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宴》 开更! 五月开始更新啦,小盆友们久等了!请继续支持哦~~~ 《晚春宴》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祛晦 楔子: 承安西街飞凤楼是说书人的场子。 一盏屏风一台桌,一寸醒木有话说,醒目木惊堂震四座,讲的是那达官权贵家,专道妙言奇事多。 何为奇事,还要追溯上月昌平侯宋府与皇家连的一桩红烛喜姻,想那昌平侯年少风流俊逸,还是先皇翼下战无不胜的将军,晚年儿女绕膝,家中五子,四女一男,各个承了爹相貌。 女儿美,男儿俏。 唯有宋府小五宋汀长得差强人意了些,但也能勉强算得上秀外慧中,三岁能写字,四岁能赋诗,琴棋书画样样通,真真切切是块完美媳妇儿的料子。 承安百姓都说八王爷娶了个宝,就连未来婆婆贤妃也这么说,他儿子前世修的福份,娶了个秀外慧中的儿媳妇,定是要放在心尖儿上宠幸万分。 可谁知宋五千金身子柔弱,性情胆怯羞涩,未曾遇那男女之事,就连听也尚未听过半分。喜床上夫君衣袍一褪,正欲揽佳人入怀共赴巫山,谁知小娘子美目一闭,吓昏了过去。 连连三日昏迷不醒,若不是那脉搏还跳,都以为这女人被床第之事给吓死了。也不知府上哪些个下人嘴碎,你一言我一句从王府传出了承安城,绕过玄武街飞出杏花林,一路从承安城传到了皇宫,落进那贤妃娘娘耳里,凤颜大怒。 这可是为皇室血脉开枝散叶的大事,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娶了个连鱼水之欢都经不住的女人! 也不知儿子前世造的什么孽! 义愤填膺来到王府,责令儿子修了那无用的媳妇儿,王爷转念一想虽说这昌平侯的五女儿的确锦心绣口,但不能同他共享春宵,作诗弹琴有什么用呢?没有什么比得上不能巫山楚雨更糟糕的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他堂堂南晋八王爷,还愁找不到个美人儿? 一番思忖,执笔写下绝情休书。成亲第五日,也就是宋汀嫁出去的第五日,待她醒来知晓自己拿着一纸休书被扫地出门。 承安城头回因某女不擅床事被赶出夫家。 她给都城昌平侯府蒙羞,成了王府的笑柄,成了全承安的笑柄,也成了她大姐二姐的笑柄。 被皇家遣送回府,谁知这宋府五小姐柳弱花娇,脸皮子薄哪经得起这一番羞辱折腾,休书写下还没隔半月,便听见宋小姐痛不欲生投了宋宅的莲湖。此事一出,承安城内又是传得到沸沸扬扬,百姓纷纷指责那王府一家铁石心肠,来世定投个牲畜轮回道。 可飞凤楼讲的都是奇闻逸事。 说书人醒目一落,啪! 嘿!你猜怎么着? 就在五小姐出丧那日,白日天现惊天雷,狂风平地起,流言说这是死去的五小姐怨念太深,不宜择这时辰入土,索性一行人等又将这乌漆漆的棺材抬回侯爷府,找了道士想祛祛邪门晦气。巧法一施,秒咒一念,晦气没祛干净,倒还让这五小姐诈了尸还了魂。 死去的五小姐又活了回来。 怪哉……怪哉…… 草长莺飞三月天,承安城大街小巷杏花灼灼压枝,开的最好还属昌平侯府西门外的那几株,树冠似伞稠密繁荫,簇簇白花在上如繁星点缀其间,斜在白墙灰瓦上似春意刚进尚未消融尽的残雪。 宋汀横在椅子上,望着那花枝出神,贴身丫鬟枣枣走过来替她呈上一杯茶,嗅到那清香四溢,懒懒散散的视线这才不急不缓收回来,望着指尖捧得一盏青瓷杯,釉色晶莹纯净,似一块碧翠冰玉。 啧啧……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有这么个还没巴掌大的小杯子在手,她可就发了…… 没错,她穿越了,在这穿越横行霸道的年代已不算什么稀奇古怪,只是她运气不好,一睁眼竟然躺在个狭窄的棺材里,费了龙虎之力将头顶板子掀开,估计这古代贵族小姐身子骨羸弱,经不起她这一番折腾,所有力气都用来诈尸了。极不容易活过来,没个十分钟又重新睡了回去,一睡便是三日后。 说来这家人也奇怪,讲道理好歹她附身的是侯爷府五千金,虽然“五”这数字很尴尬,高不成低不就,但她也是千金啊!醒来爹不问娘不疼,唯有眼前这圆脸丫鬟枣枣和兰汀院的小杂役四油在一旁声嘶力竭哭红了双眼。 以她看了这么多集电视剧的经验之谈,这宋汀是个不受宠的,而这两人定是出生入死的铁杆子兄弟。 “小姐?小姐?”枣枣在一旁小声嘀咕唤回宋汀游走八方的魂儿,木讷的扭头看她,枣枣眼珠子转到最右边,驽驽嘴。宋汀瞧过去,侯爷府大夫人柳氏正与她说话。 柳氏穿着紫红锻袖芙蓉夹花对襟短袄子,云鬓梳整裁齐,坐在梨花木椅上,举手投足端庄大方,看向宋汀的一双眼却凉风洌骨,冷刺刺的让她不自觉拢进脖颈处的白绒围。 “小五这大病是尚未痊愈么?”柳氏嘴角不动声色轻挑,一句问候听在耳朵里难掩几分嘲讽。 “我看呀,是她身上沾了晦气。” 柳氏身边坐着十八九的少女,是柳氏女儿,也是侯爷府大千金宋郁心,面若春桃嘴如樱,浅粉底色的缎裙上绣几朵雪白素梨,到底是年纪轻的少女,这寒冬冷气还未褪尽,袄子都不穿了,只是披了件白狐毛色的坎肩。 宋汀暗自冷笑,若不是从枣枣嘴里得知这母女俩在府上跋扈自恣,尤其喜欢捏宋汀这样廖无所依的软柿子。她还以为这母女自她醒来这几日连连奔院里瞧她是真真切切关心她呢。 但今日不同往时,她这暴脾气既然借了这幅身子,怎能任由这些矫情女人冷嘲热讽胡作非为? 宋汀眯着眼,笑得温和,“或许是投湖被水淹坏了脑子,反应迟钝了些。”随即眼眸精光投在宋郁心身上,宋郁心心神一凛,这宋汀向来怯弱,说话都不敢瞧她眼睛,今儿是怎么了…… “我看也是坏了脑子。”柳氏冷哼了哼,轻轻摆手对身后的道士小声道:“做法吧。” 道士走至正对着宋汀的案桌前,挥了挥手中桃木剑开始念大堆叽里呱啦类似霹雳嘛咪哄的咒语,若是她没记错,这道士已是醒来三日第六次上兰汀院做法。毕竟从棺材板里跳出来这种诡事,放在现代社会都能吓晕几个成年人,更别说科学技术不发达的古代,她深表理解。 大约一刻钟后,法事接近尾声,道士抓起糯米碎子撒在宋汀衣服上,再从黄袍袖子里掏出一张符咒被香烛点燃,口中叨了字:“收!” 宋汀见那张燃火符咒跃向半空,火光风中摇曳在自己面前坠下,她抬脚踏在黄纸上将火光摁灭,鞋尖将其碾成纸沫。 驱晦符咒卖十两银子,不过就是哄这些久居闺中见不得市面鱼龙混杂的小姐夫人,道士见眼前这位小姐面色镇定自若,一双透亮的眸子瞄了他好几次,不看穿不罢休似的。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急忙向夫人道:“五小姐身上邪晦已彻底祛除,夫人大可放心。” 柳氏面色一沉,听是这结果不甘心道:“真没问题了?” 道士手忙脚乱将桌上眼花缭乱的除晦法器收回麻袋里。 “真没问题。”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兰汀院的丫鬟下人们也都看着,柳氏也只好作罢,整理好富贵的花袄裙,被搀扶起身,眼眉横蔑:“那就好好歇着吧。” 宋汀将衣裙上的白米粒全数都落下地,福身作礼,“有劳姨娘,小五的事不值费心,多关心下大姐的婚事才是至关重要呢。” 嫁不出去可是宋郁心和柳氏心头刺,如今当众被宋汀活生生拽出来,连身边的枣枣,身子僵硬缩在她身边,头都不敢抬半分。 宋郁心又羞又气,脸一阵红一阵白,尖着嗓子:“你说什么!” 宋汀耸了耸肩,眼光无意飘过挂在宋郁心脖子上的长命金锁,顶这么个大东西也不嫌压脑袋。 柳氏心中暗暗憋着气,但碍于名门望族的教养让她不能表现得泼妇骂街,只是怒斥一声:“回去!” 宋郁心极为委屈的跺脚,剜了眼宋汀,气咻咻转身跟在母亲身后离开。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枣枣这才敢走上来,小声道:“小姐,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早知小姐这般口无遮拦我就不告知你大小姐嫁不出去了。” 宋汀低头看她一双小鹿眼里满是惧怕,可以想象当初这小姑娘被她们欺负成什么样,她本就有有副热心肠,看枣枣那模样更是按捺不住侠义性子,素手覆在她颤巍的肩头,力道放稳,“枣枣,以后我们不能再任由她们这般欺负。” 枣枣眼中惊讶一闪而过,随即点了点头。 宋汀打了个哈欠,这春日里的昏昏暖阳让她大白天困倦的很,打了个哈欠走进屋里。 “我睡个午觉。” 母女俩走在艳艳桃花林,簌簌粉瓣铺落羊肠石径,宋郁心余气未消将那粉浅粉踩得粉碎,手里锦帕拧成一股,“那宋汀我看就是鬼上身,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什么话都敢往外吐,真想割了那贱舌头!” 柳氏蛾眉紧蹙,盯住她,“别让你爹知道咱们又请道士做法,不然又免不了一顿骂。” “好的,娘。” 第二章:告状 枣枣在香炉里提前放了几颗安神助眠的沉香,宋汀睡了个半时辰才苏醒,醒来时脑袋昏沉,身子似揉在云间软绵绵的,一股风吹开窗扉,风中清凉让她有几分清醒。 宋汀望着床檐上垂下的纱幔如碧波坠下,波上飘着零零散散的迎春,这古代富人就是讲究,仅是一缎纱幔穿针走线都精致细腻。 枣枣进来时,瞧见小姐已经醒了,躺在塌上望着纱幔出神,悄声走过来,将碧纱挽在金花钩上,“小姐,老爷回来了,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提道士的事。” “为什么?”宋汀披上绒披起来倒了杯热茶抿了小口。 “多年前老夫人生了场病,有人说是因为挡了鬼道,便请道士做法,没想到老夫人病更重了,高烧不退,嘴里还一直说看见鬼了,后来老爷没招,找来宫里的御医,费了好大番功夫才治好,此后老爷最忌讳的就是道士。” 宋汀诧异:“还有这等事?” 枣枣点了点头,“所以大夫人这几日请道士,估摸老爷并不知情。” 宋汀默默执茶盖将面上的青叶浮到一边儿,忽然眼帘轻抬:“对了,我是为何投湖?” 枣枣面色一滞,支支吾吾:“小姐你真想知道么?还是不说的好……” 能给这好好一姑娘逼跳湖能有什么好事,宋汀示意她继续。 “就是因为……小姐你和八王爷成亲时……”枣枣脸唰一下红透,低头看着圆桌上铺的彩锦金莲布半天说不出话来,宋汀急躁的拍了拍桌,枣枣咬紧唇:“洞房夜,小姐在床上晕了过去,然后就被王爷休了。” “……” 宋汀哑口无言,看了看对面的小姑娘良久,试探性道:“被吓晕的?” 枣枣点头。 “……” 这事还能被吓晕?她对曾经的那个宋汀很是感到好奇,于是覆上枣枣的手:“枣啊,你需得多讲些曾经的事,说不定我还能记起来些什么。” “也对。” 枣枣沉眉,说起小姐往事,只觉一阵愁苦,“这府上若是说起对小姐好的,大概也就只有老夫人和三小姐了……” “老夫人?” 枣枣点头:“她们在小姐那日苏醒后便去寺里还愿谢神去了。” 原来她还是有靠山的,宋汀觉得自己离不问风月专注三十年的米虫生活又近了一步。 谈及往事时间总是白驹过隙不留痕迹,眨眼已是一个时辰后。伺候老爷的丫鬟这时来到兰汀苑。 “五小姐,老爷吩咐你去书房一趟。” 这是小姐醒来后老爷第一次提出要见她,枣枣莫名紧张,拉住宋汀的袖子,近乎恳切道:“小姐,老爷脾气大,你可别再任性而言。” “我知道啦。” 已是傍晚时分,黄昏落幕徐徐降沉,瓯瓦楼阁遮住一半的红日,金黄透过树叶落在长廊青石面上斑斑驳驳的疏影。 宋汀边走边盯着那破碎的影子出神,原来这姑娘是个可怜人,娘生她时难产而死,生前受爹百般疼爱以至于爹将她视为给娘带去灾祸的人,一直不冷不热甚至带着怨恨,到三岁都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字,后来被爹安放在最僻静冷清的兰汀院,所以她便叫了宋汀。她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名字都是按字辈起的,他们这一辈是“郁”,如果宋汀受她爹疼爱一些,或许也能有个“宋郁什么”的名字。 宋汀走到长廊尽头,一条道上有几个丫路通向不同的院子,这侯府是达官显贵家,大宅院有她大学一半那么大,身为路痴,宋汀迷路了。在花林里绕了许久,终于看见有小丫鬟正端着食盘朝这边过来。 小竹见不远处站着的是侯府上下最不得宠的五小姐,匆匆了事行了礼,也不问安,只是冷漠的稍了个眼神过来,随即从她面前走过。 这府上的丫鬟见到小姐都这般趾高气扬么? “美人儿,请问我爹的书院怎么走?” 小竹转过身,眼珠子瞪得圆溜,惊讶道:“五小姐这是?” “水淹了脑子失忆。” 这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宋汀跳湖溺水死而复生后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小竹惊诧的是这说话谨慎入微的宋汀怎么会这样称呼她。 宋汀嗅见那食盘上座着的小砂锅里香气四溢,走上前伸手将盖子打开凑近瞧了瞧,“是鸡汤,真香。” 宋汀视线从砂锅挪到旁边的粉瓷碟里,拿了块芝麻酥来尝,芝麻浓香酥皮松脆入口即化,香而不腻。 小竹更是错愕盯着眼前的女人,这还是曾经那个礼数周至,就连同她们这丫鬟说话都会脸红的五小姐么? 宋汀两口吃完一块,准备伸手再拿一块,小竹立即退了几步,将托盘藏的远远的,这要是让二小姐瞧见了不知要怎么责骂她呢! “从这条小道一直向前走看到莲池后顺着左侧路沿着第二个岔口进去便是。”小竹说的极快,只是想赶紧将此人打发了走。 真小气,不就是几块芝麻酥,跟抢了她金子似的,宋汀瘪瘪嘴,舌头将指尖残留的芝麻粒舔尽,拍掉手里的酥皮碎屑,朝小丫鬟丢出个媚眼,“谢谢。”说罢,摇着身子款款走远。 小竹怔怔望着那飞花簌簌下窈窕渐去的身影,回过神来立即疾步朝佳澜院去。 碧波随春风起涟漪,吹开浅浅一层泠泠水波,载着轮轮荷叶起伏不定,躲在荷叶下方的红鲤随一把饵食撒入,翻腾了个身子,成群结队朝池边涌来。宋郁言捧着装有鱼食的布袋双眼空洞望着水里的鱼出神,似有什么心事郁结于心,面色愁容不展,小竹进院都尚未觉察。 “小姐,鸡汤端来了,快趁热喝点吧。” 宋郁言眨了眨眼,无声将布袋交至小竹手中,坐上垫着狐绒毛垫的椅子,她身子骨弱,从娘胎出来便就畏寒,虽说如今已是进了春,但还是冷的噤颤。 瓷勺舀着碗放出清脆的响,小竹见小姐这几日郁郁寡欢,柔声安慰:“许是这几日顾公子太忙,待他时间宽裕了,自会来看小姐的。” 宋郁言勉强扬起一丝淡笑,眼中却清雾水朦胧,“他个游手好闲之徒,还能有忙的时候,就是不喜来找我罢了。” “放心小姐,你抢了那块他心爱的玉佩,顾公子一定会上门来讨的。”小竹眼珠落在桌上那盘芝麻酥上,想起方才的事,开口:“小姐,我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兰汀院那女人,说话做事奇奇怪怪的。” 宋郁言如今心中只有顾公子,对旁人提不起兴趣,只是勉强哼了声以作回应:“怎么奇怪?” “她唤我美人儿,还从这碟明明知道端来给小姐吃的芝麻酥里拿了一块走。” 宋郁言同样微微诧异,“真的?” “小竹不敢撒谎,若不是看她那张脸,还真以为不是同一个人。” 宋郁言摆了摆手,秀眉紧蹙在一块儿,“罢了罢了,死而复生的人没几个正常。” 小竹见小姐极不耐烦的模样,便不再继续开口往下说了。 宋汀终于到达她爹所在的书院,大致估算将近走了十分钟,见屋内已燃上灯,她悄无声息推门进去,一个男人穿着黑衣,身型魁梧高大,丝毫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弱骨头,正立于书案后执笔扬洒。 她站在不远处:“爹。” 宋骋闻声并未抬头,只是淡如云清的答了句:“嗯。” 宋汀见他并未停笔的意思,于是径直走到窗户下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屁股刚刚挨上去,宋骋遍抬起头来,眼神如冷刺扎入宋汀眼中。 不知是眼前这位中年男人的威严气势,还是入乡随俗唤他一声爹自然生出的畏惧,宋汀额头无声起了层薄汗,僵直脊背不敢乱动。 “谁允许你座下?” 宋骋将笔丢在宣纸上,砸出一块飞溅墨渍,那轻微的动静让宋汀抖了抖,立即起来,站成军姿立在这位父亲面前。 “再也不敢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在江湖上混迹才不会吃亏,她一直信奉这句话,于是嗓音嘹亮道。 整个书院都能听见屋里的动静,就连打扫庭院的下人都纷纷停下扫帚往屋里偷瞧。 这下轮到宋骋惊住,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面色立即沉如暗夜,年老虽不色衰的俊脸在烛火下凶然凛凛,她心中默想,父亲长得这般好看,大姐长得也如花似玉,可偏偏宋汀面向一般。 什么不好的都捞着,真是个倒霉孩子。 “既然身体没什么大碍,就好自为知,别在想着自缢,咱们宋家本就被你丢尽颜面,还嫌不够是不是!”宋骋发起火来异常让人恐惧。 宋汀一直低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只是连连称应“是,是,是。” “听说你失忆了?”宋骋黑着脸。 “是的爹。” “明日找大夫看看。”宋骋语调平平,丝毫没有对女儿失忆的忧虑和焦急。 宋骋又将笔拿起来滚了滚砚台里的墨,“回去吧。” 宋汀正欲福身拜礼,忽然脑海闪过枣枣的话,眼珠一转,攥紧袖子搭上眼帘,开始悲切动容的哭起来。 毫无防备的一段抽泣哭噎让宋骋又是惊异又是恼怒,他平生最烦女人哭,嘤嘤嗡嗡的扰得脑壳子疼。 “你哭什么!”宋骋吼道。 宋汀身子一哆嗦,千辛万苦挤出来的眼泪硬生生被吓得滚了回去,只得继续用袖子挡住半张脸,挤压着嗓子,“女儿有一事相求。” “说!” “醒来的这三日本就精神恍惚,浑身虚乏无力,每逢驱邪的道士一来,晚上总会噩梦缠身,感觉屋里像是有鬼魂飘来飘去,吓得整宿不能安然入睡,还请爹做主,别让道士再来咱们宋府了,听说道士常年在外驱鬼捉妖,身上不干净得很,万一把些不详之物带进宋家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呜……” 一提道士二字,果然宋骋的脸色更加黑了,“谁请的?” “大姨娘和姐姐。”宋汀语调缓慢而清晰,刚落音又急忙添上一句,“虽然她们都是为了汀儿好,但……我实在怕鬼啊……” 宋骋沉住胸内的怒气,脸似一块沉铁,“你先回去。” 宋汀低头间狡黠一笑,立即福身,故作委屈:“爹定要为我做主。”说罢便退了出去。 宋汀关上门,偷偷侧头撇了眼书房,强忍住笑意快步走回兰汀苑。 枣枣正在摆晚饭,见宋汀幸灾乐祸笑容满面的回来。 “老爷这是说什么了,小姐高兴成这样?” “没什么。”宋汀看着桌上的菜满眼绿色,眉头紧拢:“怎么肉都没有?” 枣枣叹了口气,“小姐曾说爱吃素,兰汀苑便很久没有进荤了。” “又不是和尚,吃什么素,你明日去吩咐厨房让他们每顿都必须有肉。” 枣枣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好……的……小姐。” 夜晚,宋骋在居虹苑用过晚饭,坐在案桌前拟写欲呈给圣上的奏折,柳氏端着碗热腾药盏进来。 “老爷这几日头疼就别管那奏折了,水患的事还有别的大人忙活。” 宋骋没理她,抬起头来的一双黑眸如炬,似火烧在柳氏身上火烫烫的疼。 柳氏嗓音发着颤,握碗的手冒了层细密凉汗,“怎么了……老爷?” “听说你连着好几日请道士来宋府做法了?” 柳氏心栗颤,面色却极为沉着:“是的,小五死而复生,我想……” 嘭!宋骋拍案而起,大声斥道:“宋府家规你忘了吗!身为大夫人,成天在府里胡闹,像什么样子!” 柳氏立即挽住宋骋的臂,顺着他胸口堆积的怒气,“老爷莫气,我也是为了小五好,老爷既然不准,下次不找道士便是了,气多伤身。” 宋骋剜了一眼身边的女人,“最近府上的事就交给王淑操心吧,平日家里管这管那儿也够你累的。” 柳氏的手僵住,心似跌进冰水潭里,凉嗖嗖的往身体里钻,心中纵有千般不愿也只得忍住。 待宋骋睡下后,柳氏悄然出去,走到宋郁心的屋子。 宋郁心在丫鬟伺候下已准备睡下,却见娘突然进来。端庄眉目下神色愈发显得严肃,闷声不响坐在椅子上,宋郁心披了件外衣从里屋出来。 “娘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柳氏揉着眉心,吩咐下人:“去沏碗茶来。” 宋郁心将新煨好的暖炉子放在柳氏手中,“怎么了娘?” 柳氏冷哼了哼,眼眸浮上浓郁暗翳,只手接过丫鬟端上来的茶,揭开茶盖,热气浮面,缺热不透脸上寒霜,“宋汀那贱丫头竟然向你爹告状。” 一向熟知宋汀是个软性情,当初怎么欺负都跟不生气似的,宋郁心难以置信,“她怎会有那胆子?” “哼!她如今胆子还不够大吗?”柳氏回想早晨的场景,不禁咬了咬牙:“你爹气得都不让我管这宋府家事了。” “交给佳澜苑了?” 柳氏点了点头,将杯子在桌上搁出响,“宋汀记忆丧失,能让她来告状的,定是身边那小丫鬟,平日里看着怯生生的,没想到还会来这一出。” “这倒是便宜佳澜苑那位了。”宋郁心满眼讥诮,握住柳氏的手:“那王淑不过就是债务累累的商贾之女,宋府内苑的权利终归是要回到娘手中的。” 听女儿一番安慰后,柳氏冰冷的心才微微起了暖意,扶正髻上歪斜的发钗,重整颜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生气兰汀苑那几个嘴碎的东西!” 眼中凌过一道刺光,宋郁心扬起高傲眉梢带着隐隐透出的狠意:“是该管管这些无法无天的丫鬟了。” 第三章:动手 黎明昼开,一点点日光从深厚的云层里里洒出,给兰汀院添了几分白亮,这早春的清太阳不暖人,四周空气湿润润的带着汩汩凉意。 枣枣裹着薄袄子刚从屋里出来,只瞧四油手里提着什么东西进院,东西外面搭了块白布遮着。 “油哥儿,你手里提的什么,怪神秘。” 四油见宋汀的屋还没亮光,蹑手蹑脚走近枣枣,手轻轻撩了个边角,白布下露出半边个笼子,枣枣弯腰细看,险些惊呼出声,立即用手捂住嘴,“你上哪儿逮的猫?” 瞧枣枣两眼雀跃,四油自豪的昂起下巴:“昨日去西郊树林子逮的,想着带回来给小姐解闷。” 枣枣呵了口白雾,“小姐定会欢喜的。” “那可不!”四油道,“你大早上去哪儿?” “我去厨房,让他们今日备菜加些荤。” 枣枣和四油说完话便朝厨房走去。 清晨凉湿露重,低矮灌木花丛里积着层层似小雨方歇的露珠,在柔和的阳里闪着若隐若现的光,空气里飘盈着青绿的嫩芽和草香。 枣枣见迎面走来的是宋郁心和她的丫鬟翠翠,隔着一段距离就停下脚步,站在路旁行礼。 “大小姐日安。” 宋郁心瞧都没瞧一眼,就像眼前没人也没声似的,身后的翠翠端着一碗正冒着热白烟的青花碗,从枣枣身边走过时,脚根一滑,哎哟! 只听“啪”一声脆响划破寂静蒙晨,热汤倾洒泼了一地热意,惊得枣枣浑身倏然轻颤,“没事吧?”立即蹲下帮着翠翠捡地上的碗渣子。 “你这人怎这么不小心啊,见我端着汤还故意往我身上撞。”翠翠皱眉埋怨着,捡碎片的手慢了些。 “翠翠我没碰着你啊,是你自己不小心走滑的,怎么能怪我呢?”又慌忙抬起眼,看向宋郁心,发现她正已回过头,娇媚脸上有暴雨前夕的乌云卷过,枣枣心中一惊:“小姐,真不是奴婢撞翻的。” 宋郁心眯着一双美目,盯着地上全洒出来的燕窝松茸,轻启唇,“这可是我一个时辰起来替老爷煲的汤,就被你弄洒了?” 枣枣脸色戛然失去血色,覆盖一层苍白霭雪,立即跪在地上连磕头:“小姐息怒,奴婢真的没有。” 宋郁心扬起手一掌打下去,又是一声脆响刺破这寂静的黎明,枣枣只觉左脸火辣灼烫,脑袋里如钻满千只蚊蝇嗡嗡直叫,她不敢再出声,就连呼吸都不敢了,眼泪滚在眶里摇摇欲坠。 “一个丫鬟撇事倒挺干净!不是你撞到的,难道还能是本小姐不成!”宋郁心轻蔑冷笑,“将她给我押回居虹苑。” 枣枣吓得浑身颤抖,畏畏缩缩蜷在地上似一只无助的羊羔,眼泪四淌:“小姐饶命啊,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没有。”全身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几个下人拖拽押至居虹苑。 柳氏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膝上搭了条猩红长绒的厚毯子,手里捧着书册正细细看着,只听院子外响动,似女子低微的抽泣和一连串急促脚步声。 随后一群人进来,宋郁心云袖轻挥,示意下人将枣枣放下,“娘,人带来了。” 枣枣还在断断续续的呜咽,柳氏展开轻拧的眉头,悠闲地支手撑起脑袋,从书页中抬起眼,幽幽刺向跪在地上的女子。 “知道你犯了什么错么?” 枣枣摇着头,脸上的泪加快落在地上,像雨点坠地滴出几道水印。 “身为丫鬟,有些话不该说的就不能乱嚼舌根,礼数不正尊卑无序,宋汀不忍管教,我这做大夫人的可不能袖手旁观。”柳氏合上书,眸光锐利,似把羽箭刺入枣枣体中:“来人,给我掌嘴。” ——— 宋汀起来不见枣枣,在屋里找了一圈,四油在院里正逗着猫。 “这猫从哪来的?” “我昨日去西郊林子逮得,小姐可喜欢?” 宋汀点了点头只见猫通体雪白,像只毛球只是瘦了些,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对了,你看见枣枣了么?” 四油纳闷道:“她还没回来么?早晨遇见她上厨房去了,按点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我去瞧瞧。” 宋汀沿着转廊,穿过楼榭假山亭台莲湖,心莫名跳得极快,脚步也逐渐陡起来,来到偏苑厨房,只有一个下人正背对着她择菜。 “你可看见枣枣了?” 下人转身见是兰汀苑的五小姐,只是微微低头,行礼做得敷衍了事,在府上这几日她早已习惯 “回小姐的话,没看见。” 宋汀心中的不安逐渐蔓延,她疾步走出去,正巧碰上两个丫鬟路过。 “你们有看见枣枣在哪儿吗?” 丫鬟摇了摇头,另外一个丫鬟忽然凑过来,“我早上还瞧见她同大小姐和翠翠在一起呢,不知现在去哪儿了。” 宋郁心能有什么好事……宋汀眉头拧紧,火速朝居虹苑跑去。 赶至居虹苑时,枣枣正跪在庭院里已满一个时辰,缩成一小团伏在地上不敢乱动,居虹苑的丫头拽着她的领口正想揪起来继续掌嘴,低入蚊蝇的抽泣在安静的院里尤为扎耳。 “枣枣!”宋汀几步奔到枣枣身边,将她揽在怀里。 泪打湿的小脸被扇肿了半边,红中泛着淡淡的紫色,枣枣两眼哭成了核桃那么大,有气无力的喊了声小姐,如重锤狠狠打在宋汀心上。 “五小姐,大夫人下令命我好好管教这不售规矩的下人,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翠翠扬起高傲的下巴,轻蔑哼了句,伸手想将枣枣从宋汀怀里扯过去继续掌嘴。 一股熊熊怒火陡然激升,宋汀弹起身,挥掌打在翠翠颊上,白皙倏然绽红。 “老子的丫鬟你也敢管!”说完啪又是一掌扇在另外一边,响声比刚才落在枣枣脸上的还要清脆还要响亮,“舒不舒服?” 翠翠脸色煞白,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脸向后跌退了几步,眼前金星飞溅,四周的景色全蒙上了黑雾。 宋汀开始挽胳膊的袖子,眼里的火越烧越烈,誓不罢休似的,宋郁心立即从椅子上起来,上前拦住逼近翠翠的宋汀,翠翠一屁股坐在地上,撑着身子慌张的挥舞着手向宋郁诗裙子后面躲。 宋郁诗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脸凶相,心中有几分忌惮,但故作镇定呵斥道:宋汀,你好大的胆子,我的丫鬟你也敢打!” 宋汀暴跳如雷,眼前这施脂抹粉的一张脸甚是碍眼:“你算什么东西!”握住宋郁诗的细臂用尽全力向后一拽,娇弱的大小姐跟没骨头样被甩了出去,也跌坐在地上。 宋汀的身形朝这边压过来,翠翠一改先前目中无人,惊慌失措捂住脸:“我错了小姐!我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敢?我看你刚才那架势恨不得连我也打,现在你说你不敢?”宋汀扬起手又准备了个耳刮子打下去。 “住手!” 柳氏在内屋里听见外闹着不小动静正想看看出了什么事,一开门便看见这幅场景,气得全身哆嗦:“宋汀,你竟敢在居虹苑撒野!还不赶紧住手!” 在手掌落下的一瞬宋汀终归是克制住,本是她们兰汀苑受了委屈,若是继续动手那她们便就不占理了,传进宋骋耳里指不定又变成另副模样,宋汀思忖片刻,这才放下手,将方才被宋郁心弄乱的发髻理了理,走到枣枣身边把她揽了起来,一双眼似乘着腊月飞雪簌簌扑向柳氏。 “那也还请居虹苑别在插手咱们兰汀苑的事。” 宋汀将自己的披风卸下来搭在瑟瑟发抖的枣枣身上,将她扶着正要离开院子,却被身后的柳氏叫住。 “怎么?打了人就想走?这侯爷府何时变得这么没规矩了。” 枣枣听见柳氏的话条件反射般缩着身子朝宋汀身旁紧紧挨着,生怕一不留神又被翠翠抓回去。 宋汀伸出手将瘦小的她抱紧,掌心传出来的力气让枣枣惶恐不安的心沉静下来。 “翠翠打了兰汀苑的丫鬟,身为兰汀苑的主子,我教训一个下人似乎没什么不合规矩,你说呢姨娘?” 被宋汀猝不及防呛了句,柳氏得不到理来反驳,憋红一张脸冷哼了哼转身进屋。 宋郁心站起来似有不甘,想拦住二人离开,却想及方才宋汀对翠翠动手的架势,最终还是放弃了。 四油瞧见宋汀驮着双腿没力的枣枣缓缓进来,立即跑上去接过来抱着进了屋。 早春的天气还带着冬末的凉,枣枣本就瘦瘦小小,在外跪了一个时辰吃不消,刚进屋烤上热碳就昏睡了过去。宋汀赶紧将自己的棉被也拿过来替她盖上。 对四油道:“你快去厨房煮几个白鸡蛋,再吩咐林妈熬碗姜汤来。” “哦,好。” 宋汀又回屋拿了些活血消肿的药膏,趁枣枣睡着替她轻轻涂抹着,几道淤血印子甚是触目惊心,宋汀眼眶里晕着薄泪,今日柳氏惩罚枣枣的缘由她能猜到是为什么,是她的错,是她想的过于简单。 