然而墨生已经睡了。 他也努力打起精神想等她,但实在太累了。 他十天前就已和随从走散,干粮全部都在他们身上,一个人多次死里逃生,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刻终于有个栖身之所,疲惫排山倒海的淹没了他。 她凑近了看,萤火树的柔光下,他脸部坚毅的线条也变得柔和,眉目舒展开,像是剥掉壳的鸡蛋,将内部的柔软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宁墨生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他觉得神清气爽,如果不是腹中的饥饿和四周环境提醒他,他都要错以为自己是在自家床上美美睡了一觉,他当然不知道昨天夜里她又折断了自己好几片叶子。 他看到桌上的篮子里有一堆食物,篮子后她趴着,睡的正是香甜。 清晨的阳光自窗间倾斜而下,掩映在她周身,她整个人就如一匹华美的素色锦缎,在日光里美不胜收,加之皮肤细嫩,还能看到脸上一层细细的绒毛,随着她的呼吸温柔的摇摆。 她醒来的时候,墨生已经吃了果子,站在门外沉思。 劫后余生的庆幸后,他心里的焦急又冒了出来,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遇事果决的他此刻难免也有些迷茫。 这半月以来,根本没见到过白狐,继续寻找也不见得有结果,但就这般放弃,初雪肯定毫无希望,可继续找的话,也许他都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他想到他每次出远门,她眼睛里的依恋,她轻声细语的叫他墨生哥哥,心里就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墨生,你好了吗?” 女子清亮的声音将他从沉思里拉出来,他微一皱眉,对她这么亲昵的称呼有点不适。 “我已经没事了,多谢姑娘照顾!”墨生朝她深深一揖。 “那就好!”她点点头,心想也不枉我痛了好一会。 “你昨天问我的芳名,你能为我取个名字吗?”她昨天被问到名字后,就觉得自己虽化了人身,但没名字,总是不够完满。 墨生没想到她会有这个要求,一时倒愣住了。 “不可以吗?”她见他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 “不是,只是取名一向是父母所为,姑娘容我想想。” 她点点头,表示并不着急,开始饶有兴致的看他,人类真是有意思的很。比这些花草树木都要好玩,天天在这里呆着她都要发霉了。 墨生的心思却飞了出去,他想到临行前夜,初雪在院子里与他辞别,那晚是十五,月光散落一地,映得她原本病弱的容颜如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墨生哥哥,你看这月光,是不是也像霜一般?” “就叫白露吧!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姑娘一身白衣,气质高洁,就如白露一般。” “白露,白露,白露……”她反复念叨几遍这个名字,觉得听着甚好,就是如果这是她的名字,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姑娘觉得不好?” “不是。我就是觉得我以前仿佛不叫这个名字,可又实在想不起来。你以后就叫我白露吧,姑娘姑娘的,听着多生分啊。” 墨生心里一叹,直呼其名不合规矩。只是此时他也不愿意多解释。 林子里的万物都已经苏醒,风声鸟叫声不绝于耳,一派祥和之像,与他独自一人时大有不同,因为她的出现,危险似乎都蛰伏了。 墨生看着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白姑娘一直住在这里,不知有没有见过一种白狐,通体雪白,眼眸深紫,它的心吃了可治百病?” “这林子里根本没有白狐啊!那都是假的,我也听说过那个传闻!”白露回答后,见到墨生希冀的眼神迅速的黯淡下去,挺直的肩膀也垮了下去,身子重重一晃。 他沉默了许久,才语调沉重的开口道:“我有要事在身,需要马上启程,还望白姑娘见谅。处理完事情,再来报答白姑娘的救命之恩,还望姑娘能告诉在下如何才能走出这片林子。” “你是因为要找白狐才来的?”她没回答墨生的问题,却好奇他的来意。 墨生心里一片凄凉,只点点头算是回答。 白露却没发觉他没心思聊天,接着问道:“你找白狐是要治病?” 第三章 以身相许 依墨生的往前的性子,他是肯定不会再搭理白露的问话了。他一直有冷面王爷之称,对纠缠他的女子尤甚。但白露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得不应付。 “我有个朋友,她病的很重,没人可以治。”他想到那时他病重,连续烧了五日,昏迷不醒,一直说胡话。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死了。只有初雪,一直没合眼,坚持喂他吃药,给他擦身。紧紧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鼓励他,将他从死神手上拉回来。 那一年他多大呢? 是十二岁,初雪甚至还比他小上两岁,却像母亲一样护住了他。 他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刻就能飞到她身边,如果真的已经毫无希望,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至少要彼此相伴吧! 白露这时候却明白过来,从他的脸色看出那个朋友大概对他很重要。以至于他不顾危险,独自深入百年老林。 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朋友,真是好奇呢? 还有人间,究竟是什么模样?是否人都长得像宁墨生一般帅气?是不是都像他这样可以为了朋友不顾一切呢? “你朋友是什么病?” “是心疾!”他却不愿再多谈起她的病了,幼时,她不过偶尔发作,并不严重,那时候他们也请不起名医,只随便吃了药对付。但自十五岁那年为他落水后,她的病就越来越严重了。 他这些年日以继夜,心思耗尽终于赢得一方天地,却还是换不回她的性命,眼见她一天天的枯萎下去,他却无能为力。 白露微一皱眉,倒并不是严重的病,只是除了换心,却难以根治,只是这换心却不是那么简单,还得彼此契合才可。而且这换心之术实乃妖法,一旦启用是要遭天谴的。 不过想要延寿倒也不难。 她的心思漫天飞舞了一会,终是下了决心:“我可以救她呀!” 墨生苦笑一下,并不将白露轻巧的回答当真,连当世扁鹊都无能无力,她一个弱女子又有何办法。 “我是真的可以救她呀!我会妖术……”白露脸色俏皮又骄傲,藤妖的治愈之术可是妖里面数一数二的。 他们天生生长力和愈合力都要比其他的木妖要强。 “妖术?” “啊……是药术!难道你不奇怪吗?你伤的这么重,却好的这么快,是因为我在你昏迷的时候给你吃药了!”白露吐吐舌头,一不小心差点暴露了。 她这样一说,墨生倒是恍然了,他还以为是自己习武多年体质出现了质的飞越,才愈合的这么快呢,原来如此。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我从来不骗人的!”白露郑重的点点头,心想也从来没人让我骗呢。“不过这个病无法根治,只能每三月用一次药,缓解病痛,慢慢调理,至少可以多让她活十年吧!” 她说的很流畅,就像她帮人治病已经是驾轻就熟,就像很久以前她常常这样做一样。 她说无法根治,倒是把他的疑虑都打消了! 天无绝人之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心头一针狂喜,激动的紧紧抱住白露,嘴里不停的说:“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 白露任由他抱着,汗水混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冲击着她的鼻端,让她觉得有点晕乎乎。 过了许久,墨生才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眼前的局面,他的成长经历告诉他,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白姑娘如此大恩,不知在下要如何回报?” 白露其实只是想借此机会去人间玩玩,并不想要什么回报。只是,有点回报不是更有趣吗?而且要回报应该更像是人的行为吧。 她还没想好要什么,林子里突然骚动起来,“以身相许啊,以身相许啊……”这些树啊花啊草啊的都没见过人,但却都从祖辈口中听过才子佳人的故事。 “那你就以身相许吧!” 白露说的很随意,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好好一般,宁墨生却心神震荡,良久方问:“姑娘你是说真的?” “恩!”白露认真点点头,反问道:“不可以吗?” 她的不可以其实是再询问这个回报是否合适,毕竟她于做人毫无经验,而墨生显然误会了。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无法拒绝!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他也要初雪活着,她是他黑暗人生里唯一的光明,是他的灯塔,他的救赎。 如果她死了,他的人生就彻底黑了,他怕自己会被仇恨被欲望被权利淹没,最终彻底迷失。 白露见他脸色一时喜一时悲,许久都没有说话。 似乎这个要求过分了呢?她摸摸自己的脸,自己的人身这般美貌,以身相许难道不好吗? “你不愿意吗?那就……” “不!我愿意,只要白姑娘能救我朋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已经做好决定,他命都可以不要,以身相许又如何呢? 如果墨生对人性多一份信心,就会知道白露原本想说,不愿意就算了,只要墨生带她逛遍人间就可以。 如果白露再多一些世故,就会把接下来的话说完,而不是在他答应后就沉浸在能出去玩的开心里,让这个随口之言变成既成事实。 如果是那样,也许她就不会尝到伤心的滋味。 如果是那样,也许他就真能如愿以偿,与真正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然而没有那么多如果。 他们的诺言如铆钉,将各自的人生狠狠的钉在一起,自此后纠缠不清,无法分离。 第四章 一群长相平平的手下 既已经说好,白露也不再耽搁,当下就跟墨生往林外走去。 她好好走路时,确是风姿万千,但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蹦蹦跳跳,一会摸摸树,一会摘朵花,还自顾自叽叽咕咕笑个不停。 一路上她都会跟墨生说话,介绍花花草草树木,还说一些他们有趣的故事,墨生却说得很少,大多时候都是点点头算是应答。并且总是抬头看天色,不断加快脚步。如此行了大半日,却还是在深山密林之中,墨生看看日头已经西斜,想着尽量多走些路,心里想着,脚步已提至自己能承受的极速。 他原本还担心白露一个女子,会拖累他的进度,没想到无论他走多快,她总是不紧不慢的跟在身侧,且他已气喘吁吁,她却呼吸匀停,只如雪的肤色泛上些嫣红,越发衬得一对眼珠吸人心魄。 “你这样走,不出一个时辰,身体就承受不住的。”如此走了半个时辰,白露见他已经气喘如牛,开口道。 “我不要紧,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出去?”墨生抹了一把汗,脚步却不停。他心里很害怕,出来时,初雪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怕他找到了能医治她的人,却晚了一步。 “按你现在的速度,明天日落前可以出去。”白露答。 还是太慢! 墨生又吸了几口气,想让脚步更快些,没想到却猛地咳嗽了起来。全部的气好像猛地从喉咙压回了胸腔,冲的他满面通红。 白露发现即使咳成这样,他的身体依然挺得笔直,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将他压弯。 她伸手握住他,想要度一点气让他舒服些,不想手刚附上他的手背,就被墨生面色阴沉的大力一甩。 白露对他的反应一脸愕然:“我可以让你舒服些!” 墨生眉头一皱,通过摸他手的方式?但他的拒绝神情并没有效果,白露的手又盖了上来。 “姑娘请自重!” “自重?可你都以身相许了呀!难道我不能碰你吗?” 白露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墨生一噎,竟然无法反驳。 早晚的事而已,他心里自嘲着,世事原本就难以随心所欲。如此便任由她的手握住他,不同于他的粗糙,她的手柔软而清凉,像是要抚平他心内的焦躁。 他感觉有热流源源不断流入他的身体,胸腔里的翻涌的躁气逐渐平复下来,耗尽了的精神也恢复不少。 “白姑娘会武?”那股热流与他之前接触过的各种内力大不相同,柔和得如羽毛一般。 “啊……不会啊!”她下意识摇头,武是什么? 她扬扬手,恍然一笑:“哦,你说的是这个啊……这是治愈之术。” 稍作休息后,墨生又马不停蹄接着上路了,这次倒换成白露频频看日头了。 她恨不得太阳马上落山,两人休息,这样她可以趁着墨生睡着,直接给他卷起来打包到林子外。 夜终于姗姗来迟,白露心头雀跃,脸色按捺不住的欢喜。然而她的兴奋很快被浇灭了:“白姑娘,你可以夜视,请带我再走两个时辰好吗?” “不好!我累了,要休息!”她脸色一塌,索性直接往地上一坐,任由墨生说了好几句软话,就是一句累了堵回去。 女人于任性有天赋,显然她也不例外。 墨生长叹一口气,没了白露,他不知方向,接着走也无济于事。 当下只好生起篝火,又吃了东西,墨生让白露休息,自己守夜。 白露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有她镇着,难道那些不长眼的小兽还敢来放肆不成,只是也不能说破,只能躺下假寐。 墨生看她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好几圈后终于闭上,他便也闭目养神,再着急也没用,既然决定要休息,就要抓紧时间养足精神。如此数个呼吸的时间,他情绪平复,身体放松,只耳朵还留有着四周动静。 林子里静极了,只篝火偶尔发出噼噼啪啪的细小爆裂声。 墨生忍不住打了个盹,他潜意识提醒自己不能熟睡,因此马上就惊醒了。睁眼却发现早已天亮,他心里一跳,立马站了起来。 他四下里环顾,这里不是昨天他们休息的地方了,篝火不见了,他刚躺着的地方背后有一棵两人环抱才可以的大树。 重点是,白露不见了! 他心里有极不好的预感,她是反悔了?还是被人劫持了,他为何会莫名其妙的换了地方,且以他的警觉,竟丝毫没有发现。 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像是遇到危险的豹子,竖起了每一根毛发。 “宁墨生,我在这呢?”白露正坐着树上眺望,这里往南再走约莫大半个时辰,就可以出去了,极目远眺,她都能见到炊烟了。 墨生抬头,发现白露正高高坐在树尖上,离地约有五丈,她丝毫不怕,打完招呼,就三下两下从树顶下来,一身白裙在树枝之间跳来跳去,如同舞蹈一般。 直到她落回地面,他悬起的心才落下来。 她的丝毫闪失,都可能会导致初雪的不幸,他不能不紧张。 “我怎么到了这里?” “啊……你睡着了,我听到有奇怪的声音,所以就把你往前挪了下”,白露心里接着说,挪了大概二百里地。 墨生皱皱眉,两天的相处下来,他觉得白露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一个女子,会夜视,力气奇大无比,会常人不会的治愈之术,挪动他居然没有引起他丝毫警觉,实在是太诡异。 不过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却告诉他,这样才好,她越是神秘,说明越有希望治好初雪。 他不再多追究,略略吃了点东西,便与白露上路了。经过一夜的休憩,他的精神已经大好,身上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速度又比昨天快上许多。 白露一直轻巧的跟着,越走他发现树木越来越稀疏,且不再像之前那样难行,已经有了些人迹。 走了半个时辰后,他甚至看到了些还新鲜的家禽粪便。 应该不会那么快,他心里正这么想,听到身旁白露轻松的语气:“我们快出去了!” “可你昨天不是说……” “啊……我大概是记错了!”白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墨生发现白露答他问题时,总是先啊一声,像是对他的问题都很意外,且要花时间组织词语来应付他。不过此刻他已无心去计较这些,心里只有喜悦,脚步也丝毫不停。 墨生几乎是一路狂奔,终于走出林子的时候,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你可以大叫一声!” “什么?” “你可以大叫一声,我在特别开心特别难受的时候,总是想大叫一声!” 墨生在心里大吼了一声,嘴却紧抿着,他无法在外人面前放松自己。 他自腰带里掏出一个大拇指粗细,三寸长左右的东西,左右揉搓了一会后扯掉尾部的一根短线,白露只听得尖锐的一声“滴”,那东西就冲上天,在空中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烟花灭后,又有一大团黑烟。 “这是什么?”白露差点忍不住要飞上去瞧个真切,可那烟花炸得很高,她估摸自己也飞不了那么高,因此更是好奇。 “这是我与随从们联系的信物,我们往前走吧,一会会有人来接我们。”墨生做完这个后,原地辨别了一下方向,又掏出一个小小的地图,看明白方向后就要唤白露出发,却发现她仰着头煞有兴趣的看着那团黑烟。 那是他翻阅古籍数月的成果,一种特殊的石头磨成粉,再掺杂以一定比例的硫磺,方可生成这许久不散的黑烟。这个配方只有他与初雪知道。 “白姑娘,我们走吧!” 白露应声低下头来,墨生注意到她肤色雪白,那一段脖颈竟要与一身白衣融为一体。 白露点点头表示知晓,边跟着墨生往前走,边频频回头看天,直到那黑烟消失了,她心神才归位。 情况好转,墨生心思冷静许多,想起她身上的诡异处,对她的行为也警觉起来。 莫不是那些对头安插了白露到他身边?她对这黑烟如此感兴趣,是想要得知配方吗?毕竟他有这个,也不是什么绝顶机密,那些人早就眼红了。 只是如真是细作,在山林中直接杀掉他岂不是更便利,何苦还救下他,送他归程? “为何你不着急赶路了?”白露发现墨生出了林子后,速度却慢了许多。 “他们接了我的讯号,会骑马来接我们,我们速度再快,也跑不过车马,不如省些力气。”有些话墨生没说。 回去后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处理,此刻再疯狂赶路已是得不偿失,他之前就已经告知白露,他要到梁国永城,从此处往东约4000里地就可以到都城络城,骑马不眠不休的话,两个昼夜的功夫就能到。 既然要赶两个昼夜的路,那么现在争分夺秒没有意义,保存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向知道,怎样能把事情做到最好。 如此走了小半个时辰,路面越发平坦,也可隐隐见到炊烟,墨生边走边拿着地图修正方向,白露便又凑近了瞧他手里的地图。 只看了半天也没看懂,指着一处画了个小旗子的地方正要问这是何意,墨生却将地图一卷,收进了怀里。 这上面标了很多梁国要塞,他心存警惕,不敢轻易示于人前。 白露撇撇嘴,倒也知道墨生像是不让她看,心想小气个什么劲,本妖看一眼已经全记在脑子里了,哪天照样描出来,吓你一跳! 她不经人事,却天生敏锐聪颖。 继续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路越来越平坦了。她眯着眼睛,看到不远处迅速靠近的一群着统一黑衣黑裤的人。 她注意到墨生原本已经很直的背又挺了挺,整个人像是一根竖立移动的竿,脸上也微见喜色。 那群人来的很快,片刻就已到跟前,整齐划一左膝跪地,左手搭在左膝上,右手扣在腰部佩剑上,齐声叫:“公子!”对于歪着头打量他们的白露视而不见。 “嗯!”墨生点点头,白露发现自这群人出现后,墨生的气场都变了,之前的焦急脆弱全部不见,整个人如坚硬的磐石一般。 “公子,马已备好,请随我们来!”一行人中一个个子偏高的男子出列,长相乏善可陈,身形极瘦,说话时也并未抬头看他们,头微微低着,避开墨生的脸。 白露又仔细看了一圈,发现这些人长得都平淡无奇,既不过高,也不过矮,既不帅气,也不丑陋。声音不难听,也不算好听。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一群杀手,领头的叫疾,平日里就是一走街串户的货郎,这个身份,一方便打探消息,二是想要消失一段时间执行任务时,不会引人注意。 杀手,就应该是他们这样人,身上毫无突出的特点,扔在人堆里,没人会多看一眼。 第五章 乡下妖进城 十三岁后他的命运大转折,这拨人就是那段时间来到他身边,他与他们朝夕相处了三年,才逐渐将他们安排到大梁的各处。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已经走至官道,这里是两国交界的永城,因为商贾贸易来往频繁,道路也修得格外宽阔些。 官道边还有六人接应,见到墨生也是极其恭敬。 白露又失望又好奇,失望的是,没想到这些人长得都不好看,好奇的是,这宁墨生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这些人都听命于他。 她也可以看出,这些人精火很旺,虽比墨生差了不少,但若是吸他们的精力来修行,还是大有益处。 只是该如何吸人类的精血呢?她目前倒是没研究出来,之前她以为只要像缠树接触到就可以,可那天扶着他,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目前她还不需要追究这问题的答案。 一行人都上了马,白露发现还有六匹空马。这都是给墨生随从准备的,但现在他们已经走散,生死未卜。 白露犹豫了一下,走向其中一匹毛色浅棕油亮的,学着他们的样子,轻飘飘就跨上去了。 白露以为骑马对于她这个妖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可这马不过三岁大小,且一直由人类养着,并不是长在山林,根本没有自主意识,压根不能接受白露探出的灵识。反而因她将身子力气压下来想要学墨生去牵缰绳,那马骤然受力,前蹄高高抬起,她一个不留意,竟是结实摔了一跤。 “你不会骑马?” “没人教过我啊!但我很快就可以学会的!”白露心想,我难道还治不了你这小马。 “没时间了,你跟疾去乘一匹。”墨生制止了她。 白露抬头看看打马靠近的疾,不喜的皱皱眉,她才不要。这人长得又不帅。“我要跟你一起!你都是我的人了,为何要别人骑马带我!” 她眼角扫到疾的身子晃了一下,所有人脸上都闪过怪异的表情。 墨生脸色一黑,恨不得堵上那小嘴,却又不愿在此时纠缠耽搁:“那你上来吧!” 墨生原本想两昼夜能到络城,但现在带着她,就会明显影响速度。加上她刚刚的胡言乱语,他有心要惩治一下,因此白露刚上马,墨生已“驾”的一声,一行人的马撒蹄飞奔起来,官道上扬起一片尘土。 白露虽然上了马,却也不像他们那样坐实,裙子下的身体其实是腾空的,只用一只手轻抓墨生的腰带。她发现这骑马真不赖,若论速度,她自然可以胜出一筹。但看他们的样子,是要持久用这马的,妖力毕竟也有枯竭的时候,如此可借力倒是不错。 墨生感觉马身略一沉,腰带上的那只手往前一探,与另外一只手汇合,将他的腰环住了,身子也贴在他背上。 虽知道这样她更好稳住,但他心里不喜,因此骑得更急,马儿颠簸得厉害,但她却像在他身上生了根,并不受影响。 骑了好一会,墨生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竟像个小孩赌气一般。 他警醒起来,也许是相遇在危难时,她又救过他,所以在白露面前,他会经常忘记那个冷静自持的自己。 成大事者,任何时刻都不能放松,这样警告过自己后,他便一心一意催动马儿飞驰。 一开始的新鲜感过后,白露被马儿颠得一晃一晃,人也晕乎乎的。日头越来越高,她也越来越懒洋洋。 一开始她还记得过一会松开一下墨生,毕竟她也不确定到底抱多久会吸走他精血,然而她还是睡着了,等再睁开眼时,日头都已西斜了。 她心里一惊,竟然睡过去了。 看看墨生,除了身上衣服脏兮兮,整个人有点灰头土脸,面目稍有疲色,其他一切正常。 她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又好奇,那该怎样才能吸到人的精血呢? 每跑二个时辰左右,他们就会停下来换马,休息,吃点东西。然后继续上路,日头落下后,官道已一片漆黑,好在有淡淡月光,只是速度比起白天来还是受了影响。 一路上墨生都没有言语,白露几次想说话,看到他冷淡的眼神又作罢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越靠近络城,墨生心里越是着急,只表面却还是平时冷淡的样子。 夜路上还遇到了两次偷袭,墨生将白露护在身后,一行人中又有四人将他们护在中间,另外的十人负责抵御外敌。 两次偷袭伤了四人,好在伤的不算重,但却暂时失去战斗力了。天亮后便有人接替了这四人,至于受伤的人去了哪里,白露问了墨生,墨生却没回答。 如此不眠不休两个昼夜后,第三天正午,白露正被烈日晒得浑身发软,昏昏欲睡时,突听得墨生低沉的一声:“到了!” 墨生下马,不由分说也将白露架下来。 白露抬头一看,高大的城门上,写着两个古字:络城。城楼上和城门都站着一排身穿甲胄面容严肃的兵士。 墨生出示了腰牌,所有人肃穆单膝跪地,直到他们穿过城门后才站起。 其实他也可以打马进城,梁国这个进城需下马的规定,对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这样会成为那些人攻击他的把柄。 他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消耗精力。 进了城门后,晕乎乎的白露便被墨生扔到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只来得及看清马车上挂的灯笼写着灵睿二字。她在柔软的貂皮垫上打了个个滚,马车骨碌碌的走动起来,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钻进耳朵,她一把爬起来撩开帘子。 街两边都是人,有卖菜卖油卖冰糖葫芦的,也有一群人围着的杂耍班,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油锅炸手和口里喷火,直到那杂耍班都瞧不见了,她才把脖子扭过来,迎面又看见一个三层楼面的酒楼,二楼上龙飞凤舞的“如意酒家”红绸布招牌正迎风招展,酒家旁却是小小一个店面,门口用一块天然奇石雕着“陶然居”,店里人很少,倒看不出是做什么的。路边最多的店铺除了酒家当然还是首饰、布匹和服饰店。 因为天气好,又赶上今天是十日一次的休沐,出来逛街的人格外多,这些店铺于是将上好的丝绸和成衣都摆在店外招揽客人,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像猫爪一般在白露心里挠个不停,她恨不得马上跳下车去瞧瞧。 女人爱美,实乃天性。哪怕她是个妖怪,见到这些华服,也被迷得挪不开眼。 只是墨生却真是面色如墨,端坐在车子里,丝毫不为她的上蹿下跳所动,她也知道他着急回去救人,此时要去玩是肯定不被应允的。 她已经忘记自己是个自由自在的妖,却被束缚要做个信守承诺的人了。 她垂头丧气的把帘子一甩,座位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戳了她,她纽牯糖一样扭来扭去,边叹气,边频频拿眼睛盯着闭目养神的墨生。 第六章 吹箫美人 墨生凌厉的剑眉不悦的蹙起,可惜白露并不畏惧,反倒是一脸渴望的看着他,眼睛巴哒巴哒眨个不停,墨生受不了她那一湖秋波,只得妥协:“等你给我朋友治好了病,随便你来玩!” 她立刻雀跃了:“那你要跟我一起哦!” 墨生不堪其扰,又闭上眼睛,没答应也没拒绝。白露心里已认为他会陪他一起出来玩。 马车片刻不停往前,逐渐走出繁华的街道,马路两边变得安静,都是一扇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路上几乎没人行走,只有不断避让他们的轿子和马车。 这样走了片刻,疾驰的马车猛地停下来,白露惯性往前一仆,身子已被墨生拉出,一路扯着他下了马车,直接往府内一阵风一样的去了。 可怜她一个妖,也只来得及看清门口的牌匾上灵睿王府几个大字。 宁墨生拖着她一路往内,在一个小院前猛地停下。只见他手往空中轻轻一摆,白露灵识感觉到有六个人影无声无息的从院子四周的树上撤走了。 院子里很静,只听得叮叮咚咚的流水里间或有淡淡的萧声。青石铺就的小径两旁各有一排石榴树,此时正是石榴花盛开的季节,一院子都是红红火火的景象。这是这红,配着这一院子的安静清雅,有些突兀。 墨生长身而立,神情专注,似在捕捉流水里的萧音。 白露觉得人实在是太奇怪了。之前着急火燎催命一般,现在却有闲情静静站这里听萧声。 且这萧声实在一般,断断续续的,吹的人明显气力不济。 白露正想着,萧声就断了,一阵猛烈的咳嗽传来,墨生脸色一变,风一般往里去了。还送了一句话进她耳朵:一会不要提以身相许的事,弄得白露莫名其妙。 她落后了几步,待绕过假山,便听得水声大了些,原来是有一处小型的人造瀑布,瀑布水流泻而下,形成一个小水池,水池的水又经由一条小溪,在院子里蜿蜒,流向院外。水池旁有个亭子,上书听雪亭,亭子里四个石凳上都包有厚厚的软垫,宁墨生挺直的腰杆此刻正弯成一个柔和的弧度,一只手轻扶着女子的肩,一直手轻拍女子的背帮她顺气。眼里盛满温柔,嘴里却是责备:“这里风大湿气重,不是让你少来吗?”。 他原本想让她也不要吹箫,她有心疾,因此气短,常常吹箫对她身体更是不好。但这是她最大的爱好,他每每想说她,见她那模样也不忍。 “在房里待久了太闷,我也是刚刚才出来的!”说话间已经是咳嗽了几声。 墨生扶她坐下,又从一旁恭敬站着的入声手中取过披风给她披上。 “不是说这次可能要去的久些,怎的就回来了?”她咳嗽平复了些,说话却还是中气不足。 这几年来,他为她遍寻名医,从太医正到民间华佗扁鹊之流,每年都有那么一些人或是自愿或是被迫来瞧她,可都无甚效果。她的身体一天天在破败,尤其是近半年来,她更加觉得自己时时气力不济。 虽然墨生不说,但她能感受到他越来越焦灼。她装作不知自己病情加重,只让他见到自己开心的样子。 上次她又发病,有当世扁鹊之称的名医给她开完药,她的病稍微稳定下来后,墨生边说有公事要出一趟远门,可能需要月余。 “事情办完了,就提前回来了,对了,我给你带回一个药士,她说能治你的心疾。”墨生出发时只说执行公务,并没告知她真正意图。 第七章 比个高低 初雪顺着墨生的手一回头,就见到了白露,她原本以为是个须发发白的郎中,毕竟她之前接触的都是如此。 入眼的却是聘婷而立的一个二八佳人,一身白裙袭地,一双澄澈的深碧色眼睛正打量着她。 白露也有点意外,墨生说是朋友,她心里认为也是跟他一样的人,毕竟他身边一直跟着的都是男子,没想过是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显然对他来说非同一般,从他的动作、眼神和话语都流露出她没见过的深重柔情。 她将两人比较了下,女人天性,到了一起总要比个高低。 初雪虽名中带雪,却好穿绿裙,此时穿的也是一身浅绿色的襦裙,一头青丝全部挽起,只斜插了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因为久病,面色苍白,身形瘦弱,巴掌大的一张脸上,一双大眼的眼角微微下垂,配着薄薄两片樱唇,十分娇弱可人。 她也很美!白露下了判断,见到他们的亲密姿态,心里略有些别扭。 “初雪,这是白姑娘。白姑娘,这是初雪,你也可以叫她林姑娘。”墨生为两人做了介绍,眼珠子却一直黏在初雪身上。 “林姑娘,林初雪,你的名字真好听,墨生你应该也给我取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白露声音脆脆的。 初雪脸色一白,已经平复的咳嗽又剧烈袭来,墨生一边给她顺气,一边狠狠瞪了一眼白露。 白露有些懵,瞪我干嘛!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你若觉得不合适,要不我另外请人给你取一个?”宁墨生剑眉扬起,似是不悦。 初雪想起临行那晚的话,知他是在跟自己解释,脸色不由微红。不过她的心思很快就转移了:“救了你?墨生哥哥你又受伤了?这次伤在哪里?严不严重,让我看看!” “我没事,白姑娘给我治好了!她的药术很好,我们先来看看你的病。”墨生抓住初雪在他身上摸索的手。这次倒认真看着白露了,眼神里不免存着考校之意。 墨生引着她到了正厅,三人坐定后白露认真瞧了初雪的脸色,搭了脉,又将头附在初雪胸口听了听,才说:“你这个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心疾,本来是被压制住,只是你六七年前因为什么事,诱发了,又一直思虑过重,才导致病情加重至此。不过你现在这样,应该没人能治好你了。” 墨生听得上半句,心里略安,这样看她比之前那些人都要厉害,竟能看出是由于那次落水诱发的病,但后面那句却让他脑中一轰。 白露见到墨生脸色猛然变白,初雪微露悲色,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当然是没人能治好她了,可她不是人,她是妖,她能治啊! “可我不是一般人,我可以稳住你的病,不过你得每三月接受一次治疗。”她忙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宁墨生的白脸又腾得变红,眼里也带出怒气,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初雪听了却只淡淡一笑,她已被病痛折磨多年,对能治疗这个事失去了信心,何况这白露年纪如此轻。 但宁墨生的喜色显而易见,她已许多年没见到他这么开心了。既然他相信,那自己就配合治疗。只要他开心,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啊。 “那何时开始?你还需要什么?”宁墨生的外露的情绪不过一瞬,此时已恢复寡言少语的模样。 第八章 不小心吃多了 “啊……”白露心念急转,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啊,只是这样是不是不正常啊?既然如此,“我要天黑了才可以给她治疗,现在起她不能吃东西了,多喝几杯温开水。” 墨生问过初雪,得知她已吃过午膳,跟白露确认完不需要再准备其他东西后,就送白露回她房间,为了方便照顾病人,她房间就在雪庐里,距离初雪的房间不过是数步之遥。 “这是你的房间,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吩咐下面的人。”他朝外招招手,原本空无一人的回廊里四个侍女便快步走来,行动迅速没有脚步声,白露看了看,精火比一般人要旺。 “给白姑娘准备饭菜!”他淡淡吩咐一声,侍女们又一溜烟退下。 人原来是分三六九等的,白露默默瞧着,又有了新的认知。 墨生交代完就要离开,听得身后白露道:“你不一起吃饭吗?”这几天他们一直是一起吃饭的。 “不了,我还有事!”他回头应了她一句,便快步离开去陪伴林初雪了。 这边厢宁墨生为了增强林初雪的信心,把白露救他的事简单描述了一下,进山原因变成了扫匪,重点突出了一下白露的奇异之处。 而那边厢白露见到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则腾不开手了。侍女们是按照初雪的用餐标准给她准备的。 因初雪胃口一直不好,墨生便请了好几个名厨给她做饭。一顿八道热菜,四荤四素,一咸一甜两道汤,一咸一甜两份点心,而且除了初雪特别爱吃的几道菜,十日之内菜色都是不重复的。贵妃享受的待遇也不过如此。 墨生和初雪吃饭时不喜人在旁伺候,因此上完菜后,侍女们就会退下,等两炷香再过来收拾碗碟。 白露是可以只喝水不吃饭的,但美食当前,不吃也是浪费!她每道菜尝了一口,眉毛不断的上扬。难怪啊,难怪那么多妖要堕入红尘。就为这美食,也值得来一遭啊。 等入画她们来收拾时,发现所有碟子都空了,白露正肚皮鼓鼓仰躺在卧榻上,眉眼带笑,已经睡过去了。 入画是这雪庐的总管,自小就跟着初雪,入声是她妹妹,十五岁后才近身伺候初雪的。 她已经知道这位白露姑娘是来治病了,听过了她的神奇之处,原本心有期待,可看她这样子,更像是来打秋风的,平常的姑娘,一顿哪能吃得下这么多? 不过她谨记本分,埋着头看着手下几个轻声收拾好碗碟,又低眉顺眼的退下,轻轻合上房门。 无论主人是睡着还是清醒,是在还是不在,做奴才的心里的恭敬都不能少半分,她更要做好榜样。 白露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房间里亮着两盏烛火,她打了个嗝,嘴里弥漫出食物发酵的味道,她赶紧冲到桌边灌了一口茶,茶水不冷不热,温度刚好。这人间的美食好是好,可惜自己化出的这人身却只有那么大的胃。 该干正事了! 第九章 遵约救人 她伸出左手,心念一转,手心长出一根翠绿的藤,那藤缠绕着她的手掌,芽尖才刚探出一个嫩黄的头,在烛火里怯怯的发着荧光,惹人怜爱。 她轻抚了下,蜷曲的芽尖伸直了些,像是挺了身子要来瞧她,然而下一秒,白露就把它掐了下来,疼的自己吸了口气。 初雪的病已入沉珂,她身上普通的叶片已经救治不了了,只有这生命力最旺盛的新芽,能将新生之力植入初雪体内,帮她修复已经从内里烂掉的身体。 只是新芽难得,白露也只能三月采一次,不然就会伤到自身根基。对于初雪的身体,这三月一次的治疗,也并不能去根,但如果能坚持下去,经年累月,应该也能让她身体逐渐康复。 但这是白露的猜测,她也没救治过心疾之人,说不上来具体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一直进行三月一次的采新芽,白露的修为就得不到提升,但现在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好在她对妖力提升并不渴求,对这个后果也无所谓。 那新芽离了白露,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凋零,白露不在耽搁,催动妖力包裹住芽尖,如此约一盏茶的功夫,芽尖越来越圆润,最后变成一颗通体荧碧黄豆大小的丸子,散发出馥郁的草木清香。 白露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将药丸收入袖内,快步向初雪房间走去。 雪庐乃至整个王府的设计均是每个院子都有主厅,用于会见接待重要客人。而每个卧室外有一个偏厅一个小室,吃饭或者内部待客都在偏厅,小室则是给贴身侍从休憩处,以便随时听候召唤。 “墨生,你先吃饭,不必等我,也许我吃过药还是不能吃饭呢?你这样饿着怎么行?”白露走近偏厅,就听得林初雪柔柔的声音。 “我中午吃的很饱,现在还不饿,等一会再吃。白姑娘已经醒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这次一定可以的,初雪。” 他相信自己,白露心头一舒,嘴角噙笑,刚刚的疲倦也不知踪影了。 再往前几步,就看到烛火下墨生一脸坚定的紧握初雪的手,心头又觉得不太舒服。 她自袖中取出那棵荧碧药丸,顿时满屋生香,荧光甚至将烛火盖住,像一颗稀世明珠。这药一看就非凡品。 “你出去吧,我要给她治病了!”白露对墨生道。 墨生虽有些不放心,却还是站起来,冲初雪点点头,转身出去时还顺手带上房门。 白露不再废话,倒了水让林初雪将那药丸服下,然后在她后脖颈一点,林初雪就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白露的治疗结束:“药力逐渐消散,等下她会发热,每隔半个时辰要用温水为她擦身降温,水温不能太高!”她嘱咐道。 宁墨生上前一探,发现林初雪的脉搏比之前有力多了,他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大半,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居然真的找到能救初雪的人了。 “白姑娘,大恩难言谢!”他肃正衣冠,冲白露长身一揖,这个礼行的十足十,比他在大殿上还要标准。而实际上,于他而言,林初雪也比那个大殿上端坐之人要重要。 “不用谢,我们不是说好了,我救你,你就……”白露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墨生猛然直起身子看她,她想起了他白天的吩咐。 她觉得一阵气闷,以身相许这个话也不能随便说,这做人有时候憋屈的很。 第十章 亲教餐桌礼仪 入画进来问要不要传晚膳,得到宁墨生的首肯后,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便摆了上来。这次的菜与白天又有不同,白日里是色相清爽,口味清淡,荤素搭配。现在这一桌是以荤为主,以素为辅,且口味较重,不少菜里还有辣椒,一看就是墨生的口味。 宁墨生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吃得慢条斯理。 连带着白露也不能风卷残云。她都是吃阳光雨露瓜果蔬菜,这种精心烹调的菜肴对她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宁墨生不紧不慢的吃着,对坐的白露似乎也是吃得不快不慢,可桌上碟子里的东西却在迅速减少,片刻功夫,桌上十来个大大小小的碟子就见了底。 宁墨生抬眼看了下白露,她嘴里还鼓鼓的满是食物,像一尾在吐泡泡的鱼,亏得她眉目如画,这样的姿态才不惹人厌,反倒有些可爱。但这毕竟已经不是深山了,这样的姿态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吃饭要细嚼慢咽,八分饱即可。” 白露吃得正香,被宁墨生突然一说,满嘴的饭包在口里吐也不行,咽又咽不下去,憋得满脸通红。 墨生忙给她倒了杯水,心里无奈的叹口气。 待那一大口饭咽下去,白露问:“八分饱是多少?女子吃多少算合适呢?”她嘴里还含着那一双筷子,一副求知欲极旺的样子看着墨生,忽闪忽闪眼睛等着答案。 “这个……”墨生犹豫了下,倒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接触的女子并不多,初雪因为体弱,吃的一直很少,不能作为标准,那些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在筵席上每每也是浅尝辄止,显然也不是正常饭量。 “你吃的总量不能超过两碗白米饭,两碟菜。”墨生想到她体力惊人,应该食量也要比一般人来的大,因此就参照了自己吃饭的标准。 白露默然的看着桌上的盘盘碟碟,脸色耷拉着。这么多好吃的,居然只能吃那么一点。 “以后时间还长,你今天吃一点,明天吃一点,你想吃的也都能被你吃遍。”墨生难得多说了两句。 白露眉头这才舒展,放下筷子不再吃了,其实桌上能吃的也所剩无几了。 既然已经开始了,他索性把餐桌基本礼仪都说了下,比如不能站起来夹菜,不能在所有人都落筷后还吃,不能翻捡食物,骨头鱼刺等残渣都要吐在碟子里,不能吞下去也不能吐桌上等等。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与她说这些,待反应过来时,谈话已经告一段落。 两人吃完饭后,宁墨生见白露略带倦色,想她大约是治病消耗了不少精力,便送她回房睡觉,自己则接着陪林初雪。她果然已经开始发热,入声遵嘱咐给她用温水擦拭,不过片刻后,汗水又会湿透她的身子。这样反反复复多次,她也一直没醒,睡的还很安稳,对这一切毫无知觉。 那边白露因为消耗了不少妖力,加上又吃一肚子食物,歪头往床上一躺,鞋也没脱,就此睡去。 这一觉睡了整整一个白天,等她醒来,日头已经落山了。院子里静静的,她却听到了远处大街上传来的喧闹声。 第十一章 偷溜出府 今天是梁国一年一度的莳花节,梁国气候温润,适合花木生长,花木也是梁国的主要的经济支柱之一,因此才有这尊奉各个花神的节日,后经不断演化,也成了青年男女相见相约的好日子。男子携一枝花,送给心仪的女子,女子如接受,两人即可同游,若是两情相悦,也可以互留家门,告知父母,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络城夜景,好想去看一看啊! 她精神抖擞从床上弹起来,准备找墨生陪他出去玩,他答应过,治好初雪就陪她出去的。 她在初雪的偏厅找到了墨生,他正就着烛火在看一大叠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小本本。不时用笔在上面勾一勾,写写字。 “今天外面好热闹,你陪我出去玩吧!”她耳中听得外面的喧闹一刻不停,心里痒痒的很。王府位置闹中取静,外面的喧闹声传来其实已经几不可闻,只奈何白露是个妖,探出妖力,连冰糖葫芦的叫卖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还有事,今天不能去了,我叫个人陪你在王府转转吧!” “可你答应过我的。”白露却不依,嘴嘟得老高。 墨生并不为所动,林初雪还没醒,他哪有心思陪白露去玩,且内心最深处,他不愿意跟她走太近。 白露让他难以掌控,他不喜欢这种失控感。 “我刚看过了,她身体弱药力吸收的慢,没事的,你守不守着她,她都会醒。”白露也看出了墨生所谓的有事是什么。 宁墨生依然摇头,并示意入画来陪她,白露心里冒出个想法:他一直守着初雪,关心她有没有醒,我睡了一整天,却没见问问我好不好。 心里立时一堵,甩开入画回了房,彭的一声关上房门,坐在床上生闷气。 她左思右想,既气愤墨生不把她当回事,又琢磨自己为何要在乎墨生把不把自己当回事,如此纠结了许久,连入画要上晚膳她都没开门。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耳中却听到外面喧闹声越来越近,原来是请花神的游行队伍正在经过王府外的这条街。 这条街上都是达官贵人,往昔这些平民是不敢行走的,只这是一年一度的盛大日子,连皇上照例都是要赏赐花神宴的,各府都开了正门,派了主事在门口迎接打点,取一年府内风调雨顺,花木兴旺的好兆头。 白露乱成一团麻的脑子突然灵光起来,他不陪我,难道我不能自己出去吗,我可是个妖啊,比他们都厉害多了。 她恍然大悟,一溜烟的就出了府,奔着最热闹的地方就去了。 花神的游行队伍足足有半里路那么长,一眼望去,都是花和灯的海洋。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着统一红衣的鼓乐队,以年轻男子为主。紧跟着的则是穿着粉绿纱裙的两排妙龄女子,约莫有百来个,手里拿着花篮,边走边撒花瓣,空气里都是浓郁的花香味,这些女子每隔五排就有两个提花灯的,花灯造型各异,有荷花灯,石榴花灯,玉兰花灯,煞是好看。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二十来个壮汉抬着一个移动的亭子,亭子的四角上各坐了一个盛装女子,头上身上都装束着鲜花,亭子中央的纱幔里,便坐着今天的花神了。 第十二章 采炼新芽 入画是这雪庐的总管,自小就跟着初雪,入声是她妹妹,十五岁后才近身伺候初雪的。 她已经知道这位白露姑娘是来治病了,听过了她的神奇之处,原本心有期待,可看她这样子,更像是来打秋风的,平常的姑娘,一顿哪能吃得下这么多? 不过她谨记本分,埋着头看着手下几个轻声收拾好碗碟,又低眉顺眼的退下,轻轻合上房门。 无论主人是睡着还是清醒,是在还是不在,做奴才的心里的恭敬都不能少半分,她更要做好榜样。 白露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房间里亮着两盏烛火,她打了个嗝,嘴里弥漫出食物发酵的味道,她赶紧冲到桌边灌了一口茶,茶水不冷不热,温度刚好。 “白姑娘,你醒了吗?需要传晚膳吗?”门被轻轻敲了三下后,传来入画的声音。 “现在不要,我要配药了,你们别来打扰我。”白露心想这人间的美食好是好,可惜自己化出的这人身却只有那么大的胃。 听得门外一行人远去后,她伸出左手,心念一转,手心长出一根翠绿的藤,那藤缠绕着她的手掌,芽尖才刚探出一个嫩黄的头,在烛火里怯怯的发着荧光,惹人怜爱。 她轻抚了下,蜷曲的芽尖伸直了些,像是挺了身子要来瞧她,然而下一秒,白露就把它掐了下来,疼的自己吸了口气。 初雪的病已入沉珂,她身上普通的叶片已经救治不了了,只有这生命力最旺盛的新芽,能将新生之力植入初雪体内,帮她修复已经从内里烂掉的身体。 只是新芽难得,白露也只能三月采一次,不然就会伤到自身根基。对于初雪的身体,这三月一次的治疗,也并不能去根,但如果能坚持下去,经年累月,应该也能让她身体逐渐康复。 只是这是白露的猜测,她毕竟没救治过心疾之人,也说不上来具体需要多长时间。 且如果一直进行三月一次的采新芽,白露的修为就得不到提升,只目前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好在她对妖力提升并不渴求,对这个后果也无所谓。 那新芽离了白露,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凋零,白露不在耽搁,催动妖力包裹住芽尖,如此约一盏茶的功夫,芽尖越来越圆润,最后变成一颗通体荧碧黄豆大小的丸子,散发出馥郁的草木清香。 白露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将药丸收入袖内,快步向初雪房间走去。 雪庐乃至整个王府的设计均是每个院子都有主厅,用于会见接待重要客人。而每个卧室外有一个偏厅一个小室,吃饭或者内部待客都在偏厅,小室则是给贴身侍从休憩处,以便随时听候召唤。 “墨生,你先吃饭,不必等我,也许我吃过药还是不能吃饭呢?你这样饿着怎么行?”白露走近偏厅,就听得林初雪柔柔的声音。 “我中午吃的很饱,现在还不饿,等一会再吃。白姑娘已经醒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这次一定可以的,初雪。” 他相信自己,白露心头一舒,嘴角噙笑,刚刚的疲倦也不知踪影了。 再往前几步,就看到烛火下墨生一脸坚定的紧握初雪的手,心头又觉得不太舒服。 白露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却说不出缘由。不过她看到林初雪的脸色,比白日里又灰败了,她皱了眉,怎么一个下午的功夫,又加重了。 她并不知晓的是,之前因为墨生回来,初雪心情舒畅,身体也跟着表现出类似回光返照之像,而此时白日里长时间的兴奋褪去,后遗症便来了。 她自袖中取出那棵荧碧药丸,顿时满屋生香,荧光甚至将烛火盖住,像一颗稀世明珠。这药一看就非凡品。 “你出去吧,我要给她治病了!”白露对墨生道。 墨生虽有些不放心,却还是站起来,冲初雪点点头,转身出去时还顺手带上房门。 白露不再废话,倒了水让初雪将那药丸服下,然后在她后脖颈一点,初雪就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第十三章 英雄救美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淫荡的胖子,决定还是拗断他的脖子算了。 正在这时,有个大侠从天而降,一把抓住齐麟的手腕,往上一折,杀猪般的叫声重进白露的耳朵。跟所有话本子里的情节一样,有人来英雄救美了。 白露一看,是个翩翩玉公子,穿着一件墨绿色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拳头大小双龙戏珠的玉佩,袖口和领口用金线绣着扶芳藤。一头黑发用长冠束起,簪了一根象牙簪。 面如净玉,目光流转间可与星月争辉! 她想起来,在山里的时候,老树们与她说过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她这样的漂亮姑娘遇到麻烦,总是会有人搭救。于是,她非常配合的站在一旁,扮演被拯救者的角色。 齐麟嗷嗷叫了几声,正想着谁这么大胆子敢虎口夺食,抬头看到来人,小腿肚马上开始打战,立时就要跪下参拜。 真是流年不利,冤家路窄,竟然会遇到这个祖宗。 一帮子人也都看清楚了来人,正要下跪行礼,却被他喝住道:“你们还在这丢人现眼,还不赶紧滚!” 大家倒也机灵,知道他是不愿意在美人面前被叫破身份,失了趣味,忙识相的有多远滚多远。 来的就是这络城大名鼎鼎的燕王,燕王全名宁颜如,因出生时粉嫩可爱,一度被误以为是女子,加之有高僧说他命里有桃花劫,取个女名可化灾厄,因此才有了这颜如之名。十岁就封在络城附近的燕城,赐燕王。如今长到二十,还未娶正妃,成天的就在外面拈花惹草,最喜欢伪装身份,勾搭那小户良家女子。每每撩拨得人家非他不嫁,他就拍拍屁股走人。因为这个,也不知道被参过多少次,被训斥多少次,他依旧本性不改。 毕竟他没有强人所难,那些卫道士们也只能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更加约束自己女儿,不让与这个祸害接触。 齐麟是当今齐侯的独孙,父亲早逝,就他这一根独苗,自小就被惯坏,可惜齐侯府只靠着祖上荫蔽过活,门庭已经破落,空有声名而已,他也只敢朝小门小户的良家女下手。这样的人家上告无门,往往就委身他为妾,他打发些小钱也就完事了。 两人口味相似,齐麟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夺爱,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退让。 燕王早就远远看到这小娘子,本不想理会,他今夜是要留给清茹的,清茹,颜如,他们名字都带如字,上辈子缘分是不是。 直到发现她探头探脑在听胖子一行人谈话,还听得甚是起劲,他才起了兴头。 寻常小户人家的姑娘,可没这么大胆子。但她也不像是上赶着去攀有钱人,从她神态来看,仅仅是对这些人谈话好奇而已,可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些人在聊什么。 眼看着美人要遭齐胖子毒手,他才现身。 而现在他仔细端详眼前人,才发现自己真是做了个正确无比的决定。 第十四章 抓了个陪游 他隔着帘子见过清茹,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自有一股媚态。但眼前的女子,第一眼看,只觉得清纯天真,再一看,便会发现她有一股渗透在骨子里的娇媚之态,配这一张天真无害的脸,实在是……妖孽得让人词穷! 难怪刚刚他看到一向不行的胖子都撑起了帐篷。 白露真身是扶芳藤,藤天性依附,修炼后基本都化为女子,媚态天成,只稍逊于狐妖。两者的媚又各有风味,狐妖是胜在神态,一举手一投足蛊惑人心,而藤妖是胜在身态,整个身体都柔软异常,男人得之欲罢不能。 当然,现在的白露是懵懂不知的。 宁颜如自认比胖子手段高明,当然是不会做那霸王硬上弓的事,原以为这姑娘被这群饿狼一吓,必定是梨花带雨,瑟瑟发抖。对他也是感恩戴德,小鹿乱撞。 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他已经驾轻就熟。 可白露并未如他所想,反而两眼亮晶晶的打量着他,尤其盯着他袖口的扶芳藤看了好一会。毕竟,被人把真身绣在衣服上,感觉怪怪的不是。 宁颜如本想好生安慰一番,看情形又把话咽下去,转而问:“敢问姑娘芳名?” 白露理所当然就开口了:“我叫白露,你芳名叫什么?” “啊?”宁颜如一愣,嘴角挽起一抹春风般的笑“在下宁颜如。” “宁颜如……宁颜如……”白露默默念了几遍,“你的名字很好听啊,就是像个女子的名字。” 宁颜如嘴角的笑容更大了,这姑娘还真是耿直。 “白姑娘你是与家人朋友走失了吗?姑娘这般花容月貌,一个人走太不安全,要不在下送你回去吧!”虽然开头出乎他的意料,可他还是沿用了以前惯用的台词。 这时候姑娘们一般都会含羞带怯应允,恨不得能一步化成三步走,好跟他这面如冠玉,人如春风的男子多待一会。 “我一个人出来的,我热闹还没看够呢,才不要回去。”回去也是躺在床上生闷气睡大觉,哪有这外面好玩。白露答完话后,并不看他,眼睛还一直追随着远去的游行队伍。 竟然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 颜如眉毛一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其实白露虽觉得眼前男子挺帅,但也并未比墨生好看多少,且她于男女之事还不懂,满心只想着热闹,心里已经懊恼刚应该自己直接折断那胖子的手,就不用在这里纠缠了。 眼看着游行队伍越来越远,白露心里着急了,她刚听话听到一半,晚上聆梦楼还有热闹看,可现在她不跟着队伍,也不知道聆梦楼在哪里啊! “宁颜如,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要先走了啊!”白露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虽然隔着衣服,但他也能感觉到那只手滑如牛乳,并不如看上去那么瘦,而是骨架小而有肉,让人触之不愿松开。 “你是要去看花神游行吗?不如在下跟你一起,两人同游做个伴!”他已经改变策略了,看出眼前姑娘是个不怕事的,再说保护她之类的话,估计也不被当回事。 白露眼珠转了转,找个人作伴也好,她有许多问题都不懂,正好问问。 于是她欣然同意了。 后来,颜如几乎为自己这个提议后悔,因为白露简直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他将莳花节的由来与传统从头到尾说了一通,期间她就很多细枝末节提了问题,他几乎要调动脑子里全部的知识才勉强应付过去。 在他解释完很多男子为什么今天都别了一枝花在身上后,白露俏生生问道:“那你今天没带花,你是已经成家了吗?” 第十五章 共进晚餐 宁颜如汗颜,他没带花是原本他没计划今天要采花,他是直奔聆梦楼清茹姑娘去的。 “我还未曾娶妻,本以为遇不到心仪之人的……因此没带,早知道,也应该带一朵的!不知白姑娘喜欢什么花?”他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情意绵绵,暗示意味十足。 然而可惜的是,遇到的是白露。 “我什么花也不喜欢!”她回答的异常干脆,压根没听懂话中话。 她由一株藤刚萌神智时,因为开出的花极为不显眼,可没少被笑话,那些野玫瑰百合凌霄花之流,天天说她即使修为大成定也化不出什么好样子。 哼!还好她后来修为大涨,远远甩出他们很多很多。 此时夜渐渐深了,游行已经结束,街上有很多结伴而游的情人,也有单身男子拿着花在寻觅,见到白露后,眼睛都一亮,待又看到身边长身而立的宁颜如,纷纷黯然走开,寻找其他的目标。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如意酒家的门口,小二热情的在门口招揽着生意,空气里也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 白露想起那天进城时,她就看到过这个招牌,今天一整天她都没吃东西,现在肚子空空的,当下便加快步子,领先颜如几步进了门。 小二当事多年,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看她的装束便判断她负担不起这里的酒菜钱,但再一看那张脸,那身段,那淡定自若的神态,也不像吃霸王餐的,犹豫的间隙已经被白露错身而过。无怪白露,她其实是不知道,人间吃饭是要给钱的。以为就跟在灵睿王府,想吃就吃了。 倒是让落后几步的颜如微微一笑。 白露在大堂径直找了个空桌子坐下,他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熟悉的面孔,便也没向店家要一直预留给他的雅间了。 小二麻溜的就拿了菜单上来,白露拿着那装帧精美的菜单左翻右翻,一脸茫然。 原来她不识字,宁颜如当下便开口,要了八个店里的招牌菜,给她上了一壶杏子甜酒,自己则要一坛店里最有名的竹叶青。 颜如给自己倒完酒,便看到白露的眼珠子已经掉进那松子桂鱼和如意豆腐里,这松子桂鱼倒也常见,这如意豆腐却不是简单的豆腐,一道豆腐是用三十条鱼脑做成,每天限量供应,今天还能点到,实在是运气颇好。 白露眼睛从那菜上拔出来,又眼巴巴的瞧着他。那焦急期盼的样子,就像自己养的那条波斯猫见到他手里的鱼碟一般。 颜如的心蓦然一软。 白露可急死了,瞧着他慢条斯理的倒完自己的杯子还给她的杯子倒,什么时候才举筷子吃饭啊! 宁颜如倒完杏子甜酒,发现白露一双眼睛不停在他和他手边的筷子之间转来转去,终于领会了佳人的意思,原来她是在等他先动筷。 倒不是完全没家教的姑娘。 他心里动了戏谑之意,只作不知,还悠然的喝了一口酒,瞧着她脸色已经急的泛红,他才施施然举筷。 第十六章 酒不能随便喝 白露大松一口气,忙操起筷子就夹了一块桂鱼,顿时口舌生香!她像猫儿一样满足的眯了眯眼睛,没有注意一直饶有兴致看着她的颜如。 吃了桂鱼,她又稳稳夹起一块豆腐,这下颜如面露诧异了,要知道这鱼脑做的豆腐成型极难,因此十分娇嫩,连他都要借助勺子才能送进口,而白露却能轻松夹起。 不过片刻功夫,桌子上已经被菜摆满,白露想既然只能吃两碟菜,那么每样必须都得尝尝,因此不再囫囵吞枣,每一口都细细品尝,倒更吃出些滋味来。 颜如瞧着她满足的神情,情绪也跟着变高,他有旁人不知的隐疾,就是如今我们所说的厌食症,私下里也请过无数名医,但都无可奈何,他其实明白,根源在心。 这个病,是从十二岁那年开始的。 每次他都是依靠强大的意志力才将食物送进嘴,吃到能维持自己身体正常运转他就会马上不再吃。 他常常与人吃饭,尤其是女人,大家之女多是浅尝辄止,小户女子,要不就是羞怯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草草吃几口,要不就是控制不住,失了分寸。 只有她,眼里只有这满桌美食,虽不时拿眼看他,但显然看的是他有没有停筷。她那猫一般满足的神情,连带他也觉得眼前的食物不再难以下咽,竟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 果然还是要跟胃口好的人一起吃饭。 存了要看看她到底能吃多少的心思,他便迟迟没有放下筷子,只偶尔夹点东西放嘴里应应景。 如果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白露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还意犹未尽的抿抿嘴。 颜如瞧了瞧,约莫吃掉了两碗米饭,两碟菜。她碗里一点米饭和剩菜也无,骨碟里鱼刺被堆得整整齐齐,刀工上佳的厨师剔骨只怕也只能做到如此。 “你不吃了?” “我不能吃了!”白露表情颇为无奈。 “哦!”颜如饶有兴致,看来这姑娘的饭量远不止如此,家人才定了这么个规矩,难得的是她能自制遵守。 “哎,规矩可多了,不能先动筷,不能后放筷子……”白露打开了话匣子,便滔滔不绝的将墨生的交待背诵了一通。 “那我们就今天多吃一点,偶尔破一次例,没关系的,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颜如言语暧昧的诱导着。 白露果然猛吞了一下口水,却还是摇摇头道:“不行,我答应过他的!” 他敏锐的察觉道她用的是他,难道这些规矩,都是她心上人给她定的,所以她对自己毫不在意?不过聪明的男人是不会在女子面前提及其他男人,因此他并没有追问。 而且管他什么男人,如果自己真的打定主意要,难道还有女子能逃出自己掌心吗? “那他有没有规定过喝酒?”他指了指她面前的杏子甜酒。 白露在记忆里搜索了下,确定是没有,便摇摇头。 于是她在颜如的怂恿下,一杯接一杯的喝光了面前那壶杏子甜酒,这是专门为女客准备的酒,度数低,喝起来像是果汁,但一壶下去也不得了,因此白露喝到后来竟是满面绯红,双目水光潋滟,盈盈一张小嘴像是熟透了剥去皮的水蜜桃。 颜如错开眼,不敢直视,怕自己这个情场老手也忍不住化身为饿狼扑食。 看来那仁兄的规矩定错了,饭可以随便吃,酒不能随便给她喝啊。 第十七章 吃个霸王餐 一壶酒下肚,白露觉得身子略有些飘,眼前的人也变得重影,挺有意思的。她心里琢磨着,其实她只要动用妖力,便可将酒气逼出。但这种迷醉感还挺好玩,她图新鲜,任由酒气窜遍四肢百骸。 宁颜如正琢磨着那位仁兄不解风情,感觉桌子下的袖子突然被白露拽了拽。转眼一看,她水光潋滟的眼正瞧着隔壁桌拿金铢结账的一行人。 他凑过去,白露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里吃饭都要给东西的,我瞧着他们都拿了一些东西给小二,可我什么也没带,这该怎么办啊?” 她语气郑重且担忧,他差点就忍不住大笑。 跟他一起出来,居然会担心没钱结账!且听她话里的意思,进门之前都不知道吃东西是要给钱的。 她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活宝? 如果不是她发育良好,他都要错以为是与心智未开的女儿一起出来了。 白露眉头紧锁,她是妖,瞬间就可溜走,但这样留下颜如不就太不仗义了吗。他好歹还“救”过自己呢。 颜如看她一脸凝重,凑过她耳边说道:“吃饭不给钱,被抓到我们要被打板子,现在只有趁小二不注意,赶紧跑,他们抓不到我们就没事!” 因为凑得很近,他闻到她身上独特的草木香味,像是清晨推开窗,第一抹钻入鼻尖的空气一般,清新怡人。 只要跑得快就可以,白露心内大定。宁颜如话音刚落,手便被抓住,身子一轻,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就往店外飞奔而去,只看到小二的脸刷的一下就被甩在身后。 待他们停下,两人已距离如意酒家有五条街那么远了。 他平生第一次被强迫吃了顿霸王餐。 他刚刚逃跑,自己分毫力都没用上,全是白露拉着他,现下两人的手还没分开,他存了个心眼,食指悄悄搭住她的脉搏。 跟普通人并无两样。 那她为何有这般大的力气? 他脑子还没转完,白露已经松开了他,她被前面不远处的面人摊吸引住了。那老板双手翻飞,不过片刻功夫就捏出各种活灵活现的小动物。 颜如有些遗憾的搓搓自己手,刚刚分那些心干什么,这样柔弱无骨,触感清凉的小手,竟没有牢牢捏住! 白露却凑到面人摊前,指着他不知跟老板说些什么。 不一会便见到年轻的面人摊老板满脸通红的退至一边,而白露则坐在那凳上,埋着头在捣鼓着。 “这个给你,算是谢谢你今晚陪我,还有刚刚的事。”他悠悠走近后,她将一个面人递过来。面人俨然是他。嘴角是他惯常扬起的弧度,袖口和领口的扶芳藤清晰可见,甚至连右眼角下那一颗小痣,也被她细心点上。 “你手真巧!”他由衷赞叹,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好,而且惟妙惟肖。“不过我如果想要看自己,只需日日照镜子就好。不如这个我给你,你再捏一个你给我,作为我们相识一场的纪念!” 白露受了夸奖,心情极好,正要如他所愿,宁颜如却叫停:“等等!” 第十八章 林初雪出事啦 为三个圈圈的巧克力加更 他自头上将那象牙簪拔下,插在白露发间,又将她的木簪插在自己头上。 “现在可以了!”他微微一笑,姿色撩人。 白露却不知这根簪子价值连城,且戴在她发间,更显得她黑丝满鬓,肤白胜雪。 过片刻功夫,她已经捏好。小人眉眼如画,白裙飘飘,头上正是一根象牙簪,只一双眼珠不如真身那般灵动。 宁颜如依旧狠狠夸赞了一番,仔细端详后,珍而重之的拿在手上。因为手艺被肯定,白露十分开心,眉目带笑,眼睛更是眯成一道弯弯的月牙。 此时晚风拂过,白露的青丝被风扬起,像是情人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灯光下她的脸如白壁一般,泛着柔和的荧光。 宁对自己说了数遍冷静,才没有做那登徒子。 白露对他心思丝毫不知,离了面人摊,一路蹦蹦跳跳左看右看,他便拿着两个面人跟在她身后。她刚带他甩开了那群暗卫,不知道他们现在急成什么样子。 他无比自在的晃荡着,好久没有这样自由的感觉了。若是此刻有人来行刺他,倒是绝佳的时机。 开心的时光总是短暂,就在白露乐不思蜀的时候,发现了人群里一脸焦急的入声,正冲着一个路人比划着她的高矮,伸长耳朵一听,可不是正在找她。 这下可糟糕。 墨生吩咐入画带她在府内转转时,特意交代过不要带她出府。初雪还未醒来,她这个药士当然要随时听候差遣。 自己偷溜出来看来是暴露了。她转头想跟宁颜如打个招呼,却发现入画正在他附近找人打听,如此只得作罢了。 颜如正错眼看了下街边卖首饰的摊位,耳边却传来白露的声音:“宁颜如,今天我很开心,不过现在我有急事要走了,下次有机会,你要带我去聆梦楼啊!” 他抬眼发现前面已没有白露的身影,环视一周,她正远远的站在一棵石榴树下冲他挥手,待他抬脚想上前,她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手里捏着的两个面人告诉他,她是真正出现过。 呵……还没来得及问她家住何处呢? 好在知道名字,回头叫那群人找找,应该也不难找到。 聆梦楼已遥遥可见,他看着手上的面人,突然意兴阑珊。今晚就不去掺和那烧金大会,让礼部那群老头的折子打水漂。 他心情奇好,脚步轻快的往燕王府而回。 白露溜回来后,发现整个雪庐灯火通明,四处充斥着墨生压抑的怒吼:“继续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去最热闹的地方找!” 院子里的空气粘稠如墨,人很多,却听不到一声呼吸。 宁墨生双目通红,眼里的血丝一根一根清晰可见,冲上来抓住踏门而入的白露,一把将她的身子死死按在初雪榻上,吼道:“谁让你出的府,快给我看看她!” 初雪脸色惨白,气息近无,白色内衣的胸前已被鲜血染透,胸口上插着一把露了半截的匕首。床脚还埋头跪着一个人,双手颤抖着正在配药。 第十九章 不是不能救 “她还有救吗?”墨生的语气无比平缓,透出的气息却寒冷异常,如蛛网一丝一丝缠绕着在场的人。 府医王邈以为在问自己,战战兢兢的心里划过一股又细又长的寒意,哆嗦作答:“匕首虽没有插到心脏,但林姑娘的身体王爷也是知道的,如今这匕首一拔,定会血流不止……” 接下来的话,他却如何也不敢说了。 墨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双眼只看着白露。 好好的,胸口怎么会多把匕首?白露眉头紧皱,“也不是不能救,就是……” 墨生知道希望渺茫,哪怕是他这样的习武之人,这种情况也是九死一生,何况是初雪。 但听得白露的话里还有回旋余地,当下也不顾她犹豫的脸色,直接打断道:“不要废话,赶紧救人!” 确实能救,只要把初雪身上的杂乱的妖力吸收干净,再重新用精纯之力注入体内,封住她的伤口,缓缓修复就可以。 只是说来简单做来难,这妖力已过了人,重新吸回后便带了人气,要用至少百倍以上的力量才可以压制并吸收,而现下最难的是,她刚刚喝了酒,酒力已游走四肢百骸,若要马上施救,少说也得损她数十年修行。 如果能缓上两个时辰,待她逼近自己妖力里缠绕的酒意,施救便会轻松许多。 但墨生显然不会给她时间,而初雪也不见得能等这么久。 这么多年修为啊,她这个买卖似乎很亏呢。白露心里虽略有不愿,手却已经覆上了初雪胸前的匕首。 墨生挥退了众人,自己在白露的眼神示意下也只得不甘愿的关上门,守在偏厅。 他枯坐了片刻,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沉香木桌面,直到桌上滚烫的茶水都已凉透,方开口问道:“人呢?” 入青、入木抬来一具尸首。 他上前揭开白布,正是两年前入雪庐伺候的入秀,身上并无伤口,但口鼻里都是黑色的污血,他用力捏开她下颚,果然在牙根处见到细小的药囊。 “查到身份了吗?” “搜遍了周身和住处,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可有亲人?” “三年前她卖身葬父,被我买得。”入画出列应答。她清晰记得那日,她在西街采买完布匹后,想起早起初雪又咳了几声,便叫车夫折去南街的鲜果市场,看看是否有新上的枇杷。这才遇到卖身葬父的入秀。 她买蔬果是临时起意,因此对于入秀的身份也便不疑有他,买来后放在后院,她为人木讷话语少,做事勤奋,一年后自己又将她调拨至雪庐做些粗活。 墨生牙根紧咬,真是好心机好手段,三年的卧薪尝胆,便为今日雷霆一击。如此雪线深埋,无非是那两个人,到底是谁不重要。 反正,他们之间已经不死不休。 “公子,是奴婢识人不明。”入画双膝跪倒,从小腿处掏出一把三寸长的匕首,手起刀落,左手的小手指齐根而断,鲜血立时喷溅。 墨生看着那根断指,目光冷厉如电,直到地上的血已开成一朵诡异的花,才缓缓道:“下不为例!” 第二十章 救人者不自救 入画深深弯折的身子这才一晃,入声忙扶她到一边,王邈手脚麻利的给她上药。 他们都有个思维误区,以为细作都是会武之人。 因此所有选进雪庐伺候的,一开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挑中后才学武,小成后才近身伺候。 不料这一点被对方识破,安排了这个局。 “把尸体送给江陵,让他在放在东大街暴尸三日。”墨生的手在桌上敲得又快又急。拿去示众,那背后之人想必也不敢来收尸,好好寒一寒下面人的心。 入青领命,片刻后络城府尹江陵就从新纳小妾的肚皮上爬起来,片刻不敢耽搁,连夜带着下属将尸体吊在东大街上示众,罪名是以下犯上,行刺主子。 一切做完已是下半夜,夜黑如墨,星子全无。一阵冷风袭来,江陵瞧着那倒挂着微微晃动的女尸,脊背爬上一阵寒意。 这府尹难做,络城大街上随便抓个人,都可能是皇亲国戚。幸亏他那早逝的妈是皇上的嫡亲姐姐,且幼时他还养在宫里,与皇子们一起教养。哪怕是如今上朝,皇上也时不时问起他的私事以示亲切关怀。不然他这个府尹脑袋,只怕早就掉了几回。 饶是如此,这大梁国也有很多老虎屁股他不敢摸,这灵睿王宁墨生就是其中之一。 这边厢江陵事情办妥后回府继续在小妾的白肚皮上发光发热,那边静若寒蝉的夜里,两个时辰的漫长等待后,众人终于听得白露幽幽一声:好了,自房内传出。 院里凝滞的空气一松。 墨生大踏步入内,初雪依旧安静的躺着,脸色虽还是惨白,但已能看到呼吸间身体的起伏。胸口的匕首也被拔出放在床边的矮几上,衣服上并没有新的血迹。 墨生缓缓松开之前一直攥紧的茶杯,落下一地碎末。 王邈半着头近前几步,细瞧了初雪脸色,又盯着伤口看了许久,心内的震惊无以复加。他为医二十载,师承名门,却实在没见过这样的起死回生之术,无怪后来赶到的太医正孟川柏都被恭敬请回。 “她已经没事了,明天就会醒。”白露脸色白中带绿,原本神采飞扬的深碧色眼眸如蒙在砂砾里的宝石,灵气全掩。 墨生正要开口,白露又道:“我……”话未说完,她觉得脑中一空,人已经软了过去。 站在她背后的王邈正要去扶,床那头的墨生已瞬移过来,伸出手一捞,白露便已到他怀中。 墨生目光冷厉扫过王邈,好在他也入府多年,瞬间便明白了意思,忙上前仔细把了脉,眉毛跳了又跳。 “如何?”墨生却已不耐。 “看脉象有些虚,应当是脱力导致,休息一下便好。”奇哉怪哉,不过是施救两个时辰,就像是用银针走遍全身穴位,也不至于累到自己晕倒。 墨生紧张的心稍稍纾解,佳人软如新柳,滑若丝绸,腰肢芊芊,只堪盈盈一握。他的目光自那泛绿的脸色朝上,便见到那一支簪。 第二十一章 参你蓄妓 纯净剔透,款式简洁价值不菲的象牙簪,原本应该是男子所用。这样的簪,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何况她身无分文。墨生眸色一深,不动声色将那簪拔下,笼入袖中。 入声要为初雪擦去身上血迹,一干人等于是退出闺房。 出了这样的纰漏,雪庐所有侍女都被圈禁,偏厅便只剩下因失血过多脸色发白的入画,见墨生抱着白露而出,她忙迎上,不料墨生睨了一眼她的左手,沉声吩咐:“入青……” 入青马上上前,自他手中接过白露。 他跟随墨生多年,主子不好女色,他亦随之洁身自好,如今已二十有一,却还未曾娶妻,平日里也是跟墨生一般冷面冷心的模样。只此刻娇香软玉在怀,脸不由的腾上红云。 转身正要出门,却又听得身后墨生说等等。 入青疑惑止步,未及转身,眼前人影一晃,手上一空,佳人又重新到了墨生怀里。 墨生不再言语,只大踏步抱着白露往她房间而去,入青出神小许,才将平举的手慢慢放下,下意识的五指并拢搓了搓,仿佛还能感觉到适才的余温和甜香。 似乎该娶门亲了,老母年事已高,也需要人侍奉。这个念头慢慢攀上他的脑海。 是夜,灵睿王府一阵惊涛骇浪,墨生借此机会,拔去了几个外院的的钉子,夜色浓重,那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被冷风裹挟,荡遍整个王府。 翌日早朝。 赤铜龙鼎轻烟袅袅,烟雾里勾勒出崇德殿的雕廊画栋,高高龙椅上端坐着的梁皇虽已近五十,但双目精光湛湛,臣子们均低头不敢迎视。 今日是十日一次的大朝,殿内殿外满满当当都是人,但一切井然有序,一项一项的议事进行的有条不紊。 如此过了近两个时辰,日头已高,诸事都已议定,梁皇略有疲惫的往下一扫,灵睿王宁墨生腰杆笔直,头半低着,站成一株松,而燕王宁颜如则头微歪着,脸上留着睡意,肩膀耷拉着,为了方便站立,两个脚张的很开,丝毫没注意到上面射来的视线,还大喇喇的张大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梁皇不悦又无奈的皱了眉,视线又挪到燕王旁边的空位上,眼睛眯了一眯,片刻后才收回目光,冲御前总管戚恩摆摆手。 戚恩领意,手上拂尘一甩,正要唱退朝。 这时,礼部侍郎柯守礼出列,高声道:“臣有事禀。”他瞧见燕王摒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更是扭头满是责备的瞧了他一眼,恰是怪他影响他下朝睡觉。脑中血气上涌,忍不住重重一哼。 “卿有何事?” “禀皇上,臣参燕王蓄妓”柯守礼言辞振振。“昨夜莳花节,燕王在聆梦楼豪掷千金,蓄养今年的花神清茹,此举实在败坏皇室声名。” 梁皇忍不住扶额,又是参燕王。似乎隔三差五不出来参他一本,就浑身不舒坦。 朝堂上立时有细细的私语声。 兵部尚书蔡金伦就站在柯守礼身侧,两人有些私交,在他要出列时本要拉住,却不料柯守礼虽已到知天命之年,但行动迅捷,他竟是没来得及。 此刻也只能在心里长长一叹了。 第二十二章 多少钱买春宵? 站在她背后的王邈正要去扶,床那头的墨生已瞬移过来,伸出手一捞,白露便已到他怀中。 墨生目光冷厉扫过王邈,好在他也入府多年,瞬间便明白了意思,忙上前仔细把了脉,眉毛跳了又跳。 “如何?”墨生却已不耐。 “看脉象有些虚,应当是脱力导致,休息一下便好。”奇哉怪哉,不过是施救两个时辰,就像是用银针走遍全身穴位,也不至于累到自己晕倒。 墨生紧张的心稍稍纾解,佳人软如新柳,滑若丝绸,腰肢芊芊,只堪盈盈一握。他的目光自那泛绿的脸色朝上,便见到那一支簪。 纯净剔透,款式简洁价值不菲的象牙簪,原本应该是男子所用。这样的簪,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何况她身无分文。墨生眸色一深,不动声色将那簪拔下,笼入袖中。 入声要为初雪擦去身上血迹,一干人等于是退出闺房。 出了这样的纰漏,雪庐所有侍女都被圈禁,偏厅便只剩下因失血过多脸色发白的入画,见墨生抱着白露而出,她忙迎上,不料墨生睨了一眼她的左手,沉声吩咐:“入青……” 入青马上上前,自他手中接过白露。 他跟随墨生多年,主子不好女色,他亦随之洁身自好,如今已二十有一,却还未曾娶妻,平日里也是跟墨生一般冷面冷心的模样。只此刻娇香软玉在怀,脸不由的腾上红云。 转身正要出门,却又听得身后墨生说等等。 入青疑惑止步,未及转身,眼前人影一晃,手上一空,佳人又重新到了墨生怀里。 墨生不再言语,只大踏步抱着白露往她房间而去,入青出神小许,才将平举的手慢慢放下,下意识的五指并拢搓了搓,仿佛还能感觉到适才的余温和甜香。 似乎该娶门亲了,老母年事已高,也需要人侍奉。这个念头慢慢攀上他的脑海。 是夜,灵睿王府一阵惊涛骇浪,墨生借此机会,拔去了几个外院的的钉子,夜色浓重,那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被冷风裹挟,荡遍整个王府。 翌日早朝。 赤铜龙鼎轻烟袅袅,烟雾里勾勒出崇德殿的雕廊画栋,高高龙椅上端坐着的梁皇虽已近五十,但双目精光湛湛,臣子们均低头不敢迎视。 今日是十日一次的大朝,殿内殿外满满当当都是人,但一切井然有序,一项一项的议事进行的有条不紊。 如此过了近两个时辰,日头已高,诸事都已议定,梁皇略有疲惫的往下一扫,灵睿王宁墨生腰杆笔直,头半低着,站成一株松,而燕王宁颜如则头微歪着,脸上留着睡意,肩膀耷拉着,为了方便站立,两个脚张的很开,丝毫没注意到上面射来的视线,还大喇喇的张大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梁皇不悦又无奈的皱了眉,视线又挪到燕王旁边的空位上,眼睛眯了一眯,片刻后才收回目光,冲御前总管戚恩摆摆手。 戚恩领意,手上拂尘一甩,正要唱退朝。 这时,礼部侍郎柯守礼出列,高声道:“臣有事禀。”他瞧见燕王摒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更是扭头满是责备的瞧了他一眼,恰是怪他影响他下朝睡觉。脑中血气上涌,忍不住重重一哼。 “卿有何事?” “禀皇上,臣参燕王蓄妓”柯守礼言辞振振。“昨夜莳花节,燕王在聆梦楼豪掷千金,蓄养今年的花神清茹,此举实在败坏皇室声名。” 梁皇忍不住扶额,又是参燕王。似乎隔三差五不出来参他一本,就浑身不舒坦。 朝堂上立时有细细的私语声。 兵部尚书蔡金伦就站在柯守礼身侧,两人有些私交,在他要出列时本要拉住,却不料柯守礼虽已到知天命之年,但行动迅捷,他竟是没来得及。 此刻也只能在心里长长一叹了。 柯守礼年事已高,是三朝老臣,从一个七品县官爬到如今的二品大员,一路可谓是步步艰辛,他为人古板,克己守礼。平日最不能见燕王的轻浮浪荡,折子也不知道上了多少回。 “颜如,可有此事?”人不风流枉少年,自己儿子这般英俊潇洒,在外有些蜂蝶也属正常,自己年轻时,荒唐事也做了不少。但满朝人瞧着,他也不得不威严发问。 宁颜如转身冲柯守礼微一笑,细长的眼睛眯起,像一尾狡猾的狐,语调轻松:“原来柯大人昨天也在聆梦楼,您倒是老当益壮,怎么不见您跟我打个招呼,我可以让清茹姑娘给您弹奏一曲,听闻您最好琴音。” “你……我怎么会踏足那样的地方!”柯守礼被他一席话气的吹胡子瞪眼。 “那就奇了,怎么大人知道我昨夜豪掷千金?” “哼……”他都不屑回答燕王的问题,燕王醉心声色人尽皆知,这络城里的花魁,有一半都入了燕王帐内。 早在半月以前,他便放出豪言要捧清茹,还说什么颜如清茹,这是命定的缘分,一个身份高高在上的皇子,竟说跟下贱娼妓有什么命定缘分,实在是不堪入耳。 因此折子他早早就写好了,只等着今天发作。 “那大人可知道昨夜我到底花了多少钱才买得一夜春宵?”燕王近前几步,饶有兴趣的再次问道。 第二十三章 摆了个乌龙 为夏泷泷和疯尘加更~~ 柯守礼这下可惊得不轻,嘴张着,半天合不拢。他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今天便睡过了些,刚赶到大殿,朝会就已开始,也没来得及跟其他同僚招呼。自然也就没有得知昨夜居然是齐侯之孙齐麟摘得头筹的重大新闻。 燕王昨夜真的没去?柯守礼的心霎时一凉。这诽谤皇子,可是重罪!他膝盖一软,人已跪在地上,只听得“咚”的一声响。 梁皇也没想到这几人给唱了这么一出戏。这柯守礼参燕王已参出了惯性,逮到什么就要参上一参,这齐侯宠溺独孙他也有耳闻,但齐侯祖父乃开国功臣,齐侯年轻时也立过不大不小的战功,而这齐麟也没什么重大罪过闹到他耳中。 当下略一思忖,便罚了柯守礼三个月俸禄,责令齐侯将齐麟送至络城城防营服役了事。 至于始作俑者燕王宁颜如,则因改过自新得了两句夸奖,又赏了上好的端砚一方,看得众臣均是心内感叹。 当今梁皇共有四子,长子和二子为已故端孝皇后所出,长子早夭折,余下的二皇子宁云玥虽才华横溢,无奈先天体质不足,十日里倒有五日是病着的。 三皇子宁墨生是十三岁才被接入宫中,据传是当今梁皇还是太子时,贴身侍婢所出,只是侍婢犯事被逐出府后才知晓自己怀有身孕,三皇子也因此遗落民间十数年。 一开始迎他回皇宫时,一众大臣不乏反对之声,无非是皇室血统,不容混淆,直到十三岁的宁墨生与梁皇一起站在众臣眼前,除却那一双眼看上去比梁皇更为晦暗深邃,其余地方,均与梁皇如出一辙。 且诡异的是,两人左胳膊内侧,都有一模一样的梅花胎记。 如此一来,都不必滴血认亲了。 因可怜他流落民间吃了不少苦,梁皇待他也很优渥,宁墨生虽比其他皇室子女受教晚,但天资聪颖,刻苦努力,逐渐崭露头角,办了许多棘手的差事,于三年前在十八岁生辰时获封灵睿王。 但要说起梁皇最宠爱的,还是燕王宁颜如,若不是祖制皇子不能封络城,只怕他的名号就要是络王了。 燕王是皇贵妃陆婉灵所出,皇贵妃出身江南最大盐商陆氏家族,梁皇能当上太子,大大借了陆氏一族的财力。 但他宠爱皇贵妃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当初并未向婉灵展示他皇子的身份,依然换来她的倾心相待,且她曾两次舍身救他性命,加之两人也确实情投意合,这些年来,除了因她身份而不能许的皇后之位外,其他的他都已经给了。 他也一度想立宁颜如为太子,但朝臣反对声浪很高,毕竟论身份,还有嫡子宁云玥,论才干,也有三子宁墨生。 这心尖尖上的宁颜如,虽有才学,却不用作正途,满肚子的诗书都用来勾搭良家女子,惹得朝臣怨怼。可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是护短。 自古为人父母,都宠幼子,贵为皇帝也无法免俗。 大朝一散,柯守礼便匆匆回府,连蔡尚书在背后连声唤柯大人都装听不见,经过早就走至大殿外的燕王身边时,还重重哼了一声,才快步离开。 倒是宁颜如,瞧着他直到他身影消失,才轻笑出声,看得一直站在他身侧赔不是的齐侯一脸不解。 “燕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因为这个逆孙,齐侯早已把一张老脸磨得奇厚无比,此刻面对小他几十岁的宁颜如,风骨全无。 第二十四章 皇贵妃陆婉灵 “齐侯不必在意,我会让他们好好照顾齐麟的。”络城城防营的总领便是宁颜如,但他也只是面上挂名,十日里也不见的有一日去应卯,平日里具体事务都是副总领凌飞负责。 之前齐侯领旨送齐麟去城防营,甚是忧心孙子不知高低,夺了燕王禁脔,会被狠狠整治。此刻瞧燕王语调轻快,神色不似作伪,一颗心方落下地,连声的道谢。 燕王却对他的嘴脸有些不耐,摆摆手就要走,又似想起什么猛地回头道:“回去跟齐麟说,可别慢待了清茹,另外,我还要谢谢他昨夜拱手相让。” 说完也不待齐侯反应,哼着小调右手甩着那块价值连城的双龙戏珠玉佩,径直去追已快走出崇德殿的墨生了。 “三哥……”墨生听得背后声音,只得按下不耐,停住脚步。 “听说三哥昨晚附上出了逆奴,行刺主子,你没事吧?” 墨生神色一凝,冷如电的目光极快的在宁颜如脸上扫了一圈,见他神色坦荡并无异样,淡淡回答:“我没事!”。 “既如此,我新得了两壶好酒,三哥去我府上喝几杯!”他作势就要去攀墨生肩膀,两人均是个子很高,身形颀长,站在一起实在是赏心悦目。 “我还有些要事需处理,改日再陪四弟喝吧!”墨生不露痕迹微一侧身,颜如的手便落了个空。 当下也不待他再说,快步而去。 宁颜如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朝臣陆陆续续都已走得干净,才摸摸自己下巴,又折回崇德殿,自偏门往母妃的宸宫而去。 入得宫门,便闻得一股浓重的花香,皇贵妃爱花,宫人都知。但花毕竟不能时时开放,于是便有了这百花露,是在清晨采集百种带露水的花,再经过九十九天的熬制方得,只需在焚香时放入一小颗,便能得满院花香。 那献上此香的,便是如今的内务总管戚光,当时还只是小小的一宫领事。 陆婉灵正在镶金边的酸枝木摇椅上闭眼小憩,晨曦半跪着,一下一下在给她锤肩膀。见他进来,晨曦正要行礼,却被制止。宁颜如轻手轻脚走过去,接替了她的活,晨曦便福了一福,无声无息的退下了。 陆婉灵今天穿了一身绛紫色雪缎宫袍,长及地的裙尾上缀一圈黄豆大小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宫袍上细细银线勾勒出大朵大朵的芍药,再用暗金线密密填满,一根玄紫色软烟罗宽腰带勒紧细腰,显露出依旧窈窕的身段,将白若冷霜的肌肤衬得吹弹可破。一头黑发全部挽起,梳成繁复的朝云近香髻,上插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七尾凤钗,垂下细细的金线流苏,戴一双金镂孔翟纹霞帔耳坠,衬得脖颈细长优雅。 “晨曦,你手又重了!”陆婉灵虽已年过四十,但声音依旧软糯如少女,她微带责备的拨开肩膀上的手,尖锐的护甲顿时在宁颜如手上划出一个深深的白痕,他不由“啊”了一声。 陆婉灵睁开眼,一看是他,斜躺着的身子马上坐直,小心抓过他的手看:“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要不要紧?”说罢就要叫晨曦拿药。 宁颜如忙道没事,她又仔细看看并未出血,才作罢了。 “今日又得了赏?”颜如扶起她,在镶金边的金丝楠木的屏背椅上坐定后,陆婉灵问道。 “不过是一方端砚。” “你父皇爱重你,你也要争气,这次便很好,那些个青楼妓院也少去些,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燕王府又不是养不起侍妾,那些小户女子,你要是喜欢,娶回来做个侍妾便是,何苦落了人口舌。若是嫌府邸不够宽敞,回头我要你父皇再赏你一处。”这样的话她几乎每次都要说一遍,但收效甚微。 我知道了,面前人果然还是懒洋洋的应了句。 “昨日怎么没去聆梦楼,不是早就对那清茹有意?”她当然不会相信他那些挑灯夜读政梳的鬼话。 “遇到了更好玩的事,所以没去!” 陆婉灵眉峰微微一扬,神情与宁颜如如出一辙,“如此以后收心了更好。”她细长如葱的手慢慢的摸上他的脸,手下的肌肤细滑紧致,与那人的松弛全然不同,她深吸了一口气。 宁颜如往后一退,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四哥府里的事,是你安排的?” 陆婉灵狭长的桃花眼露出精光,应道:“我花了几年时间才布这个局,没想到还是没成功,听说灵睿王府连夜请了太医正孟川柏过府,不过还没见到病人又被请回,倒是奇怪的紧。” “你今日看他可像有受伤?” “没有!”宁颜如回答简短,陆婉灵以为他在遗憾,倒也没在意。 “以他的身手要伤到也难,事出突然,我也未事先得到消息,应该是那婢子发现机会,临时起的意,若是伤不到他,杀了那个林初雪也好。杀了她,宁墨生就该崩溃了!” “母妃,你在雪庐安了人,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一直不让我动雪庐吗?怎么,还对那个林初雪念念不忘?成大事者,不能拘于儿女情长,颜如,你对他们心软,他们的刀就会架在我们脖子上。”陆婉灵声音狠厉,杀伐有声,已听不出江南女子的柔婉娇媚。 第二十五章 林初雪醒来 “您事先没说,害我这次也折进去好几个人,现下又得重新安插人手。” 陆婉灵听他这般说,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些,语带歉然:“倒是连累了你,安插人手只能再徐徐图之,可惜如今却不能得知雪庐情形到底如何了。” 宁颜如想到之前墨生行色匆匆,一贯冷静隐忍的他居然毫无耐心跟自己周旋,大约初雪真的出了事。不过他并未告诉陆婉灵。 最后一次见初雪,已经是八年前了,那时候她为了救墨生,义无反顾就跳下那池冰冷的湖水。 那个决绝的绿色身影,淹没在同样绿色的水里,直到水面上的气泡越来越少,他才挣脱身边人的钳制将她救起。 虽是保住性命,但她身体的隐疾也被带了出来,自那以后,就被墨生藏起,再也不曾示于人前。一别经年,不知伊人可安? 其实他惦记林初雪并不是因为爱而不得,而是其他的难以说明的原因,但这些陆婉灵是不会懂,因此他便默认了她的话。 “那个入秀的尸体要在东大街示众三日。”入灵睿王府前,入秀也是有名字的,但已经没人记得。 “成王败寇,没办法的事。”陆婉灵语气平淡,转而又道:“你可不要给她去收尸!”她了解自己儿子,虽然表面万事不在意,但心地最是柔软。 “收了又如何?你以为四哥不知道是谁做的?”宁颜如哂笑。 “也不一定就是我们,不是还有那个人吗?你何必上赶着去端这个屎盆子!”陆婉灵虽独得宠爱,但毕竟限于高墙,很多事也无法一手掌控,尤其是眼前的儿子,越大就越脱离控制。两人的想法经常背道而驰。 他每每阳奉阴违,她也无能为力。 “那就任由她示众三日后再暴尸荒野?” “谁让她任务没完成!”陆婉灵音调冷冽,毫不容情。 宁颜如默默看她,她今年已四十有一,但脸上肌肤细嫩,只眼角能看到细细两条皱纹,此刻面容冷若秋霜,让她原本妩媚娇俏的脸有些可怖。 他记得幼时,母妃爱穿素裙,嘴角时时含笑,会用吴侬软语给他唱歌哄他入睡。 只是,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已经将过去的脸和现在的人融入到一起。 “母妃,我记得父皇说,你们的初见是他的马夫鞭打一个挡路的乞儿,被路过的你拦住制止?”宁颜如突然问了句。 陆婉灵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的话,眼神投向窗外盛开的石榴花,语气也柔和了,脸上蒙着微微一层光:“是啊,我那时候胆子大,居然斥责你父皇,还让他出钱送那乞儿去医治。放在现在可是杀头的罪呢!” “你认识那乞儿吗?” “不认识啊!”陆婉灵一脸疑惑:“你怎么问起这个?” 那个天真善良大胆的陆婉灵,究竟去了何处呢? “没什么?突然想起罢了。”他默了许久,方耸肩应答,见她依旧目带审视,便笑道:“我是感叹我都这么大了,母妃依旧美貌如初。” 夸女子貌美总是没错,陆婉灵果然目含秋水斜睨他一眼,笑容满面:“臭小子,没个正形。”满脑子教育的话也忘了个干净。 两人一起用过午膳,宁颜如又给她捶了一刻钟的腿,陆婉灵方放他出宫。 宁墨生回了府,发现两人都还没醒,他先在初雪床边坐了很久,仔细探了脉,比早起出门时,已好了一些。他看着入声给她喂了一小碗参汤,才转身到白露的房里。 盈盈而卧的曼妙身姿掩在雕花楠木床的重重纱幔里,一头青丝在月白色床帷上流动如云,面若蓝田暖玉,眉如柳叶新裁,平日里灵动星眸紧闭。 他也探了下脉,还算平稳。 “可喂过吃的?”墨生问侍立在一旁的入灵,这是今早入画安排贴身伺候白露的。 入灵之前并未近身伺候过,此刻略有紧张,头深低着,声线有细微的抖:“早上和刚刚都喂过参汤,但白姑娘都吐出来了。” 墨生这才注意到她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纱衣,这纱衣质地轻盈,她年轻娇嫩的胴体在其下若隐若现。他转开视线,语气带了愠怒:“继续喂!” 想到她饭量惊人,昨日是精力不济才晕倒,如若一直不吃东西,只怕也是不好。 “王邈可看过?” “王邈说”入灵犹疑了下,方继续:“姑娘脉象平稳,似乎并无大碍,只不知何故,还不清醒。” 这个王邈也是名医之后,怎么感觉越来越不中用了。 因为初雪没醒,整个雪庐气压依然很低。所有人都埋头做事,没人敢交谈,走路也尽量不发出丝毫声音。 连院子里的鸟雀似乎都知晓厉害,纷纷禁声。 在这样极致的安静里,第二日早,初雪终于满身疲惫的从梦中醒来,低低叫出的“墨生哥哥”。 她做了个漫长的噩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十岁的夜里,十二岁的墨生就那样浑身滚烫的躺在破败的床榻上,房间的有个窗户坏了,冷风呼啦啦的灌进来,她手心摸着他额头,是火热的温度,背上却被冷风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就这样一边热一边凉一边心慌。 好在漫长的黑夜终究过去,暖阳升起,驱散了寒冷,也裹走了高热,墨生不再说胡话,睫毛一闪一闪正要苏醒,她兴奋的叫:“墨生哥哥”,却听到自己嗓子沙哑,发出声音暗哑难听。 但这声音仍如一道光,撕裂了笼罩在雪庐上的黑云。 第二十六章 亲自喂药 她仿佛自浓厚的泥潭里脱身而出,整个人全脱力,但瞧见塌旁一直守候的墨生,仍是勉力一笑,如早春第一朵娇小羞怯的花,弱弱的,让人禁不住放慢呼吸,唯恐将她吹去。 宁墨生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眼底已经一片乌青,见她醒了,神色一喜,语调与平日的冷淡相去甚远:“好些了吗?” 初雪点点头,小心扭动了下身体,抿了抿苍白的嘴唇,试探着想要坐起,便感觉到肩膀上微微下压的力量,墨生在一旁神色郑重道:“先别动,我让王邈来给你看看。” 初雪便不再强起,又抿了抿嘴,方沙哑着嗓子弱弱道:“可是……我有点渴了。” 侍立在旁的入声正要去倒水,墨生已手脚麻利倒了杯温水,半扶着轻轻喂给她:“慢点喝……”待一杯饮尽,又问:“还要吗?”初雪艰难的摇摇头,墨生放下茶杯,一旁的入声忙上前接过。 王邈应声看过,说已无大碍,细细调养月余便能恢复。 因长年沿医用药,初雪房间一直点檀香掩盖药味,此刻初雪重病初醒,觉得这味道有些冲人,入声便将镶银镂空绣球花内的檀香熄灭,推开窗牍,令初雪可望见窗外那新开的一丛白绿葱葱的小栀子。 两人又细细说了会话,入声端上早膳,初雪喝了一小碗熬得细细的稀珍小米粥,吃了两口雪蛤炖蛋便道饱了。 因是大病初愈,毕竟还是精力不济,吃过早饭两人又对坐片刻,初雪便有些困倦,瞧着床边眼下乌青的墨生,心里一阵酸涩一阵甜蜜,娇声道:“墨生哥哥,此番我好了,从前你说的那些话,我,我就应了。” 墨生疑惑:“什么话?” “就是你说,说要娶我……”她越说声音越小,脸上彤云密布。 墨生曾说过几次要娶她,但她知晓墨生心中志向,自己的身份无疑对他毫无帮助,反而是拖累,他花了多少气力才有了如今的一切,她怎能因为自己而毁于一旦。 因此即便心里千万甘愿,她每次也都摇摇头,只说甘愿做小。 但墨生却不愿委屈了她,因此这几年来两人一直僵持着。此番劫后余生,她想清楚了许多事,既然他们彼此心悦,那便应了他。 墨生唇边浮起一丝淡的让人难以察觉的无奈笑意,过了许久才点点头,扶她躺下休息,并亲自放下青白色蚕丝帐,待得她熟睡,才离开房间。 络城里的白姓人家这两天被燕王府的人弄得鸡飞狗跳,据说是在找一个十六七岁模样清纯的小姑娘。一开始找的都是小户人家,后面络城周边的白姓农家和城里大户也都被翻了个遍,最后连中书令白言蹊的家里燕王也亲自登门,几个小姐都强行见了一见,可把白老头气得够呛。 他下朝后跟梁皇告状,不料梁皇饶有兴致,马上就要叫燕王来问问是不是瞧上了白府的哪位小姐。 要知道这三四皇子的婚事,可一直是梁皇的心头病。 他这个年纪,放在寻常人家,早就已经儿孙满堂了,可怜他堂堂天子,每次要给儿子们安排婚事,都被各种耽搁。 如果是白相孙女,哪怕是庶出,倒也堪当燕王正妃之位。 白言蹊忙表示绝无此事,摇摇晃晃的老病之躯突然满是力气,磕完头几个瞬息就消失在御书房。 做完这一期,他就准备致仕了,他为官顺顺当当一生,可不要在最后关头卷进这储位风波里去。 入青侍立门外,看走出来的主子周身疲惫,满眼血丝,就把这个消息咽下去,反正燕王这样找人也不是头一回,左不过又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忘记问家住何处了。 墨生走至偏厅,先扫了入青一眼,见他并未说话,知无要事,就转脸问入画:“她可醒了?” “还没有!” “可喂了东西?” “一喂就吐!” 墨生放松的脸色又凝起,脚步就向着白露房间而去。 入灵正在喂白露参汤,这已经是第十次尝试了。 墨生瞧见白露衣服领口微湿,唇边也残留着汤液,夺过入灵手里的碗,不耐道:“你先出去吧!” 他于喂药一事很有经验,含了一口参汤在嘴里,覆上那两片触感柔软的樱唇,把参汤缓缓送入,如此反复了数次,每次俯身时,他都尽量将上身悬空,但即便如此,两人一来一回的唇舌交战中,他还是会不经意碰到她柔软的身体。 他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下的变化,呼出的气灼热异常,一碗参汤喂完,他满身狼狈的离开了房间,留下身后一脸疑惑的入灵。 第二十七章 贤王李云玥 灵睿王府一派平静,而街的另一头,贤王宁云玥的府邸,却是另一番景象。 宁云玥所居的揽月楼内炉香袅袅,药气沉沉。明明正午金阳灿灿,楼内光线却昏暗迷离,金制嵌珐琅双龙戏珠镂空香炉里,沉水香的味道浓郁凝滞,却掩不住厚重的药气,加之窗扉紧闭,两种味道融合后,愈加让人头脑昏胀。 房内空旷安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得清晰,宁云玥在紫檀雕花如意塌上支起身子,想要与刚踏入房内的李玄奕说上几句话,行动间又牵动一阵咳嗽,只咳得苍白面皮发紫,李染芜慌忙一手捧痰盂,一手为他顺气。 矮几上有刚煮得浓酽的陈皮芹根水,最是镇咳,李玄奕忙端了递过去。 这水苦过黄连,但宁云玥一口饮尽,推开染芜递过的糖渍梅子,喘息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气力不继的问道:“玄奕,可有了消息?” 李玄奕抬头,迎上他晦暗不明的面庞:“伤的是林初雪,匕首偏了,没有刺中胸口。今早人已经醒了,其他的打探不到了。” 宁云玥脸色如常,只语气含恨:“他倒是命大!” “皇贵妃这局布的好,可这棋子太不争气!”李玄奕也不无遗憾。 宁云玥因长年卧病,少见阳光,一双眼也似乎沁在黑暗里,此刻听得这番话,只斜眼瞧了李玄奕一眼,嘴角泛起冷笑。 “妇人之见!你以为林初雪死了,他会一蹶不振?若她真是死了,那他连最后一点顾忌也没有了,孤家寡人,鱼死网破,只怕我们都讨不了好!”这一番话说急了,带动胸间气血翻涌,又是好一阵咳嗽。 李玄奕背上一阵冷汗,早起父亲李长庚听闻此事时,也是哂笑着说了句妇人难成大事,他原以为是讥讽棋子无能,却原来是说布局者目光短浅。 宁云玥善忖人心,此刻见李玄奕表情讪讪,又转而道:不过如果这入秀的匕首刺进的是他的心脏,那就是绝佳的一手。 “我们的人也已潜伏了这么多年,这次大清洗也安然无恙,要不要找机会……” “不行!”话还未说完,已被满面潮红的宁云玥打断:“不是现在。” 他花了多少气力才把这个人安插进去,这么多年来,一次也没有启用过,才能安全无虞到现在,除非能致命一击,不然他不会妄动。 李玄奕便不再提,他心有疑虑,论起来,灵睿王是三个皇子中最不可能问鼎大宝的,他不如眼前人,是正正经经的嫡子,也不像燕王那般深得宠爱,陆家还有那样的泼天富贵。 “你觉得我太过重视灵睿王了?” 李玄奕心思被瞧破,又惊又怕,但见对面人面色平静,便微微点点头。 宁云玥却只缥缈一笑,并未解释。 灵睿王为何可怕? 因为他对皇位志在必得,而且几乎没有软肋! 如他,一旦右相舅舅李玄庚,甚至眼前的兵部侍郎表哥李玄奕出事,他都会面临大厦倾倒之危。 如燕王,一旦陆婉灵失宠,他的前途也会跟着一片黑暗。且对于那个位置,他本就不太渴望,只是被人推着不断前行而已。 而灵睿王,他没有这些助力,也便没有一朝颠覆的隐忧。只要自己不倒,便可永远不败。而且他,无论在朝堂如何内敛低调,却始终如一柄锋锐的利枪,让人无视忽视。 “表哥,你放心,我没有忘记母后和大哥的仇!”房内的更漏滴滴答答,就在李玄奕以为谈话结束时,听得带着杀伐气的声音入耳。 这一句话让遥远的回忆在李玄奕脑子里又鲜活起来。 他们一起站在弥留之际的端孝皇后床前,她整个人枯瘦如风干的树枝,平日里威严迫人的褐色眼珠灰暗,已见不到昔日神采。 但她那样慈爱而眷恋,干枯到粗粝的手寸寸抚摸过宁云玥的脸,又伸出另一只手拉住自己,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软:“玄奕,姑姑大约要去见云昊了,没法再陪着你们了。” 他的心蓦然一紧,鼻端涩意浓重。母亲早逝,他一年有大半时间是养在姑姑膝下,姑姑怜他自幼失母,平日里对他也比对两个亲生儿子更为关切。 “你是哥哥,云昊不在了,以后就只有你跟云玥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只用力点头。 “姑母”他紧紧握着那双形容枯槁的手,脸上已经一片泪痕:“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护得云玥,您放心!” 李玄奕一直重复这一句话,侧头看宁云玥,他却一脸平静,似乎此刻并不是生死离别,但那只隐在袖袍下的手,却已经捏的骨节全白。 端孝皇后转脸看着小儿子,张着嘴,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其实该说的话早已说过千万遍,但无论儿子如何,在母亲眼里,始终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母后,您放心,我一定会为您跟大哥报仇的!我会让他们全部为你陪葬,您等着,我会让他们全部来陪您!”彼时少年的话冷厉凶狠,像是一头失怙的小狼,将自己全部的獠牙露出,对着世界怒吼。 第二十八章 想喝你酿的杏子甜酒 端孝皇后却眼含泪花,一直摇头,伸手想要再摸摸幼子的脸,想要再叮嘱几句,想要化解化解他内心的仇怨,可手伸到半途,却无力的落下。 她已经用完最后一丝力气。 一直隐忍的宁云玥终于崩溃,一声声凄厉的母后刺破了络城的夜。 那时候他的身体,还没有破败的如此厉害。 他连着守了四十九的灵,除了水几乎不吃东西,在端孝皇后大葬后,他终于也病倒了,而这一病,几乎也夺去了他的性命。 自那后,他的身体就一天一天的衰败下去。他的心,也锁在黑暗里,再也无法重见光明。 “殿下,来日方长,如今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一直安静听着他们谈话的李染芜此时见宁云玥神情激动,担心又牵动咳嗽,端了一杯参茶,开口劝解。 宁云玥脸色微松,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许是身体所限,这些年他于女色一事上也极为淡薄,后宫不过一个侧妃,两个侍妾。两人如今育有一女,这么多年的夫妻倒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可查到他上次为何去永城?” “是为了林初雪的病,据说带回了一个很厉害的药士,不过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哦?”宁云玥语气微长,“他倒是不死心,林初雪的心疾和我的病,都是不治之症,看来林初雪就算熬过此劫,也命不久矣,他都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对于自己的身体,他早就放弃了,如若不是心里那条复仇的蛇时时吐着信子,他可能会马上倒下无法再起。 仇恨啊!它是一剂毒药,但以毒攻毒,他才能存活于世上。 “会不会是他看中了那姑娘,或是有什么其他的隐秘?”李玄奕却是从男人的角度琢磨了下这个事。 “万年的石头也会开窍?”宁云玥却不认可。与别人不同,他认为宁墨生并不爱林初雪,他其实还是块石头,根本不懂得爱情。 爱情,他嘴里无端一涩。 “还是多加留意,想办法查查这姑娘的来历,如果真是他看中的姑娘,对我们未必不是好事!”他还是慎重吩咐,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会决定成败,他不会掉以轻心。 见他已面有倦色,李玄奕便躬身告退。 他走路一贯快,此刻沿着抄手回廊正要穿过垂花拱门,听得身后一声急切的:哥哥,忙停下脚步,转身看到提着裙角小跑着追他的李染芜。 “王妃有事?”他略一想,便猜到她目的,因此态度疏离的端正行了个礼,盼望她能醒悟。 李染芜身子果然一僵,她已过三十,虽是保养得宜,到底眼角还是有细细皱纹了,此时目带轻愁,倒让他想起两人儿时日日相伴的日子。 那时候她最爱扯他衣袖,磕磕绊绊的跟着,奶声奶气叫他哥哥。 他无奈的叹口气,终究还是软下来:“我知晓过两天是什么日子,会帮你去看他的。你这样被殿下知道了,总是不好!” 李染芜抿紧了嘴,并不接话。 总是如此,他这个妹妹,瞧着温柔乖巧,其实骨子里倔强的很,认定了的事,极少能更改。这些年他一直好奇当初父亲是怎么说服她嫁给宁云玥。 “我酿了两坛杏子酒,一会你出去时青梅会拿给你,烦你帮我带给他!” 那人偏爱杏子甜酒,她自十岁就开始酿,其实最初那几年手艺很是一般,但那人却每次甘之如饴。 这许多年,她手艺倒是精进许多,可惜,那人也品尝不到了。 他想再劝两句,但见她神色悠远,目带轻愁,只深深的叹口气,接过早就候着的青梅手里的酒,快步离开揽月楼。 李染芜神游许久,元神才终于归位,待回得房内,重重帷幔里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想起,幼时去舅舅府上,还在这四月天里喝过王妃酿的杏子甜酒。那滋味倒是别具一格。” 李染芜心里一突,“殿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有些想念那个味道,不知何时有幸,能再饮上一杯?” “殿下身体不好,孟大人不是说不宜饮酒吗?