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妃传》 第一章 训 诫 大顺王朝,永和十八年,正月初七。 连着下了三日的鹅毛大雪终于停下势头,变成了星星点点的小雪。到了下午,太阳从冬日的云层中露出头来,整个京城一片银装素裹。 九岁的叶惜灵下身穿着崭新的深绿色紧身长裙,上身穿着喜庆的枣红色短襦,头上梳着双丫髻跪在小院正堂的地上,对着坐在主座之上的父亲磕了一个头。 这一拜,便是别离。 这一拜,便再也不能相见。 “快起来,快起来。”叶惜灵的父亲叶志远从主位之上忙乱的跑下,却没想到让自己的袍子下摆绊倒在地。 叶母柳氏小步走到叶惜灵的面前把她抱扶起来,右手拿着手绢按了按眼角,轻声哭泣。 “娘,不哭。”叶惜灵抬起小手给柳氏擦擦眼泪,衣袖滑下露出手腕上带着一只镏金拧花手镯。手镯颜色纯正,一看就不是一个训鸟的小户人家能戴得起的。 “这是大喜的事,你哭什么?”叶志远爬起身来怒脸训斥柳氏。 柳氏哽咽道,“我这是喜极而泣,就是想着以后再见不到惜儿,我这心……” 柳氏说着把帕子捂在脸上,不想让丈夫看到自己的眼泪。 “这是惜儿的福气,咱们一个训鸟的下等家庭,主子能看上她让她入宫是她的福气,你有什么可哭的?”叶志远对柳氏,也是对叶惜灵说道,“咱们小门小户,惜儿长大了最多也就是配一个农家人或是小斯。可从宫里放出来就不一样了,那时给大户人家当个侍妾都有可能。没准还能抬了姨娘,这是咱们一辈子也盼不来的!” 他叶志远这辈子没有什么本事,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训鸟。 要说起这训鸟来,他叶志远敢在国舅府里称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可训的再好又能怎样?说到底是为王公贵族训玩物的奴才。 把鸟训得好了,逗得那些老爷主子笑一笑。可如若训不好,拿不到辛苦钱不说还要挨一顿好打。 现在有这么好一个机会放在眼前,就如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他怎么能不死死抓住? 叶惜灵的心冷冰冰的,对父亲所说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难道给大户人家当个抬了姨娘便是福气了吗?这是硬生生把她往火坑里推! 可是不推又能如何?谁让她训出了一只会说,‘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鹩哥?谁让当今太后和先皇初次见面是挑帘相识?又谁让那只鹩哥只听叶惜灵的话,别人怎么逗也不吱声? 叶惜灵跪在地上闭眼冥思。 她来到这大顺国已经三年有余,三年的时间让她对自己的前世做了告别。她感激过老天爷,她以为自己的生命就那样走到了尽头,却没想老天给了她重新活过一次的机会。 上一世的沧桑让她没有别的穿越女那样的雄心壮志,她唯一想做的便是在这里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过,以着两世为人的经验经营一个幸福而又平淡的人生。 可谁知老天却要和她开玩笑,一只鹩哥居然成了她入宫的理由。 看着年迈的父母,比自己才大一岁的稚姐,她不得不接受这命运的安排。 “爹,娘!”十岁的叶依灵跪到叶志远和柳氏的面前道,“让女儿也入宫吧,让女儿陪着惜儿,照顾惜儿……” 叶惜灵闻言把眼睛睁开,看着跪在地上仅比自己大一岁的女孩。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叶依灵只比她大一岁,却事事让着她处处照顾着她。眼下自己要入宫,叶依灵也怕自己受苦要陪着自己。 叶惜灵心中一暖,把手腕上的镏金镯子摘下来套在叶依灵的手腕上,道,“姐姐,主子只点了我一人去。只要把鹩哥交给别人我就回来,你在家里等我回来。” 说完对父母磕了一个头,转身跑出了小院上了国舅府在门口等着她的二人小轿。 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她怎么忍心让叶依灵去那里过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国舅爷姓崔名仁景,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当今皇上的崔贵妃是他的嫡长孙女。崔氏一族凭这一后一妃,可谓是满门荣耀。眼下的皇子皇孙中无不流着他崔姓的血液,在朝堂之上,崔家的儿孙也是身居要位。 当然,这荣耀给也他带来了无限的嚣张。别的不说,单说国舅府的府宅占地,就硬生生比朝中的正二品左尚书朱弦朱尚书的府宅多出了一倍有余。 再说国舅府那誉满京城的暖园,每年用几十万两银子打点。夏天放冰冬天烧炭,为了就是暖园里那成千上万能说会道的鸟雀。就连皇帝想玩鸟了,也要到他这里选取一只。 如若不是这样,叶惜灵哪里会被叫到宫里去当差。 进了国舅府的二层小园,叶惜灵的小轿停在了碧源阁的外面。由一个粗使的丫头领着叶惜灵进碧源阁的正厅去见过国舅夫人,皇上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叶氏。 在顺朝官员夫人的品级都随着丈夫的官品,崔国舅在朝中并无官职,可皇帝却封叶氏为三品诰命,其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粗使丫头带着叶惜灵走到阁子的外头站住,向里面悄声喊了句,“梅姐姐,叶丫头带进来了。” 一个身穿浅绿色半新对襟袄,头上拧了个双丫鬓,簪了一支银簪的大丫鬟走了出来。那梅儿没有先引进叶惜灵,反手便给了粗使丫头一个耳光,嘴里小声的发狠道,“叶丫头这话也是你能叫的?” 粗使丫头被一巴掌打花了眼,嘴里不敢叫喊出声,只能抽噎着点点头。 叶惜灵低着头冲着梅儿福了福,张嘴叫道,“梅姐姐好。” 梅儿回头见叶惜灵低着头,好像对她打人的事不知道一样,便道,“你跟我进来吧。” 说罢转身掀起棉帘进了屋。 碧源阁里是叶惜灵自打到这里世界以来从没见过的华贵,一米宽的红色绒毯一直铺在内阁的门口,门口两边放着两只一人高的大花瓶,里面插着几只翠竹,当直是应了碧源阁这个名字。 叶惜灵没有踩那红地毯,只在旁边的地上小步跟着梅儿走。最后隔着内阁的五福团寿门帘对里面跪下,给国舅夫人问了声安。 国舅夫人的娘家姓叶,其父叶秉仁在任时曾是正三品大员。后来年老辞官,避世做起了富家老爷。 叶氏让梅儿掀起了棉帘子,让叶惜灵把头抬起来。 “倒是一副好模样。”叶氏喝了口茶,对旁边一个身粉色夹袄,一副丫鬟模样正在给她捶肩的人问,“这是鸟园子里谁家的丫头?” “回老夫人的话,是训鸟艺人,叶志远的小女儿——叶惜灵。”那丫鬟毕恭毕敬的回道。 “哟,姓叶?算起来倒是我的本家呢~”叶氏喝了口茶,眼皮一挑对叶惜灵道,“惜灵惜灵,这倒过来念可不就是灵惜吗?心有灵犀一点通,倒是个好意头。” 那粉衣丫鬟连连称是。 梅儿连忙用手推了叶惜灵一下,低声道,“还不快谢老夫人赐名?” 叶惜灵连忙向阁内磕头道,“灵犀谢老夫人赐名!” 叶氏听后慈祥的笑起来,指着叶灵惜对粉衣丫鬟道,“看这个机灵劲,真招人喜欢。要不是宫里点名要的,我都想留下了。” 粉衣丫鬟满脸委屈的撅嘴道,“老夫人这是嫌弃我们姐妹几个笨了~” “看把你鬼机灵的!”叶氏一点粉衣丫鬟的额头,转身又对叶惜灵正言道,“宫里不比别处,里面的规矩多。进宫当差也是你的福气,这也是国舅府给你的恩点,你要时时记得国舅府的好。在宫里行事做人要正派,万不可丢了太后娘娘和崔贵妃的脸,不然可别怪当主子们的为难……” 叶灵惜听到这里心中一机灵,明白国舅夫人所指是她的家人。如果她在宫中行事做错一份,那她的家人在宫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叶惜灵连忙便对着棉布帘子磕头道,“灵犀谢老夫人栽培,在宫中行事做人定听太后娘娘的话,不敢给国舅府丢脸。” 见叶灵惜身子发抖,叶氏突然冷笑道,“看,我就说是个机灵的。下去吧,跟着嬷嬷多学几日规矩……” 第二章 崔贵妃 转眼间灵犀已经入宫三日,被安排在崔贵妃的倾云宫。 虽然在国舅府灵犀跟着府上的嬷嬷学了几日的宫中礼节,可到了宫中要学的依旧很多。 怎样走路,怎样回话,怎样行礼包括怎样睡觉,都要从头一一练起。 这一天,灵犀被崔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香怡带到了倾云宫的正殿霁月殿。灵犀紧记这几日所学的礼仪,走路目不斜视,耳不听,口不言。 直到被香怡推了一下肩膀,灵犀才跪倒在地,对着妃红色的石榴裙子磕了一个头,奶声奶气的喊,“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那是鹩哥是你训的?”好听的女声从头顶处传来,软软的,听到耳朵里甚是舒服。 “回禀娘娘,是奴婢训的。”灵犀小声回答,把音亮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让人听到,又不觉得声音过高而显得刺耳。 这不是灵犀两世为人的经验,完全是宫的里规矩就是如此。教导过她的宫女曾经耳提面命的警告过她,曾经有个宫女因为说话声音太大惊扰了某位娘娘,当即便被拔去了舌头。 犀灵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却知道这些宫里的主子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温婉善良。纵使她上一世杀人如麻,现在想以这九岁身躯在这里平安活下去,也只能处处小心。 “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崔贵妃纤纤玉手拿起茶杯轻抿了下,放下后问,“可读过书?” 听到此话灵犀心中一阵颤抖。这句词是李清照写的,词的本意并没有错,可如今她生在小门小户,怎么会知道这句词? “奴婢家里穷,没有读过书,只会训鸟。”灵犀小心的回答。 “没有读过书?”崔贵妃的声音微微提高一些,“那这句词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灵犀把脸压在地上不敢抬起头,闷闷的道,“奴婢的父亲在国舅府上训鸟,奴婢从小跟着父亲学训鸟……奴婢有时跟着父亲去暖园,从那里听来的……” 崔贵妃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些埋怨的道,“这次府上送来的丫头怎么这么不经事?还没问几句话呢,已经胆怯成这个样子……” 香恰对崔贵妃福了福,道,“回禀娘娘,这本来就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哪里见过什么市面。再说,才九岁……” “本宫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不也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也没怯成这个样子……” “娘娘万金之躯,又是国舅府的嫡长孙女,这小婢子连您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也对,本宫今儿是怎么了,无故和这丫头相比作践了自己……” 灵犀跪在那里听着那主仆俩人说话,心里恨得牙根直痒痒却不敢多说一句,她两世为人加起来三十几年,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可是她知道,她必须要忍。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平等可言,她想活着,就要当好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奴才。 崔贵妃和香恰笑谈了会,把话头又放在了灵犀的身上,“你叫灵犀?” “回禀娘娘,奴婢是叫灵犀。” 崔贵妃突然心情大好的咯咯笑了起来,此时不只是她,就连这霁月殿里的奴才也都嗤笑起来。 灵犀心中不懂,心有犀灵一点通,这名字不好吗?何以引得这些人笑得花枝乱颤? 崔贵妃笑够了,波光流离的大眼往灵犀身上一憋,道,“你即然入了宫,那就是宫里的奴才。你要时时记得你是从国舅府里走出来的,万不可丢了自己的本分。这宫中处处是贵人,要是冲撞了哪个,可别怪本宫手下无情。” 灵犀把头微微抬起,又磕下去,“奴婢仅遵娘娘教诲!” 崔贵妃微微点头,头上凤钗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明儿你就要到太后宫里去了,叫你来是要叮嘱你几句。太后娘娘近来喜静,你养的鹩哥万不可以吵了她老人家的清静,不然你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灵犀又磕了个头,“奴婢记下了。” 崔贵妃又事无巨细的嘱咐了很多,无非就是让灵犀要太后宫中安分当差外,其中不乏各种对太后的讨好之意。 灵犀虽然对宫中之事了解不多,可在国舅府的时候也听到了些言语,说是当今的太后并不喜欢这个从自己弟弟府上出来的亲孙女。 如何不喜欢的灵犀不得而知,不过却知道自己在太后宫中的日子恐怕要比想像中的还要难过。 当崔贵妃续续的说完,灵犀的腿已经跪麻了。一声‘下去吧’说出来时,灵犀直接瘫在了地上,要不是念在她第二天要去太后宫里侍候,恐怕那宫中的大宫女早就把她乱棍打死。即使是这样,香恰依旧在灵犀的后腰上狠狠的拧了下。 拧她一下已经算是轻的了,宫里有规矩宫女犯错不能打脸,不然恐怕她挨的就是一巴掌了。 灵犀疼得真打颤,却忍着不敢叫出声来,由个年纪比她大上些许的小宫女半扶半拽的拖出去了。 次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宫中大庆,一大早崔贵妃就起身打扮。崔贵妃身着嫩黄色的宫裙,衬托得她的脸色越发白皙。裙角上用各色彩线掺杂了金丝绣了几朵带绿叶的亮粉蔷薇,看上去活灵活现,如真的一样。头上梳着望仙九鬟髻,在头顶中间簪了三朵并排的嫩粉色小绒花,些许银饰,左侧簪了一支东珠凤钗,凤凰的口中垂下红宝石坠子的流苏。右侧显眼的位置簪着一根正二品妃嫔的品级簪子。显得她即华贵又不失了位份。由于是冬天,香恰给崔贵妃披了一件水绿色的狐毛披风御寒。收拾妥当,香恰用香锦做成的上绣绿梅迎雪的炉套包了一个手炉递给了崔贵妃。崔贵妃接过捧在手里,坐在轿撵上赶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后面跟着同住倾云宫的云婕妤。 灵犀没有和崔贵妃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而是被一个小太监领着直接去了太后居住的永寿宫。 崔太后的永寿宫位于皇城的东六宫,崔贵妃的倾云宫位于西六宫。灵犀拎着套了蓝色笼衣的鸟笼子,跟在小太监在后宫的粉色宫墙之下走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她没有被引进去见崔太后,而是被永寿宫首领太监的徒弟小夏子安排在了永寿宫正殿长乐殿的一间小隔间里。 灵犀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在那里了。 灵犀不知道那是谁,只当是这殿中的宫女。只要是宫女便比自己大,于是把鸟笼子放到桌子上后对着那个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宫女福了福。 谁知那宫女就当没看到一样,反倒用鼻子哼了一声。 灵犀暗道自己规矩没忘,便立在一边不再动作。余光见眼前的宫女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小,白皙的瓜子脸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樱红的小嘴嘟嘟着,一脸的傲气。梳着和自己一样的宫女发式,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宫女服式。唯一不同的是她头上一边戴着一朵比指甲大一些,嫩黄色的小花。 灵犀连忙把头低下了,品级低的宫女不能戴花,这是宫规。她庆幸自己刚刚守着规矩行礼,不然恐怕已经挨罚了。 “你就是国舅府上送进来养鸟的?”待领灵犀进来的小太监退出去把门关上后,那个宫女趾高气扬的问道。 灵犀小心翼翼的回答了声是。 “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宫女又问道。 “奴婢名叫灵犀……” “你姓凌?我叫上官烟儿,家父是当朝正四品上的礼部侍郎!”宫女居傲的道。 灵犀又福了福,不再说话。一是她自知家世比不上这个上官烟儿,二是她知道言多语失,隔墙有耳。 “一杠子压不出个屁来,真无趣。”那宫女见灵犀不和她说话,便自自己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灵犀才发现那上官烟儿的怀里抱着一只纯白的小猫,那猫的眼睛还不注的顶着灵犀放在桌子上的鸟笼子看。 灵犀心中一惊,连忙护在了笼子周围。鸟最怕猫,训好的鹩哥被猫一吓便会失声! 上官烟儿见犀灵一脸戒备,高声笑了起来,道,“看把你吓的,早晚把你的鸟给灵儿抓来当口粮~” 第三章 训 斥 灵犀面露恐色,银牙紧咬,盯着上官烟儿的杏目似有眼泪晃动,弱小的身子一个劲的颤抖。心底却腹诽这宫中果然是吃人的地方,她进太后宫还不到一刻便立了敌人。 不过这个敌人的等级有点低,居然把对自己的厌恶那么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很害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说到底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藏不住心机。 “哼~”上官烟儿又轻蔑的哼了一声,低头用手去挑逗怀中的小猫,“灵儿,你看到那个笼子没有……哎呀!” 上官烟儿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叫灵儿的小猫一爪子挠破了手背,血丝冒了出来。 上官烟儿看看自己细嫩手背上的血丝线,再看看正在旁边一脸惧意,可眼中明显有看笑话成份的灵犀,居然从手腕上解下细长布条熟练的将猫的四肢紧紧绑住,然后从头上摘下那嫩黄色的小花向猫的身体扎去。 待上官烟儿把那嫩黄小花摘下灵犀才看清,那小花居然是镶嵌在一根略粗的针上。 手落针入,手起针出,那叫灵儿的白色小猫不停嚎叫,腋下的白毛上露出了斑斑血迹。 灵犀这回可真是惊到了。 虽然说她上辈子是杀手杀人如麻,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小女孩对弱小动物下这样的狠手。 上官烟儿一面扎猫一面看着灵犀,见灵犀害怕,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把小黄花重新簪入发间,冷笑道,“小东西,就是要给你点颜色睢睢!” 灵犀把头低下不再去看上官烟儿,把身子靠在放鸟笼子的梨木桌子上,不再说话。 上官烟儿用手掐住猫的脖子把猫的四肢松开,猫回头就想挠她。可上官烟儿一声冷哼,猫马上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让上官烟儿乖乖的抱在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待了良久,先前给灵犀引路的小夏子进来了。小夏子的后面跟着一个小宫女,手上端着一个糕点盘子。 “你们就在这里对付一口吧!”小夏子声高气昂的对两人尖声道,“吃东西麻利着点,太后宫里的规矩大着呢,一会传你们的时候要是嘴里有东西,要了你们的脑袋!” 灵犀向小夏子福了福,回了个是。 上官烟儿早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小夏子的面前塞给他一块碎银子,福了福后道,“给夏公公请安,早听说您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以后还请夏公公多照顾着奴婢些。” 小夏子哪里是能见到太后的人,可这话着实让人听着喜庆,再惦惦手中的银子也的确不轻,便给了个笑脸道,“咱家心里自有分寸。” 灵犀心里做呕,才几岁的年纪就自称咱家? 不过上官烟儿给小夏子送礼的事倒给她提了个醒,这宫里的宫女太监一定要喂。 可她拿什么喂? 她本来就生在小门小户没有钱,身上唯一值钱的镏金镯子让她留给姐姐叶依灵了。那还是说让她进宫侍候的时候,国舅府的二夫人给的,为的是称起国舅府的门面。 夏公公又悄声和上官烟儿说了几句话,便又出去把门关上了。关门前眼睛狠狠的瞪了灵犀一眼,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灵犀哪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人最怕事挤事,如果上官烟儿不送礼,那小夏子会对她们俩个一视同仁。可如今上官烟儿送了礼,还是当着灵犀的面送的,那灵犀这个不送礼的就是他的眼中盯肉中刺。 上官烟儿心情上好,走到桌子前拿了一块松子糕做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一会,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灵犀眼睛怯怯的看着上官烟儿,见上官烟儿没看着自己,便也到桌子前拿了一块松子糕,倒了半杯茶。 宫中的糕点做得很是小巧,只有灵犀小手握起来半个拳头大小。若说吃饱,一个肯定不够,不过灵犀还是吃了一块便不再吃了。拿起茶杯把没有什么味道的茶喝掉,算是混了个半饱。 宫中有规矩,不可饱食,水也不可多喝,怕的是在侍候主子的时候出恭或是出虚恭,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上官烟儿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吃完手中的糕点后舔舔嘴唇,想吃还不敢吃。后来实在受不住腹中饥饿,又掰了半块松子糕吃掉了,这才感觉肚子里有了底。 把压在腿下的猫重新抱回到怀中,上官烟儿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灵犀在心里筹措了一会,走到桌子前用衣袖小心的擦了擦桌子,端着那盘松子糕开门走了出去。 出了隔间的门口,便见房门两边一边站着一个宫女。她怯怯的看了两眼,朝那个面善的走了过去,福了福后道,“奴婢给姐姐请安,劳烦姐姐告知一下这东西要放到哪里?” 那宫女笑盈盈的道,“你放在屋里就好,一会自然会有人去收的。” 灵犀神色一慌,连忙福了福道,“劳烦姐姐了,奴婢不懂规矩,立刻就放回去。” 说着拿着糕点又退回了隔间,回身又把房门关上了。 虽然出去的时间不长,灵犀却把不大的院子看了个遍。整个院子里没有人,只有在她们的门前站了两个宫女。 好像,是特意来监视她们的。监视谁?自己还是上官烟儿? 灵犀眼睛的余光轻轻的扫了下上官烟儿,见上官烟儿正狠狠的瞪着自己。 灵犀突然惊醒过来,自己和上官烟儿是被故意带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观察一下谁有问题。她突然感觉如芒在背,如果外面的两个人是来监视自己的,那自己做为一个九岁孩子,是不是太过老练淡定了? 想着灵犀迎上上官烟儿的目光,毫不留情的回瞪了回去,凶光毕露。 上官烟儿本来以为灵犀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却没想到出去一趟回来后居然敢对自己瞪眼睛,立马张嘴道,“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睛挖出来!” 见灵犀瞪她的眼神凶意依旧不减,上官烟儿又道,“把你那只破鸟抓来喂猫!” 灵犀竟然不依不饶起来,奶声奶气的回道,“你挖啊,你挖啊!有本事你就把我的眼睛挖出来。有本事你就把我的鹩哥抓去喂猫!我告诉你,我可是国舅府上出来的,你要是不怕我回去告诉国舅老爷治你的罪,你就抓,你就抓!” 在外偷听偷看的紫玉忍不住偷笑出声。 到底是孩子,说起威胁的话来也是这样毫无逻辑。任凭他国舅爷是再大的官,还能管到宫里来不成? 正想着,腋下便被和她一同偷看的绿玉拧了一下。紫玉刚想喊痛,便见绿玉把纤纤玉指坚到自己的嘴边,小声的嘘了下。 绿玉是太后宫里的二等宫女,平日里说话很有份量。紫玉则是太后宫里新提上来的小宫女,整日跟在绿玉的身后跑。 两个人的小动作刚做完,便听隔间里的灵犀大哭起来。俩人心中一惊,连忙推门进屋。 只见灵犀怀里紧紧的抱着鸟笼子,看着上官烟儿的眼里全是惧意,一面哭一面哆嗦,看样子是被吓着了。 “这是怎么了?”绿玉出声喝道,“好好的怎么就哭上了?一会太后娘娘传话,看不摘了你们的脑袋!” 灵犀忍住哭意,见说话的这位宫女正是那会她出去问话那位面善的宫女,便松开笼子对俩人福了福,然后道,“她,她要让猫吃我的鸟儿……” 说着还哆嗦了两下,仿佛那猫真的扑上来了一样。 上官烟儿也连忙站起来给两人行礼,然后小声道,“二位姐姐有所不知,奴婢只不过是和她开个玩笑,谁知道她胆子那么小?宫中人人都知道她手中的鸟是国舅府送给太后娘娘的,哪有人敢碰?” “这种玩笑你也敢开?”紫玉上前厉声道,“这话要是传到外人的耳朵里,马上把你送进暴室乱棍打死!”转身又对灵犀道,“你守护鹩哥不利,也要打三十大板,然后送去服苦役!”百度嫂索|莺妃传 灵犀扑嗵一下跪倒在地,哆嗦着身子不敢说话,上官烟儿从小娇生惯养,哪惊得住这样下,当下便站在那里放声大哭! “不许哭出声!”紫玉喝道,“今天是上元佳节,整个皇宫都热热闹闹喜庆的很,你这是哭得哪门子丧!” 上官烟儿马上把嘴闭上了,一个劲的抽噎着。 绿玉轻声咳嗽了一声,紫玉马上退后不吱声了。绿玉柔声对紫玉道,“把你能耐的,看把她们吓得!” 说着把灵犀扶起来,又拿出帕子给上官烟儿擦了擦眼泪,道,“紫玉就这个急脾气,可她是为你们好。宫中不比自已个儿家里,处处都是规矩。今日是没人看见,咱们私下也就罢了,可以后万不能让别人听到这话,听到这哭声。不然没人能保得住你们!” 灵犀连忙福了福,上官烟儿泪珠又滑下一颗,奶声的道,“姐姐,我怕……” 绿玉心中一紧,把抬到上官烟儿眼边的手拿了下来,然后对俩人道,“前面已经用完膳,恐怕一会子就要传你们,你们和我来吧。” 第四章 长乐殿 绿玉走在前面,上官烟儿抱着猫跟在她的后面,灵犀拎着鸟笼子跟在上官烟儿的后面,紫玉压后。四个人出了拱门,穿过回廊,越过来回穿梭的宫女,最后来到了永寿宫的正殿前。 绿玉离老远便见太后跟前的大宫女碧玉站在廊边冲她招手。 绿玉回头吩咐紫玉把灵犀和上官烟儿带到正殿前站着,自己走到碧玉面前,对她福了福。 碧玉梳着宫女的发式,左鬓上簪了一根水碧色的玉簪子。那是太后赏的,说是极配碧玉的肤色,也配她的名字,让她天天戴在头上。 在宫中,无品级的宫女不可以戴花,就算是有品级的宫女,头上的簪子也多是银饰或是不带金玉的珠花,有心人在样式上争巧些也就罢了。 碧玉被太后恩准带玉簪,其受宠成度让人匝舌。 碧玉轻声问,“怎么样?” 绿玉低头小声道,“年纪太小,在隔间里差点打起来。若不是紫玉训斥了一番,还不定什么样呢。” 碧玉好看的眉眼一转,自语道,“可不如以前的……” 绿玉不敢接碧玉所说的话,前言不摆后语的说道,“那个叫上官烟儿的,倒是个本份的。” 碧玉的眉毛微不可察的一挑,对绿玉道,“本份就好,如你一样即本份又伶俐才好。” 绿玉心中一哆嗦,面上声色不变的对着碧玉福了福下去了。 紫玉带着灵犀和上官烟儿先洗了洗脸,然后让她们候在长乐殿的门外。 灵犀拎着鸟笼子太累,见四下无人注意便把鸟笼子倾斜着靠在地上缓缓手,待听到有脚步声再手指一提,把鸟笼子拎起来。 上官烟儿的猫虽然听她的话,她却不敢松手,怕猫在正殿里乱闯惹祸。时间久了,双臂不由得有些发麻。眼睛一瞄灵犀仗着自己身材小,鸟笼子大在偷懒,嘴里恶狠狠的咳嗽了一声。 “无礼!”殿前太监马上训斥,“长乐殿前不得喧哗!” 灵犀听到声音马上跪了下来,借由把鸟笼彻底放在地上解放了双手。 上官烟儿一哆嗦,脸色苍白的也跪了下来。 正在这时正殿的门开了,一个小宫女出来对犀灵和上官烟儿道,“太后娘娘传你们进去,跟在我后面不乱看。” 灵犀连忙站起来把鸟笼子拎在了手中,上官烟儿跟在那小宫女的后面,灵犀压后,一行三人进了长乐殿东侧的暖阁。 小宫女站在门前,把深绿色打底绣着百花齐放的门帘掀起,上官烟儿和灵犀进去后,小宫女跟进去福了福又退回到了门外。 灵犀一进入暖阁只觉得暖香迎面扑来,就算不抬头看也知道这里定是主子无数。在筹措着是上前两步行礼还是在这里跪下时,上官烟儿已经整齐的行了个宫礼,嘴里奶声奶气的道,“奴婢请太后娘娘金安,娘娘千岁。” 灵犀连忙也跟着跪了下来,可嘴里的请安却再也喊不出来。 坐在崔太后右边下手小凳上的崔贵妃眼里露出一丝轻蔑,抬手拿起茶盅喝了一口。 和崔贵妃脸色同样不好的还有坐在左下手第二位上的董贵妃。 崔贵妃脸色不好是怪灵犀这个丫头落人一等没给她长脸,而董贵妃则是怪上官烟儿事事拔尖出了风头。 王皇后坐在左手一位上,看似无意的扫了崔贵妃和董贵妃一眼,嘴角抿起一丝微笑。 王皇后已经年近四十,是永和帝的第二位皇后,虽然守在深宫保养得宜,眼角依旧有了轻微的皱纹,在笑的时候尤其明显。 崔贵妃是嘴急心快的性子,自然知道王皇后是在笑她,于是拿出绣着百合花的帕子按了按鼻侧,道,“臣妾早听说皇后当年美艳不可方物,如今见皇后莞尔一笑,当真是……”崔贵妃忍住嘴角的笑意,继续道,“当真是惊艳至极。” 王皇后用依旧白皙的手扶了扶自己飞仙鬓上簪的只能皇后才能戴得一品等级簪子,又碰过用红宝石做花蕊,黄金做叶的珠花,柔柔的笑道,“本宫老了,哪里还能惊艳。倒是妹妹年轻貌美,一顾倾城,二顾倾国,是少有的美人儿~都说皇上对妹妹恩宠不断,如若不然本宫都想让妹妹到未央宫里常坐坐,定能把我宫里新养的红梅比下去。” 崔贵妃本想讽刺王皇后年老色衰,却没想碰到一个软钉子,当下脸色就有些变了。 “哎哟!”崔太后把手里的茶盅放下,装做生气不依不饶的道,“你们姐妹们哪里是来给哀家这个老太婆来请安,你们是斗艳来了!看看你们这一个个的,嫩得都能掐出水来呢,就哀家这个老太婆是秋后的落叶,又干又黄。” “看看,看看……”董贵妃巧笑,用手虚指着崔太后对身后的惠贵嫔道,“太后又取笑咱们……” 惠贵嫔眉心钻着红色花钿,柳眉一弯,大眼看向太后笑道,“就是,谁不知道太后是咱们大顺朝少有的美人儿。当年是最美的皇后,现在是最美的太后……” “瞧瞧,就惠丫头嘴贫!”崔太后指着惠贵嫔对众人道,“小心把二公主的嘴带坏,找不到好驸马。” 在坐的嫔妃都轻笑出声,崔贵妃尤其得意。她祖父曾经对她说过,她的模样和年轻时的崔太后有六成相似。 惠贵嫔已经年近三十,膝下育有一子一女。一子是皇上的八皇子,已经成亲出宫建府,一女却是皇上的二公主,今年年芳十三,马上就到选驸马的年纪。 听到这话马上对太后撒娇道,“太后太后,臣妾错了还不成吗?” 崔太后眼中透着笑意,却故意板着脸道,“看你还敢取笑哀家……” 惠贵嫔连忙求饶,一张嘴却是妙语连珠,把太后和屋子里的众妃嫔逗得笑得更大声了。 崔太后笑到眼泪都出来了,碧玉忙拿了条素净的帕子递给崔太后。崔太后接过帕子按了按满是皱纹的眼角,指着惠贵嫔道,“你这小猴崽子,今儿先饶了你,以后不许再犯。” 惠贵嫔连忙福身道谢。 崔太后把帕子递给守在一边的碧玉,一抬眼看到了还跪在地上的上官烟儿和灵犀,道,“哎哟,我这年纪大了,都忘记让这两个孩子起来了~快起来快起来,这大冬天的地上凉。” 上官烟儿和灵犀连忙谢恩起来,低头站在一边接受众位主子的审视。 董贵妃指着上官烟儿对崔太后道,“太后,这孩子叫上官烟儿,她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猫可真真是稀奇,眼珠子一个黄一个绿,绿得那只就翡翠似的,黄的那只就像琥珀,煞是好看~” 上官烟儿见董贵妃引见自己,连忙抱着小猫走上前来,对着崔太后重新跪了下去,让猫的眼睛对正对着崔太后。 崔太后见那猫白得一丝杂毛都没,一黄一绿两只眼睛更是好看,便道,“还真是稀奇,稀奇的好看。” 说着便让碧玉去把猫抱过来给她看看,谁知道上官烟儿侧了下身,对崔太后道,“太后娘娘,这猫认生,还是奴婢抱给您看吧。” 说着站起来略过碧玉,自己抱着猫走到了崔太后的面前,把碧玉凉在了一边。 崔太后接过小猫抱在怀里,见小猫乖巧的很,便道,“也不认生啊。” 上官烟儿一福道,“那是太后娘娘慈祥宽厚,这猫喜欢您。” 崔太后眉开眼笑,轻扶着小猫,笑道,“真是只听话的小东西,白的和雪似的,就叫雪球吧。” 上官烟儿眉开眼笑,低着头不说话。边上的董贵妃的脸上却已经不见了笑容,看不出喜怒。上官烟儿是董贵妃母亲家族中的人,这次进宫献猫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把上官烟儿留下,以便将来能讨好太后,让太后指给太子做妃。 不过一见到上官烟儿,董贵妃便知道自己的一番好心白废了。现在她只盼着太后把上官烟儿打发出宫,因为以她的秉性想在这个皇宫活下去,真是太难太难。 “咦,这猫身上怎么有血?”崔太后指着小猫的腋下疑惑的道。 上官烟儿连忙跪下请罪,“请太后娘娘恕罪,那血是奴婢的。”说着把小手伸出来道,“这猫儿性子野,在殿外抓到了奴婢,定是奴婢不小心染把轿到猫毛上的。” 崔太后用眼睛一瞄,回头对碧玉道,“可怜见儿的,带下去上点药,这么嫩的小手可别留下了疤。” 碧玉福了福,带着重新抱回怀里的上官烟儿下去了。 崔贵妃见碧玉带着上官烟儿下去了,指着灵犀旁边的鸟笼子对崔太后道,“太后,这是崔国舅特意从暖园里挑的鹩哥,听说声音好听极了,还会说话呢~” “哟,是吗?”崔太后来了兴趣,指着灵犀道,“上前来给我看看。” 灵犀连忙拎着鸟宠子跪在太后的前面,把蓝色的笼衣脱下来,露出了笼子里的纯黑色无杂毛,橙色嘴角的鹩哥。 鹩哥初在陌生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暴躁,在笼子里上窜下跳。 灵犀用小手在笼子上轻轻的拍了二下,鹩哥停下来侧耳细听。灵犀又拍了两下,鹩哥发出嘹亮的声音,“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第五章 棋 子 灵犀从袖子里拿出事先准备的小块苹果喂给了鹩哥一块,又用手拍了两下笼子。鹩哥跳到笼子最高的支架上,再次高声唱道,“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一时间长乐殿里安静的连嫔妃头上流苏相碰发出的声响也能听见,就连一直旁若无人,安心吃茶的安贵嫔也把美目看向了鹩哥。 崔太后看着笼子里的鹩哥,脸上微微笑着,看不出心里在想着什么。 崔贵妃见一只鹩哥就在众嫔妃前占尽了风头,心中不免得意。用手扶了下自己的八宝耳环道,“这是暖园里特意训的,为的就是博太后一笑。” 崔太后还是没有说话,脸上依旧挂着淡然的笑。 其他嫔妃见太后没有表态,也不好插嘴。只有惠贵嫔站起来拍手赞道,“真是了不得~这鹩哥都会念词了,若是再调教几日,怕是能和人一样呤诗作对了~” 崔贵妃知道惠贵嫔是给她台阶下,可依旧抽搐了下嘴角,轻蔑的说,“一个玩物罢了,还能翻了天去?” “赏!”崔太后突然击掌,高声笑道,“重重的赏!” 说着把手上戴着的玛瑙戒指摘下递给碧玉,让碧玉拿给了灵犀。 灵犀连忙跪下谢恩。 众嫔妃见崔太后高兴,各种夸赞的词都扔了出去,直把这只鹩哥捧得只应天上有,犹如神鸟一样。 “太后开心,”崔贵妃忍着嘴角的笑意,奉承道,“多笑笑,就连御花园里的花儿也会比往年早开几日。” 崔太后没有接崔贵妃的话,看着鹩哥悠悠的道,“哀家和先皇初识,是在崔府上。那一日,先皇微服私访,哀家正好绣了一条帕子拿去给爹爹看……一挑珠帘……”崔太后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眯着双眼,仿佛在回忆往事,“就撞上了……” 在坐嫔妃面子小的,已经红透了双颊,低头微微笑着,水目流离。她们大多养在深闺之中,在入宫之前所见的男人无非是自己的父辈兄长,听崔太后讲这偶然一见的缘分,不由得都有些羡慕。 当然,也有只是微微淡笑的,例如王皇后和董贵妃,崔贵妃。王皇后和董贵妃入宫早,这段典故早就听人提起过,而崔贵妃则是在崔府时听她祖父提到过。 崔太后面上含羞带笑,心中却冷若冰霜。 当年她和先皇是挑帘相见不假,可真正和她隔帘相望的却是另有其人。如果不是那日她急于把绣好的帕子拿去给心上人看,怎么会碰到出宫游玩的太子。如果不是她父亲有意撮合,她怎么会被困在这深宫数十载,过着整日担心吊胆的日子? 而这些,她的好弟弟崔景仁都是知道的。难道他给自己送来这只鹩哥,真的就是为了讨自己欢心吗? 崔太后看向崔贵妃的眼神带了另一层色彩,她的好孙女崔雪瑶崔贵妃,已经身怀龙胎三月有余。如若这一胎生下的是男孩,那这中宫太子之位…… 崔太后气得胸口闷痛,弟弟啊弟弟,当今皇帝的身体里已经流着一半崔家血液,难道你想下一任皇帝也是崔家之后吗?这是多大的野心,让皇上怎能不用心提防? 就算是想保住崔家恩宠不衰,那也要慢慢来谋划不能急于一时。别的不说,单说这崔贵妃,崔太后就打心眼里十二分的不满意。 一是因为崔贵妃出生之时崔太后已经登上太后宝座,与这崔贵妃并无亲意。二是当年崔太后的意思是让崔府的嫡孙小姐崔雪瑶,也就是崔贵妃嫁给当今的太子。可崔国舅却在家中设宴,把崔雪瑶推到了当时微服私访到崔家的皇上床上。 在大顺皇室里侄女嫁表叔早有先例算不得什么大事,重要的是崔太后怪崔国舅的目光短浅。 道不同不相为谋! 自打五年前崔雪瑶入宫为妃后,崔太后就有意无意的疏远了崔家。她已经贵为太后,又年事已大,这后宫和朝堂上的争斗,她是少看一眼是一眼,只求静心。 可今日崔国舅送来的这只鹩哥却让她恨得直咬银牙,这是摆明了在威胁她!即使她身为太后,即便当今皇帝是她亲生儿子,可如若传出这种有损皇家清誉的事,恐怕她想在这永寿宫里安享晚年也是妄想。 “太后和先皇的故事可是一顿佳话,让宫中的无数妃嫔羡慕不已。”淑嫔脸上挂着合宜的笑,淡淡这说道。 崔太后摇头一笑,凤凰口中衔着的流苏轻轻晃动,“什么佳话不佳话的,都过去了……先皇走后哀家这心也就跟着走了,现在也就盼着你们能多给皇帝开枝散叶,让我这个老太婆多乐呵乐呵~” 说着便把眼睛看向了崔贵妃的腹部。 三个月的孕期还不足以显怀,崔贵妃面上一红把手扶在了肚子上面,一脸娇羞。 “还是崔贵妃的福气好,”王皇后笑道,“宫中最小的九公主如今也已经四岁了,这回添个更小的,让九公主也当次皇姐。” 生育了九公主的纯嫔听王皇后提到九公主,连忙笑道,“正是呢,九公主上几日还闹着要小妹妹呢~” 崔贵妃本来笑得得宜,可一听纯嫔的话却突然笑得张扬,道,“那让要让九公主再等上一等,周医政说本宫这一胎,是个皇子……” 纯嫔位份没有崔贵妃高,家族又没有崔家大,连忙讨好道,“哎呀,那真是大喜,妹妹在这里给姐姐道喜了。” 崔贵妃脸上的笑容更得意了。 “行了,看把你们欢喜的~皇子也好,公主也罢,说到底都是咱们皇家的血脉,都喜欢,都喜欢。”崔太后呵呵笑着,对着还立在一边的灵犀道,“你叫什么名字?” 灵犀马上福下身来,道,“回禀太后娘娘,奴婢名叫灵犀。” 大殿再次安静下来,不一会便有忍不住的妃嫔三三两两的小声议论起来,声音不大,却能听到。 董贵妃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像没事人一般把茶吃了下去。她已经感觉到了崔太后审视的目光,也看到了王皇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崔贵妃像没事人一样看着董贵妃,仿佛对这事并不知情。崔太后厉目一扫,吓得她马上收起了得意的神情,杏眼一立把茶碗砸在了灵犀的面前,道,“这你下贱的宫婢!居然敢叫灵犀,你不知道董贵妃姐姐宫殿就叫灵犀殿吗?” 灵犀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旁边笼子里的鹩哥被吓得在笼子里大声嚎叫。她终于明白了国舅夫人为什么给她起名灵犀,也终于明白了在崔贵妃的宫殿里那些奴才嗤笑的意思。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身不由主的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灵犀对着太后磕头,嘴里为自己不知道的罪名请罪。她上辈子是杀手,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本想着在这一世可以做一个正常人,却没想到一个名字都能成为别人治自己死罪的理由。 一双绿色打底绣着荷花图样的宫鞋停在了灵犀的面前,白皙而又光滑的手把灵犀从地上扶起来,道,“本宫倒是觉得这孩子和我有缘的很。” 灵犀借着那手的力量站起来,见一位年近四十,穿着深粉色对襟罗裙,头上梳着和崔贵妃一样发髻的美女正在对着她笑。 董贵妃拉起灵犀,对着太后福一福,笑道,“太后,臣妾想求个恩典。臣妾看这孩子就喜欢,名字也配臣妾那灵犀殿,不如就让她跟着臣妾吧。” 崔太后拉过董贵妃的手,轻拍道,“说到底,还是你是个懂事的。不过这委屈不能让你平白受了,”说着回头对崔贵妃道,“闭门思过一个月,安心养胎吧。” 崔贵妃在惊失色,忙道,“姑祖母!” 崔太后板着脸,厉声道,“哀家说过,在这后宫之中,先有皇帝后才有你。哀家先是你的婆母,后才是你的姑祖母!” 崔贵妃何曾见过崔太后对自己这样疾声厉色过,刚想跪下请罪,便听崔太后又道,“念你腹中怀有龙胎,免你行礼,退下去吧。” 崔贵妃苍白着脸退下了,留下一殿不敢言语的妃嫔。 “你们也跪安吧。”崔太后的脸上恢复平静,对殿中的众位嫔妃道。 王皇后含着得体的笑站起来,今天的戏她是看够了,也看过瘾了。带着众嫔妃对崔太后道,“臣妾告退……” 董贵妃没有走,因为太后一直没有松开的手。灵犀也没有走,因为没有人让她退下,况且,董贵妃也没有撒开她的手。 原本热闹的大殿转眼间便只剩下了崔太后,董贵妃,碧玉和灵犀四个人。 “今日让你受委屈了……”崔太后安慰道。 董贵妃低着头,柔声道,“有太后护着臣妾,臣妾不委屈。” “她年纪还小,在做人行事上难免使小性子,也是从小惯的……你当姐姐的,多担待着。”董贵妃连忙说是 崔太后叹了口气,又安慰了董贵妃几句,闲聊了几句,便道,“回去吧,晚上宫宴早些过来,坐在哀家身边……” 董贵妃福了福,松开灵犀的手退下了。她哪里能不明白崔太后的意思,她在崔太后的宫里多留一刻,后宫的妃嫔就要多敬自己一分。这是崔太后在灵犀这件事上对自己的补偿。 闭门思过一个月,哼!董贵妃在心中冷笑,禁足,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第六章 球 菊 (1) 转眼间长乐殿中便只剩下了崔太后,碧玉和灵犀,几个年长的麽麽带着宫女进来收拾众妃嫔用过的茶具。 崔太后看着那只已经不再嚎叫的鹩哥发呆,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碧玉把冷了的茶盏撤下,重新换上滚烫的放了松针的花茶,崔太后才回过神似的深吸了口气。 灵犀心中一揪,知道崔太后要处置她了。 是死是活,在此一举。 崔太后吃了口茶,对着鹩哥道,“金贵惯了的,挂在暖阁子里吧。” 灵犀心中松了口气,听太后这语气是没打算在她名字这件事上责罚于她。可谁知她刚想福身告退,便听崔太后把茶杯放下后波澜不惊的又道,“带下去好好学学规矩。” 宫中的规矩,便是一指宽二尺长的戒尺打断一根。戒尺是用软竹条做成的,柔软性极佳,一打一弹,打一下就如打二下一般。往往戒尺还没打断,受规矩的宫女便已经去了小半的性命。 灵犀爬在远离长乐殿的长凳上,小太监拿着戒尺打在她屁股上,大腿上。早清新穿上的宫衣,几下便见了血迹。 灵犀咬着牙,挺着痛,硬是不敢叫喊一声,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下来。 此时她的心中满满的全是恨,她恨她上一世是个杀手,没有过过正常人的日子;恨她这一世穿越到这大顺朝,又走进这吃人肉喝人血的皇宫;更恨国舅夫人赐的名字,让她无端被卷入这宫里的纷争之中。 可这些恨意,抵挡不了落在她身上戒尺带来的痛意。 碧玉站在灵犀的面前,大声诵读着宫规戒律,三宫六院的配置以及各宫之中住着哪位主子,每诵完一条,便会落下狠狠的一戒条。 那此宫规戒律,就这样和着戒条,一条条的刻进灵犀的肉里,心里,记忆里。以至于她在多年以后想起宫规,后背之上都会生出阵阵痛意,想抹都抹不去。 挥戒尺的小太监见灵犀倔强,趁碧玉去喝茶润嗓子的功夫对灵犀道,“姑娘,痛你也要忍住不能叫啊,一叫命就没了……” 灵犀此时已经痛得失去了理智,听到那太监的话时才惊觉自己居然呻吟出声。她心中猛得一下清醒了过来,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她上一辈子过得不是人过的日子,这一辈子还想出宫和爹妈过几年好日子。 脑子一清楚了,落在身上的戒尺更痛了。 碧玉喝完茶回来,又大声诵道,“三宫六院,以皇后娘娘所住未央宫为尊。其次是崔贵妃娘娘所住倾云宫,董贵妃娘娘所住永乐宫……” 灵犀细嫩的十指紧紧扣住长条凳子,胸口憋着一口气,努力把碧玉所说的每句话都记到心里去。 忽然,她听到后面小太监悄声道了一句,“姑娘,对不住了。” 随后腰上传来一阵剧痛,一声‘咔嚓’声在耳边响起。灵犀胸中提的一口气随着那阵剧痛泄了出去,再没提上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负责责打的小太监跪倒在地,任凭灵犀弱小的身子从长条凳子上滚落在地。 迷糊中,灵犀回到了那个用钢筋水泥构成的世界里。在bj市最大的ktv内,和她合作过无数次的搭档把枪顶在她的头上说,“我又接了个任务,你猜是什么?” 灵犀的手死死攥住枪头,问,“为什么?” “因为时间到了。” 板机扣动,灵犀还来不急去感觉子弹过枪膛的震感,便觉得眉心一阵灼痛,似有头骨碎裂的声音响在耳旁。 终究,是死掉了。灵犀看着眼前事物慢慢变得模糊,心底居然升起一丝放松。随后,思绪渐渐陷入黑暗。 “秦嬷嬷,嬷嬷……”耳边似有人说话,灵犀的耳朵动了动,“她还没死……再容容吧,再容容,还在喘气……” “难道还等死了再拖出去吗?落梅轩可不是掖庭宫,脏了我的院子!”一个听起来年纪不小的女声音严厉的道。 “左右她是国舅府上送进来的,若是这样出去了……”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那女声道,“若是不行了,你早些知会,不然定饶不了你!” 国舅府上送来的,是说自己吗? 嘴边传来湿意,灵犀下意识的吞着入口的清凉。耳边传来欢喜的叫声,“阿弥陀佛,可算是喝进些水了。” 自那日起,灵犀的伤情一天好过一天。当她睁开眼睛,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便是一个十三四岁左右,脸上似有关切之情,之后又充满冷意的稚嫩的脸。 “你这条命捡回来了,我叫春儿。”那宫女放下手中的针线,倒了一杯冷茶送到灵犀的手中,“这些日子里你半死不活,为了能留住你这条命,我搭上了一根素银簪子。日后你发了月例,定要还我。” 灵犀手上还没力气,那叫春儿的宫女便冷着脸把茶水喂给灵犀吃。 灵犀隐约还记得自己昏迷中听到的话,知道眼前这个宫女虽然面冷,可心肠却是热的。不然她早被拖出去处理掉了,于是粗哑着嗓子道,“姐姐疼我,待我发了月例,定会还与姐姐的。” 春儿冷哼一声,拎着水壶出屋去了。 灵犀本就是趴着的,想往被里缩缩,只觉得被子碰到伤口上疼得厉害。当她咬牙把自己捂严实的时候,已经疼出了一身大汗。 灵犀知道春儿面冷心热,自打醒了后便处处讨巧,天天逗春儿笑。春儿面上冷了几日后,便也和灵犀闹成了一片。 在春儿的口中灵犀得知,她现在身处永寿宫中的落梅轩。 落梅轩座落在长乐殿的后面,是长乐殿的配殿,因院中种满红梅而得名。因为长寿宫中并无其它妃嫔,崔太后便让宫人把落梅轩修葺成了一个小园子,和国舅府暖园有异曲同工之秒。 唯一不同的是,国舅府的暖园里养的是鸟雀,而落梅轩中养的却是花草。其实她们连最低等的宫女都不如,只能算是宫中的匠人。春儿是养花的匠人,灵犀则是养鸟的匠人。除了她们外,在这落梅轩里还住着侍候松栢的匠人,侍候梅花的匠人,侍候各色花草的匠人…… 也正因为她们是匠人,才允许她们在这落梅轩里就近居住侍候花草。其他的宫女,品级低的粗使宫女都住在宫中宫女专门住的地方。品级高的,例如碧玉绿玉这样的,在永寿宫中有专门的院落供她们居住。 在没进宫之前灵犀就大约知道宫中生活艰难,各宫的主子那个也得罪不得,不然少则挨几板子送去当苦役,最则直接摘了脑袋再去投胎。就如这次,她明明没有错,最后却被打了个半死。 可灵犀万万没想到,这宫中的奴才比主子还难侍候。远了不说,就说这落梅轩里的秦管事,每月十五发了月例后就会各种摆脸子,如若不把月例拿出一部份乖乖给她喝茶,那难为是少不了的。 常在主子面前侍候的大宫女有赏赐可拿,就连跑到的小宫女也能得几块碎银小件赏赐。独独像春儿和灵犀这样的匠人,想在宫中仰别人鼻息活着,那几个月例钱是远远不够的。 为了填满秦嬷嬷这张嘴,平日里落梅轩中的匠人们就在闲暇时间绣些手帕鞋面托小夏子找人出去卖,换几个贴已的钱。虽然小夏子在暗中克扣下不少,可多少也是个进项。 春儿的那根素银簪子是她攒了好久才打成的,也正是这样,灵犀越发觉得春儿是个心慈的好人。 灵犀前一世双手只会握枪,这一世又只会喂鸟,对于拿针捏线的活是备感无力。 春儿的娘就是个绣娘,春儿入宫前就已经和母亲学了不少的针线。灵犀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春儿便开始教灵犀刺绣。好在灵犀心灵手巧,慢慢的能用简单索绣在素净的底帕上绣朵还算入眼的小花。 春儿用绣针小心的把灵犀绣上的粗针脚扎平,第一万遍叹道,“灵儿,你的针脚还要练,这样的帕子拿到外面是换不来银子的。” 灵犀被送进落梅轩时并没有人说她叫什么名字,只说是国舅府送进来喂鹩哥的,在太后娘娘前不敬,所以才受此责罚。后来春儿问,她只说自己叫灵儿。。 灵犀举起被针扎破的十个指头对春儿撒娇道,“姐姐疼我……” 春儿无奈的拿起自己的绣具绣起来。心知灵犀也是太小了,才九岁就到宫中吃这个苦,又刚在那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十一岁便入了宫,整日与花花草草打交道。在灵犀来之前,她连和别人说话都小心谨慎,就怕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 转眼便到三月三,灵犀入宫已经二月有余,身上的伤慢慢好了,只是在腰间留下了一个二寸长的疤痕。春儿看着心疼的真帮灵犀揉,恨不得能把那疤痕给平白揉没了。灵犀却淡然着开解春儿,这若大的后宫之中宫女得病是没有人管的,她能捡一条命回来已是万幸,还在乎什么疤痕?听灵犀这么一说,春儿也释然了。宫女的命就如隔夜的茶,实在是太苦了。 崔太后再没提过鹩哥也再没提过她,崔贵妃的禁足早已经解了,永和帝比以往更加的宠爱于她。 灵犀在落梅轩里除去每日喂养鹩哥外,就是和春儿坐在一起绣帕子。 她现在已经能在帕子上绣出花鸟图案,拿到外面多少也能换几个铜子儿了,虽然少,却也让她开心。 灵犀乐于现在的自在,落梅轩虽然座落在太后宫中却是个僻静的地方,平日里除了太后宫中的宫女来拿着花花草草,看不到别人,她每日要讨好的人也无非是秦嬷嬷。 只要秦嬷嬷乐呵了,她们这些匠人的日子过得还是满滋润的。 灵犀看着窗外四方的天偷笑,春儿曾经说过,宫女年过二十便可到掖庭宫的掌事宫女那里申报出宫。虽然等待的过程很慢长,可只要没有大的过错,在二十一二的时候也就都出去了。 再说,当宫中有天大的喜事要普天同庆或是发生一些特殊事情的时候,宫中也会放人,以示天恩。 “笑什么呢……”春儿手中正飞针走线的绣一幅红梅望雪图。景就是落梅轩的景,被春儿早早的拿笔描了下来。最近得空,正好绣出来。 灵犀小手捂在嘴上把笑声捂回去,可水灵灵的杏眼依旧掩不住笑意。 “天天就你鬼精灵着,”春儿点了下灵犀的额头,道,“快些绣,一会子夏公公就来拿东西了。多绣一条帕子就多看秦嬷嬷一分好脸色。” 灵犀故意逗春儿笑,把小手捂到眼睛上道,“我可以不看。” 春儿被灵犀逗得噗哧一声也笑了,灵犀听到,跺着小脚继续道,“不看不看就不看!” 春儿笑得更欢快了。 两个人正欢笑着,突然听到院子里一声尖叫。春儿的脸一下子变了,用手把灵犀的小嘴捂上。 灵犀连忙把手拿下来,和春儿爬在耳房的炕上向院子外面看。 只见住在西配间耳房里管球菊的匠人——圆儿正在院子里跪着,边上站着秦嬷嬷和一个头上戴着百合样式珠花的宫女。那个宫女灵犀认识,正是她初入太后宫那一天,把她和上官烟儿训斥了的紫玉。 秦嬷嬷讨好的对紫玉说着什么,边说边用手中的梅枝打圆儿。紫玉一改那日在绿玉面前谦卑的态度,对秦麽麽道,“秦嬷嬷,您可是在这落梅轩里待得太过自在了,弄得这些宫人连主子是哪一个都不知道了。” 秦嬷嬷听到这话脸色马上就变了,讨好的道,“紫玉姑娘,我哪敢啊……实在是这宫人太过疏懒,我……”|.. “哼,她懒你就惯着吗?”紫玉一声冷哼,“那球菊可是年前进贡的新品,整个皇宫也就咱们永寿宫,未央宫,崔贵妃的倾云宫和董贵妃的永乐宫每宫有一枝,现在好好的球菊断了枝……” 没等紫玉说完,秦嬷嬷伸手就掐在了圆儿的腋下。已是初春时节,宫人已经换上略薄的春衫,秦嬷嬷一手拧下去,圆儿的脸色当下就苍白了。 可圆儿却不敢叫喊出声,宫中规矩,宫女在被打罚的时候是不可呼喊的,否则乱棍打死。 春儿拉着灵犀坐回炕上,不让灵犀再看。紫玉在院子里又说了些什么便走了,等灵犀再回头去看院中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空了。 灵犀以为圆儿是回西耳房去了,可到晚上落梅轩的宫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却没见到。灵犀用眼睛询问春儿,春儿却用眼神警告她不许乱看。 灵犀只能端起饭碗只饭。一碗饭才吃下几口,便听到秦麽麽轻咳了一声。 宫人们连忙把手中的碗筷落下,不再去动。秦嬷嬷看了眼众人,道,“都散了吧。” 第七章 球 菊 (2) 宫中并没有规定宫女吃饭吃多少或是吃什么东西,可为避免在侍候主子的时候出虚恭或是身上带有异味,宫人都主动吃八分饱,不食鱼虾等有味道的东西。 少几口口舌之欲,保住的可是小命。 不过,这条并不适用于落梅轩中。因为落梅轩里没主子,落梅轩里的匠人也鲜少人有到主子面前去侍候。 平日里秦嬷嬷并不管她们的吃食,今天却把众人撵回屋去,一想便有猫腻。 宫人在私下传小话的后果很严重,所以在座的匠人纷纷站起来,无声的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去。 灵犀虽然入宫时间不长,可也察觉到了其中诡异的味道。心中暗叹,圆儿,怕是没了…… 春儿曾经说过,宫人的主子是各宫的娘娘们,娘娘们的高兴了,发达了,她们就跟着荣耀。娘娘们受冷落,侍候娘娘的宫人也矮人一头。 而落梅轩的匠人们,紧要侍候的主子便是花草。花草活得好,她们就活的好。如若花草活的不好,那她们也只有给花草赔命的份,真真儿命如草芥。 倒春寒时春儿侍候的几株茶花受了寒,平白掉了好多叶子。吓得春儿几夜睡不好,日夜守在茶花前,就差没给那花磕几个响头。 春儿不只一次对灵犀道,“我侍候的要是只鹩哥要有多好,天天扔些新鲜的虫子换些干净水即可,用不着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 灵犀面上装做懵懵不懂,心底却道,活物什么时候都比死物难侍候。茶花受凉捂几日,多放些花肥也就罢了。若鹩哥受了凉,那才真是要命的事。 次日,秦嬷嬷领进来一个宫女来接替圆儿的工作。那宫女十五六岁,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低着头目不斜视,被安排在了圆儿以前住的屋子里。 圆儿就如一粒灰尘,被人轻轻一吹,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一日喂过鹩哥,灵犀问正在绣花的春儿,“姐姐,我……我们若不出宫,最终会怎样?” 灵犀想问的是,她当日若没活过来,最终会去哪儿。她知道春儿忌讳这个,所以换了个说法 春儿拿绣针的右手一顿,随后抬眼看了看灵犀,好看的眉眼中露出一丝牵强的笑意,“我们都会出宫的,等崔贵妃诞下龙子,没准皇上一高兴便会大赦天下,放几个宫人出去。” 灵犀听了不再说话。 先不说崔贵妃不是国母生了龙子没有普天同庆的资格。单说这宫中的宫女成千上万,要想出去机率是多么渺茫。 见灵犀的小脸紧崩,春儿收了笑意,脸色有些微白的又道,“在冷宫的角落里,有一口枯井……” 灵犀心中打了个颤,原来那就是宫女最终的去处。 年前新进贡的球菊花朵硕大,开团状黄色菊花,甚是喜庆。而此球菊更为特殊的地方便是,它不似别的菊花一样只到秋天开花,它是月月开花。 每月的上旬花开似锦,中旬花落,下旬便又结了婴儿拳头大小的花苞。 崔太后很喜欢这一株菊花,每到开花的日子宫女便把球菊摆到长乐殿里供崔太后赏玩,花落再送回落梅轩。 因为花枝折了,三月上旬球菊没有摆到长乐殿中,崔太后还特意询问了两句。 为此,这球菊四月的花期让落梅轩中的匠人尤其看重,就怕球菊再出什么差错连累全部的匠人都要受责罚。 可即便是落梅轩的匠人日夜小心看护,球菊还是出差错了。 西暖阁中,匠人跪了一地,摆放在暖阁地上的球菊,一朵半开了的花苞被毁,如被剪刀狠狠剪了一番。 秦嬷嬷手中拿着竹条,指着众人狠狠的道,“你们这是作死!明个紫玉姑娘就会过来。这,这……” 新来照顾球菊的匠人名叫绿儿,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掉眼泪,可是又不敢哭出声,只能颤抖着声音求饶,“嬷嬷救奴婢……” 这盆球菊平日里绿儿照料有佳,肥料不敢多放一分亦不敢少放一分,为的就是能在这四月初把球菊摆到前殿去让崔太后赏玩。 今日,她见外面的太阳好,便想着让球菊出去见见阳光。 可谁曾想等她取了棉垫子回来,球菊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落梅轩的院子里也没有见到外人。 “嬷嬷……”绿儿对着秦嬷嬷磕了个头,“嬷嬷定要救我……” 秦管事手中的竹条想抽下去,最后却平静的坐在了椅子上。 球菊第一次出事可以说是匠人们疏忽大意,可这次又出事,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侍候球菊的绿儿是新拨过来的,不可能与人结怨。说来说去,这事是冲她秦管事来的。 秦嬷嬷把眼睛在众匠人的身上转了几圈。 落梅轩的管事之职说起来在这皇宫之中并不是什么肥缺,甚至可以说是没人愿意干的买卖。因为油水少,赏赐少,可若是坏了花草,惩罚却不少。 当然,万事有弊就有利。 这落梅轩座落在永寿宫,虽说王皇后是后宫之主打理后宫一切事宜,可却打理不到永寿宫里来。这落梅轩中够自在,少了外面那此管事要讨好几宫主子的担惊受怕。 千思万虑之后,秦管事把眼光定在了春儿和小桃,元春身上。把别人都打发回屋,独独留下了绿儿,春儿,小桃,元春四个人。 小桃今年已经十九岁,再过一年就到了可以申报出宫的年龄。据秦管事的了解,小桃在宫外已无亲人,出了宫也是无依无靠。所以,不排除小桃想留在宫中谋个管事之职的可能。 元春今年十八岁,虽然宫外老子娘健全,可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低等宫女不得戴花,元春却在发髻上做足了手脚。她是侍候几株绿叶盆栽的,偶尔头上就能带着许些的绿叶,做画龙点睛之笔,那真真是比有品级宫女戴的素银簪子强多了。 秦管事为此训斥过元春,元春一脸胆怯的回是侍候盆栽时不小心碰到的,也马上把那叶子拿了去。可当再次见的时候,元春的头上依旧点缀着绿叶。 绿叶不是花,不是金不是银,元春每月孝敬的银子要又别人多,秦管事慢慢的也就默许了元春的做法。 如今看来,这元春是把主意打到了管事之职的身上。只怕心里在算计着除去自己后她能在这里一步步往上爬吧。 而春儿,秦管事看上她绣的那副红梅望雪图很久了。 绿儿知道此事她脱不了干系,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身子一个劲的颤抖。 小桃侍候的几株芍药正摆放在球菊的旁边,可球菊是在院子里出的事,和她并无干系,只能一个头磕在了地上,泪眼汪汪的喊,“嬷嬷明鉴,球菊出事的时候奴婢正在给芍药下肥,万万不能分身去院子中。这,绿儿也是看到了的啊……” 绿儿只一个劲的哭,并不说话。她拿棉垫子的时候的确看到了小桃在给芍药下肥,可若是秦嬷嬷能把小桃的罪名做实,那她就算是捡了一条命。 元春跪在地上,长长的指甲扣进掌心。思虑良久抬起头来对秦嬷嬷道,“嬷嬷,您知道的,奴婢志不在此。” 兵行险招,这是个极聪明的。 秦管事心中一愣,想起那日打发元春出永寿宫去寻花肥,回来后不久便有小太监来打听元春。虽然秦管事不知那个小太监是哪个宫的,可猜问元春的那个人也定是个主子。 想到这里,秦管事平静了下心情,道,“你们慌什么?留你们下来是因为我信你们,想问问你们三个,可曾留意过咱们落梅轩中有那贼心贼胆的人。” 三个连忙摇头说自己不知,秦管事又左右问了几句,便让三个人回了房间。 回到东耳房后,春儿的衣服已经被一层冷汗沾在了后背上。 灵犀连忙端了一盆水来让春儿擦汗,顺便让她把衣服换下。 春儿却一把抓住灵犀的手,道,“灵儿,记住,在这后1宫之中定要小心做人,万不可僭越。” 春儿的手冰凉,如冬日里的新雪一样。灵犀小手回扣,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慌乱,“姐姐,你可不能吓我,嬷嬷和你们说了什么了?” 春儿把手抽出来,插入到炕上的铺盖之中,眼神有些空洞的说,“我一直小心翼翼,就想熬到出宫的日子。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却没想到我会有此一劫……” 灵犀从来没有看到春儿这样过,只能细语安慰。可灵犀人小言轻,到太阳偏西的时候春儿的眼睛红肿,眼泪已经打湿了头下的圆枕。 灵犀见劝不住,只有作罢。 晚饭春儿说自己不饿不吃了,灵犀劝不住只能自己去。由于出来的晚,院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突然一团白色的东西西暖阁飞窜了出来,直奔了墙头不见了。 灵犀吓了一跳,一声惊叫压在喉咙里没有喊出来。回过神来一想,那分明是一只猫啊! 想到这里灵犀连忙进了西暖阁,见球菊被毁的那个花苞已经被人剪下,断枝处也做了处理,唯剩下的两只花苞在枝头上完全无缺。 灵犀松了口气,如若这花再被毁,那她们是真没活路了。 可是,这落梅轩中怎么会有猫? 第八章 球 菊 (3) 被猫一折腾,灵犀错过了晚饭时间。回到耳房的时候春儿正合衣面向墙躺着,听到灵犀的脚步者,匆匆把手里刻成祥云图案的玉佩掖到了被褥之下。 回过头来见是灵犀,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问,“怎么回来的这样早?嬷嬷训话了?” 春儿心知秦嬷嬷把球菊这事压下来不会不提,现在只是在考虑选她们四个人中哪一个当垫背的而已。 绿儿是逃不过去了,球菊平日里就是她照顾的,出了事自然要担着责任。元春平日里和秦嬷嬷走的近,应该不会有事。小桃虽说和她一样是无辜的,可春儿在心里还是觉得自己被推出去的机率要比别人大。 只因她手里刚刚握着的那块玉佩。 想到这里,春儿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 那玉佩是姚不云送给她的。姚不云是春儿的老乡,亦是太后宫中一个无品无级的侍卫。 自打姚不云知道春儿这个老乡后,便对这个小妹妹照顾有佳。虽然春儿年纪小,可天长日久下来,两个人之间也有了些朦胧之情。 这玉佩就是姚不云当值时送给春儿的,春儿在夜色之下羞红了小脸,也正是那时起,春儿一心想要出宫,因为在宫中宫女和侍卫是不可以有私情。当然,主子赐婚另说。春儿不敢奢望自己和姚不云有那样的运气,只想着自己若不是宫女了,也就能和姚不云走到一起了。 除去身份,还有年纪,姚不云比春儿整整大出六岁,今年已经一十九岁。 大顺王朝男子多早婚,富贵人家的孩子在一十九岁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幼儿的父亲了。 春儿掐算着两人的年龄心里越发着急,若等她到年纪出宫,怕姚大哥早已经取妻生子。 所以她夜以继日的绣那幅红梅望雪图,想着在崔贵妃诞下龙子前送给安排宫女出宫的掌事,以便了了自己的心愿。 可谁知天算不如人算,春儿万万没想到那一日和姚不云见面会被秦嬷嬷看到。为避免落梅轩传出不干净的话来,秦嬷嬷怕是要借这次的事把她打发了。 灵犀见春儿落泪,忙拿出帕子给她擦,道,“姐姐别多心,我是没赶上饭时,想着去也没有便回来了……” 春儿从灵犀的手里接过帖子,悄声道,“可曾看到小桃元春她们?” 灵犀摇摇头,心想春儿这心里是真怕了,自己都已经说了没有去吃饭她居然还问有没有看到别人。 “姐姐,”灵犀道,“咱们这宫中可有人养猫?” 春儿擦干眼泪,攥着帕子歪头想了会,回道,“别的宫不知,咱们永寿宫没听说过有猫……宫人是不能私下养些东西的……” 灵犀忽然一下子想起来,宫人不能养猫,可是主子能养啊。她进永寿宫那日上官烟儿不正抱了一只白猫? 想来在西暖阁门口看到的那只猫便是上官烟儿的。 见灵犀脸色有变,春儿连忙问,“灵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灵犀大眼一眨,满是笑意,“姐姐,球菊这事,我知道是谁做的了。” 春儿连忙捂住了灵犀的嘴,“这话万万不可乱说,被人听去是要得罪人的。” 灵犀失笑,“姐姐太过小心,做这事的不是人,是猫。姐姐你听我说……” 灵犀便把自己看到猫的事和春儿说了一遍,又说现在永寿宫中正有一只猫,是董贵妃送给崔太后的玩物。 春儿听后也是大喜,这畜生弄拆了花枝,总不能怪到人的头上吧。 当下也不哭了,拉着灵犀就去了西暖阁。 在两个人的细心寻找下,果真在球菊的绿叶下找到了一根猫毛。 春儿捏着猫毛喜极而泣,如今有了证物,即便是秦嬷嬷想为难她怕是也找不到由头。等过了这一关,她再送些碎银,事也就了了。 春儿拉着灵犀的手便想告诉秦嬷嬷去,却被灵犀拉住了,“姐姐不可。现在告诉嬷嬷,嬷嬷会以为这事是咱们做的,故意寻了这么一根猫毛来推脱责任,到时恐怕更说不清。” 春儿一愣,问道,“那怎么办?” 灵犀眼珠一转,“捉贼捉脏,咱们让秦嬷嬷看到这猫在祸害球菊,那咱们就没事了……” 春儿心里没主意,便道,“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灵犀摇头,“不会,那猫即然能来一次来二次,那就会来三次来四次。左右这球菊明天是拿不到前殿去了,咱们就时刻看着,来了就把它拿下。” 春儿想了又想,最后咬牙一点头,“还要告诉别人吗?” “告诉,当然要告诉,不过不能明着告诉……” 灵犀拉着春儿回房,找出了过冬时穿着带毛翻领的冬衣,比对着猫毛从上面找揪下来不少细软的毛发。 “这领是兔毛的,毛要比猫毛粗。可若不放在一起比对看不出来,”灵犀把手放到春儿的手上安慰道,“姐姐,她们吃饭就要回来了,你不要出去,待我把这些兔毛散到西暖阁去。” 春儿知道灵犀是为她好,便点点头,“别被人看见了……” 果真,还不到熄灯时分整个落梅轩的匠人便都私下里小声议论暖阁里进了畜生,留下了一暖阁的毛发。 由于没有捉到活物,匠人们谁也不敢拿着几根毛去找嬷嬷说事,只能心里头加倍小心,怕自己侍候的花草遭了球菊一样的厄运。 春儿看着整个落梅轩的匠人如临大敌,用手指一点灵犀的额头,“就你鬼机灵。” 灵犀用手捂着小嘴偷笑,“这不比咱们俩人去捉猫好多了?” 当夜匠人轮流值班,无话。 次日上午,秦嬷嬷的心情显得浮躁。因为今日便是紫玉姑娘来要球菊的时候,她在想怎么能把这事和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以便保全自己。 灵犀和春儿在东暖阁里弄花喂鸟,透过开着的窗子偷偷的看东暖阁。 春儿小声道,“怎么还不走?” 一同在东暖阁里侍弄花草的落晓问,“春儿在说什么?什么还不走?” 春儿连忙回道,“落晓姐姐听错了,我是说这茶花的肥料怎么还不来,我上次去催肥料,说是昨个儿给送过来,可这都过去一天了还没个影儿呢……” 落晓轻声道,“你还真等着人家给你送过来?快快寻了时间去取吧,耽搁了茶花,有过错的可是……” 落晓话未说完,便听见西暖阁传来一片喊打声,紧接着便是两声猫叫。 灵犀听到这动静一愣,拿着手中的笼衣便冲了出去。见一只猫被绿儿按住,旁边的元春想用手去抓却无从下手。 灵犀走到前面用笼衣把猫罩,然后倒提起来。 小桃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下,这下好了……” 秦嬷嬷听了动静从屋里走出来,见一群人围着灵犀,灵犀的手里拎着不断乱动的笼衣。 “反了,反了!”秦嬷嬷边走边道,“青天白日的不去干活,在这里围着做什么?嫌事不够多吗?” 绿儿扑通的跪了下来,指着灵犀手里的笼衣道,“嬷嬷做主……” 后面的话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秦嬷嬷一挑眉,指着笼衣问道,“这是什么?” 笼衣里的猫适时嚎叫了两声,其声凄惨。随着猫叫而来的,便是从远及近的叫喊声,“雪球,雪球!” 待那人跑近,眼尖的灵犀一眼便认出那是和她一同进永寿宫的上官烟儿。 上官烟儿跑近众人,一眼便看见了灵犀手中的笼衣,猫还在里面嚎叫不已。 上官烟儿抬手便抽了灵犀一个嘴巴,“下作的东西,太后娘娘的猫也是你能碰的!” 秦嬷嬷本来见上官烟儿带着两朵样式新颖的珠花,想给点面子。可上官烟儿连问都不问她就伸手打她的宫人,真真是把她秦嬷嬷的脸面放在了地上踩。 当即便撂下了脸子,“姑娘这是哪的啊?跑到我落梅轩里撒野。” 春儿敢怒不敢言,只拿帕子帮灵犀捂着脸。 上官烟儿这才看到秦嬷嬷,膝盖略屈的福了福,皮笑肉不笑的道,“请嬷嬷安。” 秦嬷嬷笑都没笑,把身子一扭不受上官烟儿的礼,“受不起姑娘的安,怕折煞了我。” 上官烟儿本来就没想给秦嬷嬷屈膝,见秦嬷嬷这样,当下便站直了,脸上也冷冰冰的道,“这猫本是董贵妃娘娘孝敬太后娘娘的,刚儿太后娘娘还提来着。如今被你院子里的人捉了起来,让我如何向太后娘娘交差?左右我是说不过去,不过嬷嬷就随我到太后娘娘那里帮我说几句好话吧。” 秦嬷嬷听到这话气得直咬牙,一个牙还没长齐的小丫头居然敢威胁她。虽然她秦嬷嬷在这后宫之中并不是什么提得起来的人物,可到底也是从风雨里走过来的。 秦嬷嬷冷笑,“那正好,我这就随姑娘去正殿。给姑娘说好话的同时随便说说我这里的球菊。这球菊太后娘娘可时不时就念叨着,也不知道姑娘的猫怎么就跑到这里折了花枝毁了花苞。难不成这球菊还能长了腿跑到姑娘养猫的地界去?那可真真儿是球菊的不是,应该挖出它的根,摘光它的叶子,以给姑娘泄恨!” 第九章 球 菊 (4) 听到这话,即便是上官烟儿胆子再大也吓青了脸。可若说让她说句软话,她却说不出来。只站在那一个劲的哆嗦,说不清是吓得还是气的。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紫玉过来了。 见秦嬷嬷脸色不善,走过来就想对秦嬷嬷屈膝。 秦嬷嬷哪敢让她行礼,连忙隔着空气一挡。紫玉本也不是存心,借势也就把这个礼免了。 紫玉虽说年纪不大,可毕竟是个机灵的。见上官烟儿脸上怒气,灵犀手里拎着不停乱动的笼衣,春儿还捂着灵犀的脸,也就明白了几分。 紫玉对秦嬷嬷一笑,“嬷嬷,平白生这么大的火气,别气坏自己个儿的身子。” 秦嬷嬷也是满脸堆笑,口中一叹道,“唉,我这是上了年纪,分不清个清浊了。”说着用手虚指着犀灵手中的笼衣,又指指西暖阁,“昨儿那盆球菊又被折了花枝,吓得我这心啊,乱蹦。今儿个院子里的姑娘们正在上工,见一只猫进了院子后直奔了那盆球菊。姑娘们怕再把球菊碰了,便把这猫抓起来了。谁知这位姑娘,”秦嬷嬷又虚指了下上官烟儿,“进了院子不分清白就打了人,还说要拉我这个老婆子去太后娘娘那里讲理……” 秦嬷嬷说话不紧不慢,抑扬顿挫,如亲眼看到一般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番。虽然在话里没有说猫祸害了球菊,可意思便是那个意思。 上官烟儿想辩解却找不到话柄,急得眼泪汪汪的对紫玉喊道,“紫玉姐姐……” 紫玉听完这话脸色已是不善,心里恨极上官烟儿是个嚣张的。别说是上官烟儿一个刚入宫没几日品级低级的宫女,就算是崔太后身边的二等宫女绿玉也不敢随意打人。 更何况,紫玉看了眼灵犀微红的左脸…… 紫玉心知这事已经不是自己能管的了,左右都是错,就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永寿宫的掌事太监钱为石钱公公吧。当下便让粗使宫女抬了球菊,自己和秦嬷嬷带了上官烟儿,绿儿,拎着猫的灵犀,一行人去了前殿。 紫玉离老远便见绿玉在指使着小宫女往长乐殿里递送食盒,便走上前去福了福,“姐姐,今日传膳这样早?” 紫玉记得自己出去的时候崔太后出去散步了,怎么才一会的功夫便回来了,而且让这样早传膳。 绿玉轻摆了下头,耳上的耳环轻晃,“太后娘娘还未走到院子里睿王便来请安了,给太后娘娘带来了新鲜的菜品,这不,正往里送呢。” 睿王是已逝的李贵妃的儿子,名叫李辰风,是永和帝的第十三个儿子,亦是最小的儿子。十四岁的时候便出宫建府,封了睿王。 年幼封王在大顺朝并不多见。永和帝一共十三子,除却大皇子被立太子外,也只有五皇子封了平王,十三皇子封了睿王。 五皇子李辰云封王是因为从十三岁起便跟着军队南征北战,为大顺朝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十三皇子的睿王,则是崔太后帮他求来的。 李贵妃福薄,生下睿王不久后便殁了。崔太后那时年纪还轻,便把李辰风抱到膝下抚养。崔太后心疼李辰风,便早早让皇帝给他封王,让他做一辈子的闲散王爷,不愁吃喝,就连婚姻大事也是让他自己作主,不许皇帝太过为难。 紫玉一攥帕子,心道这下难办了。睿王在这里,钱公公定在忙着,这个时候把这些带去添乱,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紫玉和绿玉说话的功夫,秦嬷嬷已经带着众人走到了跟前。 绿玉见这阵势便知有事,于是指着大殿对秦嬷嬷道,“嬷嬷,今儿真是不巧……” 秦嬷嬷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儿,见绿玉的手势便知这殿内来了人物。于是一福道,“姑娘说的是,这些个杂事往后压压也不……” 谁知秦嬷嬷这话还未说完,便听上官烟儿满腹委屈的叫了声,“碧玉姐姐……” 绿玉回身见碧玉正从大殿里走出来,连忙低头福了福,紫玉站到绿玉的身后,也福了福。 碧玉见这么些人,还搬着一盆花,便问绿玉,“在这里喧哗什么?” 绿玉忙回道,“还不曾问……” 碧玉转身又问紫玉,“紫玉,不是让你去搬球菊了吗?在这里杵着做什么?现在做差事是越发会偷懒了。” 紫玉连忙福了福,把猫和球菊的事说了一番。话里不偏不向,即没说猫的不是,也没说灵犀的不对。至于上官烟儿打了灵犀一巴掌,她也是草草略过,并未多说。 碧玉听完,用指头狠戳上官烟儿的额头,“嚣张的东西,这宫中什么时候轮到你去打罚了?” 上官烟儿被碧玉戳得疼,却不敢说话,只低着头哆嗦着道,“姐姐救我……” 碧玉虽也恨上官烟儿的不听话,可她抱着的那只猫却是崔太后极喜欢的,球菊崔太后也时常念叨着…… 正在这时,小夏子从远处跑过来,给碧玉鞠了个安后道,“姐姐,太后娘娘让你把这些人一并带到殿里去呢。” 碧玉心中一惊,连忙问,“吵到太后娘娘了?” 小夏子连忙回道,“没有,没有,是睿王要见的。太后娘娘见睿王有兴致,便让把人叫进去。” 碧玉听后放下心来,对着众人道,“都把脸收拾干净了,跟和进去见太后。” 灵犀跟在后面身子一个劲的哆嗦。 她本意是把猫抓住让春儿不至于被秦嬷嬷拿去交差了事。,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上官烟儿打了自己一巴掌。 打就打了,灵犀心中连怨恨之意都没有生出一分,只想着快快把这猫把这人打发出去,她在落梅轩中继续过安稳的小日子。 却没想到紫玉来后状况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太后啊,灵犀永远也忘不了那日崔太后在长乐殿中谈笑之间便把崔贵妃禁了足,那可是她亲孙女。对自己的亲孙女尚能如此,何况是几个卑贱的宫人。 当然,灵犀更忘不了自己的名字叫灵犀,灵犀殿的灵犀。因为这个,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须臾间,一行人进到长乐殿之中,对着坐在矮炕上的崔太后请了安,又对着坐在崔太后对面,歪着身子的睿王请了安。 崔太后吃了口茶,笑着对李辰风道,“风儿,也就你爱看这些宫人们之间的计较,左右也就是些琐碎事。” 李辰风拿起筷子夹了些菜放到崔太后的碗中,乐呵呵的笑道,“皇祖母,我从小就爱看热闹,您又不是不知道。” 崔太后见李辰风乖巧心中高兴。拿起银筷子吃了口做工有些粗糙的菜品,细细品了口后道,“味道不错,就是看着糙了些……” 李辰风听崔太后这么说,又换了个菜口夹到崔太后的碗中,道,“皇祖母成日在这宫中吃的都是精细的食物,虽说样子精巧,可我总觉得失了食材的原味儿。这是我特意让人做的,祖母别嫌糙,多吃些……” 崔太后听李辰风这么一说,反道不动筷子了,笑道,“小猴崽子,这你话里有话,不说清了,哀家就不吃了。” 李辰风白玉似的脸腾的一下便红了,放下筷子对崔太后道,“祖母疼我,我想和祖母求个恩典。” 崔太后用手指着李辰风对身边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安嬷嬷大笑,“看吧,看吧,多久一次不来看哀家,哀家就知道他是有事。” 说完后对碧玉道,“和哀家说说这些宫女儿有什么事,快快把她们打发了,哀家可不想让睿王说我当着宫人的面不给他面子。” 几个侍候崔太后多年的嬷嬷和宫女已经小声笑出了声,屋子里一片祥和。 碧玉不敢大声笑,正了正声音后道,“回禀太后娘娘,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后娘娘心中喜欢得紧的雪球,把年前进贡的那盆球菊给糟蹋了。落梅轩的管事嬷嬷拿不准要怎么办,就来前殿了……” 崔太后听后脸上表情一愣,“哟,可不是,都是哀家喜欢的。别说是宫人,就是哀家也拿不准怎么处置了。” 李辰风笑着接口道,“祖母,左右就是一盆花,打明孙儿寻了好看的给您送来。” 秦嬷嬷站在绿儿和灵犀的身后,只完这话抬脚便踢到了俩人的腿弯处。 绿儿摔倒在地,连忙爬了起来。灵犀身子矮,就势便跪在了地上。莺妃传:.. 碧玉见状眼睛一立,喝道,“放肆,太后娘娘面前不得无礼。” 绿儿吓得扑通一下跪下了,灵犀则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心中纳闷是谁踢得自己。 崔太后瞄了一眼绿儿和灵犀,脸上没了笑意,平淡的问道,“怎么,睿王为你们求情,你们倒不愿意了?” 秦嬷嬷连忙从后面走出来跪倒在地,对崔太后磕了个头道,“回禀娘娘的话,她们实在是不敢,她们是被吓的。” 李辰风听后喷笑出声,问秦嬷嬷道,“怎么,本王就那么吓人吗?一句话吓倒两个奴才?” 秦嬷嬷连忙对李辰风磕了个头,声音颤抖的回道,“奴婢不敢。只是这绿儿是侍候球菊的宫女,球菊被毁,她自然害怕。而她旁边这个年纪小的,则是被别人打了一嘴巴,身子一直就哆嗦着呢。” 灵犀一听这话明白了,踢她的人就是秦嬷嬷。秦嬷嬷根本就没想替她讨公道,完全是想借自己挨这一下子打出收拾上官烟儿。 第十章 球 菊 (5) 上官烟儿生性再嚣张也知道秦嬷嬷这几句话会要了自己的命,当即跪下对崔太后一个劲儿的磕头,“奴婢知罪了,奴婢真的知罪了,奴婢是一时心急,怕她伤了雪球……” 灵犀听到这话只把脸压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哆嗦。 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连香钟落下的香灰都能听见。 崔太后面无表情,看了眼弱小的灵犀问,“你怎么不说话?” 灵犀脸压在地上,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直到碧玉吆喝一声,“拿笼衣的宫女,太后娘娘问你话呢。” 灵犀这才把脸抬起来又磕了一个头,略有木纳的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太后娘娘没问奴婢,奴婢不敢回话。不然嬷嬷回去会罚奴婢的……” 秦嬷嬷听后到心中先是一震,随后磕了个头伏在地上道,“启禀太后娘娘,奴婢不敢让她们越了规矩。” 崔太后眼眉一挑,吃了口茶后慢悠悠的对秦嬷嬷道,“你倒是个能耐的,调教出来的宫女也懂规矩。” 上官烟儿听到这话,身子已经抖如筛糠。虽然灵犀和秦嬷嬷的话里都没有说她不懂规矩,可事实就在那里,她刚才的确是越轨了。 李辰风吃了口食碟里的菜品,略有玩味的看了几眼秦嬷嬷和灵犀。这两个人一唱一喝,无形中就把一个人的生死推到了崔太后的面前。 那个嬷嬷年长,在宫中数十年自然有这样的道行。可那小宫女看着才十岁左右,却能在怕极了的情况下却依然能把话说到点子上,这是巧合还是有心? 崔太后把手中的茶放下,拍着胸口回身对碧玉道,“去,把窗户打开一扇,这屋子里人一多就有些气闷。”又指着灵犀对秦嬷嬷道,“让她把头抬起来,再顾着规矩也不能让哀家看着她的后脑勺说话不是。” 秦嬷嬷心里喜滋滋的用手碰碰灵犀,道,“灵儿,太后娘娘准你抬头回话。” 灵犀听到这话把脸从地上抬起来,可也没敢真的抬头去看崔太后,只把眼光定在了崔太后用紫红色为底,用金线勾边,绣了大图牡丹图案的罗裙上。 “你叫灵儿?抬起头来。” 灵犀闻言把头微抬,眼睛不敢直视崔太后,心脏嘭嘭之跳。 崔太后看了两眼灵犀,回头对开了窗子回来的碧玉道,“这孩子,哀家看着怎么眼熟呢?” 碧玉一福,轻声道,“回禀太后娘娘,这是国舅府送过来的。她训了一只鹩哥……” 经碧玉一提点,崔太后马上想起了灵犀是谁,眼皮向下一垂,没有任何表情的说,“你倒是个伶俐的……说说吧,打人的人已经把话说完了,你这被打的也应该为自己分辨几句。” 灵犀一个头磕在地上,声音发抖的回道,“回禀太后娘娘,奴婢不知这猫是太后娘娘养的。请娘娘责罚!” 说完一个头又磕在了地上,一句也没提被上官烟儿打的事。 “脸都打红了……”李辰风伸手接了绿玉端上来的热茶,问绿玉,“如果本王没记错,宫女犯错不能打脸吧。” 绿玉福了福,“回王爷的话,是有这规矩。” 李辰风嘴角擒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眼睛在灵犀的身上一带而过,低头吃茶不再说话。 绿玉退到李辰风的身后,用余光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人,只见灵犀的身子虽然在抖,一双小手按在枣红的毯子上却稳得很,没有丝毫的惧意。 “可不是,真红了。可怜见儿的,上前来让哀家看看。”崔太后用眼睛瞄了下李辰风,然后对灵犀招手道。 灵犀手心里全是汗,听到崔太后的话后先原地磕了个头,跪行到了崔太后的面前,把挨打的半边脸对着崔太后。 崔太后伸出保养得宜的左手,垫着一方素白的帕子端起灵犀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会,嘴里淡淡的道,“细皮嫩肉的。” 说完后把灵犀的下巴放下,回手把那方素白的帕子交给了在一边侍候的一个小宫女,慢悠悠,一字一顿的道,“宫女也是人,先祖仁慈,订下了这条不许打脸的宫规,断没有破了的道理。” 崔太后并没让灵犀退后,灵犀只能跪在崔太后的脚下,眼睛一丝一毫都不敢乱瞄。 上官烟儿吓得脸都青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却不敢再说一句求饶的话。 “念你年纪小进宫也没几日,董贵妃又是你的堂姐……你就去个僻静的地方训猫吧。”崔太后闭着眼,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微敲,“没事就别来殿前晃了……” 上官烟儿哽咽出声,被后面的紫玉指使两个小太监拉了出去。紫玉走到灵犀旁边对着崔太后福了福,把灵犀手中装着猫的笼衣拎起来退下了。 上官烟儿被小太监一直拖出长乐殿,扔在了拱门之外。紫玉把手中的笼衣扔到上官烟儿的怀里,道,“太后娘娘看睿王的面子没有重罚,你快些抱着猫去找僻静的地方吧。” “紫玉姐姐……”上官烟儿没了原来的嚣张,对紫玉哭道,“我,我能去哪儿啊?” 崔太后只说让上官烟儿去找个僻静的地方训猫,却没有特指去什么地方。这种话紫玉不好说,只能道,“你还是快去吧。” 上官烟儿抽噎着想把猫放出来。可谁知一撒开蓝色笼衣,一只肚子上带着大片黑毛的白猫撒了欢似的夺路而去! 上官烟儿大惊,“这,这不是雪球!” 紫玉见过雪球,知道雪球是一只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杂毛的纯白小猫,当下便知这猫是认错了。 “紫玉姐姐,这,这不是雪球。那球菊不是雪球糟蹋的,我要见太后娘娘,这不是雪球……” 紫玉眼睛一立,甩掉上官烟儿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一指头点在上官烟儿的额头上,“是不是你养的猫你都认不出来,你还有何用?!” 见上官烟儿又要喊冤,紫玉又狠狠的说道,“不管这猫是不是雪球太后娘娘都不会见你。你打了那宫女一巴掌是错不了的,如若不是睿王事先说了软话,你现在早被送去暴室了,捡了一条小命你还不知足,若再在这里不知死活,就怪不得别人了!” 上官烟儿被紫玉几句话吓得哆嗦,只能揉着眼睛离开了。 紫玉见她走了,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早就看不惯上官烟儿的嚣张,可无奈是董贵妃送到永寿宫来的,不得不对她高看一眼。如今被太后打发出去,紫玉虽说没有在心中幸灾乐祸,可也着实觉得眼下清净了不少。 长乐殿中,崔太后继续道,“绿儿看护球菊不力,罚三个月的月利。这个叫灵儿的,被打了一下可怜见儿,一会碧玉拿瓶上好的膏药给她擦擦……这事就这样,”说完回头问笑眯眯的李辰风,“风儿觉得这么处置怎么样?” 李辰风笑着对崔太后道,“皇祖母仁慈。” 崔太后心情大好,对跪在地上的众人道,“都下去吧~” 灵犀听到这话,连忙退回到秦嬷嬷的身边。在秦嬷嬷的带领下,和绿儿几人对崔太后又磕了个头,然后倒退着向殿外走。 “对了……”崔太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已经走到殿门口的灵犀道,“那只鹩哥,许久不见哀家倒是想了。明个儿拎过来哀家瞧瞧,哀家记得那嗓子特别响亮。” 灵犀忙跪下道,“奴婢遵旨!” 待到秦嬷嬷领着绿儿,灵犀等人退下,碧玉带着绿玉和几个小宫女把茶水都换上新的。安嬷嬷则指挥着几个小宫女把桌子上的菜品一一撤下,换上了几样精巧的点心。 崔太后拿了块莲子蜜糖糕递给李辰风,道,“风儿,尝尝这莲子蜜糖糕,看看你喜不喜欢。” 李辰风把手中的茶放下,恭敬的接过莲子蜜糖糕咬了一小口。糖糕入口即化,莲子的清香,混着蜜糖甜而不腻的味道马上在口腔中散开。李辰风细细品了会,咽下后道,“这蜜糖是梅花蜜,定是皇祖母冬日里让人酿下的。” 崔太后慈笑着点点头,“这是前几日崔国舅打发人送进来的。说是一共也没酿几多少。给了哀家一坛子,你父皇一坛子,崔贵妃一坛子。” 李辰风听后把莲子蜜糖糕放下,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笑意不减,道,“那倒真是珍贵了,如果不是到皇祖母这里来风儿还吃不到呢。” 崔太后笑道,“哪就那么珍贵了,祖母早让人备下了,一会就让你带回去。” 李长风马上撒娇道,“还是皇祖母疼风儿,知道风儿就爱吃这甜的。” 崔太后详装生气,隔着小桌子用手指点了下李辰风的额头,“都这么大了还没个男孩子样儿,都怪哀家从小把你当个公主养着。” 李辰风站起来,对着崔太后道,“孙儿才不是公主,孙儿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是是是,哀家的风儿是男子汉!”崔太后拉着李辰风重新坐下,笑着道“男子汉,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来求什么恩典总要说说了吧。” 第十一章 睿 王 李辰风重新坐下吃茶,除了碧玉和安嬷嬷外,收拾大殿的粗使宫女被绿玉都领了出去。 见李辰风不言语,崔太后用手整理了下自己绣了牡丹的裙摆,“难开口?” 李辰风把茶盅放下,咧嘴爽朗的一笑,“不难,皇祖母必定会依我。” 崔太后叹口气,回身对安嬷嬷摆摆手,“去哀家的匣子里把那支八宝凤钗拿来。” 李辰风连忙道,“皇祖母,使不得!那支凤钗是当年您入宫时太祖母给您戴上的!” “有什么使不得的。”崔太后眉毛一挑,站起来走到窗前,道,“祖母年纪大了,那凤钗太过华丽,不如年轻人戴着喜庆。” “她哪配得起这样的物件,”李辰风闷闷的道,“您随便挑件不常用的东西赏了就算了。” 崔太后听到这话轻笑出声,“她不配这样的物件,却配你到祖母这里来求恩典?” “哼!”李辰风嘴硬道,“一个乡野丫头,我愿意遵从母妃的遗愿娶她入王府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李辰风的生母李贵妃在闺阁之中时曾经有一位闺中好友叫周梅儿,在未出嫁时两个怀春的少女便私下给还没有影儿的孩子定下了娃娃亲。若都是男孩,那就结为兄弟,都为女孩,就为姐妹。若是一男一女,年纪又合适,那就成为夫妻,白头到老。 这本就是一句闺中戏言,后来李贵妃入宫为妃,和周梅儿也就没了联系。 李贵妃在弥留之际,很怀念年少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便在年弱的李辰风也提了这一桩趣事。李辰风生为皇子,根本不可能娶一位小户人家的女儿。李贵妃只对李辰风道,“风儿,到底是母妃失了信。若有一天你能见到那位和母妃一起长大的好友,便替母妃问候一下她。” 李辰风当时虽然年小,却也把这话记在了心上。后来李辰风出宫建府,辗转找到了李贵妃曾经的那位闺中好友。 原来在李贵妃入宫不久后,周梅儿便嫁给了当地开绣房的关家二少爷。周梅儿过门三年无所出,关二少爷先后立了三房姨娘。第四年周梅儿生下一女难产离世,关二少爷便把大姨娘扶了正。 周梅儿离世不久,关家便改落了,除了扶了正的大姨娘外,别的姨娘跑得跑休得休,只留下了四个嗷嗷待哺的幼儿。关二少爷气得吐血,只能带着妻儿回乡下务农,勉强维持生计。 周梅儿死了,李辰风也就不用替李贵妃问候了。可当听说周梅儿真的生下一个女儿后,李辰风倒是很感兴趣这个本应该嫁给自己为妻的少女长成什么样。 李辰风还记得当他领着伴成小厮的侍卫迈进关家院子时是怎样一副场景。 关家只有五间简陋的茅草房,房前用干树枝夹成的栅栏简单围成一个院子。院子里鸡鸭乱跑,臭气熏天,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坐在院中的地上玩耍,一个年纪要小些的女孩站在了个小凳子上浆洗衣服。 李辰风看得心中一惊,关家的贫穷是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这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他本已经找好了说辞说是过路讨口水喝,可这样的环境让他怎么喝得下去。 李辰风刚想转身离去便被在院中玩耍的男童发现了,男童边向屋子里跑边喊,“娘,娘,来外人了!” 须臾间,关家二少爷的媳妇郑氏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关家本就是开绣房的,郑氏自然认得出李辰风身上的料子都不是俗物,有礼的盈盈一福后问李辰风有什么事。 李辰风本来想好的说辞不好说出口,他身后的侍卫便道,“我渴了,进来讨口水喝。” 郑氏见李辰风并不说话,便让那个年纪小些的女孩带侍卫去喝水。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年纪十三四岁的女孩背着一个有她一半身高的竹篓进了院子。 郑氏一见那女孩,原来带笑的脸马上变了,待看了竹篓里只有少许的野菜和蘑菇时,捡起地上带着鸡鸭粪便的竹条便打。边打边骂,“你这小娼妇,出去这半日只摘回这些吃食,让一家子中午吃什么?看你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女孩绕着竹篓躲郑氏的抽打,嘴里只叫,‘母亲,母亲……’却并不求饶。 郑氏见打不到那女孩,便对着她大喝一声,道,“跪下!” 女孩双膝落地,竹条随后如雨滴一样落在女孩的背上,腿上。 李辰风看不下去,便让侍卫走上前去抓住郑氏拿着竹条的胳膊。郑氏回头怒视李辰风,喝道,“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就算你是位有钱的爷轮不到你插手!” 李辰风当然知道这是人家的家事他插不了手,只想着让人把郑氏拦下了,那个女孩好趁机快跑。 可谁知道那个女孩就那样跪在那里,不哭不笑,先前的责打就像没有打在她身上一样。 “哟~您这是心疼这小娼妇了?”郑氏见李辰风的眼睛看着那女孩,不怒反笑,“您要是看上了,二两银子领走。” 李辰风轻蔑的冷哼,“爷府上不缺丫头。” 郑氏一听这话,手上的竹条又对着女孩的后背打了下去,“赔钱的货,连二两银子都不值,和你那瘟死的娘一样,都是扫把星!” 本来纹丝不动的少女有了反映,只见她回头如头狼一样看着郑氏,恶狠狠的说,“我娘不是扫把星!” “死丫头你还嘴硬!你娘不是扫把星她死后关家就败了!你不是扫把星连二两银子都不值。”郑氏手中的竹条一下接一下打在女孩的背上。 女孩没有躲,只如狼一样看着郑氏说,“我娘不是扫把星!不是!” 郑氏被女孩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嘴上不再多提一个字,只是手上的竹条抽得更密了。 女孩见郑氏不再提她娘是扫把星,眼睛一闭,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色彩。无喜无悲无哀无怒,空洞得如一口深井,看不到任何生的色彩。 只这一眼,李辰风便陷进去了。 “嘴硬!”崔太后一点李辰风的额头,随即叹了口气,“虽说哀家和你父皇说过不许插手你的婚事,可这次也真是胡闹了!堂堂的皇十三子怎么能娶一个乡野村姑?这还不让大臣们笑死吗?” 李辰风端起桌子上的热茶,眼睛不再看崔太后,道,“我已经去过父皇那里了,三日后圣旨便会下来,我娶右尚书葛仲秋的嫡次女葛玉荷为王妃。” 永和帝生性中庸,在治理朝政上也是中庸之道。虽然此举得到大批人墨客的追捧,可弊端却层出不穷。葛仲秋和朱弦身为大顺朝左右尚书,帮着永和帝挑起了大半的江山,在朝中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平日里这两人在朝堂上有说有笑,私底下却结党营私各成一营,水火不容。 太子李辰逸在永和十二年便奉旨娶了朱弦的嫡长女朱婉儿做了太子妃。而葛仲秋的嫡长女则在永和十三年嫁给了崔国舅在朝堂上位居从四品官职的崔轩。 皇帝虽然中庸,却十分痴迷手中的权利。太子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在朝中的势力也一日比一日稳健,这已经在无形中给还在壮年的皇帝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如今皇帝要把葛仲秋的嫡次女的指婚给十三皇子,这其中的意味,不能不让人多想。 崔太后听后心中一紧,面上依然笑道,“甚好,哀家早听说葛家那小女儿长得如天仙一般,十分招人疼儿。” “长什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李辰风把茶盅里的茶都倒入口中,对崔太后道,“反正父皇让我娶我就娶,无非就是在府中加两副碗筷,再多加些下人好好侍候着,还能怎么样。” “唉……”崔太后一叹,“你这孩子,居然能为那个乡下女子做这种让步,也真是难为你了。可这葛家的女儿是不可能做侧妃的,你……” “我当然知道。”李辰风道,“所以我来祖母这里求恩典来了。有了您的赏赐,即便葛家的女儿霸道到天上,也不能欺负她到哪儿去。” 崔太后点头,接过安嬷嬷手中的盒子,却没有递给李辰风,“那这凤钗哀家不能现在给你,要等你大喜的日子赐给你的平民侧妃,这样她在王府里才能不受委屈。” 李辰风听后高兴,扶着崔太后重新坐下,讨好的道,“还是祖母疼孙儿,为孙儿想得周到。” 崔太后溺爱的戳了下李辰风的额头,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把她带给祖母瞧瞧?” 李辰风听后一愣,想起那倔强的身影,不倔神情,空洞的眼神,叹口气道,“还是算了吧,她这样的人是不会招您老人家喜欢的,我还自己藏起来算了吧。” 崔太后哈哈大笑,“这还没过门呢,你就护上短了。打明哀家非让人把她绑到宫里陪哀家几日才行,让你藏着……” 李辰风马上撒娇,“祖母……” 一时间,长乐殿中欢声笑语。 第十二章 鹩 哥 回到落梅轩中,秦嬷嬷把绿儿打发了回去,独独留下了灵犀。 秦嬷嬷先由让宫人打水净了面,又换下了贴身被冷汗浸洗的衣服,才端了杯花茶如主子一般坐在梨木小凳上。 灵犀眼睛不敢多看,低头只听见秦嬷嬷喝茶的声音。 良久后,秦嬷嬷对灵犀道,“下去吧,好好喂那只鹩哥。” 灵犀道了声是退下了,心里却不明白秦嬷嬷这是唱的哪儿一出。即然对她没话说,又为什么独独把她留下了? 秦嬷嬷看灵犀规规矩矩的退下,心里越发觉得这个才九岁的孩子不一般。 如若是别的宫人被她叫住这么久,再一句话也不说的打发回去早就吱声问什么了。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沉稳,规矩到让人挑不出错来? 傍晚时分,碧玉拿着一盒消肿膏药亲自送到了灵犀的手上。 其实上官烟儿打的那一下巴掌并不重,灵犀的脸上早就没了痕迹。可这是太后娘娘的赏赐,灵犀只能千恩万谢的接了。 碧玉在临走时道,“明儿个巳时把鹩哥带到前殿去,可千万不要错了时候。” 灵犀福了一福,道,“谢姐姐提点,灵儿知道了。” 待到送走碧玉,落梅轩的匠人把暖阁的门窗小心的关上,便都回去休息了。 夜半子时,春儿装做起夜出恭在门外看了一圈,见月光下的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回到房里对已经起身了的灵犀小声道,“没人,快,看看还活着不。” 灵犀闻言连忙下炕,在耳房角落里一只放冬衣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用笼衣遮得严严实实的鸟笼子。小心的把笼衣拿下,鸟笼子里赫然装着一只浑身上下雪白的小猫,正是雪球。 原来昨日灵犀在西暖阁里遍撒兔毛的时候,在几株月季的苗圃里发现了几棵被啃食过的小苗。灵犀把那小苗的叶子摘下来一闻,当下神情一震。 灵犀上一世虽然是杀手,却极其喜欢猫。而这小苗不是别的,正是猫薄荷。怪不得雪球会到西暖阁里来,原来是被猫薄荷的味道吸引过来的。 于是灵犀便用那猫薄荷和鸟笼子做了一个套,先一步把雪球抓了起来。本想着第二日趁人多没有注意的时候放出去给春儿她们结围,却没想猫薄荷引来了另一只猫。 春儿自然是知道这些的,见紫玉把秦嬷嬷和灵犀几人带走,连忙回到屋子里把雪球藏了起来,怕被别人发现。 笼子里的雪球瞪着雪亮的眼睛看着灵犀和春儿,由于嘴里绑着布条只能发出呼噜声。 灵犀怕雪球挣扎,在笼衣拿下的那一刻便往雪球的鼻子下扔了一小棵猫薄荷。雪球闻了闻味道,很享受的眯上了双眼,老实的很。 春儿把手伸到笼子里,摸着雪球纯白的毛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姐姐,这是太后娘娘的猫,别说咱们不许养,就是许养也不能养它。”灵犀也是喜欢雪球,可雪球要比她们金贵多了,她们养不起也养不得。 春儿把手收回,道,“快些送出去吧。” 灵犀点点头,趁着夜色把鸟笼子拎到落梅轩的院门口把雪球放了。雪球早就饿坏了,出了笼子便跑得没了踪影。 灵犀拎着笼子又回了东耳房,捂着心口对同样担心受怕的春儿道,“春儿姐姐,这事可算是过去了。” 春儿拉着灵犀上炕,抱着灵犀哽咽,“灵儿,要不是有你,怕我现在已经不在了。” 灵犀拿出帕子给春儿擦眼泪,“姐姐说的是哪的话,若没你,我早不在了……”灵犀沉吟会后又道,“我看嬷嬷没有存心想拿你们怎么样,不然当日便把你们送到钱公公那里去了,哪还等得到今日?” 春儿拿着帕子擦了眼角的泪,细细一想也是那么回事。如果秦嬷嬷真存心把她打发了,那昨日就趁机打发了。可秦嬷嬷或是没想打发她,那把她留下是为的哪般呢?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事得罪到嬷嬷了,让她这样吓你?” 春儿想了会后摇摇头,“不会,我若得罪到嬷嬷了,她早就罚我了……呀!”春儿小声叫了一声,“我哪日绣花的时候被嬷嬷看到了,她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在怪我?” 灵犀听后摇头道,“定不会是这事。平日里咱们都绣些东西拿出去卖秦嬷嬷都是知道的,怎么偏偏到了你那里就出不许了呢?你哪日绣的什么?” “还能是什么,还不是那幅红梅望雪图……”春儿停住话头,随后凄凉的一笑,“是了,她是看上这个了。怪不得……” 灵犀也唯有一声叹息,躺在炕上道,“舍了吧,留不住了。” 月夜下的落梅轩中,秦嬷嬷看着灵犀弱小的身影在院子中穿出又穿过,最后关上耳房的门没动静了。心里清明的跟什么似的,这落梅轩里,恐怕还真要出个人物呢。 次日巳时,灵犀给鹩哥换了干净笼子后早早的送到了长乐殿中。绿玉把笼子接过来后对灵犀道,“这鹩哥由你侍候,你拿了鹩哥的吃食待在小厨房里。到时辰喂它了,你便到偏间来,我再引你进去。” 灵犀福了福,道了声是,又把事先准备好的碎苹果放了几块到鹩哥笼子外的青花小碗中,对绿玉道,“姐姐,若是太后娘娘想喂鸟,就用那碎苹果。” 绿玉心里暗赞灵犀心细,点点头对灵犀道,“下去候着吧。” 从那日开始,灵犀便每日巳时把鹩哥拎到长乐殿里挂着,申时再把鹩哥拎回落梅轩。这样一来二去的,倒也和长乐殿中的宫女太监都熟识了,就连秦嬷嬷和灵犀说话也要叫一声灵儿姑娘。 一日永和帝前来永寿宫请安,听崔太后谈起那鹩哥会念词,特意把灵犀叫到殿中让鹩哥表演。 灵犀拍了两下笼子,鹩哥高声叫道,“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永和帝大笑,“这会说话的鸟朕见过不少,也无非就是会叫皇上万岁,太后吉祥,可这会念词的鸟,还真是第一次见。” 崔太后见永和帝高兴,便对灵犀道,“灵儿,看把皇帝稀奇的,再给他开开眼界。” 灵犀尊了声是,站到鹩哥面前伸出如玉的小手,拍了两下鸟笼子,又喂了块苹果。鹩哥马上跳到最高的支架上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永和帝拍手大笑,把手上把玩的两颗上好的珍珠赏给灵犀,道,“给宫女儿扎个珠花戴吧。” 灵犀连忙跪下谢恩,退下了。她无品无级,皇上许她戴花是天大的恩赐,以后走出去也比别的宫女高出一头。 可灵犀不敢,一回到偏间便把那珍珠分给了碧玉和绿玉,福了福后道,“皇上下的赏。” 