枣枣昏睡了片刻,又被噩梦惊醒,梦里宋郁诗和翠翠化为两只恶鬼,掌嘴露出锋利獠牙,牙上裹着红血朝她扑来,惊恐睁开眼瞧见眼前人是宋汀才放松下来,委屈的小声哭着:“小……姐……” 宋汀在她脸上来回滚着鸡蛋,柔声道:“怎么不再睡睡了?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 枣枣握住宋汀的腕,立即准备起身,“怎能让小姐做这些事呢……” 宋汀叹了叹气,将她重新扶回枕上躺好,“这事说起来怪我,若不是我考虑不周将请道士一事告诉我爹,你也不会受那么大苦。” “没事的小姐,只要她们打得不是你就好。”枣枣指尖触了触脸颊冰凉的药膏,嘴角挤出丝笑意,这温暖的笑却让宋汀无比揪心,紧紧握住枣枣的手,坚定看着她:“枣枣,我以后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枣枣含着泪点了点头,“小姐,只要你能一世平安就是枣枣最大的心愿。” 宋汀替她抹好药,又陪了她一阵子,待枣枣又重新睡下后,宋汀才起身出去。四油坐在外面的长凳上见她出来忙问:“枣枣没事了吧?” “没事了。” 四油憋着闷气一拳打在柱子上:“这大小姐可真是欺人太甚!” 宋汀听闻四油的话,纳闷道:“这柳氏是个什么来头?” “听居虹苑的丫头说,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官大权大的就连老爷也要礼让三分。” 难怪能在宋府为虎作伥,原来是个官二代。皆是朝庭命官,宋骋必定为顾虑柳家的面子对柳氏所作所为也不会过于计较,反倒是她这无依无靠若真是让柳氏盯上了处处刁难,眼下的四油枣枣都免不了跟着她一起受苦。 久久望着天边云卷云舒,宋汀一声轻叹。 第四章:旧情李萍 自枣枣被打后,宋汀规矩不少,转眼已过去十日,枣枣脸上的肿也消退,这十日兰汀苑难得风平浪静。 今年第一场贵如油的春雨在厚积三日沉云阴风中倾盆而下,从黎明落到黄昏,没有电视剧和网游陪伴下的宋汀只得闲在屋里睡觉,果然在古代当个千金小姐最好,一不用读书,二不用干活,三不用愁生计,简直是睡吃等死的典型。 大雨歇停,天边乌云被风拂开,弯月探出一块角,薄薄流光如绸纱平滑铺洒,院内积水空明。枣枣踏过一地潋滟水光,走到房檐下将伞上的雨水珠子挥落,放在红柱旁进了屋。 “小姐在绣什么?” 宋汀伏在桌面上,柳眉轻蹙,极为认真的盯着手里握的被圆架绷开的薄巾,一只手挑针落下又拉起。 房檐上积攒的雨水顺着瓦槽牵成银线丝丝坠下,断成一颗颗的圆珠砸在窗外的芭蕉叶上滴答滴答的响。 宋汀绣完最后一针,自己先赏了赏,再抬起来对准枣枣所在的方向,“你看。” 枣枣将染上的沉香放进镂金炉内,一缕青烟袅袅升上,转过头去凝视那巾面上的图案良久,缓缓道:“小姐,那是鸡么?” “……” 宋汀默然半晌,心情不悦,“是鸳鸯。” “……” 枣枣干笑了两声,走到宋汀面前,“多练练以小姐曾经那手艺还怕寻不回来么?” 怕是真寻不回来,宋汀泄气的将巾子扔进竹兜里,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走到窗下,瞧着侯府墙外茂盛多姿的杏树被大雨摧残的有几分狼狈,零零星星在青石地上落了好些白花。 正看着出神,忽然一只惨白细长的手在墙顶乍现,宋汀惊叫一声,立即向后退了几步,枣枣上前扶住:“小姐怎么了?” “有人!” 枣枣从窗户望过去,一只纤瘦的胳膊搭进来,抱住墙顶,这么晚了竟然有人敢翻昌平侯府的墙! “我去叫油哥儿来。” 枣枣立即跑了出去,宋汀将桌上的水果刀拿在手上,朝白墙走去,这要是在古代在这情况杀了人是算正当防卫还是犯法呢? 那男人从背后瞧看身形瘦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条腿跨了进来准备在上面挺住歇个半秒,还没坐稳,就被手抄棒子从侧屋一路喊着“抓贼”一路跑来的四油吓得滚了下来。 “哎哟……” 枣枣听这一声惨叫分外耳熟,躲在四油身后直到离那男人只有几步距离时,才怯怕的伸头出来瞧了瞧。 “李公子……”枣枣吐出三个字。 四油凑拢过去,蹲下身仔细瞧了瞧趴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男人,“娘嘞!真是李公子!” 宋汀站在二人后面啃了口苹果,“原来你们认识啊。”说罢,丢了手中的刀。 枣枣回头看着她:“小姐,你难道将李公子都忘了么?” ……听这话,这李公子不是个一般角色,难道是…… 李萍本就是个身子骨羸弱的秀气书生,平生第一次翻墙交代在宋府,结果还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如今眼前满天小星星,脑袋嗡嗡直响。直到看清楚不远处的碧色倩影,那满身的痛楚才肯抛掷九霄云外。 “汀儿!”李萍飞奔上前,那声来自心灵最深处的呼唤,那溢满思念宛若跨越鹊桥的潇洒步伐让宋汀身子一抖,看来作为一个现代人,直觉还是蛮准的……本能想要抬脚往屋子里逃,可却被那双比她还要白的手握住,冰冰凉凉的触感惹宋汀一哆嗦,这男人不会是个鬼吧…… “汀儿,我前日在集市上听说你活过来了,今日特意来看看你。” 听他这么一说,敢情这二人以前都是用这样诸如于偷情的模式见面的?也不奇怪,看他衣服俭朴素气,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宋汀的爹肯定不准二人来往,毕竟她深知古代讲究门当户对之理。 哎……又是一对苦命鸳鸯。 这柳萍虽谈不上英俊,但勉强清秀,干瘪身形套着灰黄衫子像田坎上插的草人,只是皮肤却有种病态白色。二人执手相望良久,久到仿佛忘记周遭喧闹的一切,只有眸中彼此,安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枣枣看着深情款款的二人,激动拽起四油的衣角:“我就知道小姐忘了谁都不会忘了李公子的!” 可话还未说完三秒,只闻自家小姐注视着她心爱的李公子道了句:“看公子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可是气血不足? “……” 四油很不厚道的蹲在地上笑出了眼泪。 李萍像一块风干的枯树枝在风里摇摇欲坠,他来时脑海中想了千百回他俩再逢时说的第一句话,或许是倾诉这一月未见的思慕衷肠,或许是感叹这情深缘浅的诸多无奈,却没想到竟是说他气血不足,虽然他的确气血虚乏。 枣枣立即跑到宋汀身边,替她解释道:“李公子,小姐落水什么都记不起来,你莫要责怪她。” 李萍一听竟是失忆,软心揪紧似得疼,握住宋汀的手更加用力,“汀儿,我不怪你,我会帮你慢慢想起来的。”双眼浮上一层浅薄的水光,在夜里泛着晶莹的光。 宋汀用力从李萍手里抽了出来,勉强挤出些笑容:“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李萍的手还停在原地,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映入宋汀眼底,她心里哀叹,这可要如何是好,本想告诉他爱他的那个宋汀已经死了,可人不就眼睛鼻子啥也不缺的摆在这里好好的吗。 四油将西侧的小门打开,宋汀将李萍送到门口,那米灰色衫子上还沾着方才落在地上黏上的湿杏花,一瓣一瓣残缺不整。 李萍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同宋汀作别。 宋郁言手里端着今年入夏做新衣的布料来到居虹苑,柳氏已经睡下,宋郁心倚在前厅的榻上,翠翠在一旁替她削着甜瓜。 见来的人是宋郁言,宋汀懒洋洋动了动身子,“你怎么来了?” “这不马上要做新衣裳了,我端来几块上好的料子给大姐挑挑。”宋郁言笑容满面坐上塌,将托盘放在桌上,“这都是承安时新的款式,大姐看看喜欢哪缎?” 宋郁心漫不经心的瞟了眼手旁的料子,嘴角勾起抹似有若无的嘲意:“这些琐碎小事本该是居虹苑招呼着,如今倒也是麻烦二姨娘和妹妹了。” 宋郁言身子一噤,不敢再言语。 素手在几块花缎上翻来覆去挑了几遍都没寻个看对眼儿的,所幸不耐烦将托盘推回宋郁言手边:“罢了,没瞧上的,往年多制了几件,今年就不做了。” 宋郁言也只得尴尬的笑着附和:“那改日若是再有好看的布料我再拿来给大姐挑选。” 宋郁心随意嗯了声,接过翠翠递上来的瓜片吃着。 “对了大姐,先前我来的路上经过兰汀苑,你猜看见什么了?”宋郁言道。 “什么?” “那穷书生又来找宋汀了。” 宋郁心惊讶:“真的?” “小茶与我都看的清清楚楚。”宋郁言指甲绕着那如水滑的布料,朝小茶看了眼,小茶随即连点了几下头:“是的大小姐,二人在院里拉拉扯扯没个正经样子。” 宋郁心听着二人的话,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这穷书生可真是痴情,弃妇都还当个宝似的。” ———— 夜晚,宋汀无心睡眠,翻来覆去都在回想那位痴情李公子的事,如今占用这幅身体的她不再是曾经的宋汀,她不想也不能一直霸留着李萍对她的思慕,何况这段情分终究是无果,何必还要在此纠缠不清呢。 第二日,宋汀要枣枣找出李公子曾送来的东西,两幅她的画像和她头顶的那枚翡翠簪子。 坐在铜镜前,宋汀从发里抽出那枚用翡翠雕刻的玉兰花簪子,放回锦盒中,再挑了个别的花样随意插上。枣枣将两幅画像抱来,上面已起了层细细密密轻灰,都是时间流逝而去的见证。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枣枣看着宋汀拿着巾子擦拭着画帛上的灰尘,一言不发。 “还回去。” “为什么啊小姐!”枣枣立即止住宋汀的动作,疾首痛心的样子:“小姐可知这一路走来,你们二人爱的有多辛苦吗!” “正是因为辛苦,所以还不如趁我忘了他时一刀两断。” “可是……小姐你到时候想起来会后悔的!” 宋汀抬眼,一双眸子望尽枣枣心底,枣枣心神轻颤,只见朱唇轻启。 “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小姐……” 承安都城,玄武朱雀二道交搓相置,一分为四,六十三街,一百一十余坊。四海水路,八方商脉,西北西南番邦商贾皆汇于此买卖交易。 宋汀和枣枣一齐出府,枣枣受她嘱托去李府传信,二人在朱雀街的遥香楼碰面。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都城自古繁华,大节小巷人声鼎沸,浅草青绿掩十里长堤,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一艘花船在江上缓缓行淌,涟漪滚滚伴随船上花娘的莺歌笑语让这暖意盎然的春日更添娇艳动人。 宋汀倚在窗边看着那船上盈盈而动的细软腰肢似一缕缕在蜿蜒曲折的溪道里流淌的柔波,姑娘们有的抚琴有的唱曲儿,有的在船头跳舞,用尽浑身解数招揽岸上过往的男客,就连她这女人看着都心神荡漾。 枣枣将李萍领进来,宋汀见他一双红眼蕴着清水,刚坐上凳看着那桌上摆着他送过的东西,猝不及防连落下下几滴泪,“听枣枣说,你……?” 宋汀沉下脸保持沉默。 “为什么?”男人抽噎道,“我知道在你嫁给王爷最无助的时候误会了你,但我也尝到苦果,你……你终究是不肯原谅我么?呜呜呜呜呜呜……” 宋汀第一次见到如此爱哭的男人,眼泪滔滔不绝在苍白的脸上奔流,她措手不及不知该说什么。 李萍忍着泪从怀里掏出一张丝绢,绢布中央绣着大朵的芍药花,那精湛的针线勾勒出的一纹一路仿佛都带着花香。 “这是你送我的,还记得么?”李萍悲戚的将丝绢展开,露出左角下一列鹅黄小字,“夜夜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是你亲自绣上去赠予我的定情之物。” 所谓的定情信物,那绢子于如今的宋汀而言是陌生的,久久无言,胸中烦闷终究化为一声轻叹。 “长江水不好喝,咱们还是喝酒吧。”宋汀端起酒碗递至李萍跟前,“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李萍惘然若失,垂下帘眸望着酒水中映出一双眼,光晕被隐在灰蒙雾霭里深深浅浅,兀自喃喃一句:“好一个相忘于江湖。” 接过宋汀手里的酒,李萍将其一饮而尽,手袖抹干脸上泪:“那……宋小姐就此别过。” 男人缓缓起身,朝屋外走去,候在门外的枣枣见李萍径自出来,伤心欲绝的一张脸上挂着两道泪痕未褪。 “李公子……” 李萍抬手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仅是默默离开融进一片欢声笑语中,枣枣喉咙里泛起些些苦涩,急忙转身跨进屋里。 “小姐,你真和李公子情断义绝了!” 宋汀从窗外江景中收回兴致盎然的眼神,眨了眨眼:“不然呢?” 第五章:公子如玉 枣枣依稀记得小姐与李公子邂逅在一个雨天,那日她听闻一画斋的小厮来通信说竹衣公子的新画到店了,小姐最爱收集竹衣的作品,二人火速赶到店时,正逢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竹衣公子在画上刻上自己的印章,清瘦身形如雨中修竹,合他的字号。竹衣公子叫李萍,家住承安秀水街,既不是商贾富财也不是达官显贵,祖辈历代书香门第,小姐独爱他满腹才情。 枣枣念此还是叹那坎坷曲折一段情终归是形同陌路,可却不见小姐有多伤神,果然忘情最无情。 转眼已是晌午时分,宋汀与枣枣结了酒水账,从雅座出来正准备下楼,一个小厮急急忙忙从顶楼跑下来撞在宋汀的臂膀上,火急火燎连句道歉尚未说便冲了下去,脚步子还没停稳,嘴里就嚷嚷:“老板娘不好了!顶楼有人跳房!” 这话落在宋汀耳里没来由的起了层鸡皮疙瘩,她疾步走下去拽住小厮的肩膀,“是谁?” 小厮急的满头大汗,两眼却茫然的盯着宋汀:“不知道,是位公子,瘦瘦的,穿着灰色袍子。” 枣枣神情肃然沉暗,“小姐,不会是……” 宋汀立即提着裙子朝顶楼跑去,这他奶奶的多大个人了,竟为这种破事跳楼!转念一想这古代才来几日,竟有男子为了他殉情!这事回去可够她吹嘘三四五年的!百米冲刺速度越过纷纷涌上去不嫌事大看热闹的人群,来到顶楼,只见李萍生无可恋站在酒楼外的看台悬边上。 大风吹鼓着他的衣袍似扬起的船帆,“汀儿,咱俩情已尽,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宋汀气的想咬人,这事要传到李府,知晓他家少爷为了她年纪轻轻寻了短见,还能让她安心做个米虫么! “李萍,人生不易,你……你别……别做傻事!”宋汀心提到嗓子眼,说话断断续续。 李萍满目凄凉,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心中藏了侥幸,或许汀儿还是爱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小姐,这怎么办?”枣枣干站在一边同样焦急万分的看着李公子,身旁的百姓围上三层,对着眼前纠缠的二人七嘴八舌议论着。 路人甲道:“这小姑娘看着纯良,却没想到是个负心汉。” 路人乙道:“可怜那多情公子,哎……” 喂喂喂,这负心汉是用来形容她这黄花大闺女的吗!真是人言可畏…… 宋汀转过头小声对枣枣耳边说了几句,枣枣立即点点头转身朝楼下跑去。宋汀如履薄冰向前挪几步,李萍仓皇向后退了退,哭喊着:“你别过来!” 宋汀止住身子立在原地,忙抬手安抚他:“好好好,你别往后退了,就站在那里,我有话对你说。” 李萍抽泣着,泪一滴一滴落在风里被吹散。 “李公子,我想我以前是爱你的,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大夫说可能再也想不起来,所以我不能再耽误你。” “可能的意思就还是有机会记起我的啊!”李萍哀嚎。 文人就他妈的爱扣字眼! “不是可能,是绝对!”宋汀大声道:“我不会再爱你了,咱们各自好好活着不行么?” 这句话让李萍抹尽脸上仅有的一丝血气,刹那间面如死灰,既然汀儿都这么说了,他还有什么念想活在这世上呢,寒窗苦读十余载名落孙山,又被心爱的女子抛弃,他真的不想活了! 就在这时,突然脚下传来枣枣的声音,“李公子,你看!” 李萍果然中招,在他转身低头之际,宋汀一个箭步并上去,脚踏在木栏上,拽住他的手臂用尽全力将他拖了进去。 众人惊呼此姑娘的身手之余,宋汀脚底溜滑,自己却跌出楼外如中箭之鸟俯冲直下。 遥香楼建在江畔,江风呼啸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只觉那冰凉湿润的气泽离自己越来越近。还好还好,庆幸是水……宋汀心中正欢呼雀跃之际,一阵剧痛从背上袭来,身体里的百根骨头似乎全断了一般,接着耳边传来什么东西坍塌的声音。 她摔的七荤八素,眼前繁星四溅灵台混乱,若不是后脑勺没摔着,她这趟英雄救美非得捞个脑残体障不可,话说怎么感觉头下枕着软垫子。 宋汀睁开眼,澄碧如洗的万里晴空下有两排掠飞大雁穿过铺开的云絮和……一张贼帅的脸…… 怎么形容呢……帅到词穷?炸裂?还是崩溃?宋汀头回觉得语文没学好好是人生一大憾事。 晏择玉背着耀眼光辉低头看向怀里近乎痴傻的女子,修眉紧蹙,一双皎华璨眸里凝满冰霜,“还要枕我脚上多久?” 宋汀方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忍着散架疼痛不堪重负的坐起身来,看着江面水波闪着碎碎日光和近在咫尺的江岸,原来自己落在一艘小船上,不仅如此,还把眼前这位帅哥的船篷给压塌了。 她表示很抱歉。 “我是从上面摔下来。”宋汀挠了下发髻,十分尴尬,“不好意思砸烂你的船。” “我当然知道你是从上面落下来的。”语气如凌波江水,凉气外涌,好看的嘴角勾起抹讥讽。晏择玉并未看她,只是注视水面,握住弯进水中垂钓的鱼竿,那些透过层层叶间缝隙落下来的斑驳日光映在骨节分明的手上,好看得像块修长白玉里浮着一圈圈浅晕。 这男人长得帅就罢了,还有双勾人心魂的手,真是丧尽天良啊!想着想着鼻里热流攒动,随着窄道奔腾出来。 晏择玉转头便见某女痴汉表情盯着自己憨笑且还流鼻血的场景,先是一愣,随后胸中生了诸多如惊诧,恶心,厌恶等不良情绪,最终化为一道鄙弃的目光杀意凛冽道:“趁本公子还没起杀心就赶紧滚!” 这古代杀个人就跟劈树杈似的随意,她相信这帅哥可不是同她开玩笑,毕竟还没收破船费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宋汀利索起身,掏出帕子擦了擦为俊男流下的鼻血,看着离江岸说远不远游泳还要费些力气的距离。 宋汀为难道:“公子,能否将船划至岸边,我……”话还没说完,只见朗风清月般的公子再次射来杀气。 宋汀抖了抖,默默捏出拳头遮住料峭目光。 “公子多谢,公子告辞。” 然后憋了口气,跳入水中,朝江岸扑腾而去。 枣枣和李萍朝这边跑来,宋汀正游上岸,在拧衣服上的水。 “小姐,你没事吧?”枣枣吓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带着哭腔嗓音颤抖道。李萍更是了,从头到尾就哭个没完,惹得宋汀莫名焦躁。 “我们赶紧回去吧,太冷了。” “宋汀!”这是李萍第一次叫她大名也是最后一次叫她,有几分决绝,“再见!” 宋汀回身看着他的模样,终是硬不下心来柔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李萍强忍着泪点了点头,勉强漾开一丝笑意。 遥香楼这一日因情自尽,美救英雄的戏码够飞凤楼说书先生说个十天半月的,待两位主角一前一后离开,看热闹的百姓也渐渐散去,轰动如激潮澎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又恢复到半个时辰前的安谧宁静,午后春日升到正端,洋洋洒洒落下的阳光照得江面一层薄薄暖意。 晏择玉依旧端坐在那条残破的船上专心致志的钓鱼,与其说钓鱼不如说是在等人。 一树疾风尽扫,黑红交织的衣影从天空掠过稳稳落在船头,深厚的内力降下却似一片落叶进水,收揽克制恰到好处,船身纹丝未动。 “阁主。”清亮女声从面具下传来。 晏择玉微微侧头,眼依旧未离开悬在江面的浮漂,“办好了?” “是。” 忽然从水面传来一声波纹敲开的响动,浮漂开始上下抖动,晏择玉出手将雨线拉上来,被钩子钳制住的鱼儿激烈的摆动身子,拼命抵抗想要夺回自由。 “贪多必死。”薄如叶的唇间溢出几个字,晏择玉将鱼取下重新抛回江里。 “回吧。” “是。”女子起身,这时方注意到晏择玉脚下的白巾帕,上面有斑斑血迹,“阁主受伤了?”自她回来瞧见船篷破了一块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晏择玉身子一顿,有些不明所以的回头瞧了眼,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嘴角隐隐抽了抽,脑海再次重现令人作呕的场景。 第六章:靠山归来 宋汀回到府上已是傍晚,日落西山拨开金辉照在兰汀苑的空地上,二人抄近道也就是苑旁的西门进去的,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刚走进院里只见背对自己的男人高大威猛,立在一棵桂树下。 四油候在他身边,一见宋汀露面,立即抬手张嘴不出声的原地比划,让她赶紧躲起来,可惜宋骋已经转过来了,满脸怒气,一张脸阴沉的如暴雨骤降的暗天,看宋汀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 宋汀心咯噔一声,“死期已到”四个大字铿锵有力印在脑门上,伫在原地不敢乱动。 “说!去哪儿了!”宋骋浓眉倒竖,拧在一块儿,咬牙切齿两眼怒睁瞪着宋汀。 “我……”宋汀细如蚊蝇的哼了哼:“见李萍去了。” “什么!”宋骋这下更生气了,两双眼睛撑到极限,脑门青筋激速膨胀,一根一根如泥土里盘措的树根。“你还敢见他!” “爹,你误会了,我……”宋汀怒气冲冲像一头狂怒的豹子朝宋汀奔来,吓得她两腿发软,急忙向后退:“爹爹爹,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枣枣哆嗦的扑在地上,跪着一直磕头:“老爷,小姐是去与李公子断绝关系的!您误会小姐了!” 宋骋并不领会,只是抓起宋汀的衣领,像提猫似的将她拽在手里,大步迈出兰汀苑。 枣枣爬起来,见宋骋气势汹汹的背影预感事态严重,将吓呆的四油摇醒:“你快去庙里通报老夫人,就说小姐有难!” 四油恍惚的点了点头,对对对!他们还有老夫人这个救兵!想罢立即朝马棚奔去。 “爹!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爹!我发誓!我再也不和李萍好了!” “呜呜呜呜!爹……” 宋骋提着鬼哭狼嚎的宋汀直奔明礼堂而去,一路惹来众多下人驻足观看,他真想不到宋汀何时嗓门这么嘹亮,若不是现在正在气头上,他真打算把这个如唢呐般喧嚣的女儿扔进湖里让她闭嘴。 宋汀闹出的动静惊扰到居虹苑和佳澜苑,宋郁心和宋郁言扶着各自的母亲闻声出来,朝发声的源头明礼堂而去。 宋骋毫不心疼的将她扔在地上,宋汀终于闭上嘴巴,她嚎得有些累,嗓子跟火烧似的疼,环顾了下四周,只见最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块金大匾,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明礼堂。 这名字起得简约又直白。 “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家规!”凭看了这么多集电视剧经验,宋汀觉得自己该挨打了,不是抽鞭子就是挨板子。 她咽了咽口水,叹息自己命苦。 这时宋郁心、柳氏、宋郁言、王氏同进来,纷纷入座,宋汀觉得四人像是周末约好一起看电影,而她一人挑起大戏。 柳氏幸灾乐祸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宋骋气得坐在椅子上直喘气,沉着脸:“怎么了?还不是为了那个小杂种!” 宋郁心惊呼出声:“哎呀!五妹竟然还同那男人藕断丝连呢!” 那表情要多做作就有多做作。 宋汀看着相比一唱一和的母女,宋郁言和王氏倒显得尤为安静,默不作声看电影。 这藕断丝连一词出口就如一桶热油浇在宋骋胸间,那气焰刺溜两下窜上头顶。 “来人!将这不知廉耻的女人重打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宋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绝身亡,这二十板子下去她还有屁股吗…… 下人得令利索的抬上两把长凳,走到宋汀身后,压住她的手臂,“小姐,得罪了!” 这两个人竟然无一丝愧疚之感,得罪说得甚是肤浅,罢了罢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可挣扎的呢,大不了一死,轻如鸿毛的死…… 枣枣在屋外哭的肝肠寸断,小姐自幼身子骨就弱,虽然这段时间魔怔了似的上蹿下跳,但是依旧是受不住那二十杖的啊。“老爷求您了,您就心疼心疼小姐吧!” 柳氏挑着手抹了抹耳朵,鲜红的蔻丹在金色余晖下闪闪发亮,玉面不经意间露出些不耐烦的神态,细长着嗓子对着跪在屋外一直求情的枣枣:“听闻他俩暗地勾搭都是你帮衬着,怎么,这红娘当的可开心?” 枣枣立即将头重重磕在地上:“都是奴婢的错,求老爷别再责怪小姐了!”连磕几下,额前见了血,也依旧不肯停下来。 王氏轻轻拢住眉头别过脸去不愿再看,柳氏冷笑道:“既然你也有错,就一起受罚吧。” 这柳氏真是打心眼里不想让她们兰汀苑好过,宋汀抬起身子怒吼道:“我要和李萍相爱关她个丫鬟什么事!” “哼,若不是她偷偷传信,你俩能到那难舍难分的地步?” 宋汀咬牙切齿的瞪着柳氏,“我就纳闷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安了副眼珠子在我屋里吧!” 宋骋气得将木几批成两半,屋里一下安静,柳氏也没胆子再多说话。 “打!” 伴随一字落地,宋汀只感屁股上方扬起一股小风,啪!全身的肌肉紧紧绷在一块儿,屁股上火辣辣的灼烧起来。 这口气还没歇过来,又是一声清脆的啪! 宋汀痛的四肢百骸隐隐战栗,白日落在船顶的腰伤疼劲还没过,随着棍子不断落下,她觉得她往后半月都难以下床了。 枣枣哭的嗓子都快哑了,终于睁开几个下人的束缚,跌撞到宋汀身边,用自己身子挡住那不断落下的杖棍,宋汀疼的意识模糊,屁股上的每一块肉每一条神经就像是坐在雪地坐了整整一宿麻木不堪,额上落下的汗大滴落在木凳上汇成一小滩汗迹。 枣枣看着小姐的脸由白转青,半眯着眼奄奄一息趴在凳上,混沌不清的同她说着:“让开……让开……” 宋郁心用帕子掩住难以克制上扬的嘴,故作担忧道:“真是主仆情深,这丫鬟看不出倒还是个忠主的小贱蹄子。” 宋骋沉脸怒斥护在宋汀身上的枣枣:“给我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宋汀使出全身力气将枣枣推开,执棍的下人正欲继续时,老管家从前厅赶来,焦急禀报:“老爷,老夫人回来了!” 老夫人?就是她的靠山?宋汀在意识完全丧失之际听见这吹响胜利的嘹亮号角,宽慰的痛昏了过去。 宋骋浓眉降沉,豁然起身抬手止住施打,“所有人去大门迎接!” 话音刚落,就已见宋郁诗和代氏扶着唐老太疾步朝这边走来,老人家穿的赭红底子福寿纹样的袄子底边皱乱,看来是从寺里一路急赶回来的,全身还沾着春夜的凉意。 柳氏和宋骋忙出了明礼堂接驾,宋郁心等人跟在后面,经过跪在地上正哭地伤心的枣枣狠狠踹了脚,面目凶狠:“别哭了!”迈出门槛将几人展开露出一块能瞧见屋子的空当补上。 宋骋福礼:“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老太阴沉沉的瞪着自己的儿子,脚步都没停下,“家规都请出来了,我还能不在!” “娘,都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想吃些什么?”柳氏也笑容满面的关切道。 唐老太厌恶的眼光在柳氏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半刻停留,看着眼前这一个个的碍眼人不自觉升高音调:“给我让开!” 宋郁言等人规规矩矩挪开位置,宋郁心也一改方才的嚣张气焰,乖顺挽着老夫人的手:“奶奶,慢点。” 刚走进屋便瞧见宋汀趴在凳子上不省人事,枣枣抱着她哭得伤心,见老夫人回来了,立即跪下来磕头:“老夫人,快救救小姐!” 唐老太立即脱开宋郁心的手,急忙上前去,“怎么打成这样!” 宋骋见母亲气得身子隐隐作颤,沉稳道,“母亲,宋汀不守家规,又和那李家小子在外厮混,我这才……” “闭嘴!” 这昌平侯府上下,胆敢训斥侯爷的只有这位老夫人,宋骋不敢惹怒母亲,只好默声下去,不再发一言,明礼堂无人敢吭声,肃静的空气让人愈发呼吸沉闷。 唐老太双手捧起宋汀那张苍白汗湿的脸,满眼心疼的快要落泪:“快!把小五扶回去!” 两个执棍的下人愣在原地互相对望了眼迟迟不肯应答,难为的望着宋骋,待他批示。 唐老太一掌拍响凳子,气得连咳嗽了好几声,宋骋上前几步想扶起母亲,却被制止,“好啊,我这个老婆子叫不动人?你们都不扶,我扶!”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五小姐抱回屋!”