不如我给殿下制一些糖渍杏子,正好还可以解药苦!” 帷幔里许久没声音,李染芜正要退出,又听得悠长一声:“如此,就多谢王妃了!” 这一句后,便再无声息。 第二十九章 合八字避联姻 忽忽五日已过,初雪的气色越来越好,但白露却一直昏迷不醒,宁墨生给她喂东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除了参汤,他还要喂王邈在他威压下开的补血益气的药。 这一日喂完药,他满头大汗的自白露房里出来,发现入青正站在门口等候。 见他大汗淋漓的样子,入青倒是没多想,只道:“苏先生有信来。” 墨生神色一凛,那点绮思被抛诸脑后,随入青一起回了静墨斋。 静墨斋位于整个灵睿王府的中心,说是书房,其实是一座独立的小院,他如果在府内,都是睡在这里。 灵睿王府里最大的两个院子就是静墨斋和雪庐,要说这两处与其他王孙贵族的府邸有何区别,那大约是这两个院子里都没有种树。 雪庐里多植石榴,但也很疏朗,静墨斋里则只种了些高不过膝盖的灌木,空旷的院子里有一个十亩大小的人工湖,水阁则建在湖中央,只前后各一条露天游廊联通,平日倒也还好,一旦烈日当空或者暴雨如注时,便苦了那些当差的人。 此时已入夏,宁墨生将水阁的窗户打开,携着凉意的湖风吹过,倒也让人觉得这样式古板的水阁也不是毫无益处。 他接过入青自怀中取出的一个精巧的嵌玛瑙银质如意纹首饰盒,打开后,里面空无一物,他将两手附在首饰盒两侧的如意纹上,也不知十指是如何动作,只听得“叮”的一声,在原本锁眼的右边严丝合缝的如意纹左右分开,又露出一个纤巧的锁孔来,他自身后柜子的匣子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花样繁多的金钗,他挑出一根插入锁孔,首饰盒底部银片弹起,露出里面的夹层,夹层里有薄薄一张纸,涂上特制的药水后,满纸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终于展现出来。 他细细看过后,长久凝视窗外不语,而手心里的那张纸,上面的字迹却以肉眼可见的功夫逐渐消散,直到最后彻底不见。 “陈国要来联姻了。” 入青一直垂手低头立着,听到这句话才猛地抬起头,下意识想说怎么会?但想到这个消息来源是苏先生,便把话咽了下去。 上一次两国结姻亲之好,也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现在两国关系稳定,并无战火之虞,因此此时联姻实在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大渝的新皇登基了,不是五皇子,是八皇子子锐!” “怎么是他!” 大渝的老皇帝精力充沛,子孙成群,其中五皇子德才兼备,是一干朝臣和皇帝心许的太子人选。八皇子子锐尚武,多年镇守边关,虽用兵如神,却性情乖张,老皇帝也常有弹压不住的时候,父子感情并不算好,压根不是太子的备用人选。且老皇帝不过四十有五,身强体健,上月还遣了使者来梁。 “是宫变,这消息约莫最迟明日,也该传入梁国了。”墨生出言解了他心中疑惑。 这样一来,倒是能够说通了,渝、梁、陈三国各有相交,不过渝梁两国相交在蜀地边缘,此地多崇山峻岭,易守难攻,入蜀后需艰难深入千里,才可进入梁国的南方沃野。但渝陈两国的交界却是平坦宽阔的平原地带,且地广人稠,物产丰富。比起难啃的大梁,显然陈国更像是美味多汁的鲜肉大餐。 如今崇武的八皇子子锐登基,他之前就一直镇守渝陈边境汤城,与陈国邺城守将颇多龃龉,此番内乱平息后,想要攘外也实属正常。 被这样一头初出茅庐不怕虎的狼盯着,陈国自然是寝食难安,上一次联姻已过二十年,此时只有再次巩固和梁国关系,盼望如真有战火燃起的那天,梁国若实在不能助一臂之力,至少也不要趁火打劫。 但还有些更深层次的原因入青不知道,宁墨生却心知肚明。 这子锐的生母明妍是知县之女,出生低微,怎料生的倾国倾城,性情又明亮热烈,在一众温婉的妃嫔里颇为出挑,入宫后甚得渝皇宠爱,至生下八皇子后,更是被封为妍贵妃,有直逼后位之意。 渝国皇后多年来稳坐后位,也不是省油的灯,便借着陈国使臣来朝,污蔑贵妃勾引当时的使臣,也就是如今的陈皇陈少烨。陈少烨生的凤章龙姿,形容俊美,比渝皇自是高出一筹。渝后与他私下达成协议,因此在渝皇询问时,他便含糊不清,未否认此事。 渝皇大怒,将妍贵妃贬为末等采女,明妍性烈如火,受了这般冤枉,之前你侬我侬海誓山盟的渝皇竟完全不信她,气急之下便一根白绫将自己吊死,留下刚满周岁的凤子锐。 原本是宫闱秘闻,牵涉其中的人都已经处置,且那时凤子锐尚小,理应毫无印象,不过看他这许多年的所作所为,对当年的事,应当是一清二楚。 墨生折回案前,写了薄薄一页纸签递给他,并说道:“这次送来的是应该是文晟公主,这是陈国的嫡公主,他们这么大的手笔,必然是会挑一个皇子联姻,这是文晟公主和我的生辰八字,你找个可靠的人合一合,如果合得了,那就要想办法把礼部存档的我的生辰八字换掉。” 入青一愣,若是梁陈两国交战,这联姻自然是能避则避,但现今梁陈两国交好上百年,这联姻陈国嫡公主,对储位争夺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但他却没有多问,只应声表示会照办无误。 第三十章 帮我戴簪子吧! 这个道理墨生何尝不懂,对于宁云玥和宁颜如来说,这个联姻自然是如虎添翼,但如果对象是他,那就会自毁前程。 入青如果知道他在成为大梁皇子之前的事,便会明白他今日的吩咐所为何来。 他脑子飞速运转着,论身份,当然是嫡子宁云玥与文晟公主最为般配,但宁云玥已娶正妻,且是出自李家的嫡女,想要休妻或是降位也不太可能。自己不能也不想去趟这浑水,那么剩下的,便只有宁颜如了。 陆婉灵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其实他只要静观其变,这等好事就轮不到自己。 如今这联姻还只是陈皇找了几个心腹的人密谈,真正要付诸实践少说也要两三个月,他还有时间,他的手拿着白玉镇纸在乌木书案上一下一下轻敲着,正在思考着如何才能阻止陆婉灵将这块馅饼收入囊中。 这时,原本开门要离开的入青忽然又折了回来,原来是白露醒了。 他将镇纸一松,起身缓步往雪庐而去。倒让见惯了他雷厉风行的入青摇头不解。 这个王爷,即使他跟了有八年,依然还是看不懂啊看不懂。 白露醒来后,觉得浑身发虚,这次消耗了这几十年的修为,她本能的关闭了灵识缓缓修复损耗。一觉睡个十天八天对她来说是常有的事,所以当看到入灵满脸激动的拉她的手,不停念叨着你终于醒了时,她还有点奇怪。 但这几天的修复没达到预期效果,她依然感觉有些疲累。 她问过入灵,得知初雪已无大碍,并且也知道那天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入画给她上晚膳,发现她溜走了,于是告诉了宁墨生,宁来她房间查看,正巧入声出去将初雪换下来的衣裳送去浆洗房,才给了入秀可趁之机。 如果宁墨生这尊黑面神镇守着,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初雪所受灾祸,与她的出逃脱离不了关系。 哎,她这个妖,居然有点良心不安了。 “你醒了?”待她从沉思间回过神,宁墨生已站在眼前,他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交领长袍,腰间束一根石青色祥云纹宽腰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一双如墨眼珠正直直看着她。 对上那双眼,白露有点晕,机械的点点头。 “感觉怎么样?”他语调难得柔和,等来的却不是预想的答案。 “不太好,睡了那么多天,我怎么还是觉得有点累。而且好像有个人老想把我弄醒。”白露皱眉说着,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饶是墨生好定力,此时看她动作神情,也不由面色微红,“入灵,你先去准备些吃的。” 入灵应声而去,房间里便只剩下白露和墨生。 白露自床上坐起,满头墨发披散在身后,好似质地绝佳的怀宋墨缎,她看了看墨生,当着他也不能用法术束起,只得胡乱把头发一挽,问道:“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簪子?” “什么簪子?” “就是一根白色的簪子,我之前束头发的啊”她并不知那是根价值不菲的象牙簪,只知道是白色。 墨生脸上极快的掠过一丝笑意,摇了摇头。“我记得你之前一直戴的是一根木簪。” “哦……”白露便想起那晚溜出府后的种种,过了半天才慢慢说道:“别人跟我换了一根。”说完后便用眼瞟墨生。 见他果然脸色变黑,看来还在为自己溜出去生气。 墨生心里一阵烦躁,换了一根!用一根象牙簪换一个木簪,哪个傻子干这种事?他睨了一眼白露,她正抓着自己那一大把头发,樱口半张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墨生被那双眼盯了很久,心内一叹,方悠悠的从袖中掏一根琉璃蝴蝶响铃簪出来,在手上轻轻转起来,清脆悦耳的丁丁零零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白露果然被吸引了,一动不动瞧着那琉璃簪,簪子通身晶莹剔透,簪尾的蝴蝶栩栩如生。那两个小铃铛做成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状。 “这个,给我的吗?”墨生只觉得眼一花,手里的簪子便已到了她手上,她冲他甜甜一笑,眼里溢满愉悦。 “难道你想披头散发出门?” “那你帮我戴上吧!”对他冷淡的语气置若罔闻,白露依然满脸期待的转过身,背对着他,露出一段素白如莲的脖颈。 白露等了许久,身后的人还无动作,不耐的催促了两声,感觉发间微一沉,她摇晃了两下头,叮铃铃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她回身过来,满面春风自床上起来,对着房里的镜子左照又照。阳光从窗棱的缝隙里照了进来,洒落在她的发间,那蝴蝶就如活物,像是被那满头黑发吸引,驻足不愿离去。 不愧是五彩居的镇店之宝,他这几日得闲逛了逛络城西街,了解当下的物价,一眼便看中了这个簪子,不过店家不愿卖,他不得不亮出皇子身份店家才肯割爱。 墨生被那明媚的笑靥晃花了眼,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烦躁,当下便道:“自己的东西好好保管,再弄丢,你就用树枝束发吧!” 白露记得那日回雪庐,簪子还好好的在头上的。再说,用树枝也可以束发啊,她之前那根木簪可不就是用树枝化的。不过她眼下美滋滋的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看着那蝴蝶振翅欲飞,心下欢喜,便没有反驳他的话。 第三十一章 心悦女兮不自知 饭菜已经上来,她就着入灵打来的热水洗漱完毕后,端坐在餐桌旁,却皱起了眉头。 肚子空了这么多天,上来的却只有两碗粟米粥,两小碟佐粥小菜,小小两块点心。 墨生虽已用过午饭,入灵还是按之前惯例准备的双人份。但王爷一贯讲究食有度,他的那份一会肯定还是要原封不动扯下去。 “这些不好吃!”她撅起了嘴,放下已拿起的筷子。 “你睡了这几天才醒,这两顿不能吃太多,不然身体会受不住的。”看着她一脸不高兴,墨生竟然鬼使神差的走过去,在她头上摸了摸,柔声道:“乖!听话。” 惊得弯腰退出的入灵浑身一抖。 宁墨生自己也恍然此举极为不妥,手才刚碰到那如云的乌发,便马上收回袖中,脸上的宠溺也瞬间收起,换成了惯常的冷淡脸。 入灵合上门的那一瞬,见他姿态优雅的拿起那只青花薄胎碗,送了一勺粟米粥进嘴里。 窗外的栀子已经开了,房间里暗香浮动,白露看着对坐的人,他手指修长,形容俊美,手上那碗粥似乎是人间至味,吃得细致而满足。 白露觉得心口热热的,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碗,慢慢悠悠的吃着,比不上如意酒家的好滋味,却也味道不错,竟然是甜丝丝的。 就这么想着,不到片刻功夫,桌上的吃食也见了底。见她吃完,墨生也放下碗,虽然他频频举勺,那碗粥却还剩下大半。 “下次不要再一个人出去,这络城并不如表面看上去安全。”尤其是他灵睿王府出去的人,随时都会无缘无故的失踪。 不过她可真够机灵的,府上这么多侍卫,她偷溜出去竟丝毫无人察觉。若是稍加训练,只怕会是一大利器。 “知道了,在林姑娘病好之前,我会一直待在这边的。”白露的回答有些无奈和愧疚。 墨生一愣,他刚倒是没想到这上面,不过他也没多做解释,只点点头。 “入灵说她好多了,不过我还是去看看吧!”说罢,她就站了起来。 从气色和脉象看,初雪确实已经大好了,但还是让白露看看更好,墨生这样想着,当下便与她一起,往初雪的房间走去。 林初雪近来觉得自己胃口比从前好上了许多,因此虽用过早膳不久,看入声端来的点心不错,又用了两块,此刻正坐在窗前,用一块细绸布在擦萧,入声端着盒子站在一侧,只待她擦好后就收入柜中。 这是一只很普通的竹萧,拿去市面上卖,也就值个几文钱,但主人极其爱惜,虽不时时吹,但几乎每日都要细细擦拭。竹萧上有两个紫黑色斑点,看着甚是突兀。此刻初雪又在细细抚摸那两个小斑点。 待她擦完萧后抬头,远远看到联袂而至的两人。 墨生的藏青色长袍与白露的一身白衣相得益彰,白露矮了许多,此刻正仰着头,不知在问墨生什么,发间的那只琉璃簪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虽然隔得很远,反射的光仍刺到她的眼睛里。墨生神色淡然,但行走间两人的衣衫交错,不细看还以为是相依而来。 初雪垂下眼睑,将擦好的萧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墨生听到萧声,眉心一攒,抛下同行的白露,快步进了房:“才刚好,这几天暂时不要吹箫了。” 初雪听得急促的脚步声,抬起头,朝他展颜一笑,阳光的斑点从石榴树的缝隙间散落,晃晃悠悠的在她的脸上跳动着,显得这个笑容生动至极。 其他责备的话倒也说不出口了。 白露此时也进了房,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息,驻足在门口,待林初雪将视线落到她身上,才走了进去。 “林姑娘,你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偶尔觉得身子有些地方热热的。” 白露细细瞧了她的脸色,又借着探脉将灵识走遍她的身子,不枉费她耗掉了数十年功力,这一次她倒真是好多了,病情暂时稳定住了,只是还有许多妖力没被吸收,在她体内游走时,带动阵阵热潮。 “热热的,会很难受吗?”白露接着问道。她自己是极其怕热的,但她不太清楚人类对于热的承受是如何。 初雪犹疑了下,才慢答道:“还能承受!” “这种感觉会逐渐消失的,如果觉得很难受,我可以再给你治愈一下。”初雪体内的妖力已经不多,就算自己不出手,有个五六日,也会被吸收干净,如果她帮忙,倒是片刻功夫就可以,只少不得又要耗些灵力。 初雪正要答话,却被墨生抢了先:“是不是以后每次治疗,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白露点点头。 “那如果让它自己慢慢吸收,是不是对药效的发挥会更好些?” 白露思索了下,回道:“那样确实对她身体的恢复更有好处,我如果帮忙,是强行将这些妖,嗯,药力全部塞入她体内,她自己吸收的就不同了。” 墨生便不再问,两人一起看着林初雪,在等她的决定。 第三十二章 林初雪秀恩爱 给永远长不大的小可爱们加更~ 初雪放在桌底的一只手紧紧捏住那竹萧,又慢慢松开,将原本已到喉头的话咽下去,缓缓道:“那就不劳烦白姑娘了。” 白露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与其他人不同,倒不是静养那些,竟是要她不能总是躺在床上,每天早晚都要多走动,门窗要常开等等,倒让一贯拘在雪庐里的初雪生出些高兴神色。 待她全嘱咐完毕,初雪像有些迫不及待抓着墨生的衣袖:“墨生哥哥,听说荷池的荷花都含苞了,你陪我去看看可好?我上一次出雪庐都是半年前了。” 墨生原本还有事要处理,但想到初雪因自己多年受病痛折磨,拘于雪庐这一方小小天地,当下便点点头。 初雪开心的扶着墨生的手站起来,半边身子斜靠在他身上,目光流转间,看到还坐在桌前的白露,发出邀请:“白姑娘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白露自进了王府后,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还没好好逛过,虽然她素来不爱花,但长于水中的荷花倒跟她无愁无怨,便点头表示一起。 初雪笑靥妍妍,只攀着墨生的手收紧了几分。 出得房门,入声将备好的帷帽递到了墨生手上,墨生极其自然的给初雪戴上,动作行云流水,戴好后还不忘将面纱错开,以免影响她的视线。 白露跟在身后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三人一路往荷池而去,原本是一左一右走在墨生两侧,待走出雪庐,往前走过一段朱红色抄手回廊后,初雪道:“白姑娘,你过来这边,墨生哥他不善交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王府风物。” 三人于是变成墨生,初雪,白露这样相伴而行。 初雪一路介绍王府风物,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在与墨生交谈,说的都是从前一些事,墨生不时点头附和,神色安宁。从雪庐到荷池要绕行小半个王府,三人走了两刻钟才到。 还未靠近,微风便送来阵阵清香,待绕过长长的游廊,满池碧绿的荷叶便呈现在眼前,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在绿色的荷叶海洋里,朵朵含苞欲放的白莲点缀其中,清风中,白莲如娇羞的少女,展现着醉人的风姿。 “白姑娘不知道喜欢什么花?”三人坐定后,初雪出言问道。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了,白露想人类女子是不是都喜欢花的,但她还是如实回答:“我什么花也不喜欢。” 墨生和初雪闻言都侧过头来看她,梁国盛产花草,各种与花草相关的产业也很发达,国内的女子,无论贵族还是平民,也都会莳花弄草,所以这个答案显然让人意外。 “嗯……我最喜欢的植物是扶芳藤。”自己的真身,当然要喜欢爱护。 “扶芳藤?”初雪重复了下,“倒是没见过。” “也开花的,不过你们应该觉得不好看。” “我在楚地见过扶芳藤开花,倒是别致可爱。它的叶茎还可以入药,舒筋活络,止血消瘀。对咯血,血崩之症也有疗效。”一直默默听他们谈话的墨生此时倒说了一长句。 白露想不到他知道的还挺多,边听他说边点头,两个眼亮晶晶的。 “白姑娘是药士,可能对这些能入药的花木更为偏爱些。”初雪心一沉,面上却带着微笑说道。 虽不是这个原因,但白露也没蠢到去否认。 此时还在四月底,但日头渐高后,亭子里送来的风也开始燥热,初雪和白露均是大病初愈,也不宜久待,三人便不再赏荷,在初雪的坚持下,墨生直接回了静墨斋,初雪和白露则一起回雪庐各自的房间休息。 用过午饭后,房间里点了宁神的百合香,初雪斜倚在软枕上,突然道:“如果治好心疾和墨生哥我只能要一个,你说我该怎么选?” 入声闻言停下正在铺床的手,“姑娘怎么这样问?我看白姑娘医术高明,一定可以把姑娘治好的,王爷对姑娘情深义重,此番姑娘大好了,奴婢该吃您的喜酒了。” 她一直贴身伺候初雪,两人关系亲密,私下里说话也比较随意。 与往常的羞涩大有不同,初雪的神情很是担忧。 “最近外面有什么消息吗?”一时还想不到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初雪转而问道。 虽然足不出户,但她的命运与宁墨生休戚相关,她倒也不像是其他的深闺女子,眼里只有琴棋书画。对于外界的消息,时时关注着,偶尔还会与墨生一起讨论。 “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新鲜的,就是聆梦楼的清茹被齐侯孙齐麟聘为贵妾,在齐侯府独劈了院子住呢。” “贵妾?这个清茹不是燕王看上的人吗?怎么会被齐麟得了手?这样打燕王脸,齐侯难道肯?” 第三十三章 端午出游 “就是齐侯做主聘的呢!”当下就把那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件事被传为笑谈,都已经被说书的演绎成许多不同的故事版本了。 “你是说,入秀刺杀我的那晚,燕王没有去聆梦楼?”关于自己被刺杀一事,她一直没有问墨生,一来怕他自责,二来墨生一直没告诉她后续的进展,大概也就没抓到幕后真凶,不过,这个幕后主使,也就那么两派人,非此即彼。 “姑娘怀疑是燕王?”入声敏锐的察觉了她的想法,接着道:“不过那日有人见燕王出手救下齐麟看上的一个姑娘,后来还带那姑娘去如意酒家吃了饭,不过没亮明身份,左不过又是哪个小户女子要倒霉了。” “看来是新人换旧人,可怜了这清茹姑娘。” “在燕王府盯梢的人回话,当天燕王确实是早早的就独自回了府。”入声接着说道:“而且这几天他一直在找一个白姓姑娘,络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连白丞相的那几位千金都被燕王瞧了个遍呢!” “白姓姑娘?”初雪脑中闪过一道亮光。“那可找到了?” “都找到白丞相家去了,应该是没找到吧,不过后面我也没再问。” “墨生哥知道这个事吗?” “入青没有告诉王爷,那日正是您遇刺,王爷急的团团转,这燕王挖地三尺找姑娘也不是头一回了。” “王爷忙,这样的小事确实无须烦他!”初雪说完就闭眼躺下了。入声为她盖好阮萝被,落下鲛纱帐,将百合香挑了挑,无声的退了出去。 初雪并没有睡,脑中在前前后后思考入声的那番话。 即时性命无虞,若是他心属他人,那自己算什么呢?如此一想,一个计划便在脑海里渐渐成型。 如此又过了几日,初雪的身体大好,整个人呈现出数年来都没有过的好气色,雪庐也时常能飘出欢声笑语。 在初雪的刻意接近下,她与白露的关系也更进一步,像是两个相交多年的好友。 这一日是端午节,依例是休沐。天色变暖后,日头也变长,一大早,白露就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 她懒洋洋的翻个身,准备闭上耳朵接着睡会。 但早就留意她动静的入灵却不给她机会,一迭声的叫:“白姑娘,白姑娘,该起来了,今日是端午,昨天不是都说好了要出去玩吗?”她从昨晚就期待跟着白露一起出去玩了,因此这个叫醒服务执行的一丝不苟。 这句话成功把白露马上要堕入梦乡的神志拉了回来,她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起来,看得一旁的入灵目瞪口呆。 对啊!今天可是人间的端午,有热闹可看,睡觉就先靠后吧,这几天整个王府都被她逛遍了,她的愧疚之心已经磨得十分微薄,差点又要忍不住溜出去了。 墨生原本不同意她们出府游玩的,但初雪轻飘飘的说了句:我都记不得多少年没出过灵睿王府府门了。配合那含愁带怨的眼神,加上白露在一旁目光炯炯的瞧着他,最终他只得吩咐六个墨卫相随。 络城城防营的总领是宁颜如,如果这样重大的日子里,灵睿王府的人出门被刺,那他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相反,他得小心护着两大对手的家眷,防止他们互相刺杀最后让自己端屎盆子。 他想的一点也没错。 为显与民同乐,今年端午,梁皇要亲临端午龙舟赛事,礼部和工部早在开年后就已经筹备,这是梁皇今年第一次出巡,一众受宠后妃和六部大多数官员都要随行,所以一切都马虎不得,贴身的安全自然有禁卫军负责,但外围的秩序就要归城防营节制了。 陆婉灵早在三日前就召了宁颜如进宫听训,叮嘱他务必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且正事要紧,当日切不可擅离职守。 宁颜如虽然生性放荡不羁,却也还没到不分轻重的地步,因此这些日子倒是天天去城防营应卯,对于副总领凌飞的安排,也适当做了些合理的调整。倒让一众平日里心里不太瞧得上他的下属们有所改观。 这边厢城防营今日当值的最后一个分队也已到达岗位,那边厢白露扶着初雪坐上了出府的马车。 初雪今日穿了一身艾绿色织锦长裙,群摆上绣着点点粉色桃花,用一条素白色腰带将那盈盈不堪一握的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挽了十字髻,上插一根白玉桃花簪,用螺子黛细细描了眉,脸上却只薄施粉黛,肌肤白如细瓷,在日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白露则只着一身简单白裙,外罩一件烟紫色软萝纱衣,三千青丝被入灵挽成一个颇为可爱的元宝髻,插着那根琉璃蝴蝶簪。 两人在马车上坐定后,初雪介绍了些端午龙舟盛会的种种热闹,特别提到了今年梁皇也会出现,见白露睁着好奇的大眼,不由又叮嘱她,见到梁皇一定要行跪拜礼,切莫大不敬抬头端详。 多日的相处,她知道白露对于礼节所知甚少。 “不要跟人说我们是灵睿王府的人。”初雪最后叮嘱道,:“墨生哥他是王爷,位高权重,想要对他不利的人很多,咱们小心些总是没错。” 第三十四章 奇怪的龙舟鼓手 因为初雪要隐匿身份,他们坐的马车上便没有王府印记,一路上不得不多作避让,也亏得赶车的车夫面相凶恶孔武有力,马车旁还有六个冷面墨卫护着,才让他们在拥挤的人流里有了一席之地。 即便如此,她们也足足花了比平时三倍多的时间才到达城外赛龙舟的洛水河畔。 洛水河发源自北面狄人的塔塔山,绕络城而过,既是络城的生命之河,也是络城的天然屏障。此时,平日里静静流淌的洛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白露下得马车,抬头一看,只见视线尽头一带远山,几片江渚,五月里的艳阳天,碧空高远如洗,隐可见河对岸的洛青山山花烂漫荼蘼,朵朵白云点缀在苍翠雨滴的洛青山尖,让人心境一宽。 但最吸引人视线的却不是这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而是河中央那足有数层楼高的翔龙舟,龙舟的龙头高昂,硕大有神,雕镂精美,龙尾高卷,龙身还有数层重檐楼阁。时辰尚早,翔龙舟上只看得到绕舟一圈密密麻麻的的着统一铠甲站立如松的侍卫。 灵睿王府在翔龙舟旁的翔螭舟上有专门视线上佳的位置,但以两人的身份,上了舟必然会引发各方猜测,要知道灵睿王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贤王已娶正妃,燕王名声不佳,这灵睿王虽然出身不好,但他生得龙章凤姿,英气逼人,加上于女色一途洁身自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夫婿人选。因此各家小姐们均是削尖脑袋想入王府,而她们的父亲家族也乐见其成。 灵睿王是出身不好,那如果成了他岳丈,必定会更得依重。 在入画的打点下,一行人还是于距离翔龙舟不远处的岸边谋地一席之地。这一片都是无法登船的富商或者地位稍低的官吏的家眷,见到她们两个,均是偷偷打量。见两位姑娘虽是帷帽遮面,但风姿绰约,气质高洁,连跟随的两个丫头也生的很有姿色,便有年轻俊彦的公子想要上来攀谈,却被黑脸的墨卫毫不留情的挡在外围。 因为帷帽毕竟影响视线,白露见也有很多女子不戴的,便将帽子取下,递给一旁的入灵,这样她光华灿烂的脸便现于人前,尤其那一双深碧眼珠,眼波流动间,竟比碧水青山更让人流连忘返。 听得旁边吟诗作赋,展现自身风流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帷帽下初雪淡淡一笑。 但白露是不会注意这些的,她的视线都被洛水上那并排的十艘小龙舟吸引了。今年因为梁皇亲临,龙舟赛早在半月前就已经举行过初赛,如今剩下的,便是十家进入决赛的,贤王、燕王、灵睿王自然各占一席,余下便有右相李家、盐商陆家、络城首富诸葛家、岭南虞家、苗疆察月家、剩下两只便出自城防营和禁卫军。 她的目力自然是常人无法比,此刻便将那小舟上的人看的清清楚楚,每个龙舟配有十名赛手,一名鼓手。只见所有人都是健康的麦色肌肤,虎背熊腰,肌肉虬结,只苗疆察月家,坐龙舟右首位鼓手,个子比其他人都娇小,且肤色洁白,眉目清秀。 她不自觉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一旁静静观察的初雪问到。 “那察月家的鼓手长得比其他人都要娇小,而且很白呢!”她毫无心机直言。 “身材高大威猛,不见得就力气大,身材瘦小,也不见得就手无缚鸡之力。我们不可以貌取人。你看墨生哥长得清瘦,但身手却很不凡。再说,赛龙舟讲究配合,不是单靠匹夫之力。况且苗疆天气湿热,那边的人多比其他地方个头要小些。”初雪倒像是良师益友,谆谆说道,一席话听得白露频频点头。 “不过……”初雪半眯起眼睛,仔细分辨少许后道:“隔得这么远,白姑娘你可以看的这么清楚?” 白露一愣,一时想不出好的理由解释,只得嘿嘿笑了两声,心里倒是给自己提醒,以后得牢记跟人类的区别了。 初雪似乎还想再说,但嘭嘭嘭的九声气势恢宏的鼓声拦住了她的话,大家一起朝鼓声方向看去,只见翔龙舟上站了一个身姿挺拔的礼官,高声唱到:“皇上驾到!”那礼官应该是有内力,这浑厚的声音借着风势,传遍了河岸,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埋头叩首,高呼万岁。 三声万岁后,空气里静静的,只有雀鸟啾啾的声音。 白露终究还是没有压住心里的好奇心,抬头往那翔龙舟上看去,只见一身材中等,身穿黄色龙纹蟒袍,头戴流苏玉冠的中年男子在两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一左一右的护卫下,登上了翔龙舟上开阔的平台。 左边那个是她熟悉的宁墨生,右边那个脸色泛白,一看身体就有隐疾,她却是不认识的,她正打量得起劲,原本端正看着前方的宁墨生突然偏头过来,视线朝她的方向一扫,剑眉微蹙,她慌忙埋下头,直到听到礼官的平身才随众人起身。 礼官洋洋洒洒说了满篇祭河神词,梁皇亲自洒下三杯御酒祭奠后,龙舟赛终于正式开始了。 其实赛程也只有三里长,但余下的十家都是精英,因此你追我赶,紧张异常。岸边各色加油声不绝于耳。 灵睿王府和贤王府的龙舟始终齐头并进,紧跟在其后的便是那苗疆察月家的,果然那鼓手虽身形瘦小,手下力气却惊人,一面鼓擂得风云激荡,气势干云。 第三十五章 再见宁颜如 不过任凭他如何用尽力气,却始终落后两王府的船一个身位,眼看离终点不到百米,那少年面上浮出阴郁,擂鼓的手不快反慢,双目紧闭不在看前方,嘴中念念有词,额上汗出如浆。片刻后,那鼓手猛地睁开眼,一双眼现出诡异的红色。 舟上的精壮赛手本已力竭,在这双诡异红色眼睛的扫视下,突然迸发出力量,十人齐心,所有手的动作都整齐划一,终于在最后十几米扭转劣势,一越而上,盖过两座王府的龙舟,第一个冲到终点,紧跟其后的是贤王府的龙舟,而之前与贤王府一直齐头并进的灵睿王府最后关头被盐商陆家迎头赶上,错失了第三名。 岸上的欢呼和掌声不绝于耳,那龙舟上的人除了鼓手,其余的人均像是脱了力一般,许久没有动静,直到如雷的声音渐渐平息,赛手们才茫然反应过来,对于自己夺了冠军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岸上和水里的人毕竟有距离,对于这一幕看的并不真切,就算是他们反应迟缓,也只觉得是之前的比赛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对于胜利的到来欢喜到失语。 但白露却将前前后后看的清清楚楚,发出极为疑惑的“啊”之后,两道柳眉便攒在一起。 “怎么了?”一直在密切观察着的初雪自然没放过她的动静。 不过白露却学乖了,摇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 龙舟赛结束后,梁皇还要亲自接见胜出者,冠军队更是得到能全员登上翔龙舟觐见梁皇的待遇,相比那些赏赐,这才是真正能让其他龙舟赛手艳羡的地方。 那小个子鼓手领着一干赛手在禁卫军的指引下往翔龙舟而去,白露看了一眼在梁皇身侧一直站立如松的宁墨生,心里很不踏实,有心要靠近些,又不能扔下初雪一个人独自活动。 恰在此时,初雪的声音飘入耳朵:“白姑娘是不是坐不住,想往前看看热闹?”从她们现在的角度,按正常人的目力,确实无法将翔龙舟上看个仔细,因此已经有不少人在往前挪动,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白露回头一笑,露出一口亮白贝齿,郝然的点点头。 “那你去吧!我让两个墨卫跟着你!”说罢就向身后挥手,便有两个墨卫无声出列。白露撇撇嘴,也没反对。 因为她姿容出众,一直便有人在瞧她,此刻想要施展身法快速隐去是不可能了,只得跟着人流往前挤,但这不妨碍她在人群里左冲右突,见缝插针,不过片刻功夫,已将墨卫们远远甩开。 宁颜如拒绝了下属们的提议,坚持守在第一线上,美其名曰:身先士卒,可把城防营的一干人感动得稀里哗啦,但他的贴身侍卫金峰却对他的小心思清楚的很。 这洛河岸今天最多的是啥? 当然是大姑娘和小少妇!这脂粉融融,可不是自家公子最爱的去处吗? 因为是在执行公务,大家都没叫他王爷,而是叫的总领,那些姑娘小姐少妇中年妇们早就对这俊俏后生颇为注意,又听得一干人毕恭毕敬叫总领,瞧着面俊,竟还是个年少有为的武将,这些女的就跟吃了药一般,一个个面若桃花,眼含秋水,一荡一荡把站在他旁边的金峰都要淹没了。 宁颜如极为享受这种关注,本想拿着扇子扇几下,更显得自己神采卓然,但想到今日穿的铠甲,只得作罢。 但他的好心情从南疆察月要登舟就结束了,那些小姐太太们被身后的人推搡着,借力向他身上扑来,他刚挡了这个姑娘摸在他腰上的手,又被那个少妇摸了一把胸,含蓄点的就哎哟哎哟的往他怀里靠,那些年过三十大胆点的太太,手都直接往他下面去了,他是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有心要向金峰求助,没想到他远远站着,满面春风的看着他,还冲他眨眨眼,那意味不言而喻。 他额头一阵冷汗,想不到这女人好起色来,比男人更可怕。 真是,他的好风度都已磨光了! 他心里一阵火起,手下一用力,狠狠的扣住了一个正撞在他怀里的头,声音已带怒意:“都说了不要挤了,矜持一点,等本公子来挤你行不行!” 压着那个脑袋就把她往后推,他于习武上一直荒废,但对付这群身娇体弱的姑娘太太还是足够的,此刻用了十分的力气,没想到推一推,那头稳如泰山,再一推,那乌亮亮的头不退反进,竟是将他顶出了重重包围后又往前推了二三十米才停下来。 “你别压我头了!”他耳中听得清脆的女声,那头已从他手上滑走,像一尾灵活的鱼,就要游出他的手心。 这声音,这声音…… 他一阵狂喜,死死抓住马上就要错身而过的姑娘。 那姑娘终于不耐烦的转过脸来,竟真是他近来昼思夜想的一张脸。 “露露,露露是我啊,你不记得我了?”男子的声音欣喜粘腻,还有淡淡的委屈。 白露皱皱眉,显然对这个称呼不习惯,定睛一看,居然是宁颜如! 第三十六章 漂亮的过肩摔 上次事出仓促,也没好好话别,没想到居然还能再见,这是什么来着?对,初雪说过,缘分啊! 但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候,眼看那一行人就要登舟,她急的不行。从这里已经可以看清翔龙舟上盛况,但距离还是太远,一旦有什么情况,她无法在这重重人群里做出反应。 不知为何,她觉得那鼓手很危险。 更加奇怪的是,她一看到那龙舟上长身而立的宁墨生,就一阵心烦意乱。 “宁颜如,我记得你啊!但我现在有事,我们下次再聊吧!”话音未落,宁颜如感觉那只手腕一滑,马上就又要挣脱束缚。 这一次,可不能让她那么轻易跑了。 他几乎动用了手下所有明面上的力量来找她,可她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消失无踪,如果不是那只木簪,那对玩偶,他都要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 他心里有过很多假设,也许,她不是络城人,当天晚上连夜离开了。也许,她不叫白露,她是偷溜出来的,没告诉他真正的名字。又也许……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她有趣而已。他流连花丛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特别的姑娘。 其实若真让他得了她芳心,也许很快他就会抛诸脑后。但她竟就这样失踪了,倒让他反反复复想起当晚的事情,回味出更多的意味来。 此刻,她又出现了! 眼看她又要溜走,他也顾不得风度了,跳起来一把就狠狠抱住她,脑袋蹭在她肩膀上,朝她的脖子呼呼吹着热气:“别走别走,你要干嘛去?你先告诉我你住哪里,我该去哪里找你啊?” 宁颜如像八爪章鱼一样缠住白露,她一时竟还挣脱不得。 白露正要回答她住在灵睿王府,但想起初雪的吩咐,一时呆了呆:“我不能告诉你我住哪里,但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回头有空就去找你玩啊!”她一边回话,一边掰那束在她腰上的手。 宁颜如也犹豫了。 然而就是这犹豫的功夫,她一个矮身,他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抓住,身子一轻,在空中伦了个大圈,然后“彭”的一声,他极没形象的屁股着地了。 金峰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主子被一个小姑娘华丽丽的过肩摔,楞了好一会,才冲过去要护主。 满肚子的笑憋得他满面涨红。 而白露已经融入了滚滚人流。 “我住在燕王府,你一定要来找我啊!”宁颜如冲着那背影大声喊。 白露却只听到了王府两个字。 人类的王府这么多吗?她在心里嘀咕了一下。 成功甩开宁颜如后,她不再耽搁,直接施展术法上了翔龙舟,她不能隐形,此刻只得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察月家吸引,现身在一堆花红柳绿的嫔妃身后。她的衣着与那些庄重的妃嫔大有不同,又不太像是宫女的装扮,但这次随行宫妃较多,你以为是她的宫女,她以为是你的宫女,倒被她蒙混了过去。 此刻那些赛手已全部登上翔龙舟,领头的就是那小个子鼓手,大家依礼节跪拜。梁皇叫了平身,语调平和又不失威严。 一行人应声站起,河上突然起了一阵风,鼓手束发的蓝巾骤然掉落,他仔细挽结遮掩的满头乌发,竟然在风中高高飞扬起来。长发如一汪乌黑芬芳的泉水淌至腰间,华美得令人窒息。从披散纷乱的黑发里,她仰起脸来微微一笑,明眸朱唇,容光慑人。 那雌雄难辨的美,如临水照影,眩人眼目,让人看不真切,却又不舍得挪开眼睛。 第三十七章 竟然是行刺 啊!船上众人都发出惊呼。 白露一直紧盯着鼓手,对于这个变故也很愕然。 “大胆!竟敢在男扮女装,欺瞒陛下,来人啊,把她拉下去!”皇贵妃陆婉灵看到梁皇的眼睛都看直了,马上语气尖锐的下了命令。 鼓手并不慌,眼波往梁皇脸上漾了一漾后,干脆利落再次跪拜:“禀皇上,臣女不敢欺瞒陛下,这龙舟赛事,也未禁止女子参赛啊!” 梁皇看着礼部官员,见他点点头,面上竟有喜色,轻拍陆婉灵的手道:“这次倒是你弄错了!” 陆婉灵脸色一白,张了张嘴,却终究还是没说话!她能盛宠不衰,便是因为始终谨记四个字:适可而止。 梁皇却没有关注她的反应,一双眼粘在了那鼓手身上。他已年近五十,但保养还算好,虽这一两年来感觉体力大不如前,但也有大展雄风的时候。 “你叫什么名字?”梁皇的语气分外温和。 “臣女察月木兰!” “木兰,木兰!”梁皇喃喃两声,这名字倒有几分耳熟:“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你察月木兰勇夺魁首,谁说女子不如男!” 那察月木兰听得来自天子的夸赞,却不像寻常女子含羞带怯,而是仰头直视梁皇,粲然一笑。 霎时间梁皇觉得目眩神迷,忍不住上前要去扶她起来,走出了一干侍卫的包围圈。 梁皇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没人会在此时坏他的兴致,陆婉灵虽然牙根咬紧,但脸上也不得不维持着大度的笑意。 侍卫们都为梁皇让开了路,只有宁墨生仍跟在梁皇身侧。宁云玥身体不好不能久站,梁皇早就让他下去休息了。 梁皇已经托住了那一双跟宫中女子迥异的手,将察月木兰缓缓扶起。 恰在此时,惊变陡生! 察月木兰的掌心突然多出一把三尺见长的匕首,反手一刺,那匕首已刺到梁皇胸口。 但她快,宁墨生更快,只见他一个箭步,已经撞开梁皇,那匕首刺了个空。察月木兰的眼珠已经通红,知道一刺不成,梁皇那里已经没希望了,但她反应惊人,那匕首一伸一缩之间,竟已朝着宁墨生的喉管而去。 按理说,躲避这样一个女子的行刺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但他与那双血红眼睛对视后,只觉得神志一轰,眼见那匕首离自己越老越近,身体却完全不受脑子控制,根本无法挪开半步。 离他最近的禁卫也在两米开外,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就在他以为绝无生机时,眼前已多了个烟紫色身影。察月木兰的手被那人紧紧钳制住,身体一动不动。 没有人看清这身影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但绝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 空气短暂的凝固后,便有禁卫军想要上来扣住察月木兰,却被那白色身影制止:“她很危险,你们先别过来!” 宁墨生本欲上前的脚步也顿住了,因为这个声音,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她背对着他和梁皇,宽大的烟紫色外衫掩不住那窈窕的身段。 梁皇被禁卫军围在中央,从慌乱中镇静下来,阴云密布的看向这边。 如若她一会转过脸,那张脸,那双眼……在生死时刻都未动容的宁墨生衣袍里的手微微在抖。 白露却没有注意这些,她的精神全放在了察月木兰身上。 一开始白露以为她也是妖。 她在赛龙舟时对那些赛手用了魅惑之术,这种术法修炼起来很复杂,对于修为提升也不大,因此会的妖并不多。 但现在她抓着察月流云的手,将灵力探入她的身体,却又发现她不是妖,但似乎也不是个纯粹的人。 真是奇怪怪哉。 第三十八章 千万别露脸 不过得先化解掉她的魅术才可以,不然谁碰她谁中招! 白露仍和她在对峙,察月木兰的眼睛逐渐变黑,只余下眼珠中央一个细心的红点,人也慢慢安静下来,白露松口气,撤开自己手,那红点失去压制,又彭的扩散开,察月木兰整个人又变得癫狂。 如此反复数次,白露不耐烦了。 干脆直接杀了算了,反正也不是妖,也不算好人。 如此一想,手下的妖力源源不断的输出,察月木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瞳孔一时黑一时红,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 只需再加一把力气! 白露正要发力,几近晕厥的察月木兰头缓缓偏过来,黑的渗人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嘴里嗫嚅:“我不是故意的,救我,姐姐救我……” “我是被人陷害的,救我……”察月木兰的泪水粒粒滚落。 白露毕竟还算是个善良的妖,终究还是慢慢收了自己妖力,察月木兰无力的委顿下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白露还一把伸手捞住了她。 察月木兰双目紧闭倒在她怀里,这样看,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梁皇毕竟是腥风血雨里走过来的,一开始的慌乱褪去后,此刻已恢复了帝王气象,眼看她们的交手告一段落,语调威严的道:“把这察月木兰拿下!你护驾有功,朕要大大嘉奖你!” 立时便有禁卫军过来接下白露手中的人。 而按理,她也该转身过来跪谢皇恩。 “父……”宁墨生的话马上就要冲出喉头。 “父皇,儿臣护驾来迟,您没事吧!”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影,直扑梁皇而去,将梁皇抱着好一阵上下打量,闹得原本绷着脸的梁皇不得不软了神色,轻斥道:“好好站着,成何体统!” 这个小儿子素来不知分寸,最爱撒娇卖痴。 宁颜如把自己一身软骨头抻了抻,咳嗽几声掩饰,脸上精彩绝伦的表情也收起来,俨然是个正经皇子的样子。 经他这么一打岔,禁卫军和白露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只见他慢慢踱步到白露面前,狭长的狐狸眼冲她俏皮的眨了一眨,故作惊讶的开口道:“白姑娘,怎么是你啊?” 白露一脸的懵,张着嘴不知该如何接话。 宁颜如凑近她的耳朵,轻轻嗅了下,这燕王秉性众人皆知,只感叹这皇子好色实在是不分场合。 但白露却听得极快的一句话传入耳朵:“不要让父皇看到你的脸!” “为什么啊?”白露嘴巴没动,但他听到了她的疑问。 宁颜如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她,却并没有机会解答,因为梁皇开口问道:“你认识这位姑娘?” 这儿子在招蜂引蝶一事上像极了自己,看这白姑娘背影玲珑有致,想来也是个美人,只是不知与宁颜如是什么关系。 “嘿嘿……见过见过!”宁颜如含糊的答道,他也是刚在岸边看到的这一幕,眼下出言提醒白露,其实冒着虎口夺食的风险。 看到白露一直背对着他们,还没有转身的意思,梁皇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 “白姑娘,还不赶紧拜谢恩典,她第一次见天颜,难免失了分寸,还望父皇勿怪。”宁颜如出言提醒。 白露眼珠子转了转,不让梁皇看到我的脸。她的术法倒是可以做到,但其他人都看得到,梁皇看不到,这也不合适啊! 让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脸!那宁墨生和宁颜如又会发现古怪吧。 第三十九章 老牛还想吃嫩草 “别抬头,父皇看你长得好看,会要你跟后面那些人一样做妃子,把你关在宫里不让你出来玩!”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白露抬头扫了一眼宁墨生,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自己身侧,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她恍然大悟。 原来是长得漂亮惹的祸! 她嘴角一翘,低着头转过身,跪倒在地上:“谢恩典!” 她这谢恩不合规矩,但宁颜如有言在先,梁皇倒也不甚在意。 只是这声音清亮,如空谷幽鹂,倒让人对这姑娘的相貌生了好奇。 “抬起头来!” 宁颜如屏住呼吸,宁墨生双拳捏紧。 陆婉灵银牙几乎咬碎,都老得枪都举不起来,还惦记着年轻漂亮的姑娘,打发走一个,居然又来一个! 梁皇瞧见姑娘慢慢抬起头来,坦然一笑。 唬得他微退了半步。 女子左脸上有半个手掌大的褐色胎记,从眼角蔓延到耳部,偏她肌肤洁白,这样鲜明的对比更为可怖。 哎,可惜那一双灵动非凡的大眼长错了地方。 既然不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梁皇的脑子便清晰了许多,马上就想到一个问题:“你是如何上的船?” 这可把宁墨生和宁颜如惊出一身汗。 这问题答不好,有心人就可以说白露于察月木兰是同党,毕竟,这戒备森严的翔龙舟,岂是外人想登就登的。 白露也傻眼了,她当然是施妖法上来的。 但不能直说啊! “父皇,是儿臣求母妃,让母妃带她上来的!”片刻后,倒是宁颜如答的话,还顺便拉上了陆婉灵。 陆婉灵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他,却终于还是接口请罪:“臣妾有违规矩,请皇上责罚!” “皇贵妃执掌六宫,出行随便多带个人算什么?皇上必定不会计较的。”出言的是位分仅次于陆婉灵的李贵妃李碧岑,右相庶妹。 这句话让梁皇本已和缓的脸色又绷起来。 陆婉灵不得不跪下,语气三分惶恐七分楚楚可怜:“臣妾不敢,是臣妾错了!” 李碧岑平日里没少给陆婉灵使绊子,她虽不甚得宠,但梁皇看在她哥哥李长庚的份上,一个月倒也去她宫里两三次。 此时李碧岑看陆婉灵吃瘪,差点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正要抓紧机会再落井下石几句,不料宁颜如出言了:“都是儿臣苦苦哀求,儿臣跟母妃说都是为了父皇,母妃一向将父皇放在第一位,才答应儿臣的。” “为了朕?” 宁颜如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 他既然将白露上船的事情揽过来,心里早就想好了对策,此刻故作为难,不过为了把戏演的更逼真一些。 “燕王莫不是私自放了这女子上船,另有图谋吧?”李贵妃果然上当,指责的声音里难免带着得意。 宁颜如无视她的话,“父皇,马上就是您的千秋节了,我想给父皇准备一份特殊的礼物,这白姑娘就跟那礼物有关。” 梁皇沉吟不语,但李贵妃却上了当:“燕王不必口灿莲花,这姑娘能跟皇上的千秋贺礼有什么关系?” “父皇,儿臣本来是想给父皇一个小小惊喜,所以连母妃追问我都没说,既然李贵妃这么误解儿臣……”他顿了一顿,从袖中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小陶人,递给梁皇。 是一个缩小版的宁颜如,眼角眉梢惟妙惟肖,连耳后的那个痣都清晰可辨。 “这个是白姑娘做的?倒是精巧!”梁皇夸赞了一句。 “燕王就准备用这个做皇上的千秋节礼物吗?岂不是太敷衍?何况要捏人偶,只需把画像给这姑娘看即可?为何要带上船?”李贵妃却是不依不饶。 第四十章 不懂规矩的白露 然而她又一次被无视了。 宁颜如的回话都是冲着梁皇:“父皇,母妃前段时间跟我说,她是在您生日那天跟您相识的,今年已经二十五年了。” 梁皇被撩动往事,神色柔和的点点头,深情看过皇贵妃后,亲自扶她起来。 “金银珠宝。珍馐古玩,父皇什么都不缺,而且父皇素来崇尚节俭,儿臣不想劳民伤财,见白姑娘手巧,想让她捏一对人偶给父皇母妃……” 还有些话宁颜如没说,但梁皇和陆婉灵相视一笑,幽会的程序大抵相同,他们也有在街上买人偶互赠对方的时候。 其实宁颜如是睁着眼说瞎话,素来节俭,造这艘翔龙舟就用了大半年的赋税!不想劳民伤财,他前段时间找白露就弄得整个络城鸡飞狗跳! 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至于李贵妃说的为何要带上船”宁颜如刻意顿了顿:“父皇神武风采,画像岂能尽得?只可惜啊……”他语调拖得长长:“我这点小心思被李贵妃说破了,看来只得另觅礼物了。到时候拿不出像样礼物,父皇可别怪我。”说到最后,又恢复了素日里嬉笑模样。 其实这话头原本是梁皇挑起的,但这一番话下来,罪责已被移花接木到李贵妃头上。 “没个正形!”梁皇责备了一句,拍了拍宁颜如肩膀。显然已经被他的说辞忽悠了。 李贵妃正要再辩,一直静默的右相李长庚目光凌厉的扫了她一眼,她只得恨恨闭上嘴。 这边的争论尘埃落定,那边侍卫们终于要押着察月木兰下去了。 本来已经软趴趴的察月木兰在经过白露身边时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白露,里面水光涟涟,虽没发出声音,但嘴型却是:救我。 “你们不能杀她!”白露不假思索便说道。 她当然不知道按流程这察月木兰先要移交到刑部,由刑部审理,并不是马上就要处死。虽然当众行刺皇上,早晚都是是死。 空气一阵凝滞,宁颜如几乎要抓狂。 他刚还在心里暗暗表扬自己的机智,也赞叹这白露真有本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这么快把自己脸弄成这样。 “白姑娘,这事已经与你无关了!父皇面前,不可以放肆!”尽管心里咬牙切齿,但他还是不得不给她圆场。 “哟!我就说有猫腻嘛!”贼心不死的李贵妃又开始煽风点火了。 她一个小小民女,说话如此张狂不敬,确实让梁皇心生不快。 “父皇,我想白姑娘只是没有见过圣驾,紧张得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意思!”一直沉默不言的宁墨生这时候发话了。 梁皇这才想到这个刚在生死关头帮他挡了一刀的儿子,开始扮演一个慈父的角色:“皇儿,你刚刚没受伤吧?” 宁墨生摇摇头,脸上还有恰到好处的感动。 “白姑娘,为什么不能杀她?”宁墨生转过脸看着白露,仿佛他们从不相识。 白露张口结舌,在那双深潭样的黑眼珠的注视下,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好在宁墨生问了问题,却并不期待她的答案,只顿了几秒,便接着说道:“我刚刚在与她对峙时,突然觉得身体不能动弹,是不是这察月木兰会什么邪术?” “啊!对……她确实会魅术,可以控制你们人类的神志。”白露这次倒是很配合,忙不迭的回答。 你们人类?宁墨生皱了皱眉,却没纠缠这个问题:“那不能杀她,是跟她会魅术有关吗?” 第四十一章 宁墨生相助 这个台阶搭得这么好,白露毕竟不傻,马上就坡滚驴:“她体内有大量的怨气,如果杀了她,那些怨气全跑出来,会害死别人的。而且她刚刚对这些赛手和你都施展了魅术,杀了她,这些人会被术法反噬。” 苗疆本来就多巫蛊之术,这魅术古书里也有过记载,因此她的话虽有些惊世骇俗,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让人信服。 宁墨生的眉毛挑了挑,想不到看着傻愣愣,说起瞎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胡说,白姑娘不要包庇犯人,在这里怪力乱神!”这下出言斥责的却是皇贵妃陆婉灵了,“皇上,这察月木兰胆大包天敢行刺您,这是蔑视皇权。臣妾觉得应该杀无赦并且诛九族。” 宁墨生面无表情的脸划过一丝诡异的笑,快的让白露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我没有乱说,不信你问问这些赛手,看他们刚刚是不是受了迷惑?”白露急急分辨。 那些赛手早就被这船上发生的一切惊得瑟瑟发抖,本以为迎接他们的会是赏赐和富贵,不料转瞬就变成杀机。 此刻听得白露这样说,知道这是唯一的生机,也不等梁皇发问,一个个捣头如蒜,纷纷表示刚刚本已力竭,却突然稀里糊涂到了终点。 “那这魅术,可有破解之法?”宁墨生谆谆善诱。 “当然有啊!我刚刚不就解开了她的魅术吗?”白露脸上带着点骄傲,这点小伎俩在她面前还不够看,不过短暂的自矜后,想到察月木兰在昏倒前说的话,她眉头又蹙了起来。“不过她这个魅术不是她自己的,她应该是被控制了!” 只有妖才会精神控制类的魅术,人类最多能借助药物迷惑住人。 “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想为她开脱?皇上,臣妾看应该就地正法,以示天威。”李贵妃声音尖利,刚刚还与陆婉灵针锋相对,此时两人却站在统一战线上,要置察月木兰于死地。 “李贵妃言之有理,白姑娘,仅凭你几句话没法证明她会魅术,也没法证明她是无辜的,但姑娘刚刚救了我,从姑娘的身法,倒让我想起一个人,归隐的李天罡国师,白姑娘可是疯尘国师的高徒?” 白露眼睛瞪得大大的,这疯尘国师是谁?她根本不认识啊。 “是吗?”宁墨生加重语气继续反问道。 白露嘴张了张,机械的点点头。 在她应了后,原本安静的翔龙舟竟起了一阵私语,包括梁皇在内的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白露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得用眼神向宁墨生求助,后者脸上的尊敬和崇拜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伪装的。 她不知道李天罡是何许人也,所以毫无感觉,但在场的人却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他于梁皇当太子时就已经归隐,归隐时已经是二百岁高龄。 他不仅能治世,更可通鬼神,知天命。梁国始祖当时打江山,就是靠他在一旁数次算天命,才得以逢凶化吉。 他于20年前归隐,先帝曾苦苦挽留,但他说自己偷窥天命次数太多,再留下将会给梁国带来灾难,这才让先帝放手。但也下诏,梁国永世遵其为国师,后世除天子外,梁国子孙见其都要行跪拜礼。 因此可以想见在场众人心中的惊诧。 “疯尘国师早已归隐,白姑娘如何证明自己是他老人家的高徒?”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陆婉灵,说起来她与这李天罡还有过一面之缘,彼时她还是太子府的侧妃,先帝曾让疯尘国师为梁皇相面,国师说梁皇龙气斐然,是真命天子之像,而已故的端孝皇后是凤命。 她就这样与后位擦肩而过。 哪怕如今端孝皇后已死,梁皇也未起意立她为后。 其实陆婉灵的疑问也是大多数人的疑问,这疯尘国师未归隐时并未收徒,当时整个梁国,乃至大渝和陈国,无数人都想成为他的弟子。 “白姑娘,你手上是什么?”宁墨生伸过来,似是从她手心里把东西拿到自己手上。 第四十二章 争着要白露 白露楞楞的看着他演戏。 只见他把手心摊开,那里有一块通体墨黑的石头,正面刻着李天罡,反面则是大梁二字。 赫然是当年疯尘国师的私印,背面的大梁二字是梁国始皇亲笔所书所刻。 梁皇动容。 他虽宠爱陆婉灵也敬重李碧岑,但没到耳聪目盲的地步,两人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后来一唱一和意在何为,他当然心里清楚。 刚在混乱的间隙,李长庚已经告诉他,这察月木兰是察月族的神巫女,是苗疆族长察月塔塔唯一的女儿。难怪自己刚听到她名字会觉得耳熟,数年前,她曾与父一道进京觐见过,不过那时还是个小豆丁,转瞬却长成了大美人。 在苗疆,神巫女就是他们的神女,而察月塔塔在苗疆的威望和影响力只怕远超过他这个皇帝,因此对于苗疆,他一向采取的是苗人治苗的治理办法。 此时贸然杀掉或者拘禁他们是神巫女,必然会引发苗疆的动乱。前段时间他刚收到消息,大渝新皇登基,是一向好战的凤子锐,如果此时梁国动乱,难免会给大渝可趁之机。 但在这样的日子里敢行刺自己,如果不处置,天威何在?那些贱民岂不是会生出多余的心思? 正是左右为难之时,这白姑娘说这察月木兰是遭人陷害,要换个人说这话,自然他也不能信,但如果是疯尘国师的高徒,那就大不相同。 给了他一个恰恰好的台阶。 不管是不是真的疯尘国师高徒,看到这个私印,也无人敢反驳。 质疑国师岂不是质疑先帝?更有甚者,是质疑梁国始皇。 想到这,他尽量神色和缓的说道:“想不到姑娘竟是疯尘国师高徒,不知国师如今可还安好?” 白露嗫嚅了两下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父皇,国师即已归隐,想必不想再与俗世有过多牵扯……” 梁皇点点头,其实他本也是出于面上的尊敬一问,并不在意答案。梁国如今国泰民安,这国师若真要出山,他还不乐意呢。 “那依着姑娘看,这察月木兰是被谁控制的?” “这个我现在也不知道,得等她醒了再说!”这次梁皇的问题白露终于可以答上了。 “父皇,依儿臣看,不如将这察月木兰暂时关押在儿臣府上,由白姑娘细细查问明白后再回禀父皇。”宁墨生请命。 “哎哎哎……父皇,三哥事情那么多,我是闲人一个。这白姑娘与我相熟,不如还是去我燕王府吧!”一直安静看戏的宁颜如此时跳起脚,急急回道。 “四弟是城防营领事,此次出了这样的事情,应当要忙于整顿内部,倒是儿臣目前手上没有着急的事情要办,事涉父皇安危,儿臣不弄明白,心里总是不安。”宁墨生低头拱手,说得无比诚挚。 白露差点把下巴掉下来,原来这人在别人面前是这样一套一套的,跟戴着个面具一样。 “这样的重犯,不应该关押在刑部吗?怎么两位皇子这般争来争去?”现在还说风凉话的肯定就是李贵妃了。 在众人的心里,当然是因为这白露是疯尘国师的高徒,如果把这察月木兰争过去了,这白露自然也要一起过去。 如果疯尘国师说哪位皇子是真龙之命,那梁皇在立储君时的倾向定会受影响。 至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恐怕就只有两位皇子自己心里清楚了。 第四十三章 渔翁得利 “李贵妃这个建议很有见地,她身上的魅术还没解开,关在刑部,如果出了问题,李贵妃记一定可以力挽狂澜,把事情处理好!”宁颜如嬉皮笑脸的冲李碧岑说道,直把后者气的够呛,绞紧了帕子不再发言。 梁皇一开始不愿意将这察月木兰放到两个儿子府上,但宁颜如这般一说,转念想到刑部关着的都是重刑犯,倘若她真会魅术,把这群人给放了出来,那岂不是天下大乱?总不能让疯尘国师的高徒天天蹲在刑部守着。 但这种事,交给外臣去做总是不放心。目前来看,倒真只有两个儿子合适了。宁颜如手底下有几分功夫,他心里清楚的很。燕王府虽是府兵众多,也不乏高手,可对付这种邪术,光是武艺高强也不行,梁皇心里爱重宁颜如,并不愿意他涉险。 他又扫了一眼宁墨生,这第三子处事稳重,进退有度,武艺高强,倒更适合来做这件事,可想到他的出身,还有他如何回的自己身边,梁皇又犹疑起来。 “咳咳咳……”正在梁皇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路。 原来是宁云玥疾步而来,见到梁皇,立刻双膝跪倒:“父皇,儿臣……儿臣来迟了!”边请罪边咳嗽,不过片刻,苍白的脸就已经通红。 他的身后还跟着正妃李染芜,此刻也一起跪在梁皇跟前,伸出手要撑住已经咳得几乎直不起腰的宁云玥,却被后者轻轻推开。 “父皇,都是臣媳的错,是臣媳见殿下刚服了药睡下,外面禀告逆贼已经伏法,臣媳便没有叫醒殿下。父皇责罚臣媳吧!” “你们两个都起来,朕不是好好的没事吗!”梁皇看着这个病秧子儿子,无奈的说道。 这种救命的事,是指望不上这个二儿子的。 虽然他也才华横溢,但无奈身体太差,这些年若不是用各种珍稀药材吊着,只怕早就追随端孝而去。 在储位一事上,他不太属意宁云玥。不过他是嫡子,且性格温和精通文墨,于一众文臣中很威望,因此梁皇明面上倒也没说过什么。 帝王心思,总不能轻易叫人识破。 李染芜伸手又要再扶,宁云玥却一脸愧疚无比的坚持跪着,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行刺梁皇的罪魁祸首。 梁皇心里叹口气,这孩子书读多了,就是迂腐! 眼见中书令白言蹊一脸心疼的瞧着宁云玥,仿佛地上跪着的是自己家的孩子,梁皇不得不上前几步,亲自扶他起来。 不过也就是跪着片刻,宁云玥已经喘气如牛,因为梁皇就在身侧,他勉力憋住胸腔里的咳嗽,白净的面皮憋成了红紫色。 白露一直在旁边津津有味看着大家演戏,本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乱说话,之前几次出声都惹出不小的麻烦,可看着宁云玥憋得快要晕倒的样子,她就把之前对自己的告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早在一旁将这贤王观察了个仔细,因为常年病痛折磨,宁云钥身形瘦削,面色苍白,十根手指几可见骨,但即便如此,整个人安静站立时,仍是容姿逼人。 这皇帝长得差强人意,但几个儿子却个个俊朗非凡。 “你快咳出来吧,这气憋着,对身体更有损伤!” 白露现在觉得自己丢失了某一段重要的记忆,而在这段记忆里,她可能是个郎中大夫药士之类的。 她这样的藤妖,如果游历人间,做个大夫还真是不错的。 这下连宁墨生都恨不得捂住她的嘴了,真是不消停,也不看看场合。 梁皇倒是被这话提醒了,这国师除了知天命,于医术上也颇有造诣,“白姑娘,疯尘国师是否有传你医术?” “我会药术啊!”白露答得很是自信,完全没注意到宁墨生和宁颜如的脸色。 “如此的话!将这察月木兰交给云玥带走,白姑娘也一并去贤王府上,弄清楚事情真相再来回禀朕。另外,云玥他身体一直不太好,还请白姑娘看看,是否有医治之法。”梁皇的话让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原本那燕王和灵睿王各自的支持者想要发声,但梁皇说了,这白姑娘去贤王府还要为贤王诊病,这个理由抬出来,倒让那些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想不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李贵妃摇着无骨金丝扇,一脸得意的看着陆婉灵,就差没笑出声。 而只有宁云玥,得了这莫大的好处并不显得多开心,面色端正行了礼,道:“儿臣多谢父皇关怀,一定会尽快查明真相!” 他是真的不高兴。 第四十四章 你猜 这个所谓国师高徒,多半是个冒牌货,他早得了消息,疯尘国师已经死了。 何况人的命运怎么会是天定?难道天命自己的母后是要被人毒害而死?天命自己的大哥夭亡?不过是人心罢了。 此刻父皇把这个看似天大的好处扔给自己,根本不是外人眼里的宠爱,而是他心里根本没有起意自己会接掌皇位。 呵……他借着抬头的间隙,长长的吁出心中的烦闷之气。 天上的云洁白而绵软,天空清澈高远,让人心醉,他猛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与大他四岁的长兄宁云昊一起在李府,喝初夏的杏子酒,那天也是这样的蓝,他还是懵懂无知的少年,毫不避讳的谈起将来如果兄长当了皇帝,一定要把全天下的杏子都赏给自己。 而一贯明朗的长兄脸色凝重,他当时说了什么呢? 他想起来了,他说:“云钥,我虽是嫡长子,在朝中也深得人心,但这皇位,却不一定是我的!” 他当时还要再辩,一向宠他的长兄却疾言厉色,严令他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提。 失去兄长和母后庇护的这许多年,他才渐渐明白,他慈爱的父皇,并不如表面那般喜欢自己的长子。 应该说,他的父皇,并不如表面那般喜欢自己的几个儿子。 权力,已经渐渐腐蚀掉了他的父爱。 但这些纷繁的思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素日里的模样,自己的父皇,应该已经不记得他的二子曾经的飞扬跳脱了吧。 这个事情告一段落,梁皇也没有心思再游湖,在众人的跪拜迎送下,和后宫一众人等起驾回了宫。 “白姑娘,请跟我走吧!”待梁皇身影消失,李染芜亲自走过来迎白露。 可她不太想去什么贤王府啊! 她扭头看看宁墨生,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原本在目送梁皇的宁墨生也转过头来:“原本还想为父皇分忧,顺便向白姑娘请教,不过既然父皇将这份差事交给了二哥,那我就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 白露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演戏。 不过显然宁墨生的戏还没演完,他缓步走来,将被众人遗忘的疯尘国师私印拿出来放在白露手上:“这是白姑娘之物,贵重异常,还请收好!” 总算他这个暗示被白露接收到,她乖巧的收好后拢入袖中,却只嗯了一声,一句客套话也没回。 宁墨生也不以为意,云淡风轻的就飘走了。 他这么淡然,宁颜如可就不同了,待白露身边有了空隙,马上就跳了过来:“白姑娘,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你啊?我们约个时间嘛……” “只要白姑娘愿意,四弟可以随时来我府上找她!”不知何时,宁云钥已经站在了李染芜身侧,此时一脸诚挚的邀请着。 宁颜如却是呆了一呆,才讪讪道:“一定去一定去……”说罢便凑到白露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问道:“我这二哥不是好惹的,你别被骗了。自己小心着点啊!还有你难道真是那什么国师高徒啊?” 白露调皮的冲他眨眨眼睛:“你猜!” 第四十五章 大字不识的关门弟子 宁颜如被那两道秋波电得头脑发晕,等回过神时,白露已经被宁云玥引着走远了。 “白姑娘,事不宜迟,还请跟本王一道回府,我们尽快弄清事情真相,好解父皇之忧!”宁云玥虽是皇子,但毫无架子,反倒是极其书生气的为白露引路。 宁墨生装作不认识自己,而陆婉灵一直在旁虎视眈眈,宁颜如不能违背圣旨,实在是有心无力,看来这贤王府,自己是非去不可了。 去就去吧! 难道还有人能吃了自己不成?这察月木兰身上的古怪,自己也很想搞清楚。当下便不再多说,跟上了贤王。 只是这宁云玥好心领路不假,无奈久病,身体已经虚空,竟是比林初雪还要不济,这走路的速度堪比龟爬,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居然没有倒下。 这些人类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好在下了翔龙舟,便有马车代步,宁云玥上了一辆紫檀木雕龙纹六驾马车,李染芜则带着白露随后上了另外一辆候着的四驾马车。 两人在马车上坐定,白露便开始四下打量起来,与灵睿王府马车的舒适不同,贤王府的马车倒更像是一个小小的书房,里面有个小书架,上面放着不少书,且这些书也都不新了,想来是主人时时翻阅,二尺见方的小矮几上除了一个焚着沉水香的香炉外,还有一套笔墨纸砚,镇纸下压着一张宣纸,上用端正楷体书那年杏花微雨,雨字还缺了最后两点,应当是来的路上写的,赶着下车所以没写完。 李染芜见白露盯着她的字瞧,面色浮出一丝绯红:“闲来无事练字,写得不好,让白姑娘见笑了!” “我觉得挺好的!我一个字都写不出呢!” 李染芜一愣,疯尘国师博通古今,关门弟子竟然不会写字?不过这种疑问问出来极为失礼,出身于大家闺秀的李染芜自然就只是在心里转了转念头,面上一派谦色:“白姑娘过奖了!” 李染芜的字只能说是端正,她深得父亲李长庚和已故端孝皇后的喜爱,自小是当男子与皇子一同教养,对她很纵容,于女红文墨一途上十分荒废,在闺中时倒是爱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如酿杏子酒,做荷叶玉露茶等,这练字还是成了贤王妃后才开始的。 起步晚,又缺乏天资,自然难有所成。 “你与贤王不是夫妻吗?为何不共乘一辆马车?王爷和王妃出门都要分开坐车吗?”白露的心思却没有过多在字上停留。 李染芜一愣,默了少许后才答:“按制是可以共乘马车的,只是王爷好读书,喜静,我不想打扰他。” 很久以前,那时候宁云玥还未封王,只是个皇子而已。她,宁云玥,有时候还有自己哥哥宁玄奕,当然还有那个人,四人一起挤在小小一辆马车上,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从何时开始他们不一起乘车了呢?好像也是从自己成了贤王妃开始的。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时,身旁的白露猛地“啊”一声,打断了她。 “白姑娘可是有事?” 其实白露是突然想起自己是与林初雪一道出来的,此时却是不能回灵睿王府了,不过此时被李染芜一问,倒是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宁墨生一定会原原本本都告诉林初雪的,他们原本就是无话不谈的,自己倒是白担心了。 不知为何,心又觉得堵堵的。 其实她这次倒是想错了。 宁墨生一回王府就进了书房,连入青都被关在门外,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里面还没有一点声音,入青瞧着他进府的时候脸色不好,也不敢叫门,只得忐忑不安的守着,不时伸长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其实自家王爷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只有在林姑娘的事情上,万年难变的脸上才会表情丰富些,可现在林姑娘身体大好,难道是因为今天在翔龙舟上发生的事? 他虽然是王爷近侍,但翔龙舟他也没资格上去,不过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他倒是清楚的很,只是那国师高徒,他远远瞧着倒像是给林姑娘治病的白露姑娘,至于这所谓国师高徒的身份,别人不知,他却是清楚的很。 疯尘国师早已仙逝,那块私印是自己的人在他的遗物中找出的,这国师身份非同小可,这私印自然也能派上大用场。 不过今天王爷的一番动作,让他有些看不懂。但王爷行事一向有自己的道理,到时候他自然就能明白了。眼看午时已过,房内却还没有声响,入青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瞧见入声给林初雪撑了伞,两人一道进了院门,心里长出一口气。 第四十六章 还是我自己收起来吧! 现在好了,不需要自己操心了。其实就算叫门,王爷也不会训斥自己,但他身上那种天生的压抑之气,就能让自己全身冷汗直流。 林初雪见到入青,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轻敲了敲门:“墨生哥,我可以进来吗?”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入青马上上前推开门,林初雪带着入声进去,入青自然也得以跟在后面进了房。 宁墨生正坐在书案前,拿了本书在看,见到林初雪进来,便站起来道:“你回来了?今天玩的可还尽兴?一路上还好吗?” “我刚回府,路上不好表明身份,人太多,拥堵了一段时间!” 林初雪边答边看着书案边的地上,那里有一根象牙簪安安静静的躺着。她走过去将那簪子捡起来,迎着光看了看成色,便要递给一旁的入声收起来。 她这个动作再自然不过,宁墨生的东西一直都是她在归置。每隔一段时间,她也会将清单列给入青,方便他们随身服侍。 “等等!”一直安静看着她动作的宁墨生突然走过来,自她手里将簪子拿了过去:“这个我自己收着吧!”说着便要笼入袖中。 “我看这簪子纯净无暇,款式简洁,倒很喜欢呢!” 宁墨生笼袖的手却没有停顿,“这是男子的发簪,太简单了,不适合你戴,你若是想要簪子,前段时间莳花节,宫里赏了好些,自己挑挑看喜欢哪些……” “可我初见白姑娘那天,她也是戴一根男子的木簪,我看也很好啊!”林初雪听他这样说,心里一沉,回话的语气却带些撒娇。 “她如何能与你相比,她是山野出身……” “墨生哥,你忘记,我不也是…”然而她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宁墨生罕见的用凌厉的目光扫了她一眼。 这是两人的禁忌,轻易不能再提起。 “墨生哥,今天翔龙舟上,白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林初雪终于还是问到了心里的话。 她早上是与白露一起出去的,却是独自一人回来,跟去保护白露的墨卫虽然被甩开,但毕竟不是吃素的,白露上了翔龙舟,以及最后是跟着回了贤王府,这个还是刺探得清楚的。 当下宁墨生便示意入青将事情前因后果简单的说了一说。 “这察月木兰是当真会邪术?墨生哥你没事吧?” “我当时脑子虽然清晰,但身体的确无法动弹,是不是真是邪术还不得而知。”宁墨生回想起当时的感觉,沉吟道。 “如此看来这白姑娘倒真是很神秘,不仅能治我的心疾,对这邪术也有应对之法,只是她似乎与燕王早就相识……” 林初雪的话果然让宁墨生眉头一锁。 他一回府就进了书房,早已将与白露相遇至今的事前前后后梳理了数遍,如果说她是宁颜如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那么一早就有机会杀掉自己,哪怕是今日,如果她不跳出来,那刀就已经划开了自己喉管。而且如果她真是暗桩,宁颜如此番的动作不是暴露了她? 又或者是宁颜如已经刺探到白露是他请来为初雪治病的,今天一番英雄救美,只是为了离间他们?毕竟那些人都知道,初雪对于自己有多重要。 如若因为自己的戒心不再让白露为初雪治病,那初雪的身体必然还是会继续变坏,这当然也会牵制到他在前朝的动作。 看今日在船上二人的互动,白露与宁颜如的确是相识,只是他到底知不知道白露与自己的关系呢? 墨生下意识摸了摸袖子,那根价值不菲的象牙簪,估摸着就是宁颜如佩戴之物。 难道莳花节那日她出府,就是为了见宁颜如? 他们是一早就相识,还是那日恰巧偶遇? “墨生哥……”林初雪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把事情弄清楚的。”宁墨生心里一阵烦躁,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林初雪却这次却没有迁就他。 “墨生哥,我的病可以再找人医,但白姑娘身份扑朔迷离,实在不适合留在身边。一个疯尘国师私印,丢了固然可惜,但如果不当机立断,我担心接下来事情会更难掌控。” “你别担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让她继续医你的病,至于她的身份,我也会查清楚。我今日在翔龙舟拿出疯尘国师私印,倒不全是为她,而是想将那察月木兰弄来王府。她身份特殊,于我们很有用。” “可是……” 第四十七章 半夜翻窗 “对了,我还没吃午饭,有些饿了。你吃过没?”宁墨生打断了她,转了话题。 日头正当空,五月的天热辣辣的,但林初雪却觉得身上有点凉,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战,抬眼看宁墨生,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没发现自己刚刚的动作。 “我叫入声拿了饭菜过来,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她尽量控制自己的语调,不把心里的失落表现出来。 在他们谈话时,入声和入青一直像两个安静的人偶,林初雪这么一说,入青才注意到入声手上拎着一个硕大的食盒,也不知道之前一手给林初雪撑伞,一手拎着食盒累不累。从进门到现在,入声便一直将那食盒拎在手上,这食盒是楠木制成,本就沉手,加上里面不仅是饭菜,还有些保鲜保温的隔层之类的,饶是入声有些功夫在身上,这么长久下来,额头也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 现在得了吩咐,入声微松了口气,忙在偏厅将饭菜摆好,期间尽量控制自己手不要抖。一切妥当好,才和入青一道退下。 待出的偏厅快走到院门,入青见入声头上还有些汗,便道:“下回你把食盒放下来,这么沉不用一直拎着,王爷不会说什么的。” 两人一起近身服侍王府的两位主子多年,私下里也比较熟悉,听他这样说,入声感激的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只说雪庐还有事,得先回去一趟,稍后再来收拾碗碟。 是夜,宁墨生端坐在一堆折子面前。 他如今是工部尚书,朝廷里的人无非是两种看法,一种是他年纪轻轻,居然就能当上工部尚书,自然因为他是皇子,投胎投得好,没什么大不了的。另一种则是他年纪轻轻就能当工部尚书,固然因为他是皇子,主要还是他工作能力突出,堪当大任,这是梁皇在磨练他呢。赶紧趁现在打好关系,将来升官发财,更上一层楼。 其实这工部,是最吃力不讨好的部门。 拿不到兵权,也抓不到人脉,事情做好了那自然是分内的职责,一旦事情没做好,如架的桥毁了,修的路塌了,却是首当其中要受责罚。 好在他殚精竭虑,这几年来总算是平安无恙。 左手边是待审批的折子,右手边两叠是审阅过后的,一叠是可以直接下放执行的,另一叠则是需要再报批中书省。 两个时辰过去了,左手边的折子仍然还有一臂高,他批阅的速度与平日并无不同,怎么今天感觉折子如此之多。 且这工部侍郎越来越不中用了,竟是完全甩手不管,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要报到他这里来,当自己是机器吗? 正在他心里烦躁的时候,换熏香的入青将香炉盖子盖上,发出“叮”的一声响,他将手上的折子一扔,揉了揉眉心。 由于用的力太大,那折子擦着桌子边缘到了地上,在静谧的夜里发出“彭”的一声响,背对着他的入青肩膀一抖。 但入青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低着头快步过来帮他把折子捡起来,毕恭毕敬的放在书案上,又轻手轻脚退至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入青”宁墨生低唤了一声。 “王爷有何吩咐?”入青抬起头,但还是不敢直视宁墨生的眼睛。 宁墨生看到他眼角下一片青黑,一看桌上钟漏,原来子时已经过半,他们这些下人一般卯时便要起,便道:“你先下去吧!” 入青这会反倒抬眼看他了:“王爷,我在这伺候您休息了再下去!”他原本还想劝劝王爷早点休息,但知道这个主子大概是不会听自己的,便把话咽下去了。 “下去!我一个人静静!”宁墨生脸色不耐的摆摆手。 入青犹豫了下,将窗户关上,只留了一小扇离书案较远的半开着,又将熏香挑了挑,才轻轻退了出去。 宁墨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浮出白日里,那人求助他的眼神。 “咚!” “咚咚!” “咚咚咚!” 连续不断的咚咚声终于耗尽了他的最后一点好脾气,他皱眉睁开眼,正要发火,却发现自己眼前的书案上凭空多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块。 房间里除了自己,并无他人。 仿佛感应到他心内的疑惑,一颗石子飞快从洞开的窗户里射过来,不偏不倚又落在那一堆石子中间。 宁墨生脸色微凝,这人的目的明显不是要对他不利,但墨卫如今是这么不济吗?竟然连有人接近了静墨斋都不知道。 他推开窗,一弯新月如钩,他屏气凝神也感应不到附近有其他的人。 他留了个心眼,装作毫不在意转身要回书桌,果然听到身后清脆的一声:“哎……” 他心一跳,迅速转过身,便看到一人坐在窗沿上。依然是一身白裙,稀稀落落的月光洒在她脸上,让她的笑容朦朦胧胧的,难以看的真切,只是那一双眼,在黑夜里如宝石般熠熠生辉,让人无法忽视。 第四十八章 大脚的白露 “宁墨生,你可真是无趣!”白露噘着嘴抱怨道。她可是好不容易等到贤王府万籁俱寂,才偷偷溜出来的。 “你怎么不说话啊!不欢迎我回来吗?”白露见他半天不出声,只能自说自话了。 宁墨生看着她白裙下两条腿荡来荡去,不时就将里面的绣鞋露了个尖尖,那鞋上仿佛是绣着两朵并蒂莲。 注意到他的视线,白露大大方方把裙摆一分,两个绣鞋就这样全部露在他眼前。原来不是并蒂莲,是鸳鸯戏水图,小小的鞋面上,居然绣了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后,还绣了一支亭亭玉立的荷。 “是李姐姐给我找的,哎呀,说起来真是的,你们人的脚怎么那么小,李姐姐找遍了库房才找着这么一双我能穿下的鞋子。李姐姐还说很难见我这么大的脚呢!” 宁墨生却觉得她脚大小正合适,可他也没留心过别的女人的脚是大是小,毕竟女子的脚是不能随意示于人前的。 非礼勿视,他不清了清嗓子,不自然的转开了视线。 没有留意他的异常,白露从一米多高的窗棂上跳进屋里,如精灵一般,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我给你看看李姐姐给我的裙子。”白露的语气欣然的转了个圈,原本那条普通的白裙子下摆全部扬开,原来裙摆内有乾坤,在这样的旋转下,裙摆里藏着的桃花全部铺开,如一朵流动的粉色的云。 待她走的近了,宁墨生便闻到她身上那股独特的草木清香,配上行动间朵朵盛开的桃花,倒让人觉得是到了阳春三月。 “你的簪子去哪里了?”她这一身并没有获得赞美,宁墨生反而语气微有不悦的盯着她头上那根白玉桃花簪问道。 “哦,李姐姐说那个簪子跟这一身不配,让我换了这个。”说罢便从袖子里取出琉璃簪,换下头上那根白玉簪。“不然你看!” 宁墨生一看,果然有些别扭,嘴里却说:“我看还好!” “是吗?”白露伸出玉手摸了摸,这静墨斋里没有镜子,不过这琉璃簪她也很喜欢,便道:“那我就不换了。”说罢还俏皮摇摇头,静夜里那叮铃的铃铛声格外清脆。 宁墨生快步走到窗前,不知对外面比了个什么手势后,顺手把窗户关上了。 直到现在,他才想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怎么出的贤王府?又如何进的静墨斋?” 白露不谙人事,也许会被李染芜三下两下就套出来两人本就相识,他脑子里已经飞速的计算着事情可能的后果以及应对之策。 而且不过才去了半日,已经李姐姐李姐姐的叫得如此亲密。 “偷偷溜出来啊!哎呀,李姐姐给我派了个会武功的丫头,我好不容易等她睡着了才溜出来的。没想到到了你这里,入青还在,我只能在窗户外等了半个时辰,都差点睡着了。”说罢白露还打了个哈欠。 其实她是用术法把那丫头弄晕了,但这个术法只能持续一个时辰,如果她下手太重,对人会有影响,那丫头跟她无冤无仇,白露也不想害她。 “你偷溜出来的?等了半个时辰?”宁墨生的眉头越皱越紧:“贤王府的侍卫们如此不堪?让你这么轻易就溜出去了。”而且在窗外等了半个时辰,以自己跟入青的身手竟然没发现? “贤王府也跟你的王府一样多的人,武功也都不错!” “那你如何出来的?”宁墨生心想,也许这是一招放虎归山。 “因为……”白露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几圈:“因为我是妖啊!我会妖法,所以我嗖的一下就出来了。” 她神采奕奕胡说八道的样子看着让人心烦,宁墨生沉了脸色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白露瘪瘪嘴,说实话没人信,看来只能瞎说了。 “我会闭气术,可以很长时间不呼吸,所以你们发现不了我!” 见宁墨生眉头紧锁一脸不信,白露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鼻子下面。宁墨生本能要挣脱,但白露抓得很牢,他用了几下力后便任何她握着,将手指探至她的鼻子下。 两人就这般安静的对站着,房间里却只能听到宁墨生一人清浅的呼吸声。 第四十九章 被发现了 “我没骗你吧!”过了许久,宁墨生觉得手腕处一凉,原来白露已经将他松开。 心突然就有点空。 见宁墨生信了自己,白露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失落,她其实还挺想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个妖,会是什么反应。 “我来是想问问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啊?”白露收敛起嬉笑,认真的问道。 她来人间也很多天了,也逐渐知道了游戏规则,她今天在贤王府思前想后,既然宁墨生装作不认识她,还给她加了那么大一个头衔,必定是有什么目的。 可是她的小脑袋想破了,也不知道这到底唱的什么戏。好在她还是能想到,既然自己不知道,那就来问问啊。 宁墨生却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与燕王认识?” “燕王?哦,你说宁颜如啊!认识啊!”白露浑不在意,没有留意到宁墨生的脸色略沉。 也不待宁墨生接着问,白露就将那天莳花节发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 宁墨生的眼一直落在白露脸上,她神色坦然不似作伪,看来他们的确是后相识,就那么一面之缘,竟然就让宁颜如这样舍身相护,实在是有悖常理。 他揉了揉眉心,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又有哪一次符合常理呢? “你之前那根象牙簪,是跟他换来的?” 如果白露精明一点,就会发现这句话里的问题,因为她那天问宁墨生的是一根白色的簪子,而宁墨生却说出是一根象牙簪。 然而她却是反应了一下,知道他说的象牙簪是那根白簪子,却没深想其他:“他要跟我换的,我看他那根簪子也还好看!” “李染芜没有问起你头上的琉璃簪吗?” “你怎么知道?确实问了!我跟她说是别人送的。”白露一脸快夸我的表情,毕竟她没傻傻的说出真相。 宁墨生却被她的话弄得胸腔发堵,什么别人别人,宁颜如是别人,他也是别人。只是这别扭的心思却无法说出口。 白露却是看到了桌上的钟漏,子时马上就要过去了。她有些着急了:“我没时间了,你快告诉我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你帮贤王把事情查清楚就行,尽量不要让他接触察月木兰。”这事情千头万绪,他无法在短时间内解释清楚,且她与燕王毕竟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宁墨生做不到完全信任她。 “好吧!知道了……”白露略有失望,她还以为会有什么重大任务等着她呢,她原本就是要把事情查清楚的。 “对了,在贤王府,你最好也留着脸上的印记。”宁墨生叮嘱了一句。 “啊!这个么……”白露为难道:“今天到王府后,李姐姐就叫人给我洗掉了,你也没说不能给贤王看!” 宁墨生胸腔又是一堵。 “哎呀,我得走了!”子时即将过去。 “等等!”宁墨生叫住了准备跳窗而去的白露,“你这是什么习惯?我送你走正门!” 他一脸不情愿的拿了一个黑色斗篷给她披上,又把那斗篷的帽子扣在她头上,看她巴掌大的小脸全部隐藏在其中,心里才觉得舒坦了些。 她的术法马上就要失效了,眼看到了王府侧门,白露着急要走,手却被宁墨生拉出了。 “不要向任何人说起你和我认识,下次别这样溜出来,太危险了。” 白露以为他话已毕,抬脚出了门,却又听到身后轻轻一声:“你自己要小心!”待她自斗篷里抬眼看他,他已经转身向王府内走去。 “你说什么?不见了?”李染芜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连寝衣的带子都没系上,就吸着鞋子走出了内室。 “都细细找过了?” “整个舒云居都找遍了!”舒云居是李染芜居住处,与揽月楼比邻而居,中间相隔一条人工河。 “王爷知道了吗?” “奴婢还不敢惊动王爷!”青梅答道。 “嗯,我先跟你去看看吧!”青杏忙拿了一个斗篷,将李染芜严严实实罩住,两人匆匆向白露所住厢房而去。 李染芜心绪烦乱,她知道这个白露对于夫君的重要性,所以一干事项都是亲力亲为,还特别将身边武功更好的青梅派去服侍,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我怎么会不小心睡过去的!”李染芜的贴身侍女青梅和青杏,都是自小就跟在她身边的,作为陪嫁丫头也跟来了贤王府。 这许多年,却一直没改掉称呼,还是叫她小姐。 她一开始也纠正过,两个丫头改不了口,加上王爷也说可以沿接之前的称呼,她就随着她们去了。 “是人就要睡觉的,先别急!”嘴上虽然安慰着青梅,但李染芜的脚步却加快了。 是自己疏忽了! 白露既然能在察月木兰手下将宁墨生救下来,自然身手不弱,青梅岂会是其对手。但她毕竟是贵客不是囚犯,自己也不能派多人把手,惹其不快。 真是两难! 而现在白露突然失踪,李染芜回想白日种种,她该不是抱着什么目的来进贤王府吧?但今日贤王能得这个差事,纯属意外,事先是不可能预料到的。 而那察月木兰却明显是这白露想要保住的人,察月木兰还在府内,按理她不可能突然不辞而别。 这纷繁的思绪还没理清楚,两人已经走到了厢房外。 第五十章 要脸不要命 厢房的门虚掩着,因为之前青梅找人,房内已经点着灯。主仆三人匆匆推门而入,走至内室,发现床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被子斜斜搭在胸前,白玉般的手臂露在被外,侧面朝着门,胸口微微起伏,睡的正是香甜。 青梅的嘴张成了圆型,待要上前几步细看,却被李染芜一把拉住。 三人大张旗鼓而来,却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青杏还把房间的灯熄灭了。 “小姐,她刚刚明明……”待走的远了,青梅着急出言解释。 “我相信你!你这些天须要再仔细些!”李染芜却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在府内悄悄查一查,看看昨天晚上她失踪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见过她,或是有没有异常。” 白露刚回房间就听到外面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看到青梅已不在外间,知道还是穿了帮。当下只得在床上躺好,装作睡熟的样子。 本在脑子里想着该怎么才能骗过这些人,不料李染芜却并没有叫醒她,她想想这想想那,想把事情理一理,然而实在是不应该闭着眼睛想事情。她觉得脑子越来越沉,于是便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睡到日头高悬才起。青梅早就候在门口,引她与李染芜用早膳。席间白露几次想说说昨天的事情,但主人装作不知,难道要自己主动去提起? 如此一顿饭倒吃得索然无味,且贤王府的饭菜虽然精致,但许是因为配合贤王久病体质,淡而无味,比起灵睿王府的口味差了甚远。 用过早饭后,李染芜便引她去见察月木兰,她被单独关押在揽月阁的一个厢房内,周围全是精兵把手,两人到时,李云玥已经在内等着了。 “让王爷久等了!”李染芜见他后福了一福,白露也学着样子草草行了个礼。 “嗯!”宁云玥点点头,目光在白露光洁的脸上转了一圈,对她如画容貌并无讶色,温和道:“既然白姑娘到了,我们就尽快开始吧!” 虽然眼前人依然文质彬彬,谦和有礼,但白露却觉得他与昨日里不同了。 也许她生而为妖,观察力敏于常人,这个书呆子皇子身上有一股异于常人的阴寒之气,让她不愿意靠近。 察月木兰已经醒了,被点了穴位,双手反绑着,安静的垂头坐着,看到白露进房后,脸上的神色激动起来,大大的黑眼珠满是哀求。 白露走上前,看到那粗粝的麻绳已将她白皙的手腕勒出一道道红痕,隐隐可见血迹,立时伸手就要去解那绳索。 “没有王爷吩咐,不可擅动!”一直守在一旁看护的风暖上前一步,隔开了她的手。 “风暖,不得对白姑娘无礼!”宁云玥忙大声训斥了一句,只是他体弱,这原本一句掷地有声的责骂也失去了大部分力度,听上去倒像在跟下属商量一般。 但风暖还是迅速的做出了响应,他退后一步,倒不用吩咐,自行蹲下三下五除二就将那麻绳解开,还顺带解开了察月木兰身上的穴道后,安静的退至宁云玥身后。 察月木兰将一直反绑着的双手折回来,上下活动了几下,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后,脸色大变,“呼”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唬得风暖迅速挪到王爷身前,全身神经都绷紧,进入备战状态。 那察月木兰却是一个箭步冲到窗前一个梳妆台边,那里摆着一面铜镜,她对着镜子左照又照,细细检查了自己的脸,确保毫无伤痕,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你们能找人把我手治一下吗?如果留疤了就麻烦了。”她边说还边举了下她手腕,仿佛是受了多了不得的伤。 一干人等都被她的一串动作弄得莫名其妙,只有风暖一脸了然的表情,昨天这察月木兰清醒后,就一直吵着要照镜子,把她绑起来后又破口大骂,说会弄伤她娇嫩的皮肤,他实在是被吵得脑袋疼,才干脆点了她的哑穴。 第五十一章 拿我的匕首来 一干人等都被她的一串动作弄得莫名其妙,只有风暖一脸了然的表情,昨天这察月木兰清醒后,就一直吵着要照镜子,把她绑起来后又破口大骂,说会弄伤她娇嫩的皮肤,他实在是被吵得脑袋疼,才干脆点了她的哑穴。 “等事情弄清楚了,本王会找人给你医治的!”宁云玥用尽量严厉的语调说道,平日里谦谦君子作势发起威来,效果实在有限。 “耽搁了万一留疤了怎么办?你们不治我是不会配合你们的。”察月木兰眼一横,显然没将这个中气不足的王爷话放在眼里。 “大胆……我们王爷是在救你,你不交代就直接把你当刺客绞杀!”风暖四方脸,身材高大结实,眉骨处还有一道深紫色的约两寸长的疤痕,怒目而视的样子让人心生恐怖。 “如果留了疤,我还要命干嘛?反正我的心愿也达不到了!”察月木兰往椅子上一瘫,抬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看着屋顶。 她这样的态度让在场的人都皱了眉。 白露盯着她手看了看,不过是勒痕,自己只要稍稍用些妖力,眨眼功夫就可以恢复正常。只是此处这么多人…… 她正犹豫着,一直安静不言的李染芜发话了:“青杏,拿我的匕首来!” 青杏不知道王妃要做什么,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命令。 是一把三寸长左右的匕首,寒光闪闪,一看就锋利异常。 李染芜举着迎光举着匕首照了照,洁白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过刀身,嘴角含笑对察月木兰道:“这是我及笄的时候,父亲送的,是千年寒铁打制,出自神兵之父袁大师之手,据说削铁如泥!不过这么多年,我还没试过。” 大家都不知道王妃这一番动作是何意,连宁云玥都有些楞楞的看着她。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却让察月木兰变了颜色:“你说,用这把匕首划伤你的脸,会不会留下疤痕?” 察月木兰迅速捂住脸,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李染芜,不过后者表情无比认真,在等她的回答。 宁云钥嘴角有隐秘的笑一闪而逝,其实这匕首,是用过一次的,不过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我,我……我配合你们,不过,我只对白露说!”察月木兰回话时一直盯着李染芜,像是怕那匕首会长眼睛飞到她脸上。 “王妃,女人家不可舞刀弄枪!”宁云钥轻声责备了一句。 李染芜闻言便略有羞愧的低了头,将那匕首收好,仍旧交予一旁的青杏。 白露和察月木兰齐齐在心里翻白眼,早干嘛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白姑娘代本王查清楚此事。”宁云玥依旧彬彬有礼,说完后便带众人退下了,房内只剩下两人。不过房门和窗户都开着,风暖带着侍卫们守在视线能及耳却不能听到处,显然对察月木兰还有防范。 “让我看看你!”不等察月木兰反应,白露已经握住她的手,妖力一送,灵识也随之探入。察月木兰想要挣脱,身体却像被蛛网兜住,越是挣扎,那种缠绕感越紧。 “别动!”白露不悦的皱眉,如果她不配合,自己就要加大力气,这样容易造成她的暗伤。总算察月木兰还识相,放弃了抵抗,任由的灵识游走在她身体里。 其实于她而言,并不痛,只感觉丝丝麻意在周身游走。 “你到底是什么?”不过片刻功夫,白露放开她问道。 “什么叫到底是什么,我当然是人啊!难道你不是人吗?”察月木兰心里一惊,扬高了声音没好气的回答。 白露被她的问题一噎,自己还真就不是人,不过她也没傻到见人就说自己是妖,转而问道:“那你怎么会魅术?” “魅术?这魅术到底是什么啊?”察月木兰一脸茫然。昨日她在翔龙舟上被白露打晕后,人虽然完全失去气力,神志却还有几分清明,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她也知道的七七八八。这魅术,当时白露也说过。只是她的心思一直在那人身上,根本没多加注意这些事。 “就是昨日赛龙舟,你对你同船的赛手们用的魅术啊!可以控制别人的心智,让他们按照你的意愿做事,而且还能让人有违背常理的能力。” “你说那个?那是魅术?可是……”察月木兰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呀?你要不说,要被砍头的,而且你那一船人还有你家里人都要被砍头。”在来的路上,李染芜似乎料到事情不会顺利,早将这些话吩咐给白露。 “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察月木兰果然急了,腾的一下站起来就要找人理论,走至门口却又停住了。 她并不是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女子,其实心里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过因为对那人还抱着希望,不愿意承认眼前的处境而已。 白露见她又折了回来,颓然坐回了椅子里,喃喃道没机会了,没机会了。 “如果你是人,是不可能会魅术的,你这术法是谁教你啊?还有,你为什么要刺杀梁皇啊?你快说啊!你要是被人陷害的,他们不就都没事了嘛!”白露于逼供一事毫无经验,倒显得比察月木兰还要着急。 第五十二章 无识之蛊 白露于逼供一事毫无经验,倒显得比察月木兰还要着急。 但她的话却为迷迷蒙蒙的察月木兰劈开了一道亮光,于是她将事情的前后经过都细细说了一遍。 “你是跟着龙舟队偷偷溜进络城的?” 察月木兰点点头。 “有个陌生人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替换掉鼓手?” 察月木兰点点头。 “他给了你一样东西,说你可以控制赛手们,让他们速度加快,对他们不会有伤害?” 察月木兰点点头。 “那你知道那陌生人是谁吗?” 察月木兰摇摇头。 “那知不知道他住哪里?” 察月木兰摇摇头。 “那人给你的东西呢?” 察月木兰抿抿嘴,心虚道:“不见了!” 看到白露的眼睛瞬间瞪大,察月木兰赶紧说道:“本来一直我都戴在胸口的,那人说如果要用到那个力量,就要贴身佩戴。可我昨天到了王府,醒来后就不见了。那风暖说没人从我身上拿走东西。” “那这东西长什么样啊?” “那人说不能拆开看,我只隔着袋子摸了下,软软的,似乎是有毛的东西。” 白露不禁扶额,这察月木兰怎么看着比自己还要糊涂。自己是因为不懂这人间的规矩才犯晕乎,这察月木兰看着也不笨啊。 她觉得自己无法完成宁墨生交付的任务了。 不过好歹她还算有智慧的妖,片刻的无奈后,还是思索了起来,软软的,有毛的东西,难道是狐尾? 九尾狐天生适宜修行魅术,修习起来比寻常的妖要快百倍,九尾狐的狐尾,也是其他妖修行魅术的绝佳辅助。 只是这魅术修习于修为提升不大,而九尾狐狡诈多疑,睚眦必报,要得到这狐尾也很难。 “那你为什么要刺杀梁皇?”白露问了这一大圈,终于问到这个如果是专业人员会第一个问到的问题。 “我没有要刺杀梁皇!我跟他无冤无仇,杀他干嘛,而且他他还是那人的……我不可能刺杀他的。”察月木兰着急摆手,这次倒是撇得清楚。 “可是我们都看到了啊,你最后还差点把宁墨生杀了呢!”白露语气不太好,那天幸好自己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察月木兰也知道事态严重,凭她空口白牙是不可能洗脱嫌疑的,但对那段时间自己做了什么,完全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后来自己晕倒后,船上那些人隐约的对话。 “肯定是有人对我用了魅术!”她想到这个可能性,升腾起希望。 “不可能,魅术需要近距离使用,而且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才可以,你当时一直看着梁皇,总不是梁皇对你用的魅术吧!”白露毫不留情的否认了。 察月木兰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脑子里想着一切的可能性,过了好一会,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古古怪怪的,嘴里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白露的耳朵却尖。 “我可能是中蛊了!” “蛊?” “蛊是一种虫子,在苗疆有很多人养蛊虫,大多数用来治病,但也可以害人。如果中了金丝蛊,中蛊的人会有自己的神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可我当时连神智都没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不对呀!” “苗疆有一种蛊,叫无识!”察月木兰想起幼时听祖奶奶说过一次,中了这种蛊,一旦发作,会神智全失。不过这种蛊需要九十九对童男童女全部的鲜血加上特殊的办法才能培育而且只能用一次。太过阴毒,早已被禁了。 她当了这许多年的神巫女,翻遍了苗疆境内的诸多巫蛊之书,却也没有过与之相关的记载,如果不是今日想摆脱嫌疑,也不会想起这多年前当故事一般听过的话。 白露听得瞠目结舌:“杀这么多人,就为了能控制一个人的神智一次?你们人怎么会干这种事?” “呵……人类的残忍是没有底线的。”察月木兰明朗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意味深长的说道。 “按你这样说,这蛊只能用一次,现在已经用掉了,那也没法证明你是遭人陷害啊!”白露思索一番后说道。 “有!” 第五十三章 八分之一的妖 察月木兰答得肯定,脸色却很难看。 “如果真是中了这个蛊,后腰处会有一个拳头大的印记”察月木兰顿了顿,语调死灰:“这蛊太过阴鸷,中蛊之人无论男女,终身都无法生育子女,你叫个大夫来瞧瞧吧!” 察月木兰原本乌亮亮的眼珠黯淡下去,像是一片死寂的无法流动的湖水,整个人也完全失去了生气。 白露凝眉,搭上察月木兰的脉,果然宫寒无比,确是无法受孕。 她虽然是妖,但也知道生儿育女对于人类,尤其是女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憋了好半天,才干巴巴说道:“别难过了,大不了你以后嫁一个不要你生孩子的夫君啊。” 察月木兰摇摇头,眼睛里已盛满泪水,如果不能生孩子还能勉强做个侍妾之流,以色侍人,那后腰那一块巨大的丑陋印记则意味着她永远都不可能靠近那人了。 那人如此挑剔容貌,是不会容许自己近身的。 只怕自己,再也没机会见他了。那日在翔龙舟上,听到了他的声音,如果当时能睁开眼看看他就好了,一别数年,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自己,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和当初一样? 她泪眼婆娑的想着,看到站在一旁眼含怜悯的白露。 “白姑娘!”察月木兰一把握住白露的手,眼含希冀道:“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带我去见见他!” “见谁?” “燕王!带我去见见他!”见白露拧眉,察月木兰锲而不舍继续摇她的手臂:“我这次也许要死了,死之前就想再见他一次。如果不是为了他,我怎么会千里迢迢来这络城。” 那神秘人见她时,面部裹着黑纱,声音也格外沙哑,听着不正常,明显是刻意隐瞒,可当时她全幅心思都在获得燕王的芳心上,自动忽略了这一切。 一旦她能率领龙舟队获得冠军,就会得到梁皇觐见,按惯例,梁皇会有所赏赐,那就可以求他把自己赐给燕王了,她不求正妃之位,一个侧妃,或者哪怕侍妾都可以啊。 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了。 阿爸不同意自己与皇室的人有所牵扯,所以这次机会对她来说,千载难逢。哪怕心里隐约知道其中有猫腻,她也不愿意深究。 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女子,只看得到幻想中的美好未来。忽略了那玫瑰花丛下隐藏的无数毒蛇。 白露倒不是不想带她去见燕王,反正宁颜如也说过让自己找他玩。不过此间事情还没了,照察月木兰的说法,这个推动一切的神秘人才是幕后的黑手。 察月木兰还在喋喋不休:“我知道你跟燕王认识,我自己也偷偷去找过的,但王府守卫森严,我又不敢暴露身份,怕阿爸把我抓回去……” “现在似乎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神秘人把狐狸尾巴给你,你利用这个就对赛手们使用了魅术,可一个普通人类,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且我刚刚查看了一下你的身体,你与人类的体质也有不同。”白露的理智仍在:“所以我才问你到底是什么,你不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就别想我带你去见燕王!” 察月木兰僵住了。 连这个,她都发现了吗? 但这个是阿爸明令禁止过,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的。 