碧玉接到手里看了看,拿方帕子包起来放到了怀中。绿玉则在碧玉走后问道,“是皇上赏你的,还是赏给大家的?” 灵犀木纳的道,“奴婢不知……皇上只道扎个珠花吧,可并未说是给谁的。咱们宫中碧玉姐姐和绿玉姐姐劳累,想来是赏给两位姐姐的。” 绿玉听后忙把珠子塞回到灵犀的手里,手指一点灵犀的额头道,“你啊,小心过头了!唉……” 灵犀抬头茫然的看着绿玉,见绿玉正看着自己一脸的着急。 “有这珠子,你就是受过皇上赏赐的人,在宫中日子也好过。可若没有,谁还瞧得起你?” 灵犀见绿玉是真为自己心急,便把珠子又塞了回去,挽着绿玉的手道,“绿玉姐姐瞧得起我,也疼我……” 绿玉无奈的把珠子收起来,用手又狠狠的戳了灵犀的头一下。 灵犀何尝又不知道绿玉所说的道理。可她一个训鸟的,无品无级的宫女受皇上的赏,恐怕不等别人瞧得起她便被永寿宫中的大宫女难为死了。到那个时候她去找谁喊冤?是太后娘娘还是赏了她珍珠的永和帝? 灵犀不是不稀罕那两颗珠子,只不过以她现在的地位和能力,还不足以拿那两棵珠子。 转眼间便到了四月末,御花园里百花盛开,皇宫里也热闹了起来。一是马上就到端午佳节,内宫外朝都要大庆,宫中位份高的妃嫔也被准许其家人进宫探望。二是过了五月倒是六月,睿王的大婚便定要六月初。 这一日崔太后一早便带了安嬷嬷,钱公公,碧玉等几个贴心的宫女太监去了御花园。 灵犀把鹩哥挂在长乐殿后便要去小厨房,可谁知才走了几步便被绿玉叫住了。 绿玉把灵犀带到长乐殿的偏间,那里是给崔太后准备茶水糕点的地方。 绿玉让灵犀站在偏间内,也不说什么,只自顾着指挥小宫女做事。|.. “雪儿,把水用地炉温起来,切不可凉了!” 名叫雪儿的宫女连忙用帕子垫着把从小厨房刚拎进来的水温在地炉上。 “小雅,把那盘新进贡的葡萄放在冰上冰上会,等太后娘娘回宫就端上去。” 一个小宫女连忙把小巧的盛着葡萄的果盘放在了存冰的铜制大盒子中。 “欣儿,快些去御膳房看看,昨天太后娘娘吃了两块的水晶梨花糕还有没有,若是有让她们送过来,若是没有看看有没有新鲜的糕点,送两样儿过来。” 欣儿福了福出去了。 绿玉看着偏间内的各式东西,一样一样指使着小宫女去弄。一时间偏间里虽然忙碌,却有条不紊。 第十三章 才 人 灵犀在角落里默默的站着,不明白绿玉叫她到这里来的意思。 二刻钟后,偏间内的东西收拾齐妥,绿玉拉着灵犀的手在偏间里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懂事的小宫女早退了出去,只留绿玉和灵犀两个人。 绿玉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从帕子里里拿出一只素银做成,中间点缀着一粒珍珠的珠花。样式简单,连别的宫女头上的用布做珠花都不如,可也恰到好处的把那整颗珍珠超脱的不凡。 灵犀心中一惊,那颗珍珠正是永和帝赏给她,又让她分赠给碧玉和绿玉的。 绿玉把珠花簪到灵犀的发髻上,缓缓道,“你年纪小梳双丫髻,这珠花正是一对才是。你为人太过小心,这好,也不好。会让别的宫人看轻了你去……” 绿玉抓着灵犀的手,絮絮的说了很多,无非是一些在宫中做人做事的道理。处处小心是不错,可也要能屈能伸,一味的退缩只会把自已逼到任人踩踏的地步。 灵犀安静的听着,双眼即迷茫又无辜。她不明白一向为人谨慎,小心做人的绿玉今日怎么会对她说这番话。 直到雪儿从外面跑进来,对绿玉福一福道,“太后娘娘回宫了。”绿玉才松开灵犀的手,把在外候着的小宫女都叫起来,准备一会要端上去的茶点。 在沏茶的时候,绿玉轻声对灵犀道,“太后娘娘喜欢花茶,这头一遍水的花茶香味腻,要放些松针进去调味。” 说着手腕上下一翻,滚烫的热水首先落入了一只青花小杯里面,旋起些许水沫。 绿玉让灵犀把手放在那杯上,滚烫的杯体烫得灵犀指尖生疼,最后麻掉了。 “记住这个温度,不许高也不许低。” 见灵犀听话的点头,绿玉又拿出上好的花茶和松针,一面沏茶一面告诉灵犀需要注意的事项。 待一壶香气四溢的花茶沏好时,崔太后正好回到长乐殿。 绿玉把倒好花茶的青花茶盏递到灵犀的手中,手微微有些发抖,“灵儿,今日便你去奉茶吧,我,我有些不舒服。” 灵犀抬眼看绿玉,只见绿玉的眼睛里一片死际,看不出一点生的气息。 即使灵犀再笨,也看出绿玉一定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了。可是什么坎,她却不能问。一是绿玉不会说,二是她问了无能为力。 从那日起,灵犀便跟在绿玉的身边学习奉茶。这严重引起紫玉的不满,因为这件差事本是她的。 可绿玉品级比紫玉高,灵犀又在太后面前极讨喜欢,钱公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紫玉也只能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落。心里恨极了灵犀,在面上却也要亲切的道一声灵儿妹妹。 端午佳节越来越近,皇宫之中越发忙了,宫人们都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 绿玉除了在偏间里指导灵犀做事,几乎不再到崔太后的面前去。 碧玉看向绿玉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得意,二分嚣张。看向灵犀时则变成了三分紧张四分提防。 灵犀侍奉崔太后的茶水,已经再顾不得鹩哥。好在那鹩哥只要吃好喝好,也生不出什么打紧的事。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崔太后一早起来便盛装打扮,一支含着东珠流苏的九尾凤钗簪在发髻的正中间,即艳丽又华贵。 这一日宫人的打扮也是光鲜亮丽。碧玉的发髻上除了太后恩赐的那只玉簪外,还佩戴了两支样式新颖的珠花。 绿玉却是难得的在装扮上压过碧玉,讨巧的梅花式珠花斜簪过发髻,煞是好看。再配上一对不知是哪宫娘娘赏的碎玉耳环,把整个人的灵巧都衬托了出来。 在王皇后和各宫妃嫔还没有前来请安时,崔太后眼前一亮的夸赞道,“哟,瞧瞧,咱们的绿玉今儿个打扮的可真真儿的讨巧。这珠花虽不镶金玉,可打眼一看就觉得心里舒服。” 绿玉嘴角含笑,如墨的水眸含羞的看了崔太后一眼,道,“奴婢谢太后娘娘夸奖。” 跟在绿玉身后端着茶托的灵犀心脏猛的一震。以往崔太后夸绿玉,绿玉只会倒奴婢惶恐,今日,她却把这声赞扬接下了。 碧玉站在崔太后的身后,看着绿玉脸色青白。 永和十八年,端午佳节合宫家宴。崔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不小心把茶水碰翻在永和帝的龙椅旁。 永和十八年五月初六,皇宫之中再无绿玉,只有永和帝的新宠,赐居清乐宫听雨阁的正五品梅才人。 听雨阁内,梅才人如玉的手指轻碰水镜中自己的如花美貌。 人,如果自己不去争取,便会永远被别人践踏。 灵犀从一个喂鸟的匠人一跃成为了崔太后身边的二等宫女,这其中有钱公公的提拔,梅才人走前的疏通,当然,也有崔太后自己的认可。 灵犀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宫女,为何梅才人会那样高看于她,以至于走之前把她以后的路全给打通好。 可这些话,她是没有机会当对梅才人问清楚了。 二等宫女除了宫衣比小宫女漂亮,月利比小宫女多外,还有一项好处便是只要动动嘴即可,自然有小宫女去干。 灵犀年纪小,又属于空降下来的,自然不敢尊大。 她态度和善谦卑,只希望大家都和和善善的。可那些比她早入永寿宫的宫女却不这么想,许是胆子大,许是有人挑拨,竟然事事给灵犀扔绊子。 一日崔太后摆驾回宫,眼瞅着人就到殿门口了。可当灵犀拎起茶壶的时候,却发现那水是温的。 温水沏不开茶,是个人就懂这个道理。 这种事已经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往日灵犀还想着忍,可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腥气,何况她前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灵犀把雕着吉祥图案的铜壶往梨木桌子上用力一撂,回头对负责开水的雪儿道,“我不是让你把水放在地炉上温着吗,怎么才一刻钟的功夫就凉了?” 雪儿看似恭敬的给灵犀福一福,回道,“回灵儿姑娘的话,奴婢是放在炉上了,可那地炉也有冷的时候。” “你就不会看着炉子不让它灭吗?”灵犀气得牙根痒痒,以前绿玉在的时候,何曾发生过这等事?这完全是看她年纪小,性子又好,摆明了难为她。 雪儿低着头,嘟囔道,“你让我放在炉子上温着,又没说看着炉子不灭……” 灵犀气笑了,“我还没让你吃饭呢,也没见你饿死!” 雪儿也知道自己理亏,便低头不再说话。 灵犀一回头,见本应该给崔太后奉上去的四样糕点中有二样重样的,指着管理此事的欣儿道,“可见御膳房越发糊涂了!连咱们永寿宫的糕点也敢糊弄了事,我这就回了钱公公去,看看是哪一个狗奴才当的差!” 欣儿本就胆小,这么做也全是碧玉的主意。往日里她们这么做灵犀虽然也生气,可最后却也都自己抗了下来。今日不知怎么的,灵犀居然不依不挠起来。 欣儿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颤抖着道,“灵儿姑娘别生气,定是送错了,奴婢这就去换,这就去换!” 灵犀牙咬得咯吱做响,指着欣儿的脑子道,“你以为你这是为难我吗?若太后娘娘追查下来,你们这些儿个脑袋一个个都要搬家!在这永寿宫中你们都来的比我早,我尊你们一声姐姐,可你们若于这样糊弄下去,就不要怪我回了太后娘娘把你们都打发到暴室去!” 欣儿吓得也顾不上别的,立马站起来朝外面跑了出去。 雪儿站在原地,和扎了根似的。 灵犀大怒,“还愣着干吗?现在不去提开水,难不成让太后娘娘嚼茶叶吗?” 这一日奉茶比往日晚了半刻钟,崔太后虽然没说什么,碧玉却在身后小声道,“越发懒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灵犀跪下向崔太后请罪,心中恨死了碧玉。如果不是碧玉在背后使坏,那些小宫女怎么可能会为难她? 崔太后也没责怪灵犀,只道灵犀年纪还小便她退下了。 回到偏间的灵犀气得直哆嗦,她本想你好我好大家好,却没想到时时有人把眼睛盯到自己这里来。 灵犀拿眼睛看了一眼正拎着大铜壶往小壶里灌水的雪儿,心里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再看紫玉面上对自己恭敬,可眼底却**裸流露出来的敌意…… 灵犀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看来要想在这宫中平安的活到出宫,只一味的忍让是不成了。 第十四章 蛐 蛐 大顺朝的后宫宫女配置森严。 祖制:皇后宫内近身侍候的宫女十二名,其中一等宫女二名,二等宫女四名,三等宫女六名,宫内粗使宫女无数。 正二品贵妃身边侍候的宫女十名,其中一等宫女二名,二等宫女四名,三等宫女四名。 从二品妃位身边侍候的宫女八名,其中一等宫女二名,二等宫女二名,三等宫女四名。 正三品贵嫔和从三品嫔位,身边侍候的宫女六名,其中一等宫女二名,二等宫女二名,三等宫女二名。 正四品婕妤,从四品美人,身边侍候的宫女四名,二等宫女二名,三等宫女二名。 正五品才人,从五品宝林,身边侍候的宫女二名,不分等级。 这后宫妃嫔之中,除去皇后位分尊贵独居一宫外,其实的宫殿中都会入住品级不同的妃嫔,当然,只有从三品以前的妃嫔才有资格居一宫住位,住在正殿。 崔太后为皇后时,身边的近身宫女曾经达到一十六人。后来崔太后移居永寿宫,按照祖制在身边可以安排同皇后一样多的十二名宫女。 可崔太后嫌身前闹,所以只留了一个大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当然,粗使的宫人无数。 平日里,陪在崔太后身边的就是碧玉和安嬷嬷,还有几个年长的嬷嬷也是一路陪着崔太后走过来的。 以前的梅才人虽说是崔太后前二等宫女,可是做的事却全是一等宫女做的事,得的赏赐也多。 也正是因为这样,灵犀这个空降人员才会让那些宫女羡慕嫉妒恨。 这若大个永寿宫中小宫女根本不敢欺负灵犀,别说她现在品级在那儿,就算单看在国舅府的面上也没人敢造次。 说到底这其中还是碧玉在作祟。 虽然不明白碧玉为什么会这么仇视自己,可灵犀却已经对碧玉起了必杀之心。 灵犀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刨她祖坟的性格。 这若在前世,除掉碧玉也就是一个枪子儿的事。可穿越到这全是规矩的大顺后宫之中,想干掉一个品级比自己高的宫女还不被人发现,就只能细心筹谋。 从那一日起,灵犀对碧玉更加恭敬。如果碧玉想要的是那份面子,那就给她。有什么事会比自己脖子上的脑袋重要?灵犀还想留着脑袋出宫过几年顺心日子,才不想在这个上和碧玉制气。 许是灵犀恭顺的态度让碧玉心里舒服了,许是灵犀把雪儿,欣儿这一群三等宫女吓唬住了,那日以后在沏茶送糕点上这些小事上便再没有出过差错。 自打灵犀一跃成为崔太后身前端茶倒水的宫女,便把住处也移到了原来梅才人原来住的地方。春儿也实现了她原来的愿意,被秦嬷嬷安排着去照顾鹩哥。由于有灵犀的关系,春儿在落梅轩里过的也比以往自在了不少。 一日奉茶后,崔太后指着挂在长乐殿中的鹩哥对灵犀道,“灵儿啊,这鸟可有些日子没新说词了。” 灵犀连忙跪下,对崔太后道,“太后娘娘恕罪,奴婢笨拙。” 崔太后慈祥的一笑,“快起来,别动不动就跪,看得哀家眼睛累。”待灵犀谢了恩起来,崔太后又道,“哪儿是你笨拙,还不是整日里在这儿给哀家端茶倒水的没有时间训它。” 灵犀听到这话时心中一哆嗦,她当这二等宫女时曾有一个小插曲。钱公公当初是收下了梅才人的好处不假,可也不敢私自把一个连宫女都不如的匠人安排来侍候崔太后。特别是灵犀原来还是侍候鸟的,这传出去总是让人好说不好听。 最后还是崔太后亲自允了,灵犀这才成功一跃几级。如若不是灵犀这样被崔太后高看,恐怕碧玉也不会对她那样仇视。 灵犀恭敬的福了福,回道,“能侍候太后娘娘是奴婢的福份。” 崔太后满眼含笑,拿起灵犀奉上的茶品了口,只觉除了满口的香甜外,还有一丝丝酸涩。这酸涩不仅没毁了花茶的味道,反而把那种茶香勾得多了一丝回味。崔太后细长的丹凤眼流露出一丝满意,挑挑眉毛问道,“今儿的茶清新,怎么个泡法?” 灵犀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见这天越发热了,便在泡茶的时候往里面加了二滴柠檬汁,不知是否合太后娘娘的胃口。” 碧玉满脸笑意,如玉的手手心空握,轻轻的落在崔太后的肩膀上,道,“回禀太后娘娘,灵儿是个有心思的,平日里小点子多着呢。” 崔太后笑着点点头,头上簪的一朵小孩拳头大的牡丹花微微颤动,“的确是个有心思的。鹩哥说的那几句词哀家都听腻了,你便把这鹩哥先训一训,弄点新鲜东西出来。左右哀家身前不缺侍候的人,你便训好了再回来。” 灵犀忙屈膝,福一福道,“是,奴婢遵旨。” 就这样,灵犀的二等宫女当了还不足一个月,在崔太后的谈笑间便又被打发回了落梅轩训鸟。虽然崔太后没有撤了她二等宫女的品级,可那些小宫女待她也就不同往日了,就连在长乐殿里扫地的粗使宫女也能对她道,“灵儿姑娘请让让。” 灵犀冷眼看着这些往日巴结她,现在恨不得把她跺到泥里去的人,心里一阵阵冷笑,井里的蛤蟆,能看到多大的天? 对她如一,在她得势时不巴结她,在她落难后不踩她的,只有春儿。 灵犀从那日后便很少到长乐殿里去,只安心在落梅轩里训鹩哥。崔太后说想听新鲜的东西了却又没说想听鹩哥说什么,这只能灵犀自己去琢磨,就像灵犀一直不懂上次崔太后为什么让她教鹩哥背诗经一样。 春儿实在看不过那些小宫女给灵犀脸子看的时候,便道,“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太后娘娘只说让你训了鸟便回去,又没有打发了你,你何苦在这里闷着不做声?你倒是把鹩哥训好了回到太后娘娘跟前去,也好挫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的锐气。” 灵犀用小刀子把上好的瘦肉切成细条,一条一条喂给鹩哥吃,直到鹩哥把碎肉吃净,灵犀才回头对春儿道,“姐姐急什么,太后娘娘近前儿有碧玉姐姐,不缺人侍候。” 春儿见说不通灵犀,一跺脚不再理灵犀了。她为灵犀着急上火,可灵犀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说风凉话。 当日,太阳刚一落山,灵犀手中拿着一个用稻草编得小巧笼子对落梅轩的掌事秦嬷嬷福一福,道,“嬷嬷,鹩哥这几日精神有些不震,怕是听到蛐蛐叫了,奴婢想着给它捉几只蛐蛐解解馋。可咱们落梅轩里又没见,就想着去御花园里碰碰运气。” 秦嬷嬷端茶的手一顿,轻叫道,“哎呀,这永寿宫可快要落钥了。夜里宫人是不许四处走动的,难道你不晓得吗?” “奴婢自是晓得的,”灵犀面有难色,“可这鹩哥不吃东西……未进宫时,奴婢一到夏天便给它捉些小虫子吃……怕是习惯了……” 秦嬷嬷踌躇了会,刀子似的眼神在灵犀脸上刮来又刮去,最后道,“你去吧,可一定要早些回来,我让人在落梅轩的脚门那里等你,你记得扣三下门就成了。” 灵犀福一福后,感恩戴德的出去了。 落梅轩的脚门是专门留给落梅轩的匠人们进出拿肥料的,别说夜间,就算是白日也是关着的时候多。 戌时过二刻,灵犀按秦嬷嬷所说的在脚门上扣了三下。 门里锁链滑动,灵犀隐约见是一位比自己高的人开的门待到回到院子里,借着窗户里透出来的光,灵犀才见给她开门的人正是秦嬷嬷。 灵犀刚想请安,便见秦嬷嬷对她一摆手,悄声道,“快回屋子里去吧。” 回到耳房里的灵犀捂着心脏颤抖不已,她万万没想到会是秦嬷嬷给她开的门,难道她知道什么了? 可秦嬷嬷为什么要帮自己?还是,秦嬷嬷只是单纯的好心来开门而已。 春儿见灵犀脸色苍白,便问,“你不是说去抓蛐蛐吗?抓到了吗?” 灵犀对着春儿一笑,道,“这初夏的蛐蛐真是灵精灵精的,可我还是抓到了几只。”说着把装着蛐蛐的小笼子在春儿的眼前一晃,“明儿个就喂给鹩哥吃。” 春儿点头,一点灵犀的额头道,“再灵精也灵精不过你,快些洗洗睡吧,一会子秦嬷嬷见没吹灯又要责骂了。” 灵犀点点头,把头上那只镶了珍珠的珍花摘下来,放到了铜镜前用红漆漆过的首饰匣子里。 次日起来,灵犀还是如往日那样喂鸟,静静的听着前殿里的动静。 春儿见灵犀木纳的如木头一样,也便不再劝灵犀去太后娘娘跟前侍候。心想灵犀这样的秉性,还是在落梅轩里更安稳些。 秦嬷嬷看灵犀的眼神更加琢磨不透了,那日她为灵犀守门的事,她没提,灵犀也没提。灵犀平日里见她还是如往常一样,当月孝敬的银子比往月一分也没少也一分没多。 就这样一直安静到五月末,长乐殿里出事了。 崔太后把自己赐给碧玉的玉簪子掷在地上摔成两段,大发脾气。 碧玉跪在长乐殿前额头都磕出血了,嘴里不住的骂梅才人陷害她。崔太后怒不可遏,让人把碧玉的嘴打肿了不能再言语,轰出宫去了。 第十五章 梦 竹 五月二十八,灵犀正在拿前晚儿上捉的蛐蛐喂挂在落梅轩回廊上的鹩哥,喂一只,嘴里便念道,“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这两句诗选自宋朝范成大的《喜晴》。 大顺朝处在历史的夹缝之中,其民风类似于唐代后期。《喜晴》这首诗是宋朝的诗人所著,在大顺朝并无记载。灵犀之所以会这两句,也是上一世的搭档嘴里经常念叨着。 她上一世没念什么书,所知诗词并不多,现在拿出来念也是无奈之举。 灵犀日子过得自在,有人的却不消停了。小夏子在挨了钱公公一阵踹后连滚带爬的直奔了落梅轩。进了落梅轩的见到灵犀站在廊上喂鹩哥,二话不说,跪下来梆梆就磕了两个响头,引得落梅轩中的匠人频频侧目。 见小夏子在自己眼前跪下磕头,灵犀忙把手中的蛐蛐放回到笼子中,下了回廊把小夏子扶了起来,“夏公公这是为何?快快起来!” 小夏子的身材比灵犀高,站起来后灵犀便只到他的胸前。小夏子一见连忙引着灵犀站到回廊上,自己则退回到回廊外面的院子中,仰着头看灵犀。 灵犀九转的心思,心中冷笑,面上却惶恐的道,“夏公公这是为何?本应是我给公公请安的。”说着对着廊外的夏公公就要福下身去。 小夏子见灵犀在廊中福下身子他阻挡不得,只能扑腾一声又跪下了,“灵儿姑娘,你可折煞小夏子了。” 灵犀站直了身子,奶声奶气的正色道,“夏公公比我年长,又是长乐殿中侍候着的太监,我给公公行礼本就应该,何来折煞之说?你动不动就跪我,可真真儿是折煞我了……” 小夏子一个巴掌抽到自己嘴上,哭丧着脸对灵犀道,“灵儿姑娘,您就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小夏子的一番举动让灵犀糊涂了,她以前在长乐殿中侍候的时候和小夏子的接触并不多,两人最多也就是点头之交。可小夏子不会平白说出这些话,只能说这小夏子也是给下绊子中的一个。 想清楚了这些,灵犀的嘴角挂起一丝淡然的笑,“夏公公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就是一喂鸟的匠人,何来的本事要您的命?还望夏公公日后多来落梅轩中走动走动,也好为灵儿撑撑腰,这日子也好过几分。” 小夏子的脸唰的一下便白了,从院子里站起来,走到廊里对着灵犀又跪了下去,小声求饶道,“姑娘,您就不要拿着明白使糊涂了……当日您被太后娘娘打发回来训鸟的确是奴才收了碧玉的好处,才在太后娘娘面前编排了您的小话……” 小夏子近日里在永寿宫中得了个跑腿的活计,有时崔太后会传他问个话,讲讲各宫之中的趣闻。小夏子本就机灵,说话又讨巧,在崔太后面前也算颇吃得开。 一日他收了碧玉的好处,便在崔太后的面前和碧玉一唱一喝的说起后宫之中不少人议论崔太后哪前侍候茶水的人是个原来侍候鸟的匠人。 崔太后当日点灵犀来殿前侍候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可这一时的兴起却也不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在玩笑之中让灵犀回落梅轩中训鸟,待训好了再回去。这样一来即没违背了自己之前说出的话,又把灵犀给打发了。 这其中的缘由灵犀自是不知,她只知是碧玉在后面使的坏,所以杀伐果断的性子也就报复了回去。 听完小夏子的话,灵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伸手把小夏子扶起来,道,“灵儿本就是训鸟的匠人,能在太后娘娘跟前侍候是灵儿的福气。给太后娘娘训鸟一样是给太后娘娘当差,心中并无怨怼。只是,今日夏公公说的这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可万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不然……” 下面的话灵犀没有说下去,小夏子的心中一却是哆嗦。挑唆主子,轻了是掉自己个儿的脑袋,重了可是灭九族的事。 当下跪下对灵犀又是三个响头,然后立马站起来,擦擦额头上流出来的冷汗,“多谢灵儿姑娘大度,小夏子日后定当回报。” 灵犀则重新拿起蛐蛐笼子,浅笑着对小夏子道,“夏公公今日来看望灵儿,灵儿感激不尽。想着公公在殿前还有差事要办,就快些回去吧。” 小夏子筹措了会,一咬牙道,“请灵儿姑娘回殿前侍候!” 灵犀一挑眉,来了这么半天,唠了这么关天的废话,终于说到正点子上了。 见灵犀并不说话,还只顾用蛐蛐去逗鹩哥,小夏子急得都快哭了,“姑娘,前殿的太监宫女都换了。新来侍候太后娘娘的宫女没有一个是了解太后娘娘的喜好的,太后娘娘已经连着砸了三天的茶盅了……您就醒醒好,快回去吧。” 灵犀眉头一皱,面露气愤,“真是太不像话了,太后娘娘何等尊贵,掖挺宫怎么能把太后娘娘身边知根底的亲近宫女都换了呢?” 小夏子立在那里并不敢接灵犀的话。 长乐殿中的宫女太监大多因为碧玉的事被换了,如果不是因为小夏子是永寿宫撑事太监钱为石的徒弟,恐怕早被乱棍打出去了。 眼下了解太后秉性的只剩下了灵犀一人,如若不是这样,钱公公也不会在知道小夏子帮碧玉给灵犀使坏后狠揍了小夏子一顿,然后让他来给灵犀请罪。 灵犀脸色又一变,恢复了之前那种平淡表情,细声慢语的道,“夏公公,我何尝又不想回到太后娘娘面前侍候?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都是奴才,只有在主子面前得主子赏识的奴才,才活得有个人样。可我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口喻在此训鹩哥的,现在鹩哥还没训好,我回去不是抗旨吗?” 抗旨这一顶大帽子压了下来,小夏子立马闭上了嘴。正是因为这个道理,钱公公才不敢硬把灵犀调度到殿前去当差,因为灵犀是奉太后口喻训鸟。除非灵犀自己个儿同意,否则恐怕只有皇帝或是太后亲自来传,她才会拎了鸟笼子回去。 小夏子跪也跪了,磕了磕了,可还是没能请动灵犀这尊大佛。最后只能抹着眼角回去找钱公公,心里怨恨碧玉,平白连累了自己。 等小夏子一走,春儿便从东暖阁里窜了出来,她躲在暖阁的窗下把灵犀和小夏子的话都听去了。 在落梅轩众匠人的注目下,春儿把灵犀拉回东耳房,‘咣’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春儿如一只斗志高昂的老母鸡,左手插腰,右手缠着布条的手指狠狠戳在了灵犀的脑门上,咬牙道,“你个死心眼儿的!那鹩哥你早就训好了,如今有人来请你还不回去,难道真等着太后娘娘用桥来抬你你才回去吗?这个时候拿兑夏公公,还真把你出息了!” 灵犀一转脸上的冷漠,心疼地把春儿的手拿到自己个儿手里轻揉。春儿几日前在给茶花上肥的时候把手割到了,血流不止,好不容易才止住,“你也不仔细自己个儿的手指头,用那么大的力气戳,就不怕伤口又裂开?昨儿才止住的血,那可是我和前殿的小宫女求来的创伤药……” 春儿本来气愤,被灵犀两句话说得好气又好笑。灵犀即心疼她的手指头,又心疼她好不容易求来的那瓶创伤药,就是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 灵犀见春儿的手指没有再出血,走到窗前见窗外无人,轻声对春儿道,“姐且莫急,你说的我都懂。可我若这样就回去了,日后还会被他们轻看了去,定要抻一抻才是。” 春儿知道灵犀是个心中有主意的,便问,“你打算抻到什么时候?那夏公公是钱公公的徒弟,他今天来找你定是受了钱公公的指使,你若不去不是摆明了不把钱公公放在眼里?” 灵犀轻握春儿的手,安慰道,“钱公公大人大量,定不会与我这个小人物计较。再说我是奉太后娘娘的口喻,就算钱公公想为难我,也为难不到哪里去。” 说是这么说,可灵犀却在心中提起了一口气。钱公公是整个永寿宫的管事,如若真得罪了,那以后的日子定比碧玉在时还要难过。 “唉……我是个脑子不转弯的。”春儿叹口气道,“遇到事的时候主意也没你多,你若是心里有了打算,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春儿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看向灵犀的眼中全是乞求,“你可要处处小心……以后,蛐蛐还是不要捉了吧。” 灵犀心中一热,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明日我就回前殿去了,哪里还得空去抓蛐蛐。” 窗外,一株生了虫子的梦竹正是迎风摇曳,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梦竹不是竹,是一种大株的百合类花卉,类似于灵犀前世的郁金香。其花有浓郁的香气,长期至身于梦竹的香气中会让人昏昏欲睡,美梦连连。 梦竹这个名字还有一个典故,据说大顺朝的开国皇帝年轻征战时(实则为年幼时逃荒)路过一处穷乡辟壤,夜间闻此花香入睡,梦见身处一处竹林,其林中仙人对他行跪拜之礼,口呼万岁。 后来大顺王朝建立,开国皇帝便赐此花名为梦竹。 最初的大顺后宫之中几乎种满了梦竹,梦竹之香引得宫人神情怠惓,整日陷于美梦之中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先祖皇帝便又下旨宫中不得种梦竹,视为禁花。 虽说是不让种,可因梦竹的花朵硕大,颜色艳丽,宫中的娘娘们还是会在各自的殿中少种几株,以便玩赏。 崔太后便在暖阁里促了两株,每到开花的季节便抬到长乐殿去,白天晚上都摆在殿外,只图看个新鲜。 第十六章 松 针 崔太后自打五月下旬开始,每天便昏昏欲睡。一天十二个时辰,竟然有十个时辰都在昏睡状态。 自打把碧玉打发出去了后,崔太后的精神头倒是好了不少。每日早早的便带着太监宫女去御花园里散步。 虽说崔太后不让宫女在私下里乱嚼舌根子,可伶俐的小宫女还是隐约猜出,崔太后的昏睡和碧玉还有长乐殿前被崔太后命人连根拔去的梦竹有些许关连。 不过这个,只能猜,不能说。 小夏子说的没错,因为碧玉的事长乐殿里近前侍候的宫女全被换了个遍,以至于灵犀回到长乐殿的偏间里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她。 殿中的宫女虽然不认识灵犀为何人,可灵犀身上穿着的是二等宫女的服饰,所以也并未为难。 掖挺宫新配过来的二等宫女知秋对矮自己一头的灵犀福一福后问道,“妹妹是哪一宫中的?太后娘娘摆架御花园,这会子不在。” 灵犀福一福还礼回去,奶声奶气的回道,“姐姐安好,灵儿就是这长乐殿中的,以前侍候太后娘娘的茶水。” 知秋一楞,以前侍候太后娘娘茶水的宫女都被打发了,这个小不点又是哪里来的? 可她并没有多问,一笑便也把这事带了过去。 偏间内侍候的宫女自不会允许灵犀碰崔太后近身的东西,灵犀便站在了偏间的门外面。 钱为石搀着崔太后的手在御花园里逛了一会子,见崔太后游兴已尽,便提前告退先一步回了永寿宫。 自打碧玉等人被打发后,日子最不好过的不是那些新来的小宫女,而是他这个永寿宫大总管。 崔太后每摔一次茶盅,钱为石都觉得自己这个大总管的差件离丢不远了,脑袋在脖子上长得也越加不牢靠。 以前回宫中通传太后娘娘回宫都是小太监干的事,自打碧玉走后,钱为石便亲自跑了这差事。不为别的,只为能督促这些个小宫女在茶水上多费费心。 一想到茶水,钱为石就不能想到小夏子和灵犀。 一个是狗眼看人低的下贱东西,什么人都敢得罪。一个是不知好赖的玩意,他亲自派人去请居然还没请来。 灵犀远远见钱为石从长乐殿的偏门火急火瞭的进来,没等他走到跟前,自己先快步走了过去。 等走到钱为石前面二步之摇,对着钱为石盈盈一福,道,“奴婢请钱公公安!” 钱为石看到灵犀心里一愣,连忙着手去扶灵犀,道,“快起来,怎么到前殿来了?鹩哥训好了?” 灵犀哪敢真让钱为石扶,借着钱为石的力道便托住了钱为石的右手臂,然后把他恭敬的扶进了偏间内。 这样的举动让钱为石心里相当舒服!他在永寿宫里为总管已有十载,虽然平日里那些宫女太监们都敬着他,可如灵犀一样如此不露痕迹发出亲昵之态的,还真没有。 灵犀边扶着钱为石,边小声,语气中略带为难的道,“回公公的话,还未训好。” 钱为石心中刚升起来的一丝好感被灵犀的一句话打消殆尽,面上却无私毫未变的轻声问,“这,没训好你怎么回来了?就不怕太后娘娘责罚吗?” 偏间中的宫女见钱为石进来,纷纷福身请安。钱为石一扬手后,都退下了。 灵犀扶钱为石坐下后,自己捶手退到一边,双手紧绞,道,“昨个儿公公让夏公公去找奴婢,奴婢便知前殿这里定是有不妥之处。可当日太后娘娘打发奴婢是怎样一个情景公公也知道,我若回来,恐怕是火上浇油……” 钱为石眉毛一挑,心想是这个理儿。当日崔太后打发了灵儿,左右还是嫌她是一个训鸟的匠人身份不配做自己近身的奴才。如果自己真冒然把灵儿安排回侍候茶水,到时恐怕会适得其反。 “那你回来的意思是……”钱为石问灵犀。 灵犀对着钱为石一跪,低着头有些哽咽的道,“公公,奴婢所会的东西,皆是当日梅才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可如今儿奴婢的身份不配这份差事,只能,只能请公公寻一位灵巧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钱为石却也是听明白了。坐在那里沉吟了会后,道,“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就是委屈你了。” 灵犀双的按在地上,十指的骨节有些苍白。当听到钱为石同意后,心中一阵失落。她这是兵行险招,如果就这样回到崔太后的面前还是会被太后嫌弃。在这大顺朝的后宫之中出身决定一切,灵犀在心中算计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要跨过出身这一道鸿沟。最后决定,以退为近。如若成功了,自己便一鸣惊人,成为崔太后跟前最受器重的宫女。如若不成功,钱为石看在自己今日为他解围的份上,日后也不会多加为难她,回到落梅轩中小心翼翼的混到出宫,还是没有问题的。 “奴婢不委屈,”灵犀连连摇头,“到底奴婢是个没有福气的,太后娘娘安康,便也是永寿宫上下的福事了。” 灵犀的话说得很讨巧,即没有明指钱为石也是个奴才,又把自己好意为他解难的意思表示出来了。即使钱为石为人再刁钻,也不好再这事上再为难灵犀。 钱为石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灵犀面前把灵犀扶起来,道,“我在宫中为奴数十载,看到的全是宫人们为在主子面前争宠而闹得鸡犬不宁的事。你小小年纪有这份心,也是当真不易。若不是你是被太后亲指去训鸟的,我定当把你调到前殿来安排个轻巧的差事,多讨几个体已银子,日后到了出宫的年月,也好多几分养老的钱……” 灵犀感激涕零,不管钱为石这话是真是假,都对着钱为石再次拜了下去,“奴婢感激公公的好意,只可惜奴婢是没福的……” 钱为石唉叹一声。 正巧守着热水的知月进来禀报,太后娘娘已经摆架回宫了,钱为石连忙道,“灵儿姑娘,今日的时候是来不急了,你看……” 灵犀明白钱为石的意思,当下对知月一福道,“还请姐姐把热水拿来。” 知月不知灵犀是谁,站在那里不知当动不当动。钱为石在一边道,“还不快去把人都叫进来?若是晚了太后娘娘的茶水,仔细你们的脑袋!” 知月一张小脸吓得惨白,连忙道了声是下去了。 崔太后回宫,钱为石自然不能在偏间里杵着,交待了宫女们听灵犀的吩咐便走了。 灵犀熟悉的吩咐偏间内的小宫女们拿花茶,提热水,备松针,又让负责糕点的知叶把御膳房里送过来的新式糕点准备了四样。 当把花茶沏好后,灵犀巧手一翻,把洗过的几枚松针放入茶碗之中,然后拎起茶水浇了上去。 当松针翻了二翻后,花茶那种独特的香味混着松针的清香飘了出来。 灵犀把冲好的茶递给守在一旁的知秋,道,“劳烦姐姐送进去。” 知秋接过茶后轻嗅了下,这茶沏得的确要比她往日沏得清香,便不由得多看了灵犀几眼。 灵犀知道知秋在打量她,只一福身道,“姐姐还是快去吧,过会子茶凉了,那松针的苦涩就要提上来了。” 知秋一听,连忙招呼着身后端着点心的三等宫女们进了正殿。 见知秋端了茶进去,灵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再也放不下来。 自打梅才人走后她给崔太后沏茶的时候便再没有过松针,都是用柠檬调味。一是柠檬调味比松针更清口,二则是因为梅才人。 虽然永和帝封了梅才人崔太后并未多说什么,可心中还是对梅才人多有不满。勾引当今圣上,这要是多大的罪名?如果不是皇上护得紧,怕梅才人早毁在崔太后凛冽的手段之下。 而她今日不用柠檬调味,只是因为碧玉还在时就是沿用着她的法子给崔太后泡茶的。 梦竹的花粉味道清苦,如若不是茶中放了柠檬汁勾出茶的一丝苦涩,怕是崔太后早就察觉出来了。 现在再用柠檬,那不是狠狠的去揭崔太后的伤疤吗? 灵犀用手轻抚头上那枝梅才人亲手给她戴上的珠花。珠花的簪子是空心的,她每日把梦竹的花粉采集了放在里面,待到出去捉蛐蛐时再交给梅才人。 也是那个时候灵犀才知道自己早被梅才人拉下了水,从她教自己泡茶那一日起,从她走前给自己打点了一切开始。 碧玉买通小夏子害她,又何尝不是救了她?如果她当时还在崔太后的跟前侍候,梅才人报仇心切定会把灵犀一同拉下水。灵犀被打发去训鸟,才是真正的避开了风头。 灵犀传念又想,如果不是碧玉联合小夏子害了自己,自己又怎么肯为梅才人所用?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理不清,避不开。任那碧玉是崔太后前最得势的宫女,最后不还是被那些弯弯绕绕绕得落了一个凄惨的结局? 灵犀看着长乐殿外面四四方方的天,突然打了个哆嗦。 这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再小心翼翼也会扯入不尽的是非之中。灵犀多想自己是那天空中翱翔的小鸟,一展翅,便把这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之外。 第十七章 赏 赐 长乐殿中,身穿着降红色打底,用金线勾着彩线绣了只展翅凤凰罗裙的崔太后坐在窗前的夏凉竹椅上,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琥珀色的汁液。随即柳叶弯眉一挑,又一皱,丹凤眼瞄向一边杵着的知秋,道,“上几日的茶还算爽口,今儿个的怎么又不如了?” 知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抖如筛糠。 上几日的茶都是灵犀日日到偏间中沏的。知秋学了几日,闻着气味差不多了便对灵犀说她已经学会了。谁知道自己今日才第一次接手,便被崔太后尝了出来。 钱为石在一边站着,见知秋不回话便道,“太后娘娘问话,如实回答!” 知秋磕了个头,怯怯的回道,“回禀太后娘娘,上几日的茶不是奴婢沏的。” 崔太后长长的哦一声,眉毛舒展开来,“可是梅才人到永寿宫来了?下次她再过来就引来见我,也算她有心了……” 大顺朝后宫规矩,只有主位以上,也就是嫔位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给太后问安。梅才人是正五品的才人,按祖制是不能拜见太后的。 知秋跪在地上不敢回话,微微抬头,悄悄瞄了眼钱为石。 钱为石自然是看到知秋的眼神了,上前一步对崔太后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梅才人并未来过……” “哦?”崔太后一听来了兴趣,转过身来看钱为石,头上的流苏轻碰出声,“那是谁……” “是原来在殿前侍候的灵儿姑娘,就是国舅府中送来的那个训鸟的。”钱为石小心看着崔太后的脸色说话,见崔太后脸上并无不快之意,继续道,“灵儿姑娘是梅才人手把手带出来的,这茶中自然也就有了几分梅才人的味道。” 崔太后伸手想去端茶盏,可一想那茶的味道便又放下了,只用手指轻抚杯子边缘,轻轻的道,“原来是她……这孩子的鸟训好了吗?回到前殿怎么也不来和哀家请安?” 钱为石低头念头一转,抬头道,“怕是没训好,不然定会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崔太后嫌弃灵犀的出身,可录奴才的却不能说出来。揣度主子的心思,是死罪。 “打发个人儿去瞧瞧,”崔太后站起身来,把手扶到钱为石伸过来的手上,道,“随哀家到院子里走走,整日在屋子里闷着,气都出不畅快了。” 钱为石连忙道是,恭敬的扶着崔太后,招呼着身后的宫女嬷嬷跟上。 ----- 灵犀一举成为崔太后身前最得力的宫女,其受宠程度不亚于当初的碧玉。 灵犀深知侍宠而娇最后都没有好下场,所以在是做事还是为人,都更加的谨慎小心。 这样的灵犀让崔太后更加喜欢,她看不上张扬的,她的好孙女崔贵妃就是一例。 崔贵妃的身孕已近八个月,每次来永寿宫中请安的时候,其神态都要比王皇后和董贵妃高上几份。仿佛她的孩子一生下来,便会被立为中宫太子,不日便可登基为帝一样。 王皇后好肚量,事事为崔贵妃想到前头,太医一天三传,补药补品赏得不计其数,近身侍候的宫女更是从贵妃份位的十人破例拔了如同皇后一般的十二人。稳婆奶妈更是早早就预备在了倾云宫内,深怕临到生产时措手不及。 为了能让崔贵妃安心养胎,王皇后甚至把同住在倾云宫的正四品云婕妤迁到了蓬莱宫中与生育了九公主的纯嫔同住。 即便是如此,倾云宫中依旧是鸡犬不宁。宫女太监被责罚那是长事,奶妈更是被换了一批又一批。 众妃嫔向王皇后请安时,王皇后戴着翠玉戒指的右手轻抚胸口,对着下坐的妃嫔们唏嘘道:“崔贵妃妹妹这一胎,可真真儿是把本宫的心都揉碎了。若不是有祖制在那里限着,本宫真想把她接到未央宫中来养胎,看那些宫人还敢怠慢了贵妃妹妹。” 崔贵妃怀有龙嗣,平日里给帝后请安这样的事早就免去了。只有一些重要的日子才会到未央宫或是永寿宫中露露面,其他时候皆在自己的宫中。所以王皇后说这话时,崔贵妃并不在在坐的妃嫔之例。 在坐之中嫔位以上的妃嫔都是生育过子女的。皇家的孩子难养活,哪一位都是从提心吊胆的时候走过来的?可如崔贵妃这样嚣张,把王皇后的好意放在地上随意践踏的,还真是没有。说到底,是有个好娘家撑腰! 惠贵嫔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快人快语的道,“皇后娘娘大度,咱们哪个不是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到底我们是粗人,没有崔贵妃娇贵。” 董贵妃则拢了拢深绿色的袖子,轻语道,“臣妾倒是想起皇后娘娘身怀太子的时候,身子都被累跨了,整日里都咽不下一口东西……等到太子生下来了,皇后娘娘整个人却是瘦了整整一圈。真真儿是把皇上给心疼坏了……” 未央宫中的妃嫔听完董贵妃的话后一个个都不再言语,用眼轻瞄王皇后的脸色。 拿崔贵妃此胎和王皇后当年怀太子时比,这,这谁敢说话?就连平日里说话爽快的惠贵嫔也把茶盏端起来,用心的吃起茶来。 王皇后水目扫了众妃嫔一眼,把众人的表情收后眼中。随即一挑毛,叹了口气道,“董贵妃妹妹这么一提,本宫也想起来那一年的事。女人生孩子,可谓是在鬼门关中走一回,其中的艰辛更是不为人知。所以本宫心疼你们为大顺朝开枝散叶,延绵子嗣。好在崔贵妃身孕已有八月,再辛苦两个月也就瓜熟蒂落了……” 说完,欣慰的拍拍自己的胸口,仿佛此时怀有龙嗣的不是崔贵妃而是她一样。 王皇后自己都这样大度了,其实的妃嫔当然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挑了个别的话头把这事岔过去了。 王皇后态度放得越低,崔太后的心中就越是多几分忐忑。当年王皇后是怎么爬到皇后之位她比谁都清楚,其脚下踩了多少妃嫔的亡魂。她虽说不喜欢崔贵妃,可到底腹中怀的是她的皇孙。 董贵妃自打那日从未央宫中出来后,对崔贵妃的态度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偶尔在御花园中遇见了也是点头而过,对崔贵妃的嘲讽之词如听不到一般。连当朝太子的生母,当今皇帝的正宫皇后王皇后都避其锋芒,她一个只生育了平王的小小贵妃,哪里敢争这风头。 六月初八是睿王大婚的正日子。 宫内妃嫔不能出宫道贺,却也都早早准备了赏赐睿王妃的物件。 王皇后赏赐了一尊开过光的送子观音,一对成色上好的玉如意,意喻睿王夫妇早生贵子,事事如意。 崔贵妃赏赐了一座一尺多高,颜色纯正的珊瑚树,别送了两串上等珍珠做成的项链,华贵无比。 董贵妃不敢在风头上压过王皇后和正得势的崔中妃,则赏赐了一座璞玉雕刻而成的,栩栩如生的如意娃娃,又送了一对鸾凤玉佩,意喻睿王夫妇鸾凤和鸣,和和美美。 惠贵嫔为众嫔之首,在不超越董贵妃的前提下也赏赐了不少的物件。 其他妃嫔按位份品级,关系远近也都赏赐了不少的东西。 礼物备好,众人便把眼光都看像了永寿宫。 睿王是崔太后亲手带大的,赏赐必然丰厚。 可谁知后宫妃嫔的礼物都在婚礼前一日如数搬进了睿王府,崔太后那里还是没有动静。 六月初八,永寿宫的赏赐终于下了。 赏赐不是内宫妃嫔想像中的那些繁杂玩物,只有一只成色上好的玉镯和一只华丽的凤钗。玉镯是赏赐给睿王的正妃葛玉荷的,而凤钗则是赐于同日嫁给睿王的庶妃关巧儿的。 崔太后的这枝凤钗,可谓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荡起了层层涟漪。 有些位份低性子急的妃嫔连忙补上一份礼物赏赐给了睿王庶妃,不求无功,但求不要得罪了这号人物。 有些妃嫔则早知道睿王会娶一位平民侧妃,没备上那份赏赐是完全没放在眼里。可眼下见太后都赐了赏,她们哪里还怠慢了? 当日下午,赏赐又源源不断的抬入睿王府,虽不如前一次的贵重,却全是指名赐给关巧儿的。 而最最令人称奇的是,睿王的庶妃关巧儿在大婚的第二日一早便被睿王下令闭门思过,不得踏出所居清风阁半步。 六月初九,睿王带着正妃葛玉荷进宫觐见永和帝和王皇后。 葛玉荷亲手奉完茶后,自然又是万般赏赐。 王皇后怜爱的看着葛玉荷的小腹,恨不得能看出里面什么时候能生出一个粉嫩嫩的胖娃娃来。 出了皇后的未央宫,李辰风冷冷的对身边打扮得喜庆华丽的葛玉荷道,“今日累了,咱们回府吧。” 葛玉荷伸手轻轻拉住李辰风的衣袖,头上一枝金玉做的珠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尤其耀眼,“王爷,还未给太后娘娘请安。” 李辰风剑眉一立,心中生起厌烦,可碍于内宫朝堂之上的种种,只能耐着性子道,“皇祖母一到夏日便要午睡,此时去正扰了她老人家的清静。不如改日……” 葛玉荷不依,小手拉着衣袖不放,如玉的脸盘染上一抹羞红,“按祖制,是要请安的……” “要去你去!”李辰风甩开葛玉荷的小手,面色不善的往宫外走。 葛玉荷的手僵在空中,小脸上一片惨白,流离水目中露出怨恨之意,可一闪之间便又恢复了小女儿态,怯怯的跟在李辰风的后面,不再说话。 第十八章 心 思 睿王大婚过后便来到了小暑节气,天气变得越加无常起来。有太阳时热得人恨不得能钻到冰盒子里去,没太阳时却是连绵几日小雨,连阳光也不见一丝。 崔太后的腿年轻时受过伤,冬日里冷的时候厚厚得捂着还好。可一到这阴雨天气却是又痒又痛,没半分的招。每当这个时候崔太后的脾气也变得烦躁,连跟在她身边侍候了几十年的安嬷嬷都不敢多言。 灵犀更是忐忑,主子不高兴,最后受罪的都是奴才。 别人都看到她平日里在崔太后面前讨赏讨得多,可谁又看到她在一旁侍候时候的心惊胆战? 一日清晨,落了几日雨的天头终于露出了太阳。崔太后瞧着高兴,脸上也露出几日来鲜有的笑容。 安嬷嬷给她梳头的时候问,“今儿的天气好,太后娘娘是去御花园转转还是在咱们宫里随便走走?” 崔太后看着水镜,右手轻按鬓上的一枝翡翠珠花,道,“今儿早雨才停,永寿宫通往御花园那条小石子道上的雨水还没落,哀家到咱们宫里的小花园里走走吧。” “太后娘娘心疼奴才们,是奴才们的福气。”安嬷嬷笑着道,拿一枝清晨新摘来,还带着几滴雨滴的粉红色月季比对着崔太后的发髻,看往哪里簪合适。 钱为石听了崔太后和安嬷嬷的话,不动生色的出去安排随行宫人了。 崔太后接过那朵粉红色的月季,往发髻上比了几下道,“哀家老了,衬不起这粉红色了。穿着湖绿色的衣服,再戴这么朵花,可不成老妖精了?” “太后娘娘戴这花,是花的福气。”安嬷嬷小心的回答,然后回头问旁边侍候着的小宫女们道,“你们说是不是?” 此时在内殿中侍候的除了负责崔太后净脸的知春知雪,收拾床铺的知夏知花外,就是刚进来的灵犀,后面跟着端着茶托的知秋。 知花知雪是三等小宫女,自然不敢私自回话。知春知夏知秋三人虽说是二等宫女,可在得宠上不如灵犀,自然也不敢轻易接话。 灵犀回身把茶托上的茶盏端起来恭敬的放到崔太后的右手边,福了福后笑嘻嘻的对崔太后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分明是这花衬不上您的肤色,奴婢拙见,您的肤色白皙,嫩黄色更衬您。” 安嬷嬷满意的看了眼灵犀,附和道,“可不是嘛,经灵儿丫头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嫩黄色更衬您。是奴婢眼抽了,摘了朵粉红色的进来。” 崔太后已年近六十,虽然保养得宜,肌肤却也不如年轻的时候白嫩了。明知道灵犀说得都是奉承之词,可她还是觉得心中高兴。便对灵犀道,“那今儿就让灵儿就去为哀家摘朵花来。” 灵犀福了一福,高高兴兴的跑出去了。一会的功夫又乐呵呵的跑了回来,小手上棒着两只不大不小,嫩黄色花瓣的茶花。 安嬷嬷一见那茶花眼前一亮,看了两眼灵犀后道,“哎哟哟,这花可真真儿的是有灵性的。”说着回头对崔太后道,“奴婢早上去摘花,可没看到这么俏生的花。” 崔太后用手轻捏起那嫩黄的茶花,眼中全是笑意,“可不是吗?这花可真真儿的俏生,哀家怎么没在园子里见过呢?” 灵犀一福,道,“还请太后娘娘赐罪,这茶花是二年前太后娘娘寿辰外朝臣子献的贡品。茶花有红黄粉三种颜色共一十八株,平日里都放在落梅轩中精心侍候着,所以太后娘娘并不曾见过。” 崔太后闭眼想了会,道“哦,是有这么回事。”说着冲灵犀扬扬手道,“不是什么大事,你起来吧。” 灵犀站直了后,崔太后又道,“这花开得喜庆,抬到长乐殿中来吧。” 灵犀乐呵呵的应下了。 花园中的花品百色,落梅轩中的名花更是不计其数。灵犀之所以选了茶花,说到底还是为了把春儿调到前殿中来。 在落梅轩那种地方,就算日后到了年纪想出宫也会被掖挺宫的人多加难为。还不如到前殿中来多拿些赏赐,也好为出宫后的日子好好谋划。 六月中旬的时候春儿便调到长乐殿中侍候了,虽然只是一个粗使的宫女,可月例和赏赐却要拿得比落梅轩中要多。唯一的不便之处就是和姚不云见面不如以前方便。好在两个人都是知分寸的,倒也没有生出什么是非。 ———————— 有雨时骂雨,无雨时盼雨,一晃的时间那炎炎烈日在天上已经挂了十天有余。 崔太后热得不爱动,每用过午膳便会在长乐殿中小睡一会儿。 这个时候,最痛苦的就是灵犀了。 崔太后觉轻,外面有点动静便会醒来。随之而来的便是茶水侍候,灵犀又不敢让崔太后饮多了,不然到了晚膳食不下不说,还影响晚上的睡眠。 于是她只能想着法给崔太后弄些新鲜玩意,什么西瓜汁,桃汁,草莓汁,奶冻这些在前世经常见到,可在大顺朝制作起来却异常困难的东西。 几日过去,崔太后竟然对灵犀弄出来的这个汁那个汁有些期待起来,就如个小孩儿一样,醒了后便惦着灵犀会给她弄点什么新吃食。 差一刻到未时,在里面侍候崔太后小睡的知冬出来了。 知夏连忙向知冬福了一福,带着知花几个三等小宫女捧着溜金的水盆和绣了几朵大枝牡丹的棉帕子进去了。 灵犀见了,忙知会偏间内的知叶把一直冰在冰盒子内的梅子汤端了出来。 待知夏带着一群小宫女出来,灵犀带着知秋进去了。 崔太后已经收拾妥齐,见灵犀进来笑道,“来来来,看看灵儿今儿准备了些什么新鲜玩意。” 灵犀满脸笑意的一福,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笨拙,今日只煮了梅子汤。” 说着回身把知秋端着的茶托之上的白玉小碗放在崔太后面前的矮几上。 白玉小碗内盛着浅红色的汁液,上面飘着几片腌渍过的红色的花瓣,看上去煞是好看。 安嬷嬷看后叫了声,“灵儿就是有心思的,梅子汤用这白玉碗一装,再点缀上几枚花瓣,看着就是有食欲,口舌生津。” “也不知道灵儿给了你些什么好处让你日日这么夸她,”崔太后拿起和白玉碗配套的白玉茶匙,笑着对安嬷嬷道,“就是你在哀家身边待得了几十年,若不然哀家还以为这是你亲孙女呢。” 安嬷嬷马上回笑道,“太后娘娘说笑,灵儿这丫头这么灵,老奴哪来得这么好的福气有这么个得太后娘娘心的孙女儿。” 灵犀连忙对安嬷嬷一福道,“嬷嬷,可折煞奴婢了,惹不嫌弃……” 安嬷嬷没等灵犀把话说出来便一手指点灵犀的额头,笑道“把你鬼机灵的。” 灵犀则马上顺着安嬷嬷的手往上一攀,抱在安嬷嬷的手臂上道,“嬷嬷疼灵儿!” 九岁的灵犀本就不大,往安嬷嬷的怀里一蹭倒直如祖孙一样。 崔太后看得哈哈大笑,指着灵犀道,“这个小猴儿,人见人疼的。” 灵犀不敢去攀崔太后的手臂撒娇,只用满含笑意的水灵灵的大眼看着崔太后,抿着嘴道,“小猴儿就小猴儿,只要太后娘娘疼,奴婢就当小猴儿。” 崔太后用戴着玛瑙戒指的手指轻捏了茶匙对灵犀道,“小猴儿,哀家先尝尝今日的梅子汤合不合口,若不合口,你就回去训鸟去~” 见崔太后要喝汤,灵犀正了身子对崔太后一福,道,“太后娘娘,这煮梅子汤的梅子是落梅轩中的红梅结的梅子,奴婢春日里见这梅子熟得正好,便腌了一小坛子,那汤中的花瓣也是去年冬日里腌的红梅。” “哟~”崔太后拿茶匙的手一顿,来了一丝兴趣,“落梅轩里的红梅结的梅子?哀家怎么没听说那红梅还会结果子?” “太后娘娘,只有那么一株结了,结得是青梅。”灵犀回道。 主子们的饮食谨慎,在给崔太后煮梅子汤之前灵犀便找御膳房的人仔细看过,把这梅子是何品种,能食不能食都打听了个透。 “哦哦……”崔太后点头,反应过来一指灵犀,道,“你这小猴儿,一打岔哀家都忘记喝梅子汤了。” “太后娘娘喝吧,小猴儿不打岔了。”灵犀笑嘻嘻的回道。 梅子汤这种东西在大顺皇宫中不算稀罕物件,灵犀的手艺也算不上上等。不过崔太后高兴,还是把梅子汤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让灵犀下去了。百度嫂索|莺妃传 待灵犀走后,安嬷嬷一边帮满脸笑意的崔太后摇扇一面道,“灵儿这丫头的确是有心的。” 崔太后点点头,“小小年纪,不容易了。” 安嬷嬷又道,“那丫头怕在冰盒子里刚端出来的梅子汤喝了伤胃,故意逗了会趣……” 崔太后拍拍安嬷嬷的手,颇有感慨的道,“唉~哀家无数的皇子皇孙,风儿出宫后就没有一个能在跟前多说会子话的。九公主虽小,纯嫔却是个谨慎小心的,不敢让那孩子多招一点是非……” “太后娘娘,眼下崔贵妃的龙子就要诞下,您可以如养睿王那样抚养。”安嬷嬷出主意。 崔太后却摇了摇满是珠翠的头,道,“崔贵妃不是个让人省人的,我若养……” 谁知崔太后的话才说一半,钱为石便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跪在崔太后的脚下,声音打颤的道,“启禀太后娘娘,崔贵妃娘娘不好啦!” 第十九章 早 产 倾云宫位于西六宫,崔贵妃为一宫主位,居正殿霁月殿。正四品的云婕妤还在倾云宫时居西偏殿清音阁。后来被王皇后迁走后,倾云宫便由崔贵妃一人独居。 当崔太后从永寿宫赶到倾云宫的时候,永和帝和王皇后已经到了,坐在外间眉头不展。纯嫔和淑嫔坐在下手的椅子上,手中绞着帕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地上跪着几个出事时在崔贵妃身边的宫女,宫女的旁边放着一只已经被勒死的猫。 殿中熏着的百花香,却依旧掩不住浓厚的血腥味儿。 倾云宫的宫女不停的出出近近,端进一盆盆热水,再端出一盆盆血水。 崔贵妃的嗓子已经哭喊的沙哑,稳婆一个劲儿的叫,“娘娘,便劲儿,再用力点……” 见崔太后进来,永和帝和王皇后连忙站起来,共同把崔太后扶着坐了下来。纯嫔和淑嫔想起身问安,却被崔太后打断了。 崔太后拉着王皇后的手问,“皇后,这是怎么了?不是才八个月吗?” 王皇后头上戴着用水晶做成珠花,珠花中垂下的流苏轻晃,柳眉紧皱,面露焦急,“母后,崔贵妃妹妹是被一只猫惊到,早产了。” “猫?”崔太后审视着王皇后的表情,“崔贵妃并没说过她养猫啊。” 永和帝指着地上那只被打死的猫,道,“就是那只畜生惊了瑶儿的胎!” 崔太后低头一看,那只猫她认识,正是曾经董贵妃送给她的雪球。她记得把抱猫的宫女打发了出去,这猫怎么出现在倾云宫了? 崔太后心中似有明了,松开王皇后的手,坐在椅子上正了正裙摆,问道,“董贵妃呢?怎么不见她来?” 王皇后坐在崔太后旁边的椅子上,屁股只挨了个边,眼睛扫了眼崔太后的表情后缓缓道,“近来暑热,董贵妃妹妹几日前身子便不利落,所以没来。” “惠贵嫔她们呢?身子都不利落吗?”崔太后又厉声道。 没等王皇后说话,永和帝先回道,“惠贵嫔过来了,月柔的身子不大好,所以朕准她回去照顾月柔了。至于别的妃嫔都撵回去了,没事在跟前晃得眼晕。” 月柔是惠贵嫔所生的二公主。 纯嫔一听这话脸色涮得一下子便白了,她住在东六宫,听到消息赶来倾云宫的时候并未看到其他嫔妃。皇帝这么一说,马上觉得坐立难安。 淑嫔则用绣了松柏树叶的袖捂住了樱桃小口,面上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下。 皇帝把其它妃嫔都撵回宫去了,却独独没有撵她和纯嫔,这是不是说明在皇帝的心中她们的份量比较重? 崔太后点点头后不再说话,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冥思。 殿中的宫女出出进进,端送着内殿所需物品。周医政一个劲儿的擦额头上的汗,跪在外殿的地上同稳婆不时的说话,了解崔贵妃的状况。 突然,稳婆跑出来对周医政说了几句话,周医政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周医政,”王皇后站起来走到周医政的面前,焦急的问道,“出了什么事?崔贵妃如何了,皇子如何了?” 周医政已经年过五十,头发花白了一半。听到王皇后的话后,连滚带爬的来到永和帝的面前,几个头磕在地上道,“皇上,皇上,老臣无能……崔贵妃和她腹中的孩子,只能保住一个。” 永和帝猛得站起来,把矮几之上的茶水果盘全部掀翻在地,指着周医政爆怒道,“崔贵妃的胎一直都是你照看着,你也一直说胎相稳固……” 周医政边磕头边道,“崔贵妃娘娘的胎相一直稳固,可胎儿还不足月……请皇上早做决断。” 内殿突然传出崔贵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皇上,臣妾不想死……皇上,臣妾还没侍候够你,皇上……” 崔贵妃怕了,皇宫之中的孩子难生养。历代以来舍母保子的事比比皆是,她怕自已就这么被舍弃了。 崔太后听到崔贵妃的叫喊声微不可见的挑了下眉,心中唉叹了一声。 愚钝!! 后宫之中的女人哪个不是为孩子而活?现在和皇帝喊她不想死,那不是变相的让皇帝杀掉自己的孩子吗?就算皇上心疼崔贵妃生养孩子之苦,恐怕也会因为这一句话而把那些许情宜打没了。 妃子,可以再立,皇家的血脉,却不可不留。 崔贵妃所喊出的话却触犯了永和帝的心中大忌,他的第一任皇后赵皇后曾经遇到了和崔贵妃同样的境况。当时的赵皇后一心想保住腹中龙子,所以在违抗皇命的情况下命令接生的医政舍母保子。却没想到那个用她命换来的孩子,出生后还没过百天便没了。 永和帝刚想对周医政说保孩子,可一看崔太后闭着眼睛面无表情,便烦躁的道,“大人孩子我都要,若不能全保,朕灭你九族!” 崔太后却在此时睁开眼睛,对永和帝道,“皇帝不可义气用事。”又回头对周医政道,“按祖制。” 祖制,便是舍母保子。 周医政磕了个头后又爬回了内殿的门口,两个响头磕下,大声道,“迎皇子!” 崔贵妃听到这句‘迎皇子’,胸中提得一口气顿时泄了出去。 就算她位及贵妃又能怎样?还不是被一句‘迎皇子’判了死刑? 下身的痛越来越强烈,崔贵妃的意识却越来越迷糊。 稳婆跪在地上,对崔贵妃磕了个头道,“贵妃娘娘恕罪,祖制如此,老奴冒犯了。”说着回身拿起了事先便已准备好的刀具。 崔贵妃却突然睁开眼睛,忍着痛意喊道,“不用,本宫不会死,本宫可以生!” 说着用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锦被,白皙手臂上青筋爆动,上身向前躬起,脸色憋得青紫,汗如雨下。可崔贵妃却却硬是没有再叫喊一声,憋着气往下腹用力……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传出外殿。 听到哭声后的崔贵妃再也支撑不住,躺回到床上身子再也用不上半点力气。她知道自己可以不用死了。 稳婆把孩子收拾妥当,抱到殿外跪在地上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位小公主!母女平安!” 永和帝听到孩子的哭声本来很高兴,可一听是位公主,心中的兴奋便少了几分。 王皇后连忙带着纯嫔,淑嫔对永和帝贺喜道,“恭喜皇上喜得公主。” 一屋子的奴才全都跟着跪了下来,给永和帝道喜。 “赏!统统都赏!”永和帝虽然心有不快,可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大手一挥,霁月殿内统统加半年的月例。赏完后便让稳婆把小公主抱过来看。 稳婆连忙把小公主抱到了永和帝跟前。 淑嫔回头对纯嫔娇笑道,“九公主不是早嚷着要妹妹吗?这回算是如愿了。” 纯嫔上次被崔贵妃给了次没脸后,哪里还敢提这茬,连忙把话题岔了过去。 王皇后站在永和帝身边,看着襁褓中的婴孩道,“真真儿是小,粉嫩嫩的。” 永和帝则皱着眉头问,“怎么这样小?不是说已经八个月快九个月了吗?” 说着把孩子抱到崔太后的面前,道,“母后您看,公主怎么这样小?还没有朕的两只手掌接在一起大!” 襁褓中的婴儿此时大哭了起来,通红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永和帝看着怀中的孩子哭,心中不仅没有升起一丝疼爱之意,反倒生出了厌恶之情。 崔太后抬眼去看那孩子,的确是太小了,她当年生永和帝便是早产,九个月的时候生的,比这孩子要大上一半。 王皇后咳嗽了一声,道,“贵妃妹妹这几个月食不下咽,孩子是会瘦小些。” 稳婆走上来道,“回皇上的话,小公主在母体中才七个月,自然会小些。” 永和帝一愣,皱着眉头问,“你说崔贵妃怀小公主七个月?” “胡说!”王皇后突然一声厉喝,对那稳婆怒道,“崔贵妃明明怀胎已经八月有余,怎容你这贱奴在此编排?!” 稳婆闻言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的道,“老奴不敢乱说。老奴今年五十三岁,从二十岁开始便给人接生,七活八不活,这从来没有错过……” 永和帝一脚踹翻稳婆,一脸怒气,“你说这孩子是七个月生下来的?” 稳婆把头梆梆的磕在地上,回道,“老奴不敢撒谎,这个道理稳婆都懂,老奴不敢乱说。” 永和帝怒气冲冲的抬头去看周医政,却见周医政不知道何时已经晕过去了。永和帝心中更是暴怒,若是没有过错,怎会在这个时刻被吓晕过去? 香怡从内殿走出来时还是一脸的喜气,见气氛不对,连忙收了笑容,对着几个主子福了一福后对永和帝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想看看小公主。” 大殿中除了小公主的哭声外,再无其它声音。香怡福在那里不敢起来,不明白为什么贵妃娘娘平安产子永和帝还一脸怒气。 良久后,王皇后看着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皇上,贵妃妹妹也真是辛苦了……小公主也饿了,不如就抱进去给妹妹看看,再让奶娘喂些奶水。” 永和帝牙关紧咬,把手上的一团嫩肉交给香怡,回身怒气冲冲的看着崔太后,不发一言。 崔太后已经是气得不轻,手都气哆嗦了,拍着桌子对王皇后道,“查,仔仔细细的给哀家查!在没有查出真相前,若是传出一句闲话,就别怪哀家心狠!” 永和帝甩手而去,王皇后跪在地上接了声是。纯嫔和淑嫔早已吓得面色惨白,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第二十章 中 秋 大顺朝永和十八年七月初六,永和帝出生仅八天的十公主殁。 崔贵妃因此伤心过度,一病不起。病中得仙人托梦,说大顺开国时杀戮过重,子嗣因此凋零。崔贵妃惊醒后对永和帝提出出宫为大顺朝祈福,以求老天庇护皇室子嗣。 永和帝万般不舍,可无奈崔贵妃的万般请求,最后只能同意。 董贵妃居心叵测,指使其母家堂妹上官烟儿训猫谋害皇嗣,其心可诛。永和帝念其陪伴在侧二十年,平王又上书求情,遂褫夺董贵妃其贵妃位份,祥字封号,降为从三品嫔,永居永乐宫,不得传召不许迈出永乐宫半步。 上官烟儿被乱棍打死,其族人如数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朝任职。 七月初十,崔贵妃身着素服,头未挽髻,乘着一顶轿撵驶出大顺皇宫,身边只跟了两个小宫女和一个年迈的嬷嬷。 远处的楼宇之上,王皇后身穿赤红色打底,金线绣成的百合花图案曳地裙,头挽如意髻,上簪黄金做成的凤凰展翅镶嵌红宝石头眼珠发饰,左侧斜簪几朵珠花,水蓝色宝石做成的流苏轻轻摇摆。 王皇后看着那寒酸的轿撵从碎石甬道之上驶出皇宫,脸上露出恰意的笑容。 田嬷嬷把一件索绣着金丝凤凰的披风披到王皇后的肩膀上,道,“娘娘,起风了,回吧。” 王皇后用依旧白皙的手指按了按眼角的皱纹,问,“嬷嬷,本宫是不是老了?” 田嬷嬷慈祥的笑道,“娘娘还年轻着呢。在奴婢的心里,娘娘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田嬷嬷是王皇后的奶娘。 王皇后唉叹口气,脸上却笑得轻松,“五年了,自打崔雪瑶进宫,五皇子封王,本宫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娘娘以后夜夜能睡好觉了。”田嬷嬷扶着王皇后的手,道,“她们不过是这后宫之中的过客而已,您才是那个稳居中宫,坐看花开花落的人。” “嬷嬷……”王皇后戴满多玉的双手,轻抚自己脸上已经松懈了的肌肤,眉毛微皱,“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如花似玉的女人。走了一批,便会再进一批……本宫已经年老色衰,皇上近半年都不曾在未央宫中留宿……本宫若再不把太子的地位稳固,怕是……” “娘娘放心。”田嬷嬷安慰道,“崔贵妃淫秽后宫本是死罪,皇上能留她一命 让她体面出宫已经是给了太后娘娘和崔氏一族天大的面子。日后崔家做事定会万分小心,不敢僭越。董嫔现如今和被打入冷宫没有区别,她母家的人也是降职的降职,外放的外放,就算平王有再大的能耐没有母家的支持,也对太子殿下构不成威胁……” 王皇后听后反抓住田嬷嬷的手,轻笑点头,头上的流苏随之轻晃,“本宫心中明白,所以这么险的一步棋都走了。” “娘娘宽心,老奴便放心了。”田嬷嬷止住话语,对站在远处把风的宫女们摆了摆手。 待到侍候皇后的二名大宫女香雪和香秀走上前来,对她们道,“娘娘摆架回宫。” 香雪香秀齐齐福下。 永寿宫长乐殿中,崔太后歪在竹床之上,闭着眼睛,右手敲着紫檀木的桌面冥思。 崔太后此时已经没有了最初听闻崔贵妃之事时的气愤。她现在更多的是无奈,苍老之态毕现。 她的好儿子,永和帝以保住崔家满族荣耀为条件,给她出了天大的难题。 安嬷嬷站在一边,安静的如大殿中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灵犀亲自捧了茶进来,一股似有似无的檀香味马上飘到了鼻孔之内。 崔太后平日里只喜自然的花香,如今让人燃静气凝神的檀香,可见其内心有多烦躁。 灵犀看到安嬷嬷的眼色,没有吵着崔太后,小心翼翼的把茶放下,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那日倾云宫中,她是跟着去了的。虽然并未进到霁月殿,却依旧扫到了一些风声。她心中糊涂,糊涂的厉害。她闹不明白崔贵妃与董贵妃之间的厉害关系,也弄不明白上官烟儿的猫怎么会跑到倾云宫中去。 她满脑子想的都上官烟儿曾经用一朵带着嫩黄小花的细针狠狠的扎猫,崔贵妃最喜穿嫩黄色,落梅轩中独独被毁的嫩黄色球菊…… 那时她和上官烟儿才刚刚进宫,崔贵妃的身孕也才刚三月有余,如果董贵妃想除掉那个孩子,那要多早就有了这样的筹划? 灵犀打了一个哆嗦,突然感觉从心底里发冷。 七月的骄阳,居然带不来一丝丝温暖。 春儿现在负责长乐殿前摆放的几株花草。见灵犀蹲在长乐殿偏间的门前,苍白着小脸打哆嗦,连忙放下手中的水壶过去问,“灵儿,脸色怎么这样不好?” 灵犀听到春儿的声音,惊得连忙坚起稚嫩的手指嘘了一声。 宫女私下里嚼舌根是会被乱棍打死的,灵犀此时已如惊弓之鸟。 见烈日火火这下的长乐殿前并无其它宫女,才惨白的小脸小声道,“春儿姐姐,我怕……” 春儿连忙把手放在灵犀的额头上,感觉没有发热后问,“怎么?太后娘娘责罚你了?” 灵犀咬着牙关摇摇头,惊恐的双眸中露出一私坚定,“春儿姐姐,我要出宫。” 春儿听后一惊,小声道,“可是家里传来什么消息了?宫女是不许出宫的!” “家里没事。”灵犀摇摇头,道,“我就是想出宫,在宫里,我怕……” 春儿虽然不是什么灵慧的,可听到灵犀这话也知道灵犀知道了一些不应该知道的,就安慰道,“咱们做宫女的,最重要的就是本份。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聋,什么时候哑。聪明不得,却也糊涂不得……”春儿一把扣住灵犀的手,“你可懂了?” 灵犀心中一怔,冰凉的小手回扣住春儿的。 无论她此时如何担心害怕,一样改变不了她还要在宫中度过十年的事实。现如今她是崔太后跟前最得力的宫女,她要想安然待到出宫,一是要自己小心事不要让别人抓到把柄,而第二,则是要祈祷已经花白头发的崔太后足够长寿,长到她熬到出宫的岁数。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合宫佳宴,除去被禁足的董嫔外,其实妃嫔皆数到场。 崔太后病了一个月,身子终于在佳节前夕好了。在这一天也到了位于御花园旁的观月台,和众宫嫔皇子公主赏花观月,品酒闲谈。 灵犀和安嬷嬷近身侍候,钱为石带着几个太监宫女站在后面十步远的地方。 安嬷嬷熟练的给崔太后布菜,灵犀则负责给崔太后斟酒。在宴会刚开始时,灵犀还会给崔太后斟满一杯,见众人频频举杯后,灵犀便每次都是点上一点。崔太后看在眼里,满意在心中。以前碧玉在她身边的时候会劝她少喝,却不知在斟酒的时候动上些许的手脚。灵犀这样即没有扫了众妃嫔,皇子,公主的兴,也照顾了崔太后年迈的身体。 永和帝看起来很高兴,不时的举杯邀崔太后同饮,好在为了观赏月色,观月台上的明烛并不多,倒也看不出崔太后杯中的花样。 宴会进行到一半,崔太后再去端酒杯的时候,却闻不出杯中有半点酒香。细品了下,杯中居然是茶,还是温热的,喝进胃里连着心都被暖和了。 崔太后没气反笑,看着旁边低头不看她的灵犀道,“你这丫头,真真儿是把你惯坏了!” 灵犀把酒水换成茶水心中也是忐忑,听崔太后的语气中并无责怪,就埋着头装起傻来,闷着不吱声。 安嬷嬷是把这一切都看进眼中的,也觉得好笑。这多亏崔太后身为太后之尊没有人敢上前挑毛病,若是其他妃嫔把酒换成茶,非治个欺居之罪不可。 说到底,灵犀是个胆大心细的。 永和帝见崔太后笑得开心,便倾着身子向着崔太后问道,“母后何以笑得这样开怀?可是那小宫女说了什么让母后开心的事?不如讲出来,让大伙儿都乐乐。” “就是呢~”惠贵嫔坐下王皇后下手的位置上,娇笑着说道,“太后娘娘有什么开心的事,也说出来让嫔妾们开开心。” 现如今崔贵妃不在皇宫之内,惠贵嫔的地位一跃居于皇后之下,众嫔妃之上。 崔太后把脸上那一丝暖笑隐去,换上爽朗的笑容,指着惠贵嫔道,“你这猴儿崽子,也和皇帝来拿哀家这老太婆取笑,看哀家不让皇帝收拾你。”后又指着惠贵嫔对永和帝和王皇后道,“皇帝,皇后,可宠坏惠丫头了。” 王皇后头上的珠花乱颤,用袖子轻捂着樱唇笑道,“母后,这可不是儿臣惯得。”说着满含笑意的媚眼瞄了下永和帝,意思是皇帝惯的。 “是朕把惠贵嫔惯坏了,”永和帝也不推脱,微笑着道,“朕自罚一杯,再罚惠贵嫔三杯。” 说着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惠贵嫔也连忙举杯。 待到惠贵嫔把三杯酒饮完,永和帝一转头又看向崔太后,“朕和惠贵嫔都罚了,母后可以告诉儿子您在笑什么了吧。” 见永和帝不松口,崔太后便指着灵犀对永和帝道,“这宫女儿前日给哀家讲了一个段子,刚才哀家想起来,便忍不住笑了。” “哦?”永和帝来了兴趣,便对灵犀道,“即然能把太后逗笑,那段子定是不凡。你便再讲一讲,让在坐的妃嫔皇子们都乐乐。” 第二十一章 皇长孙 灵犀此时的脑子已经全木了,她哪里给崔太后讲过什么段子啊。 可此时崔太后已经把她推到众人面前,她又不能说自己没有说过,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给永和帝福了一福请了安。 思绪转了几转后清了清嗓子道,“传闻天蓬元帅贪恋嫦娥仙子美色,常去调戏。嫦娥仙子恼怒之下便把天蓬元帅调戏她的事告诉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问太白金星,‘天蓬元帅此举当如何处置?’太白金星道,‘此罪当诛。’玉皇大帝听后一点头,有些惋惜的道,‘那就让他当猪吧。’” 灵犀的话音落后,观月台上一遍寂静。 灵犀的心在胸膛里噗通噗通之跳,直跳得喉咙发堵有些恶心。就在她在心中为自己的小命超度时,永和帝率先反应了过来,拍桌大笑道,“那就当猪吧,哈哈哈哈。” 众妃嫔皇子见永和帝大笑,也都跟着大笑起来,纷纷说这段子好笑。 灵犀在心中松了口气,福了一福后退下了。 “太后娘娘,夜有些凉了,奴婢去拿件披风。”灵犀对太后一福道。 崔太后微微点头,灵犀退出了众妃嫔的视线。待到灵犀在外面待了一盏茶的功夫,拿着绣着金菊的披风回来时,观月台上已经又换了话题。 崔太后见灵犀回来,对灵犀招手道,“灵儿,过来。” 灵犀先把披风递与安嬷嬷,让安嬷嬷给崔太后披上,才走到崔太后前福了一福。 崔太后对太子李辰逸道,“让云儿去永寿宫换件衣服吧,睿王年少时的衣物他应当能穿。” 太子李辰逸成年后便在宫外建府,平日里并不在宫中居住,太子妃和各位皇孙只有在佳节时才会到宫中来。 灵犀这才见坐在太子李辰逸身边的皇长孙李凌云身上有一片污迹,应该是不小心撒上汤汁了。 太子李辰逸站起来恭敬的道,“是。” 说罢回头看向太子妃朱婉儿,见朱婉儿正在和五王的王妃秦幽闲话。 李凌云懂事的站起来,对李辰逸鞠躬拱手道,“父亲,孩儿去去就来。” 李辰逸点点头,李凌云又分别对永和帝,王皇后告退,然后从众人后面绕到了崔太后这边。 崔太后用手捏捏李凌云的脸蛋,怜爱的道,“云儿随宫女去换件衣服。” 李凌云乖巧的鞠躬告退,和灵犀下去了。 李凌云今年十岁,虽是太子李辰逸的长子,却是良媛所生。太子妃朱婉儿只育有一女,便把李辰逸寄养在了膝下。从李凌云小心翼翼的态度上便可以看出,他平日里在太子府中过得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如意。 下了观月台,穿过御花园,灵犀带着李凌云直奔永寿宫长乐殿。几个太监远远的跟在李凌云的后面,距离即不远也不近。 睿王在崔太后的身边时居住在长乐殿的偏殿梧桐殿中。进了永寿宫灵犀吩咐了嬷嬷去取衣服,自己便陪着李凌云进了内殿。 小太监本想跟进,李凌云却一皱眉道,“太后娘娘宫中,不得无礼。” 几个小太监对视一眼,最后选择留在外殿之中等候。 灵犀见没人了,轻吁口气,对李凌云福了一福道,“殿下,请稍等片刻。” 灵犀最早与李凌云相识是在五月初五端午节,那时灵犀还是跟在梅美人(梅才人已于七月中旬册封为从四品美人)身后无品级的小宫女。 太子妃朱婉儿任李凌云在宫中乱走,正巧遇到了正回永寿宫取东西的灵犀。从那后李凌云每月十五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都会和灵犀说几句话。 李凌云眉头一皱,并未说什么。 皇家的孩子早熟,十岁的李凌云已经学会了如何在太子府的夹缝中生存。 须臾,嬷嬷送了几件衣服进内殿,福一福后道,“皇长孙殿下,奴婢侍候您穿衣。” 虽说是睿王的旧衣,也是从没有上过身的。李凌云张开双手,任嬷嬷和灵犀把崭新的旧衣给他换上。 待衣服换好后,李凌云道,“有些喝了。” 灵犀忙出去温了碗羊奶,待到再进内殿时,嬷嬷已经不在了。 李凌云稚嫩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灵犀却知道这个平日里在大人面前看似幼稚的主子是真生气了。 李凌云接过羊奶喝了一口,眉头一皱,刚想把碗摔掉,可一想这是崔太后的寝殿,便把心中的怒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灵犀连忙退到一边,怕若祸上身。 李凌云坐在圆凳上,把那碗要摔了的羊奶一口口咽下,待到一碗奶喝完,身上的气息已经平稳。 李凌云把碗递给灵犀,口气平淡的道,“你不用怕。我无非是又当了踮脚石,心里有口气顺不过来罢了。” 观月台上,太子一家坐在崔太后的下手位置,李凌云和他的三弟李凌风坐在太子和太子妃的身边。 李凌风比李凌云小二岁,乃是太子妃朱婉儿的表妹朱依婷所生,在太子府中受宠程度远高于李凌云。李凌云的二弟李凌酥在二岁的时候便早夭了,现在太子府中,只有李凌云和李凌风两个皇孙。 宫人在给李凌风斟酒之时角度有些不适,李凌云怕那宫人碰到自己身上便向外让了让,谁知这一让却撞到了给他端汤的宫女,撒了一身的汤汁。 这本是小事,只要掩一掩也便过去了,谁知李凌风却跳起来大声斥责那个弄撒汤汁的宫女。 最后的结果是李凌云被太子李辰逸训斥驾前失仪,而李凌风则被永和帝褒奖,赏了一串手珠。 看到这结果,李凌云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以前在太子府中这种事并不少,只不过他没想到在驾前居然也会来这一招。 灵犀暗叹了口气,生在皇家的孩子,自小便多灾多难。要么生不下来,要么生下来活不多久,就算活下来了,这一辈子也是活在勾心斗角之中。 见灵犀怯怯的不说话,李凌云又道,“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灵犀抬眼看了看李凌云,见李凌云脸上并无不快,便小声道,“家中还有一个长姐。” “姐妹感情可好?”李凌云又问。 灵犀点点头,她穿越到这大顺朝事事不知,是叶依灵不耐其烦的告诉她点点滴滴,在生活上也对她多加照顾。 “唉……”李凌云一叹,眼中流露出些许迷茫,些许向往,“贫家,有贫家的好处。” 灵犀一福回道,“贫家小户,百事皆哀,不然奴婢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李凌云一想也对,便又问,“你可曾想过出宫?” 灵犀心中一震,出宫,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啊。可在主子的面前,这话不能说。 于是她回道,“奴婢还未到年纪。” “二十岁,”李凌云淡淡的道,“待到真正走出去已经老了……” 灵犀心中又是一阵哆嗦。 “回吧~”李凌云站起来,叹了口气道,“总是要回去的。” 灵犀带着李凌云回到观月台时,月亮正挂在天空的正中。 崔太后见李凌云穿得衣服,满眼笑意的道,“哀家就说睿王小时的衣服云儿定穿得下。” 睿王李辰风坐在平王的下手,听到崔太后说这话摇摇头道,“皇祖母,我小时的身体可不如凌云的壮实。” 李凌云恭敬的对崔太后和睿王道了谢,淡然的坐回到了坐位之上。 李凌风看着李凌云身上换得新衣,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灵犀不在时是钱为石给崔太后斟酒,钱为石见灵犀回来了,便又把玲珑壶交与了灵犀。 灵犀看似无意的晃了下玲珑壶,一股酒香飘了出来。 灵犀对崔太后福一福,转身把玲珑壶中的酒水换成了热茶水,给崔太后重新斟了一杯。 崔太后闻到淡淡的菊花茶香,心中松了口气,她毕竟年事已高。 安嬷嬷见众人已然尽兴,便小声对崔太后道,“娘娘,不早了。” 崔太后微不可闻的摇摇头,九尾凤簪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自打崔贵妃和董嫔的事发生后,这后宫之中静得厉害。崔太后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早就闻出了这平静之下的不寻常气息。 又闲笑了一会,永和帝对惠贵嫔道,“咱们的月柔,今年十三岁了吧?” 惠贵嫔站起身来,柔柔一福后道,“回皇上的话,是十三岁了。” 二公主同惠贵嫔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此时也站了起来,有礼的对永和帝行礼,静静的不说话。 永和帝看了眼自己才十三岁,却已经美貌动人的女儿,道,“朕的月柔都长得这样大了,上段日子不好,身体可好些了?” 二公主长像有三分像惠贵嫔,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年纪不大却仪态万千。二公主水眸中含着一丝激动,轻轻的福下后柔柔的回道,“回父皇的话,月柔的身子已无大碍了。” 永和帝对二公主招招手,道,“来,上来,坐到父皇的身边来。” 二公主福身道谢,缓步走到永和帝的身边,坐在了永和帝的左侧。 坐在永和帝右侧的王皇后看着二公主双眸之中满是笑意,道,“月柔长得是越发漂亮了,眉眼间有三分惠贵嫔的神韵。” 二公主谦逊有礼的站起身来对王皇后一福,笑道,“母后谬赞月柔了,怡蓉妹妹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第二十二章 进 封 永和帝共育有九位公主,除去大公主芊晨于永和十年册封为安然公主下嫁当届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外,其余八位公主均待字闺中。 其中七公主柳絮,八公主玉盈,九公主依晴年纪尚小,还不足婚配年纪。二公主月柔,三公主怡容,四公主清盈,五公主思若,六公主凝霜,都到了选驸马的年纪。 三公主怡蓉是已殁的莹嫔所生,后寄养在王皇后的膝下。今年亦一十三岁,只比二公主小二个月。因寄养在王皇后的身边,所以众公主中除去先皇后生下的大公主外,以三公主为尊。 王皇后美目看了眼坐在远处的三公主。 三公主平日里的性子比较冷傲,与其他公主之间的关系不远不近。此时只一心观自己的月,完全不知此时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月。 “怡蓉的性子清冷了些,也不爱笑。”王皇后语气里无一丝不满之意,只有满满的怜惜,“若你们莹母妃还在……” 永和帝的眉头微皱,“好好的日子,提她做甚?” 王皇后连忙收了脸上刚流露出的凄哀神情,美目看向永和帝,端起斟满美酒的酒杯道,“是臣妾错了,自罚一杯。”说着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王皇后接过香雪递过的素白帕子沾了沾唇角,把帖子又递了回去,对永和帝又道,“转眼间,公主们都大了,也到了选驸马的时候。” 大顺朝早婚,女孩年十五岁已有为人母者。公主们都已到了十二三岁的年龄,虽然不像民间一样早早出嫁,却也要早早物色人选。 二公主听到王皇后的话,一张小脸红透了,低着头,水眸含羞看了眼王皇后,娇羞的道,“母后~” 永和帝见二公主一脸娇羞,心中大快,回道,“皇后一提,朕也觉得是到了给公主们选驸马的时候。芊晨是在一十四岁时赐的婚,及笄后行的大婚。” 王皇后点头,附和道,“眼下二公主,三公主一十三岁,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皆一十二岁。” “皇后辛劳。”永和帝回首笑看王皇后。 虽然永和帝话只说了一半,王皇后却已明白,一颔首,在珠翠环佩的轻响声中道,“臣妾定当尽心。” 见王皇后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永和帝握起二公主柔若无骨的小手,一脸慈爱的道,“月柔的婚事,朕已经看好了。” 二公主本羞红的小脸一下变得惨白,好在月色朦胧,年迈的永和帝倒也并未看出异样。 坐在离永和帝不远的崔太后一直注意着这面的情况,听闻永和帝这话后,轻笑问道,“皇帝,给咱们月柔找了个什么样的驸马?” 永和帝抬眼看向崔太后,道,“儿子看中了董侍郎家的二公子董俊。今年一十六岁,长得一表人才,学问更是做得好,配得起咱们月柔。” 二公主听到这话心口提着的一口气缓缓放了下来,胸口有些微微起伏。随后,心中又好奇起来永和帝口中那个一表人才的董俊来,面上又羞红了。 崔太后听后微微颔首,赞成的道,“那孩子哀家没有见过,能得皇上这样夸奖定是错不了,不过,”崔太后话风又一转,看着二公主笑道,“任他有多大的能耐,性子定要和善。若要给了月柔委屈,哀家可不依。” 二公主如一只小猫一样叫了声,“皇祖母~” 一时间观月台上欢声笑语。 永和帝虽未下旨赐婚,二公主的婚事却也算是定下了。 惠贵嫔的一心中落到了肚子里,笑得尤其轻松。二公主能有这样的姻缘,也不妄她费尽心思的讨永和帝和王皇后的欢心。 本来二公主的婚事还能托上一托,毕竟没有嫁不出去的公主,惠贵嫔又何尝不想多留二公主在身边几年?可当惠贵嫔无意听说边关并不安稳时,一颗心便都揪了起来。 大顺朝并不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王朝。在大顺朝的东面,有隔山而居的蛮族大月国。听闻大月国穴山而居,只会打猎不会种田,食兽肉饮兽血穿兽皮,高个子黑皮肤,往出一站,生生一个兽类。 而在大顺朝的北面,则有长年生活在大雪之中的雪国。雪国夏季极短,只能生长一季的作物,不似大顺朝一般可以生长两季,粮食匮乏到极致。 所以每到落雪时节这两个国家便会侵犯大顺朝的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做。 在婚俗习惯上,更是让人匝舌。大月国可以送妻,把妻子如礼物玩物一样送给别人分享。雪国的人则要求妻子保持绝对的忠贞,女孩从小养在闺中,被男人碰下手都要把手砍掉。 大顺国富足,民风开放,男女之间也并没有太多的忌讳,和大月国和雪国在民俗上可谓是天差地别。 永和帝行中庸之道世人皆知,如若和大月国,雪国发生冲突,八成的可能是和亲。一想到和亲,惠贵嫔的心整个都揪了起来。无论是大月国还是雪国,都不应该是她月柔去的地方。 二公主的婚事成了晚宴的**,**过后,崔太后率先提出了回宫,这也代表着宴会到这里可以散了。 回到长乐殿时已经是亥时一刻,崔太后在酒宴之上喝多了茶水睡不着,便拉着安嬷嬷在寝殿之中聊天,灵犀在一边侍候着。 聊着聊着还是二公主的婚事上。 原来那董俊不是别人,正是已被禁足的董嫔娘家兄弟的嫡次子。 聊了会崔太后乏了,便卸了妆歪在床上,让灵犀跪在脚踏之上给她捶腿,安嬷嬷则站在了一边。 崔太后长叹一口气,道,“皇帝,真是好皇帝啊。” 永和帝刚降了董嫔贵妃的位份,随后便把二公主赐婚与董家,这其中的意味,不可谓不深。 灵犀的小手握成空拳,落下的力道一下比一下轻,不一会,崔太后便眯合上了眼睛。 安嬷嬷把双层纱帐轻轻放下,对灵犀摆了摆手,灵犀退下了。 灵犀回到自己屋子时已经是接近子时,站了半晚上只觉得腰酸背疼,躺上床上连衣服都没力气脱便睡着了。 灵犀病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待到灵犀痊愈再回到崔太后向前侍候的时候,日子已经来到了九月初。 九月的菊花开得灿烂,崔太后指着御花园里的各色秋菊对灵犀道,“灵儿丫头,记得带些人采些子新鲜的花瓣,睿王最爱吃撒了碎菊的水晶糕。” 灵犀连忙应下。 睿王已经许久没有到长乐殿中来探望过崔太后了,崔太后心中念得紧。 九月初十,梅美人有孕。永和帝大喜,进封其为正四品梅婕妤。并许诺,只要龙嗣平安诞下,不论皇子公主皆进封为从三品嫔位,居一宫主殿。 崔太后特恩准梅婕妤进永寿宫请安,其礼从从三品嫔位。 梅婕妤自是感恩待德。 梅婕妤进永寿宫请安那日灵犀只和梅婕妤打了个照面,随后便被打发到偏间侍候,殿内只留下了安嬷嬷。 灵犀没有看清梅婕妤的面孔,只被她头上的金银玉饰,身上的绫罗绸缎打花了眼。 灵犀不羡慕,在她眼中梅婕妤身上所饰的一切皆是枷锁,把人困在深宫之中的枷锁。 梅婕妤身孕还不足两月,正是危险的时候。崔太后事无巨细,一一提点,最后让梅婕妤在其宫中好好调养,见到她更不用行礼。 第二日,永和帝和王皇后纷纷传出口喻,免梅婕妤每日早晚请安,只在清乐宫中安心养胎。 梅婕妤的寝殿从清乐宫的东偏殿听雨阁移到了正殿如意殿,梅婕妤再三推辞。毕竟她现在只是正四品的婕妤,按祖制不能居一宫主殿。 王皇后轻抚梅婕妤的肚子,柔声笑道,“梅妹妹当这主殿是给你居住?这全是为了顾全你腹中的龙嗣。妹妹吃些苦本宫可不心疼,若龙嗣有丝毫的不适……” 王皇后的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梅婕妤只能应下。 永和帝的赏赐和宫中众妃嫔的贺礼源源不断的搬进清乐宫,梅婕妤成了后宫之中无庸置疑的,最得圣宠之人。 九月十五,王皇后安排的稳婆奶娘纷纷入住清乐宫,寸步不离的照顾梅婕妤。 梅婕妤被眼前的宫女婆子晃得头晕,一日日的除了睡便是吐。 待到入夜宫人睡去,梅婕妤才会得到一丝的喘息。睁着空洞的大眼看着比听雨阁大了足足一倍的如意殿,心中有些恍惚。 若她和碧玉不是被崔太后暗自里选定送给睿王做侍妾的宫女,碧玉就不会对她多加难为。若碧玉不把她逼到绝路之上,她又怎会冒险诱惑皇上,又怎会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按理说,她是应该谢碧玉的,因为碧玉的嚣张成就了现如今的她。可梅婕妤此时对碧玉还是满心的恨,若不是崔太后把碧玉撵出宫去,梅婕妤恨不得用尽手段去折磨碧玉,把自己所受的苦难全还回去。 可,已经没有机会了。 梅婕妤轻按小腹,想像着里面正在有一个小娃娃孕育。 这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她的心底却升出一丝凄凉。 宫中的女人,从来都不是为自己活的。最多,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当没有利用价值时,便连棋子也做不成了。 第二十三章 套 路 九月二十,灵犀奉崔太后口喻前往清乐宫送东西。 本来这种小事让小宫女去做便可了,可崔太后却偏偏选了灵犀。 整个大顺后宫都知道此时的灵犀是崔太后面前最得宠的宫女,其势头远压当年的碧玉。让身边大宫女亲自给梅婕妤送东西,就连当初的崔贵妃有孕也没有受到过这种重视。 灵犀穿着一等大宫女才能穿的绣花锦缎对襟宫衣,头戴崔太后新赏的一对粉绵珠花,耳朵上戴了一对暖玉耳环,在前面稳步前行。她身后的四名三等宫女穿着一水的青色宫衣,头挽同样的发髻簪同样大小的绒花,手里捧着崔太后赏下的糕点小心跟随。 一行人打扮的俏生,不免成了御花园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纯嫔正哄着九公主在御花园内玩耍,灵犀看到后自然带着小宫女上前请安。 纯嫔待灵犀请完安后好奇的道,“灵儿姑娘可绕了远儿,永寿宫和清乐宫只隔了一座长信宫……” 灵犀有礼的颔首回道,“回纯嫔娘娘,昨夜里落了雨,那条青石子的甬道湿滑,奴婢怕宫女们失足打翻了东西,故而走了这边。” 纯嫔水眸轻转,道,“那姑娘还是早些过去吧,再迟糕点就冷了。” 灵犀点头,带着宫女告退了。 在菏花池边又遇到了在凉亭里坐着赏风景的云婕妤,竹婕妤,吉美人。灵犀上前行礼后把对纯嫔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带着宫女走了。 吉美人身穿绣着枫叶的乳白色的罗裙,内衬淡粉色的抹胸,头戴白羽珠花,远远往去整个人超凡脱俗的似不食人间烟火。待灵犀走远后,美目之中有着一丝轻视,冷笑道,“飞了高枝的家雀儿,还真当自己个儿是凤凰了。” 云婕妤所穿相对吉美人的艳丽些,不过也就是宫中平常的服饰。听完吉美人的抱怨之词,水目流连,看了眼吉美人道,“可不是,以前就是个训鸟的。” 竹婕妤身穿绣着翠竹的罗裙,头上只簪了几朵用珍珠做成的珠花。听完云婕妤的话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柔声道,“云姐姐,吉妹妹说的是清乐宫的那一位。” “哼~”吉美人冷哼,一脸的冷傲,“这个训鸟的也不简单,入宫才几个月便成了一等大宫女。行事做人处处狗眼看人低,到底是没有家世的贱婢,还能翻出天去?” 云婕妤伸出嫩白如玉的右手,翘起兰花指捏了一枚海棠糕,道,“那是有能耐的,放眼这整个后宫,当了上等奴才的能有几个,一翻身当了主子的奴才又能有几个?” 吉美人不服气的道,“一个贱婢,靠魅惑皇上得了宠,倒比咱们这些正经选进来的强了。来日她腹中龙子诞下,位份可就早于姐姐你了。” 云婕妤心中已是不快,她是永和十四年入宫的,除去初入宫那年得永和帝宠爱外,现在如今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 竹婕妤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道,“还是诞下龙嗣才是正经事……” 竹婕妤入宫第二年曾得老天眷顾怀上了龙嗣,可谁知道那孩子和她也仅仅只有六个月的母子缘分。若不是因为她失了那个孩子,她如今已经说也是嫔位了。 “诞下龙嗣?说得简单。”吉美人一张小脸颇有哀怨,绞着帕子嘟着嘴道,“那也要皇上……” 云婕妤抬手把手中的海棠糕塞入吉美人的嘴中,颇有威严的道,“编排几句奴才的不是也就算了,再说下去,你可不要脑袋了。” 吉美人嘴里含着小巧的海棠糕,面上感激云婕妤,心中却怨怼的很。她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怎么云婕妤还这样风清云淡的? 竹婕妤是个机灵的,一打岔把话题转到了灵犀后面宫女端的那几盘糕点上,“也没看出怎么别致来,怎么就满园子的逛呢?” 吉美人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冲下口中甜腻的味道后道,“还不是张扬,哪就那么好了。” “即是太后娘娘赏的,那定是好的。”云婕妤扫了眼吉美人和竹婕妤,“这其中的意味,哪里是你我能想得透的呢?” “云姐姐是说,这宫中又要热闹了?”吉美人眼睛一亮。 “又何尝平静过?”云婕妤淡淡的道,“可怜十公主殁得早……” “云姐姐,妹妹听闻十公主的事……”竹婕妤抬眼看了眼云婕妤的表情,见没有异常后又道,“不简单。” 吉美人来了兴趣,连忙问道,“怎么不简单?” “听闻那十公主,生下时只有七个月,”竹婕妤悄声道,“可据甘露殿的记载,应该是八月有余,接近九个月才对。” 云婕妤心中一颤,后背马上就被汗水浸湿了。大顺朝重视子嗣,怀孕的妃嫔是不可待寑的。如若真如竹婕妤所言,那崔贵妃出宫祈福,十公主早夭…… 云婕妤的脸色十分不好,慌忙中起身,对吉美人和竹婕妤道,“想起纯嫔娘娘叫我午后一起去给九公主绣肚兜,我先走了。” 竹婕妤似不知自己无意之中已经说出了宫中大忌,只站起来道,“云姐姐脸色有些不好。” 云婕妤抬手摸了下自己白皙的脸颊,扯出一丝牵强的笑道,“怕去晚了纯嫔娘娘怪我。” “纯嫔娘娘看起来很和善,不会为难姐姐的。”吉美人宽慰道。 云婕妤不再回话,抬手招了宫女,扶着宫女的手匆匆离去。 竹婕妤目送云婕妤走远,嗤笑道,“看把云姐姐吓得。” 吉美人却催促道,“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不简单了?” “我只知道不简单,可到底是怎么个不简单法,”竹婕妤轻笑,“那就不知了……” 吉美人本以为会听到什么隐秘的事,当下便道,“无趣……” 正如纯嫔所说,永寿宫距清乐宫同在东六宫,只隔了安贵嫔所居的长信宫而已。 当灵犀带着四名宫女走到永乐宫时,梅婕妤正对着一碗安胎药发呆。 直到通传的小太监把话递与侍候在梅婕妤身边的大宫女芍药,芍药才敢吱声。 梅婕妤回过神来连忙把灵犀迎了进来。 灵犀对着梅婕妤福了福,声音适中的道,“今儿太后娘娘尝了几糕点不错,便惦记着让奴婢给梅婕妤送来了。” 梅婕妤柔声道,“哪就让你亲自过来了,打好几个小宫女不就好了?” 灵犀水灵灵的眼睛一转,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梅婕妤,回道,“太后娘娘怕奴才们路上怠慢,所以让奴婢亲自跑一趟。” 梅婕妤心领神会的点点头,道,“灵儿姑娘回去后代本宫谢太后娘娘,本宫的身子不便,也不好亲自去谢恩。” 灵犀一屈膝,福道,“太后娘娘口喻,免梅婕妤谢恩。” 梅婕妤左手扶在后腰之上,右手轻捂樱唇,嚣张的道,“还是太后娘娘疼本宫。” 说完后转身坐在如意殿中的软椅之上,让芍药把糕点如数接下,又对芍药道,“去请刘医政来。” 下午时分,崔太后坐在永寿宫前的小花园中的阴凉处吃茶赏菊。 灵犀立于崔太后的身边,除了安娘娘外其余的宫女都离得远远的。 灵犀回道,“奴婢领着宫女在御花园中绕了一圈,遇到了带着九公主玩的纯嫔娘娘,还有坐在荷花池子边亭子里的云婕妤,吉美人,竹婕妤。淑嫔在回廊的另一面,见奴婢带着人远远的就避开了。并未见到皇后宫中的人。” 崔太后用手指轻轻的敲着竹椅,一挑眉道,“梅婕妤是个聪明的,不妄往日哀家疼她一回。” 灵犀不再接话。 别的嫔妃接了太后的赏赐都是感恩待德,如梅婕妤这样把太医叫来样样糕点验验的人,恐怕是奇葩中的奇葩了吧。 崔太后见灵犀不说话,问,“你没看懂?” 灵犀摇摇头,“奴婢愚钝。” 崔太后难得好心情,呵呵一笑后解释道,“梅婕妤这样不给哀家这个老太婆的脸面,哀家还会护着她吗?” 灵犀想了会后否定,“定然不会了。” “若哀家还护着呢?”崔太后又问。 灵犀闹不懂了,崔太后即然让梅婕妤造成这种不知好歹的假像,那定是不再护着她,把她身后那些想害她腹中皇嗣的人全引出来才是。可,又去护着,这不是在做无用功吗? “奴婢想不明白。”灵犀的小脸皱成一团。 “哀家继续护着她,那是哀家的大度。”崔太后轻语道,“以后你要多多去清乐宫走动,自己去便可,三二天走动一次,打个照面就回来。” 灵犀是彻底懵了,崔太后这玩是哪一个套路? 安嬷嬷见灵犀皱着小脸不明所以,轻笑着对崔太后道,“终于在这丫头脸上看到孩子的表情了,真真儿的可爱。” 崔太后一听也乐了,用手轻捏了下灵犀的脸蛋道,“灵儿,这些东西你要慢慢吃到心里去。” 灵犀第一次为自己的智商着急,只苦着一张脸,耍宝的道,“太后娘娘,恐怕灵儿的胃口小,是吃不进去了。” 崔太后和安嬷嬷听到这话,笑得更加欢快了。 第二十四章 依竹殿 有了崔太后的口喻,灵犀成了清乐宫中的长客。 当宫女丫鬟环绕时,梅婕妤各种嚣张放肆,各种不把灵犀看进眼中。当能有喘息的空隙时,梅婕妤便心疼的拉着灵犀的手,默默不语。 灵犀知道梅婕妤也是身不由已,心中不怪梅婕妤在人前上不给她脸面。只是心疼梅婕妤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身子却一天比一天瘦弱。 “灵儿,”一日,梅婕妤趁无人拉着灵犀指着皇宫之上飞过的一排大雁道,“你看它们多自由,想飞就飞,想落便落,不受别人的束缚。” 灵犀回握梅婕妤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永和十八年十月初十,永和帝下旨封二公主月柔为正二品安顺公主,赐婚董侍郎董成武嫡次子董俊。于安顺公主及笄后则吉日成婚。 惠贵嫔即高兴又失落。 高兴的是终于不用担心二公主被送往蛮国和亲,失落的是二公主在她身边的日子越来越少。 王皇后为公主们的事操碎了心,把京城中正四品以上官员家中未成婚的公子全部罗列了一遍,看哪一个能配得上皇家的公主。 十月二十九,王皇后特请皇上下旨请这些公子入宫赴宴,无非是让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细细相看。 那一日隔着一道纱帐,年纪不大的公主们第一次见到了除了永和帝外的男人。四公主羞红了小脸不敢正眼去瞧,只敢用余光轻瞄。五公主则是满眼的好奇,拉着六公主轻语。 三公主怡蓉坐在纱帐后的圆凳之上,即不观看,也不打听。生在皇家的女儿一生不缺富贵,唯缺的,是那个对自己一心一意之人。这纱帐之外,哪一位公子的身上背负的不是整个家族的兴衰?这样的男人嫁了有何幸福而言? 可是不嫁,又能如何?看着透明的纱帐,三公主心中生出一丝恍惚。 宴会散后,未央宫的寝殿之中。王皇后坐在凤床之上,三公主坐在床边的矮椅上。 王皇后拉着三公主的手悄声细问,“怡蓉可有中意之人?” 三公主摇摇头,头上的珠翠叮当做响,柔声道,“母后,蓉儿年纪还小。” 王皇后把三公主搂入怀中,摸着三公主的满头珠翠道,“母后怎会不知怡蓉年纪还小?可眼下边关不稳,母后怕啊……” 三公主在王皇后身边生活了十年,这是她第一次在王皇后的语气中听出担忧。 “母后,”三公主轻声安慰道,“怡蓉是公主,边关自有朝中将军……” “我的怡蓉啊,”王皇后打断三公主的话,紧紧的抱着三公主道,“皇家的女儿婚事向来都是筹码,母后怕你父皇……” 三公主把头靠在王皇后的肩膀上,小手拉着王皇后的大手。心中有些了然的轻声道,“母后可有相中的人家?” 王皇后回握三公主的小手,“母后的娘家有一房远亲,算起来是母后的侄子,今年一十四岁,相貌堂堂,文武又全……” 三公主每听王皇后说一个字,心便凉一分,待到王皇后把话讲完,心中已无一丝暖意。 王皇后并没发现三公主心里的变化,把三公主的头捧起来,看着三公主如花似玉的小脸又道,“不过母后并不打算让你嫁与他。” 三公主心中一愣。 王皇后轻叹一声,又把三公主搂入怀中,“明年便是每三年一次的恩科,若能有一个如安然驸马那样的状元郎,母后想让你嫁与他。若边关紧张等不到那个时候,母后便向你父皇请旨,赐婚于母后的侄子可好?” 三公主此时方才了解王皇后的苦心,把头埋在王皇后的怀中轻泣了起来。 王皇后抱着三公主的肩膀轻拍她的后背,语气里全是宠爱,“傻孩子。” 三公主哭得更厉害了。王皇后真心待她,她却在心中猜疑王皇后,此时她的心就如刀割一般难受。 十一月初五,落雪了,整个皇宫里一遍银装素裹。 此时的知秋已经能担当起崔太后茶水上的事,所以灵犀的差事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时候是站在崔太后的身后,看着王皇后带领着众妃嫔如小丑一样在眼前粉墨登场,再粉墨退下。 入了冬后崔太后变得比往年懒怠,灵犀和安嬷嬷在她的跟前想尽办法的逗她笑,尽量让她少睡会。 就是这样,崔太后歪在暖炕之上也会时不时的眯过去。 一日,灵犀去看梅婕妤,见清乐宫的偏殿之中居然有新雪压着翠竹,纯白翠绿交相呼应,煞是好看。 一抬头,见那殿名便叫依竹殿。 灵犀没有听说过依竹殿中住着什么主子,不敢轻易进去,便直奔了梅婕妤的寝殿。 梅婕妤穿着寻常服饰,挽着简单的发髻,正坐在暖炕上给腹中的孩儿绣肚兜。见灵犀来了,便把殿内的稳婆奶娘都打发出去后,只留了平日近身侍候的芍药。 芍药给灵犀搬了个小矮凳,又给灵犀端了杯热茶。 灵犀请过安后才坐下把茶接过来,冬日里太冷了,她的手已经冻僵了。 梅婕妤入冬后气色变好许多,面上也红润了。看着灵犀这样小心谨慎,心中满意,嘴上却道,“看把你小心的,来,坐到炕上来。” 灵犀连连摇头,头上簪得珠花轻晃,“断不能坏了规矩。” 梅婕妤是从宫女走过来的,自知道灵犀的顾忌,便也不再劝她。把手中正在绣的如意肚兜递与灵犀道,“看看,漂亮吗?” 上好的红色绸缎上绣着九个石榴一个桃子,红的果子绿的叶,煞是好看。就是肚兜的后面有微微有些凸起的针脚,恐怕会磨到小孩细嫩的皮肤。 灵犀说完自己的顾虑,梅婕妤柔柔的笑道,“不碍事的。肚兜绣完,还要在后面挂上一层绸缎的里子,那样就不磨了。” 灵犀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奴婢真笨!” 梅婕妤捂嘴轻笑。 灵犀见梅婕妤心情好,便道,“挂上绸缎的里子不如挂成棉布的,棉布吸汗,省着小皇子起湿热。” 芍药一点头,道,“主子,灵儿姑娘说的有理。” 大顺皇宫中只有从三品以上的嫔位才能称为娘娘。梅婕妤还未封嫔,却又身怀龙子,芍药怕在称呼上若来不必要的麻烦,便只称她为主子。 梅婕妤点点头,对芍药道,“那你回头去找些纯棉的布料出来。” 芍药点头称是。 三个人又聊了会,灵犀把话题扯到了依竹殿上。 梅婕妤拿着绣针的手顿了一顿,随后对芍药道,“胃里空得慌,你去看看有可吃的糕点没有,不要甜的,弄些清口的……” 芍药明白梅婕妤是有话对灵犀说,便福了福下去了。打发了人去取糕点后,自己守在了殿门外。 灵犀见梅婕妤这样小心谨慎,便知道关于依竹殿的事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于是便道,“奴婢就是随口问问,不说也罢。” 梅婕妤却摇摇头,道,“早些说与你听,你也便打消了一丝好奇之心。这事若和别人去问,就算你是太后娘娘面前得脸面的宫女也定乱棍打死。” 灵犀被梅婕妤吓得一哆嗦,小脸白了一层“奴婢也不是很好奇,就是见那依竹殿里有几株竹子长得不错,想折几枝回去插到崔太后的寝殿中去。” 梅婕妤捂嘴轻笑,“看把你吓得,我逗你玩呢。” 灵犀听后一声娇嗔,“姐姐,你就会吓我。” 因为和梅婕妤之间的关系,私下里灵犀还是会时不时的叫梅婕妤姐姐。 “不过我也不是危言耸听。”梅婕妤把针线放下,用手拢了拢发髻,道,“依竹殿中住着一位公主。” “公主?”灵犀糊涂了,宫中的八位公主她都见过,也都知道住处,怎么不知道有住在依竹殿中的? “嗯。”梅婕妤颔首道,“不过,这位公主却是不被承认的,今年六岁。” “呀!”灵犀轻叫,“公主是生下来便定下的,怎么还有不被承认的?” “你听我慢慢和你说……”梅婕妤把芍药叫起来,给俩人换了一杯热茶后又让芍药出去守着,自己和灵犀说起了这件往事,也是件荒唐事。 永和十年,安然公主大婚嫁与当届状元郎。永和帝为显皇家宽和,特许状元郎的贫寒亲眷参加。 状元浪生在江南,姓杨名杨有为。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不是破落之家。 杨有为有一堂兄名叫杨建业,乃是江南有名的商人,娶有一妻名叫柳莲儿。 在安然公主的婚礼上,永和帝被柳莲儿的美貌迷得神昏颠倒,那种江南小女儿的柔情简直让永和帝酥到了骨子里头。 于是永和帝不顾柳莲儿已为人妻,不顾朝中大臣反对,不顾崔太后高声斥责,不顾王皇后带着皇宫妃嫔跪地请求,执意把柳莲儿接入皇宫之中封了从四品的莲美人。.! 莲美人和杨建业伉俪情深,自然是不愿意入宫为妃。可无奈皇意不可违,自打入宫之后便再未笑过。 永和帝迷恋莲美人的美色只本就是图一时新鲜,再加上莲美人天天摆脸色,渐渐的便也对莲美人失去了兴趣。 入宫两月,莲美人被太医诊出怀有身孕。 永和帝自是高兴,可一想二月前莲美人还在宫外杨家,她腹中的孩儿不能确定是谁的,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从此后便把莲美人扔在了依竹殿中不闻不问。 “后来莲美人生下个女儿。”梅婕抬起手,指着依竹殿的方向道,“就住在那殿中。” 灵犀用小手捂着自己的嘴,面露惊恐的轻声道,“那,莲美人呢?” 第二十五章 朝 然 莲美人,自然是过世了,下葬之时寒酸到连个美人位份应有的礼制都没达到。 灵犀站在如意殿的回廊之上,看着依竹殿的方向默默不语。她的心情沉重的无以复加,冻木了的胸腔深吸了几口气才把冰冷的空气吸到肺里。 灵犀轻捂着胸口,闭上了双眼。她对无名公主没有太多的想法,她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宫女,哪里管得了皇帝的家事?她更多的,是为宫中的这些女人默哀,为自己默哀。 “灵儿姑娘!”远远的,一个小太监在一片雪白中向灵儿跑了过来。纷纷落雪下,灵犀看不清那人是谁,仿佛这天地之中的一切都是恍惚的。 “灵儿姑娘。”那小太监走进,对着灵犀一弯腰道,“灵儿姑娘,安嬷嬷请你回去。” 来人身上落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一说话,呼出一团团白雾。 “周公公,安嬷嬷可曾说过是什么事?”灵犀看清来人是谁后,轻声问道。 周公公不是别人,正是灵犀初入宫时被崔太后责罚拿着戒尺打灵犀的人,名叫周安。 灵犀那日虽然晕了过去,可醒来后也记得周安曾经在她耳边说下的种种。所以她中不曾记恨过周安,待自己站稳后便和钱为石通融了下把周安调到了前殿当差。 周安没想到灵犀小小年纪如此大度,自然对灵犀百般讨好,成了灵犀在永寿宫中除去春儿外的第二个眼睛。 周安看了眼四周,见如意殿中的粗使小宫女来来去去,便没再说话。 灵犀深呼出口气,把身上的披风往紧系了系,道,“那就快回吧。” 在回永寿宫的路上,周安悄声对灵犀说了她出来后的种种。 灵犀离开长乐殿不到一刻钟,永和帝旁边的大太监李公公便来了。把知秋知夏知冬这些二宫女打发了出来后单独和崔太后说了几句话,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 李公公离开的时候,小宫女们见崔太后的气色还挺好,满脸笑意的。可谁知当李公公前脚迈出永寿宫的宫门,崔太后后脚便晕了过去。 灵犀心中一震,目露惊恐的问,“太后娘娘怎么样了?” 周安一脸愧色,小声回道,“我是第一个被安嬷嬷叫进殿里的,嬷嬷打发我出来找你时太后还没醒,别的我不知道。” 灵犀的一口气提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周安在一边焦急的催到,“灵儿姑娘别急,您快走几步。” 灵犀刚想提起裙角急走,可一想到周安说的种种便又慢了下来。 崔太后提着一口气待李公公走出永寿宫才晕,那就是说崔太后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听到一些内容后的强烈反应。而安嬷嬷第一时间打发周安出来找她,也定是怕宫女的小宫女嘴杂说出去什么。灵犀年纪是不大,可在永寿宫中杀伐果断的处置了几个宫女太监后,在宫人中的威望却是极高。 灵犀努力把心沉在肚子里,几次想张嘴说话都怕声音是抖得而没说。 现在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永寿宫,如果此时露了怯,别人也便知道了些什么。 周安如热锅上的蚂蚁,见灵犀还气定神闲的慢步,便忍不住再次催促。 灵犀回头一立眼睛,头上珠花上落的雪被轻轻的震落下来,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周安高声厉喝道,“催甚!我都没闲冷,你偷哪门子懒?” 周安被灵犀一瞪,立马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灵犀见一衣角从长信宫的宫门内闪过,悄声对周安道,“沉住气,多少只眼睛盯着咱们呢。” 周安心中打了个颤,不敢多说什么,只跟在灵犀旁边缓缓慢步。 过了长信宫,便是永寿宫。 灵犀进永寿宫的大门就如进了家一样,心中虽然焦急却松了一口暗气。待到进了长乐殿,脸上的镇定便再也挂不住了。 周安身份低进不了长乐殿,站在了殿外回廊的避风处,一是看着不让别人接近长乐殿,二是等着殿内的吩咐。 负责打帘子的小宫女知书见灵犀进来,连忙掀起了绣着松柏的棉帘子,让灵犀眼睛一瞪又放下了。灵犀接过知兰递过来的红樱鸡毛单子把身上的雪单了单,又把披风脱下来交给知兰,才进了内殿。 此时崔太后的寝殿中除了昏睡着的崔太后外,便是安嬷嬷。 安嬷嬷见灵犀进来,连忙上前抓住了灵犀冰凉的小手,道,“怎么这样晚才回来?” 灵犀面露焦急,不答反问,“娘娘怎么样了?嬷嬷……” 安嬷嬷摸着灵犀如玉的小脸道,“太后娘娘不碍事,休息会便好了。” 灵犀又问,“太医怎么说?” 安嬷嬷摇摇头,“不能请太医。太后娘娘已经醒了,是又睡下了。” 灵犀听到崔太后已经醒过一次,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安嬷嬷又问,“我让小周子去叫你,你怎么这样晚才回来?” “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的,奴婢怕让别人看出什么来……”灵犀悄声回道,“奴婢回来时见长信宫的拐角处有人偷看,便故意气定神闲的走得慢些。” “好孩子!”安嬷嬷宽慰的笑了,对灵犀道,“灵儿,太后娘娘晕倒的事不能传出永寿宫。这几日你便不要再去梅婕妤那里去了,我日日陪在太后娘娘面前不好出面,你要把那些来请安的妃嫔都打发出去。” 灵犀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安嬷嬷这样如临大敌,却也知道定不能这样行事。灵犀现在是崔太后身边极受重视的大宫女,去清乐宫看望梅婕妤又是太后的口喻,如果在这个时候不去,那不等于告诉宫中众嫔崔太后身体不适吗? 心思转了几转后,灵犀小心翼翼的对安嬷嬷笑道,“睿王爷可有些日子没来看望太后娘娘了。” 安嬷嬷眼睛一亮,指着灵犀的额头道,“你这鬼机灵。” 灵犀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随即又抓住安嬷嬷的手道,“嬷嬷,奴婢想看看太后。” 得到安嬷嬷的首肯后,灵犀悄声走到崔太后的身边。 因是白日,纱帐并未放下,崔太后躺在床上胸口一沉一浮睡得正沉。 灵犀跪在地上,对着崔太后恭恭敬敬,无声的磕了三个头,再抬脸时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安嬷嬷惊讶,却见灵犀已经站起身来把小脸埋到了自己的怀里。未得安嬷嬷出声问,灵犀便声音闷闷的道,“让嬷嬷见笑了,奴婢心疼娘娘,娘娘的头发都花白了。” 安嬷嬷左手搂着灵犀的肩膀,右手想摸摸灵犀的头发,却颤抖着怎么也下不去手。 灵犀的肩膀在安嬷嬷的怀里抖了几抖,待到平稳后抬头,眼中已经没了泪花。对着安嬷嬷不好意思的福了一福后,灵犀道,“嬷嬷,奴婢去给睿王传话了。” 说着便跑出了长乐殿。 安嬷嬷拿出帕子,轻轻沾了沾胸口上留下的泪渍,心中感慨良多。 崔太后翻身坐起,靠在床头上,摸着自己花白的头发问安嬷嬷,“哀家的头发,真白了许多?” 安嬷嬷连忙倒了盏热茶递给了崔太后,往崔太后的背后垫了个团枕后问,“太后娘娘几时醒的?” 崔太后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把茶盏递还给安嬷嬷,道,“灵儿一进长乐殿哀家便醒了……” 安嬷嬷把茶盏放回原处,问道,“太后娘娘觉得把睿王请进宫来,可好?” 崔太后颔首道,“灵儿是个机灵的,睿王平日里不喜那些妃嫔,哀家疼睿王不见妃嫔也不为过。” 说完指着安嬷嬷胸口被润湿了的衣料问,“这?” “灵儿那丫头的。”安嬷嬷叹了口气道,“心疼的一张小脸都揪到一起了,给娘娘磕了三个响头,趴在奴婢的怀里哭了好一会子。不敢出声,抖得和什么似的……” 崔太后一听眼泪却掉了下来,接过安嬷嬷递过来的帖子按着眼角,“哀家的茹儿,在哀家的身边时也是这样疼哀家的。” 安嬷嬷见崔太后哭,连忙劝道,“太后娘娘节哀。朝然公主在天有灵,见您伤心也定心中不安。” 朝然公主乃是崔太后最小的女儿,闺名茹儿,是永和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因是崔太后年过三十所出,所以崔太后格外疼爱。 永和元年,永和帝封小公主为正一品朝然公主,和亲大月国为后。 虽是为后,却也是个苦命的。大月国的皇帝驾崩,按大月国祖制朝然公主要嫁与下一任的皇帝。 大月国的下一任皇帝虽然不是朝然公主所生,却是朝然公主亲手带大的。朝然公主无法接受嫁与儿子为妻,一杯毒酒结束了自己如花的生命。 崔太后抱着安嬷嬷痛哭,哪里还有太后的威仪,“茹儿啊,当年哀家不该想着多留她几年。若早早依着先皇的意思赐婚,也不用走到这个地步上。” “娘娘节哀。”安嬷嬷轻拍崔太后的后背安慰,自己也留下了无声的眼泪。 坐在偏间里的灵犀仍掩不去心中的悲伤之意,她是为崔太后而哭,更是为自己而哭。如若崔太后就这样去了,那她想在宫中平安度过十年的愿望便也成了妄想。 知月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对灵犀福了一福后道,“惠贵嫔娘娘带着安贵嫔娘来请安了,已经进了永寿宫。” 灵犀腾得一下站起来,问道,“可还有别人?见到未央宫中的人没有?” 知月摇摇头,“未曾见到,只只惠贵嫔娘娘和安贵嫔娘娘。” 灵犀把一口气提到胸口,对着殿内的几个知道崔太后晕倒的二等宫女恶狠狠的道,“都把嘴闭严了,惹让我知道谁乱嚼舌头根子,我定让她再无舌头可嚼!” 知秋等二等宫女被灵犀吓得一哆嗦,连忙福身说是。 第二十六章 门 神 长乐殿的回廊前,灵犀迎风而立,看着远远走过来的惠贵嫔和安贵嫔,脸上带着合宜的笑。 钱为石站在灵犀旁边,看着惠贵嫔和安贵嫔的脸上全是敬意。嘴唇动也不动的低声对灵犀道,“来得真快。” 灵犀一叹,“鼻子灵着呢。” 灵犀已经知道了崔太后为何事而劳心,她去内殿通传时,安嬷嬷便如数告诉了她。灵犀在如意殿中还在想,整个后宫之中的女人恐怕就属那些名份已定公主们最如意了吧,却不想朝然公主的一生更过凄惨,完全就是政治的牺牲品。 崔太后虽然心疼朝然公主却也明白这和亲是大事,断不能妇人之见。眼下整个后宫都知道了朝然公主的事,妃嫔们对和亲之事这是从心底里抗拒。 若此时崔太后流露出一丝对和亲之举的不满,那必然会被人抓住把柄说事。往轻了会说永和帝不仁不孝,往重了说便是永和帝昏庸无能,进而鼓动出兵大月国,兵戎相见。 这些都是崔太后不愿意看到的,大顺朝虽然强盛却也存在不少弊端。若是能用一个公主换来大顺朝边关十几年的和平安稳,她和永和帝断然不愿动用十万大军去拼命。 这不是软弱,而是时机未到。可这些道理,不是上位者不懂。 灵犀就不懂,身为母后为逝去的女儿哭几声怎么了,情绪激动些怎么了?怎么就弄得和做贼一样怕别人知道? 的确,身为母亲可以这样。可崔太后还是大顺朝的太后,是后宫之中的表率,如果她都这样哀痛不已,那别的妃嫔岂不是要哭到天上去? 须臾间,惠贵嫔和安贵嫔便走到了长乐殿前。 惠贵嫔身穿妃红色的锦缎斗篷,安贵妃则披了件纯白色的狐狸毛斗篷。一红一白,在纷纷落下的雪色之中煞是好看。 灵犀和钱为石远远便下了台阶去迎惠贵嫔和安贵嫔。 等灵犀请完安后,惠贵嫔才张口笑道,“灵儿姑娘,本宫和安妹妹来给太后娘娘请安,还劳烦通报一声。” 安贵嫔则抿着嘴不说话,如看不到灵犀一样。在她的眼中灵犀不过是一个小宫女而已,哪用得着惠贵嫔这样礼待。 灵犀自进宫后便被轻视惯了,人家是主子她是奴才,全当看不到安贵嫔脸上的表情,对满脸含笑的惠贵嫔福一福后道,“回惠贵嫔娘娘的话,太后娘娘正在佛堂中默诵经。进去时说过,不让人打扰,还请二位贵嫔娘娘回吧。” 惠贵妃满脸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她这样放低了身份来同灵犀说话,却不想连长乐殿的外殿都没有进去就吃了闭门羹。看着安贵嫔似嘲笑不嘲笑的脸刚想发难,便又想起今天听到的事。于是又问道,“太后娘娘可是身子有何不适?这不是初一不是十五的,怎么诵起经来了?” 灵犀又福了一福,回道,“太后娘娘说梅婕妤的身子越来越沉了,诵经以求佛祖庇佑梅婕妤母子平安。” 惠贵嫔的眼睛在灵犀身上上下扫了几扫,见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便回头对安贵嫔笑道,“看看,看看,太后娘娘就是疼梅妹妹。” 安贵嫔见惠贵嫔把自己拉下水,便巧笑道,“姐姐若眼气,那就再生一个好了。” “哎哟哟~”惠贵嫔夸张的道,“本宫都老成这样了,哪还能生得出来。”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安贵嫔捂嘴轻笑道,“听闻当年太后娘娘也是年过三十才有的朝然公主。如今二公主马上就要出嫁了,姐姐正好再生一个做伴。” “本宫哪里有那样的好福气!”惠贵嫔在安贵嫔说出朝然公主四个字时,眼睛便不住的打量灵犀和钱为石,见两个人低着头,稳得和什么似的心中犯了糊涂。难道说,崔太后当真一点反应也没有?那可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 安贵嫔见灵犀和钱为石什么表情也没有,便使了个眼色给惠贵嫔。 惠贵嫔回头对灵犀道,“即然太后娘娘不便,那本宫和安贵嫔便回去了。” 灵犀和钱为石连忙福身,齐声道,“恭送惠贵嫔娘娘,安贵嫔娘娘。” 等到惠贵嫔和安贵嫔转过身子走出二十几步后,灵犀站直了身子,故意回身对钱为石道,“钱公公,今儿早上太后娘娘说屋内的那几盆子花不新鲜,您想着换几盆颜色鲜亮的。” 钱为石明白灵犀的意思,用不大不小,惠贵嫔和安贵嫔正好能听到的声音道,“好,我这就吩咐人去办。”停顿了下又对灵犀道,“灵儿姑娘……” 话未说完,便见惠贵嫔和安贵嫔已经带着随身侍候的宫女走远了。 钱为石后面的话变成了一声长叹,对灵犀使了个眼色后回了长乐殿的偏间。 灵犀先是扶钱为石坐下,亲自给钱为石倒了盏茶后,才接过知月给她的热茶。 钱为石把一盏茶喝下大半,抬头看着灵犀无奈的笑道,“这才是第一波,往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波。” 灵犀茶喝的太急,被茶烫到了舌头,忍着痛道,“公公不用担心,安嬷嬷已经派人去请睿王了……” 钱为石是永寿宫的长事,灵犀若说是自己派人去请的,钱为石定会吃心。安嬷嬷在崔太后身边侍候的时间最久,若说安嬷嬷派人去请的,钱为石即使心里有些芥蒂也断然不会多想。 钱为石点点头,轻叹,“睿王最早也要明日清晨才会进宫,就看怎么挺过这一下午了……” 果然,午膳后离得最近的淑嫔便来请安了,让灵犀用崔太后午后小睡打发走了。紧接着又是愉嫔同武贵嫔携伴而来,再后是德嫔和良嫔…… 一批又一批,灵犀同钱为石站在长乐殿前的回廊上,就如两尊门神一样,让她们不得而入。 知秋在里面侍候着崔太后的茶水,知水则把热茶一盏又一盏的送到灵犀和钱为石的手中。 灵犀喝完不知道第多少盏茶后,对知月道,“下次万不可放茶叶了,不然晚上定是睡不着了。” 钱为石也点头,他本来年纪便大了,站了这样一下午,晚上若不能好好休息的话,那才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知水一脸怨怼,皱着眉头道,“这样子的大雪,这些娘娘们不在宫中好好待着都跑到咱们宫里来看什么热闹?” 钱为石听到这话身子一震,刚想开口便见灵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把手指戳到了知水的额头上,道,“知水姐姐,咱们当奴才的当好差便是。这话若让和咱们不亲自的人听到,定将你乱棍打死不可!” 钱为石拿着茶盏微不可闻的摇头轻笑,灵犀怕他责罚知水,先把自己划到和他们亲自的人中去了。 灵犀自然知道自己偏袒的明显了点,给知水使了个眼神道,“这么冷的天,还不给钱公公暖个手炉去。” 知水自知失言,也知灵犀是护着自己,连忙福了一福后回到偏间中去了。 灵犀对钱为石福一福后讨好的笑道,“钱公公,通融通融。” 钱为石一叹后对灵犀道,“你能护得了她们一时还能护得了她们一世?这样的不知谨言慎行,早晚会出大错。” 灵犀哪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毕竟都是当奴才的,只要不是什么太大的错她实在不想因为这事而让她们丢了性命。 一会的时间知水出来了,递给了钱为石一个用深蓝色炉套包好的手炉后又递给了灵犀一个用水粉色包好的手炉,然后福一福后进去了。 钱为石看到这轻笑了出声,“也行,知道感恩,还不是没救。” 灵犀一福,“让公公为难了。” 钱为石对灵犀笑着摆摆手,“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咱们在主子面前当差的,也就这么回事吧。” 傍晚时分,大雪停了。夕阳照在皇宫之内,如给纯白的大雪披上了一层金纱。 因快到晚膳的时间,也终于再没有妃嫔来请安。 灵犀让钱为石为屋暖着去,自己则招来了粗使的宫女太监打扫院子。 灵犀前世生在北方,一到冬天最喜欢玩的便是雪。堆个雪人,独孤的她可以和雪人讲上一天的话。 这扬扬撒撒的大雪,让她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等到院子扫好往宫外清雪的时候,灵犀叫住了众人。她带着那些宫女用雪在院子中堆成了高低不同,粗细不依的无数个长柱体。又在长柱体的顶端之上挖了三寸左右深的小圆坑,精细正好能放下一根蜡烛。 把这些长柱体做好后,灵犀又吩咐人拎来冷水缓缓的浇在雪柱上,半个时辰左右那些雪柱便冻得结结实实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灵犀喊了传膳,由安嬷嬷,钱为石和知秋几个二等宫女在一边侍候,她自己则带着粗使宫女在院子中又忙活开了。 等到按灵犀想像中的弄妥,崔太后已经用完膳了。灵犀回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裳,也顾不得吃口东西便回了长乐殿中。 崔太后的脸色还是苍白,不过相比上午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此时已经梳妆好了,披了件绣着团花的衣裳坐歪在暖炕上喝茶。见灵犀带着一股子凉气进来,抬头道,“晚膳也没见你,你做什么去了?” 灵犀福了一福,道,“奴婢弄了点小玩意,一会子还请太后娘娘赏脸移步殿外。” 第二十七章 邀 请 崔太后本不愿出去,可架不住灵犀一个劲儿的劝,一宫的宫女面上也神神秘秘的,终究是答应了。 灵犀见崔太后答应了,匆忙福了一福会跑出去了。 一刻钟后,安嬷嬷已经给崔太后重新拢了发髻,穿了八成新的团花棉裙,外面披了件前年寿辰时平王送的一件用狼皮做成的披风,即保暖又华丽。 又过了会子,灵犀回来了,一眼的笑意,对崔太后福了福后道,“恭请太后娘娘移驾!” 说着自己上前扶住了崔太后的右手,安嬷嬷则扶住了崔太后的左手。 四个二等宫女前面开路,钱为石站在外殿的门前也是一脸的笑意。 崔太后见殿内上了灯,亮堂堂的,可殿外透过窗纸居然也亮堂堂的,便问知秋,“知秋,今日这雪下的多大?映着灯光真亮堂。” 知秋福了一福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今日的雪下得不小,齐膝了。” 崔太后点点头,道,“怪不得。”随后反应过来后又道,“下午宫人不是已经扫了吗?” 灵犀扶着崔太后的手,把崔太后扶到殿门前道,“太后娘娘,您瞧一瞧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崔太后不确定的回头看安嬷嬷,安嬷嬷笑着道,“太后娘娘,奴婢也不知灵儿这丫头在卖什么关子。” 灵犀冲着钱为石使了个眼色,钱为石一扬手中的浮尘,高声喊道,“开殿门!” 大殿的门从外面被小夏子和小周子吱吱呀呀的推开了。随着殿门的推开,一缕耀眼的光芒从门缝中泄了进来。 当长乐殿的大门完全开打,崔太后面上虽无表情,内心却被映入眼帘的东西惊住了。 只见整个长乐殿的院子里,错落有致的摆满了高矮不同,大小不依的冰柱子。每一根冰柱子上面,都燃着一枝红烛。 红烛似火,晃得冰柱子上发出晶莹剔透的光芒,把长乐殿的前面反射的如同水晶宫一般。 在远处的几棵松柏盆栽上,还挂满了五颜六色发着亮光的饰品,煞是喜庆。 微风扶过,殿顶上的雪被吹落下来,飘飘撒撒,就如又下起了下雪一样。 灵犀早就已经看过这水晶般的院子,此时再见却依旧被震撼了。 钱为石走出长乐殿,带着一众的宫女太监跪在长乐殿前,满脸笑意的齐声喊道,“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灵犀和安嬷嬷早已经松开了手,福在一边同宫女们一同请安。 崔太后并没有让众人起来,而是越过灵犀和安嬷嬷自己向殿外走去。 安嬷嬷见状连忙起来去扶住了崔太后的左臂,扶她迈过了殿前高高的门槛,走下了长乐殿前的回廊。 灵犀此时的心思是忐忑的,因为她并未从崔太后的脸上看出高兴的表情。 她是在博,博自己的命。如若崔太后因为朝然公主的事而牵怒于她,那只能怪她命不好。如若这如水晶宫一般的景致能入得了崔太后的眼,那她…… 崔太后拖着长长的裙尾,在晶莹的冰柱之间慢步。冰柱低的只到她脚踝,高的比她的身高还要高,冰柱外层是冰,里层是雪,朦朦的和雾一样。 宫人不敢说话,不敢起身,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半天后,崔太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回过头来,对还在那里福着身的灵犀道,“灵儿,这都是你的主意?” 灵犀身子福的又低了些,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是灵儿的主意。” “你们也别拘着了,起身吧。”崔太后对众宫人道,见宫人们都站起身退到了院子的边缘,又对灵犀招了招手,“来,灵儿过来。” 灵犀提在嗓子眼的心落了底,小心的喘几口气后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了崔太后的身边,自然的扶起了崔太后的右臂。 崔太后却紧紧抓住了灵犀的小手,问,“这种时候你出这种主意,就不怕哀家牵怒于你?” 灵犀低着头,小声的回道,“奴婢愚钝,只想太后娘娘开心。” 崔太后伸出左手,触碰那晶莹剔透的冰柱,舒展了眉毛长叹口气道,“唉……” 安嬷嬷伸手帮崔太后把披风掖了掖,轻言道,“娘娘,外面太冷,还是回宫吧。” 崔太后轻轻点头,任由着安嬷嬷和灵犀把她扶上回廊。站在回廊上,崔太后突然问灵犀,“灵儿,你这些冰柱子,还能弄些别的花样吗?” 灵犀低头想了会回道,“能是能,不过光奴婢带着宫女们可弄不出来……” 说着灵犀便把自己想法说了一遍。 崔太后听后不住的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回头对立在一边的钱为石道,“小钱子,从明日开始,永寿宫关宫门三日,不见任何人。” 钱为石回道,“是!” “你再为哀家找些人来,定不能露了风声。”崔太后又道。 钱为石回道,“是!” 说完,崔太后任安嬷嬷和灵犀把她扶进内殿,边走边对灵犀道,“灵儿,这一招叫主动出击。” -------------------------------------------- 永寿宫关宫门三日,整个后宫都乱了。 未央宫未央殿。 王皇后用手轻抚胸口,脸上带着焦虑对着前来给她请安的众宫嫔道,“太后娘娘一连闭宫三日,本宫这心……” 惠贵嫔如今是众妃嫔之首,便先出声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昨日嫔妾和安妹妹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虽未见到太后娘娘,却听永寿宫中的宫女在给太后娘娘准备颜色艳丽的花卉,想来定是无事。” 安贵嫔点头附和道,“正是。” 德嫔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嫔妾倒不那么觉得。昨日嫔妾和良嫔姐姐前去请安也未见到太后娘娘。若太后娘娘真的无恙,咱们这么多人都过去了总要有人能见一见吧。” 武贵嫔端起茶吃了一口,放下后慢悠悠的道,“如今太后宫中大门紧闭,咱们更是不得而知了。” 愉嫔手中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唇下,忍不住在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朝然公主是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公主,太后娘娘心中定是不舒服的。” 未央殿中本来的气氛是有些许压抑,可倒也有妃嫔轻声细话。愉嫔的话一出口,殿中立马静了下来,把眼光都递向了坐在主位的王皇后。 朝然公主的事她们都听闻了。即使是朝然公主役了,大月国的新皇也没放过她。新皇封朝然公主为自己的嫡皇后,还不准与先皇葬在同一陵寝而是另修了一座朝然陵。 这在大月国可谓是无上的荣耀,可消息传回大顺朝却是无比的耻辱! 忠女不侍二夫,大月国新皇如此做是狠狠扇了大顺皇室一耳光,把大顺朝的威严踩在了脚底下。 这也罢了,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朝然公主即然嫁到了大月国,那就是大月国的媳妇,理应随大顺的习俗。 可朝然公主下葬不到三日,大月新皇却派出使者前来大顺,执意要再娶一位大顺公主回去为后。说是求亲,三万大军却已驻扎在两国边境,其心一目了然。 如若不是这样,这些妃嫔怎么会心神不安的连连跑到永寿宫去探崔太后的口风? 安贵嫔看起来平淡,其实内心最急。除去十三岁的三公主外,和十三公主只差三个月的四公主便是安贵嫔所生。生为人母,她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去受那种屈辱? 生育了六公主的武贵嫔虽说也去了永寿宫,内心却比安贵嫔安稳。除去王皇后养育的三公主外,六公主上面还有四公主,五公主。有两位公主在那里摆着,她根本不用担心。 武贵嫔都是这种心态了,更不要提是生育了八公主的愉嫔了,所以她才有闲心坐在那里露出哀戚的表情,说说风凉话。 纯嫔的胆子小,九公主的年纪更是小,所以她坐在那里只专心吃茶,时而抬头扫一眼众人的表情,即而头又低下去了。 只有生育了五公主的良嫔静静的坐在那里,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生育了七公主的德嫔见良嫔气定神闲的,心中纳闷,难道说良嫔就一点也不担心五公主被送往大月国和亲吗?那可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了啊! 王皇后见众妃嫔都盯着自己看,扫了眼众人的表情后把茶盏放下,皱着柳眉轻叹一声道,“太后娘娘心中定是难过的。本宫见过朝然公主,真真儿一个美人。太后娘娘最疼爱她才独独多留了朝然公主几年,所以才有了大月国人人称赞的朝然皇后。” 纯嫔听了王皇后的话后心中暗自下决心,等九公主长到十岁,定求永和帝早早赐了婚。 愉嫔的心思倒是比纯嫔的深。赐婚而已,又不是马上成亲,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求永和帝选一户门当户对的赐一门娃娃亲,早早省了送去和亲的那份儿心。-#~&heats;笔?阁?++ 二公主的亲事已然定下,所以惠贵嫔的心情是要多舒畅就有多舒畅,附和着王皇后的话道,“若不是皇上给月柔看了董侍郎家的公子,嫔妾倒是想多留月柔几年。” 安贵嫔心中冷哼,如果四公主赐婚了,这种风凉话她也会说。 王皇后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 二公主已经赐婚,她的三公主可是首当其充。当年的朝然公主便是皇后所出,身份高贵。三公主虽说只是养在王皇后的膝下,可相比其他的公主身份到底是高了一等。 如果在这些公主之间选,三公主被选中的机率最大。 王皇后还未说话,便见未央宫的掌事太监马公公带着永寿宫的钱为石进来了。两人给王皇后和众妃嫔请安后,钱为石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邀众位娘娘今夜到永寿宫中赏灯。”二更有木有?有木有? 好吧,我码字好慢好慢……悲泣…… 第二十八章 威 胁 又不是十五佳节,赏什么灯?虽然众嫔妃心中疑惑,可还是应崔太后的邀请,早早来到了永康宫中。 崔太后身穿正装,头上挽着高高的发髻,中间簪了只九尾凤钗,左鬓上还簪了几朵纯黄金制成的发饰,整个人看上去神采翼翼。 这嬷嬷站在崔太后的左侧,整个人打扮的也是光鲜亮丽。 睿王李辰风早在二日前便进宫来了,这两天一直住在永寿宫中。此时正坐在离崔太后不远处吃茶,见王皇后进来给王皇后请了个安,别的嫔妃连看也没看一眼。 众妃嫔们都知道睿王的品性,他又是崔太后亲手带大,故也没有人挑理。 王皇后带着众妃嫔请安后纷纷按位份落座,灵犀带着几名小宫女给众妃嫔上完茶后让小宫女退下,自己则站在了崔太后的右侧。 王皇后面上带着合宜的微笑,对崔太后道,“母后封宫三日,可真是让儿臣想念了。” 崔太后的眼睛炯炯有神,慈笑着对王皇后道,“你想来便来,你是一宫皇后,哀家还能拦着你不成?” 王皇后听闻这话面上有些讪讪的。她虽然没有亲自到永寿宫中来,可淑嫔却早早的到永寿宫中探口风了。淑嫔膝下无女,又是死忠的皇后党,明白人一看便知道什么意思了。 “儿臣怕扰了母后的清静。”王皇后低着头,顺从的道。 “哀家知道你的一片心。”崔太后含笑着点点头。 惠贵嫔是众妃嫔中兴致最好的,头上戴着永和帝新赏的一只东珠做的发钗,她一动,那东珠便如活了一样轻轻晃动,和荷叶上的露珠似的。 惠贵嫔讨好的笑道,“太后娘娘,您说赏灯,今儿又不是正月十五,咱们赏什么灯?而且,”惠贵嫔一指长乐殿外,道,“那院子里也没灯啊。” 崔太后用手指一点惠贵嫔,笑着对王皇后道,“这丫头,就惦记着玩!” 惠贵嫔一噘樱红的小嘴,未等王皇后说话撒娇道,“太后娘娘,您把宫门关起来捣弄,臣妾早就好奇是什么了。” 众妃嫔见崔太后精神好,还有说有笑的便都打开了话匣子。言语中都透露出对那灯的向往,仿佛崔太后关宫门这三日在干什么她们都知道一样。 李辰风看着众嫔妃谄媚的神情实在是茶不下咽,便对崔太后道,“皇祖母,孙儿觉得有些热,去外面走走,一会便回来。” 崔太后微笑着点点头,道,“披上件披风,万不可着凉了。一会你父皇来了哀家派人去叫你。”说着又对灵犀道,“灵儿,你带着两个小太监跟着睿王,别走远了。” 灵犀福身道了声是,跟在李辰风的后面出去了。 长乐殿中,嫔妃们开始把话题转到了李辰风的身上。无非是睿王年纪轻,身子健壮,不惧严寒。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子嗣上,说睿王成婚已有半年,睿王妃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李辰风步伐如风,恨不得能把那些话语全都甩到身后去。 灵犀的身子矮小,跟在李辰风的后面一路小跑。当抬头看到李辰风已经停在廊前时,脚下不稳,一下子便撞在了李辰风的后背上。 李辰风身子壮没事,灵犀却被那股力量反弹的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在李辰风的眉头还未皱起前,灵犀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夜色中长乐殿外并无他人,李辰风怒道,“怎么当的奴才,连路也走不稳!” 灵犀被李辰风吓得一激灵,不明白这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好好王爷,今日怎么这样暴躁。 “路走不稳,话也不会说了吗?” 灵犀慌忙磕头,把脸埋在冰凉的地上,嘴里不住的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哼!”李辰风甩袖而去。 灵犀见李辰风走了,连忙叫了两个小太监和自己远远跟了上去。 李辰风出了永寿宫向长信宫的方向走了几步,未走到长信宫的宫口便又转了身往回走。 灵犀怕再撞到李辰风,连带着两名小太监站在了路旁的雪堆之上。待李辰风大步走回永寿宫,灵犀又带着小太监跟上。 李辰见咬牙,停住脚步对灵犀道,“你这奴才!这宫中本王比你熟,用不着你跟着。” 灵犀往后一退,退到安全的距离外,也不说话,只低着头。 李辰风也知道灵犀是奉了崔太后的命令不得不跟,可他的心中就是不痛快。 在永寿宫转悠了几圈后,李辰风终于在以前住的梧桐殿前停下了脚步。 小太监把一直捧在手中的披风递给了灵犀,灵犀小心翼翼的捧到了李辰风的面前。 李辰风不耐烦的道,“本王不冷。” 灵犀听完这话,转身把披风又递给了旁边守着的小太监,自己退到安全的距离外默默的低着头。 李辰风眉毛一挑,看着眼前的宫女心里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 灵犀虽低着头,却也感觉到了李辰风审视的目光。 半天后,李辰风眯着眼睛问道,“那些冰灯,是你的主意?” 灵犀一屈膝,福了一福后道,“让王爷见笑了。” “皇祖母欢喜的很,看来你很会讨好主子。真是好心思……”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所以灵犀只是福了福身,不再说话。 李辰风心里思量了半天,对那两个小太监道,“你们站得远些,我有话对她说。” 待小太监走远后,李辰风欺身靠近灵犀,夜色中的眸子闪闪发亮。 灵犀只觉得睿王的气息如泰山压顶一般,重的让她喘不上气来。 李辰风见灵犀害怕,好一会子后轻笑出声,出声道,“皇祖母许你去清乐宫?” 灵犀退后两步,福了一福后规矩的答道,“太后娘娘挂住梅婕妤腹中的孩儿,故许奴婢隔几日去探望一番。” 李辰风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指轻轻的敲打着右手背,沉吟了半天后问道,“那,你可知依竹殿?” 灵犀心中一颤,小心的回道,“依竹殿是清乐宫的西偏殿。奴婢去如意殿中给梅婕妤请安时曾经远远的看过几眼,里面的翠竹煞是好看。” “那你可知里面住着何人?”李辰风逼问。 灵犀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声音有些发抖的道,“奴婢不知。” “真不知?”李辰风的声音冷了三分。 灵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下,双手拄着冰凉的雪地,颤抖着道,“奴婢真不知道。” 李辰风蹲下,用手指挑起灵犀的下巴,让灵犀直视自己的眼神,道,“帮本王做一件事,日后你到了年纪出宫,本王赏你百两黄金千亩良田。” 灵犀的心思动了一下。 百两黄金,千亩良田,足够她们一家子吃喝不愁的过一辈子了。可如此丰厚的回报,相对的风险可想而知。 依竹殿中只住着无名公主,这睿王不会是嫌无名公主的存在有辱皇室尊严而让她去灭口吧。在宫中杀人,恐怕她有命拿钱无命花。 见灵犀眼中的神情几变,李辰风右手双指用力,咬牙道,“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若别人知道了,本王是不会承认是本王指使你这么做的。就算是你皇祖母向前得力的宫女,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话。” 灵犀下巴痛得厉害,双眼忍不住浮上眼花,对李辰风一再的点头,“奴婢定不会对别人说。” 李辰风眼神中的寒意灵犀太熟悉了,那是杀气。如果她不答应,恐怕今日就到挂在这里了。 “皇祖母也不许说!”李辰风又要求到。见灵犀犹豫不决,李辰风突然放松了手指上的力道,抹着灵犀光滑的下巴笑着道,“如果你告诉了皇祖母,本王就对皇祖母说你勾引本王,想做本王的侧妃……” 操!灵犀心底咒骂了声。她穿越到大顺朝以来有心眼的人见得多了,可这么鄙视无耻下流无节操无下限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崔太后本就对梅婕妤魅惑永和帝的事不满,如果睿王再说她也和梅婕妤走一样的路,非乱棍把她打死不可。 这招可真狠,轻易就把灵犀的死穴捏得紧紧的。 李辰风摸着灵犀下巴的右手不由得一顿,朦胧的夜色中,他居然从这小宫女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杀意。那股杀意完全不应该是一个年仅九岁的懦弱宫女应该有的,更像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的。 等李辰风回过神来再去看,却见灵犀眼里全是眼泪,脸色惨白,嘴唇一个劲儿的哆嗦,颤抖着声音道,“奴婢,奴婢听睿王差遣。”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李辰风安慰自己道,只不过是一个小宫女而已,怎么可能有杀意?这天气太冷了,冷到他以为这股寒意是从眼前的小宫女身上发出来的。 见远处有人向梧桐殿的方向跑,李辰风站起身来对灵犀一摆手道,“你起来吧。” 灵犀磕了个头后哆嗦着站起身,宽大袖子中,指甲把掌心都刺破了。 “睿王爷,”钱为石远远的跑过来,请了个安后道,“睿王爷,皇上已经到了,太后娘娘请睿王回去一起赏灯。” 第二十九章 冰 雕 永寿宫落梅轩中,红烛灿灿。 上百株红梅树下摆放着各式的冰雕,或是各式可爱的动物,或是玲珑的建筑。冰雕是中空的,内放入一根小小的红烛,整个冰雕被那烛火映的晶莹剔透。 而最得众妃嫔喜欢的,无疑是那用冰雕刻而成的莲花冰灯。 莲花冰灯共层层叠叠的雕刻了十六叶半开半拢的花瓣,在花心的中间有一个小孔,正好是放一根细小蜡烛的。蜡烛点燃,其光透过层层冰花瓣中折射出来,形成五颜六色的颜色,晶光闪闪。 莲花冰灯的体积不大,重量也有限,故每颗红梅树上都挂了几盏,映着红梅树上裹着的红梅花苞,花苞上又压着新雪,煞是好看! 王皇后看着院子中晶光闪闪的冰雕惊叹道,“真漂亮,和水晶的一样。” 惠贵嫔则用绣了自己闺名的帕子垫着手,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下身边的一座用冰雕成的狼。其狼呈迎风奔跑势,英姿飒飒,在狼头狼身狼尾处,共燃了五只蜡烛。 冰凉的触感让惠贵嫔一哆嗦,连忙把手缩进了袖子中,惊奇的对崔太后道,“太后娘娘,这蜡烛不会把冰融了?” 崔太后哈哈一笑,拍了拍扶着自己右臂的灵犀道,“灵儿,给她说说。” 灵犀离言先对着永和帝和王皇后福了一福,后又对惠贵嫔福道,“回惠贵嫔娘娘的话,正对着蜡烛的地方都留了窟窿,四周也留了通风口,故不会融了冰。” 惠贵嫔仔细去看那狼雕,可不是,正对着蜡烛的上方都开了一个不小的窟窿,放蜡烛的地方空间也不小,那点热量根本化不了冰。 看明白后惠贵嫔拍手赞着,“这可真真儿是巧!真真儿的是好心思!” “可不是,真真儿的好看。”德嫔也赞道,她手边是用冰雕成的两只猫咪,晶莹的猫咪在抢夺一只晶莹的冰球,其猫咪调皮的神态被雕得维妙维肖。 其余的妃嫔也是对自己旁边的冰雕赞不绝口,连连称奇。 崔太后扶着安嬷嬷的手,指着各式冰灯问道,“哀家请你们看得这灯,可都还满意?” 王皇后垫着帕子,捧起一只冰兔子爱不释手,满脸笑意的连连点头道,“母后,真是太漂亮了。这年年下雪,以往怎么就没想起来用冰雕这些玩意儿玩呢。” 妃嫔们穿梭在梅林中,看着眼前的新奇玩意也都附和着王皇后的话。 愉嫔笑道,“玉盈最喜欢这些晶莹的东西了。臣妾今日不如把她带了来,也好好开开眼界。” 武贵嫔笑道,“可不是,早知道臣妾也把凝霜带来了。” 崔太后指着愉嫔和武贵嫔两个人笑道,“就你们两个惦着公主,让你们惯着个没样。” 惠贵嫔则指着一棵硕大的,用雪堆成的树道,“太后娘娘就会说咱们,臣妾看那树上有挂着不少精细的玩意,一看便是给公主们准备的。把咱们叫来是咱们肉厚不怕冻着,太后娘娘心疼惦记着公主们呢。” 崔太后板着脸详装生气的道,“你这丫头,哀家就这么点心思也被你看出来了。讨打!” 惠贵嫔连连求饶,对崔太后的撒娇道,“太后娘娘,臣妾不敢了,不敢了~” 永和帝看自己的妃嫔们这样其乐融融,心里也是高兴,把睿王叫过来道,“风儿,这是你出的主意吧?你两日前便进宫了,一直不来给朕请安朕便知你肯定又有什么鬼主意!好!非常好!赏!” 说着便赏了李辰风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 王皇后的笑容一瞬便被冻在了脸上,如用冰雕上去的一样。 永和帝赏给李辰风的那块玉佩,乃是永和帝被封为太子时先皇赏的。王皇后一直以为那块玉佩不赏给太子李辰逸便永远都不会赏人了。可如今,永和帝居然赏给了李辰风。 睿王李辰风拿着那块玉佩谢恩也不是,不谢恩也不是。这冰雕明明是灵犀的主意,他只不过是恰巧那个时候进宫罢了。接了赏,怕以后这事被人查出来是个欺君之罪,不接,当着这么多妃嫔的面拒绝永和帝,这…… 崔太后心中一冷,当她在让灵犀给惠贵嫔讲解的时候,分明已经把这冰雕是谁的主意表达的很明显了。她相信永和帝不是看不出来,眼下在这接骨眼上赏这么块玉佩,其心…… 崔太后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和的笑,用手一碰李辰风道,“风儿还不谢恩?在你父皇面前越发没规矩了。” 李辰风连忙谢恩,双手捧过了那块冰凉的玉佩。接过玉佩后李辰风无意的扫了下灵犀,见灵犀脸上淡然,就如冰雕的主意真是李辰风出的一样。 一阵微风吹过,落梅轩中落下点点雪花。 水晶一样的院子在雪花的点缀下越发的有灵气了,安贵嫔深吸了一口冷气,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除了心思不在冰雕上的崔太后,永和帝,王皇后,睿王外,别的妃嫔宫人们又哪一个没被眼前的美景惊住。 淑嫔生在江南,一到冬天便觉得难熬。眼下看到这样的美景,不由得也对这寒冷的冬天立生了几分好感。 众妃嫔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夜色越加晚了,天气也越来越冷,崔太后便招呼着众人又回长乐殿中坐下。宫女们奉上热热的茶,又出去了。 年纪轻的几位嫔妃,面上露出了几朵红晕,有说有笑的明显是没玩够。如王皇后惠贵嫔这样年纪大了些的,腿脚便有些吃不肖了。可依旧笑得欢快,和崔太后聊得也开心。 永和帝吃着茶盏中上好的大红袍,淡然笑着问崔太后,“母后今日怎么这样的好兴致,倒让儿子和众妃嫔们开了眼。” 崔太后正在和王皇后说着话,见永和帝这样问,便道,“哀家年纪大了,没事就想热闹热闹。怕你们不愿意来,故想些新鲜法子,骗也要把你们骗来。”说着脸上便露出那种类似于小孩的撒娇样子。 永和帝连忙道,“母后,是儿子平日里忙,疏忽了。日后定让妃嫔们常到母后的宫中走动,免得母后寂寞。” 崔太后扶了扶自己的黄金发簪,收起了装出来的顽皮,温和的指着众妃嫔笑道,“她们就罢了。若无事的时候哀家的几位公主能长来走走,哀家也便不无聊了。” 永和帝点点头,连连称是,“皇子们大了,后宫之中出进不方便。以后定让公主们多多来陪母后……” 王皇后接话道,“正是,怡蓉那孩子平日里总和儿臣说想来探望她皇祖母,可又怕扰了她皇祖母的清静,故怯怯的总不敢来。” 安贵嫔也连忙迎合道,“可不是,四公主也惦记着太后娘娘呢。这不,进了腊月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诞,清盈正在练字呢,说要给太后娘娘写一幅大大的寿字。” 崔太后双眼弯的如月牙一般,不住的点头笑道,“清盈有心了,让她仔细着点眼睛,万不可累坏了。” 安贵嫔听崔太后这样礼遇四公主,连忙站起来福身道,“臣妾代四公主谢太后娘娘关怀。” 崔太后摆摆手,安贵嫔又坐下了。 又吃了一盏茶,众妃嫔见天色不晚了,便纷纷起身告退。睿王已有两日没有回王府,也告退出宫。 崔太后把生育了几位公主的妃嫔和永和帝留下,让别的妃嫔都回去了。 须臾间,灵犀带着九个小宫女鱼贯而进,每个宫女手上都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盘,盘子上放着一只小巧的冰雕。 崔太后对永和帝和王皇后道,“东家本来想送你们一件冰雕的,可一想那冰受热便化,你们也不能成天价捧着在外面看不是,故命匠人用水晶雕刻了这对龙凤呈祥。”说着把一对可合在一起又可分开独放的水晶物件拿在手上,道,“水晶和冰一样剔透,即不化,又冰不到你们。” 王皇后一脸的欢喜,连忙谢谢恩,让恰香小心的接了过去,自己则双目含情的看了眼永和帝。 永和帝伸出手握住王皇后的,对崔太后道,“儿子谢母后。” 崔太后又对王皇后,惠贵嫔,安贵嫔,良嫔,武贵嫔,德嫔,愉嫔,纯嫔道,“哀家说了,给公主们准备了小玩意,一会你们便给公主们带回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公主们拿着玩就成,万不可把自己冻住了。化了就到哀家这里来取,多得是呢。” 众妃嫔齐齐谢恩。 崔太后从白玉盘子拿起一只冰雕的小猫,对惠贵嫔道,“月柔那孩子性子柔,这猫她定喜欢。” 惠贵嫔笑着谢恩,接过了小猫一噘嘴道,“太后娘娘偏心,公主们是孩子,臣妾们便不是孩子了。为什么独独有公主们的,却没有咱们这些大孩子的?” 殿中的人听后哈哈大笑,崔太后指着惠贵嫔道,“和自己个儿的公主吃醋,你这当母妃的,可算咱们后宫中的独一份了!” 惠贵嫔撒娇道,“不嘛不嘛,臣妾不依。臣妾定也要讨一只不可。” 崔太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惠贵嫔那不依不饶的劲儿,只道,“成成成,依你,依你们,都有都有。不过今日只备下了这几只,你们的哀家过几日补上如何?” 惠贵嫔一听笑了,福礼后道,“太后娘娘这么说,那臣妾便不再闹了。” 王皇后左手轻摸着永和帝的胸口,道,“皇上,看你把惠妹妹惯的。” 永和帝亲昵的握着王皇后的手,嘴角含笑的道,“朕也这样惯着你。” 王皇后的脸腾的一下便红了。 第三十章 思 然 崔太后双眼含笑,道,“行了,你们妃嫔你都惯着,让公主们得闲来陪哀家这个老太婆,你们好给哀家再生几个贴心的孙子孙女。” 此话一出,众妃嫔的脸都红了。 崔太后指着剩下的七个冰雕道,“三个小的,是给七公主,八公主,九公主准备的。年纪小,别冻到。德嫔,愉嫔,纯嫔,你们自己个儿给公主们挑一个。” 德嫔,愉嫔,纯嫔谢了恩后,各自拿了一只小巧的冰莲花。 崔太后见三人把冰雕让宫人拿了起来后,又对王皇后,安贵嫔,良嫔,武贵嫔道,“这四只大些的,是给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准备的。你们拿回去给公主耍。” 安贵嫔,良嫔,武贵嫔不敢僭越,都礼让着王皇后。 王皇后在四只大些的冰莲花中扫了几眼,几次举手都犹豫不绝。 崔太后催促道,“怎么,皇后觉得都不够精致?” 王皇后回首笑道,“回母后的话,儿臣是见哪一只都好,都想给三公主拿回去玩。却又怕她们三个说儿臣小气。” 崔太后大笑道,指着王皇后道,“真真儿是个小气的,快选,三公主的玩坏了,再让她来和哀家要。” 王皇后回了声是,拿了个花瓣中带气泡的冰莲花递给怡香一并拿着,自己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安贵嫔脸色也不好,在余下的三朵冰莲花中犹豫不绝,最后随便拿了朵交给了身后的宫女。 武贵嫔和良嫔也各自拿了一只,看着冰莲花面露欢喜。 冰莲花分完,崔太后就称累了,永和帝带着众妃嫔谢恩告退。 当永寿宫的大门上钥时,已经是亥时三刻。 崔太后卸了妆容,歪在床上接过灵犀递过来的一碗温羊奶,探究的看了灵犀几眼后问,“灵儿,今日睿王领了你的功劳,你心中可有怨怼?” 灵犀摇摇头,回道,“奴婢心中并无怨怼。奴婢一心侍候太后娘娘,只要太后娘娘开心,奴婢便开心。” 崔太后见灵犀说得真诚,眼睛里也并无不满,一点灵犀的额头道,“你这张小嘴哦,真真儿是甜!” 灵犀捂着嘴噗哧一笑,如水的双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 崔太后道,“哀家就说了你句嘴甜,就把你笑成这样。” 灵犀弯着眼睛含笑道,“太后娘娘夸奴婢,奴婢自然开心。” 安嬷嬷暖了手炉过后,递给了崔太后。崔太后接过后对灵犀道道,“劳累了几日,你早些下去睡吧,安嬷嬷陪哀家说说话。” 灵犀把崔太后身下的被掖了掖,福了福下去了。 安嬷嬷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轻轻的给崔太后捶腿。 崔太后流离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半天后问道,“可知是哪一个拿去了?” 安嬷嬷手下一顿,想了会后摇摇头,“混在一起,杂乱了,奴婢也分不清哪一个是了。” “无论是哪一个,都是造化。”见崔太后半天不吱声,安嬷嬷又小心的补充道。 “造化?”崔太后一声冷笑,“看她们自己的命吧。” 公主们得了精致的冰雕,果真是打心里喜欢的紧。可再好看是冰做的,哪能在屋子里长放? 七公主八公主年纪小,捧在手里玩了半日便化掉了。九公主虽说也喜欢的紧,可纯嫔是个谨慎的,只许九公主看,不许碰。就是这样,不出一日那冰莲花也化得不成样子。 三公主得了王皇后的叮嘱,说是让随便玩,故三公主的冰莲花也早早就坏了。 武贵嫔倒是给六公主拿了朵漂亮的,可还没等武贵嫔回到宫中便掉在地上碎了。武贵嫔怕崔太后知道了责罚,便叮嘱六公主说玩坏了,不许说实话。六公主虽然也稀奇那冰莲花是什么样子的,却又不敢去和崔太后再要一只,只在自己心里失望了下。 五公主的冰莲花没有坏,因为良嫔一回宫便找来冰盒子冰在了里面,连拿都不曾拿出来。 五公主看看那冰盒子里的冰莲花,再看看良嫔,一声母妃还未叫出,便已经哽咽了。 三日后,钱为石到各个宫中传崔太后口喻,传公主们带着各自得到的冰雕到永寿宫长乐殿中觐见。 把冰莲花玩坏了的公主们心中很是忐忑,可一想那冰莲花本就留不住,也就把心放下来了。 十一月十五,八位公主中有六位是空着手去的。除了五公主的贴身宫女提着一只冰盒子外,四公主则双手捧着一朵冰莲花,脸色惨白。 长乐殿中,当四公主和五公主对着崔太后,永和帝齐齐跪下时,崔太后心中也疑惑了。 永和帝回头皱着眉头看崔太后,小声道,“不是只备了一朵吗?” 崔太后的目光在两位公主身上探究的掠过,两位公主都是一样的脸色苍白,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 崔太后让四公主和五公主站起来,温和的对四公主道,“清盈,你说说,你的冰莲花怎么保存的这般好?” 四公主面色苍白,樱红的小嘴张了几张都说不出话来。 她心底凄凉冷笑,为何她的冰莲花保存的这般好,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冰的,这是用上好的水晶做的。四位公主拿了同样的莲花,却只有一只是水晶的,这其中的含意还用说吗? 别的公主得到冰莲花后是欢天喜地的拿去玩了,独独她对着这水晶的莲花哭了三天。她哭自己为何生在皇家,哭自己为何到得到这水晶莲花。 四公主看了眼五公主手中的冰盒子心中有了打算,虽然知道这样做是欺君,却依然在面上挂上柔柔的笑,一福身后道,“回皇祖母的话,清盈喜欢这莲花,故放在冰盒子里观赏的。今日皇祖母让带过来,清盈便欢喜着捧过来了。” 崔太后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长叹了一口气。虽然四公主与她并不亲近,可她也知道四公主此时心里的害怕。到底是自己的孙女,哪能不疼? 于是崔太后转头又对着五公主笑道,“思若是个真性情的,直接提着冰盒子就上来了。” 五公主对着崔太后福一福身,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道,“母妃说,万不可让冰莲花化了,因这是皇祖母的一番心意,更是父皇的一番心意。” 永和帝一挑眉毛,“你母妃倒是为父皇着想。” 五公主咽了口吐沫,心中颤了几颤后对着永和帝和崔太后重新盈盈跪下,其神态稳重大方,仪态万千。五公主轻张樱唇,道“思若,愿为父皇解忧!” 四公主低着头,闭上了双眼,明明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却偏偏泛起了哀伤。 灵犀站在长乐殿的角落里,拿着茶托的手微微颤抖。 奈何生在皇家,奈何生在皇家! 这皇宫,吃的不止是宫中妃嫔的骨头,更是皇子公主的骨头! 永和十八年十一月二十日,永和帝下旨封五公主思若为正一品思然公主,和亲大月国为后。 封从三品良嫔为从二品良妃,居宜德宫主殿宜阳殿。封十皇子李辰阳为襄王,扩建十皇子府为襄王府。 永和十八年十二月初三,崔太后寿辰,举宫欢庆。除去往年必有的各样节目外,更是填了新宠冰雕。那些神态各异,晶光莹莹的冰雕着实让外朝的那些大臣们晃花了眼。 在宴会的最后,一只用冰雕成,硕大的欲火凤凰更是把宴会赏冰灯的兴致推向了**。 崔太后身着隆重的正装,头戴繁琐的发饰,脸上带着高贵典雅的笑坐在主位之上接受着众皇子外臣的跪拜。 良妃一举越过惠贵嫔,儿子又封了襄王,在宴会上显得好不得意。 崔太后看向她的眼神中却带着二分嘲讽,三分佩服,五分探究。 身为母亲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手段够狠,心思够辣,脑子够清明! 李辰阳也是各种得意,他可是众皇子中第三位封王的。别管这王位是怎么来的,到底是比没有王位的皇子高出一头。从小就不得永和帝待见的他,此时就如翻身做了主人一样。 故宴会才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便大咧咧的对崔太后告了退,一晃人影就不见了。 良妃也恨自己儿子的不争气,可到底是亲生的,只想着宴会结束了再好好管教一下。嫂索莺妃传 永和十八年十二月初十,年仅十二岁的思然公主远嫁大月国。 那一日,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大雪落在鲜红的地毯上就如给地毯披上了一层白纱。 思然公主身着大红嫁衣,手捧一朵水晶做成,比四公主拿到的更加精致的水晶莲花缓缓走在地毯上。她每在地毯上走一步,身后都如留下一个鲜红的脚印,转眼间,又被大雪淹没了。 红地毯的两边每隔一仗便站着一名身着粉衣的宫女,当思然公主走过时,便从手提着的花篮中撒出五颜六色的花瓣。 花瓣随着大雪,飘落在地毯之上。思然公主觉得眼下走的地毯,便是她一生要走的路。即灿烂,又孤独…… 泪珠从眼中滑落,落上思然公主胸前的赤金如意锁和翡翠项坠上。她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从手中的水晶莲花到头上冰凉的发饰到耳朵上晃动的耳饰到脚下的地毯…… 思然公主突然觉得,她死了,就死在这一刻。 第三十一章 倾 城 思然公主出嫁后紧接着便是除夕,永寿宫中的宫人都恨不得自己能眼观四处,手伸八方。 灵犀更是忙,天天累得连个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如果不是崔太后提醒着,灵犀都要忘记了清乐宫还有梅婕妤这一号人,也差点忘记了睿王李辰风的威胁。 说起来睿王的要求很简单,那便是替他去清乐宫的依竹殿中看看那位无名公主好不好。 灵犀初听时皱起了小巧的眉头。 何为好?在皇宫中不缺吃喝,不缺穿住便是好吗? 那为什么思然公主出嫁会泪洒衣襟? 何为不好?不受永和帝崔太后的宠爱便是不好吗? 无名公主再不济,身边也有宫女嬷嬷侍候着,能在自己的依竹殿中安稳的过生活,不用费心去为讨好别人。 说到底,比她们这些奴才强多了。对于奴才来说,只要还能喘气活着,便是好的。 灵犀踏入依竹殿时正值中午,整个依竹殿中白茫茫的,在阳光下发出清冷的光。殿前的竹子连成一片,被积雪压得弯了腰,如暮年的老妪一样。微风一送,浮雪便会从竹子上飘飘撒撒的落下来,落到人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依竹殿前的积雪足足有一尺多厚,只在中间扫了条小道方便出进,小路从捶花拱门一直延伸到依竹殿的回廊前。 回廊上,一个身着粗使宫女衣裳,年纪大约在十一二岁的小宫女正在捅弄一个炭盆。炭盆里是燃得是黑色的墨炭,小宫女每捅弄一下,炭盆里便会喷出一股浓烟,呛得小宫女咳嗽不已。 灵犀的眉头皱了皱,连她平日里用得炭都要比那炭盆里的好。看来无名公主的日子,过得不如她想像中那样恰意。 捅弄炭盆的宫女听到踏雪声,抬眼冷冷的看了灵犀一眼。待看清后又专心去弄那炭盆,连招呼都未曾打一声。 灵犀不自觉的一挑眉,神态中带着几分崔太后的作风。宫中的规矩大如天,一个不得势的公主的贱婢,居然如此冷傲。 灵犀不急也不恼,就站在寒风中满眼探究的看那宫女。 那宫女终是被看得不耐烦,把手中捅弄炭盆的铁签子掷在回廊上,站起身来敷衍的对灵犀福了一福道,“依竹殿里的银丝炭日前已经被如意殿的翠儿尽数拿去了,你恐怕是来晚了一步。” 宫女的眼神恶狠狠的,见灵犀依旧不说话,咬了咬牙继续道,“我这里还有两件半新的夹袄,你若穿得下便拿去吧。只一样,别大声喧哗吵了我家姑娘清静。” 灵犀看着眼前衣着单薄的宫女,越听心中越冷。冬日里最重要的东西无非是炭火和棉衣,可听这宫女的意思,竟然如数让别人拿了去! 那宫女见灵犀站在那里依旧一言不发,心中不禁恼火,拎起地上的铁签子指着灵犀,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恶狠狠的骂道,“你是哪个殿里的?年纪小小怎么学不得好?看你的衣着是名大宫女,哪里就看得上我们这里的下等物件?” 灵犀看着那铁签子指着自己连忙避了避。 那宫女见灵犀闪避以为灵犀怕了,拎着铁签子便想直接把灵犀撵出去,却被从殿内走出来的人喝住了,“依雪,不得无礼!” 殿里走出来的宫女也穿着粗使宫女的衣服,年纪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过眼中却多了几分镇静。 “希若姐姐!”依雪见那名宫女叫住她,用力的一跺脚,皱着眉头蹲下去继续弄炭盆了。 希若打量了灵犀一番,见灵犀身上穿的宫装是一等大宫女的服饰,便走下回廊对着灵犀规矩的福了一福道,“不知姑娘是哪个宫的,来此又有何事?” 灵犀福了福还礼道,“我是永寿宫的,叫灵儿。见这里的竹子长得还不错,都冬日了居然还翠绿着,便想着折几枝回去,不知方不方便。” 希若探究的看了灵犀几眼,思量半天后又福身道,“原来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灵儿姑娘。这翠竹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眼下清乐宫中当家做主的是如意殿中的梅婕妤。如果灵儿姑娘想折几枝竹子,还请移步去梅婕妤那里问一问才可,奴婢不敢做主。” 灵犀淡然的一笑,回道,“我正从如意殿过来,梅婕妤已经同意了。” 希若爽快的笑道,“那姑娘便折吧,奴婢和依雪还有差事要做,恐怕不能搭手了。” 灵犀面露疑惑,道,“听闻这殿中住着位公主,我来折她殿里的东西,理应和公主请示一下吗?” 依雪是个火爆的性子,一听这话拎着铁签子立马站了起来,对着灵犀怒视道,“灵儿姑娘小小年纪即然能在永寿宫中侍候,定是对这宫中的事也知道的不少。我们姑娘的事这宫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苦因为几只竹子来编排我们姑娘?” 希若脸色也是极其不好,脸上的笑意转眼间便收了起来,对灵犀冷冷的道,“灵儿姑娘若是只为折竹子,那便去折,也不用请示我们姑娘。若有别的目的,抱歉,依竹殿不欢迎你!” 灵犀没想到只不过说见一下无名公主这两个宫女便如此大的反应,当即便被吓了一跳。灵犀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脯轻声道,“两位姐姐莫生气,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依雪不依不饶,胸脯气得大起大落,“没有恶意你那声公主是什么意思?这要是让别人听去,我们家姑娘还有没有命活了!” 希若端起放在回廊上的一盆烧过的炭灰对灵犀道,“折竹子便到院子里去折,若再多言语一句,别怪我对你不敬。就算你是太后娘娘前的宫女又怎样,大不了陪上我一条性命,也定不让你害了我家姑娘。” 灵犀见两名宫女如临大敌的样子,当下心中好强的性子便被激了上来。本来她还想把这事敷衍过去,对睿王有个交代就行了。眼下,她还非要见见那位无名公主不可了。 想罢,灵犀不退反进,欺身向前,瞪着眼睛怒视那俩名宫女道,“放肆,反了你们了!我是太后娘娘跟前的一等大宫女,来折竹子和你家主子请示何错之有?你们私下替主子做主,真真儿的没打宫中的规矩放在眼里。就算别人不把你们主子当主子你们也不能轻贱了她,你们若不让路,我立马回了太后娘娘去,把你们拉去爆室乱棍打死!!” 听到要把她们拉去爆室乱棍打死,依雪和希若心中都有些怕。可一想屋内的无名公主,两人又挺了挺胸膛,一副付死的神态。 灵犀见这招不成,放软了声音又道,“看你们服侍你们主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也忠心的狠,你们就忍心连累到你们主子?太后娘娘对你们主子什么态度你也知道,若我把你们拉去,你们主子还有好日子过吗?” 依雪和希若的态度松软了。是啊,如果她们死了,这依竹殿里还有一心一意侍候姑娘的人吗? 见两人面上犹豫了,灵犀马上又道,“我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若我就这样把竹子折回去太后娘娘问起来我也不好答复。只要我能交了我的差事,定不会连累你们。” 希若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眼神闪了几闪后,皱着眉头小心的道,“就一眼?” 灵犀坚起细嫩的手指,眼睛看着希若肯定的道,“就一眼!” 依雪泄气的把铁签子掷在地上,哎呀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希若把炭灰放在地上,两只小手用力的攥在一起,咬了咬牙后道,“那灵儿姑娘便看一眼。” 说着回身推开了依竹殿的大门。 大门的吱吱哟哟声中,殿内的陈设显露了出来。由于依竹殿只是清东宫的西偏殿,故没有富丽堂皇的外殿。内殿和外殿连在一起,只隔了一道硕大,年久退色的绣了翠竹的屏风。内殿的右边有一道小门,灵犀知道那里通着依竹殿的偏间,是传门供宫人侍候茶水糕点时走的。不过依竹殿的偏间门被人用破旧的棉被封上了,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了。 过了内殿再往里走,便是寝殿。 走到内殿的时候灵犀忍不住往手上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后问道,“希若姑娘,殿内何以这样冷?就算姑娘……宫内也会有份例分下来啊。” 希若凄凉的一笑,道,“份例是分下来了,分了红萝炭,银丝炭,和墨炭,足够用一冬的。可还未进冬月的时候,如意殿的翠儿便带着人来把红萝炭尽数抬走了,说梅婕妤身怀龙嗣怕冷,日后分了再还回来。我们哪敢不依,只能让她抬走了。日前翠儿又来抬走了银丝炭,说是如意殿里的银丝炭不够用了。如果不是依雪性子急,和她以命相争,怕是剩下的那点墨炭也被抢走了。” 大顺后宫中的供炭共分三个等级,一等的便是红萝炭,燃着后炭是通红通红的,散热量极好,也没有烟灰,故各宫的主子们都愿意用这炭暖手炉,抱在怀里即暖和又不呛人。二等的是银丝炭,因其燃后表面会有银白色的丝纹而得名,其散热量也很好,因烤制比较容易,故宫人都用银丝炭在宫殿里暖火盆。三等的便是墨炭了,扬灰大,烟还呛人,一般都是厨房里用来烧水或是下等宫女拿来暖屋子。 灵犀听着气愤,梅婕妤的份例都是按双倍给的,哪就缺了依竹殿的这些物件儿了?分明是那些宫女眼里没有这位无名公主,所以才会这么欺负她们。 不过气归气,灵犀可没有给她们出头的意思。她一个小宫女,能管多大的一片天? 进了寝殿,入眼的又是一座屏风,屋内曾经设施老旧,不过总算有些热呼气了。 屏风的这一面支着一个炭盆,里面燃着炭火,炭火上面挂着一层白丝,一看便是银丝炭。 希若见灵犀看那炭盆,脸上平静的道,“年年如此,年年如此,我和依雪便早早的把银丝炭藏起来一些。红萝炭的数量小,不好藏。” 灵犀歪头问希若,“即然有银丝炭,依雪为何还在院子外燃墨炭?” 希若叹了一口气道,“一是为了掩人耳目,若是她们知道还有银丝炭,定会再来抢。二是,银丝炭本就不多,掺着黑炭省着些用,希望能挺到春暖花开吧。” 灵犀也是一叹,半天后看着希若道,“那,那就让我见见主子吧,你帮忙通报一声。” 灵犀用眼打量着屏风的另一面,希望能看到些什么一样。屏风虽然是镂空的,可在有限的光线下却依旧阻碍了灵犀的视线。 希若似是心中有气,又似是不惧灵犀,拉着灵犀的袖子把灵犀拉过屏风道,“不用通报,你看吧。” 灵犀本以为无名公主是坐在屏风的这一面或是看书或是绣花,她们刚刚说话只不过是当没听到罢了。却没想到,屏风的这一面居然是空的! 无名公主不在了这样的思想在灵犀的脑子中一闪而过,随即灵犀便看到床上的纱帐是垂放下的。这只有说明,无名公主在睡觉。 “这……”灵犀回头不解的看着希若。 希若似乎已经习惯苦笑了,扯着嘴角道,“姑娘在睡觉……” 睡觉,什么时候就睡觉?灵犀走到床前,伸手拨开了有些沉重的纱帐…… 只一眼,灵犀只看了一眼便被定在了床边。 灵犀张大了嘴巴,看着这小娃娃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灵犀根本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这小娃娃的容貌,任何形容美丽的词语用在无名公主的身上都形容不了她美貌分毫。 这还是正在睡着的无名公主,若她醒来,睁开眼睛又要是何样的风情?六岁,这小小的人儿才六岁,若她长大了又要美丽到何种程度? 怪不得永和帝不顾群臣反对,就算王皇后带着众妃嫔跪下也要纳莲美人为妃。这样的佳人就算是神仙也站不住脚,何况永和帝只是位好色的皇帝? 年仅六岁,粉嫩嫩的无名躺在纱帐中安静的睡觉,樱红色的嘴唇微微的抿着,嘴角挂着一朵与尘世无染的浅笑。 这一笑,胜过殿外娇阳,这一笑,胜过百花齐放,这一笑,让灵犀觉得,自己的心都沉进去了…… 直到灵犀回到长乐殿后,还在念念不忘自己曾经看到过的绝世容颜,心还沉浸在那一朵纯净的微笑中。 把折来的翠竹插到八宝琉璃瓶中后,灵犀把那瓶子摆在了长乐殿的内殿中。 崔太后正在内殿的屏风上画九九数梅图,见灵犀摆上来的翠竹不由得好奇问道,“今儿这竹子倒是清眼。” 灵犀福了一福,如实的回道,“奴婢去给梅婕妤请安,见旁边的依竹殿里的翠竹长得不错,故去折了两枝来。” 崔太后听到依竹殿三个字,拿着毛笔的右手微微一顿,随即问道,“依竹殿中现在何人住着呢?哀家老了,想不起这些了。” 灵犀小心的回道,“听宫中说以前住了住莲美人,后来殁了……” 崔太后哦了一声,点点头后把染了红色油彩的毛笔放回了砚台上,歪在了内殿的暖炕上。 安嬷嬷连忙递过去了一条素净的湿帕子,待到崔太后净完手后又递过去燃了红萝炭的手炉,灵犀则吩咐知秋上了杯热茶。 待到知秋退下后,崔太后端起茶盏吃了口,出声道,“莲美人,是位少有的美人。其容貌在整个后宫之中都无人能及其半分。” 灵犀坐在崔太后脚下的矮凳上,在膝上垫了块四方的棉垫子后把崔太后的腿拿上来,空着手心,控制着力道轻捶。边捶边笑道,“奴婢不信,奴婢听闻太后娘娘才是倾城之貌。” 安嬷嬷正在给崔太后揉肩,听后嘴角忍不住擒了一朵微笑。 崔太后把茶盏放下,看着灵犀的眼睛道,“你这丫头是生得晚了,不然定有眼福见见什么叫真正的倾国倾城。哀家记得第一次见她时是皇帝执意把她带回宫来时,其雪肤花貌,至今难忘。”崔太后闭着眼睛,仿佛在回忆莲美人的倾城之姿。半天后,崔太后睁开眼睛笑着对灵犀道,“这世上形容女人美丽的词儿多了去了,可哀家却觉得那些词都配不上她!如果非要有个比喻的话,那就是一顾倾城,二顾倾国,三顾倾天下。别说是皇帝,若哀家是个男儿,哀家愿用三座城池换得美人归!” 灵犀心中一颤,她一直以为崔太后极度讨厌莲美人,却没想到崔太后能给出这般高的评价。 崔太后没等灵犀接话,随即一叹道,“可惜红颜薄命,花一样的容颜就那样毁了,不然也不会落得了个那样的下场……” 灵犀的旁边就放着燃着上好银丝炭的炭盆,可她却依旧冷得在心中一个劲儿的打哆嗦。 她在见过无名公主后还曾疑惑过,莲美人那样的倾城容貌永和帝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即然都强行纳入宫中,为何不足三月便厌弃了? 原来,是如花一样的容貌被毁了。 也对,莲美人的出现打破了后宫之中的平衡,宫中的妃嫔当然会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恐怕莲美人到死,也不明白自己陨在了谁的手上。 崔太后微微变腰,用平日里拿在手中玩耍的玉如意挑起了灵犀的下巴,端详着灵犀的小脸道,“女人可以漂亮,可若漂亮到连女人也嫉妒,那就有些过了。”放下灵犀的下巴后,崔太后回头对安嬷嬷温和的笑道,“灵儿的小脸长的就周正,耐看,不妖。” 安嬷嬷恭敬的回道,“正是呢,灵儿这丫头的相貌长得规矩。” 灵犀想在脸上呈现出一朵红晕,可无奈心中的寒意不受自己控制,最后只能扯着嘴角笑道,“太后娘娘又笑奴婢。” 安嬷嬷嗔道,“没尊没卑,太后娘娘这是真夸你呢。” 崔太后则笑呵呵的道,“不碍不碍,哀家喜欢灵儿这股不依不饶的劲儿。再过几年,哀家给她指户好人家,也不枉哀家疼她一回。” 安嬷嬷给崔太后揉肩的手一顿,忙笑着催促灵犀道,“灵儿好福气,还不快谢恩,太后娘娘指婚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灵犀恭敬的把崔太后的腿落下,跪在矮炕的旁边,谢过恩后欲语还羞的又道,“太后娘娘,奴婢不想指户好人家,只想侍候太后。定不会有人比太后娘娘更疼奴婢了……” 安嬷嬷取笑道,“太后娘娘,听见灵儿说的没?她想要个疼她的人呢。” 崔太后心情大好,笑着回道,“听出来了,听出来了。真真儿的人小鬼大……” 灵犀的头埋得更深了,闷闷的道,“太后娘娘,安嬷嬷,莫要再取笑奴婢了,奴婢,奴婢……” 灵犀奴婢了半天没把完整的话说出来,崔太后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安嬷嬷连连帮着崔太后拍后背,怕崔太后笑呛到。 在崔太后主仆的笑声中,灵犀的心却是拔凉拔凉的。 崔太后赐婚,那能是赐个小户人家吗?恐怕不是指给哪位皇子做侍妾便是指给朝中哪家公子做二房吧,再不然,随着哪位公主出嫁做通房? 就算这些都不是,只指给哪一名侍卫,恐怕那侍卫也是有官有品的吧。 倒的确是好姻缘,不过却不是灵犀想要的。灵犀在这大顺后宫中惊心胆颤的过了一年,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思想,那便是珍爱生命远离皇宫。 也是这时,灵犀隐隐的觉出了,她对崔太后太上心了,上心到崔太后对自己也上心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她到出宫的年龄,便会被崔太后欢欢喜喜的指出去。 灵犀心中焦虑,眼下她已经成了崔太后跟前最得宠的宫女,她要怎样才能即保住性命又能出宫过自己想到的生活? 正在这时知秋进来了,对着大笑的崔太后福了福后道,“启禀太后娘娘,睿王爷进宫请安来了。” 崔太后拿着安嬷嬷递过来的素白帕子揉揉眼角,眼含着笑意的知秋道,“快请睿王进来,莫在外面冻到。” 第三十二章 依 雪 睿王李辰风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十四五岁,身着一件水绿色披风的素颜女子。 女子身材高挑,相貌娇好,眉眼间有几分看淡世事的孤傲。 长乐殿前,李辰风让守在殿外的小宫女进去通传,自己则用余光打量关巧儿。 往日在睿王府中关巧儿都是粗布素服,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挽一个妇髻,如果不是为了固定头发,恐怕连一只发钗都不会簪。 今日为了进宫拜见崔太后,在李辰风的一再要求下,关巧儿总算是松口让府上的嬷嬷挽了个坠马髻,除了固定用的细小发钗外,只簪了崔太后赏得那只凤钗。 李辰风让关巧儿在头上再簪几朵珠花,关巧儿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气得李辰风狠狠的道,“这样寒酸,出去丢睿王府的脸。” 关巧儿空洞的眼看了李辰风好一会后,缓缓的把那只八宝凤钗从头上拿下,道,“那我就不出去丢你的脸了。” 最后李辰风只得妥协,任关巧儿去了。 不过这样素净的打扮,倒把关巧儿本身的灵性给衬了出来,那种居于自然的灵性。 关巧儿感觉到李辰风在看她了,便也歪着头去看李辰风。自打嫁给李辰风后关巧儿就没敢正眼看过他,大婚第二日更是被李辰风禁足在清风阁中,足足一个月才放出来。虽然李辰风没有打过她,她却觉得李辰风要比她的继母郑氏更让她胆怯。 除了,除了吹了蜡烛就寝后。关巧儿脸上一红,手扶上了自己的小腹。 那里,正孕育着她和李辰风的骨肉。也正是因为这个,李辰风才会带她来见崔太后。 李辰风被关巧儿这样一看,反倒不好意思了,连忙收回目光尴尬的轻咳了几声。 小宫女进去没一会,灵犀出来了。灵犀对着睿王福了一福,道,“太后娘娘请睿王爷进去。” 李辰风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刚要抬脚往里走,便见关巧儿还站在那里未动。李辰风的眉头皱了起来,回身拉起关巧儿的手一同进了长乐殿。 关巧儿的手不似大家闺秀那样光滑细嫩,柔弱无骨。相反指节上全是斑斑的老茧,手心更是横着几道疤痕。 李辰风拉着那手,没有嫌弃之意,只有满满的心疼,他怪自己没有早点出现在关巧儿的生命里,以至于她吃了那么多的苦。 灵犀没有跟在李辰风后面进去,而是转身进了长乐殿的偏间。 她现在不敢面对李辰风,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和李辰风说无名公主的事。灵犀想过把这些事都如数对李辰风讲了,可一想李辰风不能在这后宫之中久留,最后这事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便胆怯了。 谁和自己个儿的脑袋过不去?那岂不是傻子吗? 眼下,灵犀只想躲一时是一时,明显的鸵鸟心态。 知秋早已泡好了茶去内殿侍候,故偏间内只有知花和知叶在。 俩人背对着偏间的门促膝而坐,时时观看着殿里是否有人出来,并没注意到灵犀走了进来。 知花年纪比知叶小,平时里也没有别的宫女稳重,此时正对知叶悄语,“知叶,看到那个女人了吗?那个就是睿王的平民王妃。” 知叶点点头,脸上有些小失望的道,“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呢,这样的姿色咱们宫里多了去了。” 知花不住的点头,迎合道,“还没有知叶姐姐漂亮呢。” 灵犀闻言正眼瞧了瞧知叶。知叶已经及笄,穿着的宫衣束出了苗条的腰身,皮肤白嫩,一张小巧的瓜子脸长着一对水灵灵的如葡萄一样的大睛,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再配上此时满面的桃红,真真儿是个美人胚子。 知叶用手掐了下知花的腋下,娇羞的道,“莫要乱说,再乱说定不饶你。” 知花一边躲着知叶伸过来的手,一边小声道,“知叶姐姐,我说的可是实话。”说着一把抓住知叶的手不让知叶再乱动,眼睛中闪着神秘的色彩,道,“难道姐姐没听说吗?” 知叶见知花话中有话,便也不再闹了,回问道,“听闻什么?” 知花往内殿的方向探着头看了几眼,见无人出来后小声的道,“在咱们没来太后娘娘宫中侍候的时候,太后娘娘最喜欢两名宫女,一个叫碧玉,一个叫绿玉。” 知叶摇了摇头。宫女私下里是不能乱嚼舌根的,她也不敢去乱打听。 知花皱着眉,一脸不争气的道,“你怎么什么事都不上心?若有一日一不小心,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知叶被知花一下,脸色立马就白了,连忙请求道,“那你快说说。” 知花见知叶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继续悄声道,“听闻那俩位宫女,本来是崔太后看好了给睿王爷做侍妾的。” 知叶惊呼,“真的啊?那是天大的恩典啊!” “那碧玉和绿玉,长得和姐姐可是一般漂亮。”知花的语气里带了几份调侃,“说不定哪一日,崔太后便给姐姐个恩典,赐了姐姐去给皇子当侍妾呢。生了一儿半女,那便是抬了夫人了。” 灵犀站在后面再也听不下去,冷冷的出声道,“说不定哪一日,你们还没等抬了夫人,自己个儿的脑袋便先丢了!!” 知叶和知花听到灵犀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连忙站起身给灵犀福礼,小脸吓得煞白。 灵犀转身走出殿外,对着站在长乐殿外的小夏子招招手。小夏子快步走了过来,对着灵犀讨好的问道,“灵儿姑娘有何吩咐?” 灵犀一脸怒色,对着小夏子道,“夏公公,钱公公现在何处?” 小夏子回道,“师傅正在梧桐殿布置大殿,太后娘娘说年后宫中事多,打算留睿王一家在永寿宫小住几日。”见灵犀脸色不好,小夏子又小心问道,“灵儿姑娘,发生何事了?” 灵犀皱着柳眉,板着一张小脸,对小夏子道,“劳烦夏公公找两个小太监来,把偏间内那两个下作东西绑到钱公公面前去交给钱公公处置。这样不知规矩,早晚连累着咱们一起丢了性命。” 跟着灵犀走出来的知花知叶已经大惊失色,一听灵犀要打发了她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灵犀瞪着小夏子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让她们在这里又吵又闹的惊了太后娘娘吗?预谋诱惑皇子,我没让人乱棍打死她们已经是仁慈了!” 预谋诱惑皇子六个子一从灵犀嘴里说出来,小夏子吓得差点跪在了地上。 梅婕妤的事是崔太后心头上的一根刺,若把这事闹到到崔太后耳里,这永寿宫中上上下下的奴才哪还能有好? 知花一边对灵犀磕头一边喊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没有那个心思。” 知叶更是冤枉,哭得雨打梨花,除了饶命外什么词也说不出来。 灵犀甩掉知花拉住自己裙角的手,厉声道,“宫规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如此不知规矩,怎配在永寿宫中侍候。” 小夏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把浮尘插到脖子后,一手拎起知叶,见知花还在那里哭闹,一脚便踹了上去,咬牙骂道,“再哭,再哭就乱棍打死!” 知花挣扎着躲开小夏子,突然指着灵犀哭喊道,“我又没错,凭什么你说我错我就错了?” 小夏子听闻这话暗道知花没救了。宫规就摆在哪里,犯了还嘴硬不知悔改。若她肯乖乖的和自己走,钱公公最多也就是把她们送回掖挺宫,就算以后不能再配个主子,最起码把命保住了。这种时候这样闹,那不是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灵犀被气得笑了,点头道,“好,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下作东西。我的好心真真儿是喂了狼了!” 周安带着两个小太监刚从外面回来,见状跑过来一把就捂住了知花的嘴,对灵犀道“灵儿姑娘犯不上和她们发这么大的脾气,有错,罚她们就是了。她们如此不知好歹,就算你想放她们一马,来日也是祸害。” 灵犀被气得耳朵嗡嗡直响,心知周安说的不错,便对周安道,“拖下去,乱棍打死。”回身又对小夏子道,“我随你去见钱公公。” 知叶被灵犀一句话吓得晕死了过去,知花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安死死的扼住了脖子…… 瑞雪压新枝,落英别样红。 --------------------------------------- 待到灵犀再回到长乐殿中,已是傍晚时分。睿王带着林巧儿已经离了宫,崔太后心情很不错,晚膳比往日多进了半碗梗米粥。 灵犀奉上温热的花茶后对着安嬷嬷笑道,“嬷嬷,就应该让睿王爷得空多来看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今日的胃口比往日都好。” 安嬷嬷正在拿着短柄的香炉熏内殿的那面画着九九数梅图的屏风,听后笑道,“可不是,睿王常来看看,可比太后娘娘每日进的补药强多了。” 崔太后接过茶盏,故意板着脸对俩人道,“当着哀家的面编排哀家,真真儿的没规矩。” 灵犀嘻嘻笑道,“若太后娘娘每日都能像今日这样开怀,那奴婢就日日这么没规矩,随便太后娘娘怎样责罚!” “看看,看看!”崔太后指着灵犀俏生的小脸对安嬷嬷道,“看看这小嘴,越说越来劲儿。” 安嬷嬷往香炉里填了两块玉梨香,笑道,“这奴婢可不敢说,左右不是奴婢惯得。” 崔太后指着安嬷嬷笑道,“你啊,你!这么说来,还真是哀家的不是了?” 灵犀哪敢让崔太后说自己的不是,连忙道,“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是小猴儿,爱玩的小猴儿。” 崔太后哈哈大笑,指着灵犀道,“真真儿一个小猴儿!” 灵犀顺势扶着崔太后的右臂把崔太后扶了起来,笑道,“那就请太后娘娘牵着小猴儿的爪子,给小猴儿放放风。” 灵犀是见崔太后多吃了半碗梗米粥,怕崔太后总坐着积食。 崔太后心中宽慰,嘴上却依旧道,“小猴儿,跑出去了这一下午,还没在外面玩够?” 灵犀回道,“太后娘娘,小猴儿就是顽皮的性子,定是玩不够的。” 下午杖毙知花知叶时,钱为石把永寿宫中不在太后娘娘面前侍候的宫人一并叫了去观看。有些胆小的宫女,吓得坐在地上泪流不止。就是胆子大的,也是吓得抖如筛糠,脸色惨白。 灵犀虽说冷着脸坚持着看完了,却依旧在房中躺了半日。若不是怕崔太后问起自己把这事牵扯出来,她都想告病假了。 “小猴儿,想什么呢?”安嬷嬷给崔太后披上一件披风后,崔太后笑着问灵犀道。 灵犀一愣,连忙把心思转了回来,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在想怎么能在冬日里冻下一些干净的冰。” “你想那个做什么,宫中有专职的匠人去河里取冰,存入冰库中备来年夏日消暑用。”崔太后扶着灵犀的手,缓缓而行。 “奴婢还未入宫前,每到夏日就燥热难忍,就会央求父亲带奴婢到国舅府的暖园里。那里夏日会备下很多冰,奴婢便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砸下来一块偷吃……” “吃冰?”崔太后略惊。大顺国没有吃冰的先例,冰从来都是用来冰食物的。 灵犀把眼睛弯成了月牙,回笑道,“正是呢,可解暑气了,若把冰砸碎,再往里面另上果汁或是碎果肉,一定非常鲜美。” 安嬷嬷听后笑道,“小馋猴儿!” 灵犀嘿嘿一笑,“嬷嬷,等明年入夏,奴婢做些与你吃。”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农历二十九。灵犀一大早便奉崔太后之命,到清乐宫给梅婕妤送一对上等的官窑梅瓶。恰巧落梅轩的红梅开了,灵犀便折了几枝插了瓶,让小宫女跟着自己直接抬了过去。 梅婕妤见那红梅开得正盛,打心里喜欢。此时她腹中的胎儿已经五月有余,肚子已经股起来了。 打发了宫人后,灵犀坐在矮凳上和梅婕妤闲聊了会子便起身告退,第二日便是大年夜,永寿宫里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梅婕妤对永寿宫中的事甚是了解,也就没有多留灵犀。 如意殿外,天上又下起了鹅毛一般的大雪。灵犀来的时候天还是晴的,故没有打伞。正犹豫着是冒雪走回去,还是向如意殿中的宫女借把伞的时候,便见回廊外有雪地上有人拉拉扯扯。 灵犀眯眼细看时,见那拉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意殿的二等宫女翠儿和依竹殿的宫女依雪。 翠儿右手死死揪住依雪的耳朵,嘴巴一动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依雪的身材不如翠儿高大,紧紧抿着嘴唇,左手护住自己的耳朵,右手狠狠的抽到了翠儿的脸上,啪的一声连灵犀都听到了。 翠儿明显被这一耳光打得愣了,依雪趁势把翠儿扑翻在地,压在她身上便打。 远远几个小宫女见翠儿吃亏,也跑过去都加入了阵营,开始对依雪踢打起来。战况激烈,却没有人喊叫出一声来。 灵犀看得心惊,抬腿便冲了出去。依雪能和翠儿打起来,恐怕是翠儿又去依竹殿嚣张了。虽然宫规一再规定宫女不可私下斗殴,可宫女私下里的争斗依旧不少。只要不把管事的招来,无论是输的还是赢的都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暗舔伤。告状这种事没人敢去做,因为那会丢掉自己的小命。 一个小宫女机灵,远远见到灵犀向她们跑来连忙招呼着众人停了手。 待灵犀走到跟前的时候,依雪倒上地上已经神智不清,手撕裂了一个大口子,血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红白分明。 灵犀虽然不是清乐宫中的人,可毕竟是崔太后娘娘身边最得势的宫女。故见到她后,翠儿首先一福身给灵犀请了安,然后道,“让灵儿姑娘见笑了,这贱婢乃是清乐宫的下等宫婢,手脚不干净,故在这里教训一下。” 灵犀心中冷笑,手脚不干净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见灵犀不说话,旁边一个叫乐儿的宫女道,“这事要是告诉掌事太监,定当乱棍打死。我们手下留情,私下出出气也便罢了。”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几个人合起来把一个好好的人打得晕过去? 翠儿见灵犀依旧不说话,心中有些恼,却不敢大声指责,只道,“灵儿姑娘,梅婕妤每日都会午睡一会……” 意思是,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灵犀不说话本是在想要不要趟这混水,听完翠儿的说辞后,她心中的怒火蹭得一下子便窜了起来。在永寿宫中都无人敢和她这样说话,一个清乐宫小小的二等宫女算是哪根葱?! 正在这时,依雪皱了两下眉头醒了。迷离的双眼扫了四周一圈,在看到灵犀时一下子便清明了。依雪连滚带爬,伸出满是鲜血的右手抓信灵犀的裙角,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忍着哭声道,“灵儿姑娘,灵儿姑娘,救救我家姑娘,救救我家姑娘。” 翠儿上前去拉依雪扯着灵犀裙角的手,却不想依雪的手拽得死死的,仿佛用力了毕身的力气。翠儿刚想抬脚去踹,被灵犀一眼瞪了回去。 灵犀蹲下身去,握住依雪满是鲜血,无丝毫温度的手问,“依雪,你家姑娘怎么了?你慢慢说,你为何在这里?希若知道你出来吗?” 依雪死死抓住灵犀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把头递到灵犀的耳边,略带着哭腔的道,“灵儿姑娘,炭没了,姑娘高热不退,我们找不到人……我来要炭,我来要炭……” “传太医,传太医啊!”灵犀问依雪,“为什么不传太医?” 从依雪绝望的眼神中,灵犀看到了答案。 这样一个身份尴尬,无名无份的公主,有哪一个太医愿意来为她诊治? 灵犀想把依雪从雪上上扶起来,可无奈依雪的身材相对灵犀来说太重了。她用了几次力气都没没能把依雪拉起来。每当依雪从灵犀的怀里滑落一次,四周的宫女们便后退一步,待到灵犀再使不上一丝力气时,那些宫女已经离她们足有十步有余。 大雪纷飞,灵犀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无助过。灵犀看了那些以翠儿为首的宫女一眼后,恶狠狠的对着翠儿喊道,“过来!扶我们起来!” 翠儿被灵犀凶狠的眼神吓得一机灵,随后却挺起胸膛,不卑不亢的道,“灵儿姑娘,既然你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大宫女,那对依竹殿的事定会有所耳闻。你觉得太后会喜欢别人救她吗?” 依雪听闻这话,死死攥住灵犀的手,道,“求求你,不用管我,救救我们姑娘。” 灵犀闭上眼睛,心中挣扎了良久。最后她把依雪放在雪地之上,站起身来直视翠儿,突然间就冷笑出声,“身为奴才,妄自揣度主子心思,死罪。身为奴才,背后妄议主子,死罪。对太后娘娘不敬,死罪。身为奴才,私夺主子用度,死罪。身为奴才,陷害梅婕妤于不义,死罪。身为奴才,无视宫中规矩,以下犯上,死罪。身为奴才,私下打架斗殴,死罪。打伤公主身前一等大宫女,死罪!……” 灵犀每吐出一个死字,翠儿便心寒一份,八个死字砸在她的心头,让她完全乱了阵脚。 当灵犀说她打伤公主身前一等大宫女时,翠儿仿佛见了血的苍蝇一般,立马回道,“何来公主,你私自称皇上讨厌的人为公主,才是大大的死罪!” “跪下!”灵犀突然怒喝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一个下贱的奴才能揣度的?条条例例摆在那里还死不悔改,我立马回了梅婕妤去让她把你送去爆室!” 翠儿哪里肯跪,跪下岂不是承认了那条条罪状? 灵犀咬着牙,知道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界她说了不算。她是如此的恨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如果她是一个主子,就算只是从五品的宝林,也能指使了奴才先把这混帐东西拿下再说。 翠儿既然有胆子去依竹殿为难无名公主,心中便是个有主意的。她清楚的知道这清乐宫中灵犀说了不算,周围的宫女又是自己的人,只要自己稳住阵脚,谅灵犀也不敢拿她怎样。无名公主的尴尬身份摆在那里,她就不信灵犀真的敢把这件事挑到崔太后那里去。 看着眼前这些披着人皮的狼,灵犀突然释然的笑了,转身拼了命的向如意殿中跑过…… 第三十三章 同 类 半盏茶的功夫,灵犀带着芍药和清乐宫的掌事太监韩公公一起走了出来。灵犀指着还立在雪地里原地不动的翠儿等人对韩公公道,“就是那六名宫女,私下斗殴。我上前拦阻不仅不听,反倒口出狂言对太后娘娘不敬。” 韩公公对着身后的小太监们一挥手,十几个人呼啦啦得便跑过去把翠儿几人拿下。灵犀见那些宫女喊冤,刚想开口,便听韩公公掐着公鸭嗓子道,“梅婕妤有令,翠儿等六名宫女触犯宫规,目无主子,乱棍打死!” 翠儿一听梅婕妤要乱棍打死她,立马高声乱嚷,其它五名宫女也是纷纷求饶。可她们身后的太监哪能给她们喊出口的机会,扼住她们的脖子便把这些人都拖了下去。韩公公对着灵犀一颔首,转身向着那些太监离去的方向走了。 灵犀见韩公公的身影越走越远,连忙吩咐芍药把依雪从雪地里救起来,她自己则跑向了依竹殿。 才几日的光景,依竹殿中便冷得如冰窖一样。灵犀推开依竹殿吱吱呀呀的大门,直奔了无名公主的寝殿。 还未走到屏风处,便听希若带着哭声问,“依雪,是你回来了吗?” 灵犀转过屏风,见床幔紧闭。待她拉开床幔,见希若穿着单薄的夹袄,脸冻得发青,正趴在一大堆的被褥之上。见到来人不是依雪是灵犀,希若声音打得颤道,“灵儿姑娘,是依雪叫你来的?救救我们姑娘,救救我们姑娘。” 说着说着,眼泪便滚落了下来。 顺着希若的目光,灵犀看到无名公主正趟在那被褥之下,脸色青白,嘴唇之上无一丝红润之色。可即使是这样,这个六岁娃娃依旧美得惊人。 灵犀用手去探无名公主的额头,只觉得手上冰凉冰凉的。她吃惊的问希若,“依雪不是说你们主子高热不退吗?怎么这样凉?” 希若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哽咽着道,“依雪走了不到一刻钟,姑娘的高热便退了。我以为姑娘的病好了,谁知道姑娘的身子却越来越凉,我把依竹殿中所有能拿来盖的东西都给姑娘盖上了,可姑娘的身子还是……” 灵犀越听心中越凉,莫不是…… 希若像是知道灵犀在想什么一样,连忙抓着灵犀的手道,“我们姑娘还在,还在,有呼吸,你看,你看。”说着把灵犀的手放在了无名公主的鼻子下。 良久,灵犀感觉到无名公主有暖热的气流呼出。 “那就别耽搁了!”灵犀把希若从床上拉起来,道,“你快穿衣服,抱着主子去如意殿。” 半个时辰后,灵犀带着希若抱着无名公主进了如意殿的寝殿。梅婕妤双手捧着自己的肚子,坐在内殿的暖炕上一言不语。 等到希若小心的把无名公主安置在床上后,梅婕妤才对站在一边的芍药道,“医政来了吗?” 芍药回了声是后,梅婕妤把灵犀,希若和芍药都叫到自己的身前,板着脸道,“今日之事,只有咱们四个和韩公公知晓。你们若想活命,便把嘴都闭得严严的。” 芍药是梅婕妤的心腹,自然不会出卖梅婕妤,当下便跪下拿命担保。希若更不用说了,对着梅婕妤和灵犀跪下一个头便磕在了地上,谢她们的大恩大德。 灵犀不会自己找死,只对着脸色不善的梅婕妤福了一福道,“奴婢不懂事,让婕妤跟着忧心了。” 梅婕妤闭眼一叹,“罢了,你速回永寿宫中侍候吧。平白耽误了这些时候,你定要小心才是。” 灵犀感激梅婕妤的好心,匆匆告退。 待灵犀走后,梅婕妤轻轻的坐在了无名公主的旁边,看着那张美丽得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小脸愣愣发呆。 其实她和莲美人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已经是毁容过的莲美人了。 她一直都觉得莲美人的命,相比这后宫中的女人都要来得苦。别的妃嫔,只有一个或是两个敌人,再夸张点,无非是一个后宫的敌人。而莲美人,却是整个大顺朝的敌人。 梅婕妤轻轻摸着无名公主冰凉的小脸,柳眉轻挑。她帮灵犀救无名公主,又何尝不是在救自己? 上位者的心思岂是她这小小妃嫔能揣度出来的,崔太后和永和帝虽然不待见是真的无名公主,可若真就这样殁了,怕整个清乐宫的人都要跟着陪葬,因为关系到整个后宫的风气。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低调的保住无名公主的命。安安稳稳的,让她在自己的宫中安然长大。至于别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钱为石曾经对灵犀说过一句话,那是在灵犀包庇了一个小宫女的过失后。钱为石以一名在后宫之中当了一辈子奴才的前辈身份对灵犀道,“灵儿姑娘,你太嫩了。” 嫩,便是心慈。 自古以来心慈便是标榜一个人善良,人格,品行的重要标准。 在大顺朝官员政绩的考核中,德是考量官员爱民与否的重要准责,而德的最佳体现,便是仁慈二字。在民家嫁娶中,媒人游走的时候也会说此女慈眉善目,此男敬老慈幼等。 可在这全是女人的后宫之中,却独独不能心慈。心慈是一把软刀,杀得不是别人,是自己。 灵犀当时在心底对钱为石的话不以为然,她上辈子是干吗的?她是杀人如麻的杀手,心中怎么会有慈念?为那小宫女求情,无非是认为她并不配当自己的对手而已。 现在灵犀懂了,恻隐就是嫩。把自己卷入无端的纷争,便是嫩。 灵犀跪在崔太后的脚下,惨白着脸叙述她一个上午的所做所为,“奴婢从如意殿中出来,便见有人在如意殿前斗殴,六名大宫女打一名小宫女,把那小宫女打得浑身是血。奴婢上前劝阻,谁知那打人的人不旦不知错,反倒骂奴婢多管闲事。” 崔太后吃了口茶盏中的茶,便茶盏放下后冷冷的道,“你的确是多管闲事。清乐宫有清乐宫的掌事,哪容得你插嘴?” 灵犀一个头磕在地上,认错道,“是奴婢僭越了。奴婢回了清乐宫的掌事太监韩公公,韩公公又回了梅婕妤。梅婕妤……” 灵犀一顿不说话了,用余光看着打量崔太后的神色。 崔太后一挑眉,颇有兴趣的问,“梅婕妤怎么了?” 灵犀重新低下头,小心的回道,“梅婕妤说她管教宫人无方,让韩公公将那些人杖毙了。” 灵犀说完自己哆嗦了一下,仿佛那六个人被打死的时候,她就在跟前一样。 崔太后脸色无丝毫的变化,接过安嬷嬷递过来的一块玫瑰糕,淡淡的道,“梅婕妤倒是个果断的。” 灵犀不敢接话,心里一个劲儿的打哆嗦。 崔太后咬了口玫瑰糕,眉头微微一皱,对安嬷嬷道,“今儿的糕点有点子腻。” 安嬷嬷给灵犀使了个眼色后小心的回道,“那太后娘娘便少用些,再过半个时辰就用膳了。” 崔太后把玫瑰糕放回白玉盘子中,拍拍手道,“其实不饿,就是总觉得空落落的,无事可干。” 灵犀接到安嬷嬷的眼神,跪在地上接话道,“太后娘娘,不如让安嬷嬷陪娘娘下棋吧。” 崔太后摇摇头,头上的流苏轻晃,“罢了,太费精神,黑黑白白的摆一棋盘子看着眼也花。” “那奴婢去落梅轩里搬几盆新鲜的花卉来?”灵犀又小声的问。 “就那点东西,哀家都看腻了。唉,”崔太后看着窗外,突然长叹道,“又是一年。” 安嬷嬷又递给灵犀一个眼神,灵犀懂事的给崔太后磕个头,悄声退了下去。 直到退出长乐殿,灵犀嘭嘭乱跳的心才放回到肚子里。这一关,她算过去了。 长乐殿内,安嬷嬷轻轻的给崔太后揉肩。崔太后用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可有太医去了?” 安嬷嬷小心的回道,“梅婕妤没敢请懂伤寒的太医,只让平日里给她请平安脉的太医给瞧了瞧。” 崔太后沉吟道,“生死由命,就看她的造化了。” 安嬷嬷不敢正视崔太后,只专心的给她揉肩。 良久后,崔太后换个了姿势歪在炕上,把头用手拄着,闭着眼睛道,“灵儿那丫头……” 安嬷嬷立在一边,侧耳细听。 第二日便是大年三十,举国同庆。永和帝在太和殿中设宴,宫中妃嫔尽数到场一同守夜。 梅婕妤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永和帝破例让她坐在从三品的嫔位妃子当中。 梅婕妤一脸的高傲,全然不把和自己同坐的妃嫔看在眼中。 大年初一过后又是初五,初五过后又到十五,皇宫中的宴会一个接一个,让人应接不暇。 崔太后身为大顺国太后,除了要参与后宫的家宴外,还要与永和帝,王皇后一起接受外朝臣子,封地亲王的朝拜。 半个正月下来,崔太后看着是精神抖擞,实则外强中干,每次宴会归来,都如同上了一次战场一样。 灵犀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崔太后年事已高,实在不宜这样劳累。可她看永和帝的意思似乎是没有让崔太后在永寿宫中安然度日的打算。 这大概就是身为君王,身为一国太后的悲哀吧。 正月十八,崔太后偶得风寒,闭宫谢客。 永寿宫中的奴才都慌乱了起来,独有安嬷嬷和灵犀几个贴身的宫女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崔太后自然是没病的,只不过是不服老不行了而已。 永和十九年二月初十,王皇后四十六岁生辰。崔太后病中未曾露面,打发了发送去了一面上好汉白玉做成的屏风以示庆贺。 一直到三月初三,永寿宫的大门才对前来请安的妃嫔打开。 经过几个月的历练,灵犀变得越加伶俐,往往崔太后只是咳嗽一声,她便晓是什么意思,不会有半点分差的。 无名公主的病好了后,便被梅婕妤送回了依竹殿。清乐宫的宫人得了梅婕妤的话,也不敢再去依竹殿中胡闹,她们的日子也好过了起来。 灵犀去看梅婕妤时,会时不时的去依竹殿中瞧瞧。去得次数多了,也就了解了一些无名公主的事。据希若说,无名公主自生下后就十分贪睡,不喜哭闹,最开始的时候能一睡一天,醒来后便吃。后来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竟可以睡到三日不醒,醒来也后如正常人一样。可这正常也只维持一天,等再睡下,便又是三五日的时间。 灵犀在最初听的时候目瞪口呆,这无名公主莫不是被人下了毒吧。 当她把这疑惑告诉睿王李辰风后,李辰风笑着摇摇头。他在宫中的时候便请太医为无名公主诊治过,无名公主除了不知明的原因贪睡外,没有任何的问题。 自打知道灵犀和梅婕妤救了无名公主一命后,李辰风对待灵犀的态度极速好转,在宫宴上遇到梅婕妤也比对别的妃嫔礼遇几分。 对于这些,崔太后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只当看不见。只要不折腾得过分了,都随他们去。 一晃日子进了永和十九年四月,梅婕妤的身孕已经有了九个月。入冬时梅婕妤把那些跟在身后寸步不离的稳婆奶娘以自己月份还小,人多在眼前晃着心烦的理由全轰出了清乐宫。如今月份大了,王皇后把那些人又如数都送了来,步步紧跟,就连梅婕妤就寝的时候都在殿外守着几个。 那些人整日里在梅婕妤的眼前乱晃,梅婕妤的食欲又变得不好,吃一口吐二口,一张小脸瘦得蜡黄,如刀削的一样。 那些稳婆奶娘的监视下,芍药不敢扶着梅婕妤去御花园里散心,只扶着她在清乐宫中的园子里转转。灵犀每日来看她梅婕妤,几乎成了梅婕妤唯一能喘息的机会。 这一日上午,灵犀又来看梅婕妤,离着老远便听见如意殿内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灵犀眉头一皱,这样的境况已经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了,准是梅婕妤又要发脾气无疑。 未曾走到如意殿的回廊,便见韩公公如轰鸡轰鸭一样把那些稳婆奶娘尽数轰了出来。在那些稳婆后面,还跟着如意殿中的二等宫女们。 韩公公见灵犀来了,苦着一张脸,小声对灵犀道,“婕妤今日脾气不好,还劳烦灵儿姑娘劝劝。” 灵犀微微颔首,走入了如意殿。 如意殿的外殿没有人,只在地上有一只摔碎了的琉璃碗,碗旁是撒了的汤汁。 不用看也知道,那汤汁定是稳婆们给熬的补药,据梅婕妤说那汤汁又酸又苦,难以下咽。 内殿中,梅婕妤歪在矮炕上,眉头紧皱。右手捧着已有九个月大的肚子,皓腕上戴着的一只成色上好的翠玉镯子。 听见外殿有动静,梅婕妤把炕上矮几上装糕点的盘子全部挥落在地,大声喝道,“本宫让你们进来了吗?