宋骋生怕母亲被气出了病,厉声斥责呆滞地两个下人。 下人丢了手中的棍子,宋郁心暗自翻了个白眼懒散的向旁让了小步,宋汀被送回兰汀苑。 “枣枣,赶紧擦了眼泪去请大夫。” “是!老夫人。”枣枣用袖子将眼泪抹干,飞快的跑了出去。 唐老太这才松缓口气,半个时辰前在寺庙听闻宋骋要对宋汀动用家法,急得一刻也没停赶路回来。到此,悬吊的心才得已放下,稳坐在明礼堂的梨花木椅里,面色沉静大气,两鬓斑白的银发在烛光间闪着柔光。 其他人都各自回自己的屋子,只留宋骋和柳氏。 宋骋走到唐老太跟前坐下,讨好的拉过苍老却保养极好的手,“儿子还打算待月斋结束后去接您呢,母亲倒提前回来了。” “我不提前回来,活生生个女儿都得被你打死不可。”唐老太抽回手放在桌上,腕上翡翠镯子磕得一声脆响让立在门边的柳氏一惊,走上前挤出些笑意,“娘,我命人熬点燕窝粥来,听代妹妹说您老人家还没吃饭呢。” 唐老太靠在椅背上歇了歇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去吧。” 宋骋为母亲参好茶端至她的面前,这静下来才觉胃里空荡荡的坠着难受,茶也没心思喝,唐老太接到手里当即便放了下去。 窗外暮影深深的榕树浓密像一张不透气的大网笼在整个屋子上空,月光落不进来,清风绵绵也被滤成一丝丝的风絮。 明礼堂转眼只剩下母女二人。 唐老太望着窗外夜色许久,幽幽的叹气:“还记得当年兰汀在世时,是我最喜欢的媳妇,如今一走十六年过去,宋汀是无辜的,你要好好待她。” 宋骋不做声只是怔怔望着在灯火摇曳下的灰青色地面,两眼渐渐蒙上一层雾翳。 “儿子自是不会亏待她的。” 第七章:所谓伊人 清晨下了场雨,细细密密的雨势如绸线缠绵落下,宋郁诗撑着伞为了不让地下雨水溅湿绣鞋,走得极慢。 枣枣坐在房檐下给宋汀重新绣锦帕,上次那方听小姐说落在江岸不见踪影。穿完最后一根线,宋郁诗和丫鬟小茶出现在白墙转角处,枣枣忙放下手里的巾子,将伞从屋里拿出来撑开迎去了。 “小五可好些?”宋郁诗淡淡一笑花照水,眉峰轻弯似秀丽远山。“我做了些她惯爱吃的。” 三小姐温煦的笑容暖进整个兰汀苑,枣枣被雨风刮得凉冰冰的脸蛋也热了许,“三小姐今儿下雨就别来了,当心凉着身子,咱们快进屋吧。” 宋郁诗点了点头走在前面,枣枣跟着小茶并肩走,伸出手想替她拿手里的食盒,小茶笑得敞亮,拍掉她柔弱的小手:“我俩还客气啥!” 宋郁诗回头见二人笑嘻嘻,跟着扬起嘴角:“你姐妹俩关系是越来越好了。” 枣枣咧嘴:“那也赶不上三小姐和我家小姐。” 三人走到檐下将伞收起来并序立在墙外,枣枣抢先一步跳进去,跑到内屋,兴高采烈的喊了句:“小姐,三小姐又来看你来啦!” 宋汀因屁股腰部有伤,赖在床上修养了好几日都不肯下地,正逗弄着憨睡的毛球便听枣枣说三姐来了,宋郁诗在她昏睡这几日来了好几次,正如枣枣所说,侯府上下真心待她的只有三姐和老夫人。 “三姐,今儿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啦!” 宋郁诗将身上的披风拆下交到枣枣手里,从桌上食盒里抽出一阁来,里面放了些热菜和糕点还有碗亲手煲的鱼汤。 “诺,你最爱的琥珀核桃,先吃几个解解馋。”宋郁诗拂着下坠的袖口,将盘子放在宋汀的床边,宋汀一双眼盯住那扶上玉瓷的柔荑,不禁啧啧嘴:“姐姐的手真好看!” 宋郁诗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羞红了脸,娇瞪着圆眼:“你啊,嘴何时变得这么会夸人了?” 宋汀笑嘻嘻吃碗里的核桃:“姐姐长得美还不容我夸了吗?” “小姐,该上药了。” 宋郁诗接过枣枣端上来的药膏,细削葱的指尖挑起一块冰花花的药膏在宋汀腰间轻揉着,“你都在屋里躺了好些天了,还是出去走走透透气,可别闷坏了。” 她以前在家追剧的时候可以在家宅一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眼前这位姐姐生的太温婉,宋汀狠不下心拒绝,嗓音不自觉的放柔:“我们晚上去雪月街吧。” 雪月街是承安有名的花柳巷,多是男人喝花酒泡花妞的地方,站在面前的三位小姑娘立即红脸,宋郁诗轻轻扬手拍了下宋汀的屁股:“去那地方做什么!” “我那日在遥香楼老板娘嘴里听闻新开了家很大的首饰铺子,可以去瞧瞧。” 宋郁诗这样害羞且内敛的女子怎会答应去那种地方呢。 但二人用完晚饭,在宋汀软磨硬泡下,宋郁诗挨不住妹妹的撒娇攻势,应允去花柳巷转转,只是碍于脸皮子薄,让小茶备了顶维帽掩住鲜眉亮眼,与宋汀一同在这春意盎然的夜晚共游承安雪月街。 袅袅青柳映江色,一场春雨芳歇,润了满城软侬杏花,华灯初上,一盏盏挂在香楼外的红灯笼在春风中摇曳风姿,整条街上萦绕着清冽酒香混杂迷醉女儿脂粉。 宋汀用力一嗅,仅是入鼻的酒味儿都让脑袋醺醺然,街上来来往往都是醉意阑珊的公子和娇笑欢歌的姑娘,承安民风奔放,又是青楼女子,嘴上说着惹人脸红耳热的露骨情话从她们身旁走过,听在宋郁诗耳朵里,隔着那浅白薄纱玉肌红云漫漫。 溢玉斋因新开业,来店光顾的客人络绎不绝,大多是锦衣华服的富家公子和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宋汀一见琳琅满目华光溢彩的首饰便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顾不上腰上的伤,施施然跃到了前面。 溢玉斋店面极大,不同的区域专卖不同的首饰,宋郁诗平日里不喜戴鲜艳的宝石点缀,独爱玉石翡翠,进了玉石阁间便迈不开腿。一样一样仔细的看,她听说开这铺子是承安商鳄大户顾家的大小姐注意,果然眼光出众,货品足以与皇家媲美。 宋郁诗挑花了眼,最后还是中意一件素静的玉鸦钗,“老板,帮我把这个包下。” 老板低头看着那一枚在光下隽亮的钗子,面露为难:“不好意思小姐,这个已被人定下,您要不再挑个别的吧?” “啊……”宋郁诗淡拢水烟眉,失望的看了看手里中意的钗子,恋恋不舍将其放回绒架上,“那算了。” 老板看着娇美人楚楚可怜的模样心有不忍,瞧了眼她发髻上的钗子,手快选了款翡翠的:“姑娘,要不这个?” 宋郁诗淡淡一笑挽拒了店家,宋汀跑过来兴高采烈道:“姐姐,选好了么?” 宋郁诗莞尔摇着头,眼睛落在她手里镶银丝盒上,这顾家出手就是阔绰,装首饰的盒子都是香楠木,“你选的什么,给我瞧瞧呢?” “一对石榴石滴珠耳坠。”宋汀托腮眉飞色舞:“我以前遇见个算命的,说我戴石榴石走桃花运。” 宋郁诗掩嘴笑出了声:“姑娘家家的真不害臊!” “要不我替姐姐挑一个石榴石的簪子?” 宋郁诗挂不住脸,“走啦,再不回去爹又该骂了。” 两姐妹说说笑笑走出溢玉斋,一股酒香扑面而来,“顾三爷,听说你家店里有好几块上等翡翠,能不能做个镯子送给人家?”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从台阶下传来。 “行,小黄莺想要什么小爷就给你什么。”醉意朦胧的男子单挑凤眼,摇晃着身如柳枝尖欲坠的修长绿叶。 宋郁诗抬脚正欲踏下石阶,公子一个踉跄撞过来。 宋汀惊叫一声急忙伸手去捞倒下去的女人,却被喝醉的公子抢先一步揽进怀里。 轻纱流转,宋郁诗惊慌俏颜在眸光交错间跌入顾冉眼里清水潭中,笼烟眉似蹙非蹙,双瞳剪水,倒映出溢玉斋外五光十色的光影,却又无辜的像只受惊小兔,顾冉顷刻间心软成泥,看得有些怔神,好像四周蓦然安静下来听不见声音似的。一盈而握的柳腰仓皇从温热掌心中挪开。 “小姐,你……”小茶正欲打断二人的凝望,宋汀将她拽到一边,杏眼微瞪,暧昧的凑到耳边小声道:“你别去坏你家小姐的好事!” 小茶不知道五小姐所说的好事是什么,她天生愚笨,小姐也走不这么说她,既然不让自己打扰那不说话就是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男性这么亲密的接触,宋郁诗脸红得发紫,热烫的颜色都快钻进耳窝里,柔声细语:“抱歉……” 顾冉没立即答话,只是就这么看着她,目光火辣辣的没有一丝隐藏,看着那羊脂剔透的脸颊染成桃色,是浓春里的香甜,甜得似一只抓心挠肝的小手诱惑着他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是我没走稳,不关姑娘的事。”顾冉灿烂一笑如三月春风拂面,宋郁诗脸更烫了。 弯腰捡起跌在地上的维帽,柔软的白纱已被雨后残水染脏,顾冉痴痴握着纱边的一角:“这纱幔已脏,不如在下重新买顶一模一样的还给小姐?” 宋郁诗平静下来,脸上的灼热渐渐挥散开去,软玉温香的笑:“不碍事。” “那……”顾冉弯着盛满星光的眼:“那姑娘可愿将此帽赠予我?” 宋郁诗惊讶的抬起头正好遇上他紧随的目光,炙热似火焰将她包围,只好匆匆撇开,“公子喜欢拿去便好。” “谢姑娘。” 被晾在一旁的小黄莺看着顾三公子被勾走魂儿似的立在原地不肯走,撅着红唇娇着嗓:“我们快进去了吧。” 宋郁言偷偷抬眸瞧了眼说话的姑娘,随后看向一直凝望着她的顾冉,服了服身:“告辞。” 说罢,拉过宋汀的手迅速消失在溢玉斋门下。 顾冉遥望翩翩蝶影直至逐渐淹没在人海方才收回留恋不舍的视线,竟忘了身边的小黄莺,就连那晕人的酒意都变得分外清醒,径直走进溢玉斋。 “老林,我昨日定的那枚钗子呢?”顾冉走至店内后厅,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 老林将锦盒呈上,顾冉用指尖勾来,打开瞧了瞧,莹白温软的钗子静静躺在绒盒中,他灵敏的鼻子只是一瞬便就捕捉到了钗上漂浮的隐隐桃花香。 “我这钗子有人碰过?” 听出顾三爷心有不悦,老林立即道:“三爷恕罪,新招来的伙计脑子钝,忘记这玉鸦钗是三爷事先定好的,摆上了柜架,先前有位姑娘看上眼想买走,被我留下了。”眼睛落在顾冉身边的维帽,老林惊诧:“三爷认识这位姑娘?” 顾冉不明所以抬头,见老林疑惑的望向那同样漂浮着桃花香的纱幔,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她竟然也中意这枚钗子…… 心尖轻颤尤如惊湖漾开去圈圈水纹,一向对情事泰然处之的顾冉此刻激动的说不出话。 “赏那新伙计十两银子。”顾冉放松下来,忽然笑的明媚,却将老林搅得一头雾水,一会儿笑一会儿怒,这三爷的脾气可真是阴晴不定。 小黄莺在店里晃悠了好几圈才找到顾冉,摇着腰肢过去似一条水藤缠上他的手臂:“三爷,你不是说要送我一枚钗子么,在哪儿呢?” 顾冉扬唇笑意甚浓,不动声色将锦盒放进袖中,伸出手在小脸上掐了掐:“自己挑去吧,想要什么都可以。” “那帝王绿可以么?” “……”顾冉笑得牵强:“那是我大姐看上的,你说行不行?” 全承安就没谁不知顾大小姐的脾气,小黄莺忙改口:“我再挑别的好了,反正都喜欢。” “那最好不过。” 深夜,顾冉回府,漫不经心在月色下踱步,望着手里的维帽出神,他从溢玉斋访客留下的记录里得知今晚遇见的姑娘是昌平侯家,其他几位千金都见过,独独这位三小姐神秘的很。对着雕梁画栋幽幽叹了一声长气,气派万千的大宅院今晚却异常空旷,晚风往身子里呼灌,浑身凉糟糟的。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听见是大姐的声音,顾冉别过身子,泱泱走进暖融融的屋里,蘅芜香气若隐若现,女子正翘腿坐在铺着红狐绒垫的凳上,一手撑着紫檀雕花案供头偏着打量他,一手里握本帐册。 “怎么?今日出去喝酒不尽兴?”灼艳的桃花眼眨了眨,朝顾冉微微点颌,让他在对面坐下。只有在大姐面前才肯乖乖听话的顾三爷规规矩矩顺从的坐下来,只是神情沮丧,跟隐居闺中待夫归的仇怨思妇一个模样。“我今日在溢玉斋外遇见了个姑娘。” 顾沉碧又重新看回账本,“哪家的?” “昌平侯家。” “哦。”大姐回应极其平淡,随后补上了句:“可别是前阵子闹得满城风雨的五小姐,爹不会同意的。” “不,是三小姐。” 顾沉碧细细在脑内回想着弟弟口中的三小姐,于她而言,见的人太多,很难勾勒所言女子的形样。 “哎,实在想不出何理由登门侯府。”顾冉终于将一路上郁结在心的烦忧说出来。 女子嗤笑,“你的脸皮登门还需要理由?” 顾冉颜色又暗淡几分。 终究是自己弟弟,做姐姐的于心不忍,顾沉碧放下账册,托着腮思忖片刻,晶莹剔透的指甲轻轻划青窑水罐里的绿萝软叶,突然道了句:“宋郁言那日抢走你的玉佩可还了?” “没。”顾冉漫不经心的答,随后呆怔几秒,眼底闪过一簇光,“果然大姐最聪明!” 美人儿柳眉轻挑,“嗯哼~” 第八章:君子好逑 趁着今儿阳光明媚,宋汀陪着奶奶在花园里晒太阳。宋汀拿着小刀娴熟的削苹果,唐老太在一旁兴致勃勃赏花开,老人家钟爱海棠,命人种了几十株垂丝棠,趁着天气进入晚春时节,花拼命的开着,朵朵竞相枝头争艳,垂下的粉丝一缕缕似少女洗后半湿的发在风中散着香。 老人穿着金缕绒马褂子,里面套了件墨绿底的棉袍,穿再多都觉得不暖和,手里还得握个暖炉,收回眼光,看宋汀专注的削手里果子,刀尖掀起的皮儿薄而不断,长长得往地下坠。 “小五削皮的技术越发好了。” 宋汀咧嘴嘿嘿的笑:“这不是奶奶爱吃嘛,孙女儿当然得好好练练。” 唐老太被这一番甜言蜜语哄得开心直笑,眼角眉梢的皱纹全挤在一块儿,有老人特有的慈祥。 宋汀心里清晰明了,在这侯府自己若想安稳的过日子,只能靠眼前这位佘太君,只要将她哄高兴了,宋骋那铁石心肠的都不在话下。何况这唐老太是真心疼她,在这孤苦无依的古代,也算是一分慰藉。 “小五啊,念起你那段亲事,奶奶也是愧疚得很。”唐老太看着宋汀乖巧的模样,想起前段时间她受得种种委屈,心情低落下来。宋汀切好苹果瓣,装在碟子里,挪至她苍老的手边:“奶奶,没事,我不在意的。” “哼!那八王爷真不是好!竟为了这种事休妻!”老太婆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拿自己手里拐杖戳瞎那不长眼的,“奶奶定好好给你寻个婆家,放在手心儿里宠。” “奶奶最好了,我哪儿也不想去,就想陪着奶奶。”宋汀拿了块苹果喂到老太嘴边。 唐老太吃了口甜甜的果子,心情转好,“姑娘都是要嫁人的,我这老婆子指不定哪日就去了。” “奶奶身体康健,寿比山高,才不会这么早就丢下我呢!” 脸上乘着满满笑意,昏昏的暖阳照在脸上不灼热不干燥,温暖如轻热湿润的水雾在脸上流淌,唐老太吃完苹果后倚在美人塌上闭着眼小憩。没过半盏茶的功夫就睡着了,宋汀从屋里拿了条毯子替她盖上。 枣枣走过来压低嗓子:“小姐,三小姐让你去雨竹苑坐坐。” “走,她说好的今日弹曲儿给我听呢。”宋汀蹑手蹑脚的走出院子。 穿过水榭亭廊,走过假山楼阁,宋汀正欲走进垂花门,只见一位公子正被管家带着从游廊经过,那张脸很眼熟,长得有几分女儿艳色,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像毛球没睡醒的样子般慵懒。不就是昨晚在珠宝店外调戏她三姐的那位浪荡公子嘛。 他来这里做什么? 宋汀躲在一颗百年老垂柳下偷偷瞧他的行踪,她在侯府好歹呆半月,大概方位还是有印象,这条路是通向宋郁言的佳澜苑,不会是…… 脚踏两条船的人她就很鄙视了。 枣枣也跟着她藏在柳树下偷窥,小声道:“咦,这公子很眼熟。” “废话,昨晚不才见着嘛!” 枣枣不急不缓的摇头,若有所思喃喃道:“好像是二小姐的青梅竹马。” “纳尼!”宋汀目瞪口呆,突如其来的惊呼吓了枣枣一跳,“他俩青梅竹马?” “嗯,二小姐挺喜欢他的。” “那他呢?”本想着当盘红娘撮合一段好姻缘,助人为乐实现人生价值,看来又被掐死在摇篮中。 “顾公子……”二人走在去雨竹苑的路上,“好像不喜欢她。” 咦……被掐死的苗头瞬间满血复活,一厢情愿这种东西都不长久,还是郎情妾意才好。以她曾经在大学谈了三个对象的丰富经历看,昨晚顾公子瞧三姐的眼神颇有几分缠绵。 枣枣看小姐无来由一直笑,且笑容很是猥琐。 宋郁诗正在院子里调琴音,拿着个类似小锤子的东西东敲敲西碰碰,反正宋汀这种搁什么地儿都是音痴一枚的人来说,还是不搭话的好。自然熟的一进来便寻了个能晒太阳的好地儿坐下,从旁边桌子上抓了把蜜饯在手里。 “三姐啊,我刚才在路上碰见了个男的,你猜是谁?”宋汀用牙齿剥出来的梅子核吐在池塘里,这一动作让宋郁诗有片刻错愕,回过神来,茫然道:“谁?” “昨天你遇见的那位公子。” 仅仅说了一句,宋郁诗白净的脸上又挂着嫣红。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宋郁诗立即埋头一本正经的调琴,明显却已没了先前的行云流水。 宋汀将腿翘上桌,伸了个懒腰:“就告诉你一声,他去找二姐去了。” 宋郁诗垂眸,卷翘的睫毛似一把渺小羽扇,在眼睑处投落些许暗影,“他俩从小玩到大,找二姐不是常事么?” “发小也不意味着就相互爱慕呀,我的好姐姐。”宋汀激动的走过去,夺过宋郁诗手里的小锤子,“我看他对你有意思,相信我,我第六感……奥不,直觉很准的。” 宋郁诗害羞的攥着帕子,“他才不喜欢我呢。” “姑奶奶,昨晚他那眼神恨不得把你吃了还不叫喜欢你?”宋汀一席话惹得坐在旁边晒豆子的两个丫鬟呵呵直笑。 小茶不嫌事大又添了句:“我家小姐胆子小,五小姐你可别吓坏她了。” 宋郁诗羞得扬起粉拳轻轻在宋汀身上敲:“你这坏丫头怎么现在越来越口无遮拦!” 宋汀一笑,心想老娘向来奔放口无遮拦。 宋郁诗将琴调好,坐在凳子上,“别说那些了,我弹首曲子给你听。” “好。” 佳澜苑这边,顾冉的突然到访,让宋郁言喜出望外,人还没到,便让母亲在前厅先接应着,自己跑回闺房打扮,王氏是见二人长大的,自家女儿的心思她明白的很。 顾冉刚入前厅,王氏便打上帘子出来,手里端着碗新煮的红枣银耳,“你今日来得巧,王姨刚做的汤,来尝尝。” 顾冉急忙上去接在手里,两眼弯弯:“哪能白吃王姨的银耳呢,今日我带了份薄礼,还望王姨别见笑。”话落,挥了挥衣袖,身边的下人将锦盒捧上。 王氏接过只瞧那盒子装饰精致华美,不仅裹了圈银线汇丝,盒面上还嵌了几颗水珠大小的玉,若不是打开知道里面装的是颈链,她还以为顾冉送的是个漂亮首饰盒。 王氏小心翼翼抚着盒里那颗镶入金滚花里的缪琳石,色泽均匀如深海之波,细腻无金星,真乃缪琳中极品,王氏爱不释手,止不住嘴连连赞叹:“这石头可不常见啊。” 顾冉将勺子舀在碗里叮当响,却没盛一勺来喝,“我大姐费了些心思同波斯外商谈定,如今承安市面上只有溢玉斋才有。” “你大姐在做生意上是有几把刷子。”王氏一听见是有关顾沉碧,面色沉了沉,关上盒子,似笑非笑道:“我去叫郁言那丫头过来。” “有劳王姨。” “冉哥哥,你来了。” 宋郁言换了身最好看的衣裳,擦脂抹粉又细致描眉,含羞带怯立在门外。 顾冉和她一块儿长大,自然不顾及外人礼数,略过客套寒暄,径直开口:“二丫,快将玉佩还我。” 二丫是宋郁言的乳名,她嫌名字土,并不喜欢顾冉这样叫她,只是顾冉生来一副讨打贱脾气,专挑人不喜欢的刺激,二丫二丫叫个没完。 宋郁言等顾冉来看她足足等了半月,这回终于来了,她也没心思打闹,乖巧坐在顾冉身旁,“冉哥哥,这是我做的。”从身后拿出来把折扇,顾冉面色如素接过来也没说看一眼径直递给了下人,“你快将玉佩拿来。” 第九章:君子好逑(下) 宋郁言气他对自己绘了一天的扇子不觉稀奇,故作生气:“要我还你玉佩也可以,你也要送我样东西。”她记性好,清清楚楚记得顾冉从小到大,只送过她一快普普通通的石头,还是八岁那年二人在河边玩随手捡的,即不圆润也不疏奇,可她却一直在枕边放着。 顾冉心心念念只想快些要回那块贴身的玉佩,四下无招,只好将腰间别的香囊拆下来,“拿去。” 香囊也是他贴身的东西,宋郁言笑靥如花十分满足,将玉佩还给了他。 却没想到顾冉拿着玉佩便起身告别。 “我先走了,改日得空再来看你。” “喂!” 宋郁言本想叫住他,却见顾冉疾步如飞,似驾着飞云离开。心中溢满委屈,每次来看她都匆匆忙忙,似佳澜苑里有什么吓人晦气东西。 宋汀沮丧的扯着身上衣料,再漂亮的裙子有何用呢?他都是不会仔细瞧的…… 宋汀躺在椅子里,手里捧着热茶,神游的看层峦叠嶂枝叶间被割碎成许多块的阳光荧荧成许多幻色光圈,耳边自手指拨动奏出悠扬婉转的曲调,似从遥远山谷娓娓而来,又似耳边风回叶梢铃铃作响,像女子柔软的歌喉哼出的软绵小曲一缎一缎滑入耳中,在心间荡漾。 院子里的三人听得过于入迷,以至于顾冉走进院中都无人察觉,直到一曲作罢,响亮的掌声从苑外传来。 宋郁诗抬头,心间微微晃动,顾冉倚在垂柳下,静静凝望着她,眼里的火热隔了一晚依旧未散。 “好一首《晚春宴》,快要把人的魂儿给勾走了。” 宋郁诗起身,微微福礼,“顾公子过奖。”转过身,招来小茶,吩咐将琴抬回屋里。 顾冉走过来,站在离她近又几步之遥的距离却不再靠前,“怎么?都走到这里,三小姐还不肯请我坐坐?” 宋汀在一旁当着颗瓦数极高的灯泡不以为然,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以她火眼金睛乍看这小顾定是常年游戏花丛的风流公子,撩妹手腕极高,一颦一笑间都露出贱兮兮却专讨姑娘欢喜的动作,比如勾唇放电。 “这位是……”顾冉看着眼前这不顾礼仪,将两条腿放在桌上就快要无限趋近一条直线的宋汀,宋郁诗赶忙朝她使了使眼神,示意她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宋汀当下腿,站起身来,走过去伸出手:“在下宋汀。” 顾冉低头,见她手掌伸到自己面前摊开侧立,疑惑不解:“这是?” 宋汀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古代,立即抽回手在衣裙上蹭了蹭,但她又做不出宋郁诗那种软妹行礼的扭捏姿势,于是只好豪迈拱手。宋郁诗在一旁看着差点晕过去。 “你就是被八王爷休的那位?”顾冉停住嘴,“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 呵呵,都快画句号了,你说没忍住。 顾冉又将视线重新挪回宋郁诗的身上,朝她走近,宋郁诗低头不敢与他炙热的眼光对视,只觉头上压下一云,地面上斜下来长长的影子和自己的融在一起。 宋郁诗埋着头,顾冉看不清她的娇颜,只能透过那细滑的青丝察觉有隐隐的红云升起来,顾冉心又软了。 宋汀看着站在日光下的二人,悄无声息的将站在不远处借晒豆子名义当灯泡的二人拽着准备离开现场。 “五小姐,就让我们瞧瞧嘛!”小茶不尽兴赖在原地不肯走。 就连小茶这般愚钝的姑娘都能看出顾冉的心思,宋汀不信她三姐没感觉。 宋汀眼疾手快摸至离二人不远的一面墙后,示意她俩蹲下躲下别让人看见,之后正儿八经教育道:“当面看有违德行,偷窥偷听就不算。”谁想两个小姑娘还睁着四双水汪汪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古代女人就是好骗。 顾冉从怀里掏出一枚玉钗,带着温吞的笑,“昨夜姑娘送了维帽,我不能白收,这钗子喜欢么?” 宋郁诗盯住他手里捏的那枚玉钗,愣了半秒,惊讶的抬眼:“原来昨日定下这玉鸦钗的人是顾公子?” 眼下娇人袅婷如柳,那一双秋水瞳里添上几束亮光,惹得顾冉嗓音硬不起来,软绵得一塌糊涂:“定是这枚钗才让你我二人相遇。” 宋汀隔着一面墙,听得鸡皮疙瘩满满当当冒出来,这顾妖怪修为不浅啊! 顾冉将钗子执起来,宋郁诗向后退了几步,脸红到了白盈盈的耳珠垂,“顾公子,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可我就想送呢?”男人不依不挠,向前继续贴近她,温热的气息撒在宋郁诗周围,她轻轻抚上自己胸口,想让里面的心沉静下来,这样的感觉她无法适应。 顾冉看着她不经意的举动轻笑:“你不能抑制心的速度,也无法拒绝我想送它的好意。”说罢,举起那枚玉钗立在她的眼前,白玉透着光能依稀瞧见钗身净透的不含一丝杂质,顾冉一手握住纤细的肩头,看似不经意触碰,却暗暗发力让她难以逃离自己,宋郁诗只好僵硬着待面前的男人将她喜欢的钗子戴进发中。 “果然,没有比三小姐更配这只玉钗的人。”顾冉心间早已荡漾成灾,注视着柔荑的纤手紧紧攥着一方绣帕,他要是能变成那方绣帕该多好。 “明日,可愿同我去月潭湖钓鱼?” 宋郁诗不知该如何作答,说好,她实则不太想,与其说不想不如说是害怕,说不想,又好似太过绝情。 看她百般纠结,顾冉便就放心了,“那我明日来接你,就这么说定了,可不许反悔。” 宋汀看着顾冉兴致盎然的走出来,靠在墙边双手环抱着,不停啧嘴,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调笑。 “顾三爷真不愧是承安花公子啊,撩妹技术一套一套不间断,佩服!佩服!” 顾冉对宋汀没多大印象,模糊里应是无趣的人,却没想到今日一见倒却有个爽朗的性情。 “宋汀小姐倒是让人耳目一新。”顾冉挑眉,回望了望树下的玉人儿,道:“可否请小姐帮我个忙?” “要我和你沆瀣一气追我姐吧。”宋汀同挑眉。 顾冉惊异:“小姐果然聪明。” 哼,也不想想你面前站的是谁,她可是千年后的新人类。 “帮你可以,有条件。” “什么条件?” “溢玉斋的所有首饰,只要我买,折五。”宋汀道。 “折七。” “那折三。”宋汀厚脸。 “折五。” “那折一。”宋汀不要脸。 “……” 顾冉无言,凝眉思索片刻。 “成交。”只要抱得美人归,散尽千金又何妨! …… 他仿佛已看见大姐提着菜刀向他走来的场景。 “你且说服她明日同我去钓鱼。” “可以,但我要一起去。”宋汀虽说有意撮合二人,但如今还是属于探究阶段,这顾妖怪万一是个人面兽心的,把他三姐身吞活吃了咋办。 “好。” 一番谈判后,宋汀就这么将自己的三姐赔本卖了出去。 待顾冉走远,小茶才抱怨道:“五小姐,你竟然做背叛小姐的事!” 宋汀摸了摸小茶气鼓鼓的小脸蛋,“小可爱,这不叫背叛,你看顾公子长得俊吧?” 小茶点头。 “三姐长得美吧?” 小茶又点头。 “男才女貌多般配对不对?” 小茶三点头。 于是一番开导下,宋郁诗的贴身丫鬟也同意将她卖了出去。 第十章:再遇帅公子 既然都收了顾冉的好处,已成溢玉斋的vip客户,宋汀也不好恬不知耻白拿钱不干事,晚上说什么都要与宋郁诗睡一张床,宋郁诗性子软,又念她是妹妹,便应允了,她的确也有些话想与宋汀讲讲…… 二人躺在床上,桌上烛灯静静地燃,宋郁诗睡在枕头上望着白水荷的灯罩出神,一滴蜡油从灯坛里滚下的暗影都被她捕捉进眼,她打了个噤,仿佛能感受到蜡油的灼烫,就像是白日里顾冉指尖触碰到她的温度。 “小五,你说顾公子……”宋郁诗话到一半又停住。 宋汀一听三姐想谈未来姐夫的事,激动坐起身,将宋郁诗的身子扳过来,只看她脸又红了,“你说……顾公子真的喜欢我吗?”说完话,宋郁诗忙捏着被角躲进去。 这羞模样真是可爱的招人喜欢,宋汀笑得有些猥琐,将被子使劲拽下来,“你说要是不喜欢你,送你钗子做什么?” “他喜欢送女子东西。” “那他咋不送我,送小茶,送枣枣,偏偏就送你。” “可你想,那钗子昨儿我买的时候他就定下了,说明本是打算送别人的,那时我还没遇见他,可想他本意并不送我,但……不知为何还是赠予我了。” 听她这么一说,好像逻辑的确没毛病,宋汀沉默良久后恳切的看着她,宛若一个身经百战的老者,语重心长道:“三姐,女人太聪明了不好。” “嗯?”宋郁诗不明白。 “你这样想,就假如他本来要送他身边那个叫啥小麻雀的,后来遇见了你,对你一见倾心,觉得你和那钗子才是绝配,这不就想得通了嘛!” 宋郁诗拧着被子思考了一阵,觉得小五说的很有道理,不自觉又红了脸,随后眉心升起抹暗色:“可是,他是二姐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那是互相喜欢,他俩顶多算穿一个裤裆长大的发小。” 宋郁诗被逗笑,随后又弱弱道“还是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未娶你未嫁,不正好谈恋爱么!” 宋郁诗看了眼满嘴不着调的宋汀,笑着说:“我觉得小五你好像变了。” 宋汀尴尬一笑,拍拍她的肚子:“咱们睡吧,明日还要去钓鱼呢。” 因为从小便对钓鱼这项娱乐活动充满向往,宋汀兴奋得做梦都梦见她坐在湖边掉了一框子肥美鲜嫩的鱼,一直到第二日宋郁诗叫她起来时,还在梦里挂鱼钩。 顾冉真会挑日子,宋汀收拾完走出院子只见风轻云淡,有细风时时吹拂,气温暖和不少。 小茶替二人备了些点心和水果,事无巨细的向宋汀说这她家小姐要怎样怎样,身子骨弱不能让大风吹着,湖水湿着,最重要的一点,不能让顾妖怪欺负。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走丢都不会让你家小姐丢行了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宋汀丢给她个大白眼,提着篮子便出去了。 顾冉的马车早已候在宋府外,他在外面焦急的等着,见只有宋汀走出来,立即上前问道:“怎么,她不来吗?” “要,打扮着呢。”宋汀早上忙着收拾东西,饭也没顾忌的上吃,从篮子里抓了块桃酥,嚼着:“我先进去啊。” 顾冉伸出手准备扶她上去,却不料宋汀裙子一撩,顾冉还没来得及别眼躲避,竟瞧见裙子下面竟还穿了条厚厚的花棉裤。 顾冉目瞪口呆着目送宋汀爬上去,这姑娘真是豪爽…… 宋汀撩开帘子,瞬间愣住,她感觉周遭的空气顿时冷了不知多少,脊梁骨冻上一层薄冰:“是你!” 坐在马车里的晏择玉正拢手裹着袖子靠在马车上闭眼小憩,听闻女子的呼声,眉头轻皱面相不悦的缓缓睁眼,看见宋汀时,星眸里错愕一闪而过,当下又恢复初见她时的青冷……还有鄙弃…… 顾冉探了个头进来:“你俩认识啊?” “不认识!”宋汀立即否定,她可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她不受男色诱惑而流鼻血这种蠢事。 