一旦为人知晓,全族都将临难。 “这个,我可以不告诉其他人!”白露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此时只是想要验证而已,“说了,我就带你去找他!” “真的吗?”察月木兰脸上浮出希冀。 白露点点头。 “那你用你所爱之人的性命起誓!” “可我现在没有爱的人!”白露耸耸肩。 “用你将来会爱上的人性命起誓!”察月木兰坚持。 白露于是跟着她起了个毒誓。 “我的外婆是个狐妖!”察月木兰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道。 果然!她身上流着狐妖的血,因此才能借助九尾狐尾催动魅术。 “可是异种之间,即便结合也很难生育。”白露眉头微蹙。 “我外公嫁给我外婆十年才生下我母亲,人妖结合有悖天道,我外婆为了保住我母亲,消耗了浑身的妖力,消解而亡”察月木兰见白露并不排斥,反而像是有所了解,也不再顾忌:“我目前嫁给我阿爸五年才生了我,不过我的妖精血脉已经很稀薄,但我母亲还是在我一岁后油尽灯枯而死。” “我如果能生孩子,大概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察月木兰语调凄然。 “那倒不一定,你只有八分之一的妖血,不必承受那么大的天怒了。”白露说道,不过这也是她的猜测,没有实践做支撑。 不过这无识蛊毒确实厉害,她刚刚试了试,无法修复察月木兰的身体损伤。看来她这个妖,在人间也并非能横行无忌。 察月木兰身体的妖血是完全蛰伏的,没有被唤醒,看来她母亲临终之时,只想让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但她如今的身体还有她的心意… 第五十四章 好为人师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教你一些唤醒你身体妖血的办法,可以增强你的体质,对你有些好处!”白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帮帮她,察月木兰可是她在人间见到的唯一一个“同类”。 “算了,我能活下来再说吧,你现在能带我去见他了吗?”察月木兰心心念念的却还是见宁颜如。 “那我先跟李姐姐说一声。”白露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那神秘人,反正已经应允了她,而且她这般大胆敢爱,让人肃然起敬。 “不行!不能跟他们说,你带我偷偷的去吧!”察月木兰无比紧张制止了她。 “为什么?那天贤王也说了,宁颜如可以随时来找我啊!”白露一脸费解。 这次换成察月木兰像看傻子一样看白露了,“你是真不懂吗?” 见到白露依旧一脸茫然摇头,察月木兰身上的委顿褪去不少,开始扮演一个好老师的角色。她从小好为人师,只可惜她是苗疆的神巫女,要在人前维持着高冷神秘形象,自然没机会一展兴趣。 此时抓到了这么个倾听者,她便将如今的朝廷局势,以及三个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娓娓道来,说到燕王,那自然是无比崇拜两眼冒光,说到灵睿王则是眉头深锁,口气摇摆,一方面佩服他的能力,一方面又因为他是燕王而敌视,更有几丝其他说不明白的复杂感情。而最后说到贤王,则是把朝中对他的评价复述了下。毕竟察月木兰不善文墨,对于宁云玥惊才绝艳的才情是体会不到的。 按理,察月木兰是不可能对纷繁的朝局知晓的如此清楚,但她在苗疆一直吵着闹着要嫁给燕王,而她的族长父亲察月塔塔为了断她的念想,将一切利弊都仔细分析,力图让宝贝女儿能认清楚这摊浑水她淌不了。 不过这目的显然没达到。 察月木兰一看心上人处在龙潭虎穴,恨不得以身相代,一颗心早就飞到了络城。 这算是白露在人间的朝局启蒙课,因此她听得极为认真,在很多关键处,还会再追问,有些察月木兰能答上,有些她也答不出来。她倒是没发现,白露在灵睿王身上的问题最多。 “既然你阿爸说皇帝应该不会立贤王为太子,而贤王又只喜欢吟诗作对,那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跟他说?”白露又开始当好奇宝宝了。 这样类似的问题,察月木兰也问过阿爸,因此她学着阿爸,语调低沉说道:“权力是毒药,尝过的人都会上瘾,皇帝不想立,不代表贤王不想当。皇上也控制不了人心啊!” 白露点点头,确实,毕竟皇帝也不会对儿子用魅术,而且这魅术也无法持续一辈子。 两人一番折腾后,已经日头过午,白露将所问出的事情一五一十转告了贤王,自然是隐去察月木兰身带妖血和两人决意偷偷去找燕王的事。 宁云钥听得眉头一皱一皱的,向白露解释并非不信任其医术,只是为谨慎起见后,招来了府医,王府的掌事嬷嬷,又从宫内请来太医正孟川柏以及另外一名服侍梁皇起居多年的老嬷嬷,四人一同为察月木兰验身。 得知察月木兰后腰处确实有大块黑色印记,且宫寒无法受孕后,宁云钥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苗疆的神巫女是母女相传,只有神巫女实在无法生出女儿时,才会选择由长老会另外选取资质合适的女孩,交由现任神巫女抚养。 因此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子,是绝对不可能被选为神巫女的。这个察月木兰的宫寒必定是后天导致。且经过孟川柏诊治,她这个宫寒应该是新近罹患,如此看来,她说的那些话应当是真的。 可这个幕后黑手是谁,察月木兰却一问三不知。事情弄清楚后,每个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判断,众人退下后,风暖见自家王爷又开始一阵一阵的咳,心也跟着揪起来。 “王爷,要不要属下吩咐下去暗查这神秘人?” “不,不要暗查,动用明面上的力量,大张旗鼓的查!但怪力乱神的话,就不要放出去了。”宁云钥边咳边回答。刚刚孟川柏在,他不是自己人,宁云钥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身体状况,因此一直憋着没咳嗽,此时爆发出来,觉得身体里有无数面鼓在擂,震的他生疼。 风暖一愣,显然不理解这个决定。如果明查,显然会一无所获。 “作为一个只爱舞文弄墨的皇子,如果能将这样一个行事周全的神秘人查获,才更惹人注意不是吗?”宁云钥似是解释又似是自语,“我的能力,就应该止步于此,这才符合父皇的期望!” 听出他语气里那一丝不甘和无奈,风暖眼睛涩涩的。 “就让燕王和灵睿王去争这个功吧!”宁云钥说完,很是疲惫的靠在金丝楠木塌上,闭上眼睛。 察月木兰虽然没看到脸,但高矮胖瘦还是知道个大概,贤王府的人于是开始大肆查找神秘人,还经常去骚扰络城府尹江陵,让他一起帮忙。整个络城被刺客事件弄得沸沸扬扬,大家人心惶惶,梁皇一天也能收到一堆奏折弹劾贤王扰民。 如此这样半月后,贤王递上请罪奏折,说自己无能力查出幕后主使,自求责罚,并请梁皇另择人选负责此事。 第五十五章 受邀寿宴 察月木兰的事情还没有个明确的结果,皇贵妃的口谕却已经到了,邀请白露出席数日后的梁皇寿宴。 陆婉灵如今是宫内位份最高的主子,她的口谕间接表示着梁皇的意思,而梁皇会想到她,自然还是因为她顶着疯尘国师高徒的帽子,白露于礼仪上一窍不通,本来不想去参加什么劳什子寿宴,一看就跟那天在船上一样,她一出口就会是错,但察月木兰说皇宫可是个金碧辉煌的地方,连如厕的恭桶都镶金呢,而且皇帝吃的可都是最好的东西,民间可都尝不到,于是她就心动了。 可她如今这样放进皇宫无人照料也是吓人啊! 察月木兰有点怕怕的,虽然白露是个老妖怪,但大开杀戒也有违天理,会遭天谴的。 对,自从那日白露点破她的八分之一妖精身份后,她就知道白露是妖怪,实在是白露太傻太天真,察月木兰稍稍一套话,她就绷不住全招供了。原来妖怪并不可怕,瞧着还有点傻傻的,而且妖怪也不是横行无忌,做了恶事会有天收的。 话本子里这时候都会有个翩翩公子来诚挚邀请,庇她平安,但现实里出现的这个人,是李染芜。 李染芜为她量身打造了衣服首饰,还派了一个宫中的老嬷嬷教她基本的礼仪。反正她身份特殊,礼仪只要过得去就可,其他人对她的要求也不高。 这一日傍晚,李染芜亲自来请白露了。说起来她还很不好意思,自己在贤王府时也没干啥好事,不料这个王妃却待自己这样好。 李染芜看了一眼收拾妥当的白露,俏生生的就如夏日里的第一支新荷,亭亭玉立,天真又懵懂,头上简简单单的一只蓝田芙蕖玉钗,更是衬得她整个人干净澄澈。 “来,我送你一样东西!”李染芜冲她招招手,白露凑过去一看,是一个银质的面具,左右并不对称,右边只用银线勾勒出一个眼眶,左边则是一朵盛开的芙蕖花,左眼的位置,恰是芙蕖的花中央。这面具造得很轻薄精巧,迎着光一看倒像是半透明的,白露爱不释手,迫不及待就戴上了。 她刚刚还在发愁自己的脸怎么办呢,李染芜还真是体贴:“谢谢李姐姐!”面具下,她对李染芜璀璨一笑。 “很适合你!”李染芜透过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那时候天真烂漫,无法无天,却又被人捧在掌心之上。许是不忍白露的赤子之心被皇宫的肮脏玷污,她才会鬼使神差的吩咐人连续赶工了三日做出这个面具。 “给父皇的礼物准备好了吗?”李染芜问。既然是去参加寿宴,理应要带贺礼。 “带了一颗药!”白露从袖中掏出一个沉香木盒,一打开,马车里顿时清香扑鼻。这是浪费她几片叶子炼的,效果自然比不上给林初雪的,但她本来也不是诚心巴结,意思意思就好。 “假如别人问起,别说是药,就说是丹!” “为什么?”白露一脸懵懂。 第五十六章 神秘的力量 “大寿之日,讲究忌讳,你送药就像诅咒父皇生病一样,怕被有心人利用!”李染芜耐心的解释。 门道还这么多呢!白露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她现在的心思早就飞到察月木兰描述的盛世奢华上去了,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 今年不是梁皇整寿,并没有大宴群臣,除了皇室的成员,只邀请了几个非常重要的外臣参加,白露是唯一的一个被单独邀请的女眷,其他的适龄小姑娘都是跟着父兄一起出席的。要说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十多岁的小姑娘,就要体谅一下梁皇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儿子们也个顶个的优秀,但除了老二娶了正妃外,老三老四那都要变成大龄男青年了,他想抱孙子啊!想皇室开枝散叶啊!要是他翘辫子之前没有几个满地跑的孙子,该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啊!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嘛!这样的筵席上,彼此看对眼,他再赐个婚,岂不是完美佳话? 李染芜和白露到时,正阳宫大殿内已经到了不少名门贵女,穿的那叫乱花渐欲迷人眼,白露觉得如果蝴蝶飞进来,都会晕头转向,不知道该停在哪家小姐的身上才好!相比之下,白露的衣衫就要素雅的多,与其他人简直是格格不入,加上她脸上戴着个面具,一出场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捂得严实没美感,啥也不遮没悬念,这样要露不露的最诱人了。 也有那消息灵通的,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和那天龙舟上发生的事情,私下里便悄悄传开了,原来那个巧夺天工的面具,是为了遮掉脸上丑陋的胎记呢。 贵女们的心落到肚子里。 光看白露露在外面的一双眼和皮肤是很吓人的好吗?一看就是不走寻常路的国色天香的美人,还好还好,美人有胎记。 不然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外貌,可真是个劲敌呢。 白露的感觉敏于常人,自然接收到了来自方方面面的打量,她也客客气气的打量回去,请原谅她这个妖精,虽然李染芜也小声的逐个介绍了,她还是难以分辨出这些小姐谁是谁。 因为她们都是尖尖的脸,都画着最近络城很流行的桃花妆。眼角扫了厚厚的桃色细粉,嘴上都上了层次渐浅的蜜桃色口脂,每个嘴唇都盈盈一层水光,相比之下,仅仅被察月木兰强按着扫了一层细粉,点了一点珊瑚色红唇的白露简直是乡下来的村姑。 见她盯着那些名门贵女们发呆,李染芜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要将她们放心上,只会模仿他人而已。别看她们一个个像模像样,私下里全是草包!” 从贤王正妃嘴里说出草包一词,竟然丝毫没有违和感,白露觉得也是蛮有意思的。不过人打量完了,桌上的葡萄也被吃了大半,白露觉得没劲了,这里面闷得很,也不知道那些捂得严严实实的小姐们热不热呐。而且她在这里想探开自己的灵识便会觉得处处受阻,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密不透风的围起来。 “李姐姐,你觉不觉得这大殿内有一股特别的力量?”这种感觉实在是奇怪,白露忍不住问了。 第五十七章 误入凡间的精灵 “你这是考我了?”李染芜扬起下巴,略带傲然的一笑:“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地很,梁宫是你师傅规划建造的,这正阳宫是整个皇宫的阵眼,疯尘大师在这里下了术法,用真龙之气做引,一切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别想近皇帝身!” “可这阵法并没有如此厉害!”白露嘟囔着,她确实觉得妖力受到压制,但还不是好好的进来了。 “你师傅的阵法,你当然更清楚,毕竟200多年了,时间久了,效力也打了折扣吧!”李染芜沉思了下,解释道。 不管怎么说,看来她那个便宜师傅疯尘国师,还真是个顶厉害的人。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李染芜要去向各宫娘娘见礼,不便带她一起,便嘱咐青梅留下来陪她。无人看管的白露就像脱了缰的马,先是把各样瓜果尝了尝,跟她之前在山林里吃的并无大不同,然后就被桌上的两壶酒吸引住了。 李染芜带她落座的,是贤王府的位置,宁云玥还没来,但桌上的酒早已备好,她先把给女宾准备的一壶葡萄酒当水喝光后,又打起了男宾那壶竹叶青的主意。 青梅上前劝解,但白露压根不听,凉凉辣辣的,很好喝的嘛!她一杯又一杯,在其他贵女们诧异的目光中,喝光了面前的两壶酒。 这酒刚喝下去没什么,不过一会,她就觉得头晕晕的,闷热的很,她摇晃着身子往殿外去,青梅尽职尽责跟在她身后。 出了大殿,清新的空气让白露精神一振,她惊喜的发现竟然下雨了,难怪刚刚殿内如此闷热。 她是一个很喜欢下雨的人。 以前在山林里时还未修炼成形时,总是有小鸟小虫在她身上作威作福,撒尿拉屎,这时候她就期待一场大雨能洗刷干净,让她每一片叶子都绿得发亮。 雨下的不大,像是细细密密的女子发丝,又像是薄薄透透上好绞纱。白露开心的伸出手,微微仰起头,任由雨滴轻轻散落在她脸上,雨丝又细又轻,像是春日的风,温柔的拂过她的脸,带起丝丝凉意。 宁颜如和宁墨生相携而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充满着极致美感的画面。 在层层叠叠的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在延绵无边际的灰色天际下,身穿白裙的少女张开双臂,对着天空扬起笑脸,纷纷细雨散落而下,她的身后是气势恢宏的正阳宫殿,风吹起了她的衣裙,裙摆里绣着的芙蕖花迎风招展,她立在那一片花海之上,是天地间最亮的那一抹色彩,像是一个误入人间,天真无邪的精灵。 不敢大声语,恐惊天上人。 这一刻,两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接受完雨露的滋润,她一转头,就发现站在台阶下的二人,白露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提起裙摆快速的跑下来,腰间的环佩叮咚作响,裙裾翻飞起来,层层叠叠的裙摆下露出的淡粉色绣鞋轻盈的点在汉白玉台阶上,她就如同一只振翅飞舞的白蝶,即将乘风而去。 就在那只白蝶即将翩跹落地时,白露头一阵眩晕,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 第五十八章 原来喝高了 这下了雨的台阶滑的要命。她想在空中来一个完美的360度大旋转,但妖力刚一散开,就被反弹回了她体内。 完了完了,喝酒误事啊!这回定要摔个狗啃泥,还想在两位帅哥面前留个好印象呢。 就在白露身体飞出的那一瞬间,宁颜如和宁墨生同时也动了。 没有像预计中的摔成大饼脸,双眼紧闭的白露落入了一个温热清香的怀抱之中。白露下意识的抓住那人胸口的衣服,拧成一团。 宁颜如垂下眼睑看向怀里的人,她脸上有两团属于少女特有的红晕,双眸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在微微颤抖着,如同蝴蝶的一双翅膀。 怀里的人柔软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竹木清香,他久久抱着不愿意放下。 “白姑娘,你没事吧?”听得宁墨生的声音传入耳中,白露羞郝的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近在咫尺的宁颜如的脸。 她再一偏头,便看到宁墨生站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林初雪身上穿着侍婢的衣服,聘婷立在他身侧,大大方方冲白露一笑。 林初雪穿的仍是一身的绿,宁墨生穿的是件墨绿色长袍,两人并肩站着,怎么看都不像主仆,倒更像是心心相印的恋人。 “我没事,你放我下来吧!”这便宜师傅的阵法真是讨厌的很,她感觉胸口又闷得慌了。 “露露,我觉得你的脚可能扭伤了,我来给你看看。”宁颜如恋恋不舍的放她下来,还不忘附送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弯下腰就要去查看白露的脚。 “四弟!白姑娘是闺阁女子,脚岂是你随便乱看的。不如找个太医来瞧瞧吧!”宁墨生说话了。他刚刚正要提步去接,林初雪恰好追上来,拉住了他的衣袖,他便比宁颜如晚了一分。 白露楞了楞,前几天她给他看绣鞋的时候,他咋没说脚不能随便给人看呢? 因为有了白露做先例,也有其他小姐太太们出殿透气,刚刚那一幕早已落到一干人的眼睛里。宁颜如其实并非有轻薄之意,实在是耳力好,听到了白露摔倒前清脆的一声咔嚓,像是扭伤了关节。但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他虽从不爱惜自己声名,却不愿意白露被他带累,因此直起身,语调十分柔和关切:“你先试试自己的脚如何?” 白露在裙子下转了转脚踝,哎哟,果然是扭到了,她拧着眉头一掰,面色酡红,水光潋滟的眼睛瞄着宁颜如,把头凑到他耳边,吐出的气息带着酒香和竹香:“我……脚好……着呢!”她才不要看太医呢,一会给她弄点苦巴巴的药,她还必须得喝掉。 宁颜如眉头一蹙,难道自己刚刚听错了?不过没事当然最好。 白露的眼睛控制不住飘向宁墨生,他侧着脸,不知道在跟林初雪说什么,微微细雨飘洒在他脸上,让他坚硬的棱角柔和了很多。 心又闷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这便宜师傅真是烦人。 这下两人都看明白了,原来她喝高了。 第五十九章 让本妖好好疼你 宁颜如忙伸手又扶住她,白露歪着头看着宁颜如,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宠溺的狐狸眼里似乎装入了漫天星光,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别这样对人笑,到底你是妖还是我是妖?”说罢身子一歪,就要靠倒在宁颜如的身上。 宁颜如已经幻想着娇香软玉,美人在怀了,可等了半天还没动静,定睛一看,宁墨生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冷硬的唤了一声:“四弟!” 白露迷蒙间只觉得有熟悉的淡淡薄荷香漂浮在鼻端,她偏过身子在宁墨生身上轻嗅着,蝶翼般睫毛轻轻拂过他的侧脸,带起宁墨生一阵阵心悸。 两人这一番交锋并未分出正负,因为他们身后响起了青梅恭谨的声音:“两位王爷,白姑娘醉了,我家王妃吩咐奴婢过来引白姑娘前去休息!”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意思,不把白露交给对方就好,默契的将白露交给青梅带走。 青梅暗暗舒口气,白姑娘醉成这样,还好王妃及时赶回来让自己来请,刚一看这形势还以为必定不成呢,还是王妃棋高一着。 青梅和另一名宫内婢女带走白露片刻后,皇贵妃便叫宁颜如上前叙话,这样的时候,她自然要利用自己身份,在一干重臣面前展示出“三口之家”和乐融融的样子,而宁墨生回座位又喝了几杯同僚敬的酒。 青梅将白露放在床上,额头已见细汗,这白姑娘瞧着小小的一只,力气居然如此之大,两个身带功夫的人都扶不住她。 “青梅姑姑,王妃在找您呢!”外面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青梅看白露已经睡下,此处也有禁军守卫,那宫女确实是刚在大殿上服侍的,便退了出来。 躺在床上的白露突然伸出双手,双眼盯着虚空,大喊一声:“别走,我们再来一壶!”醉酒真可怕,青梅加快离开的脚步,心里默默的想,千万不能喝醉酒。 白露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迷糊着睁眼,眼前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男子脸,她努力想看真切,但那男子的五官晃动重叠,让她看不真切。她摇摇晃晃坐起来,双手勾住男子的脖子,努力凑近去看,纤长的睫毛轻轻扑闪着:“还是看不清呢,你修了什么妖术?迷魂术?这个好……修了就不要戴面具了!” 她腾出一只手,拽掉了脸上的面具,那一张光洁无比的脸便露于人前。她白玉般的脸颊上此刻飞着酡红,大大的眼睛里装着两汪春水,柔软的身体像是没有一根骨头,攀援在男子身上。 男子的身体一僵,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你才是妖精!” 白露一笑,像是御花园里开得最盛的那一枝牡丹,独领风华,她轻浮的挑起男子的下颚:“对啊,我就是个妖精,美人,今天就让本妖好好疼疼你怎么样?” 以前在山林之中,也有很多“徒子徒孙”,中间不乏有相貌清隽的,一看将来化人就会成为美男子。她那时候偶尔调皮就会吓吓他们,所谓疼疼你,就是要吸取他们精力的意思,每每都把这些还未得道的小妖们吓得半死。 男子听了她的话脸像是淬了墨,黑漆漆的。 虽然看得朦胧,白露也感觉到了她勾着的人僵硬的身体和压抑的情绪,她嘟嘴:“还不愿意呢?不愿意就算了,多少人排着队等着本妖指教呢!”可不是嘛,她可是那一片山林里道行最高的,随便给点指点,都能让那些小妖受益匪浅。 男子的脸更黑了。 白露打着酒嗝,手又不安分的去摸男子的脸颊,这脸手感却并不像羊脂白玉,反而带着一点点久经风沙的粗粝,让她从头到脚升起一阵颤栗:“不是很滑,不过本妖喜欢这个手感!今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好好带你修行,让你早日得道! “这可是你说的!”男子身体里早就压抑着一团暗火,此刻再也不能压制,俯下身来! 第六十章 状况百出的寿宴 宁墨生覆上那两片触感柔软湿滑的樱唇,用舌尖撬开那道牙关,还未开始进攻,就被一个柔韧缠绕住了。他猛地睁大眼睛,近在咫尺的人面容娇憨,那丁香小舌吸附着他,柔软的清香的,如影随形,反客为主,像一尾无骨的媚蛇,在他口腔里肆意游荡,这样翻天覆地的纠缠搅动得他浑身血气翻涌。两人一来一回的唇舌... 《藤妖白露》第六十章 状况百出的寿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尘封的往事 察月木兰果然是具有丰富逃跑经验的人,这段时间居然不动声色已经把贤王府换防的时间摸得一清二楚。侍卫们两个时辰换一班,有了上一次夜逃被发现的教训,此次白露完全采纳了她的建议,在月黑风高的夜里,侍卫们刚换过防以后,两人对看管的侍女和护卫们下了重剂量的迷香,白露施展妖术,片刻后两人就已经在贤王府外几条街那么远的地方了。 “白露,没想到你妖法这么厉害,那些侍卫们居然都没发现我们,这是跟你师父学的吗?可以教我吗?”两人一停下来,察月木兰就像连珠炮一样啪啪啪啪说个不停,一脸艳羡的样子。 还不等白露回答,她又黯然轻语:“算了,学了也用不到,我们还是先去燕王府吧!” “你没有提前跟燕王约一下吗?”察月木兰无语看天,天上繁星三两颗,月儿已近圆满。两人规规矩矩等了小半个时辰,通传的人依然还是一句请在此等候。 白露略有羞愧的摇摇头。她哪里知道人类相见规矩这么多,直接施展妖法,嗖的一下从天而降不就好了:“我带你直接溜进去啊?” “算了吧!你别吓着他,坏我好事!”察月木兰拒绝了白露英明神武的建议。 “小哥,请问王爷今晚在府内吗?”察月木兰久候没有音讯,眼看时间一分分流逝,她褪下手上的翠玉镯子,递给门口当值的侍卫,还不忘冲那年轻小哥吧嗒吧嗒大眼放放电。 那侍卫没收镯子也没收秋波,公式化回答:“我们只是下面当差的,哪里知道王爷的去向,两位姑娘在此候着吧!” 他见多了想找燕王的姑娘,但这样深更半夜出现的,一次还是两个,且两个姿色都上佳,却还是第一次。不过自家王爷魅力无边,又爱四处勾搭,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但王爷今晚有客人,这客人每次来都能与王爷较量到三更半夜,今天这两位姑娘只怕要白等。 “白露啊,我不得不提醒你!”察月木兰语气沉痛道:“红拂夜奔这是多么严肃的事情,一定要计划周详,贤王府内那些人我负责侦查,这燕王府这边,你应该早早准备好啊!预约是很重要的,你这样,可不是能做大事的人啊!” “什么是红拂夜奔?”白露的回答令她绝倒。 其实白露心里正在嘀咕,这察月木兰怎么一会要死要活,一会精力充沛,一会还能教训人,自己答应带她出来,是不是上当了? 在草草解释了下红拂夜奔后,察月木兰便沉寂下去,一双眼死死瞧着燕王府紧闭的大门。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眼看换防时间越来越近,察月木兰颓然无比:“也许他不在府上,他一向,一向风流,也许是睡在哪个姑娘家去了!” 燕王的风流韵事,自然也没逃过她的耳朵。 “你等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白露也不想无功而返,如果这次没见到,按察月木兰的性子,还是会软磨硬泡再出来。到时候她还得陪着走一遭,岂不是白白受罪?白露心念一转,正好趁此机会让启发一下她体内的妖血:“我有办法可以让他出来见我们,你跟着我一起来学!” 白露将她拉得远些,这样侍卫们就听不到两人的谈话,也看不清动作了。 察月木兰闭上眼,按照白露所说,静夜里将自己的灵识探进了王府,一开始王府的高墙阻挡住了她,但经过白露的点拨和反复的努力后,渐渐有各种声音纷至沓来,钻入她的耳朵,有下人睡觉的呼噜声,有猫儿的叫声,有小丫头的窃窃私语声,还有一些嗯嗯啊啊,又像是难受又像是舒服的男女声音,最后,终于让她捕捉到了一段对话。 “红玉,你怎么回事,又把王爷的茶上错了,王爷要喝的是庐山云雾,不是西湖龙井。” “香君姐姐,两个茶都长得差不多,我实在困得要命。” “还狡辩!” 察月木兰心里一喜,这显然是宁颜如的贴身丫鬟,看来他就在府内,且在这附近。 她心神一晃动,灵识马上就涣散了,再要努力探入,却是如何也不能了。 “别着急,你的妖血稀薄,慢慢多练习就会好些,剩下的我来吧!”白露一直在为她保驾护航,此时接替了她继续,果然就听得宁颜如的声音入了耳:“你要娶你娶,我是不要娶那什么劳什子公主,我都没见过她,谁知道高矮胖瘦,万一是个丑八怪怎么办?何况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嫡公主能有多丑?不喜欢娶回来放家里供着就是,你哄女人不是有一套吗?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至于你心上人,做个侧妃就是了!进了府,还不是你想宠谁就宠谁!”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婉约女声说道。 “不行,我得娶我心上人当正妃,哎呀,都这么晚了,姨母你还让不让我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嘛~”宁颜如开始使出撒娇杀手锏了。 陆婉容口水费了一大杯,燕王还是不为所动,眼看夜色融融,自己与他只有几岁之差,再待下去确实不妥,只得长叹一口气退了出来。 今日应付姨母实在是疲累,说是姨母,但其实陆婉容只大他几岁,两人一起长大,更像是姐弟,他与姨母的感情甚至强过母妃。宁颜如正准备就寝,听得耳边突然传入朝思暮想的声音:“宁颜如,还说要我找你玩呢,我都在外面等了这么久,连你的鬼影子都没看到!” 他左看右看,四下里并无人。 自己竟然想得这么厉害,都开始幻听了? “还不出来,我就走了!”那声音却是再度出现了。 金峰看到原本不停打呵欠的王爷突然像是吃了药,风一般的往门外去了。 “露露,露露真的是你啊!”白露刚收回灵识,就被旋风般的宁颜如抱了个满怀,他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眼角眉梢都浸染着笑意。 “我真是想死你了,让我看看,一天不见,你又变美了这么多!天上的月光都没你这么皎洁,你等很久了吗?这些个门房侍卫,居然把我的露露拦在门外,赶明儿把他们全部发配去马房喂马。”宁颜如就像是热情的火山,劈头盖脸的就砸下来。 “来来来,怎么能让我的露露站在这更深露重的大街上,快随我进府,开大门!”宁颜如豪气的一挥手,王府的大门应声而开,两人高的镶铜大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像是张开嘴的巨大怪兽。 这从王府正门入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待遇,白露啥都不懂,因此神色自若,但跟着的察月木兰却是变了脸色。 白露直到进了王府才从宁颜如的热情中反应过来,自他双手上滑走,退至察月木兰旁边,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是她想见你!” 宁颜如这才眯起眼睛,目光落在察月木兰的身上。 夜已深,王府里的灯火稀疏,月光与烛光交融在一起,落在察月木兰比一般女子要略黑些的肤色上,倒让人觉得更为柔和,那一双黑亮的眼里盛了太多的东西,泪水,倾慕,激动,忐忑…… 等了八年,他终于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察月木兰贪婪的看着眼前人,与记忆里一遍遍描摹的人细细比对,天可怜见,他竟然变得比自己想象里更要丰神玉树,那一双撩人的桃花眼,只需一个眼波,就能让自己彻底沉沦。 可下一秒,宁颜如就将她的梦击碎。 “这位姑娘,我们见过吗?”换在往常,这样的美人在跟前,他脱口而出的肯定是,这位美人,我们在哪里见过吧? 可如今白露就在一旁,他难得收敛住了自己。 “你不记得我了?”察月木兰的眼神无比哀怨,她日思夜想了八年,他竟然都不记得自己了!她安慰自己,女大十八变,当初自己还没长开,现在可勉强算得上亭亭玉立了,且如今她穿着汉人服饰,自然他是不认得的。 她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头发放下来,三下两下编成了一个小臂粗的麻花辫垂在右侧耳边,满脸希冀道:“那次我穿着苗服,也扎了个大辫子,戴着一顶帽子”她边说边比划:“你记得了吗?颜如哥哥?” 宁颜如微皱起眉看着她一番动作。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已经知道眼前人是谁了。不过他还是摇摇头,脸上是一贯的嬉笑表情:“如今在下修身养性,洁身自好,心里只有我的露露,姑娘来迟一步,还是不要叫的如此亲密。” 边说还边向白露飞媚眼,可惜只换来白露凉飕飕的大白眼。 实在受不了宁颜如乱放秋波,白露不耐道:“你们慢慢聊,我先去逛逛,哦,只有半个时辰时间,要说什么要抓紧!” 察月木兰眼珠子黏在宁颜如身上,似乎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王爷,我是察月郡主,那年我落水了,是你救了我,八年来,我一直想来找你,但我阿爸不让,我今年十九了,我阿爸要给我许人家,我,我不想嫁人……”察月木兰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堆,小脸越来越烫,不敢再抬头看眼前人。即便她在南疆再高高在上,此刻也只是陷入爱情里手足无措的女孩而已。 她已经无数次在脑子里构想过,两人再相遇是什么情景。可都不是眼前这般,在这暧昧的深夜,就在他的寝房门口。 她又紧张又期待又忐忑。 “颜如哥哥”察月木兰此刻早已不是平时飞扬跳脱的样子,只是个陷入爱情手足无措的小女子,“我想嫁给你,做侍妾都可以!不过,不过我大概活不长了,但我的心思想让你知道,我,我们一起睡觉吧!” 苗疆的女子在情事一途更为大胆,男女相爱,不必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主动追求心仪男子,也不算丑闻。 婚前失贞,也并不是了不起的大事。 然而她这一番如此激情如此明显的暗示,对面的人却毫无声息。 她等了许久,终于慢慢抬起头,看到宁颜如正长身而立,站在她三尺开外处,抬着头,看着天上皎皎明月,与刚刚的满面春风不同,神情是悠远的清冷。 “你还记得吗?那晚月亮也如今天一样,几近圆满。”他的声音也很淡,像是穿过八年的光阴而来。 察月木兰滚烫的心被浇了一瓢叫做回忆的冰水,迅速冷却下来,楞楞了点了点头。 但宁颜如根本没看她,也不在乎她的回答,自顾自接着说:“我不耐烦母妃让我读那么多书,我母妃对我要求一直很高,她一直想要我去坐那个我根本不感兴趣的位置,为了能匹配那个位置,我上午念书,下午学艺,晚上还要练剑,经常很晚才能睡觉。那天又是那样,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便偷偷溜出来,到翠微湖边吹风。” 翠微湖是皇宫里最大的一个人工湖,环湖有好几处宫殿,一处是梁皇所居正阳宫,左侧毗连的是陆婉灵所住宸宫,正阳宫右侧稍远处便皇后住的坤宁宫,而翠微湖北角独独凸出一片,却是正对着冷宫,冷宫旁不远处有一处小小的冰泉宫,因其内曾有个答应自缢而亡,便一直闲置,后面就由陆婉灵做主拨给了十三岁才回皇宫的宁墨生居住。 察月木兰也被他的话勾起了鲜活的记忆,那晚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父亲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将她从千里之外的苗疆带入络城,既然到了天子脚下,自然要带着她面圣,她不过十一岁,还是小小一个黄毛丫头,但眉目鲜活胆子大,不像络城里的世家小姐那样温顺怯懦,天真烂漫的话语倒逗得梁皇哈哈大笑,得了个郡主的封号。 那时候端孝皇后还在,虽然几乎油尽灯枯,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风采仪度,定要挽留她在宫内小住几日。这也是帝王笼络臣子的手段之一,父亲虽不情愿,但也只能谢恩后细细嘱咐她要守规矩,不可犯错。 但她哪里是能静下来的人? 待得服侍她的嬷嬷们打起盹,她便轻手轻脚的溜出来了,然后就看到在湖边扔石子的宁颜如。 少年有一双流光溢彩的黑眸,温柔又带些不羁,两个同样不服管教的孩子,自然能聊到一块去,她说了许多苗疆趣事,他则手把手教会了她打水漂,直到现在,她都没见到过除他外能全凭技术把石子在水上打七个漂漂的人。 两人聊到更深露重,湖岸响起一片喧哗之声,一串串的灯笼蛇形而来,显然,两人的出逃被发现了,大人们要把他们抓回去了。 宁颜如落跑经验丰富,又长在深宫,知道一旦两人一起被抓住,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比如赐个婚什么的,于是提议两人分开,由他去吸引宫人的注意,察月木兰先偷偷溜回去。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宁颜如弄出动静,那些人果然都被吸引,她则朝着反方向开溜,但就在她猫着腰准备绕过冰泉宫前面的小桥时,感觉背后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往前一栽落入了冰冷的湖水里,她在入水前一秒终于把头扭了过来,看到浓浓月光下的那张脸。 她是会水的,但因为心里惊惶,加上落水的地方下面有许多水草,她穿着笨重繁复的苗疆节日盛服,一根大辫子吃了水后也沉重异常,拉着她直往下坠。她越是挣扎那些水草缠绕得越紧,她呛了不少水,感觉意识渐渐模糊,湖岸的光线也逐渐离她而去。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恰在此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将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待她吐光肚子里的水,睁开迷蒙的眼睛,已经被一群人围住,同样被围住的,还有也是一身湿漉漉的宁颜如。 之后的事情发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皇后娘娘询问整个事情经过,明里暗里都在暗示是不是宁颜如推她落水。 马上就有奴婢出来指证,说在湖畔边见过两人。 她不停的否认,说推她的另有其人,她与宁颜如不过是聊天而已。 于是就演变成宁颜如处心积虑与她私会。她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索性闭上嘴。等到事情惊动皇上亲自过问,她也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她那时候还小,大家都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加上她身份特殊,倒也不再为难她。 可之后事情就越变越诡异了,先是有宫女跳出来说,当晚那个时辰在湖边见过三皇子,然后又有冰泉宫的内侍拿出了宁墨生沾了水草和泥的衣服出来检举主子。 事情最后的结论就是宁墨生推的她,而宁颜如救了她。 皇后让她去指证,因她受惊,父亲被准许进宫探望。她与父亲说起见过那个男子的脸,而且她还隐约知道是谁。 不料父亲听完后大惊失色,叮嘱她绝不可以乱说。 “那就任由他们冤枉三皇子吗?”她记得自己当时很气愤。 “可你说的那个人,他不存在啊!你肯定是看错了!这样的话,以后千万不要再提了。重点不是三皇子做没做,而是皇后和陆贵妃认为他做没有!”父亲说完长长叹口气,将她抱在怀里。皇后和陆贵妃发现不能凭借此事绊倒对方,便迅速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利用这个机会出去后来者宁墨生! 她还要再辩,父亲却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你难道想最后是四皇子推的你!” 她悚然一惊,对啊!如果不是三皇子,那宁颜如的嫌疑就最大,皇后势必会咬着不松口的,所以最后,她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良心。 她仍记得当时三皇子宁墨生看她的目光,冷漠而讥诮。 她只与那视线轻轻一碰,就再也不敢抬起头。 “你知道当时是谁救的你吗?”宁颜如的话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是你啊!”他这个问题问的很是奇怪,但察月木兰还是回答了。 “不,我去的时候,你已经浑身湿透躺在湖岸上了,我只是想把你抱去找太医看看!当时我们是往不同方向,如果等我折回来救你,恐怕你早就淹死了。”宁颜如淡淡说道。 “可……”察月木兰可了半天也说不出话,因为她明白宁颜如说得在理,他确实不够时间折回来救她。 这些年她居然从来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仿佛还觉得她的震惊不够,宁颜如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看错,救你的人应该就是灵睿王。也就是你说推你下水的我的三哥。” 察月木兰只觉得脑子一轰,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 怎么会是他?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当年你说看到了推你下水的人,那人究竟是谁?”宁颜如直勾勾的看着察月木兰,似乎想从她的脸上获得答案。 察月木兰喃喃的要张口,耳中又响起阿爸从未有过的严厉声音:绝不可以乱说!终于还是摇摇头道:“太久了,其实那天天很黑,我并没有看清楚!” 宁颜如深深的看了察月木兰一眼,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当初三哥得的什么处罚,你还记得吗?” 察月木兰脑子嗡嗡嗡,一片混乱,却还是听到宁颜如的发问,机械的点点头。这是她多年来的心病,她自然记得清楚。她当时出言求梁皇,说三皇子是无意中推她下去的,请从轻发落。 梁皇便问她该如何罚? 她再机灵,说到底也是个小丫头,哪里知道要怎么罚?彼时还是贵妃位分的陆婉灵轻笑建议,既然是三皇子推了郡主落水,要不就罚三皇子也落水一次,在水里待够一刻钟吧! 她认为这已经是很轻的惩罚,宁墨生无论如何是个皇子,虽然湖水冰凉,但只是待一刻钟,之后肯定会有太医细心照料他,应该没有大事,而陆婉灵又是宁颜如的母妃,爱屋及乌,自己当即点头。 然后她就被阿爸带回驿站,当日便离开了络城,马不停蹄回了南疆。 之后关于三皇子宁墨生的事,她也有意回避,从不问起。 “你知不知道,三哥其实不会水?”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六十二章 做我的侧妃,保你十年荣华富贵 “你知不知道,三哥其实不会水?” 那件事,宁颜如也记得如此清晰,终身难忘。 他要找父皇说明情况,却被母妃囚禁在宫内,他踏出宫门一步,他身边的宫女侍卫就要受体罚,他不得不憋着一肚子火闷在宸宫里。 直到他听说了母亲为三哥请来的责罚,三哥不会水,这还是自己无意中告诉母亲的。 察月木兰落水的地方,其实水并不深,不过她骤然落水失了分寸,又被水草缠住了脚,才会惊慌失措,吞下不少水,但宁墨生却常常在那一片一坐就是一天,对于环境十分熟悉,因此才敢下水救她。 宁颜如了解自己的母妃,知道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会选个湖岸让三哥待一刻钟的。 他最终还是摆脱那些宫女侍卫,只有杨帆因为是自小跟着他的,倒没阻止他,只默默的跟在一旁。 他直奔悦凌亭,那里是翠微湖最深的地方,据说有两人深。 等他到时,已经只能看到三哥的在不断下沉,水面连泡泡都没有了。而杨帆死死抓着他,无论如何也不让他跳下湖去。 林初雪就是在那时纵身一跃,跳进那一池冰冷异常的湖水里。 她毕竟是女子,体力有限,而陆贵妃扔宁墨生的地方距离湖岸还有些距离,两人眼看就要一同淹死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林初雪打动了,杨帆放松了对宁颜如的钳制,他于是得以跳入水中,既然主子下了水,那贴身侍卫自然不能在岸上看着。 杨帆也跟着下水,将宁墨生和林初雪两人救起。 宁颜如叫来太医,宁墨生和林初雪的命算是保住了,但林初雪因此诱发心疾,此后身体每况日下,他也再没有见过了。 他回了母妃宫里,一觉睡到第二日起来,正吃着早饭,侍卫们按母妃吩咐给他送来一副盖着白布的担架。 他揭开来,里面是杨帆血肉模糊的尸体,全身没有一块好的皮肉,已经辨不清脸和身体,活像是一大堆血色肉泥。 那堆血肉却还有最后一丝力气,一双眼珠转了两下,在看到他后猛地睁大定格,再不动弹。 他“哇”的一声吐了。 自此后,他便有厌食症。吃饭对他来说就是折磨,尤其是红肉,他更是再也不沾。 “那他他……”察月木兰惊慌不已,话都说不完整。 “如你所见,他并没死,还好好当着灵睿王,是位高权重的工部尚书呢!”宁颜如语带嘲讽:“也许他还要感谢你呢,如果没有你,他还不一定有今天的地位。” 宁颜如没有乱说。 就是从那以后,这个之前默默无闻的“野种”开始在梁皇面前频频露脸,终于逐渐得到帝王欢心。 “我,我不是故意,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怕……”只是怕连累眼前人。 “别紧张,我们都是一丘之貉。”宁颜如的语气难辨悲喜。 “我今天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他才是,你这一腔以身相许的柔情啊,也用错了地方。”他语带戏谑,又恢复了花花公子的模样。 察月木兰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傻傻的楞在原地。 “我说露露,你偷听够了没啊?是不是被我低沉温柔魅惑的声音迷住了,有没有爱上我?要不要考虑嫁给我,我可以给你说一辈子哦!”宁颜如冲站在不远处回廊阴影里的白露喊道。 白露自阴影处出来,盈盈立在月光之下,脸上覆着淡淡一层忧愁。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吧!”白露没有理会宁颜如,拖着僵直的察月木兰就往外走。将宁颜如一串柔情蜜意的“露露,露露”甩在了身后。 宁颜如没有追上前,而是独自站在庭院里。 夜凉如水,雾气一点点穿过他的衣衫,侵入他的身体,他却借着这夜寒之气,焐自己更加冰寒之心。 “王爷!”金峰看着他发丝已有了露珠,出言叫了一声。 宁颜如迷蒙的眼神一清,面目含春道:“怎么样,我刚才这样忧伤站立的样子是不是特让人心疼?下次露露再来,我如果这样,她会不会心痛的无法呼吸?恨不得用她柔软的小身体来焐热我?” 金峰嘴角抽了抽,好容易才把喉咙眼里那声骂人的话咽下去。 “你看你,就是这一点不好,要说你也长得不差,就是成天做鬼脸,让那些姑娘媳妇都不敢靠近你。”宁颜如走过来,一把攀住金峰的肩,语重心长的说道:“当然,有我这个貌若潘安,面如冠玉的王爷珠玉在前,你被比下去也实属正常。” 金峰脸上肌肉簌簌发抖。 “你看你看,刚说完让你不要做鬼脸,你这该不是有什么病吧?要不要我找大夫给你看看!”宁颜如说罢,还一脸嫌弃摸了摸金峰那张不够平整的脸。 “你,才,有,病!”是可忍孰不可忍,金峰眉头直跳,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是有病啊!我得了相思病!”宁颜如却丝毫不恼,反而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哀愁样。 金峰觉得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跟这个王爷交流了,自己刚才肯定是脑子抽风了,才会觉得他看上去很孤独很落寞。 对待自己王爷这样间歇性的精神不正常,唯有漠然处之。他于是恢复目不斜视的冰块脸。 “我说你这个病啊,估计是憋的,都已经二十多了,不娶媳妇又不逛窑子,成天看着我万花丛中过……”宁颜如却明显不放过他。“你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如愿看到金峰的面具脸寸寸崩裂,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在他使出分筋错骨手前,宁颜如几个箭步就跳进了寝房,手脚无比麻利的关上了门。 金峰在门外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情绪平复,正要做睡前巡视,却又听得已经熄灯了的房内传出宁颜如懒懒的声调:“把今天当值的侍卫门房都给我扔去马房喂马!还有你,今晚也去睡马房!” 金峰这下倒是没脾气的照办了。 其实自莳花节后,宁颜如就吩咐下去,如果有白姓姑娘寻来,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他鸡飞狗跳找白姑娘的事流传很广,自称白姑娘来燕王府想要飞上枝头的人,一天没有十个也有五个。 而这些人自然都是假的。 狼来了的次数多了后,大家也就没人相信了。白露和察月木兰两人漏夜前来,又是两人一道,宁颜如偏还在接待一向关系亲近的姨母陆婉容,也无怪没人重视。 不过这些白露他们是不知道的。 回贤王府的路上,白露拉着察月木兰走的飞快,一是赶时间,二是她心绪不宁。仿佛这样快走能将脑子里那些莫名的情绪给扔掉。 察月木兰同样也是心乱如麻,今天得知的消息太让她震惊了,白露刚把她扔回房间,那些侍卫和丫鬟们的就缓缓醒了过来。 真是好险! 此时子时已过,贤王府除了侍卫们走动换防的声音,四下里安静一片,白露躺在床上,房间里没有点灯,但她还是看清楚桑蚕丝帐顶上绣的是湖光山色图。 湖水碧绿,是不是跟翠微湖的一样? 原来不仅仅是自己对宁墨生有救命之恩呢!那他是不是也对林初雪承诺了以身相许? 很多乱糟糟的想法在脑子里蹦跶来蹦跶去,她烦躁的翻了个身,竟然第一次失眠了。 在努力了很久终于还是无法入眠后,白露索性翻身坐起,随意把头发挽起,披了件衣服就出了门。 已是下半夜,月头都西斜了,王府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盏灯,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细长,随着她一起穿过抄手游廊,走过垂花拱门,出了舒云居的大门,一直走到贤王府的人工河边。这条宽只有三米左右人工河,却有一个极美的名字,春江。宁云钥爱文墨,这春江之名大约出自春江花月夜。 白露没有刻意掩饰行迹,路上遇到了好几波巡逻的侍卫。不过她是贵客,王爷和王妃早已交代其可在王府内自由行走,因此侍卫们见她夜半出游,虽有诧异,却还是依礼侧让,待她走过后才继续巡视。 春江之上有一亭,叫镜花亭,白露此时信步就往此亭而去。 这春江里也种了许多莲,此时正是莲花极盛的时候,静夜里莲荷暗香浮动,逐渐抹平了白露内心的焦躁。 这样的夜,其实最适宜修行,纯净的月光,也可以炼化为自身的妖力。白露发现侍卫们巡视都会避开这镜花亭,便准备进亭子修习下术法。 来人间这许多天,妖力消耗不少,简直入不敷出。她本来就是个懒散的妖,照这样下去,过些年,她该打回原形了。 但她这样虔诚的修炼想法并没能实现,因为亭子里此时斜躺着一个她绝对想不到的人。 宁云钥! 他只穿了一身白色贴身中衣,披着一件翠纹织锦披风,斜靠在镜花亭北角的柱子上,整个人仿佛在沉睡,面色却呈现不自然的潮红。 不远处的石桌上,还有一杯喝得见底的茶,桌上散落一些细碎的褐色粉末。 白露沾了点到鼻端闻了闻,眉头不由的蹙起。 来了一阵风,那些粉末四下飞散,消失在月光里,宁云钥的斗篷也被吹开,里面的中衣没有系带,清瘦的身体就这样袒露着,胸口的皮肤白皙而纤薄,可以看到其下清晰的肋骨形状。 这一阵调皮的风却并不满足于只得到这些春色,还在肆意翻滚,眼看宁云钥腰部那一根只松松搭了下的带子也要开了,风灌满他的衣服,让他看上去像是个肿胀的灯笼。 不关我的事!白露扭头准备走。 可那点妖精的良知又在挠她的心了,他身体这么弱呢,梁皇还让自己给他看病,自己都一直没管,他也没问。 她折了回来,弯下身子正给他把中衣胸口的带子系上,一只冰凉的手却突然握住了她。 “染芜……”入耳是沙哑魅惑的声音。 白露这下尴尬了,动了两下就要把自己手抽回来。 不过宁云钥却握得更紧,还用宠溺纵容的口气说道:“别动!” “贤王,我不是李姐姐!”白露不得不出声。 李云钥眉头一皱,睁开眼,在看到白露后,眼里闪过狠厉的光。 “王爷需要我帮你去找李姐姐吗?”白露退后几步问道。 李云钥的视线在白露身上转了一圈。 她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纹纱长裙,头发挽了个单髻,其上插一根款式简单的桃木簪,流泻的月光下,脸色莹白如莲,这暗香浮动的夜里,竟叫人无法辨别是这满湖的莲更美,还是眼前人更让人沉醉。 “你给我当侧妃吧!”月色剥下了宁云钥的伪装,他的语气直接而霸道。 他太累了,这么多年,似乎一直难以走入王妃心中,这样的夜里,心智坚强的他美人当前,终于也生出些自弃。 找个自己看着还顺眼的女子,也放纵一番吧! “我不要!”出乎他的意料,得到的拒绝十分彻底。 “别担心,不会一嫁过来就守寡,多少我还能给你个十年八年的荣华富贵。”宁云钥脸上的笑,比月光还要薄,只需一丝微风,就能吹散。 “靠吃福寿膏吗?李姐姐知道吗?”白露不懂弯折,直直的就说出了心中所想,她不太喜欢贤王,却对李染芜颇有好感。 宁云钥神色变幻,目光阴狠的看着白露,心里已起杀机。 他久病缠身,如果不是福寿膏,怕只能时时躺在床榻之上。只是这福寿膏乃是禁药,吃这个无疑饮鸩止渴,梁国是不允许售卖吸食的,如果此事让人知晓,他必然会大受打击。 且,他不敢想象,如果李染芜知道他沉迷药物,会如何作想? 只怕自己,要更比不上那人了吧! 情绪起伏过大,身体马上就有了反应,铺天盖地的咳嗽席卷了他,他咳得身子蜷成虾米状,瘦长的手在桌面摩挲着抓起茶杯,却发现茶已空了。 “福寿膏一开始能镇你的咳嗽,却对你身体损伤更大,往后你的咳疾会发作的越来越频繁的。” 白露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默念。我是一个善良的妖,我是一个善良的妖。 如此自我催眠数次后,终于还是将手搭在宁云钥的胸口处。 源源不断的热力流入枯井般的身体,宁云钥觉得周身的阴寒迅速褪去,整个人像泡在温泉水里,每个毛孔都暖洋洋的。 他原本咳成猪肝色的脸也缓缓恢复,浮出健康的红润。这具破败的身体,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舒坦过了。 他带些满足的长长的吐口气。 “啪……”一声异响惊动了两人。 两人齐齐回头,便看到李染芜站在凉亭外,脚边掉落一件竹青色披风。 “李姐姐……”白露见她眼神凄凄,立马要将自己的手撤回来。 但宁云玥却大力握着她的手,让她依然保持着手贴在他胸口,身子前倾,就要倒在他身上的姿势,挑眉一问:“这么晚了,王妃找我有事?” 他本来留宿在舒云居里,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因此总是半月才留宿一次,为了不叫李染芜失望,每每都要提前服些药物。今夜因要处理事情,耽搁了一会,进房时,李染芜已经闭着眼睛平躺着,似是睡着了。 他盯着那眉眼看了许久,才徐徐躺下,刚把手探入她胸前,她已装作不经意般侧身朝内而睡,只留下冰冷的背对着他。 即时服了药,他也立马兴致全无。 于是才有了白露之前看到他的那一幕。 “无事,不打扰王爷了!”不过一闪神的功夫,李染芜的脸色便已恢复正常,端正行了个礼后,捡起地上的披风,步伐丝毫不乱的退了下去。 待她身影彻底消失后,宁云钥才松开白露,失望的闭上眼,道:“你也退下吧!” 他不说白露也要走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贤王明明就很喜欢王妃,为什么要故意让王妃误会呢? 自己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现在怎么有点罪恶感? “你有病!”白露气鼓鼓的冲贤王说道。 宁云钥勾起自嘲的笑,所有人都知道他有病,还病得不轻哪! “你这里有病!”白露大力戳了下他的脑袋后,扬长而去。 雪明无声飘进亭子时,宁云钥正用两根手指轻轻揉捏着刚被白露戳过的地方,如此纤细的玉指,力气居然这般大,戳的他生疼。 “王爷!” “查到她们去哪里了吗?”宁云钥收回了手,神色已与刚刚大有不同。 “我们的人跟丢了!”雪明面有愧色。 宁云钥眸子一冷,雪明忙说道:“不过燕王府今天开了正门,迎的是两位姑娘身形的人,这白姑娘原本就与燕王相识……” 半夜开正门迎两个姑娘?他这个四弟倒还是这么爱胡闹。 “上次她一个人溜出府,去了哪里查出来了吗?” “没有!”雪明脸上愧色更深了。 如果这白露是燕王府的人,那今天的福寿膏事件恐怕难以善了。如今只能先把应对之策做在前面了:“你一会就去把我们名下店铺所有的福寿膏全处理掉,痕迹抹干净。” “暗店也要?”雪明追问了一句。 福寿膏是朝廷禁药,市面上不能售卖,因此其中的利润大为可观。夺嫡一途,除了要得梁皇宠爱,朝臣拥趸也必不可少。而这拥趸,很多时候都要靠银子来砸。络城内也有不少官员私下里偷偷服用福寿膏,他们把控着货源,也就等于拿捏住了这些官员。 宁云钥利刃般的视线扫了一下雪明,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一直冲到脑袋顶,他马上跪下道:“属下多言了!” “明日安排人给我伐髓吧!” 雪明跪着的身体一抖,低应了声是。 贤王府有一群独特的孩子,是星儿郡主的陪读,都是十来岁健康可爱的孩子,说是陪读,其实极少没在郡主面前出现。这些人都签了卖身契,平日里吃穿用度堪比大户人家的小姐,无须多干活,一直被人艳羡。平日里这些孩子都由嬷嬷们管着,不许与其他人交流。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群面孔更换频繁的陪读,其实是宁云钥的药源。他每隔一段时间便要伐髓,就是用这些孩子新鲜的血液和骨髓,来更换掉他几近凝滞的血液。 中间的痛苦自不必提,每次都需要至少五个幼童的命,才能换得宁云钥身体短暂的安宁。 他于一个月前刚伐髓过,不过此时被发现自己在服用福寿膏,为了避免意外,只能再来一次。看来以后,这个福寿膏得戒掉了。 “将陪读的人再扩充一倍!”身体里还有柔和的暖流在游走,驱散着夜凉,宁云玥嘴里吐出的话,却能冻结周遭空气:“仔细查查白露,如果她真是燕王的探子,必要的时候,可以击杀,她功夫路数诡异,做干净一点,别让王妃看出异样。” 待雪明领命完抬起头来,自家王爷已往沐芙苑去了。那里住着侍妾朱氏。 宁云钥嘴角挂着清冷的笑,这药难得,既然吃了,就别浪费了!一刻钟后,朱氏的辗转的呻吟便传遍了静谧的贤王府,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才消停下去。而舒云居的灯一直暗着,李染芜睡到第二日辰时才起。 自那晚夜奔会燕王后,察月木兰如同变了个人。 之前因为心心念念每日要见心上人,倒是提着一股气看上去精神尚可,而如今真的见过后,她却像骤然失去了目标,浑浑噩噩起来。 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执着的认为自己爱燕王,这个爱已盘踞在她脑子里八年。但这份爱究竟缘何而起?是因为他曾救过自己?还是因为夜色下那一场倾心的交谈?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她这样认为了八年,可如今突然得知,救自己的竟然另有其人,而她,还曾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推向死神深渊,叫她如何能跨过心坎? 她甚至无法辨别自己是不是还爱燕王了。 索性这个问题她也无需弄清楚,反正自己横竖都是死。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六十三章 陆家的灾难 可梁皇并未如她所愿,她暂时不用死了,就少了个郡主封号而已。察月木兰接过那道圣旨,竟然都忘记谢恩。 关于神秘人的事情一直没有进展,但梁皇也不觉得失望,这幕后之人必须要查,不过眼前之急倒已经解开。察月塔塔早上了十多道请罪的折子,自陈忠心,将苗疆至宝千里香献上,并自请连续三年为梁国军队充实药材,进贡了无数珍稀药材金银珠宝。请求梁皇看在女儿年少无知,遭人蒙蔽,从轻发落。 梁皇因为拿捏住这个把柄得了许多好处,眼下苗疆也不宜有动荡,于是顺手推舟做了回宽大仁厚的帝王,对此案的一干被迷惑人等都从轻发落。察月木兰的处罚便是取消郡主封号,这对于行刺皇上的罪名来说,实在是个无关痛痒,但朝臣们不傻,多少也知道梁皇的心思,且没人愿意得罪一方的土霸王察月一族,因此倒是一片赞颂吾皇宽厚之声。 察月木兰张口结舌忘记接圣旨,好在宣旨之人就是贤王,而李染芜也在察月木兰身侧,将她游走的神智拉了回来,察月木兰并不高兴,这样她就得继续思考那些烦人的问题了。 但南疆人民都很高兴,尤其是察月族民,对了,南疆几乎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姓察月。察月一族长老就有八个,每个长老下都有数万察月族人。 白露端着个冰西瓜,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边摇边吃,瞄准不远处的石桌,嘴里的西瓜子准确无误的飞了过去,那里的西瓜子已经堆成小山包了。 最后一口西瓜下了肚,她才腾出嘴来说话:“你说,到底是谁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 “谁说出的都不要紧啊!反正我也不想嫁人,这络城的公子哥有什么好的,一个个肥头大耳,沉迷女色,嫁过去我肯定得气的阉掉他们!”察月木兰可就没白露这么好的技术了,脚边散落了一堆西瓜皮西瓜子。 察月木兰之所以会有这印象,是因为两人前几天出去逛街居然遇到了齐麟,这齐侯之孙依然还是那副做派,显然已经不记得换了一身装扮的白露了,冲着两人就叫小娘子。 这次自然也没讨着好。 “那宁颜如呢?”西瓜吃完还有葡萄,白露塞了满满一嘴,含含糊糊的问道。 察月木兰整个人顿住了,过了片刻才吞下满嘴的西瓜,语气低沉又茫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爸已经接连派了三拨人来请她回家了,都被她打发了回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留下来干嘛! 可心底里,就是不愿意回去。回去,就要接受阿爸的安排嫁人了。虽然无法生育,但以她的身份,在苗疆还是大把大把的有为青年排队想娶的。 “我觉得宁颜如也就那样!”白露不能完全明白她的心思,说出的话也只让察月木兰浅浅一笑。 两人这般放松又毫无顾忌,自然已经不在贤王府了。 圣旨下达当日,贤王和贤王妃极力挽留察月木兰居住王府,但早有察月族的管家候在贤王府门口,要接自家大小姐,而白露也应察月木兰的邀请出了贤王府,去了察月家在络城的别居居住。 宁云钥虽然不愿,但一贯维持的书生形象倒让他不能强人所难,只加派人手紧盯着二人。察月族多年来稳坐南疆,手下岂会没点真功夫?所有别居的人都是察月塔塔此次从南疆直接调过来的,之前留守络城看家的人,又全部指派了其他任务。整个察月别居是铁桶一片,贤王的人也只能远远监视,想要潜入,却是一时难以做到了。 虽然一直隐瞒,但察月木兰无法生育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络城原本有许多大户,甚至连陆婉灵都动了心思,都想等刺客事件为人淡忘后将她娶回家。毕竟,娶的是整个南疆的支持啊!无论是财力还是政治影响力,都不可小觑,但知道她无法生育后,所有人都退缩了。 她这样的身份,娶回来只能做正妻,然而一个无法开枝散叶的正妻,是任何一个豪门所不能接受的。 但高门大户们对察月木兰的关注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有另一件事情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梁一百三十八年的六月的最后一次大朝,湖州五品知州在崇德殿外叩首击鼓,越级上奏江浙一带逾十万人受灾,江浙总督诸葛靖知情不报,刻意隐瞒,导致灾情迅速蔓延,民怨沸腾。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梁朝廷炸开了锅。除了灾情来势汹汹惹人注目外,其实络城官员们更关注的却是这江浙总督诸葛靖。 总督之位多为武将,而这诸葛靖是文官出身,大梁有江浙熟,天下足的谚语,可见江浙之地对于大梁的重要,这江浙总督,自然是个肥缺。 多少人争破头的位置,却被文官出身的诸葛靖收入囊中,实在因为他有个好夫人,他的正妻也是唯一的妻室,便是当今陆皇贵妃的嫡亲妹妹,宁颜如的姨母——陆婉容。他也算是当今圣上的连襟了。 是夜丑时,正阳宫内。 黑夜不时被闪电撕裂,这酝酿了许久的雨却迟迟落不下来。 空气闷热而粘滞,九足龙鼎里焚着龙涎香,厚重的香气更让人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御前总管戚恩手捧茶盘,小心翼翼的将茶递给龙案前的梁皇。 梁皇此时的脸因为愤怒胀得青紫,一把抄起戚恩递过来的茶水,冲着地上已经跪了足足一个时辰的陆婉灵砸去。 茶杯终究还是偏了一分,擦着她右额而过,但滚烫的茶水却半数倒在了她身上,疼得她浑身一抖,却不敢说话,只将头俯得更低了。 梁皇已经多年没有过这般的天子之怒了,戚恩胆战心惊的劝:“皇上,别生气了,当心点身子!” 梁皇愤慨无比:“当心身子?只怕有些人巴不得朕早点死,好让这江山姓陆呢!” “臣妾不敢!”陆婉灵闻言,惊恐万状,连连哀哀磕头:“皇上误会了,陆家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并无二心,那你那个好妹夫,这么大的灾情居然想瞒天过海,这江浙的皇帝,是姓陆啊,还是姓诸葛啊?” 陆婉灵冷汗直流,手指甚至比大理石的地面更乏温度:“皇上明察,臣妾的母家绝不会做出有害皇上的事。”如今的形势,也只能先保住陆家再说。 没了一个诸葛家,总还有会其他人顶上。只要自己不倒,陆家不倒,现在失去的都可以慢慢再拿回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要弃车保帅?你真以为朕傻吗?就凭一个诸葛靖,就想在江浙一手遮天?没有你陆家狼狈为奸,这事情能瞒天过海到今天?” 陆婉灵自知如今是多说多错,索性不再回话,只一味将头磕得砰砰响,不一会,额头已经起了个大包,不断往外渗血,看上去很是可怖。 梁皇想到刚刚在大殿上朝臣们的神情,就气血上涌。 当初是他不顾李长庚等一干武将的反对,极力将诸葛靖送上了江浙总督之位。现在他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将自己的脸扒拉下来让朝臣们踩踏。 教他如何不恨! 如今大逾新登基的凤子锐好战,大逾和梁的关系不算太好,因此他才忍气吞声,连察月木兰行刺的事件都轻轻饶过,没想到诸葛家和陆家能给他来这么一出。 江浙之地最是富庶,一旦此处起了民变,后果可想而知。 现在他不仅要吃下这苦果,还得捏着鼻子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他越想火越大,“戚恩,磨墨!” 这就是要拟旨了。 戚恩不敢怠慢,可是今日也不知当值的宫女是如何做的事,龙案上竟然找不到墨,把他急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了一眼盛怒的梁皇,弯着身子想偷偷溜出弄根墨进来。但纵使他脚步轻的像猫,还是被梁皇发现了。 “你去哪?朕叫你磨墨!”梁皇语气不善。 “回陛下,墨没有了,奴才现在就去拿!” 梁皇闻言,脸拧成了一团:“龙案上居然没墨?你这差事怎么当的?你也跟她一样,要造朕的反吗?” 天子之怒,足以燎原,戚恩咚的一声跪下,浑身瑟瑟发抖:“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是奴才管教无方,让那些宫女懈怠了。请陛下责罚。” 戚恩自梁皇出生起就一直服侍,早已年过六十,本来应该颐养天年,但后面那些小太监梁皇用着都不顺手,所以就一直没放他走。 梁皇看着他身老年迈抖抖索索的样子,想到这些年他尽心尽力的服侍,心里的气倒消了一些。 他是迁怒了。 戚恩是御前总管,但因年迈,早也不大管事,个门事自有个门管,他担着虚名,受了今日这一番训斥。 “算了,你起来吧!”梁皇挥挥手。 戚恩不停谢恩后才战战巍巍站了起来。 因心火熄了不少,梁皇看着陆婉灵也没之前可恨了。戚恩是被他迁怒,那陆婉灵呢?她长年在深宫,不见外男,江浙路途遥远,陆家和诸葛家做的事,也并不是事事让她知晓。 他再扫了一眼陆婉灵,她退了脂粉钗饰,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纹纱长裙,头上未戴珠翠,只插了一根碧玉荷花钗。 这根钗,他还记得。 他们初见时,她便戴的是这根钗,她那日出游,身上没带银两,便将这钗拔下给那被自己马车撞了的乞丐当医药费,后被自己着人取回,物归原主。 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可以如此心善施以援手,难道会罔顾江浙十数万人的性命吗? 梁皇的口气软了很多,冲陆婉灵道:“你先退下吧!此事朕自有主张,你若是为陆家求情,朕便连你一起治!” 言下之意,是暂且饶过她了。 陆婉灵抿紧唇,眼泪滚滚而落:“臣妾不敢为陆家鸣冤,如若陆家真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不顾江浙百姓性命,也请皇上一并处罚臣妾。”说罢又重重磕了三个头,方一瘸一拐的退了下去。 晨曦正在给陆婉灵上药,陆婉灵脸上的哀戚已全然不见,只剩下精明和狠辣。 尽管晨曦已经屏住呼吸,手轻得像羽毛,陆婉灵还是痛的丝丝冒气,“啪”的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晨曦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其上有五个清晰的指印。 “你是想痛死我吗?”陆婉灵目光阴沉,看着跪在地上晨曦那张年轻姣好的脸,越发觉得心里难过。 容颜易逝,如果自己年轻个十岁,梁皇再大的火气也能在她的艳色下化为绕指柔的。如今,却要她一次一次使心机耍手段,才能获得爱怜的目光。 “拿着这个去宣武门,叫陆婉容马上入宫来见我!”陆婉灵打开七巧锁,自盒中取出一个令牌,递给侍奉一侧的晨雾。 “此时叫二小姐入宫,是为了商量对策?”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的苏嬷嬷恰好看到这一幕,问道。 苏嬷嬷已近五十,陆婉灵出嫁时跟随到了王府,又一同入了宫。一生未嫁,对陆婉灵忠心耿耿,是这宸宫的半个主子,平日里近身服侍的活儿,是不需要她来做的。 “她能有什么好对策?”陆婉灵哂笑一声。 陆婉容是陆家二小姐,比陆婉灵小小足足十五岁,陆父老来得女,自然爱怜得不行,但母亲在生她时血崩而死,陆父见她又是爱怜又是难过,都说长姐如母,一年大半时间,陆婉容倒都是住在宫里。 吃穿用度等同公主。 陆婉灵和梁皇瞧着她从无齿小儿长成窈窕淑女,越长越像年轻时的陆婉灵。 梁皇动了心思,陆婉灵毕竟年岁渐大,色衰爱弛,想着自己亲妹妹如果能帮衬一二也是好的,就没有阻止。 可陆婉容却不肯,她瞧上诸葛家嫡长子诸葛靖,两人早已乘人不备私定终身。 最后她还是说服梁皇将自己赐婚给了诸葛靖,并为夫君谋得了江浙总督之位。这自然对陆婉灵也颇有助益,弥补了她不能在宫内帮衬自己的遗憾。 苏嬷嬷默然不语。 “自己的夫君出了事,难道还想靠我来帮她解决吗?我就是有这个心,也得有这个能力才好!”陆婉灵太阳穴突突的疼,她闭上眼,语气晦暗不明:“就让她自己找陛下去说道说道吧!” 苏嬷嬷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无言。 良久,又听得陆婉灵低声吩咐:“一会把去年陛下赏我的那支千年野山参找出来,偷偷送给戚恩。” 戚恩此时已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更衣睡觉,袖笼里滑出一块三尺长左右的徽墨,他掂了掂那墨,走至房间的案几前,吹熄了灯,就着从窗户里漏来的月光,将那根墨磨了个干净,磨下的墨汁趁着夜色全部倒入了不远处的荷池里。 静墨斋内。 “人安顿好了吗?” “都安顿好了,留了八个墨卫守护,陆皇贵妃和燕王那也暗中也加派了人手盯着,一旦有异动,我们的人就会及时出动,应该无碍!”回话的是这段时间没有在灵睿王府露面的入木。 “撤出盯陆家一半的人手,去盯着贤王府!”宁墨生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沉思了少许后下了命令。 “敢问王爷,这是为何?”入木与入青性子不同,他办事严谨,虽也一丝不苟的执行主子命令,但总要将前因后果搞清楚。 “湖州知州已入了络城,状子也已上达天听,如果此时再出事,你说大家的矛头都会对准谁?”宁墨生不以为杵,耐心的解释。 入木恍然大悟。 自家王爷思虑就是周全。 贤王一贯爱使阴招,这刺杀的事他还真干得出来。 “陆婉灵如果有点脑子,此时要全力保住这胡知州才是!”宁墨生说道。但依他对她的了解,她鼠目寸光,只怕忙着在梁皇那固宠,腾不出心思来做这事。 “我看她不会想到这上面去!”入木这次倒马上和主子想法同步了。 “此次我们损失了多少人?” “江浙一带折了一半的蜘蛛!”谈到这个,入木语气沉重。 蜘蛛是宁墨生安插在各地的情报网人员,这些人从事各行各业,五花八门。专门为他搜集各地的情报。 江浙是陆家的大本营,蜘蛛要在此地生存并获得情报极为不易,这一半的折损着实让人心疼。 “好在拿到了陆家的把柄,这次定能给陆家狠狠一击!”入青却比入木要乐观。 宁墨生沉吟不语,仅凭这件事,要想绊倒富可敌国的陆家,只怕还远远不够。其实他如果再等等,等到出了民变,再把这件事捅出来的话,对陆婉灵的打击更大,尤其是诸葛家,只怕再也爬不起来,但这样受苦的就是江南百姓。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如此狠心。 “善后的事做好了吗?” “有家属的,我都偷偷做了补偿,没家属的,我帮他们敛尸修坟了。” 宁墨生面露赞赏的看着入木,发现他眼下一片乌黑,眼里也全是血丝,显然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你做的很好!”他用力拍了拍入木的肩膀,“今天先下去好好休息!接下来,我们得见机行事!” 入木很少得到这样的夸奖,神情激动脊背挺得笔直的出去了,看得入青羡慕不已。 入青和入木退下后,宁墨生也躺下就寝,已是夜半时分,他却难以安眠,一边在分析接下来事情可能的走向,一边想着应对之策。 今夜无法安眠的人,显然不止是他。 揽月楼灯火通明,李玄弈入夜时分便偷偷来了,此时还未离开。 其实事情早已议定,不,应当说,宁云钥早已吩咐了他,并将其中的厉害关系剖析了一遍,他留下来,不过想再劝劝而已。 “云钥,此事真要这样办吗?”李玄弈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其实宁云钥的安排一环套一环,实在天衣无缝。只是…… 宁云钥眉间略过戾气,口气已经相当不耐:“表哥,我们无须损耗半分,说不定就能将两人一并铲去,这样的机会,你以为老天爷还会给第二次吗?” 李玄奕看了看宁云玥的面色,终究还是没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此事,不要让染芜知晓!”在他临出门前,宁云玥又嘱咐了一句。 李玄奕一震,他原本想让妹妹帮忙劝劝,宁云玥把他的心思看得明白透彻,直接阻了他的路。 回到右相府,父亲的院里还灯火通明,显然还在等回话。 李玄奕将宁云钥的计划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期间一直仔细观察李长庚的表情。 但让他失望的事,李长庚自始至终面容严肃,教他看不出一丝端倪。 “狠辣了点!”李长庚听完后,给了个这样的评论。 “不过成大事不拘小节,他能有这样的谋算,我李家才有希望!”但他下一句话就把李长庚还未全部生出来的希望直接扑灭了。 看来,一切势在必行。 第二日的早朝,所有官员都提前到了。 大家都是官场老油条,此时断不会行差踏错。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事,梁皇却没有按时来早朝,众人忐忑不安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后,梁皇才姗姗来迟,相比昨日得知消息的雷霆之怒,今日的梁皇虽面色不善,但揣摩皇帝心思多年的官场油子们已经看出来,梁皇的怒气已经大大削弱了。 连李长庚都皱了眉,昨夜下面人禀告,昨夜夜半,有人拿着陆婉灵令牌开了宣武门,接了宁颜如连夜入宫。 出了这样的事,必然是要入宫商量的,他也就没拦着。 不对,李长庚眉头一拧,宁颜如前两天跟几个狐朋狗友去了燕地泡温泉,从昨日朝堂击鼓,陆婉灵得知消息通知他,到他赶回络城,不眠不休也得今日早上才可以。 他扫了一眼宁颜如,他神色疲惫,耳侧有几丝乱发,看来还没来得及回燕王府,就直接来上朝了。 那昨夜入宫的是谁?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六十四章 我带上你,你带上露露 那昨夜入宫的是谁? 李长庚抬眼看了下御座上的人,发现他今日龙冠下结的是双生结。 以前诸葛靖在上朝时,曾被同僚们取笑结女子才用的双生结,彼时他言笑晏晏,道是夫人杰作。 这陆氏姐妹,还真是豁的出去。李长庚老牙一阵一阵的疼。 今日朝议,最大的事项自然是江浙灾情一事要如何处理。 胡知州今日也得以列席参与朝议,今日虽然脸上还有些青肿,但已比昨日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样子要好上许多了。 正是六月,往年这时候都是稻子熟时,昨日胡知州上告,众人都以为是蝗灾。却不料此次遭灾的却是江浙连年顺利的桑蚕。 六月早蚕已要吐丝,但湖州的桑树却在三日内全部枯黄,叶片簌簌下落,仿佛到了冬日,奇怪的是,其他树木又丝毫不受影响。 原本只是湖州出事,倒也还应付得过去。但邻近的嘉兴、金华、杭州等地也出现这样怪异的现象,不出十日,所有的桑叶全部落尽,原本已开始吐丝的蚕纷纷饿死,丝农一片哀戚。 大梁对江浙一带奉行的是半农半桑,一斤蚕丝可以抵一亩地的税赋,今年蚕丝全部泡了汤,那必然要用粮食来填补,但四月里江浙连连下雨,导致水稻烂了一半在地里,如此一来,不但税赋交不上了,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吃不饱,官府又没个说法,自然就民怨沸腾。 胡知州出发前,湖州已路有饿殍,如今四五日已过,不知是如何情形。 昨日梁皇得知消息,已派户部侍郎沈从执圣旨火速赶往江浙,开仓赈粮,彻查此事,许其便宜行事的职权。 今日才是正式商讨对策之时。 朝堂吵吵嚷嚷就跟菜市场一样。 大多数时候都在互相攻讦,真正论到要如何救灾时,却一派沉寂之声。 梁皇的脸色沉如墨,不时用手揉揉眉心。 他倒是重新认识了平日里衣冠楚楚,义正言辞的大梁官员们龟毛尖酸的一面。 “王元坤,你来说!”梁皇开始点名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上夫子的课,一大波无法无天的皇子们坐在一起,最怕的便是被点名,此刻,自己就是那个点名的夫子。 王元坤是户部尚书,这个事问到他也是情理之中,所以到洋洋洒洒说了一通,无非就是拨粮赈灾,减免赋税。 这傻子都能想到的,还劳他一个户部尚书来说得唾沫横飞,头头是道? 外面天色阴沉沉的,这一场雨,从昨天开始就在酝酿,到现在都没下下来,让人心始终悬着。梁皇听着王元坤的对策,居然都走神了。 “那众卿觉得谁去当这赈灾使合适啊?”梁皇不耐挥退王元坤,视线逡巡过殿下的一干大臣。 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视线,包括户部尚书王元坤。 这赈灾使是这么好当的?要是往常也就罢了,其中油水很多,可如今江浙一地眼看就要民变,这没赈好可是会丢了身家性命的。 “父皇,儿臣愿担此任!”接话的竟然是宁颜如,他一直在等机会,太早,会显得急于灭火。再迟,便也显不出诚意了。 就在此时吧! “灾情紧急,儿臣在今日上朝前,已见过陆家少主陆中一,陆家主要的生意都在江南,此次江浙之灾,陆家也想尽绵薄之力,因此陆家少主提出可以由他们承担此次赈灾的一半粮食,请父皇首肯!” 此语一出,朝堂哗然,连梁皇都动容。 梁国近年风调雨顺,国库备粮也充足,但江浙遭灾的是数十万人,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早稻没有多少收成,晚稻还没种子下田。这赈灾不是一两个月就能搞定的事,国库即时储备充足,但也要考虑到战事。 一旦动用战备储粮,后果不堪设想。 包括梁皇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陆家这是在将功折罪。只是这样与一国财力比肩的气魄,着实叫人心惊。 陆家也知道不宜风头过盛,会惹来帝王的猜疑,但为今之计也只能散去万贯家财,先保一时平安! 梁皇不可能分不清楚厉害,当然是点头同意了。 这陆家既然要献粮,那这赈灾使交给宁颜如去当也合适不过,自己人好办事,为免这其中存在徇私舞弊,梁皇又指了信任的督察院院正魏严作为副使,名为协助,实则监督。 梁皇之前忧心的便是战备储粮,但又不能付之于口,如今宁颜如正挠到他痒处,倒教他看这个平时不学无术的儿子更顺眼了,脸色也缓和不少。 令人窒息的朝会终于结束。 梁皇刚走出臣子们视线,便问戚恩:“她起了吗?” 这话没头没脑,但戚恩却明白的很:“在皇贵妃那话家常呢,说是等皇上一起过去用午膳!” 梁皇面色端正点点头,上了龙辇,觉得今日这天气实在闷得异常,教人心头也窝着些难耐的燥热。 那边厢,宸宫里出现了史所未见的一幕,皇贵妃,诸葛夫人和梁皇一起在巨大的床榻上“午休”,娇喘尖叫声不绝于耳。这边厢,宁颜如已经马不停蹄清点人马,商量对策,除了魏严,还带了户部一个祖籍江浙,在入络城为官之前一直在江浙一带主管钱粮之事的户部小主事——刘蔚微。 这刘蔚微人如其名,微末的很,个子矮小,性格也谨小慎微。见到燕王,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若不是看重他的履历,宁颜如是不会带这么个人在身边。 到了傍晚之时,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就要出发了,但宁颜如心里却觉得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事没办。 一刻钟后,他人已经进到察月别居里。 真是奇怪,之前他上蹿下跳费十足的劲才能进的别居门,这次却好像是施了魔法,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找到了葡萄架下的白露。 她翘着脚正在吐西瓜子呢,宁颜如猛地冒出来,那一口的西瓜子好死不死喷了宁颜如一身,更有一颗直接镶嵌在了他唇边。 真是妩媚妖娆的一颗媒婆痣。 因为即将远行,宁颜如穿的是一身灰色劲装,一根宽腰带勒出了黄金比例的身材,面如冠玉,眼似繁星,翩翩贵介,神采卓然,但被喷了一身西瓜子后…… 宁颜如带着那颗媒婆痣,如无尾熊一般一把抱着白露,展开玉树临风容貌迷人的笑:“露露,好久不见,你想我了没?” 说罢还贴着白露耳朵用力深深吸了口气,十足十的浪荡子模样。 察月木兰猛地想起每年都会定期上她家说媒的媒婆谄媚的嘴脸,可不就跟眼前人如出一辙?她嘴角抽了抽,忍笑真是门技术活啊! “不准叫露露!”白露斜眼睨了一下他,一派高冷。 宁颜如眼角一抽,条件反射就要放开手。 但,还是迟了一步啊! 眼前一花,他已经被白露漂亮的伦了个圆弧,背部一阵剧痛,华丽丽的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了。他最近被摔的次数实在挺多。 头顶是碧绿田田的葡萄叶,鼻端是散落满地的瓜皮清香,有微风送来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宁颜如满足的闭上眼睛,半天没有声响。 察月木兰戳戳白露,冲地上的宁颜如努努嘴,那意思很明显,该不会一下子摔出个三长两短吧! 自从两人搬到察月别居后,宁颜如是隔三差五就来,一来就耍流氓,一开始察月木兰还有点心肝脾不愉快。 后来发现,这燕王真不是个好人啊! 那张姣好的人皮下,裹着是一颗好色无耻的心! 跟着白露一起揍他,不对,是看着白露揍他的次数多了,心里对他那点旖旎的心思竟然慢慢淡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 宁颜如片刻后睁开眼,看到四只铜铃般的眼睛正瞪着他呢。 他狭长的狐狸眼一眯,里面已有些迷迷蒙蒙的水雾,厚颜无耻又可怜巴巴的说道:“露露,打是亲骂是爱,我觉得你应该稍微克制一下对我的亲和爱,我的腰要承受不住了。我腰要是坏了,你以后可要守活寡了。” “来来来,说你呢,别光看着啊,快来扶一扶本王!”转眼对上察月木兰,却完全是另一副嘴脸。 察月木兰也不是任人拿捏的,那点王爷架子压根没被看在眼里。 宁颜如只好讪讪的自己爬起来,右手一直扶在腰上,迷途小狗般看着白露,但白露却并没有一个好脸色。 “你怎么跟个,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白露顿了顿,终于想全了这个词,这真是对宁颜如完美的总结,因此毫不犹豫的奉送了出去。 宁颜如脸上精彩纷呈,先是惊讶,继而沉重,最后竟一副死了爹妈的伤心神情:“露露,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从前的露露了……你学会骂人了!你不能学坏,你可是我心目中圣洁的白莲花啊!” 白露和察月木兰被他的表演震得一愣一愣。 络城不是传言燕王举止优雅,风度翩翩?这传言是他自己找人放出去的吧! 两人嫌弃的表情如此明显,宁颜如终于也收起嬉笑模样,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露露,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马上就要走了!此去江南,不知归期,但我的灵魂会一直留在你身边陪伴着你的,露露,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娶我,千万不可跟其他野男人跑了!” 白露牙齿一阵一阵的酸。 哎哟我的老妖娘亲,他还是继续神经的好。 什么灵魂留在身边?听着怪瘆人的。 “这么快就走?”白露的回话也是奇怪。 不问去做何事,不赠别离。却说了这么一句。但其他两人早已习惯了她与常人不太一般的脑回路,并未深思她的话。 实际上,应该深思一下的。 “去江南做什么?你去赈灾啊?陆家要撒银子了啊,啧啧啧,燕王,我看你的身价要大减了嘛……”连昔日的拥趸察月木兰都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舍。 宁颜如是真的有点心伤了! “带上我一起呗!”察月木兰是爱凑热闹的性子,这江浙之地,她还没去过,虽说借着赈灾的名义去逛逛有那么一丝不妥。 但少年心性,谁不贪玩呢。 “行啊!”她只是随口说说,却不料宁颜如应得爽快:“我带上你,你带上露露啊!”边说边冲白露飞媚眼。 “露露会医术,去了还有大用!”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白露会医术的事,虽然那天梁皇有询问,他倒是等她进了察月别居才真的见识。 他经常被摔得这里脱臼那里断骨,然后白露又轻轻松松给他接回去。 那滋味,别提多销魂了。 “你么,可以给露露当丫鬟!”叫南疆神巫女给人当丫鬟,恐怕也只有宁颜如敢这么说。 察月木兰丝毫不生气,一把捞住白露的胳膊,晃啊皇啊晃:“白露,我们一起去吧,去吧,去吧!” 跟个回音壁一样。 白露眼珠子咕噜噜转几圈,闪过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得意,好不容易装出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去也可以啊,可我身上没金珠呢!” 出门就要花钱,她最近可是深切体会到了。去如意酒家吃饭要金珠,去陶然居买小玩意要金珠,去五彩居买首饰也要金珠。 宁颜如喜笑颜开,天上掉了个十斤重大馅饼啊!居然真就被他说动了。要知道,这些日子约露露逛街,可是一次也不成的。 钱,居然跟他谈钱!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啊! 他能用金珠砸死这两姑娘。 察月木兰本来还要拣点行李,姑娘出门么,就是西西摸摸,要麻烦点的。但宁颜如轻蔑斜眼一睨:“哟,不把你那八宝箱带上,不敢出门不是?” 这是记仇了! 他之前强闯察月别居,没少吃察月木兰蛇虫鼠蚁的苦,苗疆人除了善巫蛊,用毒也是一把好手呢! 察月木兰不经激,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不敢做的事,当下也不拾掇了,两手空空就上了燕王侍从的马,倒是白露,拖出两个巨大的箱子,里面全是药草,倒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看得察月木兰一愣一愣,好家伙,这两大箱子玩意儿,她啥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弄进来的?当妖怪就可以这么任性? 不管如何,三人终归是汇入赈灾大队伍,马不停蹄就上路了。 宁颜如向魏严等人介绍两人,这白露和察月木兰都是最近络城里的风云人物,大家心里腹诽燕王,面上却不敢多说。 好在两人并不娇气,一路都是跟着大部队骑马,只在队伍休息时由燕王带着采办一些女子用品,丝毫没有影响进度。 白露还好,这样的奔走,察月木兰其实很累,全凭着心里的一股气在强撑着。总算在第四日下午,一行人进了浙江境内。 情况却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他们无法再骑马,因为官道上时不时就会有倒在地上的人,有些已经断气了数天,尸体都已经发臭,有些却还有微弱气息。 宁颜如一路走一路救,大大耽误了行程,最后还是魏严建议,这些交予地方官做,他们需要的是把控大局。 宁颜如知他说的有理,便狠心下来,驱马直往湖州,那里是源头,灾情也最严重。 因为缺粮,不断有人饿死,尸体没有及时得到处理,在炎热的夏天就滋生出瘟疫,瘟疫导致更多新死的人,如果恶性循环,整个江浙境内惨不忍睹。先他们一步到的沈从已经做主封住了江浙城,以免瘟疫流出。 但底层的人民不会懂得上位者的心思。 他们心里只有两个字:吃!活! 陆家在江浙根深蒂固,好容易才镇住没有起民变,但每天在府衙前也有几千人静坐,有些人坐着坐着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 察月木兰和白露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宁颜如已经完全没心思管两人了。他要查清受灾原因,安排人施粥,安抚暴动的民众,在陆家和朝廷人之间沟通。带来的几个官员也各有各的心思,想要把他们协调一致干活并不容易,导致他连续数日每天都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 “你先下去吧,我会考虑的!”白露和察月木兰进来时,刘蔚微恰巧离去。三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刘蔚微冲她们礼敬的一笑。 “露露,你们来了啊!”宁颜如原本在闭眼小憩,见她来了,打叠起精神冲她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齿。 白露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他清瘦了许多,冠玉般的脸上冒出很多青青胡茬,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几岁。她之前都不知道,原来他认真做起事来,并不是一无是处。 “怎么样,露露,我这样沧桑点是不是更迷人?”说罢他还把头一摆,露出他自认为更帅的右脸对着二人。 要说起来,白露在宁颜如和宁墨生面前简直判若两人。宁墨生将她带入凡世,在他面前,她总是那个无知的少女,而宁颜如呢,因为一直要应付他的死缠烂打,稍稍给他个好脸色,他就能蹦跶一整天,因此她听信了察月木兰的建议,轻易不给他好脸色看。 比如此刻,心里觉得他帅得不行,嘴上也只低声应了一句,恩。 不过这简单的一个肯定已经给宁颜如打了兴奋剂,他眼含春水转脸过来,发现两位姑娘看他的眼睛都像兔子一样红红的。 两人最近也没歇着,白露带过来那点药材主要是防止瘟疫的,早就用尽了。遇到病情严重,她又实在看不过去的,少不得还要偷偷动用妖力救命,因此此刻也颇为疲惫。 宁颜如分身乏术,也无法绑住两人,也值得任由她们去了。 “刚刚你们在说什么?”白露的问话岔开了他的心思。 宁颜如嬉闹神色一敛。 刘蔚微是来报告灾民和粮食情况的。朝廷和陆家的粮食都已到位,灾民实在太多,再怎么精打细算,这些粮食也只能维持三月之久。 如今桑树全得了怪病,根由完全查不出来。晚蚕肯定是养不成了,晚稻如今还未撒种,不知收成如何,是否能盖住这悠悠众口所需,刘蔚微今日来,便是提了个建议。 “改桑为农?” 知晓二人对这一事不会了解,宁颜如便多解析了几句。 就是把如今的桑树地全部改为水稻田,由朝廷借粮给他们播种,待秋收后,再还上借粮即可。如此一来,水稻产量会成倍增长,下半年江浙之地糊口应该不成问题。 “那不是很好吗?也不能总靠救济,终究还是要自救啊!”察月木兰在一旁插话。 宁颜如苦笑了一声,乍一看是个好建议,但那些桑农如何会肯?桑树三年才长成,今年掉叶的可都是老桑树了,是蚕农们的心血。虽说现在是不长叶了,但挖出根来,却还是活着的。要他们全铲去,谁会愿意,但不铲去,下半年可就要饿肚子了。 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陆家虽然富可敌国,却也不能凭一己之力救下整个江浙子民,且不说如今粮价飞涨,就算陆家愿意倾尽家财购得粮食,只怕最后也两头不讨好。 民众们还是将他们当成仇人,而一个世家大族,能力竟然在一个皇权之上,你叫梁皇如何想?他这个父皇,可不是有博大胸襟的人啊! 但不到万不得已,宁颜如是不会走这一步的。 这些凝重心思,他倒没有说出口。而是把话题转了转:“你们来找我有事?露露,最近没时间陪你,你可是想我了?” 察月木兰这才想起来的目的,快言快语:“白露和我想去最开始发病的桑树地里看看!” “去那里干嘛?我请好些人瞧过了,都瞧不出个所以然!” “你是不信任白露罗?”察月木兰到现在还不忘记挑事。 宁颜如念头一转,前些日子腾不出手,如今是应该自己去考察考察的。他换上一副谄媚嘴脸:“当然不是!露露在我心里无所不能,来来来,我马上带二位小姐去!” 下面的人办事倒快,两个多时辰后,三人已经来到了胡家庄的桑树地里。 自走入胡家庄开始,白露的眉头就没有松过。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六十五章 不要死,宁颜如 其实进入江浙后,她就有些奇怪的直觉,却捕捉不到这直觉的来源,直到进入这胡家庄,心头的弦越绷越紧。 “最开始发病的就是这一片树!”给他们指路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身灰扑扑的,穿着一件满是破洞的背心,胸口大敞,看得到一条条清晰的肋骨。 金峰把几个烙饼递过去,他立刻狼吞虎咽起来,这饼很干,卡得他直翻白眼,但他一点点也不舍得吐出来,梗着脖子就咽了下去,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饼就下了肚,他把满是污垢的手指又伸进去嘬了一会,剩下的饼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 “你怎么不吃了?”白露问。 “我还有个妹妹在家呢,这个留给她吃!”少年吃了东西,脸上也红润了,此刻更是憨憨的露了个笑。 两位姑娘一听就要解马上的行囊,但金峰却使了个眼色。 “给多了会给他和我们都招来麻烦的!”待那孩子走的远了,金峰解释了一句,“他们只有两兄妹,饼子太多保不住,会招人惦记。” 像金峰这种贴身侍卫,大多都出自贫民窟,贵人们相信,这样的受了恩惠的孩子更能将全部身家性命交给主子。金峰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对这些尤其清楚。 白露和察月木兰不再言语。 七月里本是绿树成荫的时候,但地里所有的桑树都光秃秃的,金峰轻轻一折,枝条就断了,看来已经干枯了。但桑树主干和树根却还是活着的,叶子却长不出来。 白露将灵识探出去,在这片桑树地里搜索,她试图在地下找到个活物,能跟她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把探测范围扩大在扩大,却找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 她眉头拧成一个团,又用妖力注入一根枝丫,试图催出一个新芽。但那枝丫就像是个无底洞,将她妖力不断吸入,新芽却没有长出。 如此一炷香后,她感觉头晕眼花,忙收了妖力,感觉身形一晃,就要栽倒之时,腰上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托住了。 “露露,你还好吧?”头顶白花花的太阳也没掩住宁颜如眼里的关切。 白露嗖的一下从他怀里弹出来,脸色有些发青,太丢脸了,她一个妖,竟然站不稳,沦落到需要人来扶着! 看来以后真不能那么懒散了。 这一场实地考察并没有取得什么结果,以白露回来后闭关一天告终。搞的一行人莫名其妙。 不过,宁颜如却没时间再纠缠他的小露露了,因为他的外公,陆运钧来了湖州。 外公是整个陆氏家族的主心骨,如今年岁已大,轻易已经不离开陆家大本营。此番前来,必有要事。 果然,都未落座,陆运钧就道:“如儿,赶快上奏朝廷,改桑为农吧!” 宁颜如眉头一皱,户部是自己母妃的主场,那些下面的官员自然也听陆家安排,只是,那刘蔚微昨日才在自己这提完建议,今日外公就来当说客,未免也太心急,“外公,改桑为农是件大事,我还需要仔细考量一下!” 陆运钧亲自前来,就是知道其他人说服不了这个外孙。别看他外表纨绔,其实内心是装着百姓的。 陆运钧长长一叹,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自己何尝愿意?“如儿,我们的二十艘盐船,全部在黄河倾覆了!” “什么?”宁颜如看着外祖父,他神情悲怆,头发斑白,已不是记忆里精神抖擞的模样,而像是个垂暮老人了。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个重磅炸弹!陆家世代是盐商,盐,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二十船盐,除了十船是官盐外,其他的都是要走海路运往西方外邦的,这全部倾覆,得用多少钱才能堵上这个窟窿眼? 要放在平时,也就罢了。 但眼下陆家可是承诺要出一半粮食赈灾的。 如今一个钱袋两个洞,哗哗流出不流入,即使陆家万贯家财,只怕也吃不消。 “如何会倾覆?”这陆家走黄河也不是一趟两趟,早就熟门熟路了。按理是不会出这样的岔子,而且是一次性全部倾覆。 “人倒是抓住了,是一帮水鬼。他们幕后肯定有人,不过这些人只说是头领命令的,那个头领,出事后就直接服毒自尽了!”陆运钧也是一脸无奈。 既然有这样的手腕和魄力动到陆家头上,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人抓住把柄,宁颜如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在纠结这个问题。 “如果改桑为农,桑农不会依,而且江浙的丝绸大户也会恨上陆家啊!”宁颜如有深深的忧虑。 他不愿意兄弟操戈,也瞧不上母亲的狠辣手段,但这些人始终是他的家人,母亲至始至终护他周全,外公从小到大疼他如亲孙。 陆家这些错综复杂的利益网,他也看的清楚明白,光靠贩盐,陆家能成为这般百年大族吗? 当然不是,陆家的另外一个重大买卖,就是丝绸。他自己不收也不产,只是每年盐船出海进京时,必定会带上各家品貌上佳的货物,陆家只抽取其中的运送费,有了陆家这面大旗的庇护,一路上官府人员就不会多加阻拦。 这是双赢的局面。 这些大族也在利益交互中,结成了坚固的联盟。 但如果改桑为农,今年江浙之地没了生丝,就做不成绸缎布匹,那陆家与这些人的联盟,势必会被打破。 活活断了他人根基,只怕今后,连相安无事都做不到了。 “我也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为今之计,只能先抛下他们,自己度过这难关再说!如儿,陆家不能倒啊!”陆运钧目光焦灼看着自己的外孙。 宁颜如如何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上午还热辣辣的日头,此刻已经躲进了云层里。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不透气的灰布蒙住了,让身处其下的人都难以呼吸。 宁颜如如今下榻在湖州官衙,从此处往外看,能见到大街上还躺着不少瘦骨嶙峋的人,这些人每天只能领到一碗稀粥,两个馒头,仅仅能维持不饿死。 “外祖父,那人只怕要饿死了!”宁颜如指了指远处靠着墙躺着的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他身上只有一块破布遮着羞处。 “你看不过去的话,一会外祖父就把他带去陆府,给他找点活计!”陆运钧说道,努力控制着不让外孙听出话里的敷衍和焦躁。 宁颜如认真瞧着陆运钧,直把老头子看得心里发毛。 “我一会就写折子!”良久他才开口道。 陆运钧心头大定,宁颜如虽然与自己亲近,但他不是好拿捏的,所以陆运钧才会不顾酷热和瘟疫自己过来。 幸好,没白来! 他又稍稍闲话了几句,来找宁颜如谈事的人不断,自家陆府也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他喝完一杯茶,并没有多留,匆匆又赶了回去。 宁颜如没有亲送,只让金峰将老头子送上了轿子,陆老头信守承诺,果然将那老者带走了。 “你说普通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是什么?”金峰送完陆运钧回来,仿佛听见宁颜如说了这么一句,待要回答,发现自己主子正埋头在写折子。 可能是自己幻听了! 白露这临时抱佛脚的闭关其实效果不大,此地冤孽太多,空气污浊,灵气全被掩住,并不适合修行。 但好歹身体的疲惫缓解了不少,不会动不动就头晕了。 她修完一个小周已是入夜了,隔壁床的察月木兰睡的正香,这姑娘睡相实在糟糕,打呼噜不说,不时还手舞足蹈,念念有词,跟跳大神一样。 白露起了玩心,把她的呼噜给印了下来,等哪天她教训自己再放给她听,看她羞不羞…… 印完呼噜后,白露有些口渴,她可以不吃饭,但必须得喝水呐,然而,察月木兰把水壶里的水喝了个光。 这里比不得络城,宁颜如原本也给他们安排了丫头,但都被她们赶去救灾了,后果就是大半夜的,白露得出去找水喝了。 要说江浙今年的天气也实在是撞邪了。 四月里水稻开花时一直下雨,导致稻子大多烂在地里,五六月又艳阳高照,几乎没下过雨,田地里都干涸了。 不过自从他们来了后,老天爷就开始调皮了,明明上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就阴云密布,所有人都欣喜以为老天要来一场雨缓解酷热,但过一会就云收日明。 这一场久违的雨啊,迟迟不肯下来。 但每一次的阴云,都会比上一次稠密,好像只要拿绣花针轻轻一戳,头顶的那个水球就会炸开。 此刻这府衙内一定会有水的地方,那肯定是宁颜如的房间了。 这位四皇子,可是每天要用两大桶水沐浴的呢! 既然在人间,白露还是遵守人间的规矩,到了宁颜如的门前,规规矩矩叫了门,可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她伸手一推,门应声开了,竟然没锁。 房内没人,说不定又去爬哪家小媳妇的床了。 这段时间,察月木兰可没少打听到这些奇闻趣事,宁颜如在络城喜欢勾三搭四,到了这里也没收敛。 其实这都是谣传,他从来没主动去爬哪家闺女太太的床,但架不住那些好色或者想攀高枝的人想在他这下手呢。 房内果然有茶,还是冰镇着的,在这炎夏里一口喝下去,浑身上下都透心凉。白露畏热,这茶喝起来感觉甚好,一口气便喝了小半壶。 桌上还有些糕点,她又捡了几块吃了。 正吃喝的高兴呢,里屋里有了脚步声。 白天接待完外公后,宁颜如又去各处的粥棚转了一圈,回来时身上的味道实在难以忍受,好在下面的人机灵,早早准备好了水,他便美美的洗了个澡。 已经是深夜,但空气还是闷热异常,出浴后他便只在下面裹了个毛巾,光着上身便走到外间来了。 然后就看到白露叉着腿,张着嘴,那嘴里还有好些糕点渣滓,直愣愣看着光溜溜的自己。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啊!” “啊!” “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 “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没穿衣服啊!” 两人近乎异口同声。 “真丑,快去把衣服穿上!”白露别过头去,一脸的嫌弃。 嘿,宁颜如本来已经要进内室找衣服穿了,被这么一说,不服气了。他可是黄金比例身材,身长八尺,八块腹肌好不好? 居然说他丑,这可是摸到了逆鳞,是可忍孰不可忍,宁颜如折了回来,立在白露面前,指着自己的八块腹肌就开念了:“居然说我丑?你见过这么完美的八块腹肌吗?还有你看看我这颜,我可是络城四公子之首,我看得找个大夫给你看看眼睛了。” 但他说的唾沫横飞,慷慨激昂,白露却依旧满脸的不以为然。 他是长得很帅啊,但日日都看见,还时时就要发发神经,日子久了,也就免疫了。 宁颜如被白露的态度深深刺激到了。 可以说他是纨绔,可以说他是草包,就是不能说他丑! 他把腰上的毛巾往下撸了撸,想要更全面的展示自己完美身材! 然而,用力过猛,那薄薄的毛巾掉了! 他就这样华丽丽的,赤溜溜的,毫无遮挡的站在白露跟前。 白露这时候已经适应他光着身子在自己面前晃荡了,毕竟也没人教她不能直勾勾看着不穿衣服的男人不是。 她歪着头,好奇的打量了一会。 宁颜如从石化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慌忙要去地上捡毛巾遮羞。 但白露动作多快啊! 她一把伸手抓住了最让她好奇的地方。 宁颜如一抖,身体像过了电一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小妖精,还让不让人活! 宁颜如面色绯红,气息粗重,但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退后一步,摆脱了白露的手,迅速捡起地上的毛巾,匆匆一裹,然后冲进里屋,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哎,宁颜如……你那是什么啊?别那么小气,让我看看啊!”白露还不知死活在叫门。 “快走,快走,不然我就要变身了!”宁颜如的声音黯哑,与往日大有不同。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白露对人体构造学丝毫不知,偏偏还兴趣浓厚,这是想拿自己来当试验品呢。 他很愿意与她一起共同剖析彼此身体结构,但这是要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而不能利用她的懵懂天真。 白露又尝试了几次,但宁颜如死死抵着门,应都不应她了。 听到白露的脚步声消失,外间门关上的声音,宁颜如长出了一口气,身上的某处还是火热,他把白露剩下的半壶冰茶一口气灌下去。 并没有用。 脑子里全是那只柔软凉滑的手覆在自己身下那一刻的感觉。 宁颜如又跳回澡桶里,足足泡了一个时辰,身上的皮都白皱白皱的,整个人才冷静下来! 真正的妖孽啊! 接下来的几天,宁颜如都对白露避而不见,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而且他每天都在怀念那个感觉,怕自己一见到她就会化身为饿狼扑食,吃干抹净再说! 