给本宫滚出去!” 芍药连忙走出外殿,看是哪个宫人这样不知死活。走到屏风处见是灵犀,把吊着的心放落了底,小声对灵犀道,“灵儿姑娘快劝劝吧。” 灵犀听到梅婕妤大骂的声音也是一愣,心道梅婕妤的脾气可真是一日比一日暴躁! 梅婕妤没听到芍药斥责宫女的声音,皱着眉抬着去看,正好看到灵犀从屏风后走出来。刚到嗓子眼的话被梅婕妤生生咽了回去,心情更加烦躁了。 芍药对着梅婕妤福一福后退下了,只留灵犀和梅婕妤在内殿中。 灵犀对着梅婕妤福了一福,也不等梅婕妤让她起来,便站直了身子。上前握住梅婕妤的手,灵犀悄声问,“何以发这样大的脾气?” 梅婕妤无血色的手反握住灵犀的,脸上的烦躁变成了担忧,看着自己的肚子只对灵犀说出了两个字,“我怕。” 梅婕妤很怕很怕,自打她怀上这个孩子后,就没有一日不怕的。 灵犀把左手放在梅婕妤的心口安慰她,“别怕,一切有太后娘娘。” 梅婕妤闭上眼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再睁开眼睛,眼里的慌乱已经不见了。 半盏茶的功夫,如意殿中再次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梅婕妤扶着芍药的手臂,站在如意殿的门口皱着眉头对灵犀道,“本宫好得很,就不留灵儿姑娘久坐了!” 灵犀脸色愠怒,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福礼后退下了。 如意殿前回廊的角落里,一个奶娘瞧瞧把这一切看进眼中,待到梅婕妤回到如意殿中,灵犀出了垂花拱门,一溜烟似的跑没了影。 灵犀没有直接回永寿宫,而是躲着粗使宫女走假山后的小路去了依竹殿。 依竹殿中的竹子到了夏日变得越发青翠起来,炎热的天气里,多看那竹子两眼便觉得消暑。 依雪正在殿前晾衣服,见灵犀进来老远的就叫了起来,“灵儿姑娘!” 宫里妃嫔宫女的衣服都有专门的宫人洗,因为无名公主的身份尴尬,她们从来都是自己浆洗。 灵犀连忙把手指坚在嘴边做了一个嘘得动作,依雪看后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走近后,灵犀帮着依雪把剩下的衣服搭在竹竿上,轻声问道,“姑娘近几日还好吧。” 依雪点点头,“还好,前日醒了一天,和我们说了会子话。” “呀,”灵犀惊呼,“前日醒了啊?” 她一直想看无名公主醒来后是什么样子,可惜一直无缘。 依雪脸上的笑容如娇阳一样,对灵犀道,“灵儿姑娘不必遗憾,自打冬日里病得那一次后,我们姑娘睡得时间是越来越短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如咱们一样了。” 灵犀点头,把衣服都晾上后对依雪道,“我进去看看,还要赶着回永寿宫。” 依雪点头,把空了的木盆放到回廊上,挽着灵犀的手道,“我陪灵儿姑娘一起进去。” 灵犀回挽住依雪,结伴进了依竹殿。在灵犀的感觉里,依竹殿中的希若和依雪是最有人情味的,像正常人那样。 进了外殿还未走进内殿,便从里面传出稚嫩又百无聊赖的声音,“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夜来风雨声,大包知多少。唉,希若,咱们殿里怎么这么多吸血鬼啊!” 依雪回头一脸尴尬的对灵犀道,“灵儿姑娘,我们姑娘醒了。我们姑娘总爱说些莫名其的话,你当听不到就好。” 灵犀哪还听得到依雪在说什么,她已经被无名公主那几句打油诗订在了原地,想动都动不了。难道,难道…… 灵犀声音有些颤抖,小心的回了句,“问君能有几多愁……” 这句诗出自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在大顺朝并无记载。如果无名公主能接上这一句,那就能说明无名公主身体里如自己一样住着一个不属于这个朝代的灵魂。 内殿之中沉吟了会,传出来一声,“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希若的声音传出来,“姑娘,你在说什么?” 那声音中带着疑惑,道,“不对,不对!” 紧接着内殿中一个小小的身影闪电似的跑了出来,希若拿着披风从后面追出来,惊呼道,“姑娘,天气还冷,您多披件衣服!” 灵犀终于看到了无名公主睁开眼睛的样子。 一双墨一样黑的眼睛镶嵌在如玉一样的脸庞上,水灵灵的,如含着一汪春水一般。不描而翠得眉毛微微皱在一起,在眉间拧起了一个小疙瘩,嫩红的小嘴嘟着,如一颗小巧的樱桃一般。两颊胖嘟嘟的,带着丝健康的红润…… 灵犀心中一个感慨,美人就是美人,就连皱眉头,也是这样的倾国倾城。 在灵犀打量无名公主的同时,无名公主也在打量着灵犀。 两个人一大一小,一高一低,就那样对视着。希若和依雪站在一边,几次想吱声都没敢。 良久后,无名公主小嘴一张,道,“电话。”莺妃传:.. 灵犀回,“手机。” 无名公主眼睛一亮,“飞机,” 灵犀继续回道,“火车” “洗衣机?” 灵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直接说出一串,“彩电,电冰箱,空调,电脑。名侦探柯南我追到死也没看到结尾!” 无名公主睁大眼睛,飞奔着往灵犀怀里一跳,“操,他乡遇故知,老子终于找到同类了!”感谢宝豆豆1209,一半透明的打赏和票票~~ 大家新年快乐~~么个~ 第三十四章 如 意 无名公主有名字,莲美人在生下她后给她起了个小名叫怜儿,意指无名公主如自己一样可怜的命运。无名公主不喜欢,她更喜欢自己在现代的名字--幽梦。幽我之心,思我之梦,就如她正在经历的,如一帘幽梦一般。 无疑,她也是从现代穿越到大顺朝的。与灵犀不同的是,她在现代的那具躯体还没有死。在这六年中,她在两具躯体中来来回回,每每睡下,幽魂都会在另一个世界醒来。 幽梦,就如照在灵犀世界里的一缕新阳,把她心中的阴霾驱散了一半。灵犀脸上的笑越来越多了,是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 她无事时往清乐宫中跑得更勤了,就算幽梦在睡着,她只站在床边静静的看一眼也觉得心安。当幽梦醒了时,她们便会坐在一起说永远也说不完的话。 灵犀喜欢幽梦口无遮拦的性格,用幽梦的话来说便是纯天然,无污染,绝对不添加美化剂。 灵犀有些庆幸,庆幸幽梦在这依竹殿中远离后宫之中的争斗,不然以她的性子实在难以保全自己。 幽梦对灵犀的话不以为然,在她的心中她就是没事到大顺朝来窜门的。喜欢看两眼,便看两眼,不喜欢看两眼,一闭眼就回到现代去过自在生活去了。 幽梦指着自己被蚊子咬了两个嫩红大包,倾国倾城的容貌道,“我唯一舍不得的,便是这张迷死万千男人的狐媚脸。这张脸要是带回到现代去,要让多少宅男情不自禁的吐出已撸两字?” “已撸?”灵犀眼露迷茫,“什么意思?” 六岁的幽梦讪讪一笑,不再做答。灵犀也不逼问,用手摸着幽梦的小脸无比的羡慕。就算幽梦在这大顺朝活得不如意也没关系,因为她还有一条退路。 不像她,如果死了,那便是真的死了。 转眼,时间便来到了五月初。梅婕妤腹中龙嗣已经足月,眼瞅着就到了临盆的日子。 五月初四午时刚过,梅婕妤身下见了红,接紧着便有了生产的迹象。 王皇后和良妃接到消息后先后到了如意殿中守着。须臾,惠贵嫔和安贵嫔也携手前来。午时三刻,后宫之中嫔位以上的人已经都到了七七八八,就连谨慎小心的纯嫔也到了场。 一群生过孩子的妃嫔,听着寝殿中的梅婕妤放声惨叫脸上都有些发白。这种苦她们都受过,不然哪能爬到嫔位坐享荣华富贵? 未时,钱为石在前开路,灵犀和安嬷嬷扶着年迈的崔太后踏入了如意殿。 一屋子的妃嫔见崔太后来了,纷纷起身问安。惠贵嫔上前替换掉灵犀,扶住崔太后的右手,莺莺细语道,“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在永寿宫中等着不就好了?” 崔太后坐下后回道,“哀家不放心,过来看看。” 崔太后扫了眼殿内,看着眼前这些花红柳绿的妃嫔着时眼晕。看了一圈见没看见永和帝,便对站在一边的王皇后道,“皇后,皇帝人呢?” 王皇后接过怡香递过的湿帕子净了净手,又接过怡香手中的茶亲自奉给崔太后,道,“儿臣已经打发了人去通报皇上了,李公公回话说皇上正在和几位阁老议政,一会子便过来。” 崔太后点点头,接过茶后放在了炕几上,即不吃茶也不说话。 众妃嫔们看着崔太后探究的眼神都显得愰愰不安,平日里她们与梅婕妤都不算交好,此时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如今被崔太后这么一看,都感觉自己心底打得那些小算盘被如数放在了崔太后的眼前一样。 灵犀站在崔太后的身后的角落里,手心里全是汗。这一年来她与梅婕妤的感情最为深厚,放眼整个后宫,恐怕没有人会比她更担心梅婕妤的安危. 梅婕妤在内殿之中嗓子都喊哑了,声调一声惨过一声。半刻后稳婆出来对跪在寝殿外,一直照顾梅婕妤身体的刘医政说了几句话。 刘医政听后擦了擦汗,对着崔太后和王皇后扣头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梅婕妤身子虚,有难产的预兆。” 王皇后连忙问道,“可否保母子平安?” 永和帝不在场,崔太后又不说话,王皇后自然不能说出那种舍母保子,僭越的话来。 刘医政颤抖着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汗,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开幅方子给梅婕妤服下,只要梅婕妤能用上力气了,便也不难了。” 说着回身对跪在一边的药童说了几样药材,并让药童速速去煎药。药童得了周医政的吩咐,连滚带爬的奔了出去。 灵犀在心中不住的祈祷,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千万不要有事. 未时一刻,永和帝风风火火的踏入了如意殿。见外殿中站满意了妃嫔,一皱眉头全都轰了出去.听闻王皇后说从午时生到了未时孩子还未露头,心中更加烦躁. 一直到申时,梅婕妤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有出来的征兆.崔太后年迈,坐了这一下午体力已是不支.永和帝便请崔太后先行回了宫. 崔太后没有推辞,扶着安嬷嬷和灵犀的手起了身. 当崔太后摸到灵犀手心中的一层冷汗后,看向灵犀的眼神凌厉了起来.灵犀被崔太后看得心中发凉,如芒在背。 回到永寿宫时,已是晚膳时间。 灵犀吩咐传膳,刚和安嬷嬷侍候着崔太后用了半碗粥,如意殿中便传来消息了。梅婕妤生了,生了大顺朝的第十四皇子,母子平安。永和帝龙颜大悦,封梅婕妤为从三品梅嫔,给小皇子起名为李辰良。 来通报的小太监退下后,灵犀下意识的吐出一口气,心总算落到肚子里了。崔太后一挑眉,带着翡翠镯子的手一伸,把还未用完的半碗粥推离了自己眼前,吩咐安嬷嬷道,“撤下吧。”转身又对灵犀道,“扶哀家起来。” 灵犀连忙上前扶住了崔太后,跟随崔太后意进了寝殿。 入了寝殿之后,崔太后松开灵犀的手,突然喝道,“跪下!” 灵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心再一次提了起来。这一次不是为梅嫔,是为自己。 崔太后走到凤榻前坐下,冷眼看着灵犀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若想不明白,你就走出永寿宫的大门,再也不要回来!” 灵犀扣头,“奴婢遵旨!” --- 永和十九年五月初五,后宫大庆。一庆端午佳节,二庆永和帝喜获龙儿。 后宫之中热热闹闹的欢腾了三天便又安静了下来,随后,却又刮起了无名之风。 宫中的宫女太监无时不在议论一年前生了十公主的崔贵妃,说崔贵妃当时明明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却偏偏生下了只有七个月的胎儿。 更有甚者,说崔贵妃所生的十公主不是平白殁的,这其中另有隐情。 这股风刮着刮着,便刮到了梅嫔的身上。 一名在清乐宫中侍候的粗使宫女言之凿凿的对别人低语,“梅嫔娘娘生下来的孩子不是足月的。” 别人问可什么根据,那宫女便道,“梅嫔娘娘在有孕三个月的时候,曾来过葵水。” 有了那名小宫女的话,十四皇子不是永和帝血脉的谣言越传越甚,甚至传到了崔太后,永和帝和王皇后的耳中。 永和帝恼羞成怒,斥责王皇后治理后宫无方,居然让宫人私下传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来。王皇后一心的的委屈,下旨严查这谣言的出处,定严惩不贷。 很快,谣言的根源被查出来了。居住在安定宫揽月阁中的吉美人妒嫉崔贵妃和梅嫔先后得子,心中生恨,故收买了清乐宫中的下等贱婢口出秽言。 永和帝听后大怒,下旨将吉美人打入冷宫,并将吉美人的族人尽数发配边疆,世代为奴。 吉美人被打入冷宫后,日日破口大骂,骂竹婕妤,骂王皇后,骂整个大顺后宫。 没出三日,冷宫中的掌事太监来报,罪妃吉美人上吊自杀了! 宫中刚添了位皇子是大喜之事,眼下却便又添了这门丧,永和帝心中更加不快,下旨,“妒妇失德,死有余辜!裹草葬之,不得祭拜,永不得葬入妃陵!” 六月初五,梅嫔侍宠而娇,十四皇子满月宴上冒犯王皇后。永和帝震怒,关其禁足。十四皇子更是被撤掉了半数的乳母,由梅嫔亲自喂养。 后宫之中的风波起了一波又一波,独独永寿宫中安静的如世外桃园一般。 那一日灵犀在崔太后的寝殿中足足跪了一夜,待到崔太后让她起身时,她的双腿已经没有丝毫的感觉了。自那日起崔太后不许灵犀迈出永寿宫一步,灵犀自然不敢忤逆,心知自己又从鬼门关中走了个来回。 梅嫔禁足后,后宫之中又变得安静。烈日炎炎,把整个后宫都照得如蒸炉一般,让人喘不上气来。 一日午后,大风骤起,片刻间乌云密布。几个闪电过后,雷声轰然而至,随后大雨倾盆而下。 崔太后被雷声惊醒后,身穿湖绿色的绣裙,披了件薄披风歪在内殿靠窗的竹榻之上,临窗看雨。 安嬷嬷在香炉中燃了两块暖玉檀,香气飘起,把雨中的那种清冽缓解了不少。 灵犀接过知秋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放在竹榻旁边和竹榻配套的竹几之上。 又是一记响雷,崔太后一挑眉,从观雨中回过神来。端起茶盏吃了口茶后轻声问道,“梅嫔,禁足已有半月了吧。” 这话苦是放在一个月以前,灵犀听后心中一定会为梅嫔担忧,而此时,她只是抿着嘴角,淡淡的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已经十七天了。” 知秋知道这些她听不得,福一福后退下了。 崔太后把茶盏放回到竹几上,对着灵犀伸出了右手。灵犀忙上前把崔太后的身子扶正,又拿了一个炕枕垫在了她的身后。 崔太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从新躺下,用手扶了扶自己花白发髻上的珠花,问,“十四皇子,也有一个半月了。” 安嬷嬷手持短柄的香炉,恭敬的回了句,“是。” “也差不多了。”崔太后把放在竹几上镶金的玉如意拿到手中把玩,玩了会子后递给灵犀道,“十四皇子自生下后,便体质虚弱啼哭不已。传哀家喻,赐十四皇子玉如意一柄,做安枕之用。” 灵犀接过玉如意,福一福后道,“是!” 永和十九年,六月二十二的午后。瓢泼大雨中,灵犀身穿淡粉色绣石榴的宫装,手持荷叶绿的油纸伞走到前面。身后跟着怀抱锦盒的知月,和给知月持伞的周安。在知月和周安的身后,另跟着四名三等宫女,两名小太监。一行九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清乐宫如意殿前。 到了如意殿的前面,周安先把油纸伞递给知月身后的小宫女持着,他则站到了回廊的阶梯上,高声唱道:“太后娘娘赏。” 须臾,芍药从如意殿中走出,恭敬的把灵犀,知月,周安三人迎进如意殿。 梅嫔身穿水清色对襟罗裙,外披一件绣着柳絮的薄披风,抱着十四皇子已经站在了如意殿的外殿中。 灵犀扫了一眼已快有二月未见的梅嫔一眼,清了清嗓子道,“传太后娘娘口喻!” 梅嫔连忙抱着十四皇子跪下,殿内的宫女太监亦是跪了下来。 灵犀俯视着众人,声音中毫无情绪的继续道,“十四皇子自生下后,便体质虚弱,啼哭不已。传哀家喻,赐十四皇子玉如意一柄,做安枕之用!” 殿内,静得让人心底发寒。众人能清晰的听到雨水打到如意殿的殿顶,然后顺着滴水沿流下,最后砸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梅嫔跪在地上,看着怀中的十四皇子久久不语。 周安上前小声道,“梅嫔娘娘,请接太后喻。” 梅嫔抬头去看灵犀,一行热泪顺着眼角留下。灵犀刻意忽略心中犯起的酸涩,别过头去不敢正视梅嫔的眼神。 梅嫔浑身颤抖,哆嗦着嘴唇对灵犀挑眉问道,“如意?” 灵犀闭上了眼睛。 知月见状福身道,“回梅嫔娘娘的话,太后赐十四皇子玉如意安枕。” 梅嫔低头看向怀中的十四皇子,泪流不止,抱着襁褓的双手指节发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周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头磕下去,“还请梅嫔娘娘接太后娘娘喻!” 梅嫔闭上眼睛,颤抖着身子对灵犀磕了一个头,哽咽着道,“十四皇子,谢太后娘娘赏!” 第三十五章 赢 家 大雨一直未停,硕大的雨点砸在窗柩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崔太后的腿病又犯了,痛得厉害。整日里皱着眉头,吓得长乐殿中的奴才也跟着提心吊胆的。 灵犀从清乐宫中回来时淋了雨,有些发热,便告了假,在自己的房中躺了一日。 安嬷嬷在给崔太后揉腿得时候小心的询问道,“随她去?” 崔太后被腿痛折磨的心焦,皱着眉头回道,“若她自己想不明白,哀家再怎么调教也没用?她病,就让她病去好了。左右当哀家白心疼她一回!若是死了,哀家赏她三尺棺木!” 安嬷嬷被崔太后吼得心惊,不敢再多问什么。 次日,灵犀便回到了长乐殿中侍候。行事做人如以前一样,还会变着法得讨崔太后宽心。 崔太后吃着灵犀变着样做得梨汁,指着灵犀道,“你若再糊涂,便自己收拾收拾离了哀家的眼前!” 灵犀跪在崔太后脚下,哽咽道,“奴婢一时愚钝,以后定不会这样了。” 永和十九年六月二十四,右尚书葛仲秋上奏折参以左尚书朱弦为首的太子党从永和十一年起开始买卖官位,其脏银达数十万两黄金之多。 左尚书朱弦在金銮殿上怒斥葛仲秋含血喷人,当朝回参葛仲秋收受官员贿赂。 葛仲秋老谋深算,和朱弦在金銮殿上便辩了起来,最后葛仲秋指出了朱弦欺民,占地,贪污治河银两,买卖官员四大罪状,并一一把人证物证摆在眼前。 太子李辰逸恼羞成怒,拔出随身配剑刺伤葛仲秋。 葛仲秋伤心至极,跪在金銮殿之上,对着永和帝老泪纵横,请求辞官归隐田园。 永和帝大怒,命人当太子李辰逸拘禁在太子府内。并当朝高声叱喝朱弦,命其在家闭门思过,不得私见任何朝中大臣,直至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为止。 太子被拘禁的消息一传回后宫,王皇后的心立马便乱了。 她深知这些年太子做事是过了些,如果永和帝真不念父子之情,那太子之位恐怕不保。这种时刻,她哪里还顾得上后妃之间的争斗,一颗心全扑在了太子身上。 太子被拘禁,左尚书朱弦被软禁,右尚书葛仲秋在永和帝的授意下开始查太子**买官卖官等事。 永和帝共十四位皇子,除去太子李辰逸外,只平王李辰云是个将才。再往下看,也只有睿王这个轻闲王爷还有几分帝王之相。 睿王妃葛玉荷乃是葛仲秋的嫡次女,如果太子倒了,那上位的就有可能是睿王李辰风。因此,朝中耳朵灵心思多的大臣,早早便打起了睿王府的主意。 外朝如火如荼的斗着,后宫之中也不安宁。 先是竹婕妤得了失心疯,整日里胡言乱语,说已死的吉美人来向她索命。 王皇后无私理会后宫之事,便只能是众妃之首的良妃出马。当良妃匆匆赶到竹婕妤所住的宫殿时,竹婕妤已经分不清来人是谁了。 只跪下对良妃哭喊道,“皇后娘娘,饶了臣妾吧。臣妾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都是吉美人对臣妾说的。” 良妃听完这些胡言乱语后,心中思量良久。最后越过王皇后,直接把崔太后请到了忘忧宫的听音阁来。 当崔太后坐着凤辇从永寿宫来到忘忧宫时,良妃命人请的太医也到了。 崔太后做在外殿之中,静下心来听着竹婕妤说了会子胡话后才让精通癔症的杨太医上前诊治。 杨太医进入内殿片刻,出来后对崔太后道,“启禀太后娘娘,竹婕妤这是吓得!” 崔太后疑惑的一挑眉毛,“这天天在宫里好吃好喝的住着,宫女嬷嬷陪着,怎么就把她吓着了?” 说着便把侍候竹婕妤的近身宫人都叫进来询问。 竹婕妤身前的大宫女巧碟跪在地上对崔太后道,“奴婢日日跟在婕妤身边,婕妤并未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昨天夜里婕妤睡得不安稳,大叫了几声。奴婢把婕妤叫醒时婕妤浑身是汗,说口渴得厉害。奴婢便倒了杯温茶给她,她喝下后便睡着了。后半夜不是奴婢当值,待奴婢再到殿中来时,婕妤就已经这样了……” 崔太后抬头又看杨太医,杨太医一拱手道,“太后娘娘,竹婕妤是被自己吓到了。醒来后又喝了口凉茶,便把心思给蒙住了。” 崔太后对杨太医摆摆手,道,“你拣哀家能听明白的说,竹婕妤的病到底能治还是不能治?” 杨太医沉吟了会回道,“待微臣用银针刺她的人中穴,婕妤感觉到疼了,也许就明白过来了……”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杨太医的话才说到一半,竹婕妤突然在寝殿之中大声叫骂道,“又不是我扼死你的,你来找我做甚!你去找皇后,去找皇后!”随后声音中又带了哭腔,“皇后娘娘,臣妾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崔贵妃……真不知道……” 崔太后忙对巧蝶喝道,“真真儿是疯了,还不快去让你家主子闭嘴?!” 巧蝶连忙带着二个宫女起身,跑进寝殿捂住了竹婕妤的嘴。杨太医后背冒起一层冷汗,拿着药箱进了寝殿。 良妃看了眼崔太后的脸色,面露惶恐,道,“太后娘娘,竹妹妹真真儿是疯了,这话里怎么还带着皇后娘娘和崔贵妃呢,多晦气!” 崔太后接过灵犀递过的茶盏,皱着眉毛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良妃听后银牙紧咬,一口气憋在了肚子里。 二刻钟后,竹婕妤从疯癫状态中缓缓的清醒了过来。见殿内坐着崔太后等人,像明白过来什么似的放声痛哭起来。 崔太后指着竹婕妤问杨太医,“她没事了吧!” 杨太医恭敬的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竹婕妤的身子已无大碍,微臣开个方子,吃两幅,细心调养几日便可痊愈了。” 崔太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宽大的衣袖向后一摆,挑眉道,“既然没事了,那杨太医就回吧。” 听到这话,杨太医哪还敢开什么调养的方子,带着药童匆匆离开了听音阁。 “竹婕妤身子虚,便随哀家回永寿宫中调养些时日吧,”说着把手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安嬷嬷。 灵犀走到殿外,高声唱道,“太后娘娘起驾回宫!” 竹婕妤的疯言疯语,就如绫罗之上的一根跳丝一般。轻轻一抽,便扯出了布缝间藏着的各种污秽。 王皇后千般算计,却没算计出自己最终会被崔太后假借竹婕妤的手扳倒了。 她做得是多么的天衣无缝,她怕崔贵妃肚子中的孩子生下对太子不利,所以命那些奶娘在崔贵妃的饮食中做手脚。待孩子生下后又特意叮嘱稳婆说孩子的月份不够,找人做假证除去了崔贵妃。又用上官烟儿的一只猫做引子除掉了心思缜密的董嫔。 多好的一石二鸟之计!放眼后宫之中,谁能想出这样的计谋? 可她万万没想到,崔太后知道的太多,手段也比她更狠。崔太后居然能狠到牺牲掉梅嫔肚子里的孩子,故意引她跳下事先设计好的全套。 当废后的圣旨下达未央宫时,王皇后便知道,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当她身着素服走向冷宫时,心中唯一的欣慰便是,太子的事在她的全力周旋之下,终于有了转机。 只要来日太子登基,她,王氏,便依旧是这大顺后宫中笑得最长久的人! 可惜,王皇后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 永和十九年七月二十,生下来仅七十六天的十四皇子,殁了。太医诊断为身体内余毒难清,小皇子的内脏早已损坏。 梅嫔抱着十四皇子的尸身,跪在太和殿前,不哭不闹,双眼中失去了一切的色彩。永和帝痛心疾首!十公主是他亲手摔死,他已是悔得肝肠寸断,如今十四皇子又殁了…… 永和帝此时对王皇后的痛恨之意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当即便下旨赐了废后一杯毒酒…… 永和十九年八月初一,太子李辰逸的拘禁解了。他虽然还是太子,其势却不同往日。除了他的岳丈朱弦还对他死忠外,朝中的大臣们都下意识的靠向了葛仲秋**。 永寿宫长乐殿中,崔太后心情显得格外的爽快,手拿一把花剪子修一株茶花的枝叶。当修剪得差不多了,指着茶花对灵犀道,“灵儿,这修花啊,手法要利落,定不能拖泥带水,更不能感情用力。不然不仅影响了美观,还浪费了你的心力。” 灵犀一福,恭敬的道,“奴婢受教!” 崔太后看着那盆茶花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安嬷嬷道,“真是越看越舒心。” 安嬷嬷接过花剪,笑道,“那是太后娘娘的手艺好!” 崔太后看着殿外胜着的嫩黄色的菊花轻笑道,“崔贵妃最喜欢的便是嫩黄色,灵儿,你去园子里挑几盆子开得艳的,摆到倾云宫里去。用不了多久,会赏菊花的人便回来了……” 永和十九年八月初十,永和帝下旨接在外为皇家子嗣祈福的崔贵妃回宫,共度中秋佳节。并恢复了董贵妃的位份,解了禁足。 永和帝念梅嫔痛失爱子,破例封梅嫔为正三品梅贵嫔。 圣旨下达那日,梅贵嫔抱着圣旨失声痛哭,就如抱着她那只活了七十几天的十四皇子一般。 哭后,梅贵妃把那根正三品的品级簪子簪在头上,看着水镜中的自己默默发呆。她弄不清在这后宫之中,她还能失去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第三十六章 良 妃 永和年十九年八月十五,观月台上,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一年之久的崔贵妃终于回来了。她身穿嫩黄色宫装,头挽望仙九鬟髻,除左侧正规正矩的簪了一根正二品品级簪子外,右侧只簪了一枝晶莹剔透的玉钗。如此朴素的打扮,着实让众妃嫔们大吃一惊。 在崔贵妃的正对面,坐着同样禁足了一年的董贵妃。董贵妃身着妃红色宫装,头挽飞天鬓,右侧簪了正二品等级簪子,发髻正中簪了两朵贴翠珠花,左侧则簪了红宝石做坠子的流苏。整个人打扮的即华丽又尊贵,举手投足之间,显出做为贵妃应有的雍容。 月过半天之时,董贵妃端起琉璃盏,遥敬崔贵妃。崔贵妃水目含笑,将自己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一年前,她们同为输家。一年后,她们同为赢家。此时再次同坐观月台,两人居然都对对方生起了一丝的相惜之情。 良妃坐在董贵妃下手的位子上,虽然面上含笑,心中却极度不快。 王皇后在的时候,这后宫之中的妃嫔除了王皇后便是她的位份最高。本以为帮着崔太后把王皇后扳倒后她即使不封后也会得个协理六宫的实权。却不想,崔太后利用完她后便把她扔在了一边,反而把崔贵妃和董贵妃都扶持了起来。这种心态下,她怎会吃得下东西,赏得下月亮? 惠贵嫔坐在崔贵妃的下手,是在坐妃嫔中兴致最好的。八皇子早已出宫建府成亲,连孩子都一岁了。二公主更是得了段好姻缘,只等及笄便行大婚。她自己又身居贵嫔位份,比下不足却比下有余。在血雨腥风的后宫之中,她可谓是走得最顺当,也是笑得最得意的一个了。 所以,心情爽快的她频频和崔太后举杯,语连珠,逗得崔太后眉开眼笑。 宫宴进行到一半,襄王李辰阳称醉离席。襄王妃起身想和襄王一起离开,却被襄王一眼瞪了回去。 良妃见襄王醉得厉害,故和永和帝请示允襄王回自己的宫殿醒酒,待宫宴结束再与襄王妃一起离宫。 众妃嫔又说话了会,起风了,崔太后服老的一笑,对永和帝和众妃嫔道,“你们慢慢乐着,哀家乏了。” 崔太后一离席,在坐的妃嫔便都把心思放在了永和帝的身上,无非是想探知下一任的皇后是谁,她们也好站对阵营。 按理说,崔贵妃是崔太后亲侄孙女,在这次的事中又受了天大的委屈,定是封她为后无疑了。可崔贵妃年纪尚轻,膝下又无子嗣…… 和崔贵妃身份一样尊贵的,便是董贵妃了,而且董贵妃膝下还育有平王。可太子尚在,如果永和帝立了董贵妃为后的话,那太子之位…… 一直到宫宴结束,永和帝也没有透出半点口风。崔贵妃和董贵妃两人频频举杯互敬,就如其他妃嫔一样。 崔太后回到永寿宫时已经戌时三刻,卸妆净面,歪在床上后,灵犀奉上了一碗温羊奶。 崔太后喝完后,舒展着眉头,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安宁啦……” 安嬷嬷轻笑着给崔太后揉腿,道,“太后娘娘可以安稳些日子了。” 崔太后眯着眼睛,平缓的呼出几口气,“灵儿,哀家把董贵妃一并扶持起来,你可懂了?” 灵犀接过崔太后递过来的碗,跪下后给崔太后磕了个头,“奴婢懂了!” 崔太后扶持起董贵妃,是因为这整个后宫之中,只有董贵妃才有能力牵制崔贵妃,就如王皇后还在时,崔太后用两位贵妃牵制王皇后一样。 这,就是后宫之中的制衡之道。 永和帝没有封后,而是命崔贵妃和董贵妃共同协理后宫。董贵妃本来就是内敛的性子不喜出头,自然事事都让着崔贵妃。却没想崔贵妃自打回来后也如变了个人一般,竟事事以董贵妃为尊。两个人有商有量,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们之间有深厚的姐妹情宜。 永和帝自是欢喜,只有自家后院安宁了,他才有更多的心思去管理朝政上的事。 后宫安宁了下来,崔太后便每日在永寿宫中给花浇浇水,剪剪枝,也很少出宫去转了。 睿王一晃已经半年没有再进后宫给崔太后请安,中秋佳节时灵犀远远的看了李辰风一眼,见他独自一人前来,并未带睿王妃。 关巧儿腹中的孩子在四个月大的时候小产了,虽然没有证据指明此事是睿王妃葛玉荷做的,可明眼人心里都清明着呢。 一日午后,崔太后突然来了兴致要写字,灵犀便在一旁侍候着研磨。灵犀的手喂过鸟,沏过茶,揉过肩,捏过腿,却独独没有碰过墨拿过笔。 崔太后见灵犀研磨的手法生疏,悟然大悟的对安嬷嬷道,“灵儿不是内侍局里学过规矩的。” 安嬷嬷笑道,“正是呢,灵儿是国舅府上送进来的。并未在宫中学过规矩……” 崔太后拿着毛笔略沉吟了会,道,“不识字定是不成,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这学问对女子来说也是顶重要的。” 灵犀沉默不语。大顺朝的文字和繁体汉字有很大的差异,她曾经也为此苦恼过,可一直苦无出路。如果崔太后能许她习字的话,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知秋进来回话,睿王来请安了。 崔太后把手中的笔放下,眼角露出一抹慈笑,“快请睿王进来。” 灵犀对着崔太后福一福后出去请睿王,安嬷嬷则服侍着崔太后到内殿的矮炕上坐下。 须臾间,灵犀便带着睿王进到了内殿之中。 睿王李辰风给崔太后请安后,在崔太后的对面坐了下来。 几个月不见,睿王的气质越发显得沉稳,虽然唇边还像以前那样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可给人的感觉却不同了。 知秋进来奉过茶后又出去了。 睿王吃了口茶后,笑着对崔太后道,“皇祖母眼角带笑,定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说来与风儿听听,让风儿也乐乐。” 崔太后笑着回道,“自然是风儿来看哀家了,哀家才开心。”说着吩咐灵犀,“去准备几样香甜的糕点来。” 灵犀福身退下,待到她带着知雪端着四样糕点回来时,崔太后和睿王已经笑做一团,安嬷嬷站在一旁也是眼角含笑。 灵犀把糕点如数端上,带着知雪下去了。 崔太后指着用蜜饯当馅料的蜜糕对睿王道,“风儿尝尝,看还是不是你喜欢的味儿。” 睿王接过安嬷嬷递过去的湿帕子净了手,然后捏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仔细嚼了会子后咽下,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对崔太后道,“这蜜糕还是那么香,那么甜,和风儿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样。” 崔太后见睿王吃得开心,自是高兴,叹了口气后对睿王意有所指的道,“宫中的吃食也不见得多好,可毕竟是你从小吃惯了得,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吃食,这都是出生便定下来的。” 睿王把手中剩下的半块蜜糕扔进嘴中,待咽下后抿嘴一笑回道,“我到底不是小孩子了,多吃了两口竟然觉得嗓子有些子紧。” 崔太后的笑容定格在脸上,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睿王挑眉看了眼崔太后,也不说话。待到把一盏茶吃完后,才慢悠悠道,“皇祖母,若风儿不改口味,可否能吃到最甜的那一块?” 崔太后心中咯噔一下,收起脸上的笑容。闭着眼睛歪在了身后的炕枕之上,胸腔几个起浮后,才对睿王道,“哀家老了……” ------------- 长乐殿外,灵犀正在和良妃周旋。 自打王皇后被废,崔贵妃回宫后,良妃便时不时的到永寿宫中来坐坐。崔太后不喜良妃,自然不会礼遇于她。可良妃竟如看不出来崔太后心思一样,依旧隔个三二日便来一次。 崔太后对此颇为头痛。心情好时,也就让她进殿内坐会,不好时,便让灵犀直接打发了。 今日睿王在此,崔太后自然不会接见良妃。所以灵犀也没有到内殿去通报,而是直接对着站在回廊上,身披一件浅绿色披风的良妃福了一福回道,“良妃娘娘,今日睿王来请安,太后娘娘不便接见良妃娘娘。” 良妃听后没有丝毫不满,而是带着笑意问道,“睿王爷是什么时候来的?”.! 灵犀恭敬的回道,“来了有一会了。” 良妃微微点头,水蓝色的流苏轻晃,道,“那没一会子也便要走了。本宫今日来见太后娘娘是有要事相商,便等一等吧。” 灵犀听良妃说有事相商,也便不敢再打发,福一福后对良妃道,“良妃娘娘请稍等,奴婢再去通报一声。” 良妃点点头,温和的对灵犀道,“那麻烦灵儿姑娘了。” 灵犀刚想转身进长乐殿,便见睿王已经从长乐殿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虽然还挂着淡淡的笑,却能感觉出来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睿王看见良妃,对着良妃拱了拱手,也说话。良妃在宫中多年,也知道睿王的品性。对睿王打了个招呼后,便对灵犀一笑道,“那本宫便进去了。” 说着抬脚便进了长乐殿。 第三十七章 元 春 崔太后坐在内殿之中,拿着茶盏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安嬷嬷秉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把睿王用的茶盏用具收起来,打算送进偏间,顺便让崔太后一个人静静。谁知道这时候灵犀进来了,安嬷嬷对着灵犀使了几个眼色灵犀都如没看到一般,经直走到崔太后的面前对着崔太后跪下道,“太后娘娘,良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崔太后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略有不耐的对灵犀道,“她来,你便打发了回去,还来通报什么?” 灵犀瞄了眼崔太后的脸色,小心的回道,“奴婢打发了,可良妃娘娘说有要事相商,已经进了外殿,奴婢无能,奴婢没能拦住!” 说着一个头磕在地上,身子颤抖不已。还好良妃只进了外殿便不再往里走了,不然以崔太后现在的心情,直接要了她的小命也说不定。 崔太后眼中已经带有怒气,把手中的茶盏摔在灵犀面前的地上。青花茶盏落在褐红色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温热的茶汁洒出来溅了灵犀一身。 “真真儿是个无能的,连个人都拦不住!” 灵犀把脸贴在地上,认错道,“奴婢无能,请太后娘娘责罚。” 安嬷嬷站在一边,想劝却不敢吱声。崔太后正在气头上,良妃这个时候又来当然会让崔太后气上加气。 须臾,崔太后发出一声长叹,对灵犀道,“起来吧,她是妃你是奴,她真要闯你拦也拦不住。” 灵犀心中松了口气,连忙磕头谢恩,捡起茶盏站了起来。 崔太后见灵犀一身的茶汁,道,“下去换身干净衣裳吧。”说着对安嬷嬷伸手道,“扶哀家出去见见那位良妃娘娘,看看她到底有何要事。” 安嬷嬷连忙把手中的茶盏一并递给了灵犀,自己则伸手去扶崔太后。 灵犀忙拿了茶盏下去,后背已经是出了一层冷汗。待她出了长乐殿想回住处换衣服时,见睿王居然没走,还站在长乐殿的回廊之上。 睿王见灵犀出来,主动迎了上去,注意到灵犀衣襟上的茶汁痕迹,心不由得紧了下。灵犀是崔太后面前最得意的宫女,连她都能受到责罚,可见崔太后心中是有多不快。 灵犀给睿王请安,心中也疑惑今日睿王到底对崔太后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崔太后如此大怒。 睿王待灵犀起来后,只说了两个字,“可好?” 灵犀知道睿王所问的是无名公主,嘴角扬起一丝微笑,点头道,“很好!” 的确是很好,每日吃了玩,玩了睡,睡醒了便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日子过得是即悠哉又快乐,放眼整个大顺后宫,怕没有人比她活得更好了。 睿王点点头,“那本王便放心了。” 灵犀见知雪拿了糕点向偏间走来,刻意问道,“不知睿王所说的是哪一种糕点?” 睿王心领神会,朗声接道,“就是蜜糕,本王吃了块,感觉太甜了。皇祖母年纪大了,日后这样甜腻的糕点还是少上一些吧。” 灵犀福了一福,笑着道,“睿王对太后娘娘一片孝心,奴婢定当从命。” 睿王一甩衣袖把手背到身后,边下回廊边道,“那本王便出宫了。” “恭送睿王。” 长乐殿中,崔太后坐在主位之上,若有所思的看着良妃道,“这便是你说的要事?” 良妃万般求见崔太后,为的居然是要一名宫女。还是一个在落梅轩中侍候花草,连到殿前来侍候都不配的粗使宫女。要个粗使奴才,哪用得着崔太后亲自过问?直接跟掖挺宫打个招呼,下面的掌事嬷嬷们自然就会调配了。 因此崔太后不由得怀疑良妃的真正用意。 良妃见崔太后神色中带着几分探究,连忙站起来给崔太后福礼,道,“那些子都是小事,要紧的是臣妾挂念太后娘娘,故而找些子理由来探望一番。” 崔太后并为因为良妃这句讨好的话而露出一丝笑脸,反而冷冰冰的道,“那良妃娘娘见到了,哀家可还如良妃心中挂念的那般好?” 良妃心中一寒,心道崔太后果然十分不喜她。这讨巧的话若是惠贵嫔说出来,崔太后早就眉开眼笑了。 可是她弄不明白崔太后为什么不喜她,放眼整个后宫,她是除了崔贵妃和董贵妃外位份最高的,并且身下还育有一子一女,其女五公主更是和亲大月为后,与着朝然公主有着一样的命运。就算崔太后不念婆媳之情,难道就一丝也不会有同为母亲的心心相惜? 其实良妃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先不说朝然公主和亲大月并不是崔太后心中所愿,就算崔太后如她一样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崔太后也不愿意见到良妃。谁愿意在自己的面前立一面专能照出自己丑陋狠毒的镜子?连平民都不愿意,何况崔太后是高高在上的一朝太后。 崔太后见良妃的笑僵在了脸上,嘴角一个劲儿的抽搐,看着心中十分厌烦,便不耐烦摆摆手道,“你且回去吧,一个婢子哪值得你一宫娘娘顶着烈日亲自来要?打明儿哀家吩咐人给你送过去。” 良妃站直了身子尴尬的一笑,她没想到崔太后居然这么爽快的应下了,连她为什么要那宫女都没问。于是看了眼崔太后的脸色,又小心的道,“到底是太后娘娘宫中的,臣妾怕是太后娘娘心中喜欢的。” 崔太后一皱眉,温怒道,“行了,下去吧,一个奴才而已。” 良妃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匆告退。 待良妃走出长乐殿后,崔太后睁开眼睛,眼中露出一抹凌厉的精光,对安嬷嬷道,“你把灵儿那丫头给哀家叫来,还有小周子。” 在灵犀有意无意的提拔下,周安已经越发得崔太后的信任。平日里去各宫中传个话什么的,都让周安去。钱为石更是收了周安当徒弟,十分看好周安的机灵。 用过晚膳后,灵犀和周安站在崔太后的面前,一搭一唱的说起了他们打听来的东西。 良妃要的那名宫女名叫元春,是在落梅轩中侍候几盆阔叶盆栽的。 永和十八年准备思然公主大嫁之礼期间,襄王李辰阳频繁出入后宫,一来二去便与落梅轩中的元春相识。 俩人在这一年期间,你浓我浓,私下里过得好不快活。而如今,元春已经珠胎暗结二月有余,只等着襄王接她入襄王府,生下孩子好抬个夫人。 崔太后听后挑眉问,“已经二个多月了?” 灵犀回道,“听和元春同住的宫女说,已经二个月没见她来葵水了,而且恶心呕吐,见不得浑腥。” 周安也回道,“奴才和几个小太监打听过了,襄王每次进宫,都会派以前宫里侍候过他的小太监去给元春带话。” 灵犀接道,“元春得了话后,便会从落梅轩的后脚门出去,至于去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周安继续道,“思然公主出嫁前一夜,太后娘寿辰,还有中秋佳节的时候,襄王称醉离席,全是去会了元春。” 崔太后听着听着突然笑了,看着安嬷嬷道,“瞅瞅,瞅瞅,真真儿都是哀家永寿宫中出来的。宫规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一个个儿的,不好好当差,净想着怎么爬高枝儿。” 安嬷嬷用手抚着崔太后的后背,柔声道,“太后娘娘莫气,定是那婢子长了副妖媚样,天生的贱胚子!这种人是调教不出来的,若能调教出来怎么会去当匠人,连个正经的宫女都当不成?” “你也不用话里话外袒护着襄王。”崔太后倒也没气,接了灵犀递过的茶盏,道,“就算那婢子有天大的本事,襄王没有偷腥的心她能巴结得上吗?说到底也是个不争气的,府里放着如花美眷还不够,非要吃这野食儿。” 安嬷嬷见崔太后并未生气,便又问道,“那良妃娘娘是什么意思?她若想把那婢子要回去给襄王当侍妾,直接和掖挺宫打个招呼不就可以了。何必要和您说来多加是非呢?” 崔太后看向灵犀道,“灵儿,给你安嬷嬷讲讲这其中的道理,哀家吃口茶。” 灵犀对着安嬷嬷一福道,“安嬷嬷,奴婢拙见,良妃娘娘并不是真心想要宫女回去。” 说完看了眼崔太后的脸色,停下了话头。崔太后眼中含着笑意,示意道,“你继续说,继续说” 灵犀安下心来继续道,“良妃娘娘来找太后娘娘的真实目的就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太后娘娘,宫女魅惑皇子,本是大错。太后娘娘心中有气自然就不会放人。这样一来,她即不会得罪了襄王,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崔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灵儿说的不错。良妃并不是真的来和哀家要人的,她是想借哀家的手除去那宫女腹中的孩子。” “奴才愚钝,”周安迷糊的问,“那孩子可是良妃的亲孙子……” 话未说完,和周安并立的灵犀把手伸到周安的背后狠狠的掐了周安一把。梅贵嫔肚子里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崔太后的亲孙子?周安说这话,不是找死呢吗? 可惜她的手没周安的嘴快,待到周安感觉到痛意,话已经说出口了。 安嬷嬷也是被周安的话吓了一跳,脸色都吓白了。 崔太后并无不快,依旧带着那淡然的笑,对三个人道,“襄王妃乃是良妃堂兄的嫡长女,嫁给襄王二年来一直未有身孕。襄王府里的那些夫人侍妾不敢先于正妃有孕,所以襄王膝下一直无所出。襄王心中不满,却又不敢忤逆了良妃。眼下那个宫人有孕,襄王自然上心,不然也不会去求了良妃帮他要人。” 崔太后这样一说,灵犀和周安明白了。原来这王府里的事,并不比皇宫里的少啊。嫡庶有分,良妃当然不愿意一个贱婢的儿子成了襄王府中的长子。 “良妃娘娘也真是个有心的,”安嬷嬷道,“她怕把襄王得罪了,便把这烂摊子扔给了太后娘娘。” “就是还嫩点,”崔太后脸上虽无不悦,可心中已有不快。一直以来都是她算计别人,何时让别人算计过她? “那娘娘打算……”安嬷嬷探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随了她的心便罢了。”崔太后嘴角含笑,对着灵犀道,“灵儿,让知秋明日里去落梅轩去传一声,就说长乐殿前的那几盆子盆栽哀家看腻了,让她们打发匠人换几盆来。” 灵犀福身称是,待崔太后说累了后,和周安一起退出了内殿。 俩人走到殿外,周安揉着后腰,苦着脸对灵犀道,“灵儿姑娘,可疼死我了,我可是说错什么话了?” 当然说错了,还大错特错!可周安对梅贵嫔和十四皇子的事知之甚少,灵犀又不好挑明说,只好道,“以后回话时灵机着点,看着些太后娘娘的脸色。” 周安似懂不懂的点点头,见四下无人又悄声问道,“灵儿姑娘再指点奴才几句,良妃娘娘既然不想让那元春进襄王府,直接和太后娘娘说了不就行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灵犀这一年来虽然长不了少的个子,可和周安还是差了半头。听罢周安的话小脸一板,低声厉喝道,“主子们的心思,哪里是咱们奴才可以妄自揣度的?咱们当奴才的,办好主子交待的事便好,多听,少问。”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当奴才的哪有不揣度主子心思的,若真不去揣度了,怕哪一天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主子喜欢的那种奴才,是你即能知道她心中所想,把差事办的漂漂亮亮,又能把嘴闭严,别人一问三不知的那种奴才。 周安心中还是糊涂,不过却受教的点点头,不再言语了。 灵犀见周安眼神还迷茫着,只低声扔下了几个字,“想想梅贵嫔。” 周安听后眼睛一亮,猪油蒙的心思终于开巧了!梅贵嫔能上位,最初便是靠着魅惑永和帝,这让崔太后十分不满。若良妃娘娘再找上门来直言永寿宫中的奴才又魅惑了襄王,那不是直接打崔太后的脸吗? 第三十八章 幽 梦 次日一早,知秋便到落梅轩中给秦嬷嬷传了话。秦嬷嬷自然不敢怠慢,立马安排人准备盆栽花卉,并让知秋给灵犀带好。 灵犀可谓是落梅轩中唯一一个爬得高的奴才了,她自要时时巴结着。 元春那日穿件水葱绿的宫衣,挽着宫女发髻,和几个粗使的奴才把长乐殿前的盆栽全都换了一遍。在干活时,元春总是有意无意的护着肚子,抬东西的时候也不敢用大力,就连走路时也是十分小心。 崔太后歪在内殿的矮炕上,透着开了个小缝的窗户看她干活。接过灵犀递给她的几粒剥好了的栗子后,指着元春的背影道,“她头上戴得那是什么?远远看着倒是新鲜。” 灵犀回道,“太后娘娘,那是树叶。因不是花又不是金银……” “所以不算违了宫规,是吧。”崔太后接过灵犀的话,道,“倒真真儿是个有心思的,可惜没用到正地方。” 安嬷嬷也道,“长得还算周正,就是眉眼间有几份狐媚相。” 元春的眼稍微微向上挑,虽不是丹凤眼,却别有一翻风情。再加上眼睛水汪汪,如会说话一样,真真的是诠释了脉脉含情这个词语。 “不狐媚,怎么会让襄王不要命的惦记着?”崔太后示意灵犀把窗关上,正了身子若有所思的道,“不过这模样倒也真当得起夫人二字……” “模样倒是担得起,”安嬷嬷道,“就是身份低了些,是个宫中贱奴。” 灵犀心中一紧。 “侍妾而已,又不用主持府中大事,有什么关系。”崔太后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道,“现在肚子里又有了襄王的骨肉,难道哀家这个当祖母的就那么不尽人情?良妃又亲自来讨了,这面子若是不给,良妃还不怪哀家心狠啊?” 崔太后话未说完,灵犀和安嬷嬷已经忍不住眼中的笑意,一个无所出的正王妃,再加上一个良妃亲自赏的怀有身孕的美貌侍妾,襄王府,恐怕日后安宁不了了。 当日中午,元春便被钱为石大张旗鼓的送到了良妃所居的宜德宫。周安更是早早便跑出去和各宫的小太监一起吃酒耍牌。于是,未时未到,各宫的主子娘娘们都知晓了良妃顶着烈日去和崔太后讨了名下贱的宫奴,崔太后也大大方方的给了,还让人专门给送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皇宫的眼睛都盯向了宜德宫,都想瞧瞧是什么样的奴才能让位份尊贵的良妃娘娘如此屈尊。 宜德宫中宜阳殿内。 良妃看着跪在面前用手护着肚子的元春,恨不得把牙根咬断! 如此一个贱婢,哪配入襄王府的府门,更哪配生下襄王府中的长子! 良妃悔不当初,若她直接和掖挺宫要了元春来,那元春的死活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就算襄王来日怪她,木已成舟还能翻了天去? 如果崔太后命人大张旗鼓的送到她这里,闹得人尽皆知。如果她再对元春下手,襄王怪她不说,恐怕把这其中的勾当捅出来,永和帝会治襄王的罪。 就算永和帝念在襄王是他亲生儿子的份上不治死罪,也会在盛怒之下把襄王这个王位给废了,没准还会迁怒于她,废了她从二品妃子的位份。 这些,可都是她处心积虑,用五公主一生的幸福换来的。 说到底,襄王是个不争气的,怎么就这么管不住脐下三寸那惹祸的根苗? 良妃越想越气,盛怒之下一挥手便把梨木桌上的一盏热茶挥落在地。茶盏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汁飞溅在元春的身上。 元春不敢躲,只用手护着小腹,一个劲儿的发抖,那里,有她一生的希望! 清乐宫依竹殿 无名公主拉住灵犀的小手,绝色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水汪汪的大眼一个劲儿的扑闪扑闪的乱眨,声音甜甜的叫道,“灵儿姐姐~” 声音稚嫩,语气柔和,表情到位,明明应该是一幅极美的景致,却硬生生给灵犀叫出了一股寒意。 希若和依雪见自己主子倾城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即可爱又无辜表情,就如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一般,双双从内殿退到了外殿。 顿了一顿后,依雪拉了下希若的衣袖,咽了口吐沫道,“希若姐姐,咱们……” 希若似是明白依雪在说什么一般,点点头接道,“咱们退得还不够远。” 说完话两人携手逛奔,待到跑出殿外,还吱哟一声关上了依竹殿的大门,把无名公主和灵犀独自留在了殿内。 待门关严,希若做为一名忠仆的忠诚之心才慢慢显现,回头一脸纠结的问依雪,“这样好吗?” 依雪双手合实,对着上天拜了又拜后道,“希若姐姐,咱们姑娘有祥瑞护体,咱们可没有。你想想自打姑娘正常以来弄得那些东西,哪次倒霉的不是咱们俩个,哪次姑娘受到一点,哪怕一点点的伤害了。” 依雪眯着眼睛,把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紧紧的捏在了一起。 “可是……”希若秀丽的眉毛皱成一道似水波痕,眼中露出犹豫,“万一咱们不在,姑娘伤到自己怎么办?” 依雪眼中闪过一些担心,随后腰杆一挺死死的顶在殿门之上,扬起如花的小脸道,“没事,一定没事。灵儿姑娘在里面的,灵儿姑娘和咱们姑娘一样祥瑞护体,定会没事的!” 希若咽下口吐沫,心颤了几颤后和依雪一样死死的顶在殿门上,又手合实,闭着眼睛默念,“观音菩萨,玉皇大帝,走过路过的各种路神仙,定要护我家姑娘周全。” 依雪听后补充道,“各位飘过的神仙莫怪,定要护我家姑娘周全。来日依雪阳寿到了,定给你们当婢子去,感激你们的大恩大德……” 不是希若和依雪对无名公主不忠,实在是无名公主所做之事太过骇人听闻。别的不说,单说依雪头上那如墨一样的长发,此时放下来要有定是要吓坏人的。依雪只恨自己贪恋了主子的美色,一不留神便被无名公主剪去了大把的头发。 古人的思想守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依雪虽然自幼父母又亡,可这观念还是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里。 那日无名公主见依雪水眸含泪,当下便要剪了自己的头发给依雪认错。可依雪哪里敢?最后在无名公主看似即无害又无辜的表情下,依雪的头发越来越短,眼泪越流越多。可为了不让无名公主对她自己的头发下剪子,依雪还要边哭边笑的对无名公主说,“好看,真好看。姑娘,您剪的真好看……” 希若护住了自己的头发,却没护住自己的眉毛。无名公主先是拿出烧热了的火钳子给她烫发,见希若死命不同意后又拿出一把切菜的菜刀说给她修眉。 希若怕落得和依雪一样的下场,先无名公主一步放声大哭。无公主被希若哭得怪不好意思的,只能拿出自己那张倾城的脸一个劲儿的对希若大展笑颜。希若大哭之余被无名公主的美色诱惑,待到她再回过神来之时,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已经答应了无名公主的提议。 于是,一对如柳叶般的弯眉,在无名公主的菜刀之下变得参差不齐。 希若哭得更大声了,依雪的头发挽起发髻就看不出来了,她这眉毛可怎么出去见人啊! 无名公主手持菜刀,见希若对着水镜哭得厉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的确不够漂亮,我再帮你修修。” 于是,希若的眉毛没了。 依雪看着希若光秃秃的眉毛,银齿咬着嘴唇不敢笑,一双大眼滴溜溜的在和希若之间乱转,最后转身跑进竹林发出了杀猪一般恐怖的笑声…… 这还都是小事,头发和眉毛者可以长。大事是无名公主要制烟花啊!烟花!! 轰得一声,竹林里断了两棵硕壮的竹子啊。若不是无名公主带着她们躲得远远的,恐怕现在她们都随着烟花飞了,一块块的飞~ 往事不堪回首,希若和依雪能做的,便是离无名公主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希若和依雪心底那些悲惨的回忆还没忆到尽头,便听殿内发出灵犀的一声惨叫! 希若睁开眼睛,眼露惊恐的问依雪,“灵儿姑娘怕顶不住了,开门吗?” 依雪下意识的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样,“希若姐姐,这门若是开了,最后受若受难得可是咱们。灵儿姑娘显少来一次,就当咱们欠她的吧,日后再补她……” “幽梦!”灵犀的声音再次传出来,“小幽,小梦,小怜,怜儿,你放过我吧,我还要在太后娘娘面前当差呢……” 幽梦声音甜甜的道,“灵儿姐姐,你别跑!隔着衣服太后娘娘看不出来的,定看不出来的。” “主子,公主,”灵犀哀求道,“你就饶了奴婢吧……” “那本公主命令你,躺床上不许动!”幽梦威严的说道,声音中竟真有几分公主说话的味道。 殿里传来跑动的声音,明显是灵犀没听幽梦的话,已经开始四处逃命了。 “灵儿姐姐,你若答应了我,我告诉你柯南的大结局。” “才不要,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若答应了我,我再告诉你几个甜点的做法,让你讨太后娘娘开心。” 灵犀呵呵一笑,“后宫之内什么精细的吃食没有,我不稀罕!” “那你要什么你说,”无名公主的声音已经带着喘息,明显是跑得累了。 “少来,我不吃你那一套,和我装柔弱没用……”随后殿门之上传来拍击声,灵犀大叫,“谁把门关上了,快给我开门。” 希若贝齿咬着朱唇,死死顶住殿门,一声不吱。依雪则死死闭着眼睛,回喊道,“灵儿姑娘,您许久不来看我们姑娘,就在殿内和我们姑娘好好叙叙旧,奴婢和希若姐姐在外面给你们守着!” 无名公主一听大笑,“真是我的两位好姐姐!”随后大笑变成奸笑,“灵儿姐姐,你就从了我吧!” 自打穿越到大顺王朝便没有骂过粗话的灵犀忍不住大声抗议道,“你们主仆三人,就是狼狈为奸的禽兽啊!!” “你叫吧,叫吧,你就是叫呀咩嗲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依雪和希若顶住殿门之余面面相觑。 希若皱着眉头道,“灵儿姑娘骂咱们姑娘是禽兽……” 依雪则一脸迷惑,“呀咩嗲是什么蝶?” 第三十九章 七公主 崔太后准许灵犀习字,可灵犀毕竟不是刚入宫的小宫女身上没有差事,所以平日里便跟着安嬷嬷学些,安嬷嬷不得空时,崔太后特准她到清乐宫中请教梅贵嫔。 用崔太后的话来说,“梅贵嫔的小篆写得是真真儿的好,你又对她的脾气,便跟着她学一学吧。” 崔太后心中不喜梅贵嫔灵犀是知道的,不然当初她对梅贵妃生出恻隐之心时,崔太后也不会那样的责罚于她。 崔太后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灵犀猜不出来。上位者的思想,哪是她一个小小宫女能揣度出来的。 不过自此后,她来看幽梦到是方便了许多,不然也不会在无名公主的威逼下把净白如藕的手臂露出来。 当看到幽梦拿起沾着各种颜料的毛笔时,灵犀真是哭笑不得了。 幽梦居然突发其想,想在人体上画花。 见灵犀一脸的的苦笑,幽梦绝色的小脸上扯出一丝鄙视,刻薄的道,“看你那一脸纠结的样儿!我都说了在衣服下看不到。” 灵犀无奈,看着幽梦拿着笔在自己的胳膊上绘下一朵花瓣层次分明的小花,问道“这不难洗吧。” 幽梦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样,“当然好洗,特别好洗。” 灵犀狐疑,伸出手撸起了幽梦左臂上的袖子。只见胖嘟嘟,粉嫩嫩的手臂上,全是失败的绘画作品。有的颜色已经模糊,一看便知是用水洗了几次没洗干净的。 幽梦把手臂抽回来,眯着水灵灵的大眼奉送给灵犀一个倾城的笑容,“一次洗不掉,多洗两次就成了。” 灵犀一叹,画都画上了,还能说什么?再说,用胳膊上一朵还不算太难看的小花,换幽梦一朵如娇阳一样倾城的微笑,总得来说还是值得的。 幽梦知灵犀常在崔太后前面走动,故只画了一朵便不在画了。等着颜料风干的时候和灵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她在古代醒的时间越久,在现代社会中睡的时间便越长。虽说平日里她瞎折腾,可心里却越来越害怕,她怕自己在这里回不去。 可是这些她不敢说出口,怕一说出来,便真的回不去了。 灵犀在依竹殿多待了会子,到梅贵嫔的书房里去时已经是巳时一刻。 梅贵嫔拿出一本三字经教灵犀识音后,便让灵犀在自己在那里拓字,她自己则坐在太师椅上,眼睛毫无焦距的发呆。 自打十四皇子殁后,她与灵犀便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的亲昵了,也不会再拉着灵犀轻声细语。 她不怪灵犀送来玉如意,心中也对灵犀没有什么芥蒂,她只怪自己,怪自己当初的选择。 到现在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她还能想起来她怀孕后第一次走进永寿宫中时的情况。 长乐殿,还是当初她经常出入的长乐殿,弥漫着淡淡的,天然的花香;崔太后,还是她曾经细心侍候的崔太后,身穿凤袍坐在长乐殿中的主位之上。 可她,却再也不是原来的绿玉了。自打她为了报复而去魅惑永和帝时,便再也不是了。 长乐殿中,她跪在崔太后的脚下,对崔太后道,“太后娘娘,绿玉已不再是绿玉,枉费您多年的疼爱。可即以踏入这是非中来,奴婢便不想再为人下人,看人的脸色而活。” 崔太后坐在凤座之上沉吟许久,最后冷冷得看着她道,“有舍才有得,为了当人上人,你愿意负出什么样的代价?” 当时的她脸色苍白,本应红嫩的樱唇无一丝血意。听完崔太后的话后,凄凉的一笑,“要么自尊的活着,要么永远被人践踏着。太后娘娘,奴婢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那,哀家便要你腹中的孩子。” 那,哀家便要你腹中的孩子。 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决定了她腹中孩儿的生死。 每当稳婆端给她又酸又苦的汤药,她伸出去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那碗中是抑制她腹中孩儿生长的毒药,可她却不能不尽数吞下。 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为了能昂着头活着,为了不再任人践踏,为了能在这吃人的后宫之中立有一席之地,她甘愿舍弃一腹中弱小的生命,去做扳倒王皇后的棋子。 可是她却低估了那条生命给她带来的喜悦,她享受着初为人母的快乐。所以,她后悔了,她把王皇后安插在她宫中的人尽数赶了出去。不讲理,暴躁,如当初的崔贵妃一样…… 和崔贵妃不一样的是,十公主本来可以活,而十四皇子却注定要去死,要为崔贵妃的回宫铺路。 如意,如意,如你心意。 那镶金的如意,承载的是她梅嫔似锦的前程,亦是十四皇子的一道催命符…… 梅贵嫔躺在太师椅上,眼泪从眼角缓缓流下,流进嘴里,苦苦的,涩涩的,如她亲手给十四皇子喂下的梦竹花粉一样…… 她的皇儿,定是做着美梦走的吧…… 永和二十三年春,风扶杨柳,细雨棉棉。 年十四岁的灵犀身穿桃粉色对襟绣柳叶的宫装,头挽宫女发髻,耳戴一对翠玉石坐成的坠子,手持一把瑞雪点墨的油纸伞。身后跟身身材越发健壮的周安和抱着一个食盒子的知雪。 周安边跟在灵犀身后小跑边道,“灵儿姑娘,你去清乐宫不到一刻钟的时候,七公主便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带了些新奇的玩意,太后娘娘很高兴,可谁知道才说了一会子话,太后娘娘便称累把让七公主离开了。七公主走后,太后娘娘便闷闷的不说话,安嬷嬷打发我来叫你。” 知雪也回道,“我离开的时候见太后还高高兴兴的,嚷着要吃杏仁酥呢。” 灵犀嘴角含笑,声音宛如黄莺出谷,“德贵嫔娘娘可有与七公主同来?” 周安沉吟一会,小声回道,“德贵嫔娘娘一早便去了董贵妃的永乐宫,片刻的功夫又去了崔贵妃的倾云宫,并未到永寿宫中来请安。” “七公主来时,是谁在里侍候的?” “知秋姐姐在里面奉了茶,那会子还高兴着呢。后来太后娘娘便把知秋姐姐打发了出来,等再唤知秋姐姐进去,太后娘娘的神色便已经不对了。” 灵犀微微颔首,心中有了计量。 永和二十二年秋起,大顺朝与雪国边境便接连冲突不断。消息一传回大顺王朝,除了外朝的大臣们出计献计外,后宫之中更是乱做一团,以至于养在董贵妃膝下的六公主赐婚之后便匆匆出嫁。(武贵嫔于永和二十年殁,董贵妃见六公主年幼,便把六公主带回永乐宫中抚养。) 三公主,四公主早已于永和二十年,十二年出嫁。八公主虽然比七公主只小两个月,愉嫔却在八公主十岁的时候便求永和帝早早赐了婚,只等即笄后便嫁与其娘家堂兄的嫡长子。 再入下看,便是九岁的九公主,九公主尚且年幼,尙不足谈及婚价的年龄。 在这样的情况下,德贵嫔怎能不急? 三人越过白玉石的拱桥,永寿宫便出现在了眼前。进了宫门,灵犀直奔了长乐殿的偏间,把伞交于小宫女后,便开始准备沏茶的用具。须臾间,洁白的手腕一翻,便沏了一杯香气四溢的普洱茶。 普洱养生,相比花茶来说对年迈的崔太后更合适。这几年在灵犀的努力下,崔太后已不再饮花茶,而是日日饮这益处多多的熟普洱。 崔太后已年过六十岁,脸上的皮肤依旧松弛的厉害,身材也比四年前更显富态。此刻身穿褐红色上绣暗色牡丹的罗裙,正歪在矮炕之上。已尽全白的长发挽了个松散的发髻,头上已不见新鲜的花卉,只用两根成色上好的墨绿色镶金碧玉簪子固定,另簪了朵黄金做成的珠花。右手腕上戴了一只翡翠镯子,不再白皙的右手在炕上没有节奏的敲着。因炕上垫着棉垫子,固而没有发生声响。 灵犀一看崔太后的脸色,便知崔太后气得不轻。 安嬷嬷已然年迈,再也站不动了。见灵犀进来和灵犀轻语了几句,便先告退了。 灵犀把茶放在崔太后身边的梨木矮桌上,自己屁股只挨一个沿的坐在了很矮炕上,把崔太后一直在炕上敲节奏的手拉到自己的膝上,嫩得如葱白一般的小手轻轻给崔太后捏手臂上的肌肉,巧声笑道,“谁惹太后娘娘生气了?是知秋还是知月?奴婢这就去罚她们。” 崔太后冷哼一声,如小孩子制气一般的把手抽回去,把脸转了个方向不看灵犀。 灵犀见崔太后把手抽回去,便给崔太后轻轻的揉腿,“那定是太后娘娘腿疾发作了,奴婢给您揉揉。” 灵犀揉了会子,见崔太后还是嘟着脸,便把矮几上凉了会子的茶盏端到崔太后的面前,道,“太后娘娘这么坐着可有一会子了,还请太后娘娘喝口子茶润润嗓子,喝完后再接着这么坐着,奴婢定不烦您了。” 崔太后瞪灵犀一眼,右手接过茶盏喝了口,接给灵犀便又不说话。 灵犀把茶盏放下后又端起放着杏仁酥的白玉盘子,嘻嘻笑道,“太后娘娘,茶水都喝了,那便再吃块子杏仁酥,嗓子润了,总要让肚子再饱上一饱,不能厚此薄彼嘛!” 崔太后终是受不住灵犀这样没脸没皮的韧劲,抬起带着蓝宝石戒指的指头戳在灵犀的额头上,“真真儿的把你惯坏了,见殿里无人便欺负哀家。” 灵犀见崔太后说话了心中高兴,连忙把崔太后歪着的身子扶正,在后面垫了个炕枕后道,“奴婢哪里敢,奴婢是心疼娘娘。” 崔太后坐直后,长长叹出了口气,“你定听说了吧。” 灵犀点点头,坐在炕边上,边给崔太后捏腿边道,“七公主今年便及笄了,心中定烦乱最近雪国的事。德贵嫔娘娘今儿早顶着小雨先去了董贵妃的永乐宫,后又去了崔贵妃的倾云宫。眼下宫中之事全是两位贵妃娘娘做主,她们不放话,七公主定会来求您。” 王皇后被赐死后,永和帝一直未立新后,后宫之中的事全是董贵妃和崔贵携手打理。 “求哀家有什么用?”崔太后皱着眉毛,一脸的不快,“真真儿没有她母妃的灵慧劲儿,若不提思然公主,哀家也不在心里对她恼了!” 灵犀手下的动作没停,心中却顿了下。 思然公主嫁与大月国为后不到两年的时间,大月国便又立新皇。按大月国的祖制,思然公主自是嫁与新皇为后,其与前皇生下的皇子,已被新皇当着她的面摔死。 思然公主的事,可算大顺朝的奇耻大辱。永和帝气急,斥责良妃教女无方,思然公主就应该和朝然公主一般自行了断,而不是苟延残喘于世。当时又值襄王浪荡,在京城之内强抢良女一十一人进府供他淫乐。永和帝大怒之下夺了襄王的王位,亦将良妃打入冷宫。良妃被打入冷宫不到一年,便殁了,再也无人提及。 七公主在崔太后面前提思然公主,那不是把良妃母子三人的事都在崔太后面前过一遍吗?崔太后能高兴才怪![**~].笔. 灵犀不好接话,便专心给崔太后揉腿。 崔太后用右手揉揉自己的额头,紧闭着双眼道,“哀家倒真真儿的希望德贵嫔如那个罪妃一样是个有主意的,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哀家去求皇帝给她封妃!也比整日里让七公主到这里来气哀家强!” “奴婢僭越,”灵犀思量了一会后,谨慎的道,“奴婢听闻那雪国和大月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俗,也许七公主嫁过去并不是坏事!” 崔太后点头道,“那是自然,虽然大顺朝并无把公主嫁与雪国的先例,可在先帝时,宫中却有一位来自雪国的公主。据她说那里和咱们这里没什么两样儿,就是冬天长了一点子,多下了几场雪而已!” 灵犀迎合道,“太后娘娘都说好的地儿,定是极好的。可见这是天赐与七公主的好姻缘,若不这样,怎么会只有她一位年纪适宜的公主呢。” 灵犀心中的一口气松出来了。崔太后早就在七公主提及思然公主时便给七公主的未来做了决定,只不过是借她的嘴说出来罢了。 崔太后眯着眼睛,脸上露出笑意,“还是你懂哀家的心……” 第四十章 战 事 朝堂上,群臣为雪国与大顺开战之事争论不休。 以左尚书朱弦为首的太子党主张怀柔政策,能用一个公主解决的事绝对犯不上动用武力,国泰民安才是长久之道。 以右尚书葛仲秋为首的睿王党则竭力反对。 葛仲秋站在朝堂之上,指着满朝的大臣高声喝道,“思然公主之事历历在目,汝等乃堂堂七尺男儿,国之栋梁,难道要一谓的这样委屈求权下去?!” 葛仲秋所说不可谓不狠,连坐在金銮殿之上的永和帝都为之汗颜。 先皇在位之时并无公主和亲之例,永和元年朝堂不稳,永和帝送朝然公主前去大月和亲,以求缓兵之计可以理解。 永和十八年,永和帝尙且可说国本不固,可眼下,大顺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再没有示弱的理由。 太子李辰逸自永和十九年起便不得永和帝的喜爱,在朝堂之上自然是永和帝说什么他便附议什么。 睿王在这四年之中,一改以前闲散王爷的作派,广交朝中重臣不说,还先后娶了几位官家闺秀为庶妃。 其用意,一目了然。 双方争执不休,永和帝一气之下甩手而去! 永延宫怡欢殿。 七公主柳絮身着月色绣花对襟小妖,腰下系耦合色收腰绣花锦裙,头挽云髻,斜簪着一朵嫩绿色珠花,左髻簪了一枝珍珠步摇,正坐在内殿之中的暖炕之上,手捧一朵水晶莲花泪眼婆娑。 待德贵嫔回到内殿,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美人落泪的情景。 七公主见德贵嫔进来,一句母妃未曾叫出口来,如珍珠般的泪珠便凝在睫毛上,再噗噗的滴下。 德贵嫔刚想问她怎么了就看到了她手上捧着的那朵水晶莲花。德贵嫔心中一紧,如花的容颜变成苍白,声音干涩的问,“絮儿,这水晶莲花是从哪里得来的?” 七公主捧着莲花的手微微颤抖,哽咽道,“皇祖母吩咐人送来的,说是赏与我玩。母妃……” 七公主的话还未说完,德贵嫔已捂着胸口左右摇晃,眼前发黑。跟在德贵嫔身边的大宫女会枝连忙扶着德贵嫔坐在了七公主的对面,德贵嫔捂着胸口良久,才把头抬起来,满头的珠翠乱颤。 待到宫女们上了热茶后,德贵嫔把随侍的宫女全打发了出去,眼露焦急的问七公主,“母妃不是让你常去太后娘娘宫中走动讨她开心吗?你可是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 七公主把水晶莲花放回到锦盒中,拾起放在一边的雪白帖子捂在了脸上,放声哭泣道,“皇祖母定是不喜欢我。我都那样努力的讨她欢心了,还左不过她身前一个训鸟的贱婢!” “混帐话!”德贵嫔也颇于无奈自己女儿国的鲁莽,“你是堂堂的公主,平白和一个贱婢比作贱自己做什么?传出去岂不让宫人笑话?母妃问你,你上次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可有说过什么话?” 七公主把帕子拿下来,红着眼睛对德贵嫔道,“就是讨皇祖母欢心,还亲自给皇袓母奉茶,后来又说了会子话,聊到了思若……” 思若,便是思然公主未册封前的闺名。 德贵嫔听到七公主的嘴里吐出这两个字,脸色便又白上了两分。用手指戳了两下七公主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道,“思然公主现如今是整个大顺朝的耻辱,再加上她那不争气的母妃和兄长,你在太后娘娘面前提她,太后娘娘能高兴吗?!” 七公主一听哭得更大声了,“母妃,那怎么办?我不去和亲,女儿不想去和亲。什么劳什子莲花,我才不想踏莲出嫁,我才不要和亲番外!” 说着拿着装着莲花的锦盒掷在地上,水晶莲花啪的一声碎成几半。 德贵嫔想伸手去拦,却已经晚了。看着地上的莲花碎片,德贵嫔气得手都哆嗦了,忍着怒气对七公主道,“这是你皇祖母赏给你的,你这样砸了,来日如何交待?” “我都要远嫁和亲了,还交待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也不想活了……”七公主伏在炕枕上大哭,对德贵嫔的话全然听不下去。 德贵嫔心中再气,七公主到底是她的女儿,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推到火坑中去。 七公主要去和亲,无非是因为宫中再无如她一样大的公主,如果再有一位,其母位份还不如自己高,那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愉嫔的八公主年纪最适宜,可到底是早早赐了婚,永和帝定不会做出出尔返尔之事。纯嫔的九公主年纪尚幼,永和帝也不会考虑。 吃了一盏凉透了的苦茶后,德贵嫔心中有了计量。虽然那样做很冒险,可眼下她却不能不孤注一掷。 良久后,德贵嫔对还在大哭的七公主道,“絮儿,你知道依竹殿吗?” --------------------- 永和二十三年夏,边境战况加剧,虽然战报次次报捷,可永和帝的脸色依旧难看到极点。 平王李辰云在前线频频请求永和帝派兵,并保证只要再有五万大军,他有十成十的把握把敌寇撵出大顺版图。便叫嚣道,若给他十万雄狮,定当踏过赤雪山,让为大顺版图再加三座城池! 睿王主战,跪在朝堂之上请旨,“父皇,发兵吧。儿臣愿带十万雄狮与五皇兄汇合,定当给雪国沉重一击!” 太子当即辩驳道,“黄口小儿!不知带兵之险!且不谈供给问题,十万大军从江南富庶之地调到北方,其时间便成问题。战线一旦拉长,士兵的身体吃不肖,士气也会受到影响。再加上北方天气严寒……” 未等太子说罢,睿王风便怒道,“难道我堂堂大顺,只有江南有兵可调了吗?” 京都明明坐拥十五万精兵良将,那一个点出来不是以一敌二的勇士? 太子冷笑,“十三弟是在打京都近卫军的主意吗?这十五万精兵是守护皇城的良将,时刻守护着大顺的根基。你把他们调走,是何居心?!” 睿王气结!京都座落在大顺朝版图的腹中,可谓是最安全的地方。眼下边关战事危机,难道就不能选从京都调出五万精兵借调边关,先解燃眉之急? 可这话睿王不能说,因为永和帝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 早朝,在太子党和睿王党的争论不休下,不欢而散。 永和二十三年五月初一,平王在关边发来战报请兵,雪国内乱休战,正是攻城掠地的最好时机! 永和二十三年五月十五,雪国求和,和亲之举迫在眉睫。后宫之中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七公主往清乐宫梅贵嫔处走动越加频繁。 永和二十三年五月二十,永和帝封依竹殿中年仅十一岁的无名公主为倾城公主。 倾城,即是封号,又是闺名。 倾城公主册封那一日,灵犀跪在崔太后的脚下低声啜泣。 在宫中五年,她什么都舍了,唯一让她小心呵护的便是和幽梦之间的那份情宜。灵犀心中清楚崔太后默认她和无名公主之间的来往,若不然也不会准她去梅贵嫔那里去习字。 不管崔太后出于什么目的,现在她都是唯一能救倾城公主的那个人。 “太后娘娘,”灵犀任泪水滑下,伸手拽住崔太后绣着凤尾的裙角,“她不是公主不是公主不是公主……她就是在角落里,活得连宫女都不如的孩子……她不是公主,太后娘娘……” 崔太后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怒气,只平淡的对灵犀道,“她是公主,皇帝最疼爱的倾城公主,先皇后所生,身份高贵的倾城公主。” 灵犀摇头,“不是不是,她生母是莲美人……” 崔太后伏身,用手捏住灵犀洁白如玉的下巴,看着灵犀泪水连连的双眼道,“这样的话,不要让哀家听到第二次。这后宫之中没有什么莲美人,倾城公主是先皇后生下的幼女,一直养在哀家的宫中。你若再糊涂,只会让哀家对你愈加的失望。” 灵犀浑身都在颤抖着,脑子中闪过的,全是幽梦倾城的笑颜。 崔太后蹒跚着在矮炕上坐在,对抽噎不已的灵犀道,“哀家知道这些年苦了她了,所以你和梅贵嫔做些什么,哀家也全当看不见,只要不过了就成。可眼下,哀家也护不住她了。哀家本还想着怎么能给她指户好姻缘,这和亲雪国,倒也不辱没她身上留着皇家的血液……” “太后娘娘!”灵犀一声悲鸣。 灵犀被崔太后罚抄心经,就在永寿宫中的佛堂之内。没有遍数限制,亦没有时间限制。崔太后只道,“心静了,再出来。” 就如当年让她回落梅轩中训鸟时一样,训好了,再回来。 五月二十一,倾城公主移居永寿宫梧桐殿。 十一岁的倾城公主,脸上已经退去少年时期的婴儿肥,如上等白玉雕琢出来的脸庞轮廓完美的展现了出来。一双大眼水盈盈的,轻轻一动,像会说话一样。小巧的鼻尖,直挺挺的,下面是红嫩嫩的樱唇,就算没笑,嘴角也如含着一朵笑一般。 倾城公主上身着水清色的绣花小妖,下系同色罗裙,头挽凌云髻,只簪了两只白色羽绒做成的珠花。浑身上下,无一丝金玉,却衬得她如误落凡间的仙子一般。 若她不带着依雪希若拆掉永寿宫佛堂外上着锁得木门的话,她会一直仙子着…… 第四十一章 逼 宫 倾城公主化身,不仙,化仙为魔,手持重斧劈碎佛堂木门,救出她心爱的灵儿姑娘,不,灵儿仙子的消息不到半日便传遍了整个大顺后宫。 宫人们无不津津乐道,有道倾城公主容颜倾城的,亦有说倾城公主不知礼教,枉为公主的。 可无论宫人怎么传,崔太后都莫许了倾城公主的胡闹。就连灵犀的差事也免了,任两人肆意妄为。 崔太后越是这样,灵犀的心中越是忐忑。 梧桐殿中,依雪希若守住殿门,灵犀和倾城公主靠在一起轻声细语。 灵犀拉着倾城公主的手道,“幽梦,你可知和亲的后果?” 倾城公主含水双眸直直的看着灵犀,嘴角抿起一丝纯净无杂质的笑,“那个世界我回不去了,我不想一辈子困在这皇宫之中过钩心斗角的生活。和亲,是机会……” 倾城公主的小手柔柔的,软软的,握在手中温度适宜,灵犀心中一下子便清明了! 倾城公主身世尴尬,若不是被七公主算计去和亲,恐怕这一辈子都会被人遗忘在依竹殿中。 “在这后宫之中,我都不是我,何况出了宫后……”倾城公主仰头看窗外如被水洗过一样的蓝天,喃喃道,“十三哥,定会护我周全。” 灵犀的心彻底的放下了,有睿王在外接应,倾城公主定然安全无余。至于什么国家大义,两国关系,去特么的,她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小宫女,那些东西和她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她只想着自己在意的人活得好好的,自由自在的。 永和二十三年七月初,睿王李辰风被封为定远大将军,率三万精兵良将远赴赤雪山,支援平王李辰云。 太子府中,太子李辰逸把书房之内能砸之物劲数砸之! 雪国已经求和,现在边关有何可平,有何可定?这种时候永和帝封睿王李辰风为定远大将军,一为渡金,二则是把京中三万大军兵权交到了睿王手中。 他李辰逸身为一国太子,在朝堂之上说话没份量,不受永和帝重视。在军营之中没带过兵,不受将领爱戴。现如今,连功劳也要少睿王三分,让他心中怎能不生恨意? 这几年来,睿王所做的条条例例,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分明就是冲着皇位去的。而永和帝更是多次在堂朝之上夸睿王睿智,有勇有谋,有指点江山之风范! 指点江山,只有一国君主才能指点江山!睿王只不过是个连封地都没有的闲散王爷,他有何德何能去指点江山?! 永和二十三年十月,睿王与平王率领八万大军大败已无心应战的雪国敌军。十月末,雪国上书求和,愿化干戈为玉帛,与大顺修百年之好。 大顺做为战胜国,自然没有送公主去和亲的道理。十一月初,雪国公主车驾驶出雪国国境,由定远大将军护送,前来大顺和亲。 整个前朝后宫一片祥和,都在享受着战胜国的喜悦。唯一不喜的,便是倾城公主,不和亲,她走不出皇宫。 永和二十三年腊月二十九,合宫家宴之上,本称病缺席的太子李辰逸身穿铠甲,手持利刃,出现在了永和帝面前。 太子李辰逸剑指永和帝,高声道,“父皇年迈,儿臣身为太子,愿为父皇解忧!” 保和殿外,随太子李辰逸而来的三万精兵良将山呼太子万岁。 崔太后手中琉璃盏摔落在地,她自认对内宫外朝无所不知,太子是什么时候把兵权拿到手中的?又是如何走到这后宫之中来的? 永和帝坐在皇位之上,看着拿剑指着自己的儿子,苍老之态毕现,“太子如此心急,就不怕日后万民耻笑?” 太子李辰逸冷笑,“儿子做了二十年的太子,若最后对别人跪拜称臣,那才真正的让万民耻笑!” “你是当朝太子,这个天下都是你的,怎会对别人称臣?” “是我的,还是睿王的!”太子高声责问道,“自永和十九年起,父皇做了什么不要以为儿子不知道!” 永和帝此时已经没了一国之君的威严,只是一个苍老的父亲,他看着太子道,“收手吧,若你收手,朕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 “要么成功,要么成仁!”太子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我已经没了退路,你也没有!” 永和帝看着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儿子,沉默不语。整个保和殿上,除了纯嫔的低泣外,再无他音。 崔贵妃身穿朝服,坐在永和帝的右下手,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盏中酒。突然,她摇晃而起,头上的金步摇随之晃动,面前桌面上的碗碟被她碰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瓷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崔贵妃的身上。 崔贵妃走到永和帝前面,脸上带着一丝轻笑,盈盈拜下,“臣妾,恭请皇上退位。” 此时崔贵妃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柔和之意,只余下满满的恨。就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就是他摔死了自己出生仅八天的女儿,就是他把自己送到宫外任人欺凌,就是他让自己的一生毁了…… 崔太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心中明白了太子是如何一身戎装进的后宫。 崔贵妃和董贵妃协理后宫,没有她们之中一人的令牌,太子李辰逸又怎么可能把大军直接带到保和殿前? 在妃嫔的喧哗中,董贵妃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崔贵妃的身旁,同样盈盈的拜下,“臣妾,恭请皇上退位。” 永和帝彻底瘫在了龙椅之上。 平王手中握着大顺朝大半的兵权,眼下董贵妃能做出如此举动,那只能说明平王已经归顺于太子李辰逸…… 永和二十四年正月初一,永和帝退位,太子李辰逸登基,年号永安。 永安帝封崔太后为孝和太皇太后,封已殁的王皇后为静仁皇后,迁其尸骨入后陵安葬。封董贵妃为静慧太贵妃,恩准其迁往平王府,与平王同住颐养天年。封崔贵妃为静平太贵妃,为其修建崔妃陵,葬其尸骨。 静平太贵妃已于永和二十三年那个除夕夜,饮剑身亡。她对当时还是太子李辰逸提出的唯一要求便是,她死后不要葬入妃陵,挫骨扬灰也好,抛尸荒野也罢,死生与永和帝不复相见。 永安元年正月未,永和帝迁往距京城八百里远的会城行宫居住,除七公主,倾城公主,九公主外,其妃嫔如数随行。 太子妃朱婉儿荣登皇后宝座,赐居未央宫。太子府中的俩位良娣,三位良媛,九位奉仪分别按其有无子嗣分别封了位份,赐居于各个宫殿之中。 大顺后宫,重新洗牌。 孝和太皇太后重病不起,其身边除去强颜欢笑的灵犀和安嬷嬷外,全是永安帝重新安排来的新人。 永安帝虽然让永和帝迁出了皇城,却对孝和太皇太后十分礼遇。自打孝和太皇太后病后,永安帝每日下朝都会前来探望。 永安元年二月初八,睿王快马加鞭赶回京都,朝堂之上,睿王跪拜在地,山呼万岁。 雪国公主车驾到达大顺王朝之时,已经是二月未。雪国民俗保守,雪国公主见自己所嫁之人不是自己所许之人,在入宫前一夜自刎身亡。 永安帝大怒,斥责雪国在和亲之事上毫无诚意,遂封刚回到京都不足一月的睿王为平雪大将军,南调大军三万,命其在三月之内跃过赤雪山,把雪国归入大顺版图。 朝堂之上轰然! 右尚书葛仲秋以三朝元老的身份,斥责永安帝行事鲁莽! 赤雪山其高其险其峻,注定为大顺国与雪国的天然国界。就算睿王有通天之力,也难以将赤雪山攻下。如今雪国求和,何必步步紧逼,做此劳民伤财之事。 左尚书朱弦身为国丈,永安帝登基他自是功不可没。在这件事上,朱弦也站在了葛仲秋的这一边,斥责永安帝胡闹。 永安帝一怒之下,罢了葛仲秋二品右尚书的官职,令其回家颐养天年。 葛仲秋怒极,朝堂之上脱掉官袍,甩掉官靴。 左尚书朱弦虽然和葛仲秋斗了一辈子,却知葛仲秋是忠良之臣,当下代葛仲秋向永安帝请罪,并请求永安帝收回成命。 谁知永安帝却一意孤行,对朱弦所劝全然听不进去,挥剑刺死葛仲秋。 ----------------------------------- 睿王府中,睿王狼毫挥下,一封休书一就而成。 关巧儿接过休书时手是颤抖的。 她知她没有护住他们的孩子,她知他恨她,却不想有朝一日,他会如此狠心的休掉她。 李辰风伸手摸去关巧儿眼中留出来的眼泪,粗糙的手掌留恋在关巧儿细腻的皮肤之上,久久不愿离去。 “还记得答应了本王什么吗?”李辰风问。 关巧儿连连点头,“你说让我给你绣条帕子做生辰之礼。” 可是,可是她还没有绣好。她从小长在贫家,不会针线。她一直以为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多到她可以学会索绣,链绣,断绣,飞绣,羽毛绣…… 李辰风把关巧儿紧紧的搂进怀中,心脏疼得无以复加,他在关巧儿的耳边轻语道,“巧儿,新皇不会放过我的,你,逃吧……” 第四十二章 花开花落 永安元年四月十五,平雪大将军率五千亲兵远赴赤雪山,而永安帝所承诺的三万大军要从遥远的江南腹地驶出,跋涉万里前往赤雪山与平雪大将军汇合。 皇城之上,永安帝赐平雪大将军烈酒三杯,以助平雪大将军凯旋而归。 平雪大将军一身戎装,跨下四蹄点雪的上等良驹是永和帝在永和二十年赏他的千里马。他饮尽杯中酒,把酒盏抛向天空,拔出配剑带领着五千亲兵驶出京都。 这就是一个笑话,可皇城之上的众臣,无人敢笑,整个大顺,无人敢笑。 永安元年五月初,永安帝下诏,天下十三岁上,十八岁下女子停婚嫁,择其良者充盈后宫,为皇家延绵子嗣。 大顺王朝的选妃制度是每五年选取一次,每次挑选入宫三百采女。得宠者,则位进妃嫔,不得宠者,五年过后会放出宫去,另行婚嫁。 大顺朝上一次选妃是在永和二十年,可这次是新皇登基,故选妃要比以往声势更加浩大,也更加严厉。 永安元年六月,雪国三皇子冷拓做为质子前来大顺。永安帝下令南调的三万大军原路返回江南,命睿王驻守赤雪山,不得皇诏不准回京。 永安元年七月末,通过三审的三百采女住进了位于西六宫外的储秀宫,等待终审。 终审,便是让皇太后或是皇上亲自相看,问其家室,考其礼仪,合格者将直接封妃封嫔,赐居东西六宫。不合格者,只要没大错,也不会赶除宫去,而是留在储秀宫中,等待皇帝的随时选取。如果五年之内还默默无闻,便会被放出宫去,另行婚嫁。 永安帝生母静仁皇后早已离世,身份尊贵的静慧太妃又远离世俗之事,眼下宫中除去日理万机的永安帝本人外,唯一能主持审的便是孝和太皇太后。 而孝和太皇太后,自永安元年正月起便重病不起,已经半年有余。 永寿宫,长乐殿。 灵犀把熬好的药汁哄着孝和太皇太后服下,在太皇太后刚要喊苦前往她的嘴里塞了一粒蜜枣。 甜味掩盖了药的苦涩,孝和太皇太后本来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安嬷嬷端来一碗净水,递与太皇太后,轻声道,“皇上早朝后来过,见太皇太后睡着便离开了。” 孝和太皇太后接过水饮了一小口咽下,把青花瓷的小碗递了回去,道,“来见哀家做什么?那样有能耐,便能耐去!” 灵犀接到安嬷嬷递的眼神,小心的劝道,“皇上到底还是心疼太皇太后的,自打太皇太后病了后,每日都来看您,还吩咐奴婢们好生照料着……” 孝和太皇太后往凤榻上一躺,闭着眼睛道,“哀家以前看错他了。” 在太孝和太皇太后的认知里,永安帝是如永和帝一样中庸的人,除了永和帝的中庸外,永安帝的心中更存了一丝不必要的仁慈。那种仁慈不是上位者应该有的,所以她并不看好永安帝承接大统,故而才会同意永和帝的提议,扶持睿王。 可是最后,她和永和帝都错了。在所有人都不看好永安帝的时候,永安帝用极其让人意外的方式,登基大统! 论心狠手辣,他们不如永安帝,不然在永和十九年就应该废掉他的太子之位另立他人;论韬光养晦,永和帝的众多皇子更是无人能极,不然睿王就不应该如此早的锋芒必露,从而让永安帝做出逼宫一事;论计谋,更是高人一等,否则平王怎会在边疆连连请兵,从而把睿王调离京城。就更不要崔贵妃董贵妃这些人连连倒戈了,恐怕除了她们外,永安帝还布置了不少的后手,只不过是没拿出来而已。 这样的皇位继承者,让孝和太皇太后欣慰,因为大顺朝后继有人。可在欣慰的同时也让孝和太皇太后害怕,因为永安帝心太狠,一位心狠的上位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接连三天,永安帝一下朝便会来到长乐殿中,孝和太皇太后不见他,他便坐在长乐殿的外殿中,不急也不恼,直到掌灯十分才会离去。 第四天,孝和太皇太后终于答应让永安帝进到内殿之中。 待安嬷嬷和灵犀退下后,永安帝李辰逸对着凤榻之上的孝和太皇太后跪下,道,“孙儿不孝,让皇祖母担忧受苦!” 说罢一个头便磕在了地上。 孝和太皇太后连忙从床上坐起,想下床扶永安帝起来,永安帝却先一步起来把她按在凤榻之上,不让她动。 孝和太皇太后长叹一口气,握着永安帝毫无温度的手道,“你如今已是皇帝,这是何苦?” 永安帝坐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边,诚恳的道,“我是皇帝不差,可也是您的孙儿。若皇祖母不能原谅孙儿,孙儿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了。” 孝和太皇太后嗔道,“胡说!” 永安帝如小时候一样往孝和太皇太后的怀中一趴,把脸埋在了棉被中,声音中流露出疲倦,“皇祖母,孙儿身负天下骂名,真的累了。日日下朝,只有想着长乐殿中还有您,孙儿这心中才有一丝安宁,孙儿知道,您定不会怪孙儿的。因为生在帝王之家,有太多的不得已……” 那一天,永安帝在孝和太皇太后的宫中用过午膳才离去,走的时候,眼中带着一丝喜悦。 永安元年八月初十,孝和太皇太后在御花园中主持了选妃的终审,按其家中权势大小,个人才艺品行为永安帝选出了从三品嫔一人,正四品婕妤三人,从四品美人八人,正五品才人十二人,从五品宝林十八人。 选好后把花名册交与了朱皇后,让其安排宫殿。东西六宫,又开始热闹了。 ------------ 永安元年八月十五,观月台上合宫家宴。 宫宴比往年要热闹,除了歌舞外,还有各位新入宫嫔的即兴表演,以讨永安帝的欢心。 新进封的从三品曹嫔曹莹莹双眸含情,用一枝玉笛吹奏了一曲《弄月》,其音婉转流畅,即应了赏月的主题,又吹出了小女儿家的无限心思。永安帝大为欢喜,当即便赏了枝展翅凤钗。 在大顺后宫之中,大多数的妃嫔都是有封号的。有封号,代表的是尊贵。而如果众人称呼她不用封号而用姓,那则代表着其家族势力庞大。例如曾经的董贵妃和崔贵妃,董贵妃其封号为祥,崔贵妃封号为雪,可在当时无论是皇帝还是妃嫔在称呼时还是在前面加上她们的姓,就是因为她们身后家族势力不可小觑。 曹莹莹其父是新提拔上来的正三品兵部尚书曹义,曹家代代为官,算得上是忠良世家。也正因为是这样,曹莹莹才在还未侍寑的情况下便被封为裕嫔,日后再填个一儿半女,封妃,贵妃都是指日可待的事儿。 曹嫔下去后,又有正五品的祺才人上来献了一段舞,其腰肢婀娜,舞技高超,永安帝甚喜,命其侍寝甘露殿。 听后祺才人所得的赏赐后,曹嫔面上虽然娇羞,涂了花汁的蔻丹却狠狠刺到了掌心里。她虽然被封为从三品的嫔,可自打入宫以来,却还未得到过宠幸。 孝和太皇太后看了会子,便累了。和永安帝打了声招呼后,在众妃嫔的千岁声中扶着灵犀和安嬷嬷下了观月台。因多吃了些东西,也不想坐轿,便扶着灵犀的手慢慢往回走。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御花园中,孝和太皇太后看着月色下的金菊轻声低语,“可不就是那回事,一批又一批的进来,再一批又一批的出去。” 灵犀忙道,“太皇太后娘娘是坐看花开花落的人。” 孝和太皇太后摇摇头,雪白头发上的步摇轻晃,“别人是哀家眼中的花,哀家又何尝不是别人眼中的花?”莺妃传:.. 安嬷嬷从身后宫女的手中拿过绣了吉字的披风给孝和太皇太后披上,轻语道,“娘娘,夜下风凉,咱们回宫吧。” “回宫,回宫!”孝和太皇太后把身子的大半重量都交给了灵犀,喃喃道,“不回宫又能上哪去?哀家都在这宫里住了一辈子了……” 灵犀知道孝和太皇太后心中落默,便道,“再不,把倾城公主叫来陪您说会子话?” 雪国求和后,和亲之事被搁下。倾城公主虽然容貌倾城,却也在逼宫后被宫人遗忘在了脑子后面,遗忘到就算是家宴也不会通知她,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尴尬身世。 “别了,”孝和太皇太后连连摇头,“那丫头一点公主样子也没有,太能折腾了,哀家还想多活几年……” 倾城公主虽然没规矩,却也知道要时常给孝和太皇太后请安。可倾城公主是不着调惯了的,几次下来孝和太皇太后便免了她这请安这个差事了。 安嬷嬷和灵犀听后嗤笑,倾城公主的确是太能闹腾了,进了永寿宫就拆了佛堂不说,连梧桐殿前的临水小榭也让她拆了。偏偏那张倾城的脸一挂上倾城的笑,孝和太皇太后硬狠不下心去责罚。一来二去,孝和太皇太后对倾城公主的要求便是,“不来哀家眼前来气哀家就成了,别的都依她。” 第四十三章 拧花镯子 自打孝和太皇太后的病好后,永寿宫又变得平静。 先前侍候在永寿宫中的周安小夏子,知秋知月也一个一个的调了回来。虽然不能确定这些人是否还如以前一样忠心,可到底是熟悉孝和太皇太后品性的。 再说,经历过这一次的事后,孝和太皇太后也不如以前那样痴心于权术了,更多的时候,她更愿意站在重新修建的临水小榭前喂水中肥硕的锦鱼。 灵犀觉得这才是孝和太皇太后应该有的生活,因为她老了,理应安享晚年而不是为朝政操心。 八月十六日,永安帝封正五品祺才人为从四品祺美人。 八月二十日,永安帝封从五品虞宝林为正五品虞才人。 九月初一,永安帝封从四品宁美人为正四品宁婕妤。 …… …… 十月初一,正五品娴才人司徒静上身着月色绣花夹袄,下系天蓝色绫罗长裙,臂挽长约五尺炫彩披帛,徘徊在御花园牡丹亭外。其头挽坠马髻,两朵用锦布制成,似火珠花簪于头上,成了整个牡丹亭前的一点红。 待到孝和太皇太后仪仗驶向牡丹亭时,娴才人不仅没有回避,反正带着身前宫女迎了上去。 在离孝和太皇太后还有三仗远的时候,娴才人对着崔太后缓缓拜下,“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孝和太皇太后的右手搭在钱为石的左手臂上,看着眼前的佳人心里犯了疑惑。 钱为石见状连忙低声道,“回禀太皇太后娘娘,这是住在广阳宫中的娴才人,其父是从五品上的兵部朗中司徒义。” “司徒家的?”孝和太皇太后微愣,挥手让娴才人起来后,问道,“司徒荣成是你什么人?” 娴才人谢恩后站起身来,双眸盈盈的看了眼孝和太皇太后,声音柔和适中的道,“司徒荣成是臣妾的曾祖父。” 孝和太皇太后听后微微点头,嘴角已含上了笑意,道,“司徒将军乃是咱们大顺朝的功臣,当年随着先祖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娴才人娇媚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道,“曾祖父乃是大顺臣民,为大顺出力是应该的,不敢居功。” 司徒荣成在大顺开国时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可在后期却居功自傲,最终被先祖皇帝拿掉兵权,赐金万两,遣回原籍颐养天年。也正是因为这样,司徒家从仕的子弟,最高的位置也就是做到从五品,也就是娴才人的父亲。 “不必自谦。”孝和太皇太后在钱为石的搀扶下走上牡丹亭,灵犀忙拿出薄厚适宜的垫子垫在了石凳之上,知秋从知水拿来的食盒中拿出还温热的茶盏。待孝和太皇太后坐下后,恭敬的奉上,然后又退到了一边。 娴才人跟随着孝和太皇太后走上牡丹亭,却不敢坐下,只站着回道,“臣妾不敢自谦。” 孝和太皇太后吃了口茶后,直言对娴才人道,“娴才人今日得前来见哀家,可是有什么事?” 牡丹亭是建立在一片牡丹花丛中的,每年四月时牡丹花开似火,是御花园中最热闹的地方。眼下正值秋季,满园子的牡丹早已谢了花蕾,只留翠生生的绿叶,并无景致可看。孝和太皇太后喜欢到这里来坐坐,就是因为这清静。 因此,娴才人不会平白出现在这里,定是有事。 娴才人白皙的双手紧紧攥着帕子,面露窘色。似在心中做出了一番挣扎,回身从身边宫女手中接过一方绣得美轮美奂的帕子,低声道,“臣妾绣了方帕子,想送给太皇太后娘娘。因宫中有规矩,从三品下的妃嫔不能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故而……故而……” 后面的话,娴才人已经说不下去。既然规矩如此,那她就应该本分的遵守,眼下她已是触犯了宫规。 “还请太皇太后娘娘降罪!”娴才人捧着帕子跪了下去,露出了一双洁白的手臂,右手臂上,戴着一只镏金的拧花镯子,因娴才人手上并未戴其它饰品,故而十分显眼。 灵犀一见那镯子,心中忽悠的一下,偷停了一拍。 娴才人腕上戴得那只镯子并不是什么金贵之物,灵犀这些年所得的赏赐中比它金贵的数不胜数。可这样的镯子,灵犀倒真真儿的有过一只。 那还是她刚被选进宫中时,国舅夫人赏了她一只镏金的拧花镯子,后来那只拧花镯子被她亲手套在了自己的姐姐叶依灵的手腕上。 入宫五年,灵犀一直没得到过家中的丝毫消息。眼前这只相似的镯子,倒让她忆起了入宫之前的不少往事来。 孝和太皇太后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对娴才人道,“起来吧,也是一片孝心。动不动就跪,哀家看得头都晕了。” 随之递给了灵犀一个眼神。 灵犀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走到了娴才人面前把娴才人扶起来。当伸手把那条精美的帕子从娴才人手上捧过来后,见娴才人的左右手心上竟然各写着一个蝇头小字,右面为惜,左面为灵。 如果说看到那镏金的拧花镯子时灵犀心是偷停了一拍的话,那此时她的心便是在剧烈跳动。 叶惜灵,叶惜灵,正是她入宫前的名字。眼前的娴才人怎么会知道自己以前的名字?还有她手上的那只镯子…… 这不可能是巧合,只能是有意为之…… 灵犀抬眼去看娴才人,见娴才人眼中流露出一丝焦急,看着灵犀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安嬷嬷适时的轻咳了一声,灵犀把目光从娴才人的脸上收回,把那条帕子捧回了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 孝和太皇太后接过帕子,抬眼扫了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灵犀一眼,又低头去看那条帕子。看了好一会后道,“果真是好针脚,司徒家的男子骁勇善战,女儿更是绣技颇加,不愧为司徒荣成之后,不辱家门。” 娴才人嘴角扯出一丝羞涩的笑,颔首道,“太皇太后谬赞臣妾了。” 说这话时眼睛虽然是看着孝和太皇太后的,可焦距却在灵犀的身上。 灵犀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站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刚刚心中的悸动不曾有过一般。 娴才人见灵犀看到那蝇头小字如没看到一样,心中闪过一丝失望。和孝和太皇太后又聊了几句,便以不打扰孝和太皇太后清静而告退了。 娴才人走远后,周安走上了牡丹亭,对孝和太皇太后福了一福后道,“启禀太皇太后,娴才人入宫已有三月,皇上还未召幸过。又因其父官位低,故而在妃嫔中饱受排挤。平日里,娴才人便绣些帕子荷包之类的物件讨好那些得宠得妃嫔,胆子小得很。” 孝和太皇太后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袖子,心中明了的叹道,“怪不得到这里来等哀家,原来是怕礼数不到被人挑礼。” “正是。”周安继续道,“娴才人自封了才人后,赐居在广阳宫的半月阁,与从四品的兰美人和正四品的月婕妤比邻而居。娴才人曾送了月婕妤一枚荷包,兰美人知道后十分不快,说娴才人攀高枝,瞧不起人,这事闹得西六宫人尽皆知……” “又是些争风吃醋的事。”孝和太皇太后有些不耐烦的一摆手,示意周安不用说了,“今儿她也见了哀家了,东西也送了。要是有眼力的,也定会让让她了。虽然这心计耍的有些糙,倒也算是个法子。” 安嬷嬷见孝和太皇太后坐得了有一会了,便命知秋把石桌上的茶盏收起来,对孝和太皇太后福一福道,“娘娘,巳时三刻了,回宫吧。” 孝和太皇太后点点头,把左手抬了起来,灵犀连忙上前扶住,扶着她下了牡丹亭。 “小钱子,”孝和太皇太后对钱为石道,“帮哀家想想,这御花园里哪还有风景别致,人又少的地儿?娴才人弄这么一遭,怕明儿个这里要热闹了。” 钱为石颔首道,“太皇太后说的是。眼下这个时候,也就荷花池那里清静些,可太近水,一起风就冷了。” 孝和太皇太后听后摇头,头上的珠翠做响,“不好,再想想别的地。” 钱为石又想几个地方,却被孝和太皇太后一一否定了。 钱为石也头疼了,御花园中风景好的地不少,可孝和太皇太后在这里待了一辈子,这些子景致早就看腻了,眼下实在是想不到那风景即别致又人少又和孝和太皇太后心的地方。 孝和太皇太后突然把头一歪,对默默不语的灵犀道,“灵儿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灵犀见孝和太皇太后和她说话,连忙惊恐的回道,“太皇太后恕罪,奴婢刚才在想娴才人。” 孝和太皇太后面上一愣,疑惑的问,“你想她做什么?” 灵犀看了眼孝和太皇太后的脸色,小心的回答道,“奴婢看娴才人的披帛上用金钱绣了两朵金菊,其针脚整齐,远远看去如真花一样,奴婢在想若是用那针法,加以各色颜色在大匹的绸缎上绣上百花的图案,然后做一面帘布,那冬日里挂上去不就如坐在殿里赏花一样了?” 孝和太皇太后听后一点灵犀的额头,笑道“就你心眼多,这么会子时间就把日子都安排到冬日里去了。什么稀罕的玩意,咱们宫里不都有吗?” 安嬷嬷也笑着回道,“奴婢刚才也看到娴才的披帛了,的确精巧。可奴婢还看到了一样东西,却比那披帛要打眼。” “哦?”孝和太皇太后被勾起了兴趣,“说来听听。” “娴才人的手腕上戴了一只镏金的拧花镯子……” 灵犀的心跳漏跳了三拍。 第四十四章 泣血杜鹃 “哦?”孝和太皇太后回想了下,须臾后点头道,“的确有那么只镯子。” “奴婢怎么不觉得打眼?”灵犀心中乱跳,面上却笑盈盈接道,“很常见的一只镯子,奴婢进宫前曾经得了一只一样的。是国舅夫人打的赏,因为家贫就留给家中度日了。” “这就是了,”安嬷嬷笑着继续道,“娴才人已经是宫中的贵人,其吃穿用度虽然不像得宠的妃嫔样样精细,可到底也不是下品。她身穿绫罗绸缎,头带珠翠步摇,却独独戴了那么一只平民百姓家里才有的镏金拧花镯子,想不打眼都不行。” 灵犀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对安嬷嬷奉承道,“还是嬷嬷心细,奴婢单把眼睛放那披帛上了。” “这么一说,”孝和太皇太后道“那还真有点说头了,这十月的天气可不是盛夏,娴才人的手臂也真真儿是白……” “正是。”安嬷嬷微微颔首。 进宫的宫嫔戴家中的首饰并不是什么大事,也没人不让戴,可一般都会很谨慎,怕惹出什么是非。如娴才人这般,在给孝和太皇太后献礼时故意露出一双洁白手臂,把那镯子现于众人眼前的可真不多。特别现在是十月的天气,娴才人的衣袖那样自然的滑下,只能说她是事先就算计好了的。 “奴婢愚钝,”灵犀扶着孝和太皇太后,轻声道,“这牡丹亭中没有旁人,娴才人所做为何呢?” 孝和太皇太后轻轻摇头,“不是你愚钝,这事哀家也没看明白。她这么做是给谁看呢?” 孝和太皇太后向着知秋扬扬手,知秋把先前娴才人赠的那方帕子捧到了孝和太皇太后的手中。那方帕子小巧,上面除了用五彩丝线绣了大红的牡丹外,还在盛开的牡丹花蕾中绣了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鸟。其鸟在花蕊之中展翅,似飞不飞,神态逼真生动。 灵犀只看了一眼便把头低了下去,那帕子上的鸟乃是百灵鸟。而灵犀和她的姐姐,名字中都带有一个灵字。 “不得不说,针线是真真儿的好,”安嬷嬷由衷赞道,“那小鸟逼真的像是要从帕子上飞起来了一样。” 孝和太皇太后把帕子又递给了知秋,扶牢灵犀的手,服老的叹道,“随她去吧,这后宫之事自有朱皇后做主,谅她也折腾不到哪去。” 知秋接了帕子,带着知水对着孝和太皇太后福了一福后,先行回永寿宫准备茶水糕点去了。 孝和太皇太后回头又问灵犀,“你还想着绣帘布呢?看了帕子后是不是想把那鸟也绣上去?” 灵犀脸上露出一丝挫败的神色,声音落漠却又不失调皮的回道,“娘娘快别提了,以奴婢的手艺想把那鸟绣活,怕把十个指头都扎烂也不能如意。奴婢不如直接绣了只杜鹃,真真儿的泣血了……” “就你嘴贫!”孝和太皇太后笑着道,“既然你就了就不许你偷懒,哀家可不管你怎么个泣血法,反正那杜鹃你可要给哀家绣出来,不然哀家可不依……” “灵儿这回是逃不过去喽~”安嬷嬷在一边笑道。 钱为石也在一边如落井下石一样的笑道,“灵儿聪慧,定当会绣得如真的一般,让太皇太后娘娘满意。” “哎呀!”灵犀一声娇嗔,对钱为石道,“钱公公,你也来取笑奴婢。” 周安捂嘴偷笑,对孝和太皇太后小声道,“娘娘您看,这就不依不饶了~” 周安此话一出,孝和太皇太后和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放声笑了起来。 灵犀绣技不佳,这泣血的杜鹃自然要找个明白人去取经。而这授经之人,便是那住在广阳宫半月阁中的娴才人。 当灵犀身穿粉色宫装,脸上带着适宜的笑刚踏入广阳宫的宫门时,住在广阳宫中的三位主子都被惊动了。以至于她在通向半月阁的六凌石子路上才走了几步,便被从另一边走来的月婕妤迎叫住了。 月婕妤身穿妃红色宫衣,头挽云髻,左鬓上簪了一只小巧精致的贴翠珠花,右鬓上簪了枝流水清的滴水步摇。见到灵犀,远远便出声道,“这不是永寿宫中的灵儿姑娘吗?” 灵犀心知月婕妤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便转身迎了上去对月婕妤行礼,“奴婢参见月婕妤,月婕妤万安。” “快快请起,”月婕妤与灵犀隔着三步远的距离,伸出纤纤玉手隔空虚扶了下。 灵犀谢了恩后站起来,又对月婕妤道,“奴婢这是前往半月阁,前些日子娴才人送了太皇太后娘娘一条精细的帕子,奴婢看那针脚细致,便斗胆来和娴才人来要个花样。” 月婕妤桃面带笑,微微点头道,“可不是,娴妹妹的针线真是无人能及。前些日子送了我一个荷包,真真是好看,我日夜挂在身上,稀罕得不得了。就是自己不会绣,怕是要了花样自己也绣不出那精致的模样来。” 灵犀浅笑着回道,“奴婢也不是巧手的,只想着照葫芦画瓢吧,能有三分的神韵奴婢便满足了。” “也是这个理,那我就陪灵儿姑娘向娴才人那里走一走吧,”月婕妤说着便走在了前面带路,完全不给灵犀拒绝的机会,“我也好几日没见娴妹妹了,正好去瞧瞧。” 月婕妤带着两名宫女,和灵犀刚过了垂柳下的玉石拱桥,又遇到了同住广阳宫的兰美人。 寒暄了几句后,兰美人脸上带着丝傲气,娇笑道,“那我就不陪着月姐姐过去了,昨日里瑛嫔娘娘叫了我今日一起去赏菊,我这便去了。” 瑛嫔原是太子府中的良娣,育有一女,名叫青蔓,今年已经十岁,是永安帝的二女儿。 月婕妤心中闪过一丝不适,她虽然身居正四品婕妤的位份,却并未得到位份高的妃嫔的青睐。月婕妤只笑着道,“那兰妹妹要紧着些了,再过三刻便到传膳的时间了。” 兰美人对着月婕妤福了一礼后道,“劳烦月姐姐挂心,今日妹妹是要在瑛嫔娘娘宫中用膳的,瑛嫔娘娘还叫了妹妹一同去喂锦鱼。听闻那锦鱼是前年魏国进贡的贡品,其颜色绚丽,真真儿要比金鱼好看……” 说着说着,兰美人停下了话头,美目看了眼月婕妤的脸色后,嘴角扬起一丝类似于歉意的笑,“妹妹卖弄了,想来姐姐定是看过的,那妹妹就先去了。” 月婕妤自然是没看过,兰美人那样说完全是不见硝烟的挑衅。月婕妤的手藏在衣袖之中,指甲狠狠的扣入掌心,脸上却笑着催促道,“就你话多,平白里说了这会子话,还不快去,难道让瑛嫔娘娘等你吗?” 兰美人拿着帕子捂嘴轻笑,转身离去,只留下一缕幽香。 等兰美人走远后,一直福着礼的灵犀才站直了身子。在月婕妤和兰美人说话的时候,兰美人一直没让灵犀起身,灵犀身为奴才,自然不敢僭越。 这么一折腾,月婕妤和灵犀踏入半月阁比灵犀心中所预计的要晚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时娴才人正坐在半月阁前的回廊里绣荷包,一个年纪不大的宫女正站在她的身边分五彩丝线。 那宫女见月婕妤和灵犀走来,连忙走到回廊道,“奴婢给月婕妤请安。” 月婕妤让她起身后,她又对着灵犀福了福,灵犀也福了下还礼。 娴才人本专心绣着花,听到那小宫女的声音连忙起身,却不想绣针尖细,一下子便刺破了她的食指,一滴血滴落在了还未绣好的荷包之上,染红了布料。 月婕妤见状连忙走过去,拉过娴才人的手皱着柳眉道,“这样子不小心,哪就那么害怕了?” 娴才人就着月婕妤的手,福了一福后声音温和的道,“妹妹胆子小,让姐姐见笑……” 又对站在回廊下,给她福礼的灵犀道,“灵儿姑娘快快起身,在我这里不用这样拘束的。” “谢娴才人。”灵犀谢恩后起身。 娴才人松开月婕妤的手,走下回廊不避讳的拉起灵犀的,手有些微颤,问道,“灵儿姑娘进来说话吧,虽是深秋,可这上午的太阳还是烤得很。” 月婕妤却拿起娴才人正在绣得荷包道,“妹妹上几日不是说荷包都绣够了?今日怎么又绣上了,也不仔细自己的眼睛。” 娴才人的脸上有一丝闪避,只道,“柔嫔娘娘说她不喜樱花,更喜嫩粉的芙蓉。” 柔嫔乃是林皇后的表妹,膝下育有一子,名叫李凌风,是永安帝的第二个儿子。 “柔嫔娘娘上次不是说她喜欢的樱花吗?”月婕妤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怎么才几日的功夫,便又喜欢芙蓉了?” 娴才人回手拉了下月婕妤的手,明显不想在灵犀的面前多谈这事。 月婕妤心中暗骂娴才人无用,灵犀是孝和太皇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宫女,若她能在孝和太皇太后面前为娴才人说几句好话,那娴才人也就不必在宫中处处受别人的欺凌了。 娴才人心中所想和月婕妤不同,她只死死拉住灵犀的手不曾放开,就像一撒手灵犀便会不见一样。 灵犀的手被娴才人握得生疼,心中阵阵发抖。 第四十五章 姐妹相逢 灵犀初到大顺之时,叶依灵便是日日这样攥着她的手,怕她丢了。那时灵犀刚刚穿越,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杀气,就连叶惜灵的生父生母看到她时都眼露恐惧…… 独独叶依灵,把灵犀当个宝一样,颤抖着弱小的身子,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一撒开,她便不见了。 月婕妤看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的灵犀,心知自己这几句话说得有些唐突了。于是一转话题笑道,“看看你,拉着灵儿姑娘的手干吗?灵儿姑娘是来找你要花样的。” 灵犀面上带着笑,用力把自己的手从娴才人紧握的手中抽回,道,“正是呢,奴婢见那日娴才人送孝和太皇太后的那方帕子绣得甚是精细,花样也喜庆,便斗胆来和娴才人要个花样,也回去绣来试试。” 娴才人听后眼睛一亮,声音略有急切的问,“灵儿姑娘想要什么样的花样?我这就去看看有没有,若是没有,我可以现描,只是要让灵儿姑娘等上一等了。” 月婕妤刚端起娴才人贴身宫女项儿上的热茶,听到娴才人的话后不由得把茶盏放下,看着气定神闲的灵犀和面露焦急的娴才人在心中嘀咕:这到底是谁来求谁拿花样?怎么这往出拿东西的比往出要东西的还要心急?说到底这娴才人也真真儿是个没用的,就算灵犀是孝和太皇太后身前最得宠的宫女,也用不着这样去巴结啊。 灵犀也被娴才人的反应吓到了,特别是娴才人的眼神,那分明是有话对自己说。灵犀嘴角的弧度往高挑了挑,福了福后避开娴才人的眼神回道,“娴才人万不可这样客气,可折煞奴婢了。” “你快起来,不用行礼,”娴才人伸出手去扶灵犀,“你要什么样的,我去给你找。” 灵犀站直身子后试探的问,“娴才人这里可有杜鹃样式的?” 娴才人连连点头,“有,有,我去给你拿。” 说完提着裙子便跑进了内殿,只留了月婕妤和灵犀在外殿。 月婕妤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在她的眼里,娴才人这样巴结一个奴才实在是丢妃嫔的脸了。 须臾,娴才人拿着花样快步走到了灵犀的面前,一幅幅展开后对灵犀道,“灵儿姑娘你看,有帕子的有荷包的有手炉的,有含苞的,有开了的,你若是喜欢便都拿去。” 灵犀把那大大小小的花样接到手中细看,画法的确不俗。可她要的不仅仅是杜鹃花,于是便又道,“奴婢见娴才人在帕子上绣了只喜庆的鸟,那鸟真真儿是好看。” 娴才人微微一顿,水目扫向灵犀,缓缓的道,“那鸟是百灵鸟,就是这个灵……” 说着拉着灵犀走到漆了红漆的桌几旁,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灵字。 月婕妤终是看不下去娴才人的献媚样了,笑着把话岔过去道,“还能有几个灵,可不就是那个灵字?灵儿姑娘在太皇太后娘娘身边当差,定是识得的,娴妹妹不用再写一遍了。” 娴才人恍然发现自己太过紧张了,放开灵犀的手后低着头看着自己绣了蝴蝶的绸缎裙摆,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道,“我忘了……” 灵犀被娴才人弄得彻底乱了。这些年她在宫中看到的主子,哪一个不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如娴才人这样的人,在这吃人的后宫之中要是能活下去那定是奇迹中的奇迹。若是在以前,这样的角色灵犀定是看也不看一眼,入了宫那便是生死由命,可如今,灵犀犹豫了。 灵犀尴尬的一福,对娴才人道,“娴才人,奴婢僭越,可有杜鹃鸟的花样?” 娴才人微微摇头,头上的步摇轻晃,可随即她又道,“我会描,若灵儿姑娘不急的话,我这两日便描出来……” 灵犀怕娴才人说出给她送到永寿宫的话,连忙接道,“那真是太麻烦娴才人了,奴婢不急着用,娴才人慢慢的描,奴婢十日后再来取,时间可够?” 娴才人一再点头,珠钗乱颤,“够了够了,我……” “那奴婢便告退了,还请月婕妤和娴才人不要怪罪。”灵犀不等娴才人把话说完,连忙道,“再过一刻就要传膳了,奴婢还要回去侍候太皇太后娘娘。” 说着对月婕妤和娴才人分别福礼,转身离开了半月阁。 灵犀走得突然,娴才人看着灵犀的背景定在了那里,如水的双眸中闪出了一丝泪光。 月婕妤见灵犀都走远了娴才人还在向那个方向望着,脸上收起了柔笑,露出了一丝刻薄,“用得着那么巴结吗?说到底也就一个奴才而已。” 娴才人眨了几下眼,把泪光收起后,换上了一幅胆怯的神情,转过身对着月婕妤小声的道,“我胆子小,那日听你的去牡丹亭给太皇太后献帕子,到现在心中还没底。现在灵儿姑娘来了,我自然要谨慎着些。” 月婕妤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下了,眼露凶光的对娴才人道,“去太皇太后面前献帕子这件事,你以后最好不要再提。若让别人知道是我的主意,定定你个欺君之罪!到时怕你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呢,就被打入冷宫了!” 欺君,冷宫两个词一砸下来,娴才人弱小的身子马上颤了两颤,本就白皙得过分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月婕妤见把娴才人唬住了,放柔了语气又道,“再说,我是见你被兰美人那些人欺负得紧才给你出主意。今日灵儿姑娘往你这里一走,日后她们定不敢再向以前那样欺负你了。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娴才人连连摇头,面露惊恐的道,“不会,妹妹定不会说出去的。” 月婕妤见娴才人一再的保证,这才把心放下来。站起身走到娴才人身旁,拿起那几幅杜鹃花的花样子道,“只要你抓住了灵儿姑娘,让灵儿姑娘让你在太皇太后面前美言几句,日后定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娴才人柔柔的一福道,“若真有那日,妹妹定不会忘记姐姐的。” 月婕妤把花样放下,把手在帕子上擦了擦后,笑道,“那也真不枉我疼你一回了。” 灵犀直到回到永寿宫,心还在怦怦的乱跳,娴才人的眼神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五年了,五年来她没有家里的丝毫音讯,这突然一下子把亲人摆在眼前,让灵犀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可是,她不能认,也不敢认。因为那个人不是平民叶依灵,而是司徒荣成的曾孙女儿司徒静,永安皇帝的娴才人。 可是,她的姐姐为什么会成了司徒家的女儿?又为何会走进这后宫?她们的爹娘呢? 灵犀的心中有太多的话想问,她有太多的问题想不明白。 知秋见灵犀站在长乐殿的门口发呆,走上前去轻推了两下,道,“灵儿姑娘,灵儿姑娘?” 灵犀被知秋推得一机灵,连声道,“啊,我在,怎么了?” 知秋用手探了探灵犀的额头,“可是发热了?怎么站在这里失神?” 灵犀把知秋的手抓下来,扬起一丝微笑,回道,“没事,想了点事情走神了。”没等知秋说话,又问道,“可用过膳了?” 见知秋点头,灵犀抬脚迈进偏间,道,“那我进去侍候了。” 知秋看着灵犀的背景耸了耸肩,她跟着灵犀当差已经四年从没见灵犀在人前失神过,今儿也算是奇了。 灵犀进了内殿时,安嬷嬷正扶了孝和太皇太后在殿内转悠,灵犀忙上前扶住了孝和太皇太后的另一只手。转悠了两圈后,孝和太皇太后摆摆手道,“不行,累了,扶哀家坐下吧。” 灵犀和安嬷嬷扶孝和太皇太后坐下,灵犀又去偏间沏了杯茶端了上来。 孝和太皇太后坐下均了口气,吃了口茶后才舒展着眉头对灵犀问道,“你这泣血杜鹃的花样,要得怎么样了?” 灵犀坐在矮炕下的小几上,边给崔太后揉腿边把她进广阳宫的事都说了一遍。说到最后道,“那娴才人真真儿是个胆小的,奴婢说什么便是什么,还抓着奴婢的手不放。”百度嫂索|莺妃传 “就那样胆小?”孝和太皇太后疑惑道,“那日在御花园里选妃,哀家怎么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若真这样小的胆子,哀家定是有印象的才对。” 毕竟能进入终审的三百采女都是经过了三审的,就算不能个个都是精品,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娴才人这样小的胆子,是怎么过的三审? “太皇太后,”安嬷嬷道,“那日是奴婢跟着您去的,对这胆小的娴才人倒是有点印象。您坐在主位上看不到下面,奴婢见她的手一直拧着自己的帕子,都拧皱了……” 孝和太皇太后听了安嬷嬷的话后点点头,又问灵犀道,“可还看出什么了?” 灵犀摇摇头,道,“奴婢是同月婕妤一起去的,当时娴才人又太过紧张,奴婢便没把话往那镯子上聊。不过奴婢见娴才人绣花的时候,都是把衣袖向上卷起的,怕是闲着碍事。给奴婢拿花样的时候,衣袖滑下,奴婢见她手腕上还是戴着那只拧花的镯子,并无它物。” 孝和太皇太后长长的哦了声,“那便是哀家多心了。” 三更,三更有木有~~~捂脸狂奔~ 第四十六章 生于江南 十日后,灵犀准时的出现在了广阳宫的半月阁中。 那一日,娴才人上身着淡蓝色绣云纹夹袄,下身系草绿色绣百花罗裙,头挽随常发髻,右面簪了两根福禄样式簪子,左面簪了一支秋海棠的步摇。灵犀进去时,她正面露焦急的坐在内殿的矮炕之上,左手旁的桌几上,放着几个描好的花样。 见灵犀在项儿的带领下进了内殿,娴才人猛得一下站了起来,头上的步摇随之乱颤。 灵犀规矩的给娴才人福了一礼,看着娴才人似曾相识的眉眼,越发肯定这就是她本应该在宫外的姐姐。 娴才人刚想上前去扶灵犀起来,却被灵犀巧妙的躲过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娴才人后,灵犀缓缓的道,“奴婢僭越,劳烦娴才人如此费心,还请娴才人再受奴婢一礼。” 说着对着娴才人又福了一礼,眼睛却瞄了下一直守在屋子里的项儿。 灵犀不知这项儿是娴才人的陪嫁丫鬟还是掖挺宫里拨过来的,对娴才人是否忠心。 娴才人虽然胆子小,却也明白了灵犀的意思。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的笑,重新坐下后对项儿道,“项儿,快去给灵儿姑娘沏杯热茶来,就沏上次月婕妤送来的毛尖!” 项儿福了一福后下去了,殿中只余下了娴才人和灵犀两人。 娴才人见殿中无人了,倾过身子一把抓住灵犀的手,如水的双眸盯着灵犀,仿佛有千言万语又却不知从何说起。 灵犀迎上娴才人全是话的目光,反握了娴才人的手把娴才人安抚在矮炕上,拿起放在一边的花样轻语道,“娴才人绣技高超,画技更是精湛。听娴才人的口音是京都人,奴婢未进宫时竟不曾听闻过有哪一家绣楼有如此绣技画技皆非凡的师傅。” 娴才人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如水双眸染上一层水气,颤抖着声音道,“我年幼之时是长在江北的,其绣技画技皆是同一位叶柳氏的妇人习的,后来举家迁到京都,便不再见了。” “那叶柳氏倒真真儿是位能人呢,”灵犀稳住娴才人抖个不停的身子,柔声道,“娴才人若把她带在身边,绣技岂不是更妙了?” “叶柳氏绣技再佳,到底是低贱之人。不过她有一女,倒是做了我房前的粗使婢女……” 灵犀听明白了,原来叶依灵做了司徒家的丫鬟。如此一来,她出现在皇宫之内也就说得过去了,定是做了司徒小姐的替身。可她们父亲明明是崔国舅府上训鸟的,她为什么会去司徒家做丫鬟?难不成,家中出事了? 灵犀心中有些急,可一肚子的话却不知怎么才能说出口。正在这时,项儿端着茶盏进来了,灵犀连忙从项儿端着的茶托上端起了一只青花的茶盏,恭敬的奉给了娴才人。项儿则把余下的一盏放在矮炕旁边的一只不高的小桌几上,对灵犀福了一福后道,“灵儿姑娘请用茶。” 娴才人则拘谨的道,“灵儿姑娘客气,怎么能让你亲自给我奉茶呢。” 灵犀笑道,“娴才人是主子,奴婢是奴才,奴才给主子奉茶是应该的。” 项儿回来了,两人有再多的话也不好说了。于是两人又把话题扯到了花样上,灵犀拿起杜鹃花和杜鹃鸟的花样相互比对了后,选了两个绣法不繁琐,对技艺要求不高的花样子。又聊了几句后,灵犀起身告辞。 娴才人送灵犀到殿门口,对下了回廊的灵犀道,“灵儿姑娘若是有拿不准的地方,尽可以再来找我。” 灵犀一福,回道,“若能有娴才人指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奴婢定会再来叨扰,只求娴才人不嫌奴婢麻烦才好。” 娴才人连连摇头,“不会不会,你尽管来就是了……” 从此后,灵犀成了半月阁中的常客,一来二去,也把宫外家中的事打听清楚了。 原来永和十八年,静平太贵妃被永和帝送出宫外修行之时崔国舅府便不如以前了。暖园拆了,暖园中原来训鸟的匠人们都被遣散了,只留下了一小部分。 叶致远不是崔国舅府上的家生奴才,自然被打发了。叶致远除了训鸟外没有别的本事,小门小户的人家他又自持身份不愿意去。一家三口没了经济来源,以往攒下的银两很快便被用完了。 后来,司徒家迁入京都,府上采买奴才,叶依灵便卖身为奴,当了司徒小姐身边的粗使丫头。至于替司徒小姐入宫,是因为整个司徒府上只有叶依灵的身材与司徒家小姐最为相似,相貌又清秀。 司徒家许诺,只要叶依灵代司徒小姐入宫,司徒家保证叶致远和柳氏一生衣食无忧。 灵犀头疼不已。经过四年的努力,她已经把自己以后的日子都打点好了。只要孝和太皇太后不赐婚,她便会当倾城公主的陪嫁丫头。不管倾城公主是去和亲还是赐与官宦世家,她们俩个都会半路逃跑,然后在睿王的掩护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为了自由,她甚至拒绝了李凌云的心意。李凌云曾经为此对灵犀大怒,他不明白自己堂堂皇长子,怎么就配不上一个在孝和太皇太后跟前当差的奴才了。嫁与皇子当妃子,难道不比当个奴才,日后年老出宫过那种朝不饱夕的生活强? 可灵犀就是那么倔,在她的心里她已经是三十几岁的老女人,年仅十五岁的李凌云在她的心里就如一个孩子一般。 和小自己一半的孩子谈恋爱?她可不恋幼。 不过,李凌云对她的好,她在心中全记着。 不讲理,似乎是女人的天性,不管年龄大小。对心上人恨得牙根直痒痒,却狠不下心去斥责,是男人的担当,同样不分年龄大小。 所以灵犀固执着自己的固执,李凌云忍气吞声,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永安元年十一月初,永安帝下旨软禁九皇子李辰空,只因其在酒后说了一句,君之不明。 李辰空在永和帝为政时,与李辰风的关系格外亲厚。其府中的一位夫人,是葛氏一族旁系的一位小姐。葛仲秋在朝堂之上被永安帝一剑赐死后,与葛家联姻的朝臣纷纷休妻休妾,只有睿王李辰风和这位九皇子在内的几位大臣没有动作。 睿王李辰风自被永安帝派往赤雪山后,九皇子可谓是李辰风在京都的一双锐眼。如今九皇子被软禁,睿王李辰风被断一臂。 永安元年十一月二十,礼部侍朗张未闻因收受贿赂十万两白银而被抄家,其三族以内赐死,三族以外,男丁世代为奴,女眷世代为妓。 睿王又断一臂。 永安二年三月初六,永安帝赐死六皇子李辰鹤,其家眷贬为庶民,驱逐出京…… 长寿宫永乐殿中,孝和太皇太后坐在矮炕之上,把手中的白玉茶盏狠狠的掷在了地上。 安嬷嬷灵犀等一甘奴才纷纷跪地,内殿之中只余孝和太皇太后头上连环佩轻碰的声音。 良久后,孝和太皇太后对跪在地上的宫人挥了挥手,宫人们鱼惯而出。 安嬷嬷和灵犀退到了外殿,知秋知月等人则彻底退离了长乐殿。 坐在内殿中的孝和太皇太后终是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拿起一方素白的帕子捂在脸上,低声涰泣了起来。 她已年迈,接二连三的看着永安帝残害皇嗣,沧凉之感顿生。 孝和太皇太后坐在殿内哭了许久,待到内殿没有任何声音后,安嬷嬷捧了干净的帕子,灵犀端了一盆温热的水进了内殿。 两人侍候着孝和太皇太后重新净了面,又重新拢了发髻,才把在殿外侍候着的宫女相继叫了进来。 安嬷嬷吩咐传膳,都被孝和太皇太后以没胃口为由免了。自得知李辰鹤的死讯,孝和太皇太后便没有进东西了,只喝了些茶水。 孝和太皇太后歪坐在矮炕之上,手边茶盏里的茶早已没了热气。把知月知秋等宫女打发出去后,只留下了安嬷嬷和灵犀,又吩咐周安去把钱为石叫了进来者。安嬷嬷和灵犀心知孝和太皇太后有事要说,便跪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脚下,把头垂到了胸前。 钱为石进来后也跪在了崔太后的脚下。 孝和太皇太后听到声音,胸腔起伏,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看着跪在面前对自己最忠心的三个奴才,语意凄凉的道,“哀家今年已六十有七,再也经不起这后宫之中的纷扰了。今日把你们叫来,就是和你们说一说哀家的打算。” 安嬷嬷,灵犀,钱为石异口同声的道,“听太皇太后吩咐。” 孝和太皇太后平静了会,道,“哀家打算到离京都六百里远的丰阳行宫居住,以度残生。” 安嬷嬷猛得抬起头,劝阻道,“娘娘,这万万不可呀。丰阳行宫已经荒废多年,只有少许的粗使宫女留在那里打扫,其殿宇年久失修,实在不宜娘娘居住啊。” 钱为石磕了个头道,“安嬷嬷说的有理,若娘娘执意要离宫,那便到会城行宫与太上皇同住吧。” 孝和太皇太后摇头,苍老之态毕现,“哀家如今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清静的过几年。吾意以决,你们不必再劝了。” 安嬷嬷和钱为石噤声。 孝和太皇太后又道,“安嬷嬷陪了哀家大半辈子,哀家会带在身边。小钱子,哀家希望你能留下来继续主持永寿宫中的大小事宜。” 安嬷嬷磕头,钱为石心中明白孝和太皇太后的意思,也没多言。 孝和太皇太后见两人明白了,又对着跪在安嬷嬷和钱为石身后的灵犀道,“灵儿,哀家拿不准你的去留,便问一问你的意思,你是想和哀家走,还是留在皇宫之中?” 第四十七章 迁居丰阳 当奴才的,从来都是主子让奴才死,奴才不得不死。就算主子的恩典大,最多也就是让奴才选个舒服点的死法。可这孝和太皇太后却在自己临走之即给了灵犀选择的余地。 灵犀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道孝和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 孝和太皇太后见灵犀的耳朵边全红了,知道灵犀心中是害怕了。灵犀侍候了她五年,孝和太皇太后想知道灵犀是不是真的怕了从不是去看她的脸,而是去看她的耳朵边。这是人的本能反应,脸红或许还能控制,耳朵却是做不了假的。 这细微的细节,连灵犀自己都不知道。 孝和太皇太后等了会,见灵犀不吱声,便又道,“你年纪还小,这几年在哀家的身边虽说是个奴才的身份,可哀家一直拿你当孙女儿疼的。哀家若把你带到丰阳行宫,等哀家百年后,怕你就只能终身为哀家守墓了。论你这些年的忠心,哀家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 灵犀听了孝和太皇太后话,鼻子一酸,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角滑落下来。她几步爬到崔太后的跟前,拉着孝和太皇太后深红色的裙角一个劲儿的哽咽。灵犀不想被困在皇宫里一辈子,可若让她对孝和太皇太后说出不和她走的话,灵犀又说不出来。这几年来,孝和太皇太后对她如何,灵犀心里清楚的很。除去身份是个奴才外,其吃穿用度比一个品级低的主子还要好。 孝和太皇太后看着灵犀,沉吟了会道,“哀家给你安排了三个去处,一,和哀家走,哀家百年后你就住在丰阳的行宫中,虽然清苦,倒也自在,没有太多的是非;二,哀家给你择个好人家赐了婚,虽做不了正室,可一辈子相夫教子,定过不了苦日子。三,皇长子李凌云曾经和哀家讨过你,那时当今的皇帝还未登基,哀家也没允他。若你也有心哀家便准了,只是你后半辈子,便和皇宫扯不清关系了。” 灵犀心中酸楚难忍,扶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腿上,用帕子捂着自己的脸痛哭流涕,“奴婢何德何能,让太皇太后为奴婢如此费心。” 孝和太皇太后已经把三条路放在灵犀的面前让灵犀选,可偏偏这三条都不是她想要不的。她只想出宫,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或许幽梦走遍大顺朝的名川大山,品遍天下美食;也或许会找个平凡的人嫁了,夫妇俩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会为柴米油盐而操劳,却不会有太多的钩心斗角。 这就是她想过的生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生活。 孝和太皇太后见灵犀渐渐停止了抽泣,问,“你可想好了?没关系,说出来,无论你选择哪一种,哀家都不会怪你,也不会生气。” 灵犀跪着退开一步远的距离,对着孝和太皇太后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眼中透露出一丝坚毅,“奴婢承蒙太皇太后错爱,这三个去处,奴婢哪一个也不选。” “灵儿……”安嬷嬷惊呼。 孝和太皇太后已经把灵犀的去处打点得如此周到,灵犀怎么还如此的不知好歹。 不光安嬷嬷是这样想的,就连平日里与灵犀并不是很亲自的钱为石也皱起了眉头。这是多大的恩典,别说灵犀只是奴才,就是有封号的公主怕也没有这个待遇。 孝和太皇太后也一愣,随后心中一沉,直视灵犀的眼睛,道,“哀家为你安排的三个去处,都不合你心?那你想去哪里?” 难不成想当皇妃?那可真真是让她白疼一场,这几年算是看走眼了。 “奴婢,”灵犀踌躇了会,贝齿在嫩唇上留下了一排血痕,“奴婢想出宫,奴婢想回家和奴婢的爹娘过安稳的日子。” “就这样?” 灵犀郑重的点头,对孝和太皇太后磕了一个头后,道,“奴婢在太皇太后身前侍候了五年有余,这些年看到的听到的太多。奴婢愚钝,这种日子奴婢应付不来,奴婢只想当个平民,日子虽然清苦,却心安。” “不得无理!”钱为石小声喝道,灵犀的话中已经变相的带了批判后宫的味道。 “无碍,”孝和太皇太后对钱为石挥了下手,换了个姿势,继续道,“既然这是你所想,那哀家便依你。可你要想清楚,出了宫你便不再是永寿宫中人见人敬的灵儿姑娘,宫外也再无人恭敬你。” “奴婢想清楚了。”灵犀点头,眼中浮上泪光,“奴婢就是舍不得太皇太后。” 这是灵犀的肺腑之言。她来到大顺后和孝和太皇太后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天长日久,渐渐的对孝和太皇太后生出了一丝类似于亲人的依赖。这种依赖,是她在前世从来没有过的。 “罢了……”孝和太皇太后把身子往矮炕里一靠,叹道,“那你就留在永寿宫中,待哀家走了,让钱为石安排你出宫。” 永安二年五月初十,孝和太皇太后迁居丰阳行宫,身边带了安嬷嬷,周安,小夏子,知秋知月等一干随身侍候的宫女太监。 钱为石和灵犀,留在了永寿宫中。 钱为石问灵犀打算什么时候走,灵犀抬眼看了看梧桐殿,心中又想了想半月阁…… 这两处,是最让她放心不下的。 钱为石见灵犀不说话,唉叹道,“你若暂且不走,便留下来帮帮我。眼下这些奴才都是从掖挺宫中新调配过来的,没几个老人压不住,我也老了,心力有限。” 钱为石的话正合灵犀之意,灵犀便一福道,“奴婢不急着出宫,定会帮衬着公公……”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钱为石伸出右手扶住灵犀往下福的身子,道,“眼下这永寿宫中也就剩下咱们两个老人了,你我相称便行了。都是奴才,谁比谁高贵……” 后面这句话,钱为石说得很轻很轻,轻到灵犀以为钱为石根本没说过这句话。 孝和太皇太后迁居丰阳行宫,对后宫中的妃嫔来说不过是在本就不平的水面上扔下了一颗小石子,别的浪花一荡,也便没了。不过却移走了压在朱皇后心头上的一块巨石,因为孝和太皇太后在后宫中一天,她便要以孝和太皇太后为尊一天。 转眼日子便进了永安二年六月,皇宫的妃嫔们先后有孕。 先是甚得永安帝喜爱,居在蓬莱宫云去阁的淳才人。永安帝知道后大喜,次日便封了从四品的美人。后是舞技精悍,居在忘忧宫醉霞轩的欣美人,永安帝虽然欢喜,却没有进欣美人的位份。 为此,欣美人不快了好一段日子。直到永安帝许她,“你若给朕生下个皇儿,朕便封你为从三品嫔位。”这才罢休。 永安二年七月,朱皇后有孕。这可是国喜,永安帝自是高兴,什么样的好东西都命人抬进了未央宫,一时间林皇后宠惯后宫,无人能敌。 放眼整个大顺后宫,最安静的便是永寿宫,因为永寿宫中无妃嫔。而最不安静的,也是永寿宫,因为永寿宫中住着倾城公主。 倾城公主是消停不下来的主儿,孝和太皇太后在宫中时便对她头痛不已。那时倾城公主多少还会收敛些,眼下她是永寿宫中最大的存在,折腾起来越加的不靠谱起来。 即拆了永寿宫佛堂,梧桐殿临水小榭后,倾城公主又拆了自己寝殿里的床,敲敲打打两天后,把床弄成了圆形。后又因宫中无圆形的床幔,又给折腾了回去…… 依雪和希若对自己主子的不靠谱已经有了一定的抗打击力,早就见怪不怪。这期间苦了的是钱为石,钱为石身为永寿宫的掌事太监,自然事事都要听主子的。可这听主子的,也不能任主子和拆迁办的一样拿着斧子,把宫里她看着不顺眼的地儿都修理一遍吧。 这要是孝和太皇太后在时也倒罢了,毕竟有人撑腰也没有人敢难为。可眼下孝和太皇太后不在宫中,钱为石深怕倾城公主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搭进的是他的小命。 钱为石对这个让他头疼不已的公主是管不敢管,劝又不敢深劝。毕竟倾城公主名义上可是静仁皇后所生,最受永和帝最最疼爱的小女儿。还未出嫁便得封号的公主有几个?整个大顺开朝以来,也就这么一个,还是正一品的! 每到这个时候,就要灵犀出马了。 灵犀如今已经对倾城公主那张脸免疫了,不管倾城公主对她怎么笑她都能把脸板得冷若冰爽,直到倾城公主被她看得心底发毛,连连求饶为止。 这日,倾城公主难得的没大闹,拉着灵犀在梧桐殿里拿着花剪修理花卉。灵犀本来心中欢喜,心想倾城公主可算是安静下来了。谁知倾城公主却突然对灵犀道,“边关什么时候打仗?我想去和亲!” 灵犀一口吐沫噎在了嗓子眼,左看右看见四周无人后,才对倾城公主哀求道,“幽梦,祖宗,您说话的时候就不能看看四周有人没人,然后把话过过脑子再说?” 倾城掘起樱红的小嘴,满脸不在乎的道,“我看过四周没人了,再说我这么小的声音,哪有人听得到?” 的确,倾城公主的那句话说得音量极其小。她虽然爱玩爱闹,却也分得轻重。 倾城公主只不过是在深宫中随口那么一说,却不想边关,真的开战了。 第四十八章 边关贸易 永安二年十月,大月国又起祸患。 大月国贫瘠的山地让大月国无法保证其臣民的基本生存条件。缺少衣务,尚且可以穿兽皮。可日渐稀少的粮食,却难保大月国国民熬过大雪封山的四个月。故每到秋季,大月国的军队都会化身为饿兽,到大顺边境烧杀挘劫,无恶不做。 朝然公主下嫁到大月国后,曾经在大月国推行过小麦的种植方法。虽然山地贫瘠收获甚少,却赢得了大月国皇帝和国民的爱戴与尊重,故长达十八年的时间里,大月国没有和大顺边关起重大的冲突。 永和十八年,思然公主下嫁大月国,大月新皇本以为会是一位如朝然公主一样能助大月皇帝长治久安的贤后,却不想思然公主无论相貌还是学识,都不及朝然公主。 大月就是一匹饿狼,无论怎么喂,都喂不饱的饿狼。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大顺和亲嫁去多少位美貌的公主,都缓解不了两国的关系。除非,大顺年年给大月国提供足够的粮食援助。 只有战败国才会给战胜国纳贡,大顺虽然次次示弱,却不是战败国。这种自矮三分的提议,大臣们无人敢提。 永和二十二年的时候,前右尚书葛仲秋曾提议过和大月国开通商贸。大月国虽然土地贫瘠,却是出产药材和兽皮的好地方。只要定一个合理的价格,让其与大顺做粮食交易,也不为一个解决两国冲突的好办法。可惜此法还未实施,永安帝便提前当政了,而负责行使这个提议的官员,如今也是杀的杀,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此策也再无人敢提。 金銮殿之上没了永和帝在位时,两党相辩的局面。大臣们除了‘皇上圣明’,‘皇上所言极是’,‘皇上此计可行’此等敷衍之话外,再听不到一条可行性建议。 外朝争论不休,后宫之中却难得的平静了。一是林皇后,淳美人,欣美人先后有孕,让妃嫔们把目光都盯到了自己的肚皮上,只盼着哪日皇天庇佑,自己肚子里也能住进位皇嗣。二则是眼下住在后宫中的四位公主,没有一个是和她们有关系的。 七公主如今已是十七岁的妙龄,永安帝却没有在朝臣之中选户好人家给她指婚,其用意一目了然。故外朝有一点动静,她都如惊弓之鸟一般,终日惶恐不安。 七公主曾经给远在会城行宫的德太嫔写过书信,想到会城行宫居住,侍奉太上皇膝下。可德太嫔又有什么办法,太上皇在会城行宫之中整日里只会吃喝玩乐,已然不管遗留在皇城里的这些公主们死活了。 八公主早在永和帝在位的时候便指了婚,虽然永安二年及笄后没有出嫁,可也拖不过永安三年,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故八公主把心稳稳的放在肚子里,是最自在的一个。 倾城公主只盼着边关打得再激烈一些,她好借此机会逃离皇宫,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也正是因此,灵犀一直没有出宫,她在等着和倾城公主一起走。 九公主今年十一岁,随了纯太嫔的性子。为人处事谨慎得紧,安静得如宫中无这位公主一般。 永安二年十一月,永安帝下旨召远在赤雪山的睿王回京述职。 年二十九的合宫家宴上,灵犀随娴才人出席,远远看到了意气风发的睿王李辰风。 边关一年,睿王原本俊朗的相貌变得更加刚毅,炯炯有神的双眸中流露出几分铁血男儿的霸气。此时的睿王,已不再是永和十八年,永寿宫中那个喜欢看宫女打架逗闷玩的闲散王爷。 孝和太皇太后不在宫中,睿王再没有理由到后宫内来见倾城公主。倾城公主又不方便出席合宫家宴,灵犀便成了睿王和倾城公主之间带话的。 合宫家宴进行到一半,灵犀和娴才人打了招呼提前离席,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睿王称醉离席。一宫的妃嫔都把眼光递向了坐在主位之上的永安帝和朱皇后,只有皇长子李凌云深邃的目光追随两人背影而去,右手微微用力,捏碎了一只琉璃盏。 “皇兄看到什么了,为何如此激动?”李凌风坐在李凌云的下手,把李凌云的一举一动全看在了眼中。 李凌云接过身后太监递过来的软帕子,把手上的酒水擦净,笑着回道,“我刚在看睿王,故而手上的力量大了些。” 李凌风没想到李凌云说得如此坦荡,一时间竟接不下去话了。只得举了酒盏对李凌云,“皇弟敬皇兄一杯!” 李凌云端起新换上的琉璃盏,在李凌风的酒盏上一碰,发出了轻脆的响声。 一杯烈酒入喉,李凌云的心中泛起一起苦涩。 孝和太皇太后离宫后,李凌云又找过灵犀。只要灵犀肯,他马上接她入自己在宫外的大皇子府。就算身份差异不能请旨封她为正室,也定亏待不了她。 可灵犀不肯,灵犀总是对李凌云说她有她想要的生活,而她想要的生活,是李凌云给不了的。 这些李凌云都能接受,毕竟他已经习惯了灵犀的固执。只要灵犀还在他的视线里,他相信灵犀总有能想明白的一天。 灵犀和睿王的先后离席的举动,狠狠的刺痛了李凌云。 他李凌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却独独入不了一个小小宫婢的眼!李凌云发现他心中除了苦涩外,还衍生出了一种恨,这恨与灵犀无关,是对睿王的。 他身为皇长子,怎么就不如一个长年守在边关,不得皇令不得回朝的王爷了? ------------------------------- 睿王回朝,在朝堂之上激起了层层涟漪。 永安三年二月初五,睿王再次在朝堂之上提出了众大臣们避之唯恐不极的边关贸易。 睿王站在朝堂之上,指着地图之上大月国与大顺朝边境道,“我大顺与大月接壤于平原,除去每年秋季大月犯我边关,两国子民来往正常。在临近边关的小镇之上,有私商所设的粮点,其目的便是换取大顺国内紧缺的上好药材,上等兽皮等物。大月虽然野蛮,可在犯我边关的时候却不动这些私商毫厘,在交易的时候也是双方坐下商定。这种种现象表明,只要官商与大月国定价合理,定会平我一方安宁。” 永安帝坐在金銮殿之上,听后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立刻便有大臣站了出来,否定道,“此计听来可行,却不是长久之道。若大月国尝到甜头,年年压低粮食价格,或是赊欠粮款,那岂不是咱们大顺变相的对大月国称臣吗?” 睿王剑眉一坚,又目怒瞪,“荒谬!我堂堂大顺,要兵有兵,要将有将,岂会对一小小大月臣服?” 那大臣道,“把粮食送到敌国的领土之上,这不是臣服是什么?” 睿王牙根咬得之响,回身对永安帝拱手道,“大月国土虽然贫瘠,却占有地势优势。若要出兵攻打,只会敌亡一千,我伤八百。长久以往对国本不利,不如用这贸易当做缓兵之计,从长计议。”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国仗朱弦出列,淡淡的开口道,“若想边关长治久安,就要大月国吃饱了。睿王的提议的确是个办法,不过却有弊端。除去李大人所说的拖欠粮款,肆意压价,还要算上咱们大顺境内的粮食产量。若风调雨顺,是有卖给大月国的了,可若是恰年逢灾,咱们哪还有闲粮?”朱弦对永安帝一拱手,道,“以微臣之见,不如在民间选取种粮的好手,特别是能在山地上种粮的。然后交与大月国,让他们自给自足。只要大月国内不再闹饥荒,两国边境便也安宁……” “此计不行!”不等朱弦的话说完,睿王便大声否定,“那是放山养虎!和大月做交易,其主要目的是把大月国的咽喉掐在我们的手中,若他们肯乖乖就范,那便每年如数供上生铁和马匹,若不肯,真当我大顺百万雄狮是吃素的吗?!” “你说生铁和马匹?”坐在龙椅之上,久久没有说话的永安帝突然开口问道。 睿王挑眉,嘴角露出自负的一笑,“没错,生铁和马匹。大月国土贫瘠,却有大顺境内稀有的铁矿。其大月国的马匹,更是优良。” 如果不是大月国占有这两样重要的战略资源,永和帝在位时也不会诸多顾忌,连番退让。 金銮殿上突然安静了,在列的大臣都知道这两样东西的重要性。有铁,便有精良的武器,有马匹,便能组成令人闻之汗颜的骑兵。 “大月国,肯吗?” “那便要皇上派个能言善辩的人去谈了。”睿王拱手道,“大月国人口稀少,等到三五十年之后……” 永安三年三月初,永安帝派使节前往大月国,共同协商睿王所提两国贸易之事。 永安三年三月未,朱皇后即欣美人诞下四公主后,诞下了永安帝的第五个女儿。淳美人腹中的胎儿,在五个月的时候不甚跌倒,小月了,是个已经成型了的皇子。 朱皇后诞下公主,永安帝虽然大肆封赏,心中却十分不快。他膝下只有皇长子李凌云和二皇子李凌风两个儿子,相比永和帝的十四位皇子,甚少! 永安三年四月,娴才人有孕。一时间,后宫众妃嫔的眼睛都盯在了娴才人的小腹上,心中猜测这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又或是,这份龙恩能在她的腹中停留几个月。 第四十九章 和亲大月 娴才人腹中的龙嗣刚足两月,正是危险的时候。娴才人在永安帝问她要什么奖赏时,特地指了要永寿宫中的灵儿姑娘侍候。 灵犀虽说名义上还是孝和太皇太后身边的一等大宫女,可毕竟孝和太皇太后不在后宫之中,算是无主的奴才。 永安帝心中也明白这一点,便把灵犀派到了半月阁中侍候娴才人,直到龙嗣平安诞下再回永寿宫。 钱为石知道后拍着大腿道,“这是闹得哪一出,你若进了半月阁,咱家还怎么把你安然送出宫去?早知如此,咱家不如不多留你些时日,早早送了你过安稳日子去。” 灵犀当然不会说留下来本是她心中所愿,只不过计划没有变化快而已。不过,娴才人有孕,倒解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一个难题。 灵犀一直担心娴才人一个人留在宫中难保自身周全,如今身怀龙嗣倒是一个转机。只要娴才人把龙嗣平安生下来,不管是位皇子还是位公主,只要谨慎不出错,倒也护了自己,就如曾经的纯太嫔一般。 只要娴才人在后宫之中有了一席容身之地,灵犀走得便也安心了。 “公公不毕自责,”灵犀对着钱为石一福道,“只是借调而已,等娴才人腹中皇嗣诞下,我也便回来了。” 钱为石一叹,“现在只能盼着娴才人与她腹中的龙嗣平安无事了。” 钱为石不是在咒娴才人,皇宫里的孩子难生养,他当了一辈子的奴才,后宫妃嫔之间的龌龊手段他见得多了。 从娴才人有孕起,灵犀便跟在了娴才人的身边侍候。因其算是在永寿宫中借调的,故娴才人身边的宫女都对灵犀礼遇三分。 自打灵犀进了半月阁,娴才人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娴才人本就花容月貌,不然也不会被选进这后宫之中。怀了孕后显得愈加的丰腴,其脸上也有了健康的红润。 因有灵犀守在身边,她的胆子也渐渐的大了,就连永安帝来看她时她也能对答如流,其姿态娇羞,别有一番韵味。 永安三年五月,永安帝进封娴才人为从四品美人,虽还居在半月阁中,却早早就让人把广阳宫的主殿,德阳殿重新修葺了一番。怕只要娴美人诞下位皇子,便会直接封了从三品的嫔位,居一宫主殿。 娴美人愈加的得宠,灵犀便愈加的害怕。 自从朱皇后诞下五公主后,永安帝便鲜少到未央宫中去。连皇后都是如此待遇,就更不要说诞下四公主的欣美人。 自四公主满月后欣美人便再也没见过永安帝,期间四公主几次发热永安帝都是只传了太医过去,他自己却没踏进忘忧宫的醉霞轩一步。反倒是孩子小月的淳美人圣宠依旧,永安帝一月里倒有六七日是待在蓬莱宫云去阁的。 欣美人也倒罢了,朱皇后那里去是不能放任不管的。于是在灵犀的劝说下,月份还不深的娴美人往未央宫中走动的愈加的频繁。其行事做人谨慎小心,处处以朱皇后为尊,在身子允许的情况下,还会给五公主绣精美的肚兜。 东西虽不贵重,却把娴美人的立场表达清楚了。再加上娴美人一幅怯怯的样子,未曾说话,脸便先羞红了。朱皇后微微用话一点,娴美人的脸又刷一下变得青白了。 这样胆小的人不配当朱皇后的敌人,故朱皇后愈加的不把娴美人放在眼中。不放在眼中,也便等于娴才人在后宫之中少了位大敌,只要她诞下龙嗣后安安分分的,日子也难过不到哪里去。 永安三年五月初,使节在大月国传回书信,大月国赞成每年从大顺国换购粮食,可却不同意用生铁和马匹,而是改用药材和兽皮。并且价格压得极低,让人无法接受。 永安三年五月十五,永安帝命平王率领三万大军驻守边境小镇容城,压境大月国。 五月的天气多变,几个霹雳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瓢泼大雨。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娴美人最为轻松的,因为大雨不仅驱散了夏日的燥热,更是驱散了那些来她殿中假意媚笑的妃嫔。 自打月婕妤在娴美人的宫殿中把永安帝成功的带回自己寝殿后,住得近的妃嫔便都打上了这个主意。即便是不能把永安帝带走,多在永安帝前露露脸也是好的。 娴美人身上披了件月白色,绣了大红牡丹的披风,依在内殿窗前的竹椅上观雨。雨丝带来阵阵凉意甚是舒服,可娴美人好看的眉头却是紧紧的皱着。 灵犀怕娴美人着了风,关了窗子后把娴美人扶到了床榻之上。 此时娴美人腹中的龙嗣已经过了最危险的前三个月。灵犀即喜又忧,喜得是熬过了前三个月,忧得是还有六个月要熬。 娴美人纤细的手指攥着床幔,心中生起一丝烦躁,嘟着樱唇道,“她怎么能这样做呢?难道进宫以来的那些情义便都是假的了吗?我一直当她是姐妹的……” 娴美人口中的她,指得是同居广阳宫的月婕妤。月婕妤日前曾命她殿中的粗使小宫女给娴美人送了一盅酸梅汤来,谁知太医却在那酸梅汤中验出了红花。 红花可是落胎的利器,吓得娴美人当即便命项儿把那盅酸梅汤扔了出去。 “娴美人,后宫之中妃嫔争宠的手段层出不穷,更没有什么姐妹之情,你万不可以被别人几句好话蒙蔽了。”灵犀端过一碗她亲手熬好的安胎药递给娴美人。 娴美人端过白玉碗,把碗中的药汁如数吞下,连忙在床榻边的案几上拿了颗腌渍好的酸梅去苦涩。待到把口腔中泛起的酸水咽下,娴美人才继续道,“难道这后宫之中,就没有一丝人情味吗?” 灵犀把白玉碗交给守在一边的项儿,安慰道,“谁说没有?日后美人腹中龙嗣诞下,那便是和您最亲的人。” 娴美人见项儿拿着白玉碗退出寝殿,拉住灵犀的手轻语道,“好妹妹,你也是。” 灵犀回握住娴美人的手,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她的确是娴美人亲近的人,可到底不能在宫中陪娴美人一辈子。等到娴美人腹中龙嗣诞下,也便是她的出宫之时了。 永安三年六月初,远嫁大月国为后的思然公主殁。 出使大月国的使节于文闲当即带人离了大月国国都月城,并斥责与他共商贸易之事的大月官员道,“想我堂堂大顺两位公主,先后嫁与汝国为后都不得善果。汝国分明未把我大顺放在眼中,如今思然公主已殁,我大顺与你大月再无姻亲,这买卖,不谈也罢!” 永安三年六月中旬,永安帝命睿王率领二万大军前往边关与平王汇合,战争,一触即发! 永安三年六月末,八公主玉盈大婚。 七月初,被五万大军压境的大月国发来国书,同意以生铁和马匹换购大顺粮食布匹,并向永安帝求亲,愿再娶一位大顺公主为后,并愿嫁大月公主到大顺皇室为妃,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国书之上大月国皇帝压低了两成的粮价,可大体上永安帝还是满意的,于是,边关休战。 永安三年七月初十,七公主柳絮殁。 永安三年七月十五,永安帝赐婚倾城公主合亲大月为后。 当所有人把怜悯的眼光看向梧桐殿时,倾城公主欢呼了!她从十一岁盼到十四岁整整盼了三年,为了这一日,她都快把整个梧桐殿拆了! 倾城公主欣喜之余拉着灵犀的手,道,“灵犀灵犀,你和我走吧!咱们就快自由了!” 灵犀何尝不想和她走,可一想起身怀六甲的娴美人…… 于是灵犀微微摇头,“睿王爷走时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你定要等我,待娴美腹中的龙嗣诞下,我便出宫与你汇合。” “娴美人能求了皇上让你去侍候她,那我能不能求了皇上让你当我的陪嫁宫女?” 倾城公主并不知娴美人是灵犀的亲生姐姐,只以为灵犀是皇令在身不可违。 灵犀一点倾城公主俏挺的鼻尖,巧笑道,“你万不可能给我惹是非,我已经够打眼的了。” 这几日永安帝到娴美人的宫中,眼光在灵犀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为此灵犀已经是心惊胆战,若此时倾城公主再去求了她,怕是真把她推到了风头浪尖之上。|.. 再说,她放心不下娴美人。 永安三年八月初三,倾城公主一睡不醒。 永安帝大怒,以为倾城公主如七公主一般寻了短见。在太医诊治出身体并无大碍后,八月初五,倾城公主被宫人盛装妆扮,直接抱到了大红的轿辇之中。 灵犀急得真跳脚,倾城公主这嗜睡的毛病什么时候犯不好,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就犯了!她如今只盼着跟在倾城身边的希若和依雪机灵些,千万不要在关键时刻出了差错! 远在边关小镇容城的睿王早早便接到了倾城公主合亲大月的消息。这正是他想要的,不然他也不会派人潜入大月皇宫毒死了思然公主。他已经在距京城千里之外的地方安排下了重兵,只要倾城公主合亲的鸾驾驶出京城,他便会用事先安排好的人来个狸猫换太子。 永安三年八月二十,睿王接到下属的飞鸽传书,倾城公主的鸾驾刚驶出京城,还未换乘水路便被一股不名势力劫持了,眼下不知所终。 睿王大惊,几次上书永安帝寻找倾城公主无果后,亲率二万大军挥师回京…… 第五十章 突生变故 倾城公主出嫁后,灵犀的心思便全扑到了娴美人的身上。好在天气逐渐凉爽,娴美人的日子也不向夏日里那般难过了。 转眼间日子便到了十一月底,京城迎来了永安三年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 鹅毛似的雪花飘飘撒撒的落下,把半月阁装扮得银装素裹。 娴美人看着那嫩白的新雪心中高兴,一门心思的想到院子里冒雪走走。可她如今九个月的身子,宫里的宫女稳婆哪里敢答应? 灵犀终是架不住娴美人的央求,命人到院子里捧了把新雪给娴美人看,如哄小孩儿一般。 娴美人虽然心中有些不快,可也明白灵犀是为她好,也便罢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大雪停了,灵犀服侍了娴美人用过膳后,便裹了用兔皮做成的披风回了永寿宫。 眼下娴美人腹中胎儿已经足九个月,随时都有临盆的可能。她也要和钱为石打好招呼,准备出宫了。 灵犀看着大雪笼罩下的永寿宫,想起她八年前初踏入时的场景。那时她的这副身子还是个九岁的小娃娃,如今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灵犀没有过多的感怀,她现在更向往的是出宫后新生活。这些年来,她攒下了不少的体已,待到出宫孝敬了双亲后,便和倾城公主汇合游山玩水去。 灵犀和钱为石闲语了几句后去了落梅轩,钱为石说落梅轩的红梅开了。往年红梅要十二月才会结花苞,今年却早早却绽开了花雷。 孝和太皇太后离宫后,落梅轩中的匠人们遣了大半。只留下了秦嬷嬷和几个灵犀并不认识的宫女。 和秦嬷嬷打了招呼后,灵犀命人折了不少的半开的花枝送回了半月阁。 娴美人看那还未插瓶的红梅甚是喜欢。高兴之余也没忘记让人寻了两个白玉梅插瓶插上,一瓶送到了未央宫林皇后那里,另一瓶则送到了永安帝所居的紫宸殿。余下的则命人插到了大梅瓶中,摆到了内殿之中。 到紫宸殿送红梅的宫女回来没多久,永安帝便摆驾半月阁,羞得娴美人的双颊如盛开的红梅一样。 永安帝坐在暖炕之上,把体态丰润的娴美人轻拥入怀,看着吩咐宫女上茶的灵犀笑道,“怪不得娴儿指名让孝和太皇太后身前的灵儿姑娘来侍候,果真事事周到,还能折了红梅来让娴儿观赏,顺道也让朕沾了光。” 灵犀规矩的福身回道,“皇上过奖,侍候好娴美人是奴婢的本分。” 娴美人则睁大了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迷糊的问道,“皇上又未曾看到,怎么知道这红梅是灵儿折来的?” 永安帝亲腻的握着娴美人白皙的小手,一边把玩着一边道,“这后宫之中有三处梅园,一处在御花园的西北角上,种得是白梅。一处在未央宫的后面,种得虽说是红梅,却是晚开的品种。再有便是永寿宫中的落梅轩,落梅轩中的梅树虽然少,却全是上等的红梅,而且也开花了。” “那也不一定要灵儿……”娴美人用略有撒娇意味的语气狡辩。 永安帝一点娴美人精致的鼻尖,笑道,“永寿宫是孝和太皇太后的处住,除了灵儿外,有哪个妃嫔有胆子去那里折红梅?” 娴才人听后倔了小嘴往永安帝怀里一靠,“臣妾只觉得那红梅好看罢了,没想到皇上还能联想到这些。” “灵儿是太皇太后身前最得力的宫女,”永安帝轻笑道,“能有她来侍候你,你也算沾了孝和太皇太后儿女双全,子孙满堂的福气。” “那定是沾了太皇太后的福气,太皇太后调教出来的灵儿让臣妾喜欢的紧,可惜灵儿不能长伴臣妾左右。”娴美人的语气里流出了几分落寞。 灵犀已经对娴美人说了,当娴美人腹中龙嗣诞下后她便出宫。娴美人话里,更多的是对自己亲妹妹的留恋。 “定是不能长伴你左右,”永安帝意有所指的道,“灵儿自有她的去处。” 灵犀心中一颤。 “皇上,你快让灵儿帮臣妾从梅瓶里折一枝红梅过来。”娴美人见气氛不对,连忙岔开话题,指着摆在内殿屏风边上的硕大梅瓶对永安帝撒娇道,“她自让人抱了回来便插在了那梅瓶中,说是臣妾身子重,不让往近里靠。弄得臣妾只远远的看着,还不曾拿到手中仔细瞧一瞧。” 永安帝听了哈哈大笑,宠溺的道,“灵儿这是为你好。你如今的月份是大了,还是少动为妙。” 灵犀哪里还敢再耽搁,连忙命小宫女寻了小花瓶,自己则从大梅瓶中折了两枝开得最好的插在了里面,亲自放在了矮炕上的桌几之上。 “梅香扑鼻。”永安帝深深的一嗅,笑道,“这股子清香要比朕殿里燃得龙涎香清新许多。” “臣妾怎么没觉得怎么香?”娴美人也学着永安帝一嗅,却没觉得有什么香气。红梅已插入梅瓶中有有一会子了,整个内殿中都是红梅的香气,哪还闻得出什么清香。 灵犀摆放好花瓶刚想把手收回,却被永安帝一把抓住了洁白的皓腕。 灵犀一惊,抬头惊恐的去看永安帝,脸色已经青白。这是灵犀第一次如此近的看永安帝,以往都是远远的打量,待走近后都是低头请安,从不僭越。 如今她看清了,这个身为帝王的男人长了一双连女人都望尘莫及的桃花眼,含笑之时更是风情万千。再加上那薄薄的嘴唇,很轻易便会联想到这个男人烂情。 永安帝的手指温热,传到灵犀的皮肤上,让灵犀从心底里发寒。 永安帝嘴角带着那丝淡淡的笑,对娴美人轻语道,“看灵儿为你折梅,手腕都被梅枝划伤了。” 灵犀的皓腕之上根本就没有划伤。她在落梅轩时是让宫女折得梅,回到半月阁又是让宫女插得瓶,整个过程连边都没沾又何伤之有? 可永安帝说有,那便是有,没有也有! 娴美人美目在永安帝和灵犀身上扫了一个来回后,笑道,“那真是让灵儿辛劳了,快下去擦些药,莫要留下伤疤了。” 灵犀尝试着往回拉自己的手,小声道,“是奴婢自己不小心,让娴美人挂心了。” “你为娴美人用心办事,朕定要赏你些什么才是。”永安帝握着灵犀的手腕并未松手,低头冥想了会后,道,“改日吧,今日朕也没带什么物件。” “奴婢不敢邀功。”灵犀低身福礼,借势往回抽自己的手。 “懂规矩!”永安帝满意的点点头,把手松开了。 灵犀洁白的手腕之上,留下了永安帝三根指头的印记,如打上的烙计一般。灵犀不敢再待下去,寻了个理由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内殿。 待永安帝走后娴美人入寝之时,灵犀支开了寝殿中的宫女稳婆,惨白着脸对娴美人道,“姐姐,我怕不能等到你诞下皇嗣了。” 娴美人拉住灵犀的手,面有忧虑,“我怕皇上不会放你……” “不会的,”灵犀连连摇头,似是在安慰娴才人,也似是在安慰自己,“皇上日里万机,哪里会记得我一个小小的宫女?我今日去永寿宫已经和钱公公打好了招呼,不几日宫中有一批到了年龄的宫女便要放出去,我会随那些宫女一些出宫。” “把握吗?” 灵犀点头,如果钱为石不把握,那还有谁把握的? “姐姐,我再叮嘱你几句……” 宫女出宫的日子,定在十二月二十五。那一天到了年纪的宫女会跟随着掖挺宫中掌管花名册的太监一同来到皇宫东北处的脚门处,太监点一个名,宫女便上前一个,把事先掖挺宫交与自己的证明自己已到年纪,在宫中没有犯过大错的便笺交与那太监。太监对着花名册对照无误会,会让这宫女站到另一边去。待到全部都验明正身后,太监才会放合格的宫女出宫。这个过程中,少不了宫女向太监送礼的过程,因为只要那掌管花名册的太监有一点点疑问,想出宫,再等几年吧。 永安帝自那日到过半月阁后,便再没去过了。这期间灵犀往永寿宫跑得更加勤快,终于,腊月初十的时候钱为石给了灵犀准信,让灵犀十八的时候到他这里来取出宫的便笺。 灵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只要她在出宫前谨慎小心不再出现在永安帝面前,定出不了差错。 十二月十六,钱为石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位于永寿宫中外的石子路上。死因是酒后不甚磕到了石头上,失血过多。 听闻这个消息的灵犀如被打入地狱一般!两天,再有两天她就能拿到出宫的便笺。可偏偏这个时候帮她打点一切的钱为石却死了。 慌乱的灵犀已经拿不定钱为石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如果永安帝留下只需一道口喻便可,完全不用杀死钱为石。而皇宫之中的妃嫔与她又无恩怨,没有理由会在她身后放这种暗箭,再说,钱为石安排她出宫的事,也无人知晓。 离宫女出宫的日子越来越近,而灵犀却没有那张证明年龄已到的便笺。灵犀让自己镇静,镇静,再镇静,终于,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她要见皇长子李凌云。眼下她想出宫,只有李凌云能帮她。 第五十一章 红梅花落 李凌云今年一十八岁,已于永安元年娶了朱弦堂兄家嫡孙女儿朱晓晓为嫡皇子妃,大婚之后,便出宫建府,平日里并不在内宫中。 灵犀之所以拒绝李凌云,和李凌云一面说喜欢自己,一面娇妻美妾全揽入怀不无关系。 她本就是现代人人的思想,奉行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不能要求身为皇长子的李凌云为她拒绝天下美色,那便只能换个老实的良人,不让自己整日里与众多女人争一个男人。 可眼下,她若想出宫,却是非要麻烦李凌云不可了。只要李凌云放一句话,她拿到出宫的便笺便会容易很多。 这份大恩,她会记在心里。只要李凌云不限制她出宫后的自由,她愿意用任何方式来回报,包括——身体。 灵犀在心里掐算着日子,把和李凌云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十二月二十三。 那一天是灶王爷上天和玉皇大帝汇报人间一年善恶的日子。那一天的早上,皇后会带着后宫妃嫔祭灶。而皇帝则会在御书房中检验众皇子一年以来的所学,这一考便是一天。到了晚上皇帝和皇后会在后宫中设宴,专门和众皇子们同乐。 那一日皇帝和皇子都会非常的随意,如平常百姓家里一样。宫宴过后,众皇子们都会留宿宫中,次日与皇帝皇后用过早膳之后再离去。 永安帝虽说只有二位皇子,可这祖制却不会废。十二月二十三那天,李凌云一定会出现在后宫之中。 半月阁中,灵犀示意娴美人把宫女稳婆都打发了后,把自己的想法对娴美人说了。 娴美人一个劲儿的摇头,头上的步摇轻晃,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找人传个话便好了,为何一定要亲自去见他?” “钱公公死了,这后宫之中再没有可以帮我传话的人。”灵犀此举也是无奈。况且她一定要和李凌云当面把话说清楚的了,否则怕李凌云会误以为自己答应了进皇子府。而这些话,都是传话之人无法说的。 “宫女与皇子私会,可是死罪!”娴美人压低声音道,“当皇上的妃子就真那么不好?那时咱们就可以在人前以姐妹相称,只要你我相互扶持着,小心谨慎些,在这后宫中还怕没有一席之地……” “姐姐,不要说了……”灵犀摇头打断娴美人的话,直视娴美人如水的双眸道,“我心意已决,我们在宫外还有爹娘要奉养,他们年事已老……” 而且,倾城公主还在等她,灵犀怕她出宫晚了,倾城公主会先走了。 娴美人靠在床榻上,闭着眼睛,胸口一起一伏,良久后,睁开眼睛道,“就算那日大皇子会进后宫,你也无法到御书房里给他递话,” 灵犀点头,心中更加慌乱。若是以前,她倒是敢往太极殿的附近走走。可现在一想起永安帝那一日的眼神,她便从心底里打颤。 “你们还需要一个能安静的说几句话的地方。”娴美人难得的冷静,细细分析道,“所以,你还是需要一个可以传几句简单话的人。就项儿吧……” 见灵犀眼露疑惑,娴美人道,“项儿是我陪嫁进来的丫鬟,虽然她对我不似对真正的司徒小姐那样忠心,可我若有什么不测,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现在我肩负着的是整个司徒一族的荣耀,这点小事交给她做,还是可以放心的。不告诉她为什么,只让她简单的传两句话,余下的,便要看大皇子是否与你心意相通了……” 灵犀把娴美人的提议想了又想,虽说不是万全之策,可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见灵犀点头,娴美人又道,“至于你们见面的地方,万不可以放在永寿宫了。钱公公死后永寿宫定换了新的掌事太监,你和大皇子在那里见面太危险。” 灵犀柳眉轻皱,“可除了永寿宫,别的宫殿不是更危险?若是在外面被巡夜的侍卫发现……” “所以,你们到广阳宫的德阳殿中去。那里刚修葺过没有妃嫔居住。那一夜我在这半月阁中微微弄些动静,定会把广阳宫中另几位妃嫔的视线都引到这里来,你和大皇子有话快说,”娴美人紧握住灵犀的手,“你在宫中吃苦八年,若能出宫寻了好人家,好好儿的过日子,孝敬爹娘,我在宫中也便放心了。” 灵犀点头,她一直以为娴美人是个胆小的人,却不想胆小之人筹谋起事情来,更加的谨慎。按娴美人的方法去做,她定可以和李凌云把话说清楚。 日子转眼便到了永安三年十二月二十三。 大皇子李凌云自早晨进了御书房后便再没有出来过,连午膳都是与永安帝和二皇子李凌风一同在御书房里用的。待到项儿见到李凌去时,已经是撑灯时分了。 李凌云是和李凌风一起出来的,两人还在为御书房中永安帝所提的兵法而辩。 项儿身穿下等宫婢所穿的衣服,猛得跪在了李凌云的面前,打断了兄弟两人的高谈阔论。 李凌云身前的太监高声喝道,“哪殿的宫婢,不得无礼!” 项儿对着李凌云磕了一个头,声若蚊蝇般道,“奴婢是永寿宫的。” 永寿宫中已无主子,项儿一说出这三个字后李凌云猛的就反应过来这宫女是灵犀派来的。 “定是红梅开了!”李凌云反应极快,哈哈一笑道,“你是落梅轩的吧。” 项儿听到落梅轩这个词还是灵犀上次折梅的时候,只知是一个养花草的地方。于是便道,“回大皇子殿下,是红梅开了。” “没想到皇兄还有这份兴。”李凌风笑道。 “一些花草而已,”李凌云对李凌风道,“你先过去吧,待我亲自折了几枝红梅便过去。” 李凌风笑而不语,带着身边的太监走远了。 李凌云叫起项儿,一行人往永寿宫的方向而去,待走到一半,项儿几步追上李凌云,“大皇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凌云明了的秉退了左右,项儿低声道,“德阳殿……” 永安帝与皇子同乐的宫宴之上,再次出现了傲雪红梅。 永安帝嗅着满殿的梅香,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指着大皇子李凌云意有所指的道,“还是你知为父的心意!” 李凌云鲜少获得永安帝的称赞,站起身来拱手道,“只要父皇高兴,无论是什么儿子都会为父皇寻来!” 广阳宫半月阁 娴美人坐在矮炕上,双手扶着硕大的肚子,语气略有焦急的对项儿道,“可把话带到了?” 项儿对着娴美人行了一礼,,“奴婢对大皇子殿下说,亥时三刻德阳殿。” “可有人看到,听到?” 项儿摇摇头,“奴婢和大皇子说话时,是在去永寿宫的路上,并无他人。” 娴美人听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把项儿打发了后,娴美人对灵犀招手,“话传到了,他来与不来,就看你的命了……” 灵犀手心发凉,她不知道李凌云是否真的愿意为自己冒险。 “嗒” 香钟上面的银坠子掉落在了香钟下面的铜盘子里,戌时了。 香钟,故明思意,就是用香做成的钟。在大株的香上面刻上刻度,每个刻度上都会精心的坠上一个小巧的银坠子,当香烧到那里时,银坠子便会掉落在下面的铜盘之中,敲出一声脆响。 娴美人和灵犀都听到了那细小的声音,面上皆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娴美人捂着自己的胸口,咽下一口吐沫,道,“你换身衣服,准备准备,走小路到德阳殿中去吧。” 灵犀点头,从炕边的矮几上站起了身,手有些微微发抖。 娴美人伸手拉住灵犀的手,轻声道,“别怕,万不可错过了这次机会。” 灵犀回握了娴美人的手一下后,转身出了半月阁。 灵犀出了半月阁不到二刻钟的时间,已经换了大宫女服饰的项儿进来对娴美人一福,道,“小姐,话已经带到了。” 娴美人把如水的眸子看向自己硕大的肚子,嘴角挑起了一丝浅笑。 灵犀没有下等婢女的服饰,又不也和别的宫女借。为了不招人耳目,只在衣服外披了件颜色粉红的披风,走了小路直奔广阳宫主殿德阳殿。 德阳殿是为娴美人准备的,所以修葺好后便空在了那里,除了每日清晨有人来打扫外,其它的时间皆无人。 大顺后宫之中的主殿布置都是一个规格,灵犀很容易的便从德阳殿的偏间进了内殿。 进了内殿后灵犀便觉得一阵热气迎面扑来,原来这德阳殿中虽然无人,可地龙却是烧着的。 灵犀略略一想便也明白了。娴美人的产期在这冬日里,若真生了皇子定要封嫔住进主殿,为免冻到主子,当然是要先把宫殿暖了才是。 灵犀举着火折子,绕过绘了兰花的屏风,略略打量了一下殿内的布置。 如别的宫殿一样,在靠南窗搭了一铺矮炕,矮炕之上摆放着一只红木做成的矮桌。在炕下是一个长一丈,宽一尺高半尺的脚踏。在北窗处,放了几只高大的青花瓶。夏日里那里会放了竹榻,以供消暑。 在内殿靠近屏风处,放着一只比矮炕高,雕刻了花草鱼虫样式的圆桌,桌子四周配了四只同色的圆凳。这里,是供妃嫔们相聚饮闲聊的。 灵犀略略看了一遍,便再无兴趣。内殿布置的虽然精巧,可到底也就是那些东西,她在宫中看了八年早就看腻了。 灵犀把披风脱了放在圆桌上,自己则坐在了暖炕上。暖炕居然是热的,这让灵犀心中一喜。 为免有人发现,灵犀把火折子吹灭了,窗外殿顶上的积雪把光线折射到内殿中,物件都化为深黑浅黑的轮廓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灵犀蜷缩在暖炕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听自己的心跳。 慢慢的,紧张淡化,她心中变得平静。她现在更多的是想怎么和李凌云张口,怎样才能保住自己的自由。 她还有想倾城公主,想睿王李辰风。 倾城公主身份特殊,肯定不会在京城里久留。睿王多半是把倾城公主安排在了远离京城的地方,她出去后要怎么去找他们? 直接去睿王府?可睿王不在京城怎么办?睿王府上她只认识一个关巧儿,可关巧儿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宫了,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她。 还有她的爹娘,也不知道司徒家把她爹娘安排到哪里去了,这还要再问问娴美人才是。 在灵犀的胡思乱想中,窗外有亮光闪过。 灵犀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深夜的德阳殿不会有宫人进来,来人只会是李凌云。 灵犀在心中暗暗责怪,这种时候还打什么灯笼?万一把人招来怎么办? 她心中的一声责怪还未念完,便听德阳殿的殿门,吱哟一声开了。 灵犀忙冲了出去,这种时候居然走大门,走小门都不会吗?! 灵犀的眼睛良久未见亮光,被对面的人提高了灯笼一照,下意识的用袖子捂住了眼睛,皱着眉头道,“刺眼……” 一声呼气声,大殿又恢复了黑暗,殿门吱哟一声又关上了。 灵犀把袖子放下,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心里有些紧张。 一口吐沫咽下,刚想说话便被那身影搂进了怀中。灵犀心中一惊,李凌云从未对她做过越礼的动作。 灵犀下意识的挣扎,却听那人轻笑道,“真是一只暴躁的小兽,真是一份极好的礼物,朕喜欢。” 只一句,便把灵犀定在了那里。 那声音,那语气,还有从那人身上传来的带着酒气的龙延香气味,这分明是永安帝。 “皇上?”灵犀轻音确定,脑子里微微发涨,心跳声震得自己耳朵一些嗡鸣。 永安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应该是李凌云吗?李凌云去哪里了?小兽,礼物…… 灵犀抖得越来越厉害,她成了——礼物? 永安帝吻上灵犀的耳后,轻笑道,“虽然有违祖制,可朕喜欢。” 灵犀开始大力挣扎,她的挣扎在身强力壮的永安帝眼中不值一提。永安帝反倒哈哈大笑道,“这叫欲擒故纵吗?” “皇上,奴婢……奴婢……”灵犀声音干涩的道,“奴婢……” 灵犀紧张得眼泪滑下,除了奴婢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紧张?”永安帝抱起灵犀,大步万向寝殿,双手不停拉扯灵犀与自己的衣服。 “皇上!”灵犀突然大叫,她还想再为自己的自由努力一次,她不想成为别人讨好永安帝的棋子。无论那个别人是谁都好,她不想。 黑暗中,被放在床榻之上的灵犀努力抓着自己已经残破了的衣服,缩进床榻深处,“奴婢只是一名低贱的宫人,实在不配侍候皇上。奴婢惶恐,还请皇上三思!” “你在拒绝?”永安帝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 “是,奴婢在拒绝!”灵犀闭着眼睛,眼泪大颗的流下来。若依了永安帝,便一辈子出不了皇宫,那会比死还难受。 永安帝粗鲁的拉过灵犀,把她身上仅存的布料撕下,整个身子压上去,待灵犀力量渐弱时,跨下用力,“朕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你不要,也得要!” 灵犀发出如小兽一般的悲鸣,下身的疼痛让她的大脑瞬间空白,白皙的双手狠狠抓住了身下的被褥…… 第五十二章 出谷黄莺 大顺后宫之中妃嫔侍寝,有诸多的规矩。沐浴净身,花瓣染香,然后会乘着轿辇由自己的宫殿被抬入位于紫宸殿旁的甘露殿中。殿名取雨露均沾之意。 而妃嫔在侍寝之时,规矩也是诸多。在甘露殿外会跪着四名嬷嬷,分别记载着此妃嫔是哪殿主子,此妃嫔在侍奉皇上之时是否越了规矩,变态到这一夜此妃嫔侍奉了皇帝几次都要记下。重要一点,此妃嫔声音要不媚不娇,就算是爽也要忍着不能叫。不然会被视为妖妃,就算皇上喜欢,也会被身为中宫之主的皇后多加警告。痛就更不能叫了,那是皇上的恩赐,天大的荣耀,你把皇上叫软了怎么办? 当皇上一夜春风,起身后会吩咐殿外的司寝嬷嬷留与不留。留,便是同意这个妃嫔受孕。不留,司寝嬷嬷便会端上一碗若涩的药汁。 到甘露殿侍寝的,大多是从三品下,不能居一宫主殿之位的品级低的妃嫔。若成了一宫之主,侍奉皇上便会在自己的寝殿之中,其规矩相比甘露殿也会少了许多。 灵犀上辈子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她是杀手,杀手也有**。可这一世这幅娇嫩的身子,着实让她这辈子的第一次吃了不少的苦头。 当她从迷糊中拉回意识时,永安帝躺在她的身侧,右手正在她的后腰之上磨挲。 灵犀没有力气再去躲,尽量让自己的身子不动,去平复那种酸痛。永安帝身上的酒气传到她的鼻子中,让她略有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些。 永安帝喝酒了,若不喝酒,恐怕当她拒绝的时候永安帝不是强要了她身子,而是直接一道口喻赐死自己。 皇帝临幸宫女,并不是没有先例。例如永和帝时的梅贵嫔,便是从宫女一举成为梅才人,又成为了梅婕妤,梅嫔,梅贵嫔。 这是有封号的,没有封号的宫女也大有人在。虽然会记入承恩薄,对其今后生活却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当然,出宫是不可能了。 灵犀的情况与那些宫女不同,从永安帝的话中她知道自己是被人当成礼物一样送给永安帝了。 可这个人是谁? 知道她来德阳殿的,除了娴美人便是大皇子李凌云。 娴美人是她的亲姐姐,事事为自己筹谋,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吗?而李凌云,灵犀的心猛得一揪,身子颤抖了下,眉头随之皱了起来。 灵犀此时才发现,原来她是喜欢李凌云的,那个她一直认为比自己小了十五岁的孩子。她思想上对李凌云的依赖,就如对孝和太皇太后一般。 若真是李凌云……眼泪从灵犀的眼角滑下,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永安帝感觉到了灵犀在动,黑暗中用右手捏起灵犀的下巴,触到了一丝湿意。 “后宫佳丽三千,莫不以侍寝为幸,你可知罪!” 灵犀感觉永安帝身上传出来的寒意,嘶哑着嗓子,只吐出一个字,“痛……” 永安帝手下一顿。 他宠幸过的妃嫔从来都是辗转承欢,脸上带着合宜的笑意,就算是破瓜之时,也只是轻皱一下俏眉,却从未有人对他喊过痛。 永安帝是男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男人,自然不会去理会女人的感觉。 “很痛?”永安帝松开了灵犀的下巴,改捏为摸,从着精致的下巴,细嫩的脖子一路摸了下去…… 灵犀躲开永安帝的手,把头埋在锦被之下,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团,双臂有些颤抖的抱在自己赤luo的胸前,沙哑的道,“皇上不用理会奴婢……” “你就那么不想当朕的妃子?”永安帝把手重新放在了灵犀的后腰上磨挲,那里是一块长约二寸的疤痕。 灵犀吐出两个词汇,“太皇太后,梅贵嫔。” “嗯?”永安帝嗯了一声。 “梅太贵嫔曾经是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后来成了太上皇的妃嫔,太皇太后心中对梅太贵嫔非常气恼,”是人都怕死,灵犀也怕。所以她给永安帝解释自己拒绝他的原因,“奴婢自九岁起便侍奉在太皇太后娘娘身边,时刻谨记着太皇太后娘娘的教导……” “你是怕太皇太后生气?”永安帝问。 灵犀在被子里点头,随后想起黑暗里永安帝看不到,又说了声是。 “你今晚到德阳殿中来做什么?” 灵犀身子一颤,慌撒不下去了。她本应该在娴美人的半月阁中,这么晚了到德阳殿中来做什么? “编不下去了?”永安帝右手一用力,把灵犀的纤腰紧靠在自己的身上,“你即不愿意违背孝和太皇太后的意愿,又为何出现在这德阳殿内?你们在合起秋来算计朕吗?” 灵犀惊呼,“奴婢不敢!” “做都做了,还有何不敢的?” “奴婢,奴婢在房中睡得好好的,谁知醒来时就是这里了。奴婢害怕,往出跑的时候便遇到了皇上……” 灵犀说着她初到大顺时的感觉,本以为自己死了,一睁眼却是在叶致远的家里。 永安帝听后右手微微松了下,他在宫宴上喝得有些多,对发泄了yu望之前的事记得不是很清晰了。 灵犀小心退出永安帝的怀中,踌躇了会后,试探着道,“奴婢身份卑贱自知不配侍候皇上,也不敢心存非分之想,回去后定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有损皇上清誉。奴婢,奴婢,先行告退……” 永安帝却把灵犀的腰固定在自己的怀中,低声道,“你说与不说有什么用,不用明日清晨,只怕此时整个后宫便都知道了。” 说着翻身把灵犀压在身下,吻着灵犀精致的锁骨道,“声若出谷黄莺,朕便封你为莺才人。” 灵犀刚想说话,便感觉永安帝已经进去了。只能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喊痛出声。 永安帝把灵犀的手拿开,在她耳边道,“喊出来……” 永安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永安帝封宫女灵儿为正五品莺才人,赐居广阳宫漪兰殿。 同日,得知灵犀被封为莺才人的娴美人,诞下了永安帝的第三个儿子。 永安帝大喜,封娴美人为娴嫔,赐居广阳宫主殿德阳宫。灵犀从一个宫女被封为才人的消息,远没有娴嫔诞下皇子的消息来得震撼,只在众妃嫔的耳中一闪,便被淹没了。 可还是有妃嫔,例如兰美人几人,会拿来闲语几句。 兰美人上身着浅绿色的对襟花袄,下身系了石榴色的罗裙,头挽随常宫髻,上簪两朵粉色珠花,捏着兰花指端起茶盏,对着围在一起闲语的丽宝林和宁才人巧笑道,“到底是主子能耐,奴才也能耐。一个封了嫔,一个封了才人。” “还是太皇太后娘娘调教的好,”丽宝林身着一身粉色的绣花小袄和罗裙,头上簪了用珍珠做成的珠花,用袖子捂着自己的染了胭脂的红唇,眉眼带笑的道,“先是出了位梅贵妃,后又出了莺才人……” “妄意太皇太后娘娘,仔细自己的脑袋。”宁才人嘴上是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也不少。头上的珠花随着她的笑声乱颤,真真儿应了那句花枝乱颤这个词儿。 “太皇太后已经离宫一年半了,怕是不会回来了。难道宁姐姐千里迢迢跑去丰阳行宫说妹妹的嘴?”丽宝林吐气如兰,娇笑道,“还是,太皇太后娘娘长了顺风耳不成?” “你啊你!”兰美人用办戳了丽宝林额头一下,嗔笑道,“隔墙有耳的道理不懂吗?” 丽宝林对着兰美人吐了吐丁香小舌,调皮的道,“这是在兰姐姐的殿中,兰姐姐驾驭宫人向来都手段高明,我才不怕有人会偷听呢~” 宁才人用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指着丽宝林,对兰美人笑道,“兰姐姐还不撕了她的嘴,咱们说一句,她说三句。这么能说皇上怎么没封了她为出谷黄莺的莺才人?” 丽宝林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冷笑一声道,“什么好封号!到底是个下贱的宫婢,就连封号也脱不出下贱的意味。本来就是一训鸟的,封她为莺,也真真儿指名了她的身份在哪里!” 宁才人见丽宝林脸色不好,忙收起了脸色的笑容,有些尴尬的道,“丽妹妹说的有礼。” 宁才人虽然位份比丽宝林高,其父亲在朝堂之上的官职却比丽宝林父亲的低。朝堂向来都和后宫脱不开关系,故她还是很忌惮丽宝林的。 “行了!”兰美人是三人中位份最高的,见两人的话重了些,便出声道,“左右你们住得还远些,不像我。如今娴嫔成了广阳宫的主子,我每日还要去给她请安。那位新封的莺才人,赐居在漪兰殿,和我的红豆阁是挨着的,你们说我心里憋屈不憋屈?” 丽宝林听后瞄了眼兰美人的脸色,揪着自己手中的帕子道,“若是我,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嫂索莺妃传 见兰美人和宁才人都看自己,丽宝林索性把话直说了,“如令娴嫔的德阳殿中有位皇子,皇上定会时时去看望吧。若讨好了娴嫔,就算娴嫔不在皇上前美言几句,也定能常在皇上的面前晃晃。晃来晃去……” 宁才人听明白了,指着丽宝林笑道,“你倒是个会看风向的!” “至于莺才人,根本不值得姐姐放上心上,皇上也不过是一时的新鲜而已。若她识相,定不会与姐姐为敌,若不识相,以姐姐聪明才智还怕了她不成?” 丽宝林快言快语的说完,见兰美人只安静的吃茶不说话,心中有些忐忑。 安静了好一会,兰美人放下茶盏一叹,“你这股子机灵劲儿倒是让我想起以前住在漪兰殿中的月婕妤了。” 丽宝林脸刷一下的便白了,月婕妤给娴嫔的酸梅汁中有红花,已被永安帝打入冷宫半年之久。 宁才人见两人说话的气氛不对,刚想打圆场,却被兰美人眼神一瞄硬生生的的把话噎回去了。为免尴尬,只端起茶盏也吃起茶来。二更啊有木有,稍后三更~ 第五十三章 心如止水 永安三年十二月二十五,灵犀只身一人回到了永寿宫中,对着孝和太皇太后住过的长乐殿跪了一个上午。 大雪飞扬,只一会的时间灵犀弱小的身影便被淹没在了大雪中。 同日,皇宫东脚门处,拿着花名册的掖挺宫太监,尖细着嗓子大声喊道,“宫女李翠,年二十一,侍奉于永寿宫落梅轩,无错,皇恩浩荡,特准出宫。李翠,拿着便笺到咱家这里来!” “李翠!” “李翠!” 红衣太监叫了几嗓子都无人答应,翘着兰花指,拿着毛笔在花名册上轻轻的一划,道,“这可怪不得咱家了,咱家都喊了三遍了!” “下一个,宫女儿梁二妞儿,年二十二……” 原来钱为石死的那日,已经拿到了能让灵犀平安出宫的便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即使他搭上了性命,灵犀也没能如愿。 灵犀那日晕倒在了长乐殿前,让宫人送回漪兰殿后便重病不起。苦涩的药汁一碗接一碗的往肚子里咽,可病就是没有好转。 因为这病,灵犀错过了年三十的合宫家宴,错过了永安帝的两次招幸,亦错过了三皇子李凌玉的满月宴。 这段日子里灵犀过得昏昏噩噩。 在灵犀的人生规划中,出宫过平淡的日子一直是她的理想。如今封了才人,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再无目标可言。 什么成嫔成妃,那皆不是她心中所愿。 永安四年二月初的时候,娴嫔带了些上等绸缎,新式株花来看她。看着摆在内殿中的那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灵犀才猛然想起来,她被封为才人的时候,整个后宫居然没有一个妃嫔前来恭贺,也无一人送来贺礼。 说起来,自己的身份太低贱了,低贱到她病了二月有余,只有自己的亲姐姐肯来看自己。 可这亲姐姐…… 灵犀看着面前脸色红润,体态丰润,眉眼间带着贵气的娴嫔。那一日,到底是不是她把自己送给了永安帝当礼物? 娴嫔被灵犀看得发毛,打发了身边的宫女后,若口婆心的轻声劝道,“妹妹,姐姐知道你心里苦。可再苦,这宫中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你看看你这殿中,才二月的天气,连个炭盆都不燃了,你就任那些看低你的宫人作践你?” 灵犀缩进锦被之中,对着娴嫔的话如听不见一般。 灵犀身边的两名宫女是从掖挺宫中新拨过来的,一个叫莲蓉,一个叫荷叶,皆是刚满十三岁的小宫女。灵犀知道这些看似是新人的宫女,说不定就是哪一宫娘娘的卧底,故心里有话也就憋着。还好她当了八年的宫女,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忍。 见灵犀不吱声,娴嫔又道,“你就不想见见你的亲外甥?你是他姨母,自打他生下来,你还未抱过他。” 灵犀抬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娴嫔,良久后声音沙哑的问“是不是你?” 灵犀两月有余不曾开口说话,一张嘴,发出如铁锯锯在木头上一样的声音,哪里还有出谷黄莺的妙音。 不光是她的嗓子,此时灵犀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肤色呈现不正常的惨白。 娴嫔被问得一愣,随即泪水染上双眸,低声泣道,“你是我亲妹妹,亲妹妹!在这黉宫中有比你我还亲的人吗?我们身上流着的,可是相同的血脉!” 灵犀闭上眼,心瞬间又死了一次,果真是李凌云,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人。 娴嫔见灵犀的双眸刚燃起的亮光又暗了下去,连忙擦了眼角的泪痕,劝道,“妹妹,你快好起来吧,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帮你。” “我想出宫……”灵犀平躺在床上,固执的道。 她知道是在强人所难,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吓人。其实她的内心远比表面上坚强,她只不过是需要一个过渡期而已。 娴嫔用手轻抚灵犀已经多日未洗的青丝,道,“好妹妹,断了念想吧。当年你入宫不由得自己,如今成了皇上的才人,也是由不得自己。这都是命……” “这不是命!”灵犀瞪着娴嫔,沙着嗓子喊道,“是我心太软!” 若她心不软,不顾忌倾城公主和娴嫔,此时早已经身在宫外了。 “好,是你心软。”娴嫔迎合着灵犀,柔声劝道,“那你也不能整日里在床上躺着啊。” “姐姐帮我件事。”灵犀沉默了良久后道,“你生了三皇子,皇上定会安排司徒家的人来进宫见你。你让司徒夫人给睿王带句话,让幽梦不要等我了。” 娴嫔连连点头,“好好,我让司徒夫人带话。” “然后你便回去吧,”灵犀往床榻里面一缩,背对着娴嫔道,“我当了几年的奴才,除了生病便没有好好睡过一觉,等我睡够了,我便起来了。” 娴嫔见灵犀这样,只能回去。等娴嫔走后不久,莲蓉端进内殿一个燃着银丝炭的火盆。火盆暖呼呼的,灵犀睡得更安稳了。 灵犀这一觉,睡到了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当有一日,她坐在内殿之中对着荷叶说,“我想出去转转。”时,荷叶直接愣在了原地。 荷叶自从被分在这漪兰殿就鲜少听过莺才人说话,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莲蓉是个灵机的,见状连忙道,“荷叶,快给才人打盆热水来侍候才人梳妆。” 灵犀抬起衣袖嗅了下,鼻子皱了起来。她记得她上一次洗澡好像是半个月前了,于是便道,“别打热水了,直接沐浴吧。” 莲蓉面露喜色,连忙道,“哎!才人您等着,马上便好。” 说着跑出了殿外,召唤粗使宫女准备热水,她自己又从春日里内侍局送来的新式宫衣里挑了件鲜丽的。 因娴嫔的关系,漪兰殿应得的份例从未有过短缺。 待到梳洗沐浴过后,灵犀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并且,心如止水。 坐在水镜前,莲蓉拿着犀牛角的蓖子一面帮她蓖头发,一面小心翼翼的问道,“才人想挽个什么发髻?” 灵犀看着水镜中的自己,良久后道,“就,就挽个随常的宫髻吧。” 宫髻分很多种,莲蓉巧手一拧,便给灵犀在头顶上盘了个不高不低,类似于云髻的发髻。莲蓉又拿来镶了金丝,雕刻着云纹的首饰盒子,问,“才人想戴哪一只珠花?” 盒子里的珠花,皆是娴嫔让人送来的新式花样。 灵犀自己也有不少的赏赐,都是当初孝和太皇太后赏得。那些赏赐的成色要比这盒子中的好很多,全是上品。 灵犀伸出纤细的手,在盒子里随意的拨弄,半天也没选出一只。 荷叶翘脚看首饰盒子,道,“才人的肤色嫩,戴那枝如红梅一样的珠花定会好看。” 莲蓉也点头,“嗯嗯,才人,就戴这只吧。” 灵犀摇头,在盒子里拿出了三根一套的白玉簪子,递给莲蓉后道,“我不喜红色。” 莲蓉哦了一声,把那三只白玉簪子簪到了灵犀的发髻之上。白玉映着青丝,虽单调,却显露出一丝淡。 等灵犀起身,荷叶又抱了莲蓉事先选好的宫衣上前。灵犀歪着头看了一会,又道,“这深粉的衣服,和头上的白玉簪子不搭,换一身淡色的来吧。” 话一说完灵犀有些迷茫的问道,“有淡色的吧?” 她半年不管殿中之事,怕是内侍局早把她这名飞上枝头的家雀忘了吧。 “有,有,”莲蓉明白灵犀所想,连声道,“内侍局看到娴嫔娘娘的面上,并不曾为难才人。” 灵犀微微点头,“那一会便去看看娴嫔娘娘吧。” 莲蓉出去又拿了几身淡色的衣服,灵犀挑了一身天蓝色的襦裙,为怕外面冷,又命荷叶拿了件宫中寻常可见花色的披风。 待收拾齐了,日头已快行到了天空正中。 灵犀走到殿门前,看着外头刺眼的阳光有些睁不开眼,她已经半年之久没有见过阳光了。也正因为如此,灵犀的皮肤白嫩嫩的,隐约能见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都正午了,我便不去了吧,娴嫔娘娘应该传膳了。” 荷叶连忙道,“才人,现在离传膳还有二刻钟呢。” 莲蓉也道,“才人,若是怕扰了娴嫔娘娘,咱们便到漪兰殿外的小花园中走走。里面的迎春花开了,可好看了呢。” 灵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明白两个宫女的好意,她当年也是这样哄着孝和太皇太后的。于是道,“那便走走,小花园里除了迎春花,还有些别的吗?” “还有刺梅儿,不过刚打花苞,还没开……” “还有芍药,牡丹……” 小花园位于广阳宫的正中,其北,为一宫主殿的德阳殿,其东为漪兰殿,其南为红豆阁,其西则为半月阁。除了这四处大些的宫殿外,还另设有厨房,供嫔妃贴身侍女住的庭院等。 三月的天气,柳絮乱飞,开了的迎春花上沾上毛茸茸的一层,全无了美意。不仅是迎春花遭此噩运,盛开着的桃花,关开的牡丹,芍药,都如蒙上了一层白纱一般,就连花园里的荷花池中,也是落了一层细细的柳絮,随着水漂着,打着漩涡,然后流出了广阳宫。 莲蓉把灵犀扶上临水而建的六角凉亭,在小石登上垫了块干净的帕子后,对灵犀道,“才人,走了这么会子累了吧,坐下歇歇。” 灵犀笑着摇头,“我还不累。” 荷叶用帕子去扇面前的柳絮,道,“才人,听说只有广阳宫中才有柳树,别的宫殿里都没有。” 灵犀刚想回答,便听人隔着池塘道,“前面可是莺才人?” 第五十四章 来找事的 灵犀依栏远眺,见池塘的另一边有一群穿得姹紫嫣红的人。从穿着打扮上来看,能看出是两个主子带着四个宫女。 叫住灵犀的是一个身穿米黄色绣绿叶披风,头簪耀眼金饰的人。 灵犀远远看着,辩不清那人是谁,便回道,“正是。” 须臾,那个穿米黄色绣绿叶披风的女人与另一位穿桃红色大褙的女人携手上了池塘上的大理石小桥,向灵犀所站的清风亭缓缓而来。 待到那两人走近灵犀才看清来者是谁。身穿米黄色披风的是宁才人,而身穿桃红色大褙的则是刚进封不久的丽才人。 灵犀走下清风亭,对从石桥上下来的宁才人和丽才人分别福了福。宁才人回了礼,丽才人则只屈了屈膝,然后站到了宁才人的身后。 宁才人打量着灵犀,娇笑道,“听闻莺才人病了,我一门心思想着去漪兰殿中瞧一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莺才人,想来身子是大好了吧。” 灵犀把宁才人脸上过于热络的笑装入眼底,淡笑着回道,“劳烦宁才人挂心了,我不过是冬日里受了些风寒,多躺几日也便好了。” “既是好了,为何不到娴嫔娘娘那里坐一坐?”宁才人又道,“我和丽才人才从娴嫔娘娘那里过来,娴嫔娘娘时常念叨着你呢。” “我身子虽好却未痊愈,娴嫔娘娘宫中喂养着小皇子,我去多有不便……” “就是,晦气!”丽才人用帕子捂着自己的口鼻,用不大,却能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说到。 宁才人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于热络的笑,仿佛没有听到丽才人的话一般。 灵犀心底冷笑,看来这两位才人是特地来找麻烦的了。 灵犀微微颔首,脸上带着轻笑道,“我久病无宠,定然是晦气的。等我身子大愈了,定去两位宫中拜会,也好沾沾两位姐姐的贵气,扫扫自己的霉运才是。” 丽才人皱着眉头道,“知道自己晦气便别到处招人烦了,自己在殿中好生养着吧。” 灵犀听后没有生气,反而满眼含笑,上前亲昵的拉住丽才人的手道,“我病了三月有余,除去娴嫔娘娘外便只有两位姐姐不闲我身份低贱前来看我。若我连知恩图报都不知的话,也妄姐姐过了石桥,‘特地’来看我一回了。” 丽才人本来粉嫩的小脸刷的一下子便白了,显然心中气极。宁才人忙对灵犀打圆场,道,“好妹妹,等你身子好了,便来姐姐的殿中来坐,也免得你自己憋闷坏了。” 灵犀亦拉住宁才人的手,用略有撒娇意味的声音道,“还是宁姐姐疼我,不似丽姐姐这样刀子嘴豆腐心。若我不是个明白事理的,定以为丽姐姐是来寻我是非的。”说着猛得放开宁才人和丽才人的手,福一福后暖笑道,“我知两位姐姐宫中杂事烦多,俩位姐姐便慢走吧,来日方长,咱们总会有坐下好好吃茶的时候的。” 宁才人和丽才人本是趾高气扬而来,最后却落慌而逃而去。 直到她们上了石桥走远后,荷叶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才人,您真厉害。看她们小人得志那样,还以为您好欺负呢!” 灵犀走到铺了帕子的石凳上坐下,把手伸出亭子外去接那漫天飞舞的柳絮,嘴角带着浅笑道,“我就是一个久病无宠的才人,她们圣宠正浓,当然会自视高我一等。再加上我出身卑贱……” 莲蓉连忙道,“才人万不可以这样说自己。” 灵犀看了眼莲蓉,笑道,“事实便是事实,有什么不可说的。我都不在意,你们在意什么?” 荷叶连连摇头,看着灵犀的脸色小心回道,“奴婢不在意。” 说不在意是假的,哪个奴才不希望自己跟个得宠的主子。主子荣耀,奴才往出一走都会高别人一头。 这些灵犀都明白,也不点破,只笑着道,“其实很久以前广阳宫中也无柳树的。有柳树,是因为太上皇的德太嫔喜欢。为了讨德太嫔欢心,太上皇命宫人在广阳宫移植柳树,又来又给七公主取名为柳絮。” 最后,七公主的命,也果真如柳絮一般,风一吹,便散了。 “才人……”莲蓉站在一边踌躇了很久,最后咬咬牙跪在灵犀的脚下道,“才人,奴婢僭越。奴婢觉得您既然已经成了才人,便不能让人轻视了去。宁才人和丽才人的位份不比您高,您尚且可以反击回去。可若来的是位美人,是位婕妤,是位嫔呢?” 荷叶也跪了下去,眼巴巴的看着灵犀。 灵犀右手轻捏两指间软暖的柳絮,歪着头看莲蓉和荷叶,“然后呢?为了不受她们的欺负我就要努力去争宠是吗?” 莲蓉和荷叶不敢再搭话,把头低了下去。 “起来吧,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灵犀见池塘对面又有一队人影走过,站起身来走下清风亭,“回去,如果对面来得是位才人以上位份的主子,你们便真要和我一起受委屈了。” 回到漪兰殿便到了传午膳的时间,灵犀因在病中,饮食很清淡。一小碗珍珠米饭外带一盘素炒菜菇,一盘鱼香豆腐,一盘青椒小炒肉,一盘清炒鸭片共两荤两素四样菜品,另有一碗冬笋鲫鱼汤。 灵犀胃口难得的好,把米饭尽数吃了,又把鱼汤喝尽了。 用过膳后,她便把莲蓉和荷叶打发下去吃饭,自己则让粗使宫女搬了竹椅放在回廊上,坐在那里看着院子里那两株开得正盛的桃花。 灵犀终于明白倾城公主在宫中时为什么那么爱折腾了,因为不折腾会憋疯。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灵犀把帕子蒙在脸上长叹,她今年才十八岁,正是大好的年华,整日避在漪兰殿中,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漪兰殿,尚且还能给她一丝清静,只要踏出漪兰殿的大门,随之而来的便是无休止的争斗,让她打心里厌烦的争斗。 可是,不争不斗,可能吗? 次日一早,灵犀早早便起来装扮了起来,依旧是淡色的宫衣,颜色样式皆不出挑的披风,珠花。 宁才人和丽才人已经在广阳宫的花园中见过她,她再想称病也是牵强了。虽然她身子是真的没有痊愈,不过宁才人和丽才人才不会对别的妃嫔过多解释呢。若再有有心的妃嫔添些盐醋,怕朱皇后会以不敬的罪名把她抓起来凉拌了。 娴嫔见到灵犀时很惊讶,毫不避讳的拉过灵犀没有什么温度的手,问道,“妹妹的身子可大好了?” 灵犀规矩的给娴嫔福礼后道,“劳烦姐姐挂念,已无大碍了。” 娴嫔脸上露出宽心的笑容,拍着灵犀的手道,“好了就好,好了我便放心了!” 正说着话,兰美人带着贴身宫女珠儿到了德阳殿。兰美人见到灵犀脸上没有露出半分的意外,可见宁才人和丽才人已经把在花园中遇到灵犀的事广而告之了。 兰美人对娴嫔行礼,灵犀又对兰美人行了礼后,也便到了去未央宫的时间。娴嫔领着兰美人和灵犀走出广阳宫,上了在宫外候着的三架轿辇。随着广阳宫掌事太监高德顺高喊一声‘起轿’,三架娇辇在吱哟声中向未央宫中驶去。 当娴嫔带着兰美人和灵犀走进未央殿时,未央殿中已经来了不少的妃嫔。 娴嫔的位子在前,便扶了项儿的手坐到了前面去。兰美人位子在中间靠后一些的地方,在珠儿的搀扶下也坐过去了。 灵犀的位份低又不得宠,自打病后又没来请过安,便在未央宫宫人的指点下坐在了靠后的位子上。在她的后面,还有三个空位子。 须臾,灵犀后面的三个位子便坐满了,分别是清乐宫依竹殿的乐宝林,倾云宫清音阁的湘宝林,宜德宫凝香阁的玉宝林。 乐宝林年纪似是众妃嫔中年龄最小的,眉眼间带着稚气,一笑嘴角便带着两个酒窝,甜甜的。可说话却是极厉害的,一句便道出灵犀原来是孝和太皇太后身前的宫女,随后眼中露出了鄙夷。 湘宝林一身的嫩粉色,眉眼间柔柔的,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对着灵犀只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玉宝林冷冰冰的,居傲的很,坐下后只顾自的吃茶,直接无视了灵犀这位久病无宠的才人。 灵犀的前面,坐着的是永乐宫百花殿的庆才人。庆才人不久前身子也不大好,今日也是病好第一次来请安。和灵犀浅谈了几句后,倒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惜。 没聊了几句,便听未央宫的掌事大太监在凤座旁大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一殿的妃嫔或放下手中的茶盏,或整了整本就整洁的衣裳,全都站了起来。一时间未央殿中环佩相碰,叮当做响。 待众妃嫔都站好后,朱皇后身穿大红绣展翅金凤的凤袍,头戴凤冠从内殿中走了出来。 待朱皇后坐定后,众妃嫔屈膝行礼,齐呼,“臣妾参加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五十五章 莺莺燕燕 灵犀喊得不是臣妾,而是奴婢。话一出口,灵犀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她站在最后,再加上众妃嫔声音虽然柔弱,可合在一起音量也不小,把她弱小的声音给遮盖了过去。 朱皇后朱婉儿今年已经三十岁,自生下五公主后,她的身材便再不复孕前的纤细。 朱皇后戴满珠玉的双手向前扬起,声音温婉的道,“众姐妹平身,赐坐。” 又是一阵环佩相碰,众妃嫔坐下了。 坐在朱皇后右下手第一位的生育了二皇子李凌风的柔嫔,亦是朱皇后的同族堂妹。柔嫔对自己只做上嫔位非常不满,若没有朱皇后她就是皇后,就算皇后不她,她也定是妃以上的位份了。为了后宫之中的平衡,永安帝断不会对她再举进封的。 右下手第二位坐着的是生育了三公主的文嫔,第三位坐着的是没有子嗣的曹嫔。 坐在左下手第一位的是生育了二公主的瑛嫔,左二手是生育了三皇子的娴嫔,左三手则是生育了四公主欣婕妤。 欣婕妤自生育了四公主后就一直不得永安帝的喜爱,若不是顾着四公主的面子,怕是连婕妤的位份也不会给她。 在曹嫔和欣婕妤的身后,又按着位份坐了众位婕妤,美人,才人,宝林。采女住在储秀宫中,没有位份前是不用向皇后请安的。 因永安帝登基才四年,故宫中还没有贵嫔以上的位份。只有已经殁了的,太子府中生育了皇长子李凌云的于良缓被追封为庄妃。至于在太子府中生下了二皇子李凌酥,已经殁了的陈良缓则没有被永安帝提起过,夭折了的李凌酥更是成了后宫之中的禁忌。除了太子府中的老人,怕已经没有人知晓他们曾经存在过了。 朱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飞朵带着宫女们给众妃嫔们重新换上了新茶,又退下去了。 柔嫔身穿妃红色襦裙,头挽朝凤髻,一枝用红宝石做凤眼的凤钗簪于左鬓之上,右侧则簪了一枝滴水海棠的步摇。其嘴角含笑,伸出纤纤玉手端起茶盏吃了一口,放下后亲昵的对朱皇后道,“还是姐姐宫中的茶香,妹妹宫中的怎么品不出这个味道来?” 朱皇后把手中吃了一口的茶放下,拿着帕子擦了下嘴角,对柔妃道,“这是今年新贡上来的玉观音,若你喜欢,便让飞朵包了些给你送去。” 柔嫔一声娇笑,“怪不得这样香,妹妹宫中的大红袍还是去年的呢。那妹妹便不客气了,一会让飞朵给妹妹包了些带走。” “柔嫔姐姐就是贪嘴。”瑛嫔插了句话,随后对着朱皇后道,“臣妾不依,皇后娘娘既赏了柔嫔姐姐,那定也要赏臣妾才是。” 柔嫔对着瑛嫔的方向玩笑着轻哼了声,“就知道说别人,你不也是这样贪嘴?” 朱皇后忙笑道,“好了好了,看看你们两个,身为众嫔之首也不知道给众妃嫔们做做表率,天天还和个小孩一样逗嘴,都是做母妃的人了。” 坐在柔嫔下手的文嫔和曹嫔捂嘴轻笑了起来。 娴嫔和欣婕妤虽然也在笑,可脸上却是怯怯的。 灵犀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吃茶,看着这万分熟悉的画面在眼前上演。曾几何时,她站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侧,看着下面的妃嫔或颦或笑,如花的表皮下,藏着一颗颗丑陋的心。 可如今,她成了这些妃嫔中的一员,还是最不起眼的一员。 未央殿中,除去前面六位位份高些的妃嫔,其余的妃嫔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她们说笑。 一盏茶喝完,朱皇后入下茶盏,对着末尾的方向微微提高了声音道,“听闻庆才人和莺才人的身子大好了?” 庆才人和灵犀双双站起,走到殿中齐齐对凤座之上的朱皇后福了一福。 庆才人首先回道,“劳烦皇后娘娘挂念,臣妾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灵犀也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的身子已经无碍了。” 殿中的妃嫔纷纷掩袖嗤笑起来,眼中的鄙夷毫不掩视。灵犀虽然自称臣妾,可回话时的神色语气却依旧是个奴才相。 朱皇后在众妃嫔的笑声中连连点头,笑道,“好了便好,只有把身子养好了才能为皇家延绵子嗣。”停顿下后又道,“如今虽已入春,可天气到底还是寒了些,你们定要多穿些才是,万不可以再冻到了。” 庆才人回道,“臣妾定当不忘皇后娘娘教诲。” 灵犀道,“臣妾谢皇后娘娘关怀。” 让庆才人和灵犀落座后,朱皇后向前微倾着些身子道,“时候也不早了,众姐妹们各自宫中也诸多烦杂事物,便都回宫吧。” 众妃嫔站起身,对着朱皇后福身齐道,“臣妾告退。” 灵犀虽站在未央殿的门口,却不可先行。直到才人以上位份的人都出了未央殿后,她才带着莲蓉出来。出了未央殿也是慢慢的走,缓缓压在了最后。 莲蓉见灵犀的脸色有些不好,扶住灵犀的手臂低声劝道,“才人莫和别人制气气着自己,不值得。” 灵犀轻笑,爬在莲蓉的耳边道,“才不是,我是今日里起早了,现在还困着呢。” 莲蓉听后噗哧一声笑出了声,道,“奴婢还以为才人在皇后娘娘殿中时吃心了呢。” 灵犀摇头,头上的珠花轻颤。