哪料晏择玉锋刃眉微微一扬,淡淡道:“就是那日我与你说的那位当着我面流鼻血的姑娘。” “……” 顾冉捂着肚子笑弯了腰,一手扶在车身上,“原来是你啊,哈哈哈!” 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宋汀气呼呼掀开帘子,坐在晏择玉对面。 “顾公子,你们在笑什么?” 温柔似水的声音从身后游来,顾冉立即回身。 只见宋郁诗站在他的身后,穿着一袭藕荷色纱裙,上面由细细小小的米珠缝成白稠李做点缀,领口绣了只小巧翩飞的浅黄小蝶。 轻施粉脂,甜香浮动让他险些魂飞神离,顾冉迷醉的握住宋郁诗的手,“来,我扶你上去。” 四人坐在马车里,各坐一方,宋郁诗显得极为拘谨,顾冉为了不让她尴尬,主动找了些坊间有趣儿的话题聊。宋汀倒是不见外,笑呵呵的谈天说地,似有说不尽的话。 “顾兄,你们是朋友?” 晏择玉抬眸正好对上宋汀的眼睛,刺骨的凉意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对,我们是旧相识。” 看着顾冉笑意盈盈,再看看晏择玉面若冰霜,实在难以想象二人能聊得来。 宋郁诗掩嘴笑:“他们二人与白公子和当朝二皇子并称为承安四俊。” 虽然她只见到俩,但的确皮相都不错,所谓人以群分,帅的人就爱和帅的人玩。 “我懂,承安f4。” 顾冉没听清:“什么福四?” “哦,那是我家那边的俗话,你听不懂。” 顾冉又笑了:“你家不就是侯爷府吗。” 宋汀一怔,糟……说漏嘴了……扯了扯嘴角:“对哈……” 这时,闭目的晏择玉眼帘轻掀,锐利眼光刺过去,似欲将宋汀看穿。 从都城一直驶至郊外蒙翠山脚,山下是茫茫无际的青葱竹海,随马车越往竹林深处,有源源不断的凉风裹着湿意呼啸而过。 顾冉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卸下拢在宋郁诗身上,宋郁诗脸上飘着红云,自马车畅聊后,也不再同先前那般惧怕顾冉,嘴角轻漾,脸颊出现两个隐隐梨涡,“谢谢。” 宋汀缩了缩身子,她也觉得冷,眼睛瞟向一直望着窗外不说话的晏择玉,他身上披了个绒氅,心中突然蹦出个可怕的想法,宋汀立即伸出手啪一掌打在自己脸上,天呐……他不杀人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衣服…… 宋汀回过神来只见三人皆定定看着自己,顾冉先一步爆出笑声,宋郁诗拉过她的手,关切道:“小五,你没事吧?” 宋汀面窘,看三姐那副神情,估计是想问,你智障吧…… “呵呵,没事,刚刚走火入魔。” “哈哈哈哈,汀妹子,你这人想不到如此有趣!”顾冉笑得四仰八叉,一只手扶在晏择玉的肩上不停上上下下。 晏择玉极不耐烦的将爪子放了下去,在别过脸望向窗外的瞬间,嘴角不自觉微微牵起一丝弧度,正巧落入宋汀眼中,一阵凉风从外吹来,他耳边的发在风中摇摆。 宋汀看的出神,也是……以他的模样,笑起来本就该如此好看。 马车停在一幢隐于竹林的别院外,灰瓦白墙,装潢没有华丽颜色,却处处所见低调的奢华,由四座小院构成,依山傍水,小院间由竹桥连。 “这是我家夏日避暑别居,东西齐全,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就好。”顾冉走进去,在下人耳旁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便转过来对姐妹俩说到,“汀妹子可别客气,迟早都是一家人。” 宋汀就喜欢别人同她说别客气,咧嘴露出森森白牙,“就怕把你家给吃穷喽,姐夫。” 这“姐夫”二字一出,顾冉很是受用,宋郁诗像只煮熟的虾,嗔怨道:“瞎说什么呢!”用力掐了宋汀腰上肉一把,疼得她哇哇直叫。 下人备好鱼竿和饵料,四人来到别院后面的月潭湖边,找了个观景钓鱼两佳的好地儿。宋汀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钓鱼梦,正准备坐下开始有模有样学着曾在百度上搜来的最快钓鱼攻略十条的步骤,完全没注意到坐在宋郁诗旁边的顾冉朝晏择玉使了个眼神。 晏择玉无声领会,戳了戳宋汀的肩:“喂,我有话对你讲。” 宋汀忙着穿鱼饵,没空答理他:“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 晏择玉无能为力望回顾冉,顾冉坚持不懈使了第二个眼神,晏择玉轻叹,蹲下身,伸手,捏住宋汀的下巴将她转过来。 眼神不再似往常看她的那般锐利,此刻带着迷离水雾,沉着嗓音道:“有些话只能单独说。” 哼,美人计也不能打断老娘想钓鱼的心。 宋汀脑袋不解风情用力一甩,从他指下挣脱,“改日再说吧。” 晏择玉的美男计失效,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不知是这猝不及防的打击还是耐心耗尽,大手掐住宋汀脖子,眼中杀意尽显,“你不跟我走,我就杀了你。” 宋汀看着眼前的男人完全像是在抽风,刚才不还想勾引她吗,怎么转眼就要杀人呢……男人心,海底针。 坐在一旁毫不知情的宋郁诗以为晏择玉当真起了杀心,手里的鱼竿滑落,“晏公子……”顾冉按住她的手臂,宋郁诗担忧的回看这他,顾冉眨眼,眼神暧昧。 宋郁诗恍然大悟,忍住笑意立即坐了下来。 一会儿回来再继续也是可以的,贪生怕死的她这样安慰自己到。于是万般不情愿跟着晏择玉走了,离开之际,眼神警告顾冉不准打她三姐的坏主意,顾冉做了个口形,意思是让她放心去吧。 宋郁诗转头看着宋汀走远,才悄悄道:“顾公子刚才拦下我的意识是晏公子喜欢小五?” 顾冉笑嘻嘻替宋郁诗将鱼线抛了出去,却没回答她的话。 第十一章:刺杀 跟着晏择玉在林间漫无目的走,耳畔风声此起彼伏,在竹叶间引起一阵骚动,竹林茂密修挺,一树树直冲远端,顶端葱郁的枝叶压弯身子肆意交错缠绕,像一顶巨大的绿盖遮住蓝天。 薄叶簌簌随风下落,在半空盘旋打着晃儿再徐缓坠地,晏择玉白色的衣衫,发尾粘着几叶,宋汀走在后面正欲伸手悄然摘下,眼前的男人却转过身来。 宋汀抬起的手顿在半空几秒,默默缩回去,晏择玉薄唇亲启:“你做什么?” “你衣服上有叶子。”宋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家伙不会以为自己要轻薄他吧? 晏择玉立在原地看了她良久,眼神里充满考究之色,向前走了一步,离宋汀更近了些,二人只隔了两个手掌距离。 萦绕在二人间的空气里若隐若现飘着一缕缕一丝丝的苏合香钻进她的鼻子里,宋汀对这种似有似无又清新怡人的香味最没抗拒力,她无意识闭上眼凑近香的来源用力嗅着。 眼前女人突然地靠近让晏择玉不太适应,又向后退了半步,一束日光投下,驱散山间湿雾笼罩,半阖的黑睫微微颤抖,似沾水的蝶翼荧光而动。 宋汀闻到嗅觉麻木方肯作罢,眼睛刚睁开,耳畔有衣料摩挲而来的声音,随后颊上覆上一只冰凉干燥的大手。 心陡然停了一拍,全身似灌满了铅难以扭动,大手捂着脸颊只是眨眼的功夫,只觉手指似几条游弋的小蛇从颊一直蜿蜒向里,穿过耳边披散的发丝,在耳后停住。 宋汀不知这个男人要做什么,大腿蹦的笔直,直到膝盖缝里生出痛意。 那渗着凉意的指尖忽然竖立,扫过耳后的敏感地带,引得宋汀微微战栗,指甲扣在柔软的肌肤上稍稍加了些力道,然后在放下。 这男人是在挠痒吗? 竟然不是易容术……晏择玉心底诧异,收回手垂目只见眼前的女人脸红得滴血,嘴角却倏然封定,星眸敏捷一闪,越过宋汀脑袋,看向身后。 宋汀的肩头被他突然握住,她正欲抬头,整个身子却被大手迅速带着转倒侧面,银光从眼下发间如流星穿过,一缕发被利刃割断,随即只听……“呲!”…… 刺破竹子的脆响在耳边裂开。 宋汀看了眼插进竹子里的短刃,末端用银镶着拇指盖大小的羽翎,晏择玉眯眼望向远处迅速摆动的竹影,竹波翻腾朝他们涌来,捏住宋汀肩头的手越来越紧。 “快走!” 还未等宋汀反应,自己已被晏择玉半拉半拽着逃命,难道不应该是以一敌百,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剧情来吗! 温柔春风此刻化作狂风呼啸如乱马奔腾不息,竹叶肆无忌惮从宋汀脸上滑过,似锋利尖刀。 她紧紧闭上眼用手袖遮住脸颊,身后竹林骚动声越来越近,她仿佛听见刀砍落竹枝的声音。宋汀微微侧头从晏择玉的手臂上望去,五个黑衣人在竹林间跳跃飞驰,紧追着他们而来。 其中一个黑衣人挥手从指尖丢出几枚孔雀翎刺破风雾,以破竹之势射来,晏择玉白袖一撤,骤风乍现,卷起地上坍塌数根竹子从后格挡住来势汹汹的暗器。 “小心!”宋汀大叫。 晏择玉回头才知二人已跑至陡峭斜坡处,揽住宋汀腰的手臂一紧,脚借一块青石助力跃入半空。 妈呀!这他娘真是轻功啊!宋汀吓得心惊肉跳,用力抱住晏择玉的身子,整个头死死定在他的臂膀上不敢乱动。 晏择玉被她一双似藤蔓的手勒的喘不上气,怒吼一声:“轻点!” 宋汀闭着眼睛,半空刮的风更大,吹得她脸皮子鼓鼓囊囊,牙根不停颤抖,哆嗦着:“我不!我害怕!”唾沫星子被风啸着四处飞溅,大多都喷在晏择玉的脸上,让他很是厌恶。 “我要被你勒死了!”晏择玉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丢下去。 “你千万别放手啊,虽然我砸坏你的船,当着你的面流鼻血,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俊啊!”宋汀死死梏住自己双手,尖叫。 “蠢猪!” 晏择玉带着宋汀上上下下,穿过竹梢,踏过树尖,宋汀全身战栗,坐跳楼机都不曾有这般惊心动魄。 后面的黑衣人坚持不懈,脚步不停紧追二人,掀起一阵狂风,风中携十根银针向晏择玉飞去。 晏择玉拔出剑,几道剑光闪过避开银针,唯有一针刺入他的脖颈,将一口闷血逼出。 宋汀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迹:“你没事吧?” 晏择玉脸色煞白,四肢百骸各条骨缝源源不断有冷气四溢,侵入血液,弥漫全身上下各个角落,嘴唇红中渗乌,“你把这个向后丢出去。” 只见晏择玉从怀中掏出一枚铜球交到宋汀手上,宋汀毫不犹豫接过,用尽当年铅球考试时的所有力气甩向黑衣人。 轰!一声巨响,炸碎大石,石粒黄土飞溅,白烟弥漫,如一张烟布盖住所有视线。 卧槽!既然有这东西早干嘛去了! “还有吗?我再扔个!” “……” 黑衣人坚持不懈的精神值得肯定,奈何晏择玉轻功了得,还使了些小把戏终于摆脱追杀。但,这个男人好像快不行了…… 宋汀和晏择玉落在一幢寺院外,这寺院隐于山林深处,僻静深幽,离皇城甚远,来寺里上香的人极少,大多是商路里往来赶路的商贩途径上几柱香,添些香油钱。 从寺庙飘出来的烟云和不绝如缕的梵经让宋汀倍受洗礼,看着不远处的小门,宋汀道:“我俩不能从大门正大光明进去吗?” 晏择玉全身虚弱的需要倚着她才能走动,却还是黑这一张青白似鬼的脸,充满凶意:“闭嘴,敲门去。” 宋汀瘪嘴,“若不是本小姐心地善良可爱大度,你早就被抛到荒山野林喂狼了!”说完,将晏择玉软绵绵的身体使劲一拽,拖着他走到后们,敲了敲。 来开门的是位年幼的小和尚,圆溜溜光秃秃的脑袋在阳光下锃光瓦亮,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灰头土脸的。 “喂,小孩儿,你赶紧叫几个大人来,他要死了。” 晏择玉在心里骂道,你才快死了……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当然是应拔刀相助,小和尚立手默默念了句“阿弥陀佛”后,认真看了眼垂头被黑发挡住的晏择玉,惊呼出声:“晏施主!” “原来你俩认识啊。” 小和尚立即撩起袍子,朝寺庙里跑去。 这晏择玉别看是个扑克脸,交际范围还挺广泛,连这深山老林的寺庙都有熟人,不错,今日看来吃饭是不成问题了。 几个年轻和尚跟着小和尚一起跑来,将晏择玉扶进去,后面还有一位老方丈,在侧边命令:“快,把晏施主抬去偏房。”随后才走过来,对宋汀行了个礼,她依葫芦画瓢双手合十回礼。 晏择玉躺上床时已陷入昏迷,脸色白中泛清,双眼紧闭,眉心凝聚,表情很是痛苦。 方丈伸手掂住晏择玉的头,轻轻一带,将他的脖颈露出来,一根银针陷在肉里,针尖触及处的周围皮肤已变成乌紫色。 “他怎么了?”宋汀询问。 方丈替晏择玉把完脉,低声叹气,“晏施主体月寒毒未清,银针上抹有金蛰水,是刺激月寒发毒最好的东西。” 方丈唤来其中一个年轻和尚,“你快马赶至奇珍堂,把此事禀报妙音施主,且让她速来。” “好。” 奇珍堂?不是卖古董的吗…… “姑娘一路赶至这里,快随我去后殿稍作休息吧,老衲已暂时封住晏施主血经以防毒性扩散全身,你可放心。” 宋汀面色一红,急忙摆手:“我可没担心他。”立即跟着方丈走出屋子。 寺庙后院种了多株菩提,树冠大如伞盖,浓浓葱盛挡住落阳,院内暗凉清幽,只能闻得几声稀疏鸟啼。 宋汀坐在养性阁里喝着小和尚端来的苦荞,边喝边瞧方丈正捣药泥,“大师,你和晏施主很熟吗?” 方丈停下手中圆杵,看着从窗缝钻进的斜阳余晖,思绪飞远:“三年前,若不是晏施主出手相救,恐怕老衲现已是地下亡魂。” 宋汀捧着茶,静静得听。 “当年老衲还是宝光寺的住持……” 宝光寺她知道,听吃斋念佛的唐老太提过,曾经承安城里香火最旺的寺庙,听说求啥啥成,只是后来被皇帝下令查封了,伤了众多善男信女的心。 “圣上随年岁步老,听信鬼神狂言,沉溺长生仙术,不仅如此,后宫嫔妃滑胎之祸频繁,皇帝一故认为宫内有邪晦之物作祟,承安皇城上下受皇帝谕旨,除鬼降妖的态势愈演愈烈。来寺里烧香拜佛求符的百姓络绎不绝,或许是寺里香火旺盛的消息传到了皇帝耳里,一个月后皇帝亲自来寺里上香净身,回去不到三日受朝野奸猊小人祸害染上一场恶疾险些丧命,却以为是在我寺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将寺庙里的和尚押入天牢,若不是二皇子,晏施主为我等翻案,……”方丈连连叹息,谈及往事辛酸良多,不忍继续说下去。 “是谁想要陷害一座不涉朝政的寺庙呢?”宋汀觉得古怪。 方丈摇头,“不知,是谁想要陷害皇上至今也未能水落石出。” 小和尚这时站在门外:“师傅,用饭了。” “姑娘先去吧,老衲将药替晏施主涂上就去。” 宋汀一听要吃饭,所有的疑问全抛诸脑后,兴高采烈的跟着小和尚便走了。 第十二章:妙音 寺庙香火稀薄,和尚过的都是清贫日子,加上不吃荤,对于在侯府顿顿有肉的宋汀来说一个馒头,炒青菜和煮豆子无疑吃的是抓心挠肝。转眼已入夜,宋汀坐在房下嗑瓜子,今日恐是回不去了,枣枣肯定和三姐肯定在各地找她。没有手机报平安的古代,真是很让人担心啊…… 晚春里的深山夜里风大,比城里冷许多,还好她明智穿了条棉裤,不然可不把她给冻死。 远处,小和尚出现在月光里,圆胖圆胖的身子在端了个大火盆后走得更加艰难,宋汀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 “谢谢施主。”软糯糯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着。 “别叫我施主,我又没给香油钱,叫姐姐。” 小和尚很乖:“姐姐。” 宋汀很满意:“这是端去哪儿的?” “晏施主屋里,师傅说他中了寒毒,怕冷。” “你叫什么名字?” “静修。” 宋汀端起火盆,热气一汩一汩铺面。 木门吱哑一声开了,惊醒昏昏沉沉的晏择玉,他费劲力气睁开黏若凝胶的眼帘,模糊中只见一张火光映衬下的小脸,被高温熏得红彤彤的,像颗苹果。 哎呀妈呀,热死了!宋汀啪一声将铁盆座在地上,用袖子抹着额头蹦出的汗珠,金属撞击的脆响在屋里格外刺耳。 “什么时辰?”柔弱无力的声音从榻上穿来。 这个问题可难为她了,宋汀瞧了眼窗户,瞎说道:“八九点吧。” 女人嘴里满嘴他听不懂的话,就不应该问她。晏择玉将头转进里面,这时一絮小风扑来,随即只觉身上的被子又重了。 宋汀将他的绒氅盖在被子上,晏择玉定定看着她,眼神混沌,没有往日清亮,但也还是好看的。 宋汀面红,“你瞧我做什么?是不是还冷啊?” 晏择玉没说话,还是看着她,清俊的颜此刻有种林黛玉病弱之美,惹人怜惜。 宋汀盈盈心动,生了无限泛滥母爱:“要不……我把我的棉裤脱下来再给你盖一层?” 晏择玉惨白的脸终于有了别色儿,很黑…… 门砰一声打开的动静下了二人一跳,只见屋外立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宋汀以为是先前追杀他们的黑衣人,吓得身子瞬软,一屁股坐在晏择玉的臂上。 晏择玉痛哼:“让开!蠢猪!” 宋汀正想让他别吭声,有生命危险,却不料门外的黑影冲了进来,“属下来迟!还望阁主恕罪!” 宋汀提上嗓子眼的心放松下来,原来是熟人,晏择玉使出全身力气将她推开。 屋里只有浅白的月光,宋汀难以看清黑影长相,只凭声音辨得是个女人,应该是先前方丈嘴里的“妙音施主”,借着铁盆里微弱火光,宋汀点燃油灯。 阴暗的屋子一下亮堂起来。宋汀在旁侧看着所谓的妙音,竟然大黑天蒙张黑面巾,只露出一双漂亮眼睛。她手心痒痒得,真想将那张黑布拽下来瞧瞧,肯定是个大美人。 哎……谁他么说的古代人长得丑,这还没几天,遇见得所有人当中就属她最丑。 妙音从怀中掏出枚小巧粉瓷罐,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晏择玉将其吞下。 “阁主,那些暗杀者是谁派来的?” 妙音将晏择玉扶起来,用枕头垫着背心,晏择玉吃了解药后,身上僵重冰冷的痛意逐渐散去,堵塞在脑中的混沌慢慢清明。 一道冷光盯住妙音身后听二人说话的宋汀,“出去。” 宋汀瘪嘴,吃了药就翻脸不认人,反正那些人想杀的又不是她,她才没兴趣知道是谁呢。 晏择玉注视着宋汀离开屋子,待她出去片刻,眼帘轻抬,无声使了个眼色,妙音到窗边谨慎望出去,随后看向晏择玉,摇了摇头。 晏择玉这才说话:“倒杯茶过来。” 妙音从桌上到了茶递给去,晏择玉喝下,滞涩的嗓子顿时通畅,“若是没猜错,应该是翎卫的人。” “西翎?”妙音眉心一聚:“百里寻?他最近一直暗中调查青簟阁。” 晏择玉摇头,沉声道:“以他个性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会轻易就此暴露,况且……”修手覆上枕边一角,执起银针放在眼前看着,眸光锁紧,“百里寻不屑用如此卑劣手段。” 妙音拿过银针放在鼻尖嗅了嗅,是金蛰的气味,神情严肃:“阁主的意思是东翎的人?” “猜测。” “那需要属下将木九川杀了么?” “不急,毕竟是东翎司,若是暴毙定会招引皇上注意。”晏择玉伸出手指按住太阳穴轻揉:“你现在去顾府一趟,告诉顾冉今天的事,并让他明早派辆马车接我。” “是!” 晏择玉见妙音得令却未离开,依旧站在床边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事?” “阁主……方才那女人是?”询问的声调似有似无。 晏择玉阖眸:“这不是你该问的。” 妙音身子一顿,窗外清凉涌进,似冰凉的绳将她紧紧捆住,就连呼吸都是钝塞。 “是……” 宋汀漫无目在寺院乱晃,却偶然闲步至厨房,她觉得这必是上天的指引。 点亮火折子将厨房灯引燃,这是她见过最干净最一穷二白的厨房,灶台上除了锅碗瓢盆外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 挨个柜子里搜索着,这时,正碰净修提着一桶水进来。 “姐姐,你在找什么?” 宋汀找了一圈连半根胡萝卜都没觅得,甚是委屈巴巴:“我饿了。” 静修见她可怜,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宋汀跑过去,只见角落倒着麻袋,静修从麻袋里拿了个土豆出来。 宋汀眼睛放光,可不倒一分钟亮光又暗下去,若是个萝卜或者是个地瓜还好,这土豆也不能生吃啊…… “你会生火吗?” 静修眨眼:“当然会啦。”一副谁不会谁就是白痴的表情,很好,她就不会,宋汀将手里的土豆给他:“你帮我生个火。” 静修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和尚,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乖乖的抱了摞干柴火去灶前。 宋汀又在厨房了转了圈,最后目光落在铁盒生姜上,随后又挪开,眼珠子转了几转终究还是回到几块姜上。 灶里的火噼里啪啦烧的熊熊旺盛,宋汀舀了一盆水倒在锅里,在菜板上将姜切片在水烧开后放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静修在旁看着。 “熬姜汤。” 自妙音走后,晏择玉倚在床边闭眼眯睡了小会儿,门开的声音再次响起。 宋汀端着瓷碗,一手啃着土豆朝他走过来。 “唔,把它喝了。” 碗里摇荡着白光的褐色汤水升起白烟热气熏脸,烟中漂浮着生姜的味道。晏择玉抽开环抱在胸前的手,将碗接过。 “喝吧,没毒。”宋汀坐在凳子上,翘着腿吊儿郎当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晏择玉舀了勺凑到嘴畔吹凉,慢慢喂入嘴中,汤里有熬溶尽的红糖甜和一丝丝姜辣。随一口汤汁下肚,晏择玉觉得从嘴到胃都暖和起来,莫名得有种淡淡的舒服。 不仅他舒服,宋汀也很舒服,看美男吃饭就是一种享受,舀汤喝汤的姿势优雅从容,尤其是执勺的手似玉雕一般在灯火中散发着让人难以挪眼的魔力,她看着看着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晏择玉清目注视着汤水里自己的模糊绰影,忽然开口:“你不是宋汀对吧?” 宋汀收回黏在他手上的目光,迷茫的眨了眨眼:“我当然是宋汀。” 晏择玉嘴角勾起抹冷笑,“宋小姐喜好收藏古玩,尤其爱光顾奇珍堂,在下就是奇珍堂的老板。”手执勺不停上下翻动汁水,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化为一道尖锐的冷锋刺入宋汀耳朵。 原来他曾与宋汀打过照面,竟然如此还能装出一副素不相识得反应,这男人隐藏的可够深……宋汀不自觉浑身战栗,腰背无意识挺直:“晏老板恐不知我落水之后便丧失了意义,不记得你很正常。” 晏择玉显然并不相信宋汀骗过许多人的谎话,云淡风轻的笑了:“可直觉告诉我你并不是宋汀。” 宋汀怔座不知该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她的确不是宋汀,可他凭什么相信自己就不是宋汀呢?难道天下真会有长得相同的两个人? 谎言被无情拆穿,宋汀尴尬之余胸口溢出一股烦闷,“说了你不会相信,也没有人会相信。” “你且说。” 宋汀将吃剩的半个土豆扔进炭火盆里,溅起一簇星火粒,“宋汀已经死了,是我的魂魄附在她的身上。” 晏择玉对自己猜想信心满满的表情此刻凝固在脸上,手里的动作戛然而止。 “那你是谁?” “我叫夏梦,来自千年后。”宋汀说出真正的名字时已稍显滞口,不免溢出丝苦笑,人可真是适应力极强的动物,习惯到她都快将真名给忘了。 一双黑如静潭的瞳里有波光翻涌,宋汀见他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嘲讽的掀了掀嘴角:“你看,没人会相信的。” 晏择玉不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十分专注的样子。最后抬起指尖一弹灭掉屋里的烛灯,静静折头靠在床架上,闭上眼睛。 直挺鼻梁下,略显苍白的薄唇轻抿,被藏青底勾云氅拥着,染一身浅薄月色冷傲孤清。 “你要站在这里一晚么?” 宋汀召回游离思绪,哦了一声,离开屋子。出门之际,又折回头:“你最好把汤喝完,这样就不冷了。”伴随音落,屋外凉风冷意连同一缎月光被掩合上。 晏择玉看了看立在床边凳上的碗,迟疑片刻后终归是伸出手去。 第十三章:伤春 宋郁言在屋里绣香囊,前日将顾冉的拿走了,她便想着重给他绣一个,锦面上鸳鸯卧水图昭然若揭女郎俏心思。 小竹抱着刚插上新鲜桃枝的瓷瓶进来,“今年院子里的桃花就属小姐屋外开得最好,想必是沾了小姐的运气。” 宋郁言抬起头来看着那几枝桃花相簇,粉艳压头沾着晨露,不觉笑着,面颊嫣粉:“是我承桃花的福。” 主仆俩正在这方调笑着,只见宋郁心进来,今日穿着一袭明晃晃的鲜黄罗裙,裙裾上绣着斑斓彩蝶,随着步伐翅膀扇飞,翅上黏的金粉在早阳下都格外亮眼。 宋郁心很喜欢夺人眼球的东西。 “大姐怎么来了?”宋语言放下手中的香囊,忙起身相迎。 宋郁心被小竹扶进来:“闲着无事就来瞧瞧二妹做什么。”视线落在香包上,宋郁言羞涩得想要将其拿走,却被宋郁心先一步拿在手里,“鸳鸯?给顾冉的吧?” 宋郁言面红,轻轻嗯了一声,宋郁心似笑非笑,将香包丢在桌上,“还有闲心在这里绣东西,人都快被抢走了。” 羞粉色结成一块一块的硬壳,宋郁言心陡然重颤:“什么意思?” “顾冉的马车正停在外面,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顾冉来了?宋郁言急急走出去。他定是来看她的,这侯府上还有谁他认识? 但,为什么心里会害怕呢…… 小竹紧紧跟在后面追着疯狂朝大门奔去的宋郁言,一直唤着她的名字,前面的人却不肯停下,也不肯慢下。 急促的步伐在树下终止,顾冉立在马车旁,扶着女人的手,玲珑倩影似轻盈小兔从车上跳下来。 ……宋汀…… 宋郁言一颗心似掉进冰窟中,寒冷刺骨的水漫上胸口,堵住游离上来的气息,越积越满,越积越痛。 “可别忘了交代你的事啊。”顾冉揽过宋汀的脖子,“既然咱俩已是拜把子的兄弟,你不能不管不顾是吧。” 宋汀别眼:“那有什么好处?” “承安最豪华的酒楼,请你吃三天。” 宋汀放声大笑,与顾冉击拳:“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这幕落在宋郁言眼中,二人是那样亲密无间,顾冉明媚笑意像一束白雪之上的日光刺得两眼火辣辣疼,眼泪氤氲灼烫。 明明是大好春光,院中桃花灼灼盛开,粉红一片一片犹如天边落霞铺锦,风中带着香甜的气息,她从未看过任何一年的桃花能开成这样……这样让她心碎。 “小姐,我们回去吧。”小竹鼻尖酸涩,轻轻唤着宋郁言。 宋郁言嗓口钝痛,想说的话硬生生被裹在喉头发不出音来。 宋郁诗正在厨房为唐老太煲汤,便听小茶从前院跑来,兴奋道五小姐回来了,她立即丢下手中的汤勺,走出去瞧。 只见宋汀心情极好,手里甩着一叠包黄纸。 “小五,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吧!”宋郁诗立即跑过去,昨日在别院得知与晏择玉一起失踪,林子里找了整整一日都没寻到踪影,直到深夜顾冉才托人传信说小五没事,让她不必担忧。 “没事,这是顾冉让我给你的。” 宋郁诗捏着那包黄纸裹着的东西,稍稍用力便觉有东西碎了,立即松缓手里的劲儿,好奇得将细绳解开,扒开纸一看。 “栗子饼啊!” 小竹惊呼,宋郁诗俏脸微红,漾开温柔浅笑。 “怎么?”不就是块栗子饼,有什么大惊小怪,只不过她似乎未在承安小点一条街上瞧见有卖的,宋汀纳闷:“他去哪儿买的?” 小竹道:“这栗子饼啊是小姐儿时最爱吃的,现在要买还需骑马赶一个时辰的路上承安南郊小县城里才能买到呢。” 哟西……宋汀挑眉笑得十分邪恶,挽着宋郁诗的手臂,“一骑红尘佳人笑,无人知是栗饼来。” 逗得宋郁诗无地自容,羞赧跑回厨房。 顿好一锅鸭汤,命下人端去长寿苑,她与宋汀在后面走。 “昨日我和晏择玉走后,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吧?”宋汀小声凑宋郁诗耳边问。 宋郁诗摇了摇头,本就柔和得声音在提及顾冉就更加轻了,“顾公子品行端正,你多想了。” 如果顾妖怪那样的都能算得上品行端正,那晏择玉和她单处一室连正眼都不带瞧得岂不是六根清净……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真乃是亘古不变的永恒真理。 到了长寿苑,正逢唐老太的贴身丫鬟刘妈出来,向两位小姐行了礼。 “刘妈这是去哪儿?”宋汀道。 “去药坊拿些化淤活血的药,昨日老太太夜里便溺时不小心崴了脚。” “那快去吧,别在这耽搁。” “好嘞。” 唐老太脚崴不便走动,只得卧塌无事翻多年看过的旧书,脚腕略微青肿的一条腿被抬高搁在塌边的高凳上。 鼻尖隐隐传来浓郁的香气,随后宋汀和宋郁诗便走进屋子,屋里还置了一樽炉子,里面燃着炭火。 “诗儿又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这屋里的温度对于年轻气盛的二人来说难免熏热,背心已起了层薄汗。下人将小砂锅放在桌上又备好碗筷,“这几日倒春寒夜温骤降不少,所以特意给奶奶炖了鸭汤祛祛身上寒气。” 宋汀坐在塌边将那只移出来搁在外面的腿捧到自己怀中,“在外面我和姐姐听刘妈说您的脚崴了,现在好些了么?” 唐老太笑意满面,皱纹悉数堆上眼角,“有俩乖孙惦记着,好的自然是快。” 露在外面的脚时辰一长,便就冰凉凉的,宋汀用手捂着,再取了个软毯子替脚裹了层。 “来,奶奶,快趁热喝。” 唐老太尝了口,眯着眼似享受,“诗儿手艺还是这么好,以后谁娶了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宋郁诗全身热烘烘的,连脸一并也热着。 刘妈一路小跑回来,呼哧带喘的进屋,宋汀从她手里接过红花油,再将唐老太的袜子脱下去,只见脚腕处青肿小块,淤血不散,但好的是范围不大。 宋汀将油倒在指尖轻轻揉上去,一圈一圈反复打转,“好在乌肿面积不大,奶奶这几日就在榻上歇着,可别再动着。” 