管她懂不懂呢! 白露撅着嘴从宁颜如房里出来,沿着回廊要走回自己房间,察月木兰是带着脑子出门的,当初没有接受宁颜如贼兮兮的住他隔壁的安排,而选择了一个离得相对较远的院落。 回屋路上经过刘蔚微房间时,发现一个黑色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摸了进去。 莫非是贼? 如今江浙不太平,宁颜如一直有提醒她们夜里要小心贼与刺客,也在两人房外增加了守夜人手。 不过刘蔚微没有这额外的待遇。 房内很快响起的窃窃私语声否认了她的猜测。 按理,这么低的声音是不会被人发现的,但夜里太静了,而白露又是妖,耳力惊人! 白露对听人墙角兴趣也不大,直到灵睿王这三个字钻入她耳朵。 “一旦我那边事成了,你就马上上奏折参一本,这次咱们让这两个王爷都讨不了好!” “真要这样干吗?那可是好几万条人命啊!”这个颤巍巍的声音是刘蔚微的。 “主子都已经吩咐下来了,你不做,是想掉脑袋吗?别忘了,你老婆孩子都还在络城里呢!”另一人阴狠狠的道。 白露听得一头雾水,却也知道,这两人在酝酿的是一个天大的阴谋,而那两个讨不了好的王爷,自然是宁墨生和宁颜如。 而这人口里的主子,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必定是贤王。 她正想冲进去抓起两人问个清楚呢,听得里头那个阴狠声音又发话了:“刘大人,如果事情败露,要惦记着点你的家人,不要胡乱说话。要是怕挨不过严刑拷打,我给你一颗药,吃下去,保你无忧!” 白露止住了脚步。 冲进去问,也问不出结果,线索还会就此中断。 黑衣人身法很快,也很谨慎,但跟踪他的是白露,自然老巢被摸了个清楚。 白露见他回去后,就熄灯休息,片刻后传来磨牙之声,知道今日守着也弄不清所以然了。但从刚刚的一鳞半爪的谈话里,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 回去路上在城里找了个僻静之处,拿出一直收在袖中的“逐星”,学着宁墨生的样子放入空中,静候了小半个时辰,便有着灰黑色短打服,黑布遮面之人踏着夜露而来。 “是你!” 来人一怔,他的伪装术了得,世上唯有主子可识破,不料这个一面之缘的女子眼神如此犀利。 白露不知他心所想,把今日所听到的话完整的复述了一遍。 疾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江浙的蜘蛛损耗大半,他原以为王爷调他过来是想要对宁颜如不利。 可一连多日毫无动静。 没想到今日得知一个这么大的阴谋。 “事关重大,我现在马上出发禀告主子!”疾说完向白露一拱手,踏着月色,迅速的消失在她视线里。 白露这一夜并没有睡。 天刚蒙蒙亮就去找宁颜如,此事与他也有关系,最好也让他知晓。 但房内空无一人,一问,又去查看灾情了,具体去了哪边,没人知道! 谁敢追着问王爷行踪呢? 刘蔚微倒是还在,看到白露,依旧满脸谦恭的打招呼。 她盯着那张虚伪笑脸看了许久,只看得刘蔚微心里发毛,手心里全是冷汗,她心里才稍微平衡些。 前段时间察月木兰告诉她一个词,打草惊蛇! 她现在还不能惊动这群蛇。 黑衣人一整天都没有动静,他长得貌不惊人,只经常抬头看天,眼里偶尔的戾气让人心惊。 白露也跟着看天,这天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一阵阳一阵阴的。 她来人世还太短,不知道这黑衣人等的,是一场雨。 是一场酝酿已久,一来便要惊天动地的雨。 而这场雨,在五天之后终于来了! 憋了如此之久,老天似乎要一次下个痛快,一天一夜,雨势连绵不绝,丝毫不歇。 黑衣人是在下大雨后开始有的动静,白露终于搞清楚他们的阴谋,富丽江在江浙境内穿行而过,而这些人早已在湖州河段挖开了口子,只留下薄薄的一层防护。 不断累积的雨水,眼看就要冲破那看似坚固,实则内里千仓百孔的河堤。 富丽江一旦决堤,其下数万民众都性命不存,宁墨生是工部尚书,这堤他前段时间才下文修筑过,并且还亲自来巡视,上次他为林初雪入山寻狐,对朝廷报的就是巡视富丽江修缮工程。 可想而知,如果此时决堤,加上江浙一带的灾情,后果会是如何! 这一场雨,大概永远也不会停了。 天上像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要把银河里的水都倾倒至人间来。 白露怀里抱着毫无知觉的宁颜如,不时有闪电划破阴暗的天空,在她身侧炸开,她平日里娇俏可人的脸此刻狰狞着,伸长了脖子,在冲着天怒吼,仿佛那里有她的仇人。 宁颜如双目紧闭,双手耷拉着垂在身侧,嘴角的血刚一流出,就被大雨冲下,淌过白露的长裙,不知流向何处。 白露徒劳的把手放在他胸前,一次又一次,想要输些妖力。 但身体里空空的,像是干涸的枯井。 “不,不要死!”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六十六章 原来她是棋子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 我该如何去偿还一条人命? 是我自己太自负,以为有几千年修为就了不起,想要凭借一妖之力止住江海缺口,引流河水,化解宁墨生的灾厄。 水往低处走,天命始然,我违背天意,遭雷劈是罪有应得。要你来凑个什么热闹? 你以为你帮我挡一挡,我就不用挨劈不用落修为吗? 劈不死我,可会劈死你的! 你傻不傻啊? “宁颜如,你快醒醒啊!” “老天爷啊,你劈死我啊!来啊,劈死我啊!”白露仿佛疯魔一般,冲着黑压压的天际大吼,但招来的却只有不断落在她身边的闪电和豆大的雨! 宁墨生接到疾的消息后不分昼夜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双手碰到白露身上,立刻就被甩开。 “白露,是我!”他用力往下按,在白露耳边大声的吼道。 “白露,白露,白露……”宁墨生一声声的喊。 原本在癫狂边缘的白露慢慢怔住了,发红的眼睛逐渐清明,在看清宁墨生后,浮出巨大希冀:“是你,你来了!你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她将怀里短线木偶一样的宁颜如珍而重之举起来,像举着一个稀世珍宝。 宁墨生搭了脉,神色凝重。 自己这个四弟,只剩下最后一丝气了。 他冲入青入木招手,两人就要上前接人。 但白露却突然像是护犊母鸡一般,一手按住怀里的人呢,一手紧扣宁墨生的手:“不,你救他,你救他!” 大雨丝毫不停歇,宁墨生的犹豫不过一瞬,已经自她手里接过了宁颜如。 白露绽出一个欣慰的笑,终于晕了过去。 白露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以前从不知道,妖也是会做梦的。 梦里她一直想起来,头发却像是在床榻上生了根,将她死死的钉住,动弹不得。 不时就有个面目模糊的人,握着她的手,低沉的唤她的名字。动不动还俯身下来,拿舌头在她嘴里搅来搅去,她是那么好欺负的吗?身体虽然动弹不得,可舌头还是灵活地很啊,她不甘示弱想将那入侵者顶回去,却只换来更加无情的掠夺。 真是,待她妖力恢复,定要这人好看! 可惜那人的脸一直模糊着,只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舒爽薄荷香。 大多数时候,她眼前都在重复一个画面,身后无边无际的藤蔓因为已经受过二道天雷,而变得焦黑如炭,却还是固执的昂头立着,要与老天一较高下,她从来都是温顺平和的妖,不曾忤逆过半分天意,但如果这河堤坍塌,宁墨生会遭受怎么样的后果?下游的那么多人要怎么办,那个男孩留给妹妹吃的饼子,不知道吃完没有?难道老天爷就是这样放纵坏人作恶,让好人的性命如蝼蚁?如果是这样的天意,那她何须敬畏?她血红着一双眼睛,仰天怒吼。 然而天是不可战胜的,最后一道天雷携着雷霆之势就要落下,她的身体却一歪,宁颜如飞身撞开了她,那一道天雷,不偏不倚劈在了他身上。 他无力的倒下,嘴边涌出无穷无尽的血,却冲着呆住的自己宠溺的笑,嘴里说着什么。 雨太大了,她妖力全失,耳中一片轰鸣,压根听不清楚就在两米开外的他在说什么。 而梦里,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嘴型。 他在说,露露,别哭! 露露,别哭! 别哭! 她猛地惊醒,伸出手一抹,脸上湿漉漉的一片。 房间里点了一个小小油灯,察月木兰正靠在她床边打瞌睡,大辫子乱糟糟的,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梳了。 白露尝试了一下,身体依旧空空的,调动不出丝毫的妖力。 果然,逆天而行是要受惩罚的。 自己尚且如此,那宁颜如呢,她心里焦灼无比,捅了捅察月木兰,她睡的正香,口水都把床边弄湿了,白露叹口气,用尽全力从床上爬起来,下地后就要往外走。 但她现在连普通人都不如了,床边有一个脚踏,她一脚踩偏,“咚”的一声就摔在地上。这巨大的声响可算是把跟周公约会的察月木兰给拉了回来。 “白露,你醒了啊!”她揉揉眼睛,马上来扶,然而察月小姐于照顾人一事上实在缺乏经验,两个手死死卡着白露胳膊,痛的她都要翻白眼。 “都是灵睿王,我说要多点灯的,他说没事!这不,害的你摔跤了吧!”白露苦笑一下,宁墨生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现在无法夜视。 “宁颜如怎么样了?我睡了多久?”白露的嗓子像被火灼过,声音暗哑难听。 “他还昏迷着,你睡了三天三夜了!”察月木兰又想起两人被宁墨生带回来那一幕,不由打了个寒战。 那时候,年轻的灵睿王眼里,翻涌的是足以吞噬一切的冷光。 “带我去看他!” 这几天来,察月木兰其实一直很想知道两人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好好的出去,奄奄一息的回来,而且白露妖力全无。但她不敢去问宁墨生。 且不说自己曾经坑过他一把,实在是这些天来,他身上散出的冰冷气息使她胆寒。 好容易借力站了起来,白露觉得头一晕,眼看就带着察月木兰要一起摔倒。 恰在此时,一只手强有力的托住了她的腰。 “你醒了!”宁墨生声音低沉,略带沙哑。 白露不自在的站直身子,想要从他手中挣脱,但宁墨生扣着她腰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她竟无能为力。 “不是说她一醒就来告诉我吗?” 明明他语气淡淡,听起来没有丝毫不悦,但察月木兰就是感觉脊背上升起丝丝凉意,像个做错事的小丫头一般呐呐道:“她也才刚醒!” 宁墨生睨了她一眼,没再追究这个问题,察月木兰长长出口气,刚差点没憋死她。 “你放开我,我想去看看他!”白露丝毫没在意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 “你现在站都站不稳,先上床休息,明天天亮再去!”宁墨生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不要你管!”白露却赌气般,用力推开他,晃了几下,勉强稳住了身形。 宁墨生的眸色转深。 察月木兰此时总算看出来了,两人肯定是旧识,说不定还有些纠葛,难怪白露对宁颜如一直没啥好脸色。 原来有人捷足先登了呢。 她已经在脑子里迅速补了几十个剧本,然后感受到前方冷冷的视线。她缩了缩肩,干脆利落的从房间里消失了。 “既然你非要去看,那我带你去!”宁墨生话音未落,白露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起,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口。 没有抗拒没有斥责,白露目光沉静的看了他一眼,主动伸出一只手,绕住了宁墨生的脖子。 她的呼吸很轻,整个人也软得不可思议。 像是,无骨的藤蔓,攀援在他身上。 宁墨生低头,恰能看见她的唇,带着病态的淡淡粉白,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他曾在那里攻城略地,他们如此旗鼓相当。 恍若,是天生的对手和爱人! 他就这样一路抱着她到了宁颜如房间,两人房间隔得很远,远到宁墨生觉得自己体力不济,所以心跳快如擂鼓。 宁颜如安静的像是睡着了,嘴角微微挽起,带着惯常的宠溺笑容。 白露静静看了一会,发现其实他一直是这般看自己的,爱怜的,宠溺的,视若珍宝的。可自己总被他那些混账话气倒,忘记好好看看他的眼睛。 “大夫怎么说?” 宁墨生自进房后就一直盯着白露,看她深情款款注视宁颜如,心头已然不悦,此时听见询问,奇怪的看了白露一眼:“如果十天还没醒,可能就永远不会醒了!” 她自己就是药士,居然会问其他大夫怎么说。 “你会让他醒吗?”白露冷冷的问。 宁墨生眸光一利,似是不相信白露会问出这样的话,嘴角抿得紧紧的,良久才讥诮应了一声“我如果想让他死,你觉得他还能躺到现在吗?” 陆运钧得了消息便派了大批陆家人前来守护,可那又如何,他还不是想进来就进来,谁又敢拦他? 白露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回话,眼睛似乎落在宁颜如身上,又似乎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出了片刻的神才说道:“你先出去,我想跟他单独待一会儿!” 宁墨生眸子里戾气翻涌。 这三日来,他接下了宁颜如留下的烂摊子,日日忙成了陀螺,要面对陆家的质问和指责,还要应付宁云玥一击未成后,接来派出的想将二人一网打尽的刺客。 即时如此,每日他都要抽时间陪她,给她喂药。 他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她昏倒前那一句,你救救他! 得来的却是如此回报么?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独处一室,她究竟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宁颜如固然救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殚精竭虑护她周全,不然她以为陆家会放过她? 可白露给他的回报远远不止这些。因为她接下来又语气凄然的说了句:“宁墨生,我们算了吧!” “什么算了?”宁墨生的眼里风起云涌。 “我不要你以身相许了,从此后,你是你,我是我!” 宁墨生浑身的戾气终于不再遮掩,一把将白露拎起来,将她抵在墙上,双手圈住她,烛火投下他的影子,将她完完整整的覆住。 他凑近压住她的肩膀,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气萦绕着,在她耳侧轻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你想要就要,想甩就甩?我看上去那么好相与?” 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像一块上好的丝绸,反复摩挲着白露的耳朵。 然而如此男色当前,她却毫不为所动,往日里灵动的眸子里此时都是冷淡:“你当然不好相与,是我太好骗!” 宁墨生放在她肩上的手猛地收紧,白露痛的脸色一白,却睁着一双明亮眼眸,倔强的与他对视,丝毫不退缩:“我虽然昏迷着,没法说话没法动弹,可有时候却又能听见呢。” 宁墨生冷峻的眼里终于起了波澜,却是将另外一个手也死死按在白露身上,乍一看去,倒像是在深情款款的爱抚。 即使身受重伤,昏昏沉沉,白露却还能记得当时听到的那一段对话。记得太清晰,以至于一想起便会觉得心一阵阵抽疼。 “今天大夫来看过了吗?”是宁墨生的声音。 “看过了,说没有生命危险。”仿佛知道接下来宁墨的话,入木又补了一句:“大夫说可能是精力耗竭,休息够了会醒来的。” “嗯!”宁墨生短短一应,房内便久久无声。 迷迷糊糊的白露心里开出细小的欢喜,他一直关心着自己呢。 不过这欢喜只有片刻,因为又听见他说道:“好好看着她,她不能出事,初雪的病只有她能治。” “属下知道。”入木道:“这次多亏林姑娘的建议,如果没有白姑娘给我们打探消息,我们不可能那么早得知贤王的阴谋。不过也很奇怪,雨下得那样大,河堤竟然没毁!” “这事还要再好好查一查!” “属下一直在查!”入木似乎犹疑了下,接着说道:“如林姑娘所料,燕王对白姑娘应当是动了真心,此次生死未卜,王爷何不趁此机会……” 这句话打破了她刚萌芽的臆想,仿佛一柄利刃刺入她心上,闷闷的疼,她努力想要听清楚下面的话,却在疼痛中再度跌入迷蒙梦境。 “你让我跟着宁颜如,不就是想让他喜欢我,让我替你打探消息吗?我已经做到了,他说不定再也醒不过来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我要恭喜你!” 她不仅替他打探消息,为了帮他化解灾厄,还搭上自己的修为,引来了天雷,赔上了宁颜如,如此结果,不知他可满意? 宁墨生需要一个能最快得知一切的人,而白露是当下的最佳人选。那天疾跟他报告白露探知的消息,她当时并不知道具体阴谋,可宁墨生从只字片语,就知道贤王在背后谋的是什么。 他这个二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可以视人命如草芥的。 当时自己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呢? 竟然是,她会不会莽莽撞撞,陷入危险的绝境。而后才是,如果真的决堤,要如何善后,如何料理百姓,如何面对梁皇和朝臣的指责。 他丝毫也没耽搁,套上马就走,甚至都没有吩咐人去吏部告个假。 看他长久不回应,白露的心更沉了,檀口轻吐:“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如今已经帮不了林初雪治病了!” 宁墨生一直阴沉的脸色听到这话后终于有了变化:“什么叫不能帮她治病?” “我的妖力全失,不然你以为你可以如此轻易的制住我?”白露迎视宁墨生,嘴角扯出一丝嘲讽。 她从没用这种口气跟宁墨生说过话。 她一直是天真的,懵懂的,对他有依恋。 他以为她乖巧懂事好哄骗,她怎么会让他如意!她堂堂一个妖,竟然被一个人类玩弄于股掌之上,更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即时是此刻,她也无法做到完全绝情。 “药力全失?”宁墨生一把握住她的手,搭住她的脉搏,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他见识过她的奇巧之处,此刻她乖乖被自己控制住,确实有些蹊跷,“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也许永远都恢复不了,也许明天就恢复!不过就算是恢复了,我也不会去救林初雪!” “我们早有约定,如今也容不得你说救不救,你迟早要入灵睿王府!”宁墨生眸光沉沉,薄唇抿得很紧。 “谁说我要入灵睿王府?我要嫁给宁颜如,他一直要说娶我,我之前太傻了,居然没有答应他!”白露边说边越过宁墨生的肩看着床上躺着脸色苍白的宁颜如。 宁墨生身子一动,她被遮了个严实,只看到他衣服的领口。他嘴角下弯着,是隐忍未发的怒气。 “你认为陆婉灵会让你嫁给他?你给他做侍妾?”宁墨生沉着脸,一双眸子浓黑的像是化不开的墨,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本不应该如此在意,可白露那一句要嫁给他之后,他胸腔里翻滚的怒火,令他几乎失控。 白露说这些话原本也只是故意气他的成分居多,此刻更不怕火上浇油:“做什么都可以,我乐意!难道我进了灵睿王府,你会让我当正妃,你就不再娶别人?”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白露自己也惊住了,原来自己内心最深处,是想做他唯一的正妃。 宁墨生深邃得如同广茂星空的眼,死死盯着他,里面装着盛怒,还有那一闪而逝的痛楚。 他嘴角勾起一丝淡笑,薄唇轻启,吐出的话不带丝毫感情:“如果你非要嫁给他,那我现在就让他死!” 白露死死盯着他,似乎要把他此时的表情刻进脑子里。 察月木兰说过,他们三兄弟,原本就是水火不容的。所以,他可能真的会杀了宁颜如。她神色颓然,一次次尝试调动妖力。 但,身体空空如也! “你乖乖的,我就让人好好救他!”宁墨生贴着她的耳朵,嗓音低哑暗沉,蛊惑人心。 “你带走我又如何?我不会救你的心上人!”她还在徒劳的做着最后的抵抗。 “救不救,由不得你!”宁墨生盯着她的眼睛里满是燎原的凶狠火焰,仿佛要将她焚毁,“你已经和魔鬼签订了契约,就不要再幻想反悔!” 白露最终还是被宁墨生抱着回了自己房间,她如今才知道,当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子,究竟有多么无力。 睡是睡不着的。 她躺在床上,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调动妖力,但徒劳无功,身体像是一个干涸的井。 察月木兰已经被宁墨生安排去了其他房间,此刻房间里点了好几盏灯,亮如白昼,她心烦意乱,再也躺不下去了,气呼呼一摇三摆站起来推开了窗子。 宁墨生冷冰冰的脸就在窗外。 “怎么还不睡觉,这样身体如何会好!” 白露翻了个白眼,好了又如何,说了不治林初雪,就是不治! “干你屁事”白露顶了回去,啪的一下又关上窗户。她只顾着生气,没有注意到,宁墨生的衣摆处,已经被露珠濡湿。 窗外宁墨生的冰山脸融化,嘴角微微一勾,不过才一两个月,她居然就学会说脏话了! 接下来的日子宁墨生忙碌不已。 梁皇下了圣旨,着灵睿王接手处理江浙灾情,跟着圣旨一道来的还有太医正孟川柏和陆皇贵妃派给宁颜如的八个贴身侍卫和四个贴身侍婢。 宁颜如出了事,救他的人却正好是皇位的另一竞争者宁墨生,这样的事,怎么看怎么微妙,连梁皇都有口谕,让宁墨生专心处理灾情,宁颜如的病由孟川柏全权接手。 好在孟川柏为太医正多年,只忠心梁皇一人,诊出燕王确实是受了天雷,后又得到积极救治,保住一命。这才在梁皇面前洗脱了嫌疑。 但有一个说法却悄悄的流传开了。 燕王竟然在救治灾民时遭了天雷,这灾情又是因为陆家捂着而加重的,这肯定是老天让他代陆家受过呢。 不过这些,白露是不知道的。 她如今就是一个行走的火药桶,杀伤力惊人,没了妖力,什么事都干不成,让她大大的难过,而无论她多潜心修行,那妖力都一去不复返,她连真身都化不出来了。 如今,她是彻彻底底的一个普通女子了。 从遭了天雷那刻起,她便知道这个结果了,但知道跟接受,那完全是两码事啊。 “白露,该吃饭了!”这几天陪她的,依旧是察月木兰。 “我不吃!”白露气鼓鼓的,她正举着手在划着奇怪的姿势,现在她修行也毫不避讳了。反正在其他人眼里,只当她在发疯。 “你早上就没吃,快吃吧,你现在可跟普通人没啥两样了。”察月木兰劝道。 “我是不会饿的!我可以不吃饭!”白露仍在犟嘴,这样的话她最近说了无数遍了,但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 察月木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白露痛苦的捂住肚子,嗷嗷嗷的叫了好多声,最后还是认命的走到桌前,毫不客气的开始大吃特吃,像是跟饭菜有深仇大恨。 “可以了,可以了!你已经吃了两大碗了,不能吃了!”察月木兰抢下她的筷子。 “对啊,不能吃了!”食物平息了她的暴躁,她喃喃道。但转瞬她又生气了,凭什么只能吃两大碗,到现在难道她还要听宁墨生的话吗? 如此,她又强逼自己吃了一碗饭,感觉食物都已经填到喉咙眼,马上就要溢出来,才停下筷子。 可想而知,她撑得有多难受,躺下来难受,她便挪到宁颜如院子里树下的秋千上歪着,说起来,这个秋千还是他百忙之中亲手为白露做的。 “白姑娘不在这?”宁墨生午后得了空,信步走到白露房间,发现门虚掩着,只有个奴婢在打扫房间。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67 为她渡血 “回王爷,姑娘吃多了,出去消食了!”那奴婢原是知州府服侍的,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回话瑟瑟,头都不敢抬。 宁墨生眉头轻轻一蹙,转身就要离开,视线转过桌子上一个木盒。 这盒子做得精致,本身已是贵重的檀木,偏还在上面蒙了一层苏杭锦缎,上用紫金绣丝的湖州苏绣绣着一株蜿蜒缠绕的扶芳藤,盒子盖着,瞧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宁墨生淡淡问道。 “是燕王侍卫金峰送来,奴婢也不知道!”午后的知州府很安静,奴婢回过话后就安安静静的跪着,连呼吸都几不可闻,今天天气实在太热,他觉得心情烦躁。 宁墨生不耐的挥挥手,那婢子如蒙大赦退了下去,天可怜见,这灵睿王跟燕王性情完全不同,冷面冷心的,在他旁边一会觉得冷气嗖嗖的,要是做他的婢女,夏天都不用打扇。 他缓步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茶味清香,是苗疆进贡的十八春,据说是十八岁以下的处子每年在清明节前,太阳还未露脸时带着露珠采下来,贴身放在胸口,一天采摘不过百片,极为珍贵,那茶带着处子的ru香,是络城大户们的心头好,若能得饮一杯,文人墨客们必定要吟诗一首。 白露嘴挑,这显然是察月木兰的私货,这样的贡品连他贵为皇子身份,明面上一年下来也得不着二三两,她们却这样大喇喇的泡了一大壶做凉茶喝。 真是暴殄天物! 宁墨生只喝了一口便放下,这茶味道还是略差了一丝,不为人知的是,目前苗疆最大茶商的幕后老板,其实就是这位远在络城的四皇子,这个,恐怕是察月塔塔也不知情,所以他喝到的,必然是顶级中的顶级。 宁墨生眼睛半眯着,面色平静,手指轻轻一勾,那锦盒便应声而开。 里面是一条月白长裙,如一个矜持的少女,婀娜多姿的躺在盒内,等着一双灵巧的手,将它轻轻提起,再珍而重之的穿上,然后,彼此相得益彰绽出夺目光华! 男人的手轻轻抚上去,这丝滑的触感堪比最娇嫩的少女肌肤,他的手一点点往下,这娇嫩的少女肌肤,便裂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他面容平静,自言自语:“多好的月光轻纱,可惜不经碰。” 这月光轻纱也是贡品,宫内每年所得也不过数匹,纱质轻薄,据说会隐于月光下,不用手触摸根本看不到,因此得名月光轻纱。 他这个四弟真是不消停,都不省人事了,这勾搭人的手段却还没有消停。 入木办完事,折回来找宁墨生,便看到他手里拿着个精致的锦盒,迎面将那锦盒往他怀里一塞,语调清淡的说道:“照着这衣服的尺寸,再重新做一件,务必要比这衣服好!” 入木一头雾水,想要再追问时,自家主子已经走得远,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宁墨生在秋千架下找到了白露,她蔫哒哒的坐着,唉哟唉哟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自己肚皮。 宁墨生睨了她一眼,嘴角有丝讥诮的笑:“我看猪都没你这么能吃,你就不怕嫁不出去么!” “我记得前些日子还有人说我跟魔鬼签订了契约呢,怎么?灵睿王府如此不行,都不能管饱?”白露神色萎靡,脸色有些发青,但还是打起精神瞪了他一眼,她说不过他,越说被挑出错的次越多,但她每次越挫越勇。 也不知是那句话取悦了他,宁墨生竟是淡淡一笑,然后无视她的反对,像小狗一般将她拎起:“我来这知州府几日,还没好好逛过呢,你陪我一起逛逛吧!” “你是不是有病啊?现在是大中午呢!”白露终于不能忍了。 “我们走回廊,又不是要你绕府外转圈,你再多嘴,我就拉着你,去外面压马路!”男人的语气冷冰冰的,毫不留情。 白露一看头顶白花花的太阳就怂了,在心内默念数遍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后,苦大仇深的跟着他沿着知州府足足走了二十圈,走得她双腿发麻,头昏眼花,感觉自己就要晕倒,宁墨生才把她扔回房间。 “白露,今晚就别去了!”马上就要到宁颜如门口侍卫的换防时间,察月木兰拉住白露:“你已经连续给他喂了六天血,你自己照镜子看看脸色,都已经泛绿了,再这样,我怕你都维持不住人身。而且,你这样喂血,也不一定管用啊!” “走吧!把命赔给他也是应该的,人身算什么呢?管不管用总要试试不是吗?”已经走到门口的白露回头,淡淡一笑。 察月木兰无奈的叹口气,用自己那点微薄的妖术帮她迷住了门口的侍卫,顺利的潜入了宁颜如的房间。 白露也知道身体出了问题,因为她割开手臂后,伤口自动愈合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流出的血液也越来越少。 她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血缓慢的一滴一滴缓慢的落入宁颜如口中,艰难开口:“察月,我好像不行……”尾音还未落下,她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白露,白露……”察月木兰手忙脚乱将她抱回房间,不断尝试将自身的妖力输进去,但都被反弹了回来,她的身体像是个封闭的盒子,自己那点绵薄的妖力根本无法打开。 眼看她体温越来越低,察月木兰急的团团转。 “怎么回事?”她太着急,门都没关,宁墨生快步走进来,查看完她的状况后,声音里酝酿着风暴。 这并不是白露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安静的躺着,但这次他却清晰的感觉到她正在迅速流逝的生命,那原本莹莹如玉光洁无比的脸,正在逐渐变得黯淡,像是即将燃尽的蜡烛,维持着最后一点点光亮。 “王爷,白姑娘是失血过多,恐怕……”匆匆被请来的孟川柏把完脉,眉头锁成了川字。 宁墨生袖中的拳头捏紧松开,松开又捏紧,哑着嗓子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救下她!” “王爷,并非臣不想救,而是白姑娘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她体内的血气几乎都已放干,除非能短时间内将她身体重新注满血,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孟川柏边说边摇头。 渡血,对,可以渡血! 察月木兰猛然想起以前翻出母亲留下的一个小册子,黯淡的眼睛泛出亮光。 “你们快出去,快出去,我要救她!”说完,察月木兰就把两人向门外赶。 孟川柏看着疯疯癫癫的察月,摇摇头退了出去,他此行的目的是燕王,来为白姑娘诊病也是卖灵睿王一个面子而已。 宁墨生没有动! 察月木兰看白露在一点点枯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翻开她的手臂,那一道伤口果然还没有愈合,她不再耽搁,马上划开自己的手腕,交叠上去。 她努力回忆,按照那本册子上记载的,催动妖力将自己的血输送过去。 但,再一次失败了! 白露的伤口明明大敞,但她的血液就是进不去。 “怎么会,怎么会呢!”察月木兰举着自己血淋漓的手臂喃喃,没错啊,她是按照母亲记载的来做的。 宁墨生也瞧出了名堂。 白露的脸越来越绿了,手指开始逐渐变干。 “试试我的!”宁墨生砸碎床头的一个茶碗,用一块破瓷片利落划开了自己的动脉,鲜血顿时四溅。 “主子,让我来,你的身体不能……”入木在一旁吓得脸色发白。 “快啊!”宁墨生冲察月木兰吼道。 察月终于从震惊中回过身来,抖索着将两人的手臂上下交互,深呼吸后,再次催动绵薄的妖力。 “主子,你让我来吧!”入木眼眶发红,扑通一声跪下来。 “闭嘴,滚出去!”宁墨生神情是难以违抗的冰冷。 入木抬头看到主子眼里足以吞噬一切的冷光,默默的退至一旁跪着,不再发一言。 宁墨生低下头,一开始他的血滴滴答答的全低落在地面,随着察月木兰的脸色不断变幻,他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拉力,牵引着他体内的鲜血,朝着白露的身体奔涌而去,她的身体就像是久旱的沙漠,不知餍足的从他身上汲取着雨露。 随着血液的不断送入,白露的干瘪的身体渐渐丰盈起来,两颊也有了淡淡的血色,而宁墨生的脸色则越来越差,嘴唇上泛出一丝乌色,胸口一股剧痛正啃噬着他,他扶着床沿,极力稳住自己,不想让察月木兰看出任何异常。 “主子,不能再放了,你会没命的,主子!”即使宁墨生极力伪装,入木也已经看出不好,他膝行上前,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察月姑娘,放过我家主子吧,他会死的,放过我家主子!” “闭嘴!”宁墨生抬起脚,想把入木踢开,但胸口猛然一紧,周身的力气刹那间被抽走,他的腿又无力的落下。 察月木兰的妖力在此时也已枯竭,不得不放开二人,光看脸色也知道白露现在情况转好,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 “你好好照顾她,我先走了,不必告诉她我给她渡血的事情!”宁墨生脸色镇定的站起来,一步一步往门外走。 不过刚走出察月的视线范围,他的双腿便一软,早有准备的入木赶紧扶住他,带他快速回房。 “主子,快吃药!”入木将温水和一颗黑乎乎的药递给他。 “这是最后一颗了吧?”宁墨生捻起那颗药,低声无力的问道。 “是!” “我还撑得住,这颗药先留着吧!”宁墨生又把那药放下,只就着入木的手喝了一口温水。 “可是主子,你流了这么多血,这噬血的残毒定会发作,您……”入木急红了眼。 “我说了,我撑得住!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宁墨生闭上了眼睛。 噬血毒性霸道,他当年虽然得疯尘国师施救,也未能全部清除,不过残留的毒素在平日并不要紧,但一旦他失血太多,毒性就会发作,吞噬他的血脉精力,直到将他彻底毁灭,上次在密林之中,如果不是遇到白露,大约他也会流血过多而诱发残毒吧! 这世间恐怕已经找不到这个毒的解药了,唯一的一颗,不能如此轻易的使用。 在察月木兰的焦灼等待里,在大夫说的第十日早上,白露醒过来了。 “我怎么没打回原形?”白露举着自己青葱玉手,迎着光看了好一会,迷茫的问道。 “恩,我天天给你送妖力,所以~”察月木兰不敢违逆宁墨生,心虚的回了句。 “这样啊,谢谢你,察月!”白露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并没有深思:“他醒了吗?” “哪个他啊?” “当然是宁颜如啊!”白露奇怪的看了一眼察月木兰,“我们去看看他!” 其实孟川柏才真正是压力山大,谁不知道这燕王是陆皇贵妃的命根子,这一旦有了差池,自己这人头能否保住,实在难说。 因此到了这第十日,他便做主将白露放进房里了,说来也是奇怪,这白露前些天眼看是不成了,没想到还真的被这苗疆神巫女找到办法救治,看来这巫术在某些时候也能治病救人,自己还是太狭隘。不过眼下他顾不上与人交流心得,只盼望着白露会是唤醒燕王的钥匙,毕竟那日出事时,两人是在一起的。 奇怪的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宁墨生竟然一直没露面。 “宁颜如,宁颜如你个大笨蛋,你快醒醒呀……”从日出唤到日落,床上的人却毫无反应,白露的嗓子都哑了。 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蓄谋已久的眼泪终于吧嗒吧嗒的掉下来,自己的血竟然都没用?如果不是她昏睡了几天,她喂够十天,也许他现在就已经活蹦乱跳了。 都是自己太蠢了,这么简单的阴谋,她居然都不能识破,害的他跟着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她不想哭的。 因为他说过让她不要哭。 她想要他醒来时,看到的是她的笑脸。 可眼泪根本不受控制,一旦阀门打开,就像是那一日的洪水,哗啦啦的往外倾泻下来。 “察月,你帮我用妖力阻他们片刻!”泪眼迷蒙里,白露语调坚定的说道。 “你要做什么?”察月木兰有极其不好的预感。 “他的命是因为我丢的,我要把内丹挖出来给他!” “你疯了,没了内丹你会死的!”察月木兰压低着声音,焦急不已,“而且,他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不会死,会变回一株藤,你到时候让宁颜如把我带回去,好好种在院子里,记得给我搭个大大的漂亮架子,还有别让那些鸟在我身上撒尿拉屎!”她泪眼婆娑,努力想绽出一个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都僵硬着。 即时把内丹挖出来给他服下,也不一定能救命,他是人体,是否能承受住这个内丹?但如果任由宁颜如这样死去,她的妖生恐怕都会有心障,说不定会坠入魔道。 让她还了这一条命吧!眼泪迷蒙了她的眼睛,连有一只手慢慢举起来,摸上她的脸,她都没有及时发觉。 “露露,别哭!”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露露,别哭!” 是幻听了吗? “啊……你,你,你醒了……”直到宁颜如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白露才反应过来,声音里还残存哭泣的尾音,听上去分外惹人怜惜。 宁颜如挽唇一笑,虽是病中面色苍白,但依旧容光摄人,语气是溺死人的宠溺:“对不起,让我的露露担心了!” 白露果然如所有女生那样,在宁颜如胸口捶了几拳。 看得察月木兰胆战心惊,想要上前制止,但宁颜如的眼神瞟了过来,一贯玩世不恭的燕王认真飞起眼刀来,让人不得不屈服。 幸好白露如今是个普通女子,这几拳下去问题也不大。 反正宁颜如虽然胸口发闷,却甘之如饴,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的露露啊,如今终于快被俘虏了。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孟川柏为他把过脉,确定他如今并无大事后,一众人就在宁颜如的坚持下,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白露。 察月木兰与宁颜如对视一眼后,捱到最后一个出门,麻溜的把房门带上了。 回过身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宁墨生,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一般,利刃一样的眼睛扫了一眼她,七月的天,她感觉到透心的凉。 房内的两人却不知道这些。 被宁颜如长长久久注视的白露郝然,道:“你口渴么?我给你倒点水!” 宁颜如含笑点点头。 白露如蒙大赦,忙去倒水。 她本来还想问那日他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真身,但宁颜如不提,她也不好傻乎乎的跑去告诉他我是妖怪,万一吓着病人就不好了。 “露露,我现在浑身都没力气,你喂我吧!”宁颜如开始撒娇了。 白露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想到他是为了自己小命都差点玩完了,还是乖乖的把茶杯送到他嘴边。 她本就没有伺候人的经验,宁颜如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那一杯茶半数都撒在宁颜如身上了。 哎呀,白露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就用袖子去擦,一双小手却被宁颜如捉了个结实。 他不过轻轻一用力,她的身子就全部扑在他胸前了。 她的手抵在她的胸口,她的额头抵住了他的下巴。 这一幕,有点熟悉啊! 不同的是,宁颜如还嫌不够,竟是低头侧脸,状若无意道:“别动,让他们一会来收拾,我们好好说说话。”唇瓣已经擦过白露的耳垂,带出一片绯红。 “露露,你上次不是对我的身体很感兴趣吗?要不,我现在给你看看!”宁颜如用只有两人才可听见的声音低低说道,抓着白露的手要往下面而去。 经过这次昏迷,宁颜如可想通了。 他的露露是个无穷宝藏,现在心智未开,如果不抓紧机会,说不定哪天就被别人拐跑了。到时候自己只有后悔的份。 什么君子风度,都见鬼去吧! 夜长梦多,生米煮成熟饭才是王道! “可是,这个,现在……”白露眨巴眨巴眼睛,觉得事情十分诡异,但诡异在哪,却又说不上来。 有心想要挣脱宁颜如的钳制,但没想到他虽然病着,力气却很大,不仅抓着她的手,还凑过来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又含住她的耳垂,用舌尖轻轻撩拨。 弄得她手脚大乱,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办。 “别,你别这样……”白露的声音不受控制,已带着颤音。 宁颜如原本今日只是想先在她脑子里留个影子,日后再翻云覆雨,毕竟如今自己刚醒,体力还不济。 不过这一声拒绝听在耳中,身下马上就有了反应。 他心内叹一声,妖孽啊妖孽!当心不管不顾,一只手控住白露,一只手就要开始攻城略地。 门就在此时咚的一声开了。 宁颜如不悦的扭头,谁敢在这时候坏他好事? 哎哟,门口站的是他的三哥,只是此时那脸,就跟阎王爷来讨债一般。 白露看到来的是脸色发青的宁墨生,小脸一白,浑身突然来了力气,“彭”的一声推开了上下其手的宁颜如,面红耳赤,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间。 真遗憾呐,就差一步,那对小白鸽就在自己掌心了。 宁颜如直到她逃得看不见了,才收回自己视线,搓了搓手指,脸上恢复了煞有其事的正色:“三哥,谢谢你救了我!” “嗯,既然刚醒,便好好休息,其他的事先放一放。”宁墨生的眼睛在他的身上打了个圈,尤其在他下身帐篷处停了少许,语气不佳的说道。 宁颜如闻言眉头一挑,他这个三哥一向喜怒不行于色,这句话言下之意便是让他不要招惹白露了。 他想到龙舟赛那日,宁墨生也曾出手搭救白露,还一度想将她带回自己府内。 “三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林姑娘过门?”宁颜如款款而言:“三哥的救命之恩,我看唯有助你娶回林姑娘为报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68 八字被换回,难道他要娶陈国公主? “三哥的救命之恩,我看唯有助你娶回林姑娘为报了。”说完他便诚挚的盯着宁墨生,但可惜的是,宁墨生脸色如常,倒是语气缓和了些:“这个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不劳你费心!” 宁颜如不再坚持,他大病方醒,刚刚与白露的一番折腾消耗了不少精力,此时有些困倦,宁墨生也不愿意与他多费唇舌,冷着脸就退了出来。 临出门还吩咐,不要放无关人员打扰燕王休息。 但白露进不去,宁颜如可以出得来啊! 何况还有白露身边还有一颗墙头草察月木兰呢。 这几天她可是一刻也没闲着,鉴于对宁墨生复杂的感情,她是不敢去找他麻烦的,但白露跟宁颜如可就不同了。 他们可是铁杆三人组呢。 而且为了证明自己不怕黑脸宁墨生,察月木兰可没少干出卖白露的好事。 “露露,我口渴了,你喂我!” “露露,我头晕了,你扶着点我!” “露露,我睡不着,你给我唱个歌吧!” “露露,我胸口凉,你快给我捂捂!” 诸如此类花样,宁颜如层出不穷,乐此不疲。 一旦白露拒绝,宁颜如马上就会做出要死不活的样子,详细给她描述当时被天雷劈中自己是什么感觉。 白露原本顽强抵抗的心就屈服了。不过让宁颜如郁闷的是,每当他就要有所进展时,总是会有人恰恰好来找他们,简直是中了邪! 比如这次! 白露一个不察,被宁颜如推到坐到床边,他身子前倾,几乎贴上了她的胸膛,一只手控住她,另一只手灵巧的勾住她的腰,略一用力,两人的身体就贴合的毫无缝隙,脸与脸尽在咫尺,白露清晰的自他眼珠里看到有些慌乱的自己。 宁颜如尤嫌此举不够暧昧,手指划过她细长如玉的脖颈,语调低沉魅惑:“露露,我觉得冷,快抱紧我!”说罢,在她腰上又一用力。 白露觉得整个胸腔的气都被挤了出去,也不知他双手如何动作,自己便被抱着坐在他腿上,那里有一处火热的地方,透过夏日薄薄的衣料,清晰的将温度传到她身上。 白露的脸不受控制,瞬间变得绯红。 宁颜如眸色渐深,低头就要品一品那两瓣蜜桃般的红唇,门外传来陆运钧的声音:“颜如,外公来看你了,你可好些了?” 宁颜如心内一阵哀嚎,但还是不敢在外祖父面前放肆,恨恨的在白露脸上啄了一口,方松开了她,捋了捋衣衫冲白露飞了个眼神。 白露满心欢喜的开门,待陆运钧进房后,自己便快步离开。 今日可算是逃过一劫了! 她虽然对男女之事还不太懂,但身体却极为敏感,只消轻轻一碰,就能软柔如一汪春水。面对宁颜如这样情场高手的撩拨,如果不是脑中始终记得宁墨生的话,只怕早就缴械投降了。 白露不知,藤妖的媚本是天生,在男女情事上一途尤甚,攀援婉转,柔若无骨,令人销魂。自古便有藤妖利用自己柔媚与其他道行高深的妖交合,借此榨取精力,提高自身的修行。 “外公,我好多了!”宁颜如温和应道。 自他病后,陆家阵脚大乱,陆婉灵一旦丧子,再多的宠爱也是空中楼阁,经不起风雨敲打,陆家的地位就更不用说了。 陆运钧再也顾不上爱惜家财,白花花的银子全部都投入到救灾的事情中,原本那些丝绸商户们已经听到改农为桑的风声,与陆家关系一度紧张,尤其是诸葛家,更是闹到要老死不相往来。 但宁颜如醒来后,竟是告诉他,那折子他写了,但没来得及递到御前。 而刘蔚微的越级上书的帖子,也压在户部尚书王元坤处,听得宁颜如出事,这个陆家老臣触角敏锐,这个帖子便一直没递上去。 陆运钧得知消息后,匆匆回去安抚这些合作伙伴,总算把事情平息了下去。如今喘上气,又匆匆赶来看宁颜如,可怜他一把老骨头,大热的天这般来回奔波。 “你别怪外公僭越,你才刚好,把那拈花惹草的性子收一收,先把身体养好,那美貌的婢子哪里没有,何苦急于一时,江浙出美女,你若是想要,等身体大好了,外公给你挑一些,带回络城服侍你!不过你年纪不小了,这正妻还是要好好挑挑,早点生下子嗣,也好让皇上安心。” 有些话,陆运钧没说,当今皇上只有一个嫡孙女,还没有孙子,谁生下长孙,在争夺皇位上,肯定会更有筹码。 宁颜如扶额,这陆家的人还真是一脉相承,所有人的论调都一致。 “外公,这个我心里有数,你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如何?” 此言一出,陆运钧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把这些天处理的事务与宁颜如细细说来,如此一个下午的功夫便匆匆而过。 祖孙二人用过晚膳后,陆运钧不顾宁颜如的挽留,匆匆而去了,临走时留下一个三寸高左右的木盒,嘱咐他好生收着,回宫时带给陆婉灵。 宁颜如一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全梁通兑的银票,每一张都是千两之数。这一盒银票,至少有十万两。 他还是小估了陆家的财力啊! 宁颜如随手抽了几张收入袖中,便把盒子扔给金峰,吩咐他小心收着。 这边宁颜如在待客,那边白露已回了房。 自宁墨生来后,白露和察月木兰已经不允许去接触百姓了,白露的妖术已失,看病不成,反而身体弱得很,去了还要别人照顾她。察月木兰倒是精力充沛,但被宁墨生抓了两次后,便也歇了兴致,每日里只在知州府内转转,调戏调戏一干侍卫。 不过如今瘟疫已得到控制,宁墨生又不知从哪里引进了一种唤做番薯的东西,教导着农民们种下去,不出数日,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绿叶。 据说这种番薯适应力比水稻强,不惧雨水干旱,产量还高,就是滋味要稍逊些,不过如今只要能填饱肚子,谁还管好吃不好吃呢。 这番薯是宁墨生引进,这钱却是陆家掏的。 但陆家掏的心甘情愿,只要这玩意果然如宁墨生所说有那么高的产量,那陆家便保住了根基,损失的这些钱财,之后再徐徐图之吧。 反正宁颜如这座青山还在,哪怕没有柴烧呢。 “白露,你这么快就回来啦?这次是谁救了你?”刚一回房,百无聊赖躺着的察月木兰就跳起来,围着她前前后后打量了几圈。“宁颜如不行啊,这临门一脚总是踢不进去!” “你还说,你今天又把我一个人扔下,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白露柳眉一竖,脸上有了薄怒。 “我还真当你是最好的朋友,经过我这段时间的仔细观察,发现宁颜如这人虽然好色,但不急色,君子爱色,取之有道。我看他对你是动了真心,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这幅身子,交给他又如何,哎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啦!”察月木兰眉毛一挑一挑的,满脸暧昧的笑,“不过另外一个也难办呐。” “他还不急色?你怎么不许,你以前不是哭着喊着要给他做侍妾?”白露没注意到她后面小声的喃喃,怼了回去。 察月木兰笑容一僵,讪讪道:“我以前不是,识人不明么……” “现在看清了,就把我推过去吗!”白露声音一扬。 “那,那个,他对你跟对我不一样啦,我觉得他已经浪子回头了,而且,你自己不是嚷着要嫁给他么!”察月木兰心有点虚。 “我什么时候说……”白露眼睛慢慢瞪大,难以置信看着她:“你居然,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察月木兰脸一红,“只听了一点点,后面就被入木抓走了!说起来这个入木还真是不解风情,我长得这么好看,他居然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把我的胳膊抓得乌青,你看你看,现在还没消呢!” 说罢还撸起袖子,手腕朝上果然还有些淡青色的淤青。 白露已经无言,自己被她一开始楚楚可怜的外表骗了,在学做人上,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两人正笑闹着,察月木兰突然面色一紧,冲白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敛了呼吸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前,“哗”的一下拉开窗子。 窗外立着一个穿着劲装,脸色愕然的女子。 “你是谁?鬼鬼祟祟的干嘛呢?”察月木兰扣住女子的手。 女子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脸色微红铿锵有声的答:“我叫风,是我家主子灵睿王让我贴身保护白姑娘的。” “他派你来监视我?”白露霍然站起,一副马上就要去干架的样子。 “等等,你别冲动啊!”这次反而是察月比较冷静。 “白姑娘请放心,我家主子并没有让我监视您的行踪,我只是在暗处保护您,没事绝不会出现在您面前,您可以当我不存在!”风解释完毕,“嗖”的一下没影了。 “我看就这样吧,你现在比个普通人还不如,我看这灵睿王对你也很上心!”察月木兰想到度血事件,劝道。 “你到底什么立场啊?”白露扶额。 “你们藤是不是可以分身?要不你一分为二,一个嫁给宁颜如,一个跟着灵睿王,完美!” 白露无语…… 如果又过了数日,江浙的灾情总算控制住,各处的流民均回了原籍,梁皇下了旨意,招两位皇子回京,户部侍郎沈从则被留下来处理后续的事宜。 接下来便是论赏罚了。 不知陆家如何操作,最后梁皇默认宁颜如的病是因为关心民生,不顾大雨还要巡视堤坝,因此才遭了意外之祸,虽然事情未全做完,但也有不少苦劳,回宫后在梁皇面前大大卖了一回乖,装了几天可怜,最后得了一大批赏赐。 而宁墨生赈灾有功,但离京时未曾报备,功过相抵后,得的赏赐还不如宁颜如。 陆家和诸葛家瞒天过海,但念在最后都拿出大批钱财救治灾民,便没有重罚,两家都掳去了皇商身份,诸葛靖被削去官职,流放岭南,诸葛家三代不得为官,诸葛家在络城的产业全部收归国库。 诸葛一家从此便要从梁国七大家族中退出了。 陆家相对来说就好些,只陆家几个年轻的小辈纷纷免了官,又罚了白银五十万两。虽是元气大伤,但根基犹在。陆婉灵的惩罚更是轻,只象征性罚了半年的例银,而她从来也不靠例银过日子的。 只是终归伤了面子,陆婉灵因此对外称病了几日。 要说此时最难过的,恐怕是宁云钥! 他原本以为此次至少能给两个对手雷霆一击,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么个结果,虽然拔去了陆家依仗的诸葛家,但与他的期望相比,实在是差的太远。 但更令他觉得生气的是,最后传来的消息竟然说是有个姑娘凭借一己之力,生生阻住了河水奔泻。 真是天方夜谭! 待他气过后要拿人回来仔细询问,那探子早已不知去向。好在那些挖堤之人他早就下令灭口,尸体也处理干净了,即便被人拿住那探子,单凭一人的供词也难以冲他下手。 如此平静了没两天,陈国的联姻队伍便浩浩荡荡的到了永城。 “母妃,这陈国的公主,我是死也不会娶的!”宁颜如焦心不已,想到梁皇今天在大殿看自己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谁说要你娶?这个公主啊,可是留给你三哥的!”晨曦晨雾刚给她用牡丹花汁染过指甲,此刻她正举着那一双细长的手,迎着光左看又看,语气甚是随意。 少顷,她柳眉微一攒。 晨雾的肩抖了抖,晨曦还算镇定,低声道:“可是奴婢们没做好?” “嗯……”陆婉灵从鼻腔里应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这小指甲的颜色略淡了点。” “那婢子们给您再加些!”晨曦膝行上前。 “母妃,我看就这样挺好,配您今天的一身装扮浓淡适宜,再加反而不美!”宁颜如说话了,“叫她们都下去吧,我与母妃说几句贴心话!” 陆婉灵斜斜看了下他,眼神极尽妩媚,嘴角含着浅浅笑意,冲跪着的两人挥挥手。 待晨曦与晨雾退下去后,陆婉灵轻轻一歪,半边身体的重量都依在宁颜如身上,右手更是搭在他腰间,一副娇柔无力的模样。 “这个陈国公主,母妃怎么舍得给三哥?”宁颜如脸上闪过不耐,却还是任由她借了自己的力。 “怎么?你又舍不得想要了?”陆婉灵在他腰间的软肉的捏了一把。 宁颜如抖了一抖,忙将陆婉灵扶至塌上坐下,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母妃,我如今大了,你别老是这样!” “哟,现在翅膀硬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直到五岁,午睡的时候都要握着我这里呢!”陆婉灵媚眼如丝,一手捂着自己丰满的胸,一手去捉宁颜如。 “母妃!”宁颜如加重语气。 陆婉灵脸色一暗,总算是端正了神色:“你二哥病歪歪的,人家公主不一定看得上,而且他也有了正妃,为了个公主,得罪李家,这买卖太不划算,我就算有心算计他,估计你父皇也不会同意,只有你和那野种合适。我本是想要你娶那公主。不过,我最近发现点有意思的东西,如果让那野种娶,倒是更合适。” “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这个么,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陆婉灵心情很好,咯咯笑了。 宁颜如没有再问。他了解自己母妃,既然她不说,那他怎么问都没用,而且只要不要自己娶就行,如此就牺牲一下三哥吧! 反正他比自己年纪大,理应先娶妻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不过三哥不是那么好拿捏的,母妃不要掉以轻心。”宁颜如不放心,还是再交代了一句。 “这个我有分寸!”陆婉灵点点头:“听说这次去江浙,你带了察月木兰和那白,白什么……” “白露!”宁颜如轻轻回,语调异常温柔。 “你如今口味越来越奇怪了,听说你整日的围着这两人转,察月木兰也就罢了,收了做个侧妃也可,毕竟察月一族的实力摆在那里,生不出孩子也无所谓。可这白露是那疯国师的徒弟,如果不是当时他信口雌黄,说什么你父皇此生命中仅有一后,何至于我现在还是个皇贵妃?你可别把她招惹了让我心烦!” 宁颜如沉默。 陆婉灵不耐:“你听到没有?” “知道了,我不过玩玩而已,白姑娘有些利用价值,宁云钥和三哥都想拉拢呢,母妃难道想就这样放过?” 陆婉灵闻言果然沉思,这白露是疯尘国师的高徒,疯尘国师虽已归隐二十年,但在国人心里还有地位,尤其是一干老臣,拿捏着白露的确有些用。个人的喜好比起大局,实在无关紧要,她咬咬牙:“也罢,随你折腾去吧!总不让她落入那两人手就是了!” 宁颜如神色不变,心里却是长长出了口气。目前只能先拿察月木兰当幌子,来瞒过母妃,然后再想个什么办法,让她接受白露为正妻了。 “你说什么?” “属下也是刚得的消息!” “我不是早就吩咐你将八字换过了?”宁墨生的手紧紧攥住茶杯,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甩在入青的脸上。 入青跪在地上,额上已汗出如浆:“属下是已经换过了,但皇上今日宣礼部的人给文晟公主和几位皇子合八字,拿出的还是您之前在礼部存档。应该是燕王的人搞的鬼!” 宁墨生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用说,定是自己这边换八字的人露了行藏,被陆婉灵知晓了,才会走了这步棋。 只是陆婉灵到底知道多少? 是因为知道他不想娶陈国公主,所以将之前的八字放回去,好逆一逆他的心意,还是知晓了背后的厉害,用这一招来反击他? 无论是哪一种,当务之急都是要避开这桩婚事。 “合八字的结果如何?”他沉声问道。 “几位皇子与文晟公主的八字均合,但主子您的,是天作之合!”入青越说声音越小。 意料之内,既然走了这一步棋,必然就会安排他们是天作之合,宁墨生不过抱着侥幸问问罢了。 “主子,如果您实在不想娶陈国公主,不如去跟皇上解释,礼部存的……”入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入木踢了一脚。 入青以为宁墨生不想娶陈国公主是因为林初雪,毕竟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全府上下的人都知晓。但入木却大概猜到了背后因由。 此时去跟梁皇解释,恐怕会适得其反,更加引来猜忌。 夜渐渐深了。 静墨斋里,除了宁墨生,空无一人,至少看上去如此。 “叮……”清脆的响声扰了他的思路,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离书案较远的窗户。 那扇窗户紧闭着。 他又四处扫视一圈,原来是来了一阵风,将狼毫笔吹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自己的心,刚刚在期待些什么呢? 他不知不觉踱步到窗前,今夜,也是新月如钩,细细碎碎的月光洒落在庭院里,像是给万物蒙上一层薄纱。 站了许久,期待中的声音也没有出现。 但心里的念头却已经生根发芽,迅速枝繁叶茂。 做人难啊! 做个矮个子女人更难! 白露踩在凳子上,使劲踮起脚,用脚尖支撑住整个身体,颤颤巍巍却坚定无比的伸出手,居然离那串惹得她口水直流的葡萄还差那么一点点。 察月木兰这个损友,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带着那些个身强体壮的侍卫都不见踪影了。 难道她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能把西瓜子准确无误吐在桌面上,能三下两下爬到葡萄架顶上甩腿玩的白露吗! 她咽了咽口水,不甘心的最后一次发力。就像一只长颈鹿,把整个人都拉伸到了极限。 还是差了……一点点! 她提着一口气,无奈的想要放松,这时候有一只略带粗糙的手从背后伸出来,轻而易举的将那串她心心念念的葡萄采了过去。 太好了! 察月木兰那些不靠谱的侍卫,终于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了。 白露吊着的气一松,兴奋的转过身来,她本就没有踩在椅子的正中央,这番动作力道太大,那椅子左晃右晃,她一个没稳住,身子往前一扑。 糟糕! 这段时间她没少干这种傻事,总是在关键时刻忘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因此受了不少小伤。 不过她学会了一样,那就是在危险来临前赶紧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跌到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一只手强有力的将她环住,轻轻的放在地上,她鼻端萦绕着淡淡薄荷香,在这样的盛夏里让人觉得分外清凉。 白露喜笑颜开睁开眼,就看到那人手上一串葡萄,青里透红,亮晶晶的,她“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便听到脑袋上方传来轻轻的嗤笑声。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69 连环计1 她被嘲笑了! 不过她毫不在意,手往那串葡萄伸过去! 扯了扯,那人没松! 加大力气扯了扯,那人还没松! “哎,察月侍卫,你快放手啊!”白露不耐蹙眉。察月木兰别具里侍卫众多,眼花缭乱的也记不住名字,为了避免叫错人,她都统称察月侍卫。 “放哪只手?” “当然是……”白露说到一半,猛地一惊,慢慢抬起头来,便看到那张讨厌的熟悉的脸。 清晨的阳光透过葡萄叶的间隙,洒落一些光斑在他脸上,微风吹过,那些细碎的光斑晃动起来,给他冷硬的线条添了许多柔和,他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她在那双黑眼珠里看到了自己。 咕咚,白露下意识的又吞了下口水! 白露感到宁墨生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在源源不断输出热力,一会的功夫,她已经觉得口干舌燥。 “当然是,两个手!”她梗着脖子说完,一手死死抓着那串葡萄,一手抵在他身上,用力推开他。 她力气用的大,而宁墨生这次异常痛快的松开了她。 结果就是,她往前猛栽了好几步,好容易护着那串葡萄稳住身形后,怒目而视:“你是故意的!” 宁墨生面色淡淡的,道:“是你要我松开的,难道你不想我松开?” 白露一噎:“那也不是你这样松的!” “那别人是怎么松的?”宁墨生突然上前,一把又搂住白露,准确无误的复制了刚才两人的姿势,不过这一次,他贴得更紧,像是要将她按进自己身体里,语气不善接着说道:“你告诉一下我!” “你!”白露脸红心跳,气的不行。 不过她也不是从前的小白兔了,眼珠子一转,在宁墨生的钳制下费力踮起脚,将两片樱唇送了过去,结结实实的印在宁墨生紧抿的薄唇上,还不忘趁着他的错愕,用舌尖灵巧的撬开他的牙齿,将他的舌头挑了过来。 宁墨生只觉得双唇一软,牙关一松,熟悉的草木清香便席卷了他,他微微闭上眼睛,正要回应,舌尖猛地一阵刺痛。 一个不查,白露已经自他掌中溜了出去,此刻正“呸呸呸”吐了几口口水,方揪了几颗葡萄扔在嘴里,得意洋洋,目带挑衅的看着他。 “你就是这样让别人松开你的吗?”宁墨生的脸色平静,一双眼却黑的迫人。 “对啊!”白露吐了几颗葡萄籽,扬起下巴点点头。 反正她发现宁颜如只要与她有些身体接触,就会心神大乱,所以她每次逃脱的办法就是先给他一点甜头尝尝,然后再伺机开溜。 看来这个方法很好用么!白露在心里默默总结,以后要多多实践呐。 宁墨生嘴里残存着淡淡的草木香,手掌处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还驻留不去,此刻看着她那无知无觉得意的小模样,觉得分外刺眼。 在接吻一途上,他们可是势均力敌的! 他目光沉静,踏步上前。 还在吧嗒吧嗒吃着葡萄的白露此时终于意识到危险,停止了咀嚼的动作,像是警惕的兔子,宁墨生这个猎人进一步,她便退一步。 这样安静的角逐让她每根神经都绷紧,怀里的葡萄被她捂碎了,汁水全沁在白裙上,她都没发觉。 “白露!我都安排好了,换好衣服,快走快走!”斜刺里出来一个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宁墨生脸上的不悦一闪而逝,白露则是长长舒气。 要是真打起来,自己如今明显不是对手呢! 察月木兰声先到人后到,看到宁墨生后瑟缩了一下,却还是问道:“灵睿王,你怎么在这?” 宁墨生背手而站,丰神玉树,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察月木兰尴尬了几秒,不过她可不是一般人,马上无比狗腿谄媚的行礼:“参见灵睿王,灵睿王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请恕罪,王爷您是来找白露的吧?来来来,她人在这呢,请王爷带走!” “嗯!”冷面王爷宁墨生对于上道的察月木兰十分欣赏,恩赐了一个字,还点点头:“看来本王当时没有白救你!” 察月木兰低着头,狠狠的翻了个白眼,这个贱王爷,动不动就拿这个来说事。害她在宁墨生宁颜如之间摇来摆去! 这宁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站起来后,她还是维持着标准的狗腿子笑脸! “察月木兰,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交友不慎的白露心里已经哀嚎了。 “当然是当然是,不过灵睿王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要涌泉相报,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要两肋插刀,我的恩人就是你的恩人,救了我相当于救了你,所以王爷如果有什么小小的要求,为了我这个朋友,你应该尽量满足!” 说罢,还将白露往前一推! 目瞪口呆已经不能用来形容白露的表情。 卑鄙无耻都不够描绘察月木兰的行径。 不过好歹察月木兰还是关心白露的,问道:“王爷想带白露去哪里啊?天黑前记得送她回来,这姑娘现在是个路痴,扔大街上会走丢的!” 宁墨生闻言蹙眉,她是路痴?他记得她可是能在密林里准确无误辨别方向将他带出的。 白露的脸红了。 她在当妖的时候,当然是无所不能,毕竟她走过的路都会留下妖气,但如今她是人了,这络城的道路四通八达,转的她头晕眼花。 “今天陈国的联姻队要进城了,带你去看看热闹!”宁墨生的回话是朝白露说的,语气还有几分柔软。 “有什么好看的!”白露心动不已,其实察月木兰和一众侍卫们消失就是去安排看联姻队的事情,不过当时白露满腹心思都在那串葡萄上,他们的谈话从她耳边都溜走了。 “你不想去啊?”宁墨生的声音略有遗憾:“那就算了,之前你还说过要我陪你逛街,我今天正好休沐。” 白露一愣,那还是她刚到络城的时候,满目的繁华迷了眼,她曾娇俏央求他给她当护花使者,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以为他早忘记了。 想不到却还记着! 一丝一丝的甜意慢慢爬上心头,密密麻麻的编成了一张网,笼住她的心,她的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看着宁墨生就要转身而去了,白露一边鄙视自己,一边跑上去拉住他的袖子,声音小小:“谁说我不想去!” 看我们的傻大姐白露,给一点点甜头,就能忘记之前的碗口大的伤疤。 宁墨生背对着白露,嘴角几不可见的一扬,眼里染了细细碎碎的笑意,慢条斯理的说道:“既然如此,那赶紧换衣服吧,去晚了,就没有好的位置了!” 话音刚落,入木便奉上一个精致的檀木盒。 白露还一脸的懵。 “怎么?难道你要带着这一身葡萄汁去见人?”宁墨生见她迟迟不动作,刺了一刺。 白露郝然,端着盒子就进了房间,察月木兰却是暗暗腹诽,什么叫去晚了,没有好位置,他可是灵睿王,是皇上看重的三皇子,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跟他抢位置不成? 也就骗骗纯洁的小露露吧! 白露依言换好衣服后,才发现自己好像上当了! 她那一身葡萄汁,就是被他害的,他目的就是让自己换上这一身裙子,这一身林初雪最爱的碧绿色裙子。 宁墨生等得都不耐了,才终于看到换好衣服的白露姗姗而出。她逆光站在门口,那一身碧绿长裙就如同一汪清泉,由浅至深自她曼妙身姿流淌而过,到了裙摆袖口则变成了雪色的白,像是碧波粼粼的海面泛起的朵朵白色浪花,淡泊而悠远,她那盈盈一张小脸如同五月的芙蓉面,双目顾盼中流动出的眼波,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因为宁墨生的准备,她今日还施了薄薄一层珊瑚色口脂,与剪裁简单却在细微处装饰处十分精致的一身绿裙相得益彰,更显得她明妍不可方物。 白露轻咬了一下殷殷红唇,似乎在邀请人前去品尝那其中的甜蜜。 这下,轮到宁墨生咽口水了! 察月木兰已经看痴了,好半天才感叹:“白露,你是我见过最适合穿绿色的人!” 白露原本明亮如星辰的眼一黯,绿色是宁墨生心上人林初雪最喜欢穿的颜色。如果早知道盒子里是这身,她是不会穿的。 但其实,她本尊是藤妖,必然着绿色是相得益彰。只是进了灵睿王府后,发现林初雪一直是穿绿色衣裙,她便将白色进行到底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 白露虽有不快,但想到有热闹可看,也就没再计较,察月木兰嘿嘿送两人出了门,眼看白露已经被扶上马车,她感觉很是复杂,一则有种自己家养在深闺的女儿终于一鸣惊人,一则又觉得自己当了回人贩子。 但无论如何,牺牲白露一个,可以送走瘟神一尊,不亏不亏! 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宁墨生轻轻巧巧的冲她说:“你怎么还不上车?” “我,我,我就不去了吧!”察月木兰连连摆手,“我还没换衣服呢!”她只要不出门,在府内为了行动方便,都穿的甚为随意,现在就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麻灰色短衣,是她让人根据侍卫们的衣服改的。 “你换不换的,有什么要紧?”宁墨生可没了对白露的好口气:“别磨蹭,上车!” 说完,扫了一眼入木,入木便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撑着她的胳膊,干净利落的把她塞进了马车后,马车骨碌碌的往前而去。 宁墨生,你个天杀的! 老娘穿成这样,要怎么去调戏美少男啊。 察月木兰哀怨的扫了一眼盛装的白露,再看看灰不拉几的自己,也顾不上脖子上的脑袋了,心里默默的问候了几百遍宁墨生的祖祖辈辈。 “要不我跟你换换,反正我也不喜欢这身!”软踏踏坐着的白露瞟了一眼她,不计前嫌的说道。 察月木兰蔫哒哒的摇头:“算了,你饶了我吧!我今天给你当一天婢女好了!” “小姐,您请喝茶!”察月木兰恭恭敬敬递上一杯茶水。 白露接过来,装模作样的轻轻抿了一口,道:“这茶太苦了,我看给你喝正好!”说罢就把杯子往察月木兰嘴里一塞。 “白露,你……” 两人在马车里一阵打闹,欢声笑语传出很远。 宁墨生和入木乘坐的马车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跟上了吗?” “我们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刚刚特意在察月别居外多停留了一会,相信燕王那边的探子已经得知消息了,这会也还有两个人跟着咱们呢!” 今天是宁墨生安排的一个局,从他踏入察月别居开始,这一个局已经缓缓启动,宁墨生就是执棋子的手,他要确保每一颗棋子都安排在恰当的位置上,每一步都走如他所愿。 “不过王爷您不觉得奇怪吗?燕王如此看重白姑娘,必然会知道白姑娘爱热闹,今天又是休沐,怎么没有早早来接?”入木疑惑道。 “他如果早早来接,我又怎么布置呢?”宁墨生淡淡答道:“放心吧,他很快就会脱身了!” 宁颜如早已经计划好,今天要带白露去看热闹的。不料昨夜父皇母妃竟来了兴致,招他用晚膳,他自然极尽能事把二位哄得高高兴兴,一不小心哄过头,母妃竟留他夜宿宫中,其实皇子满十五岁后,都是要在外开府,不得留宿宫内了。不过梁皇都首肯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加上第二日是休沐,有谁会多说什么呢? 他倒是早早起来要离宫,但陆婉灵一大早起来就嚷嚷头疼,他不得不尽了一回孝,给她揉了半个时辰,又耐着性子陪着用了早膳。眼见日头越来越高,陆婉灵还要留他,但有人上禀皇上新晋的贵嫔廖氏落水了,作为一宫之主的陆婉灵不得不前去看看,宁颜如这才脱身出宫。 白露他们的两辆马车缓缓到了如意酒家的门口后,入木下车一番交涉,如意酒家的老板便亲自迎了出来。 这老板脸蛋和肚子圆滚滚,一双耳朵生的奇大,两个耳垂如弥勒佛一般,整个人时时刻刻都在笑着,脸上一团和气。 “贵人,请下马吧!”胖老板亲自打了白露的车帘,恭恭敬敬的弯着腰,只见碧绿裙尾轻轻扫过他胖胖的手,佳人下了车,空气中有宜人的草木清香,驱走夏日的热燥。 他既然能在这络城里开起这么大的酒楼,自然有他的门路。朝廷里的官员们都认识得一清二楚,更是长袖善舞,能平衡好各处关系。 灵睿王来他这的次数极少,即使来了也很低调,不想今天要个视线上好的包房。 天可怜见,今天这日子,包房是早早就预定一空,哪里还会有空余?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正在他着急上火的时候,兵部尚书蔡金伦府上的管事突然来了,说自家主子有事,今日的包房不用了。 这可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这包房是蔡府早早定下的,自然定的是位置极佳之处,就在燕王长留包厢的旁边,能将街上的情景一览无余。 身在天子脚下,开的又是酒楼这种迎来送往的生意,老板自然对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有所耳闻,不过那是神仙打架,与他无关。 所以他只作不知,毕恭毕敬,乐呵乐呵的就将几人引上楼,又亲自侍奉茶水点心,得知贵人们不喜多人伺候,便轻掩门扉退了出去。 今日艳阳高照,天空万里无云,是个娶亲入室的吉日。 整体来说,梁皇治下宽容,在络城大街上随便逮一个穿着齐整些的人,都能对当今朝局说出个三道五道。两国联姻这样的大事,络城百姓们也极为关注,街道的两边早就站满了等着看热闹的民众,不时有挎着小篮子卖花卖手帕卖吃食的小贩在人流中穿梭。 己时刚过,西街尽头便有了联姻队的影子。 白露和察月木兰把脖子伸得长长的,整个人都呈半悬空的状态了。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哪里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两排身穿铠甲的兵士,举着黑底金线陈国虎旗,陈国以虎为图腾,因此这国旗上自然也有虎图案,据说这虎图是陈国先祖亲手所绘。 浩浩荡荡的兵士过后,便是一排侍女,个个都腰背挺直,姿容不凡,身着改良过的男装,让人耳目一新。 而万众期待的文晟公主,则一反常态,并没有坐在轿子里,而是骑在一匹通身毛色发红的高头大马上,虽然用纱巾蒙着脸,但露在其外的一双眼睛却冰霜傲然,澄如秋水,目光所过之处,原本喧哗不已的百姓纷纷禁声。 看不到脸,白露和察月木兰都有些遗憾,恰在此时,正经过如意酒家的文晟公主抬头,看到了在三楼把身体全探在外的二人。 冷傲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白露身上,不悦的眯起了眼睛。 “她好像不喜欢你!”察月木兰捅了捅白露。 “我都不认识她,不过我也不喜欢她!”白露浑不在意的看着文晟公主,后者又看了过来,目光锐利无比的瞪了一眼。 嘿! 还怕你不成! 白露也狠狠的瞪回去。 文晟公主将马缰握得死紧,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继续往前而去。 虽然没看到脸,但挤在前面目睹了整个队伍的百姓更关心的是绵延了半条街的嫁妆,直到联姻的队伍消失不见,街上的热闹还不曾消散。 宁颜如赶到时,联姻队早已走过西街了。 老板将他引到三楼后,忙不迭的就告罪退下去了。 如意酒家能盘踞络城多年,与他缺乏好奇心也很有关系,两个神仙打架,一不小心擦出的火花都能烧掉自己,赶紧走为上策。 “三哥,真巧,你也在啊!”宁颜如拦住从包房里出来,正要下楼离去的一行人。 “露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他毫不避讳的冲白露放电。 他出宫门就得知白露被宁墨生接走,并带来了如意酒家,又恰恰好安排在自己包房的隔壁,便觉得有些诡异。 再一打探,发现宁墨生并没有提前定下包房,而此时,他又要带着两位姑娘先行离开,心里的疑虑方退去了些。 “嗯,之前答应过白姑娘要带她出来逛逛,此番是践约。”宁墨生语气并不热络:“两位,还想去哪里逛逛?” “哎……露露,我今天定了如意豆腐,你要不要吃?”眼看宁墨生并不肯停留,宁颜如着急了。 白露吞了下口水,宁墨生皱了眉。 察月木兰一脸贼贼的笑意,频频点头。 吃吃吃,吃豆腐。 她才不要穿成这样满大街的走,被人认出她还要不要勾搭小帅哥了。 要说这些日子在察月别具最不好之处,就是吃得不好!察月木兰来自南疆,饮食重酸辣,是那种头顶冒烟的辣。 以前是妖,倒无所谓,可如今是人了,每次都辣得她一把辛酸泪。 “如果你要留在这用午膳,那下次就别说我……”宁墨生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到入青一脸焦急的匆匆而来。 见到燕王也只草草行个礼,便附在宁墨生耳边叽叽咕咕说了起来。 宁墨生的眉头越攒越紧。 “城西正在修缮的佛寺出了点事,我得过去一趟!”宁墨生有淡淡歉意。 城西的佛寺是为了宁氏皇族而建,其重要性可想而知,看刚刚入青的神色,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是工部的分内之事,宁颜如也不好多问。 但他却是找准了机会,将白露和察月木兰挽留下了,宁墨生虽面色不虞,也没时间多做纠缠,只上马车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宁颜如觉得脊背麻麻的,有种被猎人下了套的感觉。 不过,再怎么样都要及时行乐。所以他满面春风的转过身,一手搂住白露,一手压着察月木兰,不顾两人的扭动挣扎,拖着就往楼上走。 “这个包房不是空着吗?还说没有房间!”入耳一个明亮骄纵的声音。 “这位贵客,不好意思,这个已经有人了,客人就在隔壁呢,大厅还有位置,您看……” “啊……”紧跟着一行人上楼的小二的话还没说完,便紧跟着一声痛呼。 三人被这凄厉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只见包房外着青色短衣的白净店小二捂着左脸,指缝间有殷红的血汩汩而下。 “你觉得我是会坐大厅的人吗?”三人的目光转到店门口的女子身上,这女子面带黑纱,只露一双眼睛在外,身穿男装,用一根玄紫色腰带束住精干有力的小蛮腰,手脚修长有力,手上拿一根短鞭,鞭子上布满细刺:“凭你也能拒绝我,叫你们老板来!” 女子身后还跟着八个穿着统一,太阳穴凸出的侍卫。 “是她!”白露和察月木兰对视一眼,齐声说道。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70 连环计2 胖子老板早就闻讯滚来,此时态度无比谦恭:“是我们小二不懂事,怠慢了贵客。不过今日是陈国公主进城的日子,大家都仰慕公主美貌,因此包房早早预定出去,实在是抱歉抱歉!要不贵客今日先屈尊坐大厅,一概费用全免。” 那女子初听老板的话,面色稍霁,等听到费用全免后,原本就凌厉的眉毛又高高扬起,手上的鞭子朝着胖老板就过去了:“听你的意思,难道我还付不起钱不成!”边说眼风还边扫到白露一行三人身上。 胖老板眼力过人,其实已经看出来人身份,才说了些恭维的话,不料后面的讨好却又被那般误解。 所有人都看出来这是无理取闹了。 胖老板身形微微一侧,避过了脸,身上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鞭,上好的杭绸直裰衣马上就七零八落,白鼓鼓的手臂上也流了血。 女子没想到这老板居然还敢躲,黑眸一暗,那鞭子又要招呼上去了。 “真是太过分了,真当我梁国无人吗?”察月木兰咒骂一声,按捺不住就要上前。 就在此时,惊变陡生! 不知女子如何动作,那短鞭陡然变长,竟是舍弃了胖老板,直奔站在他不远处的白露面门而去。 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白露有心要让,但她这具人身跟不上她的妖思,等她反应过来要往后退,那鞭子已经到了眼前。 女子嘴角扬起一个邪邪的得逞的笑。 她早已看出,察月木兰和宁颜如有功夫,如果直接朝白露下手,必然没有那么好得手。 穿一身碧绿的裙子,偏偏还长一张如此美貌的脸,就连贴身丫头,也姿色非凡,身边护着她的男子更是风神玉树。 这样的女人,该死! 这次怕是完了,白露赶紧闭眼。 左耳有一阵热辣辣的痛,耳边响起一阵惊呼,接着便是胖老板慌乱不已的声音:“燕,贵客,您没事吧?” 好像不对啊! 白露慢慢睁开眼,便看到宁颜如挡在她身侧,右手牢牢的抓住了那根长鞭,血透过指缝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面色沉得吓人,眼里盛满戾气,与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相去甚远。 女子使劲拉了拉鞭子,宁颜如却毫不放松。 “你们都是死人?没看到他对本小姐大不敬吗?”女子厉声吼道。 身后的八个侍卫得了令,朝宁颜如包抄过来。 只是他们未能近身,因为原本三人周围是空荡荡的,就在侍卫们动的时候,却猛地多出来一圈人,看衣饰十分寻常,刚刚这些人都参在楼下那群客人中,丝毫不引人注意,连何时进入风暴中央的都不知晓。这一群人中,领头的便是金峰。 但此时他们自动围成一堵墙后,个个眼中都精光四射,一看就武艺高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对峙吸引了过去。 宁颜如就在此时把鞭子一松。 “彭!”女子遭受了和之前白露一样的命运,不过她使的力道大,后果也更严重,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看得入神,忘记了!这位姑娘,真是抱歉!”宁颜如一脸惊诧正正经经行了个礼,似乎刚刚放手的不是他一般。 女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仍是不甘:“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三楼一共就两个包厢,侍卫们战成一团,楼下的宾客们大多都吓跑了,只余下些胆子大的,仰着脖子远远看着热闹。 宁颜如却毫不关心自己制造出的混乱,一双眼只深情款款盯着白露,用甜的发腻的声音道:“露露,让我看看你的脸,没事吧?” 其实白露的脸只是被鞭尾扫到了破了点皮,但渗出的鲜血滞留在脸上,看上去有些可怖。宁颜如确定她并无大碍后,才好整以暇的说:“老板,你遣人报官了吗?” “这,这个,还不曾!”胖子老板不顾身上的伤,抹了一把冷汗。 这两人打架,报络城府尹有用吗? “你不报官,难道一会的损失让我赔?这些刁民也不知从哪来,一会跑了,你找谁去?” 胖老板本就聪慧,此时已经领会了意思。 这几人进来,可从来没自报过身份,那他也可以装作不知了。他不知,络城府尹也不知,自然可以先抓起来再说。 “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说罢竟是穿过混战的侍卫,一溜烟的去了。 “你等等!”胖老板下到二楼,却被人拦住了。 来人穿一身天青色长衫,面色微黑,皮肤光洁,眼角的细小皱纹不但不让人觉得沧桑,反而平添了些睿智和淡然。 “二小姐!”语调也极为平和。 “苏先生!”女子听得唤,脸色极为不耐,却还是勉力平复好情绪,冷漠的挥挥手,那八个侍卫便干脆利落的退了回去,其中有好几个身上已经挂了彩。 “几位,我家小姐初来贵地,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几位,还请见谅,在下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还请笑纳” 说罢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净瓶。 宁颜如颔首,金峰便上前接过,正要收入怀中。 “公子的伤,还是尽快处理的好!”苏珣又道。 白露侧头一看,宁颜如掌心皮肉翻卷,鲜血不断沁出,伤口呈极淡的荧黑色。 “你中毒了!”白露脸色一变,这文晟公主的鞭上应该有草木之毒,这毒虽不致命,但却可以逐步腐人肌骨,蚀人精力,是极厉害的慢性毒药。她忙抓起宁颜如的手就要给他疗伤,片刻后又呐呐放下。 她昏头了,忘记自己已无妖力。 金峰听了白露的话目光一厉,这个平日里看着很好打交道的侍卫此时锋芒毕露,看着对面人的眼光如冷电。 “班门弄斧!”察月木兰看了看伤口,从怀里掏出一个五彩瓶,也未征得同意,便倒了些褐色粉末在宁颜如的伤口上。 那粉末一碰到皮肉,立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紧接着便有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传出,不过那血却是马上止住了,伤口的黑色也在逐渐变淡。 “剩下的给你们了!”察月木兰凌空一抛,那五彩瓶便落在胖老板的脚下,那瓶子看着是琉璃材质,十分剔透,但这么高落下去,竟也没碎。 胖子老板忙上了药,又给那小二的脸撒了好些。剩下的药粉,珍而重之的收在了怀中。 文晟公主原本阴沉沉的面色又黑了几分。她的眼在宁颜如身上转了又转,最后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长眉紧紧蹙起。 宁颜如自然也注意到她的视线,心中暗道不好。 电光火石间,脑中所有的信息一闪而过。 昨日到今日的种种事情,他的三哥恰恰好被叫走。从来只穿白裙的白露身上的绿裙,还有宁墨生临走时的那个眼神。 他想起之前金峰给他的资料上写着,文晟公主,骄纵敏感占有欲强,如今只怕还要加上一条,不喜绿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的三哥,果然没有那么好心把美人拱手想让,如今是要开始反击了呢。 宁颜如突然弯腰,猛地咳嗽起来,整个胸腔都呼呼震动,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不过片刻功夫,整张脸已咳成青紫色,肩膀也耷拉下来。 “你怎么了?”白露慌张不已,她如今也辨别不出,满心以为宁颜如还中了什么招数。 “没……没事,别担心,不过老毛病而已!” 老毛病! 白露和察月木兰一脸大写的懵逼,但宁颜如此时侧身过来,将两人挡住了,因此文晟公主是看不到她们表情的。 至于金峰,他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只是被苏珣捕捉到了而已。 “今日我订的如意豆腐,打包送去李府吧!”宁颜如半晌才平复了剧烈的咳嗽,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啊?”胖子老板疑惑。 “怎么?连我预定的也不外送吗?”宁颜如斜眼看过去,上位者的威压瞬间就爆发了出来。 “怎么会,王,王公子吩咐,一定遵从!”其实他刚刚疑惑的是,燕王要将菜送去哪个李府,但看宁颜如架势,明显是避开了这个问题,他便识趣的没有问。 反正一会自然会知道的。 “这位公子,您的这顿饭,就算在我们账上吧,这里的损失,我们也会双倍赔偿,我想这点事情,没必要惊动府尹吧!”苏珣身子微弯,拱手说道。明明是赔礼道歉的行径,偏偏他做出来一派朗月清风。 宁颜如淡应一声恩,面色依旧有些苍白,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借机依靠在白露身上,淡淡道:“也没了兴致,要不我们就回吧!” 白露和察月木兰现在也看出来他应该在打些什么主意,不过毕竟厮混了这么久,还是颇为默契的没有说破,一左一右扶着他,出了如意酒家。 只有金峰临走时轻声嘱咐老板,李侍郎不吃姜,如意豆腐里不要放。 这络城里的李侍郎,可就只有李玄奕一人了。 这李府,自然是当今丞相李长庚的府邸。 一个时辰后,正值午膳时间,那道如意豆腐便上了李玄奕的餐桌,李玄奕问起是谁定的,奴仆道是如意酒家送来,是王爷定了送过来的。 在李玄奕心里,这王爷自然就是李云玥。 李玄奕一个人吃了大半碟子,想不到贤王还会如此细心的嘱咐店家不要放姜,大厨用了大量葱头来去掉鱼脑的腥味,倒是很合他的胃口。 而文晟公主陈夏派出的探子回来的消息也不出她的意料,如意酒家的菜果然是送去了丞相府,而且丞相府的人也收了。 他们的人还搜集到贤王府的侍女出门采买布料,选的也大多是绿色系。 “我就说,那人肯定是二皇子宁云玥!”陈夏眉毛一挑,饱含挑衅的看着苏珣。 “公主英明,臣只是觉得今日酒楼所遇之人,看上去年岁较轻,而且面若桃花,气色也不错,倒不像久病之人!”苏珣答。 “久病不久病的,也都是传言,用身体不好来迷惑对手的人还少吗?”陈夏讥诮的笑。不过今日那男子的相貌,确实是万中无一的俊朗。 这话苏珣不能接,陈夏的父皇,如今的陈皇陈少烨,年少时便狠狠的“病”过几年,后来病好了,便坐上了皇帝之位。 出了如意酒家后,宁颜如就病怏怏的要上白露和察月木兰的马车。 二人内心是拒绝的。 他便伸出那只皮肉翻卷的手,慢慢的扶住自己头,道:“哎呀,我头好晕,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这个毒该不会还没完全解吧!” 白露和察月木兰一起翻白眼,认命的扶了他进去。 一上马车,宁颜如便一头栽到白露的怀里,并“顺脚”把察月木兰别到了角落里,手脚大喇喇的打开,将白露卡在里面。 他的头枕着她柔软馨香的大腿,他的头离她的浑圆就差那么一寸。 这时候,他开始懊恼自己的头不够大了。 “露露,你看看我的手,会不会留疤啊?我这双手可是要留着给我露露描眉的,要是留疤了,多难看啊?”宁颜如仰着头,把手举到白露眼前,那手臂,堪堪的压在她傲人的雪山之上。 “燕王殿下,我可不是如意豆腐!”白露压根不吃他这一套,直接把他整个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宁颜如讪笑着收回手。 他的露露,如今是越来越难哄了。 察月木兰幸灾乐祸的笑出声,见宁颜如的眼刀飞到自己身上,忙装模作样的凑到白露跟前道:“我给你擦擦脸!” 宁颜如恶狠狠的夺过察月木兰手中的帕子,接替了她的工作。 这姑娘手这么重,露露的脸都被擦红了。 白露不自在的扭动了下:“我自己来吧!” “乖,别动,马上就好了!”宁颜如轻压了一下她的肩膀,稳住了她:“虽然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容貌,但你毕竟是女孩子,破了相可不是小事。” 他柔声细语,像是在哄不谙世事的小孩。 白露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低下眼,恰恰能见到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像是细细密密的帘子,为他一双妖媚的狐狸眼平添了柔和。 他低眉顺眼,安静无比的给白露擦,像是在擦一件无比珍贵的易碎瓷器,整个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他的小心翼翼的呼吸,一下一下拂过白露的耳朵。 身体感觉热热的。 “咦?” “怎么了?”白露和察月木兰顿时紧张起来。 宁颜如与白露稍稍拉开距离,察月木兰便看到白露的左脸,所有的血迹都被细心的擦去,左耳下的皮肤细嫩光洁,泛着莹玉般的光泽。 “你的脸,没有破!可是你刚刚明明……”宁颜如一脸惊诧。 白露伸手摸了摸,确实没有丝毫损伤。 她竟然忘记,自己的身体还保留着藤妖的特征呢,她们一族的愈合力惊人,修炼成妖后,一般很难会留下伤口。 不过还是得糊弄糊弄疑惑的宁颜如:“我修了一门功夫,身体愈合力很快,我还以为上次被雷劈了,我的功夫都没了呢,看来这个还在。” 白露的话让宁颜如回想起那日在河堤上的事情来,他到的时候,一道天雷不偏不倚的正劈在白露身上,她头发散开,根根向上竖立在空中,平日里清亮的眼珠通红,嘴角不断的往外渗血。 即使如此,她还是仰着头,直视天际,像是在跟老天爷抗争。 但老天怎么会怕她,第三道雷紧跟着就下来了。 自己当时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推开了她,替她受了那道雷。 然后看着她的泪混着雨水潸潸而下。 还好,如今他们都还活着。 “以后没事不要说被雷劈,好歹也忌讳点!”宁颜如面色有些沉。 白露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而是异常乖巧的点了点头。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白露有心转移一下话题,问道:“你和宁墨生,在搞什么鬼?” 宁颜如眉一挑,颇为意外,想不到他的露露,如今越来越聪慧了,心里又欣慰又失落。却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摆了一道,反而无比硬气道:“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们女人不要多问!” 对面两只果然同仇敌忾的瞪他,自发坐到一起形成联盟,与他拉开距离。 宁墨生处理完城西佛寺着火的事情,回到灵睿王府时,正是午膳时间。 林初雪正在等他一起吃午饭,一反常态的是,她今日穿的是一件鹅黄色的长裙,看上去并不合身。 仿佛知晓了宁墨生心中的疑惑,她呐呐道:“我听说她今天进城了,所以……” 宁墨生执筷的手顿了一顿,慢条斯理的将那块清蒸鲈鱼咽下去后,才道:“她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这里是灵睿王府!” 初雪脸一红,半晌没有说话。 宁墨生这才发觉自己语气过硬了,柔了声线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无事,你放心!” 林初雪的停了筷,一双细长小手放在桌面。但等了一会,对面之人却没有如以前那样握她的手,细心抚慰她,她只得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这次她前来联姻,墨生哥哥,你必须得避开才行!”虽然知道他必然会如此,但林初雪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 “恩,我已经有了计划。”宁墨生应了:“她应该还不知道我的身份,这几天我会以现在的身份去见见她的。” 林初雪面色一白,温顺的点点头。 宁墨生很快就用完了,耐着性子等林初雪用完饭,便说还有事要办,径自回了静墨斋。 入青和入木已经等候多时。 得知东西都准备好了后,宁墨生就带着二人往陈国使者下榻的驿馆而去。在门口侯了小半个时辰,侍卫们才通传说公主午睡已起,让几人进去。 其实陈夏根本没午睡,不过晾一晾这个梁国三皇子而已。陈皇有四女,取名甚是随意,陈春,陈夏,陈秋,陈冬。只有陈夏是嫡出,陈春十多岁便死了,陈秋和陈冬目前不足十二岁,还不到婚配的年纪。 陈夏是唯一嫡出的公主,宠爱自是非凡,在陈国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番陈皇不得已派她来联姻,她也早提出条件,联姻可以,嫁给谁她得自己挑。 梁皇也接受了这个条件,三个儿子,谁娶都可以。 只要这桩姻亲成了就行。 陈夏早已弄到了三人的资料,这灵睿王生母已逝,后面没有助力,但他贵在能力尚可。只是此番急吼吼的就来拜会,难免让她轻视。 宁墨生进来时,腰是弯着的,在经过苏珣面前时,两人极快的对视了一眼。 陈夏在喝茶,眼皮都没抬。 “夏妹,多年不见,可还好?”宁墨生的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温柔。 陈夏一口茶喷了出来,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人。他眉如刀裁,眼珠黑沉如夜,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微翘起。 “是你!”她仔细辨别了一会,惊呼出声。 “对,是我!想不到还有再见的一天!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与夏妹联络,但两国相隔千里,我如今身份特殊,若贸然去信,对彼此都不利,还望夏妹谅解。”宁墨生的语气分外诚挚。 “哼!”陈夏满脸讥诮的笑:“想不到,你竟然就是梁皇的三子,宁墨生。我早该留心的,墨生,默声……” 她当时极为讨厌他跟一条狗一样每天跟在自己后面,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因此私下里都叫他默声,意思是让他闭嘴,别说话来烦她。 “是啊,这个名字还是你取的,回梁国后,我便沿用了,只是不得已改了字。”宁墨生似乎陷在温暖的回忆里了,谁也不知道他衣裳下的身体绷得有多紧。 陈夏看他一脸沉醉的表情,好容易才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反感。 往事如涨潮的海浪扑面而来。 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天之骄女,她的母后,原本只是父皇的一个侧妃。那时候陈皇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常年病重,并不管后院之事。府中一应事物,都是陈春的母妃出面打理。陈春是长女,在陈皇跟前长大,又生的美貌端庄,无论是觐见皇祖父皇祖母或是出外交际,都是头一份。 而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庶女而已。 宁墨生,哦,那时候叫陈无翳,便是她名义上的堂哥,太子的长子,陈国的长孙。 可想而知,是多么耀眼的地位。 他礼貌而周到,每次见她都会温和叫一声夏妹,不过也仅此而已。只有在见到陈春时,他一贯平淡的眉目才会生动起来,那种春日暖阳般的笑,从来都照不到她的身上。 陈春总爱穿绿裙,因为她名字中有春,而绿是属于春天的颜色。 其实,夏天才真正是绿意盎然的时候吧,不过她这个姐姐光芒万丈,谁也不会觉得她说的不对。 彼时,宁墨生也时常夸赞陈春适合绿色。 曾经有多少个夜里,她咬碎了牙,恨不能将那些挡在她前面,遮住她阳光的人通通杀掉。 也许是她的昼夜诅咒终于见了效。 她病重的父王,不知何时就慢慢好了,而原本身强体健的太子,却开始终日酗酒,屡屡在宫中殴打太子妃,连宁墨生也受了不少伤。 再后来,整个朝廷都知道了,宁墨生原来不是太子的亲生儿子,而是太子妃在嫁入皇室之前就珠胎暗结的野种。 太子大受打击,纵情声色,沿用虎狼之药,伤了身体根本,再也不能生育。 太子与太子妃原本举案齐眉,是陈国佳话,太子妃独宠,因此除了宁墨生,太子并没有其他的儿子。 一个无后的太子,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局。 自己的父皇就是在那时候慢慢进入朝臣的视野,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终于替下宁墨生的父王,成了真正的太子。而那时,祖父的身体已经破败,父王日日亲政,是实际的陈皇了。 自己的舅舅,也在与大渝的战争里崭露头角,她终于站得更高,被所有人都关注到了。 但这还不够! 她的好姐姐陈春,还是挡在她前面呢! 机会总是会来的。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71 连环计3 那一日下着极大的雨,入夜了,整个皇宫里一片寂静。 她身上全湿透了,蹲在冷宫的草丛里等候了多时,同样候着的,还有一群身穿铠甲的兵士。她几乎把她所有值钱的首饰都拿出来了,才换来这些人陪着蹲守。 冬日的雨,湿透衣衫后,冷的人骨髓都要结冰。 但她的心是滚烫的火热。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还是等到了两人。 她的好姐姐,拉着宁墨生就往她的方向而来,她的侍女一路小跑跟着给两人撑伞。 但雨太大,他们浑身还是湿透了。 “无翳,走,从这走,外面我已经安排好了人接你!”陈春从侍女手中拿过包袱,往宁墨生怀里一塞,就把他推到墙边。 冷宫的墙爬满了疯长的藤蔓,谁也没发现,那层层绿叶之下,早已被人开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小洞。 “姐,这会连累你的!”宁墨生并不从。 “我是陈国的长公主,父皇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早已订了亲,如今也算不上皇家的人了!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陈春的眼里有深深的不舍和悲凉。 她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了陈春的心意,自己这个姐姐,原来竟是心许了那个野种。 名义上,那可是乱伦呢! 宁墨生当然没走成,陈春被罚幽禁,他则被投入冷宫中,连饭菜都不曾给。 而她时时探望姐姐,反复说起宁墨生病重无人照顾的惨状,陈春本就因为自己的心意饱受折磨,至此更是心痛难耐,一病不起。 如她所愿的,死了! 之后,她的人生开始一帆风顺。舅舅大获全胜,母妃变为母后,她成了最尊重的嫡公主。 宁墨生则变成了她的狗,时时在她面前摇尾乞怜。 无论她如何折辱取笑他,他总是一副深情爱慕的样子对着自己。 渐渐的,她便失去了兴趣。 她已经贵为公主了,哪里有空在他这样的贱民身上多花时间呢。 他失踪的消息,自己还是过了好几个月才知道的。 还以为他已经死在哪个不知名角落了,没想到,竟然会摇身一变,成了梁国的灵睿王。 真是,有意思的紧,陈夏阴沉沉的喝了口茶。 有些事,陈夏不知道,宁墨生却记得很清楚,他见过弥留之际的陈春,她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完全没有十多岁少女该有的风华。 “无翳!”见到他后,她的眼睛才放出耀眼的光。 他的心涩得厉害。 她曾经是那般万众瞩目的长公主,却因为救自己沦落到这样的田地。 “春姐!” 陈春细长的眉微微蹙起,柔声道:“叫我春儿,好吗?” 他便依言叫了声春儿。 她的眼里马上就布满了泪花,嘴角也牵起温柔的笑。 “无翳,我要先走了!” 他不断的摇头,她却死死按住他的手,难得凌厉:“别哭,听我说,父皇不会动手杀你的,但也不会管你,今后,你再陈夏面前,万不可高傲,你一定要表现得极为爱慕她,唯她的话是从,一丝丝也不要忤逆她,时间久了,她慢慢就失去兴趣了,到时候,你再想个法子,逃出去!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还是不争气的掉了眼泪。 陈春却又厉声问了句:“你记住了吗?” 直到他点头,陈春的脸上才绽出笑容。她又拉了一把身边的侍女:“这是林小芙,是我恩人之女,以后便让她一直陪着你,你要好好待她!” 十岁的林小芙就怯怯的站在他身畔。 他已经认识她了,那日偷跑不成,淋了雨,浑身湿透的他被扔在冷宫,很快就发烧了,就是这个侍女一直在照顾着他。 即便陈春不嘱咐,他也会尽力护她周全的。 第二日一早,他便得了陈春离世的消息,林小芙自此后,便偷偷跟着他了,为此,也吃过陈夏给的不少苦果子。 之后他得了机会逃回大梁,也将林小芙带上,改名成了林初雪。 “宁无翳,你别装了,你当时极力讨好我,难道不是想让我少折磨你一点吗?想要我尽快对你失去兴趣,早早把你抛在脑后,好方便你逃跑!”陈夏如今年岁见长,脑子也比当年更好用了。 “夏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认真的,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还未娶正妃,连侍妾都没纳呢!”宁墨生慌忙解释。 入青和入木早就得了吩咐,此时也跟着主子一起表现出惶恐模样,只是还多了几分谄媚。 陈夏的目光如毒蛇的信子,在他脸上卷了一圈。 “既然如此在意我,当初又为何不辞而别?”陈夏心里已经有了两分相信,她如今身为嫡公主多年,听过的恭维太多,觉得男子对她的爱慕是理所应当的。 “我当时留了信……”宁墨生愕然,目带疑惑的扫了下苏珣。 苏珣一贯坦然自若的脸难得出现了几丝郝然。 两人的这一番动作陈夏自然是看在眼里。她尖锐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荡了一圈,不阴不阳的说了句:“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苏先生还是先太子府的旧人呢!” “在下有负公子所托,公子留的信,在下并没有交到公主手上。”苏珣此时不得不接话了。 “既然如此,现在给我看看那封信也是一样的!”陈夏将手一伸。 苏珣脸色的愧色更深了:“都这么多年了,那封信早就不知道被我扔到哪里去了!” “苏先生,你当时可是答应了我……”宁墨生面皮涨红,显然十分气愤,连带入青和入木两个都对苏珣怒目而视。 陈夏嗤笑了一声。 如果刚才苏珣真的拿出信了,她倒觉得这事是两人做好的套,现下连那封信都拿不出来,看来宁墨生没有撒谎。 “苏先生恐怕不是扔到哪里去了,而是受了托之后,发现你不见了,担心信递给我后,引火上身,所以干脆直接处理了。我说的对不对?” 苏珣面皮红紫,没有接话。 宁墨生恍然大悟,但苏珣现在陈国使者,此时也不能再出口责骂,只狠狠瞪了一眼了事。 “夏妹,如今你应当知晓我的心意了吧,过几日父皇就要召见你,到时,到时你就说要嫁给我吧,我一定会对你好,这一生就娶你一个人。”宁墨生信誓旦旦。 陈夏不可置否的看了一眼他。 “我给你带了礼物,快,拿进来!”宁墨生一招手,立马就有人奉上一个雕凤栖梧桐的檀木长盒。 宁墨生接过,亲自打开,里面是一尾古琴,尾部刻有绿绮二字。 传闻司马相如追求卓文君弹奏《凤求凰》,用的就是这绿绮古琴,其后此琴辗转百年,终不见踪影,不料竟是被宁墨生寻到了。 “我知道你喜欢古琴,特意寻来送你!” 陈夏笑笑,没有说话。 其实最爱古琴的是陈春,她当时不过拼着一口气想要和姐姐一较高低,才会不顾母妃反对,刻苦修炼琴艺。 不过琴师总说她心境不够,奏曲只求指法繁复,未领会到深意,比起长公主,还是有许多差距。 后来那个琴师就死了。 她成了嫡公主后,下面的妹妹和宗室的郡主们无一人修习琴艺。 她失去了参照物,琴师们都说她天赋异禀,琴艺高超。她也只在年节心情好时,为了讨好父皇奏上那么一曲而已。 “怎么,夏妹不喜欢?”宁墨生却是着急了,对入木递了个眼色。 入木便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恭恭敬敬的递过头顶。 陈夏无可无不可的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银票,每一张都是五百两,看样子,应该是万两之数。 “分别数年,如今也不知道夏妹喜欢什么,这些银票你拿着,喜欢什么就尽管买,不够了,我再着人送来!” “你如今倒是大方!”陈夏眸色沉了沉,一万两银票可不是小数,终究还是让侍卫收起了两份礼物。 宁墨生的表情一松,面上浮出喜色,“父皇每年会有些封赏,我名下的店铺也有进账,以后这些,都交给你来打理!” “梁皇知道你以前的事吗?”陈夏问。 “自然是知道的,不说清楚之前的种种,父皇如何会认我?皇室血脉,岂能混淆呢?”宁墨生郑重回答。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我嫁给你,我的身份特殊,你过去又当过陈国的太子长子,梁皇必然有所顾忌,储君之位可能就与你无缘了!”陈夏盯着他,缓缓的说道。 宁墨生先是有些不安的环顾一眼,确定都是自己人后,脸上浮出些凄凉:“夏妹,我母妃她早已过世,我身份敏感,也无法与外公相认,这就注定我是没有母族支持的,想要登上那个位置,太难了。而且那些年在陈国,先太子是我父王,我每日过得也不开心。如今,我对那个位置是没什么兴趣,最大的心愿便是与你举案齐眉了!” 陈夏一直对这个“堂哥”没太多好感,他那时候身在最高位时,便是一副斯文软弱模样,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有太多长进。 对皇帝宝座没有兴趣,居然还敢肖想娶她。 她可是要执凤印的人。 