待莲蓉扶着她出了未央宫后,才拿了帕子擦了额上的细汗道,“有什么可吃心的,我若这也吃心,那也吃心,可没法儿活了。” “什么就没法活了?”兰美人坐在轿辇上,正歪着头看灵犀轻笑,“病不是好了吗?平日里说这不吉利里的话。” 因灵犀走得慢,未央宫外已经没有妃嫔了。娴嫔担心灵犀,故在宫外等她。兰美人本想走,可一想一宫之主的娴嫔如此看重灵犀,便也留了下来。 灵犀给兰美人福了一礼后道,“和莲蓉说了几句子玩笑话,不想让兰美人误听了。” 兰美人也未下轿辇,只笑着道,“我听错倒也没什么了,万不可以自己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定要和娴嫔姐姐,和我说道说道才是。” 灵犀颔首,笑道,“有两位姐姐如此厚待,我也便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了。” 娴嫔听着兰美人和灵犀说了一堆子费话,终是道,“咱们回宫细聊吧,这是皇后娘娘宫外,让宫人们看到难免说咱们无礼。” 兰美人对灵犀道,“莺才人还是快上轿辇吧。” 兰美人的年纪比灵犀小,位份却比灵犀高,故不能喊她姐姐或妹妹,只能叫了灵犀的封号。 灵犀本想溜溜达达绕了御花园的远路慢慢走回去,可一看娴嫔和兰美人的样子,便知自己如果执意要走,怕这两位也要跟了去。那还有什么乐趣?还不如回广阳宫呢。 于是一行三人又乘着轿辇在吱哟声中被抬回了广阳宫。下了了轿辇后娴嫔便拉住了灵犀的手,眼中流露着期盼的眼神,“好妹妹陪姐姐到德阳殿中坐坐吧,整日里闷在漪兰阁,就算没病也憋出病来了。” 兰美人捂嘴轻笑,道,“莺才人便过去坐坐吧,说起来也算是故地重游呢。” 娴嫔的脸色当下便有些不好。 在自己未住进的宫殿之中,皇上宠幸了别人,而那个别人还是自己的贴身宫女。 灵犀脸色无异,拉起娴嫔的手,水目流离,莞尔一笑道,“兰美人说的正是,怪不得我与娴嫔姐姐亲自,想来和这也是有关系的。” 话里的意思便是你兰美人想在一宫正殿之上侍寝,还不配呢。 兰美人被灵犀的话一激,杏眼瞪了起来。见娴嫔在又不好发作,只咬着牙对着娴嫔一福,道,“娴嫔娘娘,臣妾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娴嫔紧握着灵犀的手,嘴角含笑,道,“兰妹妹身子不舒服,本宫便不请你到德阳殿中去坐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待兰美人带着侍女走远后,灵犀对娴嫔道,“平日里你就这样好性子的任她欺负你?” 娴嫔轻轻摇头,“我当听不见也便罢了。我是嫔,她是美人,还能嚣张到哪里去?无非是言语上占几句便宜而已。”|.. “你啊,真真儿浪费了你一宫之主这个职权。”灵犀牵着娴嫔的冲着德阳殿的方向缓步而行,项儿和莲蓉远远的跟在她们身后,“对自己宫里的人要恩威并进,不然她们会轻看了你。” 娴嫔柔柔的笑出声,道,“这广阳宫中除了你我便是她,对她严了,好像咱们姐妹欺负她似的。” 灵犀的脚步顿住,美目四顾,见四周没有人,两名宫女又跟得远后对娴嫔正言道,“娴嫔姐姐,日后你我是姐妹这样的话万不可说得这样亲密了。你是司徒家的掌上明珠,而我只是宫中一个身份低贱的贱婢。若被人抓住把柄,咱们可就万劫不复了!” 娴嫔轻捂住嘴,眼中露出胆怯,弱弱的道,“姐姐定不会再乱说话了。” 灵犀还想再纠正娴嫔,想想罢了。她们现在如同永安帝的妃子,姐姐妹妹的叫着在称呼上没错。至于亲密,只要在人前不太过亲密也便罢了。 娴嫔轻晃着灵犀的手,有些撒娇的道,“好妹妹,莫要气姐姐,和姐姐去看看三皇子好不好?自他生下后你还未曾见过呢。”我发现起章节名字是我的死伤!! 好吧,今天二更,至此完毕,笑脸~ 第五十六章 安胎毒药 三皇子李凌玉才三个月大,包在明黄色的襁褓中,只留了两只小手在外玩耍。娴嫔和灵犀爬在摇蓝边去看他,他对着两人啊啊乱喊,然后把肉呼呼的小手塞到嘴里吃,吃得有滋有味。 因为小,其模样还没有长开,灵犀也没看出三皇子长得是像永安帝还是娴嫔。 娴嫔坐在三皇子摇篮旁边的竹椅上,拿了一只用红绳拴了的玉坠在三皇子眼前晃,三皇子眯着眼睛,裂开未长牙的小嘴,伸出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去抓。抓了几次没有如愿后,三皇子蹬着小腿哇的一声便哭了。待到娴嫔把那小巧的玉坠子放到了三皇子的小手中,三皇子才停止了抽噎,发出一声声啊啊的笑声。 灵犀的眼睛随着三皇子的一举一动而动,慢慢的脸上展出了如花的笑颜。 “妹妹,抱抱玉儿。”娴嫔见灵犀喜欢,在一边鼓励道。 “不行不行!”灵犀对着娴嫔连连摆手,“我可不会,我没有抱过孩子。” 娴嫔见灵犀眼睛盯在三皇子身上,一脸期望又连连推诿的样子笑出了声。自己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把三皇子抱起来,在怀里轻晃了会后又送到了灵犀的面前。 一股奶香味扑鼻儿来,甜甜的,香香的,煞是好闻。 灵犀伸出两只略有僵硬的手,把三皇子小心的接到了自己的怀中。三皇子小巧的身子柔柔的,让灵犀接过来就乱了手脚,怎么动都怕伤到他。 “姐姐,姐姐,”灵犀脸上露出类似于兴奋于焦急之间的表情,连声叫娴嫔,“姐姐,快教教我要怎么抱。” “放松,你别这么捧着,你不舒服他也不舒服。”娴嫔做出一个抱孩子的动作来教灵犀,“手臂要这样,这样弯着,对,对,就是这样。” 在娴嫔的指导下,灵犀终于把三皇子小心翼翼的抱在了自己怀中。三皇子的手在空中乱舞,倒也不认生,抓住灵犀头上垂下的流苏用力的拽。吓得灵犀连连道,“姐姐,那簪子是尖头的,莫把三皇子伤到。” 娴嫔连忙拿了旁边放着的小鼓敲了起来。小鼓发出扑啷扑啷的响声,瞬间便把三皇了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一双精豆似的小眼随着那小鼓乱动,小手松开了灵犀头上的流苏。 一直站在旁边的苏奶娘走过来对娴嫔道,“娘娘,小皇子要吃奶了。” 娴嫔点头后苏奶娘又对灵犀福了福,把三皇子从灵犀的怀中抱了过去。 “咱们出去吧。”娴嫔站起身来,道,“三皇子吃了便会睡,咱们到正殿里去坐坐。” 灵犀恋恋不舍的看着三皇子离去的方向,随着娴嫔离开了德阳殿的偏殿。 从那日起,灵犀每日都会早早的和娴嫔,兰美人去未央宫中给朱皇后请安。在那里静静的吃一盏茶,再随娴嫔到德阳殿中逗三皇子玩。直到临近正午回到漪兰殿,用过午膳后小憩一会,起来后或是给三皇子绣绣肚兜,或是练练毛笔字。日子过得虽然单调,却也舒心。 转瞬间,日子便来到了六月。六月的天气似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朱皇后见这天气阴晴不定,早早便传下了口喻,若是天气不好,便不要去请安了。于是众妃嫔们只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去未央宫,阴天或是雨天,则在自己的宫殿中打发时间。 不用去请安,似乎让众妃嫔都松了口气,毕竟天天坐在那里听朱皇后,柔嫔,瑛嫔皮笑肉不笑的说笑也不是件什么值得人高兴的事。她们更在乎的是永安帝昨日里宠幸了谁,册封了谁,抑或是,谁怀孕了。 永安四年六月初二,丽才人被太医诊出身怀龙嗣两月有余,后宫中众妃嫔刷极有默契的把眼睛都盯在了丽才人的小腹上。 永安帝自是高兴,在次日对朱皇后道,“丽才人入宫已有三年,如果有了身孕,也应该进一进位份了。” 于是,丽才人被封为从四品丽美人。 丽美人在初知道自己身怀龙种时,还会在众妃嫔的面前露出些小嚣张的意味。可自打她坐的轿辇在永寿宫外的小石子路上滑了下后,她便变得神经兮兮,草木皆兵。整日里看自己殿中的宫女不是这个想害她,就是那个是别人宫里派来的细作。永安帝去看她时她也哭哭涕涕,央求着永安帝给她换了批新奴才。 永安帝体恤她怀孕辛苦,便依了她。可谁知不出两日,她便觉得殿中新来的宫女依旧是别人派来害她的,对宫女太监更是非打即骂,连太医亲自熬好端来的安胎药她也能说砸就砸,指着周太医的名字说周太医收了别人的钱财来害她。 丽美人这样一日三闹,众妃嫔们再不敢到她的宫殿中看望,深怕一个不小心便被冠上了谋害皇嗣的罪名。谁项上的头颅也不是长了两颗,都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 这期间可苦了兰美人和宁才人。平日里兰美人,宁才人和丽美人的关系最为亲厚,兰美人,宁才人去看她,她会怀疑两个人嫉妒她身怀龙嗣想害她。可当兰美人和宁才人不去看她,她便会在殿中骂兰美人和宁才人薄情。 一个丽美人,吵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 本来朱皇后念在怀身龙嗣对她多加包容,可丽美人却越发的利害,最后朱皇后不得不把丽美人禁足,让她在自己的殿中安心养胎。 可谁知朱皇后的口喻一下,丽美人便砸了自己殿中的所有能砸之物,指桑骂槐的哭喊道,“我就知你们不安好心,把我禁足在这方圆之地见不到皇上,最后我的生死还不是由你们说了算。留给我满殿不忠心的奴才,让我怎样安心养胎?怕是养着养着,便没了……” 丽美人把怒火转到朱皇后身上,让后宫中的众妃嫔都暗自松了口气。朱皇后身为中宫之主,其力度自比她们强。这若是指着名骂她们,只怕她们会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过得最安逸的,便是娴嫔和灵犀了。 灵犀把自己亲手绣了九个石榴一个桃的红色滚黑边的肚兜拿着在三皇子身上比划,脸上带着暖笑,道,“正合适,我挂了纯棉的里子,夏日里热了,小皇子穿着正好吸汗。” “左一个右一个的。”娴嫔把灵犀绣了的肚兜拿在手里瞧看,嘲笑灵犀,“现在玉儿身上的肚兜都是你给绣的,倒不用我这母妃亲手绣了。” 灵犀无所谓的一笑道,“左右我时间多,回去闲着也是闲着,找些子事情做,也便不无趣了。” 娴嫔叫来奶娘把三皇子抱出去,又秉退了左右,拉着灵犀的手道,“你便不争一争?” 自灵犀病中推了永安帝的两次招幸后,永安帝便未再传过灵犀。 灵犀把玩着自己腰间坠着的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道,“本就不是我心所愿,如今这样安静的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娴嫔一叹道,“你这样喜欢孩子,倒不如生个一儿半女在身边伴身,也免得寂寞。” 灵犀看着三皇子被抱走的方向,沉默不语。 娴嫔抬起纤纤玉手,一指头戳在了灵犀的额头上,“你这死心眼儿的!” 娴嫔见说不动灵犀,便又把话题扯到了闹得正欢的丽美人身上,“妹妹,你说丽美人这样言之凿凿,到底是谁想害她?” 灵犀浅笑,“我看是她亏心事做多了,自己被自己吓到了。” 娴嫔摇头,“定是不会,不然她的娇辇怎么会在永寿宫后的小石子路上滑到。” 灵犀噗笑出声,水眸盈盈的看着娴嫔道,“永寿宫外的那条小石路一到雨天便会湿滑,孝和太皇太后在宫中的时候每到雨天都不出门,即便是出了门也是让太监抬了轿辇绕了走。哪里是有人害她,分明是丽美人自己心虚。” 娴嫔长长的哦了声,随即道,“这宫中年年这里也修葺,那里也修葺,怎么不把那石子路修一修?” 灵犀缓缓道来,“以往孝和太皇太后在宫中时,嫌麻烦便没有动它,不过我想快了,只怕很快那条石子路就会重新铺一铺了。” 永安四年六月二十,丽美人的身下见了红,周太医诊断为丽美人神经过于紧张而制。 永安帝赶到时丽美人得宫殿时,丽美人腹中的胎儿已经保住了。丽美人躺在闲榻之上,苍白着脸,拉着永安帝的手哭道,“皇上,有人要害臣妾。若不是臣妾砸了那碗毒药,怕皇上就见不到臣妾了。” “毒药?”永安帝听得疑惑,转身问跪在脚下的周太医,“丽美人胎是你看顾的,这殿中怎会出现毒药?” 周太医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不住的往下流,边给永安帝磕头边道,“启禀皇上,那是碗安胎药,是微臣亲手所熬亲手端给丽美人的。” “胡说!”躺上床榻上的丽美人挣扎着起身,指着周太医道,“那明明是加了红花的堕胎药。你谋害皇嗣,其心可诛!" 随即转身对永安帝哭道,“皇上定要为臣妾做主!” 周太医对着丽美人磕了个头后对丽美人道,“丽美人若不信那是安胎药,大可叫太医院的其他同僚们前来查看,微臣所言非虚啊!” 第五十七章 芙蓉帐暖 永安帝招来太医院众位太医前来验药,其结果是那碗安胎药就是一碗安胎药,即没有被加了红花,也不是丽美人口中的毒药。 从那日后,永安帝心底对丽美人的厌烦之意越加强烈。有人来报丽美人身体不适,他只不耐烦的道,“她的身子几时爽快过?身上不适就去叫太医!朕又不会医病!” 丽美人失宠了,龙嗣在身便失宠的妃嫔在大顺朝可是少之又少,丽美人也算得上是其中拔尖的了。 永安四年六月初十,永安帝召幸莺才人。 当司寝太监到漪兰殿中传口喻时,莲蓉和荷叶兴奋的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莲蓉跪在灵犀的脚下,一脸欢喜的道,“恭喜才人,贺喜才人。” 荷叶亦是跪下,连块道,“才人苦尽甘来,必有后福!” 灵犀让两人起身准备花瓣沐浴,嘴角含着一丝笑,并无太大欢喜。 梅太嫔曾经对孝和太皇太后说过一句话,“我既以踏入这是非中来,便不想再为人下人,看别人的脸色而活。” 灵犀虽然不是自愿踏入,却也是一脚迈了进来。若想在这后宫之中活得自尊,那便不得不去争不去斗。 又如娴嫔的一句话,“如今你想出宫是不可能了,难道就想在这后宫之中被人欺凌一辈子吗?我是个柔弱的,眼下三皇子便是我的一切。不要说姐姐心狠,若有一天你落难,姐姐就算想拉你一把也会思量三皇子的将来,为自己保存一丝实力。” 娴嫔的话不可谓不真,在这吃人的后宫之中便是这样。若你自己站不起来,谁也护不了你。就算能护得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 想明白后,灵犀一改消极的状态,为自己能在后宫之中活得更舒心而绸缪了起来。 相比那些想妄想获得永安帝宠爱的妃嫔来说,灵犀的目的更加简单明了。她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孩子,才是固宠的王道。 戌时,甘露殿的太监抬了软轿到漪兰殿,把已经梳洗沐浴过后的灵犀抬到了甘露殿中。 甘露殿在永安帝所居的紫宸殿右侧,是专门用来如召幸妃嫔的所在。 甘露殿没有外殿,进了殿门便是内殿的布置,再往里走便是寝殿。 灵犀扶着司寝嬷嬷的手下了软轿,由司寝嬷嬷指引着入了寝殿。待到灵犀在床榻之上坐下后,司寝嬷嬷对着灵犀福了一福后退下了。不过并没走远,而是退到了寝殿的外面。 甘露殿的内殿和寝殿之间只垂了及地的或红或黄或白的绡帐,司寝嬷嬷放下三层绡帐后便和另外三名嬷嬷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帐子外。 甘露殿内掌着明烛,透过三层绡帐灵犀可以清楚的看到帐子外的四位嬷嬷。 灵犀心中嘟囔一声,真变态,这绡帐这么薄,岂不是如在这四位嬷嬷眼前侍寝一样? 灵犀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永安帝便来了。 灵犀从床榻之上站起,未挽髻的青丝垂至腰间,细嫩的皮肤吹弹可破,在烛光下发出一层淡淡的光。灵犀如其他妃嫔一样给永安帝行礼,侍候永安帝宽衣,然后,扶永安帝上床…… 寝殿外的司寝嬷嬷放下七层各色俏帐,拦住了一室的春光。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 永安四年七月初,居在长信宫含香阁的丽美人疯了,彻底的疯了。整日里抱着个绣花枕头在怀里说那是她腹中生出的孩儿,永安帝的四皇子。说永安帝定会喜欢四皇子的,会封她为嫔,贵嫔,为妃,贵妃。还命自己殿中的奴才不许叫自己丽美人,要叫丽贵妃。 殿中的宫女不敢,她便拿殿中所有能拿得动的物件去责打宫人。 七月二十五,丽美人终是折腾掉了她腹中刚足三月的龙嗣。永安帝大怒,褫夺了丽美人的封号和位份,把她打入了冷宫。 永安四年八月初十,居于蓬莱宫云去阁的淳美人再度怀孕。永安帝甚是高兴,因淳美人曾经小月过一次,朱皇后早早便在淳美人的云去阁中安排了经验丰富的嬷嬷,让其照顾淳美人的饮食起居。 永安四年八月十五合宫家宴之上,永安帝进封莺才人为莺美人。 灵犀身穿妃红色绣蔷薇花襦裙,头挽飞天髻,右鬓簪了两只白玉簪子,左侧则簪了永安帝新赏的镶了白玉的金步摇。盈盈间,灵犀走到观月台中间对永安帝叩拜,领旨谢恩。 其仪态万千,风情万种,哪里还是昔日里跟在孝和太皇太后身侧的小小婢女。 灵犀站起身,美目在观月台上一扫,便看到了带着皇子妃来赴宴的大皇了李凌云。 而李凌云,也正在看着她。 灵犀在嘴角勾起一丝绚烂的笑,如高傲的孔雀一般回了自己的席位。 那个她心中依赖的男人,把她送给了他的父皇。灵犀心里提不起对李凌云的一点点恨,她只恨自己太过于轻信那个身为皇长子的男人。 为了江山,为了龙椅,为了荣华富贵,自己一个小小的婢女算什么? 整个后宫的女人在准确意义上来说都是永安帝的,李凌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了而已。借永安帝的女人送给永安帝,从而赢得永安帝的好感。不愧是从小生在皇家的皇子,翻手为云负手为雨,不费自己分毫力气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李凌云看着灵犀嘴角那抹类似挑衅的笑,心脏狠狠的揪痛了起来。持着白玉酒杯的右手不由得轻轻颤抖,杯内香醇的美酒溢出杯外,散落在面前的席面上。 她说她想要自由,她说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她说她这辈子不会嫁与权贵,她说她今生只想找一个平凡的男人,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说了太多,从自己喜欢上她开始,她便不泄余力的对他描绘她想过的生活,那种他给不起的生活。 为此,他不愿意逼迫她,任着她的性子,她想要什么她便给什么。 那一夜他应她所邀,在子时三刻到德阳殿去找她。最终,他却站在殿外的角落里听了她一夜的呻吟。 李凌云从来没有这样这么恨一个人,而且还是他最爱的女人。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她用这种手段来折磨自己。 她如今所得到的,自己将来统统都能给她,而且还给给永安帝给不了的——一颗真心。 李凌云在恨灵犀的同时,同时又在心底隐约期望着,他期望灵犀是被逼无耐。他甚至在心底暗自检讨,是不是自己真的在无意之中做了伤害灵犀的事,所以灵犀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他。 李凌云心中突然一震,难道是睿王的事她知道了? 李凌云的右手突然不抖了,如果灵犀是因为睿王的事而报复他,那他认了。 他恨不起来了…… 大皇子妃朱晓晓冷眼看着李凌云,美目随着灵犀的身影而动。她嫁给李凌云已二年有余,虽说皇家的婚姻就是一笔交易,可她还是察觉到了李凌云的心里藏着一个人。 朱晓晓曾经疑惑过,李凌云虽不是朱皇后所生,却是从小便养在朱皇后的膝下。如今自己又嫁了他,这就等于整个朱氏一族都会站在他的身后,让他成为不二的储君人选。这样一个注定成为帝王的男人,有什么女人是让他苦藏心底不能拥入怀中的? 如今朱晓晓明白了,原来李凌云是看上了他父皇的宠妃,那个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笑得灿烂的女人。 “殿下,”待灵犀坐回到自己的座位,大皇子妃声音柔和的对李凌云道,“那位父皇刚封的莺美人,便是孝和太皇太后身前的宫女灵儿吧。” 李凌云把酒杯放下,回过头看着朱晓晓笑道,“的确是。不过现在可不能叫灵儿了,要叫莺美人。” “妾身倒是觉得和那莺美人很投眼缘,下次进宫时定要去给她请安才是。”朱晓晓拿起九转玲珑壶,把李凌云杯中残酒倒掉后,又重新斟了杯。 李凌云心中一顿,随即倾过身子,趴在朱晓晓的耳边道,“你贵为大皇子妃,莫不要平白沾染了是非。” 朱晓晓被李凌云带着酒味的呵气呵得耳根真痒痒,一个劲儿的躲着李凌云。心中却疑惑了,李凌云这贬低莺美人,难道她猜错了,难道居于他心中的另有其人? 宫宴散后,永安帝留在了未央宫中。娴嫔则携了灵犀一起离席,搭了软娇同回广阳殿。 下了软娇进了广阳宫后,兰美人从后追上,对着灵犀福一福后道,“恭喜莺姐姐,贺喜莺姐姐。” 灵犀淡淡的回礼,道“兰美人客气。” 兰美人讨好的笑凝在了夜幕之中,被灯笼里的烛光一照,如贴在脸上的一样。她都屈尊叫莺美人姐姐了,莺美人居然如此不给她颜面,连声妹妹都不肯叫。 娴嫔见兰美人僵在了那里,一扬手道,“别杵在这里了,这样晚了都回各自的宫殿休息吧。” 话还未说完,便见从广阳宫外跑进一太监,乃是甘露殿里的司寝太监小会子。小会子对着三人行礼后,又对灵犀道,“莺美人,皇上传您去甘露殿。” 灵犀一愣,让小会子起身后问道,“皇上不是去皇后娘娘宫中了吗?” 小会子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回道,“这奴才便不知了,甘露殿内已经全准备齐了,软轿就在外面候着呢……” 第五十八章 一晌贪欢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激情过后,灵犀白皙的脸上残留着一丝红润,鼻尖,额头之上还带着些许香汗,被汗水浸透的青丝粘贴在她精致白嫰的脖胫上。她美背半裸的爬在永安帝的左胸腔上,听着永安声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自己的心怦怦之跳,为之酥软。 她左手轻搭在永安帝的胸腔之上,中指与食指如两只顽皮的小鹿,轻柔,无节奏的在永安帝的胸膛上或跳动,或画着不成方圆的圈圈,以此来平复着刚刚燃烧过的激情。 永安帝被灵犀挑逗的兴致又起,伸出右手抓住调皮的小手,低声笑道,“朕的小黄莺还没饱吗?” 灵犀喉咙里发出一声嘤咛,把手抻回来,本就红润的脸变得更红了,双眸更是含了一汪春水,闪闪动人。 永安帝抬起头,吻了灵犀未挽发髻的头发一下,右手顺着灵犀的美背下滑,停留在后腰上摩挲良久,翻身又复了上去…… 灵犀面露惧色,慌忙求饶,“皇上,臣妾不敢了。” 永安帝用手一点灵犀还残留细汗的鼻尖,坏笑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公然挑逗朕,朕若不收拾了你,你岂不是更大胆?” 灵犀双手抵住永安帝的胸膛,“皇上,那就当饶了司寝嬷嬷吧,都咳了半晚上了。” 听到司寝嬷嬷四个字,永安帝败了兴致,翻身躺到了灵犀的身侧,略有怨言。 永安帝喜欢女人在他身下情至深处时叫喊出声,那声音在他听来犹如天籁。可祖制却剥夺了他享受这一美声音的权利,后宫中的妃嫔们也无不被祖制压得死死的。 唯有灵犀,在永安帝的要求之下会放开身心,可每当这个时候司寝嬷嬷都会在外轻咳。不用灵犀和永安帝去看,也知在那承恩薄上,灵犀定是被记下了品行不端的罪名。 朱皇后还曾经因为这事在灵犀去请安时点过灵犀,无非是一些身为后妃,不要有违后妃德行这类的话。 永安帝身心不爽,他身为皇帝,大顺朝最高权利的代表,却每每在房事上不遂心愿。 可若是把这点小心思说了,定会惊动前朝那些老顽固,谏官也蹦出来毫不留情的批判永安帝不可过度沉溺于女色,不能因美色而荒废朝政。 灵犀不敢再闹,重新在永安帝的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爬下,闭上了含水的双眸。 相对于永安帝来说,灵犀是不怕那些司寝嬷嬷的,就算前朝因此给她定下妖妃之名她也不怕,因为只要永安帝还迷恋她一天,她便高枕无忧一天。待到来日怀上龙嗣不能待寝,永安帝自然会把目光看向其他妃嫔。她获得一子傍身,这后宫中的日子也便好过了。 她拒绝永安帝的真正原因是,她的腿到现在还是酥麻的,如果永安帝再来一次,她怕明日是下不了床了。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永安帝本应该留在未央宫陪朱皇后,却不知何缘故把灵犀叫到了甘露殿中来。就算灵犀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八月十六的早上错过给朱皇后的请安。那不成了她向朱皇后炫耀一样了吗? 灵犀现在圣宠正浓,可却没有世家在外朝撑腰,娴嫔也不可能冒冒然出来维护她,在这种情况下,她得罪朱皇后等于找死一般。 永安帝拥着灵犀,左手摩挲着灵犀后腰上那块伤疤,问,“这块疤痕是怎样来的?” 灵犀把左手臂横在永安帝的胸前,喃喃细语道,“臣妾入宫时名叫灵犀。” “灵犀殿的灵犀?” 灵犀轻嗯一声,永安帝摸那块伤疤的手加了些力度,“所以受到责罚了。” “三宫六院,以皇后娘娘所住未央宫为尊。其次是崔贵妃娘娘所住倾云宫,”灵犀轻声细语,背诵起当年那戒尺落到背上时听到的宫规戒律,“董贵妃娘娘所住永乐宫……” 永安帝眉头一皱,侧过身子用左臂支了自己的头颅,低头看怀中的灵犀,打断了灵犀的话,“如果朕没记错,你入宫那年才九岁,这些话记得倒是牢靠。” 灵犀娇弱的身子瑟瑟发抖,把脸埋在永安帝的胸前,低声道,“那些宫规戒律,已经随着那戒尺一条条的刻进了臣妾的皮肤里,骨子里,血液里,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永安帝感觉到灵犀的颤抖,右手抬起了灵犀的小脸。只见灵犀的脸色已经苍白,柳叶弯眉紧紧的皱在一起,在眉心拧成了一粒花生大小的小疙瘩。 永安帝心中顿生怜惜之情,把灵犀又重新拥回到怀中,下巴顶着灵犀的头顶,道,“忘了吧,你如今已是朕的妃嫔而不是宫婢,待你怀上龙嗣,朕便封你为一宫主位。只要有朕在,定不会让人欺凌了你去。” 随后一顿,“可你不能侍宠而娇,若不然朕也护不住你。” 灵犀用脸蹭着永安帝**的胸膛,嘴角挂起一丝浅笑,“只要有皇上护着臣妾不受他人欺凌这一句话,臣妾便知足了。” 永安帝轻吻灵犀的如墨玉的青丝,柳叶般眉毛,不染而红的樱唇,细腻精致的锁骨,“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受孕。” 灵犀发出**一声嘤咛,白皙的双臂攀上了永安帝强健的臂膀…… “咳……” “咳……咳……” 司寝嬷嬷的咳疾越加严重了,有久治不愈的趋向。 永安四年八月十六,未央宫未央殿。 众妃嫔已经到的七七八八,再过须臾朱皇后便会从内殿之中出来。可灵犀却还没到,准确的说,此时的灵犀还躺在甘露殿中未曾醒来。 柔嫔坐在右下手第一张椅子上,身穿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外披金丝薄烟翠绿纱。头挽低垂鬓右侧簪了两只深粉月季,右簪镶嵌珍珠的滴水步摇。盈盈一动间香气四溢,回眸一盼,千娇百媚。 她拿了绣了百合的锦帕擦鼻尖之上的香汗,对身边坐着的文嫔轻笑道,“妹妹听说了吗?” 文嫔身穿是淡紫色宫装,宽大裙幅垂于其脚下,优雅华贵。墨般的青丝在头上绾了个双刀髻,在其华贵中又添两分凌厉。 听到柔嫔的话后,文嫔美眸四下里看了下,红唇间漾着一丝玩味的笑,“听说了。” 曹嫔身穿浅蓝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些许杏花,难得的是其杏花之上还绣有栩栩如生的蝴蝶,盈盈一动间真如有蝴蝶环绕身侧一般。其头上绾了云髻,右侧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右侧则簪了银丝串着珍珠做流苏的步摇。 曹嫔听到柔嫔和文嫔的话后,莞尔一笑,主动接道,“二位姐姐说得可是莺美人的事?” 永安帝在未央宫待了不到二盏茶的功夫便弃皇后而去,后又招了莺美人到甘露殿侍寝的事已经成了这后宫中最新鲜的事儿,一早便在众妃嫔中传开了。 其最初传播者,自然是此时正坐在美人位子上边吃茶边冷笑的兰美人。 柔嫔美目轻移,扫了曹嫔眼一,面上虽然还带着丝笑,心中却生出了鄙夷。论家世,论位份,论子女,论得宠,资格,曹嫔哪配得上在她和文嫔说话的时候插话。 文嫔心中虽同是鄙夷,却依旧带了笑回过身去,道,“曹嫔妹妹也听说了?” 曹嫔捂嘴轻笑,“恐怕不只是妹妹听说了,现在整个后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来也真是能耐的,刚封了美人,便把皇上从皇后的宫中勾走了。” 曹嫔所言不差,现在未央殿中说的论的,全是从皇后宫里抢男人的莺美人。 柔嫔柔柔的回道,“定是能耐的,从皇后宫中抢人,你我定是做不出来。”-#~&heats;笔?阁?++ 曹嫔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刻薄的道,“到底是下等的贱婢,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听闻在甘露殿中有失德行,那可是你我这种人家的女儿做不出来的。” 柔嫔的脸色不好了,因为曹嫔把自己拉到和她一样的位置上。 文嫔心中也快,用绣了梅花的锦帕捂了自己的嘴,抬眼看了曹嫔一眼,道,“我们这等人家的女儿定是做不出来。不知曹嫔可做得出来?若你也叫上那么两叫,皇上定会更加宠爱于你,宠惯六宫。” 文嫔向来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固这六宫之中虽是柔嫔为众嫔之首,可众妃嫔私下里最怕的却是她。 曹嫔略施了粉黛的脸立马便得苍白,想还击两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还击之力。 柔嫔看曹嫔那即不甘心,又不敢发作的样,捂着染了胭脂的红唇轻笑了起来。其笑声传到曹嫔的耳朵里,就如拿着一枚小银刀在割她的脸面一般。 正在这时,未央宫中的掌事大太监高唱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感冒了,吃了药后一觉醒来天都黑了。更晚了,抱歉各位久等了。都啵个,今天还是两章~ 第五十九章 悲哀皇帝 众妃嫔纷纷站起身来分列两排,待身穿凤袍头戴凤冠的朱皇后在凤座上坐稳后,才齐齐拜下,“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皇后的声音相比往日略冷,没了客套,直接扬了扬手道,“都起来坐下吧。” 众妃嫔起身后纷纷落坐。 待宫女们换了茶盏后,朱皇后皱了眉头,抬起右手用宽大的袖摆挡在自己的嘴前轻咳了两声。 柔嫔脸上流露出关切之意,向着朱皇后的方向微微倾身,道,“姐姐,可是身子不适?” 朱皇后右臂没有放下,用左手接过身后刘嬷嬷递过来的素白帕子,擦试了唇角放下右臂后,才舒展了眉头,脸上挂了暖笑对柔嫔回道,“没什么,昨夜在观月台上着了凉,有些咳嗽。” 柔嫔又道,“姐姐保重凤体,可传了太医了?” 朱皇后轻轻摇头,道,“昨夜里皇上让传太医,可本宫的身子哪就那么娇弱了?可是……”朱皇后一句话还未说话,便又轻咳了起来,真咳得双颊嫣红才停下来,捂着胸口道,“可本宫这总是咳啊咳的,实在耽搁皇上的休息……” 朱皇后这样说已经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众妃嫔们虽然嘴上皆道皇后保重凤体,可心中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了。 瑛嫔身穿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罗裙,身披三尺长的掺了金线织成的披帛。头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嫩色的珠花簪在耳边,整个人看上去有三分慵懒七分恰意。 听了朱皇后的话后,瑛嫔美目一转,开口便笑道,“还是皇后娘娘心疼皇上,皇后娘娘真是臣妾们学习的典范。” 朱皇后把身子转向瑛嫔,笑道,“瑛嫔就会说些好话讨本宫的开心。”说着把身子坐正,看着未央殿中坐着的众妃嫔道,“也不用你们处处学着本宫,只要遵着这宫中的规矩,遵着祖制,和和睦睦的,多为皇上尽心,本宫便知足了。” 众妃嫔站起身来,福礼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待朱皇后让众妃嫔重新落坐后,朱皇后拿起身边的茶盏吃了口,抬着扫了一眼众妃嫔后道,“怎么不见莺美人?娴嫔!” 娴嫔身着了一件深紫色对襟收腰长裙,裙身上零星的彩绘了几朵芙蓉。头挽随常宫髻,斜簪了几枝盛开的芙蓉,盈盈拜下时显其腰身纤细,不盈一握。 娴嫔自打进了未央殿后便一直在担心还未到来的灵犀,皇后一问,她连忙站起来福礼,“臣妾在。” “莺美人可是病了?怎么未来请安?”朱皇后说着又轻咳了两声,眉眼中全是对莺美人的关切之情。 娴嫔福身礼,也不敢起身,心中犹豫着要怎么回答。 曹嫔心中还在气柔嫔和嫔合在一起羞辱她,此时看到了母凭子贵坐在嫔位上的娴嫔更是心生厌恶,嫌弃的看了娴嫔一眼后冷声道,“有什么好想的,不就是昨晚被召幸甘露殿了吗?” 娴嫔抬眼看了看朱皇后的脸色,见朱皇后还在盯着她看,连忙低头道,“莺美人昨晚召幸甘露殿,臣妾今日还不曾看到她。” 朱皇后直等着娴嫔把话说完,才把目光收回,哦了声后道,“原来是这样。莺美人还年轻,贪睡些是正常的……” 话音还未落,便见灵犀慌张的从殿门口处急步走了进来,直接跪在了朱皇后的面前,语气焦急的道,“臣妾请安来迟,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朱皇后抬眼打量跪在凤座下的灵犀,其身上穿了身米粉色的对襟收腰长裙,裙上用棕色丝线绣了奇巧遒劲的梅枝,其梅枝维妙维肖,直沿到腰迹,又在其枝顶用红色绣线绣了大朵的梅花。其头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两枝碧玉簪子,没有戴什么金饰。 并不合宜的发髻和衣服,可见其梳洗时十分匆忙。 灵犀跪在地上忐忑不安,心脏怦怦之跳。她在甘露殿中醒来时永安帝已经去上早朝了,随她来的莲蓉说是永安帝吩咐了她不用叫醒灵犀的。 灵犀斥责莲蓉胡闹,这种时候她怎么可以在甘露殿中酣睡到天明? 来不急回漪兰殿准备,灵犀匆匆梳洗了便来了未央殿,可她左赶右赶还是迟了。 在坐的众妃嫔皆抱了看热闹的心态,想看看朱皇后是怎样处置这个在她宫中抢了皇上,次日又请安迟到的莺美人。 朱皇后见灵犀白皙的额头有细汗渗出,终是出声道,“莺美人侍候皇上辛劳了,年纪轻,又是贪睡的季节,可以理解,起来吧。” 灵犀松了口气,连忙谢恩起来,却依旧不敢去坐。 娴嫔也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缓缓站直了身子。 朱皇后又道,“莺美人辛劳本宫是知晓的,可你如今到底是皇上的妃嫔,定要时刻保持自己的妆容才是。” 灵犀心中一紧,又福礼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曹嫔一声嗤笑,抬起右手捂了自己的鼻子,用音量不大却又能让众人听到的声音说,“还当这后宫是训鸟的园子呢?” 灵犀猛得回头看向曹嫔,见曹嫔眼露鄙夷,嘴角带着刻薄的笑,身子向后倾斜仿佛怕闻到她身上的气味一样。不仅是曹嫔,就连她身旁的嫔和柔嫔亦是眼中流露出鄙夷之色。 朱皇后显然也是听到了,咳了两声后皱眉道,“够了!整日里不得安宁。” 曹嫔冷哼了声,把目光从灵犀身上收回。等到看向朱皇后时又换了副温和的嘴脸,笑道,“臣妾知错了。” 连身都没起。 朱皇后并未责怪曹嫔,却也未让灵犀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就连娴嫔,亦是在殿中央站着。 朱皇后向身后伸了下手,身后的大太监马上把一本册子递到了朱皇后的手中。 朱皇后拿到手中翻看了起来,期间又轻咳了起来,随后又拿手在册子上点来点去,如在算计着什么一样。 整个未央殿中静悄悄的,都在注视着大殿前方的动静。 过了须臾,朱皇后抬眼看了看灵犀,又把目光递向了众妃嫔,声音平静的道,“八月已过去半数,皇上共进了后宫十三次,共去了柔嫔的怡欢殿一次,瑛嫔的恰心殿一次,嫔的宜阳殿一次,娴嫔的德阳殿二次,召幸了祺美人一次,宁才人一次,湘宝林一次,莺才人,五次……” 灵犀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从朱皇后把承恩薄拿出来的那一刻灵犀便知朱皇后今天是不会放过她了。 在坐妃嫔不下四十位,在听了朱皇后念完承恩薄后纷纷把目光看向了灵犀。她们都知道灵犀得宠,可却不知原来灵犀这样得宠,居然占去了快要半数的恩宠次数。 朱皇后合上承恩薄,嘴角勾起一丝笑,“莺才人圣宠正浓,用宠惯六宫四个字不为过吧。” 曹嫔更是恨得牙根直痒痒,看向灵犀的眼神如一把刀子。这半个月来,不,这二个月来永安帝连长信宫都没踏入过一次,就更不要说她的长夏殿了。 灵犀福身,把头压得更低,柔身道,“臣妾不敢。” “不敢?还有什么是你莺美人不敢的?!”朱皇后突然拍桌厉声喝道,“你给本宫跪下!” 灵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身边的娴嫔被朱皇后吓得腿下一软,居然也跪了下去。 灵犀自己到没什么,可看娴嫔跪下心中便疼了。小时候她闯祸被爹娘责罚时,闲嫔便会站出身来替她抵过。可眼下这后宫之中不是叶家小院,只怕娴嫔救不了她还会搭上自己。 果真,朱皇后见娴嫔跪下,脸上怒气更胜,“娴嫔,你无故跪下,可是有话要说?” 娴嫔一脸的惊恐,看看朱皇后,再转身看看灵犀,几次张嘴都未发出声音。 瑛嫔扫了娴嫔和灵犀一眼,又看了看朱皇后的脸色,起身福礼笑道,“皇后娘娘,娴嫔素来胆子小,身子弱,恐怕刚儿是站得腿麻了。” 朱皇后听后收了对娴嫔的怒气,脸色柔和下来对娴嫔道,“本宫忘记让你坐下,你就一直在那儿杵着。你身子弱便不要这么多礼了,起来坐下吧。” 娴嫔看了眼灵犀还想说什么,瑛嫔却走到她身前把她拉了起来,低声道,“你只会越帮越乱。” 娴嫔似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便随着瑛嫔的力量站了起来,坐回到坐位上把手中的一条锦帕拧得如麻花一样。 灵犀见娴嫔起来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朱皇后扬手把承恩薄掷在灵犀的脸上,打掉了灵犀头上用来固定发髻的发簪,如墨玉般的长发倾泄而下,在灵犀的腰间划过一道柔和的弧度。 “看看你都用了些什么龌龊的手段!”朱皇后用戴满珠玉的手指指着灵犀斥责道,“妃嫔的品行你还记得几分?妇德你还记得几分?” 众妃嫔皆是第一次看到朱皇后发这样大的脾气,不由得都把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灵犀用手把垂下的如墨青丝别到耳后,拾起了承恩薄。 只见承恩薄上,她侍寝的每一页皆被司寝嬷嬷用笔在品行,妇德两项上划了细细的勾。 品行,指她在侍寝时呻吟出声,而妇德,则是与永安帝每夜的次数过多。 灵犀拿着那承恩薄突然想笑,有比这还荒唐的事吗,都要被人如数细载。灵犀又翻看了别的妃嫔侍寝时的记录,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如此受永安帝的宠爱。 她不由得在心中为大顺的皇帝默哀,这破jb皇帝,当的太特么的悲哀了,白白拥有后宫佳丽三千,想爽都不成! 第六十章 禁足漪兰 灵犀跪在地上,翻看着手中的承恩薄,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情至浓处辗转呻吟也是人之本性,可这后宫却要把人的本性给泯灭殆尽。这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荒唐! 朱皇后见跪在地上的灵犀嘴角含笑,心中更加气愤,把手边的茶盏扫落在地,大声斥道,“你还真是不知廉耻!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 茶盏翻落在地,盏中的滚烫茶汁泼溅在朱皇后自己大红的凤袍之上。众妃嫔皆被朱皇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为之一颤,诧异于灵犀居然敢在这种时候笑? 灵犀当然也不例外,身子一颤后马上抬起头来,满面惊恐,泫然欲泣,眼中全是慌乱,哪里有笑的模样? 朱皇后看到灵犀的表情心中一顿,那幅惊慌的样不像是装的,难道刚刚自己看错了? 柔嫔把身子往椅子里靠了靠,尽量让自己远离朱皇后的视线范围。在她看来此时的朱皇后都能指鹿为马了,说不上什么时候便把这火撒到周围人身上。 嫔亦是躲得远远的,不让自己靠近一点。 曹嫔反倒乐于看别人的热闹,嘴角虽未带笑,眼里却全是幸灾乐祸。 瑛嫔面色倒是正常,嫩白的手指在袖子里轻轻敲打着别人听不见的节拍。 娴嫔双手狠狠攥着锦帕,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灵犀双眸一眨,潸然泪下,用声音颤抖的回道,“臣妾,臣妾不敢。” 朱皇后皱眉冷哼道,“莺美人品行不端,从今日起禁足三个月,”说着接过周嬷嬷递过来的两本书掷于灵犀面眼的地上,“本宫知道你出身小门小户,不懂什么叫规矩,这三个月里你便把这《女训》《女戒》各抄录一百份,学学何为女人应该有的品行,何为妃嫔应该有的德行!” 在坐妃嫔面色虽然无异,可心中却不由得一惊。朱皇后虽然没有让人责打灵犀,可这惩罚却比打灵犀要重多了。想这后宫之中美女如云,管你从前如何受皇帝宠爱,只怕三个月后也被会淡忘殆尽。再加上得罪了皇后,无妃嫔敢去帮扶,只怕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老死宫中。 这还是好的结果,若那时朱皇后心中依旧存有记恨,弄死一个没恩宠的妃嫔还不如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灵犀心中也是一紧,三个月,她没有信心永安帝会在心中记得她三个月。 见灵犀没有反应,朱皇后凤眼怒瞪,厉声喝道,“莺美人心中可是不服,还想到皇上那里告本宫的状不成?” 灵犀连忙摇头,又磕头道,“臣妾不敢,臣妾……” 灵犀话还没说话,未央殿外便有太监高唱道,“皇上驾到!” 声音刚落,便见一在明黄的身影从未央殿外大步迈进,正是永安帝朱辰逸。 朱皇后心里咯噔一下,染了蔻丹的指甲狠狠刺进自己的掌心之中。可其脸上却卸去怒容,换上了温婉的面孔,从凤座之上站起来,向永安帝迎了过去。 在坐的众妃嫔也是连忙起身,对着永安帝福身请安,一时间未央殿中燕啼莺语,环佩相碰,好不热闹。 朱皇后缓走到永安帝面前三步停下,刚想福身请安永安帝便扬手道,“皇后不必多礼。” 说完大步跨上台阶,坐在了凤座旁的龙椅之上,对还福着身的众妃嫔道,“都平身吧。” 众妃嫔起身后站在回到自己的桌几旁,心中皆道,有好戏看了。 瑛嫔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想挑起一丝笑意,终是忍下了。 娴嫔则是松了一大口气,此时灵犀圣宠正浓,只要永安帝来了,灵犀便也没事了。 朱皇后坐回凤椅上,屁股只挨了一个边,身子倾向永安帝,柔声道,“皇上怎么来了?” 永安帝轻嗯一声,眼角带笑,“难道皇后这里朕不能来吗?” 朱皇后连忙道,“皇上当然能来,臣妾的意思是,皇上刚下早朝,此时不是应该在御书房吗?” 永安帝爽朗的一笑,拍了自己大腿一下,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灵犀,对朱皇后道,“前朝之事有国丈为朕操劳,朕便也偷回懒儿,想你了便过来看看你。” 朱皇后嫣然一笑,别过头略有娇羞的道,“皇上,众姐妹们还在呢。” 永安帝仿佛这才看到一殿的妃嫔还在站着一样,对着众妃嫔挥手道,“你们也别站着了,落座吧!” 众妃嫔谢恩后纷纷坐下。 灵犀跪在地上,想着永安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偶然还是故意为之,或是故意为之,那这中间通风报信的人又是哪一个? 灵犀在朝外没有可以当做靠山的家族,在后宫之内又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是什么人想在这种时候拉拢自己? 当然,她此时更在意的是,永安帝会当着众妃嫔不顾皇后的颜面而为自己说话吗? 待众妃嫔都坐下后,永安帝看了眼灵犀对朱皇后问道,“莺美人何以跪在这里?可是惹皇后生气了?” 说完也没等朱皇后说话,便对灵犀道,“那定是莺美人的错,定要重罚才是。皇后日夜为后宫操劳,你们这些当妃子的帮不上忙也便罢了,万不可给她添乱添堵!” 朱皇后磨了两下牙根,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道,“倒也不是惹臣妾生气,就是其品行有失妇德。” 说着便让飞朵把承恩薄拾起来奉与了永安帝,永安帝接过承恩薄后定定的看了飞朵好一会,只到飞朵满脸含羞的福身告退,永安帝才收回目光笑着对朱皇后道,“飞朵在府里时还是个小丫头,如今也长成大姑娘,越发的俊俏了。” 朱皇后的牙磨得更厉害了,脸上却依旧笑道,“可不是,臣妾近几日还念叨着,什么时候给国丈府递句话,她给飞朵寻户好人家。” “多此一举的事……”永安帝嘴里含糊的吐出一句。 朱皇后心中的酸意泛起,拳头握得更紧了。 飞朵站在朱皇后的身后,亦是听到了,脸上羞得如天边的晚霞,压低了头不敢接受众妃嫔审视的目光。 永安帝拿起承恩薄略略的翻了几下,便把承恩薄放在了旁边的黄杨木桌几上,拿起茶盏吃了口茶后叹了口气道,“司寝嬷嬷辛劳了。” 灵犀低着头,脸上挂着泪珠,却在听到永安帝这一句话的时候笑了。她不敢笑出声,只能憋着,从而身子一个劲儿的颤抖,娴嫔还以为灵犀是吓得呢。 永安帝话头又一转,问道,“皇后想怎么处置莺美人?” 朱皇后本想说依皇上处置,可一想灵犀圣宠正浓,只怕皇上只会含糊处置了,那样她这皇后岂不是成了众妃嫔口中的笑话?于是朱皇后心思一转,笑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已经处置了,命莺美人禁足三个月,再罚她把《女戒》《女训》各抄录一百遍……” 永安帝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用余光看了眼灵犀。 朱皇后道,“皇上可是觉得处置的重了吗?臣妾已经宽大处理,按祖制妇德有失是不能为……” 永安帝突然笑得灿烂,把茶盏放回到桌几上后打断皇后的话,道,“皇后处置的甚好,从明日开始莺美人便在漪兰殿中禁足三个月!《女戒》《女训》各抄一百遍,一篇也不许少,朕要亲自看!” 朱皇后听完永安帝的话,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管你莺美人是如何得宠的妃嫔,最终还不是皇上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一个妾? 娴嫔听完永安帝的话后,一下子摊到了椅子上。她本以为永安帝会是灵犀的希望,却没想到永安帝居然如此无情! 灵犀心中淡然,磕头领旨谢恩。 君王无情这个道理她早就知道。就算昨夜里对她说定不让她受别人欺凌又能怎样,在朱皇后的施压下她不一样被关禁足? 她只可惜自己几个月来的努力,居然没有福气怀上孩子。待她被放出来时,恐怕这后宫之中是又一番景象了吧。 还有一个人要比灵犀更加失望,那人便是瑛嫔。她本以为灵犀如此受宠,永安帝会把她挂在心尖上才是,谁知永安帝这样无情。 在坐的妃嫔也皆是由人思已,连最受宠的莺美人都在永安帝心中占不得一份位置,那她们又算什么? 就这样,灵犀受宠还不到两个月便被禁足在了漪兰殿中,除了在自己的院子里走走,连广阳宫里的小花园也去不得。 永安四年八月二十,永安帝下旨封朱皇后身边的飞朵为从五品朵宝林,赐居永乐宫中的清秋阁。 朵宝林成了后宫之中新秀,自侍寝后,便日日招幸,夜夜承恩。 后宫众妃嫔无比羡慕的同时,也无比担忧的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身边的宫女身上,甚至已有妃嫔把自己身边美貌的宫女退回掖挺宫,再重新选来相貌不出众的。 永安四年八月末,永安帝下旨改永乐宫主殿灵犀殿为灵研殿,并命宫人重新修葺。 众妃听到消息后纷纷咂舌,这朵宝林的受宠程度可远甚于莺美人,怕不日便会封才人封美人,待到生下一儿半女,就是那灵研殿中的正主儿了! 第六十一章 暗夜偷香 此时整个大顺后宫中,过得最自在的不过是漪兰殿中被禁足的莺美人——灵犀。 灵犀没有像其他妃嫔那样哀哀戚戚,禁足对她来说,就如放了个长假一般。抄录《女戒》《女训》更是成了她在长假期间打发时间的办法。 总之,只要一个人的心态好,在何时何地都会过得无比自在。 莲蓉在侍候笔墨的时候忍不住问,“美人,您可真沉得住气,就不想想办法?” 灵犀身穿一件奶白色对襟罗裙,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随意的挽了个结,墨色的秀发挽了个松松的发髻,除了固定用的发簪外,只簪了只白玉做成的玉兰簪子。 因是在临字,灵犀把宽大的衣袖挽起,露出了凝脂般的半截玉臂。 听了莲蓉的话,本专注临字的灵犀抬起了头,勾起嘴角问道,“禁足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共同下的旨,我能有什么办法?” 莲蓉皱着小巧的眉头,有些不服气,“那美人也不能就样在殿中待着啊,不然等三个月后禁足期满了……” 灵犀把毛笔放回到笔架上,伸手拿了茶盏来吃,待润了润嗓子后,有些玩味的问莲蓉,“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莲蓉咬了嘴唇,眼睛转了几转,随后计上心头,靠近了灵犀低声道,“美人,您给皇上写信吧。虽然现在咱们的饭菜是在漪兰殿中的小厨房中做的,可到底每天还是有太监进来送新鲜的蔬菜。只要买通了送菜的小太监把书信递于娴嫔娘娘,娴嫔娘娘待美人这样好,定会帮美人把信送到皇上手中的。” “鸿雁传书?”灵犀嘴角的笑容绚烂了。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自己身边的两个宫女可能是别的妃嫔安插进来的,却她没想到安插这宫女的妃嫔如此心急,也如此心狠。不仅要除掉她,还想来个一石二鸟之计除掉娴嫔。 莲蓉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额头,露出一副憨憨的样子,道,“奴婢不懂什么鸿雁,只知道美人若给皇上写信的话,奴婢定会想办法让信送到娴嫔娘娘手中。” 可最终,是送到了皇上的手中,还是送到皇后的手中?禁足期间妃嫔不许与外界接触,此时让娴嫔帮她给皇上私传书信不是拉着娴嫔一起找死吗? “你容我想想,”灵犀坐到椅子上,歪头做深思状,道,“娴嫔娘娘虽然待我不错,可我却不能肯定她是否愿意为我冒险。毕竟如今我被禁足……” 灵犀的确在想,不过她想的不是娴嫔会不会帮她,而是这莲蓉会是谁派来的。 “美人,别想了!”莲蓉的语气已经略有强硬,“如今皇上日日召幸朵宝林,再晚怕皇上就真记不得您了。” 灵犀突然收了嘴角的笑容,目光凌厉的看向莲蓉,“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莲蓉被灵犀一瞪才猛然发现自己过于急切了,噗通一声跪到在了地上,一脸惊恐的道,“奴婢该死,奴婢僭越了,还请美人息怒。” 灵犀把茶盏里的茶喝光,把茶盏狠狠的放在桌几上,对着外面叫道,“荷叶!” 一会的时间荷叶快步走了进来,见莲蓉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给灵犀请了个安,“美人吉祥。” “我累了,扶我进去歇会。”灵犀把衣袖放下遮住纤纤玉臂,把手臂递给了荷叶。 灵犀回了寝殿之后没有睡,而是翻来复去的想自己殿里的这几个奴才。漪兰殿中除去粗便宫女嬷嬷外,有两名上夜的太监,分别叫小德子和小盛子。再有便是莲蓉,荷叶,巧竹,小菊四个贴身的宫女。 莲蓉和荷叶是她封了才人后便跟在身边的,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也最了解她的品性。巧竹和小菊则是进封了美人后掖庭宫拨过来的,因来了还没几天,灵犀平日只让她们在外殿侍候。 这六个人可谓是她日夜相对之人,可这六个人她却一个也不了解。其中惹能有一个是对她忠心的,灵犀便要谢天谢地谢祖宗了。 缺少可信之人,成了灵犀迫在眉睫要解决的事。 灵犀在寝殿之中一直躺到日落西山也未想出应对之策,正头痛的厉害便听有人进了寝殿,于是也不装睡了,直接掀了红绡做成的床幔坐了起来。 进来的是荷叶,荷叶见灵犀醒了,把水盆和棉帕福了福后道,“美人醒得正好,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传膳了。” 灵犀微微点头,荷叶走到床榻边把灵犀扶了起来。见灵犀似乎心情不错,思索了会小心的道,“美人,莲蓉还在书房中跪着呢。” 灵犀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道,“呀,她怎么还跪着呢?” 荷叶道,“美人没让她起来,她不敢起来。” “那便让她起来吧。”灵犀接过荷叶递过来的湿帖子净手,道,“那会子忘记了,你也不提醒我一句。” 灵犀当然不是忘记了,她是故意的。 荷叶哪里敢提醒主子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可也不敢逆了主子的话,于是道,“奴婢知错,日后定会提醒美人。” 灵犀颔首,笑道,“那你便去让她起来吧,别跪着了。再拿些膏药给她用,膝盖定是肿了的。” 荷叶点头,端了水盆出去了。 灵犀出了寝殿,坐在内殿的矮炕之上继续思索,她不似别的妃嫔入宫时有陪嫁的丫头,怎样才能有一个绝对忠于自己的奴才呢? 思来想去,灵犀觉得这事还要求助于娴嫔。娴嫔虽然胆小,心思却很缜密。最重要的是娴嫔是她姐姐,在这个吃人的后宫之中灵犀也唯对她信上几分。 在心中把计谋细细思量了几遍后,灵犀的心情得好了起来。可惜的是在禁足之中这些事是做不得了,只能等到三个月后。 用过晚膳后,灵犀又在红烛下临了几篇《女戒》,依旧是莲蓉在身边侍候的。因下午时灵犀罚过她,莲蓉显得拘禁了很多。只默默的侍候研墨,端递茶水,并不说话。 灵犀写得手腕有些累了,便把笔放下,美目扫了几眼莲蓉后出声问道,“你可学过宫规?” 莲蓉听闻灵犀这样问她,吓得噗通一下便跪到了地上,颤抖着身子道,“奴婢学过。” “那可知日后如何做了?” “奴婢万不敢僭越了!”莲蓉磕头,“还请美人宽恕奴婢一回,若奴婢被送回掖庭宫,就只能被打发去干粗活了。” 灵犀伸手将莲蓉扶起来,道,“我心知你是为我好,可这样的话万不可再说了。若让他人听去,不仅我保不住你,便是我也要深陷其中。” 此时打发了莲蓉,不仅会让皇后认为自己在禁足中还不消停,还会打草惊蛇。而且,灵犀可不敢保证掖庭宫再送来的宫婢便是身家干净,不为他人所用的。 如今之计,只有先稳住莲蓉。只要稳住了莲蓉也便稳住了她身后真正的主子,只有那个人不起疑心,灵犀才能顺藤摸瓜的知道那个人是谁。 莲蓉听了灵犀的话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不再乱出主意了。 灵犀本以为自己要过了禁足才能动手清理自己殿中的奴才,却没想到这么快便来了机会。 是夜灵犀睡得正浓,朦胧间感觉有人摸上了自己的床榻。她本以为是在值夜的荷叶来看自己的被子是否盖严,却感觉那人掀开锦被钻了进来,随后自己便落入了冰凉的胸腔。 灵犀猛然惊醒,这皇宫之中居然有此等淫贼,胆敢摸进后妃的寝殿。她刚要大喊,便听永安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朕得黄莺,可有想朕?”说着灵巧的手指解开了灵犀单薄的寝衣,顺着腰侧摸了进去…… 灵犀一把握住永安帝不安分的手,声音略有颤抖的道,“皇上,你吓死臣妾了。” 永安帝也知自己今夜的举动太过疯狂了,便抱着灵犀柔软的身子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朕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十岁,不,不止十岁,至少二十岁!” 灵犀从永安帝双臂中挣扎出来,道,“皇上,臣妾正在禁足之中,您深夜前来……” 而且,似乎是没有告知任何人…… 永安帝重新把灵犀搂回怀里,喉咙里发出闷笑,“朕当然知道你在禁足之中,若不禁足,外面岂不是站满了司寝嬷嬷?” 永安帝微微一点,灵犀便明白过来了。终是忍不住,灵犀也笑了起来,多亏寝殿之中并未掌灯,不然永安帝定能看到此时的灵犀毫无后妃形像可言。 原来永安帝是故意禁她足的,原来永安帝早有来偷香的打算!如今她失宠被禁漪兰殿,有几个人会把眼光看向这里,在这漪兰殿中,还不是他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灵犀一直笑到再也笑不动了才停下来,这时才思及寝殿外应该有荷叶值夜的,于是问道,“皇上,您忘记漪兰殿中也是有奴才的。就在殿外,还有当值的宫女呢……” “你殿中的奴才贪睡,怕是要明日寅时才会醒来了。”永安帝带着贴身暗卫跃墙而入后,已经用迷香迷倒了一殿的奴才。此时,整个漪兰殿中清醒着的除了寝殿中的灵犀和永安帝外,便是站在漪兰殿暗处守卫永安帝的暗卫了。 “委屈皇上了……”灵犀在黑暗中摸索着给永安帝宽衣。 “既然知道朕委屈了,那便好好补偿朕……” 第六十二章 细心荷叶 寅时一刻,守在漪兰殿寝殿外的荷叶幽幽醒来。夜风一吹,荷叶本混沌的脑子猛然惊醒,随即把目光递向了风吹过来的地方。 只见本应该紧紧关严的殿门此时留了一指宽的小缝,凉风便是从那里吹进殿内的。 荷叶打了个冷颤,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吹燃火折子点着了手边的烛台,罩上灯罩后端着进了寝殿。 烛火的晃动中,荷叶掀开了红绡床幔,见灵犀躺在床榻之上,呼吸沉稳,睡得正熟。 帮灵犀掖了掖被角后,荷叶长出了口气,把心放到肚子里了。把床幔放下后,荷叶又端着烛台轻声的出了寝殿。 荷叶出了寝殿后没有停下,而是直接出了漪兰殿。漪兰殿外的回廊上每夜都有当值的小太监,今夜是小德子。 此时天上挂着点点繁星,东方的天空已经由墨蓝变成了深蓝。荷叶穿得薄,微风一送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荷叶端着烛台往左铡的回廊上走了十几步才看到小德子,小德子正靠在回廊的粗廊木上,睡眼朦胧。 荷叶当下便气了,伸出嫩白小手揪着小德子的耳朵,咬着后牙根低声道,“你这差事当的越发轻松了,居然躲在这里睡觉!” 小德子吃了痛猛然惊醒,见偷袭他的人是荷叶不敢叫出声,只用左手护着耳朵轻声哀求道,“好姑娘,好姐姐,你饶了我这一回吧,回头我让人给你从宫外捎新鲜的珠花戴!” “你个没心的!”荷叶死揪着小德子的耳朵不放,狠声道,“若美人出了差错你我都要掉脑袋,那时你有多少珠花我都戴不到!” “好姑娘,我错了!”小德子连连求饶道,“我下次不敢了,万不可以这个时候把美人惊醒了。” “还有下次?”荷叶指尖使劲儿。 “没,没有了,断没有下次了,再也不敢了!” 荷叶终是松开小德子的耳朵,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道,“你我都是嘴拙的奴才讨不得主子开心,只有美人不嫌弃咱们,平日里拿咱们当个人看。若是美人有个什么差池,你良心能安吗?” 小德子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也抬头看荷叶,只小声道,“你的话我都明白,我也想着美人好。可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本来精神着呢,一下子就睡着了。再睁开眼睛就看到你了……” 荷叶和小德子算是旧识,知他定不会说假话,又叮嘱几句便回了殿中。 坐回到寝殿外的小矮几上,荷叶心中犯了糊涂。她因要晚上值夜,白日里已经睡足了,可怎么就无故睡着了呢?就算她睡意难挡,那小德子平日里精神得和个什么似的,怎么也睡着了? 她记得她明明在莺美人入睡前便把殿门关严了的,可殿门为什么开了一条小缝…… 又过了一个时辰,东方的天空中渐渐的泛起了鱼肚白,漪兰殿中的宫女太监相继起来了。因灵犀还没醒,故他们都小心翼翼的洗漱,安排灵犀起床后所需事物,不敢碰出一顶点动静。 又过了两刻钟,莲蓉小心的推开殿门进了漪兰殿。和荷叶打了个招呼后守在了寝殿外,荷叶则回去睡觉了。 因灵犀不信任新来的两个宫女,所以平日里都是莲蓉和荷叶轮流着上夜,虽然累,两个人倒也没说什么怨言。 ----------------------------------------------------- 从那日起每隔个三五天,永安帝都会到漪兰殿中偷香一回。灵犀自然不会拒绝,一是因为对方是皇上,二则是,她觉得和甘露殿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相比,这个夜里来她殿中偷香的皇帝更容易亲近些。 时间转眼倒到了九月中旬,天气越发的冷了,灵犀也已禁足整整一月。朵宝林在九月初五的时候被封为了正五品的朵才人。而在同一天,淳美人再一次滑胎了。经历了两次小月,淳美人的身子大不如从前,永安帝虽然时常去看她,对她却不如从前了。 在整个后宫的妃嫔都在猜测淳美人腹中龙胎毁于何人之手时,灵犀正在漪兰殿的书房中心情大好的临《女训》 那两百遍《女戒》《女训》灵犀已经临出了大半,虽然永安帝说她不必如此辛劳,可灵犀却还是一丝不勾的临着。只因为那罚她的旨意不是永安帝一个人下的,这其中还有朱皇后。若她解了禁足后不能交足两百遍的话,怕等着她的是另一个三月禁足。 灵犀临得累了,便把笔放下休息,吃茶。可抬头时却发现一边侍候笔墨的荷叶看着自己走了神,如水的眸子里透露着七分惊恐三分质疑。 灵犀叫了两声荷叶没应,便拿起毛笔在荷叶的额头上点下了一个小黑点,还没反应,就又画了一个。直到在荷叶的额头上画了一朵梅花荷叶还没反应时,灵犀忍不住笑出了声。 荷叶回过神来,眼露迷茫的问灵犀,“美人在笑什么呢?” 似是感觉到额头上痒,荷叶用手一摸,作时把墨汁摸了一额头,灵犀笑得更欢了。 荷叶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心里一惊,连忙又去照了水镜。看见自己额头上一遍乌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由是也噗哧一声笑出一声。 灵犀揉了自己的肚子坐下,招呼荷叶道,“好了好了别笑了,你刚在想什么呢?都走神了。” 荷叶一听灵犀这话,脸刷的一下便白了,和额头上的那一抹乌黑成了鲜明的对比。 灵犀收起笑容,含水的双眸审视的打量着荷叶,声音略冷的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灵犀平日里对宫女太监都很和善,因她是宫女出身,吃过那些不为人道的苦。可若到了狠心的时候,她也定不会手软。 荷叶踌躇了一会,突然噗通一声便跪倒在了灵犀的面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既然知道该死,那就把前因后果说来与我听!” 荷叶给灵犀磕了个头,在灵犀的疑惑下跑出了书房,眨眼间的功夫又跑回来关上了书房的门,重新跪在灵犀面前,缓缓说道,“美人,这事还有从半个月前说起。有一夜奴婢当值,可不知道为什么就睡着了,醒来后见本来关紧的殿门居然是开着的……” 灵犀微微点头,示意荷叶继续说下去。如果灵犀没记错,那一夜应该是永安帝来了,不仅是荷叶,整个漪兰殿的奴才都睡了。 “奴婢醒来后立即进了寝殿查看,见美人没事便出去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许是风把门吹开了。你以后精些着些便罢了,用得着把你吓成这样吗?”灵犀心知错不在荷叶,所以也没想过要责罚荷叶。 荷叶眼神闪烁,似在心中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对灵犀磕了个头,眼中含泪的道,“美人,奴婢自小家贫,是被人贩子卖进宫中的。奴婢自进宫后便没过过一天人过的日子,直到被分到了漪兰殿来侍候美人。平日里您对宫人们好,奴婢都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别人奴婢不知,可奴婢定是不会做出背叛美人的事的!” 说着呯呯又磕了两个头,不等灵犀回话又道,“自那日起奴婢便怀疑是殿中的奴才手脚不干净,趁夜摸进殿里偷东西,可奴婢发现殿入的物品并不曾少过……” “于是奴婢每当值夜时都会在殿门上做些记号,奴婢发现,只要是奴婢值夜时无故睡着再醒来,殿门定有异常……”荷叶越说,脸色越青白。当她确定殿门有异常时,便夜夜注视着漪兰殿的动静,直到有一天,那一夜本是莲蓉值夜,荷叶不知何故半夜醒了过来。她透过窗户看见月光下有一道身影进了漪兰殿,不久后漪兰殿内便传出了男欢女爱的声音。荷叶年纪虽小,可毕竟受过宫规教导,又随灵犀去过甘露殿,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从那天起荷叶心中便开始变得忐忑,她怕自己发现莺美人的秘密被莺美人知道,可同时又怕莺美人的秘密被别人知道。 灵犀听着荷叶的话,面上虽然还带着一丝浅笑,可心却是越来越凉。她没想到荷叶居然会如此心细,如果荷叶是别人派来的奸细的话…… 灵犀心中泛起一丝狠意,白皙的右手在宽大的袖子中握紧了拳头。 荷叶闭上眼睛,苍白着脸对灵犀道,“美人,奴婢定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若您不放心,就算,就算处死奴婢奴婢也不会有怨言的!” 灵犀缩在袖子中的手有些颤抖,良久后,她出声道,“这事你为什么不告诉别的妃嫔?这可是个领功讨赏的好机会,而且也不用怕我知道后会牵怒于你。” 荷叶连连摇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奴婢,奴婢从来没有那么想过。美人是主子,奴婢是美人的奴才。奴婢从来没想过到背叛主子。”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第六十三章 白玉耳环 荷叶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不但没怕,反而笑了,“奴婢不怕,奴婢进自了宫就没想着活着出去。如今在漪兰殿中的日子便是奴婢这辈子过过最好的日子了,而这些都是美人给的,奴婢的命自然也是美人的。” 灵犀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荷叶心中踌躇很久。到底要不要相信她,如果她是别人派来的奸细,现在只是演戏来博自己的信任怎么办?可看荷叶诚恳的眼神,灵犀又觉得她不像是在撒谎。 灵犀闭上眼睛,思考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最后她决定相信荷叶。也正是灵犀这一瞬间做出的决定,给她自己添了一条左膀右臂。 灵犀站起身来,站在荷叶面前很认真的问,“如果我不杀你,你能让我信任你吗?” 荷叶一愣,随后在地上又磕了三个响头,诚恳的道,“奴婢嘴笨,可若美人让奴婢往西,奴婢定不会往东。美人让奴婢端茶,奴婢定不会上糕点……” “我要是让你杀人呢?” 荷叶吓得身子一颤,随即惊慌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坚毅,点头道,“奴婢就算搭上一条命,也定不让那人再出现在美人的面前。” 荷叶的话虽然说得笨,可灵犀却依旧满意。灵犀脸上露出笑容,把荷叶从地上扶起来,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心腹,日后到了你出宫的年纪,定亏不到你。” 荷叶感激的看着灵犀,道,“奴婢跟着美人一辈子,奴婢不出宫。” 灵犀一点荷叶的鼻尖,笑道,“平白里就说胡话,出宫找个良人家嫁了,过安稳的日子才是正经。” 荷叶身子却是一抖,眼泪又流了下来。 外面的日子哪有莺美人说的那般好? 大水之年瘟疫横行,大旱之年路边皆是饿死之骨。就算是大好的年成,也要受当官的有钱的压榨。在荷叶看来,这皇宫之中虽然是个吃人的地方却要比外面强上不知多少倍,最起码如她这样的人能有口饱饭吃。 灵犀入宫前叶致远虽是国舅府的奴才,家中却也不差,再说叶家居在京城,她自然不知京城之外是什么样的,只一心想着处处都是花红柳绿,人人都是衣厚粮足。 灵犀以为荷叶是感动的哭了,暖笑道,“好了,别哭鼻子,速速去把小花脸洗了去。我还有话问你……” 荷叶听话的用袖子擦了几下眼泪,突然道,“美人,您若信我,那必定也能信他。我和他是一同被卖到宫中来的,从小吃尽了苦头……” 灵犀一怔,问道,“谁?” “小德子。”荷叶胡乱擦了脸,道,“小德子是和奴婢一起被卖进宫中的,奴婢当了宫女他当了太监。那人牙子一共卖进宫里十几个孩子,最后活下来的也就奴婢,小德子,还有一个叫沛儿的。” 灵犀一挑眉,怎么会那么巧,把这两个人全送到她的殿里来? 荷叶看了眼灵犀的脸色,知道灵犀心中所想,低下头闷闷的道,“奴婢和小德子在宫外时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人牙子自不会教奴婢们习字习规矩。只因看着有几分机灵被选进内待局里调教,可,可还是内待局里最笨的……当时美人正病着,所以,所以……” 灵犀听明白了,何着内侍局是把最不好用的奴才送她自己来当差了。 “奴婢也是到了漪兰殿才知小德子也被分来了,”荷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毕竟哪个主子都不喜欢笨奴才。 灵犀听明白了,心中也解了不少疑惑。眼前这荷叶有几分可信,至于那小德子要再看。于是便打发荷叶出去洗脸,顺便把小德子叫了进来。 荷叶点头,欢欢乐乐的往出边跑边道,“奴婢这就让他进来,奴婢刚和美人说话怕别人靠近,就让他在书房门口守着了。” 灵犀暗自点头,这荷叶虽然嘴上笨心里却是个极有主意的。这才是难得的好奴才,那种只会嘴上讨好的不过是金玉其表败絮其内的蠢货而已。 荷叶先把小德子叫进来给灵犀回话,然后才出去洗脸。灵犀也没和小德子说什么,只简单的说了几句话。这小德子果真如荷叶说的那样,说话直来直去不讨喜,不过做起事来还算利落。 让小德子下去后,灵犀心情大好。她本以为这殿中的六个人一个不可信,却没想到荷叶和小德子还是无主之仆。 有了荷叶和小德子两个让灵犀放心的人后,灵犀开始着手整顿自己的漪兰殿。自己日夜睡觉的地方,她哪里能容别人在此放肆! 次日荷叶奉茶的时候,灵犀摔了茶盏,指着荷叶大声斥责,把荷叶撵出了漪兰殿。 荷叶满腹的委屈,没事就和漪兰殿里的两个厨房嬷嬷,巧竹,小菊,几个粗使宫婢抱怨。漪兰殿里的宫人无不知道荷叶身为莺美人的贴身宫女,被莺美人训斥了。 小德子则拿了些银钱,趁没人时便和殿里的几个小太监聚在一起赌博。连连输钱后,小德子的脾气越发的不好。那些小太监见小德子赌品不好说话又难听,便都不愿意和他玩。可小德子又不乐意,非玩不可。 小邓子看不下眼,道,“小德子,怎么说你也算是莺美人身边侍候的人,咋这么犟呢?” 小德子口出横言,“莺美人前面侍候的又怎么了?自我在漪兰殿来侍候就没拿过一分的赏钱,月例也不比你们多,还不行我先欠着了?” 小林子连连摇头,“没钱就别玩,赌桌上可不带欠钱的。” 小盛子也劝道,“小德子,别玩了,晚上你还要上夜呢。” 小德子不干,“不行,我输都输了,你们还不行我往回捞点了?” “那你也要有本钱啊!空手套白狼啊?当我们都是傻帽儿?”小邓子瞪眼道,“都是在一个殿里当差的,谁怕谁啊!” 小德子终是禁不住小邓子拿话激,脸憋得通红,半天后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物件拍到了牌桌上,是一只成色上好的白玉耳环。 其余三个看到皆瞪大了眼睛,小盛子更是指着那耳环叫道,“这只耳环我可是在莺美人的耳朵上见过,你狗日的胆子可太大了啊!” 小德子一脸狠色,左脸不由自主的抽抽着,“是你狗日的没胆!这物件你们说行不行,赌不赌!!” 小林子眼珠子一转,连忙换上了一脸的笑容,道,“赌,赌。莺美人的东西多了去了,哪就注意到这么一只耳环了?打明拖了出宫采购的太监卖了,不肥半年也肥三月!” 小邓子和小盛子一听,也纷纷拿起了牌桌子上的牌九,有人担风险的好东西,不赢白不赢。 就这样,小德子今天输一只耳环,明日输一颗珍珠,后日输一枝珠花,前前后后输了不少的物件。而这些物件,最后无不让小林子弄到了手里去,用小林子的话来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他小林子愿意发这笔横财。 终于有一日,小德子跪在了小林子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你还我吧,就当是我从你那里买的,日后发了月例定把钱都还你。这事要是让莺美人知道了,非把我送到爆室乱棍打死不可。” 到手的东西小林子哪里肯给,任凭小德子跪地再三哀求也无动于衷。 最后小德子又犯上了狠劲儿,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小林子的鼻子大骂,“你若不成全我这一次,我便把你也捅到莺美人那里去,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我死了,你也得给我陪葬,呸!你个没根的东西,死了也是拖到乱葬岗里去喂狗,下辈子托送了也是只身上长绿毛的小王八!” 太监最忌讳被人骂没根,这可是他们的切身之痛。小德子不仅骂了小林子没根还诅咒小林子的下辈子,那就和要了小林子的命一样。 小林子果然爆跳起来和小德子拼命,俩人拧打在了一起。 小德子和小林子都是十七八的年纪,可小德子却没有小林子高大,小林子几拳便把小德子打在了地上,打得小德子放声哀叫。 “呸!骂我没根,你不也是没根的东西!最起码老子还有个姓呢,你他妈的连姓都没了!你他妈的下辈子才托送成长绿毛的小王八!” 小德子挨了揍,软骨头的趴在地上呜呜的直哭,“我这回是死定了!呜呜呜呜……” 小林子踹够了,也骂够了,平下气来后,问,“你直想拿回那些东西?” 小德子捂着被打青的眼圈连连点头,“我发了月例都一分分的还你,定不欠下你的。” “那倒不用,”小林子放软了语气,三角眼里流露出一抹精光,“只要你日后听我的吩咐就成了。” 是夜,轮到荷叶和小德子当值。待到漪兰殿的宫人都睡下后,两个人悄悄闪到了内殿之中。 灵犀还没睡,正坐在矮炕上等着他们。 两人福了礼后一搭一唱的说起了殿内奴才的情况。 荷叶压低了声音道,“美人猜得不错,这漪兰殿中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奴婢这几日和她们混在一起,什么话都能听到。” 灵犀点头示意荷叶说下去,漪兰殿中不干净她早就知道,所以才会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动作。 “新来的巧竹奴婢没看出来什么,可那小菊却和厨房里的沈嬷嬷走得非常近。听王嬷嬷背地里和别人说,沈嬷嬷从前是在长信宫中当差的,后来因做得菜不合曹嫔娘娘的味口,就调到了咱们广阳宫的大厨房。后来美人您被禁足,沈嬷嬷又到了咱们小厨房。” “至于那几个粗使丫头倒也没什么,不过里面有一个叫秀儿的倒是和奴婢套近乎儿,说她有个干姐姐在瑛嫔娘娘的恰心殿里当三等宫女,暗示奴婢若是在这里当差不顺心的话,她可以帮忙牵牵线。” 灵犀心中冷笑,一个三等宫女能干什么?昔日她在孝和太皇太后面前是一等大宫女,可永寿宫内用什么奴才何时轮到她置啄了? 第六十四章 深夜捉奸 荷叶又说了许多,灵犀听后连连点头。 从荷叶打听来的情况可以确定,殿内的两个厨房嬷嬷里有一个,也就是沈嬷嬷可能是长信宫里的人,而和沈嬷嬷走得近的宫女小菊也可能是。再有便是粗使宫女中有个叫秀儿的,可能是瑛嫔殿里的人。除去这三个人外,便是日日跟在她身边的莲蓉了。 漪兰殿中的宫女嬷嬷加起来一共十人,居然有四个疑似是奸细的人。虽然灵犀心中早便有了准备,可这种概率依旧让她心中一颤。 荷叶说完后退到一边,小德子走上前来。小德子的眼圈还是乌青的,右腿也有点瘸,可他的脸上却带着笑。小德子对灵犀道,“莺美人,奴才按你说的把那些物件全输给那几个小太监了。最后那些物件全落到了小林子的手中,昨儿奴才和他讨要时和他打了一架,后来他便说让奴才听他的吩咐,有的是好处。” 灵犀叹了口气,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了红木矮桌上,“别人呢,可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了?” 小德子仔细想了想,回道,“小盛子平日里视酒如命,没事的时候便会喝几口。小邓子烂赌,不过赌品好从不欠太监们的赌钱,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银两。至于小宁子和小谷子,这俩人倒没什么恶习,平日里干活很勤快,嘴也甜,比奴才会说话。” 灵犀心中一叹,到底是嘴笨的,不过成效不差,几天的时间里便把几个人的品性都摸了个遍,还确定了小林子是奸细。 灵犀端起茶盏思虑良久,最后决定先把莲蓉打发了。这丫头日日守在自己身边,没准哪日便把自己害了。 当然,不能就这样白白的让莲蓉走,定要让她为自己利用一番才是。 想着灵犀把荷叶叫到自己身前,笑着对荷叶道,“荷叶,你帮我把这件事办了……” 荷叶把耳朵递向灵犀,脸色随着灵犀说出的话而越来越苍白,最后荷叶忍不住的道,“美人,您疯了!” 永安四年十月初五子时三刻,本应该在宜阳殿中安寝文嫔身乘四名太监所抬软轿,前有四名太监提灯开路,后有六名宫女紧步尾随,一行十几人直奔了位于西六宫的广阳宫。 文嫔其妆扮亦极其正式,其穿华丽赤色绣金玉兰对襟宫装,头挽如意髻,发髻之上除了簪满了华丽的珠翠外,在右鬓明眼之处还簪了只从三品嫔位的等级簪子。从头到脚无一不显示了其地位崇高,位份尊贵。 此时广阳宫已经下了钥,可文嫔依旧命自己的心腹太监把门叫开了,因此也惊动了一宫主位的娴嫔。 娴嫔虽然和文嫔同为嫔位,可因其册封时间比文嫔晚,故事事以文嫔为尊。娴嫔平日里为人谨慎,胆子又小,除了常去朱皇后的宫中坐坐外便只在自己的德阳殿中照看三皇子。所以和文嫔并无太大交集,最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正是因此,娴嫔才弄不清文嫔深夜来广阳宫有何用意。 娴嫔在项儿进来禀报了之后细细思索了会,然后让太监去开宫门,自己则在项儿的服侍下穿衣挽髻。可谁知她刚把衣服穿好,文嫔便命人推了德阳殿的殿门,自行奔了娴嫔的寝殿。 娴嫔听到声音连忙迎了出去,项儿则命赶来的宫女掌灯。 娴嫔走到文嫔身前匆匆给文嫔一福,语气急切却又不失礼数的问道,“不知文嫔姐姐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文嫔脸上无笑,画入发髻的细眉一挑,眼中流露出几分轻视,道,“也就你这广阳宫中能干出此等的龌龊事!” 娴嫔心中虽然糊涂,却也知文嫔来者不善,于是站直了身子硬气的回道,“不知文嫔此话从何而来,你我同为皇上从三品妃嫔,你无故深夜闯我宫殿,还在我殿中口出秽言,你就不怕我秉明了皇上,皇后娘娘和你讨个说法吗?” 文嫔本是侧着身子不屑于正视娴嫔,听完娴嫔的一番话后不由得站正了重新打量了娴嫔一番。 只见娴嫔下身穿了件湖蓝然绣百合花的石榴裙,上身则随意披了一件藕何色绣梅花的小妖。如墨的青丝未来得及挽髻,随意的披散在脑后。脸上也未上妆,其皮肤在烛光下显得如凝脂一般细嫩。值得一提的是娴嫔的双眸,如黑玉一般的双眸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在看向文嫔时其眼神绝对不是白日里躲闪的畏惧,而是——轻视。 对,就是轻视。娴嫔虽然妆容不整,其身上却散发出平日里不曾有过的凌厉。这完全超出了文嫔心中的想像,在她的想像中此时娴嫔应该跪倒在她的脚低放声哭泣的,任凭她欺凌却无从辩解。可如今娴嫔却如即将应战的将军,在其气势上不输文嫔分毫。 文嫔心下一紧,知道自己平日里是小瞧了这个柔弱的娴嫔了。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 文嫔冷笑,“去禀报皇上和皇后?那不仅是你所愿,也正是本宫之所愿。怕娴嫔你腿程慢,本宫已经去请皇上和皇后前来广阳宫了!” 娴嫔眼神闪烁了下,随即如文嫔一样冷笑道,“那本宫真是要好好感谢文嫔了。不过文嫔可否把本宫所犯何宗何事一一罗例出来,也让本宫知晓自己罪孽滔天,值得文嫔你如此大费周张!” “哼!”文嫔冷哼道,“你还狡辩,你与漪兰殿莺美人在宫中私养男宠**后宫,这难道不是死罪吗?” 娴嫔大怒,指着文嫔厉声喝道,“文嫔你不要含血喷人,捉贼捉脏,抓奸抓双,无凭无据,岂容你在此满口秽言,大放厥词!” “无凭无据?”文嫔向身后的宫女一摆手,道,“本宫便让你看看什么叫捉奸捉双!” 随文嫔而来的两名宫从文嫔身后闪出,说话间便要把手伸向娴嫔。 “放肆!”项儿厉目一瞪,扬手便甩了其中宫女一个响亮的耳光,把娴嫔护在身后对那两名宫女厉声喝道,“娴嫔娘娘乃一宫之主,皇上亲封从三品娴嫔,岂容你等贱婢对娘娘动粗!” 项儿幼时学过武,一巴掌下去那宫女的嘴角立马渗出了血丝,脸更是红肿了起来。 文嫔气得银牙都要咬碎了,可若真让她命宫女在这里大闹她心中也是没谱,毕竟皇上就要来了。于是她狠狠的道,“好!好!那就等皇上来了再和你理论,本宫先去收拾了那奸夫淫妇!” 文嫔转身刚走出德阳殿,便听德阳殿远处传来了众人走路的嘈杂之音。 来人正是永安帝和朱皇后。因永安帝今夜歇在了瑛嫔处,故永安帝的后面还跟着穿戴整齐的瑛嫔。 朱皇后抬眼看到了站在回廊上的文嫔,皱着眉头出声问道,“文嫔,你深夜叫皇上和本宫前来广阳宫,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到底是何事?” 文嫔回头轻蔑的看了眼娴嫔,走下殿外的回廊,对永安帝和朱皇后福礼道,“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臣妾今夜叫皇上和皇后前来,只因这后宫之中出了**之事。这关系到皇家声誉,臣妾不敢私自做主,便请皇上和皇后前来定夺。” 娴嫔亦是出了德阳殿站在院子里给永安帝和朱皇后请安。朱皇后见娴嫔衣裳不整,发未挽髻,瞬间勃然大怒,高声喝道,“娴嫔你可知罪!!” 娴嫔含泪欲泣,看了眼永安帝,又看了眼朱皇后,喊冤道,“臣妾不知罪。臣妾正在殿中安睡,文嫔便闯入臣妾殿中,说臣妾私养男宠**后宫,还要捉奸捉双……”娴嫔跪倒在地,对着永安帝和朱皇后哭诉道,“皇上,皇后娘娘要为臣妾做主啊!”|.. 娴嫔此时心中已经知道文嫔为何而来,她相信灵犀做不出那种事,可一时间又搞不清楚状况。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拖延时间,把德阳殿中的动静弄得越大越好,希望灵犀殿中的宫人机灵,速做准备! 永安帝脸上略有不耐,对文嫔道,“既然你让朕和皇后来定夺,那便把,把娴嫔**后宫的证据拿出来吧。” 文嫔头微微一低,眼中露出一丝慌乱,连忙福身道,“臣妾只说娴嫔治宫无方,并未说娴嫔**后宫。**后宫的另有其人,乃是漪兰殿中的莺美人。莺美人正在禁足之中,其在殿中私会男人定与娴嫔纵容有关……” “咳……”永安帝轻咳一声打断了文嫔的话,心中对文嫔厌烦到了极点。 朱皇后忙关切的问永安帝可否身体不适,在永安帝摆手后,朱皇后道,“既然你能深夜把皇上和本宫叫到广阳宫,又言之凿凿说莺美人私会男人,那漪兰殿中此时定是藏有男人才是,那皇上和本宫便随你移步去看一看。若有,皇上和本宫定不会姑息,若没有,也正还了娴嫔和莺美人的清白。” 朱皇后此话正和文嫔之意,文嫔当下便道,“皇后娘娘所说极是,为怕德阳殿内宫人前去漪兰殿报信,臣妾已经命人把漪兰殿中的宫人都看守起来了,漪兰殿中的人,定跑不了!” 娴嫔心中一沉,把手背到身后想向着项儿做个动作让项儿速去漪兰殿通风报信,可谁知动作还会做出文嫔便伸手把她拉起来,冷笑道,“娴嫔也一起去吧,这可是还你清白的好事儿……”三章啊有木有!!!啊哈哈哈 第六十五章 夜闯漪兰 十月的秋夜相比夏夜少了几份燥热,多了几分清冷。偶尔在粉红色宫墙中穿过的秋风不再似夏季时那般柔和,不仅带着如落寞宫嫔一样的唉叹,还一个劲儿的往人的衣服里面钻,似乎也想寻一丝温暖。 永安帝和朱皇后在前,瑛嫔和嫔在中,娴嫔披散着头发在后,一行人周围围着持灯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踏过汪着一池秋水的池塘,穿过金菊盛开的小花园,直奔广阳宫的东偏殿——漪兰殿。 当一行人来到漪兰殿的院门前时,院门是上着钥的。 忽然一阵秋风吹过,娴嫔如墨一样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其身影映在烛光下,张牙舞爪的如半夜出来索命的幽魂一般。 走在娴嫔身边的持宫灯小宫女嘴里发出‘啊’的一声尖叫,手中的宫灯应声落地,灯油撒在绘了一朵俏丽兰花的纱质灯罩之上,宫灯‘呼’的一声燃了起来。 永安帝,朱皇后待人皆是被那宫女的一声尖叫的惊道,朱皇后不由得历声喝道,“发生什么事了?这样不知规矩!” 那掉了宫灯的宫女跪在石子路上连连求饶,目露惊恐的一个劲儿的看向娴嫔。此时她眼中的娴嫔就像平日里宫女口中所传的女鬼,一朝又一朝枉死在后宫之中的冤魂。 娴嫔离那宫女最近,亦是被那宫女吓得不轻。此时脸色青白,正捂着胸口一个劲儿的颤抖,双眸中似含着两行清泪。 嫔见状冷言笑道,“娴嫔的本事不是很大吗?怎么一个小宫女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瑛嫔则回转走到娴嫔身边,拉住娴嫔的手把娴嫔拉到自己的身边,对嫔道,“娴嫔的胆子素来就小,那宫女定是惊到她了。” 朱皇后道,“娴嫔你也是,都当了母妃的人了胆子还是这般的小。” 娴嫔低下头,眼泪从眼角滑落,掉在了胸前的衣襟上,“臣妾,臣妾……” 永安帝对自己身边的太监挥了挥手,那名持灯的宫女被拉了下去。 嫔不愿与瑛嫔废话,转了话题冷声道,“向来只有宫门上钥,哪有把院子门也上钥的。定是心中有鬼,不过也好,证明了那定在漪兰殿中。” 娴嫔却猛的抬起头,眼角还是湿润的,她声音颤抖的道,“当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嫔姐姐说话定要顾着自己个儿的身份才是。漪兰殿单独上钥是因为莺美人正在禁足之中,难不成还随意让她出入不成?” 嫔一时也是忘记了这回事,当下脸色便很不好,扯了扯嘴角道,“本宫倒忘记这事儿了。” 朱皇后也出声道,“娴嫔说的对,嫔你到底是一宫主位,说话怎么能不顾忌自己的身份?若莺美人之事做实了,那你也便罢了。现如今情况尚且不明,你这样,岂不是明白毁了莺美人的清白?” 嫔转过身子对着朱皇后福了一福,道,“臣妾知错了。” 永安帝看着漪兰殿高高的院门对身边的太监道,“去把门叫开。” 嫔连忙拦住,“皇上,未免打草惊蛇,还是让臣妾来吧。” 说着也不等永安帝说话,便自行到门前轻敲了起来——嗒,嗒嗒嗒。 一长三短的敲门声嫔共敲了两遍。 须臾,门内传来起钥的声音,随着‘吱哟’一声,漪兰殿的院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小太监,见到门外站着永安帝朱皇后等人,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给请安。 嫔皱着眉头,道,“轻点声!人可还在?” 见那小太监点头,嫔把身子向旁边一让,让永安帝走上了前面。 漪兰殿的院子里黑漆漆的,并未掌灯。永安帝对随时的太监挥了挥手,那太监连忙带着几个小太监吹燃了火折子点燃了院子里各处的宫灯,一会的时间,院子中便被宫灯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与此同时,早有人把漪兰殿中的宫女太监嬷嬷叫起来,全部带到了院子中,规置到院子的角落里不许出声。 永安帝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站在漪兰殿前沉默不语。 嫔走上前,柔声道,“皇上,您是进去看看,还是让人把他们带出来?” 嫔话音未落,便听漪兰殿内传出灵犀一声似痛苦的呻吟,接着便是灵犀略带哭声,听不清楚的低咛细语。 永安帝的脸刷的一声便绿了,朱皇后的怒气当下便冲上了心疼,捂着剧烈起伏的胸腔道,“真是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娴嫔的心就如跌落到了谷底一般,身子打着颤,指甲狠狠的扣到了掌心里。 瑛嫔则踉跄的向前走了两步,不着痕迹的远离了娴嫔的身侧。 嫔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得意的笑,对永安帝和朱皇后道,“皇上,皇后娘娘……” 永安帝哪里还听到下嫔说什么,上了回廊一脚便踹到了殿门之上。天下男人最不能容忍之事便是被人戴了绿帽子,何况永安帝还是一朝的皇帝。 一脚,二脚,三脚,永安帝足足踹了五脚都没把门踹开,心中的怒火燃得更盛。 朱皇后连忙上前拉住永安帝劝道,“皇上息怒……” 说着挥手让身后的太监上前开门,那太监伸手一拉便把漪兰殿的殿门拉了开来。 永安帝盛怒之中已经忘却了宫中宫殿的门都是向外开而非向内开的。 太监把门拉开后,永安帝大步迈了进去,殿内虽未撑灯,可永安帝却依旧熟门熟路的进了漪兰殿内殿之中。 朱皇后,嫔,瑛嫔,娴嫔紧随其后,早有宫女拿了火折子进来给漪兰殿的外殿掌灯。 永安帝刚想迈进寝殿,便被紧随进内殿的朱皇后一把拉住。朱皇后苦口婆心的劝道,“皇上,此事已成事实,便不要进去污了自己的眼睛了。” 永安帝气得直哆嗦,指着寝殿狠声道,“去,去把那对给朕带出来!” 说完自己便坐到了灵犀平日里做的矮炕之上,可刚一坐下便又站了起来,仿佛灵犀用过的东西脏了他一般。 朱皇后亦是气愤,对太监和宫女高声道,“还愣着干吗?去把他们带出来,如有反抗不必客气,她已经不再是莺美人!” 还未等太监宫女进去,寝殿内便有宫女大声哭喊道,“皇上,皇上,您快来救救莺美人,快来救救莺美人!” 这一声呼喊把寝殿外的众人都喊得一愣,太监宫女更是不敢贸然进去带人。 “呜呜呜呜……”寝殿中的宫女放声哭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灵犀似有似无的呻吟。 娴嫔听到那宫女的喊声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永安帝爬了过去,拉着永安帝的龙袍泣道,“皇上,此事定有蹊跷。您快进去看看,快进去看看。莫不要让莺美人受了不白之冤。” 嫔听到宫女的呼喊,那一丝得意的笑僵在了脸上,她心底突然升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朱皇后连忙对身边的轻雨道,“速去掌灯。” 轻雨连忙用火折子点燃了放在桌几上的一只烛台进了寝殿。须臾间寝殿中传来轻雨的一声尖叫,随后便是轻雨嘴被捂上了的声音。 “护驾!”朱皇后一声高喊中,几名宫女太监围到了永安帝和朱皇后的身前。 正在众人如临大敌之时,轻雨从寝殿内走出来跪在地上,声音微抖的道,“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发生什么事了?”朱皇后历声问道。 “死,死人了!”轻雨目露惊恐,心有余悸的道。 永安帝听后推开身前的太监,大步迈向了寝殿。 寝殿内已经撑了灯,荷叶手持一只铜烛台,满脸眼泪的蹲守在灵犀的床榻之前,身子一个劲儿的颤抖,眼中更全是恐惧。而在屏风的这面则有一名宫女躺在地上,其脑后瘫着一滩血迹。 荷叶身后的床榻垂放着绡帐,灵犀还在里面轻声哭泣着。 荷叶在永安帝带着朱皇后,瑛嫔,嫔,娴嫔等一甘人进来后,连声喊道,“皇上,您快来救救莺美人,救救莺美人……” 这句话荷叶不知喊了多少便,嗓子已经嘶哑。可她却并未松开手中的烛台,也未起身给永安帝等人请安。 荷叶哭了会,又继续喊道,“皇上,您快来救救莺美人,快来救救莺美人……” 这时众人才看明白,灵犀床榻前的那名小宫女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寝殿内进了人。受了刺激的她只是在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心底的话。 娴嫔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踉跄着便想往床榻那边去。永安帝伸手把娴嫔拦住,回身问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的冯公公道,“小冯子,有没有办法让那宫女正常的说几句话?” 小冯子思考了会回道,“奴才试试。” 说着走到了荷叶的身边,把荷叶手中的烛台抢下后拎起荷叶的脖领子,对着荷叶的脸便是用尽全力的几巴掌。 荷叶被打得止住了哭泣,脸上红肿了起来。随后哭肿的双眸中有了焦距,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不过这次的哭声明显正常了,不再如中了邪一般。 小冯子松开荷叶的脖领子,回到了永安帝的身边。 荷叶摔倒在地,抬眼看到了永安帝一行人,连滚带爬的爬到永安帝的脚下,哭喊道,“皇上,皇上,快救救莺美人……” 第六十六章 娴嫔护妹 此时漪兰殿中最为慌乱的人可能就是嫔了,她接到莲蓉发出的消息前来捉奸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也正是因为她心中有十成十的把握,所以才不惜惊动永安帝和朱皇后。 可眼下,莲蓉躺在屏风下生死未明,漪兰殿中的情况又变得诡异,她有一种大势将去的感觉。 不能,不可以!嫔双手在宽大的袖摆中紧握。如果她失败了,那她这从三品的嫔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朝堂上家族的势力…… 想到这里,嫔大步跨向了灵犀的床榻,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了红绡床幔。 床榻上,灵犀衣裳不整,嫩白的胸上,隐约有几道被抓的指甲痕记。其如玉雕琢一般的小脸泛满桃红,鼻尖之上渗出此许香汗,几缕发丝沾粘于其上显得尤其妩媚。好看的眉头微皱,银白的贝齿咬着朱唇,唇瓣上染着此许血红。 嫔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嘴角含着一丝冷笑,指着灵犀对永安帝和朱皇后道,“皇上,皇后娘娘,这贱妇此时的样子已经说明一切了。” 说着伸手抓向床上的灵犀,一边往起拉灵犀一面道,“你还在这里装,做了此等龌龊之事,还想装病蒙混过关?” 荷叶突然从永安帝的脚下站起身来,狠力的把嫔撞倒在一边。随后从地上捡起铜烛台紧握在手中,站在灵犀的床踏前如战士一般,颤抖着声音对嫔道,“嫔娘娘,我们美人病了,还请您自重,不要冤枉美人!” 荷叶的手一直在抖,眼泪也不住的从脸上往上流,可颤抖的声音中却流露出当奴才少有的坚毅。任谁都能听出来,若有人真敢动床榻之上的莺美人一指头,这个小宫女定会拿着手上的烛台刺过去,不管动莺美人的那个人是奴才还是主子。 嫔被荷叶撞翻在地,额头正磕在了床榻旁平日里放花盆的花架腿上。嫔哎哟一声捂着被磕红的额头大叫起来,指着自己的贴身宫女道,“乐儿,你还不快掌她的嘴!” 正在这时,床榻之上的灵犀突然双手环胸大声的呻吟了起来,嘴里还大声喊着不要。其眉头紧皱,脸上呈现出了不正常的病态红,额头上的汗更是如水一样流了下来,须臾便染湿了其身下的被褥。 荷叶听到灵犀的叫声连忙扔掉了手中的烛台,扑到灵犀的身上用力抓住灵犀的双腕。主仆两人在床榻之上抗挣了须臾,等到灵犀平稳下来,其胸上又添了几道红印。灵犀口中的话语也变得凌乱,如丝丝媚语。 荷叶转过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永安帝和朱皇后的方向放声大哭了起来,“皇上,皇上,救救莺美人……” 荷叶似看不出永安帝一行人是来干什么的一样,只一个劲儿的向永安帝连磕头边哭诉。 娴嫔终是挣扎出了永安帝的桎梏,几步奔到了灵犀的床榻前。看到床榻之上被病痛折磨的灵犀,娴嫔的心都被揪碎了。她坐在床边,把意识模糊的灵犀抱到自己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皇上……”娴嫔眼中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她回身对皇上道,“皇上,臣妾有孕之时您问臣妾要什么,臣妾说要永寿宫中的灵儿。臣妾要她,是因为臣妾初入宫庭,只有灵儿姑娘到臣妾的半月阁中时常探望臣妾。臣妾怀孕时灵儿姑娘细心照料,若不是灵儿姑娘发现酸梅汤中被人放了红花,只怕臣妾的皇儿早已胎死腹中。从那时起,臣妾便在心里把她当成了亲妹妹……” 娴嫔把灵犀放回到床榻之上,跪在地上对着永安帝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皇上,莺美人就是臣妾的亲妹妹。臣妾求您,查明真相,还莺美人一个清白。若莺美人真做出那与人苟且之事,臣妾甘愿一同受罚。若莺美人受人陷害,还请皇上严惩陷害莺美人之人,还后宫一个安宁!” 娴嫔最后的几句话,是看着嫔说的。其眼中丝毫没有掩饰对嫔的恨意,若永安帝和朱皇后此时不在殿中,她定会直接扑上去和嫔斗个鱼死网破。 在嫔,荷叶,娴嫔闹腾的这么会,永安帝已经稳下了心思。做为帝王,本就有比常人冷静的思维,更何况他还是个把自己亲爹赶下台的狠主儿。他之所以不说话,是想看看这些自己平日里宠着爱着的妃嫔,到底能闹到什么程度,到底能使出些什么龌龊的手段。 朱皇后此时亦冷静了下来,回头对轻雨低声道,“速去传太医。” 瑛嫔如水的双眸在娴嫔,嫔身上扫了两扫。最后则走到永安帝面前盈盈一拜,道,“皇上,臣妾认为娴嫔的话有理。莺美人在孝和太皇太后宫中侍候了八年,是极懂宫中规矩的,定不会做出越礼之事。如今莺美人神智不清,还请皇上慎重。” 嫔躺在地上,见永安帝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便知此时的情况对自己极为不妙。再加上荷叶的一闹,娴嫔的一哭,瑛嫔的一劝…… 嫔突然觉得,她不是带人到漪兰殿中捉奸来了,她是到这里来为人鱼肉来了。 思及此处嫔立马起身,到永安帝面前跪下,眼露诚恳的道,“皇上,臣妾也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嗯?”永安帝看向嫔的眼光凌厉了起来,“让朕和皇后前来捉奸的是你,此刻说此事有蹊跷的还是你。嫔,你这态度,变得可够快啊。” 嫔连忙一个头磕了下去,带着哭声道,“还请皇上明查,定是有人定下此条毒计,想一举除掉莺美人和臣妾。臣妾也是一时糊涂,听到有人说莺美人在漪兰殿内私会男人,便气涌心头,也未细细思虑。现在想来,漪兰殿中的奴才发现莺美人行为不检点,也定是去未央宫中禀报皇后娘娘,怎会来告诉臣妾呢?皇上,臣妾,臣妾……”嫔哭得梨花带雨,“臣妾受人蛊惑,甘愿受罚。可还请皇上查清此事,定要还莺美人一个清白。待莺美人病好之后,臣妾定卸簪前来给她请罪……” 娴嫔听罢嫔的话,跪直了身子,恶狠狠的盯着嫔,道,“嫔娘娘真是说的比唱得还好听。你带人私闯我广阳宫,在我德阳殿中大放厥词,说我和莺美人无视宫规私养男宠,还命你贴身侍女在我宫中对我动手,这些,难道都是受别人蛊惑吗?难道有人写了戏折子放到嫔面前,让嫔一字一字对照着念出来的吗?” 嫔的脸色惨白,对娴嫔所说的话一句也辩不出来。 娴嫔继续道,“莺美人禁足之中,其漪兰殿中宫女太监皆不可随意出殿。就连其每日膳食也是在漪兰殿中的小厨房做的,只由御膳房的粗奴们每日来送一次新鲜蔬果。你说漪兰殿中的奴才到你宫中报信,那我且问一问你,那奴才又是何以出了这上了锁的漪兰殿?!” 不等嫔说话,娴嫔继续冷笑道,“嫔你定是说我与莺美人是一丘之貉了?是我容了漪兰殿中的奴才随意出进漪兰殿。是我容了奴才去你宫中报信让你来广阳宫中随意践踏我身为一宫主位的尊严,是我容你在三皇子熟睡之时在我德阳殿中大吵大闹,是我容了你拘了我宫中的奴才,是我容了你把衣裳不整发未挽髻的皇上亲封的从三品嫔位带到这漪兰殿中来的?!!” 娴嫔眼中的泪又掉落下来,声音颤抖的道,“那嫔你是不是又要说,是我,是我娴嫔设下了这种种陷阱,害了如我亲妹妹一般的莺美人,然后嫁祸给你嫔?”娴嫔突然扬起右手一巴掌抽到嫔的脸上,力道之大以至于自己身子也倾斜了过去。娴嫔直起身来浑身颤抖的道,“嫔,我如此处心积虑定下种种计谋,真是厉害啊!多好的一石二鸟之技!若做实了莺美人与人苟且之事,那你下一步是不是要质疑三皇子不是皇上的血脉?说,你说,你还准备了多少种办法来陷害我们?我和莺美人一直尊你为姐姐,我们哪里就碍到你的眼了?” 此时的娴嫔,彻底颠覆了昔日众人对她的印象。这哪里还是那个胆小怕事,连说话声音大些都不敢的娴嫔? 嫔捂着被娴嫔扇肿的脸,躺在地上颤抖不已。她不是气的,她是怕。她重来没有这样怕过一个人,可娴嫔,做到了。 娴嫔的话,每一个字都咬在关键之处,每一句都能置她于死地。嫔抬头去看永安帝,只见永安帝的目光全倾注在娴嫔身上,带着欣赏,对,就是欣赏。永安帝的目光里丝毫没掩饰他对此时娴嫔的欣赏,就如欣赏一块上好的璞玉一般。 这种时刻,这种场合下,永安帝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嫔心中死灰,她不甘心,可却无可奈何。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全是永安帝能顾及她身后家族的势力,而对她从轻处罚。 轻雨从外走进来,对着永安帝和朱皇后一福,道,“皇上,皇后娘娘,韩太医已经在漪兰殿外候着了……” 第六十七章 媚药梦迷 轻雨说完后,荷叶连忙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把灵犀的身子用锦被裹好,又把红绡床幔放下,只留了灵犀的一只洁白的皓腕在外面,又在手腕上铺了一条轻薄的纱帕。 朱皇后道,“皇上,还是让韩太医先进来给莺美人诊治吧。” 永安帝点头,转身出了寝殿。 瑛嫔盈盈走到娴嫔面前,把娴嫔扶起来,轻语道,“娴嫔妹妹,咱们去外面等着吧,先让太医给莺美人诊治。” 娴嫔点头,扶着瑛嫔的手站起来后踉跄的晃了几晃,待站稳了,对瑛嫔报之一笑。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美目红肿得如核桃一样大小。 瑛嫔待娴嫔站稳后,又伸手去扶文嫔起来。可文嫔却挥掉了瑛嫔的手,扶着贴身宫女乐儿的手站了起来。瑛嫔的脸上本来挂着淡淡的,似忧愁的表情。文嫔挥掉她的手后,瑛嫔的嘴角挑起一抹灿烂的笑意。 文嫔在乐儿的搀扶下,靠近瑛嫔,咬牙切齿的道,“是你,对不对?是你!” 娴嫔此时本已经走到了屏风处,听到文嫔的话猛然一回头,却见文嫔正恶狠狠的看着一脸惊愕的瑛嫔。 瑛嫔皱着眉头,对文嫔大声的道,“文嫔!我本是好心,你居然如此不知好坏,难道还要把我算计进去不成?!” 娴嫔打量了俩人几眼,转身独自出了寝殿。 瑛嫔瞄到娴嫔转身离开,荷叶又专心照料灵犀无暇顾及她们,扬起笑容靠近文嫔的耳边,轻声道,“不是我,不过我却真心佩服出此计谋之人。柔嫔少了条好狗,不知道会不会心疼呢?” “你!”文嫔用手指着瑛嫔,连说了几个‘你’字都没说出究竟。 瑛嫔换上副微怒的表情,嫌恶的对文嫔道,“我本是好心扶你起来,却不想惹了自己一身腥,真真儿是好人难当……” “瑛嫔娘娘,文嫔娘娘,”轻雨带着四名宫女走进来对两人一福,道,“皇后娘娘让俩位娘娘移驾内殿,方便太医诊治莺美人。” 