刘妈在旁低声骂了口:“这帮工匠也不长个心眼,老人家身子总不比你们这些孩子,改明儿让老爷上皇宫讨个太后娘娘用的坐壶来。” 唐老轻笑:“这话在长寿苑说说就罢了,叫外人听了去还不招人笑话,只怪我这老婆子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 宋汀和宋郁诗一直在长寿苑呆到午时三刻,用了午饭待老人家上床歇息后二人才离开。 昨夜寺庙的床板又窄又硬,没侯府垫辱软和,宋汀一整晚睡不踏实今日哈欠连连,宋郁诗笑着将她推回兰汀苑,“你快去睡一觉吧,今儿嘴就没合上。” 宋汀又打了个哈欠:“那我去睡睡。” 宋汀睡午觉总能沾着枕头便忘醒,不知睡了多少时辰,迷蒙间有束金色的光照在眼帘上,她重重的喘息一声,翻了个身在被枣枣熏香过得棉褥间缓了缓神,睁开眼。 原来已进黄昏,束束金色从窗棂铺在地绘下一片一片金箔,顺着窗外望去越过几层灰瓦,厨房上烟囱里青烟袅袅,升入蓝空烟云里融成一团。 枣枣和四油在庭院里逗猫玩,余光瞟见宋汀起来了,便跑进去,宋汀在梨花木柜中找出一张宣纸铺在桌面上。 “枣枣,磨墨。” 枣枣往砚台里倒上水,“小姐,你要写什么?” “画画。” 宋汀蹲在椅子上托腮沉吟片刻后,执笔蘸墨,在宣纸上画起来。 枣枣在一旁瞧着,以为小姐画得院里花树,落笔却描出个圆,又在圆上添几笔,圆下添几笔。像是把椅子有四角,椅面却是空的,下面还接了个什么东西。 枣枣纳闷:“小姐,你画的是什么?” “马桶……”宋汀眉心一动,“就是你们说的夜壶。” 枣枣面色发紫,“小姐画那做什么?” 宋汀落笔,将纸提起来摇了摇,“老太太昨儿深夜如厕把脚崴了,我便想着找木匠做个这东西,以后便能坐着解大啦。” 听小姐是为老夫人,枣枣瞬间松了口气,小姐如今鬼点子新奇的想法越来越多,生怕一不留神又做了些惹老爷不高兴的事。 “小姐真孝顺。”枣枣捏着画纸一角拉到眼前:“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夜壶呢。” “没事,到时候多做几个。” 这边正当两人在屋里谈论马桶火热呢,院里轰一声,紧随传来四油尖叫。 “老大!老大!死人了!” 四油正和猫在争夺一只枣枣勾线剩下的毛球,只听屋顶传来几声脆瓦响动,随即巨大黑影从房梁上塌下来。 身形高大,鲜血不知从何处冒出,染湿他的黑袍子染红一地,四油头杀猪杀羊血见得多,头回见人血淌个没完的。 宋汀立即跑过去,和四油将男子翻了个面,这才将那血源处暴露出来,腰腹左侧被豁开条一尺半宽的血口,血如破闸洪泄,血肉模糊肿胀全部翻了出来,这猩红血色让宋汀头晕目眩,胃里翻滚似要呕些东 “快,你们先将他扶进去。”宋汀闭上眼紧紧揪住胸前衣料,大口喘息着逼迫自己平静下来,枣枣和四油各自搭了边手,将男人半拖半拽弄进屋里。 院子里春风徐徐,带着一树清香拂过,宋汀这才清醒了些,睁开眼正欲回屋,眼光降下一瞬却瞟见院墙外的阁楼之上有双眼睛似盯着自己一举一动。 抬头仔细望去只见远处楼上站着一道灰黑影子正望向自己所在的地方,宋汀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影子却消失无影。 第十四章:百里寻 男人躺在塌上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血还在不停的淌没个休止。 枣枣不免担忧道:“小姐,要不找个大夫来吧,会死人的。” 宋汀在塌边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一个乱结,她当然知道这样下去会死,只是离侯府最近的医馆骑马都是十分钟的路程,大夫再收拾东西过来,指不定她这兰汀苑就得抬具尸体出去。 四油在旁看小姐还未有个决定,只是凝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焦急道:“老大,再拖下去可不是办法!” 宋汀站住脚,“枣枣,你去拿针线来,线粗细适中,不能太细。” 枣枣慌忙点了点头,立即起身去旁屋取针线盒子。 “四油,去拿坛酒来。” “好!” 宋汀转身立即将案阁上的另外几盏油灯一一点亮,将最亮的那盏拿下来立在塌边,明亮的光洒在男人脸上如镀了层红橙光辉,硬朗的轮廓眉宇间英气逼人,只是少了几分血色。 “小姐,拿来了。” 宋汀接过四油递上来的酒,将一块白布用其浸湿,在伤口周围轻轻擦拭,随后又挑出一根针在酒里泡了泡,利索穿上黑线。 枣枣正想问小姐在做什么,宋汀已经转过身来,十分严肃道:“枣枣,纳过鞋底儿吧?” 枣枣迟疑的点了点头。 “好,那你现在将他把伤口缝上。” “什么!”枣枣震惊,看了看塌上的男人,“可我只会纳鞋底不会缝伤口啊。” 宋汀将针放在她手上,推到塌边:“都是一个道理,把他想象成一块鞋底。” 枣枣急得快哭出来,这男人怎么看都不像鞋底啊……“小姐,我……” 四油守在一边干着急上火,不耐烦的催促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都是缝嘛!有什么不一样的!” 枣枣看眼前二人都坚持让她纳一双人肉底,只能恹恹道:“要是给他缝死了可别怪我。” “不怪你。”宋汀在清水盆里洗干净手,拍了拍四油肩膀,“你现在骑马去最近的医馆叫个大夫来。” “好。”四油脚底抹油一溜烟便跑出了院子。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宋汀掌灯替枣枣打着光,看她灵巧的手提着线在伤口上穿梭自如,心中暗自赞叹这小姑娘处事不惊是个可干大事的人。 “枣儿,感觉如何?” 枣枣只是抿唇一笑,不敢太多分神,“人的肉软,可比硬鞋底好缝多了。”亏她以为是个多难的活呢。 “……”宋汀本担心她心又不适,看来是自己多虑…… “你开心就好。” 随最后一针落脚,宋汀看着那半盏茶功夫前还是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如今已被缝得规规整整,看来枣枣纳鞋底的技术非同一般呐,拿起润水的帕子将男人伤口附近的血一一擦干净。 枣枣却洗手进来,拢了拢方才松开的头发,站在宋汀后边目光灼灼看着男人腰上那条口子。 宋汀升起不良预感,“枣,你干嘛?” 枣枣痴痴望着出于自己之手的杰作,无意识挽起胳膊上的袖子,露出一截白臂,“我觉得我还可以缝得再好看一些。” 宋汀立即挡住男人,惊恐道:“枣,你醒醒,这不是在绣花。” 这时,四油的声音自院内响起:“老大!大夫来了。” 男人腰上只是单纯的伤口并无中毒,而伤口已被缝合,大夫只是开了几幅补血养气和加速愈合伤口的药方,临走前还不忘夸赞了句那伤口缝合技术比他还娴熟。 枣枣兴致高涨,不停拉着宋汀的手说她还没尽兴这救死扶伤的好事,想再来几个。 宋汀额头蹦出几条黑线,指着旁边的四油,“要不我砍他几刀,你来缝?” 四油吓得魂飞魄散,“老大,这丫头已经疯魔了,你可别跟着做傻事啊!” “哈哈哈哈。” 屋内灯火如豆,昏渺灯色映被风呼啸着像一群骇人鬼影在白墙之上翻腾云涌。 黑衣人身上几处伤正流着血,一点点顺着黑色布褶落在流光熠熠的大理石上,仅是半柱香的功夫,就已汇成滩不小血水。 木九川执一串佛珠在指尖往复翻动,鼻尖用力嗅着充斥在空气中的浓稠血腥,倦怠睁开眼,阴鹜扫过跪在脚下的男人。 “属下无能,未能取他性命。” 坐在暗夜里的男人似鬼魅嗤笑:“就凭你,还想取他的性命?痴人说梦……” “是,小的愚昧。” “交代的事可都办好了?” “启禀大人,一切已办妥,百里寻只要依线索排查定能查到奇珍堂。” 木九川嘴角噙上冷意,灯火攀上横亘脸端的疤痕,似一条黑褐蜈蚣在焰火中挣扎,鲜目狰狞。 “鹬蚌相争,我们在后面做好渔翁便是。” “大人圣明。” 经过前夜一番折腾,兰汀苑的三人都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日清晨,百里寻在腰间剧痛中凭一丝顽强之气醒来,还未搞清身在何地,眼前就有两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尤其是那小伙子的眼神恨不得将自己身吞入腹,嘴角零星可见闪亮哈喇子往外冒着。 “你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所有翎卫俯首称臣的西翎司百里寻吧。” “……” 毕竟昨日在外行公事遇刺,身上官服未脱,能让人认出来稀松平常。但,头一回遇见用这么多词语还是出自他人之口介绍自己,好阵子反应不过来。 四油更激动了,差点整个人扑上去,“大人!你……你你我……我我仰慕你很久了!” 百里寻低眼看着自己的手被四油握着,一向受四书五经正统礼教熏陶下的他难以按捺心中不适,无情抽出自己的双手,残忍道:“抱歉,在下不能接受断袖。” 起了个大早脸顾不上洗便跑到东厢房探望伤员的宋汀偷听了几句后,笑得直不起腰扶着门框进来。 枣枣立即跑过来扶着,“小姐,你醒啦。” 百里寻撩开被子,忍着伤起身行礼:“在下谢过小姐救命之恩。 四油很为自己偶像身子担忧,伸出手扶着他的胳膊,百里寻下意识躲了躲。 宋汀强忍着笑,“没事,拔刀相助是我性格。”说罢吩咐枣枣上两盏茶上来,“方才在门外听四油说你是什么西……锦衣卫啊?” 百里寻眉头轻皱:“抱歉,在下百里寻,不知何为锦衣卫,如今正在西翎当差。” 四油插嘴道:“大人,你太客气了啦。”随即大手一挥金鹏展翅,“老大,他可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堂堂西翎司,手上断过无数桩悬案……”说起自己的偶像,四油这派势都快赶上飞凤楼那位老先生。 见百里寻在自己的小粉丝滔滔不绝下,面色越来越红由红变紫,宋汀将果盘的苹果塞进四油嘴里,“赶明儿送你去飞凤楼拜师,不出半年,承安第一名嘴儿就是你。” 四油挠了挠头,难得不好意思:“老大,你别夸我,我不适应。” 宋汀白眼一掀,“去备个马车,我今日要上街。” “好。” 枣枣泡好茶端上来,百里寻接过茶盏:“谢谢。” 还是头回逢上官大人给自己说谢谢的,枣枣小脸红着,立即退了下去。 宋汀掀开盖遮挡着脸暗暗打量眼前的男人,虽待人礼数周至,浑身却散发着股常人勿近的冷漠疏离,应是个靠谱之人,方轻轻啄了小口茶:“我叫宋汀。” 百里寻端着茶碗凝眉思索片刻,“昌平侯的五千金?” “没错,你认得我?” 百里寻一愣,随即摇头,“仅听过小姐名讳。” 宋汀见他反应大概猜到何为听过,心中不免幽叹,不就是被王爷休了怎么还跟个红极一时的大明星似的,谁都知道她大名。眼前之人只是一带而过并未提及此事,想必也是为顾全她的面子,这锦衣卫头子也还是很善良嘛。 顿时好感度倍增的宋汀笑得十分温和,“大人就在此好好歇息,我出门一趟。” 百里寻也跟着起身,“谢姑娘美意,在下有要事在身便不在此逗留。” “昂,也是。”电视剧里的锦衣卫也挺忙,宋汀笑了笑,“我有车,载你一程。” 百里寻腰上的伤痛尚未有一刻停止,走回刑狱使不轻松,只好道“有劳。” 宋汀拿上昨日画的图纸捎带着四油一同出街,念在四油十分仰慕百里寻的份上,宋汀成人之美自觉坐在另一边,将空间留给二人。 四油做梦都没想过他竟然能和惩恶扬善的大英雄坐在一起,那个激动的呀全身都在发颤,含羞带怯低着头不敢瞧百里寻一眼。 宋汀望着窗外街景,春风送暖入屠苏,大街巷尾花树盛放簇簇争奇斗艳扭着腰肢靠近暖融日光,马车驶过一幢楼时,脑中闪过昨日画面,宋汀立即叫停马车。 “老大怎么了?” 宋汀唤着百里寻,跟着她撩开帘子出来,在马车旁站定。 “宋小姐?” 宋汀仰头望着街对面的那一幢楼,没错,楼层构造,楼檐雕花样式都与昨日在苑里所看见无差,不过仅是换了个方位。 “昨日你掉进侯府时,我察觉到有人在这幢楼上似在探视,或许是我想太多,但告诉你总是没错的。” 百里寻认得这地方,承安古董老店奇珍堂。 “宋小姐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你看起来不像坏人,我自然选择帮你,所以多一条线索对你找出想要害你的人并没什么坏处。” 百里寻眼里闪过异光,“宋小姐聪慧过人,在下惭愧。” “小姐喊着生分,叫我宋汀就好,我叫你寻大哥。”宋汀一掌拍在百里寻的肩背上,豪爽道:“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在所不辞。” 百里寻凌乱,在他价值观里的女人没有这种款的,但很是有趣,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淡笑,拱手:“汀弟,指教。” “指教,指教。” 第十五章:又见宿敌 这一幕被坐在奇珍堂二楼饮茶聊话的顾冉、晏择玉二人正好瞧进眼里。 顾冉手拖着腮整个身子像没骨头软蛇缠在红木栏上望着下面的两人,不禁啧嘴:“这汀妹子真不挑,同百里寻那闷和尚都能谈到一块儿去。” “蠢。”晏择玉简单吐了个字,春阳气丝袅袅,如一片薄纱搭上红楼飞角檐。泻下的光瀑映上他雕刻精致的眉眼间,似是朱砂色光晕浮在玉面流转。 “那就先走一步,汀弟以后若是遇上麻烦事可到邢狱使找我。” “好。” 与百里寻别过后,宋汀正欲折身坐回马车,后面传来顾妖怪的声音。 “汀妹子,哪里去?” 宋汀回头,二人朝她走来,顾冉一双丹凤微挑,眉梢带风万种风情,身后跟着晏择玉,二人走哪儿皆是成双入对似一双璧人,惹得街上过往少女纷纷投来欣喜娇羞之色。 宋汀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我要去做件东西,先走一步。” 顾冉拖着嗓子叹息道:“真可惜,本还想着今日邀你去飞凤楼品新推的饕餮宴,看来需等下次了。” 飞凤楼饕餮宴……那可是吃货的盛筵啊…… 宋汀默默放下脚,转过身笑得十分谄媚:“顾兄等等。” 说罢撩开车帘,将头伸进去,“四油,你拿着图纸去找最好的木匠照上面给我造十来个。”宋汀从袖里拿出鼓鼓一钱袋,丢给四油,“给我办妥贴了啊,剩下的钱就全是你的。” “遵命老大!” 一切吩咐完,宋汀笑呵呵搓了搓手,“顾兄走吧。” “果然在汀妹子眼里还是吃最重要。”顾冉展开青骨扇摇了摇,言不尽的风流倜傥。 “当然,今朝有酒今朝醉。” 宋汀一言道出顾冉所信奉的人生真谛,令他喜不自胜:“知己!知己啊!” 晏择玉则皮笑肉不笑,眼底掠过一丝轻嘲。 宋汀早已习惯他自恃清高看谁都傻缺的性子,也不在意,“晏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挺好。” “嗯,还是要多注意,毕竟身子不比寻常男人。” 晏择玉眼睫下刮来凛冬猎风,宋汀一阵哆嗦抱紧自己朝顾冉身旁靠了靠。 在承安商脉里能称得上精英或翘楚的商铺都占据地利人和的聚金地,所以奇珍堂与飞凤楼所距不远,只是穿过两条香料铺子的间离。 站在飞凤楼脚下,她头回见一家酒楼能修得如此气派,白玉为堂金做马,真不愧是承安第一楼。 宋汀刚走进去便被右侧那面墙吸引住目光,她立即靠过去,冰凉的触感如腊月白雪,出水和田玉芙蓉在青波上盛开,荷叶田田有露珠滴下。一块玉雕几乎占据了整块墙面,质地细腻无杂质如羊脂温润。 “不是,这是白家门下。” “白家?也像你家这样有钱吗?” “当然,且有过之无不及。” 比顾家还有钱那该是什么模样啊,贫穷限制想象力,恕她难以描述。 晏择玉扯过依依不舍,恨不得将整块玉撬下来的宋汀。 “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趁晏择玉不备,宋汀忽然凑近无瑕玉颜,戴着隐隐花香的小风划过耳廓,似百只蚂蚁啃食,晏择玉的心微微一晃。 低声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来历,说起来还真没你见得世面多。”宋汀做了个鬼脸,蹦到了前面。 耳畔尚留着一缕湿润温热,望着前方的浅碧背影灵动得像一只乘风柳叶在人流中盘旋,晏择玉的步伐不自觉慢下来。 小二见来者是顾家三公子,立即赔着笑速步走上来,“不好意思顾公子,客人多,让您久等了,还是老地方吧?” “嗯。” 宋汀跟在二人的身后正欲走上楼梯,腕却被一双大手狠狠箍住,她回头一看,只见男人身着华服,腰间系了条镶翡穿金的宽带,头发梳理齐齐整整一丝不落全被束在后脑,显得脸愈发圆若银盘,浓眉厚耳,天庭饱满携富贵之气。 “你干嘛?”宋汀并不认识眼前的男人,奋力想要挣脱开,握住的手却越来越紧。 “怎么?短短半月,宋小姐已不认得曾经的夫君了?” 赵满笑里带着痞气,油腻腻的招人恶心。 从他嘴里蹦出的一席话又将半月前那桩皇家“趣事”再次从百姓脑里沉淀的记忆碎片里拽了上来,惹得路过客人频频驻足投来寻味目光。 “原来她就是昌平侯的五小姐啊……” “是啊,听说前阵子跳湖起死回生,现在看着还真和大活人无差呢。” 走在前方的顾冉,晏择玉二人闻声停下脚步,转身只瞧宋汀已被赵满捉住, “拜见王爷。” 晏择玉来到宋汀身边,趁行礼抬臂之时,无意将禁锢在宋汀腕上的的手撞开,宋汀立即机灵假意没站稳退至他身后。 顾冉站在旁侧看着二人配合行云流水又自然天成的一套动作,不仅抬了抬手里的扇子掩嘴偷笑。 “原来你们二人也在……”圆润的脸浮上一丝耐人寻味神情,“看不出五小姐如此受男人喜欢……” “王爷误会了,宋小姐不过是帮在下办成一桩美事,来此以表顾某真诚谢意。”顾冉拱手,谦卑道。 “哦?”赵满尾音上挑又拉得许长,将身子探出掠过前方的晏择玉,凑在宋汀面前,一双眼精光滚滚在宋汀身上来回扫射着,忽然嗓子提亮,“难道这美事是五小姐最不擅长的床第之欢?” 真乃当头一棒,宋汀身子微抖,这次真没站稳,差点踩上晏择玉的脚,幸好得已让他伸手稳住。众人一片唏嘘声惊得她胸中宛若热油浇淋燃起熊熊烈火。 想着原先在世的宋汀,一个柔弱单纯的小姑娘就是被眼前这狂妄自大的男人糟蹋了名声,竟是为了不擅男欢女爱之事而背上弃妇之名,这若是放在现代传出去都是挂不住面儿的,何况还是在这封建古代,难怪逼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寻死,如今再次遇见不心生愧疚也就作罢,竟还肆无忌惮当着众目睽睽下羞辱一个未出嫁的少女,虽然她暂用着该少女的身子,但岂能任由他人践踏侮辱!血液如滚烫的沸水在身体里翻腾不息,烧得她就连手指尖都是滚烫,激麻,似欲喷薄而出。 晏择玉低头见莹白的小脸红里渗着寒冬腊月严冻的乌紫,面色晦暗几分。 “王爷……”晏择玉的话还未道完,只觉眼下一阵风,一只拳头窜了过去。 咚!赵满哀嚎一声,向后踉跄几步栽至友人怀中。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但碍于赵满是个王爷,私下议论恐遭飞来横祸,都不敢靠近,只得远远看着。 “王爷!你没事吧!” 赵满痛得眼眶刹那飙出道道眼泪,手心里捂着的鼻子火辣辣得似刚被烤过,难以置信瞪着眼前的宋汀,“你……你竟然敢打老子!” 她在大学期间闲着没事学了几招散打,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施展,没想到竟然首拳给了个不知现代人为何物就敢口出污言的老古董。 宋汀揉着有些疼得骨节,灵敏跳至赵满跟前,气得牙根做颤脸上却溢满报复后的快感:“王爷,真谢谢您的一纸休书,不然别人还以为我眼瞎嫁了个猪……精……”学着先前赵满的腔调,宋汀把猪精二字念得字正腔圆,嗓音高亢穿盈整个飞凤楼。 “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皆是围在四人周围议论不休。 赵满羞得无地自容,立即站起身来,指着宋汀的脸咬牙切齿:“辱骂王爷这一条就够你进天牢,竟敢对本王动手!你这小贱蹄子等着被砍头吧!” 赵满恼羞成怒,横肉白晃晃随起伏不定的胸口飞抖,将袖袍一甩,略显狼狈的大步迈出飞凤楼。 身后的顾冉笑得前仰后合,肩膀抖个不停。 “汀妹子,全承安怕唯有你敢骂他猪精!哈哈哈哈哈!” 宋汀回头看了眼顾冉又看了眼晏择玉,只见他面无表情,眼眸似一汪无底深潭,涌上嗖嗖凉意,缓缓道:“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宋汀怔在原地,他这一席话宛若当头泼下一盆雪水浇灭所有掩盖理智的怒火。 顾冉脸上的笑逐渐收敛无遗,担忧道:“赵满不会真因为这等小事惊动皇上吧?” 晏择玉收回目光,转身朝二楼走去,“不会,只会惊动贤妃。” 宋汀记得枣枣提起过八王爷是个妈宝,在外受了委屈回府都喜向母亲哭诉,而贤妃恩宠经久不衰,但凡是像皇帝哭诉一句,她都可能凶多吉少…… 大脑被空白填满,细密的冷从脊梁骨缝里渗出,似牵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宋汀裹住。 冲动是魔鬼,逞一时之快的下场往往皆很惨烈,宋汀心情沉入谷底,饕餮宴吃在嘴里都索然无味。 深夜,顾冉将宋汀送回侯府。 “谢谢啊,我先走了。”宋汀从马车上下来,对顾冉笑了笑。 顾冉见宋汀一路郁郁寡欢,拍了拍她的肩:“你宽心,不会太糟糕。” 大不了一死,说不定死后就能重回现代,这般一想宋汀即刻释怀。踏着被树枝剪碎如繁星的月光,宋汀经过佳澜苑时被小竹叫住。 “五小姐,小姐有请。” 宋汀记得这位上次在桃林遇见的丫鬟,调笑道:“怎么?难道是为了那一块芝麻酥而来?” 小竹并无心理会,只是带着她走进院里,佳澜苑的桃花开得热烈,月色下浅粉色的暗香浮动,偶尔能听见荷池里有鱼儿翻腾之音。 宋郁言正在灯下描着牡丹花样打发闲聊时光,见宋汀进来,立即收好宣纸,笑道:“妹妹,快来坐。” 虽说二姐与宋郁心玩得投机,但对宋汀也一直抱着不咸不淡的态度,至少宋汀看在眼里是如此的,既无剑拔弩张的关系,宋汀也乐得当个和事佬,笑眯眯坐在旁侧,中间隔了一座高脚案几。 “二姐找我所谓何事?” 宋郁言拨弄着笔杆上的黄穗,“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前日偶然看见五妹同顾冉在府外说话。” 宋汀立马懂了,随即点头又添几分笑意:“嗯,不错。” 见眼前的女人面色如常,倒也不像是谈及爱慕之人的娇羞,宋郁言心生不解,“五妹是如何同他相识的?” “那日去他家开的溢玉斋买耳坠子,他对三姐一见钟情,于是找我帮忙。” 宋汀简明扼要一句话却让宋郁诗心神崩离,手里的笔滑下来,滚落到宋汀的脚边,宋汀弯腰将笔捡起来,光滑锃亮的香木笔杆上刻着两个米粒大小的字,只是快速瞄了眼,宋汀也能认得是顾冉的名字。 ……原来顾冉喜欢的是宋郁诗…… 宋郁言手捂着胸口,心尖似被人狠狠揪住,她深吸了口气,“顾冉当真喜欢宋郁诗?”气音犹如风中的弦,不停摇晃着。 果然这宋府上下,唯有她不知宋郁言喜欢顾冉,而今晚她也算是真切感受到了,只是天下痴男怨女数不胜数,宋郁言的欢喜未必是善始善终的那一个。宋汀瞧了她眼,脸上无过多杂复表情,寡淡如水无色无味,“顾公子生性风流,小妹也拿捏不准,若二姐真想知道,去问问又何妨?” 是啊,她与顾冉从小一块儿长大,有什么是不能开口问的呢? 宋郁言黯然神伤,一颗心终究是承重不能那无垠生出的悲戚,如肆意的破冰裂痕在眼中延展开来,化成一粒粒晶莹的渣滓堆在角落垒垒而出。 夜色深沉,偶尔从屋外传来一段虫鸣,宋汀无声站起来,“若是二姐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宋郁言惨淡一笑,似从深谷发出的幽幽咽声:“回去吧。” 宋汀离开后,宋郁言原地呆坐良久,呼啸的夜风从门堂里源源不断的灌进来,倒春寒的凉她也不觉得冷了,没有什么比她心里更冷。屋檐外黑如墨潭的夜色近在咫尺一点一点侵蚕食尽屋中最后的光亮。 第十六章:进宫 果然不出所料,视母亲为天神庇佑的赵满第二天便捂着肿成馒头的一张脸在母亲膝下哭诉自己是如何在飞凤楼那达官子弟聚集的地方被人胖揍,这不是重点,要命的是施暴者还是个弱女子,是在新婚之夜喜床上被他吓晕过去的昌平侯小女儿,本以为她瘦瘦小小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打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 贤妃看着自家心头肉那原本俊俏的脸肿成猪头,在皇帝枕边哭诉了一宿,说宋汀目无王法,连龙凤血髓的王爷都敢欺负,定是连九五至尊的皇上也没放在眼里。女人哼哼唧唧招人烦,皇上为得个清净,让贤妃自行处理这件事。 于是,在事后第三天,如宋汀所料,赵满他娘要来收拾她了。 早晨,侯爷府外落了顶马车,车身是金银措线绣凤鸾和鸣,立在太阳底下金光闪闪,彰富贵堂皇之气。太监浮尘一扬,指名点姓贤妃这顶轿子接的是五小姐。 宋郁心站在院里看着,对身边的小竹道:“怎么,当初是贤妃命令八王爷休的妻,如今又要要回去了吗?”话里飘着尘封已久的老陈醋酸味。 这话正被收拾好准备出门的宋汀听见,宋汀笑:“若是大姐想去,便替我去好了。” 不明其中缘由的宋郁心当宋汀是器满意德正洗刷自己呢,狠狠剜了她眼:“别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宋汀来到府外,候在马车边上的太监瞧了她眼,“你就是宋汀?” “是。” “跟我走一趟吧。” 这厢,皇后周颐伤寒初愈,难得身子有了些力气,被宫婢环儿搀扶着在御花园赏花,正逢园里的牡丹开了,大朵大朵明艳在枝头开着,似每年进宫的新秀粉颜滋润饱满,一颦一动都带着她芳华正浓的活力。 “真美。”玉指抚摸着娇润柔嫩的花瓣,皇后喃喃念着,脸上施了层比往日厚的胭脂来遮瑕苍白气色。 环儿柔缓道:“牡丹盛开再美也不过是几日光景,娘娘青春永驻,恩宠常在,何必羡慕这些花儿。” “听说皇上准备立赵瑜为太子。”皇后眼中升起抹暗云,“比起贤妃,本宫这恩宠算什么?。”指尖将枝头一朵牡丹折下,看着花瓣叠层间夹蓄的露水,兀自喃喃:“若述儿是大皇子,身体强健些,本宫也不必在此对花伤情。” “自古皆是以长嫡为东宫之主,皇上若是要执意立赵瑜为太子,前朝定有不少大臣异议反对,何况如今皇帝谕令未下,娘娘别为此事烦忧而耽误身子康愈,更让那贤妃得意了去。” 环儿的话有理,只要她坐稳这后宫之主的位子,贤妃再大的恩宠且不能翻云覆雨,那即便是赵瑜入了东宫,她也有办法让让他出来。这样想着,皇后焦虑不安的心平稳许多。 园外传来马车轱辘碾过石地的响声,吱吱哑哑吸引住二人的目光,皇后瞥见那马车样式正是出自贤妃宫中,她对贤妃的一切事宜颇为敏感,不觉提了句。 “车里载的是何人?” 环儿低声道:“许是宋府千金?” “何故?” “奴婢听祥羽殿昨日值夜丫头说宋大人的五千金将八王爷打了,贤妃气不过,所幸招她进宫教训教训。” “宋府……昌平侯家……”皇后沉吟不语,随后扶了扶发上的紫釉点翠牡丹簪,“走,我们去瞧瞧。” 祥羽殿坐西朝东,早晨的暮光洒进大殿之上带着柔和的粹金色如一缎金线裹履薄纱,拢在贤妃的身上随青云浮动而肆意流淌。 宋汀被太监领着走至她的脚下,“启禀娘娘,宋汀已带到。” 贤妃正研究着棋局,眼睛落在黑白分明的棋盘上不肯挪动半分,“你退下吧。” 太监退下去,只留下宋汀一人跪在殿里,“拜见娘娘。” “抬起头来。” 宋汀闻声将头抬起来,贤妃一袭绛白色夹玫瑰金线云锦宫服,裙摆上绣着银线夹绿松石色绸丝的辛夷花枝,满头戴着碎雪粒小圆珍轻漾白光,同殿中落下的金黄色交相辉映下,一张精致容颜显得愈发冷漠,“可知道本宫召你进宫是为了什么?” 宋汀低头,将目光降下:“知道。” 贤妃见此女子虽毕恭毕敬,却不如平常人见她时那般胆怯瑟颤,心中的怒又增多一分,起身朝她走来,衣裙尾坠下的金璨流苏随着步伐凌波而动,细闪光碎让埋着头的宋汀心蓦然揪紧。 说不怕是假的,像宋汀这样贪生怕死的现代人,自踏进殿门到现在,她已在脑海中回想了所有在宫斗剧中出现的后宫刑罚,越想越害怕,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掌心冒出细细密密的凉汗。 贤妃捏着宋汀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八王爷动手,是不是还嫉恨着将你休出王府?” “八王爷身份尊贵,草民不敢也无心觊觎。” “哼!不敢?”贤妃甩开宋汀的脸,“都敢对王爷动手了,还有什么不敢!” 好像说的有道理……宋汀无言以对,只是静静趴在地上默不作声。 “哼,也不知道昌平侯怎会交出你这样的女儿!”贤妃转身,眼眉凌厉如刀:“来人,将她拖到院子去,上拶刑。” 那是什么刑法怎么没听过? 宋汀被几个太监架着托到殿外的大院,几人将她手臂牵制住,直到宫婢呈上刑具,宋汀两眼发黑,心陡然坠入深渊,这不就是夹指头吗! “娘娘饶命啊!草民再也不敢了!”宋汀奋力挣扎着,各个娘娘腔的太监此时却力大如牛,几双手摁在她的肩头,似被套上枷锁动弹不得,宋汀哀求道:“娘娘心善仁慈,何必同我这卑贱的草民一般见识呢,饶命啊娘娘!” 婢女端来椅子,贤妃坐下,掸了掸衣裙上的细尘:“你那双手不是很厉害么,不是谁都敢打么,现在知道求饶了?” “上刑!”贤妃一声怒斥。 两个太监走上来逮住宋汀的两条臂从她背后拽出来,逼迫十根手指穿过木条间的空隙,宋汀拧咬着牙,全身似被重石压下,冰凉的碎石地磕破膝盖的皮肤。 “啊!”随着太监将绳子拉紧,手指被竹简缴滚,宋汀只觉连着脑浆也一并绞痛,钻心刺骨的疼从指尖迸发,如道道电流穿过血液直直刺入心脏,冷汗肆意不停往外渗出,“娘娘饶命……草民再也不敢了。” 贤妃嘴角微微上扬,冷意一点点由里至外,“不给你点教训,还真以为本宫好欺负。” “皇后娘娘到。” 皇后被环儿扶着仪态万千走来,就见到眼前的一幕。“贤妃这是在做什么?” 贤妃见来者是皇后,描绘细致的水弯眉轻蹙,瞬间又堆上浓浓笑意,立即迎上去扶住她的臂,卑躬谦逊道:“只不过是惩罚个目无王法的丫头,这几日风大,皇后的身体可好些了?” 