按捺住心里鄙视,她并没有给宁墨生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推说累了。 宁墨生也知情识趣,忙称告退,只说改日再来。 苏珣自然是送到驿馆门口,两人站在门口又低声交谈了一会方分开。 “公主,苏先生跟灵睿王在门口谈了好一会,灵睿王的侍卫还偷偷给了苏先生一个盒子。”侍卫尽职尽责的禀告。 陈夏点点头,果然不出所料,宁墨生还想再她身边人身上在做些文章,旧相识不就是很好的突破口吗,即使苏珣负过他所托,但此番他身份迥然了,苏珣没了顾忌,自然好好办事。 苏珣送客回来后,也确实略略说了几句灵睿王的好话。 陈夏嘴角噙着笑,耐心听完,心想这宁墨生的银票看来没给到位,这苏珣的劝诫完全没有尽全力嘛。 宁墨生回了静墨斋,便进内室细细洗了澡,足足洗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 换下来的衣服一眼也不愿意看,吩咐入青拿去烧掉。 “主子,今天咱们这一番动作,该不会弄巧成拙,这个公主到时候真要嫁给你吧!”入木服侍他穿好衣服,问道。 “不会,她的目标是后位,一旦我给不了她,她就会舍弃我了!” “可是就算您今天不去,她心里也知道,跟您联姻拿不到后位啊!”入青小声嘟囔着,对今天主子反常的行为实在不解。 “那是因为你们不够了解她。你们搜集的资料虽然全面,却也不及我跟她多年的相处心得。她以自我为中心,占有欲又强,我多年前曾不得已表现出爱慕她,如果现在我突然不喜欢她了,她会不甘心,这份不甘心可能会促使她做出什么冲动的决定。我不能允许一丁点意外的发生。” 去驿馆之前宁墨生就简单交代了他的过去,从两人之前的对话里,入青和入木又得知了更多的细节。 那一段宁墨生委曲求全的日子,只怕是他人生最黑暗的回忆,而自己刚刚一问,他又得将这种耻辱回忆一遍,入青想到此处,便心里发毛:“主子,属下多嘴了!” “无妨,记得过去,才能看清将来!” “主子,贤王妃李染芜身边的侍女今天采购了大量布匹,中间绿色系居多,应当是燕王的人动的手脚。”入木见深谈无益,便转移了话题。 “他倒是聪明,这一招祸水东引用得不错!”宁墨生嘴角微勾,神色舒展了些。 “我们探得的消息是陈后不爱绿色,想不到……”此番若不是宁墨生知晓过去,说不定就会酿成大祸。 “陈后是为了陈夏在遮掩。”宁墨生淡淡道,陈夏曾仗杀过许多穿绿裙的奴婢,甚至还有一个是县令家的小姐。一个公主,如此暴虐总是有损声名,但如果是替母后出气,那又另当别论。 陈春是陈夏的心魔,所有陈春有的,她都要有,所有喜欢陈春的人,她都要千方百计抢过来。 陈春可是喜欢过自己的呢,陈夏又怎会允许自己对她无意呢? “这些天,务必每日都要将络城最好的吃食,最好的衣服首饰日日送过去!入青,你亲自去办。”宁墨生沉声吩咐。 “可如此岂不容易引起传言,万一传入皇上耳中……”入木的性子便是如此,凡事都要弄得明明白白。 “无妨,找个机会透露给父皇我早就倾心陈夏这个消息!” “那要不要把您刚刚无心储君的话也漏一下?” 宁墨生扫了一眼,入木马上低下头,看看,又嘴快了,又不听指挥了吧! “不需要,须知世间万事,过犹不及!”宁墨生视线落在窗外,院子里有几株石榴,已经在结果了,果子青溜溜的,待到石榴红熟之日,不知一切是否会尘埃落定。 “刚刚下面送来消息,我们刚离开,燕王府的人就送了一堆胭脂水粉过去了,还有燕王的亲笔信!”入木汇报道。 入青和入木各有分工,一般来说,入青主内,入木主外。 蜘蛛便是由入木来管理的。 “胭脂水粉?”宁墨生扬眉。 “主子,不出意外的话,文晟公主是不会与您联姻了,贤王娶了正妃,我看还是这燕王的可能性最大,他这番小动作,只怕起不到多大的效果。” 还有些话入木没说,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如果这文晟公主最后真的挑中了燕王,只怕陆婉灵也会欣然接受,如果撮合不成宁墨生和陈夏,那把陈夏拉入自己阵营便是最好的选择了。陆家的财力加上陈皇的后盾,即便梁皇不将皇位传给他,他将来也会是一大隐患。 而如果陈夏选择的是宁云钥则不同了,宁云钥本就有军方支持,这陈夏入驻贤王府后,只怕会内耗不止。 宁墨生淡淡一笑。 攻人攻心。 仅仅是送点符合燕王浪荡声名的俗气的胭脂水粉,自然作用不大,接下来便要看看,他能不能将之前祸水东引的计策进行到底了。 “我们跟燕王都送了东西,贤王会不会也有所动作?我们得早作准备才好!”入木接着问。 “他有没有动作,我们看看就知道了!”宁墨生语气随意,看样子并不担心这个。 接下来的几天,陈国使者下榻的驿馆并不安宁。 灵睿王府的人每天都会准时报到,送吃送喝送玩,宁墨生也亲自去了两趟,不过都被挡在门外。 而燕王送的胭脂水粉都没有停过。 只有贤王府,静悄悄的没有反应。 但陈夏却得到了有心人透露的关于贤王府的不少消息,贤王与正妃李染芜本只算得上相敬如宾,传到她耳中变成了青梅竹马,琴瑟和鸣。 贤王为了生下嫡子,多年来没让侧室们生过孩子。 贤王其人身体不好,成日醉心舞文弄墨,对朝中大事并不关注,但只要是涉及王妃的事,那一定会放在首位。 贤王生的风流倜傥,即使久病,也不影响他耀人的风华。 如此几天下来,陈夏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苏珣这些天也在积极劝解陈夏,最好的选择是四皇子宁颜如,万不可选宁云钥,但陈夏本就不待见他,对他的建议更是嗤之以鼻。 天很热,白露又很怕热,于是她就穿了一个小小红色肚兜,舒展成一个大字型,恨不得让每一个毛孔都暴露在空气下。 房间里的冰盆不断冒着寒气,驱散着溽热。 白露本来睡的很香,却慢慢觉得胸口闷的很,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难以呼吸。 额头上也开始往外冒汗。 “热!”她呢喃了一句。 感觉身上那块石头突然动了动,她得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她闭着眼睛,下意识的就想把身上那块石头推开。 触手的却是一个坚硬的胸膛。 白露猛地睁开眼,便对上一双墨黑色的眸子。那双眸子里此刻除了漆黑,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啊……” 在她的惊呼溢出喉咙前,眼前人突然欺身下来,恶狠狠的吻住她,吞噬了她的惊呼后还尤嫌不够,在她的唇上流连辗转,一并将她的呼吸也吞噬。 居然敢偷摸进来占她便宜! 白露整个人都被压得实实的,他身上滚烫的温度传递给她,她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下的变化。她全身像过电一般抖了抖,每根毛发都竖起来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眯着眼睛,瞅准机会,弓起脚,用尽全力的朝着他肚皮下顶去。牙齿也配合着狠狠咬向侵入者。 可惜的是,她的小心思早已被识破,这上下并用的伎俩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不过来人总算放松了对她的钳制。 她一个翻滚,便自他身下逃脱,伸手点亮了床头的灯。 “是你!”白露吃惊道。 宁墨生姿态闲适的站着,仿佛做出刚刚那一番动作的人并不是他。 他淡淡扫了一眼白露,她胸前的雪团掩在大红色的肚兜里若隐若现,呼之欲出。 白露顺着他的目光,立刻就发觉自己仅穿着了一个薄薄的肚兜。有心要抓点什么遮一下,但这么热的天,床上并没有准备丝被,衣服又放在数米开外的架子上,她只得双手环抱在胸前,大喝一声:“不许看,臭流氓!” 只是她双手怀抱着这么一挤,让宁墨生的眸色深了深,低沉着声音道:“若不想给人看去,那便穿得厚实点在睡觉,你这是遇到了我,如果换成是宁颜如,你觉得此刻你还能站着说话吗?” 什么歪理! 明明他比宁颜如更可怕,宁颜如再过分,好歹没有半夜里跑到她房间里来。 其实她哪里知道,宁颜如不是不想来,而是,他功夫不够啊,好几次想夜会佳人,都被暴打一顿,如此几次后,他也便歇了夜里爬墙的心思。 心里还暗暗佩服察月别居的人武艺高强,却不料其实打他的人,都是宁墨生派去的。 “我在自己房间睡觉,想穿多少就穿多少,明明是你夜闯我闺房,还倒打一耙,我偏不穿!”白露说罢就把胸一挺,昂首阔步走了几步。 她最近变成普通人,没了妖力傍身,觉得还是得多学点东西,艺多不压身吗,因此倒打一耙这种成语用起来也得心应手,讲起道理来也一套一套。 总之没有从前好糊弄了。 宁墨生看着她自以为是走来走去,两个雪团颤颤巍巍的,行动间带起一阵草木香气,只觉得浑身血气翻涌。 他一把捞起她,身下的滚烫抵住她,一只手将她扣进怀里,一只手挑住她后颈上那根细细的红带,沙哑的声音摩挲着她的耳膜:“既然如此,你索性就什么都不要穿了!要不要,我帮你脱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72 连环计4 小小甜蜜 白露现在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主,哪受得了这样的撩拨,身子已经软了,好在脑子还有一丝清明,马上懊悔刚刚自己大言不惭,迅速调整了对敌方略,学着察月木兰的狗腿样子,无比乖顺道:“不要不要,还是穿着的好!” 说完便双手用力撑了撑,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点。 这一次,宁墨生松开了她,还借着手长,从架子上随手扯了件衣服扔给她。 在她穿衣服的时候,竟然还装模作样的转过身去避嫌! 白露心里有一万句问候他的话! 看都看了,摸也摸了,现在再来装,是不是有点晚。 “你要是再在肚子里说我坏话,我马上就把你扔出去,你信不信?”宁墨生背对着她,却仿佛会读心术一般。 吓得白露一个激灵,衣服都系得上下错位。 “你大半夜跑来,不会是为了提醒我要多穿点衣服睡觉吧!”衣服系好后,短路的脑子也恢复了正常,她没好气的问道。 “跟我出去一趟!” “现在?”白露走到窗前,推开看了看,月亮马上要爬上中天了。 宁墨生睨了她一眼,明明白白的表示他已经不耐烦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虽然这个屋檐是察月木兰的。 但这个屋檐宁墨生可以自由进出啊! 于是片刻后,白露便跟着宁墨生上了马车,马车骨碌碌往前,车厢里放了两个大冰盆,凉快的很,她便头一歪,不偏不倚靠在宁墨生肩上,流着哈喇子又睡了过去。 中书令白言蹊已经年过六十,一把胡子已经全白,因嗜好甜食,嘴里的牙齿也掉的没剩下几颗,说话都经常漏风。但没有人敢小觑他。 他二十岁便摘得状元,之后辗转各地为官,三十岁进入中央,历任户部主事,吏部侍郎,中书侍郎,最后做到如今的中书令。曾四度为梁国科举的主考官,可谓桃李满天下,是真真正正的文官之首。 这一日他在书房看完公文已经亥时将尽,年纪大了,毕竟精力不济,一日的劳累,让他手脚酸软,便由家仆扶着慢慢往春风里去,那里有他刚纳不久的小妾,是一个门生的庶女,非要送过来服侍他,感激他早年的提拔。 其实他已经干不动了,但十六七岁如花般的女子,鲜嫩多汁又温软,夜里枕着少女的馨香,倒让他能睡个好觉。 他惜命,只在小妾送来的第一日服了药,勉强给她开了个苞,之后便隔三差五让她当着自己面,用家仆们搜集来的闺阁情趣之物,自我抚慰一番,也免得天长日久的,她生出些其他心思来,败坏家门声誉。 近日回的晚了,小妾房内已经只剩下一盏烛火,静悄悄没了人声。 约莫是先睡了。 白言蹊便也没叫醒她,在家仆服侍下简单梳洗梳洗,便往合欢床榻走去,手正要撩开蕉纱蚊帐,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清冷声音。 “白大人!” 白言蹊一惊,那撩蚊帐的手抖了一抖,四下一看,便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自床边的阴影处转出来。 “或者,我应该叫你”男子勾起一丝笑,墨黑的眼珠定定看着他,嘴里慢慢吐出两个字:“外公!” 白言蹊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上上下下打量着男子,片刻后,苍老的脸上那一道道沟壑听到都在颤抖。 他胆怯的视线扫了一眼蚊帐里的小妾。 “尽管放心,她一时半会醒不来,外公!”仿佛知晓他的心思,男子冷然道。 这一声外公让白言蹊的身子又抖了抖,避开对面人灼灼的视线,颤着声线问:“灵睿王殿下漏夜来找臣,有何事?” “确实有事,我帮外公您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孙女,您看看!”宁墨生将身边的女子往前一推。 室内光线昏暗,这时白言蹊才看清楚,女子个头不高,仅到宁墨生肩膀,一双大眼干净澄澈,此时正将疑惑的视线在两人中间来来回回的扫。 “老臣不记得有什么孙女遗落在外。”他为官四十载,练就了一身圆滑本领,此时虽然不知道宁墨生目的为何,但也敏锐的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是吗?外公年纪大了,记性难免不好,看来需要我给您好好回忆一下。”说罢,宁墨生便从怀里掏出一张老旧发黄的纸,递到白言蹊面前。 白言蹊接过,就着豆大的烛火眯着眼一看,脸上立时变得煞白。 “一派胡言!素素怎可如此污蔑我?皇上不会相信的!”他紧紧依靠着烛台,将手上那一张纸捏成了一团。 “这可是我娘临死前写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说父皇会不会信?即使不全信,我看您也得晚节不保。”相比白言蹊的言辞振振,宁墨生倒显得云淡风轻。 白言蹊惨白的脸一沉,奉主多年,梁皇的性子他还不知道,如果这张纸到了他手里,自己最好的后果便是丢乌纱帽。 还有两年,他就要退休了,白家的子子孙孙都还要仰仗他为官期间的官声,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宁墨生一直在静静等着回应,倒是白露一脸茫然。 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大半夜的她睡的正香呢,被宁墨生撸出来,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到了白府。 两人说的还尽是莫名其妙的话。 她什么时候变成白府的孙女了? 笑话,她可是千年老妖好么,就这牙齿都要掉光的糟老头,还想当自己爷爷么? 宁墨生和白露站的位置,离他有一段距离。 白言蹊的决定不过顷刻之间。 他侧过身子,遮住那一盏灯火,装作痛苦状,手已经悄悄举起,点燃了那一张纸。 纸张干燥,火舌子马上就吞没了。 白言蹊的庆幸还没来得急升起,耳边就响起凉凉的声音:“外公,我看您越老越糊涂了,您觉得这样的信,我手上会只有一封吗?您尽管烧!我明天再送您十封八封的引火玩。” “你!”白言蹊一口气没提上来,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宁墨生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的,这信就是他伪造的。 那又如何呢?梁皇信,这假的也就是真的,梁皇不信,真的也就是假的。 “外公乃国家栋梁,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宁墨生嘴上关心,身子却不动如山,任由白言蹊坐在椅子上重重喘气。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白言蹊的脸一片灰败。 二十多年前,他女儿白素素也曾这样质问于他:“父亲,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彼时素素是梁国三大才女之一,求亲之人踏破了门槛,在某一次素素拜佛之时,她与如今的梁皇,彼时的三皇子相遇了。 梁皇风流倜傥,素素才貌兼备,这样的两人,自然是一见钟情,情投意合。 一向循规守矩的白素素,竟没能经得住梁皇的连番糖衣炮弹,最终丢盔弃甲,失了自己的处子之身。 那时候,白言蹊官位吏部侍郎。他的嫡女,嫁给皇三子当个侧妃还是够资格的,白素素信了梁皇的花言巧语,便安心在家等待心上人来提亲。 她如愿等来了提亲,但求娶她的人却变成了陈国太子陈少君。 她甚至都没见过这陈国太子,只知道最近他率领陈国使团前来联姻。但联姻不应当是皇家的公主吗?为何最后会落到她的头上。 她心心念念等着的,可是宁郎啊! 她哪里知道,使团进京那天,她憋了许多日,便溜出府去看热闹,正好遇到乔装的陈少君,被其惊为天人,反复打听,方知道了她名讳。 她脑袋一懵晕了过去,白言蹊请府医查看,才知道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两国联姻是百年修好的大事,陈少君既然上门提亲,必然是经过了皇帝允许,因此他的庚帖白府都已经接了,此时如果爆出这样的丑闻,不仅白家数十口人性命堪忧,只怕两国邦交也要受影响。 白言蹊逼问得知白素素肚中孩子的父亲是三皇子,更是汗如雨下,但到了这情势,他也无法擅自做决定,只得递了个消息给三皇子。 三皇子并不承认,还好心“建议”白言蹊处理掉这个孩子,别影响两国情谊。 那一夜,白言蹊邀请陈少君过府一叙。 未来岳丈有请,岂敢不从。 陈少君也是翩翩公子,席间又见到如玉佳人,心情舒畅,难免贪杯,醉倒不起,迷迷糊糊的就到了白素素床上。 白素素已被白言蹊下了迷药,晕睡在床,房内点了催情香,陈少君本就对她有意,此刻美人在怀,自然是一番云雨。 “外公不好奇吗?您让他们同房后的第二日,便让我母亲吃下堕胎药,如何还会留下我?”宁墨生展颜,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这正是白言蹊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事情隔日他便喂白素素吃下虎狼之药,府医也回复孩子已经打下。所以宁墨生十三岁回梁国时,他丝毫没考虑过会是自己外孙。 宁墨生冷如冰霜的眼盯着他,三伏的天,白言蹊却觉得寒过腊月。 他的母亲,为了保下他,不得不多次委身给大她二十多岁,对她早有猥亵之意的府医。带着这府医一起嫁去陈国,靠着他开的药,硬生生将生产推迟了半月,瞒过了陈国上下的眼睛。但她也因此伤了身体根本,再也不能怀孕。 在顺利生产后,白素素终于找了个机会将那府医除去。 只是那府医早有防备,留下了些证据,也就是这些证据,日后被陈少烨找出,最终借此扳倒了陈少君,坐上了太子之位。 他本是亲生父亲和外公都不愿意留下的孩子呢! 宁墨生自小长在白素素身边,白素素近乎偏执一样的保护着他,不容他有丝毫的闪失,因此年少的他,虽然儒雅端方,但内心其实是怯懦的。 他不懂母亲执拗的保护。 也不懂母亲眼里时时会有的哀愁。 更不懂为何父亲陈少君这样一心一意宠着她,母亲依旧不冷不热,少有笑颜。 直到后来终于懂了,他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枯瘦的母亲握着他的手,嘱咐他一定要回梁国找寻自己的父亲,一定要告诉他,自己是逼不得已,并不是故意背叛。 哦,对了!在她风光大嫁给陈少君之时,梁皇正在江南办差,遇到了后来宠冠后宫的陆婉灵。 白素素以为他对此事毫不知晓,是自己背叛了他。 却不知他是刻意避开,更毫不留情的要拿去她腹中骨肉。 “我让你做的很简单,就是把她的名字,加到白家的族谱上,她是你们白家的嫡女,你怎么忍心,让她流落在外呢?” 白露又一次被推到前面,她怒目瞪着宁墨生,但他的眼里一片暗黑,见不到一丝丝的光,像是无间地狱一般。 白露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叫白露,仔细看清楚了,别到时候自己的孙女就在眼前都不认识!” 白言蹊又仔细看了看白露。 有点眼熟! “她,她是……”白言蹊想到近日朝中大事,电光火石之间,对宁墨生诡异的行为突然有了猜测,震惊的说不话来。 “入青,你先送白姑娘回府吧!我和外公还有些话要谈!” 白言蹊这才注意到,暗处还影影绰绰有好几个人影。 进来了这么一大波人,自己府上的侍卫竟然毫不知情。他心里又是一阵胆寒。 白露肯定没有那么听话,但今夜的宁墨生格外暴戾,一个手刀,白露就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翌日,入青一早便来接白露过白府认祖归宗。 她原本不会乖乖就范的,但入青毕恭毕敬的说了句:“主子吩咐过,如果您不愿意去,那他不介意天天晚上来瞧瞧您,顺便瞧瞧察月小姐!” 赤裸裸的威胁! 偏偏她还,没有能力反抗! 不过宁墨生早知道她耐心不足,这个认祖仪式很简单,她在祠堂嘭嘭嘭磕几个头,对着那些牌位嘀嘀咕咕了一会,给白言蹊和他的夫人敬茶,规规矩矩叫了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姐姐妹妹就完事了。 还意外的收获了一大堆金银珠宝,让她的抑郁心情一扫而空。 要知道如今她可是离了钱寸步难行,早知道开下嗓就有钱拿,她刚刚真应该多叫几声。 因为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是疯尘国师的高徒,因此白言蹊便借此没要求她住在白府,而是继续在察月别居里为察月小姐“治病”。 她还不知道,前面有一张巨大的网,已经朝她张开,马上就要开始收网了。 如此再过一日,便终于到了陈国使者觐见的大朝之日。 一大早,白露睡得正香,她睡相不好,一只脚在床上,一只脚半悬在床边,嘴巴里不时咕哝咕哝说着什么。不过她的好梦持续不下去了,因为她被宁墨生直接拎起来了。 没错,像拎一只兔子或者一只鸡一样! 好气,她一个妖竟然除了使劲蹬腿,没有其他的反抗办法。更气的是,察月木兰听到她的怪叫后跑过来看到宁墨生的“暴行”,但选择视而不见,打着呵欠继续回房睡觉。 “你到底要要干嘛?别以为我现在功力全无,就可以任你宰割,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白露跟着察月木兰,学会了不少手段,比如现在的虚张声势。 “嗯,我等着后悔的那一天呢!”男人丝毫不为所动。 “宁墨生,你这个,这个变态!”白露想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 宁墨生修长的剑眉蹙了蹙,看来真的不能让她成天跟着察月木兰鬼混,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露话音刚落,就觉得屁股一痛,该死的,他竟然直接就这样把她扔到地上。 真是太过分了! 做个人就要这么被欺负吗? “赶紧收拾一下,今天要带你去见父皇。”宁墨生大发慈悲的回答了她一开始的问题。 “见皇上干嘛?”白露一脸抗拒,莫名其妙让她认了个爷爷,又要带她去见那色老头,她才不要去。 宁墨生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去就去,我先洗个脸!”话虽然还硬气,语气却已经绵软了,她妖骨无存。 白露随便洗了把脸,穿了身衣服。 这察月木兰实在太狠,自己不来救她也就罢了,连侍女都一并叫走了。 宁墨生不耐烦的挑眉看着白露,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没穿整齐,带子系错了位,也亏得她一张脸还能看。 收拾停当后,白露见宁墨生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圈,尤其在她的看似小小的胸部扫了一眼,淡淡说了句:“你这个鸟窝发型很独特,你这身衣服也很能凸显你身材的优点!” 白露面色一变,神情颇为恼怒。 这是在暗示她胸小? 他是不是眼瞎? 白露低头看了一眼。 好吧! 今天这衣服确实没选好,宽宽大大的,完全看不出身形。 宁墨生见她懊恼的神色,微微扬起嘴角:“还不赶紧重新梳妆,时间不多了!” 这是白露入人世以来,第一次独自如此认真的梳妆打扮,原谅她,要不就是一切从简,要不就是有人服侍。 不能怪她,实在是这些梳妆工具太繁复,梳个头有七八把梳子,她该用哪一个?抹个脸有四五个粉盒,先用哪个后用哪个? 白露还停留在第一步,一个头发梳了半天,反而更像鸟窝了。 宁墨生本来悠闲的在喝茶,抬头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那笑容融化了他平素的周身的寒冷,白露看的呆了一呆。 他的笑转瞬即逝,马上又换成平日里的平板脸,缓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梳子说道:“你究竟是不是女人?” 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关注胸围长相,就如任何一个女人都爱华服美妆一样,老妖怪白露也不能免俗。 她仰起脸来,学着察月木兰的语气:“我不是难道你是?” 宁墨生冷哼了一声,手上一用力,梳子顿时在头皮上重重刮了一下,白露大叫一声,捂住那块头皮,怒道:“你轻点!” “你再大呼小叫的,我就把你头发全拽下来!” “你敢!” “哼~”宁墨生发出意味不明的冷哼。 “啊!宁墨生,你轻点,怜香惜玉懂不懂!” 呵,长进了,怜香惜玉都知道用了,宁墨生不紧不慢答:“哪来的香哪来的玉,我只看到一株狗尾巴花!” 墨缎一般的黑发如一汪清泉,流淌在宁墨生的指缝间,他动作熟练的分开,绕圈,挽住,结发,最后用缎带系住,眼睛扫了一眼梳妆盒,挑出那只琉璃蝴蝶簪插入发间。 白露瞧了一眼镜中人,云鬓高挽,额点朱砂,眉若两带远山,面若雪中粉莲,眼眸如星,汇聚星光,这人还是自己吗? 宁墨生轻拍手,入青便奉上衣服。 是一件白羽轻衫,是白却又不是白,因为其上用正反针绣着五层繁复的青鸾,裙底蓬松,一层一层的轻纱叠起,像是柔软的云,高高的束腰修饰了她略显娇小的身姿,衣袖款款,腰肢芊芊,曲线玲珑,竟是让人难以错目的低调奢华。 此时镜中的女子与刚刚又已不同,掩去几分天真烂漫,添了许多娇美明艳。 宁墨生楞了一楞,一直知道她美,却没想到能如此。见白露在镜中正看向自己,他不屑撇嘴,淡言:“好好打扮下,倒也拿得出手!” 白露扬眉:“你这技术比察月家的丫头都好,经常练习的吧?” 宁墨生默了默,并未出言解释,而是从白露的衣柜里找了最厚的一顶帷帽,一把扣在白露头上,将她的脸遮了个严实。 “这帷帽太厚,我都看不见路了!”白露发出强烈的抗议,但宁墨生的手像是如来佛的五指山一样镇压着她,她摘不下来。 宁墨生不由分说牵住她的手,冷冷的道:“看不见就跟着我走!” 白露觉得这男人脑子肯定有坑,既然要戴这么厚的帷帽,还花那么多力气化妆干嘛? 但她的反对无效,她就这样被带出察月别居,塞进了白府的马车里。 梁一百三十八年七月的第一次大朝,最重要的一件朝务便是拟定与陈国联姻的人选。 这些日子以来,几个儿子的所作所为梁皇都心里有数,二子不动如山早在他预料之中,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已经有了李家这样的助力,再多添陈国并不会如虎添翼,反而是画蛇添足。 但宁墨生的表现却很出乎他的意料,他竟早就心仪那个陈夏公主。不过转念一想,他幼时在陈国长大,许是青梅竹马吧!但如果他真的娶了这陈夏,稳妥起见,这储位只怕不能给他。 因此,他也甚是关心这最后的结果。 陈夏一行人进入崇德殿时,大梁的官员们都已经精神抖擞的站好了,此刻可不能丢了面子。 三个皇子也端端正正的站成一排,宁云钥在这样的场合一般都会卯足劲表现得精气神上佳,反而平日里花样最多的宁颜如今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下巴上冒了些胡茬,整个人瞧着比平日老上几岁,惹得梁皇多看了好几眼。 陈夏参拜完梁皇后,视线毫不避讳的在三个皇子身上转了一圈。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73 谁会娶她? 梁国有个不成文的奇怪规矩,日常以左手为尊,朝廷之上,却以右手为尊。这个规矩,苏珣没有刻意提醒。 因此在陈夏此时看来,站在最左位的宁颜如便是二皇子,而站在最右位看上去颇为精神的宁云钥则是四皇子。 而中间含情脉脉瞧着她的宁墨生,则直接被忽略掉了。 她失去了最后一次做出正确选择的机会。 “苏卿,我的三个皇儿都在此,您看哪位堪与文晟公主匹配?”待一行人站定后,梁皇问道。 他刻意延缓几日才召见,也是存了心思让他们自己了解,毕竟联姻是结秦晋之好,如果结出了孽缘,反而不美。 苏珣沉吟,他早料到梁皇为顾及公主女子声名,必然不会直接问她。入殿之前他还问过,但陈夏却没有给他答复。 “父皇,您应该问臣媳才是!”陈夏就在此时接过了话。 梁皇对她的称谓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早听说夏儿明艳活泼,果然名不虚传!”言谈间,已是将她看做自家人了。 陈夏旋开一丝明亮的笑:“我倾心的是二皇子,还望父皇成全!” 梁皇的笑脸一僵,看看低头拜倒的陈夏,又看看同样一脸愕然的宁云玥,沉声问道:“文晟公主可是深思熟虑过了?” 他改了称呼,意在提醒此乃两国邦交,并不是小孩儿戏,一旦他首肯,那就没有回头路了,这个二子与王妃感情颇好,他本以为此次不过是陪衬。 “儿臣绝不反悔!”陈夏的回答掷地有声。 朝堂之上安静极了,大家都低着头,也有那胆大的偷偷瞄右相李长庚,发现他嘴角紧抿,脸色发黑,显然是怒极。 谁不知道他对这个嫡女的重视都远远超过了嫡子。 “如此,那朕就做主替你们赐婚!玥儿已有正妻,便许你平妻之位,另赐明月公主之位。” 梁皇无视朝堂上的暗流汹涌,终于做下决定! 顿时一片恭颂贺喜之声。 梁皇拍板决定了人选,又定在五日后在络宫里宴请陈国来使,五品以上官员均可列席陪同。余下的大婚具体日期细节,就是礼部与陈使苏珣相商量的事,也无需在此刻便有个结果。 大事议定,戚恩就要唱退朝。 中书令白言蹊颤颤出列。 “白爱卿有事?”梁皇坐直了身子。 梁皇对于年纪比他大一截,又是文官之首的白言蹊极为重视。 “皇上,既然两国联姻议定,那臣也想请皇上为臣的孙女赐一桩婚事。”白言蹊并不倚老卖老,依旧十分恭敬。 “哦?”梁皇来了兴致,他偶尔也会给重臣子女赐婚,但在那之前,他都会派心腹悄悄打探过,并不是一时兴起之举,不过倒是第一次有人求他赐婚,“以白爱卿对社稷之功,您的孙女就是嫁给皇子当正妃也使得。” 白言蹊老牙一疼,极力控住自己的声线:“臣惶恐,臣就是要为孙女求一个皇妃之位,不敢忝居正妃,皇上能赐个侧妃之位便足矣。” 梁皇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这白言蹊还真是要自己儿子给他当孙婿,立时便眉头微蹙。要放在平时,他也极愿意看到这结果,但由一个臣子来说,有种主动权被别人拿去的感觉。他是一国君王,岂会乐意受人摆布。 白言蹊却是早就想到这一层,六十多岁的身体匍匐在地面上,语带惶恐:“臣请罪,臣僭越了,请皇上看过臣手上的东西再做定夺。” 戚恩忙自梁皇背后下来,接过白言蹊高举过头顶的一张三寸宽左右的竹片。 梁皇看过后眉头蹙得更紧了。 白言蹊额上冷汗直流,他心里清楚这东西多半也是伪造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识破,若是识破,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既然疯尘国师早有明示,你为何到今日才说?”梁皇口气已有浓浓不悦。 “皇上恕罪,实在不是臣刻意欺瞒,臣也是前日才将这孙女认回,皇上也知道,我幺子早亡,死前虽已订婚,但却并大婚,我白家也不能白白耽误人家姑娘,因此幺子死后便退了婚,怎料他们本就青梅竹马,竟然已经……”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已经明白了。 白相的幺子大家都还有印象,年少风流,一表人才,更加让人惊奇的是,他不走文官的路子,做的是武将,还是在十多年前与大渝的一名猛将单挑中双双身亡,是实打实的为国尽忠。抛开这些不谈,这幺子最爱流连花丛,那德行跟燕王可以一较高下,因此逾矩与未婚妻有了肌肤之亲,再正常不过。这个孙女,看来是个遗腹子。虽然她母亲没有过门,但既然是订过亲,也算是正正经经的嫡女了。 朝臣们猛然醒悟,看来那竹片之上,必定是疯尘国师写的这白家孙女与某位皇子之间命有姻缘了。 只是这疯尘国师又如何会管起白府家事? 梁皇一听也知道了,白相等到联姻人选尘埃落定了再说,是怕陈国公主挑中了他的孙女婿,他若是赶在前头,岂不是给公主难堪。 宁云玥和宁颜如心内凛然,他们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宁云玥苦笑一下,这个白相孙女,必然不会是自己的,今天他已经得了一个陈国公主,父皇是绝不会允许再加一个,如此岂不是文武两方,都站在自己身后。 宁颜如刚刚还得意洋洋,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终于完美避过了陈夏,此时却警铃大作,一定有哪里不对。 他扫了一眼宁墨生。 这是一个局,他敢肯定这个白家孙女肯定不会赐给宁云钥,那必然是三哥和自己,这局不是自己布的,那肯定是三哥,但他此刻却一脸沮丧,好像对一切并不关心,流连的目光偶尔看的是陈夏。 呸,装什么装! 白家孙女,疯尘国师! 宁颜如脑中一道闪电劈开! 白露,是白露! 昨天他去找白露玩,察月木兰说她一早便出去了。后面他被陆婉灵召进宫训话,这事情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他正要跪下请赐,梁皇也已想清关节,开口:“白爱卿,毕竟是我皇家的儿媳,我还是得召进殿来看看!你先起吧!” 他还记得那个姑娘,脸上有一个巨大的胎记,做正妃怕不合适,但她又是白相的嫡孙女,只能招进来让文武百官都看看,方才可以赐侧妃之位。 左相磕头谢恩后,方慢慢的站起来。 白露在内侍的引领下慢慢走入殿内。 可怜她一大早就被宁墨生折腾醒,化妆换衣服,上了马车想补眠都不行,又有个面目凶恶的嬷嬷给她培训礼仪,她十分费解,又不是第一次见皇帝,搞得这么紧张做什么。 不过这临时抱佛脚还是很有效果的,她颇为“大家闺秀”的一路旖旎走过崇德殿门,走至白相跟前,标标准准的拜倒,轻轻脆脆的开口:“臣女参见皇上。” 这声音如空谷黄鹂,让人精神一震。 “起来吧!”梁皇身子往前倾了倾,眼睛眯起,便看清了大殿之上的人。 她穿着一身白羽轻衫,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光洁如玉,乌溜溜的大眼毫不怯懦的与他对视了一下,微微一笑,是让人目眩神迷无法移目的芳华。 那皮肤白得发光,之前的骇人的胎记失踪了。 “你的脸?”梁皇惊道。 “臣女有疾,近来遵照师傅留下的方子细心调理,如今已经大好!”这话宁墨生也教过她了。 不过,叫她来殿上就是为了给皇上瞧瞧有多美? “父皇,儿臣如今也到了适婚年龄,我想娶白露姑娘为正妻,请父皇恩准!”宁颜如再也顾不得其他,火急火燎的跪倒了。 他现在已经全明白了。 他的三哥布如此大一个局,这才是最终的目的。 梁皇沉吟。 宁墨生脸上飞快掠过一丝阴郁,转瞬又勾起淡淡一丝嘲讽的笑,既然走到如今这一步,难道自己还会允许出这样的差错吗。 啥? 娶妻? 白露有点懵。 “皇上,我……”她急急就要分辨。 宁墨生朝她丢来一个冰冷的眼神。 她耳边响起他刚刚在马车上无情的话:“一会到了大殿,你最好不要乱说话,我奈何不了你,但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弄掉个察月木兰,还是很轻松的。” 一点不顾朋友义气的察月,竟然成了她的软肋。 白露终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就这空挡,白相已面露难色,再次拜倒开口:“臣惶恐,我已为各位皇子合过八字,燕王您的八字与臣孙女,实在不合,如果缔结婚约,不仅是怨偶,还会牵连家族气运。” 上次给陈夏合八字,白相也在场,因此他知道三位皇子的生辰八字并不为奇。 怨偶你个球,我跟露露一看以后就会生活和谐,性福美满。宁颜如在心里咒骂着,嘴上却是另一派说辞:“父皇,我与白姑娘早已相识,相处也颇为融洽,我对她早有意,即便今日白相不说,不日我也想请父皇赐婚的,白姑娘对我,也颇有好感,我们两情相悦,绝不会是怨偶。” 白露边听边点头,想不到宁颜如关键时刻还能起点作用,她笑意盈盈,偷偷冲宁颜如眨了眨眼睛。 好样的,宁颜如,赶紧把我娶回家,摆脱宁墨生那个大魔头。 其实她还不太清楚,结婚嫁人当正妃是什么概念,只觉得一旦嫁给宁颜如,他必定会带自己天天好吃好喝好玩,不会动不动扰她睡觉,威胁她就是了。 “灵睿王,你的心意呢?”梁皇目露威严的扫了他一眼,转而问宁墨生。 “父皇,您知道我的心意,我……”宁墨生自始至终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此时问道了,也欲言又止,拿一双眼睛又瞧了瞧面色惨白的陈夏,一脸面如死灰的模样:“但凭父皇吩咐吧!” 做戏做全套,他现在的设定可还是心仪陈夏呢。 怎么能如此快就接过白言蹊递来的橄榄枝,只能表现出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但这副神情落在白露眼里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她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最近宁墨生对陈夏大献殷勤的事情,她可是被瞒得死死的。 当然,她也没有刻意去打探就是。 宁墨生此刻的一番话,她难免就想到林初雪的身上。 原来如此呢,她已经失了妖力,救不了他心上人了,但他还是抱着希望,想将自己娶回去,放在家里,这样便可以时时为他的心上人诊病了。 至于为什么不把这个棋局安在林初雪身上,好让她名正言顺成为正妃,这个问题白露是没想过的。 不止她没想,连宁墨生都没有考虑过。 他虽然多次提出要娶林初雪,但在她拒绝后,从没考虑过如现在这般动用手上全部的资源,只为将她收入囊中。 陈夏如今已脸色惨白,手脚发软,强控着自己才没有失态,她总算明白过来,她搞错人了!那一日在如意酒家撞见的,是燕王宁颜如,陈夏并不傻,只是偏执,如今前前后后一看,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 她被燕王和灵睿王联手耍了! 但她是陈国嫡公主,既然已经议定要嫁给宁云钥,如今也不能再反悔,不然陈国的脸面丢尽不说,以后她在梁国也再抬不起头。 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她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宁云玥,后者温和的目光与她一碰就避开了,接着便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 咳得整个人弯成了一只虾米,捂嘴的素白手帕上绽出点点红梅。 陈夏眼前一黑。 此病非彼病,她这个夫君是实打实的病,跟父王的病完全不同啊。 梁皇也不想当场做决定,借着嘱咐宁云玥下去休息的功夫,让戚恩退了朝,白家孙女的婚事,容后再议。 但这个后,却并没隔多久。 谨慎起见,他将柯守礼召入宫中又合了一次八字。合的是宁墨生和宁颜如,宁云玥直接被排除在外了。 合出来的结果当然是宁墨生与白露,堪为良配,而宁颜如和白露,则八字不合。 为免夜长梦多,当日下午赐婚的旨意就到了白府。 散了朝,出了宫门上了马车,陈夏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冲着苏珣就怒吼:“你早就知道对不对?等着看我的笑话吧?” “公主此言何意,微臣一直在劝诫公主不要选贤王为夫君,也曾说过那日所遇之人可能并非贤王。”苏珣并不惶恐。 陈夏一噎,这些他确实都做了,但,为何就是觉得他一开始便是知晓一切的呢? “滚!”她恶狠狠吐出一个字。 苏珣点点头,敲了敲车厢门,马车应声停下,他不卑不亢的下了车,还不忘行个礼:“恭送公主!” 他正走得惬意,灵睿王的声音自脑后传来。 “苏大人怎么步行,此处距离驿馆尚有些路程,马上就要下雨了,让本王送大人一程吧!” 他坐在马车上,手打起轻薄却遮光度极好的纱帘,十分关切的问道。 苏珣看了一眼天,早上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如今却乌云密布,极远的天际还划过几道闪电,看样子,雨确实不远了。 他便不再客气,行了个谢礼后踩着入青放在马车下的楠木杌子,上了马车。 帘子放下后,宁墨生却站起来,弯腰行了个大礼:“苏先生,好久不见!” 苏珣避了避,没有受全这个礼:“王爷不可如此,折煞我了!” 宁墨生却是实打实的将这个礼行完,让过苏珣后方落座。 “陈夏没有为难先生吧?” “她本就与我不对付,我也不怕她那点为难,何况我现在出事,她失去陈国后盾,情况只会更糟,左右不是给点脸色我看看,不打紧的!” 宁墨生点点头,这些他都已经想到,不过还是问过后才放心。马车上有备好的茶水,他亲自执壶,倒了两杯。 苏珣用左手端起雨后天晴色的青瓷杯,抿了一口,是他最爱的太平猴魁。 宁墨生看着他的右手,眸光一暗,“先生的手……” “哈……”苏珣见他神情,忙将执茶杯的手换成右手,那只手手腕处有三寸长蜈蚣样的疤痕,时日已久,疤痕颜色淡了,但瞧着依然可怖:“我这右手也使得力,只不过这些年左右用惯了而已。”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端着茶杯又抿了一口,不过这次茶杯歪了歪,溢出几滴茶水,他借着换手的间隙飞快的抹去。 苏珣手上的伤,与宁墨生大有渊源。 宁墨生清晰地记得陈少君那日喝了许多酒,他近来总是喝许多酒,整个人也性情大变,对他动辄打骂,清醒后又郁郁的不说话。 那日苏先生正在教授策论,无论府内气氛如何,苏先生总是不动如山,除非他爬不起来,功课总还是要上。 陈少君歪歪扭扭的便来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 他虽然心里慌乱,但面上强装镇定,规矩行过礼后便继续立在书案前写字,盼望陈少君能看在自己好学上进的份上,免掉一顿打骂。 他那时候还很天真,以为只要自己再听话些,再上进些,便能博得父王欢心。 陈少君一把掼掉他桌上的纸砚,抓着他手里的狼毫笔扔进荷花池里,倾翻的墨汁在桌上肆意的流,又悄无声息的全沁入他的月白长衫里。 “写什么写,就凭你,也配?”陈少君的怒火并没有平息,桌上还有一杯滚烫的茶水,他端起就朝宁墨生脸上砸去。 他蒙了,竟然忘记闪避。 是夫子苏珣及时拉开了他,那茶水尽数泼在地上,画出一个丑陋的形状,质地上佳的茶杯四分五裂。 “竟然还敢躲!”他们的行为惹怒了陈少君,他像疯了一般,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往宁墨生的手上招呼过来:“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写!” 那双目赤红,龇牙咧嘴模样,比他年幼时看过的发疯的嬷嬷更为可怖。 他不知道为何一贯将他视为珍宝的父王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心内一片凄凉,只想着既然他要废了自己这双手,那便废掉算了。 反正,他已经是个被厌弃的人了。 这次依然是苏珣,他拉开了宁墨生,将自己的手送入那块锋利的瓷片下。陈少君血红着眼睛狠狠的刺下去,拉着瓷片将苏珣的手腕划得血肉翻飞。 直到鲜血染红了一整沓宣纸,陈少君才丢开那瓷片,大笑而去。 苏珣的右手,伤了根本,自此后再也无法提笔。但也因此,在陈少烨的眼中,他变成了可靠之人。 苏珣借机投靠了陈少烨,并得到重用,最后排尽艰难将宁墨生送回了大梁。 “五日后的国宴,无翳还想烦老师再帮个忙!”从回忆的泥沼里脱身,宁墨生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慢慢说道。 雨就在这一刻倾盆而下,砸在车厢顶上,噼噼啪啪溅出大朵大朵的水花。 宁墨生接下来的话便掩盖在哗哗的雨声里。 “你真要嫁给灵睿王啊?”察月木兰得了消息,火急火燎冲进白露房里时,她正拿着一把匕首在手腕上比划着。 察月木兰心头一紧,三两个箭步冲过去就夺下那把匕首,嗖的一下往窗外扔去。 立马便听到外面“啊”的一声惨叫。 宁颜如气势汹汹的冲进来:“我说察月木兰,你这是要谋害皇子,赶明儿我去父皇那告你一状!” “我在自己府内扔匕首玩,碍着你拉?我还没说你私闯民宅呢!”察月木兰凉凉的说了一句:“不知好歹,要不是我,你的露露刚刚可就割腕了。” 白露似乎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举着一只衣袖高高抚起的皓腕,无比认真的问道:“你们比较了解,快告诉我,割哪里又不痛,流血又多?” 宁颜如的脸色一变,将手中那匕首也往窗外一扔,将房间里所有可以边角锋利的东西一股脑的扔了出去。 真是败家子,察月木兰翻了个白眼,紧跟着将墙上那对装饰用的银质采药器具撸下来扔到窗外,还大喊一句:“赏给你们了,谁抢到是谁的。” 原本寂静的院子里突然飞出好些个胖瘦不一的身影,三两下就把东西瓜分光。 “你们在干嘛?我问你们话呢?”白露总算看到两人反常的行为了。 宁颜如目光落在她头上的银钗上,那玩意看着还挺锋利。 他走过去将那钗子取了下来,又从袖中拿出一根木钗,准备替她别上。 “这个簪子……”白露的目光被吸引了,是她从山中出来时,用树枝化成的,后来被宁颜如用象牙簪换了去。 她伸手抚上那簪子,闭上眼,还能感受到里面残存的丝丝妖力。 “你一直带着它吗?” “恩!”宁颜如低低应声:“那对玩偶带着怕碎,便放在床头了,这簪子收在袖中,想你的时候拿来看看。” “你不是隔三差五的就来我眼前晃悠吗?想看我直接翻墙就是了啊!”白露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 外面雨下得很大,宁颜如趁雨匆匆而来,长衫下全湿透了,肩上的单薄的衣衫也湿了大片,隐约可见手臂肌肉轮廓。 宁颜如一头的黑线,他的露露还真是不解风情。 察月木兰没忍住,嘿嘿嘿的贼笑不止。 “别在那幸灾乐祸,当心我划你!”宁颜如对她可没有那么好脾气,直接拿着那银簪子就威胁上了。 察月木兰马上捂住自己的脸。 天知道,她一开始在意容貌是为了宁颜如,心里的爱情走了,对容貌的执着却还依然在。 “先说正事,划哪里好?”话题跑偏了,白露赶忙拉回来。 宁颜如看她神色,应当不是要自尽,便问:“你划手干嘛?” “宁墨生娶我,不就是想让我给林初雪治病吗?可是我现在功力全没了,要是他逼我,我就只能给她放点血了!”白露颇为忧愁,血是她的精元,上次为宁颜如已经放了不少,继续这样,只怕自己的妖力更难恢复了。 “你先出去,我跟露露说会话!” 察月木兰想反抗,但看到他手上那根明晃晃的簪子,还是乖乖退出了。 你是皇子,你横! 察月木兰出去后,白露马上就戒备的看着宁颜如。 这家伙,该不会又把人支走好吃她豆腐吧! 宁颜如涩涩的笑了一笑,没有如往常一样饿狼捕食,反而郑重其事的问道:“露露,你到底是什么?”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74 有阴谋的国宴 “啊?”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其实在湖州堤坝时,我早就到了!”他看到了她大显神威,与天意对抗,将那怒吼着要冲破堤坝的滔滔江水压制成一条柔顺的水蛇,顺流缓缓而下。 看到天雷劈在她身上时,她毛发全部竖起,眼睛血红,对着天怒吼。 更看到在天雷落下的那一刻,她背后无数根手腕大小的绿色藤蔓,编成一个网,将雷电之力引入大地中。 “而且你那日被有毒的鞭子抽到,也能这么快愈合……” 白露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她来人间有一段时间了,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对牵涉到妖魔鬼怪的事情就分外留心,当时查出察月木兰被人利用狐尾下了魅术时,李染芜就曾反复交代二人,这等话语千万不可外传,不然木兰性命危矣。 后来梁皇对外公布调查结果时,也果然隐去了这一段。 如果宁颜如知道了自己是妖,会如何看待呢?但他一直待自己真心,她也不愿意欺骗。 “我是妖!” “果然!”宁颜如喃喃。 白露脸色一暗。 “露露,你不用担心!”宁颜如一看她神色,忙出言安抚:“无论你是人也好,是妖也罢,在我心里,都只是我的露露而已。这个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不过你再也不要告诉他人了,知道么?” 白露一愣,他咋一点都不怕啊! 这不合理啊! “连我三哥都不要说,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搞不好就要丢了性命。你记住了吗!”宁颜如神情无比认真。 世上最过难测便是人心,如今来看,白露妖力全失,毫无防备之力,看她刚才那番话,她的血应当是疗伤圣药,一旦被有心人知晓,恐怕往后便再也没有舒坦日子了。 他如今还无法确定宁墨生究竟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要利用她才费尽心机将她收入府。 “记住了!”白露闷闷的应道,有点不适应宁颜如从花花公子转变成唠叨长辈。 从宁颜如身上看,人类对于妖这件事挺冷静的嘛,丝毫不好奇的样子。根本不像自己当初傻乎乎的样子。 “你的真身是什么啊?” “你们要不要吃东西的啊?” “妖精是怎么修炼的啊?” “你是不是可以男女身随便换的?你该不会真身是个男的吧,我可没有断袖之癖!” 短暂的沉默后,宁颜如噼里啪啦的问道。 算了,她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 好奇宝宝问个不停,白露一脸不耐烦的答,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亮偷偷自云层中探出脸,俯瞰着大地,爬过窗棂,照在这一对璧人身上。 不知为何,经过宁颜如这样一通没头没脑的问题,白露的心竟渐渐轻松起来。丢了这一身修为,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不过谈话到最后,宁颜如还是问了那个问题:“你的妖力,有办法恢复吗?如果恢复了,就不怕别人打你主意了!” 其实是不怕嫁给宁墨生后,他会对她用强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白露摇摇头,也许哪天老天爷发了善心,会把妖力还给她吧! “不恢复也好!”宁颜如贼笑着,不恢复她就是个小白兔,他可以为所欲为。因此最后离开之前,他趁白露不备,在其唇上辗转了一番。 蜜糖般的好滋味啊! 他大笑而去,留下一脸懊恼的白露。 出了察月别居的门,上了燕王府的马车,他一脸的笑意突然卸下来,神色莫名。 “王爷,白姑娘已被许为灵睿王正妃,您以后还是少来吧,不然礼部啊,御史们又得参您的本了。”金峰开口劝道。 “谁说她就一定是宁墨生的呢?”宁颜如眸子里厉光一闪。 金峰注意到他的称呼已由三哥变为宁墨生了:“皇上的圣旨都已经下了!” “那又如何?圣旨也有做不得数的时候,她迟早会是我的人!” 金峰瞳孔猛地放大,他话里的意思……是要夺皇位了! 多年以来,宁颜如一直是被陆婉灵和陆家顶着往前走,无数次想要从前线撤退回来,当个闲散王爷。 没想到如今,竟会因为小小一个女子生了夺嫡的意思。 “陆家手上应该还有不少底牌吧?”宁颜如睨了一眼金峰:“带话给陆中一,叫他明日来见我!” 金峰眼里爆出抑制不住的精光。 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跟错人! “那王爷现在去哪里?”他意气勃勃的问。 “听说聆梦楼来了新货,走,带你去开开眼,以后也是要跟着我做大事的,处男身容易让人钻空子!”说罢,宁颜如就冲他诡异的笑。 啥玩意? 不是说好干一番大事业的吗?难道刚刚是他的错觉。 “小金子,一看你就是实战经验不足,一下子转变太大,容易引人注意,要低调,低调……”宁颜如老神在在。 听着挺有道理。 不过为什么又要叫他小金子! 自己不是反抗过无数次了吗? 然而当宁颜如骗他吃了药,塞到蒙着眼睛的处子花魁床上,他撑破那一道狭窄的门,进入一个新世界时,他觉得…… 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 数天后,络城的妓界流传出一个传说。 原来花花公子燕王,竟能夜御七次,把聆梦楼的处子花魁折腾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下地。 纨绔们恍然大悟,无怪那些个小娘子被燕王迷得神魂颠倒,人家这项技能可是老天爷赏饭吃,羡慕不来羡慕不来。 这些宁颜如现在是不知道的。 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红玉来催了他两次,被他迷迷糊糊搂住吃了两把豆腐,小心脏噗通乱跳。 她和香君是陆婉灵千挑万选放在宁颜如身边的,姿容过人,但宁颜如却秉承一个原则,兔子不吃窝边草,因此对两个婢女最多就是动动嘴动动手,真刀真枪的倒没有过。 但就是如此,才更撩拨的人心痒难耐。 红玉年纪小,性格更为大胆热烈,此刻宁颜如抱着她,头埋在她含苞待放的胸口来回蹭了几句,嘟囔了一句,好香,露露,来亲亲。 露露? 红玉脸一黑,一把推开了在怀里拱来拱去的人。手重重拍在他的脸蛋上:“主子,都快午时了,该起床了!陆公子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话终于把宁颜如的神智从周公手里抢了回来。 他昨日还叫了表哥过来的。 不急不慢的洗漱,又精心搭配了衣衫,宁颜如终于晃到怡红院正厅里,见了陆中一。 他昨日得了信,直道这燕王终于手心了,辰时刚过就到了燕王府,没想到茶水喝了四杯,点心吃了一碟,那人还在蒙头大睡。 宁颜如一进正厅便看到陆中一拧眉坐着,脸上已有不耐,他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的行礼:“表哥,让你久等了!” “香君你现在干活是越来越懒散了,怎么没有早叫醒我?” “颜如,你少拿她们当挡箭牌,我还不知道你?” 陆中一今年不过二十有八,是嫡孙,却不是长孙,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不过陆运钧最后却将陆家少主之位,交到了他手上,自然是因为他有着过人之处。 他审时度势,待人接物的能力,丝毫不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时连陆运钧都自愧不如。 比如现在,他就敢语气凉凉的调侃宁颜如的装模作样。 宁颜如脸皮厚度不是一般人能比,嬉笑着挥退了婢女小厮,将陆中一引到了书房。 四下已无他人,陆中一便直奔主题:“颜如,既然你已经定下心思,如今我们应当如何做?” “表哥,我先问要跟你确认一个事,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我母妃那边?” “你与姑母本就一体,哪来这边那边之说?” “我们确实是一体,我们想达到的目的也一样,但行事方法却大大不同。我们对彼此有诸多不认同,我只是要确定,如果将来我与我母妃发生分歧,你还有你背后的陆家会站在我这边!”宁颜如的嗓子如同上好的琴弦,奏出的声音悠扬悦耳,但其中的清冷却让陆中一心神一颤。 “这个,我得回去跟爷爷商量!” 宁颜如点点头,这不是一个轻易就能应允的承诺,因为如今陆家的众多方便之门,都是靠陆婉灵活动才得来,陆中一的回复在他预料之中。 这样慎重考虑后得来的答案,才更稳妥。 “有些事我要说在前面!”宁颜如看了陆中一一眼,见他神色认真,方继续道:“我知道,争储之路凶险万分。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得已之时,可能需要牺牲掉一些无辜的人,但我要你还有陆家跟我保证,绝对不会把普通的百姓当成筹码,我不希望有一天我真的站到那个位置,接手的却是民不聊生的烂摊子。” 陆中一神情微动,知道宁颜如说的是江浙灾情的事,陆家一开始想掩盖下来,最后还是被翻出来,白白牺牲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江浙受灾这个事情,我们处理的不好,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这个,怕不是表哥你的决定吧?”宁颜如挑眉一问。 陆中一怔了下,当时灾情出来时,他确实是极力主张先安抚灾民,再马上上报官府,但陆运钧和葛家家主不同意。 最后他还被陆老爷子派来的人软禁了。 至于,陆家出一半的赈灾粮,则是陆中一先斩后奏。 想不到这个游戏人间的表弟,竟然如此了解自己。 “上次江浙的受灾,父皇为何最后如此轻易的放过了陆家?”宁颜如接着问,这个问题他也问过陆婉灵,但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陆中一顿了顿,决定不做隐瞒:“有两点,一是皇上临幸了小姑母,二是除了上缴国库的五十万两,陆家私下里还给了皇上一百万两银子。” “一百万两?”宁颜如咂舌。 “你以前对这些事不上心,所以都不知道,哪怕贵为皇上,也不是想干嘛就干嘛的。修葺一处宫苑,添一些摆设,赏赐妃嫔东西,这些国库和内务府都有定制。年前皇上翻新了正阳宫,光金箔就用了上千斤,三月里得宠的那个答应,珍珠都赏了三斛,前些日子给小姑母在城郊盖了所别院,比你这燕王府大了十倍不止,这些若是都动用内务府的钱,只怕会连宫女的月例银子都发不出,一旦把我们陆家打压死了,谁来给他赚钱呢?毕竟上缴的钱只能归国库,层层分拨后,到皇上手上能有多少?” “看来父皇这是留着陆家这只鸡,慢慢下蛋吃罗?”宁颜如长期混迹市井,说话倒不是时时斯文。 陆中一笑笑,不予置评。 “如此看来,只要陆家不犯上作乱,父皇都不会痛下杀手了!”宁颜如虽是笑颜,但眼里却一派清明。 “也可以杀鸡取卵的!” “经过江浙一事,父皇应该已经防着陆家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陆家的产业,明面上不能再做大了,在陆家的不起眼的姻亲中,挑一些可靠的人,将生意转出去。或是将那些可用的庶子,想办法换个出身,转移一部分钱财。具体怎么操作,你跟爷爷再看怎么办。” 陆中一眼中精光大作,如果之前对这个表弟的拥护是因为别无选择,那么此刻,他便有些信服了。 他也早有此意,但总是劝服不了爷爷。 老人家奋斗一生,如何愿意将手中的钱财外放,如今得了宁颜如的这句话,他也好回去再做陆运钧的工作。 有很多事情,宁颜如从前都不愿意去深究。 觉得钻进土里,变成一只鸵鸟,便可以活的没心没肺,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但如今,却是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胡知州为何能走出江浙?”宁颜如又问。 他太了解陆家和诸葛家的手段,一个小小的知州,如果背后没人,是绝对不可能凭借自己到御前的。 “是灵睿王的人护送的。灵睿王在江浙布了不少探子,这次护送胡知州被我们拔掉了不少,剩下的只能慢慢查探了!” “真的是他!”宁颜如笑了笑:“陆家应该好好谢谢他!” 这话若是被陆婉灵听到,肯定要跳脚。但陆中一却点头认可,他心里也如是想。如果不是灵睿王及时挑破这个脓疮,等到江浙真的饿殍遍野,他们陆家如何也逃不过了。 “刘蔚微是贤王的人吧?” “是,是我们疏忽了!刘家的一家老小都被贤王控制了,所以背叛了我们。” “我这个二哥,心思最是歹毒!他可是想用江浙几十万人的性命做赌注,把我和三哥一网打尽呢!我总不能闷声不吭吃这么大一个亏不是?”宁颜如把玩着双龙戏珠的玉佩,闲闲的说道。 “你想我们怎么做?”陆中一身子不由的前倾,问道。 “宁墨生拿我当枪,坑了二哥一把,既然他出手了,就应当还有后招。我们现在,只要把我们手上有的东西,巧妙的送给他就可以了!何必自己费力呢?”宁颜如眯起狭长的狐狸眼,一脸的狡黠。 是夜,静墨斋内。 入木一脸兴奋的汇报:“主子,我们这些天一直追踪的那些人,今天终于露出了马脚,顺藤摸瓜之下,掌握了不少证据,应当可以派上大用场。” 说罢,便递上一叠记录详细的纸。 分别是不同的蜘蛛在不同的地点发现的暗暗关联的线索。 宁墨生一页一页仔细看完,拧眉问道:“这些都是今天发现的?” 入木点点头,主子如此镇定,倒显得他太浮躁,忙收敛了神色。 “追踪了如此之久,都没有进展,一天之内,这么多条线同时爆出来,只怕是有人故意送些东西给我们呢!”宁墨生捻起一张纸,凑近灯前,火苗瞬间就将纸吞没。 入木悚然一惊:“属下疏忽了,竟然会是个圈套!” “不,这些消息应当都是真的,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陆婉灵那边放出来的。只是……”宁墨生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 只是陆婉灵,不像是手段这么高明的。 但他的四弟,又一向对这些不上心。难道是陆家少主陆中一的手笔?为了报贤王给陆家挖坑的一箭之仇? 既然一时得不到答案,他便不再执着,只多了个心眼,吩咐入木再查深入些,争取能找到消息的源头。 如此,宴飨陈国使者,庆贺梁陈联姻成功的国宴终于如期举行了。 梁国风俗,筵席都为夜宴,酉时开始入场至少要进行到亥时,如果宾主尽欢的话,到子时结束也不是不可能。 说白了,全凭皇上高兴! 皇上心情好,玩个通宵大家也得陪着啊! 这一日下午,陆婉灵又召了宁颜如进宫叙话,得知他终于主动要争取那闪闪发光的皇上宝座时,她可是拜了一回祖宗。 她这个儿子如今已经年过二十,长相集中了她和梁皇的所有优点,简直就是天底下第一号的人物,如果不坐上那把椅子,实在是说不过去。 出了宸宫,已经近酉时了,既然是参加宴会,他自然是还要回府换身衣裳。走出宣武门时,看到一身盛装的齐麟携着同样穿金戴银的贵妾清茹的手,拿着宫制柬帖正在接受盘查。 天气炎热,齐麟为显身份,那衣服上的银线密密麻麻,非常又不透气,酉时的日头还有些毒辣,不过片刻的功夫,额上的汗珠已经在他像蒸过了头一般的白馒头脸上汩汩而下,胸口处湿了大片。 清茹站在一侧,有些无措又嫌弃的把脸别到一边。 于是就看到了长身玉立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的宁颜如。 清茹眼里闪过惊喜,忙调动自己的脸上每一块肌肉,绽出最完美的一个笑,轻纱袖笼里的手悄悄握紧。 她可是打听到,当初燕王要齐麟善待自己的,正因为如此,她一个艺妓能抬为贵妾,连齐侯都会给她些好脸色。 这一切岂不是表明,他对自己仍有意? 只要攀上燕王,便再不用忍受猪一般的齐麟日日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不用忍受他为了弥补自身不足而想出的百般花样。 宁颜如果然冲她笑了笑,然后放下马车的帘子,隔绝了清茹的视线。 他觉得自己该吃点东西补补眼睛了。 以前怎么会觉得清茹有媚态呢?看看她那脸上三尺厚的脂粉,那个春心荡漾的露骨的笑,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活该万人骑的女子。 如何能跟他的露露相比? “你在看什么呢?”那边齐麟终于接受完了盘查,瞧见她尚未收回的绵长目光,略有不悦的问道。 “多亏了夫君你,今天第一次有幸进皇宫,自然要多看看!”清茹尽力克制着心里的厌恶,温顺的答。 齐麟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腰杆都挺直了,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子扔给她。 清茹嘴角抽了抽,接过了。 他还当自己是聆梦楼里的姑娘,哄得心情舒坦了,就赏点银子呢! 马车渐渐行的远了,宁颜如突然掀开帘子往外看去,齐麟和清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应当是顺利通过了盘查。 “主子,怎么了?”金峰看他面色古怪,开口问道。 齐侯府如今只是面子瞧着风光,其实里子是空的,所以一旦有什么能在梁皇面前出现的机会,齐侯从不放过,所谓见面三分情。他袭爵,平日里时不需上朝的,只有大朝的时候可自主选择是否出席,但这三十多年来,他只因娶儿媳缺席过一次大朝。 国宴啊,按爵位,他可在梁皇的视野之内用饭。这么好的露脸机会,他怎么会让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来? 他又想到坊间关于齐麟的不举传闻。 难道说? “你现在马上去查,为何是齐麟而不是齐侯参加宴会。”宁颜如飞快的吩咐着,“要快!” 金峰见他郑重神色,忙飞身下了马车,正要离去,又听得宁颜如唤道:“等等!” “来不及了,你先去找凌飞,让他想个由头把齐麟召回去。再去查齐侯的事,得了消息不用急着通知我,先想办法尽量让齐侯来出席今天的宴会,宣武门那边要打点好!” “快去!”宁颜如再次催促。 金峰不再耽搁,几个瞬息便消失了。 宁颜如叹了一声,他身边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如果像宁墨生有入青和入木两人,此时便可分头行动,看来得找陆中一要几个得力的人才行。 虽然心内焦急,但回燕王府后,他还是跟平常一样,沐浴更衣焚香佩饰一样都不少后,去察月别居里接了白露往宣武门而去,察月木兰毕竟行刺过皇帝,事情还没完全冷却下来,这样的场合,便没有收到邀请。 此时已近戊时,天色擦黑,朱雀街上点起了盏盏灯火,昏暗的天光与泛黄的灯光交融,不但未让世界变得清晰,反而让人感觉前路一片迷蒙。 呵……宁颜如心里哂笑。 可不就是一片迷蒙么!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齐麟不见了! 至少,今天的事情牵扯不到他头上了。真当他是吃素的,可以一次两次的拿来当枪使? 至于他临时的一番动作会不会打乱那人的安排,他倒是想看看。 他是否还有后手! 到了宫门处,宁颜如扶着白露的袖子,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送往宫内的便辇处,此时还没到正宴时刻,白露作为未来的皇子妃,理应先去拜见宫内娘娘们。 白露任由他虚扶着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芒刺在背。 回首一看,不远处金冠玉带的宁墨生长身而立,正淡淡看来。 他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白露身上,而是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有那么一瞬间,白露觉得那目光如刀般锋利,似乎想生生切断他们相触之处。 不过也就顷刻之间,他的视线变恢复清淡,倒让白露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陆婉灵是乐意自家儿子撩拨白露给那野种添添堵的,最好能让白露芳心暗许,嫁去灵睿王府后也念念不忘,搞得他家宅不宁才好,因此她对白露极为客气,言谈之间一派维护。 陆婉灵独揽宫中大权这么多年,吃穿用度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今日招待各位贵妇小姐的便是水果冰沙。那冰用特殊的方法磨成像盐粒一般大小,上面堆上厚厚的果肉,入口冰爽香甜,白露吃得很尽兴。 她吃的开心,别人却在打量她,打量她月光轻纱制成的衣衫,五彩居镇店之宝价值连城的整套首饰,最后,停留在那一张毫无瑕疵的脸上。 “这是白露姑娘吗?”还是有人按捺不住,含笑坐了过来:“倒是面生!” 白露看了一眼这个特意将手腕上两个沉甸甸玉镯子露出来的女子,吃下最后一勺子冰沙,歪着头回想了一下道:“我们上次见过,我记得你当时画了一副松柏长青图!” 画的那时啥玩意啊,跟她在密林中见过的松柏全部相同。 “你今天要表演什么节目吗?”白露一派娇憨的问。 女子额头一片冷汗,她都忘了这国师高徒身负绝技,只想着她把钻石王老五宁墨生收入囊中就嫉妒上头。 “没有没有,我看白姑娘很喜欢这冰沙,我再帮你叫一碗!”女子讪笑着退了回去。 吃了满满一肚子冰沙,跟这些小姐太太们也没话题聊,宸宫内花香浓重,闷得慌,她便起来到殿外透气。 白露信步在殿外走走,不知不觉走出了宸宫的门,沿着翠微湖渐渐走到深处,绕过几座假山,走过数条回廊,又踏过青色大理石铺就的小径,走到一处破败的宫门处。 抬头一看,是冰泉宫三个大字,这段时间她失了妖力,察月木兰给她请了个老师认字打发时间,她过目不忘,正要计较起来,如今恐怕也是大半个才女了。 是宁墨生小时候住过的宫殿,白露左右看看,这里毗连冷宫,几乎没有宫人行走,宫门微开着,就着稀疏的灯火,可以看到其内花木横长,正对着门不远处有一座小巧的白石建造的拱桥,因为时日久远,白石已经泛黄,小桥后衰败陈旧的飞檐下,挂着串泛黑的铃铛。 这院子很小,视线转一转,就能看到尽头。 这样狭小又毫无生气的院子,他就在其中住了数年啊!白露心中不知为何涌上莫名的凄凉。 她在门前静静出了一会神,待反应过来,天空已经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了。 宁颜如在路上就说过,今夜有雨,让她在宫内不要乱跑,她正准备回身离开,便见到空寂黑暗的宫室门突然打开,有人缓步出来,以一种游魂般的姿态,走上拱桥,怔怔立在上面,细雨自他的玉冠而下,濡湿他乌黑的发,浸染过他夜色般浓重的眉眼,他负手而立,周身环绕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寒意。 白露屏住呼吸,整个人掩在陈旧门扉的阴影里,缓缓看着那人跪下,对着桥边一棵一人合抱的玉兰树,在越来越大的雨中,低低唤出两个字:母妃。 那人跪在一地冰凉的雨里,向一棵无知无觉的大树,呼唤着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却知道永远也不会再有回答。 宫门外,是花团锦簇的绵延宫殿,是热闹非凡的大梁国宴,而宫门内,则是独自一人的凄凄冷雨,是永远也得不到回答的哀切呼唤。 他必定不愿意自己懦弱的一面为人所见,白露福至心灵退后一步想转身离开,长年少人打理的门槛处覆了薄薄青苔,她脚底一滑,撞到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隔着绵绵密密的雨幕,宁墨生回过头来,微凉悠长的目光迎上她的。 良久,他才缓缓步下拱桥,向她走来,雨水汇聚成细小河流,从他苍白的脸颊滑下,将他的唇洗的发白,毫无血色。 “你来了!”像是早知她会出现在此处一样。 他靠的很近,白露便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竹叶青的酒香,被雨水洗刷过后,酒香里透出一股竹子的清新之气,不似寻常醉酒之人惹人生厌。 “来!”他冰冷的手拉着她,一起步入雨中,走向泛黄的石桥,“这棵玉兰,是我母妃亲手种的,你也给她磕个头吧!” 昏暗的灯火下,郁郁葱葱的玉兰树静静的观察着一切,硕大的雨滴滑过碧绿的叶片,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 白露看着眼神迷蒙的宁墨生,乖乖跪下磕了三个头。 一阵风吹过,玉兰树叶簌簌而动,像是在低声回应。 “母妃,这是我的正妃白露,我们以后每年都来看你!我以后不会是孤独的一人,会好好活着,你放心吧!”宁墨生说完,端起身边的一盅酒,洒在玉兰树下。 仿佛读到了白露心中的疑惑,他扶着她站起来,说道:“今天是我母妃的忌日,她以前很有才名,因此被选为公主陪读,赐居冰泉宫。” 原来如此! 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白露仰头,看到他下颚的线条精致而苍白。 他久久的站着没有出声,雨越下越大,两人的周身已经湿透,夜色浓浓,掩住了他的眉目,悠长的钟声穿透雨幕递过来,晚宴快要开始了。 “哎,我们该走了!”白露刚说完,身侧的人突然倒了下去。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75 宁墨生的反击 雨越下越凶猛,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布满青苔,滑的厉害,白露艰难的背着宁墨生往内走,既然他独自前来,连侍卫都不带,定是不想让人知道。 推开腐朽的宫门,迎接她的气息却是干净清明,进门的桌上就有火石和烛台,看来他有经常吩咐人打理,只是在外做出年久陈旧的模样。 他浑身都湿透,不能直接扔到床上,白露就将他放倒在小小的贵妃榻上,他身形修长,一半的腿都落在塌外。 他的脸色白中泛青,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不像是受寒这么简单,倒像是心神动摇下诱发了身体的隐疾。 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他继续这样湿着身子吧! 白露无奈叹口气,找了一块软绸布盖住他的脸,手脚麻利,开脱! 说来容易做来难,外衣腰带也就罢了,但脱到内衣,亵裤,手便开始有些抖索了,整个脸也泛红,她闭上眼睛操作,可那衣服的带子也不知怎么弄的,就是解不开,她情急之下手不断触碰到那赤luo的肌肤,弄得她更加面红耳赤。 她心里默念,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睁开眼,专心与那几根带子对抗。 终于,所有的衣服都被她剥光了! 他的身体就这样在她面前袒露无余,不同于他表现出的高贵清冷,这具躯体上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痕清晰的告诉着她,他曾经遭受过什么。 白露的手指在他身上缓慢抚过,这些凹凸不平的疤痕,都在向她诉说着惨烈的过往,这些疤痕大多是旧伤,只有手腕处一道两寸长左右的伤疤,还没有完全愈合,被雨水一泡,翻出粉色新生的皮肉。 伤在这样的地方,倒像是自己划的。 她将能找到的被子将他裹住,拖着他到了床边,还好床不高,她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把他弄了上去,她将找出来的被子都盖在他身上。 房里有火石,但她不敢生火,那灯上也蒙了一层厚厚的布,以防被人察觉。 但光这样好像也不行啊,白露一时没了主意,只能将他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来,反复揉搓,期待这样能为他多提供些热量。 宁墨生就是在这一刻醒来。 一双温热的手,不断给他提供热量,将他从连绵不绝的大雨,从痛苦黑暗的过去,从想沉沦的回忆里里拉了出来。 顺着那双手往上,他看见白皙的下颚,娇嫩的粉唇,还有一双深碧色,大海一般的眼睛。 暗沉沉的光线里,温暖的气息由她的手,攀上他的,一直往内往内,最终扎根在他心里。 方才的冰冷疼痛,如一场梦。 或者,现在才是梦? 他看着眼前低头忙碌的人,心像是寒冬腊月的突然看到火炉的赶路人,只想就此驻足,不再前行。 白露搓了半天,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该死,她忘记自己也淋湿了。 白露站起,宁墨生便得以窥见全貌,见她正皱眉看了看身上的裙子,月光轻纱极薄,淋过雨后便紧紧贴在身上,内里那件深绿色肚兜上的鸳鸯图案若隐若现,她姣好的身段展露无遗,尤其是胸前高耸的雪峰,与她幼齿的相貌全然不符。 幼女的面孔,熟女的身材,实在让人血脉贲张。 白露根本没意识到有一双虎狼之眼正在窥视自己,正在跟身上的衣服较劲,天知道察月的侍女打的什么结,怎么解了半天越扯越紧。 她心烦意乱。 一双修长的手从伸了过来,轻轻拨开她的柔夷,四根手指上下翻飞,那恼人的结便服服帖帖的左右分开。 呼……总算搞定,白露这才猛然感受到身前人清凉浓烈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薄荷清香,闻起来疏旷而静心,抚平了她刚刚的焦躁,却又让她生出另一股莫名的情绪。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空气里的温度却迅速攀升,白露的耳根通红,她根本不敢抬头,眼前的人,该不会啥也没穿吧? 现在不是好时机,宁墨生只想助她脱下湿衣服而已,但眼前人娇颜如花,颊生红晕,骨瓷样的肌肤莹莹有光,润泽饱满的红唇一开一合,正在喃喃着什么。 侧耳一听,她在念叨的是: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呵……”他喉头溢出轻笑,俯下身去。 她的唇甜如甘露,轻触时是温软,再辗转便惊艳,更深入则夺魂,如同疲惫的旅人终于找到沙漠里的绿洲,他深深沉湎不愿离开,她的舌就是他此刻的万里江山。 这港湾太过温暖,他忍不住就要攫取更多,他想手深深插入她的发间,揽过她不堪一握的纤腰,想更深的探入,紧密贴合,再也分不出彼此。 更鼓响了,晚宴马上就要开始,宁墨生眼神逐渐清明,今夜还有正事,实在不是旖旎缱绻的时候。 白露胸部微微起伏,眼中水光泠泠,唇色艳丽无边,眼中还残留几丝欢好过后的迷蒙。 “没时间了,赶紧换衣服去吧!”宁墨生艰难移开目光,黯哑着嗓子说道。 白露顺着他的手,看到矮几上有个包袱,一打开,里面居然是一男一女两套衣衫。 也顾不上许多,她忙避开他换上,这一身湖水绿的长裙,倒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尺寸恰恰好。 绿色的,这肯定是为林初雪准备的吧! 宁墨生也换好衣裳出来,视线在白露身上打了个圈,察月木兰说的没错,白露的确非常适合绿色的衣服。 思绪至此,宁颜如注意到对面宁墨生探过来的目光,冲他不羁的一笑后,饮尽杯中酒,趁着宫女倒酒的间隙,在她柔夷上摸了一把。把那年纪大他几岁的宫女弄得面红耳赤。 今日宴飨陈国使者,陈国公主陈夏也要出席,各府都可携带女眷,这陈夏即将嫁给宁云玥,他本想带李染芜来出席,却被她婉拒了,只说要给陈夏留点面子。 宁云玥没有坚持。 他今日的脸色说不上好,最近戒掉了福寿膏,他便再不能靠燃烧性命来维持表面的好气色。这福寿膏也并不是想戒就戒,这些日子他便时时发瘾,饱受折磨。 宁墨生凝视着空空如也的齐侯座位,神色如高山之雪一般清冷。 齐麟本来都已经出现了,却临时被叫走了。 宁颜如喝了一肚子酒,尿意袭来,搭着宫女的腰起身去如厕,金峰恰在此时从外面进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宁墨生注意到二人的隔空交流,不动声色的对入木示意了下。 “弄走了?”行至僻静处,宁颜如懒懒问道。 “齐麟今日是与人换班来参加筵席的,凌飞去巡查发现了,大发雷霆,他也不敢放肆,灰溜溜的带着清茹就回去了!” “哼,我看他胆子也是太肥了点,还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呢,上了我看上的人,还敢带来我面前晃悠,你是没瞧见那清茹,今天还可怜巴巴的朝我飞媚眼呢,大概被折磨得够呛。”宁颜如伸手扯下一片树叶叼在嘴里吮吸着,掩在夜色下的脸晦暗不明。 “那主子何不顺水推舟?”金峰比宁颜如更敏锐,早就探到远处树后有人,马上用猥琐的声音配合演出。 “算了,我嫌脏!”宁颜如“呸”的一声将树叶吐出,紧接着便听到解衣服的悉悉索索声音,还有嘘嘘的水流声。 宁颜如在野外解决完事后,将右手搭在金峰的肩膀上,还若有若无的蹭了两下。 金峰马上嫌弃脸,却还是忍着没有甩开他,压低声音道:“齐侯一会就来了,他被人下了毒,头脑昏沉,四肢无力还会抽搐,请去查看的大夫都说是年岁大的缘故。” 回到宴厅,气氛已完全不同。 原来梁皇已经带着陆婉灵和李碧岑端坐在上了。 看到他吊儿郎当的进来,陆婉灵狠狠的剜了一眼,梁皇则略有不悦的皱眉,看到宁颜如谄媚的笑容后,终于无奈的转开眼去。 而让他吃惊的是,陈夏居然没坐在自己的位置,而是端坐在宁云玥的身侧。 看来自己刚刚开溜,错过了不少好戏啊。 宁云玥斯文的脸上略带惶然:“文晟公主,我们目前还未成亲,同坐一席实在不妥,请姑娘还是回自己位置上吧!” “同席只是迟早的事不是吗?”陈夏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越发凑近他,红唇几乎已贴到他耳根,檀口轻吐:“在我面前不需要装,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便是盟友了!” 宁云玥脸上飞快划过隐忍的不悦。 其实这些日子,陈夏请见过许多次,但都被他拒绝了。 对外,他是再斯文守礼不过,如何会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之下做那婚前私见的举动。 而且,李相那边正是不悦,他若如此快就接过陈国的橄榄枝,只怕后续要花数倍的时间精力来修复与李家的关系。 平日里这样的筵席,他若是出席,必定是带着李染芜的,她自会把方方面面料理妥帖,宫女给他上的都是清茶,即使不得已上酒,都是温过的。 而今天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那宫女不仅跟别人一样给他倒的是竹叶青,而且是用冰湃过的,毕竟如今正是炎夏。 梁皇举杯祝酒,他也不得不将那杯酒尽数下肚。 冰冷的酒水像是一把锐利的小刀,沿着喉管划入他的身体。 “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告诉你宁墨生以前的身份,他可是当过十二年陈国先太子陈少君嫡子的人呢!”陈夏阴郁的话像一尾无骨的毒蛇,钻进了宁云玥的耳朵里。 他原本就在极力压制冰冷的酒意,此时被这个消息刺激得心神激荡,胸腔里的咳嗽终于爆发出来,他忙站起准备避席,陈夏双眸一眯,双手扶住他。 这一次他没挣脱,任由她扶着自己逃一般的走出。 他这具破败的身体,真是耻辱啊! 梁皇的心也一阵阴郁,宁云玥的身体一直不好,若是没过两年便一命呜呼,与陈国的联姻只怕要受影响,看来只能多多寻找得力的医者了。 等到两人再入席,已经开始上热菜了。 梁皇见二人回来了,便站起来再一次祝酒,叫戚恩将自己桌上的燕窝鸡丝羹赏给陈夏,鲍鱼烩珍珠菜赏给苏珣以示恩赏,自己则吃了一筷子陆婉灵给他夹的鱼肚煨火腿,众臣方才动筷用膳。 梁国用饭,讲究食不言。 若真是那般,宴会岂不是死气沉沉。因此陆婉灵手轻轻一招,等候多时的御乐坊的人便鱼贯而入,一时丝竹之声靡靡,舞女之影袅袅,梁皇有意活跃气氛,全程都是笑脸,对于臣子的敬酒也来者不拒。 上位者既然刻意纵容,整个筵席的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连一向不合的陆婉灵和李碧岑都言笑晏晏一来一回喝了两杯。 美味佳肴流水一般的上了又撤,何新成一开始出于好奇每样尝了尝,但发现许多菜还比不上如意酒家的,便停了筷子,一双吊稍三角眼在那群衣着清凉的舞女身上滴溜溜的打量着。 不愧是皇帝养着给自己瞧的,个顶个的美貌。 尤其是中间还有几个身形饱满,正好是他的心头好,如此一想,心里就瘾的厉害。 这何新成便是莳花节那晚跟齐麟一起调戏白露的瘦猴。 世间之事,说起来也真是巧。 这何新成是何国公唯一的嫡子,庶子中倒是有人才更为突出的,但无奈梁国祖制,庶子无法袭爵,因此这个儿子再如何不争气,也还是稳坐国公世子之位。 何国公与齐侯又不同,祖上是实打实的开国功臣,如今何国公镇守岭南,身上还有抚远将军之职,这样的筵席一般都由这不上道的世子出席。 虽然这何新成在外面极不靠谱,但到了明面上,除了样子猥琐难看,倒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何新成这个世子是实打实的,不像齐麟是个空架子。 何新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水便顺着眼角流了出来,鼻腔里也感觉囔囔的,出门前他本来要用一点福寿膏,可下人回禀那药昨夜用完了,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买到。眼看开席在即,他只能责骂一顿,先出了门。 他新得了个侍妾,正热乎着呢,侍妾那小蛮腰厉害的紧,害他吃了双倍分量的药,才对付过去。 舞女们的身影层层叠叠,弄得他心烦意乱。 偏偏侍奉他的宫女颇为殷勤,一杯一杯的给他续酒,一进一退之间,宫女身上那股熟悉而奇特的香味撩拨着他,让他浑身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可这是皇宫,容不得他乱来。 无正当理由,他也不敢提前离席,只得吸了吸鼻涕,拼命克制住自己。 宫女仍在不知疲倦给他一道一道换菜。 那股子香味更浓烈了。 他看到宫女冲他莞尔一笑,丰腴的舞女扭动腰肢到了他跟前,将柔软的身段送到他眼前,邀请他前往品尝。 脑中最后一根弦终于崩了! 来了,宁颜如狭长的狐狸眼一眯。 何新成往前一扑,一把按倒正在给他倒酒的侍女。侍女惊慌失措,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把何新成也一起带倒,两个人在地上滚做一团。 没有人看到,侍女极快的将一个小包塞到何新成衣袖之中。 何新成还压在侍女身上,眼泪鼻涕全糊在脸上,伸长了嘴就往人脸上招呼:“好姐姐,快给我尝尝,好姐姐,只要给我尝尝,我一会定让你舒坦的爹妈都不认识。” 饶是再训练有素的宫女,此刻也吓破了胆,一边尖叫一边摆脱何新成的钳制。 禁卫军们反应过来,马上上前拉开了二人。 但何新成却像是魔怔了,一时又低低哀求,好姐姐给我尝尝,一时又缩成一团,惊恐的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禁卫军统领廖敬雄眼风一过,压住何新成的侍卫干净利落的把他的下巴卸下来,他便只能嗷嗷嗷的哀鸣了。 经过这一事件,饭肯定是吃不下去了。 舞女们知情识趣的退去,乐手们也纷纷停止了演奏。 大殿之上,一时静悄悄的。 “怎么回事?”距离远又隔着人,梁皇看得并不真切,但扰了国宴,他总是不悦。 侍卫们提溜着软成一滩泥的何新成和吓得瑟瑟发抖的侍女上前,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梁皇眉头紧皱。 眼下何国公还在镇守岭南,简单粗暴的处罚显然不行。 “召孟川柏!” 孟川柏并太医院另两个老资历的太医一直候在偏厅,这样的筵席,难免会有醉酒或是心梗之类的事发生,他们是要随时待命的。 因此得了召唤,片刻便到了大殿。 侍卫们按住何新成,他一探脉,不轻不重的“咦”了一声,眉头马上蹙起。慎重起见,探完左手,他又仔细探了右手,确信自己没错。 静谧凝滞的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 “臣请皇上恩准搜一搜何世子的身!” 梁皇点点头。 这事也不劳太医正动手,侍卫们三两下就麻利的结束了。其他倒没什么,只一个浅紫色的女子香囊,不知里头装的是何物。 孟川柏从香囊中取出一个黑团,在手心碾开,顿时一股浓烈的气味便弥漫开来。 宁云玥离得近,那气味让他浑身一颤,手脚发抖,脑子一阵阵轰鸣,他忙大声咳嗽,又要起身避席来掩饰失态。 这世上,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不,猪队友李碧岑一脸关怀的建议:“贤王咳得如此厉害,不若也让孟大人瞧瞧吧!” 宁云玥马上回绝:“儿臣的病一直是府医在料理,左右是老毛病了,不必麻烦孟大人。”心神摇荡间,咳嗽却是越来越厉害。 陈夏聪颖,马上看出其中有猫腻,赶紧倒了杯温水给宁云玥。 可李碧岑没这个脑子,她刚刚看出梁皇对宁云玥身体的担忧,岂会错过这个贴合皇帝心意的好机会呢。“看看又不打紧,孟大人是国手,想必你的府医生也不会介意。” 生病之人有两忌,一忌讳疾忌医,二忌频繁更换主治医士。 且能为梁国和宁云玥服务的,都是顶尖的医林圣手,若是贸然再请他人延治,便有轻视原本的医士之嫌。 宁云玥以前便是以此做借口拒绝梁皇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梁皇挥挥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冲孟川柏示意了下。 避无可避! 宁云玥尽力稳住心神,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孟川柏将那团黑色的东西随手递给徒弟白术,白术尽职尽责的将其放在打开的药箱上,又端着药箱跪在宁云玥对面,孟川柏的身后。 那味道猛烈的冲击着宁云玥的鼻端,他胸腔内血气翻涌,神思恍惚,脸上泛出淡淡潮红之色。 “那什么东西,气味难闻死了,快把盖子盖上!”陈夏皱着眉头捂着鼻,一脸的不高兴。 白术忙把那药箱合上,头埋得低低的。 孟川柏搭上宁云玥的脉,眼睛越睁越大,额上汗流不止。 “如何?”梁皇倾身问道。 “臣……”孟川柏顿了顿,看到宁云玥死灰般的脸,咬咬牙说道:“臣一人探得也许不准,不如请章太医王太医也来瞧瞧。” 梁皇一顿。 孟川柏的医术他心里有数,整个太医院,他最信任这个太医正。 章太医是陆家举荐的,而王太医则是李家举荐的,他既然提出要三人会诊,那必定是了不得的病。 还有另一种可能,便是他要三人互相牵制,大家只能全说实话,往后便不能再说是他孟川柏受人指使。 宁云玥神色更加灰败了。 陈夏皱眉别过头,便看到似笑非笑的宁颜如。 心里的怒火一拱一拱,偏偏还不能发作。 如果还在陈国,她何须如此憋屈,直接把这些太医拉出去砍了头,看谁还治病探脉。 章、李太医依次探过脉,神色也与孟川柏如出一辙。 三人长久的对视了一眼。 这样的情形,难道还有人敢说假话吗?万一被其他人反驳怎么办。 如此,便只能说真话了。 章太医还好,这李太医却是面色惨白。 他是靠李家进的太医院,如今却要揭宁云玥的短,可想而知,今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梁皇已经心里有数,靠着椅背不再发问,陆婉灵已经看出了门道,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呢,“到底怎么样啊?” 宁颜如撇撇嘴,他的这个母妃啊,就是沉不住气。 三人又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由孟川柏回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臣下三个还需要仔细斟酌,方可拿出应对之策。” 言下之意,此时是不会再细说了。 陆婉灵还要再追问,突然心灵感应看了看宁颜如,只见他轻轻摇摇头,她纵有不愿,还是咽下了话头。 梁皇将话题又转移回何新成:“这何世子是怎么回事?” “他吸食福寿膏,此时发了瘾,才会骤然失狂。”孟川柏呈上那块黑乎乎的东西:“皇上,这便是福寿膏!” 一时之间,针落可闻。 大梁明令禁止买卖和吸食福寿膏,违者轻则下狱,重则杀头,没想到堂堂一个国公世子,竟然会沉迷此道,导致御前失态。 天子脚下,居然胆大到贩卖吸食,是拿大梁的律法当摆设吗? 梁皇手中的酒杯狠狠掼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所有人的心肝都为之一颤。 “查,给我彻查!” “谁有这个胆子卖?货从哪里来的?那些人在吸食?全部给我查明白。”梁皇鹰隼般的目光扫了一圈。 无人敢直迎其锋芒。 有那心虚的,几乎忍不住就要晕厥。 “栗清杰,你来查!” 刑部尚书忙出列领命。 怒火并没有燃烧掉梁皇的理智,因为他马上又下命令:“灵睿王,你从旁协助!” 既然堂堂国公世子都能吸食,那紧紧一个刑部尚书势必压不住阵脚的,只有叫个皇子,关键时刻才能镇住人。 梁皇下了命令后,暴怒的情绪平复了点,阴着脸示意筵席继续。 可谁还有心思继续吃喝呢。 好容易撑到亥时,梁皇大手一挥,终于散场了。 大家只恨自己两只脚不够长,不能跑快一些。 而属于宁云玥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梁皇听得三位太医的汇报,全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人一个踉跄,往后一退,脑中一片空白,眼看就要晕厥。 亏得孟川柏早就有所准备,几根银针扎下去,梁皇的脑子才逐渐清明。 “你个逆子!”怒极了的梁皇一脚踹翻了宁云玥。 宁云玥在地上滚了滚,慌手慌脚的爬起来继续跪下:“儿臣该死,儿臣该死!” “你为何要吸食那个?”梁皇恨铁不成钢的问,这个儿子,他虽然心里未想过让他当太子,在文墨上,却也一直以他为傲。 “父皇,儿臣的咳疾已经治不好了,儿臣,儿臣只是想减轻一下痛苦,活的体面一些罢了!”宁云玥彭彭顿首,声调凄怆。 在场之人都有些动容。 梁皇的心也是一堵,再不好,终究是自己的儿子。 不过他并没有被这两句话搪塞过去,接着追问:“仅是因为这个?” 宁云玥嗫嚅半天,一脸羞愧道:“我身体不好,那方面也一直欠佳,这个福寿膏,吃了也有些效果!” “你个逆子!你,你,你……”梁皇气的不轻,四处找东西想打宁云玥,但孟川柏早就吩咐过宫女们收起茶碗器具,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趁手的物什。 “你这些东西哪来的?是不是李家给的?” 梁皇想到了什么,宁云玥如何不知,当下脸色大变,头磕得越发用力:“父皇,跟李家没有关系,舅舅要是知道我吃这个,估计要恨死我。我与染芜成亲也有数载了,一直没有嫡子。我怕,怕哪一天我突然就去了,她在世上无所依傍,我不过,不过想给她个孩子,有个念想……” 贤王与王妃感情一向很好,这个众人都知道。 如果宁云玥早逝,李染芜是正妃,如无意外,百年后是要与贤王合葬皇陵的。这就注定她无法改嫁,只能寡居。而梁国风俗,父母不能在已出嫁的女儿家养老。嫁出去的女儿即便身份再尊贵,想要回一趟娘家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因此没有儿子的话,李染芜确实会晚景凄凉。 “还请父皇不要让染芜知晓我的身体状况,我一直瞒着她,怕她承受不住!”话里的意思,这福寿膏并不是李家为了夺嫡路上多个筹码而进献的。 “那你如何得的这东西?”梁皇再次回到了这个问题。 宁云玥的犹豫不过顷刻之间:“是府医为我寻来,至于在何处所得,我并没有问。” 他只是个舞文弄墨的皇子,做下这等违背律例的大事本就心慌,如何还会去追寻背后的种种呢。 府医多年来为他调理身体,肯定是早就知道他吃福寿膏,即使宁云玥说出这福寿膏来源自他人,府医也脱不了身,既然如此,那便让他背起整个黑锅,如此自己这边的损失能少一些。雪明在事情刚有变时便已经偷偷离开,相信能处理好,让他乖乖听话。 毕竟,他全族人的性命都在自己手上捏着呢。 梁皇暂时接受了他的说法。却责令他今夜暂时留宿宫中,着刑部尚书栗清杰即刻带人前往贤王府拘拿府医。 宁云玥心里明白,此事不可能就这样能了,但既然还有一线生机,怎么能如此快认输。 也许,风暖雪明能应对这次危机。 那些暗店,他早就撤掉了。 线索也断干净,想要再翻出来并不容易。 他极力的安慰着自己,在幽暗的宫中,等待着明日的朝阳能为他破开阴霾,洒落希望的曙光。而在最深的夜里,他脑海里冒出的念头竟然是,不知道他的王妃,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作何想法。 整座皇宫一片寂静,只有打更内侍,邦邦邦敲击更鼓的声音偶尔划破静夜。 正阳宫偏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谁?”宁云玥从床上受惊坐起。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76 春风十度 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到一袭淡蓝色披风向他走来,她的脸掩在锥帽里,看不真切。 来人走得很快,几个瞬息已到榻前,快速行走间带动的风,吹落了那本就轻薄的帽子,露出一张尚存英气的脸。 “你是如何进来的?”宁云玥面色震惊。 “我是堂堂贤王正妃,皇上的嫡媳,难道连这皇宫都进不来吗?”李染芜脱掉披风,露出里面单薄的夏衫。 宁云玥怔了怔,他倒是忘记了。 自己的王妃,在嫁人之前可是厉害的很。 那时候她在梁皇默许之下,常着男装与皇子们一同在宫内读书。白言蹊上课一板一眼,很是无聊,但无奈父皇有明文规定,一旦犯错,任由夫子处置。 是以大家虽然不耐,也只得遵守规矩。 每到夏日,老白总是自备一个大茶杯,里面泡着浓浓的黑乎乎的茶水。李染芜爬到御花园的树上的找鸟窝,将找到的鸟蛋放在他茶杯里。 夫子是喝完一整杯茶才发现那颗蛋,而那蛋上,还有星星点点顽固的不肯化于水里的鸟粪。 她还在夫子作画时,偷偷往墨里加水,导致一副马上就要完工的画最后晕开的一塌糊涂。 在夫子睡觉时,她不知道从哪里偷摸来一把大剪刀,把白言蹊引以为傲的一把山羊胡剪得像狗啃的一样。 类似的事情,不甚枚举。 白言蹊不能对这些贵胄子弟体罚,只有一招,抄书! 于是李染芜的字就一直写不好。 一晚要抄完一本论语,好好写怎么可能写完呢? 那时候自己还是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弟呢,毕竟,她比自己还大上两岁。 现实如此残忍,回忆总是醉人。 “如今形势未明,我担心你贸然来了受牵连。”虽然心里极为欢喜,但宁云玥却并未说出口。 “我们是夫妻,不管形势如何,本就是一体的。”其实这话她说过很多次,不过宁云玥心里存着疑影,总是不信。但是现在她的神情格外真挚,让他本来空荡荡的心被温柔的湖水慢慢填的满满。 “如今的形势,我该如何帮你?”李染芜不知他此刻的心绪,单刀直入的问。 “首先要握好那些府医的族人,其次,让雪明好好排查一下那些暗店,确保一切都处理干净,让我们的人通知下各个主顾,让他们阵脚不要慌,父皇不可能让太医一个个去把脉,只要他们自己不乱,便可躲过一劫。”李染芜的话让宁云玥也沉静下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吩咐。 “如果风声实在是紧,就让你哥哥动用凤卫,杀几个朝廷大员,让栗清杰自顾不暇。动用我们在灵睿王府那颗埋得最深的棋子,给林初雪制造点麻烦,分一分宁墨生的心!” 他想的专注,没留意到李染芜变白的脸色。 她是早有感觉,自己的夫君已不再是年幼时屁颠屁颠跟在自己后面,亲热叫表姐的小屁孩,只是她没想过,他的心变了如此之多。 他曾经可是会为了将落巢的小鸟送回窝里,爬上树把自己腿摔倒的宁云玥啊! 宁云玥沉吟了下,最后补充了一句:“那群陪读的孩子,让风暖多关照一些。” “陪读?”李染芜重复了一句。 “她们是我训练着将来给星儿当侍卫的,我担心我不在生出什么变故来!”宁云玥最终还是没有说实话。 “我都记住了!”李染芜点点头。 “今夜筵席之上,陈夏与我说了许多宁墨生旧事,只怕往后我还有许多需要与她合作的地方。”宁云玥这话存了解释报备的意思。 李染芜神色不变的点点头表示知晓。 长夜已尽,黎明即将到来。 她站起来,仍旧穿上那披风,走至门口时,她突然转身问:“云玥,如果此次我们成功渡过危机,我们就找一处青山绿水,好好将养你的身体,闲来便教星儿下棋,我再给你生一个儿子,你便从此真的做个闲散王爷怎么样?” 她描绘的画面如此美好,宁云玥不由生出向往,但这向往很快便被阴郁取代:“难道你不想给哥哥报仇了吗?” 宁云玥紧盯着她。 她神色果然一黯,再也不多说一个字,匆匆而去。 就算心里不认同宁他的做法,李染芜还是尽职尽责的将他的话全部带给相关人等,新的阳光还未照在大地,所有的魑魅魍魉蠢蠢欲动,露出尖利的獠牙。 但他们的獠牙并没派上用场。 宁颜如这几日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日日跑去城防营应卯不说,还拨了大批干将,不分白天黑夜的蹲在京城各大高官府邸门口。 你说他要干嘛? 他要这些人给他好好留意着,哪个府里有漂亮小姐姐,如今他两个哥哥都脱了单,就剩他一个,终于要正经找个人当正妃,不想当孤家寡人了。 而宁墨生也心照不宣的动用了墨卫,这些官员们一走出府,便偷偷跟踪保护,一时之间,贤王府的刺客竟无从下手。 墨卫还刻意让事情闹大,每次都是千钧一发之际才出手救人,动静闹得大,事情就传入了梁皇耳中,召了焦头烂额的络城府尹来问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梁皇心里却有了数。 至于林初雪那边,所有踏入雪庐的人都要由两人以上搜身,雪庐的人接触外人也都要有另外二人在场。如此严密的防备,消息如何能递得进去。 在这样的拉锯中,五日后事情终于还是有了结果。 宁云玥是下了狠手断线索,但宁墨生手上的证据却是早就已经准备,只是缺一个合适的时机,交到一个合适的人手上而已。 而且,就算没有证据又如何呢?我们可以创造证据啊! 栗清杰在苏珣送他的仙鹤图上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福寿膏气味。他之所以能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说起来还多亏他的狗鼻子。 只要他闻过的味道,就能深深记在心里,这在断案上,为他提供了不少帮助。 比如此刻。 他就凭此礼貌的检查了陈国使者下榻的驿馆。顶着陈夏刀子般的目光搜出了整整一钧(三十斤)福寿膏。 陈夏和苏珣震惊不已。 而这些东西并不是他们自己的,是贤王府一个负责对接婚期事宜的,近来才与苏珣相熟的使者,托他回程时顺道带给远在永城的老母亲的。 栗清杰立刻派人去捉拿这使者,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人自尽了。 至少,看上去像是自尽的。 梁皇听得回禀,一开始方镇静自持,至听到陈国使者部分时,冷峻的面具终于片片崩裂,这个儿子,实在太教他失望。 所有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指向他。 自己差点信了他那些鬼话! 梁皇都不想与这个儿子对质,担心一怒之下会真的忍不住杀了他。眼下他还未与陈夏成婚,不能妄动他的王爷身份。 幸好,对外,栗清杰和宁墨生查的是何新成一案,这皇室长满虱子的皮内里,暂时不用翻出示于人前。 何新成御前失仪,被撸去了世子身份,入狱一年,终身不得入仕。没了世子,国公府的繁华岂不是过眼云烟?梁皇为了安抚,又特意下旨,许国公府在庶子中挑选一名继承爵位。这实在是因祸得福,远在岭南的何国公差点笑出声。 这个逆子,他早就瞧不上眼,不得已扶他上墙罢了。 而其他涉案的官员中,只挑出一个参与贩卖的五品以上官员,其他都是些小虾米。其实吸食的便暂时没动,要真因为这个动了朝廷根基,也不合适。 因此只是敲打敲打。 所有查实与贩卖福寿膏的,全部都处以极刑,还在东大街示众了三日。 那一排排的尸体,在夏日里弄得苍蝇横飞,整个东大街都臭气熏天,少有人行,皇帝亲自下的命令,江陵不得不身先士卒,可把他恶心得够呛。 一连一个月都吃不下肉。 连小妾的床都不愿意爬了,一看到那一身白花花的肉,他就翻江倒海。 这样的人心惶惶平息后,宁云玥与陈夏的大婚日期终于拟定了。而梁皇也下了一道命令,加封宁云玥为贤亲王,着大婚后,带家眷往封地庆城调理身体。 这一道圣旨内涵太多,朝廷哗然。 尤其是李家,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反对,迁去封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以后,远离了朝局中央,淡出了大臣们的视线,没有了竞争皇位的有效筹码。但梁皇显然是下定了决心,在朝廷一片沸反盈天之时,这天下朝,梁皇单独将栗清杰和李长庚留下,密谈了两个时辰。 第二日,李党便再无声音。 “我还以为被关了几日,你要病死了呢!”梁皇今日终于将宁云钥从正阳宫“释放”出来,他刚回府沐浴完毕,风暖便禀报陈夏请见。 宁云玥耐着性子见她,入耳的第一句话就如此难听。 他的脸当即就阴冷下来:“很可惜我还没死,你暂时成不了寡妇!” 揽月楼里的空气丝丝冻结,但陈夏却丝毫不怕:“哟,这会终于现真身了?不做那等斯文败类的虚伪样子了?” “如果你只是来说风凉话,我想我没时间接待你!”宁云玥语气不佳。 “我来,是想确认下我的盟友有没有倒下,我们的联盟是否依然坚固。”陈夏端起案台上的茶抿了一口。 是陈年普洱,泡的浓,苦得她“噗”的一下全吐了出来。 宁云钥的神色反而柔和下来:“王妃第一次喝时,也是你这样!” 陈夏脸一沉,当初宁颜如故意放给她的消息中,有一条倒是准确的,这贤王确实很看重他的王妃。 但那又如何呢? 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女人,仗着背后有李家而已。自己能给他的,远比她多得多。 “如今你想要怎么做?”眼下倒不急着纠结这些,陈夏谈起了正事。 “还能怎么做,好好的把你娶过门,然后去平城养病啊!”宁云钥的口气难免自弃。努力奋斗了这么久,不过小小一个失误,竟然就被贬去平城。 “如此好的一手牌,你就准备放弃?你手上有我陈国做后盾,还有李家,想要什么不可以,就这么一道模棱两可的圣旨,也值得你这样沮丧?”陈夏嗤笑着,语气里暗含的信息却惊人。 是啊,宁云钥身后,可是站着手握兵权之人。 梁皇之前一直被他的表象迷惑,如今了解他在背后的一番行为,知道他也对皇位存了不小的心思,因此才会把他送去平城,试图暂时切断与李家密切的联系。 宁云钥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只是一时的沮丧而已。 “我倒是想了一个好计策!”陈夏脸上写满了算计。她生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笑起来十分迷人,不过她颧骨太高,嘴角略微下垂,不笑或者是沉思时,就会显得凶相,偏她还不自知。 “什么计策?” “宁颜如和宁墨生联手坑了我们,我们也恶心一下他们好了!我看宁颜如很看重那个白露,而白露又要嫁给宁墨生,我手上有一种不错的药,叫春风十度,滋味很是销魂,只有男女合二为一方能解毒,白白便宜她这一通舒服了。”她心里早有一口恶气,但她的人近不了白露的身,此时倒是借刀杀人的好时候。 宁云玥没回答。 陈夏继续道:“那白露长得倒是不错,要不然这美人恩,就让你来消受好了,说不定还能带着你的种,嫁给宁墨生呢。当初白素素就是这么干的,要不是她,我父皇还登不上皇位呢!” 陈夏桀桀笑了起来,明明二十来岁的少女,笑容却阴郁的像是老妪。 宁云玥回想起那天夜里,自己在镜花亭里曾动心思纳白露为侧妃,但她马上就拒绝了自己,只怕那时,她就已经与其他两位勾搭成奸,福寿膏之事,定是她透露给宁墨生的。 他的目光似是淬了毒。 “有个比我更合适的人!”宁云玥低声说道。 “谁?” “陆中一!” 陈夏目光一转,咯咯娇笑出声:“真是够狠,怎么办,我发现我有些喜欢上你了!”边说身子便朝宁云钥倒去,一对盛开的蓓蕾若有若无的蹭着他。 宁云钥忍着心头的不耐,并没有推开怀里的温香软玉。 一旦陆中一与白露发生了关系,他与宁颜如必生嫌隙,而宁墨生的怒火会朝着谁呢?自然是宁颜如。 宁云玥推选出的这个人,实在是一箭双雕,够狠辣! “陆中一那还好说,”陈夏皱眉沉思着:“可以找个机会约他出来谈合作,但白露那边,恐怕要王妃动手了!” 她早已打探过,白露曾在贤王府查案,与李染芜关系很好,两人还曾一起去逛过街。 此事自己谋划,王妃执行。 自己无形中不就高了她一头。 “不要牵扯到她!”宁云钥马上拒绝:“我手上更合适的人选。” “哦?”陈夏再次讶异了,这个贤王可一点都不闲,手下人脉不少啊,“这次又是谁?” “宁墨生青梅竹马的林初雪!” 他在雪庐的那个暗桩,如今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林初雪!”陈夏慢慢咀嚼这三个字。 都姓林? 这么巧? 难道真是她? “既然是青梅竹马,想要她损害宁墨生的利益,只怕不容易,这林初雪可能是我的一个故人,我到时候去见见,也许把握更大!” 陈夏刚说完,门外突然“叮”的一声响。 她马上警觉。 打开门一看,李染芜一身家常便服,见到她毫不惊讶,语调平静无波:“王爷,该喝药了!” “我来端给王爷吧!”陈夏也不待李染芜同意,便从她手上要夺那托盘,不料使出七八分力气,竟然没拉得动。 她大意了,李染芜出自武将世家,身上也是有功夫的。 不过李染芜并未坚持,很快就松了手,倒让正加大力气的陈夏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如此,谢谢妹妹了,不打扰二位!” 李染芜快速转身离开。 身后那扇开启的门又重新合上。 她轻轻一笑,难辨喜悲,她原本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宁云钥的,如今,却不想说了! 李染芜离开后,宁云玥就开始咳嗽,似乎不把五脏六腑咳出来就不罢休。 陈夏见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他又显然不愿意自己多见他这副模样,便告退了出来。 