瑛嫔带着身边宫女先文嫔一步离开寝殿,文嫔扶着乐儿的手紧随其后。 轻雨又走到荷叶身边,道,“皇上传你问话,这里便交给我们吧。” 荷叶警惕的看了看轻雨,又看了轻雨身后的四名宫女。四名宫女中有漪兰殿中的巧竹和小菊,这两个人中比较能让荷叶放心的便是巧竹。 于是荷叶对着轻雨福了一福后,又紧紧抓住巧竹的手道,“巧竹,美人犯起病来会抓自己的胸口,你定要按着她才是。” 巧竹回握了下荷叶的手,福身道,“姑娘放心,奴婢定不会让美人伤到自己。” 荷叶交待好后,才对轻雨道,“那就麻烦轻雨姑娘了。”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轻雨颔首道,“姑娘客气。” 漪兰殿内殿中,永安帝与朱皇后落坐在矮炕之上,朱皇后带来的宫女已经反客为主奉上了香茶。 瑛嫔,娴嫔,文嫔没有落座,分别站在永安帝与朱皇后的两侧,其身后分别站着一名小宫女端着茶托上,上面放着青花瓷的茶盏。只有瑛嫔端过来轻饮了一口,娴嫔与文嫔皆没有动。 荷叶出来后,跪在地上对着永安帝和朱皇后等人分别请安,虽然还在流泪,却已经忍住了不让自己哽噎出声。 永安帝吃了口茶后,对着荷叶道,“说说吧,你们美人是怎么了?” 荷叶对着永安帝磕了一个头,一边流着泪,一边对永安帝道,“奴婢名叫荷叶,是莺美人身边贴身侍候的宫女,与奴婢同样贴身侍候莺美人的,还有一个叫莲蓉的。平日里莺美人的生活起居皆是奴婢俩个近身侍候,莺美人待奴婢们好,奴婢们也尽心服侍……” 朱皇后端起手边的茶盏,略有不耐的道,“说重点!” 荷叶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挑了重点的道,“奴婢本来在房中睡得好好的,却无故感觉心惊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漪兰殿中寂静的不正常,于是奴婢就穿衣出门查看。到了廊上见本应该值夜的小盛子并不在,而寝殿之中还有灯光。往日这个时候莺美人定是睡了的,奴婢担心美人身体不适,便想到寝殿之中查看……” 说到这里,荷叶仿佛想起了什么惊恐的事情一般,眼中全是恐惧,“奴婢看到莲蓉和小宁子两个人居然在逼莺美人喝一碗药汁,他们居然在逼美人喝药汁!” 娴嫔吓得把手捂在嘴上,眼泪滚滚而下。瑛嫔听后也是一哆嗦,连忙端了身后的茶盏掩饰自己的惊慌。 “他们就没发现你?”朱皇后同样心中一惊,可依旧听出了荷叶话中的不妥之处。 荷叶用袖子擦了几下自己全是泪水的脸,继续道,“奴婢是爬在寝殿的窗户上看的。当时奴婢还没走到殿门口就听到美人在殿内大声喊不要……奴婢当时吓坏了,不敢进到漪兰殿中,便小心的趴到了寝殿的窗户上查看……”荷叶的话说凌乱了起来,“奴婢吓坏了,奴婢连忙去房里叫人,可谁知沈嬷嬷等人任凭奴婢怎么叫也不答应,奴婢又想去叫小德子,可刚上了回廊便正听到漪兰殿的殿门开了,奴婢见小宁子提了灯笼出来,下了回廊穿过垂花拱门去了院门那里……” 永安帝对身边的冯公公使了个眼色,冯公公领会了永安帝的意思,一转身出去了。 “奴婢在回廊上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也没见小宁子回来,便壮着胆子从偏间进了漪兰殿。”荷叶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外殿和内殿均未掌灯,奴婢听到美人在哭,奴婢轻声进了寝殿,躲在了屏风的后面。奴婢透过屏风的镂空处看到莲蓉脱了美人的寝衣,美人无反抗之力……”荷叶捂着嘴抽噎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的滑下,久久后,平静下来后把手放下继续道,“莲蓉脱完了美人的寝衣,放下床幔后便拿了烛台向屏风走来。奴婢怕她才发现奴婢,便抓起了平日放在屏风后备用的烛台,在她刚转身的时候敲在了她的脑后……奴婢,奴婢不记得砸了多少下,直到奴婢听到美人大声喊叫……后来,后来的事奴婢记不清了……” 荷叶说完这些便把头抵在了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动,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吓得。 娴嫔在一边早已泣不成声,瑛嫔的眼睛在荷叶的身上多番打量,而文嫔,则越听越心惊。 莲蓉的确是文嫔安插在漪兰殿中的奸细,可文嫔从来没让莲蓉做过这些事情。 在十几日前,莲蓉通过御膳房的粗奴给文嫔传回了消息,说在她值夜的时候听到漪兰殿的寝殿之中传出了男欢女爱的声音。 本来已被禁足又不得朱皇后的待见的灵犀完全不被文嫔放在眼中,可广阳宫德阳殿中的育有一子的娴嫔对她却是大大的威胁。若是能通过此事把娴嫔除了,不仅少了一个来日和自己争夺妃位之人,柔嫔也定会对她更加信任。 永安帝登基后一直未立太子,朱皇后和柔嫔对此的意见大为不合。朱皇后在诞下五公主后便中意于一直养在自己膝下的皇长子李凌云,而柔嫔则希望自己的儿子,含有朱氏血脉的李凌风被立为太子。 无论是立李凌云为太子还是立李凌风为太子,最后受益的都是朱家姐妹。可如果皇上最后把太子之位定于三皇子身上的话,那可是让朱皇后和柔嫔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是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文嫔才会决定冒险一试。只要把莺美人偷人的证据做实,娴嫔自然会被朱皇后和柔嫔一唱一喝的拉下马。 而如今,这如意算盘却打偏了。文嫔悔不当初,恨自己居然一招不慎掉入了别人的陷阱。 永安帝闭着眼睛,指节敲着桌面发出呯呯的声音,并不说话。[**~].笔. 朱皇后则低头轻叹,揉着额头对着还在低泣的娴嫔道,“娴嫔,你不要哭了,哭得本宫头痛。” 娴嫔抽噎了两声,止住了哭声,可偶尔还是会哽咽出声。 过了须臾,轻雨带着韩太医从寝殿内走了出来。韩太医已经年过五十,头发都已经花白。他躬着身子走到永安帝面前,跪下后回道,“启禀皇上,莺美人的症状是中了梦迷欢。” 永安帝双眼一眯,示意韩太医说下去。 “梦迷欢算是一种媚药,可它和普通的媚药还不尽相同。梦迷欢主要的成分是母丁香、蛇床子、白茯苓、甘松、白矾、肉苁蓉、紫稍花、细辛、麝香,除此之外,还加了份量不少的梦竹花粉。中了梦迷欢的人,会深陷梦中,恶梦连连……”韩太医抬头看了眼永安帝的脸色,见并无不妥后用衣袖擦了下自己额头上的汗,继续道,“服用梦迷欢的人,会在梦中梦到被人强迫与之交媾……就算醒了,也会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韩太医的话音落后,朱皇后的脸上升出了一丝厌恶,明显对那名叫梦迷欢的药厌恶至极。瑛嫔则轻叫一声后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露出一丝惊恐。 文嫔站在娴嫔身旁,虽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恶毒的媚药,却只惨白着脸不敢露出任何表情,因为这种时刻,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是错错错。她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了。 第六十八章 文嫔败北 “好狠毒啊!”娴嫔突然跪倒在地,对永安帝哭道,“若不是皇上及时传来太医查看,就算是莺美人醒了也定分不清真假。那个人好狠的手段,皇上,皇上……”娴嫔跪爬到永安帝的脚下,白皙的小手攀上永安帝的膝盖轻晃,“皇上,莺美人是清白的,她是被人陷害的!” 永安帝伸出大手握住娴嫔冰凉的小手,把娴嫔从地上拉起来,轻声道,“朕定不会冤了莺美人,也定不会让这搅得后宫不得安宁之人逍遥法外。” 嫔被永安帝最后那句话中的狠意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 “赐娴嫔座,”永安帝指着自己身边的地方道。 马上便有太监搬来了一个雕花小凳放在了那里。 永安帝牵着娴嫔的手让娴嫔坐下,帮娴嫔擦掉眼角的眼泪道,“娴嫔与莺美人情同姐妹,其中的情义让朕为之动容。娴嫔你且放心,莺美人不仅是你的妹妹,更是朕的爱妃。在这后宫之中出现如此龌龊之事,朕定不会放任不管!” 说罢回头又对韩太医道,“韩太医,此药可有解法?” 韩太医点头回道,“可解,莺美人所服梦迷欢的分量并不多。微臣已经开了药方让药童去煎药,待莺美人把药服下,休息几日也便无碍了。” 朱皇后在旁出声道,“莺美人平日里身子就弱,今日又受了如此惊吓。韩太医再斟酌个即调养莺美人身子,又能给她安神的方子。万不可以落下什么病根子……” 韩太医连忙领命,对永安帝和朱皇后行了一礼后退下了。 永安帝面露满意,对坐在自己旁边的朱皇后道,“还是皇后思虑周全。” 朱皇后柔和的回道,“这是臣妾应该做的。再说莺妹妹平日里待臣妾谦和有礼,待宫中姐妹们又温和,就连对待宫人也是和善。臣妾心中自然多疼她一些……” 朱皇后条条罗例着灵犀的优处,仿佛两月之前把承恩薄摔在灵犀脸上命灵犀禁足三月的人不是她一般。 正在这时冯公公进来了,身后带着两名太监押着一名脸上带着青肿的小宁子。 冯公公走到永安帝面前低声道,“启禀皇上,奴才刚去把漪兰殿中的宫女太监嬷嬷都审了一遍。他们都说用了晚饭之后便觉得困倦,回到房内不一会便睡着了,对漪兰殿中发生的事全然不知。奴才先前带人去房中叫醒他们的时候,他们一个一个的怎么叫都不醒,奴才是让人挨个淋了水才叫醒的,可见他们没有说慌。” “奴才已经命懂药理的小太监查过了,”冯公公轻声继续道,“漪兰殿小厨房未食完的菜品之中被人下了迷药,而且分量不轻,足够这一殿的宫女太监睡到明日卯时……” 朱皇后听后气得用手掌怒拍身边的红木矮桌,发出啪的一声,“真真儿是好细的心思!若皇上草草定了莺美人的罪名,那些奴才只会被一起托出去砍了,谁会注意到这些枝叶细节,只会白白冤枉了莺美人!” 朱皇后盛怒之余又对荷叶问道,“荷叶,既然有人在你们的晚饭中下了迷药,你又是如何在子时的时候醒过来的呢?” 荷叶颤抖着身子,低着头对朱皇后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奴婢今日下午肚子疼。所以晚饭没吃便回房休息了,至于怎么醒来的,奴婢,奴婢也不清楚……皇后娘娘,奴婢所说的话句句属实,不敢做任何欺瞒……” 朱皇后点点头,不再追问。 瑛嫔接话道,“皇后娘娘,臣妾认为就算有人注意到这些奴才被人下了迷药,也定会被人认为是莺美人或是来与莺美人私会的贼人下的,真真儿是有冤也说不清……” 永安帝轻咳了一声,心底滑过了一丝尴尬。他每次来漪兰殿中偷香都会把漪兰殿中的宫女太监迷倒,虽然知道瑛嫔说的不是他,可他在心底却依旧对号入座了。 瑛嫔自然不知永安帝所咳为何,只一脸关切的问,“皇上,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永安帝对瑛嫔摆摆手,又咳了两声道,“朕喉咙有些痒,无碍。” 朱皇后忙把茶水奉上,冷目扫了嫔一眼道,“秋夜风凉,皇上定是着凉了。” 永安帝接过茶盏吃了一口,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宁子对冯公公道,“这又是哪一个?” “回皇上的话,”冯公公亦是看了眼嫔,回道,“这人便是嫔娘娘敲门时,前来开门的那个小太监,叫小宁子。” 永安帝听罢心中一怒,手中的茶盏脱手而出砸在了那小太监的身上,喝道,“狗奴才,还不把你如何陷害莺美人的事如实招来!” 小宁子一脸乌青,嘴角还带着血渍,被永安帝吓得连连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饶命?”瑛嫔冷笑,“这种时候,你还不快把你做过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小宁子不敢抬头看永安帝等人,最后一转身扑到了嫔的脚下,哭道,“嫔娘娘,救奴才。嫔娘娘,奴才可都是按您的吩咐做的啊!” 嫔看着跪在她脚下的小宁子,脸色惨白,向后连退两步,半天后才指着小宁子道,“你,你这狗奴才,本宫根本就不认识你!” 其实小宁子并不是嫔安插在漪兰殿中的奸细,是后来被莲蓉收买的而已。嫔自然是知道有这么一人,只不过她平时只让人给莲蓉带话,并未直接交待过小宁子事情。 “嫔,”朱皇后出声道,“你这翻脸也翻得太快了吧。漪兰殿的门是你敲的,这开门之人正是这小宁子,本宫都认出来了,你怎么转眼便不认识了?一长三短……”朱皇后的手在红木桌面上嗒,嗒嗒嗒,的敲出了暗号,道,“这难道不是你们之前定下的暗号吗?” 那的确是嫔与莲蓉定下的暗号,可嫔没想到朱皇后居然细心的记下了。她知辩不过朱皇后,便奔到永安帝面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一脸急切的道,“皇上,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没有让人给莺美人下药,臣妾,臣妾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娴嫔猛得站起身来,吓得嫔身子一哆嗦。嫔真真儿是怕了娴嫔,此时在她眼中娴嫔要比坐在永安帝身边的朱皇后还骇人。 娴嫔虽然已经停止了哭泣,可声音却依旧是颤抖的。娴嫔指着嫔大声道,“嫔,你说你冤枉。那我倒要问一问你,为何莺美人昨儿不出事,前儿个不出事,偏偏你带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前来捉奸就出事了。还是被下了那种下流的媚药,若不是皇上圣明,岂不真以为莺美人有做出苟且之事?一条一例摆在眼前,你还想怎样狡辩?!” 嫔被娴嫔说得哑口无言,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流下,哭花了她出宫之时精心描绘的妆容。 永安帝伸手把娴嫔拉到身边,指着嫔道,“娴嫔不要动气,也不要再同这狠心的妇人再去争辩什么。朕看明白也听明白了,莺美人同你都是无辜的。若不是荷叶忠心护主,怕朕已经冤枉了你们……” “皇上,臣妾……”嫔惊慌大叫,“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在漪兰殿中安排了宫人,可臣妾并未让他们喂莺美人吃药……”嫔说着转过身去对小宁子说,“小宁子,你倒是说啊,本宫没有让你和莲蓉逼莺美人吃药,本宫没有!” 小宁子被嫔一吓,当即磕头道,“奴才没有逼莺美人吃药,奴才只奉了莲蓉的话去守着开院门,奴才连漪兰殿都没进过,奴才……” “还不把这狗奴才拉出去乱棍打死!”朱皇后拍着桌子怒喊道。 冯公公连忙让人把口不择言的小宁子捂住嘴拉了出去,一会的时间院子里便传来了棍棒打在肉上和小宁子的叫喊声。 “你,”永安帝从矮炕上站起身,指着跪在他脚下已经不知做何反应的嫔手指轻颤,闭眼皱眉思量良久,一叹道,“你,朕留你一命,你便到冷宫中思过去吧。” 说着弯腰从嫔的发髻上拔出了那根象征着位份地位的从三品品级簪子,掷在了地上。 “皇上!”嫔看着那落上地上的簪子,发出一声悲鸣。 朱皇后亦是起身,对着永安帝一福道,“臣妾有罪,臣妾管理后宫无方,还请皇上处罚。” 永安帝对朱皇后摆摆手,拉着娴嫔的手向漪兰殿外大步走去,道,“此事皇后无错,回宫休息吧。朕今夜留在德阳殿了……”随即又停了下来,走回内殿对跪在地上的荷叶道,“你叫荷叶?你护主有功,朕便亲封你为莺美人身前的一等大宫女。待莺美人醒了后你对你们美人说,这漪兰殿中太脏了,朕准她把这漪兰殿中的宫人全换一番,由她亲自去内侍局中挑选。” 荷叶扣头谢恩。 永安四年十月初六,永安帝褫夺了嫔的位份与封号,将其打入冷宫,其女三公主交由柔嫔抚养。 灵犀的禁足,自是解除了。解了媚药后的灵犀到底是因为身子弱而又得了一场重病,整日卧上床上用药细心调养着。 期间娴嫔更是如长在了漪兰殿中一样,帮病中的灵犀把漪兰殿中的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无事时便坐在灵犀的床前一个劲儿的抹眼泪,恨不得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 在灵犀养病期间永安帝到漪兰殿中看过灵犀,灵犀趴在永安帝的怀中痛哭不已,直把永安帝的心都哭碎了。永安帝对灵犀许诺道,“朕的黄莺受委屈了,待到你病好,朕定会补偿于你……” 第六十九章 大病初愈 灵犀的病反反复复,待到痊愈时已经到了十一月底。 这一日灵犀的精神相比往日好了许多,便在荷叶的搀扶下到内殿中的矮炕上歪着,窗子外是永安四年的第一场雪。 灵犀上身穿了件水绿色绣梅花的小袄,下身则系了一条妃红色绣碎花瓣的罗裙。荷叶怕灵犀凉,又给灵犀拿了件深紫色滚狐狸毛边的披风披在了灵犀的肩上。因是在自己殿中,灵犀也未挽髻,过腰的如墨玉一般的头发只用绸带简单的束在了一起,随意的垂在胸前,连支珠花都没戴。 荷叶接了巧竹递过的茶盏放在灵犀手边的矮桌上,又把一只燃了红萝炭的手炉用炉套细细的包了,放在了灵犀的手中。 巧竹走上前看了两眼灵犀的气色,对荷叶道,“美人这几日的气色好多了。” 荷叶也点头道,“可不是,现在脸上多少见些红润了。” 听到荷叶和巧竹的谈话,灵犀抬起手轻摸自己的脸,回过身子转头问荷叶和巧竹,“你们说,我病了这些日子是不是比以往白了许多。” 巧竹一脸好笑的道,“美人,那是您不出去晒太阳,整日里在寝殿中待着自然要白些。” 虽然灵犀还在病中无法去内待局中选奴才,娴嫔却领着荷叶把这事都办了。漪兰殿中原来的奴才只留下了荷叶,巧竹,小德子,其余的人全换掉了。 大顺后宫之中安排奴才这种事通常都是由掖庭宫来办的,内待局只是负责调教奴才的。内待局每个月都会把调教合格的奴才上报给掖庭宫,再由掖庭宫分配给各宫殿。这种掖挺宫随意分来的奴才,是最容易被人安插进眼线的。永安帝之所以让灵犀去内待局选奴才,也是这个道理。内待局中的宫人年纪小,受人利用的地方少,带回宫中也放心些。 荷叶和小德子如今是死忠灵犀的人,在选奴才的时候用了十二万分的心力。在这两个人的多方打听,四处寻问下,终于给灵犀挑了二个三等宫女含烟,含玉;四名粗使宫女,夏菡,夏兰,夏青,夏彤;三名打杂的小太监,小伍子,小仁子,小魏子。 大顺朝从四品美人的宫人配置是二等宫女两名,三等宫女两名。荷叶这样挑选,倒也不算是违背了宫中的规矩,只不过是在漪兰殿中多出四名打杂的。灵犀如今正得圣宠,又出了被奴才背叛陷害的事,自然没有人会在奴才这种事上和她多计较。 娴嫔见灵犀殿中的宫女单数荷叶和巧竹年龄最大,可也不过是十五六的年纪,那些新选的奴才更是只有十三四岁,便从自己的德阳殿中选了一个做事老成的嬷嬷——水嬷嬷送了来。如此一来漪兰殿中的奴才可算是大换血,定不会再有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 荷叶听了巧竹的话,笑着回道,“还是你会说话,若是奴婢来说,”荷叶看着灵犀道,“奴婢便说美人那是病中脸色显得苍白,哪里就是白了。还是红扑扑的好看,看着就舒服。” 灵犀埋怨的看了荷叶一眼,放下纤纤玉手后嘟囔道,“到底是个不会说话的,不招人喜欢。” 荷叶和巧竹捂嘴轻笑出声。 灵犀平日里对她们没有架子,无人时她们在灵犀的面前时也便少了三分畏惧,多了九分真诚。 巧竹虽说成了灵犀贴身侍候的二等宫女,可在亲疏上到底比不上荷叶。巧竹知道这点,故玩笑了会后便随便寻了个理由退下了。 荷叶往红木桌上的雕花香炉里添了两勺子香料,一股子带着梨的甜味的暖香片刻便飘散了整个内殿。 “美人,为了换这几个奴才您得这场病真不值,足足病了一个多月……”荷叶拿了一个炕枕垫在了灵犀的身后,轻声嘟囔着。 灵犀轻笑,拿起茶盏轻饮了口琥珀色的茶汤。茶汤入口,铁观音特有的苦涩立马在口中蔓延开来,待在咽下,喉咙处却又升起一股子甘甜,回味无穷。 灵犀直吃了半盏茶,才接了荷叶递过的帕子,轻试了下唇角后道,“我病了一月有余,换来了一殿干净的奴才也不无不值。再说,”灵犀嘴角的笑容变得灿烂,“一点子迷欢香再加上莲蓉和小宁子的通风报信,便扳倒了高高在上的嫔,我不是赚大发了吗?” 荷叶嘴角也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她还赚了永安帝亲封一等大宫女的封号。宫中一等大宫女从来都是宫中的掌事太监安排或是妃嫔自己提拔,她这皇上亲封的一等宫女,可算是凤毛麟角了。 “那小宁子藏得也是深,若不是那一日小盛子贪杯也牵不出他来。”荷叶道,“若小盛子真和往日一样在外值夜,怕莲蓉也不敢往出递消息。” 灵犀笑了,一双水眸闪闪发亮,“你真当小德子什么也不知?若不是小德子早就探出了小宁子的口风,怎么会把小盛子灌醉后他自己又装醉,还特意指了小宁子到殿前值夜……” 荷叶哎呀一声,一脸的惊愕,“原来美人和小德子事先都考虑周全了,奴婢一直以为小德子闷闷的什么也弄不明白呢,看来还是奴婢最笨……” 荷叶虽然说出来的话是酸的,可语气却很高兴。她和小德子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起被卖入皇宫的,自然心中不会存有芥蒂。 “你啊!”灵犀一点荷叶的额头,“你也不是个差的,我还以为你不敢对莲蓉下手呢。” 提起这事荷叶的脸色有些苍白,贝齿咬了咬嘴唇后,道,“奴婢当时是真怕了,本想按美人的意思制住她也便罢了,却没想到她居然拿了烛台来刺奴婢。若不是奴婢平日里粗活干的多,力气也比她大,怕是躺在血泊里的便是奴婢了……” 灵犀拉了荷叶冰凉的小手握在手心,轻语道,“别怕,她死了,你还活着,而且活得要比她以前风光得多。” 荷叶点头,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 后宫之中便是这样,不想死,便要踏着别人的尸体爬上去。爬得越高,其脚下的尸体也会越多,最后,居高望寒。 主仆两人换了主题,又随意聊了些别的,不一会的时间便见小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德子脸冻得通红,眉毛上还沾着几片小雪花,小雪花被内殿中的炭盆一烤,当即便溶成了小水滴。 小德子走到灵犀面前给灵犀福了个礼,道,“美人,娴嫔娘娘宫中的天心过来了。” 小德子的话刚说完,荷叶便道,“小德子,你往后靠靠,身子上带着股子凉气,万不要冻到美人。” 灵犀本想问天心过来干吗,却被荷叶一句话给逗笑了,“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 小德子却当真向后退了两步,不好意思的道,“是奴才不对,奴才刚从外面进来,身上是凉了些。” “美人身子刚好,定要小心护着才是。”荷叶唠叨着,“眼下已经是冬月二十九了,眼瞅着便是年下,美人万不能错过今年的合宫家宴才是。” 灵犀连忙笑道,“是是是,我都听荷叶嬷嬷的。”转身又问小德子,“天心来可是有什么事?” 小德子回道,“天心说三皇子这几日发热,娴嫔娘娘得不出空来看美人,便让她过来看看美人的身子如何了,可大好了。” 灵犀听到三皇子病了,心中略急,连忙道,“别让天心在外面候着了,快让她进来吧。” 须臾天心被小德子从外带了进来。 天心是娴嫔身边的二等宫女,故在给灵犀行完礼后,又给皇上亲封的一等大宫女荷叶行了一礼。荷叶对被人行礼还不习惯,再说天心还是对灵犀极好的娴嫔娘娘身边的,故连忙还礼把天心扶了起来。 天心的话也是那几句,就是带了娴嫔的话问灵犀可大好了。灵犀一一回了又问了问娴嫔和三皇子的事,在确定三皇子的病并无大碍后便让小德子把天心送了出去。 小德子回来后巧竹正端了一品燕窝进来,放在了灵犀旁边的红木雕花矮桌上。 小德子站在一边,小心的道,“美人,昨儿个小林了来找奴才来着。” 巧竹一听小德子的话,福了一福后又要退下。灵犀却笑着巧竹叫住了,“巧竹,便在这待着吧。一会子我吃完你还要进来收,一进一出把内殿里的这点热气都放光了。” 巧竹的底细荷叶已经摸清了,也是个不着主子待见的主儿。荷叶和小德子不着人待见是因其嘴笨不会说,巧竹不着待见则是因其有几分姿色。掖庭宫曾先后把巧竹分配给两三个宫殿当粗使婢女,可那时正值灵犀册封了美人,朱皇后身边的飞朵又被永安帝封了宝林,故哪一殿的掌事太监都不敢留这种容貌出众的宫女。 巧竹分到漪兰殿时正赶上灵犀被禁足,灵犀对这种事又不上心便留下了。 巧竹知这是灵犀信她了,心中自是百般感动,福了一福后站在了荷叶身后的角落处。 第七十章 胭脂寒梅 小林子自从进了漪兰殿中算是奴才中拔尖的,虽然上夜这样的事用不到他,可平日里灵犀吩咐着跑个腿还是有的。 若不是小德子事先试探出了小林子心中另有别主,可能在这次漪兰殿的大换血中小林子会被留下,而且直接成了灵犀近身的奴才。 被从漪兰殿打发回了掖庭宫的小林子没有再被分配宫殿,而是在掖庭宫中闲置了起来。 有主子的奴才有赏钱拿,没主子的奴才没赏钱拿,就连月例也要比有主子的时候少了三成。再加上小林子背后的主子对小林子日渐冷淡,故回到掖庭宫日子不好过的小林子又把主意打到了小德子的身上。 因为他自认自己手里有小德子偷主子贴身物件拿出聚赌的证据(小德子为拿回东西写下的借条),定会让小德子对他服服贴贴。 “他就和你要些银两,没说让你帮他办事?”灵犀问小德子。 小德子点头道,“小林子过来找奴才,说是手头紧,让奴才借他点银两花花。” “要多少?” 小德子伸出一个巴掌,道,“五十两。” 灵犀冷笑,“胃口还真不小,我一年的奉银才300两,他一张口竟然要去了六分之一。” 大顺朝后宫妃嫔的奉银从上到下分别是,正一品皇后,每年2000两;正二品贵妃,每人每年1500两;从二品妃,每人每年1200两;正三品贵嫔,每人每年1000两;从三品嫔,平板电子书两;正四品婕妤,每人每年400两;从四品美人,每人每年300两;正五品才人,每人每年200两,从五品宝林,每人每年100两;秀女,每人每年30两或是,无。 除去银两外,还会按品级发放各色绫罗绸缎,各色金丝银线等物。而像粮油,青菜,瓜果,茶品等日食用的东西,则按品级每日都有定数。 灵犀一年才三百两的奉银,可以想像得出小德子一年能拿到几两银子,更何况小德子到漪兰殿中当差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除去日常用的还能有几两银财。就算平日里永安帝到漪兰殿中多少会赏这些奴才们些物件儿,可那物件是皇赏,有几个不要脑袋的敢拿出去私卖? 小德子和荷叶相互看了眼,并未搭话。巧竹是第一次听主子谈论这些事情,自然也不会吱声。 灵犀抱着怀里的手炉,靠在矮炕上沉思了一会,然后抬头又问,“你是怎么回小林子的?” 小德子连忙道,“奴才就说奴才手头也不宽裕,要凑凑。”小德子想了想又道,“美人,其实没必要给那狗东西银两。奴才领着人揍他一顿也便罢了,反正他到美人这里告我我也不怕。” 灵犀听后摇摇头,道,“小林子后面还有主子,他来找你是想看他是否还能拿捏得住你。既然和你要五十两,那你便给他二十两,余下的你说再给他凑凑。”灵犀叮嘱道,“记住,定不能让他觉得你不怕他。你要让他觉得,他如果真拿了那借条到我这里,你脑袋都会保不住……” 小德子眼睛一亮,“美人,奴才明白了。这事奴才定会做好,您放心。” 灵犀对荷叶道,“去拿二十两,不,拿十九两碎银子,碎碎的银子给小德子……” 荷叶哎了声,拿了钥匙去拿称银子。 小德子则嘿嘿笑道,“奴才再和殿里的小太监借几个铜子儿去,一并交与他,奴才真是怕死他小林子了……” ----------------- 大雪下了一夜,待到次日清晨才停下了势头。一大早漪兰殿中的奴才们就起来收拾院内的落雪,扫在一起后再尽数运送到广阳宫外去。 灵犀清晨起来后本想着去德阳殿中去看看娴嫔和三皇子,可一想自己久病刚好,若去了娴嫔那里却不去朱皇后那里请安,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思来想去她又在漪兰殿中偷了一天懒,让荷叶拿了个小巧的白玉碗,在碗里润了一碗底的胭脂。 荷叶本以为灵犀是要用来梳妆打扮,却不想灵犀拿着嫩白的指头沾了胭脂,去点画在内殿屏风上的九九数梅图。 这九九数梅图灵犀很喜欢,在长乐殿中时她便想自己画一幅。可那时她是孝和太皇太后前的宫女,自然不敢僭越了规矩。永安三年时她倒是成了主子了,可却病了整整半年。那段日子她整个人都是糊涂的,更提不得什么九九数梅图了。 荷叶见灵犀兴致好,便出去又给灵犀寻了幅画在画轴上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不过是打发冬日里无聊日子的。 灵犀玩得正开心,便听到门外有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灵犀听了连忙接了荷叶递过来的湿帕子擦手,又低头整理了下自己藕荷色的锦锻小袄,米色绣蝴蝶罗裙,抬手扶了扶自己簪了珠花凤钗的发髻,确定自己妆容整齐后才迈步去外殿迎接永安帝。 永安帝在一片雪色中踏雪而来,脸上带着如朝阳一般的笑,背着手,有一种屹立于天地之间的气势。 灵犀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度,都有上上之乘。可惜,她不爱他。 永安帝几步上了回廊,在灵犀福礼前拉了灵犀的手,低头笑道,“身子弱,便在殿里等朕便好,何必到外面来受冻。” 灵犀还是规矩的福了身,笑着回道,“臣妾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应该有的规矩定是不能忘的。” 永安帝听后大笑,携了灵犀的手一起回到了内殿之中。 荷叶和巧竹请安后,忙到偏间去准备茶水糕点。 “身子可痊愈了?”永安帝坐到矮炕上,拉着灵犀坐到自己旁边,轻声问,“可还喝着药?” 灵犀轻轻摇头,头上珠花轻颤,“已有二日未喝了,韩太医说臣妾的身子无碍了,只要在饮食上再调养些日子便好了。” 永安帝拉过灵犀,趴在灵犀的耳边呵出一口热气,“终是好了,朕都等不急了。” 灵犀脸上一红,害羞的把头低下。想把手从永安帝的手大中抽出来,永安帝却攥得更用力了。 灵犀娇嗔,“皇上,您就会取笑臣妾。” 荷叶和巧竹上了茶盏糕点,见永安帝和灵犀在说悄悄话,同时抿着嘴唇轻笑,轻声退回了偏间。 灵犀抬起水眸,风情万种的看了眼永安帝又道,“皇上您看,奴才们还在呢,您……哎呀……” 永安帝把害羞的灵犀拥进怀里哈哈大笑,“朕又没说什么,朕得黄莺怎么就娇羞成这个样子了?” “臣妾不理您了。”灵犀直起身子转过头去,红着脸不去看永安帝。 永安帝眼中带笑,手轻抚着灵犀的发髻,把目光落在了屏风上的九九数梅图上,屏风下那只装了胭脂的白玉碗还未拿走。 永安帝站起身来,走到屏风面前观望了起来,回头道,“你用胭脂点的花瓣?” 灵犀用手轻捧了自己的脸颊两下,感觉不那么火热了站起身走到永安帝面前,道,“臣妾总觉得那些颜料画上去的没有质感,其颜色也不如胭脂红来得正。” 永安帝点头,伸手也用右手的食指点了一抹胭脂,点上了屏风上的花瓣处。画上的梅花小巧,永安帝的手指相较于灵犀的粗壮不少,指头一抬起来便见那花瓣相比别的要大。 永安帝看后哈哈一笑,道,“朕的手倒是不如你的纤细,点上去倒是不好看了。” “谁说的?”灵犀巧笑道,“臣妾倒觉得很好看,皇上再点几枝。” 永安帝果真挑了胭脂把余下的梅花都点上了,其梅花远远望去少了几分轻柔,多了几分刚毅。 “这才是傲雪红梅应有的样子。”灵犀把头靠在永安帝的肩膀上,柔声道,“臣妾点的那些太女儿家子气了。” “你本就是女儿家,就应该娇柔些。” 灵犀心思一转,伸出嫩白的手指挑了一抹胭脂,抬手点在了九九数梅图的空白处。随后又拿起永安帝的右手,在永安帝的疑惑下点在了自己的指纹上。 永安帝的指纹印在灵犀的指纹上,印成了一颗小巧的指纹红心。 “皇上……”灵犀把脸埋在永安帝的胸前,娇声提示道,“你看那像不像一颗心?” 永安帝要是现代人早就明白了灵犀的心思,可他生在大顺朝。直到灵犀满含娇羞的点了一句,永安帝才恍然大悟,道,“永结同心?” 灵犀把脸埋在永安帝的胸前偷笑了起来,心中暗道永安帝对这风花雪月的事情还真是——手道擒来。 永安帝左手抬起灵犀的小脸,看着灵犀水盈盈的眸子眉开眼笑。手指上的胭脂落在灵犀的额间,点上了一朵花瓣。 嫩白的皮肤映着嫣红,灵犀平添了一股妩媚。 永安帝的手指向下移动,胭脂又点在了灵犀的红唇之上。 手指在灵犀的红唇上轻移,永安帝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柔嫩触感。渐渐的,永安帝的眼神变得迷乱。最后把灵犀的后背抵在屏风上,用自己的舌尖代替手指去感觉灵犀唇瓣的弧度…… 灵犀双手扶在永安帝的xiong前,感觉着唇上传来的温度与湿意,气息开始变得紊乱。 “皇上……”灵犀在已经混沌了的脑子里拉出一丝清明,“现在是白天……唔……”百度嫂索|莺妃传 永安帝的舌头趁机伸入了灵犀的口中,品尝着那一抹甘甜,右手从灵犀的衣领处向下延伸,握住了柔软的浑圆…… “皇上……”灵犀轻喘道,“外面还有奴才……” 永安帝吞下口中香津,伸手解下灵犀的肚兜扔在了屏风另一面,沉着喉咙喊道,“冯公公!” 须臾,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一顿后,冯公公压着嗓子叫殿内奴才离去的声音隐隐传来,片刻后,殿门发出了悠扬的一声吱哟…… 永安帝伸手摘掉灵犀的珠花凤钗,轻咬灵犀已经露出的嫩白脖子道,“没人了……” “啊……”灵犀发出一声轻吟,“皇上,寝殿……” “就在这里,朕等不急了……” 第七十一章 独宠六宫 永安四年十二月初一,永安帝招莺美人甘露殿侍寝。 永安四年十二月初二,永安帝招莺美人甘露殿侍寝。 永安四年十二月初三,永安帝招莺美人甘露殿侍寝。 …… …… “十二月初十,皇上召莺美人甘露殿侍寝;十二月十一,皇上留宿德阳殿;十二月十二,留宿德阳殿。十二月十三,莺美人甘露殿侍寝……” 未央宫未央殿中,朱皇后身穿红色绣凤凰随常宫装,头挽凌云髻簪九尾凤钗,坐在矮炕之上拿着承恩薄慢慢的翻看。 在炕边的镂花矮凳上,坐着的是上身穿橙色绣红花小妖,下身系湖蓝色锦缎罗裙,头挽云髻的柔妃。 “十二月十四,莺美人侍寝甘露殿……”朱皇后又翻过一页承恩薄,眼角略带两条鱼尾纹的双眸闪过一丝愠怒,染了胭脂的红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柔嫔美眸轻扫了朱皇后两眼,压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道,“姐姐,自莺美人大病初愈以来的半个月,皇上只偶尔还进娴嫔的德阳殿,余下的皆招幸了莺美人……”柔嫔伸出嫩白纤细的手指,掰算了一会后道,“足足有十一天……” “不用你来告诉本宫!”朱皇后把承恩薄扔在手边的黄阳木矮桌上,皓腕之上的玉镯碰上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心中虽有不快,可嘴角却挑起一丝柔柔的笑意,“莺美人上些日子受了委屈,皇上偏爱一些也是有的。” “可,可,”柔嫔柳眉轻皱,含水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妒意,“如此雨露不均,后宫之中的妃嫔心中定会有所怨怼。” “是后宫之中别的妃嫔心中有所怨怼,还是你的心中有所怨怼?”朱皇后板起脸冷哼一声,拿起茶盏吃了起来,不再理会柔嫔。 “皇后娘娘,姐姐……”柔嫔拧着手中的的帕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小女儿的撒娇意味,“臣妾也是后宫妃嫔之一,心中当然会有不甘。”柔嫔小心看着朱皇后的脸色,又道,“难道姐姐心中就甘心吗?那莺美人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太皇太后面前一个训鸟的,你看她如今这嚣张的样子,真真儿把甘露殿当成她自己个儿的寝殿了。” 柔嫔这幅娇柔的媚态若是展现给永安帝看的话,定是让永安帝眼前一亮。可惜坐在她前面的是朱皇后,而朱皇后,最厌烦的便是妃嫔在她面前姿态不端,即使那个人是她的远房堂妹。 “如此耐不住性子,你和那被废的刘氏,真真儿是一对无脑子的!”朱皇后放言讽刺。 刘氏即已被打入冷宫的嫔。 柔嫔收了脸上柔弱的女儿态,坐直了身子用锦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漠,“我说过了,漪兰殿中的事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也定是那刘氏做的。”朱皇后道,“平日里刘氏以你为尊,她做的哪件事不是按你的意思去做?”朱皇后把手中茶盏放下,双眸微眯流露出一丝凶光,“若让莺美人在漪兰殿中平静的禁足三个月,皇上定早已把她忘到脑后。后宫如花美眷三千有余,你觉得她还有这翻身的机会吗?” 柔嫔听到朱皇后这话心中有些懊恼,脸上亦是带了怒意,“我平日里是看不得那些妃嫔小人得志的嘴脸,可她一个小小的莺美人还真入不了我的眼,我也不屑在她的身上动什么劳什子的手脚!” 她这次跑到朱皇后这里来抱怨,不是那莺美人越加放肆了吗? 眼瞅着便是除夕,柔嫔早日里看上了这次贡品中两颗足有拳头大的南海夜明珠。那夜明珠她曾经在永安帝的许意下拿出来看过一次,两颗夜明珠在黑夜之中发出淡绿色的光芒煞是好看。柔嫔本想着向永安帝讨来一颗放在寝殿之中照明,其光亮即轻柔又不伤眼,也没有蜡烛燃过的那种连香料都掩不住的味道。 可谁知日前永安帝竟然把那两颗夜明珠一颗赏一娴嫔,一颗赏了莺美人。 娴嫔也倒罢了,毕竟她膝下育有一子,其子又甚得永安帝的喜爱。可莺美人算是什么东西,一个训鸟的也配和她争东西? “当真不是你?”朱皇后眼露疑惑,“难道是瑛嫔?” “我感觉也不像是瑛嫔。”柔嫔思虑了一会,道,“瑛嫔平日里和哪个妃嫔都不亲近,也没见她拉拢过谁。而且这次的事明显是拿着莺美人做由子,其真正目的是冲着娴嫔去的……” “所以,现在宫中的妃嫔会把怀疑的目光看到你我身上。”朱皇后揉着额头道,“皇储未立,你我又膝下各有一子,娴嫔自然会成为咱们共同想要除去的人。” “皇上也定是这样想的。”柔嫔眼中露出一丝恨意,“所以这些日子以来皇上都到不我的宫中来,我去紫宸殿中去请安,冯公公也总是说皇上在批折子没时间见我。可我分明就看见漪兰殿的荷叶站在偏间内……” “正是这样,”朱皇后用手指一点承恩薄,缓缓道,“现在才不能动她。若你现在动她岂不是告诉皇上上次漪兰殿中的事是你做的?皇上一向不喜后宫之中的争斗,也最不喜玩心计手段的妃嫔……” 柔嫔泄气的叹了口气,似明白了朱皇后话中的意思。可还是不甘心的嘟着樱红的小嘴道,“难道就让她张狂去?现在她可是后宫之中独一份的恩宠,可真真儿是应了你先前说的那句,宠惯六宫!若来日她再诞下龙嗣,还不骑到了我的头上去……” 朱皇后的脸色微变,心中厌烦柔嫔的多话,只冷声道,“你身后有整个朱低家族,她一个小小的贱婢身后有何靠山?难道皇上会立一个贱奴所生,身后无扶持势力的皇子为太子吗?” 柔嫔被朱皇后说得一愣,随后心中衍生出了一丝强烈的恨意。 整个朱家是站在她朱皇后身后的,又不是站在柔嫔身后的。当年柔嫔被送入太子府还不是因为当时身为太子妃的朱皇后膝下无子要用她来固宠?现在倒好,她柔嫔是真真儿为永安帝为朱家诞下了一位皇子,可朱皇后却要把寄养在膝下的养子扶上储君之位。 那李凌云算什么东西!其生母生前不过是太子府中小小的良缓,其家中在前朝又有什么势力?挂着朱皇后养子的名头,日后登基所依所靠不还是朱家?这才真真儿是辛苦半辈子,独独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说到底还是朱皇后怕自己抢了她中宫皇后的位子,所以才会置整个家族的利益而不管。 朱皇后和柔嫔想的又不同,她明白柔嫔在怪她。可她却是在给朱家留一条后路,一条活命的后路。 自永安帝登基后,朱弦便成了朝堂上说一不二的人物。说其一呼百应毫不夸张,就连永安帝下旨做某一决定之时都会事先征询一下朱弦的意见。而自己又在中宫为后,整个后宫都掌控在自己手中,更是握有后宫妃嫔的生杀大权。 一前一后,等于把整个大顺朝都控制在了朱家的手中。 永安帝虽然面上对这些并无不满,可其心中定是极为懊恼。如果再立了有朱家血脉的柔嫔之子李辰风为太子…… 朱皇后怕,怕朱家会走上崔家的老路,到那个时候…… 朱皇后不敢深思,只盼着柔嫔在这后宫之中不要太过无脑,而朱弦在外朝不要自居永安帝的老师,二朝元老,大顺左尚书,国丈等等这些虚名而为朱家引来祸患。 “皇后娘娘,”轻雨走进来,到朱皇后身前一福道,“广阳宫中的娴嫔和莺美人来请安了。” “本宫不是说了身子不适吗?都免了请安她们怎么还来?”朱皇后脸上略有不耐,真是不想见谁就来谁,还两个人一快来了,“你没说本宫身子不适吗?” “奴婢说了,”轻雨道,“可奴婢见娴嫔和莺美人身后的宫女都抱着锦盒。莺美人对奴婢说,说皇后娘娘若身子不适见不得她们,那她们把锦盒放下就走……” “锦盒?”朱皇后微微一愣,“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轻雨抬头看了看柔嫔的脸色,随即道,“是夜明珠。” 朱皇后本靠在桌子上拄着头,听到此话立马直起了身子,“你是说,是皇上赏给她们的那两颗夜明珠?” “正是,”轻雨回道,“奴婢不敢做主,便进来请示皇后娘娘。” 柔嫔坐在一边心中酸溜溜的,若她是皇后,那两颗夜明珠岂不是也会如这般的飞到自己的手中,不仅仅是夜明珠,还有很多很多东西,都会自动飞到自己的手中…… 朱家的支持,永安帝的喜欢,大顺皇储之位,等等等等,都会如这般一样一样的飞到自己的手中。 柔嫔看着年老色衰的朱皇后轻轻发愣,自己也是朱家的女儿,凭什么她为后,我为妃? 第七十二章 大肆进封 未央宫未央殿外,娴嫔身披桃红色披风,头挽侧髻,左侧簪了一排用东珠扎成的珠花,右侧则簪了一只水晶珠子为流苏的金步摇。 灵犀则披了雪白色的狐狸皮披风,头挽百合髻,左侧簪了一套三支的绿玉簪子,右侧则簪了两只白银做成的百合花珠花,其在雪色下,莹莹闪光。 荷叶与项儿分别站在灵犀的娴嫔的身后,每人手上都抱着一个华丽的锦盒。锦盒之内所装的,正是永安帝赐与她们的夜明珠。 娴嫔见轻雨到未央殿中去传话,捧着手的的暖炉,张嘴哈出一股白气,悄声笑道,“妹妹,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让咱们进去?” 灵犀低头浅笑,耳朵上戴的玉蝴蝶耳坠划过脸颊,生出一丝凉意,“我猜皇后娘娘很为难,所以咱们还是不要为她添乱了。” 未央殿偏间的门并未关上,裙角闪动中可以分辨出里面有三名一等大宫女。 朱皇后向前共有四名一等大宫女,飞朵被永安帝纳为妃嫔后朱皇后未再填大宫女,故未央殿中便只剩下了三名大宫女。 可刚刚轻雨明明到内殿去给皇后传话去了,那就说明偏间内的大宫女,其中有一名不是未央殿的。 再加上朱皇后把身边的宫女都打发了出来,灵犀略略一想也便猜出了朱皇后的宫殿之中有客人,而那个人,多半是与朱皇后极其亲厚的。 灵犀对着内殿中的宫女招手,须臾,紫晚出来了。 灵犀和紫晚客套一番,吩咐项儿和荷叶把锦盒交与紫晚后,在紫晚那声“娴嫔娘娘慢走,莺美人慢走”声中转了身。 出了未央宫,灵犀低声对娴嫔笑道,“皇后殿中有贵客,咱们在外面冻着也不讨她欢心,还不如把东西放下早早回去逗三皇子玩儿。” 娴嫔一点灵犀的俏鼻,娇笑道,“就你眼睛是管事的,能看到未央殿的内殿去。” 灵犀抿嘴之笑,也不分辨。 两个人并未坐软轿,而是携手穿了御花园一步一步走回去。冬日里天寒,坐软轿还不如就这样闲庭信步的走走来的暖和。 过了紫宸殿,灵犀的眼光看向了东六宫。 如今她住在西六宫,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回长寿宫去看看了。灵犀在心中细细算了下,孝和太皇太后的寿辰是十二月初三,如今已经过去十天有余了。 灵犀闭眼,心底泛起酸涩,也不知道孝和太皇太后现在过得如何了。 娴嫔握了灵犀冰凉的小手,轻手问,“可要去看看?” 灵犀摇摇头,嘴角抿起的笑意有些僵硬,“不看了,只有从三品以上的妃嫔才能给太皇太后请安。我是从四品的美人,不配踏入永寿宫。” 亦不配再见孝和太皇太后,她愧对孝和太皇太后对她多年的疼爱。 永寿宫,那座如今已经空置了的宫殿。里面曾经居住过对灵犀如孙女般疼爱的孝和太皇太后,居住过对灵犀如妹的睿王李辰风,亦居住过同灵犀一样穿越到这大顺朝,一时都消停不下来的倾城公主。 可就是那样一座处处充满回忆的地方,灵犀连进去睹物思人的资格都没有…… 灵犀抬头看重重叠叠楼宇上面蔚蓝色的天空,向往的对娴嫔道,“姐姐,若是我去年顺利的出了宫,那现在又是在过怎样的生活?你说爹娘看到我会高兴吗?” 娴嫔松开灵犀的手,心中五味陈杂。良久后,重新拉住灵犀道,“惜儿,不要想那些无边际的事了。在这宫中只要你我姐妹二人同心,定会站得一席之地……” “等到年老了,搬进行宫中,慢慢的等死……”灵犀接下了娴嫔的话,语意中全是凄凉。 一声雁鸣划过天际,仿佛在迎合灵犀所说的话…… 永安五年正月初十,冰宫刘氏殁。 刘氏其父乃朝堂之上正四品下的左散骑常侍刘今仁,其家族在京城之中亦是不小的一股势力,依附于左尚书朱弦**。 正因如此,刘氏在被打入冷宫后,刘今仁的政治生涯才并未受到多少影响。 刘氏殁后,永安帝下旨其按正五品才人位份下葬,没有抛尸荒野,算是给了朱家和刘家面子,亦是给了寄养在柔嫔宫中的三公主面子。 永安帝的大公主青萝为朱皇后所生,比永和帝最小的女儿九公主依晴要大一岁,今年已经一十五岁,正是赐婚的年龄。可因其上还有位小姑姑,故婚事也就压了下来。 二公主青蔓为瑛嫔所生,今年一十四岁,也正是花一般的年纪。 三公主青妙虽说比大公主和二公主的年纪要小,可也是一十二岁的妙龄,已分得清这宫中的是是非非。 故平日里去未央宫中请安遇到灵犀的时候,三公主的眼中总是不免露出敌意。 那丝敌意,让灵犀清楚的意识到她眼下最大的敌人不是后宫中的妃嫔,而是这个比自己要矮一头,张口闭口莺美人怎样怎样的三公主。 三公主身为公主,其在永安帝的地位自然不能和妃嫔们同日而语。就算永安帝再轻视公主,可若是妃嫔与公主发生争执,最后得到的结果肯定是,“她就是一个孩子,你身为母妃,难道要和一个晚辈过不去吗?” 灵犀看着三公主那净白小脸上毫不遮掩的恨意,心中只一个想法。那便是,我早晚让你父皇把你嫁到大月和亲去!一辈子都回不来。 三公主对灵犀的恨意一直持续了半年之久,等到阳春三月灵犀在御花园中再遇到三公主的时候,其脸上已经平静了很多,眼中的恨也平淡了很多。 对于这种有所好转的状况,灵犀自然不会再去招惹是非,左右三公主已经一十二岁,再过个二年也到了嫁人的年龄。到时任三公主的恨意再浓,还能穿过大顺皇宫三尺厚的宫墙不成? 永安五年四月初八,永安帝封九公主依晴为正一品恬然公主,赐婚大月国为妃。 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灵犀直接把手中的茶盏掉到了地上。 永安三年倾城公主被赐与大月国为后时倾城公主半路跑了,这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永安帝花费两年的时间去找倾城公主,与大月国一直做了两年的周旋。 可是,为什么要嫁九公主过去为妃?不应该是为后才对吗? 灵犀思前想后,最后释然了。 二年已然过去,大月国在与大顺朝周旋之时另立本国女子为后不无可能。再说,其大月国公主是嫁到大顺朝为妃,大顺朝的公主嫁过去定也再无为后的道理。 恬然公主的大婚安排在了五月初,行完大礼后,由着和亲使官护送着其仪仗前往大月。 永安五年六月,永安帝大肆进封皇宫妃嫔。 进封生育了二公主青蔓的瑛嫔为媖妃,进封生育了二皇子的柔嫔为柔贵嫔,进封生育了三皇子的娴嫔为娴贵嫔,曹嫔为曹贵嫔,进封生育了四公主青瑶的欣婕妤为欣嫔,其余未生育子女的嫔妃皆进封一级。 圣旨一下,灵犀亦由从四品莺美人进封为正四品莺婕妤,依旧居住在漪兰殿中。 后宫之中的妃嫔皆兴高采烈,欣嫔甚至连夜吩咐殿中的宫女太监收拾东西,只等着册封大典过后便搬入安定宫的主殿怜星殿。 可众妃嫔中还是有少数不高兴的,例如封了正三品贵嫔位份的柔贵嫔。柔贵嫔接了圣旨之后前脚含笑把宣旨太监送出合欢殿,后脚便把合欢殿能砸之物尽数砸之。 她不甘心,只生育了一个公主的瑛嫔连进两级成了瑛妃,生育了三皇子的小门小户的娴嫔封了贵嫔,就连无所出的曹嫔亦是封了贵嫔。凭什么,凭什么家世高贵,生育了二皇子的她却也只封了个贵嫔?凭什么她日后见到瑛妃要低人一等的给瑛妃请安,凭什么! 柔贵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朱皇后,如果没有她,如果她不是皇后,自己怎么会受到如此的待遇?一样为朱家的女儿,一样为朱家固宠,为什么朱皇后就能坐在高高的凤座上接受众妃嫔的跪拜,而她就要在下面去跪拜别人! 六月十五册封大典,众嫔妃皆到未央宫中受礼册封。 瑛妃接永安帝亲手所赐从二品妃位金册金印,朱皇后亲手给她簪上从二品品级簪子。 柔贵嫔,娴贵嫔,曹嫔,接永安帝亲手所赐正三品金册,朱皇后亲手为她们簪上正三品品级簪子。 欣嫔,于嫔,令嫔等从三品嫔位接永安帝亲手所赐从三品金册,朱皇后亲手为她们簪上从三品品级簪子。 正四品婕妤以下的位份无金印亦无金册,其品级簪子也不是朱皇后亲手所簪,只放在铺了红布的托盘上捧于低等妃嫔的面前。 即使是这样,这册封大典也在未央宫中热闹了一整天,待到散去时已经晚霞满天。 当夜娴贵嫔便来到漪兰殿中,摸着灵犀的肚子皱眉,“你这肚子,怎么就没动静呢?” 灵犀亦是疑惑,永安帝虽已不像永安四年时那样迷恋于她,可一月中依旧有七八日都召幸于她,可为什么她这肚子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要不,招来太医调理调理吧。”娴贵嫔轻语道,“早日怀了龙嗣你也能早日封了嫔位,居一宫主位。” 灵犀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于是点头,“明日我让荷叶叫了这方面拿手的刘太医来为我看看。若是无事倒安心等着,若是真有事……” “若是真有事,那便开几副药好好调养身子……”娴贵嫔连忙接道。 第七十三章 仁妃娘娘 永安五年七月底,大月国仁宁公主的仪仗顺利抵达了大顺朝京都。 永安五年八月初三,永安帝迎娶大月国仁宁公主为从二品妃,封号仁,赐居西六宫之首倾云宫霁月殿。 那一日,举国欢庆,大红的地毯从太极殿一直铺到了永安帝所居紫宸殿,又铺到了倾云宫的主殿霁月殿。 大月仁妃的到来,给本就不平静的后宫扔下了一块大石,瞬间便在激起了滔天大浪。 其仁妃也果真给后宫妃嫔面子,在大婚第二日便缺席了清晨给朱皇后请安奉茶。只打发了自己殿里的一个下等嬷嬷来未央殿中传话,说她初入大顺后宫找不到未央宫的路,便不来请安了,还请朱皇后大人大量不要和她一个外族女子计较。 身穿凤袍头戴凤冠正坐在未央宫主位上,想深度体现一下自己一国之母,母仪天下的朱皇后脸都气青了。 柔贵嫔眼睛更是气得瞪圆了,对那进来禀报的下等嬷嬷道,“她是外来的妃嫔不懂得规矩,难道霁月殿中的宫女太监也不懂规矩吗?就不知道提点一下?” 那嬷嬷在霁月殿中只是一个在小厨房里烧水的嬷嬷,到未央宫中来回话也是这辈子的第一次。面对着满殿得主子,她年老的身子早已抖如筛糠。听到柔贵嫔的问话,把脸贴上地上颤抖着声音回道,“回皇后娘娘,各位娘娘的话。仁妃娘娘到了霁月殿便把霁月殿中原有的宫女嬷嬷都撵了出来,现在能进入霁月殿的都是仁妃娘娘从大月国带来的宫女和嬷嬷。奴婢们,奴婢们……” 这嬷嬷也是倒霉,守在霁月殿外面等着侍候的一等大宫女,二等宫女三等宫女足足有八名之多。除去那些有品级的宫女,粗使宫女更是有二十几名之多,可那仁妃却偏偏选中了在厨房里当差的她。这其中的意味,明眼人一看便知。 瑛妃一声冷笑,“一来就摆这样的下马威,给谁看呢?” 自后宫妃嫔大肆进封后,妃嫔们到未央宫中来请安时的坐的位置也有了变化。此时的瑛妃已做在了朱皇后右下手第一的位子上,右下手第二位则是育有三皇子的娴嫔,娴嫔后面生育了四公主的欣嫔,欣嫔后面则是正怀着身孕的于嫔。 原本做在右下手一位的柔贵嫔现如今坐在朱皇后左下手一位下,其后依次是无子嗣的曹贵嫔,怀孕中的令嫔等人。 烧水嬷嬷趴在地上,双耳嗡嗡直响,直恨不得自己马上就晕死过去。 “给咱们看呗,”欣嫔自进封了嫔位后也敢在众妃嫔前说话了,“真真儿是蛮族,连点规矩都不懂。” “那欣嫔便自己看吧,本宫可没闲心看一只外族的猴子乱蹬,累着自己个儿多不值得。”曹贵嫔膝下无子却进得贵嫔位份,越加张扬自己在这后宫之中的圣宠之浓,更加把家族地位看得比皇嗣还高,话里话外处处带着自己身份尊贵,不是欣嫔等妃嫔可以比拟的。 朱皇后听得心烦,一扬手皱眉道,“你也没懂规矩到哪里去。她如今和你同为皇上妃嫔,她是猴子,你又是什么?这大顺后宫又是什么?” 曹贵嫔脸刷一下的便白了,连忙起身请罪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失言了。” “真是没一时的消停这,”朱皇后并无惩罚曹贵嫔的意思,站起来身来道,“都散了吧,回宫好声歇着。她是大月来的不懂咱们大顺后宫中的规矩,你们可都是千挑万选选进宫来的,定不可跟着她胡闹失了身份!”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众妃嫔纷纷起身“臣妾告退。” 待到众妃嫔都离开了未央殿,朱皇后在轻雨的搀扶下回到了未央宫的内殿。脱掉凤袍换上随常衣裳,卸下凤冠挽了凌云髻,朱皇后重新坐到矮炕上吃茶,长入发髻的翠眉虽还是皱得紧紧的,却已经没了在外殿时的那副怒容。 须臾,紫晚进来对着朱皇后道了万福,回道,“皇后娘娘,奴婢去倾云宫那里打探过了,仁妃果真把掖挺宫分去近身侍候她的宫女嬷嬷都打发出了霁月殿,贴身侍候的事只用自己从大月带来的人。就连今日早膳,亦是说吃不惯大顺的菜品而让自己带来的人重新做的。” “哼,”朱皇后一声冷笑,“她是吃不惯这大顺的菜品还是不敢吃,她是真不想用那些奴才还不敢用?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 仁妃刚过及笄之年,比之朱皇后膝下的大公主青萝还要小一个月。 “仁妃今日不来给娘娘请安,也真是过分了。”轻雨嫩白的小手握成空拳,力道适中的一下又一下的捶在朱皇后的肩膀上,柔声道,“她是外族和亲来的,又只是妃位,怎么会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依奴婢看,仁妃实在是……” “你觉得仁妃是个没心计的?”朱皇后轻轻摇头,脸上略有赞赏的道,“她这一招玩得才是高明的。若她今日来请安,本宫定会让宫中的嬷嬷好好教一教她规矩。那时她若不应,便是顶撞一国之后,还不是本宫想怎么罚她便怎么罚她?如今她不来请安,把自己是外族女子不懂规矩明挑出来本宫倒不好说什么了。说浅了对她无用,也会让后宫妃嫔说本宫厚此薄彼。说重了,她是大月送来和亲的,传到皇上耳中又要说本宫不识大体。” “那怎么办?”紫晚道,“难道就任她这么嚣张?” “哼,”朱皇后端起茶盏吃了口,嘴角带着算计的味道道,“说到底,本宫才是中宫之主,一国之后。任她心思再多,还能斗得过本宫?不过是时机还未成熟而已……” “那是,皇后娘娘动一动指头,想她死想她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轻雨轻笑迎合道。 永安五年八月初四,永安帝留宿霁月殿。 永安五年八月初五,永安帝留宿霁月殿。 永安五年八月初六,永安帝留宿霁月殿…… 永安帝一连去了霁月殿七日,仁妃亦七日未曾去未央宫中给朱皇后请安。 广阳宫德阳殿 娴贵嫔所生的三皇子已经一岁有余,此时正是蹒跚学步的时候。 娴贵嫔和灵犀坐在德阳殿前回廊上的湘妃椅上,一边看着嬷嬷宫女们豆着三皇子玩,一边吃茶闲聊。 娴贵妃穿了身淡黄色绸缎收腰宫装,头上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只在左边簪了两只新式的珠花,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带着丝雍容华贵的气质。 灵犀则穿了身水蓝色绣蝴蝶的收腰紧身罗裙,头上挽了个简单的宫髻,除了固定发髻的簪子外,只簪了一只海棠步摇。其脸上带着一丝恰意,如此时不是身在后宫而是在山野田间一样。 “听说了吗?”八月中旬的天气尚热,娴贵嫔拿了一把团扇扇风,“皇后娘娘把霁月殿中的宫女嬷嬷都打发回掖庭宫了。” “反正是那位主儿不要的,留在霁月殿中也是浪费。”灵犀拿了桌子上的梨花水晶糕来吃,其糕体细腻,入口即化。 “妹妹,你说皇上这日日留在霁月殿中,皇后在这个时候把霁月殿中的宫女嬷嬷都撤掉……” “定是皇上同意的,”灵犀抬手也递了娴贵嫔一块糕点,笑道,“这些日子霁月殿那位主儿也当真是张狂过了,皇后娘娘若再不给她一些颜色瞧瞧,她还不折腾到天上去?” “就你贪吃。”娴贵嫔把灵犀递给她的糕点放回到水晶盘子里,轻声笑道,“这后宫之中还真是不少是非看。昨个仁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去御花园里摘花,摘了宫人往柔贵嫔宫里送的几盆新品美人蕉。柔贵嫔当下便恼了,让太监打了那宫女三戒尺。” 三戒尺,即是一指宽二尺长的竹条打断三根。当年灵犀受罚只受了一戒尺便去了半条命,想也不用想便知受了十成十力量的三戒尺的宫女已经小命不保。|.. “然后呢?”灵犀脸上一本正经的问,“仁妃从大月国可带来太医了?那可定要好好医治才成。想来医术也是极高超的吧,不然仁妃怎么会带来呢?” 娴贵嫔被灵犀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待缓过气来后才继续道,“哪就带来太医了,那宫女受到第二根戒尺的时候便咽了气了。仁妃也真真儿是个有能耐的,拿着她封妃的金册和金印带着人就闯到了柔贵嫔的宫里,居然命人扇了柔贵嫔两个耳光……” 这等荒唐事灵犀也听说了,若不是朱皇后及时赶到,怕就不是两耳光的事了。 也正是因为这事仁妃做得过火了,朱皇后才会气急的把动手打了柔贵嫔,仁妃从大月国带来的心腹宫女仗毙。并下令罚了仁妃半年的月例,把霁月殿中掖庭宫中的宫女尽数都撤走了。 仁妃在后宫之中无规矩,靠得无非就是永安帝对她的一时新鲜再加上大月与大顺两国之间的关系。仁妃受了朱皇后的重罚后便跑到永安帝面前去大闹,本以为永安帝能偏袒着她,却不想把正在气头上的永安帝给激怒了。 大顺国与大月国的官商已经开通二年,一切都步上了正规。今年两国又互送公主和亲,本应更加亲密才是。可大月国却单方面把生铁的价格提高了一成,并态度强硬。永安帝派人几番协商都无结果,心中早就恨得牙直痒痒。 此时仁妃到他面前大闹,岂不是自己往永安帝的怒火里撞?永安帝当下便下旨仁妃禁足一月,不得皇召不得出现在永安帝的面前。 第七十四章 给朕孩子 灵犀自然不会认为仁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会‘嚣张’到在明知那美人蕉是柔贵嫔的还敢去摘,也不会认为朱皇后会恰巧在仁妃命人打了柔贵嫔两个耳光就出现在合欢殿,更不会认为这件事发生在这个时候是个巧合。 这一切,只不过是朱皇后与柔贵嫔自导自演得一出闹剧而已。而目的,就是把仁妃彻底的拉下马。 仁妃一个身在他乡的和亲公主,外朝没有强势的家族当靠山,后宫之中关系闹得又如此之僵,就算她是仅次于朱皇后,高高在上的从二品妃嫔又如何,到头来不还是陨于后宫之中的争斗中? 可是,仁妃真的是表面上那个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莽撞之人吗? 可惜灵犀的问题无人解答,朱皇后不能,被禁足一个月的仁妃同样不能。 仁妃禁足后,接踵而来的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观月台上,永安帝与众妃嫔把酒言欢,好不热闹。身怀龙嗣的于嫔和令嫔更是受到永安帝的特别关爱。切不说永安帝不许她们饮酒,其桌面上的菜品与其他妃嫔不同,就连鼓乐欢腾之时,永安帝也命其远离于嫔和令嫔,免得吓到她们腹中胎儿。 曹贵嫔就坐在于嫔和令嫔的上手,其嫉妒得眼睛都要瞪了出来,酒更是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须臾便露出了醉酒这态。 她已入宫五年,已由十五岁的妙龄少女变成了二十岁的少妇,可她的肚子却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因其不能诞下龙嗣,曹家已经做好了在永安六年天下大选之时再送进一位曹姓女儿来,以保家族荣耀。 同样羡慕于嫔和令嫔的还有做于于嫔和令嫔下手的灵犀。灵犀已经去请太医来给自己细细诊察过,太医说她的身体正常,没有任何不适之处。 没有任何不适之处,那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没能怀上龙嗣? 怀孕这种事,除了男人的问题,便是女人的问题。别的妃嫔一个接一个的传出喜讯,永安帝自然也是没问题的。 可为什么就是不能受孕呢? 灵犀眉头紧皱,心中思量这几年来的日子,难道自己不知不觉中中了别人的算计? “请莺婕妤安。”灵犀神情恍惚中,大皇子妃朱晓晓身穿月白色玲珑收腰紧身罗裙,头挽参鸾髻,手持酒杯站在了她的桌几前。 灵犀一愣,连忙站起向来对朱晓晓还礼,随即把桌几上的酒杯持了起来。 “莺婕妤眉头紧皱,可是身子不适?”朱晓晓并未与灵犀碰杯,而是熟惗的入了灵犀的席位。 灵犀看了眼荷叶,荷叶连忙从身后拿了个圆凳放在了灵犀的椅子旁。 朱晓晓也不嫌那圆凳简陋,自故自的坐了下来。 灵犀抬眼看李凌云,见李凌云也正看向这边,不知道是在看朱晓晓还是在看灵犀。灵犀的心不由自主的漏跳了一拍,用手理了理裙角掩饰错乱的心情,亦是坐了下来。 “谢大皇子妃关心,”灵犀嘴角含笑,道,“不过是多吃了几杯酒,有些晕而已。” “原来是醉了,”朱晓晓持起袖子捂嘴轻笑,顺势把左手的酒杯放到了桌子上,爽快的道,“那妾身便不敬莺婕妤酒吃了,况且妾身杯中之物也不是酒,乃是茶。” 灵犀把头一歪,笑着看向大皇子妃,不明白大皇子妃此来的目的,亦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她杯中之物是茶不是酒。 朱晓晓面上一红,略有两分羞涩的道,“妾身有了身子,大皇子是不让喝酒的。可妾身又想来与莺婕妤说几话,只好冒着大不敬之罪拿着茶水前来了。” “那定是不能吃酒的,大皇子说的没错。”灵犀审视的看着朱晓晓,笑道,“大皇子妃真是好福气,去年刚为大皇子诞下麟儿,今年又得喜讯。” 朱晓晓羞得低下了头,“哪就是好消息了。”朱晓晓靠近灵犀耳边,轻语道,“生孩子的时候,可痛了……” 朱晓晓的目光跃过灵犀高高的发髻,看到大皇子李凌云望向这边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目的达成,大皇子妃朱晓晓和灵犀又闲语了几句便回到了李凌云的席位。 李凌云把手的酒杯放到桌几上,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你平白去给她敬酒做什么?” 朱晓晓回眸一笑,“大皇子慌什么?妾身不过是看莺婕妤面善,想亲近亲近而已。” “一个训鸟的,哪值得你如此高看。”李凌云把酒杯端起,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训鸟的怎么了?”朱晓晓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那是以前,如此她是深受皇上宠爱的莺婕妤,日后再诞下皇子皇女,便会位及嫔位。其诞下的皇子皇女,是大皇子的皇弟皇妹,亦是妾身的皇弟皇妹。这样一个和咱们关系深厚的人,妾身怎能不与之亲近呢?” 李凌云夺下朱晓晓的酒杯,眼中带着愠怒,“你现在怀着身孕,在发什么疯?” 朱晓晓冷冷看向李凌云,嘴角挑起一丝嘲讽,“不是妾身疯了,是大皇子疯了,是你疯了!” 朱晓晓最后一句话声音颇大,临坐的二皇子李凌风不禁把目光递到了李凌云这里,笑道,“皇兄,皇嫂在说什么呢?什么风不风的?” 李凌云换上含笑的面孔,语气带着宠腻味道的回道,“刚刚在和晓晓说肚子里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好,我说带一个双土封,她却说二皇弟名字里有一个风字,定不能再取封字了。” 李凌风脸上的笑定格在了那里,“名字自然是由父皇来取,怕皇兄是白想了。” “谱入玉碟的名字自然是由父皇赐,我想的是小名,为人之父的快乐而已。”李凌云继续笑道。 李凌风当下变黑了脸,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凌风今年已经一十九岁,早已大婚。可大婚之后二皇子妃却无所出,不仅二皇子妃无所出,其二皇子府上的几位夫人,侍妾一样无所出。柔贵嫔隐隐怀疑是李凌风的问题,可碍于李凌风的面子又不敢让太医为他诊治。 大皇子妃朱晓晓坐回自己的座位后,灵犀的眼神便不时的飘向那里。虽然不清楚李凌云和大皇子妃在说什么,可她心中却升起一丝忧虑。 虽说现在她和李凌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过去的事却不能一笔勾销了。若真被大皇子妃闹出来,怕最后倒霉的是自己这个身份低贱的下等妃嫔。 中秋家宴余下的时间灵犀过得心惊胆颤,连眼光都不敢往李凌云那里斜视。待到回到了漪兰殿,灵犀的心又放到了肚子里。 她现在深居六宫之中,就算朱晓晓怀疑些什么,怕永安帝也不会轻易相信。况且,灵犀染红了的指甲扣进掌心之中,自己是李凌云送给永安帝的礼物,永安帝怎么会心生怀疑? 没了仁妃的后宫安宁了不少,八月下旬和九月上旬,妃嫔们就靠把眼睛盯在于嫔和令嫔的小腹上过日子。 于嫔是在永安元年选进宫中的采女,当时其父于为受前右尚书葛仲秋**牵连被连降三级,正是家道中落之时。于为本想着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于袅袅送到皇宫之中,以其在后宫中的势力来挽救自己的仕途。却不想于袅袅自选进后宫之中便和那三百采女一直居住在储秀宫中,直到永安三年的除夕之夜才在众采女之中脱颖而出。 令嫔亦是那三百采女中的一名,能得永安帝喜爱,全是靠一只纸鸢。没错,就是那么俗套。令嫔在储秀宫中断了线的纸鸢落在了御花园之中,而永安帝正巧陪着还是从四品美人的灵犀在御花园中散步。其纸鸢从天而降,戏剧化的飘落在永安帝的面前,其纸鸢上被人细心的用小楷写了令嫔的闺中名号…… 于是,水到渠成。 于嫔和令嫔福分再大,终是受不住后宫三千佳丽那满含或羡慕嫉妒或怨恨诅咒的眼神。 永安五年九月十五,于嫔身下见红。虽经太医之手保住了,可于嫔的身子却一天不如一天。没过半个月,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小月了。 永安五年十月初六,令嫔在御花园里散步,脚下不稳拌在了石头上,于是其周围的宫女太监全为她肚子里那个已经五个月大,却无福生下的孩子陪了葬。 后宫之中妃嫔皆是唏嘘,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 是夜,永安帝进漪兰殿偷香,他抱着灵犀滑嫩嫩的身子哀声叹气,“自娴嫔诞下三皇子后,后宫中的妃嫔就再无能平安诞下皇嗣的。灵犀,难道真是朕无福吗?” 自永安帝知晓灵犀的名字后,在无人时便只叫她的名字。 灵犀亦是一叹,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道,“不是皇上无福,是臣妾们无福为皇上诞下龙嗣。” 永安帝摸着灵犀如墨的秀发,轻语道,“不是朕无福,亦不是你们无福,是有人不让这皇嗣诞下。朕现在无暇顾及后宫,只能看着朕得皇儿们化为一滩滩血水……” “皇上……” 灵犀突然间有些心疼这个身为一国之君的永安帝。平常人尚且能享受的天伦之乐,到了他身上却变成了奢求。 “灵犀,”永安帝翻身把灵犀压在身下,双手在其身上有节奏的弹奏,“你能护住娴嫔的三皇子平安诞下,也定能护住自己的皇儿……灵犀,给朕一个孩子,朕定会疼爱你们……” 灵犀轻皱着柳眉,任永安帝在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声音变得零碎,“臣妾,臣妾愿意……” 第七十五章 菊园受罚 灵犀第一次见到仁妃是在永安五年十月初十。 自于嫔与令嫔先后滑胎后灵犀一跃成了永安帝召幸最多的妃嫔。一时间宠冠六宫,无人能敌。朱皇后也免了后宫众妃嫔一个位请安的差事,专门在未央宫中的佛堂之中念经诵佛,说是请求菩萨庇佑皇家子嗣。 故闲暇之时,灵犀便带着荷叶与巧竹到到御花园中闲逛。 那一日灵犀刚走进菊园,便见仁身立于菊园的百花丛中。仁妃身穿翠蓝色收腰半臂紧身罗裙,雪白与如玉的双臂,其肩上披着一条三丈长的锦绣披帛。头挽高高的牡丹髻,除其珠玉金饰外,更在左鬓之上斜簪了两朵开得灿烂的金菊。 仁妃今年年十五,正是如花一样的年纪。因是大月血统,其脸部线条刚毅,菱角分明。明亮的双眸不似大顺女子特有的那种温婉,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桀骜不驯。双眉修成了英气的剑眉,鼻子坚挺,染了胭脂的红唇唇角有些下垂。 这样的仁妃,不笑的时候带着三分凌厉,笑得时候更是带了三分嘲讽,其面容就有一种高高在上之姿态。 灵犀从未想过与这位仁妃娘娘有过深的接触,于是便想在仁妃发现她时速速离去。可谁知当灵犀刚要转身之时,仁妃已经对着她转过头来,并且冲着她的方向缓缓行来…… 灵犀的位份比仁妃低,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能再回避了。于是便盈盈走到仁妃面前,福礼道,“广阳宫漪兰殿莺婕妤,参见仁妃娘娘,仁妃娘娘万福金安。” 灵犀给仁妃请安时,仁妃正拿着手里的团扇轻扇。打量了灵犀一番后,声音冷傲的道,“起身吧。” 灵犀起身,自然也是美目流转的打量了这位大月而来的仁妃一番。 相较仁妃凉爽的装扮,灵犀穿得可要厚实多了。一身妃红色对襟绣百花紧身收腰罗裙,在外还披了件水蓝色暗纹锦缎的披风——如今已是深秋,天气已经很冷了。 其发髻也只是挽了随常的宫髻,簪了两只并不出挑的珠花,相比于仁妃的装扮更是略显寒酸。 仁妃打量够了灵犀,声音冷傲的道,“听说你是皇上特别宠爱的妃子?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呀。” 灵犀嘴角挑起一丝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转声回道,“皇后娘娘和皇上才是伉俪情深。” 仁妃剑眉轻挑,把身后一个穿着枣红色宫装的嬷嬷叫过来轻声问了几句,待那嬷嬷退下后,仁妃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小声嘟囔道,“夫妻就说夫妻,说什么伉俪……” 仁妃在大月两年虽然学会了说大顺朝的话,可是对大顺的化还是一知半解,有很多都听不明白。 灵犀是九转的心思,一听仁妃的嘟囔便明白了这位仁妃娘娘为什么不愿意与别的妃嫔多接触。语言与化方面的差异,让这位大月公主无法溶入大顺后宫之中。 仁妃回过身子又对灵犀道,“本宫问你是不是皇上最宠的妃子,你扯到皇后那里干吗?” 灵犀被仁妃问得一愣,转而笑着回道,“皇上对后宫之中众姐妹都是一样宠爱。” 仁妃见灵犀不肯正面回答,当下便立起了剑眉,脸上带了三分怒色,“你是听不明白本宫说的话吗?” 灵犀被仁妃问得头痛,若她回自己是永安帝最宠得妃嫔,那便是侍宠而娇。可若说自己不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仁妃定会追问谁才是永安帝最宠的妃嫔。到时无论她说谁,都会招来自己善妒之名。 仁妃身后有整个大月国做靠山,朱皇后不敢轻易拿她怎么样。灵犀可是宫内无权宫外无势,只怕一个不小心便又是禁足三月。 亏她之前还以为这仁妃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主儿,眼下一看这就是事事不懂的一个楞头青! “回仁妃娘娘的话,”灵犀心中暗自思量良久,最后回道,“后宫之中雨露均沾,臣妾担不得一个最字。”怕仁妃还会抓住她问个不停,灵犀连忙福礼道,“仁妃娘娘,臣妾近来身子不适,到时候回去吃药了。还请仁妃娘娘恕罪,臣妾先行告退了。” 仁妃虽然对大顺礼仪一知半知,可也明白灵犀是在敷衍她,当下便怒嗔道,“本宫还未问完话,你吃那门子药!” 灵犀心中生起一丝无奈,只恨自己脚欠没事来菊园做什么。只好福身道,“臣妾知错,仁妃娘娘请问。” “既然知错了还不跪下!”仁妃大喝道,“本宫身为大顺从二品妃嫔,哪容你一个小小宫嫔藐视!” 灵犀脸上柔柔的笑僵在了脸上,抬头不可思意的看仁妃。 她入宫十载,除了给孝和太皇太后,永和帝,永安帝,朱皇后下过跪,何曾给别人下过跪?当奴才时都没有,何况现在还是永安帝亲封的正四品婕妤。 荷叶看着仁妃的话不似说笑的,当即便拦在了灵犀的面前,对着仁妃跪下磕头道,“还请仁妃娘娘明查,莺婕妤并没有藐视仁妃娘娘。莺婕妤身子一直柔弱,太医吩咐了每日进药……” “你一个小小的贱婢,本宫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仁妃打断荷叶的话,冷声对灵犀道,“本宫问莺婕妤话,莺婕妤顾左右而言他。本宫未曾让莺婕妤退下,莺婕妤又要自行离开。这不是藐视是什么,真当本宫这外来的妃嫔好欺负吗?” 仁妃两月之前受朱皇后和柔嫔算计后,心中便一直有口恶气吐不出。禁足解了后永安帝又从未到过她的霁月殿,别的妃嫔身后多多少少都有家族做靠山,放眼整个后宫也就只有灵犀是个无权无势的。其以前是个宫女,在外朝没有庞大的家族做靠山。在后宫之中又无与之太过亲近的妃嫔,一个娴嫔又是个胆子小的。 就算灵犀身负圣宠又何如,她仁妃就不信永安帝会因为一个身后无势力的妃嫔而责罚自己这个关系到两国关系的和亲公主。 她就是要罚这个圣宠在身的莺婕妤,杀鸡儆猴! 灵犀银牙咬得咯咯做响,心知仁妃这是定要拿自己开刀了。灵犀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离着大老远的距离仁妃便向她这个方向走,为什么仁妃总抓着那一个问题不放。 灵犀胸腔几个起伏,最后在菊园中的石子路上缓缓跪了下去,低声道“臣妾知错,还请仁妃娘娘息怒。” 灵犀心知仁妃的品级比她高,和仁妃硬碰硬只会让自己更加陷于被动。 仁妃见灵犀乖乖跪下,嘴角挑起一丝得意的笑。随即挺直了脊背,把头昂得高高的,俯视着灵犀冷声道,“莺婕妤藐视本宫,本宫便罚你两个月的月例,禁足一个月。” 仁妃的声音里无一丝温度,任谁都能听出她不是闹着玩的。可灵犀听后却终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灵犀一笑,仁妃更怒了,“你笑什么笑?难道认为本宫是开玩笑的吗?” 灵犀抬头,含水的双眸中满是笑意,“臣妾没以为仁妃娘娘是开玩笑的。可这后宫之中的可以下如此责罚的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仁妃娘娘虽然身份高贵,可也不能越了规矩责罚臣妾。” 灵犀扶着巧竹的手从石子地上站了起来,亦把荷叶从地上拉起来,一步一步靠近仁妃道,“仁妃娘娘即不是皇上又不是皇后娘娘,却敢对臣妾下如此旨意,不知仁妃娘娘是何居心呢?” 大顺后宫之中高品级的妃嫔对低品级的妃嫔只能进行罚跪,其余的实权皆掌握在皇上和皇后的手中。永和帝在位时,后期中宫无后,永和帝便把权利下放给了当时的董贵妃和崔贵妃,其两人的地位已经形同副后。 仁妃虽然贵为从二品妃嫔,可中宫有后,永安帝又没有封她为副后,命她协理六宫,她自然没有罚灵犀月例甚至禁足灵犀的权利。 仁妃这样做也是因为大顺和大月后宫之中制度的不同。在大月的后宫之中,品级高的妃嫔就拥有对品级低的妃嫔罚跪,掌嘴,罚月例,禁足,甚至是降级,杖责的权利。 仁妃初入大顺后宫之时,朱皇后倒是安排了懂礼仪知规矩的嬷嬷去指导她,可仁妃却把那些宫女嬷嬷如数撵了出来,最后在朱皇后的算计下,那些宫女嬷嬷也都撤回了掖庭宫。 “放肆!”仁妃虽不懂大顺后宫的规矩,可也知道自己怕是祸从口出了。心里不甘下,一个巴掌甩在了灵犀的脸上,怒道,“那本宫就罚你在这里跪到天明!” 仁妃生在大月,从小习武。其一巴掌打到灵犀脸上,灵犀的嘴角立马便渗出了血丝。 灵犀被打得头上珠花掉落,发髻凌乱。 荷叶见状上前猛推了仁妃一把,历声喝道,“后宫宫规,宫女犯错受罚尚且不准掌……哎呀……” 荷叶话未说完,便被仁妃推到了菊花圃中,压倒了一片开得灿烂的菊花。 巧竹挺身上前,护在灵犀面前,声音颤抖的继续道,“宫女犯错受罚尚且不准掌嘴,何况莺婕妤是皇上亲封正四品婕妤!” 第七十六章 大月艳妓 此时已是十月中的天气,菊园里的菊花已经凋零了大半。因其残花遍地景致不好,大多数的妃嫔都不再来这里闲逛。灵犀今日来也只是图个清净而已,却没想遇到了事先算计好的仁妃。 巧竹站在灵犀身前,颤抖着声音边说着宫规边护着灵犀后退,就怕没有规矩的仁妃发起疯来再打灵犀一巴掌。 仁妃一听完巧竹的话,心中更恼了。这大顺后宫之中打不能打罚不能罚,那她这从二品的妃嫔岂不如虚设的一般。 想着抬脚便把巧竹踢翻在地,怒斥道,“一个下等宫婢,竟然也敢来顶撞本宫。琐雅,给本宫打,狠狠的打!” 琐雅是仁妃从大月带过来的宫女。琐雅听到仁妃的话,立马上前拎起巧竹的脖领子左右开弓扇了起来,一个巴掌下去便是一道血痕。 荷叶从菊花圃中爬起来,看了看站得远远的灵犀,又看看正在受罚的巧竹,眼珠一转便冲到了名叫琐雅的宫女面前,把巧竹从她手里夺下后对仁妃和琐雅道,“要打打我,别打她。” 说着把巧竹推到了灵犀的方向,低声道,“护着婕妤,找机会去禀告娴贵嫔娘娘……” 巧竹被荷叶推远扑到了灵犀身上,仁妃的人没有仁妃的命令不敢到灵犀身后去抓巧竹。琐雅只揪住了送到自己手上的荷叶,荷叶没和巧竹一样任琐雅责打,而是和琐雅撕打了起来。 仁妃身后的宫女又上前了两个,最后把荷叶的双手都背到了后面,只留荷叶嫩白的小脸让琐雅掌嘴。 巧竹挨了那么多下打都忍着没哭,可看着荷叶咬着牙接了琐雅一巴掌,眼泪立马便流了下来。 荷叶吩咐她做的事都是荷叶自己能做的,可荷叶却为了不让她挨打把她一把推了出来,此时巧竹的心如被人用刀一片片割一样。 灵犀藏在宽大袖摆中的双手狠狠紧握,指甲更是扣进了自己的掌心之中。她不是不心疼荷叶挨打,只是在心中算计怎样才能把自己一面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并且能把对方至于死地。 仁妃身后的捶花拱门处,来寻灵犀回漪兰殿的小德子一闪而过。 灵犀扫到小德子一闪而过的身影,满意小德子并没有莽撞的进来掺和进来。小德子定是去搬救兵了,不管搬来的是谁,最多一刻钟的时间这菊园定会来人。 思及此处灵犀再次缓缓对着仁妃跪了下去,抬手把头上固定发髻的发簪拿下任如墨的头发凌乱的散下。灵犀闭上双眸,语气平淡的道,“还请仁妃娘娘大人大量,饶了臣妾的婢女。” 仁妃见灵犀服软,忐忑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冷声讽刺道,“怎么,心疼你的婢女了?当日在合欢殿,本宫亲眼看着自己亲如姐妹的婢女被皇后仗毙,本宫也没如你一样下贱的给皇后下跪。大顺的女人,膝盖就是软……” 灵犀不敢妄议当日朱皇后的所作所为,只道,“臣妾的宫女一心护主,并无大错。还请仁妃娘娘仁慈。” “拿宫规来压本宫,”仁妃继续冷笑,“你一个训鸟的贱人,也敢拿宫规来压本宫。在我们大月,你连艳妓都不如……” 艳妓,大月国专门训练出来服务出军队的军妓。虽为妓,却不受世人的鄙弃。在大月国有很多贫家都会把女孩卖给训练艳妓的地方,除了能得到银帛之外,还会受到当地人的敬仰。 至于那女孩以后的人生,以后的生活,无人去管,亦无人去问。 艳妓在幼时便会被喂下麝香,终身失去为人母的资格。刻苦训练三五年,待到十三四岁的年纪便被送到军中,待到三十岁左右才会被放归家中过正常生活。可因其生活窘迫,大多数的艳妓都是出了军队进青楼,放浪一生。 灵犀虽然不知仁妃口中的艳妓为何种人,可在其字眼上也知是极大的侮辱。当即便睁开双眸,眼露杀意的警告仁妃,“仁妃娘娘,此乃大顺国土,你我皆为大顺后宫之中嫔妃。若你再口出秽言,莫怪我告到皇上与皇后娘娘那里定你一个不臣之心!”灵犀向仁妃身后一瞄,见小德子带着瑛妃与娴贵嫔正向此处而行。虽然心中疑惑瑛妃怎么会到这里来,却依旧收了眼底的杀意,换上一副茫然不知的语气对仁妃道,“不管仁妃娘娘口中的艳妓在大月后宫妃嫔之中为何品级,可此处乃是大顺,何以与我相比?” “妃嫔?”仁妃忽略了灵犀前面的警告之词,哈哈大笑道,“艳妓,就是专门训练出来给我们大月国士兵随便玩的玩物。”仁妃挑起灵犀的下巴,手指上用了十足的力道,轻蔑的道,“如你这般姿色,就算去当艳妓也是当个下等的……” “公主。”仁妃后面的嬷嬷看到瑛妃与娴贵嫔带人急步而来,连忙喊住仁妃。 可仁妃的话却依旧落在了瑛妃与娴贵嫔的耳朵里。 瑛嫔当即一声厉喝,怒道,“仁妃你放肆!” 娴贵嫔见灵犀跪在地上,当下眼圈便红了,看向仁妃时的眼神恨不得把仁妃吃了。 “妹妹,快起来。”娴贵嫔伸手去扶灵犀,却被灵犀把手挡了回去。 小德子则和项儿把脸已经被打肿了的荷叶从琐雅等三个宫女的手中救了出来。荷叶看见小德子,略有迷茫的眼神露出一丝清明,突然高声喊道,“你们不能打莺婕妤,莺婕妤乃是皇上亲封正四品婕妤。宫女尚且不能掌嘴,何况妃嫔。”随即又道,“你们不能打我,我是皇上亲封莺婕妤身上一等大宫女……” 荷叶被打那么久都强忍着一声没吱,此时话一出口立马就把琐雅几人吓到了。 别说是在大顺后宫,就算是大月后宫里皇上亲封的宫女也比别的大宫女高出一个等级。若是荷叶早说她是皇上亲封一等大宫女,琐雅就算敢打也定不会下这般的死手。 仁妃一见是与自己同品的瑛妃,心里生了几分忌惮。可依旧声音高傲的道,“莺婕妤顶撞本宫,本宫罚她她还不服。” 灵犀跪在地上给瑛嫔请安后接口道,“仁妃娘娘罚臣妾跪,臣妾已然下跪。可仁妃娘娘要罚臣妾二月月例并禁足一个月……臣妾不敢领罚。” 瑛妃一听灵犀的话,心中诧异。心道这仁妃怎么胆子如此之大,罚灵犀的那两句话可比打了灵犀一巴掌严重多了。 瑛妃心知心知这事已经不是自己能管的范围,便皱着眉毛道,“仁妃口出狂言无视后宫宫规,便随本宫到未央宫中找皇后娘娘做主吧。” 仁妃知道到了朱皇后那里定没有自己好果子吃,于是扶了扶自己高高的牡丹髻,轻笑道,“什么大事似的,不就是一个低等妃嫔吗,还用得着惊动皇后娘娘?既然瑛妃你亲自来求情了,那本宫便免了莺婕妤的惩罚,莺婕妤请起吧。”仁妃捂着自己半露的胸口干呕了几下,随后又帕子擦了擦嘴道,“本宫近日食寝不安,别人稍一顶撞便怒火上升。想来也是本宫的不是了,在这里给莺婕妤陪个不是了……” 瑛嫔没想到仁妃会来这么一招,肺差点气炸了。 她何时为灵犀求过情,她又何时想用小事惊动皇后娘娘。这仁妃一张嘴便把责任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说是给自己面子,却真真儿的把自己的面子都踩在了脚下。 娴贵嫔见灵犀跪在地上执意不起来,站起身来冷视仁妃道,“仁妃娘娘好一招四两拨千斤,你真以为你犯下的种种罪行就能这样一笔勾销吗?” 娴贵嫔步步紧逼仁妃,冷声道,“你命身边宫女掌掴皇上亲封正四品婕妤,你该当何罪?你命宫女掌掴皇上亲封一等护主忠心大宫女,你该当何罪?你口出秽言,把大顺朝正四品婕妤与大月国艳妓相提并论,你又该当何罪?此乃大顺后宫,你口口声声你们大月,你把皇上放于何地,又把这整个大顺朝放于何地!” 仁妃怒视娴贵嫔,隐约记得此人是广阳宫德阳殿中的娴贵嫔。可这人却与传闻中那个胆小怕事的娴贵嫔相去甚远,于是便问,“你是何人?敢以这样同本宫大喊大叫?” “本宫乃广阳宫德阳殿娴贵嫔。”娴贵嫔牙根紧咬,狠声道,“怎么,难道仁妃娘娘也要罚本宫的跪吗?还是说本宫不如你大月国下等艳妓,抑或是,要罚本宫二月月例禁足一月?” “娴贵嫔你好大的胆子!”仁妃被娴贵嫔激怒,扬手便扇了娴贵嫔一个耳光,喝道,“见到本宫不行礼问安,反倒句句指责。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娴贵嫔被打的发髻凌乱,身子倾斜。待到娴贵嫔站稳身子后回手就还给了仁妃一个耳光,把仁妃打得一个踉跄,“掌掴一宫之主,三皇子生母,仁妃你真当这大顺皇宫是你大月的不毛之地吗?” 瑛妃忙回头吩咐了宫女去请皇上和皇后,自己则站在一旁看起了戏。 瑛嫔看了看紧咬着仁妃不放的娴贵嫔,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眼里全是算计的灵犀,美目中流露出了一私疑惑。 娴贵嫔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连说话都都轻声细语。可一旦遇到灵犀的事却如上了战场的将军一样,不管眼前之人是谁,是哪里来的,都会狠狠的还击回去,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灵犀更是,在娴贵嫔身怀龙嗣时,她费尽了全力去保全…… 仁妃身边的宫女见仁妃吃亏,立马上前护住了仁妃,只等仁妃一身令下便对娴贵嫔动手。 项儿也是护在了娴贵嫔的身前,昂着头,不让别人靠近娴贵嫔一步。 菊园远处太监一声高唱,“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第七十七章 颠倒黑白 永安帝和朱皇后在听到瑛嫔身边的宫女前来禀报时颇为头疼。 永安帝头疼的是这仁妃不知大顺礼仪,肆意妄为,整日里惹事生非。偏偏这个仁妃还是大月皇帝的同胞皇妹,每次国书相传大月皇帝都要提及以表其重视。 朱皇后头疼的则是轻不得重不得。若仁妃是个平常的妃子,那她打了罚了,降了位份打进冷宫都可,可偏偏却是位和亲而来的公主。 眼下大月与大顺之间的官商进行的十分顺利,大月皇帝也把生铁的那一成价钱压了下来。如在这时候因为一个女人而闹出事端来,那不是因小失大吗? 这几年来,从大月国换来的生铁和马匹已经武装了大顺三万铁骑。永安帝把这三万铁骑视若珍宝,俨然已经把它当成了大顺对抗外敌的一枚利器。 若这官商一直进行下去,五万铁骑,十万铁骑,十五万铁骑…… 永安帝与朱皇后带着大批的奴才来到菊园之中。瑛妃,仁妃,娴贵嫔纷纷行礼请安。 灵犀跪在地上,亦是给永安帝和朱皇后请安。 永安帝不耐的看了眼仁妃,问道,“你又生出了何种是非?” 仁妃刚想回答,娴贵嫔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怨气横生的道,“启禀皇上,仁妃娘娘命其手下宫女责打莺婕妤和皇上亲封的一等大宫女荷叶。并口出狂言,要将莺婕妤禁足一月,罚其两个月的月例。莺婕妤不敢领罚,她便拿莺婕妤与其大月国艳妓相提并论。臣妾不知艳妓为何,还请问皇上,仁妃是大顺后宫的妃嫔,还是大月后宫的妃嫔?口口声声你们大顺,我们大月,臣妾实在是惶恐!” 说着娴贵嫔一个头磕在地上,道,“臣妾惶恐之余,打了仁妃娘娘一耳光,还请皇上责罚,以正后宫风气!” 在听到娴贵嫔说仁妃要禁足莺婕妤,并罚莺婕妤两月月例之时,朱皇后的脸色就变了。 这大顺后宫之中当家做主的是她朱皇后,何时轮到一个外族女子如此嚣张? 永安帝心中的怒气更是不轻。 艳妓是什么,永安帝心中是一清二楚,仁妃拿莺婕妤比喻大月军妓,那又把整个大顺后宫当成了什么,把他当成了什么? 仁妃的脸上终是露出了一丝惊慌,起身后贴到永安帝的身上,用雪白的胸脯去蹭永安帝的手臂,娇声道,“皇上,臣妾,臣妾……只是莺婕妤一直顶撞臣妾,故臣妾才要责罚于她。至于娴贵嫔所说,臣妾一概不知,臣妾嫁到了大顺,便是大顺的子民,怎么会说出诋毁大顺的话呢?” 朱皇后一看仁妃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问,“那莺美人又是如何顶撞于你的呢?” 仁妃面上流露出一丝凄楚,全然没了在灵犀等人面前嚣张的神情,“臣妾在菊园之中迷路了,正巧遇到莺美人在此赏花,便问她怎么回臣妾的倾云宫。可莺美人不但不告知臣妾,反而讽刺臣妾是蛮族,不配为大顺皇妃……”仁妃拿起帕子轻试眼角,声音凄哀的道,“臣妾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嫁于皇上。最后却被人说不配为妃,臣妾,臣妾……” 说着说着,仁妃居然真的哭了起来。 灵犀跪在地上一声冷笑,这仁妃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不小,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过错都说成是她的了。 朱皇后当然不信仁妃所说,又问灵犀,“莺美人,你便说说你是如何顶撞仁妃的?” 灵犀对着朱皇后磕了一个头,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待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满是伤悲,在其煞白的小脸上被打的那个巴掌印尤其显眼。灵犀柔声道,“臣妾来菊园中散步,见仁妃在园中散步便上前行礼问安。”说完这句话,灵犀看向仁妃,眼露惶恐的问,“仁妃娘娘,臣妾说得可有错?” 仁妃轻视的看了灵犀一眼没有说话,表示灵犀所说没错。 灵犀继续道,“闲聊了几句后臣妾说臣妾近来身子不适,到了时间回漪兰殿吃药,要先行告退。”说完这句灵犀依旧问了仁妃,“仁妃娘娘,臣妾说的可是原话?” 仁妃接口道,“你还未回答本宫的问题便要离去,这不是藐视是什么?” “仁妃!”朱皇后一声高喝,“放肆!” 仁妃不说话后灵犀继续说了下去,“臣妾不回答仁妃娘娘的问题,是因为仁妃娘娘的问题臣妾无法回答。”灵犀语速极快的道,“仁妃娘娘问臣妾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臣妾说皇上待后宫之中姐妹同样好,雨露均沾。仁妃娘娘又逼问臣妾,臣妾说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仁妃娘娘,臣妾说得可有一句偏差?” 仁妃刚想发难,只听永安帝喉咙哼了一声。仁妃瞪了灵犀一眼,“就算是吧。” “于是仁妃娘娘说皇后娘娘怎么是一只鸟……”灵犀看着朱皇后,声音凄惨的道,“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平日里待臣妾又好,臣妾怎么能忍仁妃如此侮辱皇后娘娘,心急之下便顶了两句嘴……” “你胡说!”仁妃松开永安帝的手,瞪着眼睛便向灵犀冲了过来。 荷叶和巧竹双双挡在灵犀身前,巧竹道,“仁妃娘娘,要打您就打奴婢吧。莺婕妤身子弱,您一巴掌下去莺婕妤都吐血了。” 荷叶则道,“仁妃娘娘,您打奴婢吧,左右也是打了,打死了奴婢您气也就消了。” 荷叶和巧竹脸上都是血红的巴掌印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瑛妃在一旁边摇头道,“宫中有宫规,打宫女是不能打脸的,何况莺婕妤还是皇上亲封的正四品婕妤……” 娴贵嫔把脸昂起来,让脸上被打的地方面对着永安帝和朱皇后道,“仁妃娘娘眼里哪看得下一个正四品的婕妤,臣妾不是也挨了一巴掌吗?仁妃还口口声声要把臣妾打入冷宫呢。皇上,臣妾今日掌掴仁妃娘娘是大罪,若皇上真要把臣妾打入冷宫,还请皇上给三皇子找个好母妃……”娴贵嫔的眼泪顺着被打伤的脸滚落下来,“定不要让他受到了委屈,也让三皇子不要学臣妾的‘嚣张跋扈’……” 永安帝终是受不了娴贵嫔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拿三皇子说事,只皱了眉道,“好好的说什么呢,朕何时说要把你打入冷宫了?你是三皇子的母妃,便一辈子都是。” 仁妃在永安帝面前不敢太放肆,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臣妾初来大顺,不知怎么就碍了众位姐姐的眼了。臣妾是鲁莽之下打了莺婕妤和娴贵嫔,可也是她们不讲理在先。臣妾也被娴贵嫔打了一巴掌啊,”说着指着自己脸上被打的地方,哭泣道,“至于娴贵嫔说的那些话,臣妾是万万不会认的,因为臣妾就没说过,不信的话皇上可以问臣妾身边的宫女。” “你身边的宫女,当然是听你的话!”娴贵嫔回头狠狠的看着仁妃,道,“为何不问我身边的宫女,不问莺婕妤身边的宫女?” “你们俩个都是串通好的,你们的宫女当然也是串通好的,不能佐证!” “那你的宫女同样不能佐证!” “够了,皇上面前,你们还有一点妃嫔应该有的样子吗?”朱皇后一声怒喝,打断了仁妃和娴贵嫔之间的争论不休。 朱皇后眉头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心都气哆嗦了。仁妃这蛮族居然敢说她堂堂的大顺皇后是一只鸟。那日在柔贵嫔的合欢殿里仁妃也是口口声声说她只不过是皇后而已,而已!全然不把她这个大顺皇后放在眼中,其心中更是无尊敬之意。 明明只是灵犀的一面之词不可全信,可看灵犀,娴贵嫔,宫女荷叶脸上的伤,就可知这仁妃是何等的跋扈,又是何等的藐视大顺后宫。 娴贵嫔银牙紧咬,对永安帝和朱皇后磕头道,“臣妾掌掴仁妃是以下犯上,理应受到惩罚。可仁妃无故掌掴莺婕妤,并命宫女责打皇上亲封一等宫女,定不能就这样算了。若不加以惩罚,日后这后宫还有何宫规法纪可言!!” 娴贵嫔的话里大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势,连永安帝也不由得对其多看两眼。 灵犀怕娴贵嫔冲动,连忙在后面用手拉娴贵嫔的衣服。 可娴贵嫔却如感觉不到一样,恶狠狠的看着仁妃,如果眼光能杀人,她早把仁妃凌迟一万遍了。 仁妃见娴贵嫔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当即便坐在地上大哭,“皇上若轻信了娴贵嫔的话,那便将臣妾送回大月国吧。左右皇上是不疼臣妾的,臣妾走了,这后宫也便安宁了……” 永安帝左手背向身后,嘴角挑起一丝邪魅的笑,伸出右手挑起仁妃的下巴,让仁妃的面对着自己。永安帝轻笑着问,“朕的仁妃,大月的仁宁公主,你当真想离开朕回大月吗?” 仁妃被永安帝眼底滔天的怒气吓得打了个冷颤,想回大月这四个字在心中徘徊良久都没有吐出嘴唇。 “朕得爱妃……”永安帝的目光顺着仁妃的脸看向了仁妃洁白如玉的脖子,又看向了半露的胸和那深深的乳勾,“很难说出口吗……” 第七十八章 三败俱伤 仁妃的确想回大月。她早就不想在大顺待了,自然到达大顺京都的那一天她就不想待了。 大月国相比大顺朝来说的确贫瘠,后宫之中的吃食不如大顺精致,其穿在身上的衣服不如大顺柔美,其房屋建设亦不如大顺雄伟。可那到底是生养她的地方,有她的家她的亲人她的子民。 她在前来和亲之时大月国皇帝曾对她说过,送她来不过是无耐之举,等到她不想待了,自然就会接她回去。 正是因为有大月皇帝如此的保证,仁妃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胡闹。她认为自己是大月国送来和亲的公主,就算大顺皇帝看不上她,不喜欢她,最多也就是把她送回到大月,不可能重罚于她。 这里的人穿着和大月国不一样的服饰,梳着和大月国不一样的发髻,说着不一样的话,喝着不一样的酒。就连大顺的男人,也不如大月国来得健壮。 她身为大月公主,在大月公拥有选取三位驸马的资格。可来到大顺当皇妃,却只能和一群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这些话她统统都想说出来,可当看到永安帝那和狼一样的眼神时,仁妃下意识的吞下口口水。她听见自己说,用颤抖的声音说,“臣妾,臣妾不想回大月……” 永安帝把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用极低,又极其无感情的声音道,“既然你选择留在大顺,那你便生生世世都是大顺的人,是朕的仁妃……” 仁妃突然慌了,她后悔自己说自己在留大大顺。她刚要反悔,便听永安帝在她耳边轻语道,“如果你说你想回大月,朕定会成全你。不过,是还给大月皇帝一具冰凉的尸体……” 尸体两字在仁妃的耳边轻荡,直刺进仁妃的心脏。 仁妃捂着胸口,颤抖着身子道,“你不能,我是大月公主。” 永安帝松开紧捏的手指,站直了身子,俯视仁妃道,“仁妃,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不再是大月公主,只是大顺的妃嫔。” 说完这句话,永安帝对朱皇后道,“仁妃身边宫女掌掴莺婕妤,娴贵嫔,皇后看应该怎么办?” 朱皇后心中早已经等不及处置仁妃,听到永安帝这话,站直了身子道,“仁妃无视宫规,按祖制要褫夺封号,降级两级。其宫女仗毙。” “仗毙?”永安帝仿佛没听到朱皇后对仁妃的惩罚,只对身后的冯公公挥了挥手,风清云淡的道,“仁妃也应该换换奴才了,把她身边那些个挑唆主子的刁奴都送到爆室仗毙。” 冯公公向身后的太监侍卫一扬头,立马就站出来十几名侍卫把仁妃身边的宫女嬷嬷如数捉了起来。 “皇上!”仁妃见永安帝不是说笑的,发出一声悲鸣,大哭道,“既然臣妾是皇上的妃嫔,皇上就不能听信莺婕妤和娴贵嫔等人的一面之词。阿妈是臣妾的奶娘,臣妾是吃她的奶长大的,”仁妃抱住永安帝的大腿,对永安帝哭诉道,“臣妾的亲娘去得早,阿妈就和臣妾的亲娘一样,还请皇上仁慈……” 永安帝轻咳了一声,朱皇后连忙上前问候,顺带让轻雨上前掰开了仁妃紧握永安帝袍角的手,把仁妃掀到了一边。 永安帝对着朱皇后摆了摆手,冲着爬在地上的仁妃笑道,“朕的仁妃,你已嫁作人妇,亦过了吃奶的年龄了。如果仁妃喜喝**,那朕定当请几位年轻力壮的奶娘送到仁妃的宫殿才是。”永安帝雄鹰一样的眼神在仁妃的身上上下打量,道,“想来仁妃肤白似雪,也定和长年饮**有关……” “皇上,皇上……”仁妃心底满是恐惧,她爬起向来重新跪在永安帝的脚下,她怕永安帝会把如她亲娘一样的奶娘处死。 仁妃跪在永安帝的前面磕头,头上簪得金菊掉落在地,“还请皇上仁慈,饶臣妾阿妈一命吧。” 仁妃的奶娘见仁妃为她如此求请,用大月语对仁妃喊了一句,“公主,大月国的女人膝盖不软!您是大月的公主,永远都是!” 仁妃的奶娘说完这句话后,仁妃果真停止了求饶。其手扶在石子路上,扣断了两根染了蔻丹的指甲,眼底闪过了对永安帝的一丝恨意。 大顺后宫中无人懂大月语言,都听不明白仁妃的奶娘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仁妃不再磕头求请,倒方便了侍卫把那些宫女嬷嬷带走。 永安帝对旁边的朱皇后道,“让掖庭宫给仁妃身边安排些得力的嬷嬷宫女,礼仪嬷嬷尤其重要,让仁妃好好学学这后宫之中的规矩。皇后身为中宫之中,亦要时刻提点着才是,怎可让仁妃随意耍小孩子脾气……” 永安帝这话虽是在斥责朱皇后,朱皇后的嘴角却挑起了抹灿烂的笑,“臣妾,定当好好‘提点’仁妃才是。” 仁妃看着高高在上的永安帝与朱皇后,心中恨意滔天,可却学乖了的对朱皇后磕了一个头道,“臣妾年纪小不懂事,还请皇后娘娘大仁大量,臣妾日后定当用心学习宫中的规矩,不让皇后娘娘为难。” 朱皇后笑得越加灿烂,“这才是本宫的好妹妹。” 永安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灵犀和娴贵嫔对朱皇后道,“朕前朝还有事,剩下的事情就交与皇后处置了。” 永安帝虽然没有降了仁妃的位份,却把其身边的宫女如数除去。如此一来,仁妃在大顺后宫之中形单影只,以后的日子是何等艰难可想而知。 正是明白这一点,故灵犀和娴贵嫔都没有再出声喊冤,任永安帝带着冯公公等人离去。 朱皇后目送永安帝的背影走远后,对着跪在地上的仁妃道,“仁妃有错,但念你年纪尚轻,本宫便罚你禁足三月,罚月例半年,其日常用度减半。” 仁妃紧咬牙根,对着朱皇后磕了一个头后,不再说话。 朱皇后又对娴贵嫔道,“娴贵嫔以下犯上掌掴从二品妃嫔,实属大错。但念你与莺婕妤姐妹情深,本宫便罚你禁足二个月,因其抚育三皇子辛劳,就不罚你月例了。这二个月,你定要在德阳殿中细心思过,与后宫中其他妃嫔和睦相处才是。” 娴贵嫔听后心中一愣,这朱皇后怎么对她下这样的处罚。可随即一想也便明白了,自己膝下育有三皇子,又正得圣宠,朱皇后是趁机打压自己。 二个月就二个月,娴贵嫔心底一声冷笑,对着朱皇后磕下头去,“臣妾领罚。” 朱皇后见娴贵嫔没说什么,便又对灵犀道,“仁妃有错在先,可莺美人也不是毫无错失。本宫便罚你禁足一个月,罚你一个月月例。”朱皇后停顿了下后,又问,“你可有不服?” 灵犀早知道朱皇后看她不顺眼,趁机打压她是肯定的。于是磕头柔声道,“臣妾不如不服,臣妾领旨。”灵犀直起身子后直视朱皇后,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臣妾还有一事请皇后娘娘恩准。” 仁妃猛得回头看向灵犀,心中对灵犀恨到了骨头里。自己都已受到了这样的惩罚,难道灵犀还不肯放过她? 朱皇后亦是警告道,“莺婕妤,你可要思量好了再说。” 永安帝话里话外没有提降仁妃的位份,她身为皇后自然不能忤逆了永安帝的意思。若是灵犀提出什么无理要求,那她也只能下手无情了。 灵犀把荷叶和巧竹拉到身边,道,“臣妾请求皇后娘娘准许太医在臣妾禁足期间进入漪兰殿,医治臣妾身边宫女脸上的伤,别无他求。” 大顺后宫中宫女有病受伤是不能请太医医治的,只能任其自生自灭。若是主子好,会赏些膏药药丸什么的擦擦抹抹,可也大多数是不对症的。 荷叶和巧竹跪在一边,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们入宫几载,何时有主子如此心疼过,而且还是为她们在皇后面前求请? 朱皇后亦是没想到灵犀第一次开口求她居然是为了两个下等的宫婢,不过还是大度的挥手道,“那是自然,她们护主有功,脸上的伤定要好好医治才是。” 于是,菊园里这出闹剧收场了,三败俱伤! 娴贵嫔虽然担心二个月后永安帝对她的宠爱还能留有几分,不过一看怀中的三皇子也就释然了。自己有皇子傍身,就是永安帝忘了她也不会忘记三皇子的。她就当是专心在德阳殿里陪三皇子玩二个月,随便从皇宫之中的争斗之中退出,休息休息。 灵犀更是淡然,三个月她都挺过去了,何况是这区区的一个月。用一个耳光,一个月的禁足换两个贴身宫女的绝对忠心,换一殿奴才对她的敬仰之意,她觉得她赚大发了。 后宫之中的妃嫔大多看不起宫女太监,认为他们不过是随意打罚,可有可无的奴才。可灵犀却知道,独树不成林。这后宫之中奴才多主子少,若想成大事,奴才往往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受罚的三人之中,倍加凄凉的便是仁妃。 仁妃从大月带过来的宫女嬷嬷被尽数除去,掖庭宫虽又给她安排了奴才却无一人是她心腹。仁妃的日子,度日如年。 就在后宫中众妃嫔都在猜测仁妃会在霁月殿中过何种非人的生活时,霁月殿中突然传出消息,仁妃怀孕了…… 第七十九章 仁妃有孕 仁妃怀孕了,出乎了永安帝和朱皇后的意料,亦出乎了仁妃自己的意料。 霁月殿的寝殿中,仁妃用手摸着自己尚平坦的小腹久久不语。 她想过自己以后的生活有上万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过,自己会怀上永安帝的孩子,那个杀了她阿妈的人的孩子。 仁妃抓着小腹上的锦缎衣料,右手微微用力。 一下,只一下腹中这个孽种便会化做一滩血水。永安帝杀了她的阿妈,她就要杀了永安帝还未出世的孩子来报仇。 可仁妃的右手松开了…… 杀了这孩子,除了给她招来更大的不幸外,对她以后的生活无任何帮助。她若想在这大顺后宫之中站得稳,走得久,这孩子是助她翻身的唯一机会。 永安五年十一月初一,仁妃的禁足解了。永安帝和朱皇后所赏赐的奇珍异宝,流水一样的涌进了霁月殿。 那些想看仁妃笑话的妃嫔,如今也不得不换上亲切的笑容,领着宫女,捧着贺礼去踩霁月殿的殿门。 仁妃解了禁足后,其性子相较之前倒是好了不少。和后宫中这些妃嫔们姐姐妹妹的也叫开了,全然无了大月国公主高高在上的架子。 一向与柔贵嫔,瑛贵嫔,娴贵嫔走不到一起的欣嫔成了霁月殿中的长客。其位份虽比仁妃低,仁妃却处处以欣嫔为尊,甚至还认其为异姓姐姐,私下里以姐妹相称。 与仁妃同住倾云宫的湘才人,与仁妃走得更加亲密。渐渐的,仁妃用这种怀柔手段拉拢了不少位份低,朝外家族势力不强大的妃嫔,自成一党。 