皇后温和的笑着:“好多了,在屋里闷了七八天,想出来透透气,所幸来贤妃这里说说话。”随后眼眸一转落在宋汀身上:“这丫头是?” 贤妃恭声道:“宋骋的五女儿,胆大包天在飞凤楼打了赵满,皇帝龙颜大怒,正吩咐臣妾好好管教。” 正在施行的宫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跪下向皇后行礼,皇后走到宋汀的跟前,低颌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宋汀有气无力将额头放在冰凉的地上,气若游丝呢喃道:“拜见皇后娘娘。”皇后身边的环儿看着那竹套里的手指肿胀得红紫透青,心中暗嘘竟没想到贤妃私下如此狠毒。 “皇上?”皇后掩着粉绢子淡笑,“当年北燕叛乱,宋将军与皇帝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对他的子女更是关爱有加,这拶刑难道也是皇帝的意思?” 贤妃只觉满脸滚烫,极力撑住脸上的笑,“不……是臣妾自己的意思。” 环儿进屋端来椅子,皇后背光入座,身后虽是花香弥漫的暖光万丈,脸上阴翳的笑意却越来越深,眼色飘渺,“好歹也是宋将军的千金,未经皇上应允擅用酷刑,传出去恐贤妃颜面也是挂不住的。” 贤妃心里明白皇后向来看不惯她,自己虽心中有气,却只能忍着,自己凭盛宠虽能自持骄纵,但始终要看皇后脸色。 挥了挥云袖示意宫人退下,贤妃看宋汀的眼光带刺:“还不快答谢皇后娘娘。” 宋汀不敢用手触地,只能用将红肿的手圈进袖里,脸庞上还挂了穿半干不湿的泪痕,她艰难躬下身朝皇后磕了个头:“谢谢娘娘。” 话音落地,站在殿门外的太监一声高嗓:“二皇子到。” 皇后眉心一沉,道:“今日这祥羽宫很是热闹呢。” 赵亦一袭赭红长衫,腰间系着玉钻腰带,长发被银冠高束在脑后,温润如四月暖阳下的阵阵清风徐徐而来。 宋汀觉得这二皇子三字儿听着甚是耳熟,指尖的痛让她脑子迟钝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只是看着男人走到两位长辈前行礼:“参见皇后娘娘,贤妃娘娘。” 来者是赵亦,贤妃的面色稍稍温和:“亦儿多久回来的?今儿怎么得空来看探望本宫?” “昨日刚到承安,大哥托我带了些东西给贤妃娘娘,我怎敢耽搁。”说罢,身后侍卫呈上来一只不大的箱子。 贤妃听闻是儿子捎回来的东西,顿时眉开眼笑,一扫方前浓郁暗霾,心情激动的将箱子打开,金绒座上放着一樽清透光滑无杂质的红釉高颈瓷瓶,甚是欢喜。 “大哥说贤妃娘娘好瓷器,这红瓶配上娘娘最爱的白桔梗最合适。” 贤妃将瓷瓶抱在怀里,手寸寸细致抚摸,不觉感叹:“瑜儿他真是有心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瑜儿去湘南治理水患已有三月,也不知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吃得可好,睡得可安稳,虽心中有千般不愿,但皇帝的安排她岂敢质疑,何况皇帝如今有意封瑜儿为太子,已招群臣反对,若能做出番成绩来,倒也不是件坏事。 赵亦又从袖里掏出封书信,“大哥想说的话都写在信上,千叮咛万嘱咐瓷瓶可丢,信却不能不再。” 随赵亦一番话,站在旁侧的皇后凤目轻晃,落在被贤妃结果去的信上片刻,旋即又挑成弯月,“就让贤妃好好享受这母子情深,我们这些个外人也就别在此地掺合了,都退下吧。” 贤妃匆匆朝皇后行礼后,迫不及待拆开信封,一心扑在儿子寄回来的书信上,也就忘了宋汀这茬,径直转身回了屋子。 理平整皱乱的裙裾,皇后起身走过宋汀身边,“你也回去吧,今日受得苦都记在心眼里,往后切莫随性妄为。” “是,娘娘。” 走出祥羽宫,见四处无人,环儿走上旁侧道:“娘娘为何要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 “本宫帮的不是一个丫头,而是昌平侯。” 环儿凝神片刻,随即一笑:“娘娘圣明。” 第十七章:人情 一时间祥羽宫的宫人全都散了,凉风扫落叶,叶片在枝头似女子漫步时发间戴着的璀璨珠片,在阳光下碎光荧荧又凌凌作响,让诺大的宫院显得尤为寂静,宋汀坐在地上,两条跪得僵硬的腿就似未上油的生锈机器,幸好手指被夹的时间不长,缓了阵子便能微微伸曲了,但依旧火烫烫的疼。被玉簪挽住的发髻也在挣扎间散落下来,凌乱一片,这样的场景,她觉得很是凄凉。 在院子里歇息片刻,宋汀害怕那看完信的贤妃又想起自己,她算是见识到这宫里女人的厉害,于是欲立即起身离开。 侯爷府,枣枣正在院子里晾晒着衣服,见宋汀回来了,脸色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立即迎上去。 “小姐没事吧?贤妃真对你用刑了?” 宋汀点了点头,将袖里的手抽出来。 枣枣望着本如削葱般的细指又肿又红,大片大片乌紫,大惊失色,“小姐……这……”两眼泪汪汪心疼得将宋汀的手小心翼翼搭在自己手背上,对屋里的四油嚷道:“油哥儿,快把药盒拿来!” 四油提来药盒走到宋汀跟前一瞧,便破口大骂:“哪个王八羔子敢把小姐的手伤这样!看我不打烂他的脑袋!” 宋汀睨了一眼:“贤妃娘娘,你去打吧。” 四油立即败下势来,瘪嘴:“还是算了,宫里的人惹不得。” 枣枣长长叹气,“连四油那没脑子的都知道宫里人不能惹,小姐竟然当着老百姓的面儿打八王爷,这不直往刀刃上撞吗!” 四油惊呼,“此事当真?” “可不是,现在全承安都在传八王爷和小姐杠上了,先是休妻后是打人,这仇怨只怕是越结越深。 八王爷八王爷的听在宋汀耳朵里只觉得烦,这宋汀上辈子怕是掀翻了赵满的祖坟堆吧,这辈子要因他受这顿苦,害得她也跟着遭累。面色刹时不好看,挥了挥手,“枣枣,你今天吩咐厨房给我炖碗酱香肘子,补补。” 枣枣替宋汀的手指抹上药膏,拿绷带包扎好,“好,我这就去。” 是夜,清明夜空投下牛乳色月光如华练漫进东街冗长的巷道深处,寂静的夜晚被三次一快一慢的更声打破,打更人提锣边敲着边经过巷尾的一幢独苑。 院门外有白衣婢女立在檐下挑灯等候,马车从月光下缓缓而来,在别院外停住,晏择玉打开帘子从里面出来。 灯火映在婢女如素纸的脸上在夜风下恍恍惚惚,“晏公子,主公已在内等候多时。” 晏择玉微微颔首信步走进去,庭苑水土丰盈,草木笼笼苍翠在月色下似一缎段墨绿织锦将一方水色掩在浓荫下,赵亦坐在水亭里,正端着酒杯看他,“你今天可是迟到了。”亭下流动清水在他银白的衣面上留下晃动的影子。 “今日在奇珍堂耽搁了太久。”晏择玉端起酒杯抿了小口,“西翎司查案被一群刺客追杀,今日百里寻竟排查到了奇珍堂。” “为何会找到你身上?”赵亦挑眉问道:“不过以你和他的关系,我要是百里寻,第一个想到的也会是你。” 晏择玉轻笑,“可他还偏偏在奇珍堂找到了砍伤他的刀。” “什么刀?” 潭渊似的眸子光色倏然收紧,“东瀛弯刀。” 赵亦面色肃然,“东瀛?” “嗯。” 自先帝在位,东瀛与南晋来往密切,先皇开放通商口岸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加强各国贸易往来,海陆来朝的商帮虽是源源不尽,但中间也不乏鱼目混珠,东瀛杀手也算是块招牌。只是东瀛与南晋近年关系紧张,据闻是十年前远道和亲的公主毓妃心怀不轨,存了些害人心思,害死皇后肚里的龙种被打入冷宫。这进冷宫的可不是寻常人家,东瀛皇室抹不开脸面,严厉禁止一切人以各种名义出海登入南晋疆域。不过,这于地大物博的南晋而言,不过就是掉了根头发丝儿微不足道,皇帝也由那蝼蚁之国百般折腾,依旧没给毓妃好脸色,时隔已久,究竟是皇帝不愿意饶她还是皇后心存芥蒂,反正如今还在冷宫里苟延残喘着。 “我倒是不清楚你竟养了群东瀛的杀手。”赵亦又恢复一贯懒懒散散腔调,这幅样子被晏择玉看在眼里,面色一沉,冷霜布满玉颜。 “所以你怀疑是谁?”算着年岁,赵亦自八岁那年后,便在承安街上鲜瞧见东瀛人,而当下才出现就是奔着百里寻,晏择玉而去,实在是匪夷所思。“难不成,你的仇人已遍及到了东瀛国?” 晏择玉嘴角牵起抹似有若无的嘲笑:“你怎么就凭一把弯刀认定是东瀛人所为?” 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先不谈此事,昨日我托付给你的事怎么样了?” 赵亦随即轻笑出声,眼神朦胧不清暧昧不明的盯着他,“怎么?很担心那姑娘?” 晏择玉坐在月下似清玉雕的人儿,面无表情道:“不过是还她救命之恩罢了。” 赵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把玩着手里的酒盏,脸上那坏笑显然是不信晏择玉这番说辞,“放心吧,宋汀已经回府。” “不过……”赵亦将尾音托成意犹未尽的调调,“就算我不去,还有皇后呢。” “皇后?”晏择玉凝眉,“没想到皇后还有这幅救人与水火间的热心肠。” “谁知道她那千回百转的心思打的什么算盘。” 第二日,皇帝上完早朝,将宋骋独自叫到御书房。 皇上换了身便衣出来,见宋骋跪在冰凉大理石地上,冷然瞧了眼坐上皇椅。 “昌平侯府一向礼教严明,可是朕却在贤妃嘴中听闻五小姐动手打伤了赵满,宋爱卿可知此事?” 宋骋大惊失色,还真不知竟有这事,见皇帝面色阴沉,当即跪在地上,“是臣管教无方,还请皇上赎罪。” 皇帝本欲发火,瞧着脚下的男人两鬓间已夹了飞雪,耳际的刀疤无时不刻提醒着他二人并肩作战的时光恍如昨日,皇帝心思敏感且念旧情,心头气焰熄灭大半。 “罢了,宋汀年幼无知,爱卿回去好好管教便是。”皇帝揉了揉太阳穴,阖上一双疲惫倦怠的眼,打了十足哈欠:“你退下吧。” “是。” 宋骋退出来正欲离开,只闻空气里远远飘来一股白玉兰的香气,他侧头看去,原是自家小妹。 “拜见愉妃娘娘。” 宋柔娇媚的容颜与宋骋有几分相似,都是继承宋家美貌,一弯柔笑似二月初生绿芽带着温暖的光,“哥哥真是折煞我了。”愉妃怀有六月身孕,往前纤瘦如柳的身形此时丰满不少,但也是锦上添花,举手抬足间多了些风韵。 宋柔手里端着青瓷叠,里面摆了几块精心装点的玉蕊糕,一瞧便知是给皇帝送去的,宋骋浓眉一拧:“大着肚子不好好在宫里歇息,这些琐碎事交给宫婢便好,老掺合什么!” 宋柔是老来得的女,加上前面几胎都是男娃,生下来就视为家族里的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如今嫁进皇宫做了娘娘,又逢上怀孕这特殊时期,宋骋这当哥的比皇帝还紧张。 “总呆在宫里闷的慌,倒不如出来走动走动对胎儿也是好的。”宋柔将碟子放在婢女手里,拉过宋骋的胳膊走到一边,“汀儿的事哥哥可知道了?” 提此事,宋骋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不自觉抬高:“方才皇上告诉我了,正要回去收拾那死丫头!” “贤妃娘娘本不打算就这么轻易饶了汀儿,若不是皇后在旁说情,估摸着汀儿这次凶多吉少。” “皇后娘娘?” “嗯,我也是今早才从婢女聊天话里听来的,当时也是你这反应。” 宋骋与皇后周颐只是在宴会上见过几面,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宋骋一代武将也是不喜和朝廷之上的几个矫情文官来往,仅是维持表面关系,周丞相就是其中的一位。 看宋骋百思不解,宋柔搭上他的手臂:“暂且不说皇后盘的什么心思,作为宋汀姑姑我明日定是要去登门道谢,哥哥也别忘了咱们欠的人情,免得落下别人闲话。” “我懂。” 宋柔这才放下心,“哥哥那就先回去吧,也别过于惩罚汀儿,她也有她的苦衷。” 宋骋没回话,只是径直走了。 第十八章:禁闭 宋汀正在坐在庭院里嗑瓜子,突然打了个喷嚏,望着天边高高一颗灿阳,温热灼眼,眼看着就要进入初夏,她却觉得周身寒意逼人,心颤颤的,隐约到有什么不好事发生。 正想着,本在厨房砍柴的四油忙三赶四的跑回来,手里还拿着砍刀未来得及放下,惊慌失措的喊道:“小姐,老爷正朝着兰汀苑的方向过来!恐怕是知道你闯祸了,赶紧躲躲吧!” 枣枣一听也急了,“小姐,该怎么办啊!” 宋汀面色镇定坐在石凳上,俨然一副处事不惊的僧人,想了片刻豁然起身,从四油手里拿过砍刀,眼神决绝,嘴里念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一举动可吓坏他二人了,急忙跪下抱住宋汀小腿:“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老爷好歹是你爹……” “你们在想什么啊……赶紧放开我,四油你去门口堵着,就说我得了风寒站不稳身子,正躺在床上静养。” 原来小姐不是要手刃老爷,四油呼了口气,忙答应着跑到拱门张望着。 宋汀立即丢了手中的刀,跑回闺房中,将外衣全部脱下,爬上床盖上被子,心里默默念着阿弥陀佛,大悲咒以及圣经……举起手在胸面前划了划,喃喃自语道:“阿门……保佑我吧……” 都这时候了,小姐还在说些比划些她听不懂的胡话,看不懂的动作,枣枣无力道:“小姐,你快闭上眼吧,一会儿老爷就来了。” 宋汀将被子盖过头顶,遮住弥漫在整个屋子的慌张恐惧,不一会儿就听见四油嚎着大嗓在外面说话。 “老爷,您怎么来了?” “小姐呢!” 宋骋中气十足的声音如闷雷在窗外炸响。 “小姐……小姐得了风寒,如今正在小睡呢。” 门吱呀一声打开,宋汀不觉绷紧身子,立即面朝着墙壁,闭眼假寐,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胸腔的心怦怦直跳似要冲破胸骨。 宋骋甩开珠帘,零脆脆的光似散开的碎珠砸如枣枣眼中,惊得她双腿发软,扑通跪在地上,呼吸陡然差了拍:“老……老爷,小姐她睡着了。”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宋骋正在气头上,他一路坐马车回来,在街上就遇见好几个路过的百姓吱吱哇哇的讨论着宋汀打八王爷的糗事,一向重颜面的昌平侯怎能容忍府上出了这种事! 宋汀将头埋在枕头里,只觉一阵凉凉的疾风从背上刮过,随后余光所能感应到的全都亮了起来,她咬牙继续在床上躺尸,眼皮严丝合缝粘黏不透一丝儿光。 “小……小姐她睡着了。”枣枣不像宋汀,是个老实人,平时也没说什么说谎的经验,对自己出口的谎话都不大抱有信心。 宋汀竖着耳朵仔仔细细听着床前的动静,自家爹却意外的安静了下来,就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就在宋汀准备暗暗庆幸这招意外管用时,巨吼声在耳边炸响,显现刺穿她的耳膜。 宋骋气得忍不住爆粗口:“放屁,眼皮子都还在动呢!” 宋汀心里无处话悲凉,动了动脚丫就被宋骋给拎了起来,她再也憋不住了,立即睁开清亮一双眼求饶:“爹,我错了,您瞧瞧,贤妃已经惩罚我了。”说罢,抬起被包成粽子的手立在宋骋面前:“对我上的那什么……刑,就那个夹手指特疼的那个。” “活该!” 说罢,宋骋再次提着宋汀走出兰汀苑,下人们听着那哀嚎的动静不用瞧都知道是五小姐又被老爷教训了。 “爹!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对王爷动手了!” “爹!你别打我屁股,上次的伤还没好彻底呢!” 宋骋一言不发,脸色却黑如浓墨,阴沉沉如暴风雨前夕的重云欲摧,宋汀叫了半天发现似乎并没什么用处,索性安静下来,却瞧见这并不是通往明礼堂的路。 看来,还是有点用,宋骋真不打算打自己屁股了,于是歇息了半会儿又开始嚷嚷。 “爹,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打八王爷了。” “哼!那下次是不是就打四王爷了?” 宋汀笑嘿嘿道:“不敢不敢,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四王爷是谁啊。” 宋骋提着宋汀走到一处僻静院子,这院子阴森森的终日不见什么阳光,树大稠密如织遮住上方的蓝天,宛若昏暗黎明。 “你就在这儿呆一个月面壁思过,不准出门!” “爹!”宋汀一听要关禁闭,立即拽住宋骋衣角,揪得紧紧的:“爹,我……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别关我禁闭。” 宋骋浓眉骤沉:“禁闭和杖责自己选。” “还杖责二十吗?” “六十。” “……”宋汀屁股一紧,“我……我就在这呆着吧,也挺好。” 目送着宋骋走出屋子,听着门扉被叮哐锁上,宋汀一颗心沉入谷底,坐在阴冷屋里,嗅着满屋充盈的潮霉味,入眼皆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细尘被一束穿进浓荫下的阳光照得晶莹发亮。 宋府正如皇帝而言,家教严明,这间屋子专门是宋骋腾出来以惩戒不受规矩的儿女所用的小黑屋,当然,至今为止,能有幸首次进入这里的非宋汀莫属。 床架是硬如石块儿的铁木板子,上面仅是铺了层薄褥,比在寺庙里睡的床还硬,宋汀坐在上面叫苦连天。 突兀的惨叫在死寂的院里尤为响亮,枣枣和四油是凭着声音找到她的,二人趴在外面不停的敲打着门,“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我在,你们赶紧把我放出去!” 枣枣和四油对视一眼,眼睁睁瞧着那把大长锁却无可奈何。 “小姐,这禁足屋的钥匙只有老爷才有,我们也没办法!” 宋汀使出全身的力气用手推着花枝窗户,可是却早已被宋骋在打造这间小黑屋时就已封闭的严严实实,见其在自己这力大无穷的两只手里纹丝未动,宋汀狠狠踹了脚桌子腿,咒骂道:“真没良心,难不成还想要闷死我不成!” “小姐,你耐心等等,三小姐已去向老爷求情了。” 求情……只怕这死老头天皇老子求情都无济于事。 宋汀摘下发间插的钗子,在窗户纸上划下几道裂口,剥开一面窗户纸,瞧见枣枣半张脸。 “枣枣,你去给我抓碗瓜子来,顺便再给带些纸笔墨。” “好的小姐。” 小茶在老爷书房外焦急的来回踱步,已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终见宋郁诗出来,却愁容不展,望着她直摇头叹气的,就知道老爷铁石心肠,是万不会轻易答应此事。 “小姐,我看就算了吧,五小姐这次行为的确不合礼数,别激怒了老爷连小姐你也一起关了进去。” 二人沿莲池缓缓走着,月白色花苞轻轻浮于水面绿叶,饱满的花瓣一层覆一层重重叠叠似在蕴酿巨大力量等待着入夏的绽放。 宋郁诗轻叹:“关进去也好,至少还能同小五作伴,那屋子又冷又湿的,这三十天要怎么熬过去?”说着她眉心一动,“老爷既不答应放小五出来,拿几床褥子定还是能同意的。” 枣枣从苑里拿了一叠宣纸和笔墨,又拿白布裹了半袋瓜子和花生,趁着没人瞧见,偷偷跑到禁足屋外面,隔着那块被宋汀挖破的窗纸洞将东西送了进去。 宋郁诗的话不顶用,唐老太见此事,一来宋汀的确有错,二来宋骋也未再想上次那样动用杖刑,索性睁只眼闭只眼选择不过问,只是暗地里叮嘱宋郁诗多送些绵软褥子和换洗衣物。 宋汀见这府上唯一巍峨的靠山已放弃了对她的救赎,那一时半会想要出去估计是没戏了,或许这就是命吧。于是,蘸了蘸墨,在宣纸上大笔一挥写下千古名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以作心灵鸡汤,以表安慰。 夜晚,宋郁诗听枣枣说什么烦心事都被宋汀撞上,正巧这几日害葵水。她担忧的恨,于是在厨房里煲好红糖姜汁送到禁足屋,看门的下人在宋骋吩咐下不敢懈怠一寸,若不是看在平日里三小姐待人温和,没什么架子,他们指定是不允让她进去的,和宋汀闲聊两刻钟头,宋汀怕被爹看见迁怒于宋郁诗,便催促她赶紧回去。 宋郁诗走到床边用手点了点得老夫人命令送来的厚褥子,“这才是可以睡人的,小五你就暂且委屈些,等爹气消了我再去向他说说。” 宋汀拉着她的手,“我知道三姐担心我,不过关在这里也没什么。”反正古代这没电没网的在哪里都没什么分别,青灯古佛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随后她又想起一件事,郑重看着宋郁诗,“三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枣枣和四油就托你照顾了,尤其是枣枣,她性子软,千万别让她又落到宋郁心和柳氏那俩妖婆子手里。”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宋郁诗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倒是你,这地方晒不着什么暖和太阳,可别冷着自己,过几日就入夏了,气温升高应该就会好过些。” 这句话莫名让宋汀鼻酸,她怎么有种自己被打入冷宫的错觉,哎……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只不过罪魁祸首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老爹。 第十九章:人情 承安入夏便迎来一场雨,深夜滚了几个闷雷后,倾盆而下直至白日不休,雨势渐弱却依旧绵延。雨夜好睡眠,皇后周氏难得起了个晚觉。 今日后宫的嫔妃早早便聚到常华宫按位序坐好,趁皇后娘娘还在梳妆,大家热切聊着一些宫里的琐碎,话题大多也都是围绕着几位荣获新宠的贵人和两位孕育龙种的妃子展开。虽说宋骋是个火爆脾气,但宋柔却不像他,在这深似海的后宫里虽受皇帝喜爱,却一向温婉谦逊。坐在仅次于贵妃贤妃的位置旁,面相柔和的看着其他几位性子活跃张扬的贵人说说笑笑。 皇后被宫婢搀扶着刚走到帘子后,就听见贤妃有些刺耳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哎哟,听说柔妹妹怀孕以来食欲大增,也不曾多受害喜烦扰,想必肚子里是个健壮的小皇子。” 另外的妃子也随声附和着:“可不是,近些年这后宫里生的全是貌美如花的公主,皇上一直心念念着还想有个皇子,若是愉妃娘娘遂了皇上的愿,那这小皇子定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呢!” 宋柔脸红成新鲜的番茄,急忙道:“还不知是男是女,皇上对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是一样疼爱,哪会有偏心之说。” 皇后撩开珠帘,颗颗粒饱满鲜艳欲滴的石榴石叮叮当当发出的脆响让七嘴八舌的嫔妃安静下来,纷纷起身向皇后行礼。 皇后雍容浅笑:“在谈什么这么热闹?” 众妃安静下来一片缄默,贤妃首先答道:“臣妾几个不过是问候问候孕有子嗣的愉妃和年妃,就想着当年自己十月怀胎时的辛苦不易。” “女子怀子期间的确不易,所以须百般照料,不能有半点闪失。”皇后看向愉妃和年妃,“太医每日送去的健胎药且一定坚持喝着,药虽苦,苦口良心更利胎。” 愉妃和年妃感激道:“都按时按量吃着,有劳姐姐费心了。” “皇上子嗣兴旺也就是我们的福气,自然是要挂在心上的。”皇后含笑,抿了口茶。 窗外小雨绵绵,偶尔有风吹进来,阔大疏朗的梧桐树落下片片叶子,被雨淋了湿黏黏一地。 众妃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各自散去,却见愉妃依旧坐在椅子里,似有什么话要与皇后说。 “妹妹可还有别的事?”皇后朝身边的环儿使了个眼色,“去沏两盏花茶来。” 愉妃见环儿退出殿去,才起身上前挺着肚子跪下,皇后立即将她扶起来。 “妹妹这是做什么,大着肚子的。” 宋柔谦卑道:“臣妾是为宋汀之事特意向姐姐道谢。” 皇后旋即浅笑,纤指微翘摩挲着腕上的缠翡珠紫金镯,“举手之劳罢了,我看那小姑娘可怜样惹人心疼,贤妃这些年性子愈发狠倒是本宫所没想到的。” 宋柔知晓皇后与贤妃关系不合,谈及贤妃也不敢随意言语,只能浅显复合着,但也是专拣皇后爱听的说。 “皇后执掌后宫,贤妃即使行为恣意,也不敢在姐姐跟前造次。”宋柔微微低头,牵动云鬟翠微碧光,含了一道潺然笑意。 宋柔这话是正中皇后心坎儿里,贤妃仗着皇帝对赵瑜的喜爱而日益嚣张跋扈,在这后宫呼风唤雨拉拢人心,她能坐上皇后的位置,怎会不明白贤妃存的什么心思,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环儿端着花茶进来时,宋柔已经离开,皇后在窗前摆弄着插在珐琅彩瓶中的新鲜花朵。 “愉妃娘娘走了?” “嗯。” 环儿将茶沏好,端着一盏热腾腾过来,“娘娘合不趁此机会拉拢愉妃,为娘娘所用?” 皇后轻嗤,鲜红指甲碾碎花瓣上一颗独留的温润圆滑水珠子,凉意被揉进指尖弥漫。 “他们宋家一贯独善其身,可是能任由旁人左右的?”皇后盯着屋檐不断下坠的水线,沉思良久后:“去把宁太医叫来。” 环儿前脚出殿,后脚便有太监进来,“启禀皇后娘娘,昌平侯求见。” 皇后眼尾轻抬,心里暗笑,看来这宋家各个都是机灵人。 宋骋今日登门道谢可不是白来,特意带了承安市面上最贵最火的棠青茶,但凡是好东西皆以稀为贵,若是断了货就算是皇家人想要也是拿不到的。 皇后娘娘独衷珍品名茶,别说眼前这一小箱子的棠青,搁往日她即便是再馋,托人也只能拿个几袋的量。宋骋带来的这份大礼,不得不说倒是很合她的意,当即便就泡上新茶迫不及待品鲜。 “先前愉妃也来同本宫告谢,侯爷尚可不必如此见外。”皇后小酌了口茶水,幽香绕舌,满嘴清甜回味无穷,这宋骋别看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人情世故倒是剔透的似个玻璃人。 宋骋拱手:“小女性子顽劣,若不是皇后娘娘出手相助,只怕贤妃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贤妃近年母凭子贵,加上胞弟吴臻屡立战功,皇帝宠爱的紧,自然是脾气暴烈了些。” 身为右翼将军的宋骋听闻左翼将军战功赫赫自然心里不是滋味,当下黑了脸,被皇后看在眼里,她淡然笑着:“自古朝廷之上惟恐一家独大,贤妃势力与日俱增,吴臻正值壮年,又手握兵权,若是不加以遏制,只怕日后野心日益膨胀。” 皇后一席话让宋骋神情愈发严肃,思忖一阵后沉声道:“皇后娘娘是如何打算?” “本宫?本宫一介女流能有何打算。”皇后握着手里的瓷杯,意味深长看向宋骋,“倒是宋将军已好些年未出兵打仗了吧?” 宋骋脸色愈发黑了,曾几何时他也是南晋骠骑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下,虽比不上吴臻年轻气盛,但依旧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只是皇帝却不愿让再让他领兵打仗。他虽还有个右翼将军的名头,但早已是名存实亡,兵部大权皆是由吴臻一手掌管,他如今不过就是个上上早朝,闲来无事助工部料理杂事,准备安度晚年的侯爷。 “皇上自有定夺,作为臣子不敢过多妄言干预。”宋骋虽心中苦水连连,但却依旧不动声色。 “既然侯爷能如此看待那本宫也无话可说,有颗平常心也未尝不是好事。”皇后说到此,目光突然陡峭,“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侯爷这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宋骋无可置否,宫内刹时间安静下来,不一会儿便有太监传唤:“宁太医到。” 宋骋这才起身,“那微臣就先退下了。” 皇后扫了眼,面无表情道:“退下吧。” 晌午过后,雨迟迟未停,夏暑雨凉交替让宋郁诗患上风寒,终日昏昏沉沉,全身没什么力气,只得躺在榻上看闲书。顾府的小厮本传信邀品香阁一聚,小茶以小姐生病回绝,顾冉得知后,便来宋府探望。 宋郁诗勉强撑起身子拢了件披风,正欲下床便被疾步至门外的顾冉止住,载一身风雨进来,“瞧你那脸色还起床做什么?”顾冉将伞递给小茶,雨水溅湿一圈湖蓝绣金银交裹散枝花的袖口。 宋郁诗虚弱笑着:“也不是什么大病。” 顾冉替她掖好被子,“我带了些滋补汤药,已让小茶去煮了,混着伤寒药一并喝好得快。”说罢,捉住宋郁诗放在被里的手,捂在自己掌心,“这手都快凉成冰块了也不爱惜。” 宋郁诗病白的脸起了层浅薄红晕,“你在这里坐着被人瞧见了怎么办?”想挣脱开顾冉的手,身上却软绵绵用不上劲。 顾冉玩味盯着床上的女人,两眼宠溺道:“那正好就上门提亲,倒也省事。” 小茶端药进来,“小姐,吃药了。” 顾冉从托盘里执过碗,吹着勺里蒸腾的缭绕热气,宋郁诗脸窘:“我可以自己喝。” 顾冉却假意没听见,将吹凉的药递至柔唇边,小茶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对了顾公子,方才二小姐让您去佳澜苑一趟,说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您。” 宋郁诗身形一滞,二姐知道顾冉来府,那估摸着是为何而来也是知道的,胸口莫名涩堵,像塞了团棉花难以呼吸,一时间就忘了嘴边的药。 顾冉眉梢升起抹暖意瞧着她,“再不喝就快凉了。”待望着宋郁诗将药喝的见底,才用眼尾余光瞄了眼身后的丫鬟,淡然道:“你且去回复,就说我改日再去,当下没空。” 小茶不敢耽搁,匆匆拿着伞朝佳澜苑去了。 宋郁诗重新躺回被子里,见床头边的顾冉纹丝未动,奇怪道:“你不是还有事忙吗?” 顾冉没说话,只是轻轻一笑,大手敷上她微微发热的额头,“等你睡了我再走。” 虽这不是午睡的点,但因外面凉雨丝丝加上风寒惹的头晕,宋郁诗的确有些晕晕然,她此下无力在这儿与黏人的顾冉对峙,也任由他在闺房里呆着,自己倚在枕头上小憩。 