待她的身影瞧不见了,宁云玥手一挥,雪明便从暗处出来,跪倒在地:“主子!” “这些日子,找人好好盯着王妃,留心她和什么人接触,特别是燕王府和灵睿王府的人。当心点,别被她瞧出异样!” 他了解李染芜,她心地纯良,恐怕心里是容不下这样肮脏的事情,刚刚的谈话也不知她听到多少,还是稳妥的好。 前段时间因为要追查福寿膏事件,整个雪庐的气氛十分紧张,如今事情尘埃落定,林初雪大大松了口气。 宁墨生将她如此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她其实甘之如饴。 她在他心上,不是吗? 只是憋闷的日子久了,便会生出些想出去走走的心思,今天天公作美,烈日未出,空气里的风还有丝丝凉意,是再合适不过逛街的好时候。 每年这时候,五彩居里都要上一批新货,如意酒家里也会推出时令的瓜果宴,一整桌菜都是用当季的瓜果所制,或煎炸,或凉拌或焖煮,尝尝鲜倒是不错。 入声昨夜就派人去定了一桌,一早起来服侍林初雪梳洗完毕后,她们便登上马车往街上而去,身后跟着八名墨卫。 一路边走边逛,收获不少,很快入声的手里便提的满满的。 她只得挥手招来一个墨卫。 这墨卫不过十七八岁,生就一张娃娃脸,被漂亮小姐姐一招手,脸红到耳朵根,就像一根移动的木桩子,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 逛完七彩居,已近中午,该往如意酒家而去了。 林初雪上马车前,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云,真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她收回悠远的目光,问入声:“此处距离察月别居远吗?” “不远,从小巷里穿过去,一刻钟便可以到了。”入声回答的极为迅速。 “那便去看看灵睿王府的未来王妃吧!”林初雪放下了帘子。 白露正在吃冰西瓜。 对,她最爱的就是西瓜! 吃西瓜,吐西瓜子! 听到林初雪来了,她赶紧扔下手中啃了一半的西瓜跑了出去。 其实她经常会想起林初雪,是一种很奇怪的感情,既感激她又嫉妒她,隐隐的,还有点怕她。 察月木兰将这归结为:情敌间的神秘感觉。 “走吧!我带你去尝尝“蟠桃”宴!”这桃是如意酒家瓜果宴的一大原材料,所以这宴也就叫蟠桃宴了。林初雪的笑真挚自然,仿佛她们昨日才见过。 仿佛她们之间没有横亘一个宁墨生。 倒让白露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 白露先上的马车,因此便看不到身后林初雪突然收起了笑脸,代之以阴冷。 这如意酒家其实是四合院,前面是待客吃饭的前厅,后面则有休息的卧房,也常有客人一不小心就喝多了,直接就在店里住下。 不过后面的卧房不临街,视线没那么好。 林初雪预订的便是一个天字卧房。 卧房外有一个正厅,餐椅案几一应俱全。 这瓜果宴一共有39道菜品,每样尝一尝都够白露好受的。 她现在这具身体大不如前了,稍微一吃多,就撑得难受,为了最大限度的吃到更多品种,每样她都只举筷子尝尝。 桌上有一个阴阳壶,按红珠出来的是杏子甜酒,按绿珠出来的则是加了药的杏子甜酒。这是非常普通的戏码,但应付白露,足矣! 此前,林初雪一直是按的红珠。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墨生哥成亲?”林初雪突然问。 白露吃的正欢,闻言一口黄金瓜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吞下去。 “我不知道啊,白老头和他会商量的吧!”她回答的有些底气不足,明明她是被逼的,她也落入了圈套,但现在反而像她拆散了她们那对有情人一样。” “他娶我,只是为了给你治病的,其实我身体已经坏了,治不了你的病了,他就是不信!”白露黯然说道,“不过你放心,上次你遇刺,我后来给你用了最好的药,你至少一年以内心疾不会发作!”怕林初雪多心,她又加了一句。 耗掉她几十年的修为,保一个人类一年性命无忧是绰绰有余的。 后来用了最好的药,林初雪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也就是说,一开始,她并没有用尽全力救自己。 那便没什么好犹豫的。 每逢初一十五,林初雪都要斋戒,之前一直是在府内,如今她身体大好了,前几天正好是十五,她便出府去城北的佛寺里吃顿素斋,顺便求个签。 就是这一次出行,让她遇见了噩梦里的人。 安静的禅房里,陈夏那个女魔头,再次出现了! 林初雪十岁那一年,被陈夏积极所能的羞辱,且表面上,她完好无损,瞧不出任何异样。 小小的陈夏心思有多歹毒,恐怕除了林初雪,没人体会的更深。 陈夏在她的腿间涂满蜂蜜,然后将她亵裤脱掉,把她扔进满是蚂蚁的笼子。那些蚂蚁,就这样噬咬着她,沿着那狭小的缝隙钻进她的身体。 她如今做噩梦还每每是那个场景。 狭小的密闭的透明笼子,只在顶上开了一个小口供她呼吸,视野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它们叫嚣着,沿着她的腿根往里爬。 无数个细小的疼痛汇聚起来,击溃了她的意志。 她知道告状无用,她的主子陈春,虽然会从此更护着她,但不会因此去斥责陈夏。 但陈春是无法时时刻刻在她身边的。 只要一个错眼,她便会再落入陈夏的魔掌。 她会用更加变态,更加隐秘的办法来折磨自己。 在陈夏第二次把她带到蚂蚁笼边时,她终于松了口,接下了那包药。 “别急着叫侍卫!”陈夏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否则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大声喊出来,当初是谁,帮我在我姐姐的饮食里下毒!” 她的话就像一条毒蛇,狠狠的缠住她:“你说如果陈无翳知道是你害死了他敬重的姐姐,他还会不会这样护着你?” “还是会把你交给我,再好好喂喂蚂蚁,自从你走后,它们都吃不上肉,可是饿得很呢!” 林初雪极力控制自己,但两腿还是在发抖。 “别怕,只要你帮我做一件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情,我就把这个秘密永远的忘记!”陈夏蛊惑着她:“把这个给她喝了,放心,我不会毒死她的,只是让她,失去清白之身而已!” “失了清白,陈无翳也不会爱她了,你便会是他心头唯一的,灵,瑞,王,妃。”陈夏最后的那句话如惊雷一般,此刻又在林初雪的耳中炸开。 唯一的灵睿王妃。 她把手按上了阴阳壶的绿珠。 “白露被灵睿王府的人接走了?”察月塔塔的一个故友今日寿辰,察月木兰前去贺寿,宴席上眼角一直跳,她心里不踏实,午饭都没吃就回了府,侍卫们告诉她白露上了灵睿王府的马车。 看来宁墨生还挺紧张这个王妃嘛,自己真是太疑神疑鬼了。 不对! “来接她的人是谁?”侍卫们说是灵睿王府的人,如果是宁墨生,侍卫们必然会直接说被灵睿王接走了。 “她说她叫林初雪!” “说了去哪里吗?” “说是去如意酒家吃蟠桃宴!” 察月木兰的预感极其不好! 这林初雪久不登门,一来就单独带白露出去吃饭,肯定有什么猫腻。 “你们是饭桶啊,为什么没跟上去!我养你们是在家吃干饭的吗!”察月木兰一通怒吼。 “他们带了墨卫,而且白姑娘比我们都要厉害……”之前察月木兰也没交代过,不能让白露单独外出啊,侍卫们也是有苦难言。 他们还不知道,厉害的白露已经今非昔比了。 “快,套马,我们去燕王府!” “小姐,络城内不能纵马的!” “套马!”察月木兰怒吼! 侍卫不再多言,飞快套好马,跟着主子往燕王府而去。 其实他不懂,既然如此着急,为何不直接去如意酒家。 察月木兰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刚心念急转,墨卫的厉害她是知道的,自己手下这几个人,不够对付。林初雪如果真是有备而来,墨卫必然不会放她见到白露,就算自己过去也是白搭,但燕王就不同了。同为王爷,墨卫们必然要忌惮他,是不可能死拦着的。 而且燕王府就在察月别居和如意酒家的中间,只需稍稍绕远一点。 先去找宁颜如,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南疆多的是使毒用毒的高手,察月木兰其实还想到另一层,林初雪是不可能杀死白露的,那除了死,对于一个女子最大的伤害是什么?必然是毁人清白。 为了不留痕迹,这清白定然不是强毁,那必然就是用药。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察月木兰一边催动马在闹市飞驰,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小姐,你好些了吗?”青杏一手轻轻抚着李染芜的背,一手托着一个琉璃痰盂。 里面有不少呕吐物,马车厢里都弥漫着一股异味。 今日天气好,王妃突然起了兴致要出来逛逛,不料才逛了没一会,王妃就说难受。一行人马上打道回府,不料刚走到朱雀街,王妃就突然哇哇大吐。 马车一行进,李染芜胃里便翻涌不止,只得原地休息,这不都休息快半个时辰了。 “什么时辰了?” “已经午时了!”青杏答。 “王爷这会该下朝了吧!”李染芜的声音还有些虚。 自从梁皇下令他要迁就平城后,他便像较劲一般,日日强撑着身体去上朝,经常要咳嗽到后半夜才得以浅眠一会。 “嗯,按惯例是下朝一会了!”青杏柔声回答。 李染芜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天注定了! 再等下去,只怕也来不及了。 “我好些了,回府吧!”她放下车帘,幽幽的说道。 马车骨碌碌启动了,但才刚走出数米远,便又停住了。 “怎么回事?”青杏不悦的挑帘问。 “王妃,灵睿王的马车就在对面!”赶车的侍卫恭敬的回答。 她今日乘的是带了贤王府印记的正妃马车,因此入青一见也停下了马车。 两辆马车在朱雀大街上对面相望。 既然李染芜的马车没有离去之意,入青只能下车跟贤王妃见礼,今日王爷有事还在户部耽搁,让他回府取一些公文。 李染芜并未掀帘,是青杏代为应答,不过三言两语,两辆马车错身而过。 入青调转马头,全力催动马车返回户部。 宁墨生和工部侍郎孔祥东正在工部闭门议事,听得入青慌慌张张的在门外说:“主子,我有要紧事找你!” 入青入木是他的心腹,但明面上的朝政大事还是不能参与,宁墨生眉头一皱,沉声道:“有什么事不能回去说?这里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吗?还不出去!” 门外死寂了一会,又传来入青敲门的声音:“是有人要对白姑娘不利!” 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拉开,宁墨生眉头紧锁,面色难看:“你说什么?” 入青一路奔来,此刻额上全是热汗,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孔祥东,舔了舔嘴唇,凑到宁墨生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一时间,宁墨生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灵睿王似乎有事?今日之事要不改日再议,只是这佛像之事,今日又定要有个结果……”孔祥东说罢一脸为难的看着宁墨生。 “什么时候得的消息?”压根没听孔祥东说话,宁墨生双眼紧盯着入青,气息阴寒,像是千年寒冰,要将周遭的空气尽数冻结。 “有半个时辰了!” 宁墨生“彭”的一把推开挡路的半侧门,风一样的大步就冲了出去,入青火急火燎的跟在后面,都忘记给孔祥东行个礼。 孔祥东微微一愣,今日得了那人的命令,让他务必将灵睿王拖在工部,不知道拖到此时,那人是否满意? 热! 很热! 身体就像被架在一个巨大的火炉上在炙烤。莫名的热在每一个细胞里张狂的叫嚣着。在这极致的热之后,还有一股浓烈的渴望,在她脑子里迅速攀爬起来。 林初雪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房间里静静的。 白露抖索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可冰冷的茶水浇不灭心里的渴望,身体是虚空的,急需一样东西去填满,去充斥。 去洗个冷水澡,洗个冷水澡,残存的意志支配着白露踉踉跄跄前行。 但门被从里拴住了,她浑身酸软无力,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倒是身子往下一滑,蹭到一只男子的手。 微凉的,骨节分明的手。 那只手惊得往后一缩,其后却像是突然着魔,往白露这边探了过来,抚过她白若细瓷的脸,略过她滑如豆腐的肩,即将一路往下。 门就在此时“彭”的一声开了,地上相对的两人纷纷抬起头去看来人。 “是你!” “是你!” 沙哑而魅惑的异口同声。 傻子都能看出,如果晚来一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把他送走!”来人没好气一脚踹开陆中一,俯身下来抱住白露。 “我好热!你比他凉快!”白露双眼迷离,贴着宁颜如,不断扭动,想最大限度的汲取这份清凉。 “给她打一桶冷水来!”宁颜如身体一紧,柔软的床榻就在数步开外,但他还是努力忍住了自己。 “如果我没看错,她中的是春风十度。既然敢叫十度,你就可以想象药性之烈,你就是在冷水里淹死她,都没用。”察月木兰是用毒高手,此时已见缝插针查看了一番。 宁颜如此时杀人的心都有。 如果他晚来一步,如果他晚来一步! “快去吧!等到药效全发挥出来,还没有办成事,恐怕她小命也保不住了!”察月木兰刚刚已经尝试着催动体内的妖力给白露解毒,但她的妖力太弱太弱,就如同一小杯水,浇在熊熊烈焰上。 两人耽搁的间隙,白露已经把头在宁颜如脖子里蹭了好几把,那柔软的红唇滑过他颈部的动脉。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一阵阵的燥热冲击着他。 该死!难道自己也中了媚毒不成! 眼看白露的脸越来越红,她的身体也已经软成了一滩秋水,宁颜如不再犹豫,抱着她就往内室而去。 但他并未能如愿。 “放开她!”声音未落,宁墨生的人已到了他眼前,他的脸上发红,明显是一路着急赶过来。 “凭什么放开她?放开她好让你们灵睿王府的人继续欺负她吗?”宁颜如冷笑。 宁墨生却不再多言,冷着脸便过来抢白露,两人几个瞬息就交手了数次,宁墨生已经抓住白露的双手,而宁颜如依然紧紧扣着她的腰。 “你们两个,别伤了她!”察月木兰在一旁急的大喊。 果然白露下一秒说出的便是:“痛,痛,热,热!”她的身体犹如不安分的鱼,还在扭来扭去,弄得两个男人心烦意乱。 “宁颜如,她是我的王妃!” “我痛!”白露可怜巴巴的看着宁颜如,大大的眼里蓄满了泪水,“痛!” 她如今就如一个三岁孩童,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了,只用如丝的语调重复着那几个字,用眼神哀求着宁颜如。 “露露,我跟他都在这里,你选一个吧!”宁颜如不忍她受罪,稍稍放松了扣在她腰间的手,柔声说道。 白露脑子里的意志已经全部坍塌了,看看他,又看看宁墨生,突然咧嘴冲宁墨生一笑:“你凉快,你凉快,要你,要你!” 宁颜如脸上浮出浓重的哀色,他的心像是被千万根细针一齐扎中,细密绵长的疼痛让他的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放开我的王妃!”宁墨生冰冷的话,就像刽子手的审判,宁颜如再次看了一眼白露,她已经一脸依恋的将脸埋在宁墨生的怀里了。 他被她抛弃了! 他终于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慢慢慢慢的松开了那只扣在她腰上的手。 宁墨生带着白露离开了半个时辰,宁颜如还维持着那个手姿势一动不动。 仿佛,白露还在他手里。 仿佛,自己没有松开过!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劝他。 任由他由日上中天站到日暮西山。 灵睿王府的马车内,却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白露的药性已经支配了她的神智和身体,她一边叫嚣着热,一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扒拉了,还拼命凑到宁墨生的身上来汲取冷气。 宁墨生看着她嫣红的唇,软如春水的窈窕身段,知道此时再也不是讲君子风度的时候,要保住她的小命,非要这么做。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77 滚了床单 万幸的是,这个保她命的人是自己。 身下的人像是蛇一般扭来扭去,鞋子早已经被她踢掉,露出小小白白的滑嫩脚丫,宁墨生顺着白露修长匀称的双腿吻了下去,他一路往上,用嘴唇把她的轮廓细细描摹了一遍,将她紧紧扣在怀里,感受着她胸前的丰满将要淹没自己,他的唇最后停留在她圆润白皙的耳垂上,用舌尖不断辗转挑逗,感觉身下人浑身都已经湿漉漉的,像是滑腻的水草,柔软的附着在他身上。 他知晓她未经人事,极力控制着自己,想让她先放下戒备,一番流连辗转后,白露双手紧紧扣着他宽阔的背部,jiao喘着吐字不清:“我,我不舒服,你快救救我……” 她浑身燥热难耐,身体里似乎有洪水想喷薄而出,但却被一个塞子牢牢的塞住,这洪水越积越多,就要将她冲毁。 “乖,我马上就来了,忍忍!”男人的声音暗哑,最后一丝理智终于坍塌,再也无法忍耐,提枪贯穿了她。 入青赶着车往前,不一会功夫,马车里就传来高高低低的shen吟,女人的声音像是上好的柔软墨缎,将人密不透风的缠绕住,一丝丝一寸寸的收紧,让人无法逃离,在这里面偶尔还夹杂着自己主子低低的呻吟。 宁墨生没有想到,未经人事的白露竟然会如此厉害,那身体像是一条藤蔓,可以随意蜿蜒曲折,又像是一尾无骨的媚蛇,将他缠绕,让他沉沦。 那种滋味,是他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甜美,他感觉整个人如同行走在云端,飘飘忽忽的极不真实。 当然,白露占据主动,宁墨生也未闲着。白露觉得自己像是海上的一叶扁舟,在大风大浪里飘来飞去,最后那浪头实在是太大,一把将她打得漂浮在半空中,长长久久的眩晕了过去。 在巅峰来临前,她听得身上人细微的呢喃:“如今我算是兑现了以身相许的诺言。” 入青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安静了。 他这车赶得是浑身燥热,满头大汗。 一定要娶妻,一定要娶亲! 今晚回去就要老母亲找人去说媒! 但他的喘息还不过片刻,里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白露已经摸索出了些门道。 这药叫十度,便是要足足十次才能解毒,中间宁墨生抱着白露吃了点东西,两人一起洗了个澡,洗着洗着擦枪走火,又在浴池里即兴发挥了一次。 疯狂的一天一夜终于结束了! 饶是宁墨生好体力,到最后也觉得自己已经被榨干,身体里空空如也。可白露那个妖精实在是太有办法,只需她轻轻一撩拨,他的身体便会做出反应,再次上阵杀敌。 白露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空气里还弥漫着宁墨生的味道,她掀开被子,被子下的她未着寸缕,身上有大片大片欢爱后的痕迹,她闭上眼,脑子里就回想起昨天的种种。 “你醒了?”宁墨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白露羞得赶紧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片刻后听得外面没了声息,她憋得不行,偷偷把头探出来,看到宁墨生正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什么嘛,难道昨天的坏事没有他的份吗?凭什么他衣冠楚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白露这样想着,便也理直气壮的坐起来,也不管自己穿没穿衣服。 宁墨生却是眸色一深,她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属于他的痕迹,仿佛在得意的彰显着,自己曾多么用力和入迷。 “饿了吧?穿好衣服起来吃点东西吧!”宁墨生将架子上的衣服扔给她,看着她气鼓鼓的一件一件穿好,心情大好。 也是奇怪,奋战了这么久,她现在竟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 反观宁墨生,虽然风采灼灼,但眉目间还是有些疲色,眼眶下也一片乌青。那话本子里说什么大战八百回合依然精神抖擞,看来是骗人的鬼话嘛。连宁墨生这样好的身体都撑不住,其他的银样镴枪头恐怕三个回合就要倒下了。 白露哪里知道,实在是他的对手太强啊! “你从今日开始,便回白府住吧!我会去跟白言蹊说,要你单独给你僻一处院子的。等宁云钥大婚一过,我便迎娶你过门。”宁墨生给白露夹了一颗水晶丸子,说道。 白露像被施了定身术,嘴里的菜也不嚼了,半天没说话。她刚刚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并不是灵睿王府,而是宁墨生在城外的一个别居。他不将自己带回王府,是怕林初雪知道伤心吧! “我跟你说过了,我已经不能治林初雪的病了,而且之前我骗了你,林初雪至少一年内不会有性命危险,你可以慢慢寻访名医。”白露吞下那一口菜,轻轻说道。 “你就这么不愿嫁给我?哪怕宁颜如给你下药,想夺了你的清白之身?”宁墨生瞧见她低眉顺眼,话里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拒绝,心里便腾起一股无名怒火。 “他给我下药?”白露愕然,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是他,他是后面来救我的!” 不仅拒绝他,居然还如此维护和信任他人。昨天如果他晚去一步,那与她春风十度的,恐怕就是宁颜如了吧!宁墨生的眼眯着,里面写满危险的讯号,但白露丝毫没有接收到。 “不是他还会是谁?”他讥讽一笑,早上起来他便命入青查了这件事,原本是初雪约白露吃饭,后来初雪身体不舒服,便提前回了王府,不过也关照了店小二要好好照顾白露。后来,便是宁颜如赶走了陆中一,自己抱着白露准备一亲芳泽。 他刻意做了个套,想让白露觉得是他救了她,事后便能不被她嫉恨!如此拙劣的伎俩,她却看不穿,恐怕是压根不愿意看穿吧! 白露醒后已经仔细回想过昨日种种,脑子里又浮现出察月木兰的谆谆教导,要防着点林初雪,知人知面不知心,别傻不愣登的就被卖了还给人数钱呢!你现在可不是无所不能的大妖怪了。 前后一想,答案昭然若揭。 “是林初雪给我下的毒!” “不可能!初雪不会干这样的事!”宁墨生马上否定“你别为了帮宁颜如洗脱嫌疑,就把她拉下水!” 虽然一早就知道,叫他相信是林初雪下毒有些难,却没想到会早到如此激烈的反应,白露嘴里涩涩的,一口水晶丸子像是长了倒刺,刮过她的喉咙,生疼生疼。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如意酒家的?” 宁墨生眉一皱:“是李染芜的婢女给我递的消息。”当时他正要侧身让路,突然感到袖口一动,便见青杏朝他微一点头。上了马车,在袖中拿出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白露危,如意酒家。 如果是宁颜如谋划的,李染芜是如何知晓的此事?但宁墨生没有深思,其实他才是不愿意看穿的那一个。他信任林初雪,就像信任另一个自己。他们是相互扶持着从最泥泞沼泽里爬出来的战友,这一份感情,白露不能明白。 “原来是李姐姐递的消息!”白露恍然,但李染芜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只怕里面还有更大的阴谋。 “总之,你以后不要再见宁颜如了,他这次没有得手,说不定下次还会想出什么别的招数!”宁墨生的语气清冷,毫不留情。 “我都说了,不是他!”白露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我也说了,不是林初雪!”宁墨生语气低沉,眼里风云汇聚。 “呵……”白露将筷子往桌子啪的一放,“既然你不愿意相信我,只肯相信她,那我还跟你说什么呢,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好了!”说罢,她霍然站起,竟还不忘记说一句:“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吧!” 两人互不相让的对视着,空气里噼里啪啦全是火花。宁墨生见她就要走开,伸出手一把狠狠的拽住她的胳膊。 白露用力甩了两下,发现无法挣脱后,突然转身过来对宁墨生说道:“你知道昨天宁颜如为什么要放开我吗?因为他怕弄痛我,怕我难过。如果真是他下的药,肯定会不择手段也要抢过去,可是我求求他,他就放开了!但你抓得那么紧,哪怕现在,你还是这样,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不会痛,是吗?” 白露澄澈的眸子看着宁墨生,那里有深深的凄然。 宁墨生心一慌,手上的力道松了点,白露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被他握过的那里,已经乌青一片。 “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王妃!” “可我现在还没嫁给你呢!你最好别再招惹我,不然我也给林初雪下点药,让她生不如死,我的药术很厉害,你应该知道!”明明是威胁的话,白露却说得眼含泪花。 她的心好难受好难受,难以描述的难受!所有的空气都被抽空了,她觉得呼吸困难,昨夜他们还一起缱绻温存,今日就怒目相向,做一个人,原来如此之难。 她埋头就往外冲去,宁墨生并没有追上来,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即使这样,迎面而过的劲风也吹不干她眼里的泪水,吹不拢她裂开的心扉。 宁颜如远远便看到白露一阵风一样的过来,见到他和察月木兰,她才猛的停下脚步。 凭着心中一股气疾行了这么久,她如今样子十分狼狈,头发乱糟糟像个鸟窝,脸上布满泪痕,雪白的脖颈上大大小小一块一块的青紫,衣衫灰扑扑的,像是许久没有洗过。 迎上宁颜如投过来的眼神,白露退后了两步。她昨天放弃了他,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如今被伤害的体无完肤,难道要恬不知耻的找他哭诉吗? “露露!”宁颜如的语调极为温柔,虽然心头也很不是滋味,尤其是她身上那些刺目的痕迹,如此明显的提醒着他,昨天发生过的一切。 “露露,来!”他张开双臂,召唤着她,“我在这里,到我这里来!” 白露再也忍不住了,狠狠的撞了过去,宁颜如马上紧紧的抱着她,像是溺水的人抱着那根救命的浮木。如今,白露就是他的浮木,是他的脊梁,是支撑他前进的动力与希望。 白露嚎啕大哭,毫无形象,鼻涕眼泪湖了宁颜如一身,他还穿着昨天见她时的那件衣服,下巴冒了不少胡茬,眼下也一片乌青,显然是一夜没睡。 直到此刻看到白露平安归来,听到她的哭声她的抱怨,宁颜如觉得自己被打入无间地狱的心才回归原位。 “别哭了,我们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宁颜如轻抚着她的背,用哄三岁稚童的口气柔声劝慰着:“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心中最纯洁的月光,最美的露露,最爱的人!” “噗……”多么动人的情话啊,但白露的脑子只停留在被狗咬了一口上,泪中带笑说道:“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啊?” “说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还是一条不辨是非的疯狗!”白露狠狠的说道。 “说的好!”看到白露的笑容,听到她似乎对宁墨生毫不在意,宁颜如头顶那朵乌云终于飘走了,他的脸上又有了迷倒万千少女的笑。 “白露,你这是从哪个荒郊野岭跑回来的?怎么把自己折腾得像个乞丐?”察月木兰终于逮着了说话的机会。她其实想问的是,难道宁墨生吃干抹净,都没安排一个马车送她回来吗? 而且那春风十度要足足十次方能解毒,白露是个雏,变成人后体质也非常一般,如今看她除了狼狈点,精神面貌倒是不错。她不想让白露伤心,刻意维持了平日里调侃刺人的语调。 白露一楞! 宁颜如马上恶狠狠的瞪了察月木兰一眼,他好容易哄好,别又被勾起伤心。 “算了,先不说了,饿了吧,我们赶紧去吃晚饭吧!”察月木兰接收到了宁颜如的怨念,一看白露有神游天外的势头,赶紧拉着她往府内走。 “咦?”察月木兰一顿。 “你也感觉到了对不对?”白露满脸兴奋的说道:“你也感觉到了对吧?” “她该不是疯了吧?”宁颜如凑到察月木兰耳边,轻轻说道。无怪他,上一刻她还在为失身哀嚎,那哭声可真是惊天动地,而现在却像是捡到了金元宝一样,双目闪闪发光。 “恩,我有点感觉,但不确定!要不你试试?”察月木兰一脸郑重的回答。 什么鬼? 这两人一起疯啦? 两人一起转过身来,四只闪着贼光的眼睛盯着宁颜如,然后又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就拿他试!宁颜如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到脑袋顶。这是什么情况,能不能跟他说个明白呀!这样用看猎物一样的眼光盯着他是怎么回事啊? 他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空气里突然多了一股无名的力道,“啪”的一下,他的右脸立马红了一大块,头顶的发簪断成两节,束发的小冠掉落在地,他一头乌发被风卷得飞扬起来,遮住了他的盛世容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久没用,手生了,不小心打偏了!”白露的道歉十分敷衍,因为她脸上有再明显不过的喜色。 宁颜如还来不及回应,便见那顶束发的小冠从地上凭空而起,颤颤巍巍越升越高,正要到他手边时,突然猛晃几下,又径直掉落。 白露一脸懊恼。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开始恢复,一切便有希望,慢慢来吧!”察月木兰拍拍白露肩膀。 白露此时眉开眼笑,哪还有刚才的悲戚,当了人后闲来无事,她便跟着察月府的夫子学了看书写字,那话怎么说来着,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古人诚不欺我也! 从宁墨生的别居到察月别居,有几十里地,她出门时,已是傍晚,到这边,太阳也还没下山。这其中最多不过一个时辰,这点时间,寻常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她当时被悲痛支配了心绪,一门心思埋着头跑,根本没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直到察月木兰叫她吃晚饭,她才注意到时间。 难怪昨天折腾了一天,她都不觉得饿和疲惫。 只是这妖力实在恢复的太少,她现在的水准就跟察月木兰没有区别,两人在一条起步线上,不过好歹,有了恢复的希望啊! 宁颜如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妖力恢复,白露便可以保护自己,像昨日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悲的是,以后自己恐怕要一直受她压制,永无翻身之日了。更加可悲的是,他们的三人组,剩下两全是妖怪,只有他是个凡人,以后他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王爷,你不能进去,小姐刚刚睡下了!王爷,王爷……”青杏挡在宁云钥面前,但一贯待她们很温和有礼的王爷脸上阴云密布,竟是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贱婢,凭你也想挡我吗?”宁云钥本以为事情大成,不料他的人回来汇报消息,说察月木兰把宁颜如搬过去了。这也就罢了,如果白露跟宁颜如有了首尾,那他的两个弟弟也就别想默契配合来联手打压他了。 而且找准时机把此事捅到父皇那里,也许还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有人来报,最后竟然是宁墨生去收了白露!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白白提早给他送了个洞房花烛夜,若是两人再结珠胎,那边可能是梁皇的长孙…… 他脑中浮出陈夏讥讽的笑:“多亏王爷的好正妃呢,巴巴的跑去通知陈无翳,才让他能提前抱得美人归。” 青杏被甩了耳光,还有一个青梅拦着,宁云钥的火气更盛,在自家王府里,下人们竟然都不听话,将来又如何去坐稳那个位置呢? “让王爷进来吧!”内室传来一个李染芜的声音,青梅青杏马上一左一右恭谨分开,再不多说一个字。 “是你告诉的宁墨生?” 李染芜只穿了一件月白的中衣,满头乌发如云流泻而下,脸色苍白的靠在软垫上,床边还放着那个水晶痰盂。 她似刚在睡梦中醒来,人还有些游离,此时听到宁云玥阴沉着脸发问,半天没反应。 “别想否定,不然好好的,你为何在朱雀街停了一大半个时辰!” “小姐是因为……”青杏一听就急了,马上就要辩解。 “是我跟他说的!”李染芜终于缓过神来,淡然回答。 “你个贱人!”宁云玥心里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冲到床边,一把抓住李染芜的衣领,几乎要将她从床上提起来:“你为何要这么做?他们如此待我,我不过让他们也尝尝难过的滋味。” 其实他心里更气愤的是,他的王妃背叛了他。即使这么多年来,他恨不能掏出自己的心来给她,她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从前她对自己哥哥宁云昊那样的崇拜爱慕与小女儿情态,从来没有对自己做过。而一旦知道他手上的肮脏,她就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李染芜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没有解释也没有求饶,两人静静的对峙了许久。 挫败感在宁云钥心中升起,他不确定,他的王妃此刻在看的到底是不是他,还是试图在他身上,寻找到宁云昊的影子。他颓然的松开手,李染芜掉落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姐!”青梅眼疾手快马上上前扶住她。 他的王妃不愿意解释,那就算了吧!以后他就一个人奋斗好了,这些仇恨,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凭什么要别人懂呢? 宁云玥背影寂寥的离开了舒云居,他的病似乎更重了,脊背弯曲着,像是无法承担身上的重担。 “小姐,你为什么不解释?”青杏急了。 “还不到时候!”李染芜就着青梅的手喝了半碗燕窝羹,轻言:“我累了,先休息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好好闭紧舒云居的门,没有大事就不要出去。” 第二日,李染芜抱恙的消息便递到梁皇面前,梁皇便指派了宫内一个老年资负责过数位公主出嫁的女官来协助她处理迎娶陈夏的事宜。 “她倒是会躲!”得知这个消息时,陈夏正由四名婢女服侍洗头,一碗萃得浓浓的茉莉花水倒在一大桶温水里,顿时满屋子都是茉莉花香气。 “谁让你准备的茉莉水?”陈夏语气一扬,婢女春华手一紧,梳子就失了分寸,在陈夏的头上稍重的刮了一下。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春华吓得不轻,还不得陈夏发话,便马上跪下磕了三个头,又左右开弓,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奴婢听闻贤王喜好茉莉花的香味,所以准备的。” 陈夏抚了抚自己柔软顺滑的长发,上面已经侵染了陈春最爱的茉莉甜香,她看了一眼地上抖如筛糖的春华,她有和陈春相似的眉眼。 陈夏笑了笑,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眼与自己对视,语气难以分辨:“春华,你瘦了!”春华的杏眼里全是慌乱,不知该如何接主子的话。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78 不如去聆梦楼当头牌 “瘦了就不像她了,她可是一张有福气的圆脸,那么多人都说她生而福相,宜室宜家呢!”与梁国流行的瓜子脸不同,陈国人更喜欢满月样的圆脸,认为那样的人生而有福。 陈夏明明是笑着的,但春华却觉得她整个人像是从最深的黑夜里爬出来,寒冷异常。春华不知道主子口中时常说起的她是谁,只能惶恐乖顺的道:“奴婢错了,从今日,不,奴婢现在就赶紧吃东西。” “那你去吧!”陈夏用眼神示意了下,桌上有四五碟各色糕点。 春华忙不迭膝行过去,双手并用,抓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一块还没嚼碎,另一块就赶紧添进去,嘴巴塞得太满,陈夏又没允许她喝水,不过片刻,她就已经卡得满面通红。她一边努力吞咽一边庆幸:还好还好,今天没有挨打,背上的伤都还没好透呢。 陈夏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下抿的嘴角慢慢扬起来,突然满是遗憾的说道:“我真后悔呢,为何要让你死这么早,如果现在匍匐在我脚下的是你,该多好啊!” 春华一点都不想听到这些隐秘,只拼命往嘴里塞糕点,好让自己尽量狼狈点,逃避陈夏的惩罚。 房间里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怎么?你们也想吃东西?”陈夏看了半天春华的狼狈样,拖着凉凉的语调问道。 春雨、春霞、春月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就要去换水,却又听见陈夏不悦的声音:“我有说过要换水吗?”春雨资历最老,闻言冲两人使了个安抚的眼色,三人一起上前为陈夏洗头。 春雨毕竟跟随陈夏多年,对她的性情也有了解,从那以后到嫁入王府之前,次次都是用茉莉水洗头,倒再也没吃过挂落。 自福寿膏事发,贤王府原本的府医全家都被秘密灭门处死后,就一直是由孟川柏定期来为贤王诊病。说得好听是梁皇给的恩典,实际宁云玥心里清楚,这是父皇不信任自己,担心自己仍会复吸,才让太医正来盯着自己。 这一日,又到了例行诊疗的时候,雪明提前候在府门口,待有太医院标记的马车停稳后,亲自上前打起车帘,虚扶着孟川柏下来。 “雪明侍卫事忙,不需要每次都来接,叫个小厮接引一下便可!”孟川柏却没有真扶上去。 “这是王爷吩咐的,您是陛下的御医,我们理应恭敬,若不是身体不便,王爷还要亲自来迎接呢!”雪明脸上有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孟川柏摆着手,一路跟着雪明进了贤王府。徒弟白术背着药箱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跟着。这个白术一向如此,面皮白净且薄,凑近些能看到上面淡淡的红血丝,跟着师傅来了多次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过,只埋头做事。 不过今日却有点不同,他们一路前行,正好遇到嬷嬷带着那群小陪读去见郡主,既然名义上是陪读,自然隔断时间要见见郡主做样子。迎面撞见雪明,嬷嬷们忙带着那群小孩退至一边避让,白术的视线就一直落在那群孩子身上,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待走得远了,还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雪明面色不变,却暗暗记在了心里。 “可是不好?”孟川柏今日诊脉比平素要多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宁云钥面上依旧温和,心里却忐忑,唯恐被他识破前几日刚伐髓过。 “不……”孟川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探脉时间过长,忙松开手道:“王爷的脉象比以前要好,之前气血虚亏,现在来看脉象强劲了不少,是身体转好的迹象。” “这样啊!”宁云钥神色欣然:“全仗孟大人医林圣手。” 孟川柏沉吟了许久,没有往自己身上揽功劳,这贤王的脉象实在是太奇怪了,突然之间就变得富有生机,可这种生机是虚浮的,虽然奔涌在宁云钥的脉搏里,但却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油,无法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只是让他暂时看上去精力好些而已。 “我去给王爷开个方子!”便有婢女引着孟川柏去了偏厅,白术拿着药箱便要跟上,听见宁云钥声音。 “白医士,请留步。” 孟川柏脚步也顿了顿,但贤王并没有叫他留下,婢女还举着右手等他,他便继续迈步去偏厅。 “王爷叫草民白术就好,王爷有何吩咐?”白术的脸红了,连耳朵根也红红的,看上去羞怯惹人爱怜。他跟着师傅经常行走于贵人间,贵人们待他都很礼貌,却也没人会单独留下他说话。 “本王并无吩咐,只是看你做事认真踏实,想问问你有无兄弟姐妹,我府上倒是缺你这样实心眼的孩子。”宁云钥的语气格外温和。 白术默了一默才答:“草民自幼父母双亡,并无嫡亲的兄弟姐妹。” “如此,倒是本王唐突了,白白惹出你的伤心事,找你师傅去吧!”宁云玥面带愧意的摆摆手。 白术恭恭敬敬退下。如果说好脾气的主子,整个梁国宁云玥要排第一,哪怕对他这个小小的学徒,言语间也很尊敬。但白术是贫穷人家的孩子,本就自卑,加上孟川柏一直耳提面命,万不可因为贵人以礼相待就忘记自己身份,因此他并没有骄色。 出来时依旧是雪明送客,白术想着袖中比之前重了不少的赏银,眉目间还是飞出了一丝喜色。路上又遇到了嬷嬷带着那群小陪读,这次白术只是稍稍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孟川柏在回去的马车上问了白术,得知宁云玥只是问起他家里有无兄弟姐妹,方稍稍放心。贵人们的心思难以琢磨,别人被蒙蔽,他却是知道,这个贤王并不好惹。 “师傅,贤王今日还给了不少赏钱呢!”白术从袖子里掏出那一小块银子放在手心,举到孟川柏的眼前。 “既是给你的,你便收着吧!好好存起来,将来要娶妻生子,安家立命,在这络城里可都需要钱!”孟川柏将他的手推了出去,闭目养神。 白术这才觉得踏实,开心的将银子又笼进了袖中,孟川柏有三个女儿,他与幺女孟招弟年龄相仿,关系最好,要说娶妻,他就希望将来能娶招弟这样温柔娴静的女孩。不过他只是区区一个学徒,没有背景没有地位,哪能肖想师傅的千金呢? 孟川柏一身医术并无藏私,其实尽数在教给白术,他本想收白术当个义子,但他多年来游走各种娘娘和京城权贵之间,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是有梁皇护持才能保住性命,一旦梁皇有了好歹,自己认他当义子岂不是害了他? 因此虽然待他如亲生,却始终也没有给任何名分。 是夜,雪明跟宁云钥禀报:“这白术今年十四岁,确实是父母双亡,三年前被孟川柏收为弟子,一年前开始在太医院行走,平素里都是住在孟府,倒像是孟川柏的半个儿子。”这孟川柏正妻生的都是女儿,侍妾们都无所出,如今年纪大了,早就断了香火的念头。 “这些童男童女,确保都干净吗?”宁云玥斜靠在贵妃榻上,并未睁开眼。 “我们做的小心,都是买的父母双亡的孩子。”雪明回,这伐髓之事非同小可,他自是谨慎又谨慎。 宁云玥并未放松:“之前买人的那些人家全部别用了!今天被白术瞧过的这些小孩,都送到星儿身边去服侍,留着他们性命吧!” 雪明应了是,等了片刻正要离去,却见宁云玥眼睛猛地睁开,里面全是阴暗:“那个白术,找个机会做了,务必别让人看出来我们原本的目标是他!” 雪明眼里浮出那个谨小慎微的白术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得了赏后,他眼里细碎纯净的笑意,心虽不忍,却依旧点头。 日子越过越快,眼看距离贤王娶亲的日子没剩下几天了,今日约莫是大婚前最后一次给贤王诊脉了,因为白日里要当值,临下值时他又被李碧岑临时叫去诊脉,因此耽搁到现在才带着白术匆匆往王府里赶。 “再走快些,去太晚王爷歇下就不好了!”孟川柏催促车夫老刘。 老刘将鞭子挥舞得更用力,马车内闷热异常,孟川柏索性将两侧帘子掀开,他从袖中拿出一节甘草在虚空中挥了一阵后,放在鼻端轻嗅,潮湿的味道,看样子今夜会有一场大雨。 白术就着漏进来的灯火整理着药箱,将药材和银针又细细归置一遍,一切与之前的任何一个夏夜都毫无不同。 除了,压抑的安静。 整条街上连巡逻的兵士都没有,只有马车压过地面咕噜咕噜的声粉碎夜的静寂。 白术年轻耳力好,在这咕噜声中分辨出另外一种声音,他侧耳细听,像是……金属的破空之声! 一念未尽,便听到“咚”的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马的嘶鸣。 “老刘,怎么回事?”孟川柏掀开前帘,见马夫老刘像被人施了定身术,马鞭高高举着就是不落下,而马则原地踢着蹄子,伸长脖子发出一声哀鸣。 他拍了拍老刘的肩膀,老刘身子一侧,咕咚一身从马车上掉了下去,两人这才看清,有一只羽箭洞穿了他的眉心,他的眼睛睁得奇大,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根马鞭。 白术胆小,见此脸上的血色立刻褪得干干净净,他原本皮肤就白而薄,此刻更是如一张惨白的纸,上下牙直打架,磕磕巴巴的说道:“师…师傅,怎么…怎么回事?” “快!进车厢!”孟川柏当机立断,拉着他退后两步,就要将车帘放下,恰在此时,又有两根羽箭破空而来,擦过孟川柏的左脸,直向白术而去。 幸好白术身形小,又在移动之中,那两根箭紧贴他头皮而过,带下一把渗着血丝的黑发,白术吓得心跳如擂鼓,两腿颤抖不已。 “趴下!”孟川柏也慌乱不已,但看到尚未成年的弟子,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乱,强自镇定下来,拉着白术趴在车厢地板上。 等待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长街静静的,时间像是凝固了,除了彼此粗重的呼吸,白术捕捉不到任何声音。 “师傅,他们好像走了,我出去赶车吧!这里距离贤王府不远了!到了那就安全了!”太医院的赶车的马都是温顺的良驹,现在赶鸭子上架,白术也能一试。 “你别动,我来!”孟川柏将白术按回地上,抖索着手将车帘掀开一个缝,“嗖”的一声,羽箭再次贴着他的耳侧而过,深深钉入车厢内,尾部还在剧烈抖动,可见射箭之人臂力之强。 他退回车厢内,继续趴在地上,再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那刺客若是胆敢从黑暗中走出靠近马车,他们就会任人宰割。 “白术,把火石递给我!” 虽然不知道师傅要这个做什么,一向听话的白术还是照做了。 下一秒,孟川柏已经用那火石点燃了车帘。 “师傅你在做什么?我们会烧死的!”白术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塞了一条湿毛巾。 “好好趴着,闭嘴!”生死关头,孟川柏已衡量过,继续等下去,暗处的杀手肯定会不耐,如今只有燃起大火,让那人忌惮,也吸引其他人的注意,为他们赢得一线生机。 这马车虽是木质,但都做过防腐防火处理,夏日里空气潮湿,想让车身燃烧起来需要一定时间,而这点时间,也许就会等来救援! 这是一场赌博! 而孟川柏的赌运不错! 宁颜如今日正跟着凌飞在巡视,他挂着城防营老大的名头,自从他决意争取那宝座后,对这一差事明显上心了很多。 两人远远的就看到朱雀街上大团的火光。 “我运气这么好?难得来夜巡一次,就能遇上事?”宁颜如看着那团火光的位置,就在贤王府不远处,笑了一句。 “那是天降祥瑞,要助你建功立业呢!”凌飞是他的亲信,说话间已带着揶揄。 “你这马屁拍得太粗糙,缺乏技术,这个月的奖赏我暂时替你保管着,等啥时候你把这门技术学精了,我再给你!”宁颜如嘴里与他调笑,脚下步伐却加快了,“封锁整条朱雀街,不许任何人出入!” 凌飞犹疑。 宁颜如直接将随身佩戴的双龙戏珠玉佩扔了过去:“有人不服,给他看这个!” 一行人赶到时,马车烧的已经只剩下一个架子,孟川柏看到来的人是燕王,一颗心方真正落了地,此时师徒二人已被浓烟呛得发不出声音,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起了大片的水泡,白术更是已经晕倒,不省人事。 “竟然是你们!真是好闲情,竟然烧马车玩!”宁颜如还是惯常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孟川柏哑着嗓子郑重道谢,宁颜如只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宁颜如仔细查看了一圈,看着劫后余生的一躺一站的师徒二人,懒懒的道:“看来这些刺客的目标不是你孟大人,而是你这个小徒弟啊!” “怎么,怎么可能呢?”孟川柏哑着嗓子,一边推拿这白术的穴位,试图把他弄醒,一边否定。 “这人能如此精准的命中行动中马夫的眉心,却为何几次都失了准头,偏开了你,自然是因为,你只是幌子,他真正要取性命的人,是他!”宁颜如耐心十足的解释,修长的手直指白术,语调微微上扬:“孟大人,你说是不是?” “为什么?”孟川柏喃喃。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小小学徒,会让人动这么大的阵仗?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宁颜如神色转冷。 这着实是一招好棋,既能不引人注意的除去白术,又能把祸水引向他或者是宁墨生,大婚前的关键时刻,负责贤王身体的御医却被行刺,正常人的第一个想法会是什么呢? 必然是有人不想让贤王好过! 宁颜如几乎要为这一步棋鼓掌叫好,如果不是他恰巧撞见这一幕,只怕明日朝野就会议论纷纷了。 孟川柏心急如焚,手下动作越发加快,想要将白术弄醒问个清楚。 “孟大人,如果你够聪明,现在就不要把他弄醒,既然你这个徒弟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我救下他这一次,只能引来更疯狂的反扑,你想,那人一旦知道白术没死,还见过我,会作何想法?”宁颜如不急不忙缓缓道:“我可以保他平安,但前提是你们得拿出我中意的筹码!” 孟川柏颓然的立着,久久不动。老练如他,敏锐的感觉到,燕王变了,虽然他还是那副可有可无,嬉笑人间的样子。 但,他开始跟人谈价钱讲筹码,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抓虫子放在他药箱里恐吓他不要开苦药的四皇子了。 那场早就被预言的大雨在这时终于姗姗来迟,浇灭了马车上最后一点火苗,只余下一个烧的漆黑的支架。瓢泼大雨淋下,涤荡掉了朱雀大街上大片的血渍,所有的痕迹都被抹杀干净。 “请燕王殿下救救这孩子!”孟川柏在大雨中跪下,一张老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二日,梁皇便得了消息。 昨夜络城进了流寇,好几户人家遭窃,匪徒逃窜时恰好碰到了太医院的马车,车夫不幸遇难,幸亏宁颜如到的及时,孟大人保住一命,但浑身也伤的不轻,而小徒弟白术,则是没逃过这一劫难,活活被火烧死了。 这一消息在高官云集的络城只点起了小小的一个水花,自此后,太医院少了个叫白术的小跟班,而燕王府多了个叫小安的毁了容的小厮。 宁颜如觉得白露变了! 她不爱看热闹,成天关在房间里跟察月木兰两个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他去找了很多次,每次都是隔着门就被打发了。 她说她在闭关修行,恢复妖力! 恢复个球啊! 最好永远都不要恢复! 也许是宁颜如的诅咒生效了,白露的妖力果然迟迟恢复不了,她闭关了很多天,连拉着陪闭的察月木兰都有了长进,她却还停留在只能挪动小小物体上! 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我觉得吧,你这样修炼没啥用。”察月木兰双目无光的盘腿坐着,难为她一个爱闹爱笑的美女子,每天苦哈哈的在这里打坐。 “我都试遍了!”白露颓然,她甚至都化出真身把察月别居里的大树都缠了一遍,但依然毫无结果。 “你说,你是不是因为跟那谁睡了,吸了他的精力……”察月木兰斟酌着字句,毕竟这事白露不愿意提起。 白露果然面有愠色,秀眉紧紧蹙起,其实她自己也隐约知道大概是因为这个,那天两人那么昏天黑地的折腾,醒来后她竟然觉得精力充沛,实在是太反常。现在一琢磨,估计就是那么回事。 “这下完蛋了!”白露闭上眼睛,四脚八叉往后一仰。 “要不,你偷偷找个青楼挂牌吧!”察月木兰天马行空开始出馊主意了:“以你的姿色,肯定能当个头牌,一天接十次客,很快就能恢复妖力了。嗯,既能恢复妖力,还能赚钱,一举两得啊!” “我一个人多无聊啊,要不,我们一起?你也是半妖,说不定靠这个神功大成,以后就可以横行霸道了。”白露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察月木兰最近的口头禅就是:等我神功大成,就如何如何…… “我还是算了!你来你来!”察月木兰讪笑。 “自己不上要我上!”白露猛地瞪大眼睛一吼,唬了察月木兰一跳。 她心里默默想,自从这妹妹破身以后,脑袋瓜也好使了,脾气也见长了,从前可爱好骗的小白兔一去不复返也。 “我该怎么办啊!”白露大喊一声。没了妖力,她就要受制于人,说不定哪天又被人强行吃干抹净,那种无力感真是太难过了! “还有我还有我!露露,我可以当你的鼎炉啊!”白露一睁眼,便看到宁颜如的脸在自己眼前无比放大。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79 一把飞刀直奔她的脸 “快来,榨干我吧!”宁颜如说罢往前一扑,白露灵巧的一个转身躲过,他直接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过他反应也快,身子马上一扭变为侧躺,右手撑着头,左手在自己身体曲线上慢慢抚过,用粘得发腻的声音道:“露露,来啊!” 白露和察月木兰绝倒! 这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对,在chun药事件后,改变的人还是宁颜如,不仅他身边多了群武力高强的人,他自己的武功也突飞猛进,这不,悄无声息的就潜进房间了。 白露有深深的忧虑,这察月别居的防护力实在糟糕,一个两个都如入无人之境,不是爬床就是跳窗,如果妖力一直不恢复,她迟早逃脱不了任人宰割的命运。 “两位姑奶奶,时辰快到了,赶紧收拾打扮着出门吧!”宁颜如虽然有心再勾搭一会,但今天是负了任务而来,不能耽误大事。 两人这才想起,她们今日还受邀担当贤王婚宴的女宾。陈夏远道而来,又身份尊贵,她从驿馆直接出阁,贤王府这边需要几个年龄相仿的未嫁女子迎接才合适,李染芜虽然病着不理事,却还是亲下了帖子邀请白露和察月木兰。 两人接到邀请时有些惊愕,她们与陈夏不但谈不上交好,简直是交恶,陈夏之所以会嫁给宁云玥,可少不了二人的推波助澜。由她们来当女宾,身份虽然是足够的,但只怕是给陈夏添堵。 李染芜肯定是知道这一点的,故意这么干的。白露想到李染芜在梁皇寿宴上对自己的维护,便点头应允了。 宁颜如等的并不久,两人很快就一同出来了,因为今日是去做新娘女宾,白露便换下白衫,两人都穿了一身粉裙。虽都是一样颜色质地,但款式又有区别,白露的裙下摆蓬松,领口大开,露出两根精致的锁骨,而察月木兰的下身乍一看更像裤装,衣服的整体剪裁也更像是时下流行的男子款式。 白露身形娇小,察月木兰比她高了不少,两人出来时,察月木兰还搂着白露的腰,嘴里叼着一根竹签,神采飞扬的冲宁颜如挑眉,活脱脱的花心公子哥模样。 居然跟他比这个? 宁颜如不甘示弱的挤到两人中间,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揽着二人就上了等候已久的马车。 “对了,今天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一个忙……”滚滚前行的马车里,宁颜如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他今天策划的事情非同小可,需要一个女子才行。本来是不想牵连白露和察月木兰,但他这些年手放得开,现在骤然要接手出来这些事情,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陈夏今日起得很早,这是女儿家一辈子一次的大婚,她也曾幻想着心爱之人能踩着七彩祥云,将她亲手送上皇后宝座,但现实里,她成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虽然这个牺牲一开始是她自己愿意的。 但嫁给宁云玥,却非她本愿。 事已至此,她不可能退缩,只能一往无前,荡平前方的一切障碍。一念至此,她心里最后一点伤春悲秋都消退干净,剩下的唯有对权力的渴望,以及由这渴望滋生出的坚定。李贵妃亲自指派了最得力的嬷嬷,早早的就来到驿馆帮她梳妆打扮,并奉上两个纯金打造的实心苹果,苏珣作为陈后代表为她盖上盖头,将御赐的玉如意放入喜轿之中。这喜轿通身由红酸枝木打造,未上一丝油色就已经喜庆非凡,轿子四角各有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轿顶的明珠更是有鸡蛋那么大,阳光下流动着莹莹的光。轿子由十六名相貌齐整,穿着统一的内廷侍卫抬着,一路由驿馆出发,绕过繁华的西街,再取道朱雀街,奔着贤王府而来! 不过络城百姓们除了好奇新娘子样貌,最关注的还是那足足一百抬的嫁妆,一百抬是极致,梁国的嫡公主出嫁最多也只能是这个数目,陈后不好逾制,便在嫁妆盒子上动了手脚,那盒子是普通嫁妆盒的两倍大,里面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每台嫁妆都是两个大汉抬,可以明显看到他们额上的汗水。 是当之无愧的十里红妆! 更别提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鲜花,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城防营兵士,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白露与察月木兰一直等在贤王府内,到入暮时分才见到一身红装的宁云玥执着陈夏的手进了喜堂。 她们便按嬷嬷们早就吩咐的,一左一右站到陈夏的身侧。 白露这才看到,原来今日的另一男傧相是宁墨生。他与宁颜如一样,穿着暗红色的礼服,鲜少见到他穿亮色,衬得整个人的线条都柔和明朗起来。宁墨生在见到她时,竟是有礼有节的颔首一笑。 像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发生那一夜,也根本没有任何的误会和争吵,只是普通的朋友一般。 白露脸上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下去,她还需要多多修炼,才能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戴着天生的面具应付各种场合。 虽只是一眼,宁墨生却将白露今日的模样深深刻进了脑海里,粉色很适合她,衬得她肤色白净水润,她今日薄薄施了一层粉,又淡淡描了眉,一双深碧色眼珠像是磁石一般,会将人的心吸住,不得逃离。 今日大婚意义非凡,梁皇和陆婉灵李碧岑都到了场,考虑到宁云玥的身体不好,不宜长时间劳累,因此场面虽然盛大非凡,但流程却不繁琐,两位新人拜过天地后,两人就被送入了揽月阁旁为大婚专门翻新扩建过的摘星居。 摘星居紧邻着揽月阁,之前贤王与王妃大吵一架,这段时间李染芜又闭门不出,早有些机灵的奴婢小厮已经观察好了风向,觉得这新来的陈夏会是王爷的心头宠,找了关系托了门路换到摘星居来服侍了。 新人虽然进了洞房,但婚礼并未就此结束,新郎官不能喝酒,不是还有两个单身男傧相吗?梁皇也知情识趣,不过坐在上位接受了新人的跪拜,又与众人一同共饮一杯后,便离开了大堂,任由一干人等胡闹。 本来他是要起驾回宫的,但李碧岑想多待一会看接下来的烟火,陆婉灵则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梁皇略一沉吟,不好拂了李贵妃面子,加上对接下来的烟火也有些期待,便多留了一会。 梁国的先祖打下这一片土地之前,其实是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礼教观念淡薄,如今经过两百多年的耳濡目染,男女大防的观念才渐渐形成。不过今天这样的大喜之日,却是没有将男女宾客完全分开。 此时贤王府的春江岸边便聚集了大群的男男女女,不过稍稍分开了阵营,男宾在左,女宾聚集在右,都是在等待马上就要开始的烟火大会。 白露和察月木兰今日是女傧相,是贵宾,便被引到视线较好的镜花亭里等。虽说都是在春江岸边,但亭子内和亭子外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彰显,就跟在外用餐是在包房吃还是在大堂吃一个道理。 难道是老天相助?竟然就把她安排在此处!白露边想边进亭子,迎面看到了一个人,李染芜的表妹,礼部尚书柯守礼的孙女柯卿卿。 白露皱眉,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柯卿卿,表面亲亲热热叫着表姐,背地里就议论李染芜生不出儿子,还想取而代之。 “老姑娘!”白露似是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要说这一招,还是她跟诸葛流云学的呢。 “你说什么?”柯卿卿脸色一变。她见到白露本来就来火,之前她一曲古筝,虽然不说惊艳众人,但也是才华外露,不料被白露来了一记绝杀,让她成了整个络城的笑柄。她不能理解的是,白露为何会找她,她们无冤无仇,为何偏偏要羞辱她! 年过二十还未出嫁,本就是她的心病,偏偏白露还直接说出了口,新仇旧恨一起发作,她不冒火才怪。 “我说老姑娘!”白露重复了一遍,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居然还要再问。 柯卿卿气得绝倒! 她还没来得及反击,察月木兰笑盈盈的说:“白大小姐,我知道我今年十九岁,是老姑娘了,放心吧!一年内我定会把自己打发出去的!” “嗯,算你有觉悟,过了二十就真的嫁不出去了!”白露煞有其事的回应。 柯卿卿牙齿磨得嘎嘎作响,却没办法回应。这两人根本不是在跟她说话,难道她去回击一番,那岂不是摆明了自己年过二十还嫁不出去? 察月木兰却不打算放过她:“柯姐姐,你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她与白露是密切的战友和同类,虽然不知白露的敌意由何而来,但她还是坚定不移的配合到底。 她还叫自己姐姐! 柯卿卿的脸色又白又红,亭子里还有其他的贵女,此时都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没有一个人上前施以援手。她们的父兄都吃过柯守礼参的本子,柯卿卿平日里又仗着贤王妃表妹的身份,自觉要高她们一节,实际上还不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柯卿卿气的头昏脑涨时,原本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河岸突然暗了下去,骤然的黑让大家的心突然一慌,恰在此时,一声悦耳的破空之声,第一朵烟花一冲而上,直入空中,划过闪亮的轨迹。然后,绽开,绽开,越来越大,绽放出各色各样的“花朵”。斑斓的烟花,如漫天流动的繁星,耀眼的光芒在空中闪烁,它打破了黑暗的沉静,把天空衬得美丽无比。 此起彼伏的烟花足足盛开了大半个时辰才落下帷幕,这一夜,络城里所有人都一起目睹了这一场盛世奢华,并深深烙印在记忆里,在之后的数年都津津乐道。 占据最佳位置的白露心内很震惊,在这样流光溢彩却转瞬即逝的美前,她意识到自身的渺小,虽然作为一个妖,她强过单独的任何一个人,但弱势的人类却造出了漫天的流星,这样的智慧让她深深折服。 最后一朵烟花即将谢幕之时,察月木兰捅了捅她,白露方转了心思,想起今夜还有重大任务在身。 烟花已尽,灯还未明,只有初五稀薄的月光洒在春江两岸,河岸边一时静静的,大家都沉浸在这样的美景里没回过神。 柯卿卿也是如此,她的头还高高昂着,似乎在追逐最后一抹流光,但后腰上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突然痛了一下,她转过身子想要看个清楚,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的就向前扑去。 “啊!” “啊!” 一高一低的两声尖叫划破了平静。 灯火恰在这时次第亮起,亭中众人看到柯卿卿扑倒在白露身上,而白露半边身子都已经探出了亭外,就差一线便要跌入春江之中。 白露凝眉。妖力还是不够啊,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可以落水了,这灯亮的也太是时候,现在如果再掉入水中,就太明显了。 宁墨生注意到身侧相伴而立的宁颜如也飞快的脸色一变。 柯卿卿整个人扑倒在白露身上,半天都没动静,白露不高兴了,想不到这姑娘看着瘦瘦的,居然挺沉,压得她都要喘不过气。 “柯小姐,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白露嫌弃的戳了戳她的手臂,天知道她今天用了多少香露上了多少粉,两人贴这么近,那香味熏得白露直犯恶心。 柯卿卿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站起来,理了理松散的发髻,虽然心里想着刚刚为何没有直接把她撞下去,让她好好丢丢人,嘴上却还是道了歉:“对不起,白姑娘,我不是故意的,刚刚脚底一滑就……”她的语气很诚挚,但背朝着众人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的羞愧。 她好歹也是礼仪世家教出来的人,之前因为气昏了头失态本就不妥,此刻怎么会还让人拿捏住把柄呢。 白露先是看了一眼她,然后就认认真真的看着亭子里的地面。其实她原本存了利用柯卿卿的意思,不想计较的,但看她那人前人后不一样的嘴脸实在可恶。 大家此刻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见白露的动作,便也跟着她一起打量地面,白露特意看了一会时间,才拖长了声音道:“没关系,看样子,这亭子里是挺滑的!” 哪里滑! 这几日络城都没下雨,而且王府的人知道今夜要在这亭中招待贵客,早就铺了厚厚一层地垫,这样的垫子怎么会滑脚? 柯卿卿见大家恍然的表情,真是有口难言,她的的确确是滑脚了! 白露见好就收,不再纠缠。 既然一计不成,只能见机行事,动用脑瓜,再生一计。 烟花已看完,也不能再长留河边吹风,便有婢女小厮们请他们去休息喝茶,白露跟着众人一起往前走了几步,前面一个贵女腰间的翠玉珏在行动间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白露灵机一动,脚步便慢了下来。并没有跟上大部队,而是一双眼睛在镜花亭里左扫又扫,连角角落落都不放过。 “你在找什么啊?”这不是事先排好的剧本,所以察月木兰也与其他人一样疑惑的看着她。 “我师父的私印不见了!” “什么?你放哪里不见的啊?仔细找找会不会在你身上啊?”察月木兰急了,这疯尘国师的私印可不是凡物,这是白露作为他徒弟最重要的信物。 虽然她也知道白露这个师傅是捡来的,但在人世行走,这个身份十分好用! “我放在袖笼里的,刚找过了没有,我看看会不会掉在这亭子里了!”白露脸上是煞有其事的着急。 两人的这一番动作已惊动了宁颜如和宁墨生,正愁找不到机会上前呢。 贤王府的奴婢们再不知事,见此时惊动了两位王爷,也知道丢的东西应当是非同小可,马上便有人来问过那私印的样子,派了一波人来帮忙。 亭子被翻了个底朝天,自然是没有。 宁墨生抬眼看了一下面色焦急的白露,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但白露生怕露了破绽,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只装作急的团团转的样子,倒一时糊弄了过去。 而宁颜如则明白了,这是白露临时起意,改变策略了,他马上配合:“你会不会没带出来?” “这印章重要,我一直随身携带,看烟花之前我拿帕子擦手还摸到过它呢!”白露说着,脸色已经发白。 宁墨生心内赞叹:好演技!想不到一段时间不见,她竟然会骗人了。若不是知道她根本不把那个印章当回事,他都要信了! 一直随身携带?那天他扒光了她,怎么没见她身上有什么印章。 一番寻找并无所获,此时察月木兰在白露挤眉弄眼里终于回过味道来,大声道:“哎呀,莫不是刚刚被柯小姐撞了一下,掉到水里去了?” 白露长出一口气,这察月总算是在关键时刻,把脑袋里的筋搭上了。 雪明得了这后院的消息刚刚赶到,听得这一句话,眉头一跳:“白姑娘,今天是王府的大喜之日,您看,要不您先去花厅喝茶,过了今夜,我就派人下河去给您找!” 如果说之前白露还有些犹豫,那么此刻,她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宁颜如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过了一夜,谁知道还在不在?这河水并不是死水,那私印这么小,要是跟着水一起流出了府外,我要去哪里找?这可是师傅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呢!”白露语调轻轻的,眉目染着哀愁,“我也知道今日是贤王大喜,这里距离摘星居也不远,若是你觉得不方便,我就自己下河找,绝不给你添麻烦。” 她身量本就娇小,此时弱弱的样子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怜惜一番,原本贤王府的应对合情合理,被她这么一说,倒好像是故意推脱,不愿意给她找了。 大家心里都默默认可了一个事:其实此处距离摘星楼还有距离,在这里捞一点东西,对洞房花烛夜的宁云玥和陈夏应当是造不成影响。 白露说的楚楚可怜,在场男人们自然是一心护花,贵女们则有另外一份心思,刚刚她们都与白露站在亭子里,这印章一日不找到,她们多少也有嫌疑。 大家的态度雪明也看在眼里,犹豫不过片刻间:“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去回禀过王爷,再安排人马上为姑娘寻找,您请稍候!” 白露不过是想找个合适的名头自己下水,才能顺利把那东西找出来,如果真按雪明的做法,由他们的人来找,恐怕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那便快去吧!”宁墨生应了雪明,堵住了白露接下来的话。 宁颜如也冲白露微微摇头,靠近她小声道:“人家有礼有节,你若是做过了,这出戏就不真了!” “四弟,跟自己的未来嫂嫂还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么?”宁墨生突然说话了,声线里的不悦听得人心神一震。 “我还以为三哥心里只有林姑娘呢,想不到还记得白姑娘这个未婚妻,不过我与她早就相识,相信说几句话三哥不会介意吧!”宁颜如可不带怕的。 白露想到林初雪那日的所作所为,知道宁颜如这是为她出气呢,不由赞赏看了宁颜如一眼,不愧是铁三角,怼得好! 宁墨生神情不变,语调肯定的说:“我介意!” 白露懵了,宁颜如也一愣。 这这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贵女公子们现在虽然面色如常,心里的八卦之心却已经熊熊燃烧了,啧啧啧,两个皇子为一个女人干起来了! 哎呀,好讨厌,为什么那个女人不是自己! “我介意,所以请离我的未婚妻远点!”宁墨生说着,便伸手把白露一带,带到自己怀里。 “我还没嫁给你呢,你别动手动脚!”熟悉的薄荷香包裹住白露,她心里还别扭着,想要甩开宁墨生。 “迟早的事情,再说,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你现在来反抗是不是太迟了!”宁墨生凑到她耳边,沙哑着声音,在他人看来就是情人间窃窃私语,嘴里吐出的却是毒液:“你最好乖乖的,不然信不信我让你们的计划泡汤!” 白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有再乱动。 要说白露今天这一番折腾到底所为何事,便要倒回去说说今天在马车上发生的事情。 “对了,今天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一个忙……”滚滚前行的马车里,宁颜如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小安!”宁颜如唤了一声,马车角落里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厮便上前来为三人沏茶。放下茶壶后,小安抬头,白露和察月木兰吸了口凉气。他的脸很小,皮肤很白,正是因为皮肤白,所以更衬得脸上大片的烧伤更加可怖。 “你是……白术?”白露犹疑,虽然面目已经看不出原来清秀白净的样子,但他的一双眼睛还在,只是比从前少了清明,多了怯懦。 白术瞳孔瞬间放大,整个人颤抖起来。 “别怕,她们都是自己人!”宁颜如安抚道,“把你的事情说一说吧!” 白术这才慢慢平静下来,用怪异的嗓音说出了一切。 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三年前被孟川柏收为徒,在那之前,他都是跟着舅舅一家过活,舅舅家本不富裕,舅妈更是一只母老虎,把他当下人使唤,对他动辄打骂,他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只有表妹对他好,常常偷偷省下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口粮来救济他。 但表妹的处境也不好,舅妈重男轻女,动了心思想把还不到十岁的女儿卖给五十多岁最爱幼女的员外家,好替儿子存点彩礼钱。 白术早就听过员外的恶行,他已经弄死了好几个小姑娘,表妹身体这么弱,一旦进了员外家的门,只怕撑不过三日。于是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他带着六岁的表妹逃走了,一路乞讨到了络城。 乞讨也是各有地盘的,这一日表妹病了,他想给她掏一点好的,便去了其他帮派的地盘,结果被打得奄奄一息,幸好被孟川柏所救,等他醒来要去那破庙找表妹,表妹已经不知所踪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偷偷的寻找着。 直到那日,他在贤王府的那群陪读中看到了一个跟表妹很相似的身影,不过他看了一路,最后那小姑娘抬了下头,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然而就是这个异常的举动,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也引来宁颜如的注意。 其实如果贤王不轻举妄动,这个事情也就会如此过去,谁也不会发现什么,但他太谨慎小心,最后反而被宁颜如抓住了蛛丝马迹,得知了事情真相。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用不同人家大概买了百来个孩子,只怕如今没剩下几个了!”宁颜如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自己这个二哥竟然阴狠至此。 他想起幼时的一件事,那时候宁墨生还未回归,自己还是三皇子。五六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贪玩好玩的时候,有一次他趁自己的两个哥哥不备,钻到他们的马车底下,偷偷跟着一起出了皇宫。 当时马车上有他的两个哥哥,宁云昊和宁云玥,还有李玄奕和李染芜。他撒泼打滚卖萌威胁各种手段轮番上阵,几人才终于答应不将他送回宫内。 他跟着哥哥们尽兴的玩了一整天,毕竟年岁小,回程的时候李染芜和他就靠在软垫上昏昏欲睡。李玄奕叫了他几声,他存了逗弄的心思,便接着装睡。 然后就听到李玄奕低着声音道:“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把他做了吧!反正他也是偷偷溜出来的,别人不知道,我们做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 彼时皇宫里只有三个皇子,一旦他死了,那皇位就是两位哥哥的,非此即彼,反正最后李家会稳立不倒。 他心一惊,好容易才屏住没有惊呼。 车厢里有那么一秒静的像见不到底的深渊。 然后就是李云钥激越的声音:“他才五六岁呢,表哥你怎么忍心?再怎么样,他也是我们弟弟!” 那个宁云玥,如今不知去了何处。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这件事,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听自己表哥的话。 上次宁云玥下药坑她的事,因为最后李染芜通风报信,想到她曾多次帮助自己,白露本想就那样算了。 但这么多孩子的性命,她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了。她自己就是半个医者,大概已经猜到宁云玥要为何要大量买入这些孩子。他的身体越来越破败,对于新鲜血液的渴求会更加旺盛,遭毒手的孩子就会越多。 稚子何辜呢? 她的思绪飘飞了一会,待元神归位时,远远已经能看到雪明带着一行提着灯笼的人快速向这边走来。 看样子,是真要给她找印章了。 那群人来得快,但有一样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得更快! 是一把飞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正朝白露面门而来!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80 给我擦身吧! 幼稚!白露哂笑一声,虽然早就看到了飞刀,但偏偏还要等到那飞刀靠近了才准备闪身避过。 然后!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跟不上脑子! 她忘记了,刚刚她坑了一把柯卿卿,那点绵薄的妖力已经用光了,此刻体内正青黄不接呢。 她将求助的眼神看向察月木兰,然而这位姐姐正吧嗒吧嗒朝着不远处一位帅公子放电,对于白露的危险丝毫不知。 完蛋了! 不该这么得瑟啊! 脑袋要开花了! 自己不会就这样挂了吧! 脑袋顶把刀,要不要死相如此难看啊? 无数个念头钻进脑子里,眼看那把刀已近在咫尺,白露认命的闭上眼睛。 额上果然被撞了一下。 要死了要死了! 不能死的太难看,这里人这么多呢! 白露闭着眼睛,尽量放松脸部表情。 耳边传来一声闷笑,然后是一个沉声的命令:“睁眼!” 她一睁眼,就看到宁墨生那张无比放大的脸,他的额头抵着她的,薄荷味的气息全部喷在她脸上。 这是什么情况? 她正一头雾水,宁墨生整个人就软塌塌靠在她身上,靠的她一直往后退,退啊退啊的退到凉亭的栏杆边。 “如你所愿,下去吧!”耳中听到低低的一句,她感觉他身体再度往前一倒,她整个人被那股力量推得往后一仰,翻出了亭子。 慌乱之际她下意识的抓住眼前人的胸口的衣服。 “笨!”宁墨生皱眉,放弃稳住自己身形,装模作样的与她一起倒入河中。 白露刚刚落水的那一刻,猛然想起一个事,宁墨生不会水! 她瞳孔放大,近在眼前的宁墨生脸色却很镇定,甚至还在落水的最后一瞬,噙住了她的唇。 还在七月底,空气很燥热,落水的那一刻,身体凉凉的,很舒服。但这舒服很快过去,因为河水里有厚厚的淤泥。 春江是从洛水借的活水人工挖掘出来的河,不足一人深,淹不死人! 还好还好! 白露想起来,之前因为查案待在贤王府时,这春江里种了许多荷,此刻脚下一根一根的,难道是莲藕?这宁云玥真是聪明啊,知道用这个办法来掩盖那些东西。 她伸出手在河里摸索,终于摸到了五个手指。 只是这手指,上面怎么还有肉呢? 掉下河还不老实,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到处点火。 宁墨生无奈,度了一口气给她。 白露这才醒悟自己如今的处境,他们正保持着嘴对嘴,她在下,他在上的姿势。 凭什么总是他在上? 白露一翻身,两人于是变了个姿势,这次,主宰者变成白露了! 宁墨生闷哼了一声,眉头痛苦的一锁。 白露注意到了他的不适,愤愤从他身上下来,宁墨生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借着她的力站了起来,并将一样东西塞到她手里。 “就为了找这点东西,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语气里是浓浓的不屑。 宁墨生此时是半侧着对着她,白露下意识的就要顶回去,抬眼去看他时,发现他脸色发白,她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到他肩膀上插着一把飞刀,露在外面的只有一个刀柄,刀身已经整个都没入他体内。 她后知后觉,原来那把飞刀不是凭空消失,而是宁墨生帮她挡掉了! “还不来扶着我,你要谋杀亲夫吗?”宁墨生见她还站着发愣,凉凉的说了一句。 该死,这刀子本来只插进去一半,白露把他翻身一压,另一半也插进去了。 白露这才反应过来,一手抓着那根人骨,一手就去扶宁墨生。 她本来个子小,力气小,脚下又是淤泥,不好借力,扶得歪歪斜斜还不如宁墨生独自站着的时候稳当,即使如此,宁墨生也将全部身体靠在她身上,任由她颤颤巍巍的找平衡。 不过他靠的并不久,因为宁颜如和察月木兰也下水了。 从白露和宁墨生落水的那一刻起,雪明已经知道事情毫无转机了。他们努力想捂住的秘密,过了今夜,必定会人尽皆知。 今夜没有月光,只有稀稀落落的星子点缀在天上,贤王府的未来,只怕就如这天空一般,将从此黯淡无光了。 事情报到梁皇那时,他正带着两个宠妃喝着茶看着贤王府的胡人歌姬跳舞。 他惊愕片刻后,就摔了手上的茶杯。 他这个儿子,好重的心计! 这河里定然有了不得的秘密,白露不过是要找个私印,他就派人直接将她击杀! 一旦白露死了,那必定会先封锁王府寻找刺客,印章之事便会暂时缓一缓,只要有了缓一缓的余地,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些东西转移走。 可惜,宁墨生护妻心切,帮白露挡了一刀,阴差阳错的,两人还落了水! 梁皇看着禁卫军统领廖敬雄呈上来的两节人骨,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应该都是小孩的骨头,均是左手骨,也就是说,这春江下,至少有两个孩子的尸骨埋葬其中。春江遍植莲花,即使不小心落水,摸到些孩子骨头,如果不留心,只怕也会当成是莲藕。 奴婢做错事就要惩罚,孩子稚嫩,有时候熬不过重罚,大梁有律例,哪怕是有卖身契的家奴,犯错处死也是需要去府尹处报备的。 一个王府,死一两个孩子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宁云玥如此极力掩盖,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场面如何?”梁皇问。 廖敬雄虽是武夫,但能做到禁卫军统领,除了武力值很高,在理解圣意上也不差。 “灵睿王和白姑娘一起落水,燕王和察月姑娘下水相救,贤王府的人又有不少下水相助的,白姑娘上来时,手上握着人骨,那时刚燃放完烟火,很多公子小姐都在场!”未尽之意,就是此事遮掩不住了,想要像上次那样捂着,偷偷解决是不可能了。 “不过既然有了刺客,臣刚刚便将在场的人都请到厢房,加派了人手保护!”廖敬雄紧接着说道。 是保护也是变相囚禁,就看梁皇的心意如何了。 这些人都是络城名门之后,今日之事,看来是无法善终了,如果藏着掖着,更加惹人猜忌,失了皇家威信。 “封锁春江,马上派人由镜花亭往春江上下挖掘!” 摘星居内! 陈夏已经独自坐了小半个时辰。 除了之前雪明匆匆来禀,宁云玥开门私语了几句什么外,没有一点人声。 她等了那么久,没人来掀盖头,头上顶着沉沉的冠盖珠翠,压得她脖子都要断掉,她不准备再忍,伸手便揭了自己的盖头。 房间的红烛燃了一半,落下烛泪挂在剩下半截的烛身上,像是青楼里哭花了脸的女妓,妆容糊了一脸,原本的娇媚可人变成了面目可憎。 陈夏视线绕了一圈,终于见到了她的夫君。 宁云玥穿着大红的喜服,脸色却一片惨白,正拿着那本来用来合卺的酒,往嘴里灌。他披斯文这张皮已经太久,早已忘记豪迈的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该是怎么模样,此时拿着那个细长壶颈往嘴里倒,说不出的怪异。 像是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跳梁小丑! 看他的表情,娶了她还很委屈是不是? “如果我没记错,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陈夏把满头沉重的珠翠都拔下来,随手扔在床头的梳妆架上,坐到宁云玥的对面,毫不客气的夺下他手中的酒壶,“你难道想喝醉了,一会就不用办事?” “你还想洞房花烛?”宁云玥冷冷一笑:“过了今夜,你的夫君我大概就要变成阶下囚了!” “出了什么事?”陈夏面色一变。 但宁云玥无心解释,只将那酒壶再度拿起。 陈夏眉眼阴沉,脑中的算计不过片刻:“那也是明天的事,今夜,可是我们的新婚夜,你得履行你做夫君的职责!我不希望到明天,依然还是处子之身!” 如果今夜她没有破瓜,在李染芜已有星儿的情况下,今后她在贤王府就难以立足。 看他的表情,应当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她在上花轿前,已服下陈后为她准备的催子之药,无论今夜后,宁云玥要面对什么,以她的身份都能得以保全,如果肚里还能有个孩子,一定要是男孩,那宁云玥的死活就没那么重要了。 她可以倚靠陈国,扶着这个血统纯正的孩子登上那位置。 宁云玥看着她,陈夏并不退却,两人对视良久,他突然一笑:“我竟不知,陈夏公主如此饥渴难耐,你应当知道我身体不好,只怕难以满足你!” “我自有办法让你满足我!”陈夏勾唇站起,一把拂掉桌上的酒水点心,直接跨坐在宁云玥面前的檀木桌上,俯下身来,含住宁云玥的唇。 宁云玥一松口,便觉得有一粒药滚入喉中。 “我习惯主动,不喜欢等待,这是上好的催qing药,好好体会一下,比你之前的如何?”陈夏的声音如黑色的藤蔓,缠绕了他。 她用腿勾住宁云玥的腰,让他由坐变站,自己则慢慢躺下,不急不缓解开衣服,将自己毫无保留的袒露…… 这是颠鸾倒凤的一夜。 也许是药物,也许是因为宁云玥知道,这是最后的疯狂。 陈夏的辗转喘息和他的情动低吼盘旋在贤王府的上空,整整一夜都没有消散。 白露再一次被人救了。 上一次,是宁颜如为她差点送命,这一次是宁墨生,受了重伤。 自己这个老妖怪,好像命中带煞啊! “露露,快把这个喝了!”她刚换好衣服出来准备去看看宁墨生,就见到宁颜如端着一碗温热的姜汤站在门口。 她接过,碗壁传来不高不低,恰恰好的温度。 “这怎么还有点苦?”她也不确定自己这人身会不会感冒,毕竟没了妖力加持,她经常会弱得要命,所以乖乖喝了一口。 “我让老孟加了点驱寒的药,良药苦口,你刚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宁颜如像哄孩子:“乖,喝光才有效果呢!” 孟川柏咋就变成老孟了? 白露捏着鼻子,喝光了那一碗,吐着舌头正要说苦,嘴里已被塞了一颗蜜饯,甜蜜的滋味迅速弥漫开,那点苦已经不值一提。 这时候察月木兰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嚷嚷道:“我的呢,我的呢?” “你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啊?在桌上,自己喝去吧!”宁颜如对她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察月木兰翻了个白眼,重色轻友的家伙,不过还算他有良心,好歹有自己的份啊! 她没白露那么矫情,端起来就灌了一口,然后嗷嗷大叫:“我去,这么烫,我去,这么苦?” 她将药碗扔下,在桌上的蜜饯拼盘里捡了几颗扔到嘴里。 哎哟,这什么蜜饯,有的酸有的甜,贤王府的吃食怎么这么粗糙,这管事的嬷嬷肯定得了好处。 察月木兰蜜饯吃到一半,突然呸呸呸全吐了出来,怪叫一声,“这是啥?这屋子里有老鼠啊?”白露一看,桌子上散落着好多蜜饯,每一个都被咬掉一小口。 “你才是老鼠呢!”宁颜如没好气的回:“那是我为了找哪种蜜饯嘴甜,所以把每一种都尝了尝!” 他小时候最讨厌喝药,每次喝药完要吃一大碟子蜜饯,宫内的蜜饯也不是个个都甜的,陆婉灵便会把每种都尝尝,找出最甜的给他吃。 如今,轮到他为白露做这些了。 他如此体贴入微,他的露露定然会感动的眼泪哗哗吧。 但他失望了! 白露的脑回路与常人大不相同,她又看了一眼桌上那些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蜜饯,试探性的问:“你该不会给我吃你啃过一口的吧?” 宁颜如额角直跳:“露露,我有必要告诉你,啃这个词,不能用在人身上,你应该说,尝,尝!” “哦!”白露从善如流:“你该不会给我吃你尝过一口的吧?” 哎哟,宁颜如觉得胸口有点痛! “对!你准备怎么办?”宁颜如咬牙切齿的回,瞧着挺机灵一姑娘啊,怎么情商如此的低?为何经常不按套路出牌,一次次将他干翻? 白露沉吟了半晌,吃都吃下去了,也不能学察月吐出来:“算了,我一会多漱几遍口吧!” 宁颜如绝倒! 察月木兰已经哈哈哈哈笑得直不起腰来,作孽自有天收!宁颜如这个狐狸,就由白露这个妖精收走吧! 她魔性的笑最终被入青的声音打断了:“白姑娘,我家主子让我来请你!” 白露本来也是想换好衣服去看看宁墨生,不过被宁颜如一打岔就耽搁了,也不知道他伤的重不重。 宁颜如也想跟着一起去,他不放心把小白兔白露交到别人手里,虽然现在这只兔子已经露出了獠牙,不过他没能如愿,因为陆婉灵派晨曦来请他了。 今日之事,本来是宁颜如做的局,为何最后变成是宁墨生?虽然撇清自己这边的关系效果更好,但陆婉灵还是得与他商议一下有了这个变故后,接下来的事该如何安排。 白露知道如今因为自己两兄弟生了嫌隙,不愿意宁颜如去了尴尬,便催促他去陆婉灵那,宁颜如不愿强人所难,况且晨曦在行礼时又不小心露出了手腕上大片的青紫淤红,他冲白露结结实实抛了个媚眼后,依依不舍跟着晨曦走了。 “一起去吗?”白露见察月木兰还端着那碗药,要喝不喝的样子。 “不啦不啦,你去吧,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察月木兰连连摆手,心虚不已。她对宁墨生的感情很复杂,能不见还是不见吧! 有些人,在初见时就像一颗沉睡的种子,毫无知觉埋入心底,但是随着时间,种子会醒来、生根、发芽、再猝不及防的成长的枝繁叶茂。 白露就是这样一颗种子,宁墨生的心,就是她的土壤,只是作为土壤的宁墨生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心里的那棵叫白露的树正在茁壮成长。 白露进房间时,正好遇到孟川柏提着药箱出来,脸上神色凝重,连连摇头。她心一惊,难道很严重,不由加快脚步。 宁墨生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眉头紧皱着,用右肩靠在床沿,却又不像在睡觉。左肩的伤口已经包扎好,鲜血渗透了厚厚的白布,开出刺眼的花朵。他的外衣被撕开仍在地上,身上仍然穿着湿透了的黑色绸缎中衣,领口处用金线绣着一圈扶芳藤。 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出了这样的事,贤王府的喧闹也不知所踪,房间里的油灯突然“噼啪”一声爆出灯花,惊醒了假寐的他。宁墨生坐在那里,带着几丝疲倦的困顿,眼神也没看向白露,只是缓缓的皱起眉,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句:渴了,茶! 白露倒了杯水,递给他。 可能是口渴得厉害,他看也没看就喝了下去,随即舔舔嘴唇,眉头紧蹙,语气里已然不耐:“太烫!” 喝光了才说烫,白露腹诽。 他略动了动,感觉到肩头的嘶嘶的疼痛,这痛感让他的思路渐渐清晰,这才看明白房间里是白露,倒是楞了一愣,他的伤口二次撕裂,又泡了水浸了淤泥,湿着身子回完廖敬雄的话,觉得有点累,所以才歪头眯了一会,但他记得,迷糊之前,房间里服侍的人是入青。 “你怎么不换衣服?”白露问。从他们上岸到现在,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了,这样湿哒哒的衣服穿在身上怎么行? 其实这就是入青私自去请白露来的原因。 宁墨生有个怪癖,他从不让人脱他的贴身的衣服,即使伤成这样也不行,但他受了伤,如今又发热了,湿衣服穿在身上岂不是雪上加霜,刚刚孟老头摇头就是因为劝他脱衣未果。入青便想到了白露,他们在马车上行事之时,肯定是脱了衣物的…… 宁墨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拾掇一新的白露,终于,他站起来向澡房走去,边走边沉声说道:“过来,给我擦身!” 白露脸一红,擦身?擦什么身? 上次擦身就擦出了一台好戏,这样一回想,白露又想到他趁机占了她的便宜,要了她身子不说,最后居然还不相信她,一心一意的维护林初雪。 宁墨生左肩裸着,湿了的黑绸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曲线,他很是坦然的站在房中央,斜睨着突然之间气鼓鼓的白露,轻哼:“愣着干嘛?过来!” 他还把自己当个丫头使唤! 白露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脑中不断浮现出两人那次争吵的画面,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不断提醒自己,他今天是因为你受的伤,是因为你!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白露先他一步走进澡房,拣了最大的一只桶,打了满满一桶滚烫的热水,气势十足的道:“磨磨蹭蹭什么?不是要擦身吗?” 她面色冰冷,眼神锋利,宁墨生突然觉得后颈子凉飕飕的,这姑娘小宇宙爆发起来,和从前大不相同,他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谨慎开口:“你要拿这桶开水给我擦身?” “哦!”白露眼珠子一转,像是变乖巧了,将那一大桶开水倒了回去。宁墨生心想,这才是我认识的白露嘛,但她马上又拿着那桶,打了满满一桶凉水,并用眼神示意他上前。 宁墨生眉头紧锁,指着自己肩膀道:“白露,我这是为你受的伤,我都发烧了,你还给我浇一盆冷水!” 他装可怜的技术远远不如宁颜如,所以没有成功的勾起白露的同情心,那时候在深山老林,被追杀那么多天,奄奄一息睡一觉就生龙活虎,现在不过刺伤了肩膀,哪有那么严重?真当她是三岁孩童那般好骗? “热的也不行,冷的也不行,那要怎么办?” “你没有兑过洗澡水?”宁墨生面色很差。 “没有!我每次洗水温都是正好的!”是了,她每次的洗澡水都是婢女们事先都兑好了的,再说了,她以前在山林里,可不是经常洗冷水澡,身体好得很。 “算了,你出去吧!”宁墨生涌起无力感,他拿捏不住这个小丫头了。 白露转过身,一边哼着歌一边出了澡房,表情很是愉快!宁墨生仔细辨别了一下她哼的歌,似乎是聆梦楼里最新的曲子。 不消说,定是宁颜如教的。 身上很脏,除了血就是泥还有汗,宁墨生烦躁的站在浴池边,脱了半天,偏偏衣服带子打了死结,他一只手解不开。 “撕啦~”他一使劲,中衣也没逃脱被撕的命运。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81 我怀孕了! 池子里的水还有点烫,他差点就要跳起来,不过片刻后,他又将自己慢慢浸了进去,心房里有一处,滋生出细细碎碎的欢喜,他的唇角轻轻一勾,于无人处,绽出一个春风般让人沉醉的笑。 这样在不断成长的白露也很好,这样的女子才能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问鼎这万里江山。 此时已是半夜了,白露从下午做女傧相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肚子空空如也,回了房间,发现桌上有一个食盒,她便将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这贤王府的人做事还是尽心,这几样菜是今日婚宴上的主菜品,比她之前在王府客居时味道强上许多,而且食盒里还有隔温层,菜端出来还是热乎乎的。 白露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吃。 宁墨生洗好澡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桌上的饭菜大半已经进了她的肚子,她夹起一个鸡腿,正往嘴里送。宁墨生眼角跳了跳,面色不善的坐下来,冷冷道:“你倒是能吃,我记得给你定过规矩的!” 白露手顿一顿,坚定不移的将那鸡腿送进嘴,狠狠咬下一大口嚼碎吞下后,方抬头甜甜一笑:“我忘记了!” 宁墨生斜斜打量她手里那啃了一半的鸡腿:“那你现在应该记得了!” 白露笑容不变,将那鸡腿塞到嘴里,一张脸顿时鼓得很高,像是吹满气的青蛙肚,白亮白亮的,那鸡腿在她嘴巴里捣鼓了几圈,待吐出来时,上面一丝丝的肉都没了,白露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油亮亮的唇,缓缓说道:“记得,食不言寝不语!” 宁墨生扶额,应该早点让礼部看日子把她娶过门了,不然成天跟着宁颜如和察月木兰,她会变成什么歪瓜裂枣真的很难说。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李家书房里灯火通明。 “父亲,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李玄奕急的团团转,居然在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要说是巧合,他是断断不会相信的。 这个灵睿王!李玄奕的眼里燃烧着怒火。 “玥儿还是太冲动了,哎!”李长庚咳嗽了几声,他比梁皇还要大上几岁,早年征战沙场,身体落下许多隐疾。 “是啊!要是云昊哥还在就好了!”李玄奕怀念道。 “闭嘴!”原本闭目养神的李长庚突然怒睁双目,看向李玄奕的目光锋利如剑,在这一刻,老病的人突然爆发出狮子般的雄风,“以后不许再提云昊,尤其是在云玥面前!” 李玄奕显然不能认同。 也许很多人已经忘了,但他却还记得很清楚,其实宁云昊才是真正惊才绝艳的存在,文能安邦治天下武能骑马定乾坤,不过十五岁,就能辅佐梁皇理政,所到之处,都是一片赞叹之声。只可惜,十六岁那年他随父亲出征,身先士卒,不幸落入敌人的圈套,待他们找到时,尸骨都已经腐烂得难辨本来面目了。 “云昊是云玥的心魔,如果你继续在他面前提起,迟早有天,你这个表弟要疯癫成魔!”李长庚比李玄奕多活了几十年,于很多事看得更清晰。 “我知道了!”李玄奕闷声应,父亲说的话有几分道理,至少在染芜这件事上,宁云玥应该很不想他人提及宁云昊。 “如今,我们只能静观其变,陛下暂时不会动杀心,此时你一定不可以妄动!”其实宁云玥的荷池下到底有多少尸骨,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廖敬雄的人把那里围得跟铁桶一样,自己的人一时半会也得不到确切消息,但看他欲盖弥彰的架势就知道,必定了不得。 李染芜醒的很早。 天色还只是微微的发亮,她看着头顶的合欢帐一会,像是在沉思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坐起来。 她一动,一直在床边打盹的青杏马上就醒了,帮她打起帐子,道:“天色还早,小姐要不要再睡会?” 李染芜摇摇头,青杏于是服侍她穿衣,在小室的青梅也醒了,打了温水给她洗漱。 “给我换一床帐子吧!”李染芜净面完后突然说道。 青梅一愣,这帐子是李染芜在出嫁前亲手绣的,是唯一一样她自己动手准备的嫁妆。她的针线不好,绣好后一度想扔掉,被青梅青杏劝了下来。 进了王府后,这帐子一直压在箱底,直到有天收拾箱笼被宁云玥看见,出乎意料的是,他很喜欢,说颇有拙趣,当夜便让青梅青杏换上了,到现在也有六七年了。 青杏似乎想要劝解,但青梅拉了拉她,轻轻摇摇头。 昨夜大张旗鼓的种种,李染芜全部都知道,但她还是无比平静的吃了一碗燕窝粥,睡了一个整觉,现在,她也姿态优雅了用了早膳,甚至比平时多用了小半碗粥。 然后她才放下筷子,说了句:“是时候了,走吧!我们去见父王。” 此时,天已大明! 廖敬雄令了梁皇命令后挖了整整一夜,竟然在春江之中一共挖出了九十五具尸骨,俱以全部腐烂,经仵作查验都是八到十岁左右的孩子。梁皇夜里睡得并不安稳,天还未亮听到这个消息直挺挺的就气晕了过去。 梁皇年纪大了,昨夜本来喝了不少酒水,夜里又没有休息好,这一晕倒,带发出身体的隐疾,孟川柏施针后虽然悠悠醒来,却是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躺在床上起不来。 “看他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模样,想不到竟有这样的爱好,九十多个无辜的孩子,好,他实在是朕的好儿子!”梁皇怒得脸皮青紫。 他想岔了,世间之人喜好千奇百怪,有那喜欢熟妇,也有喜欢稚齿,更有爱在行事之时鞭挞助兴的,只是没想到,他口味如此之重,竟然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孟川柏此时恰巧帮梁皇施针完毕,听了梁皇的话,想到白术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收银针的手微微一顿。 非常细微的动作,但梁皇却注意到了:“孟卿可是有话想说?” “臣僭越,依微臣看,情况恐怕不是陛下所想。” 梁皇挑了眉。 孟川柏接着说道:“微臣之前帮贤王殿下诊脉,发现他本来脉象虚浮,但在大婚前段时间却突然变得有力,贤王殿下久病,这突然之间的脉象变化实在异常,当时殿下说是因为微臣用药得当,微臣不敢居功,但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你是说,这些孩子的死跟贤王的病有关?”梁皇听出端倪。 “是!微臣曾翻阅古籍,见到过一种续命的法子:伐髓!将新鲜孩童的血液与病重之人的血液交换,在这个过程中,要保持孩童的意识清醒。”也就是说,这些孩子是活生生看到自己被放光身体的血液,一点一点目睹自己走向死亡。 饶是梁皇见多过也使过不少肮脏龌龊的手段,仍然被狠狠震了一震,这个儿子心思之歹毒狠辣,实在远超他的意料。 如果之前的福寿膏事件,只是挑战了他的权威,让他失望的话,那这个幼童事件,则让梁皇重新认识了这个一直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皇子。 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自己如今的位置,会使出怎样的手段。 他如今身不能动,但这并不影响他发号施令。 “戚恩,磨墨!” 这一次,哪怕是已经离了宫,戚恩的墨也备得足足的。 昨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夜没睡的还有猪一样的队友李碧岑。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个道理她体会很深,即使她的身份是贵妃,兄长是右相,但想要出一趟宫,也是极不容易,宁云玥大婚,是难得的机会,她怎愿意早早就回去?何况多留一会,也是以示恩宠。她膝下无子,多年来与陆婉灵又一直不对盘,自然是要努力攀着宁云玥,无论这棵树是不是能为她遮风挡雨,因为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因为身在贤王府,昨夜梁皇在大婚后骸骨事件还未出之前便点了她的名侍寝,不过出了那样的事,梁皇自然什么都没做,其实就算不出事,梁皇一年到头也碰不了她几次,他的体力有限,宫内多的是年轻漂亮身段妖娆的小娘子等着他的雨露滋润,他得省着点花。 所以她在门外听到了梁皇让戚恩磨墨,一磨墨自然是要拟旨,这时候盛怒之下,还能拟出什么好的旨意。 “陛下息怒啊,贤王这样草菅人命确实不对,但请陛下念在这已经是姐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的份上,从轻发落吧!”李染芜被廖敬雄的人拦在梁皇休息的院门之外,但并不妨碍她听到李碧岑的求情。 李染芜一叹,这个姑母,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这深宫里存活下来的,在这种时候,竟然提起端孝皇后。她难道不知,端孝皇后与梁皇感情一直不深,梁皇敬重她,也忌惮她。毕竟站在她身后的,是战功赫赫的李家,皇上倚重李家,也防备李家。 果然,这个求情适得其反。梁皇猛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在贤王府,身边也不过带了几百禁卫军,一旦李家动了心思…… 梁皇神色一凛,竟然颤颤的站了起来:“宣旨,起驾回宫!” “陛下,贤王妃李染芜求见!”戚恩通禀。 “她来干嘛?不是病着吗?”正要拒见,转念一想,又道:“宣进来,另外,你让廖敬雄去调五千精兵过来。” 李碧岑脸色一白。 李染芜盈盈向两人行过礼,梁皇并没有叫平声。 “臣媳惶恐,听闻父皇昨夜龙体欠安,不知现在好些了没?”李染芜的脸上是恭敬的关切。 梁皇的鹰一般的目光在她脸上打着旋,想看出些蛛丝马迹,但跪着的人脸色坦然,像是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没有大事!”梁皇应。 “都是因为臣媳身体抱恙,招待不周,下人们也是第一次操办这样盛大的两国联姻,难免有不周全之处,还望父皇不要责怪。”李染芜缓缓道来:“新人一会就要上茶了,臣媳此次来,是想问问父皇和两位娘娘,父皇是回宫接受新人敬茶,还是就在王府?” 梁皇一怔! 是,昨日宁云玥明媒正娶了一个陈国公主,按理今早他还要喝媳妇茶,他刚刚气急攻心,都忘记这茬了。 梁皇沉吟,脸色阴晴不定。 李染芜低眉顺眼的跪着,眼观鼻鼻观心。 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许是因为跪的久了,李染芜的身子轻轻一晃,一旁同样跪着的青杏马上紧张的扶住她。李染芜觉得心里一阵翻涌,脸色变了变,还是没有忍住,赶紧用手帕捂住嘴,干呕了几声。 李碧岑眉头一蹙,打量了一下她,她今日穿着的衣衫比素日要宽大许多,掩盖住了身形,李染芜自小便练武,身形本来十分修长,腰上没有一丝赘肉,但此刻隐约看出腰身似乎是发福了。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路,李碧岑迟疑道:“染芜,你该不是有身孕了吧?” 李染芜没吭声,脸却红了半边。 梁皇一震,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然后冲孟川柏示意。 “陛下,您看要不先让染芜起来!”李碧岑语气虽小心翼翼,脸上却有了喜色,这真是绝处逢生啊。 梁皇点点头。 青杏马上扶自家主子站了起来。 孟川柏左手探完探右手,探了半柱香时间后道:“恭喜陛下,王妃的身孕已三月有余,如今胎已坐实,不过王妃的身体底子虚空,日后还需要细心调养,不可奔波劳累,方可保无碍。” 陆婉灵昨晚留宁颜如到很晚,反正李家没几天好蹦跶了,让她李碧岑去求求情,只怕会适得其反,所以她今天特意晚点来,没想到刚迈过门槛就听到孟川柏的这句话。 惊得她脚下一顿,差点被门槛绊一跤。 “可探得出是男是女?”李碧岑眼角已经扫到陆婉灵的失态,神色飞扬起来,不由顺着心意问道。 孟川柏汗颜:“臣学艺不精,探不出男女!” 李碧岑问完便知道不妥,此时急忙找补:“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皇家的血脉,染芜你一定要好好养着,争取给陛下生个胖孙子。” “既然是天大的喜事,为何不早早回禀陛下?”陆婉灵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恢复了皇贵妃仪态。 这话可是藏着机锋,暗指她故意隐瞒,好在今日能救宁云玥于危难。 梁皇果然凝眉。 李染芜慌得忙下跪,语气低沉脆弱:“臣媳不是故意隐瞒,臣媳的身体不好……所以不想让陛下与两位娘娘空欢喜一场。” 李染芜生星儿时伤了身体根基,几年前还有过一次身孕,但不到两个月就流产了,空欢喜一场,之后太医院几个太医会诊,都说她的身体极难受孕,就算是有孕,也很难保住。所以她一直瞒着,倒是合情合理。 梁皇的思绪却飞出很远。 那时候他刚当上太子,邀请疯尘国师过府,国师一眼便说正妃是国母之相,这何消他说,他的正妃是李家嫡女,自己难道还能弃掉她另立她人?不过国师接着说的,却是让他记忆深刻,当时他并不在意,因为对于这国师的本事见得太少。 可这么多年下来,当初的预言慢慢都变成现实,他此时不得不回想起国师当时的话:恕我直言,太子子嗣并不兴旺,命中只有四子,有一子还会流落异乡数年,这倒也罢了,太子您的孙子一辈更是艰难,您的长孙尤其重要,他的性命将会影响到您的孙子辈是否兴旺,而且也关系着梁国气运,万望重视,切记切记!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李染芜,她并没有因为腹中孩儿就恃宠而骄,甚至比平时更规规矩矩的跪着。 罢了罢了,万一她肚子里的那个是男胎呢? “起来吧!从今天起,你见朕就无需下跪了!”梁皇金口玉言。 无需跪皇上,那必然也就无需跪宫内的任何一个娘娘了,想不到梁皇竟如此重视她腹中的那块肉,陆婉灵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 “你既然有了身孕,那这新人茶,我们便在这贤王府喝吧!让陈夏也给你敬一杯,你先入府,说起来也是她姐姐。” 梁皇边说,陆婉灵的额头边跳,不过厉害的还在后头呢,梁皇转头对李碧岑道:“你是他姨母,今日这新人茶,你也喝一杯。” 陆婉灵的银牙几乎咬碎,好容易才维持住那一张披着笑脸的人皮不炸开。而另一个咬碎牙齿的人是陈夏,她是陈国最得宠的公主,今日要给两个并不是正经婆婆的人敬茶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向李染芜敬茶! 她竟然还先有了身孕!陈夏昨夜餍足的愉悦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消失殆尽。 李染芜喝了茶,没有多耽搁,便回房了。 来的时候惴惴,回去的时候青杏的脚步轻快了很多,待帮李染芜卸下钗饰后,青杏道:“真是解气,小姐,我想到刚刚陈夏的表情就开心!”前些日子陈夏虽还没正式过门,就隔三差五来府内找宁云玥,一点都不知道矜持为何物。 尤其是昨晚,那淫声浪语,隔几条街都听得见,叫给谁听呢?就她嗓门大啊?跟野猫叫春一样的,知花楼的花魁都没这么浪。 李染芜淡淡瞟了青杏一眼。 这是不高兴了!青杏忙闭嘴低头。 “你以为父皇今天是为我撑腰吗?”李染芜冷冷一笑。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是父皇的一步棋,她一个心高气傲的陈国公主,今日却要向我这样一个臣子之女敬茶,你说她咽不咽的下这口气?” “自然咽不下!”青杏想到陈夏刚刚的表情,低声回答。 “会不会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既然结了梁子,就没法再跟我们李家合作,反而会内斗,这样,父皇的位置才坐的更稳!”李染芜说破厉害。 帝王心术,天家无情。 李染芜正要躺下,门被“彭”的一声打开了,宁云玥站在逆光站在门口,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那时候白露给我治病,说能让我生个儿子!”李染芜说完,突然面色一变,青杏早就熟门熟路,刚把水晶痰盂端好,李染芜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就是在解释上次的事情了。 宁云玥今日得知消息时整个人都傻了,此刻仍感觉不太真实,直到李染芜翻江倒海的把中午好不容易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完了,他才手忙脚乱进来,一把顶开青杏,轻轻抚着她的背:“还不快倒杯热水!” 待青杏倒好水,他也不假手旁人,亲自喂她喝了几口,看李染芜急促的呼吸平复了,他才松口气,如今他满面喜色,哪里还有当初怒火冲天的样子。 “怎么不早说?都三个月了?府里的府医是新请的,怕是不妥当,叫岳父大人在外头找几个靠得住擅长这个的大夫给你安胎!你现在觉得如何?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的问题一串一串,就像是第一次当父亲那样。 李染芜在他的殷殷关切里脸色也慢慢缓和了下来。希望这个孩子,能化解掉眼前人心里的怨恨。 “大夫有没有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宁云玥抚着她的肚子,像是在感受那小小的心跳。 “现在还太小了,哪里分得出来呢?”李染芜展颜一笑,想起刚怀星儿的时候,宁云玥比现在还要兴奋紧张,那时候也一个劲儿追着府医问是男是女。她当时心里还不舒服,以为他想要个儿子,不料晚间他躺在她身边,向往道:“你给我生个女儿,一定要长得像你,我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她去拔白言蹊的胡子。” 白言蹊曾是几个皇子的噩梦。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李染芜随口问道。 “我们已经有女儿了,这次当然是儿子好!”宁云玥声含期待:“如今我们形势不好,如果生个儿子,便是父皇的嫡长孙,也许这次的事情父皇就会原谅我了。”他没注意到李染芜霎时变了的脸色,还在继续畅想:“不过不管如何,这都是个乖孩子,来的很是时候。” 回忆太美好,衬得现实更寂寥。 “我累了,想歇一会!”李染芜闭上眼睛,一脸的倦色。 宁云玥若有若无的点点头,扶她躺好,吩咐青梅青杏好好照看后,就先行离开了。半个时辰后,舒云居外多了一倍的侍卫,虽然距离上次挨打事件已经数日,风暖还是特意送了药给青杏,一切又似乎恢复到以前宁云玥钟情于李染芜的时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春江里起出人骨的事情人尽皆知,因为李染芜的身孕,另外也顾忌到皇家的声誉,对外只说起出了十来具幼童骨头,至于为何会有,没做说明,不知情的人脑补的内容和梁皇一开始认为的一样,好娈童,爱xing虐助兴。 大婚后十日,贤王被撸去亲王头衔,将为郡主,贤字自然也不可能继续使用,赐了个戾郡王的封号,以示警戒。 虽然没有明示,但宁云玥自大婚后就称病不上朝了,戾郡王府的护卫们换成禁卫军的面孔,所有请见戾郡王的人都被挡在门外,回称身体有疾,不便相见,连李长庚和李玄奕也不例外。这是变相的圈禁,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如果不是因为李染芜肚子里可能有梁皇的长孙,加上与陈夏公主又是新婚,只怕宁云玥要遭受的远不止如此。 少了一个宁云玥,大梁王朝还是继续有条不紊的运行,在这样略显压抑的气氛里,一年一度的燕地秋猎开始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82 把你交给我,别浪费时间了! 燕地毗连络城,平原坦荡,广达千里,加上此地多温泉,的确是个跑马打猎的绝佳之处,白日里纵横猎场,夜里在温泉里舒展疲惫,再叫一两个身娇体柔的美婢,别提滋味多美。此时望川平原上篝火处处,将绵延数里的营地照耀得灯火通明。秋高气爽,月明风高,大梁的贵族们分散四处,烤肉喝酒,赛马射箭,笑闹歌舞,热闹非凡。入耳的,全是热烈的胡琴和大声的喧闹,入鼻的,是烤制野味散发出来的浓烈异香。 察月木兰本来兴致勃勃,但白日里何国公府的走马上任的新世子何新修送来了一张完好无损的白狐皮后,她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这何新修能从一众庶子中脱颖而出,拿下何国公世子之位,除了他妈是国公夫人的远房表妹外,也是因为他本人武力值超群,所以才能在秋猎首日,率先一箭射入彩头白狐的眼中,不伤皮毛半分。 只是这殷勤献错了地方,火一样的美人察月木兰给他赏了个大白脸。 察月心情不佳,白露便只能独自行动了,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配一双白色小羊皮靴子,骑在大宛良驹上,一头黑发用桃木簪简单束起,简洁明了的装扮衬得她的小脸越发精致,深碧色的眼珠投影着点点篝火,似夜空最亮的北极星,璀璨动人。 宁墨生目光淡淡的在她身上绕了一圈:“这样收拾看上去倒像是大了几岁,何时学会骑马的?这次不会再摔下来吧?” 白露眉梢一扬:“这点东西还难不倒我,上次是第一次接触,不懂窍门而已。什么叫大了几岁,哼!”我可是千年老妖了,我在山林里横行霸道的时候,你的祖宗都还在玩泥巴呢,不过这话不能付之于口。 宁墨生微微笑了笑,以为白露是介意把她年岁说老了,女子大多都是怕老。哪怕是五十岁的老妇,也希望别人说她貌似十八。 “走吧!让我看看你技术如何?”宁墨生扬了扬下巴,正要催动马儿飞驰,突然听见风里送来的声音:“露露,露露!”抬眼一看,宁颜如穿一身风骚的缃色披风,快速往这边跑过来。 宁墨生眉头一皱,待他走近,不悦的眯起眼睛道:“四弟,我想你不该如此亲热的叫未来四嫂。” 宁颜如笑眯眯的点点头,从善如流的样子,亲热的道:“我想你也在这!”此处是一块高地,从这俯视下去,能将整个个营地的景色揽在眼底。 “四弟倒是了解自家嫂子!”宁墨生的声音冷淡,语气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但没脸没皮的宁颜如却充耳不闻,只上下打量白露:“我就说这身黑色衣服你穿着肯定好看!” 白露咧嘴一笑:“是啊,很合身,像是定做的一样。” 宁颜如的狐狸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被他上下其手过的女子,难道自己还能不知道尺寸?岂不是白瞎了这么多年百花丛中过? “下面正在烧烤大会,四弟不吃?”宁墨生黑着脸在一旁说道。 “油腻腻的,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在此处看看风景!”宁颜如摆摆手,眼珠子黏在白露身上。 “那真是不巧,小白还没吃过,我们正要去尝尝呢,那四弟你就在此处看风景,我们先走一步!”宁墨生展颜一笑。 啥? 小白是谁? 一个露露还不够,现在还来一个小白? 白露的脑子还没转完,宁墨生已经在马屁股上用力一踢,大宛良驹可不是盖的,嗖的一下便往前飞跑,慌得她赶紧抓紧缰绳,刚放过的大话,不能马上啪啪打脸吧。 宁颜如看着绝尘而去的两人,嘴角挽起邪魅的笑意,他这个三哥,好像是动真情了啊,醋得如此明显,该不会一会要把露露那身衣服给剥了吧。 如他所料,刚一下马,白露就听到宁墨生说:“这黑色显老,不适合你!” 白露浑不在意,她是妖,不老不死的,怕什么显老。 “小白,我是认真的!不要让我动手剥!”宁墨生语气是不悦的低沉。 “不要叫我小白!”白露额上青筋直跳。 “怎么?我挺喜欢这称呼的,多亲切啊,你以前不是让我不要叫你白姑娘吗?”宁墨生眉峰稍扬。 还是在山林里初初取好名字时,让他不要叫白姑娘,想不到这么久,他却还记得,白露的心来不及欢喜,就听他继续说道:“我小时候养了一条狗,叫小黑,我很喜欢,可惜我十岁时它死了!” 白露面色发红,就要发怒,却听得马蹄声又响起来,回头一看,只见宁颜如骑着那批枣红色的大马远远的又跑了过来,故作惊讶:“哎呀,又遇到了!跑了一圈觉得肚子有点饿,想吃点东西,既然遇到了,就一起走吧!” 宁墨生调戏白露占上风的喜悦消失无踪,此时面色发黑,而白露则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有宁颜如这个活宝真好啊! 三人并肩而行,突然鼎沸的人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走近一看,身穿枣红色骑马装的女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的弓已拉满,百米外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婢女,手上举着一只烤苹果,她把手臂拉伸到了极限,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从死神的手上多拉回一分。 白露皱眉。 也许是婢女抖抖索索的样子取悦了女子,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手一松,箭矢如流星飞速而去,不偏不倚恰恰命中苹果。 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轰然的叫好声,女子放下弓箭,得意洋洋的回过头。 宁墨生眉头紧紧蹙起,是陈夏! 陈夏的长相在女子中原本让人觉得阴鸷和太过硬朗,但身穿骑马装却很好的掩盖点这一点,反而生出些勃勃英气,令人耳目一新,无怪在场许多不明就里的男子目露惊艳了。 此次秋猎,宁云玥和李染芜留在络城,陈夏却请求随行,梁皇微一思忖便应了请求,本以为她现在已为人妇,好歹会收敛,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张扬的在此处比武射箭。 真是冤家路窄! “是你!” 伴随话音而至的,是黑色如灵蛇一般的鞭子,这一次,白露没有假手他人,眼疾手快的一把紧紧抓住鞭尾,往胸口一带,鞭子就绷得笔直。 “二嫂打招呼的方式实在是特别!”宁墨生已握住白露的手,也不知他如何一卷,那鞭子就到了他手上,陈夏觉得鞭子那端传来的大力,只得集中全幅精力来应付鞭子,竟一时没来得及答话。 在场众人都看出来,这几人看来是不对盘呢!也是,皇子之间,有几个又是相亲相爱的? 直到她脸色憋得通红,宁墨生才将那鞭子丢开,陈夏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既然知道我是二嫂,难道见了我不该主动行礼吗?梁国的礼教就是如此而已?”陈夏武力输了一成,便在嘴上找补。 “二嫂,你可别忘记,你现在也已经是梁国人了!”宁颜如不咸不淡的回,“我们哪里知道二嫂不好好待在帐内绣花,跑来这大显神威?何况父皇已经下令一切从简,如果都要见礼,那岂不是要治这些人大不敬之罪?” 白露倒是第一次见宁颜如针锋相对的样子,不由多看了几眼,宁颜如得瑟的把脸偏了偏,调整了个自认为最帅的角度,这一小小互动刺了陈夏的眼。 原本看热闹的一群人顿时有些慌乱,神仙打架,可不要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我四弟说着玩的,大家继续,我们不打扰!”宁墨生此时来圆场了,但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戳陈夏的心窝子:“小白,二嫂生产时正是冬天,我昨日猎了几张狐皮,你跟二嫂相熟,帮我去挑挑,选点好的,给小侄子做一张褥子御寒!” 这个二嫂,自然是李染芜。 陈夏的后牙槽咬的生疼,冷笑一声:“想走?还没比过箭呢!”只见陈夏骑在马上,弯腰搭箭,箭头泛着银光,直奔白露后背而来! 身后响起一阵惊呼,谁也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大胆量,那女子可是白相孙女,御定的三皇子正妃! 一切不过闪念之间,白露感觉到身后的风有了剧烈的扭曲,听得尖锐的破空之声,这次不敢托大,轻拍了左右两人的手,示意要自己解决,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过身体,五指如钩生根,紧紧缠住那箭尾,轻轻松松的调转了箭头方向,在箭身上轻轻一弹,众人只觉得眼前掠过一道流光溢彩的幻影,紧接着“彭”的一声脆响,陈夏手上的长弓被折回的箭命中,竟然四分五裂的炸开,碎木噼噼啪啪的散落一地。 而白露,却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去,与两位皇子仍在并行离去。 所有人面色发白,场中一片死寂。 凭借仅剩的一点妖力,在凡人面前逞了一会能,感觉心里还蛮爽的,背对着众人的白露脸上写的满是窃喜,与干净利落的背影全然不符。她转动深碧色眼珠,看看左边人,又瞧瞧右边人,心想:这妖力还是太少,不能足够横行无忌,不然她定要留下来再好好羞辱一番,岂会打一枪就跑?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再吸点精力才行。 宁颜如还好,因为知道白露是妖怪,对她露了这一手不觉惊讶,但宁墨生心内的震惊难以言表。 他早就知道她的与众不同,却没想到她的身手快捷如斯,那一箭距离如此之近,陈夏自小修习武艺,弓箭使得不错,哪怕是放在自己身上,也只能堪堪躲过,既然白露身手如此矫捷,为何上次在戾王府却被那小小飞刀难住? “你的身体恢复了?”宁墨生的声线很冷。 “没有!”白露翻了个白眼:“就能横一下,救不了人,别妄想了!” 你看你看,他关心的只有自己能不能救林初雪。 宁墨生还要再说,入木却来找他了,他是工部尚书,此次秋猎的防御工事也是他督造,西边有面墙突然坍塌了,谨慎起见,还是叫老大过去看看,他不得不暂时终止了这个话题,临走时眸光沉沉的看了白露一眼,也不知在算计些什么。 白露本来开朗的心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细致如宁颜如,自然已经窥见她的低落,白露正发呆,觉得手一热,已经被宁颜如握在手心:“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宁颜如像个大孩子,拉着她在营地里奔跑起来,秋日的夜风很大,将白露的发髻吹散,披散的长发被空中飞扬,好几次都飞到宁颜如脸上,但他仍然不管不顾,拉着她一路向前,他的缃色披风迎风鼓舞,像一只追风的蝴蝶,他们越跑越远,跑离了喧嚣和人群,直到四周一片寂静,宁颜如才停下脚步。 白露刚刚耗尽了妖力,身体正是疲惫,这样一番运动,脸色便白中带红,长发散在耳侧,散发出悠悠的草木香气。 月儿浅浅半弯,月华如水银倾泻在寂静的平原上,点点篝火已经远如星辰,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已经跑了这么远。 宁颜如牵着她的手翻过一个小山坡,到了山坡背面,就全然是另一幅风景。 眼前是一汪静水,水面冒着袅袅热气,有数个巴掌大的小花灯,点缀其上。月光迷离,悠然的反射着凌凌波光,映照在两人脸上,开出无数多小花。 白露快步走过去,手指拨了拨水:“是温泉?” “嗯!”宁颜如的狐狸眼眯成一弯:“这是整个猎场最好的温泉,偷偷告诉你,比父皇帐里的还要好!” 白露拘起一捧水闻了闻,果然没有奇怪的味道,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且这里虽然是荒郊野外,但温泉三面都用屏风挡了起来,温泉池也被细心的修整过,四壁都铺了未经打磨的石块,有一种质朴天然的美,只有一排小小大理石台阶延伸下去,显然,宁颜如是费了不少心思打理,既有了私密性,又保留着天然纯朴的味道。 “早就想着带你来,我着人在里面放了几滴百花露的。”宁颜如邀功了,这百花露还是他出宫前偷偷找晨曦要来的,也不敢多放,怕味道太重,白露会不喜欢。 “美人,此处风高月明,又有清泉一汪,不如你我共赴云雨如何?”宁颜如的眼睛好像三月的柳丝,在月光下笑眯眯的看着白露,里面荡漾着情动的光。 “去死!”白露一巴掌就招呼过去。 “哎哎哎,君子动手不动手,动手可以,别打脸别打脸!” 白露忍俊不禁,那高高扬起的手最后只轻轻巧巧的拍在宁颜如头顶,声线柔软异常:“那本妖给你摸摸头!” 宁颜如收起怪样,任由白露一下一下摸他头顶,一时两人寂静无声,也不知道摸到第几下,他突然像是被蝎子扎了一样跳起来,满面通红的说道:“你先泡着吧,我在屏风后面等你!” 白露看了看兔子一样跳走的宁颜如,又瞧了瞧自己空落落的手心,这人,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难道是不习惯这种老母亲一样的爱抚? 白露不由一笑,见屏风上有个淡淡人影,知道他并未走远,一路被拉着跑到这里,她早出了一身臭汗,当下也不管那么多,脱了衣服就跳到水中。 高低适宜的温泉水瞬间裹住了她,她不由发出一声舒服的低吟。 屏风上的影子抖了抖,宁颜如恼怒的声音传来:“泡温泉就泡温泉,没事叫什么叫?” “因为很舒服所以叫啊,你管我,我就要叫!”白露见他着急上火的样子生了戏谑之心,高高低低的啊啊啊叫了几声。 藤喜阴湿环境,这温泉确实对了她的天性。 屏风上的人影马上捂住耳朵,气急败坏的道:“再叫再叫我就把你吃掉!” 白露抿嘴一笑,知道不能逗得太过分了,终于闭嘴,忍着不发出声音。 但即时如此,这样寂静的夜里,一切的声音都清晰可辨,白露拘水淋向自己的手臂,白露将身体深深埋进水里待最后一口气都用尽才钻出水面,白露双手轻轻揉搓黑发带起细细水声…… 因为看不见,所以耳朵变得分外灵敏,几乎每一个细小的声音宁颜如都能脑补出一个香艳的画面,他之前实在是太高估自己的忍耐力了。 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事在此时完全失效了。 心里的两个小人在不断打架,一个说,快变身出去吧,这不是你一直的梦想吧,另一个说,别急别急,你要的是她的心呐。 如果说之前宁颜如还想吃干抹净再说,那从白露被下药之后,他反而没了这个心思,他想将她捧在手心,珍而重之为她采下漫天星辰,不想让她疑心是因为她失身了,自己才轻慢待她。 但此刻美人当前,还正在沐浴,让他如何冷静自持! “宁颜如!”白露冷静的叫声终止了他漫天飞舞的绮思:“你出来有没有带下属?” “没有啊,这是我们的二人约会,带那些不长眼的干嘛?”宁颜如的神思清明了点。 “你过来!” “这这这,不好吧?”其实内心已经狂喜。 “别废话,快过来!”白露低吼了一句。 他的露露竟然如此等不及了,宁颜如转过屏风,看到白露已经站在池边,拧着眉似乎在听什么,氤氲的水汽里,两座傲然耸立的雪峰在点点烛火下泛着一层荧白的光,如同上好的和田羊脂玉,向他轻轻的招手。 见他探出身子,白露拉住他“噗通”一身就下了水。 “别急别急,露露,慢慢来!”这样的盛情让宁颜如有点措手不及,毕竟一直以来,他才是那个主动的人,想不到露露竟然是如此主动的人。 “嘘!”白露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宁颜如的唇上,他便马上没了声息,只一张脸越来越红,像是煮熟了的虾米。 这样子,哪像是久经床场? 宁颜如一口气憋了很久,见白露迟迟没有动作,方缓缓的吐出来后,才留意到白露凝重的脸色。 “怎么了?”不顾身下的滚烫,他正色问道。 “有一群人在往这边来,”白露闭上眼睛,将手轻轻按在温泉池边的地面上,这池水湿热助长了她,“有四十多个人,各个方向都有,正在往这边围过来!” 宁颜如脸色一凝,这才明白她刚刚为何问自己有没有带人过来。 四十多个人,成合围之势,傻子也知道,必定不是自己人。 “他们还要多长时间过来?” “以现在的速度,大概一刻钟吧!”白露收回了压在地面的手。 也就是说,现在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逃,都会落入他们的布置之中。片刻之间,宁颜如已作出决定:“露露,你待在这不要动,他们的目标肯定是我,我出去往西引开他们,你一路往东,回营帐搬人来救我!”说罢就要起身。 “你引开他们?”白露拉住他,“你这是送死!” “本来要死两个,现在只死我一个,岂不是赚了?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行动!”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白露,嘴角还是那样宠溺的笑,良久后不舍的转头站起,此次一别,也许再无相见之日。 不料身子刚出水面,就被白露又一把拉回去。 “确实不该再浪费时间了!”耳中听得白露嘟囔了一句,下一秒,她的唇便附上了他的。 啥情况? 难道露露想在死前在疯狂一把? 宁颜如脑子被这个吻弄得乱哄哄的,但片刻之后,白露的思想便传到他脑中:只要你放心把自己交给我,我就能吸取你的精力恢复妖力,对付这些人应该没问题。 放心放心,一百个放心把我自己交给你!宁颜如在脑子里捣头如蒜。 “那你一定要快!” “快啥?我可是江湖上出名的金枪不倒,快不了的!”哪怕生死关头,也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那方面是个快枪手。 白露挽唇一笑,眼睛里是枝蔓纵横的浓浓春意,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双腿缠上他的腰,俯下身去。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83 李家献女 不过片刻的功夫,宁颜如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哎,露露,露露,你听我解释,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不是我的错,都是你太妖孽! 不过他解释的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因为白露的第二波攻势又来了,她也不想这样打击宁颜如,但如今形势不等人,她只能尽可能多的从他身上汲取能量用来恢复自己。 她使出浑身解数,将在察月闺房里翻出的小册子上的姿势一一演练,她腰肢柔软,任何高难度的姿势都能轻松解锁。 “露露,慢点…慢点……慢……”点字还没出口,他就如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耷拉下头,这一次,比上一次多撑了那么一小小会。 但也远不是他的正常水平,他真是欲哭无泪。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这一次,他要占据主动,他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白露,一把扑了上去,用右手隔开嶙峋的石头,将白露顶在温泉池边。 时间紧迫,白露实在没有功夫徐徐图之,多吸收一分,就能多一分把握,所以宁颜如拼命带慢节奏,她就加快煽风点火,很快,男人就气喘如牛,再也顾不上慢慢来,只能任由白露引导着他,去攀上那巅峰。 着黑色夜行衣的一行人来到温泉池边,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两人身体纠缠在一起,女子的酮体滑腻的让人心惊,像是无法被捕捉的鱼,而男子拥着她,一脸奇异的表情。 像是极致的愉悦,又像是浓浓的羞愧。 两人眼睛都闭着,看样子是恰巧赴完巫山云雨。 若不是此行隐秘,真想好好尝尝那女子的味道,看燕王这架势,只怕是英雄的销魂冢,可惜了! “乖,一会别睁眼!”白露柔软的声音传入宁颜如耳中,他浑身又抖了一抖。 刺客的首领打了个手势,率先举起了锋利的长剑。 恰在此时,来了一阵风,池子里的灯全被吹灭,女子的眼睛睁开,深碧色的眼珠在夜色里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是狼眼一般。 头领心里一突,递剑的手慢了半分,然后,那剑就再也递不上去了!四周的地面上,凭空长出了无数根深绿色的藤蔓,一把绕住他手里的剑,削铁如泥的宝剑瞬间就被绞成一团废铁。 那些藤蔓是有灵识的,绞完剑后,就纷纷缠到他身上,他刚想呼叫,觉得脖子一凉,一根手指大小的藤已经缠上去,在渐渐收紧。他抬眼一看,其他人也跟他一样,全部被藤蔓抓离了地面,停在半空之中。 白露并不想大开杀戒,倒不是怕,无故滥杀人确实会遭天谴,但自卫反击就另当别论了。杀了这些人,她最多也就是掉掉修为,反正她如今也没什么妖力,掉不掉的都不打紧。 “露露,不能留活口!”宁颜如最后还是睁眼了,看白露迟迟没有下杀手,冷静说道:“你露了真身,人类对妖素来忌讳,留下活口今后肯定会有后患。你就维持这样的姿势别动,我上去将他们杀了,如果有什么天谴,也冲我来!” 说完光着身子就要起来。 白露心头一热,不再犹豫,意念一动,那些藤条全部收紧,一片咔嚓咔嚓的声音,所有人的颈椎骨都干脆利落的折断了。 宁颜如爬上岸逐个查看了尸体后,松了口气:“还好,你这个手法很像一下扭断了人的脖子,应当不会让人发现有什么异常,不过这些剑得处理一下。” 白露看着他皱眉沉思,楞了半晌才回答:“挖个坑埋掉不就行了?” “不行!太奇怪了,如果这群人是来杀我的,怎么会没带武器?这怎么说得过去?”宁颜如拿着那一堆扭成一团的剑,眉头蹙起。 “哦!那也很简单!”白露存了心思,故意唤出四十来根绿油油蛇一样的藤蔓,每一根缠住一把剑,那藤蔓像是女子灵巧的手,细心的翻转动作,那乱麻一样的剑逐渐变直,剑身的御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 “就这样差不多了,别浪费妖力了!”看着剑基本恢复原状,宁颜如便叫停。 白露停下动作,但那些藤条并没有收起,而是在空中扭来扭去,有好几根还探到了宁颜如脸边,静夜里看上去甚是可怖。 “怎么还不收起来?吸了我的精力,就这么用来浪费?”正事办完,宁颜如气鼓鼓的说道。 白露这才把那些藤收回去,好奇问:“你不怕吗?你看看刚刚那些人,都吓得尿裤子了!”差点尿到她真身上。 宁颜如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回答:“当然怕,我怕你把我榨干了!”这是对刚刚白露竭泽而渔的事情生气呢。 “我跟你郑重声明,刚才绝对不是我的真实水平!” 白露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认可,但这样敷衍的态度更加激怒了他:“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你明显就不相信!我们现在再来试试,走走走!” 白露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现在人都死了,我不需要妖力了,还试干嘛?我相信你,相信你金枪不倒,万古长青!真的!”月色下白露眨着眼睛,无比真诚的保证。 宁颜如接下来的话说不下去了,原来真的只是为了恢复妖力,这么残忍用完了就扔,妖精就是妖精,没有心的。 亏他刚刚脑子里想的还是怎么把她从宁墨生手里夺过来,去哪里做嫁衣,将来生几个孩子,生的女儿要叫什么名字。 天啊,不过是当了一回她的鼎炉,他竟然脑子里就想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哎……”白露用手肘撞了一下闷闷不乐的宁颜如:“谢谢你!” “谢什么谢,你救了我!” “谢谢你信任我,也谢谢你不怕我!”白露柔柔说道。 宁颜如的心就这样彻底软了下来,那些委屈的小心思都消失无踪,嘴角不由的扬起。这个动作一旦展开,就像是有人拉着他的嘴角一直向上向上,终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绽放出一个最大的笑脸。 真好啊!他跟露露合二为一了! 真好,他对露露来说,是有大用的。 白露的神色有些疲惫,不时还打个呵欠。 “上来吧!我背你,小妖精!”宁颜如弯下腰。 白露丝毫没有犹豫的扑了上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他背上。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宁颜如走得很慢,惟愿此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再长的路,都会有终点,宁颜如此刻就站在终点——察月和白露的帐外不得入,因为门口还立着一尊大神——宁墨生。 “三哥不让让吗?”宁颜如挑眉,语调不高,恐惊醒梦中人。 白露趴在他背上,睡得甚是香甜,如往常一样打着小猫一般的呼噜,蜜桃般的嘴唇微张,流下的口水濡湿了宁颜如的半边肩膀。 “你带她去了哪里?”营地里晃动的篝火映在宁墨生的脸上,投下一片影影绰绰的暗影。 “这个,无须向你报备吧!”宁颜如口气不善,堵住宁墨生接下来的话,“露露是你的未婚妻,未婚就是未婚,白家的孙女,难道连跟朋友出去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当然!”宁墨生的语调淡淡的,“你大可以带她好好的玩,等她入了灵睿王府,你就没这个机会了!” “你就这么确定你一定会赢下这一局?”年轻的宁颜如褪下惯常的戏谑,极其淡漠的说了句:“从今以后,我将一步不让!” “大半夜的,在我帐外嘀咕什么?是欺负我察月家的侍卫没你们尊贵吗?”察月木兰钻了出来,自宁颜如背上拔过白露,嘟囔了一句,缠这么紧,大喇喇的公主抱着进了帐内。 在她身后,两位皇子对视一眼,火花四溅后各自收回目光,一左一右回了营帐。 但今夜远没有结束,燕王遇刺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传开了,万幸的是他人毫发无损。 宁颜如离了白露才回过神,那会发现墙面坍塌,到底是宁墨生借机离开,还是幕后之人行的计策,将宁墨生支开,好单独对他下手呢? 廖敬雄一个头两个大,现场的勘察结果让他心惊,全部都是一招毙命,刺客的脖子上都有勒痕,但没听说燕王身边有擅长使鞭的高手啊?而且为何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连夜去询问燕王情况,被告知太困要睡觉。第二天一早再来拜会时,宁颜如身边除了金峰已经多了一个太阳穴鼓出,目敛精光的金山,腰间束一根银黑软鞭。 秋猎的气氛顿时紧张了,廖敬雄请命调了三千燕城驻军进驻猎场,禁卫军的人则集中精力调查取样,盘查众人,涉事的温泉被封锁,禁止外人进出,廖敬雄掘地三尺,想要挖出些蛛丝马迹,猎场的进出人员,书信,甚至是供给的菜农每日都遭到严密监控,杜绝一切可能的暗杀途径,就在眼皮子底下,四十来个刺客无声无息的进出,剑尖所指,还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梁皇震怒,严令禁卫军全力找出真相,缉拿同党,秋猎被迫终止了一日。 但也只有一天而已,一年一度的皇家围猎,毕竟也没有因为一次谋杀未遂的案件彻底停摆,因此到了晚间,原定的夜宴还是照常举行。 梁皇帐前敞亮的广场上,充斥着烤肉的香气和欢声笑语,白露和察月木兰接受临时安排的嬷嬷的搜身检查后,进入场内。 场地极其广大,左右纵开了四十八席,两人进场时,多数人都已到了,因为梁皇还未到,便三五成群的扎堆,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宁颜如被梁皇拉着叙话,并没有来这么早,白露环目一扫,见皇座下首位置,宁墨生一身藏青长袍,眉目清越,面色沉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整个人像是一把藏在匣中的宝剑,隐藏了周身摄人的寒芒。他一人在自斟自饮,身侧空荡荡的,并没有朝臣上前附庸。 白露不由想起之前的多次宴会,他都是如此,静静的一人。 朝臣们虽然分成三派,但真正能亲近他的,似乎少之又少,与宁颜如千呼百拥的样子大相径庭,仿佛注意到白露的视线,宁墨生转过脸,清清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妹妹,这边!”白露转头一看,是宁墨生给她找的便宜家人,白言蹊的另外一个嫡孙女,她名义上的堂姐,白莜莜在冲她招手。 她与这白莜莜其实也就见过两次,一次是认祖,一次是白相生辰那日去应卯,两人根本不熟,但她既然开口叫了自己,不去又不合适。 晚宴的长席恰好能坐三人,白莜莜见察月木兰也大喇喇的跟着坐下了,脸上极快掠过一丝不悦,却很快就掩饰好:“察月小姐的病好些了么?” 察月木兰一愣,转念想到白露一直没住回白府的理由,便道:“多亏白露一直在帮我调理,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白莜莜的笑顿了一顿,接着道:“我昨天还问祖父,什么时候妹妹能回府里住呢,咱们姐妹分别这么多年,我有很多话想跟妹妹说,都找不到机会。” 白莜莜边说边亲昵的去拉白露的手,然而白露恰好端起茶杯,她扑了个空。 白露不喜欢她。 白莜莜又何尝喜欢白露,自己本是白府唯一未出嫁的嫡女,又素有络城第一才女的美名,正是十七岁的好年华,哪个公子哥不高看她一眼,做个皇子正妃都绰绰有余,可没成想老天突然给她又掉了个嫡妹下来,这也就罢了,这嫡妹认祖第二天就被赐婚给灵睿王,这岂不是表示以后无论如何,自己都会矮她一截? 白露很快便知道她亲近自己的缘由,紫袍玉带的年轻男子走入场中,眉如刀裁,眼似繁星,面如冠玉,嘴角微微扬起,似乎下一秒就会绽放出能催开早春百花的笑意。 白莜莜坐的更直了些,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渴望,维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燕王,你今天可来迟了!”何新修和一众贵族子弟顿时迎上去,嘻嘻哈哈的笑闹:“一会可是要多喝几杯!” “喝喝喝,一会定喝到你今晚提不起枪!”宁颜如笑着应,带着荤味的调侃让气氛又热烈了几分。 篝火摇曳,场内笑语不断,他三言两语摆脱了众人的纠缠,朝着眼角一直留意着的白露席上走来。 白莜莜不慌不忙站起,姿态优雅的见礼:“燕王殿下!” 她原本听多了燕王放诞不羁的传闻,心内十分不屑,白府书香世家,平日里出门交际,也多是见见闺阁小姐,倒是没见过这个声名在外的燕王。 直到他掘地三尺的找白姓姑娘,闯了她的院子。 那一日他站在满树盛开的白玉兰下,眯起狭长的狐狸眼,视线在她身上悠悠转了一圈,然后浅浅一笑道:“打扰白姑娘了!” 她的心,自此就沦陷了。 坏男人永远都比好男人更有魅力,何况这坏男人有一张风华绝代的皮囊和高高在上的权势地位,怀着春心的姑娘,总觉得自己能用一腔柔情换来浪子回头。 毗连她们桌有许多女眷,此刻都明里暗里打量着燕王,抛开品行不谈,只消瞧一瞧燕王的笑,就能让人彻夜难眠。 宁颜如勾起笑容,回了句:“白姑娘,好久不见!” 白莜莜面色绯红,他还记得自己。 正要再说,耳中听得宁颜如悠悠然的声音:“白姑娘似乎坐了我的位置!” 白莜莜一怔,下意识道:“这晚宴并没有分座次啊!” “是吗?”宁颜如拖着长长的声调,“可刚刚有内侍跟我说,我就在这一桌!” 她今日选了个中间的位置,并不靠前,前面的自然都是皇室或重臣,燕王的位置怎么会在此处,白莜莜这下终于反应过来,脸色泛白,牙关紧咬退后一步:“是臣女僭越!” 说罢就要往后走,此时人已到得差不多,前面几席空着的,她自然不能去作,视线往后,只有宴席尾巴上还有一两处空位。 “妹妹,察月姑娘,咱们走吧!”白莜莜冲着岿然不动的白露二人说道。 “露露就不用走了,我还有话跟她说呢!”宁颜如一屁股坐下来,亲亲热热的,与刚才的举止有度大相径庭。 白莜莜看了一眼,白露坦然的喝茶,而察月木兰则是在冲宁颜如翻白眼,根本没人理会自己,她心下暗恨,在一干小姐们的目送中,朝宴席尾部走去。 宁颜如刚一落座,就接受到不远处宁墨生投来的森冷目光,他饮了一杯一斛春,姿态磊落,举止洒脱,宽阔的脊背一侧,便将身侧的白露挡住,阻止那道目光继续深入。 “小白,跟我来!”低沉的嗓音在头顶缓缓响起,宁墨生唇角微勾,笑容带着冷意,他睨了一眼想要阻止的宁颜如,冷声道:“难道我邀自己的未婚妻同坐一席,都需征得四弟同意?” 眼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察月木兰缩了缩脖子。 白露展颜一笑:“我也正想去找你!” 宁墨生眉毛一扬,剩下的话便不能再说出口。白露起身尾随着他,不忘转过头冲宁颜如安抚的一笑。 经过昨夜两人的一番交融,她如今身上的妖力恢复了二成,自保完全没有问题,昨夜宁颜如遇刺,幕后黑手会不会就是眼前人呢? 宁墨生已经喝光了桌面的一壶酒,有些不胜酒力,下巴轻轻搁在交叠的双手上,脸颊染了浅浅酡红,眉头微微蹙起,迷离的醉眼里有化不开的忧郁,那样慵懒的哀伤,不同平日里的高华清冷,像是开在夜雾里的曼陀罗花瓣,教人怦然心动不敢正视。 他今日有些不对劲。 侍女恰在这时又上了一壶酒,白露这才注意到桌面已经有两个空酒壶。宁墨生又满一杯,就要往嘴里送,手却一歪,那酒眼看就要撒出来。 白露下意识伸手,酒杯落入手中,正要劝解,宁墨生突然歪头过来,低头贴着她的掌心,喝光了那杯酒。 他身上熟悉的薄荷香与浓郁醇厚的酒香混合交织,冲击着白露的鼻端,这杯酒他喝得极慢,湿热的呼吸在她掌心反复扫过,带起酥酥的痒,他温润湿滑的唇,如三月的柳叶,轻轻拂过她的掌心,像第一场春雨,落在干涸的江岸,刹那间孕育出一片葱葱茏茏的绿。 “你喝多了!”白露放下酒杯,试图推开依在身上的他。 为配合秋猎氛围,内务府准备的一斛春是烈酒,这两壶下去,寻常人都扛不住。 “你昨夜一直跟四弟在一起?还一起去了温泉?他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厉害的下属,居然如此干脆利落结果了那么多人性命?”他的双眼迷离,但嘴里的问题却一个接着一个。 白露关切的神色一冷,他还是想从自己身上探听宁颜如的消息,这醉恐怕是装的,好诓她掉以轻心,吐露个彻底。 正要冷语一番,却又听他低声喃喃一句:“算了,你没事就好!” 白露一时五味杂陈,正想问问他到底为何要娶自己,巨大的九声钟鸣响起,喧嚣的场面霎时安静,所有人跪倒高呼:“参见皇上!” 一片寂静之中,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铠甲带着的森冷之气霎时掩住了浓郁的烤肉香味,白露微抬起来,只看到一双穿着明黄色长靴的脚,步履沉稳,缓步而来。 她还要再看,头就被宁墨生飞速的按了下去。 “平身吧!” 低沉的嗓音并不严厉,但却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覆盖在方才还很喧嚣的围场上,众人齐齐起身。 “都别拘束,开始吧!” 梁皇话音一落,丝竹乐器之声响起,衣衫暴露、体态婀娜的胡人舞姫个个肤如凝脂,甩腰扭胯,极尽风情,各色野味佳肴流水一般上桌,梁皇也面带笑容与众人举杯数次,气氛逐渐轻松,欢歌笑语渐起。 “皇上,臣精心准备了一个节目,请陛下恩准进献!”气氛正好,兵部尚书李玄奕出列请命,李家最近因为宁云玥的事,在络城难免脸面无光,倒是低调了一段时间,此刻说要献节目,多半是想重得圣心。 梁皇点头应允。 四面的篝火在这一刻都暗了暗,若有若无的马头琴声就在此时响起,如丝如缕的缠绕在夜色里,闻之令人心生恍惚。 广场中央的地面上,突然慢慢向上升起一个圆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圆台之上,不断有细微的惊异之声。那圆台之上有一朵硕大的含苞待放的白莲,在篝火下发着荧光,随着马头琴声越来越清晰,那白莲一层一层盛开,花心处立着一个身姿轻柔,云鬓巍峨的妙龄女子,她轻扭纤腰,柔舞水袖,身若绵柳随风摆,体如暖玉暗生香,翩若惊鸿,宛如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闭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偏偏那女子脸上蒙着一层月光轻纱,只一双灵秀的眼睛露在外面,让人对她的容貌更生好奇。 一曲终了,场中寂静无声。 最后还是老姜梁皇连拍三下,眸中闪光,道:“好!如芙蕖仙子,见之忘俗。” 那圆台还另有机关,托着女子一路向前,在梁皇身前三丈左右停下,俯身谢恩的女子抬起头,夜风恰在此时将她脸上的轻纱吹落,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笑脸。 低低的惊呼响起。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84 白露的反击战 这女子竟然是诸葛流云! 她今日着了浓妆,比起那日剑舞时的英气,此时多了些让人挪不开眼的艳丽,梁皇的老眼眯了又眯,站起身来! 他亲手扶起诸葛流云,年轻娇嫩的少女,皮肤触感堪比最好的锦缎,诸葛流云展颜一笑,灿灿生华。 “想要什么赏赐?”梁皇柔声问。 “听说正阳宫内有一把前朝巨贾俞家祖传的金算盘,臣女出身商贾,倒是对这个感兴趣,不知是否能得一见?”与柔媚的身段不同,诸葛流云声音清脆,如大珠小珠滴落玉盘。 出身商贾原本是劣势,被她自己这么一说,反倒有一种坦诚的可爱,梁皇如何听不懂其中的暗示,当下揽了她的肩:“必如你所愿,夜夜得见!”得了梁皇的这个赏赐,以后在梁宫里也必定没人敢拿她出身商贾说事。 诸葛流云顺势倒在梁皇怀里,熟悉又陌生的龙涎香气冲击着她,她柳丝一般的视线在场上众人脸上绕了一圈,看到宁颜如时,稍稍顿了一顿,就错开去。 诸葛家在络城连根拔起,陆家只作壁上观,诸葛流云的父亲重病不起,兄长流放途中染了重病,性命难料,尝遍冷暖的她终于一夕长大,接过了李家递来的橄榄枝。 从此后,诸葛一族的荣辱,便要维系在她身上了。 白露侧脸看了下宁墨生,只见他目光空空的,似乎对场中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很快就有人看不得他如此逍遥自在的样子。 陈夏的声音响起:“父皇,歌舞表演平日宫中宴会也可以看,既然是秋猎,臣媳觉得还是有点比试才好,臣媳也有几分武功,倒是想找个人比划比划呢!” 她此时刻意掩去平日锋芒,语气一派直爽娇憨,梁皇新得了美人心情正好,这文晟公主新婚夜宁云玥就出了事,说起来多少委屈了她,此时便存了些安抚之意,问道:“你想跟谁比试?” “臣媳与三弟是旧识,听闻他如今武艺非凡,不如就请他指教一下吧!”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宁墨生身上。旧识?一个陈国公主竟然与梁国的皇子是旧识?这其中怎么听着都有些诡异。 “父皇,男女有别,儿臣觉得此举不太妥当。”宁墨生眼神猛地变清明,站起来推辞。 “怎么?难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三弟不能舞刀弄枪?”陈夏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宁墨生眸中厉光一闪,却依旧没松口。 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男女大防这个借口在猎场这样的环境中实在有些牵强,梁皇正在沉吟,却听得白露空灵秀丽的声线入耳:“既然戾郡王妃想玩,不如由我来陪你玩玩吧!” 陈夏拧眉。 白露是未来的亲王正妃,而陈夏则只是一个失宠的郡王妃,这一声称呼就很扎心,宁墨生眉梢微扬,她竟也知道口舌之利了。 今日他确实不想动武,但他也不能让一个女人挡在自己前面,可白露却像是打定主意了一样,继续追问一句:“怎么,戾郡王妃瞧不上我?” “自然不是,”陈夏咽下怒火,笑容满面,“疯尘国师之名,如雷贯耳,白姑娘是国师高徒,我自愧不如,不如让我师父来领教姑娘高招!” “丹巴师傅,请您下场吧!”见梁皇首肯,陈夏回头对一直隐在身后的彪形大汉说道。 那大汉一起身,所有人都惊呼一声,他身形足有七尺,眼如铜铃,浑身肌肉虬结,与娇小的白露一对比,就如同美女与野兽站到了一起。 这哪可能是陈夏的师傅,只怕是她贴身的保镖吧!有些知晓昨日事情的人明白过来,这是陈夏想找回场子了。 宁墨生面容一凛,就要下场阻止,眼风却扫到宁颜如和察月木兰双目炯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不由心生疑窦,慢了脚步。 白露抬起头来,丹巴精火极旺,论武力恐怕只稍逊于宁墨生,陈夏是临时起意让他对付自己,还是一早准备好要对付宁墨生的呢? 她走到一旁的兵器架上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杆训练用的长枪,枪头已被卸下,只是光溜溜一根木棍。 陈夏的侍从奉上丹巴的武器,是一对重逾百斤的流星锤,锤身密布尖刺,一旦被那个球砸到,恐怕就要皮开肉绽,一命呜呼。 坐在下首不远处的白言蹊额上冷汗涔涔,梁皇察觉出不妥,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此时只能严声道:“点到即止,不可伤及性命!”又对廖敬雄使了个颜色,后者便不动声色的站在场边。 “小心我的锤子!” 白露头顶陡然一阵劲风,浓重的破空之声陡然入耳,丹巴一声暴喝,如夏日里的惊雷,他双手控着铁链,两个锤子一前一后,向着白露头顶招呼而去。 白露微一凝神,身形一闪,刚离开原地,一个巨大的锤就轰然砸向地面,烟雾瞬间弥漫,地面裂开了一个硕大四裂的空洞。 这丹巴的力道,显然不是比划比划如此简单,场中养在深闺的少女贵妇都吓得面色发白,瑟瑟发抖,只有诸葛流云和白莜莜双目大睁,目光不错的看着场内。 躲过第一锤,第二锤也紧跟而至,白露拿着长枪左腾右挪,没想到这个丹巴不是看上去那般只有蛮力,身形也很灵活,像一只猛虎,智巧与力量并长。 电光火石之间,丹巴已经进行完一波攻击,身量纤巧的女子没有还击,却也次次得以堪堪避让。白露如今懂得韬光养晦,知道一招制敌虽然风光,但也容易引人注意,所以才刻意拖延,瞬息之间,丹巴又进行完第二波攻击,气息也稍有紊乱,他厉声大喝,使出浑身气力,一对流星锤风驰电掣而来,烈烈篝火高燃,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不知武艺的贵族小姐们齐声惊呼,以为白露这次定会脑袋开花,香消玉殒,宁墨生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手里的酒杯被捏裂,碎片划伤了手心滴滴答答的流血仍不自知,他脚步一挪,就要进入场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直避让的少女顿下脚步,明暗晃动的篝火里她轻轻一笑,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像是柔软的竹,脚底生根,上身却弯折成凡人不可达到的程度,堪堪躲过那接踵而至的两锤后,如拉满的弓猛地弹起,凌空扭转身躯,一直拖着的长枪举平,反手一送,那平平无奇的褐色长枪夹着万钧雷霆刺了出去。 那枪实在是太快,像是一道流星的幻影,以至于没人看清楚,那枪身猛然拉长,“噗”的一声钻入丹巴胸口。 送枪带起的劲风吹起了白露的秀发,她双目清亮,右手握枪,枪头抵在丹巴身上,只轻入少许,冒出点点血花,显然是将梁皇点到为止的吩咐听入了耳。 场中众人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这陈夏是陈国公主,两国虽然交好,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龃龉,而且刚刚那样扮猪吃老虎的样子实在不地道,此时彪形大汉丹巴被这样一个娇娇俏俏的女子打败,实在是大大涨梁国的脸,因此欢呼呐喊之声不绝于耳。 “白姑娘不愧是国师高徒,枪法如此了得,我记得武库里有一把神兵之父袁大师亲手锻造的长枪,便赏给你吧!”梁皇微笑颔首,这老三媳妇很识趣,懂得见好就收。 白露向梁皇叩首谢恩后回了座位,没人注意到梁皇身侧的诸葛流云听到袁大师三个字后一晃而过的古怪神色。 气氛再度热烈起来,此时又有十名身穿软甲的女子上前表演剑舞,大家对白露的注意力也渐渐转移,只有宁墨生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你的功力恢复了?” 白露也没准备多做隐瞒,点点头道:“两成吧!” 两成?两成就能如此轻易的打败丹巴,那如果是全部恢复,会是如何?宁墨生都不敢深思。 别人都可以把她的与众不同归结为国师高徒,但他很清楚,她只是他从深山里带出来的一个女子而已。 她的身上,实在有太多的奇异之处了,不过他今天实在是不想思考。 他敛去刚刚忧心神色,继续一杯一杯与那一斛秋较劲。 场中的摔跤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身侧之人的脸色却越变越白,白露皱眉,夺下了他的酒壶: “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醉了,扶我回去吧!”宁墨生说完这句,眼睛一闭,身子一倾,便倒在她身上。 白露转头四顾,宁颜如正被几个世家子弟拉着在拼酒,察月木兰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何新修给她殷勤的切烤肉。 他倒在她身上,自己不肯用一丝力气,任由她踉踉跄跄的抚着他走出筵席营地。 湿身又失身才得来的两成功力,难道就浪费在扶他上面?白露心里有火,进了他营帐后毫不客气的将他往床上一扔,转身就走。 刚迈开步子,床上那人伸出大长腿一勾,白露不由自主仰面一倒,不偏不倚的压在他身上,底下那人闷哼了一声。 真是马前失蹄,妖力失而复得,自己还没有习惯随时调用,居然这样中了招。她马上要弹起来,男人宽厚微微粗粝的手在她腰间一使劲,她已经被翻转过来,他的长臂将她牢牢的禁锢在胸前。 眉对眉眼对眼,彼此唇瓣相距不过咫尺,呼吸都可闻,极其暧昧又危险的姿势。 “小白,你变重了!”宁墨生眉心微蹙,呼吸略带急促,似是难以承受她的体重。 白露大怒,扭动几下后发现宁墨生禁锢的很紧,她手肘一横,对着他胸口顶了过去,那次在冰泉宫帮淋湿的他脱衣,发现他此处有一个经年旧疤。 身下之人果然“斯”的一声闷哼,低声道:“你变了!”这三字说的低回绵长,不同于以往的冷凝,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忧伤与宠溺。 白露僵了一僵,抬眼望进他醉意朦胧的眼睛,那里面倒影着营帐内的点点烛火,他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倒像是她是他心里唯一的月光一般。 白露心里警铃大作。 对手太强大,善于伪装,现在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呢,一定不能被骗。 她的自我暗示还没结束,他的头已经靠了过来,淡淡酒气拂在她颈侧,他湿热的吻烙印在她颈部动脉,一贯霸道的舌尖今日异常温柔,随着她的脉搏一下一下的跳动,他的唇一路向上,吻过她圆润的耳垂,白瓷般的侧脸,温柔的噙住她的唇,却不像之前那般急于攻城略地,而是浅浅的,淡淡的,像品尝稀世美酒一般一点点,一下下将她吞入腹中。 白露脑中轰隆隆的,好不容易找回理智想要推开时,他的吻已经停住,头一偏,轻轻靠在她的肩上,他的喉头似乎未动,声音宛如发自胸腔,两人肌肤相触之处微微震动:“乖,让我靠一靠,今日是我们母妃的生辰,只闻新人笑,谁见旧人哭?” 他本来不想多说,但在那双清丽眼睛的注视下,他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心中所想:“母妃跟我说,她十六岁生辰时父皇给她用心准备了礼物……” 白素素,在他的父皇眼里,如今只是一个单薄的剪影,一道回忆里的昏黄的亮光,蒙了尘埃,再也无法晶莹剔亮。 白露的心像是落在柔软的海水里,带着微微的涩意。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浅薄的人生经验让她无言,宁墨生的声音逐渐变低,居然在她肩上睡着了。 白露等了片刻,听得肩上之人呼吸逐渐匀停,才托着他的头,将自己抽身出来,低头一看,眼前人衣裳半开,面色清丽,眉心笼着浅浅忧愁,嘴角却微微翘起,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全然不似平日高冷,多了几丝撩人的柔软,她脸上一烧,慌手慌脚的将他放下,急急的掀帘出门。 闷头走得太急,一把撞到正在帐外徘徊的入木身上。 “啊……你们王爷喝醉了,你好好照顾他!”白露脸上还残留着不自然的红晕,试图用说话遮掩。 “知道了,王妃!” “什么王妃,谁是他王妃!”白露像是突然被蛇咬了的兔子,跳起脚强辩了一句,也不等入木回应,就匆匆逃走了。 再次回到筵席之上,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不过多数人都面色酡红,说话嗓门奇大,显然是喝高了。 “露露,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半天呢!”宁颜如摆脱了一干八爪鱼的纠缠,尤其是白莜莜,在白露离席后就频频冲他若有若无飞眼波,好歹是白相孙女,也不知道矜持点。 “你确定你在找我?”白露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的一干莺莺燕燕。 也无怪这些贵族小姐们如今这样纠缠,宁墨生已经有了正妃,如今光棍只剩下宁颜如了,虽说花心了点,但他那张脸实在是太妖孽,眼波那么一流,嘴角那样一扬,就能秒杀掉一大片春心荡漾的少女少妇。 酒壮怂人胆,此刻贵女们的长辈也忙于应酬,无暇分身,她们正好借着“醉”的名义来亲近燕王。 “露露,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们!”宁颜如拉着白露,自筵席上脱了身。 “别走远了,不安全!”眼看宁颜如拉着她越走越远,白露顿住了脚步。 “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吗?”宁颜如帅气的甩了甩头发,他今日头发未全部束起,而是编了个燕地盛行的小辫,散开的乌发在夜风里飞扬,乍一看很是潇洒不羁。 啥? 敢情她变成保镖了? “就该让你被剁成肉泥!”白露恶狠狠的说。 “露露,你别这么狠心,你的功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吧?我再给你当当鼎炉吧,我跟你说,我还有一个私家温泉。”前天他糟糕的表现实在是不忍回忆,他急于想扭转自己那方面留在白露心里的印象。 白露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 宁颜如炸毛了。 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他正要说话,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噼噼啪啪的打斗之声。 二人神色一凝,向着那个方向而去。 两拨人已经噼里啪啦打得不可开交了,眼看越打越激烈,有人都已经见血,白露大吼一声: “等等,等等,都停下!”还在缠斗的众人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在这一吼之下,纷纷停了手。 “你们到底在干嘛?”白露扫了一眼场上众人。 “他们鬼鬼祟祟的跟踪你!”持软鞭的男子应道。 穿着黑衣劲装的风愕然,难道刚刚与他们斗得难舍难分的这群人,都是白露认识的。 “以前不是就你一个吗?”白露皱眉,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大一群了? 风抿唇没有说话,原本其实就有五六人守着察月别居,不过只有她不下心露个脸而已,这次白露跟着宁颜如一起遭袭,虽然毫发无损,但宁墨生还是把她的暗卫增加了一倍。 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乌龙事件,与燕王府的侍卫撞上。 “潘安,都是自己人,以后见到露露的侍卫客气点!”宁颜如发话了。 包括白露在内的很多人在听到潘安这个名字后都一副便秘的脸色,这肌肉虬结,长着一双倒三角眼睛的男人叫潘安? 潘安倒是安之若素,他自小习武,不识字,根本不知道潘安是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子,他本来叫潘二,主子赐名,改成潘安,这是荣宠,在他的脑子里,定是因为主子位高,经常遇到刺客,所以取个安字吉利。 “你的手怎么了?”虽然风站在无光的暗处,但白露依然看得清楚,她左右的小拇指齐根断掉,包扎的布还有血迹。 “属下没事!”风一凛,将手背到身后。 前天夜里她本来一直隐在暗处保护白露,后来见白露和燕王还有自家主子聚在一起说话,想着应该会消耗点时间,便趁机去如厕了,可等她回来,已经四处都找不到白露的身影,跟丢了她,置她于危险之中,这是她应得的处罚。 白露没再多问,她如今也不再是从前的老好人了,跟宁颜如一起挥挥手,两拨人便迅速的退下,隐身在黑夜里。 这潘安是为了掩盖白露的藤杀,昨天临时调来的,武力值自然没得说,但论起机敏还是差金峰太远,金峰与风暗地里打过照面,如果他在,便不会出现这样的乌龙,对了,金峰为何不在? 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宁颜如心思流转间,金峰到了眼前,低声道:“主子,有人要见你!” “谁啊?”宁颜如语气不悦,刚在心里夸完他,转瞬就找个事来耽误他和露露独处。 金峰顿了一顿,白露识趣的正要先走,宁颜如一把拉住她,冲金峰道:“带过来吧!露露不是外人!”说罢就拉着白露进了自己的大帐。 片刻的功夫,便有两个暗卫带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进了帐,那女子身形娇小瘦弱,进账后就跪在地上,膝行两步,朝宁颜如拜倒,用低沉温顺的嗓音叫了一声:“参见殿下!” “是你!”即使这声音因为连日赶路已经微微沙哑,但宁颜如还是清晰的辨别出来,女子摘下帷帽,仰起头来,露出来一直隐在暗处的一张脸,她穿戴十分整齐,脸上因赶路虽然有点疲色,但整体精神头还不错,神色也非常镇定。 这一次燕地秋猎,陆婉灵因为要管理后宫也要盯着李染芜的肚子,便没有要求随行,晨曦是她的贴身婢女,此时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奇怪。 晨曦先是抬眼看了一圈,目光在落到白露身上时停了许久,见宁颜如迟迟没有表示,才缓缓说道:“是主子让我来找您的,说有要事与您商量,要您赶紧的悄悄回去一趟!” 宁颜如沉凝。 “主子说,您看了这只钗子就会明白了!”晨曦知道他的顾虑,从袖中取出一只钗子,双手平举递到宁颜如眼前。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85 宁颜如消失了~ 是陆婉灵与梁皇的定情信物——碧玉荷花钗,就是这钗子在江浙事件中让梁皇动了恻隐之心,平日里陆婉灵都是珍而重之的收着。 “母妃没有说什么事吗?” “奴婢不知!主子只是交代要您见到信物偷偷赶回络城!”晨曦规规矩矩的回答。 宁颜如拿起那只碧玉荷花钗在手上细细摩挲,一边皱眉思索着,事情有些不对劲,陆中一如今还在络城,母妃如果要找他,直接让陆家派个得力的人过来即可,为何是让自己的贴身婢女? 有什么事是不能通过陆家还是…… 一念及此,他霍得一下站起来:“我马上就跟你走,你先退下,稍后跟我一起回络城!” 宁颜如挥退了所有人。 “露露,我回络城的事,你别跟任何人提起!” “我又不傻!”白露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她心里清楚,宁颜如口中的任何人重点肯定是宁墨生。 “金峰和潘安武艺最高,但他们都在人前露脸了,我不能留给你,我另外给你留两个武艺高的暗卫。我知道你如今妖力恢复,一人打一片不在话下,但多一个人保护你,多一重保障,这样我才放心!”宁颜如跟护雏的母鸡一样絮絮叨叨。 白露一脸的不以为然。 宁颜如吩咐完后,突然神色郑重的对白露道:“露露,有个事情我必须跟你说,你认真听好!”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白露不得不收敛神色,装出一副用心倾听的样子。 “如果情况特殊,实在是迫不得已的话,我是说,实在是迫不得已”宁颜如脸上眉头紧锁,极不愿意的说出接下来的话:“你可以找别人当你的鼎炉,恢复妖力。” 白露怔了怔:“你不是一直说只能由你来当我的鼎炉吗?” 宁颜如伸手轻捧住白露的脸,像是在轻抚一件珍稀无比的玉器:“我当然希望露露你完完全全的只属于我,可是相比起这个,我更在乎的是你的性命,贞操守节什么的见鬼去吧,只要你在这世上好好的活着就可以,其他的都不重要。” 白露心头震惊,如今她入世已深,知道世人对于女子的贞洁看得多么重要,只怕只有宁颜如一个人这样想。 上次吸他的精力,实在是不得已之举,她之后也没想过真的靠这个办法取回妖力,而且靠交合吸收到的妖力并不稳固,但他这样一番话,倒真的让她的心起了阵阵涟漪。 宁颜如没注意到她心里的波动,又说道:“你一定要把他们全部吸干,如果没吸干,就记住他们的样子,我到时候把他们剁碎喂狗!” 白露一阵冷汗! 什么叫吸干,弄得她好像在修炼什么淫邪术法一样,如果真是那样,岂不是变成了大魔头?于是刚刚酝酿出的一点点感动又消失无踪了。 “胡说八道什么?赶紧走赶紧走!”白露一把推在宁颜如胸膛上。 宁颜如不退反进,双手一用巧劲,白露就被他带入怀中,他的下巴枕在她的肩头,淡淡的百花露的香气飘散在白露鼻端。他的唇就停留在她白嫩的耳垂处,状若无意的轻轻摩挲过。“你是不是又想被摔?逮着机会就想吃豆腐!”白露灵巧的一个转身,两人就由面对面变成白露背靠着宁颜如,她的双手已经搭上了宁颜如。 却听得轻柔的声音钻入耳朵:“别动,让我抱抱你!” 白露等了等,发现他确实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抱着她后,便没有再反抗。 “露露,我不在身边,你万事都要长个心眼,不要太逞能,万事都还有我呢……”宁颜如枕着她的肩头,细细的吩咐。 虽然目前她的实力要强过他许多,但听他这样轻声细语的嘱咐,白露竟然没有想要反驳的念头,乖乖的点了点头。 宁颜如心系陆婉灵,虽然极度不舍如此乖巧的白露,但也只能狠心放开她,细细将她又看过一遍后,方牵着她掀帘而出,帐外金峰早就备好四匹大宛快马,燕地毗连络城,现在出发,快马加鞭不停歇,明天中午左右应该也能到络城了。 如果手脚麻利不耽搁,明天晚间这个时候他又能回这边,只是此次事情透着诡异,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他不想惹白露担忧,所以并未明说。 宁颜如利落上马,送了白露一个飞吻后,调转马身,一行人风驰电掣的消失在夜色里。 白露在夜风里站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几人的身影消失无踪,倒是察月的脸跳入了视线。 “你要站成风中的一块望夫石啊?”察月把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露跟察月在一起待久了,说话也开始口无遮拦。 “帐子里太闷了,我还不是被那大傻子气的,居然送我一张狐皮,你说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就这智商能娶到老婆?” 白露悠悠睨了她一眼。 察月立马觉得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这种深意满满的眼神,她到底是怎么研发出来的,每次只要被这么看上一眼,她就觉得自己被透视了。 “你又没告诉他你是狐狸精的后代!你是不是对那何世子用了魅术?我怎么看他一见到你就晕头转向的?”白露踩着察月的敏感神经问道。 “你啥意思?难道我本身的魅力不足以让他动心?还需要用魅术?”察月果然脖子一梗,不服气的嚷上了。 “白姑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察月正要继续跟白露辩解自身魅力问题,就听到一个熟悉的粗犷声音传入耳朵,大老远便见到一个高大人影风一般往这边来了,这何新修名字取得斯文,人却长得高大威猛,一点都不符合修这个字。 人还离得远,声音就已经送到耳边:“我到处找燕王不到,他还欠我三碗酒呢,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声音一落,人也已经近了。 “哎,木兰,你也在这啊!”何新修走近了才发现站在白露背后阴着脸的察月木兰,红着一张脸挠着头憨憨道:“你不是说不舒服要回去睡觉吗?!” “难道还不准我出来透口气?”察月没好气的回道:“都说了,不要叫我木兰!” “可你的名字太长了,念起来太麻烦,而且叫木兰显得亲切!”何新修说罢又挠挠头。 白露发现,男人原来很喜欢自作主张叫女孩名字的。 比如她,就有露露和小白这样的小名。 比如察月木兰,就可以简称为木兰。 “你没洗头头发痒啊?没事干嘛总是挠头?”察月木兰板着一张脸说道。 “确实两天没洗了,今日睡前洗洗!”何世子完全没有领会到话中的嫌弃,据实回答。 哎!白露心内长叹! 这还真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啊! 白露细细看了看,这何新修长得虽然不如宁颜如和宁墨生,但五官挺拔耐看,尤其是鼻子直而挺,给他原本略显平淡的脸加分不少。 “额,你鼻子长得不错!”白露冲察月挤挤眼,对何新修说道。 “是吗?倒没人说过!”何新修摸摸鼻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极少与适龄女子接触,就算接触,也没人会像白露这样直白的夸人,而惯常一起玩的男伴多为武夫,哪有去夸对方相貌的。 察月木兰迎上白露的挤眉弄眼,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深意,一张脸飞的通红,前段时间两人闲来无事在研究春宫图,察月就曾老神在在的提醒白露找夫君一定要找一个鼻梁挺直的,这样的男人在房事上战斗力和持久力惊人,可以保证xing福一生。 经白露这么一提醒,她倒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何新修,他的鼻梁比一般人确实要挺上很多,倒也不是全无是处,一念至此,她忍不住又呸呸呸的在脑海里鄙视了下自己。 他在床上厉不厉害关你屁事! 白露打趣完他们,倒是思绪飞了飞,脑子里忍不住也浮现出宁墨生和宁颜如两人的面孔,两人鼻梁好像都很高啊,怎么那方面感觉还是差别比较大呢?细细想来,似乎宁墨生比宁颜如的鼻子高了那么一点点…… 何新修看着两人莫名其妙的表情,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挠着头嘿嘿的傻笑。 他不擅长于女子交道,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傻,察月木兰不喜欢他表现得明明白白,根本不像那些个世家小姐,之前因为他是庶子又长得比较凶猛,几次议亲都瞧不上他,如今他突然被立为世子了,一个个对他的态度前倨后恭,变脸一般。 只有察月木兰没变! 对他一直没有好脸色! 这样始终如一的人,如今还能去哪里找?还好他运气好,还抓着了一个。 白露倒是对何新修印象不错,他在某些方面,倒有点像是那会刚刚踏入人世的自己,天真可爱的很。 “察月最喜欢狐狸,下次你别猎杀狐狸了,给她弄个母老虎皮,与她正好相配!”不忍看他受太多白眼,白露出言指点迷津了。 何新修还不算太傻,恍然大悟,难怪本来玩的好好的,木兰妹妹突然就变脸了,原来是狐狸皮惹的祸! “木兰,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杀狐狸了,明天就去给你猎一张母老虎的皮!”其实他心里有点疑惑,为啥非要是母老虎呢? 察月当然知道白露是拐着弯在骂她凶呢,偏偏眼前的傻蛋还没领会,乐呵呵的当圣旨听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白露终于绷不住笑了,边笑边摇手:“算了算了,没有母老虎公老虎也可以,只要是老虎皮就好!” 察月一跺脚,气急败坏的走了,何新修屁颠屁颠跟在后面,木兰木兰叫了一串。 这就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前段时间她总是笑话白露被宁颜如追的满世界跑,如今也轮到她了。 不过白露对何新修的印象不错,虽然人憨了点,但并不蠢笨,待察月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希望两人能有个好结果吧! 不过第二日和第三日,这个何国公世子并没有出现,这可把察月木兰高兴坏了,脸也不白了,气也不喘了,每天收拾得花枝招展骑着一匹毛色发亮的快马纵横猎场,只差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日头即将落山,万物像被蒙上一层灰纱,雾雾绰绰的看不真切,白露和察月已经纵马驰骋了一日。 “你那还有水没?”察月勒住飞驰的马,摇了摇马背上的水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白露忙也停住马儿,查看自己的,里面也空了。 “后面那群人说不定有,要不你去问问?”察月舔了舔嘴唇,秋天本就干燥,她们纵横驰骋了一天,风把身上的水分都带走了,此时她嘴上已经起了薄薄一层皮,不舔还好,一舔更是觉得口渴难耐。 “要去你去,我可不愿意去!”白露直接拒绝。 身后那几个,不是宁墨生派来的,就是宁颜如派来的,两边的人互不对盘,没打起来已经是好事了,她才不愿意多有牵扯。 她本是自由自在无所不能一只妖怪,却被这群眼睛天天盯着,你说能让人好受吗。 察月嘿嘿一笑,她倒是想去啊,但这群人又不听她指挥,她哀嚎一声:“口渴死了,我们一路走来也没看到水源,这里回营地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 “活该!谁让你一整天追着那些公子哥屁股后面跑!”白露幸灾乐祸的说,不过看察月可怜巴巴的样子,终于还是不忍心,四下环顾了一下,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一棵笔直高大树木时,突然眼睛一亮,冲察月道:“你等我一下!” 地上突然长出一根深绿藤蔓,极有灵性的纠缠成一股,不断向上延伸,转瞬之间就已经到了那大树顶端,藤蔓的尾部则定在白露的马边。 白露伸手轻轻搭住藤蔓,也不见任何其他动作,她的身体就这样轻飘飘的起来了,像是在施展绝世轻功,整个人如一朵在绿叶间飘动的白云,一个错眼之间,她人已经站在那大树顶端,像是落在凡间的小小树精。 “厉害厉害~你这个妖术看上去格调很高,很是唬得住人啊!”察月边鼓掌边回头看了看那群跟班。 还好那群人距离很远,对这一幕估计也看不清,顶多就是感叹下白露稀世罕见的卓绝轻功吧! 多赏心悦目的一幕啊,被察月这么一说,倒像是她在搞杂耍,白露不耐的从树顶揪了个圆圆绿绿的果子,用力往下一砸:“打开喝吧,里面有水,快堵住你的嘴巴!” 察月木兰狐疑的接住这绿油油光溜溜的果子,很是怀疑白露的话,不过轻轻摇了摇,确实听到里面的水声。 她掏出靴子里的小匕首,给果子开了个洞,当下也顾不上许多,仰头喝了几口,这果子貌不惊人,汁水却甘甜解渴,她一连喝了两个,剩下的几个也不舍得扔,全部挂在马背上,准备带回去慢慢享用。 白露三下五除二,将树上的果子采了个七七八八,还剩下几个,却是没有在动了。 她想起那时候她刚得道成妖,那片林子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树木,生长全无规律,只凭心情,有些花,并不按四时开放,而是想啥时候开就啥时候开,有时候半夜开一树,轰轰烈烈的,到白天就全合上睡大觉。 其中就有一片这样的树,中间最老的一棵约莫也有数百年了,已有了灵识,平日里最是自傲,说自己孕育出的果实都是天地灵果,吃了可以增长修为,偏偏又小气的紧,那些果子宁愿烂在树上,也不舍得真的拿出来给大家尝尝。 有一日她实在气不过,便趁着那老叔睡觉的时候,偷偷把它满树的果子都摘了分给大家吃掉了,老树睡醒后气的直抖抖,足足一年没跟她说话。 白露嘴唇微翘,那些日子,距离现在似乎真的很遥远很遥远了,她抱着最大的一颗果子,一屁股坐在那毛啦啦的枝干上。 这棵树说不定就是那老家伙的子子孙孙,这树上的果子就给它留着吧,免得以后被那老树知道再气上个一年半载的。 白露在树上悠闲的晃荡脚丫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站得高看得远,此时借着尚有些朦胧的天光,她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弯弓搭箭,正瞄准树林深处,那里低矮的灌木正在簌簌耸动,看上去里面是有一只体型不小的兽类。 白露的眼微微眯起,敏锐的捕捉到一晃而过的东西。 宁墨生的弓弦已经绷紧,远远的他就看到了这一片的树叶晃动的厉害,从这架势看,里面的野兽应当比较凶猛,一行人的马都经过严格训练,他的手一挥,便无声无息的靠近了树丛的边缘, 弓已拉满,巨大的臂力推动着离弦之箭飞速而去。 那野兽,今日定会命丧于此。 但他百发百中的箭今日却失手了,眼看箭头就要没入树丛,有一个圆圆的绿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幻影,彭的一声命中箭身,那箭偏离了轨道,整个箭头都没入一株大树里,箭尾的羽翼剧烈晃动,带动空气嗡嗡作响。 宁墨生眉心一皱,环目四顾,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在远远树顶上站着的白露。 不过他总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一次,他从箭囊里拿出两只羽箭,拉满弓,两只箭虽然是同时射出,却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冲着树丛而去。 那里的动静小了些,显然刚刚那绿果落地的声音让野兽受惊了。 白露皱眉,这人还真是不死心,她手脚麻利的摘了两个果子,一前一后的扔了出去,这一次,宁墨生的箭又在树丛前难以寸进。 入青和入木脸色凝重起来,稍打了个手势,墨卫们便很有默契的围成一圈,将宁墨生拱卫在中间。 宁墨生浑不在意,手又摸上了箭囊,这一次,他抽出了三只箭。 树上的果子已经没几个了,他箭囊里的箭却还有一大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白露意念一动,便有数根绿色藤蔓自她脚上生出,这藤蔓在树枝前随意弯曲缠绕,她便跟着在树冠中跳跃,几个瞬息之后,她借着藤蔓的弹力往前一飞,整个人就朝着宁墨生的头顶而去。 她的动作无声无息,一般人难以察觉,墨卫们也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呼啸而来,根本分辨不清是何物,待反应过来要拦截,那影子已经越过他们的包围圈,朝着宁墨生而去。 白露原定的落脚点是在宁墨生的马前一丈左右,可没想到宁墨生不退反进,自马上飞身而起,将她这个人肉炮弹抱了个满怀后,又稳稳的落回马上。 墨卫们见到来的是白露后,绷紧的神经纷纷松弛下来。 白露的画像所有的墨卫都传阅过,知道这是未来的灵睿王妃,是他们需要尊重和全力保护的人,墨卫们都知情知趣的退后数步,给主子留出谈情说爱的空间。 “时间不早了,怎么还一个人在外面晃荡?要是被这林子里的猛兽吃了,我岂不是还得另外费心思娶妃?”宁墨生揽着她的腰肢,语气是淡淡的不悦。 “你觉得这些小东西能伤到我?”白露略带自傲的回,两成的功夫,对付这些个飞禽走兽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当然厉害,但任何时候都不能托大!”也许是白露的错觉,宁墨生的语气里竟有些纵容和宠溺。 白露摇摇头驱散自己脑海里的想法,果然听到宁墨生接下来问道:“你那两个小跟班呢?今天怎么不见了?” 堂堂四皇子和苗族的神巫女被说成了跟班,也只有宁墨生做得出来。 白露瞟了他一眼,说了句:“我跟察月一起来的,颜如这两天都没跟我们一起!” 她故意叫得亲昵,偷偷瞟了一眼宁墨生的脸色,但他似乎压根没注意到这个称呼。眉头微锁似乎在考虑事情。 这两天他也没看到宁颜如,官方的版本是他嫌秋猎太无聊,去找其他未开发的温泉去了,宁墨生虽然不信,却也没有多问,他自有他的渠道,还没有到次次都需要从白露这里突破的地步。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小跟班察月此时不情不愿的催动马儿出现了,马背上还挂着一串绿果,像是超大号的一串青葡萄。 就在这时,树丛又哗啦哗啦的响了起来,宁墨生身形一动,白露与他已经交换了位置,他将白露护在了身后,墨卫们也迅速拱卫过来,他再度举起手里的弓,不过却被白露拉住了。 “别动,里面应当是个人!”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86 惊天谋反 她刚刚骑在树顶上,看到茂密的树丛间隙里,有人的衣角一闪而过,因此才频频投弹制止宁墨生射箭。 宁墨生放下弓,挥挥手,墨卫们马上就训练有素的潜入密林之中,片刻之后,两人便架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血污,头发乱蓬蓬的男子出现了。 “呜呜呜……啊啊啊……”男子一直低着头,嘴里发出奇怪的类似野兽的叫声,乱蓬蓬的头发下一张淤泥活着血污的脸也难以分辨出原本的模样。 “看样子是个疯子!”入青道。 夜色渐浓,光线一点点被黑夜吞噬,身材高大浑身脏污的男子四只脚趴在地上,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整个身体弓成一个虾米,像是遭遇危险浑身警戒又不敢回击的野兽。 “是你!”一直不曾发言的察月木兰突然说道。 地上弓身的男子身形一震。 “你又搞什么鬼?”察月木兰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失踪了几天,没想到今天又玩出了一套新鲜花样。 地上趴着的男子慢慢站起来,原来他的身形高挑挺拔,直立如松,他扒拉开脸上脏乱的头发,用嘶哑的嗓音叫了一声:木兰。 墨卫们已经燃起火把,借着光,所有人都看脏发下那张脏污肿胀的脸,细细辨别后宁墨生的视线一跳:“何世子?” “见过殿下!” “你怎么这幅模样!”察月木兰本以为这何新修是故意伪装跟着她的,待看到鼻青脸肿后,慌忙下马扶住他问道。 宁墨生凝目看他,发现他虽然样子狼狈,但应该没受什么致命的伤,他解下马上水壶递给他,用平稳的语调道:“你先喝点水吧!” 察月代为传递了一下水壶,何新修感激一笑,接过后汩汩喝了几大口,再喘了一口气:“多谢殿下!” “你这两天到底干嘛去了?怎么搞成这样?哪里受伤了?我身上还有点应急的药。”察月见他缓过气,一边说话一边在怀里摸索。 何新修原本凝重的脸色泛出极淡的笑意。 “殿下,我们赶紧回大帐吧!”何新修没有儿女情长,狠狠了下自己嘴唇,似乎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燕王要谋反……”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震惊了,白露更是直接道:“不可能,前两天他走的时候还说马上就要回来的。” 宁墨生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姑娘,开始还说不知道燕王去哪里了呢。 “这么说,四弟确实回络城去了?”宁墨生沉声问道。 白露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抿紧了唇不回答。 “谋反可不是小罪,何世子可有确切证据?而且我四弟手上只有个巡防营,这么点人马怎么谋反?” “应该还有燕城军,我……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何新修犹疑道,“我这两天去猎老虎,不知不觉就走出了林子,一直走到了外围,碰到了燕城军的先锋部队,秋猎场很大,他们又不清楚禁卫军的具体布置,应该是在摸排地形,我误打误撞碰上他们,那群人已经被我全部击杀了,但我想也瞒不了多久,据估计,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把猎场外都围住了!” “络城里不是还有禁卫军吗?”察月疑惑。 “廖敬雄带了一半禁卫军过来,剩下的都归副统领管,这两个副统领是前两年才升上去的,底细确实还不清楚。”宁墨生眉头紧锁,言尽于此。 这两个副统领,他其实仔细调查过,一个家世清白,一个却是李家的人,怎么如今都听了燕王摆布。 “宁颜如不可能谋反啦,他是临时被陆婉灵身边的侍女叫回去的,他自己都还一头雾水呢!”白露看形势不对,忙出言维护。 “如果他是故意给你做这个局,给自己留个退路呢?如果是陆婉灵逼着他谋反呢?”宁墨生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殿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去禀告皇上吧!”何新修一看几人还在磨磨唧唧,也顾不上身份有别,着急的说道。 “等等!”宁墨生冷静道,“你今天遇见的是我,如果由我将你带回到父皇面前,他难免会起疑心,如今只能你自己去,我会派几个墨卫暗中跟着你,记住,不要提你见过我!” 何新修略一思忖,知道宁墨生说的有道理,当下不再耽搁,翻身上马就要往大帐而去, 不过走之前,他调转马头冲入之前伏身的树丛,从里面脱出一张巨大的斑纹虎皮:“殿下还请帮我将这个带回!” 察月神情一震,这两天他在密林里东躲西藏,居然还一直记得要给她猎一张虎皮,她不由打马上前:“我跟你一起。” 何新修用目光询问了下宁墨生,见他没有反对后,便点点头,两人一起飞驰,消失在夜色里。 梁皇接到消息时,猎场内还一片歌舞升平,他并不信自己的四子会谋反,果然事无巨细的询问了他这两天的所有经历,尤其是问过他是否还遇到过其他的人。 虽然不全信,但此时宁颜如确实不在猎场,而他宠爱的陆皇贵妃也留守络城,陆家嫡支的人也没有随驾的,也就是说,如果陆家真的要造反,他的手上没有一点点拿捏得他们的筹码。 真是疏忽,他一直在防备李家,对于商贾出身的陆家却放松了警惕。 虽然还没有确定,但廖敬雄还是马上行动了起来,将带来的禁军保护圈缩小,皇帐被拱卫在中间,外围也加固了不少防线,按何新修的说法,燕城军本不想正面进攻,而是想出其不意的从山林里杀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梁皇的犹疑也就是一个晚上的时间,第二天天一亮,前来示警的哨兵浑身是血,带到梁皇面前只来得及说五个字:“燕城军反了”就倒地不起,太医上前探脉,是筋疲血尽而亡。 听到奏报,梁皇浑身都在抖动:“这些叛贼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宁墨生镇定的回:“叛军说是儿臣挟持了父皇,他们是来勤王保驾的。” “胡说!荒唐!”梁皇气的胡子直抖。 “叛军总不能大张旗鼓的说要谋反,总是要找一个蒙骗世人的理由,到时候他们攻下猎场,就可以场面混乱,父皇被儿臣所杀,他们再杀了儿臣,皇贵妃作为后宫最重要的掌权之人,又手握兵权,大好的局面,自然就可以扶立燕王为新皇!” “痴心妄想!”梁皇怒骂一声。 “不过让儿臣奇怪的是,舅舅如今就在络城内,为何会让局面失控至此。”这个舅舅,说的是李长庚。陆家虽然因江浙一事受了打击,但根基犹在,此时实在没有谋反的必要,倒是宁云玥,除了李染芜肚子里的肉,是彻彻底底失宠,看样子与皇位无缘了,倒更像是要孤注一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不管真相如何,他这一番问话,显然是要将其他两个对手都拖入泥泞里。 梁皇闻言,面色阴沉如墨,但他的心思也无法向这个儿子言明,只能说道:“先解开眼前的局面再说,说说你的想法。” “如今我们不知道叛军的布置,随意挪动都可能会落入他们的包围之中,只能一边坚守,一边去调援兵。” 梁皇不傻,既然叛军都已经逼近了,络城那边还没传来消息,那么留守的禁卫军多半也叛变了,“好!朕现在就拿平城军的兵符给你!” 梁皇话音一落,皇帐后的帘子便掀开了,梁皇的帐分为两部分,前半部是议事会客所用,后半部分则作为寝宫,此时掀帘而出,手里托着精巧密封铜盒的人,就是诸葛流云。 宁墨生一愣,想不到这个诸葛家的女儿,竟然如此得梁皇欢心,连这样的机密之物,都会让她触碰。 她如今还没有位分,宁墨生见了也只能点头示意。 梁皇接过铜盒,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拿出八棱钥匙插入,那严丝合缝的铜盒应声而开,露出里面整齐摆放的一小排兵符。 这盒子做得精巧,世间也唯有这一把钥匙,是神兵袁大师百年前耗费数年心血量身打造的,所有的虎符样式都相同,只是其中机轮齿合有细微区别,梁皇从其中取出平成军的虎符,情势危急,此时已经不容丝毫耽搁,但梁皇递兵符的手略停了一下。 宁墨生装作没看出梁皇的犹豫,出言道:“儿臣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但请父皇代为照料好白大人,他毕竟是我外公,还有二嫂,也是我故人。” 梁皇的面色稍稍一舒,他刚刚就是在担心兵符交出去后,宁墨生就变成脱缰的野马,此时知道他心还有羁绊,哪怕还不合时宜的羁绊着自家的嫂嫂,也总比了无牵挂难以掌控的好,他终于将那半块兵符郑重交了出去:“墨生,猎场这些人的安危,江山社稷的稳固,如今都系在你身上,你万要慎重啊!” “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命!”宁墨生行了个大礼,转身大步向帐外走去。 此时猎场已经是一片惶然,燕王谋反的消息迅速流传开,人们都在不知所措的跑来跑去,还有些与禁军起了冲突,嚷嚷着要回络城。宁墨生脸色沉静,丝毫不被这样混乱的的局面影响,那些惶惶然不知所措的人看到他镇定自若的样子,情绪也莫名安定许多。 出得大帐几步,入青和入木就上前来了。 “诸葛流云的调查结果如何?” “其他的倒也没什么,诸葛家发迹是从她祖父那一辈开始的,仓促之间也查不出太多,只查到她的祖母姓袁。” “袁……”宁墨生低低咀嚼着这个字,自己的直觉果然没错吗? “东西带了吗?”宁墨生问。 “带了!”入木回,“属下不明,既然梁皇已经给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万一被发现,反而是个祸患。” “入青,你跟一半的墨卫留下来保护白露,入木,你带着剩下的墨卫跟我一起去平城!入青,接下来,她就是你的主子,我要你像忠诚于我一样忠诚于他,明白吗?” 入青对上主子的视线,那里面翻涌的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雷电和威压还有郑重的嘱托。 “主子放心!”入青格外干脆的回应。 宁墨生点点头,大步流星的奔向营地外,那里已经备好马匹粮食,一众墨卫和数十名禁卫军整装待发,整齐划一翻身上马,护卫着宁墨生而去。 这样血腥气十足的杀伐之日,偏偏天气异常的明朗,如果不是秋风送来的战场厮杀之声,光看着金色阳光在树叶上轻盈跳跃,会以为是在某个温暖闲适的午后。 廖敬雄一马当先站在最前方,他是禁军首领,也是此刻战场的主心骨,身先士卒的站在前方,虽然有着悍勇,其实承担了巨大的压力,一旦他倒下,这里就没人可以撑住场面,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黑压压的像蝗虫一样袭来,一旦禁军们破了胆,那么这不到一万的兵力就会崩溃,五万燕城军要拿下猎场就会易如反掌。 禁军如今已经全部退守到猎场东面的一座山坡上,山坡只有五十来米高,但却很陡,除了一处人工开凿的小径,四面都是光秃秃的,树木已经被砍伐殆尽,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廖敬雄算了算,灵睿王来回怎么也需要四日,自己必须要倚靠这个天险撑过去。 不过再好的天险,也抵不过薄弱的兵力,燕城军冲得近后,便听到有人用内力高喊:“一个人耳换五十两白银,大家冲啊!” 战场厮杀,人头不好携带计算,一般就割下俘虏的耳朵计数,这军官未说左耳右耳,意思就是杀一个人换一百两银子。一百万两白银就可以拿下整个梁国,陆家的家底丰厚,这点银子对他们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但对于燕城军来说,一百两足够他们买几块好地,置一座大宅子,娶两房漂亮妻妾,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谋反不谋反的,也不重要,反正如果燕王是最后的赢家,那么历史上,他们便会是平乱的功臣,而不是乱臣贼子。 “木兰,我要出去!”何新修坐在大帐内,听到外面的杀伐惨叫声不绝于耳,终于无法再忍,站了起来,禁卫军将梁皇的皇帐搬上山,用来安置他们,外帐是他们这些贵胄子弟,内帐则是女眷和皇室宗亲。 不过也有胆大的女眷留在了外帐,比如察月木兰和白露。 如今的形势,再也没人去管什么男女大防了。 “你相信燕王会谋反吗?”白露突然问了句,自从得知出事后到现在,她一直在思索,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燕王会谋反,如果他真的要谋反,那日必定会带着她一起离开,不会放任她留在此处。 不过他走的时候交代的话语,又像是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的样子。 “我,我不知道。”何新修呐呐。 “你们关系不是一直不错吗?”白露不准备放过,她想知道在其他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 “也没到交心的地步,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何新修倒是没有多遮掩,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白露心微凉,人类如此多疑,信任这么薄弱,连憨直如何新修都不能信任宁颜如呢,那么其他人,是不是已经彻底相信了他要谋反? 何新修没有想这许多的弯弯绕绕,他环视了一圈,发现平日里这些挥斥方遒的贵族子弟此时都瑟缩成一团,镇定的都很少,更别提上阵杀敌了。 “我跟你一起去!”察月拉了几下他,见他并不为所动,便站起来道。 “别!上阵杀敌是男儿该做的事,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在这里,享受我的庇护!”何新修一把按下她,眼里是难得见到的坚持,嘴唇咧开,露出一口大白牙齿,仿佛不是要去战场,而是要走马踏青。 察月张了张嘴,到底知道如今不是任性的时候,安分的在白露身边坐了下来。 帐门一掀开,外面的凄厉凌冽的杀伐之声就席卷了所有人的耳朵,空气中突然弥漫出一股浓浓的骚味,不知有哪个胆子小的,吓得尿了裤子。 白露和察月是妖,自保不成问题,但要想以一敌万也不可能,何况现在白露的妖力只有两成。 “参见灵睿王!”宁墨生一行人日夜兼程,躲过数波阻击,损失了大半的禁卫军和一半的墨卫,总算平安到达了平城军的大营,见到了统领许安达。 “许统领不必多礼,我这里有父皇的调兵的旨意,请统领过目。”平城虽然是宁云玥的属地,但统领平城军的确实梁皇的亲信。李家世代带兵,梁皇不会允许在宁云玥封地上的兵是李家的人。 如今的局势他也有所了解,因此许安达恭敬接过旨意,确认过其上确实加盖了梁国玉玺后便道:“还请灵睿王出示一下兵符!” 宁墨生迟疑了一下,他左边袖笼里是梁皇给的兵符,右边袖笼里是他早年通过种种手段仿制而得的兵符。 按理,两个兵符应当是一样的。 但他在路上曾仔细比对过,这两个兵符外形虽然一般无二,但缺口处却有细微的差别。 在梁皇拿兵符给他时,他就注意到在那一大盒兵符中,平城的兵符看上去要稍微新一些,不仔细分辨,根本不会察觉。 是在他仿制兵符之后,梁皇着人重新制过兵符?还是…… “灵睿王!”许安达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许大人,不如您先出示您那半个!”宁墨生一脸谨慎的样子。 许安达楞了下,见宁墨生一脸坚持,便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半块虎符,就着烛火,宁墨生仔细看了下那个缺口的形状。 “灵睿王,该你了!”许安达的口气已经没了之前的亲切,带了几丝淡淡的考究。 宁墨生面色凝重,从右边袖中取出那半块虎符合了上去。 两块虎符一碰,发出细微的咔嚓之声后,严丝合缝的拼接在一起。 许安达的脸色放松下来,看来刚刚自己实在是太谨慎,可不要得罪了这个皇子才好,目前的形势他也看得分明,二皇子是废掉了,四皇子谋反了,皇上身边只有这个三皇子了,不出意外的话,将来的皇位十有八九是他的。 宁墨生面色不显,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他赌对了! 但更多的疑惑盘踞在他心头。 自己如果拿着梁皇给的兵符出来,那么此刻可能已经被囚,伪造兵符意图调兵,这是怎样的罪名,即使不被拘押,平城军也肯定会原地不动,那么猎场那边,肯定在劫难逃。而他现在拿了真正的虎符调兵遣将,也不能说出这虎符被人换过,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好毒的计策! 梁皇应当不知道这虎符被换过,那么谁最可能换下这块虎符? 宁墨生的眼睛逐渐眯起! 诸葛流云! 她的祖母姓袁。 他记得神兵袁大师有一儿一女。 诸葛家祖上并不是靠丝绸发家,而是祖传的铁匠世家,后来落户江浙后才转行贩卖丝绸,逐渐放下了吃力又赚钱少的老本行。 他的心思转动不过是顷刻之间,一路上对他的击杀应当不是作假,络城确实出事了,此时形势危急,不能再有分毫耽搁。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只能之后慢慢解开了。 经过三天的厮杀,虽然重创了燕城军,但禁军的损失也不小,一万人的队伍只剩下三千,而这三千人几乎个个身上都挂了彩,没人身上的铠甲是完整的,衣服上满是血污,每一个人都筋疲力竭,似乎下一秒就会倒地,长睡不起。 静夜已经到来,白日的杀伐声猛然消褪,寂静的夜更像是黑色的口袋,要将人死死罩住,然后无声无息的吞没。 烛火的噼啪声里可见平日里甚为重视仪容的梁皇此时双鬓散乱,掉落的发丝里有灰白的颜色,几个昼夜的功夫,他已经老了许多。 “墨生去调遣的援军还没有到吗?”梁皇喃喃,也不知道是问人还是在自语。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87 谋反的真相 “按理应该就要回来了,灵睿王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又或者说,他带着平城军直接去络城缉拿燕王去了?”诸葛流云跳拿起银芯,挑了挑烛火,那烛火猛地一下蹿得老高,又无力的缩了回去。 为了不成为叛军攻击的目标,室内并没有多点灯火,这猛然的光亮过后的暗沉,更让人觉得帐内阴沉沉的,四面都像是潜藏着暗鬼。 “住口!他说过一定会来的!”在一个自己女儿大小的新宠面前,梁皇不想失了帝王气度,但他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顺利赶来,如果他带兵不是前来这里,而是直接去了络城,那么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他在意的人还在此处!”梁皇继续小声喃喃,像是有点神经质的自我安慰:“快,吩咐下去,加派人手保护白相和陈夏。” 烛火的阴影处,诸葛流云阴冷的一笑,她很想告诉梁皇,他等不来宝贝儿子的救兵,宁墨生也许早就已经在赶去救援的路上人头落地,即使能顺利到达平城军营,也会因为使用假的虎符而被扣押,但她忍住了,过去的人生经验告诉她,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是得意的时候。 这一夜无人可以入睡。 察月趁着夜色去找何新修了,那傻小子小子倒是因祸得福,得了美人的青眼,察月身上瓶瓶罐罐的药,全部都使在了他身上。 殿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到了眼前这个地步,宫女太监们也开始玩忽职守,帐内除了几个忠心于梁皇的还在尽职外,很多都偷偷溜下山,幻想着能趁着夜色逃出去,又或者叛军能念在他们本来无足轻重放他们一马,燕城军悬赏的时候说的是耳朵,太监宫女的耳朵和士兵的耳朵,割下来后难道还能区分得出来吗? 这些人都成了价值一百两人人哄抢的刀下亡魂。 白露被这味道熏得不行,更加不耐烦看那一张张抖抖索索麻木的嘴脸,便走了出去。 寂静的夜,一切危险都蛰伏起来,走动间随处可见尸体,干涸的血迹和新血混合,氤氲出奇怪的令人触目惊心的颜色。 白露不想见到这一幕,索性闭上眼睛。 一直往前行,走到一片林子边,挑了一棵大树,正准备上去休息,树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难道叛军从山崖下爬上来了? 不应该啊,这一片山崖应该还有驻军把守才对。 白露心神一动,一根藤蔓无声无息的就钻入林子里,片刻后便寻到踪迹,拖着一个人到了她跟前。 “是你!”白露诧异的看向眼前人,这人竟然是金峰:“你不是跟他一起回去了吗?” “白姑娘,我是偷偷回来找你的!”金峰的样子说不上好,比那日何新修的样子还要狼狈上很多,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有很多伤口,有一处还在汩汩的流血,身上穿着的燕城军的服装也已经破破烂烂。 见白露注意到他的穿着,他慌忙解释:“我混入燕城军是为了方便掩人耳目。” “络城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白露这些天已经着急,但宁颜如和宁墨生走时都让她好好留在此处,她担心自己贸然离开,反而不好。 “主子被宁云玥关起来了!” “什么?” “主子根本没有谋反,是宁云玥控制了皇贵妃,又利用晨曦将主子引回络城,关在了正阳宫内。” “正阳宫?”白露记得那是梁皇的宫殿。 “是!如今里面住的是宁云玥!” “真正谋反的人是宁云玥?”白露沉吟,“他如何能调动巡防营和禁卫军?巡防营不是宁颜如的人吗?” “齐麟下的手!他请巡防营的头领们喝酒,大家没有防备,他在酒里下了毒,听话的就给半粒解药,不听话的直接杀掉,宁云玥还控制了这些头领的家人,凌飞已经被杀了!至于禁卫军的两个副统领,本就有一个是李家的人,剩下那个不听吩咐的,也被杀了!” 想不到齐麟那个死胖子,竟然还有这样的胆量,不过也是,齐侯府门庭破落,齐候百年之后,到齐麟这里,只怕要更不入流了,他一向入不了燕王和灵睿王的法眼,这两个人无论哪个当皇帝,将来他都没有太多荣华富贵可享。 与其如此,不如现在来当个开国功臣。 “那燕城军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燕城军现在的统领燕长青应该是李家的人,这个人埋得很深,李家从来没有动用过,所以我们也没有探听得出来!” “宁颜如的情况很不好吗?” “主子得知宁云玥用他来当幌子谋反后,就一直不肯吃东西,说,说只要死了,就没法让他借这个名头了!我想尽了办法也不能将他带出,只能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白姑娘,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吧,如今,只有你可能有办法救他了。”他一直跟着宁颜如,平日里两人并没有特别避讳他,他虽然不知白露是妖,但却了解她身上有很多奇异之处。 正阳宫,怎么他被关在正阳宫? 白露四处没有找到察月木兰,只能在房间留了个纸条,跟着金峰就往络城去了。 “你们两个去赶快将这个消息告诉主子,剩下的人跟我一起追上去保护白姑娘!”入青带着一众墨卫从暗处现身出来,低声吩咐道。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白露在跟金峰谈话时,语调是微扬的,站的位置也距离入青不远,因此两人说的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连蒙带猜,已经知晓了事实的真相。 此时的梁宫守卫重重,真不知道当初金峰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得以潜逃出来,不过有了白露,潜入就要简单的多。 虽然她没有吩咐,但是入青还有宁颜如留下的侍卫都在外围拼杀吸引了禁卫军的视线,因此她施展妖法,很快就到了正阳宫前。 金峰已经跟不上她的速度,她独自一人站在一个石狮子前,调动数根藤蔓交叠缠绕,将自己围在其中,不仔细看,就像是石狮旁突然多出了一棵小树。 偏偏是正阳宫! 她在这里虽然不会被阵法逼得现出原形,但只要一进去就会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该死! 真应该信宁颜如的话,找个鼎炉好好恢复一下妖力。 白露将手贴到地上,手心处一根翠绿的藤便迅速的钻入地下,试图向正阳宫内探入,但疯尘大师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以她如今的妖力,想要突破这道防线是不可能的,她每次试图往前进一分,便感觉身体的妖力在迅速的流逝,这阵法,似乎比上次见到时要厉害了一些。 她不得不满头大汗的撤了回来。 正在她愁眉不展之际,看到一个托着餐盘的宫女正小步走来。 “又来了?那位反正又不吃的,送了也是白送!”见她进殿,一个面皮白净的小公公掀了下眼帘,细声细气的说道。 “上头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呗!”宫女声音清甜,划破死气沉沉的夜。 小公公的精神清明了点,抬头瞟了她一眼:“说的也是,怎么没见过你?” “我只是御膳房里的小丫头,今日人不够用了,才把我调来,还是第一次进正阳宫呢,哥哥您别嫌我笨手笨脚!” “如今真是乱了,御膳房的也能进正阳宫了。”那小公公撇撇嘴,被甜甜叫了一声哥哥,终于仔细的瞧了一眼身形娇小的宫女,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的眼眸,让人一见难忘。 “哦,难怪!”这样的相貌,当个宠妃也使得,沦落到御膳房真是埋没人才,这天马上就要变了,谁知道眼前的宫女是不是就会是明天的高高在上的主子呢? “哥哥,我没来过,这饭菜他们也就说要我送来,话也没吩咐清楚,劳烦你带我过去好不好?”从刚刚与小公公的对话里,白露得知这饭菜应该是要送给宁颜如的。 那小公公也是临时从李碧岑的宫内调来的,原本只是个小小领班,如今被左一个哥哥又一个哥哥的叫着,骨头都酥了,在前面一颠一颠领着白露就往关押宁颜如的地方而去。 整个正阳宫实行的是外紧内松的政策,真走到宫内,见到的侍卫们却不多,难道是宁云玥对这些禁卫军也不放心,自己的府兵人手有限,因此派来守护宁颜如的不过区区八人。 已经到了后半夜,守门的侍卫也困得不行,偏偏里面关的还是个重要人物,放松不得,认认真真翻检了食盒,又让白露将每样菜都夹起来吃了一点后,方放她进去。 房内点了两盏灯,所有的门窗都被封死了,这么晚了,宁颜如并没有睡,而是斜躺在小塌上,睁着眼睛从缝隙里看着黑沉沉的窗外,好像那里长了一朵花一样。 他光洁的下巴长出了许多胡子,眼窝深深凹陷,跟平日里风华绝代的样子相去甚远,声调也是有气无力:“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吃的。” “我亲自送来的你也不吃?” “谁送的我都不吃!”