还未到一刻,榻上的女子呼吸便逐渐平稳下来,苍白娇颜晕着淡淡的粉色。 屋里寂静的顾冉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窗外雨风刮树的沙音,似又有从不远处飘来的女子说话声,顾冉垫着脚走出屋子,站在落雨的房廊下看着宋郁言朝这边走来。 他轻声将宋郁诗的房门掩上,转头便见宋郁言已站在自己身后,两眼酸溜溜的朝里看了眼,“听说三妹病了,特来瞧瞧。” “她睡着了,你换个时辰来吧。” 顾冉撑伞欲走,却被宋郁言挡下,一贯对他柔和的面容上陡峭生了怒意,嗓音如银针尖锐,细声道:“怎么?如今有了三妹,连佳澜苑都不肯去了是吗?” 顾冉回头看她,两眼收尽往日里的懒散随意,深邃如一潭澄澈却又深不见底的汪水,语调倏然凌厉。 “宋郁言,你说什么?” 一句似问非问的话惊得宋郁言沉心微颤难以做答,融进顾冉目光里的一张脸隐隐抽搐。从小到大,他都习惯叫她二丫,她嫌难听都不愿答应,这回顾冉终于叫她的名字了,听着却像惊雷般震破心神,隐隐作痛。 宋郁言极力压抑心中源源不断涌上的愤怒和嫉妒,且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勉强挤出一笑,“冉哥哥,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永远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么?” 顾冉片刻怔愣,无言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恍然察觉时光飞逝,当年那扎羊角辫总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娃已长大,且有了许多他不懂也无心懂的小心思。 叹息一声,顾冉无奈道:“二丫,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妹。” 无论做什么言什么,在顾冉眼里,她始终都是一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只是个小妹妹…… “我先走了。” 屋廊外的雨还在落着,如无数断线珠子从厚重的乌云里溢出来,噼里啪啦砸落下地面,宋郁言全身被冷风吹得格外僵硬,全身的血液似凝固在一块儿由里向外涌出寒意,睁睁看着顾冉走远。 长廊上的穿堂风大,夹着雨丝呼啸而过,宋郁言被大风踉跄几步,小竹立即上前将她扶住,“小姐,这荷包……” 本挑了个不算明亮的姜黄色,此时呈在掌心里却突兀的刺人眼,宋郁言蓦然伸出凉手,颤抖着将荷包远远丢进水塘里。 宋郁言捏紧拳头,发狠朝旁边的屋子里望了一眼,决绝转身离去。 第二十章:寿辰 眨眼已入夏,唐老太的七十大寿逢在夏至后的第三日,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下人都忙着为寿宴做准备,前几日宋郁诗来探望她时提了句寿礼的事,这古代老人过生不流行封钱送红包,于她而言倒成了个棘手问题。思来想去,她能拿的出手的便是那提前一个月吩咐匠人制作的马桶,也不知进展如何。 唐老太寿宴那日,宴请了诸多权贵,宾客携贺礼陆续而来,柳氏请了全承安最好的戏班子在宋府的大院里搭了戏台子唱戏,下人们忙里忙外招呼着,就连一向闲着无事可做的枣枣和四油都转得跟个陀螺似的。 按理宋汀禁足一个月,这会儿也该被放出来了,可是宋骋一忙起来便忘了他还有个女儿被关着。听着远处传来咿咿呀呀又是唱戏又是敲锣打鼓的热闹声音,宋汀坐不住了,跑到二楼趴在窗户上眼巴巴瞧着。 大家此时都在前院热闹,这偏僻冷清的禁足屋外连个人影都没有,宋汀瞧着四下无人,利索压着窗框,抬了条腿出去。 赵亦送完礼便被宋骋安排到贵宾席入座,只是他素来不爱听戏,便独自起身,一起漫步赏着宅院里的荷花,田田硕大油绿的青荷叶相互掩映下是随风摇曳的浅粉。 一池的素雅香味儿驱赶了夏风里飘飞如缕入丝的署气,赵亦背着手立在池边欣赏着潋滟水光中的荷花,却透过那层层绿叶粉嫩叠瓣瞧见不远处榕荫后的一桩屋子梁上趴着个东西。 他眯着眼定身又仔细看了看,约莫像是女人。 宋汀从禁足屋里翻出来,抱着挑角沿梁一寸寸往外挪,她必须得赶在寿宴开始前,把礼送了,好博个同情早日让自己重归自由。 “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声突兀在下方响起,惊得宋汀险些滚下去,抱着房梁的手臂紧了紧,确定身子稳固了后,宋汀才别头俯看下去。这嗓音她很是熟悉,但却半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记性一向不好。 赵亦望着挂在房梁上的女子,头顶发髻因一番折腾稍微乱了形,簪在里面的钗子斜飞着,晶莹红石做成的水珠吊坠悬在钗头,在阳光下闪烁,似夜空下的璀璨星辰。 碧翠衫裙本是属于素净的颜色,裙边底却被她挽上膝盖打了两个简结,一看便是为了翻窗方便。 见女子久久未回话,赵亦又问道:“你是谁?” 先前的问题她不好意思回答,毕竟翻窗翻墙的也不是什么光荣事,但是随后这个问题她可就很有底气了,宋汀大声道:“我是昌平侯的宝贝五千金宋汀,也就是这宋府的堂堂五小姐,你又是谁?” 赵亦眉心一动,“你就是宋汀?” 他记得上回受晏择玉所托前去贤妃宫里解救的人便是宋府的五小姐宋汀,那时他忙着交代大哥所托付的东西和事情,没在意这能让晏择玉记挂的姑娘是个什么样,今日却偶然撞见了。 “当然。”宋汀已习惯承安有头有脸的人物认识自己,她蜷着身子爬到房梁末端,撅着屁股朝下望了望,看着离地面的距离,心尖一颤,随后朝赵亦招手,“兄弟,能麻烦你个事吗?” 赵亦悠闲站在下面,环手抱在胸前,望着屋梁上的女子,颇有点看戏的架势。 “你说。” 宋汀指着离他们不远处,一堵爬满青藤的墙道,“你去那边看看有没有梯子啥的。” 赵亦倒是很配合的去了,走到那堵墙边,只见角落的确倚着一架木梯,正欲伸手去拿,却在触碰到梯子的瞬间又将手收了回去。 慢步走回原地,嘴角浮上一缕调笑,赵亦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没有。” 宋汀还真信了,挠了挠头,嘴里絮絮叨叨的骂:“奶奶个腿的,平常我总看见有,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不在了呢。” 赵亦好心道:“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宋汀看了他眼,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 宋汀还是有些犹豫,趴在房梁像本就设计好的浮雕一动不动,直到手臂上的力气全部用尽,在风中摇摇晃晃。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大叫:“我下来了。” 话音落地,宋汀松手从房梁上跳下去,伴随一声惊叫,赵亦伸手将她接住。腰上温热的触感让宋汀睁开眼,一张脸近在咫尺。谢谢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只觉腰上稳住自己的力道豁然松开。 屁股直直砸单在地上,软嫩嫩的肉传来阵钝痛,“唉哟……”清秀五官刹那间拧巴在一块儿,赵亦掩嘴若有似无的偷笑,正好就被宋汀瞧见。 本还以为真是个善良公子呢,没想到竟如此恶劣!宋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蔑视一眼,吐了俩字。 “幼稚!” 赵亦微怔,眉目四处隐匿着笑,“胆儿的确比平常人的肥。” 宋汀不明所以,也没闲功夫和男人斗嘴,翻了个白眼,“想必你也是来参加奶奶的寿宴,前院在那边。”手指着先前赵亦来的那一条路,“走吧,姐姐带你去。” 既然有人好心带路,赵亦怎会拒绝,唇角勾起抹浓深笑意,“有劳姐姐。” 宋汀领着赵亦朝人多的地方走,来府的客人都是成群凑对儿的,见他只是孤身一人有些可怜,宋汀怜悯心泛滥成灾,“贤弟别怕,呆会儿你就跟着我,保你吃香喝辣。” 二人走到前院,瞧着那几十张圆桌将偌大府院摆的挤挤攘攘,别看宋骋老儿平日里抠抠搜搜,关键时刻还挺看重排场阵势。宋汀在来来往往的下人里寻觅到四游的踪影,对赵亦道:“你现先找个地方坐,我去去就来。” 四游正忙着给各桌上菜,隔老远便听见有声音在唤他,这声音耳熟约莫像是小姐的,还以为是幻听呢,一抬头就见宋汀正朝自己跑来。 “小姐!”四游惊呼:“你怎么出来了?” “先别说这个……”宋汀瞧着寿宴马上开席,焦急道:“马桶呢?我订的那批马桶呢?” “匠人们五日前就送来了,现儿正搁在兰汀苑里。”四游将一盘珍珠圆子端上桌,侧头看着她:“怎么了小姐。” “你先别忙了,赶紧去拿一叠红纸到兰汀苑去。” 宋汀火速跑回去,将院子里摆着的好几只大木箱子打开,挑了个做工最无可挑剔的马桶,拿着湿布仔仔细细擦拭尽上面的木屑和细尘。 四游照宋汀吩咐拿了些装点宋府用剩的红纸金缎带,气喘吁吁回来:“小姐,拿来了。” 宋汀将被自己擦得锃光瓦亮的马桶放回箱子扣上锁扣,将几张红纸叠着开始小心翼翼包裹,“抱着箱子。” 四游纳闷:“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寿礼啊,老太太过生不送礼哪行。”宋汀执起刷子在浆糊碗里搅弄几下,涂上一侧红纸面。 四游吓得魂儿差点飞走了,“竟然拿夜壶当寿礼!”今儿可是当着文武百官亲朋好友的面儿,这一出手,叫他们兰汀苑往后可怎么在宋府自处,四游当即摁住宋汀手臂,坚决道:“小姐,不可以!” 宋汀黏好红纸,安慰道:“没事,你看那马桶光泽温润明亮,雕花精美细腻,若不是夜壶,都能称得上一件精美艺术品,” 四游依旧认为此事委实不妥,“可是小姐,这还是不好吧,万一老爷一气之又关你禁闭怎么办?” “反正都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随便吧。” 宋汀将缎带从四面牵到箱子的正上方,束成两条打了个蝴蝶结,若不知道这里头装的是马桶,乍一看还算个规模巨大的神秘大礼。 “走,送礼去。” 四游扛着箱子,极不情愿跟着宋汀走到前院,一路上惹来不少人注视,引得下人们议论纷纷,入座宾客也皆是趣味盎然打量着四游肩上红火火金灿灿的大箱子。忙着给客人添茶的枣枣也瞧见了,手里茶壶一放,跑过去:“游哥儿,原以为小姐没来得及给老夫人准备寿礼呢,没想到原是个大惊喜!” 四游面如死灰,一颗心惴惴不安,丝毫没有前方宋汀怡人自得的影儿,凑到枣枣耳边:“这礼还不如不送呢。” 枣枣不解:“为何这么说” “还记得一月前,小姐画的马桶吧?” 此话一出,只觉有腊月寒风猎猎而过,枣枣打了个寒噤,明明还是一脸艳阳天,此刻却像是来了场猝不及防的暴风雨。 “不会是……” 第二十一章:马桶寿礼 女人这种生物不管是在什么年代,都秉承着为悦己者容的思想,一桌几个女人,宋郁心着一身明黄撒花抹胸长裙,头上戴满珠光宝气的头饰,还偏偏选了个能晒着太阳的地儿,身后金光闪闪,让宋汀想起她那信佛的外婆必揣在兜里的开光金佛像。 宋郁言和宋郁诗也难得盛装打扮,一如春阳里的娇艳桃李,一如清香雅致的空谷幽兰,反正各有各的美,唯独宋汀身着素衣,头上连朵像样的珠花也没有,刚刚翻窗还沾了一身灰。 寿宴开席,众宾客就坐,先是大太监领命送来皇帝亲笔输写的金龙匾,又呈上宋柔赠予的东海红珊瑚花雕。 大太监:“愉妃娘娘如今临逢降子,行有不便,今日不能来府为老夫人祝寿,还望夫人见谅。” 唐老太笑道:“不碍事,有劳公公转告愉妃娘娘,待空出时日,老身便进宫探望。” “必当转告。” 接下来,宋郁诗一曲水袖舞,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身姿在高台之上宛若一只骄阳下带露凌霄花,赢得满座嘉许,为唐老太和宋骋赚足脸面。 “早就听闻宋将军的三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没想到这舞姿也是绝妙。” “宋将军上辈子该是修了百年福分今生膝下儿女都是人中龙凤啊。” 众人的赞叹,让一向冷面黑脸的宋骋难得畅怀大笑。 坐在宋骋身旁的柳氏坐不住了,在宋府置办的宴席上,怎能让庶出的丫头出尽风头,当下便悄无声息伸出笼在袖里的手,轻轻拽了拽宋郁心的衣服,朝她瞄去道眼风。 宋郁心立即领会,整理好裙裾,翩然起身,启着一副黄莺娇啼的好嗓子:“三妹一舞倾国色,倒让我这备好的寿礼有些拿不出手了。” 宋郁诗款款走下台,面色浅红:“姐姐谦虚了。” 唐老太笑容满面的在椅子里坐着,“哪的话,孙女儿们送的我都喜欢!” 宋郁心嫣然一笑,纤手轻抬,几个下人驾着一樽玉佛上来,只见那佛身坚实而温润,细腻而圆融,深绿中不含一丝杂质,是上好的姜花玉。 “这是心儿早在一年前就派人去蓝田寻到的一块好玉,奶奶吃斋念佛,家里放樽玉佛也是极好的,特意雕的是弥勒佛祖,愿奶奶笑口常开。”宋郁心将一樽玉佛捧到唐老太跟前,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手不停抚摸光滑玉面,“好玉,好玉!” 柳氏雍容颔首,“娘喜欢就好。” 唐老太抚摸了片刻玉佛,又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回架上,对下人道:“抬去我屋里,往后呀要每日拜拜才好。” 见抬玉佛的几个下人退下去了,宋郁言才从座上起来,到老夫人跟前,浅笑道,“孙女不才,只能绣一副《松鹤延年》图,愿奶奶健康长寿,吉祥如意。” 小竹端上用金缕缎系好的帛锦,在长方案几上展开,随着布帛滚动,栩栩如生的青松仙鹤呈现在众人眼前,一针一线绣缝合贴,仙鹤翘首仰望于青松巅,色彩不艳不娇,大方高雅。 “哎哟,我这乖孙女嘞,这得费不少功夫吧。”唐老太拉过宋郁言的手,一脸慈祥。 在座宾客也皆是对宋郁言这一手绣工赞叹不绝,王氏站在旁浅笑着:“言儿这丫头也就只有刺绣能拿的出手了,没日没夜的就是为能赶在这寿辰上送给您老人家呢。” 宋汀默默嗑着瓜子,她算是明白为何先前四油那副神情了,这哪叫送礼啊,简直是一场激烈选美大赛,她那马桶该如何能拿得出手……正这样想着,宋郁心恰如其分的开口。 “我还记得五妹去年绣的那副万寿图,也是惊艳四座,还不快些拿出来瞧瞧今年的?” 万寿图?!这女人这么厉害的? 一时间所有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宋汀以及她身后的大红箱子上,就连站在一旁的四油和枣枣都沾染上来自四面八方目光的灼烫气息,双腿像融进高温的红蜡瘫软成泥。 “你们也知道的,前一阵子我在闭门思过,也没机会给奶奶做什么像样的礼物。”宋汀尴尬的笑了几声,抬头正巧迎上宋郁心不怀好意的眸子,就像她能瞧见四油手中的箱子里装的是个马桶似的。 此话一出,宋骋脸色披上层浓霜,唐老太倒却十分和蔼慈祥的笑道:“不碍事,只要是汀儿送的我都喜欢。” 宋汀朝四油挥挥手,四油双腿发颤,一鼓作气踏出脚步朝唐老太而去,那悲壮的气势让宋汀想起英勇赴死的热血战士。 四油拆纸箱的速度极慢,恨不得挨到大年三十这一年的末尾,但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拿开层层华丽装饰,大家凑拢来看,只见木箱里的东西似椅非椅,中间凿了个洞,洞的周围铺了层软缎,垫子上捻银丝墨绿二线绣的合欢花纹,椅身金灿灿迸发着充满朝气的亮光,那不是镀金,只因经费有限,宋汀吩咐在外刷层金黄涂料作罢,面朝上的椭圆圈上搭了层软垫,垫上捻银丝并草绿色双线绣着西番莲纹。 柳氏讥笑:“这金不是金,银不是银的,到底是什么?” 宋汀道:“马桶。” 唐老太笑容依旧如隆冬暖阳,温温醺醺十分柔和,“汀儿,这马桶是何物?” “就是咱们晚上如厕用的溺壶。” 溺壶二字吐出,引得周遭鸦雀无声,逗得戏台子上吹笛的乐师一个没忍住,爆了个不和谐的尖音出来,氛围窘迫至极。 四油偷偷朝老爷那厢瞟了瞟,宋骋难得一见的晴朗脸色此刻正酝酿场风暴雷雨愈演愈烈,吓得他赶紧缩回宋汀身后。 “呵,五妹可真是别出心裁。”宋郁心清亮嗓子打破这死沉沉的寂静,听在枣枣耳里,“恐怕这天下独有五妹能将这玩意儿当作贺礼祝寿吧?” 宋骋怒发冲冠,没想到宋汀竟敢当着满座宾客肆意妄为毫不顾忌他侯爷府的脸面,欲起身斥骂,却被稳坐身旁的唐老太摁住手背,瞧他的两眼不怒而威,宋骋思量片刻后还是打消了训斥宋汀的念头。 宋汀将马桶从箱子里拿出来,“上次奶奶起夜如厕,不小心崴了脚,我便想着做个马桶,下层堆着除臭木炭和干橙皮,便可直接放在睡寝间里,还吩咐匠人在坐面上铺了层软绒垫,冬夜里解溺也不觉得冷。” 唐老太听后倍感欣慰,两眼润有水色,握住宋汀的手:“汀儿真是有心了,这礼物我很喜欢。” 有了唐老太这句话,一直是提心吊胆的枣枣和四油才松缓了些,宋汀也暗暗舒了口气。 宋郁诗也走上来,拉住唐老太的手,“奶奶您瞧,五妹心巧,又是软垫又是除臭碳的什么都为您老人家考虑好了。” 宋郁心微微侧头瞥了眼马桶,满头星芒珠翠刺光直逼人目,嘴角讥笑幽深,“东西虽体贴,但委实上不得台面。” 照以往的性子,宋汀指不定就要张嘴反击,只是碍于上两次的亏,她忍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可是忍字头上一把刀,窟在心里鬼火直冒,憋得她满脸通红。 这时,身后传来男声,“本王倒觉得五小姐这礼物既奇思妙想又贴合实用,若不介意,可否送本王一个?” “当然可以!” 宋汀扭头,只见眼前公子摇着折玉扇,几缕青丝随风而动,风度翩翩的男子不就是先前的……等等……他竟然自称本王!!! 宋骋立即起身,向赵亦拜礼:“二皇子谬赞。”随后朝宋汀瞪了眼:“还不快向二皇子行礼。” 卧槽!难道宋汀这女人命冲皇室么,怎么各个冲突对象都是皇子!按照剧情进展,下一步她是不是就得嫁进皇宫当王妃娘娘啥的了,这样也不错,只是以她这大咧的性子顶多活不过十集。 “拜见二皇子。”宋汀收回神游在外的心绪,刚刚还骂他幼稚呢,也不知是不是已悄然记记恨于心,并打算将她千刀万剐,心中忐忑万分,低头不敢正视赵亦的眼睛。 眼下这女子在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后全然没了方才那副以主人自居的得意劲儿,蔫瘪瘪似霜打后的茄子。 赵亦饶有兴致打量着宋汀面上变幻多端的表情,合拢折扇握在掌心,“不必拘礼,若是宋小姐方便,能否为本王定制一台这所谓的马桶?” 宋汀尬笑两声,“这是草民殊荣,别说一个,您要一屋子我都能送来。” 看来不仅会翻窗,拍起马屁来也这般游刃有余,赵亦但笑不语,只身回到了座位上。 寿宴继续进行,在欢歌笑语里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夜幕降临,随着宾客们纷纷离府,宋宅大院又恢复往日宁静,静的仿佛只能听见偶尔吹过的温热夏风和稀疏虫鸣。 月上梢头,侯府外墙外的祥云高灯如时点亮,昏黄的薄光将天穹月色揉碎进怀,一并撒入宽阔大院,满是富贵人家的宁静祥和。 第二十二章:提亲 因是二皇子吩咐的事情,宋汀不敢怠慢,第二日大早,遍就坐在院儿里督促四油快些找些好纸好布将本预留给自己用的马桶包装好给王爷府送去。 枣枣在旁帮忙涂着浆糊,“小姐,你说昨日若不是二皇子站出来表达对这马桶的看好,指不定老爷还真得对小姐发火呢。” 四油笑嘿嘿从一堆金花纸里抬起头,“我看那二皇子怕是对咱们家小姐有意。” “你别将此话四处乱说,这可是犯了污蔑皇室之罪,要掉脑袋的!”枣枣拿着木片子狠狠在四油头上打了几下。 宋汀躺在贵妃椅上摇了摇手里的乌木柄团扇,二人 《晚春宴》第二十二章:提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悲情 佳澜苑得消息赶来的不仅是丫鬟小竹,就连王氏也跟着来了,进到宋郁诗的屋子,就瞧见自家女儿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坐在地上,肝肠寸断的哭着,王氏一向好面子,当下便有些恼怒。 “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竹立即将小姐扶起来,满脸心疼瞅着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玉水被瓷器渣子割破的手,甚是心疼,“夫人,定是她们两个合伙欺负小姐!” 宋汀气不过,吼道:“什么叫合伙欺负?先前来这屋气势汹汹能一个打俩,扇了三姐耳光还不罢休的就是你家小姐!” 小竹顿时语塞,支支吾吾道:“那我家小姐为何 《晚春宴》第二十三章:悲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林子里的秘密 承安一入盛夏,这天气就愈发不好过,炎炎灼热悬天,亭台楼阁就连那湖水似乎都被烧得滚烫,宋汀趴在荫凉的屋里无事可做,望着外面那浮在半空中涌动的热气,她头回起了想被关进禁足屋里去的心思,那里肯定凉快。 古代又没空调又没风扇,宋汀热得没招,只好找了套不常穿的寝衣自己拿剪子剪成短袖短裤穿在身上。枣枣从外面端了盘切好的西瓜进来,见小姐露胳膊露大腿的坐在池边敲着二郎腿摇扇子,白晃晃的大片寸布不遮暴露在青天白日下,若是让老爷和四游瞧见了那可如何是好! “我的姑奶奶,怎么不穿裤子就出来了! 《晚春宴》第二十四章:林子里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妃薨 昨夜燥热难耐,宋汀在床上翻了半宿才勉勉强强睡着,早晨天蒙蒙亮,只涂了几层浅光照进屋子里宋汀便醒了。 坐在妆台枣枣替她梳着发髻,宋汀见枣枣选了根淡雅的钗子欲给她带上,“还是带往常那根石榴石的簪子吧。” 宋汀在首饰盒里寻觅半天,微微蹙眉,“昨天还戴呢,怎么就找不着了。”罢了,反正这宋府有钱,她还是溢玉斋的vip,改日抽空再去多买几只。 “那就戴这个吧。” 用过早饭后,宋汀去往长寿苑,唐老太正靠在香软枕上看书,刘妈正在收拾用过早膳的碗筷,见是五小姐来,福了福 《晚春宴》第二十五章:妃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归家 皇后整理完仪容后,端坐在南洋花梨木的座椅上,端了盏茶凑在嘴边慢悠悠的吹凉。 “参见娘娘。”宁太医进来拜礼道,皇后看了他眼,目光肃然,“查到了吗?” “据老臣禀查,愉妃娘娘前半月的饭菜前前后后分别以十次数量加入五行草汁,这五行草有散血消肿,利肠滑胎的作用。” 皇后缓缓拨弄着手里温翡翠色瓷盏,那一抹茵碧汪汪如澄净绿波,“所以五行草是导致愉妃早产的原因?” 宁太医拱手:“这五行草早期孕妇食用会导致滑胎,但胎儿若是满了七八月后再食用便会早产了。” “ 《晚春宴》第二十六章:归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败露 暑气催黄鸟的日子延续了半月,忽如一夜来的大雨吹散笼罩在承安上空的酷暑炎炎,清晨柔荡在雨里的凉风如一双柔软娇手拂过宋郁言的脸颊,小竹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小姐,还是披件罩衫吧,想必今日江边的风大。” 宋郁言停住脚,任由小竹替自己穿上,“马车可备好了?” “备好了,正在门外候着。”小竹将油伞拿出来撑开,“走吧,小姐。” 宋郁言淡然点了点头,手攀上小竹的腕儿,慢慢走出去。 这一场雨下的极大,一丝丝雨线在半空里像极了片水幕从天端盖下,宋郁言坐在马车里 《晚春宴》第二十七章:败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被绑架 清晨,御花园栽种着适逢每个季节盛开的鲜花,不管是何时来看,都是新生盎然一片,走在姹紫嫣红间,皇后心情甚好,脸上也添了几分明媚。 正巧逢上走在抄手游廊下的林贵人也赏着花,皇后款步过去,“林贵人的咳病想必是好了。” 林贵人应声见是皇后,立即行礼:“拜见皇后娘娘,回娘娘的话,已不咳了。” 皇后沉目凝视眼前低眉顺目的女人,忽然开口:“林贵人前日在养心殿那一出戏演的不错,想要什么赏赐?” 林贵人提及那日的事,余恐未消,慌乱的四处望了望,确定无人后,方小声道:“臣 《晚春宴》第二十八章:被绑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逃跑 宋汀被安排在了除开黑风旋所住的房间外最为豪华的一间,当然,这豪华也是同寨子里平常土匪睡觉的地方相论,比起侯爷府,这简直连柴屋都比不上。 她睡在铺满干草垛的塌上,望着被掀开一半的天顶,正好能瞧见半截月亮和几颗光芒薄弱的星星,虽然这很穷,但人人住的都是露天观景房,也别有一般风味。晚上不知有几只蚊子嗡嗡嗡在耳边飞,扰得宋汀无心睡眠。 而这厢侯爷府,宋郁诗从枣枣嘴里得知宋汀还未回来,心里便有些没底,来来回回在原地踏步,最后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像样的办法,“不行,我要告诉爹,让他派人找 《晚春宴》第二十九章:逃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得救 晏择玉白日收到黑风寨快马加鞭送来的请帖,说他们老大要成亲了,他与黑风旋并无太多渊源,只是在皇帝大肆清剿承安郊外土匪的那一年,晏择玉从百里寻手里救下他的性命。 黑风旋觉得晏择玉是热心肠拔刀相助,其实他就是单纯喜欢破坏百里寻的好事,谁叫他二人是死对头。 宋汀听着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心里万分焦急,她可真不想被逮回去当压寨夫人,更不想找个那么丑的丈夫,以后生的孩子该多丑。她是真慌了,即使这辆马车的主人是长着一副臭脸的晏择玉,宋汀也毫不犹豫的爬了上去。 晏择玉看着她一身海棠 《晚春宴》第三十章:得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交涉 宋骋这日刚下早朝出了金銮殿,一个小太监快步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宋大人,皇后娘娘要见您。” 宋骋眉头低沉,“皇后娘娘找臣何事?” “具体奴才不知,好像是关于愉妃娘娘的。” 愉妃二字像是宋骋心中肉刺,提及时似狠狠在心头一扎,宋骋四下看了看,低声道:“那走吧。” 宋骋跟随太监来到常华宫时,皇后正倚在长窗的芙蓉花塌上看着小宫女们在庭院里修剪花草。见宋骋进来,才施然起身坐正。 “拜见娘娘。” 按照律令前朝官员不得踏入后宫内苑,先 《晚春宴》第三十一章:交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强求 宋郁诗和宋郁言正在谈话,见宋汀进来,忙不迭起身,“小五来了。” 宋郁诗看她的眼神迫切,隐隐含着几分求助,像是沉溺在深潭中的独枝寻觅到块石。 “二姐找三姐做什么?”宋汀笑眯眯坐在宋郁诗身旁,刚挨着垫子眼光就落到梅枝案几上的一个盒子上,“这是什么好玩的?”趁着宋郁言还未反应来,便拿在手里把玩了半天,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放了颗东洋明珠,宋汀到侯爷府也有些时日,见到的奇珍异宝不少,倒是没看见这么大的珍珠,华泽莹然。“这么好的珍珠哪来的,送谁的?” 宋郁言从她手里抢过盒子 《晚春宴》第三十二章:强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相亲宴 林贵人的死在后宫并非引起多大轰动,甚至有不少人认为林贵人的死和她先前所造下的孽脱不了干系,当日在养心殿林贵人为保全自己的所说一番话可信度实在不高,林贵人和贤妃素来交好,事事听令于贤妃,是贤妃最得心的一截狗腿。只是再好的狗腿哪有不为自己找想的,但凡是涉及到自己利益,狗腿也会变为利刃。 想必对愉妃的事依旧耿耿于怀,皇帝并未过多提起,索性林贵人的后事也是极为潦草,没有葬礼没有追封,只是用白布裹好便抬出了这琼楼金阙。 清晨,环儿伺候皇后起床梳洗,见主子满面荣光,环儿将西海珍珠膏脂 《晚春宴》第三十三章:相亲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意外 宋汀任由枣枣将自己倒腾过去倒腾过来,过了半晌才被推推搡搡出去,来到莲湖边时并未有多少注意到五小姐的身影,大家伙都一股脑朝湖心亭挤,这倒是正合宋汀的意思。 选了个避阳的地儿,宋汀打算就这么悄无声息坐下,枣枣在一旁看着心里焦急得很,“小姐,今儿可是你的相亲宴啊,你坐在这儿怎么合适呢!” 宋汀从桌上的干食盘里抓了些瓜子花生放在面前,“我又不急着嫁进去,这么积极做什么,你看看那湖上的人,都快把桥给压垮了。” 枣枣见宋汀稳如泰山不为所动,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拿宋汀没办法 《晚春宴》第三十四章:意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出事 赵亦刚吃完晚饭,晏择玉邀落月斋一聚的消息便入了王府,平日里他与顾冉、晏择玉二人的约会若是喝酒听曲儿常选在遥香楼,若是吃饭必去飞凤楼,但要是有关朝廷秘事则会去往偏僻不引人注目的落月斋。 