宁颜如迅速回答完后,身体突然僵住了,然后他极其缓慢的转过头,瞳孔逐渐放大放大,紧抿的嘴角慢慢扬起,那笑容一寸寸蔓延:“如果是露露送的,就算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小命都要没了,还记得贫嘴!”白露嗔了一句。 “哪能啊,我那就是吓吓他们的,哪能真把小命弄丢了!”宁颜如边回边想从塌上坐起来,岂料太久没吃东西,身体虚的很,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还好白露眼疾手快扶着他,宁颜如就坡滚驴,将白露一起拉到了塌上。 “我好多天没吃东西,就要饿死了,手又没有一点力气,露露你喂一下我吧!”宁颜如开始撒娇了。 白露叹口气,看他样子实在是惹人心疼,认命的拿起筷子。 一边喂饭两人一边聊天。 “没事搞什么绝食?你嫌命活的太长吗?”白露训道。 “是是是,我错了”宁颜如认错态度良好:“是我大意了,陆家的人全部被他们控制住了,凌飞也被杀了,我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如果不绝食吓吓他们,他们就真的要把我推到前面去当炮灰了!” “露露,你能不能把我从这弄出去?” “当然不能,她在这里可是自身难保!”房门突然被推开,陈夏阴郁又得意的声音传来:“怎么样,疯尘大师留下来的阵法你感觉如何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露和宁颜如齐齐问道。 “难道只有你们有脚底抹油的本事?”陈夏咯咯一笑,在静夜里说不出的诡异。 白露想了想,自夜宴那晚后,她确实就没见过陈夏了,跟梁皇报了风寒,大家都以为是被白露扫了面子,因此不想在人前露脸,没想到竟然是暗度陈仓回了络城。 在这样混乱的时刻,梁皇也没忘在她营帐外围加派了人手拱卫,却没想到其实早已人去楼空。 “你把陈国的军队引来了?”宁颜如问道。 陈夏脸色一沉,她是向宁云玥提议过调用陈军,却被严词拒绝了,宁云玥虽然极度想要那个位置,但并不想引狼入室。 见陈夏不应,宁颜如脸色舒展了点,还好宁云玥还没有被欲望冲昏头脑。 “白露,我真是好奇呢,你的心里,到底装的是谁呢?”陈夏脸上笑盈盈的,眼里却是满满的恶意,“是一心一意爱你如今却变成废柴的宁颜如呢,还是早有青梅竹马爱人林初雪的宁墨生呢?” 白露脸色一白,没有说话。 陈夏继续阴冷的笑:“你的心里装的是谁都不要紧,我比较好奇的是,宁墨生眼里装的是谁?是一门心思跑来救自己对手的你,还是下药害死了他姐姐的林初雪啊?哈哈哈哈……无论是哪一个,都很有意思不是吗?” “哪一个都有秘密呢!”陈夏突然凑近白露,低声说道:“你说,宁墨生知道你是个妖怪后会怎么样?” 白露的瞳孔瞬间放大。 “很好奇我怎么会知道是吗?”陈夏满脸的得意:“上次派去杀你的那批人中,有一个修了门诡异的功夫,可以分筋错骨,你说巧不巧,他这功夫不怎么到家,练这么多年,偏偏就只有颈骨能错开,嘿,你还偏偏这么自信,扭断骨头后都没有好好检查一下!” “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你胡说什么?露露是疯尘国师的徒弟,不过会一些术法而已。”宁颜如欲盖弥彰的在一边斥责道。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怪力乱神什么的,我一直都不相信!可你猜怎么着,老天爷也要跟你作对呢”陈夏笑嘻嘻的:“你有没有觉得,正阳宫阵法对你的压制比从前强得多啊?” 这个白露早就发觉了,但她没有回答陈夏的话。 “因为我们找到了疯尘大师留下的封印,并且成功启动了,一旦有妖进入阵中,这阵眼就会泛红,发挥出数倍于平时的效力,你现在看看!”陈夏说完,往前快走几步,将宁颜如刚刚躺着的塌上的布哗啦一下掀开,塌中央有一个太极图案,此刻正闪着诡异的红光。 “你们不就是想借着我的名义谋反吗?这一切都跟露露无关,我配合你们就是了!”宁颜如大声说道。 “你最好闭嘴,我现在对你已经没兴趣了!”陈夏阴冷的目光射到宁颜如身上,她看向宁颜如手中紧握的银筷,笑道:“怎么,你还想用筷子杀了我吗?你运气试试。” “你做了什么?”白露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宁颜如运了下气,胸口一痛,脸色变得雪白。 “他这些天不吃饭,我想下毒都没办法,噬血之毒有色有味,又不能下到水里,多亏你刚刚一口一口,将毒药给他喂进去了!”陈夏咯咯咯笑个不停。 白露脑子“轰”的一声,慌忙上前握着宁颜如的手,但她的妖力根本输送不出去,身体像是被上了锁,那些妖力都锁在其中出不来。 只要是你送的,毒药我都吃,这话犹然在耳,想不到竟然一语成谶。 “露露,我没事的,她骗你呢,我根本没中毒,你看,我好着呢!”宁颜如抓住白露的手,强压着心口翻卷的痛,柔声安慰道。 白露又不是傻子,不可能这么好蒙骗。 “你想要做什么?” “也没什么,陪我玩个游戏而已。”陈夏说的异常轻巧:“噬血毒五日内就会毒发身亡,不过我有两颗解药,可以先给你一颗,让他好受一点,但十日之内如果不吃另外一颗解药,他还是会毒发身亡,你说,这颗解药你要还是不要?” 陈夏手里拈着一颗黑乎乎的东西,散发出诡异的气味。 “不要!”宁颜如严词拒绝,心神激荡之间,强压着的一口黑血喷薄而出,四散在大理石地面上。 “要!”情况已经不能再糟,白露快速抓过那颗药,趁宁颜如喘息之际,眼明手快的塞进他的嘴里,再一用力,那颗药就被吞了下去。 “识时知务者为俊杰,灵睿王妃这就跟我走吧!”陈夏加重了灵睿王妃几个字的发音,显然对上次白露叫她戾郡王妃一事耿耿于怀。 那颗解药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宁颜如吃下去后,就昏迷了过去。 “放心吧,他暂时死不了,噬血毒性霸道,解药也下得猛,要是不晕过去,非痛的死去活来不可。”陈夏看到白露眼里的担忧,懒懒的说道。 白露被带到一个房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跟着,想要跟宁颜如单独说话更是不可能了,她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房间里也没有任何的尖锐之物,难道陈夏还以为她要自尽不成? 正阳宫的防卫在白露飞蛾扑火的这一刻后,就开始变紧,日夜不停都能听到有人巡逻走动的声音,看来之前空荡的防卫只是为了引诱她。 如果她不入正阳宫,那哪怕数千人围攻之下,自保也不成问题。 这还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自由是路人啊! 漫长又短暂的一夜已经过去,天空泛着鱼肚白,深秋的露水从推开的窗棂里打落进来,濡湿了她的云鬓。 世界一点点由暗变明,她的眼前却洒落一片阴影。 “你居然有空来找我?”白露抬眼看看来人,语气里不无嘲讽。 “你还记得那一夜在镜花亭吗?”宁云玥的并不被她的语气激怒,淡淡说道:“我曾说过要纳你为妃,我那话倒现在还有效,我可以给你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之位。” “我不太明白,你要这皇帝之位做什么?你都没几年好活了!” 宁云玥依旧不为所动的继续说道:“不是还有你吗?你能治好林初雪的心疾,就一样有办法治好我不是吗?” “不,我治不好你!我的妖力如今只有两成,就算能治你,我也不会那样做!” “那也不要紧,”宁云玥默了几秒,慢慢说道:“大不了每年死上百来个孩子,总能让我再活个十来年,到时候,染芜的孩子应该大了,可以接下我这个位置了。” “宁云玥,你疯了!”白露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争来的这些,真的是李姐姐想要的吗?” 宁云玥的身子一震,不过很快,他的神色就恢复正常。 “这条路从来都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染芜她有一天终究会理解我的,等她登上皇后宝座,她就会知道,权力是多么让人着迷的东西,只有能决定别人的生死时,才能不被他人左右!”宁云玥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满面通红的接着说道:“你知道我哥哥是怎么死的吗?他那么优秀,身上的光芒甚至比太阳还耀眼,他十四岁就能独断朝纲,十五岁就在战场上威名赫赫,如果他还在,一定会是一代明君。” “你猜他是怎么死的?”宁云玥桀桀一笑,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88 殿下,去燕城还是络城? “他是被我父皇杀死的!哈哈哈哈,都说虎毒不食子,我那个英明神武的父皇,担心这个优秀的儿子总有一天要取他而代之,因此就派他当前锋,故意将他引诱至无人的深处,击杀了!” 白露的心五味杂陈。 她对于梁皇的印象不深,但总体上,感觉他除了好色之外,还是一个不错的皇帝,没想到权力二字,能让人心变得比虎还毒。 宁云玥的话并没有完,他继续道:“还有我母妃,她有什么错?我以前一直以为是陆婉灵那个贱人害了他,直到前些天才直到,竟然也是我父亲的手笔,你说,他狠毒不狠毒?李家已经够低调了,他还能忌惮到如此地步,如果不是李家,他能登上皇帝宝座吗?我母妃一直支持他敬慕他,到死也教我一定要听他的话,你说可笑不可笑?” 宁云玥的精神已经处于癫狂的边缘。 白露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自己说这些,也许是他不希望被其他人看到自己神经质的这一面?又或者觉得她是个妖,能更理解他扭曲的心态。 白露想到这些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父亲,怎么能让人不恨?不过她很快就收起自己那点可怜之意,即使要复仇,也不应当建立在无辜人的累累白骨上。 “我想问你,等你登上了皇帝宝座,你可会毫无保留的信任李家?”白露淡淡的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宁云玥似乎没听清。 “你以后会毫无保留信任李家吗?”白露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问道。 宁云玥的一怔,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会吗?”白露坚持的问。 宁云玥的脸色由激动变为颓然,他很想说会,但他心里有个很明确的声音,不会! 李家能扶梁皇上位,在梁皇起疑心后又扶他上位,那是不是以后,也可能会重复如今的道路?他能放任这只猛虎安睡在自己床榻旁吗? “那么你将来有一天,是不是也会怀疑李姐姐,怀疑自己的儿子,你本身就是个如此多疑的人!”白露淡淡的话语却冷如寒冰,宁云玥的狂躁冷却下来。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爱染芜,也爱我们的孩子,如果不是为了她们,我何必非要得到这个位置?” “是吗?”白露拍了拍手,自窗前的桌上跳下来,“你可以继续自欺欺人!” “你要去哪里,我话还没说完呢?”宁云玥吼道,整个脸激动的潮红,忍不住又开始咳嗽起来。 “不要拿仇恨和李姐姐当借口,由始至终,你的心都渴望着那个位置,权力很迷人是不是?有一天你会变得像他一样,怀疑自己的妻子,忌惮自己的孩子……”白露没有回头,声音很轻,但却十分清晰的传到宁云玥的耳中。 “你胡说,你胡说!” “那我们就等着瞧吧!”白露冷冷的道。 “好好好,等着瞧,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宁云玥的表情越发癫狂了,仰天大笑着出去了。 送走了宁云玥,换防时分,白露迎来了李染芜。 她带了青梅,进房间后就把门窗关了个严实,然后低声冲白露道:“你跟她换下衣服,我带你出去!” “李姐姐,你知道我是妖吗?” 李染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呢?有些人虽然披着人皮,但他的心却比蛇蝎还毒,你虽然是妖,但你心底善良,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因为你才有的吗?”说罢便温柔的用手抚摸着肚子。 不过才四个月大,就已经调皮的知道左右动了。 “李姐姐,我帮你怀上孩子,你让我宁墨生来救我,你并没有欠我什么,说起来,在宴会上你还维护过我,如果真有亏欠,也是我亏欠你才对!”在李染芜再次催促白露换衣服时,白露拒绝道。 “可陈夏要对你不利!” “如果你把我放走了,陈夏就该对你不利了,放心,我是妖怪,她们想杀我,也没那么简单!” “可是……” “别废话了,我们妖也要妖要遵守的原则,受你的恩惠太多,便要生生世世还尽才罢休,我可不想以后的日子都用来还恩,还要看顾你的子子孙孙,你知道,他们宁家的人,没一个省心的,我还想着经过这件事后,能回山林里开开心心做我的老妖怪呢!”白露轻松的边调侃边冲李染芜眨眼。 李染芜苦笑了下,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 诚如她所言,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宁云玥如此费尽心机把她骗来,不过想多一个对付宁墨生的筹码而已。 “你肚子里的,应该如你所愿是个大胖小子,好好把他养大吧!”白露拍拍李染芜的手说道。 “是男是女都可以的,只要健康就可以了。”谈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李染芜的脸色柔和下来。 两人又叽叽咕咕的聊了一会,谈到了孩子,李染芜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从胎动说到生产时准备的小衣服什么的,倒是暂时忘记了当前的处境。 “你真的不要我带你出去吗?”谈话的最后,李染芜问道。 “真的不要!孕妇需要多休息,你先回去吧!”白露含笑拒绝了,扶着李染芜走到门前。 门一推开,便看到陈夏跟宁云玥站在外面。 陈夏上下打量了一下白露,脸上不由现出失望的神色。 “这么巧,你也来看白姑娘吗?”李染芜一看这情形就已经知道她的目的:“还是你带着王爷,是要来抓我的错处?以为我会放走白姑娘?” 李染芜在嫁人前,也是个敢摸老虎屁股的人物,如今尖锐的一番问话,倒让陈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陈夏确实给了宁云玥暗示,有了上一次李染芜给宁墨生通风报信的经验,陈夏以为这次她也会解救白露。 “怎么办,让你失望了!”李染芜冷然一笑,淡淡的目光扫过宁云玥:“王爷,您也觉得我是来放走白姑娘的吗?” 宁云玥脸色如常:“染芜你多心了,我和陈夏是在路上碰到的,我看你出来的久了,想接你回去休息,你现在不适宜劳累。” 李染芜静静看了他一眼,灿然一笑,然后把手伸出来:“确实有点累了,你扶我回去吧!” 宁云玥见她不怪罪,忙小心翼翼的扶住她往坤宁宫而去,倒是把陈夏往了个干净。 “偷鸡不成蚀把米吧?”看着陈夏淬毒的目光一直盯着两人的背影,白露讥讽道。 陈夏狠毒的目光瞬间收回,死死的盯着白露。 “这么看着我干嘛?即使你让李姐姐跟他产生了嫌隙,他也不会爱上你,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不是吗?没有人会真正爱你!”白露可不怕她,反而说得越发尖锐。 陈夏的面色猛地一白,在外人看来,她确实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有在卸下面具,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看到心里那个怯懦的自己。 所有人的爱和目光都是给陈春的,她本来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她如今露出所有尖利的爪子,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恐慌而已。 但今天这一层遮羞布被白露残忍的揭开,陈夏的眼眶充血,嘴角泛出残忍的笑意,她的手摸到腰间,手腕迅速一翻,一把细小的匕首已经朝着白露的面门而去。 “那我毁了你这张脸,看他们是不是还死心塌地爱你!”她的声线里像是注入了黄泉水,冷透骨髓。 白露妖力被压制,根本无法躲过这突然的一击,而她压根也不想躲。 锋利的匕首从眉骨往下,深深划开了她的左脸,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不少在陈夏华丽的宫装上,那血像是有生命,迅速的就钻入了衣料,只残留下一个个诡异的绿点。 白露伸手一摸,一手的血。 她将沾血的手指伸到嘴里舔了舔,涩涩的草木味道,原来即使修成人身,流淌着红血,本质上还是草木汁液的味道。 真是太浪费了,这些血好好使用,至少能救下几个人呢。 白露叹了口气。 陈夏一开始在桀桀怪笑,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对面的白露一点也不慌张,神色有点遗憾,她伸着手,将脸上的血细细抹掉,而原本应该无穷无尽涌出的血,竟然真的被她用手帕慢慢抹掉了。 当那一片红被擦拭干净后,露出的肌肤仍旧是光洁无瑕的。 “让你失望了!来,要不要再划几刀,这次,划这边吧?”白露有恃无恐的把右边脸递了过去,“忘了跟你说,早上你的丈夫还跟我说,要我当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你说,皇后是李姐姐,皇贵妃是你,宁云玥给你留了个什么位置?” 白露好整以暇的看着陈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语调轻轻的继续道:“我看,冷宫大概比较适合你!” “你杀不死我,也赢不了我,你看,在我身上,甚至都没有年老色衰这个词!” 白露还是低估了陈夏,本以为这样的打击会让她承受不住,不料她只是双目血红的盯了她好一会后道:“即使你不老不死又如何?现在不是一样的被我困在这里,你也杀不了我,你别试图激怒我,我手上的筹码比你要多!”说完她阴冷的眼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后,摔门走了。 无数的马蹄踏破深夜的寂静,腥风血雨前,一切都是致命的压抑。 前路在此分叉,一条通往络城,一条通往燕城,毫无征兆的,宁墨生突然勒住了疾行的骏马。 勒得太急,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在淡薄的月色里扬起浓雾般的灰尘,宁墨生稳稳的坐在几乎已经直立起来的马上,神色莫名的看着分岔路口。 “灵睿王,怎么不走了?”落后几步的许安达也急忙停住,打马上前问道。 形势危急,他们这一支五千人的是急行骑兵,先期出发解燃眉之急,数万人的大部队还落在后面很远处。 “许将军,你说我们该往哪条路上走?”宁墨生轻轻一问,淡定的样子让人丝毫看不出目前十万火急的形势。 “这还用说,当然是燕城!”许安达冲口而出。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应该去燕城,虽然谋反的不是宁颜如,但在外,宁云玥毕竟是拿他当了幌子,既使后面真相大白,也难以担当太子重任。只要他一举救下梁皇,将来那个位置顺理成章就是他的。 但他想到一个时辰接到的陈夏递来的密信就皱眉,她竟然同时挟持了白露和林初雪。 白露的功力已经恢复两成,陈夏既然是要用她来威胁自己,想必不会这么快就对她动手吧?再等上两日,应该是来得及的。 他冷静又理智的告诉自己。 下一秒,他拨转马头,对的是络城的方向。 上一次在湖州,自己就几乎失去了她,陈夏的心思不能以常理忖度,他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险。 “灵睿王,你这是何意?”许安达发怒出声,他是梁皇的嫡系,此时心系的自然是皇帝安危,但兵是灵睿王来调的,他暂时还不想撕破脸。 “许将军,父皇已经老了!”宁墨生心急如焚,面色一片沉静的娓娓道来:“我却还很年轻,宁云玥有李家,即使你想投靠也得不到重用,燕王谋反,你领了平反的旨意,如今跟我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许安达的脸色一凝,他如今还不知道谋反的真相,以他如今对事态的认知,宁墨生的分析十分中肯。 “父皇是什么样的胸襟,你也知道,你这次援兵救他,是大大的功臣,但在他心里,从此后你就是我这边的人了,他对李家是如何忌惮的,以后也就会怎么忌惮你,你看,他其他的儿子都不争气,只剩下我这一个稍微拿得出手,现在现生一个也来不及,他又没有其他像我一样的私生子流落民间,皇族总不能在他手里断了根,所以他不会动我,可你觉得他会不会动你?” 凌厉的长风陡然卷来,宁墨生黑色的战袍在冷风中猎猎翻卷,好似狰狞的雄鹰,撕扯着墨色的羽翅,他的神色平静,眼神却凌厉无比。 猛然的夜风让之前急行而出了一身汗的许安达浑身一哆嗦,五千训练有素的精兵在他身后,没发出一丝声响,这样的寂静让他的心更是惶然。 “灵睿王不必多言,我年事已高,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大志,如今唯有尽心报答陛下的看重”许安达的犹疑不过数秒,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决断:“多谢殿下能为下臣考虑,殿下的好意下臣铭记于心,但此刻救人要紧,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先去燕城。下臣也有一句肺腑之言奉劝殿下,往络城,是千难万险,一步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去燕城,将来的事情则是名正言顺,殿下不要操之过急。” 许安达这一番话字字真言,但宁墨生凌厉的剑眉还是不悦的蹙起,淡薄的月色下他眼角斜斜的看着许安达。 男人的身后,是漆黑如墨的夜色,在他的铁蹄之下,整个官道都在瑟瑟发抖,他仿佛能听见体内血液沸腾的声音,他缓缓牵起嘴角,声音冷如冰霜:“听说,许大人的妻儿一直在老家,络城里只有一个老母亲,而您的老母于半月前过世了,您申请丁忧的帖子刚递到络城,父皇就出发去秋猎了。大人倒是淡定的很,老母过世不悲痛,还一心为国。” 许安达觉得一股浓烈的寒意瞬间侵入骨髓,一股极大的惧意沿着脚底板一路蔓延过全身,这个他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的秘密,应该不会如此轻易就被他知晓了吧? 但事实没有让他如愿。 宁墨生森冷的继续说道:“父皇一定不知道,络城里留下的老母亲,不过是将军的乳母,而您真正的母亲……” 宁墨生突然停住话头。 “你把她怎么样了?”许安达压抑声音怒问。 “许将军侍母至孝,让我感动,我怎么会把她怎么样呢?不过是将她和您的妻儿都接到了稳妥的地方,以免她们受战乱之苦!对了,夫人心系将军,说天气渐凉,还托我给您带几双鞋袜。” 宁墨生一示意,入木便上前,取下随身的包袱递给许安达怀里。 许安达双手颤抖的打开,里面有几双针脚细密的袜子,在袜口处绣着一个安字,的确是自家夫人的习惯,他身子一晃,险些从马上掉下来。 “难为殿下百忙之中还惦记下臣家事!”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咬牙说完这句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要与将军合作,我必定要有拿得出手的筹码,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四十多岁还能再得幼女,真是羡煞旁人的好福气。”宁墨生仿佛压根没有感应到她压抑的怒气,不紧不慢的说道。 许安达想到刚刚开始学步的幼女,不由长叹口气,他与夫人连生了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不得,不料夫人四十三岁还能再度怀胎,终于如愿得了个白胖闺女,如今这个幼女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已经会奶声奶气叫阿爹了。 教他如何舍得啊! 一个时辰后,五千骑兵已经飞驰在前往络城的官道上了。 身后,是越来越远的燕城。 翘首期盼的梁皇,恐怕是再也等不来想要的救兵了,也许能等到的,毕竟宁墨生还调了其他的军队去支援燕城,不过时间会要晚一点,到那时,禁军跟燕城军之间的战斗,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 兵部尚书蔡金伦是他的人,这个除了入青和入木,没人知道。 所以那次在如意酒家,他才在没有预定的情况下,才会有蔡家的人前来退掉预定,所以他才有机会,仿制那一盒小小虎符,并在此次派上用场。 他不由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梁皇。 “你是白,白素素的孩子?”梁皇皱眉回想了好一会,才将这个名字从遥远的回忆里调动出来。 “是,父亲!”他低低的叫了一声,一年猪狗不如的日子,几十个日夜胆战心惊的逃离,已经将他骨子里的傲气暂时的掩埋,他学会收敛锋芒,伏小做低,引人垂怜。 听到这一声称谓,梁皇的眉毛跳了跳,见宁墨生没有直接叫自己父皇,而是依照平民的方式叫了父亲,心里的抵触稍稍消散,但还是直言不讳:“事情过去太多年了,我如何确定你真是我的孩子?” 十三岁的宁墨生心底一凉,一路走来千难万险,他也知道最后认亲也许还会生波澜,但真被眼前人这样毫不避讳的问出时,心里还是生了个巨大的空洞。 这就是母亲这些年来郁郁寡欢一直牵挂着的人吗? 他的容貌气度都要逊于陈少君,他究竟有什么好,让母妃这么多年死心塌地? 他缓缓的撸起袖子,处于变声期的声音沙哑又尖锐:“母妃说,您这里也有一模一样的一颗痣,我与您容貌相似,您只需细细看看便会知道。” 梁皇其实早就发现眼前的少年跟自己七分相似的容貌,只是当年,他语气变软,虽然精心伪装,但仍可以让人听出其中的言不由衷:“既然是出嫁之前就已怀孕,你母妃是如何瞒过你父王的?”他记得自己安排好了一切,把路的指明了,事后安插的探子也确实回禀亲眼见到白素素喝下了府医准备的虎狼之药,从房内端出的血水一盆一盆。 陈少君至死也是个陈国王子,梁皇问完后便觉得失言,自己才是他的父才对,不过尊口已开,他并不准备纠正。 宁墨生静默了许久,没有等来梁皇的改口,心已经凉了个彻底,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回答:“母妃用了大量金银买通了府医,又让府医开了延迟生产的药物,才瞒过了陈国上下。” 竟然是那府医两头收受好处,梁皇迟疑的看了宁墨生一眼,少年身姿挺拔,容貌清隽,一双原本应当细心保养的手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想来被发现是个“野种”后,在陈国吃了不少的苦头。 “你母妃是怎么跟你说我的?”梁皇问这话时,目光犀利的看着他。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89 我,我今天不方便 “母妃说您是世上最英俊神武的男子,心系天下,让我一定要听从您的教导,做一个正人君子。” 梁皇从宁墨生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怨恨之色,终于叹了口气,再怎么样,也是宁氏皇族,既然已经来到他身边,就不可能再任由他流落民间了,反正皇宫里也不缺他这一口饭。 于是大手一挥,这事情就交给了皇后处理。 皇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把还未成年的他安排在冰泉宫,皇后并不知道他的母妃就是白素素,纯粹是因为冰泉宫又小又偏僻,她不待见这个突然冒出的可能会威胁到自家儿子地位的庶子而已。 没有人知道他的母妃真正身份,梁皇只说是以前的一个侍女,他临幸过的侍女何其多,在民间也素爱拈花惹草,没有人真正去计较他的母亲是谁。 没人记得,那个为了两国友善繁荣而牺牲掉自己幸福的白素素。 但梁皇之后对他偶尔流露出的忌惮还是让宁墨生上了心,于是暗地里细细的调查当年的事。 原来,陈少君会偶遇白素素并不是偶然,当时的老梁皇本属意梁皇的亲妹,已故的云梦郡主远嫁,但郡主也已有心上人,如何愿意? 而梁皇与白素素勾搭一事,又恰巧被端孝皇后知晓,李家大怒。李家是武官,与梁皇联姻后就已经融为一体,白家是文官,在一众文臣中也颇有影响力,梁皇在勾搭上白家,岂不是以后想用白家来掣肘李家? 枪杆子自然要比笔杆子重要,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自己的正妃和亲妹制造了一场陈少君和白素素的偶遇。 天真纯净的女子遭遇恶霸楚楚可怜的样子一下就击中了陈少君的心。 圣旨赐下,梁皇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圆满结束,不料白素素竟然有了身孕,这可非同小可,一旦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之位,也并非一定就是囊中之物。 于是他说服了白言蹊,又买通了府医,要将白素素肚中的孩子除去。 凌厉的夜风吹开宁墨生的黑袍,他冷冽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狠厉。 父皇,不要怪我! 我只是不救你,你却是曾亲手布置,要杀了我! 我们,两清了! 李染芜走后,白露拿着她给的令牌去见了宁颜如。 陈夏重重防护,自然早就做了防止她开溜的准备,与其冒险一搏还要拖累李染芜,不然像现在这样,退一步拿个令牌方便进出。 已是深秋,因为中了毒的原因,宁颜如一身冰凉,一双手更是泛出冻伤般的乌青之色。总算守门的侍卫还通情理,在白露的要求之下,送来了一大盆熊熊燃烧的炭火。 “这才九月不到,我就要烤火了,倒是好好体会了一把宁云玥过的日子。”宁颜如笑着凑近火源,温暖的火光给他苍白的脸色镀上一层暖黄的光。 今年江浙大灾,宁墨生引进了一种西洋作物——番薯,如今也到了收获的季节,番薯大丰收,滋味还不赖,下面的官吏自然十分有眼色的将最好的一批进贡上来。 眼下火盆里就偎着几个,白露拿一根粗粗的铁棒,适时的翻转着,番薯的皮渐渐变焦,浓郁的香气如雾弥漫,无声无息的萦绕在鼻端,屋子里一切渐渐染上了这层香气。 “应该能吃了!”宁颜如猴急的伸出手去抓,刚碰到皮,就烫的嗷嗷叫的把手缩了回来。 “你们老祖宗不是常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瞧你那饿狼样!”白露心里虽然惦记着他身上的毒,但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想将这份担忧表现出来破坏气氛。 “嘿嘿,我这些天就吃了昨天那一顿饭,现在可是比饿狼还饿!”宁颜如丝毫不在意白露的讽刺,嬉皮笑脸的说道。 白露一噎,就这一顿饭,自己还亲手给他喂了毒药。 “哎呀,烫死我了烫死我了!”宁颜如又开始嗷嗷叫,只见一个番薯已经被他徒手从火盆里拨了出来。 “你有没有事啊?”白露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 “痛痛痛,借你耳朵用一下!” 宁颜如话音一落,白露就感觉有一双滚烫的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耳朵,男人的大拇指和小指轻轻捻住她的耳朵,稍稍用力,细腻的揉搓了几下。 白露的脸不由自主就红了,轻声斥道:“臭不要脸,又趁机占我便宜,放开我,我去给你拧条毛巾。” 宁颜如意犹未尽的又捏了两下那个柔软又弹性十足的小耳垂,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 白露走到外间,发现水盆的水已经凉了,便拿了暖壶,准备兑点热水进去,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也没回头,随口说道:“番薯应该可以吃了,你先等等,我兑点温水!” 腰身突然被人环住,男人温和的气息喷在她雪白的颈上,白露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无奈的去掰他的手:“别闹,先把手泡泡!” “想不到你这个千年老妖,也会为我做这些琐碎之事!” 宁颜如语气里都是调笑,白露却凝重了神色:“要不是我大意……” 宁颜如没等她的话说完,就用手指压住她的唇瓣:“别胡说,是我命中该有这一劫,能与你这样无人打搅共处一室,中点毒又算什么?” 白露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没有说话。 “露露,从前我自甘堕落、游戏风尘,其实只是不想接受母妃的安排,为了那个位置娶一个她看重的世家女,无滋无味的过一生,我不想要父皇的位置,只想随着自己心意而活,如今,你就是我最大的心意。” 白露身子一震,宁颜如环着她的胳膊收紧了些:“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不想逼你,爱一个人,首先希望她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不是吗?不过我是个大俗人,这份心意,还是想要你知晓,无论何时何地,我的心门始终为你打开,这里面,始终只留给你一个人!” 宁颜如停了停,才语调温柔的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妖能活千年,不老不死,可我的寿命却只有短短几十年,此次我如果能逃过劫数,那如果你想过高高在上的生活,我就拼了命也去争那宝座,如果你想过舒适安逸的生活,陆家也有的是钱,我们可以遍游名山大川,还可以坐船去海外见识一下异国风光,如果你想回深山老林,我也一样陪着你,无论你去哪里,只要你愿意,我都会陪着你,直到我白发苍苍,到我生命的尽头!” 宁颜如的表情十分平静,眼神却无比认真,白露一点也说不出内心的感受,像是甜,像是涩,又有些无奈,许多情绪在她心里一一闪现,最终却只是伸出手环住宁颜如静瘦的腰。 宁颜如动容,他情不自禁的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挑起白露略略圆润的下巴,深深的望进她的眼里,随后,温柔细碎的吻已经落下,他细细的用唇瓣描摹她的轮廓,不断收紧自己的手臂,紧紧的揽住她的腰身,唇齿相接的瞬间,他品尝到此生从未有过的甜美,她轻声拒绝的诱人呢喃,一点点的将他的理智粉碎。 他原本只是要告个白,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并不想趁着自己得病博取同情,逼迫她就范。 但他的呼吸已经乱了,小腹处有火苗熊熊燃烧,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游走,细细品味着她柔软的身体,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一股更深的渴望从身下升起,他想要拥有全部的她,不是上次那样的仓促,而是能细细品味,两人毫无顾虑不带目的的彻底交融。 身后就是被重重纱帐掩映的巨大床榻,似乎张着双手在引诱他,宁颜如拦腰抱起白露清香软润的身体,珍而重之的放放到在以金线细细的勾勒出如意纹的暗金色床榻上。 这张床,本是龙塌,宽敞无比,七八人睡觉都绰绰有余,宁颜如被关进来后,一次也没睡上去过。 身体碰到床上丝缎的凉意让白露有些惊慌,她无措的睁大眼睛,却马上就被炙热的呼吸覆盖了,宁颜如吻住她的眼睛,像是守财迷在亲吻世间最珍贵的宝石,疯狂热烈却又唯恐会弄碎般小心翼翼,白露的推搡助长了男人的欲火,他火热而滚烫的肌肤在她身上细碎的摩挲着,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宣泄之口。 白露的衣衫在这样的反复摩擦中已经退至肩膀,雪白的香肩一览无余,再往下半寸,一对白鸽已经呼之欲出。 “宁…颜如……” 白露的娇喘声里带着细微的责备与不愿,但宁颜如已经被yu望支配,听不出喜怒,也分不清是拒还是迎,他的手顺着裸露的肩膀一直往下,触碰到她胸前的那一片高耸的滑腻之地,白露的惊呼声响起,但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无比,柔软又嫩滑的触感燃尽了他最后一丝顽强抵抗的理智,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沙哑的呢喃回荡在燃情的室内:“露露,乖,把你交给我吧!” 身下的丝缎冰冷柔滑,身上的重量却有千斤重。 白露的小嘴已被含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溢出嗓子的单音节听着也更像是压抑着情yu的低呼,每一寸肌肤都在yu望的支配下战栗,但精神的高地却突然清醒起来。 噬血之毒根植于心,如今宁颜如身体血气翻涌,只怕会加剧毒性。 她拉回理智,果然见到他脸色潮红,眉间却聚集着越来越浓的黑色。 白露费力的抵住欺压在她身上的人,知道如今唯有一个办法能让眼前人停止虎狼行为,她喃喃道:“宁颜如,等等,等等,等等……” 在她反复的念叨里,眼前人终于停止了动作,不过还是死死把她圈在怀里。 “我,我今天不方便!” 宁颜如还处于下半身支配大脑的状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有的那几天……”白露低低说道,因为撒谎,脸色鲜红欲滴。 男人的脸色瞬间五彩纷呈,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暴走,低低的咒骂了一声后,怨气十足的说道:“露露,你在故意诱惑我!” 白露可怜巴巴的摇摇头:“绝对没有!”她一开始可压根没想到他都中毒了,还能这样不管不顾,真是个疯子。 “谁叫你穿的那么美!”宁颜如嘟囔了一句。 白露尴尬的看了看,她现在,咳咳,勉强还算穿着衣服吧,这是陈夏给的宫女服,这也美? 显然是听到了白露的腹诽,宁颜如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下身喷薄而出的狂躁:“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诱惑,每次出现对我来说都致命,偏偏你还从来不负责任。”他将头埋在她的胸前一动不动,喷出的热气让白露的身体兴起一波一波的战栗。 他最后一句说的无比怨念,让白露也心虚不已。 还好,他没有真的检查一下她是不是来了好事。 要知道她这个人身,是从来不来好事的。 也不知道他在她身上埋了多久,才终于将翻涌的气血稍微平息了点,他将她强行拉起来,抱坐在腿上,干不成正事,就只能打打擦边球:“如此良辰美景,美人在怀,居然要我当柳下惠,老天爷真是太过分了,这次先记下来,等以后一起还上。” 白露心里暗暗舒口气。 除了他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做激烈的运动,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抗拒的。 她感激也看重他的心意,却没有想好要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回报。 “这下番薯应该真是凉了,你尝尝!”手长就是好,宁颜如环抱着白露,居然还能腾出几根手指,麻溜的把番薯皮剥掉,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瓤。 香气四溢。 白露尝了一口,食指大动。 宁颜如宠溺一笑,就在她刚刚下嘴的位置咬了一口,一口吞下后,伸出舌头灵巧的舔了舔红润的嘴唇。 这个妖孽,还不死心呢!白露面色发红,装作没看见。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光了那个番薯,男人终于大发慈悲将她从怀里释放出来。 白露皱着眉整理衣衫,宁颜如就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倒像是欣赏她表演脱衣舞一般。 他是病人他是病人……白露在心里默念着,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把衣服基本扯回位置后,打开门匆匆逃窜。 这里是龙潭虎穴,还是少来的妙。 她低着头一路快步赶回房内,刚把门关上,有一双手就从背后绕上来,捂在她的嘴上。 “呜呜呜……”这正阳宫怎么还有连环套呢,白露剧烈的挣扎起来。 “别叫,是我!”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白露马上安静下来。 “瞧你这一脸春意,桃花带露的样子,难道是刚刚跟宁颜如赴完巫山云雨?哎呀,可怜的提心吊胆的等了你一个多时辰啊!”察月木兰眼里冒着八卦的粉色泡泡,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提心吊胆。 “别提了,我好不容易脱离虎口!”白露苦着脸摆摆手,“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察月穿着一套小太监的衣服,很明显,跟她那天混进来的手段一样,不过察月身形高挑,换宫女服饰很惹眼,而她本身相貌偏英气,因此穿上太监服,倒是丝毫不维和。 “我是个劳碌命,明明你才是老妖怪,法力高强,我偏偏看到你的留言后就是不放心,这不屁颠屁颠跑来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混进来呢!” “这衣服挺适合你!”白露揶揄道,好歹要扳回一城。 察月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却忍着没发作,白露也知道眼前形势,打趣了一句便收敛了神色。两人相交已久,对视一眼便知道对方心意,白露便把进了梁宫后前前后后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察月听完后眉头紧锁,想不到事情竟然演变成这种局面。 “你在这正阳宫觉得妖力被压制?”察月疑惑:“奇怪!” “怎么了?” 察月心念一动,几米外的桌子上一个青花瓷杯凭空而起,像是有人托举一般,稳稳的到了白露面前:“请你喝茶!” “你的妖力不受影响?”白露惊道。 “好像是这样,是不是因为我只有八分之一的妖身?可惜我的妖力太弱,只能变变小戏法,帮不上什么大忙。”察月颓然道。 一句话说得两人又有些泄气。 “不过应该有点希望带你避过那些侍卫,逃出去!”察月思索了下,她刚刚一路动用妖术,确实畅通无阻的进来了,带上一个白露,有点风险,但是值得试一试。 “不行,我现在如果走了,陈夏可能会对宁颜如不利。”白露摇摇头,而且出去后,也是死循环,只要陈夏不带着宁颜如踏出正阳宫,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今只能静观其变,看陈夏那天的意思,接下来估计要用她去对付宁墨生,如果他出现,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你先不要暴露自己,现在只能……”白露话还没说完,突然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了进来:“白姑娘,你在吗?” 白露和林初雪对视一眼,神色均是一凛,忙止住了话头。 林初雪等了一会没人应,正皱眉要离开,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太监低着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露静静的坐着,并没有站起来迎接,只淡淡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陈夏竟然有本事把她从雪庐里弄出来,宁墨生这次可真是后院起火,她把自己和林初雪都弄进来,是想玩什么把戏? 林初雪神色有点尴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她自顾自在白露身边坐下,脸色十分惨淡,低声道:“我知道你一定在恨我,本来也不想上门打扰,可是这偌大的正阳宫,他们又不准我乱走,我又只认识你一个人。” 她说的可怜但白露丝毫不为所动:“你无聊关我什么事?” 林初雪表情一凝,显然没料到一段日子不见,白露会变得如此尖锐。 “我爱墨生哥,你大概也看出来了!如果你没有出现,他大概迟早会要娶我的,”林初雪的口气有些哀伤:“所以那天陈夏来找我,她手里有我的把柄,说要我把你约出来,她有事跟你谈谈,我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对你做那种事,后来回府后我越想越不对,就折回去找你,那时候你已经被墨生哥带走了。”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样子十分情真意切,白露脸上没有表情,问道:“她有你什么把柄?” 林初雪的身子震了震。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把柄,让你不惜坑害我也要紧紧捂住。”白露的声音有着从未有过的丝丝恶毒。 林初雪的浑身颤抖,她把手紧紧捂住脸,眼泪从手指的间隙里流出来,极力压抑着哭声,像是这个把柄让她极其痛苦。 白露微微动容,但依然没有松口。 半晌后,林初雪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我十岁那年,陈夏叫了三个御林军将我,将我轮jian了,她威胁我,要将此事告诉墨生哥。” 白露楞了半天没有说话,连低头佯装的察月都嘴巴张成o型。 确实,在一个正常的女人想法里,肯定不希望心上人知道自己有这么不堪的历史。 “我那时候才十岁,才十岁,是在那件事情之后,才遇到墨生哥的,如果不是他,我恐怕早就不想活了!”林初雪再也压抑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白露抿了抿嘴,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追根究底。 但话已经说出口,也收不回来,她只能端起桌上的茶壶,给林初雪倒了一杯茶:“你喝口水吧!” 白露原本想安慰她说都过去了,宁墨生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不知道为何,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林初雪的情绪渐渐平复,两个眼睛肿成了桃子,她端起白露倒的水,慢慢的喝干后,又拿起茶壶,另拿了一个杯子倒满水,双手端起:“上次的事,是我太自私了,我害怕你嫁给墨生哥后,他就不要我了,我也害怕墨生哥知道我的过去,如果我早点说清楚,也许我们都不用深陷牢笼,我就用这杯水代酒,跟你说声对不起,不求你原谅,有生之年,你有任何需要,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白露看着她凄切的面容,听着她真诚的话语,接过了她手上的杯子正要送到嘴边。 恰在此时,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察月突然轻轻的“啊”了一声。 白露的手顿住:“怎么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90 只能救一个,你选谁? “没事,看到两位主子喝水,奴才觉得口渴了!”察月特意尖着嗓子说,说完就直勾勾盯着那杯水。 “那先给你喝!”白露把杯子递到她手里。 林初雪的面色迅速的变了一变,快得让人觉得是眼花。 察月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林初雪又倒了一杯,这次察月不好再阻拦,不过白露感觉自己手中的杯子无端轻微晃动了下,林初雪的神色跟着这晃动一紧,盯着她的眼神也有些不寻常的灼热,她端起那杯水,举起袖子喝了一大口,发出细微的吞咽之声。 之后林初雪又寒暄了几句,便找个理由回去了。 “这杯水有问题吗?”待林初雪走的远了,白露问到。桌子下她腿上的裙子晕开一大片,刚刚那半杯水都被她倒在身上,并没有入口。 “我不……”知道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察月脸色一变,“咚”的一声往下一倒,还好白露眼疾手快扶住,才没有摔个狗啃泥。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察月的脸色已经丝毫血色,额上都是冷汗,整个人瑟瑟发抖。 “你中毒了?”白露慌了神。 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像是被锋利的细针穿透,将她扎成了个密集的马蜂窝,她脸上冷汗涔涔,顷刻间浑身已经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是林初雪干的,你等着,我去找她要解药!”白露又担忧又气愤,满面通红的站起来,一幅马上就要去干架的态势。 “你,你等下!”察月拉住她,“这不算是中毒,她也没有解药,你等我缓缓!” 察月说出这番话已经很艰难,拉住白露的手使不出丝毫的力气,白露心内一痛。 一个两个的,都是代她受过! “她真是个贱人!”白露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一发不可收拾:“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别,别哭丧着脸,我暂时还死不了!”察月缓过一点神来,见白露如丧考妣的样子,知道她愧疚着,故意打趣,只是话音刚落,一波强烈的疼痛又袭来,她的身体瞬间缩成了一个虾米。 就这样反反复复一个时辰,疼痛终于过去了,她的一身太监服,已经能滴出水来了。 “你看我现在有没有一点病西施的样子?”察月惨白的唇毫无血色,脸上却挤出一些笑容冲白露说道。 “严格意义上说,不是!”察月收敛神色:“我母亲有个小册记载过,如果真是她记载的那个,林初雪应该是给水里下了佛前香。” “佛前香?” “是百年以上佛寺佛像前供奉的香火,混在朱砂里煮过后,一般人吃了都没事,但妖吃下去,确会妖力尽毁。” “妖力尽毁?”白露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又轻又张皇“那你会不会死?” 察月楞了楞,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如实相告:“我不知道,如果是你喝下去,应该是会生不如死,但我只有八分之一的妖血,应该能保住一命吧!” 什么叫应该,她要的是绝对。 “你明明知道有问题,干嘛还要喝啊?”白露愧疚死了,一个两个的,都是因为她,她哪是什么妖怪,简直是天降煞星。 “我看她倒水时指尖在水里轻点了一下,我们苗疆人惯会使毒,我更是从小用毒药喂大的,一般的毒根本奈何不了我,是我托大了。但如果这次她没有成功,就会有下次下下次,简直会防不胜防,还不如让她以为得手了,好掉以轻心。”察月的声音轻轻的,完全没有了平时的生龙活虎。 “这个真的没有解药吗?”白露还抱着一丝希冀。 “你难道知道什么药,吃了能让彻底损毁的妖力又还回来吗?”察月见白露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用上了前所未有的耐心来跟她解释。 白露的脸又白了几个色号。 “我要去杀了她!我要去杀了她!”她霍的一下站起来,却再度被拉住。 “她毒不死我,你倒是会气死我!”察月费力扬高了声调,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凄厉:“你现在有实力杀了她吗?你去了有个屁用啊?只会暴露你自己,引来下一波的暗杀,我刚刚的痛不是都白受了?” 白露不甘的止住脚步,懊悔和恨意无穷的啃噬着她的心。 “我有点累了……”察月声嘶力竭的骂完后,软绵绵的说了句。 “那你别说话了,好好躺着休息一下!”白露看她虚弱的样子,眼里已经蓄满泪水。 “我是要休息下,但你答应我,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醒来后再说!还有,我现在没事了,不要担心!”察月坚持着说完这段话,执着的等到白露点头后,才两眼一翻,睡了过去。 前半夜察月睡得还算安稳,后半夜却开始说胡话,一会叫阿爸,一会叫白露,一会叫姓何的,折腾到快天亮时,才再度沉睡,白露如今也是肉体凡胎,担心了一夜,在察月回归寂静后,忍不住也趴着床沿睡了过去。 她是被一声沉闷的噗通声惊醒的。 循着声音一看,察月木兰正跟床边的矮几一起滚倒在地上。 白露忙过去扶起她:“醒了怎么不叫我?” “我看你在睡觉,就想着自己起来倒杯水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是妖怪可以夜视,好歹给我点个灯啊?”察月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淡淡的灰,没有丝毫的焦距。 白露一骇。 虽然门窗紧闭,但天色已明,外面的天光漏进来,屋内的一切都清晰可辨。 白露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的眼珠一动不动。 白露长久的静默终于让察月觉得异样,她伸出手茫然的摸索半天,低低道:“我是不是瞎了?” 然后她听到白露闷闷的“嗯”了一声。 “你这傻妞,怎么一到关键时刻,脑子就不好使,这样直来直去的,这时候你应该安慰我说,这应该是短暂的失明,很快就会好的。” 察月越是语调轻松,白露越是难受。 她肯定是怕自己担心故意装得若无其事。 “你别哭丧着脸”察月摸到白露的脸,用手指在她皱起的眉心用力抚了抚:“我是神巫女,瞎了更适合装神弄鬼,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白露的心一阵酸胀,不久前她还说过要把天下美男子都尝个遍,现在居然教导自己不要太贪心。 “我去找李姐姐,让她现在送我们出去,我一定可以找到办法治好你的。”白露扶着她坐好,匆忙就要出门。 “那宁颜如怎么办?”察月问道。 白露脚步一停,是啊,宁颜如身上也中毒了,自己走了,陈夏肯定不会把解药给他了,按她那喜怒无常的性子,马上杀了他也有可能。 “好歹他也当过我八年的梦中情人,大半年的损友,我这个失明一时半会肯定治不好,你还是得先顾着他那边。 “可是……” “别可是”察月的声音带着严厉:“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要打起精神来,一会你确实要去找李染芜,不过是把我先送出去,我在这里反而会对你掣肘,我可不想到时候陈夏把我们一锅端了,我只要出去,跟察月家的人会合,无论是谁要动我,都要先掂量掂量,要是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被弄死了,我阿爸还以为我跟哪个野男人跑了呢!” 白露压抑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在李染芜的帮助下将察月先送出去。 “白露,很多事并不能由你掌控,你不要太自责,无论如何,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临走前她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白露看着察月逐渐消失的背影,没有发现一枝扶芳藤图案正在自己额上隐隐浮现。 虽然做了决定,但真要拿下络城,也没有那么容易,大梁允许豢养的府兵数目有限,所以宁墨生看到城墙上大批的陌生面孔时,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家,竟然神不知鬼不知的养了这么多府兵,而且个个都是精英,能够以一当十。 “殿下,这络城防卫如此森严,一时半会只怕难以攻下,平城军可靠吗?”入木打马上前,小声说道。 男人面容冷厉,眉梢一挑,高扬的手往下狠狠一压,巨大的喊杀声便陡然响起,猛然的攻城开始了,箭矢一轮一轮排空,漫天血污中,他黑色长袍在夜空里猎猎飞舞,双目锐利如刀,平静的看着战场上翻飞的四肢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平静的说道:“一旦跟我站在了这座城下,他们便再也没有退路,死战,赢了后就是万丈光芒荣华富贵,退缩,也逃脱不了任人宰割的命运,如果是你,会怎么选?” “城内的守军听着,燕城军叛乱已经被平定,你们不要做困兽之斗,投降的可以既往不咎,保住性命,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呼呼的风声席卷过战场,宁墨生的声音混在喊杀之声血腥之气中,被送入城内。 燕城军竟然如此快就被镇压? 那自己效忠的主子不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困在这络城里,如果没有援兵,之后必定难逃一死吧! 还是投降算了! “别听他胡说,兄弟们守住,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打个转,皇帝说不定都已经被杀了,陆家有的是钱,只要大家守住,从此以后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齐麟肥胖的身影在墙头一抖一抖,他声嘶力竭的喊叫。 是啊,陆家多有钱啊,富可敌国啊! 大家这么拼死拼活,难道不是为了一亩三分地吗? 于是很多本来要放下的枪又再次举起来!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回荡在络城上空,整座络城都似乎在这喊声里瑟瑟发抖,宁墨生抽出腰间长剑,厉声高呼:“平城军的将士们,用你们的刀剑告诉城内的叛军,什么是正义之师!什么是猎虎之魂!” 平城军有猎虎军的绰号,在数年之前也曾是驰骋战场的虎狼之师,后来因为梁皇的调动才当了一城的守军,此时被宁墨生的话语一激,战士们的热血彻底被点燃,个个翻身上马,不管不顾冲上坚实的城门,许安达看着热血沸腾的士兵们,楞了一愣,无尽的杀戮之气从宁墨生身上喷薄而出,浓烈的血腥之气如同汹涌的潮水,咆哮着冲击着眼前这个城池。 无尽的屠杀,这一刻才正式开场,宁墨生凌厉的剑尖刺破漆黑的夜,在络城上空发出疯狂的嘶吼,这一夜,整个络城被献血点燃,禁卫军尽数被歼灭,四处都是残败的肢体,无数的火柱在夜里烈烈燃烧,吞噬着这个城市最后一点生机。 第一丝天光撕破黑夜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 虽然避免不了浮尸遍野,但这仍然是一场压倒性的战斗。 宁墨生坐在马上,连日的奔波让他的脸颊都瘦了下去,但这并没有让人感觉他憔悴,反而因为瘦削的脸让人更觉凌厉,难以直视。 此刻,他打马到了正阳宫外,身后是黑压压像是打了鸡血的平城军。 太阳已经从地平线跃出,散落万丈光芒在人间,正阳宫前几棵百年银杏树上,甚至有喜鹊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早该苏醒的宫殿却像是依然在沉睡,大门紧闭着,听不到丝毫的声音。 “初雪怎么落到她们手上的?”宁墨生问跟着白露一起回络城的入青。 “入声姑娘是宁云玥的内应,入画的亲妹早就死了,入声姑娘是顶替她进来的,因为只动用过一次,所以没有被我们察觉,是属下的疏忽!”入青硬着头皮回答。 宁墨生记得入声,做事严谨话又少武功平平,宁云玥这颗钉子,竟然直接插在他的心脏位置。既然知道内奸是谁,很多事情便揭开了真面目,莳花节那晚,林初雪遇刺时,入声恰恰好送衣服去洗衣房,只怕是早就预谋好,故意给刺客的可乘之机。 宁墨生自以为入青说的动用过一次,就是指的这次,所以没问,而入青犹豫了一下,见主子没有发问,也就认为他已经心里有数,没有把事情进一步说明,这也就导致其后宁墨生做出了错误的抉择。 “你们怎么会把白露弄丢的?”问清楚林初雪,他又将话题转到白露身上,这次带着浓浓的不悦和威压。 “白姑娘的身法实在是快的诡异,连疾都跟不上她的速度,我们的人都被她甩开了,等赶到这时,她已经进了正阳宫了。”入青背上全是冷汗,实在是自己能力有限,也没什么太多话好说。 宁墨生的剑眉簇成一团,竟然连江湖上轻功排的上号的疾都跟不上她的速度?她厉害到了如此地步? 就在沉思间,正阳宫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风送来了陈夏恶毒的声音:“陈无翳,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入青和入木神色担忧的对视一眼,现在在身后的可是平城军,陈夏的这一声称呼等于向世人揭露了宁墨生之前的身份,实在是狠毒。 宁墨生倒是神色平平,从得知陈夏和亲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刻等着他,当过陈国的太子长子又如何呢?他总归是没有错种的宁氏皇族子孙,是上了宗碟的,如今他反正不准备顺理成章的继承那个位置,又何惧这小小的撩拨。 大开的门里,陈夏就这样大喇喇的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左一右有两把小椅,分别坐着白露和林初雪。 “墨生哥哥!”林初雪被反绑着,见到宁墨生出现,激动的叫道,自从被陈夏抓住以来,她已经数天没怎么睡过觉了,此时脸色苍白,神色憔悴,一双眼里却盛着化不开的柔情。 反观白露,气色红润神情镇定,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难以言明的笑意。 宁墨生仔细看了林初雪很久,却只淡淡瞟了白露一眼。 “陈夏,你到底想要什么?”宁墨生冷冷的问道。 “我当然是想要你退兵啊!” “凭什么?你觉得她们两个和那个位置比起来,谁轻谁重?”宁墨生缓步走进正阳宫,只有入青和入木伴随,平城军都被留在宫外,他的语调低沉,有着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自信。 “两位姑娘,听到了没有,在他心里,你们也不过如此呢?”陈夏像是听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男人面黑如墨,却不发一言。 林初雪了然的冲宁墨生一笑,她很清楚他的志向,也知道此时他绝对不能表现出任陈夏拿捏的样子,那样局面指挥更难掌控。 宁墨生寒冰般的目光盯着陈夏,眼角却飞快的扫了一眼白露。 她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 宁墨生心里一沉,不愿意再纠缠这个话题:“宁云玥呢,到了这种时候,他都不出来见见我吗?” “他自然好好的在郡王府呆着啊,造反的是燕王,他又怎么会在这正阳宫内呢?”陈夏有浅浅的得意。 只要宁云玥不出现,谁又能说是他造反呢,到时候梁皇一死,他才是嫡子,是正统的继承人,历史从来都是成功者所写,只要保留住青山,何愁没有柴烧。 “你放屁!明明宁云玥才是幕后的指使,如果是宁颜如造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白露见她颠倒黑白,忍不住回呛。 陈夏的眼珠转了转,明明是张阴冷的脸,偏偏要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说道:“那自然是因为,燕王与我串通一气,试图获得陈国的支持啊!” 白露气得胸脯一上一下起伏,正要再度反驳,陈夏突然淡淡的道:“我们不是说好了游戏规则的,你违规会有惩罚的,念你是初犯就算了,再有下次,你就别想拿到你自己想要的东西!” 白露的眼里都要喷出火来,却不得不住嘴。 宁颜如中的噬血之毒十分厉害,自己即使恢复了妖力,也不一定就能解开,她的妖力并不是万能的,不能拿他的性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你让他去找陈国借兵了?”宁墨生笃定的问。 陈夏脸色一变,没想到他会如此快就猜中。 “最近的陈国军队到络城也要至少五天时间,你觉得我会给他这个时间吗?”宁墨生继续问道。 “即使你坐上这个位置又如何,只要我父皇军队一到,照样可以把你拉下来。”陈夏叫嚣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这么愚蠢!”宁墨生的嘴角噙着浓浓嘲讽:“你觉得你的父皇真的这么爱你,愿意为了你深入梁国?就算他有贼心,也要有这个肚子,能吞下梁国这块肥肉才好,而且你凭什么觉得我没有采取什么应对措施呢?” “你,你做了什么?”陈夏的语气终于犹疑起来。 “也没什么,我就是与大俞新皇凤子锐联系了下,请他在陈国边境散散筋骨。” “你少说大话,你们素无交情,他凭什么帮你?”话虽然是这样说,但陈夏的心里已经动摇了,这个以前的堂哥如今变得深不可测,如若不是他的一番安排,自己是不会嫁给宁云玥的。 “如果我告诉了他他母妃之死的真相呢?”宁墨生浅浅作答,陈夏的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竟然连这一步都算到,提前想好了应对之策,老天爷都不站在她这边吗? 陈夏的眼里涌现出疯狂,忽然勾唇笑了出来,她的笑如同罂粟的果实,流淌着致命的毒液:“能不能搬到救兵,也是五天后才能见分晓,现在,你先来陪我玩个游戏吧!他们两个都中了噬血之毒,解药却只有一颗,你来选一选,到底这颗解药该给谁啊?” “你只有一颗解药,那宁颜如怎么办?”白露急了,在椅子上晃动着,想要挣脱出来,粗粝的麻绳深深勒进她的肉里,划出一道道血痕。 “你可以求他呀”陈夏眼里的兴奋足以燎原,她像盯着什么绝佳好戏一般的在几人脸上来回打转,“让你的未婚夫把解药给你,你再拿去救你的心上人宁颜如。” “陈夏,这个噬血之毒的解药配方,你不是知道吗?”宁墨生语气里蕴藏着雷暴来临前压抑的危险。 但处在癫狂状态的陈夏显然不畏惧:“对啊,我是有配方,这解药要以我的鲜血做引子,经过至少十天的炼制才可以得,可这毒却是五天就会发作。你也中过这毒的,知道这毒的厉害,发作起来,可是生不如死啊!偷了我那一盒解药,熬了这么久,也真是不容易啊!这么多年,那盒解药早就吃光了吧,可惜啊,这药剩下的那点毒性不足以危害你的性命了。” 宁墨生脸色难看至极。 噬血之毒的厉害,他比谁都清楚,解药偏偏还只有陈夏身上有,还好,自己身上还有最后一颗的解药,但这张底牌,不能透露,不然陈夏可能会毁掉她手上的那颗解药。 他眯了眯眼睛,看到陈夏身后的窗户里有银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那种光,像是弓弩的箭头被太阳反射发出来的。 “时间不等人,陈无翳,别磨磨唧唧的,赶紧选吧!”陈夏把那颗药捻在两指之间,缓慢的用力,似乎下一秒,那药就要化为粉末,随风而逝。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91 他的剑刺中了她~~高潮章节~~ “墨生哥哥,救我!”一直两眼泪花花的林初雪睁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哀求着。她心里很恐慌,她一直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自从上次白露救下她后,对于生,她突然就迸发出无比强烈的渴望,何况现在,宁墨生随时都可以登上皇位,那自己也可以跟着一飞冲天,这样的好时候,怎么能死... 《藤妖白露》91 他的剑刺中了她~~高潮章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2 终章--大结局 万般解释堵在胸口,宁墨生一个字也说不出。 “对,我就是要让他死,这药你也别吃了,我留给初雪正好,你也跟着他一起去死,给他陪葬吧!”宁墨生突然换了一副嘴脸,阴沉沉的说道。 白露猛然抬起头,眼里的光亮的迫人。 不,不能死。 她如果这样死了,岂不是如了她的意,趁了他的心,负了宁颜如的死。 她一把抓过那颗诡异的解药,生生咽了下去。 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的在想那颗红色的药丸究竟是什么。身体里有源源不断的热流从胃部涌出,驱散着寒冷,修复着她被佛前香损伤的筋脉。 这颗丹药里蕴藏着妖力,宁颜如是从哪里来的这个东西? 恐怕她永远也无法得知了。 三个月后,宁墨生登上了皇位,成为了最新一任的梁皇。 白露封为皇后,林初雪被封为皇贵妃,陈夏被封为贵妃。 封后大典上,白露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出现,是由白家另一嫡女,白莜莜托着巨大的放着凤冠霞帔,皇后玉印宝册的玉盘,代为完成了大典。 不仅在大典上没出现,这个皇后也从来没有踏出过正阳宫半步,新皇登基,扩充后宫,选了十来个新人,这些人也没有一个得见过皇后的真容。 至于那个贵妃陈夏,据说也曾是陛下的心上人,不过如今住在冷宫里,眼睛瞎了,嗓子哑了,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如果不是因为陈国公主的身份,恐怕早就被赐死了。 宫内最受宠的,当然是皇贵妃林初雪。 林初雪高高端坐在上,底下是一排来请安的贵嫔贵人。 这些都是梁国高官家宅所出,随便哪个拎出来,都比她这个婢女出身的皇贵妃尊贵,不过现在,这些贵女们都匍匐在她身下,看她的眼色行事,唯恐得罪了她。 “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是陛下在位的第一个新年,众位妹妹都要好好准备,争取博得陛下欢心,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心里明明讨厌见到这些年轻娇嫩春花一样的容颜,林初雪说话时却带着得体的笑。 略略得意的施恩般大度笑意。 底下坐着的又何尝不是恨得牙痒痒呢,她们也想开枝散叶,但入宫这么久,陛下就翻皇贵妃一个人的牌子,让她们如何开枝,如何散叶? 不过皇贵妃已经二十多了,还缺了个手臂,自己只有十五岁而已,陛下总有看腻的一天,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所以林初雪话音一落,还是有不少人没忍住脸上的淡淡喜色。 “就算是开枝散叶,也一定是皇贵妃的头一份,我们等着到时候沾沾喜气呢!”早有惯会讨巧卖乖的朱贵人开始奉承。 下面一片附和一声。 林初雪的眼里闪过浓浓阴郁,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但接下来的谈话,大家都明显感觉到皇贵妃的兴致低落了,本来陪领导聊天就是一个辛苦活,既然领导现在神色不耐烦了,那趁此机会赶紧撤退。 片刻的功夫,大家就纷纷告退了。 只留下华丽丽空荡荡的宸宫。 陆婉灵如今已是太妃,被迁到宫外的寺庙里居住,这宸宫赐给了她,这曾经是先皇宠妃的场所,也是最接近正阳宫的地方,是无上的荣耀。 林初雪“珍视”这荣耀,所以她没有动一分一毫宫内的摆设。 奢华糜艳,以金紫色为主的宸宫里,四处弥漫的百花露的浓香,这是一个无比华丽的牢笼,将她这只金丝雀死死的圈在其中。 早晨在宸宫里皇贵妃的一番话带来的兴奋兵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晚间太监去各宫传话,今夜,陛下翻的又是皇贵妃的牌子。 除了初一和十五,陛下象征性的留给了那个从未露脸的皇后,其他的日子,都是翻的皇贵妃。 林初雪,林初雪! 一个无门第无出身的残疾老女人,凭什么压过她们这些出生高贵的世家女子? 林初雪被嬷嬷们脱得精光,扔到冰凉的水里仔仔细细洗刷过后,未着寸缕的被入青用一床薄薄的棉被一裹,像是麻袋一样扛在肩上,到了正阳宫后,扔在那张冰冷的床榻之上。 房内红烛高燃,身下的床榻铺的是龙凤和鸣子孙被,其上的鸾凤引颈高歌,神龙在身侧盘旋,似乎在细心聆听。 曾几何时,他也如此细心聆听过她。 已是深冬,房内却没有火盆,她将薄薄的锦被裹紧了一点,但这丝滑的锦被根本不能御寒,冰凉的触感让她觉得更冷。 她睁大眼睛等了很久,才听到有沉闷的脚步声传来。 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紧张起来,锦被里的她在瑟瑟发抖。 只有她才知道,这每晚的恩宠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墨生从来没有碰过她,大多时候,她就那样跪着,不准睡觉不能说话,一直到天明。 门打开又合上,裹挟着酒气的寒意随之席卷进来,林初雪觉得更冷了。 “我渴了!”男人清冷坚硬的声音回荡在房内。 林初雪一僵。 “皇贵妃难道不懂得侍君之道?” 林初雪咬咬牙,掀开锦被,就这样赤条条的站了起来。 年轻女子的胴体在红烛下纤毫毕现。 他喝酒了,也许,也许自己还有机会。 她赤足一步步往前到他面前,弯下身子,极力撑起一个笑,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男人的嘴角挽起一丝讥讽的笑,他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她那张精致的小脸被迫上扬,秋水般的眼睛里蓄着盈盈的泪光。她两个手臂交叉叠在腿上,似乎想努力遮住点什么,但这样的姿势就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更加凹凸有致。 可男人没有丝毫爱怜,眼里闪过浓烈的狠戾。 就是这样一双眼,当初那般看着他,让他一时心软铸就大错。 他嘴角含着淡薄的言明的笑,亲手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女人的嘴边,用蛊惑的声调说道:“衣服都没穿,很冷吧,喝杯热茶吧!” 林初雪不敢置信,眼里蓄着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抖抖索索的张开嘴,就着男人的手,小口小口的将那杯热茶喝了下去。 一股暖流缓缓从小腹处升起,瞬间游走过四肢百骸。 身子果然没那么冷了。 身上的乌青之色也褪去不少。 她仰着脸,楚楚可怜的看着男人。 他的心里,总归还是有一点自己的位置的,十多年的陪伴,不是短短半年的相处就可以轻易抹杀的。 太好了! 她的身体越来越热,脸上出现两团潮红。 这时她猛然反应过来:“你给我喝了什么?” “你曾给她喝了什么,我就给你喝了什么?”男人冷冷的声调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春风十度?”林初雪重重的跌落到地上,心底一片冰凉。 但身体却是火热,千万只蚂蚁在身上啃噬,她极需要一个缺口。 “墨生哥,救我……”她向眼前人扑去,却被一脚狠狠踹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我虽然给她下了药,可最后她不是还是跟你在一起的吗?” 男人眼里的凶狠瞬间暴涨:“那是她结了善缘,这根本没法抹杀你的罪恶!” “我自然会救你,你不是告诉她说,陈夏让三个御林军轮了你吗?”男人淡淡的道“ 真是巧,我还真从她身边找到三个合适的人!” 说罢他拍拍手,紧闭的房门再度被推开,三个身材壮硕面容丑陋的男子依次进来,他们一个个满面绯红,酒气冲天。 “好好享受吧,记得叫大声一点!”男人附在她耳边,吐出恶毒的话语。 “只要不把人弄死,随你们怎么玩!”宁墨生丢下这句话,像看垃圾一样看了林初雪一眼,便提步离开了房间。 林初雪的房间距离白露被囚禁的房间并不远。 三个月来,他很少出现。 倒是林初雪得宠的消息不断传入她的耳中。 她恨得牙痒痒,却无能无力。 她尝试过很多次,那一日那样的妖力爆发,却没有再度出现。 她只能懊悔自己太蠢,当初如果不沉浸在悲伤中,而是带着宁颜如的尸体出了正阳宫,从此后她过的恐怕是另外一种日子吧。 但一个时辰前,喝多了的宁墨生闯入她的屋子。 一开始她剧烈的反抗,在明白不会有任何作用后,她索性摊开手脚。 不过一具人身而已,在乎清白做什么。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要恶心一下他,因此她低低唤了一句:“颜如……” 男人果然迅速疲软,扯了被子盖住她后,摔门而出。 半个时辰后,林初雪的叫声就传来。 她的叫声太大太凄厉,想来男人在她这里憋的一肚子的邪火,都尽数发泄到林初雪身上,既然这样将她捧在心尖,难道不知道怜香惜玉一些吗? 白露腹诽完,扯上被子,闭上眼睛,吹灭了灯,认认真真的睡了过去。 “皇后娘娘,该喝药了!”十岁的婢女小茶端着一碗颜色不明的热腾腾的药进来,白露不由的皱眉。 “你先放那里,我一会再喝!”天天要喝这古怪的药,白露皱眉。 小茶原地站着不动,一双大眼不安的看着她:“皇后娘娘,你赶紧趁热喝吧,不然小茶又该挨打了!” 她伸出一双手,手背上新旧伤痕交错。 白露看着那双天真不知世事的眼眸,曾几何时,自己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她叹口气,将那一碗药一口气灌了下去。 小茶这才欢天喜地的端着碗去了。 “喝了?”出门不远处,身着龙袍的男子威严的问道。 “嗯,喝了!”小茶邀功般的举起那个空碗。 龙袍男子于是温和的摸摸她的头,说了一声乖。 小茶就蹦蹦跳跳的退下了。 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小茶,似乎有点,缺心眼! 这样的白纸般一眼能看到底的孩子,放到她身边最好。 “皇上,皇后娘娘如今已经没有大碍,您可以不用再日日放心头血给他了!”入木在一旁小声的劝到。 没有人发现,宁墨生越来越瘦,脸色越来越白。 男人目光凌厉的扫了入木一眼。 入木后背冒出冷汗,低头道:“臣僭越了!” 从那夜以后,宁墨生有两个月没有踏足过白露的房间。 这是好事,白露每天吃吃睡睡,竟然觉得自己腰身粗了一圈,长出了不少赘肉。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冷的原因,最近变得特别嗜睡,胃口却好得不得了,一顿可以吃下两大碗米饭。 不过这一天,小茶给她端来御膳房做的清蒸桂鱼,这样的大冬天,要吃到新鲜的桂鱼实在难得,她食指大动,但刚刚夹了一筷子放嘴里,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忍不住哇哇大吐。 一刻钟后,孟川柏和宁墨生就站到了她床边。 孟川柏似乎又变老了,背都有些佝偻。 他左手探完探右手,直到宁墨生的脸色已经难看到即将爆发,才颤巍巍的说道:“陛下,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 有喜? 白露脑子慢了半拍。 “你是说她怀孕了?”宁墨生的声音沙哑,眼里冒出烈烈光芒。 孟川柏点点头,一张老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 宁墨生却欢喜的过了头:“赏,赏,赏!” “小白!” 白露一愣,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 “小白,从前的事,都是我对不住你,你好好养胎,生下我们这第一个孩子,你想要怎么样都行。” “我想要出去走走!” “只要不出正阳宫,有护卫跟着你,都可以!” “我想见察月!” 宁墨生顿了顿,道:“察月木兰已经回南疆了,等你生下孩子,我再宣她来陪你!” “她回去了?”白露一直没有问过察月的行踪,是担心宁墨生会对她不利,但既然他现在这么看重她肚子里这块肉,那她就趁机提点要求把。 “她不是喜欢何新修,怎么舍得回去?” “我明日就给他们赐婚!”宁墨生想了想,还是继续隐瞒了实情,他说道:“等你生完孩子让他们完婚,这样你可以参加她们的婚礼。” 白露脸上这才露出淡淡笑容。 珍馐美食流水一样的送进白露房里,宁墨生搜集了许多奇巧的玩意,只为博得美人一笑,近来的朝堂之上,向来以冷面著称的皇帝脸上经常会挂着如沐春风的笑,让一众官员们摸不着头脑,战战兢兢。 最先得知消息的当然是后宫,原来陛下近来变得爱笑,是那个从不出世的皇后怀孕了。 渐渐的,关于这个皇后的消息也多了起来。 她不再是一个代称,而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可以羡慕可以诅咒的实实在在的人。 工作狂宁墨生近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陪伴着白露。 两人其实无话可谈。 就这样独处一室,各干各的的,白露甚至一整天都不会在他身上落一眼,但只要闻到她身上的草木清香,他就莫名觉得安心。 这样宁静互不打扰的好时光,是他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不过这样貌似幸福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知从哪天开始,宁墨生的脸色就开始变得阴沉,时常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一看就能看一下午,孟川柏来给她探脉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要不是自己能跑能跳能吃,白露都要以为是这肚子里的肉出了什么问题。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就算是宽大的冬服遮着,也能隐约看出小小隆起了。 开始显怀了!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孩子,但既然已经来了,也不能杀掉,白露已经慢慢接受了她,也许是感应到母亲的心意,小家伙竟然在她的手掌之下轻轻的动了动。 也许,这个孩子能让她放下仇恨和执念。 也许,她出生后,宁墨生就会愿意给自己自由。 这一日,是休沐。 宁墨生这一日脾气异常的好,不顾她的冷言冷语,早上起来先拉着她在正阳宫内走了一圈,因为她不能出去,他便单独辟了一处地方,搭了暖棚,里面没有种花种草,就种了一暖棚扶芳藤,郁郁葱葱的,开着细细碎碎的小花。 午饭时又强迫她多用了半碗饭。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花,抬头的瞬间,她发现宁墨生看她的眼神里有切骨的哀痛。 “该喝药了!”午睡醒后,小茶端来安胎药。 那药被宁墨生接过,黑色的汤汁散发着不明的难闻气味,男人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让手不要抖动。 他极力扯动嘴角,绽出一个僵硬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小白,你喝了它吧!” 他极慢极慢的将碗递了过去。 白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接过碗,扯了扯,男人没松。 她又扯了扯,男人似乎握得更紧了。 “是不要我喝了吗?那正好!”白露耸耸肩。 男人如梦方醒般放手,还好白露眼疾手快捞住那个碗,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溅出来。 白露端起碗一饮而尽,男人的脸立时变得惨白。 她才终于察觉出异样。 答案没让她等太长时间,半个时辰不到,她的小腹就开始痛起来。 孟川柏马上背着药箱出现了。 “你给我喝的是堕胎药,你要杀了我们的孩子?”说完这句话,白露的身体就被剧痛撕开,下体一热,一股血腥味道就弥漫开来。 之后她像是一个僵尸一样,任由孟川柏和一干嬷嬷们翻来覆去,男人像是一尊雕像,面无表情的站在床边,不发一言。 他给了她一个希望,又亲手毁灭了它! 她不吃不喝不说话连眼珠子也不动。 他命人将小茶打的浑身是血推到她面前,她的眼神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仿佛,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药喂不进去,饭也喂不进去。 她好不容易长起来的那点肉迅速消失,整个人又如同在江浙一般逐渐枯萎。 可他不愿意放手。 他不能放手! 松开了她,这世上自己便是孤独一人。 孤零零的坐在那个冷冰冰的位置上,有何意义? 他连续多日没合眼,胡茬子长了一脸,就这样看着她,这一日,终于撑不过去睡着了。 等他惊醒时,床榻已经空了。 她不见了! 他瞬间慌了神,转身一看,发现她就背对着他站在房内的一盏宫灯前。 “小白!”他小心翼翼的唤道。 “察月是不是已经死了?”白露的声音轻得像抓不住的烟。 刚刚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神魂均已离壳,但有一股温和的红色力量,硬生生将她拽了回来。 是那颗宁颜如给的丹药里蕴藏的力量。 这一次,她感觉无比熟悉。 这红色力量里,蕴藏的是察月木兰的气息,那颗红色的药丸,应该是她的内丹。 她死了,她早就死了! 自己还以为好好的活着。 都死了! 宁颜如死了,察月木兰死了,她的孩子也死了。 就剩下她,苟且偷生! 宁墨生没有回答,白露也不需要答案。 她笑着转过来,脸上有两道皮肉翻卷的伤口,正在滴滴答答的缓慢的流血,一边流血一边愈合,但每愈合一分,白露便用那琉璃蝴蝶簪划开一分,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碗,流出的血已经快要填满那个碗了。 “你疯了!”宁墨生双目充血,就要上前抢夺。 白露的簪子抵住自己的喉管:“你过来试试!” 他的脚步硬生生止住了。 “我曾答应你救你心上人的命,我虽然是妖,却信守承诺,我曾经恨她,想杀了她,但杀了又如何,他们都回不来了,既然你这么爱她,我就把我的血放了,让她喝下去,从此就再也不用受心疾折磨了。” “你放我走吧!就算是死,我也不想死在这里,我想回那片林子去,死在那里!”从她脸上滴答而下的血越来越少,翻卷的伤口也不再愈合。 她的脸无比狰狞,眼里已经弥漫出死亡特有的灰色。 宁墨生的手在抖,他的整个人都在抖,眼神剧烈的变幻,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无言。 他无法告诉她,如果留下那孩子,她就会死。 人妖殊途,在一起已经是违背天意,又如何能生下孩子?这个孩子一出世,就会吸尽母体的精力。 就如同察月木兰的外婆一般。 “你走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成简单的三个字。 白露不可置信。 “快走,马上就走,不要让我后悔!”宁墨生闭上双眼,不再看她。 房门就在此刻应声而开。 白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簪子一扔,慢慢走了出去。 一步一步,她踩着浓重如墨的夜色,出了正阳宫。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白露,她只是山林里,清清白白一只妖而已。 完结感言 给亲爱的你们。 在若初,是不是这么短的文还写感言有点无耻~~ 不过,我还是想感谢一路陪伴我走过来的你们 其实一开始,我不是想写夺嫡的故事,只是想简单的写个言情文,后来不小心写偏了,就越偏越远了。 我没有写大纲,所以一路都是边想边想,这很痛苦。 有时候经常半夜还睡不着,脑子里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写。 大家都觉得我结尾仓促,哎,我笔力有限,写到这里,感觉已经竭尽所能。 如果没能让你们如愿,真是抱歉~~ 下一本准备写个现代言情,嗯,我还停留在写大纲的阶段。 痛定思痛,这次一定要写大纲。 对了,等编辑审核过我的完结申请,还有一个免费的番外给大家,嗯,不想让你们在花钱看了。 请原谅本文的不尽如人意, 爱你们~~~ 么么么么~~~~ 《藤妖白露》完结感言 给亲爱的你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免费~~ “听说你这里有一种酒,喝之可忘情?”昏昏欲睡的长孙自破旧的柜台上抬眼,看到黄昏的逆光站着个穿着碧绿长裙的女子。女子带着帷帽,嫩如新柳尖色的浅绿面纱下只能见到一个隐约的脸廓。 长孙揉揉眼,只有四张破旧桌面的酒铺里除了女子别无他人,最靠外的桌子上,早上酒客喝酒留下的酒渍已然干涸,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 “小兔崽子,又躲懒!”长孙低声咒骂了一句,冲女子摆摆手,没好气的回:“没有没有!” 说着便拿起手边一块黑得发亮的抹布站起来,骂骂咧咧的朝那桌子走去。随着他嘴巴的不停翕动,一尺长胡须上的碎饭粒和花生壳屑簌簌下落,他浑不在意的抓了几把胡子,将撸下来的饭粒又塞回口中。 女子似是没想到会被拒绝,楞了好一会,又挪开步子到正在擦桌子的长孙面前。本就破旧不堪的桌子被长孙擦得摇摇晃晃,吱嘎作响。 “我有钱的……”女子伸出一直笼在袖子里的手,白皙的手上是一把圆润灿烂的金珠,在日暮的薄光里闪闪发亮。 长孙猛吞口水,灰白的右眉剧烈抖动了几下,嘴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又紧抿着嘴,竟是伸手将女子往外一推,女子大半个身子已经到了酒铺外,长孙作势就要将年久老旧的门合上。 奇异的是女子受了大力,身子后仰但一双脚却牢牢的定在地面,手上的金铢也似在女子掌心生了根,不动分毫。 长孙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灰白的眉毛拧成一团。手上推人的力气却未减,两人正相持不下,远处一团黑影呼啸而来,带起路面一片粉尘,等那团黑影在长孙左边站定,女子手里的金铢已经一个不落的全部在他手里。 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身褐色短装,袖口磨了一圈毛边,胸口有好几块不知是油渍还是酒渍,裤子的膝盖处明显变薄,已然马上就要破洞。只一张脸分外干净,乌溜溜的眼珠在女子和长孙之间转了几个圈。 “小梅!!”长孙大喝一声,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要叫我小梅!我叫梅风!”少年咽下之前的话,转而一万次开始反抗这个称谓,虽然毫无作用。 “你这些钱,正好够那三坛刚酿好的离人醉……”女子开始似是不太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听到少年的话后,转瞬便放下之前的念头,声音里浮出细微的喜悦:“那太好了!” 小梅不待长孙开口拒绝就道:“师傅,您看看我这一身衣服,还是两年前做的,现在已经旧得不成样子了,马上我就要十五了,该说亲了,得准备几身新衣裳,还有您看店里这些桌子椅子,都已经破成这样……”说着,手掌在桌面上轻轻一拍,原本长孙擦得吱嘎作响却屹立不倒的桌子,咔嚓一声,四个脚就断了,桌面也裂成两块,噼里啪啦得散在地上。 “你个兔崽子!” 小梅不等长孙的掌风刮到,人已经跳至柜台后,冲女子招招手,“绿姐姐,快来!” 女子轻移莲步至柜台,绿裙下的脚也不知是如何走动,竟显得腰肢分外柔软,恰是弱柳扶风的身姿。 身后的门“哐当”一声被关上,震得屋梁的灰尘簌簌下落,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绿姐姐,此处无他人,你把帷帽摘下来吧!”少年梅弯着身子在柜台下钻来钻去,嘴里也未歇着,找了片刻也没找到昨天刚挖出来放在此处的离人醉,只得直起身子。 屋内的烛火已被点起,他看到女子的容颜后一怔。 “吓到你了吗?”女子轻摸自己的脸,眼神一派天真。 “不不……不碍事,无损绿姐姐美貌!”他边说边看着朝柜台踱步而来的长孙,他走得缓慢,足下的地面似乎承受不住他的脚力,微微向下凹陷。 梅摸摸鼻子,眼神不解的端详着女子。 “你确定要离人醉吗?”长孙抬头,语调与刚才大有不同。 女子侧头看他,发现他此刻神色郑重,许是店内一灯如豆,昏黄的光线下,长孙的眼神竟灼灼如火。 她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不应该会有伤口才对。”女子发现长孙的眼神迅速黯淡,又恢复了老眼昏花的样子,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 “伤了妖根,又放了一大碗血就这样了。”女子似是对脸上从右侧眉骨横贯整个左脸的伤并不甚在意,“不知还能不能好!” “在右脸再划一刀对称点看着才好!”长孙没好气的说道,梅在一旁无奈的耸耸肩。 “是吗?可我的血放不了一个月了。”女子并未懊恼,反而极认真的回答。 梅这才注意到女子脸色黄中带绿,之前以为是店内光线导致。 长孙抬头又看了女子一会,柜台下右手紧捏那块抹布终于寿终正寝,散成了一堆黑色粉末。 “离人醉,能让你忘却他出现的时光,效力十年,如果这十年里你爱上了他人,那他就会永远尘封在你记忆里,如果没有,十年后你会再想起。” “十年?那我在想起这些事怎么办?”女子眉头一皱,眼里已然含着泪,只那泪不似一般人晶莹剔透,竟是带着浅浅碧色。 “如你依然爱十年后的他,那他即是你此生一劫,那时他若还不爱你,离人醉会变为剧毒,你将会灰飞烟灭……你可要想好了!” “那样也好!”女子点点头。 “要将你的故事佐酒,方可发挥效力。如果不改初衷,明天天黑后过来吧!” “还要多忍受一天吗?”如果不是因为脸上那道疤痕,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样必定十分动人,然而此刻却显得有些狰狞。 长孙似是有些累了,冲她摆摆手,指了指不知何时又已经打开了的铺门。 女子犹疑了一下,还是向门口走去。 “绿姐姐,你的帽子!” “我叫白露,他给我取的。”她勉力一笑,“帽子不需要了,天黑了,不会吓到别人了。” 直到白露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梅才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感叹道:“背影还是这么销魂!”转头看见脸色黑如锅底,拳头紧捏的长孙后,马上跳起往后门奔:“师傅,今天有钱了,我去买两斤刘记牛肉。 梅在外面晃荡了半个时辰,才心惊胆战的提着牛肉从墙头翻到后院,院里没点灯,只有初五惨淡微弱的月光薄薄的涂在地面上。 看来是睡了。梅心里一喜,正要回房独自享用,耳边就传来醇和微醉的声音:“你回汶山买肉去了?做事这么拖沓,我还是把你扔回老窝算了!” 梅心头一跳,立马双膝跪地,飞速挪到石桌前抱住长孙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师傅我错了!我错了师傅~您看,牛肉还热乎着呢!师傅,别把我送回去,我会被吃掉的。我还小呢,我还没发育好,我还不能给她们传宗接代!师傅,做好人不能半途而废啊,你把我救出来,你要对我的一辈子负责啊!师傅……” “闭嘴!陪我喝酒!”长孙提脚将梅往外一踹,梅就势滚到对面石凳边,翻起身来坐定。这才注意到桌上已经有几个空酒坛。 长孙左手撑在石桌上,右手还在摇摇晃晃往嘴里送酒,一碗酒倒是撒了一半。 “得,又现原形了……”梅吸吸鼻子,空气里一股淡淡异香。 此时的长孙与白日里已大有不同,竟是一副二十多岁贵公子模样,剑眉星目,嘴唇偏薄,只一头散落一地不曾束冠的深褐色长发与常人黑发有异。 五官明艳如女子,使人过目不忘,却有一种独特的沉静气质,让人见之忘俗,如果白露此时在场,一定会惊呼出声,这个长胡子长孙,竟然生了一张跟宁颜如一模一样的容颜。 “师傅,要不咱们不卖酒给她了,金铢我明天退给她。”梅喝了一碗酒,小心翼翼的建议。 “呵……干嘛不卖?”长孙哂笑一声,看向他目光甚是凄凉,“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梅腹诽道,他跟长孙在这尘世已经逗留了二十多年,这是女子第三次来买离人醉。第一次是他跟师傅刚出山时,她说她叫绿夭,空着手来的。第二次是十年前,她说她叫绿芍,带了几个铜板,这次长进了,带了这么多金铢,名字却改白露了。 多难听的名字,还是绿夭最像个妖精名字。 梅隐约知道她是师傅一直在等的人,可他想不明白,这样喝完酒转头就能掏心掏肺爱上别人的女子,究竟有何值得留恋的呢? 那离人醉,每一坛都要耗尽百年功力历经十年时间方可酿成,竟就派了这么个用场。 “我希望她想起,又希望她永不想起,希望她来,又希望她永不再来!”长孙声音温润沉痛,听之使人心伤。 随着石桌上的空坛越来越多,院子里的异香愈发浓烈,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梅支起耳朵,听到自远而近此起彼伏的野兽的呜咽声。 长孙是上古神树神桃的后裔,这香味源自他的精核,传说只要吃下这个精核,于凡人即可改头换面,永驻容颜不老千年,于妖则可抵千年修行。平日里,长孙一直用法术压制,倒也没被人发现过,只此刻他醉酒后意志薄弱,术法便自动消散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各色声响,梅只好当机立断,手指在长孙眉心一戳,将他用术法击晕后,又双手抱拢,将香味全收至掌心,封在桌上的空坛内。做完这一切,确认长孙熟睡后,才大声嚷道:“老妖怪,皮这么硬,戳的我手疼!” 狼藉的石桌上,只有三坛离人醉依然紧封,梅用手托起一坛,清晰的感受到里面流动的精气,他凑近深深的吸口气,喝下这三坛酒,就可以回汶山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 他愤愤然把酒坛一扔,拎起牛肉头也不回进了自己房间。 酒肉助好眠,第二日梅睡到日暮西山才起,他本是一只夜枭,虽已修炼成人,但稍不注意,就会流露出昼伏夜出的本性。 打着呵欠走到铺内,发现长孙正在柜台前昏昏欲睡,又恢复了邋里邋遢的胡子老人形象。梅斜着眼瞧了一会,长孙并未发觉他,他摸摸肚子,想到那两斤牛肉,心虚的准备开溜,没想到脚刚一抬,手里就莫名其妙多了块油腻腻的抹布。 他再一瞧长孙,他仍然闭着眼在打盹。 有些人睡着,但他永远醒着!梅心里默默问候了长孙的祖祖辈辈后,念着前几天在集市里听到书生念的酸词,认命的去擦桌子。 擦桌子可是个高难度的活儿,店里的桌子很是奇特,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但普通人无论怎么使力却总不能让它散架。但梅不同,他只要力气稍微重点或是轻点,桌子马上就会四分五裂,且碎屑会像锋利的剑追着他不放。力气控制得恰到好处,还要足够快狠准,桌面才能擦干净。不然那些脏东西会在擦完后就马上又冒出来。往往一场桌子擦下来,他要流一斤汗。 这是长孙给他设置的功课,美其名曰行师傅之责。 他已经擦了二十多年的桌子了!!!!! 而且即使他不小心、故意、刻意、恶意的将桌子弄成哪怕是粉末,第二天它们依然完完整整的立在那,像是叉着四只脚在嘲笑他。 你问他为何昨天没被剑追? 当然是因为美人当前,他那重色轻徒的师傅将术法收了呗。 在梅汗流浃背的跟最后一个桌子做完斗争后,白露终于踩着最后一抹日光出现在酒铺外。依然是昨天一般的装扮,店外的路因为多日没有下雨,有马车奔过后尘土飞扬,但她那一身碧绿长裙却不染纤尘,裙摆也未因马车卷过而飘起半分。 梅在心里叹口气,二十多年了。绿姐姐已经在尘世来回了二十多年。为何于人事却并不见长进? 她这样的姿态,稍稍留心一点的人,就会发现异于常人。难道就不能像师傅那样融入凡尘? 他转头看了一眼胡子夹着饭粒纠结成一团的师傅,又突然觉得算了,还是超凡脱俗的好! “跟我来吧!”师傅并未抬眼看白露,只转身朝院内走去。梅却觉得他的肩膀似乎又塌了。 梅犹豫了下,并未跟上,关了店门,摇身变回原形站在柜台上梳理自己的羽毛。 情之一字,甚是害人。自己还是简简单单做个乖乖夜枭宝宝好了! 冬日的天黑得快,日头刚落下,天色就已经全暗,院内无光,但毫不妨碍两人的脚步。 “坐吧!离人醉都在此,以往事佐酒,方可忘情!”长孙一屁股坐下,面无表情的挥挥衣袖,坛封脱落,馥郁的酒香喷薄而出。 “我是妖。”白露坐下后,坦白道。 “我知道你是藤妖。还知道你不老不死不伤,没想到你倒是会折腾,脸上那疤可真是好看啊!你就这样到处说你是妖?”长孙没好气的回。 “我不太会撒谎,没人教过我!”白露有些郝然,“你也是妖吧……我们见过吗?我觉得你有点熟悉” 长孙倒酒的手一抖,有两滴琥珀色的酒洒在桌面,瞬间便消失无痕。 “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不过他已经死了!”她并没有等他回答,自言自语,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长孙的嘴角弯成一个苦笑的弧度,但白露双眼迷蒙,已经沉醉往事,并未发现他的异常。 三年后。 宁墨生从深林里的小屋醒来, 每年四月,他都会这里住一个月。 墙角的萤火树到了白天就羞答答卷成一团,藤编的桌椅叶子越来越繁茂,因为长久没人坐,也已经看不出椅子的痕迹。 “彭通”微风和煦的早上,突然传来不和谐的一声。 大概又是什么野兽乱跑。 “哎呀,老桃树精,你别欺负我,不就是在你身上睡个觉吗?”清越的声音钻进耳朵,他浑身一僵。 他拖着艰难的步子,一步一步迈出门。 “我是绿夭,你叫什么?”一身墨绿长裙的女子歪着头,睁着澄澈的大眼睛问道。 推新文~~ 六月出了本新文 是现言。 这次有好好写大纲,会写一个完整的故事。 放一点试读 热火朝天的迷夜酒吧后台更衣室,猫姐火急火燎的冲进来,飞速的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视线最后停留在最角落的女子身上,大吼道:“音音,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海市最顶级的迷夜酒吧今晚不对外营业,要举行一年一度的最佳调酒师大赛,评委都是年消费在100万以上的vip会员。 “我才刚培训两天,应该不用参加吧?”沈清音谄媚的冲猫姐一笑,琉璃眼里装着淡淡的哀求。 猫姐避开她的眼睛,坚决抵制她的蛊惑:“老板有命,所有人都要参加,就算你是我朋友,我也不好为你开这个后门,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有一双天生适合调酒的手,看你调酒就跟看弹钢琴一样,你要是得了第一,还有五千块奖金呢!” 沈清音看到巨大的落地镜里,自己的笑容清晰无比的僵了一僵,垂在身侧如白玉雕琢而成的手指异常洁白修长,那人常常宠溺的将她的手指轻柔摊在掌心,赞叹是一双生来弹钢琴的手。 她苦涩的拉了拉嘴角,有一滴泪,飞快的流过她的脸,顺着她脖颈间优美的弧度滑入胸口, 如今这双手,再也没机会摸钢琴了吧? “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冲钱看吧!”猫姐拍了拍她肩膀,风风火火又出去了。 二十五分钟后,她换好衣服融入了大部队。 “姑娘们,上场吧!”随着猫姐的一声吼,大家面前那道门应声而开,狭长的走廊出现了,走廊的那头灯火通明,靡靡之音此起彼伏,她们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沉醉的灯光涌去。 容冽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葛优躺的身体直了直,看着缓步走来的一群人。 走在队伍末端的沈清音远远的已经看到了坐在万人中央的男人。他的轮廓很深,眉眼锋利,肌肤是淡淡的古铜色,周身弥漫着的冷然气息与他嘴角的那一抹邪气的笑容竟然奇异的交融在一起,给人一股无形的压力。 大家的位置是猫姐早就排好的,但客人座位的安排,她们事先却没有得知。 “啊,我的位置就在容少对面,我才刚学,万一出了岔子惹怒容少就完了,莎莎,要不我们换换吧?”沈清音脸上是新人的忐忑惶恐。 “你说真的?”莎莎不太相信,那可是容少啊,虽然换女人就跟换衣服一样,但是只要好好伺候,随随便便就是百来万,她要是能在音音的位置上,凭借自己的身材,肯定能获得容少欢心,她吸口气,努力让自己更挺直。 沈清音捣头如蒜! 莎莎的脸色瞬间飞扬:“那我就勉强跟你换换吧!” 等她兴高采烈转过身后,沈清音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要不是为了不引起那些“大佬”们注意,她才不要恶心吧唧装小白跟莎莎这种二傻子打交道呢。 殊不知她避如蛇蝎的最强大佬容冽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有点意思! 海市知名的一个男主持活跃了下气氛后,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沈清音低着头用迷夜规定的姿势半跪着,专心的调酒吧常见的蓝色妖姬,与其他人花样繁复的表演比起来,她的表现实在乏善可陈,除了那一双手在翻转调酒壶时就像在弹钢琴,有独特的节奏感。 容冽一直在注意离他很远的沈清音,在看到她晃酒时微扬了下眉,视线一路往下,停在她的胸前。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过来!”容大少爷勾了勾手指头。 所有人顺着容冽手指的方向看去。 沈清音将头再度埋低了一点,她旁边的莫莫双眼放光站了起来,不枉她昨天花大价钱买了只斩男色唇膏,真的给她带了记绝杀。 “滚回去!也不低头看看自己只有几两肉,我说的是你右边那个!”容冽冷笑,就这么点料也想爬上他的床? “音音,叫你呢!”猫姐看容少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小跑上前推了她一把。 既然韬光养晦不行,那就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她“霍”的一下站起来,起得太急,带翻了手旁玻璃冰杯,杯子砸落地面,发出“彭”的脆响,里面的冰块咕噜噜到处滚,好几块滚到了对面胖子的脚下。 她脸色通红,双手紧紧绞在一起,颤抖着嘴唇羞愧又激动的说道:“容,容少是在叫我吗?” 随着她走近,容冽看到了那张精彩纷呈的脸,眉心微蹙。 沈清音走到他正对面,用力撞了一把,把呆鹅一般的莎莎撞到一边,占据了那个本就属于她的天时地利的位置。 “容少!”沈清音谄媚的一笑。 “嚯!容少,你这口味可真够奇特的啊!”有人开始打趣了。 “你们懂个p啊,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容冽回了句:“你看看她这工牌,xz91,现在就要,多带劲啊!” 他的话引发了一阵爆笑。 “原来容少喜欢这种随时随地待命的!” 沈清音继续笑着,心里默念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容冽的话并没完:“你这是用炭化的眉,用红墨水打的腮红,为了省口红钱把大姨妈血涂嘴上了?” 沈清音嘴角抽了抽,脸上笑嘻嘻,心里nmb的说道:“我还不太会化妆,要不我现在去重新画一个?” 重新画一个妆至少得一个小时,那时候,容冽对她的兴致应该已经转移到其他波涛汹涌的妹妹身上了。 “算了,脸不重要!你站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啊?”容冽摆摆手,英明的拒绝了她的提议。 沈清音维持着脸上的笑,往前又挪了几步。 她挪动得慢,容冽显然等不及,交叠于膝盖处的脚放下来,从黑色鳄鱼皮沙发上一倾身,一张冷毅的俊脸就已经近在眼前,他高挺的鼻尖距离她的不过一厘米,独属于男人的热烈呼吸喷至她脸上,她紧张的屏住气。 这个时候,应该装娇羞才好! 沈清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闭上眼睛,一脸准备承受香吻的期待。 他应该,不会想吃这样涂了大姨妈血的嘴吧? 等了半天,男人热烈的呼吸依然近在咫尺,但也没有再进分毫。 就在她心里松了口气,并且轻轻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听得他冷冽的声音入耳:“你们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这个女人是32d?” 传送门:http:///book/91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