依旧是打更人敲第三下更声的时辰,赵亦已走入园内,晏择玉坐在榻上一手撑头,歪斜着身子与弟子青雀对弈。 见赵亦进来,青雀起身行礼:“参见二皇子。” 赵亦微微颔首,青雀迅速退出屋子将房门掩上。 赵亦见晏择玉脚下摆的一小鼎炉子里正烧着金兽碳,虽说落月斋草木荫茂,终不见日,但如今也 《晚春宴》第三十五章:出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祸难 宋汀晌午睡醒之后口干舌燥,枣枣将事先放在冰水里镇好的西瓜切成两半端进屋里,再将银勺递至宋汀手里。 舀了勺西瓜放进嘴里,瓜汁沁甜丰盈,一汩冰凉气直窜宋汀脑子,顿时清爽颇多,“对了,三姐外出可回来了?”又舀了勺送到枣枣嘴边,枣枣犹豫片刻,宋汀晃着手腕示意她赶紧吃了,她这才张嘴。 “五小姐!五小姐!” 正聊着,忽然隔着许远的距离,枣枣便瞧见小茶心急如焚朝这里跑来,“五小姐不好了!” 见小茶跑进屋内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恐怕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宋汀心中一惊,“怎 《晚春宴》第三十六章:祸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悔婚 得知宋郁诗已睡下,宋汀只好第二日再去探望,正巧碰上送甜汤来的代氏,宋汀自打进这侯爷府,头一回见代氏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愁容遍布。 “三姐……她还好吗?”宋汀小心翼翼问道。 代氏眉头紧锁,似有无限愁苦,“你进去陪她说说话吧,我怕这孩子一时想不开,可别做些傻事。” 宋汀接过甜汤,便进去了。 因雨竹苑当西晒早晨背光,屋里又没染上一盏灯,暗蒙蒙的氛围让宋汀胸口憋闷,她深吸了口气,压低嗓子唤着宋郁诗的名字,但却未有人应答。 宋汀悄声来到桌边将烛灯点燃,昏 《晚春宴》第三十七章:悔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寻死 到底柳氏关系硬,活生生一个死人的事被官府就这么强压下来,王府上下几十人联名上书投到大理寺又被返了回去,年迈双亲在曹参军门外跪地数日也无事于补,皇城脚下冤案无头案早已习以为常。宋郁言所犯下的杀人罪也就这么糊弄过去。 几日后,宋骋归家,王氏柳氏心有灵犀似的将宋郁言杀人一事忽略,只说了宋郁诗被土匪抢夺贞洁,宋骋震怒不已,但念在这事关他昌平侯府的面子,若是传出去可不得落下全承安的笑柄,索性忍气吞声。 伴随夏末去矣秋渐临,宋府上下也就慢慢淡忘三小姐被强暴一事,日子还是照过着和平日也 《晚春宴》第三十八章:寻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皇后并未料到鸳儿如此迫切的想要杀掉贤妃,仅是睡了一夜第二日苏醒就听见环儿疾步进来报信,贤妃死于冷宫,不是病死而是他杀,而这个凶手就是当年服侍愉妃的鸳儿。 大家皆不在乎她是如何靠近冷宫使用何种手段杀死贤妃,而感兴趣的是她在被侍卫逮捕时没有丝毫反抗之意。只是仰天大笑三声,尖利着嗓子高喊道:“娘娘!鸳儿为你报仇了!”随后趁侍卫不备,迅速夺刀解决了自己。 这一场主仆情深的大戏倒是赚足了宫人的眼泪,听者无不扼腕叹息。 “愉妃这辈子能有个这样的仆人也不枉此生了。”皇后手垂下 《晚春宴》第三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份请假条 感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但最近因忙于三月份的复试,写文状态十分不好,因此决定停更一个月,希望大家能够体谅,爱你们~ 《晚春宴》一份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一个时辰过去,床榻间尚还残存着些许男女温存后的余热萎靡之气,王氏香汗淋漓攀着枕头闭幕小憩。 男人大手覆上她丰腴腰肢捏了捏,嗓音沙哑道:“方才真是有惊无险,若是让那姑娘进来知道了宋府二夫人竟然背着老爷干这种事儿,看你还怎么在侯府里过快活日子。” 王氏懒懒撑开一条眼缝儿:“你这张嘴真是什么都敢说了,也没见你高尚到哪儿去,咱们都是蛇鼠一窝。” 男人将她身子扶过来让王氏看着自己,心中不免担忧,“你说那小姑娘不会知道我们的事了?是前阵子在后山的那个?” 王氏挪开 《晚春宴》第四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宋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回到现实,自己约莫是五六岁的年纪,那是在一个酷暑炎炎的午后,她刚吃完午饭便上床睡着,窄小的单人床正对着一扇窗户,窗户的玻璃是翡翠色,阳光照在玻璃上便投下一块绿汪汪的碧水,她望着那地上的一滩似玉的光晕出神。妈妈坐在床头用一柄蒲扇轻柔的替她扇风,她侧头望去只见那黑油油的长发被簪子挽着,可那只簪子她分明见过,是她穿越到古代不,知某日在何处遗失的那根石榴红簪子。 她正纳闷着,坐在床边的女人突然伸出手抚上她的肩头,一下又一下细致的抚摸着,冰凉凉又柔软的指尖像泉水 《晚春宴》第四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由于素铃只是以妾室的身份嫁入宋家,侯府上下只有佳澜苑看着稍微有些红色点缀,也都是在宋郁齐的强烈要求下布置的红菱华灯。只有宋汀和宋郁诗的雨竹苑送来了贺礼,居虹苑那厢嫌素铃出身卑贱,也懒得前来庆贺。 宋汀坐在湖心亭中喝茶,偏门那边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暗示着新娘子到了,只见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被喜娘搀扶着慢慢朝佳澜苑前去,走在昏暗得只有月光照着的侯爷府里,甚是冷清。 “这古代平常人家的女子啊,就是可怜。”宋汀不由发了句感叹。 枣枣不懂宋汀的意思,自顾自的说“听闻素铃姑娘的琵 《晚春宴》第四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寺庙地处偏远,来往上香的人烟甚是稀少,大多是住在方圆十里内的乡民,匆匆来此烧一炷香拜拜佛又匆匆离去,从未稍作停留。 偶尔见几位显贵夫人小姐,那都是因这芒翠山里僻静清幽,不少达官都喜好修幢别院在此以度盛暑。宋汀即便是在现代,也对烧香拜佛没什么兴致,庙里滚滚而出的青烟熏得她直打喷嚏。 “既然都来了,何不进去拜拜,求个姻缘什么的?”柳氏执着香柱走到宋汀跟前,脸上颇有几分嘲笑之意。 宋郁心也不忘插上几句:“是呀,要我说,五妹就该虔诚点,说不定佛祖保佑还能让你少沾染些烂桃 《晚春宴》第四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第二日,宋汀闲在府上没事,在厨房里同阿婆学了几招做月饼的手艺,想着已有几日未去探望三姐,索性端着自己刚做好的月饼朝雨竹苑去。 走到半途只见小茶领着顾冉从雨竹苑里走出来,顾冉一张妖娆脸却似被霜打的花儿,没个精气神。 “你这是怎么了?” 顾冉抬头见是宋汀,勉强挤出一丝笑,“小诗还是不肯见我。”说完,揪住宋汀的袖子,宛若一个怨妇,“她到底是怎么了?连你都不肯同我说么?” 只是半月未见,顾冉脸颊消瘦不少,眼眶下两团黑青的晕,胡子拉碴若不是有颜值撑着,估计宋家守 《晚春宴》第四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夜色渐深,宋汀倚在院子里剥瓜子,听见白墙后窸窸窣窣细碎声响传来,她跑到门边偷看,只见两个婢女打着灯笼在前面照路,又派了几个人将王氏装进悬在长杆下的竹笼里,用黑布盖着偷偷摸摸从兰汀苑旁的西偏门悄声出去。 枣枣不知何时走到宋汀身边,嘘声道:“这时辰想必是二夫人被运往东郊的岭翠湖去了。” 宋汀叹了口气,虽说婚内出轨有违伦理道德,但也不至于到了丧命的地步,说到底还是古代女人地位卑贱。 “诶,为什么非要趁这黑灯瞎火的时辰出去?”宋汀不解。 “这浸猪笼又不是光荣的 《晚春宴》第四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宋汀昨晚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被顾冉叫醒已是第二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顾冉一副惊天骇俗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宋汀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下床穿鞋。 “你俩昨晚一张床睡得?”顾冉见晏择玉此时还能气定神闲的喝茶,忽然觉得对这位多年老友不算十分了解。 “不然呢,这屋里还有另外一张床吗?”晏择玉反问道。 宋汀揉了揉眼睛,在晏择玉身旁坐下,也倒了一杯茶来喝。 “喂!宋汀,你可是黄花大闺女,怎么能随便就同一个男人睡觉呢!”顾冉生性风流,但出于家姐教育,这些原则性礼仪还是 《晚春宴》第四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夜晚,晏择玉和赵亦一如贯常在卧月轩饮酒下棋,只是今夜这氛围不同往前,平日如话痨般絮絮叨叨的赵亦,此刻倒沉默寡言,认认真真盯着棋盘走棋。 “昨日顾冉飞鸽传书说木九川去了宋府,自我安排眼线进去后,似乎皇后便按捺不住了。” 赵亦终究还是忍不住先开口,说完见晏择玉只是眼睁睁的盯着棋盘出神,似乎并未在意他方才说的内容。 “晏兄?”赵亦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晏择玉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赵亦释然一笑,“自白日在皇宫得知与宋汀订婚一事起,晏兄似乎总是心不在焉的,晏兄向 《晚春宴》第四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这日,顾冉得知王氏离世的消息后上宋府探望,只是顺还捎带上了晏择玉,从赵亦嘴里得知二人订婚,顾冉也是同样惊讶于这千年铁树不开花的晏择玉竟然默默受了这门亲事,想比其中必有猫腻。 只是刚入宋府,一路上便见府邸丫鬟们纷纷侧目,注视着二人,嘴里还不知絮絮些什么。 顾冉摇了摇扇子:“只怕是在议论我两人出众的相貌吧。” 晏择玉习武,常年练就下耳朵异常灵敏,仔细旁听后,淡笑:“你若是知道她们聊得什么,想必就不会这般得意了。” “你什么意思?”顾冉不解。 “可 《晚春宴》第四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败露 秋初的早晨凉风习习,天上正落着雨,唐老太喝完一盏茶,刘妈扶着她坐上团寿芙蓉软榻,又拿了条毯子替她披上。 唐老太放下手里的书册,看了眼窗外的雨,“去佳澜苑传话了吗?” 刘妈放下果盘,“去了。” 过了片刻,宋郁言走进来,在唐老太脚前跪下行礼。 “见过奶奶。” 唐老太瞥了她眼,“起来吧。” 宋郁言站起身来,见唐老太面色不佳,心中有几分忐忑,犹豫片刻坐上塌,将桌上的水果端过来。 “奶奶,吃水果。” 唐老太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晚春宴》第四十九章:败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刘妈的秘密 黎明,天边泛起丝丝亮色,一片薄阳穿透云层慵慵懒懒洒在佳澜苑的空地上。婢女扫着地上的落叶,院里唰唰之音不断。 小竹从内屋出来,眉头紧皱,低声训斥:“二小姐这几日睡眠轻浅,大清早就不得清静,还不退下!” 婢女们面面相觑,清扫只好作罢,收回扫把缓缓退下。 这时,宋郁言的房门被打开,她倚着门框慢慢出来,过了一宿,膝盖依旧酸疼的很。 小竹见状立即奔上去扶住,“小姐怎这么早就起来了?” 宋郁言面色不佳,眼底一片黯淡阴翳,陷害宋郁诗的事情东窗事发,自然无心 《晚春宴》第五十章:刘妈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真相大白 这几日因皇城连续出了好几桩命案,西翎司严加看守进出人员,宋汀二人被侍卫挡在门外,没有准令便不得进入。 百里寻走到大门外,“你怎么来了?” 宋汀拱手:“昨夜百里大哥说得那件事让我一直介怀,所以今日便想来问问那土匪,了解三姐遇事那日的详细经过。” 百里寻点头:“你跟我进来吧,只是此刻司衙里有客人,你先等候片刻。” “不急,你先忙。” 跟着百里寻来到里厅,只见晏择玉正坐在椅子上神情悠闲的饮茶,“你怎么在这里?”宋汀惊讶,转头望向百里寻:“你说的客人 《晚春宴》第五十一章:真相大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对峙 现证据在手,宋汀正琢磨着何时找宋郁言对簿公堂,佳澜苑的丫鬟就来传话,说宋郁言要同她一见。 宋汀拿着那张罪犯画押的纸便去了,枣枣深知自家小姐脾气,那宋郁言发起疯来也是不容小觑,分外担心这次会面出事,索性便跟着一路。 二人气势汹汹,越是靠近宋郁言屋子,宋汀愈发生气,仿佛隔着几座墙都能闻见她满脑子坏水的恶臭味。 “嘭”一声,宋汀将门踹开,惊得宋郁言手猝然一抖,正准备插进瓷瓶的花掉在了地上。 “许久不见,五妹还是这个野性子。”宋郁言眼里有讥嘲之色,弯腰捡起地上 《晚春宴》第五十二章:对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找茬 宋汀为了一只猫以死相逼的事情一夜之间就在宋府传开,有人说那只猫定是妖怪附体,五小姐被迷了心智,还有人说五小姐之所以死而复生,是因猫妖相助,所以现在的五小姐也算是半个妖怪。总之流言越传越离谱,四油和枣枣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偏偏宋汀全然不当回事。 宋郁言本打算今日去顾府一趟,以探望顾冉母亲为由,想知道宋汀是否在顾冉面前捅破自己的篓子。可早上出门临逢大雨,出行不易,派去顾府的丫鬟且回来禀报说顾冉一早外出办事,尚不在家,索性只好呆在屋里。 佳澜苑的三人坐在桌子上吃早饭,宋郁齐 《晚春宴》第五十三章:找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诬陷 “小姐小姐!你快起来!” 宋汀被枣枣从梦中摇醒,她勉强掀开一条眼缝,一束阳光刺进眼内,又重新闭上,翻了个身,不耐烦道:“让我在睡会儿。” “小姐,您别睡了,老爷大夫人她们都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枣枣焦急的将宋汀从床上拽起来,替她穿衣服。 宋汀重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他们来做什么?” “不是府里的人都在传你被猫妖附身,大夫人请了个道士,帮你做法。” 宋汀这下彻底清醒了,“她们还真以为我被妖怪附身了?” 枣枣拧干面巾上的水,递给她:“我 《晚春宴》第五十四章:诬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求婚被拒 秋雨连下两日,终于待到放晴,承安铁三角又相聚飞凤楼。顾冉因家里的账目出了些问题,迟到半个时辰,被赵亦罚了三杯酒。 “晏兄,这几日城里都传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儿可是个妖怪啊,你如何打算的?”顾冉放下酒杯,眉毛就快挑上鬓角,饶有兴致的调侃道。 晏择玉一脸茫然,看似不知此事原委,顾冉摇了摇扇子:“不是吧,如今承安风言风语,你却一点都不知道。” 坐在一旁的赵亦提醒道:“你该是忘了晏兄每月要闭关调理七日的事了?” 顾冉这才反应过来,“抱歉抱歉,前阵子忙生意,的确忘了 《晚春宴》第五十五章:求婚被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宋郁言的计谋 唐老太见宋汀因子虚乌有的传言被罚禁闭已有七日,在屋子里呆着委实可怜,特意在宋骋的书房坐着,苦口婆心说了一个时辰,从宋汀她娘和宋骋如何相爱到生下宋汀离世,宋骋终究挨不过自家亲娘的唐僧念经,缴械投降,恩准宋汀就此解放。 枣枣在长寿苑得知这个消息后,激动地一路小跑到兰汀苑,“小姐,你自由啦!小姐,你自由啦!” 本该高兴的,宋汀却郁郁寡欢,枣枣跑进屋子只见宋汀趴在梳妆台上对着镜子唉声叹气。 “小姐,你怎么了?” 宋汀直起身,对着镜子一会儿拍拍脸,一会儿捏捏鼻子 《晚春宴》第五十六章:宋郁言的计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遭陷害 宋汀扶着唐老太先走,宋郁言和小竹跟在后面,今早起了场大雾,后山石梯宽面较窄,加上起雾面上湿滑,唐老太不敢走得太快。 宋郁言在后面温柔提醒道:“奶奶小心点,别摔了。” “好。” 这时,宋郁言别头看了眼小竹,眸光倏然精锐,小竹有些担忧的望着走在前面的宋汀,又看着宋郁言摇了摇头。 宋郁言伸出手掐住小竹的手腕,小竹面露难色,在犹豫片刻后,迅速向前伸出右脚,猝不及防的闯入绊倒前面的宋汀。 宋汀并未反应过来,作势向前倒去,唐老太在宋汀的力道招引下并未及时 《晚春宴》第五十七章:遭陷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离家 这恐是离隔数日,宋郁言心情最好的一天,回到佳澜苑,倚在贵妃榻上难得的哼上了小曲。边把玩着蔻丹指甲边对小竹道:“我要的燕窝羹呢?” 小竹默不作声的舀了一碗端至她的面前,宋郁言侧眼见小竹脸色阴云一片,“宋汀被赶出府不应该高兴吗,你怎么反倒垮下脸来了?” 小竹小声道:“小姐,我们就为了把她赶出府,害得老夫人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太狠毒了……” 宋郁言目光凌厉,一巴掌甩了过去,小竹当即跪在地上,眼眶里裹着泪。 “是不是我平日惯着你,就不知道我是主子了!” 《晚春宴》第五十八章:离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离府的意外 第二日天一大早天还未亮,柳氏服侍宋骋上早朝后,便领着家丁直奔兰汀苑。见二人还在依依不舍的告别,难得善解人意一回,便坐在院里喝茶。 宋汀昨夜在柴房一夜未眠,精神有些恍惚,枣枣也睡得不好,哭了整宿,眼睛肿成了条缝。宋汀看着她的模样哭笑不得,拿着冰帕子替她揉着眼睛。 “一夜不见,你眼睛去哪儿了?”宋汀打趣道。 枣枣却开心不起来,宋汀一遍一遍温柔的替她按摩着,按着按着,那本就睁不开的眼帘又渗了些泪出来。 宋汀鼻尖酸胀,绷紧嗓音,缓缓道:“怎么又哭了,这双眼睛是 《晚春宴》第五十九章:离府的意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变丫鬟 宋汀梳洗完毕后,走出屋子,见此地正是上次她受疗伤所在的青衣阁,一个黑衣女子朝自己走来,清丽的面容带着几分冷漠疏离,是晏择玉的手下妙音。不仅长得好看,而且总着一身黑衣,大概小说里的铁血女忍就是这个样子吧。 宋汀对她印象虽然深刻,却不大喜欢,这姑娘每次看自己的表情,不知道还以为欠了她钱。 “跟我走。”妙音瞥了她眼。 宋汀不满:“去哪儿?” “给你安排的住处。”妙音只顾往前走,并未回头看她,宋汀跟在她后面,真不愧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惜字如金且日常冷 《晚春宴》第六十章:变丫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毒发 宋汀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想必睡得太久,头又晕又疼,坐起身来眼前一片星星,缓了好阵子起来准备看看茶煮好没,结果发现自己正坐在自己屋子的床上,倒抽一口凉气,立即穿上鞋跑到隔壁去。 院子被收拾的一干二净,先前煮茶的东西全不在了,宋汀见晏择玉的屋门开着,悄悄挪过去瞥了眼里面,晏择玉坐在书案前看书。宋汀觉得在古代人活着挺无趣的,似乎除了看书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 “躲在外面做什么?”晏择玉并未抬头,却听见了宋汀的脚步。 宋汀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进来,吐了吐舌头道:“不好意思啊, 《晚春宴》第六十一章:毒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失眠的二人 宋汀来到晏择玉的身旁,见他依旧昏迷着,像是沉沉睡过去了一般,那如玉雕般得五官在摇曳的灯火下闪着淡淡的光晕。想必是寒毒缠身,渗入骨髓的疼痛让昏迷中的晏择玉痛苦地蹙眉,冷汗沿着发髻缓缓落下。 宋汀到屋外打了盆热水,用帕子浸湿,替他将额头上的细汗擦去,晏择玉的眉头逐渐拧成一个结,或许因昏迷中少了理智的束缚,晏择玉痛苦的轻吟出声。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宋汀不停拿帕子擦着。 不知过了多久,晏择玉终于从梦里醒来,一睁开眼就见宋汀放大的脸,他有些吃惊,但身上的疼痛让他只得静静的躺在那里。 《晚春宴》第六十二章:失眠的二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宋府出事 几日后,赵亦来到青衣阁与晏择玉说事,正巧宋汀也在场,见来者是当朝二皇子,当即欲跪下行礼,却被赵亦上前止住。 “几日不见,就这般疏忽了?”赵亦笑得明媚。 宋汀身子抖了抖,心里暗想,我和你也不熟啊,这二皇子总是说些让她鸡皮疙瘩一身的话,每次都不知如何回答。 晏择玉默默看着赵亦牵起宋汀的手,心里莫名不爽,“去给二皇子倒茶。” “是。”宋汀立即从赵亦手里挣脱开,走出前厅。 赵亦意犹未尽的看着远去的翩翩身影,晏择玉在旁似笑非笑道:“赵兄这样盯着我的未婚 《晚春宴》第六十三章:宋府出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解救枣枣 随着冬日渐进,清晨亮得越来越晚,宋汀披着斗篷,趁太阳还未升起,准备出门。 昨日下午她和青雀约好今天一大早便去万民窟,看看能不能寻个适当的机会将枣枣和四油救出来。刚出院子就见不远处一袭黑影挡住去路,藏蓝滚云边大氅,这个季节除了晏择玉没有二人能穿这么厚。 晏择玉转过身来,宋汀戛然止住脚步,做贼心虚道:“阁主……这么早就醒啦?” 男人面无表情,冷不丁问了句,“你做什么?” 宋汀不敢说真话,挠了挠头,“我……晨跑……锻炼身体呢。” 这时,从枫林那边传 《晚春宴》第六十四章:解救枣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吃醋 大理寺 官轿在大理寺门口落下,木九川从轿子里面出来,看着太阳下金光闪闪的恢弘大匾,起步走了进去。 外面晴空高照,天牢内却阴暗潮湿,只有几束未被遮挡的光线落进来。 木九川停在关押宋郁心的牢房外,看着放在地上纹丝未动的食盒,“是饭不合口味?” 宋郁心从臂弯里抬起头见是木九川,欣喜若狂,扑到狱门前,“木大人!” 木九川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几日不见你瘦了不少。” 眼前人是心上人,宋郁心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形象不太好,害羞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晚春宴》第六十五章:吃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密道 因宋宅被下令查封,自是不能随意出入,于是宋汀和赵亦约好第二日夜晚亥时在宋府偏门碰头。宋汀想既然这次是偷偷进去,还是不要太过引人注目的好。索性找南秋水要了件黑衣前去,站在曾经最常出入的西偏门等赵亦,却见那人穿一身赭红色长衫,踏着月色漫步悠闲而来,丝毫没有半点做贼的觉悟。 “你快点啊,要是被巡城的士兵看见了,我俩就坐牢了。”宋汀急不可耐的朝四周望了望,确认侍卫不在周围,小声唤道。 赵亦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扇子,打开扇了扇,发带飘扬,不急不缓道:“那也是你进去。” 宋汀 《晚春宴》第六十六章:密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退婚 赵亦就在意识模糊之际,听见外面传来响动声,紧接着晏择玉的声音在外响起。 “宋汀?赵亦?你们在里面吗?” 赵亦立即将昏迷的宋汀抱起来,跑到密道门口,大声嚷道:“在!我们在!你快将门打开!” 这时,只听一声轰隆的熟悉声,密道门缓缓开启,曼陀罗香从缝隙间顷刻而出,晏择玉和青雀立即捂住鼻子,见赵亦抱着宋汀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没事吧?”赵亦见晏择玉甚是担心怀里的宋汀,便将她放在晏择玉手中,“没事,只是暂时昏迷而已。” 晏择玉手指轻轻撩开宋汀脸上的一屡 《晚春宴》第六十七章:退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心伤 回去的路上见宋汀脸色不佳,一路上也不说话,赵亦心中不安,正欲上前同她说话,却被她断然拒绝了,马车行至青衣阁外,尚未停稳,宋汀便就跳下车径直进去了。 赵亦走到晏择玉的身边,朝宋汀的方向努了努嘴,“看,我就说吧,她生气了。” 晏择玉朝远处望了一眼,收回眼神,“你先回去吧,我同她说。” 哎,这两人真是……赵亦唉声叹气,好不容易在宋汀心里留下点好印象,这一下全被败光了。 青雀正在大院里练剑,却见宋汀像气冲冲回来,晏择玉跟在她后面,也是一脸阴郁,这两人怎么了?< 《晚春宴》第六十八章:心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威胁 晏择玉清晨没见宋汀没来奉茶,想必是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去落霞峰练完剑回来依旧不见宋汀的身影。身体不受理智控制,走到她的屋前,在外踟蹰半天,还是去敲了门。 没人应答,等了半晌,晏择玉见门没锁,推门进去却发现屋内没人。他走到窗前的案几,看着上面零散发了些女人用的胭脂水粉,上面积了层薄灰,似是很久没有用过,他记得宋汀的确不爱打扮。 眼光瞥到案几最右侧的位置,放了本小册子,晏择玉有些好奇,拿起来翻了一页,只见上面的名字——烦人精一百记……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又朝后面翻了几页。晏 《晚春宴》第六十九章:威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瓮中捉鳖 赵亦从皇宫面圣回来,刚入府就听闻管家说宋汀被困东翎司的消息,一刻也没停留,快马加鞭赶去。 他万没想到木九川会找宋汀下手,看来皇后和他暗中联系甚密,赵亦从马上下来,不顾侍卫的阻拦,立刻冲了进去。 木九川正坐在大堂中央的椅子上喝茶,听闻动静轻抬眼帘,嘴角擒着一抹冷笑,“二皇子果然情真意切,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来了。” 赵亦沉着脸,“宋汀在哪儿!” “别急,还有一人未到。”木九川将茶盏放下,余光瞥见门外的青色身影,“说曹操曹操到。” 赵亦转身只见晏择玉 《晚春宴》第七十章:瓮中捉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断情 宋郁诗见到宋汀的那一刻险些哭出来,她本以为二人难以相见,却没想到老天终究不忍心让她们姐妹就此两别。 宋郁诗捧着宋汀的脸,一寸一寸仔细看着都不曾落下,蓦然眼眶红了,加之患有风寒,带着浓浓的鼻音,“小汀,你瘦了。” 宋汀本以为她会抱怨些牢狱里的心酸,却不料第一句话竟是说得这个,心里莫名酸胀,“三姐也瘦了。” 宋郁诗揉了揉宋汀的脸,柔声道:“是晏公子对你不好?” 宋汀心中咯噔一声,随即摇了摇头,几滴泪落下来,“没有,他对我很好,不过……我不和他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