娴贵嫔禁足德阳殿中,初听到仁妃怀孕这个消息的时候,便生生掐断了自己费心养长的两根水葱般的指甲。 永安帝重子嗣她知道,可她却没想到永安帝会重子嗣到解了对仁妃的禁足。仁妃那嚣张的性子,若让她得了一子傍身,日后还能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她为灵犀和仁妃结下大怨,本以为这一举定可以把仁妃打得无还击之力。待到自己解了禁足,关到霁月殿中不招人待见的仁妃,还不是任由自己算计?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仁妃如今身怀龙嗣,身边定是围满了宫女嬷嬷。如在这时仁妃出了一丝意外,永安帝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灵犀听闻仁妃有孕的消息是永安帝亲口告诉她的。 当时永安帝正在她的身上肆意驰骋,灵犀听后就如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一样,全身的燥热消失殆尽。 待永安帝**泄尽后,灵犀委进永安帝的怀里,心中算计着如何才能除掉仁妃。 她与仁妃的仇已经做下,她不信仁妃那个外族女子会大仁大量放过自己。况且,就算仁妃想放过灵犀,灵犀也定不会放过她。 菊园一跪,灵犀心中发过誓,定要让仁妃给她跪回来! 永安帝自然不会知道灵犀心中所想,永安帝的心中也是烦乱。他临幸仁妃时的确没有让司寝嬷嬷送上避孕药,可也没想过仁妃会如此容易的就怀上龙种。 十一月初十,灵犀的禁足解了。十一月十一她前去给朱皇后请安时,在未央殿中再次见到了仁妃。 仁妃坐在凤座之下左下手第一的位置上,身穿橙色绣松柏宽身宫装,头挽云髻,簪了几珠海棠样式的珠花。其原本的剑眉修成了大顺女子常见的柳叶眉,少了三分英气添了三分温婉。因其正在孕中,其脸上肤色丰满红润,越加显其日子过得顺心如意。 仁妃日子过得顺心如意了,灵犀心中便不如意。 因这外族女子对自己的无故刁难,自己被她甩了一耳光,荷叶与巧竹脸上的伤肿医治了半月有余才见好转,娴贵嫔此时更是禁足于德阳殿中。 这一笔笔帐,让她怎么能忘? 众妃嫔见灵犀从未央殿外走进来,不管是聊天的还是喝茶的,都止住了声音。 菊园中的事她们虽然未曾亲眼看到,可最后的处置结果却是人人知晓。眼下三个正主儿中的两个齐聚于未央殿,众妃嫔都乐于看看这难得一见的热闹。 灵犀的位份低,进到未央殿中要挨个给位份高的请安。让她给别人请安也便罢了,礼节在那里。可让她给仁妃请安,她真心觉得自己的膝盖弯不下去。 待位份比灵犀低的才人,宝林给她行过礼后,灵犀美目扫了一下殿中的妃嫔,轻移莲步,姿态盈盈的走到了瑛妃的面前。 瑛妃册封于仁妃之前又比仁妃年长,故灵犀先给瑛妃请安并不算越礼。 瑛妃上身穿了滚了狐狸毛边的对襟黑锦缎小妖,下身系深蓝色锦缎罗裙,头挽坠马髻。两朵大朵珠花斜插左色发髻,右侧则簪了两只成色上好的龙凤玉钗。 瑛妃见灵犀向着她的方向走来,从右一手的位置上从容的站起来向灵犀迎了过去。在灵犀身子下福行礼时伸手把灵犀扶了起来,故意拉着灵犀说了几句闲话。其用意无非是拖一拖时间,若朱皇后这时候出来了,灵犀便也不用碍于规矩去向仁妃低头了。 灵犀不似柔贵嫔,柔贵嫔位份只比仁妃低一级,身后又有朱皇后和整个朱家撑腰,就算其不给仁妃面子,后宫之中的众妃嫔也不会多生出一句是非。灵犀只是正四品婕妤,其朝外又无强势的家族做靠山,若被别人抓住了话柄最后吃亏的是灵犀自己。 灵犀明白瑛妃的好心,可该来的躲不过,再说总这么回避也不是她的性格。 于是对瑛妃又福了一福后,灵犀转身走向仁妃,对坐在位置上稳如泰山的仁妃福了下去。 灵犀嘴上道的是,“臣妾参见仁妃娘娘。”心中想的却是,我日后定要让你跪在我的面前磕头求饶。 众妃嫔见灵犀的身子稳稳的福了下去,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女人都爱看热闹,特别是这种两虎相争的热闹。可惜,此时的仁妃是虎,平日里受永安帝宠爱的莺婕妤不过是虎口下软棉棉的羊而已。 “莺婕妤快请起,”仁妃见灵犀福下身后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在灵犀最后那个‘娘’字音还没有落下时连忙站起身来把灵犀扶了起来。 灵犀心中一顿,下意思的避开了仁妃伸过来的手。仁妃现在身怀龙嗣,她不得不防。 仁妃伸出的手一顿,面上柔柔的笑被满面凄凉取代,语气哀怨的道,“难道莺婕妤还要怪我吗?” 灵犀不知仁妃唱的是哪一出戏,只微低着头把目光定位在仁妃胸前戴着的一串上等珍珠项链上,并未回话。 仁妃一脸凄凄的看着灵犀,道,“那日是我的错。我初到咱们大顺,不懂宫中的规矩,冒犯莺婕妤了。皇后娘娘命我在宫中禁足这段时间,我把后宫中的礼仪规矩统统都学了个遍,这才知道我真是太不应该了……”说着把头上的从二品妃嫔等级簪子摘下,交于身后的宫女后对灵犀屈膝福下,道,“我给莺婕妤陪不是了……” 灵犀哪敢承受仁妃一礼,身子向旁边一侧,忙躲了过去。 仁妃见状移步到灵犀的正前面,对着灵犀又要拜下去。 “仁妃娘娘折煞臣妾了。”在众妃嫔充满疑问的眼神中,灵犀终是伸手扶住仁妃的手臂道,“那日在菊园之中臣妾也有不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做出了决断,那一页便翻过去吧。” 仁妃已经放下了身份,放低姿态给灵犀认错,若灵犀再在那里僵持着,反倒显着小气了。 仁妃脸上果真露出了兴高采烈的表情,顺势抓住灵犀的手,道,“莺婕妤不怪我,我心中便也舒服多了……” “臣妾并不曾怪过仁妃娘娘。”灵犀嘴上客套着,用眼睛的余光审视的看向仁妃,把对方面上的表情尽收眼中。 那一日在菊园之中仁妃左膀右臂尽除,按理说应该恨死她和娴贵嫔才是。在短短的一月之内,仁妃能由那样一个嚣张跋扈之人便得如此温文有礼,灵犀可不信这是礼仪嬷嬷的功劳。 “这才是后宫妃嫔应该有的大度!”朱皇后身穿凤袍,头戴凤冠,扶着轻雨的手从内殿之中走了出来。 满殿的妃嫔纷纷起身,灵犀亦是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同众妃嫔一起给朱皇后问安。 朱皇后看起来心情不错,满面的笑容。让众妃嫔坐下后,柔笑着道,“仁妃以前性子顽劣,年纪又轻,在做人行事上难免有些偏差。可贵的是仁妃虚心受教,在熟知后宫礼仪后,肯放下身份来虚心认错。真真儿的是难能可贵。本宫喜欢,这才是少有的真性情。”[**~].笔. 仁妃面上一红,站起身来对朱皇后福身道,“这还要多谢皇后娘娘不嫌臣妾愚钝,耐心调教,让臣妾知礼知节。” 朱皇后满意的点点头,让仁妃起身坐回到了座位上。 朱皇后继续道,“莺婕妤亦是大度,心中不记恨仁妃肯与仁妃冰释前嫌,同样难得。” 灵犀连忙站起身来,对朱皇后福礼道,“臣妾与仁妃娘娘同为后宫妃嫔,因其性格迥异难免会磕磕碰碰。那一日臣妾亦是有错,哪敢在心中记恨仁妃娘娘。仁妃娘娘今日屈尊,臣妾真真儿是惶恐了。只想着日后仁妃娘娘腹中龙嗣诞下,莫要不请臣妾去倾云宫吃酒才好。” 灵犀几句话说得即俏皮又小家子气尽显,未央殿中的妃嫔皆捂嘴轻笑了起来,一时间大殿里的气氛极好。 朱皇后亦是笑道,“就你是个贪吃的,”倾身指了仁妃道,“待你腹中龙嗣诞下,你给她单摆一个席面,让莺婕妤吃足吃好。” 仁妃连忙起身道,“那是自然。哪里用等臣妾腹中孩儿诞下,就是现在莺婕妤去臣妾宫中,臣妾也定当摆一桌好席面,陪莺婕妤好好吃几盅……” 第八十章 赐居灵研 回到漪兰殿中的灵犀心中惶惶不安,她第一次感觉有一个人的存在严重的威胁到了她生存。 以仁妃现在的位份与身份,完全不用和灵犀这样低态度的认错。可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时候,仁妃居然真的对灵犀屈膝。 这一拜,没有人认为仁妃低贱。只有脑子愚钝的妃嫔才会认为仁妃是真的想和灵犀冰释前嫌。 只能说,仁妃太能隐忍了。 为了能在这皇宫之中走得远,她放下了自己身为大月公主的一切尊严。 仁妃越是这样,灵犀心中对仁妃的忌惮越深。 一个对自己能下如此狠手的人,对敌人会什么样那是可想而知。如果仁妃把孩子生下来,让她在大顺后宫留有一席生存之地,那她反身就会把自己和娴贵嫔置于死地。 不能让仁妃肚子中的孩子生下来,这是灵犀心中最迫切也是最真实的想法。 坐在水镜前,灵犀把自己一直近身收着的首饰匣子拿了出来,这匣子装的是她为宫女时各宫主子赏赐的物件。 这个镂刻了大朵牡丹花的精致匣子共分三层。 匣子的第一层,放着上等玉石做成的首饰。玉兰花簪,翠玉镯子,暖玉耳环,玛瑙板指。一宗宗,一样样,皆用红色的细绒布细心的包裹着。 匣子的第二层,放着的是各色宝石镶嵌成的首饰。碎红宝石做成的耳环,绿宝石做成眼睛的三尾凤钗,蓝宝石做坠子的滴水步摇,赤金珠花,纯金腕饰。这些东西都装在春儿为灵犀亲手所绣的小布袋子中,最大限度的保存了这些首饰不相互刮碰。 匣子的第三层,只放了两样东西。一是永和帝时的梅贵嫔当宫女时新手簪在她头上的素银镶珍珠簪子,这只簪子是空心的,空间虽不大,作用去甚大。 第二样,则是一条细细的红腰绳。这根腰绳由上等的丝线掺着金银丝编织而成,约有半丈长。除了在其中间串有七颗小巧雕有花纹的玉珠外,还在其尾处拴了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水绿色玉佩。腰绳的另一端,则被打成了络子。在腰上一围,小巧的玉佩与络子扣在一起,煞是好看。 这根腰绳是李凌云在永和二十一年时赠于灵犀的,灵犀在夏日的时候,曾每日系于腰间。七颗玉珠贴着细嫩的皮肤乱串,往往能生出一丝凉意,解了暑气。 永安三年的冬天后,灵犀便把这腰绳收了起来,再也没有上过身。 灵犀握着那根腰绳良久,任其冰凉的玉佩在手侧轻晃,思绪早飘回到了几年前。 荷叶端着药汁进来,看到的就是灵犀一副发呆的样子。 把药碗放下后,荷叶轻声对灵犀道,“婕妤,该吃药了。” 灵犀回过神来,把手中的腰绳放回到匣子里,伸手端起了温热的药碗。灵犀还未解除禁足时身子便有些不适,胸口发闷,食不下咽,整日里懒懒的贪睡。太医来后没查出什么毛病,只开了些健脾消食的草药,让荷叶每日里煎了,给灵犀调养胃口。 灵犀这几年的药汁子吃多了,一看药碗便会皱眉。好在这次的药汁是酸酸甜甜的,不苦,她倒也喜欢喝。 一碗药汁刚落到腹中,灵犀只觉得胃里翻腾,哗得一下把那药汁都吐回了碗里。 荷叶在一边侍候,吓得连忙去拍灵犀的后背,“婕妤,可是今天这药味道不对?” 灵犀接过巧竹递过的茶盏漱了口,对荷叶连连摇头,“不是,还是往天的味。就是落到胃里,酸得往上返。” 说着捂着嘴又恶心了起来。 荷叶这次有了准备,忙捧了痰盂过来。 灵犀抱着痰盂一顿干呕,待到起身的时候,眼泪都流出来了。 巧竹正端了茶盏进来,见状连忙倒茶水给灵犀漱口,皱了好看的眉头道,“婕妤,请太医来看看吧。” “上次太医来也未曾说些什么,这才几日,怕太医也厌烦了。”灵犀漱了口,接过荷叶递给她的素白帕子试了嘴角,又道,“眼下仁妃身怀龙嗣,我本就与她不睦。若这个时候再把太医折腾来折腾去,难免给别人落下话柄。” 见荷叶和巧竹一脸的不甘,灵犀略显苍白的脸上扯了抹笑容,道,“再说我也没什么病,就是喝得急了,下次注意些,慢一些就好了。”灵犀伸手去拉荷叶和巧竹,撒娇道,“好荷叶,好巧竹,来,给我笑一个。要不,我给你们笑一个?” 荷叶被灵犀逗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终是不板着脸了。可还是唠叨道,“婕妤若是不舒服定要说出来才是,万不要顾忌别人而委屈了自己。” “就是就是。”巧竹愤愤不平的附和道,“仁妃那么霸道,婕妤凭什么因为她委屈了自己。若不是她怀上了龙嗣,在婕妤面前那里有她说话的份儿!” “瞧瞧,瞧瞧,”灵犀指着巧竹对荷叶笑道,“巧竹这张嘴是越发的厉害了。”灵犀一点巧竹的额头,又道,“你这话只准在我的面前说,若传到外面人的耳中去,定将你拖到爆室杖毙。” 巧竹嘴快,可也不是没心计的。她心知灵犀的话是为她好,故对着灵犀做了个鬼脸,道,“奴婢给婕妤烧茶去,让婕妤压压胃里的酸劲儿。” 也不待灵犀点头,巧竹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灵犀看着巧竹离开的方向浅笑,回头对荷叶道,“小德子回来了吗?”见荷叶摇头,灵犀又道,“等他回来,你让他来见我。” 把荷叶也打发走后,灵犀打开了那个首饰匣子的暗阁。 那个雕花匣子看似三层,实际在最深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暗阁。其暗阁里放得,便是孝和太皇太后留给灵犀的,真正的家当。 红色瓷瓶中的,是配置好的梦迷欢。孝和太皇太后离宫后,灵犀只用过这药一次,那便是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指甲盖不到的药量,助她除去了嫔。 青花瓷瓶中的,是粉沫状的当门子,又称麝香。这麝香是她从静仁皇后那里得来的。 永和十九年,静仁皇后被永和帝一杯毒酒赐死于冷宫,灵犀奉孝和太皇太后口喻前去未央宫中寻静仁皇后生前衣服。无意间,在其凤榻下发现了别样洞天。 永和帝晚年无子,只育有几位公主,和这个小小的青花瓷瓶有着莫大的关系。 与这青花瓷瓶一起的,还有那只粉红色的瓷瓶。那瓶中装的,便是当年崔贵妃和梅嫔一碗一碗饮下腹中的,抑制胎儿生长的毒药。 除了这两样,还有黑色的瓷瓶,绿色的瓷瓶,紫色的瓷瓶,形形色色居然多达二十几瓶之多…… 当年灵犀拿到这些个瓶瓶罐罐吓坏了,抱回永寿宫中都如数的教到了孝和太皇太后的手中。可孝和太皇太后离宫前,却把这些东西都装在了首饰匣子内,还在其瓶上贴每样药物的用法,效果,用量…… 灵犀一直不愿动这暗阁,永安帝是孝和太皇太后的亲孙子,她不忍用这暗阁之中的毒物去害孝和太皇太后的后代。 可现在…… 灵犀银牙紧咬,孝和太皇太后把这些东西留于她,便是让她活命的。如今仁妃威胁到了她能否安然活着,她定没有理由再心善下去。 就在灵犀一心谋划仁妃的事时,一直照料灵犀身子的史太医一脸欣喜的跪在地上对灵犀道,“恭喜莺婕妤,贺喜莺婕妤,婕妤大喜,已身怀龙嗣二个月了。” 自那日喝了药汁后灵犀便干呕不止,最后拧不过荷叶,终是请来了平日里照料她身子的史太医。 灵犀初听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过是吃错东西干呕了几下,这就,就怀孕了? 史太医高兴的差点就哭出声来了,语气诚恳的对灵犀道,“莺婕妤,微臣拿手的虽不是妇科而是伤寒杂症,可这滑脉的脉项定是号不错的。若婕妤不信微臣,便再请妇科名家刘太医过来看看……” 其实史太医在给灵犀开开胃的草药时,心中便疑惑灵犀怀孕了。可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拿手的是伤寒,若是告知了灵犀后却又不是,那可真是弄丢了自己的脑袋。 灵犀连忙摇头,道,“我不是不信史太医,我是信不过自己。”灵犀命史太医起身,然后缓缓道来,“我陪在皇上身边也有几年了,却一直不曾受孕。如今史太医说我已经有二月身孕,我……” 史太医站起身后手袖子擦了擦自己眼角流出的眼泪,拱手道,“莺婕妤一直不受孕,是因为莺婕妤有宫寒之症。这二年来微臣一直用药帮婕妤细细调理身子,已大有好转。如今受孕,自是水到渠成之事。” 灵犀的心中已经乐开了花,这孩子可是她朝思暮想的。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敢声张。她虽平日里做人谨慎不与人为敌,可谁知道会有哪一个心生嫉妒的妃嫔对她背后下死手?故灵犀在欣喜之余命史太医和荷叶不可对外宣扬,怎么也要过了前三个月,待胎儿做稳再说。 次日,灵犀对朱皇后称病告假,安心的在漪兰殿中养起胎来。一日复着一日,灵犀怀孕的各种症状渐渐显露,灵犀也越加肯定自己的确是怀孕了。 永安五年十二月二十,永安帝封正四品莺婕妤为从三品莺嫔,赐居永乐宫灵研殿。 第八十一章 礼尚往来 在大顺,无子封嫔的妃嫔其身后定有强大的娘家,身份低微的妃嫔就算是诞下皇嗣也不见得就会封嫔。例如欣嫔,其诞下四公主后永安帝就没有进她的位份,其一是永安帝对欣嫔并不是十分喜受,其二则是欣嫔外朝娘家的势力不够强大。 永和帝时的梅贵嫔,其在怀孕时份例按嫔位,可其还是挂着正四品婕妤的名份。 如灵犀一样一怀孕便封嫔,且身份如此低微外朝无家族势力的,在大大顺朝绝对是算得上头一份儿了。 永安五年十二月二十二,灵犀移居永乐宫主殿灵研殿。 灵犀移殿后,其身边的宫女奴才也由四名贴身宫女便成了六名。荷叶与巧竹自然成了一等大宫女,原三等宫女含烟,含玉升为二等宫女,夏菡夏兰由粗使宫女升为了三等宫女,夏青夏彤虽还是挂着粗使宫女的名,可其所干事物,所拿月例皆与夏菡夏兰相同,所差之处由灵犀自己出银俩补上。 永乐宫原有掌事太监,名叫梅安海,亦有一名掌事嬷嬷,名叫吕嬷嬷。魏安海和吕嬷嬷不知算是谁的奴才,灵犀不敢深用,亦不敢轻信。于是只授意小德子成了灵研殿中的大太监,而其后来从掖挺宫中选来的小伍子,小仁子,小魏子三人则被安排值夜,跑腿传话。 灵犀移殿第二日,永安帝和朱皇后的赏赐如水一样涌进了灵研殿。荷叶站在殿门口,领着含烟,夏青,夏彤细心的清点物件,小伍子则执笔记载。待点查清楚,小仁子再带领着粗使宫女太监小心翼翼的抬到灵研殿的库房中去。 下午,各宫妃嫔的赏赐贺礼也到了。 瑛妃命其身边贴身宫女送来了上等云烟罗两匹,紫纱绸两匹,另送了一对晶莹剔透的绿玉镯子,两套成色上好,一白一绿的玉钗。 仁妃其礼不比瑛妃晚一点,除了送来了她从大月国带来的一株千年人参外,另送了二件上等狗熊皮制成的榻褥,一件据说是用百年雪狐狸皮制成的贴身软甲。 那软甲质地柔软,触手生温,真真儿是上好的东西。大顺朝虽然什么样的物件都有,可这种上等雪狐狸却是少见得很。有那么一件两件都是贡给皇上皇后,像灵犀这样的妃嫔平日里哪看得到。 柔贵嫔命其身边宫女送来了一组七只,大小不依,形态各异的玉如意。 曹贵嫔命其身边宫女送来了一座送子玉观音,另送上了两只做功精致的金镶玉步摇。 欣嫔其位份与灵犀同品,没有打发宫女来的道理。故亲自到灵研殿送了灵犀一对上好白玉做成的梅瓶,两对玛瑙耳环,一串珍珠项链。 于嫔令嫔身下无子嗣,送得贺礼定不能越了欣嫔,故送得贺礼略低一筹。 其嫔下妃嫔,亦是在嫔位以上的妃嫔送完礼后,比照着挑了贺礼去踩灵研殿的门槛。 一时间灵研殿前门庭若市,相较仁妃受孕时不知要热闹出几倍。 在接瑛妃,仁妃几人的贺礼时,灵犀还有力气应付几句,待到欣嫔,于嫔,令嫔午后到来时,灵犀的面色已是苍白。在送走兰婕妤几人后,灵犀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故灵犀只猫回了灵研殿的内殿之中,任荷叶和小德子去打发,自己则由巧竹侍候着休息。 巧竹性子相较于荷叶开朗,在灵犀面前也不似含烟含玉那样不敢说话。只见巧竹把夏青亲手熬好的安胎药送到灵犀手中后,嘟囔道,“欣嫔娘娘也真是的,也不知道把礼送得重点。别人比着她样子,都不好送贵重些的了……” 灵犀一口安胎药还未咽下,被巧竹说得差点喷出来,“我今个儿才知道,你还是个财迷!” “娘娘,奴婢不是财迷,奴婢是觉得吃亏!” 灵犀升了莺嫔后,殿内的宫人们皆改口叫其娘娘。 “人家送得礼都进了咱们的口袋,怎么就吃亏了?” 巧竹拿了烧了炭的手炉递给灵犀,开口道,“欣嫔娘娘虽然膝下有女,可她并不得皇上喜爱。她送娘娘的礼轻,也定是知道这点的。可若有一日她殿里有些什么事,正得圣宠的娘娘定不能送得如此小家子气。一是失了自己的身份,二是若欣嫔娘娘那时正得宠,也不好开罪。如此一算来,娘娘可不是吃亏了。说到底欣嫔娘娘是个眼界窄的,奴婢就是看不惯!” 灵犀越听,脸上的笑意越溶。她原来只以为巧竹只是个嘴上能耐的,却不想心里想的事也不少,这后宫之中妃嫔送礼的猫腻居然都摸得清清儿。 “那你便再说说瑛妃娘娘,仁妃娘娘,柔贵嫔,曹贵嫔几人送得礼怎么样。” 巧竹坐在炕边的小几上,边给灵犀揉腿,边道,“奴婢拙见。瑛嫔娘娘的赏赐是最正常的,即不出挑,也无贬低之意。仁妃娘娘的礼可真真儿有些重了,别的不说,单那雪狐狸的软甲,便是连皇后娘娘那里也没一件。更何况她还送了娘娘两件狗熊皮制成的榻褥。奴婢听人说,那狗熊的皮是最耐寒的了,冬日里就算不烧地龙,身下铺着它也是暖和和的。” 灵犀点头,“仁妃娘娘送得礼的确重。” 巧竹又道,“柔贵嫔的礼也不轻。其礼单上只写了一套七只的玉如意,看上去并无稀奇。可奴婢背着人打开瞧了,那七只玉如意大小不同,形态各异,真真是漂亮。奴婢见其锦盒里还有一只玉做成的剔透的小棍子,便拿起来轻轻碰了下那玉如意。娘娘,你猜怎么着?” 灵犀被巧竹说得来了兴趣,问道,“怎么着?” “那七只玉如意居然能发出不一样的声,其声音清脆得很,好听的很!”巧竹撇了下嘴道,“奴婢可不认为是奴婢乱碰出来的声儿,定是那玉如意原就是那样的。” 灵犀听后一挑眉毛,如巧竹这样说来,那玉如意还真真儿是个宝贝。 可柔贵嫔为何要送如何重的礼?已殁的刘氏乃是柔贵嫔**,柔贵嫔就算不对灵犀怒目以对,按理说也不应对她如此礼遇。 可惜,后宫之中的事不是讲理就能说得清的,灵犀能做的,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至于曹贵嫔……”巧竹的脸上露出了愤愤之色,“明明就是没把娘娘放进眼里。其送来的送子观音,玉石的成色只是中等。至于那两只步摇,也不过是今年宫闱局送来的新样式罢了。曹贵嫔膝下无子却这样张狂,无非是……” 巧竹说到这里不说了,小心的看了眼灵犀的脸色,心知自己今日的话多了些。 “无非是看低我身份卑贱,不屑礼遇于我,是吗?”灵犀嘴角挑起一丝笑,心中丝毫不在意。 往日里看清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谁知道这曹贵嫔又能笑到什么时候呢。 “哼!”巧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道,“左右她膝下无嗣,来日有娘娘问鼎妃位的可能,却无她的!” 灵犀好笑的揉了揉巧竹的额头,道,“再哼就哼出猪鼻子了,到时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曹嫔问鼎妃位有大大的可能,当年的崔贵妃就膝下无嗣,可不还是一样直接做到了贵妃的位份上。永和帝宠是一回事,其身后的家族势力,才是真正的原因。灵犀心中一叹,还是自己身后为靠山啊,若不然,哪里会走的如此艰辛。 巧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对灵犀做鬼脸道,“才不会成猪鼻子,娘娘竟会逗奴婢。” 说着站起身,扶着灵犀进了寝殿。此时离晚膳还有两个时辰,灵犀还可以小睡一会。 当日傍晚,娴贵嫔的赏赐下来了,其礼虽不似柔贵嫔那样贵重,却显出了娴贵嫔当姐姐的心思。没了金银玉饰,全是女人孕中能用到的东西。杂七杂八的,满满摆了内殿一桌面。 娴贵嫔拉着灵犀的手,眼角含着泪,欣喜着道,“我知道你这里什么都不缺,可我就想像平常人家里的姐姐那般,事事为你想到了。” 娴贵嫔坐了须臾便离开了,随后而来的,是永安帝。 永安帝看向灵犀的双眼,满满全是柔情。陪着灵犀用过晚膳后,永安帝留宿灵研殿。 灵犀听到时一惊,真心怕这个不在乎祖制的皇帝会做出什么来。 可永安帝却只抱着灵犀香软的身子,轻声细语道,“我只想抱着,好好抱抱你们娘俩儿。日后你腹中龙嗣诞下,软软的,柔柔的,我就怕碰到他了……” 语气之中,全然无了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语气。此时,永安帝只是一个父亲,一个疼爱自己未出世孩子的父亲。 灵犀鼻子有些酸,她虽然不爱永安帝,可她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的事实。 这一刻,她感到安宁,前所未有的安宁。似乎这种安宁,便是她两世为人一直所寻找的。 永安帝拥着灵犀,轻吻她的额头,“我答应你的,我都给了你。你定要护好咱们的孩子,让他平安的生下,平安的长大。” 灵犀点头,如猫一般,在永安帝的怀中安然睡去,一夜好眠。 第八十二章 檀香念珠 灵犀的月份还不深,自然不能免了每日清晨给朱皇后请安。朱皇后心中再不喜灵犀,也终是要看在她腹中龙嗣的份上给几分笑脸。 因灵犀进了位份,其在未央殿中的方位一举移到了于嫔的前面,坐在了欣嫔的下手位置上。欣嫔的上手,便是生育了三皇子的娴贵嫔。 本欣嫔是礼让灵犀坐在她前面去的,可灵犀再三推脱了。 朱皇后把她的位子移到于嫔的前面已经让她招于嫔记恨,若她再坐于欣嫔的前面,怕是更遮不住悠悠之口了。 仁妃的月份比灵犀的深一个月,此时已经是四个月的身孕。仁妃坐在左手第一的位子上,一脸柔和的笑,哪里还看得出她是那个不把朱皇后放在眼中,大闹后宫的大月仁宁公主。 十二月二十三,朱皇后带着后宫之中的众妃嫔祭灶。 十二月二十四,各个宫殿开始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一排排挂在廊檐之上,显得越发喜庆。 十二月二十五,灵研殿中的掌事嬷嬷吕嬷嬷与水嬷嬷细细的检查永乐宫中的各处宫殿。看其过年的各项配置是否齐全,是否有缺失之处。 往年这种事情灵犀都是看着娴贵嫔做,如今自己当了一宫主位,才知道事情还真是不少。 别的不说,单说过年期间的烛火,便是一个大问题。 从十二月二十五开始,各个宫殿之中都要红烛高照,一直燃到天明。这期间的花销,可谓庞大。除去烛火之外,还要细心安排值夜的宫女太监,稍有不甚便会酿成大祸。 灵犀身在孕中,这些事本不应该操劳的。可她心知下面宫人的倦怠,若她不出面把狠话放在前头,说不定哪个值夜的偷懒去了。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安排稳当,日子也便来到了十二月二十八。 入夜,灵犀歪在内殿的炕上休息,吃着酸梅,听荷叶与巧竹絮叨。 荷叶如今已经不在灵犀的身边侍候,灵犀有意让荷叶掌管灵研殿的一切事宜,或趁机把她打发出去随吕嬷嬷磨练。荷叶虽然嘴笨,可心不笨,几日下来已把这其中的道道儿吃上了几分,慢慢的也有了些担当。 荷叶道,“奴婢今天随着吕嬷嬷去各处宫殿里检查,这才知道原来永乐宫中除了咱们灵研殿,无人住的邀月阁,朵才人住的清秋阁,宁才人住的百花殿,居然还有一处芙蓉轩。听闻那芙蓉轩中种满了芙蓉,一到夏日里甚是好看。” 大顺后宫宫殿的配置都是一主殿,三偏殿,阁轩无数。若不是哪个阁哪个轩中住了位主子的话,很少有人能记得还有那么一处地方。 “永乐宫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灵犀吐出了嘴里酸梅的核,轻笑道,“你今个儿是知道了芙蓉轩,没准明个还知道些别的地儿。没事你可以和吕嬷嬷打听打听,定还有别的。” “定是有的。”荷叶轻笑着回道,“这过年期间各宫中都要红烛长明,吕嬷嬷便拨了两个粗使的宫女去芙蓉轩中值夜,奴婢看那些小宫女都顶不愿意的。” “当然不愿意。”巧竹把灵犀吐出的酸梅核拿着小玉碟子接过来,道,“没主子的宫殿不能烧地龙,又没有炭盆取暖。新年头一天还错过了给主子磕头讨赏,这样的差事谁也不愿意干。” “若是个主殿就好了。”灵犀轻笑着接口道,“主殿就算没主子住,也要比那些偏殿暖和。” “那也暖和不到哪儿去。”荷叶笑道,“还好娘娘移殿的时候提前狠狠烧了两日,若不然这灵研殿定不会如现在这般暖和。” 灵犀微微点头,笑道,“我记得娴贵嫔身怀龙嗣还未生子之时,德阳殿中早早便燃起了地龙。待到娴贵嫔诞下龙嗣,直接就搬进去了。” 巧竹好奇的道,“可奴婢听闻娴贵嫔是开了春儿才搬进德阳殿去的。” 灵犀心中无缘由的咯噔一下,只觉得有些发慌,捂着嘴恶心了起来。 荷叶连忙端了干净的痰盂放在了灵犀的面前,等到灵犀呕够才拿开。巧竹则端了干净的温水给灵犀,让灵犀漱口。 一番折腾后,灵犀面色有些苍白,脸上露出一丝让荷叶和巧竹放心的笑,道,“这孩子太能折腾了,真是一日也不得安生。” 荷叶把痰盂端出去递给含烟,回身笑道,“娘娘,小皇子能折腾才好,这说明小皇子在娘娘的肚子里过得好。” 灵犀接过帖子试了下嘴唇,笑着对巧竹道,“你这是从哪听来的?那德阳殿岂不是白白燃了一冬?” “奴婢是听吕嬷嬷说的。”巧竹削了个新鲜的莓果,切成小块后装在白玉盘子里递于了灵犀,“吕嬷嬷说娴贵嫔诞下三皇子后身子及其虚弱,三皇子又年幼,故是开了春儿才搬进去的。” 灵犀心中突然一阵清明,是啊,三皇子刚刚诞下,冬日里怎么会换宫殿?就算是德阳殿里烧得再暖和,外面也是天寒地冻的。若是疼坏了小皇子,谁担当得起? 灵犀心中筹措了良久,还是对巧竹道,“巧竹,你打听下,那一年德阳殿到底烧没烧地龙,我这心中也恍惚了……”可话一出口,灵犀又焦急道,“算了,不要问了,是我无趣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让它过去吧……” 最后这一句,灵犀似是对巧竹说,又似是对自己而说。 转眼便到十二月二十九,除夕之夜合宫家宴。守过了除夕夜后,便是永安六年正月初一。 永安六年正月初八,永安帝在永乐宫中摆宴,为灵犀庆生。那一日后宫妃嫔尽数到场,就连仁妃也是备了厚礼,和众妃嫔闹腾到了下午。若不是永安帝念在灵犀与仁妃有孕在身,怕这宫宴要一直摆到第二日去。 其实正月初八不是灵犀的生辰,五月二十才是。 灵犀入宫之时是崔国舅府的人直接送进宫中的,掖挺宫问那送她来的妇人她是几月生辰时,那妇人只随口说了就是今日,于是灵犀的生日便被定在了正月初八。 灵犀在孝和太皇太后身边当宫女时没有过过生辰,直到娴贵嫔入了宫,姐妹两个才会在每年的五月二十坐下来,私下里庆祝一番。 一思及娴贵嫔,灵犀的心口又开始疼了…… 永安六年正月十五,孝和太皇太后于丰阳行宫传来懿旨,赏莺嫔檀香念珠一串,翡翠镯子一对,赏莺嫔腹中龙嗣镶金如意锁一挂。 孝和太皇太后离宫四年,第一次往回传懿旨便大赏灵犀。其物件虽都是随常的物件,却给后宫之中妃嫔都打了当头一棒。 她们一直看不起灵犀是训鸟的匠人出身,却忘记了灵犀曾经是孝和太皇太后最最疼爱的宫女。这几年来后宫之中怀孕妃嫔无数,可受孝和太皇太后赏赐的却是绝无仅有,就连朱皇后,亦是没有这份殊荣。 一时间,后宫妃嫔们再看向灵犀的眼神不再单单是妒嫉怨恨,其中更夹杂了羡慕与畏惧。 灵犀接旨之后,坐于灵研殿的寝殿之中,捧着那串檀香念珠泪流不止。 这串檀香念珠是孝和太皇太后的随身之物,三十几年未曾离过身。如今孝和太皇太后把这佛珠赏给了灵犀,就是告诉灵犀她没有怪罪过灵犀。 同时也告诉后宫妃嫔,虽然她不在这后宫之中,可眼不花耳不鸣。若灵犀能平安诞下腹中龙嗣也便罢了,若是不能…… 恐怕那时就是孝和太皇太后回宫之时了。 朱皇后对孝和太皇太后此举十分不爽,孝和太皇太后如此无视她这个中宫之主,实在是让她恶气难消。 永安帝在看到孝和太皇太后的懿旨后沉默了。 崔氏一族如今已经大不如前,对他亦造不成任何的威胁。可孝和太皇太后肯在这个时候插手,到底是何用意。 永安六年二月,灵犀腹中的龙嗣已有五月,仁妃腹中龙嗣亦是已有六月。永安帝和朱皇后免了灵犀和仁妃的早晚问安,让其在自己殿中安心养胎。同时,掖庭宫安排的稳婆与奶娘陆续住进了她们的宫殿,随时候命。 灵犀身边的太医除去史太医和妇科拿手的刘太医外,又填了一名赫太医。三名太医每日三次轮流为灵犀诊治,深怕灵犀和她腹中的胎儿出些什么意外。 相比灵犀来说,仁妃的霁月殿中就要冷淡了许多。虽然稳婆,奶娘,太医一样也不比灵犀殿中的少,可后宫之中妃嫔却鲜少去她那里。 永安六年三月,风扶杨扶,春暖花开。灵犀月份大了不能去御花园中散步,平日里只扶着荷叶和巧竹的手在永乐宫中的小花园中闲逛。 在这段日子里,同住永乐宫的庆美人时常到灵研殿中给灵犀请安。因其曾经和已殁的丽美人羞辱过灵犀,故每次到灵研殿中都是怯怯的,请完安便走。而同住的朵美人则一直称病,偶尔去灵研殿中给灵犀请安时,也是一脸的不甘。 永安六年三月十六,天上飘着细雨,灵犀正坐在殿中给腹中的孩子绣肚兜,小德子突然走了进来,小声对灵犀道,“娘娘,仁妃娘娘见红了……” 针尖一偏,绣针刺进白嫩的手指,一抹嫣红在雪白的绸缎绽开了一朵小花儿。没错,今天三更,第三更晚些发~ 第八十三章 替罪羔羊 灵犀不信鬼神,即使她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 她信报应。 她坚信种什么因,便会得什么果。所以这一世,她做事为人处处谨慎小心,深怕做错一步而悔不当初。 可有些事不是她能选择的。 例如,她选择不了自己进不进宫,亦选择不了自己出不出宫。 上一辈子的死,由不得她,这一辈子的生,亦由不得她。 所以,仁妃的生死,亦由不得仁妃。 灵犀把被绣针刺伤的手指含入嘴中,轻轻一吮…… 微甜,微咸…… 原来,这就是血的味道…… 小德子见灵犀不说话,继续道,“说是今个儿午膳前便有些不适,到了午后三刻,便见红了……” “太医可去了?”灵犀把手指拿出来,淡淡的道。 “去了。”小德子道,“除了平日里照看仁妃娘娘身体的二位太医,还叫去了刘太医。” 灵犀美目流离,轻轻点头,“你下去吧。” 荷叶端着茶盏进来,放下后道,“娘娘可是听说了?” 灵犀刚想说话,便感觉到腹中一阵疼痛。她连忙用左手捂住肚子,右手抓住荷叶的手腕,气息紊乱的凄声喊道,“快,传太医,本宫腹疼难忍!” 荷叶连忙喊来含烟和她一同把灵犀扶到凤榻之上,随后冲出寝殿外一脸焦急的大喊,“快传太医,莺嫔娘娘不好了!” 守在外殿之中的稳婆,奶娘,宫女作时慌乱了起来,进殿的进殿,请太医的请太医,通告皇上的通告皇上。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整个后宫中的妃嫔便都知道了继霁月殿仁妃身下见红后,灵研殿中的莺嫔也出事了。 永安帝心中大怒,把朱皇后打发到仁妃的霁月殿后,自己则匆匆赶到了灵犀所居的灵研殿,并把刘太医命人传了过去。 永安帝到达灵研殿时,灵研殿中一片慌乱。宫女嬷嬷无声的进进出出,让永安帝心底烦乱。他几次都想闯到内殿中去都被冯公公给拦了下来,最后只能留在外殿之中干着急。 刘太医来时看到的便是永安帝的一脸焦急,他对永安帝行了礼后急匆匆冲进了内殿。 灵犀正躺在凤榻之上,捂着肚子轻声呻吟,其周围围了一群宫女嬷嬷。 史太医,赫太医站在屏风的一侧,正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荷叶见刘太医来了,连忙让出一通道,带着哭腔把刘太医请到了床榻之前。 灵犀的意识还算清楚,见刘太医来了,略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牵强的笑,“让刘太医劳累了。本宫,”灵犀皱眉,“灵犀就是觉得腹疼,还有些发凉。” “发凉?”刘太医一惊,顾不得问安,连忙跪在床榻前给灵犀诊脉。 “刘太医,”灵犀声音虚弱的问,“你定是从仁妃娘娘那里赶来吧。” 刘太医点头,把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搭在了灵犀铺着纱帕的洁白皓腕上。 手指一搭上,刘太医心中便咦了声,这莺嫔的脉像平和,胎相并无不妥啊。 “本宫听闻仁妃娘娘见红了,可有大碍?” 刘太医闭眼细心诊脉,片刻后道,“仁妃娘娘食了不净之物……” 脉相一沉,脉不见了!刘太医心中一惊,连忙把手指抬起来,继而重新去诊脉。 灵犀右手抱着肚子,神色焦急的问,“仁妃娘娘可有大碍?其腹中龙嗣可有大碍?” 刘太医让灵犀少安毋躁,安慰了几句没事后,沉下心来继续号脉。 二个深呼吸后,他感觉皮下深处隐隐有脉跳动,可其跳动却极其的微弱。慢慢,慢慢,脉相浮了上来,跳动强健…… 须臾,脉又没了,任刘太医的手指扣得怎样深都摸不到分毫。二个深呼吸后,脉相又从深处浮了上来,恢复了正常跳动…… 刘太医的手搭在灵犀的皓腕上,其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汗水琳琳。当他把手指从灵犀的手腕上拿起时,整个身子已经颤抖不已。 荷叶把纱帕从灵犀的皓腕之上拿下,把宽大的衣袖放下后,对刘太医道。“太医,莺嫔娘娘怎么了?为何会腹疼难忍?” 刘太医脸上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没有回荷叶的话,而是走到了史太医和赫太医的面前。 史太医见刘太医面色苍白,出声道,“刘太医,可号出来了?” “时有时无……”花白胡子的赫太医也道,“这脉相……” ………… 片刻后,刘太医,史太医,赫太医跪在了永安帝的面前,一搭一唱的说起了灵犀的病症。 史太医:“启禀皇上,莺嫔娘娘觉得腹部疼,是因莺嫔娘娘自小体质虚弱,有宫寒之症。只要用心调养,并无大碍。” 永安帝点头,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他深怕灵犀和仁妃一样,是被别人下了落胎之药。 赫太医亦道,“莺嫔娘娘腹中龙嗣已有六月,其母子连心,定不能让莺嫔娘娘受到外界的刺激才好。” 永安帝抬手指着巧竹道,“细细的记下,日后灵研殿中有什么事,去通告掌事的嬷嬷,定不能说与你家娘娘让她烦心。” 巧竹福身应下。 刘太医心中颤了几颤后,对永安帝道,“皇上,莺嫔娘娘除了史太医和赫太医所说症状之外,其脉相有些怪异。” “怪异?”永安帝挑眉,“怎么个怪异法?” 三位太医对视了一眼后,刘太医道,“莺嫔娘娘的脉相,时有时无。脉由心生,其脉无,定是因其心力不足之故。微臣三人觉得,莺嫔娘娘似乎是心脏有先天不足之症。” “心脏,先天不足之症?”永安帝沉默了片刻,指着史太医道,“莺嫔的身子一直都是你照料,为何以前没有听闻莺嫔娘娘有此等病症?” 史太医磕头,颤抖着回道,“回皇上的话,莺嫔娘娘未怀龙嗣之时,其脉相虽弱,却并不是似现在这样时有时无。微臣认为,眼下莺嫔娘娘的病症和其先天不足的病症并无太大关联,应该是与莺嫔娘娘受了惊吓有关。” “惊吓?”永安帝招来巧竹,道,“你家娘娘今日可曾做过什么,听过什么?” 巧竹思索了一会,对永安帝回道,“因今日落雨,娘娘用过午膳后便坐在内殿中绣花,并未出去。午时三刻的时候,有小太监进来禀报仁妃娘娘的事。过了不久,莺嫔娘娘就不好了……” 听了巧竹的话后,永安帝长叹了口气,心知是仁妃的事情把她吓到了。明白了原由后,永安帝也没责罚刘太医等人,只是让他们细心照料。可若是再出差错,那便提头来见。 刘太医与史太医赫太医商量后,给灵犀开了副收惊安胎的药,让含玉拿下去煎了给灵犀服下。 待灵犀睡下后,刘太医又去诊脉,其脉相恢复了平和,没了先前时有时无的那种状态。 他终是放下心来,对永安帝道,“莺嫔娘娘虽有先天不足之症,此症却极轻。只要不再受什么惊吓,便无大碍了……” -------- 灵犀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晨时,荷叶正守在她的床榻边打瞌睡,在屏风处,还守着同样迷糊的含玉。 灵犀坐起身来,用手轻推了荷叶一下。荷叶一个机灵抬起头来,见灵犀满面带笑,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娘娘醒啦,睡得可安好?” 灵犀点头,“很久没有睡得这般好了。” 含玉听到动静,也一机灵站直了。给灵犀请安后走出寝殿,须臾带着夏菡,夏兰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了,其身后还跟着一个稳婆。 灵犀在众人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用过早膳后打发荷叶和含玉去休息,又让人把巧竹与小德子叫了进来。 小德子进来后,把殿内的宫女嬷嬷都打发了出去,又让含烟在外殿中守着,不让人进到内殿中来。 巧竹见无旁人了,拍着胸口道,“娘娘,你可真真儿是吓死奴婢了。” 灵犀轻笑,“就你胆子小,我不是也没怎么样?” “主子,不止是巧竹的胆子小,奴才们的胆子都小。”小德子走到灵犀身边擦汗道,“您下次可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 “你们以为我昨日腹疼是假的?”灵犀问。 巧竹和小德子对视一眼,迷茫了。他们的确认为昨天灵犀腹疼是装的,可三位太医都说灵犀有先天不足之症,这又让他们心中疑惑了。 灵犀叹道,“我昨日的确是腹疼,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转了。” “那,那……”巧竹不解的问,“那刘太医说娘娘的脉相时有时无……” 灵犀噗哧一笑,转过身子从左臂上褪下来一只细细的臂环,放在桌子上后道,“把这个紧紧的套在手臂上,太医诊脉时,手臂轻轻用力,脉便不见了。” 巧竹和小德子听得目瞪口呆。 小德子晃了晃脑袋,不敢置信的道,“就这么简单?奴才不信,娘娘定是逗奴才们玩呢。” 灵犀笑着从矮炕上摸过一只玉如意,递给小德子后道,“你把这东西放在腋下,自己号自己的脉试试,当你用力夹胳膊的时候,脉便没了,力道松了时,脉就又出来了。这和我带的这个臂环是同一个道理。” 小德子半信半疑的接过玉如意放在了左侧腋下,然后把右手搭在了左手的脉门上。 一用力,脉没了,一松开,脉又有了! 小德子越试脸上的笑容越大,最后道,“娘娘,您真是神了,这招都能让您想出来!” 巧竹见状把小德子腋下的玉如意抢了过来,自己试了一番后,脸上露出了如小德子一样惊奇的表情,“娘娘,这招您是怎么想出来的?这,这太神了!” 灵犀浅笑不语。 这招还真不是她想出来的。是她前世时看一部电视剧,那电视剧里的小痞子便是用这招来糊弄无能庸医的。 巧竹把玉如意放回到桌子上,收了笑意后一脸担忧的道,“娘娘,这招虽然神奇,却浅显的很。若是刘太医他们日后发现了怎么办?您总不能日日戴着那壁环吧……” 灵犀一声冷笑,“昨日他们来给本宫诊脉,又没有问本宫是否有戴臂环……” “就是,”小德子也附和道,“就算刘太医他们心中有这个想法,也定不敢问娘娘,更不敢在没确定前告诉皇上,只能说娘娘身子虚弱这一甘的废话。” 灵犀心中对小德子满意,话锋一转问道,“仁妃那里如何了?” 小德子向灵犀靠近两步,小声回道,“奴才昨个儿已经和霁月殿中的太监打探过了,仁妃腹中的龙嗣,保住了。” 灵犀伸出去端茶盏的手一顿,随即笑了,“真真儿是个无能的,我昨日都已经给她创造了那般好的条件,她还是没能除去仁妃腹中的孩子。仁妃也算是福气大,我把刘太医从她殿中调开,她居然都能安然度过此关……” 巧竹问,“娘娘,您说是谁对仁妃下得手?” 灵犀摇头,吃了口茶后道,“不管是谁,其目的都与我一样,那就是让仁妃活得不舒服。不过此人手不狠,心不稳,白白浪费了一次绝佳的机会。” 小德子犹豫了一下后又道,“娘娘,您此次一病,后宫之中倒是传出了谣言。说您病得太是时候,也太过蹊跷,说您……” “说是我害得仁妃,是吗?”灵犀接道,“这是我昨日里病了,把皇上的一颗心都引到了我身上来。惹我不病,恐怕皇后娘娘已经和皇上请旨,带着人来到咱们灵研殿中来搜宫了!” “还是娘娘英明。”巧竹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笑道,“您昨日一病,反倒让皇后娘娘不敢向您下手了。” 灵犀放下茶盏,略有所思的用右手抚上小腹,随后脸上挂了柔柔的笑意,“不是我英明,是这孩子机灵。惹不是他闹的是时候,我怕也不会想出这样的应对之策……” 永安六年三月十八,住在广阳宫红豆阁的兰婕妤被住在永乐宫百花殿的庆美人在朱皇后面前揭发。庆美人说兰婕妤嫉妒仁妃有孕,又因仁妃初入宫时曾经羞辱于她,于是买通了霁月殿的粗使宫女祥子在仁妃的安胎药中下了大量的红花,想至仁妃和仁妃腹中的胎儿于死地。 不仅是仁妃,追溯到永安三年,在娴贵嫔的酸梅汤中下了大量红花也是兰婕妤,便不是当时居于漪兰殿中月婕妤。除此两件事外,庆美人还在朱皇后的面前哭哭啼啼,揭发了兰婕妤曾经送了不少妃嫔含有麝香的荷包。庆美人也正是因为这荷包,才会查到兰婕妤的所做所为。 庆美人此话一出,立即便有长信宫中曾经侍候已殁了的丽才人的宫人站出来,捧着一个绣功精美的荷包声称那是丽才人的随身携带之物,正是兰婕妤还是美人是赠与丽才人的。 永安六年三月二十五,被废的兰婕妤,于冷宫殁。 第八十四章 不足之症 春日小雨连绵的下了半月之久,后宫之中的事也闹腾了半月之久。 兰婕妤殁的第二日,万里晴空。烈日挂在粉红色的宫墙上方,仿佛要尽其所能,照尽这后宫之中的一切污秽。 灵犀身穿月白色宽腰宫衣,头挽随常宫髻,发髻间只簪了几只白玉簪子。站在灵研殿外的回廊上小心的避着雨后骄阳,看着粗使宫女太监们给院子内的几株茶花移盆——从培植的搪瓷花盆中移到小院中湿润的土地上。 荷叶拿了件浅蓝色的披风披到灵犀的肩上,轻语道,“娘娘,出来有一会子了,回去吧。” 灵犀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嘴角绽开淡淡的笑容,道,“我在屋子里都闷了大半个月了,想在这儿多站一会子。” 荷叶笑道,“娘娘以前可是个闷得住的性子,现下定是小皇子的性子浮上来了,吵着闹着要出去玩呢。” 灵犀回道揪了荷叶小巧的鼻子,轻笑道,“就你知道你家小皇子的性子,即是知道,还让我回去?你就由了他的性子让我在外多待会子。” 荷叶还未回话,便见巧竹出来了。 巧竹对着灵犀福了一福,然后道,“娘娘,内殿中奴婢已经准备好了温热的梅子汤,还有淹得酸酸甜甜的酸梅,还有您吩咐了的,用酸梅剁碎了和在面里做的小糕点,您进去用些?” 巧竹每说出一样,灵犀的水口就泛上一分,待到巧竹最后一句说出来的时候,灵犀已是扶了荷叶的手,笑道,“就你知道我是个贪吃的,用了这么一招来哄我进殿。” 荷叶亦是笑道,“左右奴婢是个笨的,以后请娘娘回殿这等事还是由巧竹来做吧。” 巧竹调皮的一笑,扶住灵犀的另一只手,道,“娘娘,常听宫中的老嬷嬷说酸儿辣女。娘娘还真应了这句话呢,自怀上龙嗣后,便无酸不欢。” 不待灵犀说话,荷叶已经是不客气的笑起来,啐了一口道,“呸,不懂装懂。怀孕了都喜欢吃酸的,无论怀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巧竹一眼疑惑,抬头问灵犀,“娘娘,是这样吗?” 灵犀暖笑着点头,目光温柔的看向自己挺着的肚子,道,“荷叶说的没错,只要肚子里放了这么一个小东西,便只想吃酸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巧竹长长的哦了声,似明白了。 坐到内殿的暖炕上后,灵犀扶着硕大的肚子,气息有些不均,“真真儿是累坏我了,可快些到足月吧,生下后抱在怀里,定比现在省力气。” 荷叶拿了软帕子细细的给灵犀擦汗,小巧的眉心揪了个疙瘩。 巧竹则端上了温度适宜的茶盏,递给灵犀后道,“娘娘,若是无趣,便招了小德子来与您下棋?” 小德子的棋艺并不好,可灵犀的也好不到那里去。故有时两个臭棋蒌子也能下个半日,抛了各种规则玩个不亦乐乎。 灵犀含笑摇头,道,“我才不与他玩,我耍赖,他比我更会耍赖。” 荷叶和巧竹全笑了起来。 正笑着,含玉进来禀报,道,“娘娘,德阳殿的项儿姑娘来了。” 灵犀面上虽然还带着笑,可心中却是一冷。沉吟了须臾后,眯眼笑道,“定是娴贵嫔有事,快请她进来。” 荷叶是永安帝亲封的一等大宫女,其品级比项儿要高,故巧竹福了一福后出去接项儿了。 项儿进来后先是对着灵犀福了一福,又对着荷叶行了礼,然后才起身道,“莺嫔娘娘,娴娘娘贵嫔上几日身子不些不适,故未来看莺嫔娘娘。今日娴贵嫔娘娘的身子大好了,可看莺嫔娘娘却仍是有储多不便,于是打发了奴婢来看看莺嫔娘娘可好。” 灵犀拿了块和了酸梅碎沫的糕点放进口中,其酸甜立刻让她的嘴里泛起酸水,胃口大开。待到把口中的糕点咽下,项儿那句长长的话也速度适中的讲完了。 灵犀又端起温热的梅子汤吃了一口,然后才抬头道,“娴贵嫔身子不好,可请太医看了?太医是如何说的?三皇子这些日子可还好?入春了,让嬷嬷精心的些,万不能冻到了。” 项儿福身后道,“回莺嫔娘娘的话,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太医说是这些日子雨下得棉,娴贵嫔娘娘偶染风寒而已,吃几剂药便好了。三皇子甚好,步子走得更稳了,已经会叫母妃了。” 灵犀点头,对项儿笑道,“回去和娴贵嫔说,本宫很好。让她不要忧心本宫,在德阳殿中好好调养身子。”随后又笑着加了句,“你再与娴贵嫔说,本宫和她讨要婴孩儿的肚兜呢。定要绣得精细才成,不然本宫可不依她……” 项儿一一听了,又说了几句话,便由巧竹送着出去了。 巧竹再回来时,灵犀已经把小巧的五块糕点吃尽,正在喝着梅子汤。 “项儿可和你问什么了?”灵犀没有抬头,只淡淡的问道。 巧竹回道,“项儿问前几日娘娘腹疼的事来。奴婢和她说,太医说娘娘有先天不足之症,不过很轻,不碍事的。” 灵犀把碗放下,拿了放在一边的软帕子试嘴。美目转了几转后对荷叶道,“把小德子叫进来,我有话和他说。” 荷叶福礼后下去了。 永安六年四月初,莺嫔娘娘身患先天不足之症的谣言在后宫之中流传开来。不少妃嫔私下里议论,皆说莺嫔娘娘是个无福的。虽深受永安帝宠爱,可因其先天不足,怕连腹中的龙嗣不能平安诞下。 反观仁妃,那才真真儿是个有福之人。身为大月公主血统高贵不说,就算中了别人的算计也能安然度过难关。 太医又说仁妃腹中的孩子,定是皇子无疑。待到皇子诞下,仁妃的前途,不可限量。 永安六年四月初五,莺嫔再次腹疼难忍。灵研殿中掌了一夜的烛火,宫女嬷嬷皆如临大敌。就连永安帝亦是坐在灵研殿的外殿之中,守了一夜。 这样一来,更加落实了后宫之中的传言。莺嫔娘娘,的确有不足之症…… 未央宫未央殿 柔贵嫔坐在未央内殿中,矮炕旁的小几上稳稳的吃茶。 其身穿米粉色收腰紧身宫装,头挽芙蓉髻,在其上簪了大朵的纯金所制珠花,在其左侧簪了绿色宝石为坠的步摇。小巧的元宝耳朵上带了两对样式相同大小不一的,晶莹绿玉做成的滴水耳环。 微微一动,其步摇与耳环遥相呼应。 待到一口香茗滑下喉咙,柔贵嫔柔柔的开口,道,“姐姐,你说她是装的还是真的?” 朱皇后身穿赤色绣金百合对襟宫装,青丝挽成个简单的侧髻,上簪斜鬓凤钗。其凤口之中含了颗小巧的夜明珠,白日里看平淡无奇,可每到夜晚便莹莹发光,照亮朱皇后的满头珠翠。 这只凤钗是朱皇后新得的,甚是喜爱。而送这凤钗之人,正是身怀龙嗣,居于倾云宫霁月殿中的仁妃。 朱皇后歪在身后的炕枕上,柳眉轻皱,“本宫已经传刘太医等人来问过了。莺嫔受到惊吓时,其脉相会时有时无。刘太医虽没见过这种病症,可猜测莺嫔乃是心脏先天不足之症。” “刘太医所说的话,可信吗?”柔贵嫔怀疑的道,“别是让莺嫔收买了的。” 朱皇后睁开双眸,眼里流露出一丝凌厉,口气有些生硬的道,“太医院已有七位太医前去给她诊治过,她就算能收买了刘太医,难道还能把这些个太医都收买了?” 柔贵嫔刚想说怎么不能,可一看朱皇后不耐的眼神,便又道,“那定是没可能了。”随后眼中流露出一丝欣喜,“那就是说,莺嫔的身子不行,这一胎怕是生不下了?” “也不是生不下。”朱皇后嘴角挑起一丝笑容,“莺嫔就是怕吓而已,在其殿中好好的养着,不惊着,诞下龙嗣还有几分可能……”朱皇后直起身子,双手合实闭眼祈祷道,“我佛慈悲,莺嫔乃吾大顺妃嫔,定要让她平安诞下龙嗣才是。” 柔贵嫔轻笑出声,“有姐姐如此心意,莺嫔腹中的龙嗣,定能平安诞下。” 朱皇后睁开眼,白皙的右手端起茶盏,左手扶上发髻上的绿宝石凤钗,浅笑,“说到底,还是仁妃有福。遭了那样的算计,喝了那些子红花,其龙嗣仍是保住了。” 柔贵嫔听到这话后,再也吃不下茶,牙根咬得吱吱做响。 朱皇后扫了眼柔贵嫔的表情,淡淡的道,“孝和太皇太后还在后这之时,最喜欢的事儿便是修花。她说过,这修花手法定要利落,不可拖泥带水。一剪子一剪子的剪下去,去除腐叶,留其精华……” “哪些是腐叶,哪些又是精华呢?” “看着顺眼的是精华,不顺眼的,便是腐叶……” 柔贵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绿玉耳环在她的脸侧上划出一丝冰凉之意,柔柔的笑道,“臣妾在未进王府之时,可是顶喜欢猫的呢。那毛茸茸的小东西,真真儿是惹人心疼……” 第八十五章 心存芥蒂 灵犀曾经很怕猫,那是她日日养着鹩哥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时时担心猫跑到落梅轩中把鹩哥吃了,从而害得她小命不保。 于是,一来二去,永寿宫中的人都知道孝和太皇太后面前的灵儿姑娘怕猫,极度怕,可以说是谈猫变色! 可只有灵犀自己和曾经与灵犀住在同一个屋子的春儿知道,灵犀是极度喜欢猫的。 她前世为杀手时,唯一的爱好便是养猫,她深知猫的习惯与属性。 故,当夜深人静的寝殿中闯进一直硕大的黑猫时,灵犀的第一反应不是放声尖叫或是连连躲闪,而是把手摸向了床榻旁的小几。那里有她入睡前吃的糕点,吃剩下了半块,放在了那里。拿起那块糕点后,灵犀一扬手扔到了寝殿的死角处。 微弱的烛光中,黑猫的双眼闪闪发光。它盯着灵犀看了须臾,最后还是奔向了那块糕点。 “荷叶,”灵犀对守在床榻边的荷叶道,“别惊到它。” 荷叶也不是怕猫的,故在灵犀给猫扔完糕点后,她先是把床幔放下,又从花瓶子里抽出了两只开得正盛的百合花枝,想把猫撵出去。 灵犀坐在床榻上,扶着自己已经八个月大的肚子,轻声道,“别急着撵出去。今天谁上夜?” “小伍子上夜。”荷叶道。 “你去小厨房里看看有没有鱼,拿些来。”灵犀道,“再让小伍子拿个布口袋,把这猫抓起来。记得不要惊动了别人……” 荷叶虽然不知道灵犀要做什么,可还是听众灵犀的吩咐,绕开猫出去了。 角落里,那黑猫先是用爪子抓了几下,又用鼻子嗅了嗅,试探了几次后才小心翼翼的用嘴去叼。 可糕点才一进它嘴中,它便把糕点吐了出来,眼睛瞪得溜溜大。 灵犀孕中,所食的糕点是是甜酸的。 黑猫围着糕点转悠了起来,想吃吃不下,可又不想这么放弃了。 一会的功夫,荷叶端了个小巧的碗,紧着鼻子进来了,“娘娘,奴婢没见有鱼,不过找到了几只虾,已经有些就味了。” 灵犀伸手掀开床幔,让荷叶把放碗放在了床榻边的小几上。 黑猫闻到腥味,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灵犀的床榻前,坚着尾巴在那里轻声叫唤。 “娘娘,您不会是想把它留下来养吧。”荷叶略有惊讶的问,“宫内一向视黑猫为不吉之物,娘娘,您若是喜欢,奴婢去给您弄一只颜色鲜亮的。” 灵犀浅笑着并没回荷叶的话,只用双眸盯着正直视着她的黑猫。 她对黑猫轻轻的眨眼,一次,二次,三次…… 眯眼,在猫语中是我爱你的意思。 须臾,黑猫蹲坐在地上,有了回应。 每当灵犀眨下眼睛的时候,它也会把眼睛眯下。 灵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看来这猫语在这历史夹缝里的大顺也行得通。 灵犀又用手指在床榻边上轻轻的点了几下。黑猫站起身子来,坚着尾巴,悠闲慢步到床榻前蹲坐在了脚踏之上,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黑猫歪着脖子,用爪子轻碰了灵犀的手指几下,然后把灵犀的手按在了床榻上不让灵犀的手动。 灵犀抬起手轻挠黑猫的下巴,黑猫享受的眯起眼睛来。许是高兴了,黑猫身子往脚踏上一躺,把带着些许白毛的肚皮露给了灵犀,然后一滚——掉下去了。 荷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娘娘,这猫很喜欢您呢。” 黑猫翻身起来,用脸去蹭灵犀的手,发出‘喵’‘喵’的叫声。 灵犀身子不便,把小几上的碗拿起来后交与荷叶放在了床榻边的地上。黑猫马上跑过去吃碗里的二只变了味道的虾,不再理会灵犀了。 荷叶拧了湿帕子递给灵犀擦手,道,“娘娘,您今日喂了它,它明日定是还会来的。” 灵犀细细擦了手,把帕子交与荷叶后把红绡床幔放下,道,“让小伍子进来吧……” 须臾,小伍子拿了个碎花的口袋把那只黑猫带了出去。 灵犀隔着床幔特意叮嘱道,“莫要扔了,放到笼子里,养起来。” 小伍子出去后,荷叶道,“娘娘,黑猫不吉,还是养只别的花色的吧。” “什么吉不吉的?”灵犀让荷叶扶着沉重的身子躺下,道,“无非是人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猫身上罢了。这猫跳进我的殿中,也算与我有缘,便养着吧。” 荷叶见劝不住灵犀,也便不再劝了。细细掖了床幔后,坐在了脚踏上。 如今灵犀的月份深了,一夜里睡不上几个时辰,经常睡着睡着就醒了,时而腿还会抽筋。再加上已经是五月的天气,正是热的时候。灵犀虽然没了孕吐,食量却不如冬日里了,故而身子显得越加的清瘦。 前来灵研殿中看望灵犀的妃嫔,也越加肯定灵犀是真的患有先天不足之症。看向灵犀的眼神中,不免露出了三分怜悯。 圣宠浓厚又如何,还不是个无福的,怕诞下龙嗣之日,就是一尸二命之时。 在灵犀有孕期间,后宫之中最受永安帝喜爱的便是居于宜德殿凝香阁的玉美人,其次是居于清乐宫依竹殿的乐才人。 乐才人善舞,玉美人善歌,永安帝常常把她们招于一殿,边听边唱,其日子过得要有多恰意,便有多恰意。 永安帝偶尔还会招此二人一同侍寝甘露殿,同享雨露。 虽然祖制上并没有说皇帝不可能一夜招幸两个妃嫔,朱皇后却依旧是气得肝火旺盛。 在她看来,玉美人与乐才人是狐媚惑主,永安帝则是荒淫无度。 可这话,她不敢对永安帝明说。故在几次劝说无效后,朱皇后只能以玉美人乐才人妇德有失为理由,分别给俩人禁足。玉美人禁足二个月,乐才人则禁足一个月。 灵犀在灵研殿中听闻玉美人与乐才人被禁足时,噗哧一声便笑了。 禁足又如能,还不是方便了永安帝夜里偷香? 自灵犀第二次腹疼之后,永安帝便鲜少到灵犀的灵研殿中来了。可能是觉得灵犀腹中的龙嗣保不住,所以故意疏远了灵犀。 灵犀对永安帝这样的做法没有生出任何的怨恨或是委屈。永安帝是帝王,并且是一个重视子嗣的帝王。灵犀自知身后即没有强大的家族撑腰,又不能给永安帝诞下龙嗣,这样无用的妃嫔是不值得永安帝在身上费心的。 朱皇后禁足了玉美人与乐才人后没几日,永安帝便宠幸朱皇后身边的一等大宫女轻雨,并封为了雨宝林,赐居在清乐宫的听雨阁系统。 侍寝的第二日,雨宝林在未央殿的前面跪了一整日请求朱皇后原谅,可朱皇后就是没有招她进去。 当夜,雨宝林便在听雨阁中上吊自缢了,结束了其年仅十九岁的如花生命。 永安帝为此事大怒,与朱皇后开始了冷战。 朱皇后,成了后宫妃嫔中的笑话。其两个贴身婢女都爬上了皇帝的龙床不说,其中有一个还被朱皇后逼死了。 朱皇后因此气得大病一场,免了后宫妃嫔每日的请安。 后宫之中越热闹,灵犀在灵研殿中过的就越安稳。每日不是在院子里转转,便是拿了些猫食去喂那只硕大的黑猫。 永安六年五月十七,仁妃早产。 仁妃虽说已经是九个月的身孕,可这时生产还是让稳婆太医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仁妃从五月十七日的傍晚,一直哑着嗓子喊到了五月十八日的破晓时分,终是生下了永安帝的第四位皇子,母子平安。 永安帝大喜,各种赏赐如水一样搬进了仁妃的霁月殿,若不是心里对仁妃大月公主的身份存有芥蒂,恐怕会直接封了贵妃之位。 仁妃产子的第二日,娴贵嫔带着各种补品来到了灵犀的灵研殿。 其坐下对着灵犀便开始低声哭泣,哭得灵犀心中五味陈杂。 若说恨娴贵嫔,灵犀恨不起来,这毕竟是她的亲姐姐,在这二年之中是如何护着她的她一点一滴都看进了眼中,记在了心里。 可若说一点也不怪她是不可能的,若不是因为娴贵嫔,灵犀此时早已经身在宫外,和倾城公主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何必在这后宫之中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正是心中有这样那样的芥蒂,灵犀有很多话都不同娴贵嫔说了,故娴贵嫔以为灵犀是真有先天不足之症。 娴贵嫔拉着灵犀的手,泪眼婆娑的道,“好妹妹,你怎么这样命苦。我本以为你诞下龙嗣,这以后的日子便好过了。为何是你得了这种病?”娴贵嫔拿着帕子一个劲儿的擦眼泪,“为何不是我,为何不是我?” 灵犀亦拿了帕子帮娴贵嫔擦眼泪,轻笑道,“姐姐净说些胡话,还好是我不是你,若不然我可心疼死了。” 娴贵嫔一听这话,眼睛流得越发厉害了,握着灵犀的手一个劲儿的颤抖。 灵犀摸着自己八个月大的肚子,暖笑着道,“左右我现在已是嫔位,无大错皇上是不会降了我的位份的。若这孩子能平安诞下,我们母子定是再好不过的日子。若那一日真有不测,皇上定会下旨保住龙嗣……” 娴贵嫔轻捂住灵犀的嘴,摇头道,“妹妹万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若真有那一日,我定求皇上保……” “别傻了,”灵犀打断娴贵嫔的话,“祖制不可违。若真有那一日,姐姐定要替妹妹照顾那孩子,妹妹与他今生无缘,那便来世再做母子……”没错,今天还是三更,嘿嘿,三更会晚些,我尽量快点更上来~ 第八十六章 灵犀诞子 回到德阳殿后,娴贵嫔支走了殿内的宫女,独独留下了项儿。 “有办法吗?”娴贵嫔轻皱着眉头,其双眼还是红肿的。 项儿思虑了一会后,微微摇头,“小姐,先天不足之症只能用药调养着,根治不了。莺嫔娘娘如今已经是八个月的身孕,只能看其造化了。” “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娴贵嫔不死心的问。 “小姐,奴婢知道您心地善良,叶家在您年幼时救了您,收养了您四年,您心中一直感激着。”项儿劝道,“可您对莺嫔娘娘已经够好了。若没有您到后面绸缪,她此时早出宫过贫苦日子去了,哪里会在皇宫里深得皇上喜爱?为了不让别人先于莺嫔娘娘诞下龙嗣,您也是费尽了心思。如今莺嫔娘娘有这种病症,只能说是莺嫔娘娘福薄……” 娴贵嫔闭上眼,心内久久不能平静。 项儿哪里会知道她内心所想。她这不是在帮灵犀,是把应该属于灵犀的东西还给灵犀,亦是把自己所过的日子强加在她的身上。 见娴贵嫔不说话,项儿沉声道,“小姐,如今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娴贵嫔娘娘。您可还记得您入宫之时老爷对您说过的话吗?” 娴贵嫔睁开双眸,心中滑过一丝寒意。她怎么会不记得,她记得清清楚楚! 司徒义在她入宫前一夜把她招入书房,对她说,司徒家的女儿,向来是不屑于入宫为妾的。可如今司徒家族内外皆枯,若想在朝中掘起,只能借助于后宫之中的力量。 司徒静做为司徒家正房唯一的嫡长女,她有责任,也必须担当起这份重任。 她当场拒绝! 没错,娴贵嫔当年是想和灵犀一起入宫,可那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留恋。当她真正迈进了司徒一族,入宫,则成了她心头萦绕不去的恐惧。 她当时甚至想明白的告诉司徒义,她是假的,她不是司徒静,真正的司徒静已经身处皇宫之中。 可司徒义先于一步告诉她,司徒家早知道她是假的,早到她迈入司徒家门的那一天就知道。 之所以领她回司徒府,是因为她是最合适的。司徒家甚至知道真正的司徒小姐已经入宫为婢,可入宫为婢的司徒小姐——灵犀,却不能为司徒家所用了…… 这就是名门之家,为其利益,血缘很重要吗?当然不,听话好用才最重要。 缠缠绕绕,绕绕缠缠,娴贵嫔和灵犀的命运,从永和十五年那个飘扬着大雪的冬天,纠缠不清。 娴贵嫔低头看着自己嬾如水葱的双手,若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她不把灵犀从雪中挖出来,是不是她现在就…… 娴贵嫔心中突然一怔。 如果她不把灵犀从雪中挖出来,那她现在就不会是坐在皇宫中,诞育了三皇子,高高在上的娴贵嫔。如今,她身家性命与司徒家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已经退不得一步,只能昂首向前…… “小姐,”项儿见娴贵嫔愣愣的坐在那里不说话,咬咬牙道,“若你真想救莺嫔娘娘,只能让老爷从外面送大夫进来了。可这是深宫之中,小姐您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娴贵嫔闭着眼,对项儿摆摆手道,“罢了,听天由命吧。就如你所说,为报恩我已是做得仁之义尽,如今是她福薄,我已无能为力。” 项儿见娴贵嫔想明白了,对着娴贵嫔又道,“小姐,宫外传来消息,少爷已经升至从七品上翊麾校尉。老爷说少爷在平王麾下,十分得平王看重。” 项儿口中的少爷,乃是司徒义之长子,司徒远晨,比真正的司徒小姐长三岁,亦比娴贵嫔长二岁。 娴贵嫔在司徒府中生活时,司徒远晨还未被送到军中。曾整日里拉着她这个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妹妹,漫山遍野的玩耍,亦时时依着她,事事依着她…… 司徒远晨当她是妹妹一样照顾,可她…… 娴贵嫔扪心自问,若不是大皇子李凌云愿意为灵犀在这皇宫之中涉险,她可能也不会心生嫉妒,从而让项儿叫来永安帝…… “老爷还传话来,”项儿看了眼娴贵嫔的脸色,道,“说小姐也应该进了进位份了……” 娴贵嫔的手狠狠的拍在红木雕花桌上,发出‘啪’的一声,皱着眉头怒道,“他当这后宫是什么地方?位份进与不进,是我说了算的吗?” 项儿亦知是司徒老爷的要求过分了,所以收住了话头,不再说话了。 娴贵嫔扶额头疼,司徒义的胃口越来越大,她如今已经是应付不过来了……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恨灵犀,这些,明明都应该是灵犀承受的。 永安六年,又是一年大选。五月初时永安帝便下旨天下女子年十三以上,十八以下停止婚嫁,择其良者充盈后宫。 永安六年六月十五,居于储秀宫中的二百六十九名采女,分成四队,由储秀宫掌事嬷嬷带领着从储秀宫的脚门放出宫去。 其中年幼者已然是一十八岁,高龄者已经二十三岁。 出了脚门后,有的采女有人来接,有的采女则背着自己的衣物,凄凉而去。不能在宫中获得圣宠,她们的利用价值,已尽! 永安六年七月末,通过了三选的三百采女,由掌事嬷嬷安置进了西宫外的储秀宫,等待终审,亦等待在宫中或度过五年,或度过一生…… 三百环肥燕瘦的采女浩浩荡荡踏入后宫之时,正是灵犀足月生产之日。 灵研殿中,灵犀躺在床榻之上狠狠的揪着身下的被褥,忍受着难以忍受的巨痛,其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被贝齿咬破。 稳婆跪在灵犀的床榻之前,焦急的道,“娘娘,用力,再用力。” 灵犀也想用力,可其下面的疼痛已经超出了她的忍受极限,她此时都不敢呼吸,怕胸内的一口气呼出去了,便再吸不进来了。 刘太医跪在寝殿外,时不时与稳婆交谈,道,“娘娘下身血量可大?” 稳婆回道,“血量不大……” 荷叶站在灵犀的床头处,双手紧紧的握着,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流,“娘娘,您忍着些……” “娘娘痛您别忍着,您喊出来……”稳婆在一旁边道。 “对,对,”荷叶马上改口,“娘娘,您使劲的喊出来。” 灵犀听了稳婆的话,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巧竹指挥着含烟含玉等宫女送进一盆盆干净的热水,再端出一盆盆的血水,心里疼得和被一百只猫挠一样。 刘太医在外喊道,“给娘娘含块参片,提着些精神。” 荷叶忙回身拿了片参片放到了灵犀的嘴中。 稳婆看看灵犀的下身,再用手压压灵犀的腹部,“娘娘,使劲,再使劲,快出来了。” ………… 灵研殿内殿中,朱皇后稳坐在矮炕之上吃茶,问史太医道,“莺嫔的先天不足之症,可有发作?” 史太医亦跪在灵犀的寝殿外,听到朱皇后的话,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眼下莺嫔娘娘的情况很好,并无不妥。” 朱皇后点点头,安坐在那里继续吃茶。 殿中除了朱皇后外,便是娴贵嫔,永安帝并不在。 娴贵嫔坐在炕边的矮凳上,见寝殿中端出一盆血水,便要站起来走上一圈。听着寝殿中传出灵犀的叫喊声,更是一脸的焦急。 这样左三番,右四次,朱皇后终是把茶盏狠狠的撂在了桌几上,皱着眉头对娴贵嫔道,“你且别转了,你转的本宫心都乱了!” 娴贵嫔连忙福礼认错,又在矮凳上坐了下来,可其心就如悬在嗓子眼中一样,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灵犀的孩子,从末时三刻一直生到了酉时。朱皇后与娴贵嫔,亦是在灵研殿守到了酉时。 酉时一刻,刘太医跪在朱皇后的面前,道,“皇后娘娘,莺嫔娘娘现在已经使不上力气,您看……” 朱皇后心中的一块石头终是落了地,却依旧是板着脸道,“才两个时辰怎可定结论,当年欣嫔诞下四公主时,亦是三个时辰才生下来。” 刘太医磕了个头,如实道,“当年欣嫔娘娘的身子强壮,莺嫔娘娘却有先天不足之症,若再继续下去的话,恐怕……” 刘太医的意思是,如果现在舍母保子的话,灵犀腹中的龙嗣还能保住。可若再继续下去,恐怕会母子皆损。 朱皇后思量一会后道,“若是真不行了,那便按祖制吧。” 祖制,要孩子不要娘。 娴贵嫔突然站起来,冲着寝殿就冲了进去。 朱皇后在其身后大叫道,“娴贵嫔,你干什么?!” 可娴贵嫔哪里还管朱皇后在说什么,她奔到灵犀的面前,推开在床榻边端着刀具的嬷嬷,双手握紧灵犀的左手道,“妹妹,是女人都会生孩子。你一定可以,你不能放弃,你不能留我一个人在这后宫之中……” 娴贵嫔的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滴落在灵犀的床榻之上。 她是恨灵犀,恨自己代替了灵犀的生活。可她也疼灵犀,她怕灵犀离她而去。这种对于灵犀又爱又恨的苦涩与纠结,恐怕除了她外没有人能够深刻体会。 此时灵犀已经喊不出来,其嘴中的参片早已品不味道。肚子一抽一抽的痛,已经让她的意识迷糊。听到娴贵嫔的话,灵犀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咽下了口吐沫。 “惜儿……”娴贵嫔突然爬到灵犀的耳边,颤抖着声音,道,“惜儿,你不是想出宫吗?你不是想知道倾城公主的下落吗?惜儿,我知道,我接到外面的消息了,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告诉你……” 听了娴贵嫔的话,灵犀眼前闪过了一张张倾城倾国的容颜,或年幼的,或年少的…… 孩童时的倾城追着灵犀道,“灵儿姐姐,你若依了我,我告诉你柯南的大结局。” 孩童时的倾城追着灵犀道,“灵儿姐姐,好姐姐,就你最疼我了。” 已经长大的倾城对灵犀道,“灵儿,若你我有招一日出得这皇宫,咱们定要走到这个世界的名山大川。” 试穿嫁衣的倾城对灵犀道,“灵儿,我在宫外等你,你一定要快点来找我,一定!” 灵犀拉着娴贵嫔的手,胡乱的呓语道,“幽梦,我不想失约的,我差一点点就出去了,幽梦……” 娴贵嫔爬在灵犀的耳边轻语道,“幽梦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可若这个孩子你生不下来,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灵研殿外,冯公公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灵犀心中突然一震,脑子清明了。幽梦倾城的脸在她的眼前破散,取而代之的是正握着她手流泪的娴贵嫔。 脑子清明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腹部的剧烈疼痛。 灵犀的脸,扭曲了起来。 娴贵嫔见灵犀清醒过来了,拿了帕子胡乱的擦了脸上的泪,欣喜的道,“好妹妹,快,用力。皇上来了,就在殿外。孩子已经能看到了,再用力!” 负责给灵犀接生的稳婆亦是道,“娘娘,使劲,孩子就要出来了!” ———— 酉时三刻,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的灵犀终于诞下了永安帝的第五个儿子,母子平安。 三月之内连得两子,永安帝的心情可想而知。特别是灵犀腹中的龙嗣,永安帝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待到灵犀再次醒来时,永安帝正坐在她的床前。 永安帝见灵犀睁开眼睛,眼眸含笑,轻抚着灵犀的青丝道,“爱妃,辛苦你了。” 灵犀的心底冷冰冰的,可眼中还是浮上了泪意,“皇上,臣妾答应过你,臣妾定会护着这个孩儿平安诞下的。” 永安帝看着脸色苍白的灵犀,心底生出了一丝愧疚,握着灵犀略有冰凉的手道,“朕,朕不如你!” 灵犀扯出一抹笑,回握着永安帝的手安慰道,“臣妾不怪皇上,皇上日里万机,这些,都是臣妾的本分。” 永安帝小心的把灵犀拥入怀里,在其耳边轻语道,“待太医把你的不足之症医好,你再给朕生个女儿,咱们便儿女双全了。” 灵犀回抱住永安帝,安稳的闭上了双眼。有这一子傍身,她在后宫中的日子,只会越加的平衡。 永安帝给灵犀诞下的皇儿,取名为李凌毅,谱入皇家玉碟。而小名,则叫幽梦。 第八十七章 碎玉葡萄 叫幽梦,是因为永安帝问灵犀,为何生产之时会叫出这两个字。 稳婆把这事禀告给永安帝,灵犀一点也不奇怪,毕竟这是后宫之中,理论上所有奴才的主子,都是永安帝。 当时被问得的灵犀灵机一动,只谎言道那是她给腹中龙嗣取的小名。 永安帝听后也没多想,虽然觉得幽梦这个名字太女儿家,可一个小名儿而已,就随了灵犀。 灵犀产子后,其殿内的宫女配置已经达到了妃的位份。除去宫女外,还外加了二个奶娘,负责照顾五皇子。 灵犀生为现代人,深知母乳对孩子的各种好处。可无耐她身子弱,催了几日奶也没下来,最后只能由着奶娘去喂五皇子。 五皇子生得可爱,其双眼长得像永安帝,眼稍细长,一对眼仁晶莹的如天上的星辰一般。笑时如三月春风,不笑时深不可测。其眉毛很淡,贴在眼皮上方细细的一条,和毛毛虫似的。其嘴唇随了灵犀,不薄不厚,嘟起来时樱红樱红的。 每当五皇子嘟嘴的时候,灵犀都恨不得趴上去咬她儿子一口,真是太可爱了。 灵犀还未诞下五皇子时,宫人便把灵研殿的东偏殿收拾了出来,以便五皇子居住,免得扰了灵犀休养。 可灵犀爱子心切,便求了永安帝把五皇子养在自己的寝殿之中。每当五皇子啼哭,她都要掀开床幔看一看。在她的心里,就算五皇子哭,其声也如天籁。 五皇子甚爱哭闹。困了哭,饿了哭,尿了哭,就连宫女抱着的姿势稍有不对也会哭。可独独灵犀或永安帝抱他时,无论怎样他都会张着无齿的小嘴,嘎嘎的笑起来,真真儿的是血脉亲情。 五皇子对永安帝的依赖,深得永安帝的喜爱。这大大满足了永安帝为人父的自豪,那种‘朕得儿子,除了朕你们都不行’的心理让永安帝把父爱发挥到了极致。各种赏赐如水一样搬进灵研殿不说,若不是有祖制在那里限着,永安帝恐怕会给这个刚刚出生的奶娃封个亲王当当。 这种宠爱,落在朱皇后和柔贵嫔的眼中,自然成了各种嫉妒。她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患有先天不足之症的人,是怎样把孩子平安诞下的! 永安六年八月初十,是新入宫的三百采女进行终审的日子。 永安元年时终审是由孝和太皇太后主持的,如今孝和太皇太后不在后宫之内,这事便落在了永安帝自己的身上。 末时一到,永安帝便摆驾御花园。其坐于兰亭之上,太监宫女的环绕中对这三百采女进行终审。 要问其姓名,观其相貌,查其品行,考其才识,最终确定哪些能直接入住东西六宫,哪些要住到储秀宫中继续去等着。 问话这等事,由太监来做即可,永安帝只坐在兰亭上,轻闲的吃茶,看着一组组的美女从眼前走过。 三百秀女分成五队六十组,每五人一组上前接受永安帝的挑选与询问。 这三百采女,皆是过了三审的,在其相貌,品行,身家上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如今让永安帝相看,无非是看谁能最先入得龙眼,博得圣宠。 三百采女深知这一日的重要性,故在这一日皆打扮的花枝招展。亦有走清冷路线的,一身素色,几点红妆。本这样的装容在这万紫千红之中是极其打眼的,可三百采女难免心思有雷同的,于是这一身素色的装扮倒不新鲜了,反而让这样打扮的人显得平淡无奇,真真儿的应了她们或真或假不想赢得圣宠的心思。 冯公公拿着记载了三百采女身家,姓名,身高等详细资料的花名册,站在永安帝的身旁。每当一组采女走上前时,冯公公都会事先把这一组中的采女身家简单的说一下。若是有大家之女,自是要留下,直接封了位份。若是没有,永安帝则会挑其合心者留下,封其位份。至于住到东西六宫后,能不能得到永安帝的宠爱,则要看她们的手段与本事了。 终审从未时一直进行到申时三刻。 永安帝共为自己选下了正四品婕妤二名,从四品美人七名,正五品才人十一名,从五品宝林十九名,共三十九位妃嫔。 两位婕妤,一是永安帝生母静仁皇后家族之女,年十六,名唤王珍珍。按其辈分要叫永安帝叔叔。永安帝封其珍婕妤。 另一位则是平王生母静慧太贵妃家族之女,年十五,名唤董诗儿,被封为宜婕妤。 永安帝在兰亭上坐了一下午早已疲倦,问了冯公公确定剩下的人中没有大家之女后,便扬了扬手让负责问话的太监告知终审结束。冯公公则把永安帝选中的采女名单,交于一边的太监,让其送到未央宫中,交于朱皇后安排居所。 被选中的采女站成一排,其有脸上兴奋的,有面上冷淡的,亦有双眸含泪的。未被选中的采女,站成了三排,其有心中不甘的,有无所谓的,亦有挑起嘴角轻笑的。 短短两个时辰不到,她们未来的命运,已被改写。 众采女站整齐后,分别站在了御花园白玉石甬路的两侧,齐齐的对永安帝福礼,“恭送皇上。” 永安帝从龙椅之上站起来,下了兰亭踏上雪白的白玉石甬路,向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突然脚下踩到一物,永安帝的脚步为之一顿。 冯公公连忙蹲下身去,从永安帝的脚下拾起了一只已然被踩坏的碎玉耳环。永安帝接过那耳环懒递双眸,随即被其奇特的样式所吸引——居然是一串葡萄。 这串葡萄耳环为浅绿色碎玉所制,一颗颗大小不一,却雕琢得圆滑的碎玉错落有序的排在一起,形成了一串小巧的葡萄形状。 碎玉的成色并不好,勉强算是中等。耳勾是素银所制,不似别的耳饰用的是赤金。由此可见,其耳环的主人,其家楣甚低。 耳环的工艺也很粗糙,定不是什么有名的银楼里打造出来的。永安帝甚至怀疑,这是耳环的主人自己做的。 冯公公见永安帝拿着那耳环久久不语,抬头扫视甬路两旁还在福着礼的采女,尖着嗓子道,“哪位采女掉了枚耳环,碎玉所制,形似葡萄。” 冯公公话音一落,众采女心底纷纷暗语,不知是哪个有心思的,居然想出了这么一招来引起皇上的注意。 须臾,从落选的采女中走出一名女子来。其身穿檀色收腰紧身对襟长裙,裙外披了件水绿色纱衣。头挽随常宫髻,上斜簪了两只小朵的淡粉色珠花,发髻的左侧簪了一只芙蓉簪。 其清眸似泉,细眉如柳,嘴角擒着一朵微笑,抬眼间含情脉脉,别有一番风情。走动间,左耳上正戴着一只葡萄形的耳环轻轻晃动,夕阳照射之下,在那女子的脸颊之上留下了点点的光斑。那名女子走到永安帝面前,略有拘谨的福身拜下,“臣妾安小婉,参见皇上。” 入了宫成了采女,便是皇上的女人。不管有没有位份,在和皇上回话时皆要自称臣妾。 冯公公拿出花名册,翻到记录安小婉的那一页,在永安帝的身边低声道,“安小婉,年十六,为高阳县县丞选送。”冯公公说完后,又低声道,“安采女家中即无人从商,又无人从政府,是贫家女。” 高阳县,乃为一偏远小县。每次大选各府县都会在其管界里姿色才艺皆好的女子送到京城之中参加大选。如若选上了,其父母官会跟着沾光,若选不上,这些落选的女子大半会被官员们收为房中小妾。 故,每五年一次的大选,不仅是给皇上选妃子,亦是给官员们选小房。 永安帝微微颔首,把耳环交与安小婉后道,“你且平身吧。” 安小婉谢恩,接过耳环后站直了身子,立在甬路一侧不再说话。永安帝则把手背在身后,径直从安小婉的身前走过去。 新封的宜婕妤眼中露出一丝鄙夷,任你心思再多又能怎样,皇上看不上的,就是看不上。 未被选中的采女们,心中也不免一声冷笑。到底是小户人家出门,什么样的招数都使得出来,也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 安小婉站在甬路一侧,看着永安帝带着太监宫女从她身边鱼贯而过,心思全在被永安帝踩坏了的耳环上。 这耳环是不值钱,可其打磨耳环的碎玉却是她母亲生前留给她的一只玉镯。镯子碎后她舍不得扔,便打磨了这么一对耳环。 永安帝走出二十步之远,突然间转过身子,指着笼罩在夕阳下的安小婉,略沉吟了下,道,“就,婉宝林吧!” 甬路两旁的采女皆咂舌,永安帝居然真点了这名耍小手段的安小婉。 安小婉亦是惊住了,其美丽的容颜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一时间愣在了白玉石甬路之上。 储秀宫的掌事嬷嬷见状走过来,对着安小婉福了福,提醒道,“婉宝林还不快谢恩。” 安小婉被掌事娘娘一推回过神来,连忙跪在甬路上,道,“臣妾,臣妾谢皇上!” 永安帝看着安小婉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间心情大好的放声大笑,转过身子后带领着太监宫女大步离去。 安小婉抬头,其白皙的脸被天上的火烧云映得通红通红的。此时她眼中的永安帝,在众人的拥促下是那般的高大威武。 安小婉的心,突然被小鹿撞了两撞,随之心尖泛起一丝甜意。 她的脸,更红了…… 第八十八章 新晋宫嫔 永安六年八月十一,得了封号的妃嫔纷纷搬入了事先便收拾妥当的东西六宫。 灵犀的永乐宫中,亦是住进来了一位美人,一位才人,一位宝林。 颜美人住进了永乐宫的东偏殿邀月殿,芹才人住进了芙蓉轩,婉宝林住进了兰语阁。 新晋宫嫔给朱皇后请安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四,请安的第二日便要参加中秋佳节的合宫家宴。八月十六,永安帝开始招幸这些新晋的妃嫔。 故在八月十一到八月十四这几天里,新晋妃嫔们比熟悉自己宫殿更重要的事,便是拜会各宫的主位,以谋求上位者的喜欢,从而加入一党,让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而那些稳坐一宫主位的妃嫔们,心情亦是不比她们轻松。因为每次新宫嫔入宫,都是后宫之中妃嫔拉帮结派的好时候。 哪宫主子抬举哪位新妃嫔,从其赏赐上便可看出一二。 例如柔贵嫔,就赏了珍婕妤一串上好的东珠项链,一对玛瑙手镯,外加两匹纱绡。可见其及其看重珍婕妤,迫不及待的想把珍婕妤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 瑛妃的赏赐如其一直为人的态度一样,不偏不向,看不出她究竟中意哪一位妃嫔。 曹贵嫔则看上了宜婕妤,其赏赐也如水一样搬进了倾云宫的幽香阁。在外朝曹家与董家便有姻亲关系,故曹贵嫔对宜婕妤也发讨好的亲近。 可惜宜婕妤似乎对曹贵嫔并不太上心,反而对同住于倾云宫,生育了四皇子李凌怀的仁妃大献殷勤。去请个安出来,就已经组组妹妹的叫上了,甚是亲热。 欣嫔虽然不是很受永安帝的宠爱,可其膝下到底有位公主,还尊为一宫主位。所以入住安定宫的妃嫔和其相处的甚好。所赏之物,亦是宫中常见的,看其身后家族势力强者,便重些。家族势力弱的,便少有。例如入住永乐宫的婉宝林,则没有收到欣嫔的赏赐。 灵犀做人一向谨慎,定不会偏了向了。所以赏了两位婕妤每人两匹云烟罗,两匹锦绸缎。其他从四品美人,则每人各赏一匹云烟罗,一匹苏绸。赏了正五品才人每人一匹柳缎,从五品宝林每人一匹素锦。 除了这些东西,灵犀另赏了颜美人一对成色上好的翠玉镯子,一对新式宫花。赏人芹一串上等的珍珠项链,一对新式宫花。赏了婉宝林一只成色通透的白玉钗,一对新式宫花。 故而,入住在永乐宫中的新晋宫嫔,皆得了灵犀的两份赏。 灵犀所赏之物在众妃嫔中算不得重,却也不失了她身为一宫主们应有的身份,亦没有超了其他嫔位妃嫔。 入住永乐宫的三位妃嫔接了赏后就想到灵研殿中给灵犀请安谢恩,可因灵犀正在月子中,就免了她们这一项。 在永乐宫现有的这些妃嫔中,其份位最低的就要属婉宝林了。婉宝林的事灵犀听说了,心里也道婉宝林算是个有心思的,也算是胆大的。若那日有孝和太皇太后与永安帝一起终审,定会定了婉宝林妖媚惑主的罪名。 永安六年八月十四,新晋妃嫔们一早便前去未央宫中给朱皇后请安。 灵犀因正在月子中,并未到场。不用想也知道,莺莺燕燕的,定是热闹非凡,亦免不了有些妃嫔自视身份高而去挤兑别的妃嫔。 果真,婉宝林是红着眼睛回来的。宁才人如今算是老人了,只安慰了几句。颜美人则直接回了自己的揽月阁,连个招呼都没打。 永安六年八月十五,观月台合宫家宴灵犀一样没有到场。皇长子李凌云的眼睛扫过灵犀应坐的位置,说不清心中在想什么。 永安六年八月十六,永安帝招幸赐居于宜德宫绮春阁的宜婕妤。 永安六年八月十七,永安帝招幸赐居于倾云宫幽到底香阁的珍婕妤。 永安六年八月十八,永安帝招幸赐居于安定宫流云轩的云才人。 永安六年八月十九,永安帝留宿于长信宫长夏殿。 曹贵嫔接到小太监的旨意时,着实是高兴了一把,她已经是二月有余没有得到皇上的宠幸了。更何况现在新晋妃嫔正得圣宠,永安帝能在这种时候想到她,她怎能不高兴。 到了八月二十几的时候,灵犀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能在荷叶的搀扶下在内殿中缓缓而行,亦能站着抱着五皇子晃一会。 荷叶怕灵犀累着,便让灵犀坐在内殿的矮炕上,把五皇子放与她的怀中让她逗弄着玩。 其两名奶娘站在偏间里候着,荷叶高声一叫便能听见。 巧竹坐在矮炕旁的矮几上,正拿着五皇子的肚兜改针脚,想把锁绣改成暗绣,免得磨到五皇子娇嫩的皮肤。 灵犀穿着宽大的水绿色宫衣,头上挽了个梳梳的发髻,因怕珠翠玉饰品刮到小皇子,故其头上一朵珠花发钗都未簪。其脸上带着柔柔的笑,用白皙的手指轻点五皇子红樱樱的小嘴。五皇子一张口,便把灵犀的手含了进去,用力的吮了起来。 荷叶见状噗哧一笑,“娘娘,五皇子在吃您的指头呢。” 灵犀亦是呵呵的笑了起来,抱着五皇子的手臂一直抖个不停,“我的皇儿,太贪吃了。哈哈哈……” 巧竹用牙咬断一根绣线,站起身来把肚兜往五皇子的身上比了下,笑道,“娘娘,照五皇子这样吃下去,怕是奴婢改的这件肚兜还未上身,便要加大了。” “那你便直接做了大些的。”荷叶盯着五皇子红扑扑的脸,眼睛里全是笑意,“左右皇上赏了好些子棉料。” “是,是,是,荷叶姐姐说的对!”巧竹一边说了三个是字,然后转身对灵犀道,“打明奴婢直接做了五皇子十岁穿的肚兜,定是小不了了。” 灵犀和荷叶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五皇子吮着灵犀的手指,左吮右吮吮不到奶水,终是不答应了,瘪着小嘴,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灵犀连忙抱在怀里哄,“毅儿乖,不哭不哭哦~娘错了,娘再也不逗毅儿玩了。” 灵犀总觉得母妃两字不近血脉亲情,所以在无外人时,她总是自称是五皇子的娘。 荷叶连忙去偏间里叫了奶娘进来,接了五皇子抱出去喂奶了。 灵犀望着五皇子被抱走的方向,久久才把眼神收回来,喃喃道,“何时才能长大啊。” 荷叶把内殿中偏间的门帘放严,回头对灵犀笑着道,“娘娘,小孩子很快就长到了。您看三皇子,如今已经走得稳稳的了,也会说话了。” 自灵犀产子后身子虚弱得很,所以把一甘前来探望她的妃嫔皆挡在了门外,娴贵嫔也在其中。 灵犀隐约记得她在生产那日,娴贵嫔曾经在她的耳边说过知道倾城公主的下落。可那时她正在生死关头,灵犀也弄不清楚娴贵嫔是真的知道,还是在骗她。 灵犀心中生起一丝焦虑,感觉心慌的很。 她最近总是能梦见年幼时的倾城,可她却看不清倾城的脸。倾城拉着她的手絮絮而语,时而哭时而笑,待灵犀想问她什么时,倾城却又甩手而去。 灵犀总是在噩梦中大叫着‘幽梦’醒来,把在寝殿中安睡的五皇子惊醒。 这样一来二去,灵犀再不敢把五皇子放在自己的寝殿了。让奶娘抱着去偏殿中睡,细心的叮嘱了,“五皇子若是哭闹,定要叫本宫才是。” 荷叶和巧竹闹不明白灵犀为什么总是在梦中哭叫着五皇子的小名,只能在她吓醒的时候安慰她,“娘娘别怕,五皇子正睡着呢,奴婢刚去看过,睡得正香呢。” 也正因为灵犀一直以来的噩梦连连,所以身子才会恢复的这般缓慢。 巧竹把绣好的肚兜刚收起来,小德子便从外面进来了。 对着灵犀行了一礼后,小德子开始对灵犀说这后宫之中发生的大小事宜。 永安帝自雨宝林殁后,便对朱皇后冷淡的很,连着,对柔贵嫔也冷淡的很。 柔贵嫔一直被朱皇后压着心中本就不快,如今又被朱皇后连累自然是各种不愤。于是柔贵嫔也不经常往朱皇后那里跑了,反而开始大肆的拉拢新晋宫嫔。 珍婕妤的母家是永安帝生母静仁皇后的母家,所以柔贵嫔对她十分看重。故在赏赐了不少的物件儿后,还跟朱皇后请旨,让珍婕妤搬到其永延宫去。 朱皇后一口回绝。 后宫妃嫔其宫殿都是她一手安排,其目的便是把这些在外朝家族势力庞大的妃嫔分开,以方便她治理。 柔贵嫔是她的堂妹,怎会不知其中门道。如今和她硬生生讨了珍婕妤去永延宫,又把她这个皇后的威严放在了哪里?.! 柔贵嫔讨要不成,心中也是生气。她都已经和珍婕妤把海口夸下了,却不想朱皇后拒绝的如此果断。 自这事后,珍婕妤对柔贵嫔的态度便不如以前一样亲昵了。反而时常去了瑛妃那里和瑛妃逗闷子。其年纪与瑛妃的二公主相差不多,虽然辈份不同,却也玩得痛快。 除去柔贵嫔,在后宫之中活跃得更甚的便是曹贵嫔了。 自八月十九永安帝留宿长夏殿后,曹贵嫔脸上得意的神情越来越甚。新进宫的宫嫔的确是想靠上她这一颗大树,可无耐曹贵嫔是眼里看不下人的人。很多妃嫔受其嘲讽后,便不再靠前。 毕竟能进宫的大多是官家之女,谁愿意没事让别人看低一头呢。 “别人呢?”听了一会,灵犀便听的腻了。无非就是那些东西,不是争宠便是拉帮结派,烦得很。 “别人……”小德子想了会后道,“娴贵嫔近日里和朵美人走得挺近,常能在御花园里见她们在一处赏花。”么错,今天还是三章,不过以我这码字的速度不能确定第三章何时更上来。所以亲们不要熬夜等着,早早休息,明天白天的时候看~~ 第八十九章 是是非非 娴贵嫔入宫五年,从最初任人欺凌,胆小如鼠的娴才人到现在这个敢掌掴仁妃娘娘的凌厉主子,变化不可谓不大。可她在三位贵嫔之中却依旧是性子最和善的,对其新晋宫嫔的赏赐也不出挑,更没有偏谁向谁之意。 这几年除了灵犀外,娴贵嫔也就与瑛妃的关系还算不错。故小德子说了娴贵嫔与朵美人走的近时,灵犀并未往心里去。 灵犀心里已经不怪娴贵嫔了,五皇子的平安诞生,让灵犀的心中对任何人都再无恨意。看着五皇子,灵犀也无了在后宫之中的争斗之心。 两世为人,初为人母的灵犀,现在的心里只想着把五皇子养大,别无所求。 五皇子年幼,灵犀身份又低贱,定不可能有机会问鼎储君之位。在余下的日子里,只要她小心谨慎,在后宫之中谋求一席之地并不算什么难事。 小德子见灵犀坐在那里不说话,便停下了娴贵嫔的话头。灵犀近几月来对娴贵嫔变得不远不近,小德子与荷叶巧竹几人都感觉出来了,故平日里也是甚少提娴贵嫔。 “昨儿个,婉宝林又哭了。”小德子换了话题,继续道,“婉宝林同颜美人,朵美人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回来,路过御花园时遇到了只黄色的大猫。颜美人被猫吓得大叫,婉宝林便下了软轿去把那猫撵走了。” “既是撵走了,还是她自己个儿下去的,为何还哭了?”灵犀抬头问道,“还有着奴才们呢,哪里就轮到她了?” 含玉端了一碗乌鸡人参枸杞汤进来,放到灵犀手边的小几上,又出去了。 小德子回道,“听说那一日只有抬轿的太监,颜美人身边的宫女也是极怕猫的,至于朵美人,奴才便不知她怕还是不怕了。婉宝林把猫撵走后,颜美人便出言讽刺婉宝林的出身,说着说着颜美人便与朵美人在言语上起了不睦。婉宝林两面劝,最后却弄了个两面不讨好,于是就哭着回来了……” “别人怕,她也怕不就好了。”灵犀对婉宝林的印象不好,故认为她是故意挑起颜美人与朵美人之间的事端的。 小德子张口还想说,灵犀道,“换个人说说……” 小德子沉吟片刻,道,“淳婕妤怀孕了。” 灵犀听后一愣,放下了刚拿起来的白玉汤匙,,“又怀上了?” 淳美人自永安二年以来先后怀孕两次,却两次都小月了。 不等小德子回话,灵犀面色又沉了下来,道,“不对,自婕妤永安四年小月后,皇上就鲜少招幸于她。”灵犀掰了手指细算,美眸盯着小德子,道“还骗我,快说实话。” 说着拿了桌几上的玉如意不轻不重的打了小德子一下。 小德子佯装喊痛,随后嘻嘻笑道,“娘娘,奴才没骗你,淳婕妤是真怀孕了,不过现在已经是住在冷宫里里的淳婕妤了。” 灵犀心中已是猜到,可听到小德子说出来,还是在心中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玉如意放在了桌几上后,灵犀道,“怎么发现的?” 小德子低声回道,“上几日淳婕妤身子不适,便招了周太医。周太医诊出后便去和皇上讨赏了……” 灵犀对小德子摆摆手,让其不要再说了。永安帝身为一国之君,能放进他心中的妃嫔也就那么几个。余下的,皆在后宫之中饱尝冷暖,损于争斗之中。 灵犀不知道淳婕妤是损于自己的德行有亏,还是损于别人的有心算计,总之是挺惋惜的。灵犀从宫女一跃成为莺才人时,淳婕妤是少数的一个不曾给过她脸色看的妃嫔。 “娘娘。”含烟从外面走进来,对灵犀福了一福后道,“居住在忘忧宫染霞轩的蝶宝林来给娘娘请安。” “打发出去就是了。”荷叶皱了眉,对含烟嗔道,“还来禀报做什么。” “荷叶姑娘,”含烟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对荷叶回道,“奴婢是把她打发回去了,可她让奴婢把这个东西交给娘娘。说娘娘只要看了这个,定会招见于她。” 说着,含烟伸出白皙的右手,其嫰白的手心之上,是一颗檀香念珠。 灵犀只往含烟的手心上看了一眼,便被定在了那里。 “荷叶,去匣子里把太皇太后赐我那串念珠拿出来。”回过神来后,灵犀脸色略有焦急的对荷叶吩咐道。 荷叶忙拿了钥匙去开收着那串念珠的首饰盒子,把那串檀香念珠拿了出来。 灵犀接过念珠,闭上双眸细细的数了起来。 孝和太皇太后的念珠是由一百零八颗上等紫檀珠所串成,曾奉于宝华寺前开过光。孝和太皇太后戴在身边三十几年,从未离过身。 灵犀闭眼数到第一百零七颗时,念珠没了。 灵犀从含烟的手心拿起那颗紫檀,比对到了手中的珠串上。其大小,颜色都与其相同。 “你下去吧。”灵犀对含烟挥手,自己拿着念珠歪到了身后的矮枕上。 含烟福礼退下,小德子,和荷叶,巧竹不敢打饶,也跟着退下了。 当夜戌时五皇子睡下后,小德子又站在了灵犀的身前,对灵犀恭敬的道,“娘娘,奴才已经打听过了。居在忘忧宫染霞轩的蝶宝林,其闺名叫崔忆蝶。是崔国舅庶子的嫡次女。” “就是说,那蝶宝林是崔家人是吗?” “正是。”小德子看了眼灵犀的脸色,道,“自静平太贵妃仙逝,孝和太皇太后迁居丰阳行宫后,崔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已是一天不如一天,现如今如日中天的家族乃是朱家。其次便是曹贵嫔娘娘的娘家曹家,再次,便是于嫔的娘家于家了。” 灵犀听后一叹,当年的崔家是何等的风光,这才短短几年,便把打压成这个样子了。 灵犀看了还摆放在桌几上的那颗念珠,心中明白了孝和太皇太后的意思。 孝和太皇太后虽然说过再不管这后宫之中的是非,可到底是不忍心看其家族渐渐败落。孝和太皇太后这是让她拉蝶宝林一把,让其在后宫之中站稳,亦让崔家在外朝不再衰败下去。 “可有睿王的消息了?”须臾后,灵犀抬头问道。 小德子皱着眉,挠了挠自己的头,道,“奴才还是没打听到睿王确切的消息,只听那些小太监说睿王一直守在边关,未曾回过京城。” 灵犀心中再叹。她若在朝外也有一势力庞大的家族,打叹消息就不会如现在这样困难了。如今她被困在内宫之中,对朝堂之上的事是一知半解。这种状态让灵犀的心中甚是慌乱,内宫往来连着外朝,外朝动向不明,如何能在内宫之中扎稳脚根? 不过这个蝶宝林,倒是可以解决灵犀心中所虑之事。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从矮炕上站起来,回头对荷叶道,“五皇子早上便要满月了,你明日带着含烟含玉把宴请的名单拟出来。记得,只要是有封号的妃嫔,都要请到。至于来不来,就看她们的了。” 巧竹道,“定是都会来的。向来皇子公主办满月宴,皆是宴请关系好,位份高的。” 灵犀一笑,道,“就你话多!” “那奴婢便不说话了。”说完这句巧竹便把嘴唇紧紧一抿,抿成了一条直线。 “奴婢快去拿了针给她缝上,定不让她再乱说了。”荷叶说着便当真跑向了装针线的笸篮。 “哎呀!”巧竹一跺脚,娇嗔道,“娘娘,您看荷叶姐姐,又欺负奴婢!” 永安六年九月初一,五皇子李凌毅满月宴,灵犀在其灵研殿中设宴宴请后宫所有妃嫔。 颜美人,朵美人,庆才人,芹才人,婉宝林因同住在永乐宫内,故早早便到了。另一位早到的,便是一身盛装的娴贵嫔。 灵犀与娴贵嫔携手闲话的同时,旁眼打量了新住入自己宫中的这三位妃嫔。 颜美人装了一件青色对襟绣玉兰花的长裙,肩上披了五尺长的彩色披帛,头上挽着牡丹髻,簪了一头的珠翠。其说话时柔柔的,可在其眼底可以看出一丝冷漠。 芹才人也是盛装打扮,一身水粉色的宫装显其既不失妃嫔的身份又不失少女的调皮,头上挽着的回螺髻,只点了几朵小巧的珠花,更加附和她好动的性子。在给灵犀请安时,芹才人满脸含笑,一双大眼在烛光下亮盈盈的,十分讨人喜欢。 婉宝林穿得是月白色绣孔雀尾对襟长裙,其头上挽了个云髻,除了珠花外,只簪了灵犀曾赏赐给她的那根玉钗。在给灵犀行礼时,神态怯怯的,含水的双眸露出了几份如小鹿一般的胆怯。 其实婉宝林的相貌必不比颜美人和芹才人差,只不过在其气质上,实在是差得太多。一看便知其不是名门出身,举手投头间皆带着股子小家子气。 最让灵犀佩服的,还是婉宝林的心思。三位妃嫔她都下了赏赐,却独独有婉宝林的头上簪着她送的玉钗,这种低调的讨好,让她心中说不出的厌烦。还有婉宝林所穿的衣裳,也让灵犀十分看不顺眼。明明是极好的料子与样式,可穿在婉宝林身上,却穿出了舞妓的味道,无一丝妃嫔应有的尊贵之气。 娴贵嫔看出了灵犀眼中对婉宝林的厌烦之意,故在无人时问灵犀,“可是烦到你了?” 灵犀螓首轻摇,道,“没有,看其与其他妃嫔不同而已。” 灵犀怎么好意思说,看一个人不顺眼,是不用任何理由的? 娴贵嫔握了灵犀的手,道,“看那怯怯的样子,倒像曾经的我。也是这样任人欺凌,对谁都小心的讨好着……” “姐姐的福气,哪是她可比拟的?”灵犀打断了娴贵嫔的话,不愿在这话题上多聊。 酉时一刻,除柔贵嫔因病未到外,其余的妃嫔都到齐了。 仁妃见到灵犀进格外的亲昵,拉着灵犀的手对灵犀道,“几月不见莺嫔,本宫这心里想得紧。千盼万盼,可算是见到你了。” 灵犀大展笑颜,对着仁妃福了一礼,道,“嫔妾多谢仁妃娘娘记挂。” 仁妃美目一转看风了娴贵嫔,又热情的对娴贵嫔道,“多日不见,娴贵嫔可好。” 娴贵嫔亦是福礼,笑道,“甚好。” 灵犀把仁妃送住座位后,回到回廊上嘴里小声的嘟囔,“想我想的紧,想我死想的紧吧。” 娴贵嫔听到灵犀的低语,终是忍不住的喷笑出声。灵犀回头看着娴贵嫔,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一刻,什么家族,什么位份,什么皇帝皇子,仿佛都不重要了。她们只看到了对方欢笑的容颜,心暖的,都快融化掉了。 酉时二刻,永安帝与朱皇后携手前来,五皇子李凌毅的满月宴正式开始。 灵犀从奶娘的怀中把五皇子抱起,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送到了朱皇后的怀中,自己则退到了一侧。 虽然五皇子是灵犀所生,满月宴亦是在灵研殿所办,可在名义上灵犀只是五皇子的母妃,其嫡母是朱皇后。 这一刻,灵犀看着怀抱五皇子的朱皇后,心中极度不平。凭什么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子要认别人为母?而且认的这个人,还是时时刻刻想害死自己的人。 可就算灵犀心中再不平,也改变不了大顺后宫的制度。若她想五皇子堂堂正正的叫她一声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她当皇后。 满月宴上五皇子只出现了一小会,便被奶娘抱回偏殿休息了。余下的时间,便是永安帝与众妃嫔们把酒言欢。 也正是因此,前来赴宴的妃嫔皆是穿得花枝招展,如花蝴蝶一般在永安帝的面前飞来飞去,以求能引起永安帝的注意。 夜里风凉,灵犀进到内殿之中披了件薄披风。待其再回到院子中时,蝶宝林已经做在永安帝的身侧,其双颊粉红,水汪汪的大眼如会说话一般。偶尔抬眸看永安帝一眼,真是万种风情。 灵犀嘴角挑起一丝浅笑,到底是有能耐的,她稍微给创造一下机会,便成功的揽住皇上的心了。 第九十章 终身为奴 永安六年九月初一,永安帝招幸蝶宝林侍寝甘露殿。 永安六年九月初二,永安帝招幸蝶宝林侍寝甘露殿。 永安六年九月初三,永安帝招幸蝶宝林侍寝甘露殿。 永安六年九月初四,永安帝招幸蝶宝林侍寝甘露殿…… …… 永安帝一连招幸蝶宝林七日,其受宠程度直逼当年的灵犀。 永安六年九月初十,蝶宝林前来永乐宫灵研殿给灵犀请安。 巧竹进来通报之时,灵犀正坐在偏殿之中逗弄着五皇子玩。 其身穿炎色苏缎暗纹宽身对襟宫装,头挽坠马髻,除了固定发髻的簪子外,只簪了一只形似金菊的珠花。手上拿了枝白玉做成的玉兰花步摇,在五皇子的面前晃来晃去。五皇子的眼睛就随着那步摇的流苏乱动,脚蹬手刨的,嘴里吐出一个个的奶泡泡。 听完巧竹的话后,灵犀把手上的玉兰花步摇递给站在一旁的夏青,柔声叮嘱道,“逗着五皇子玩,万不要划伤他。” 夏青双手捧过白玉步摇,对着灵犀福礼回道,“是。” 五皇子诞下后,夏青夏彤便被安排在了五皇子的身边,成了五皇子的贴身宫女。 回到灵研殿的内殿后,灵犀先是让荷叶拧了湿帕子净手,又让巧竹给自己簪了两只白玉钗在头上,看自己妆容并无不妥,在矮炕上坐稳后,才让荷叶亲自去请了蝶宝林进来。 蝶宝林在其宫女浣儿的搀扶下,盈盈迈入内殿。其身穿淡粉色宫装,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外披一层白色轻纱。肩上披了一条五尺长的彩绣披帛,逶迤在地。头上挽了类似于芙蓉髻,却比芙蓉髻要繁琐的发髻,上簪各色珠花,翠玉满头。 蝶宝林的相貌在后宫的妃嫔之中只算得中上等,小巧的瓜子脸上略施粉黛,一双盈盈大眼嵌于其上,末曾说话笑先到,让人凭填了几分好感。 蝶宝林缓缓走到灵犀面前,缓缓的福下身,声音软软的道,“嫔妾崔氏参见莺嫔娘娘。” 灵犀并没有让蝶宝林先起来,而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其神定形稳,脸上并无不快之意后,才柔笑道,“蝶宝林请起,在本宫这里不必这样多礼。” 说着让荷叶上前扶蝶宝林起来,又对巧竹道,“赐座。” 巧竹连忙拿了只镂花红木圆凳摆放在离矮炕约一丈的地方,对着蝶宝林福一福后道,“蝶宝林请坐。” 蝶宝林福身谢恩,理了自己的裙摆坐下,又理了下自己肩上所披的彩绣披帛,让其垂于脚下。 待一切都整理好后,才轻轻昂首,对着灵犀柔柔的笑。 灵犀看着心中满意,不愧为名门出身,即使是个庶子家的嫡小姐,其礼仪也这样周全,全然挑不出错来。 含烟与含玉从偏间里走进内殿,在灵犀左手边的矮桌上摆了四了精致的糕点,又奉了蝶宝林一盏热茶。 蝶宝林双手捧着接了。 灵犀笑道,“蝶宝林第一次到灵研殿来,本宫不知你喜欢什么茶,便让她们冲了这碧螺春,也不知是否合蝶宝林的口味。” 蝶宝林忙道,“莺嫔娘娘宫里的东西,定然是极好的,嫔妾哪里会有不喜欢之理。” 灵犀莞尔一笑,“你喜欢便好,也不妄本宫费了这心思。” 蝶宝林聪慧的一笑,“嫔妾自是感激莺嫔娘娘的。” 灵犀听后不再说话,只专心吃起茶来。蝶宝林也是端起了茶盏,品起了茶盏内琥珀似的茶汤。 直到半盏茶吃完,蝶宝林看了灵犀手中拿的那条绣百灵鸟的帕子,语气略带惊奇的道,“莺嫔娘娘锦帕上的鸟可真真儿好看,如真的一样。” 灵犀伸手把那条帕子递于蝶宝林,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宫女无事时绣来玩的。你若喜欢,本宫让她们再绣一方赠与你,也倒是她们的荣幸。” 蝶宝林双手捧着把帕子还于灵犀,说道,“莺嫔娘娘宫中的姐姐们定是烦忙的,嫔妾哪敢再劳她们费心?不如让她们寻了花样交与嫔妾,嫔妾自己来绣。若真绣不好,再来麻烦。” “巧竹,”灵犀对巧竹摆手,柔笑道,“快去寻了花样给蝶宝林,难得她喜欢。” 蝶宝林也连忙对身边的浣儿道,“快去随了你巧竹姐姐去取。” 巧竹与浣儿福身后,退下了。 蝶宝林的眼睛又在荷叶的身上扫了下,看着灵犀笑了。 灵犀亦是笑道,“蝶宝林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原碍事的。” 蝶宝林站起身来,脸上已经无了原来的谦和,官家小姐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立马呈现了出来。 其俯视着灵犀,语气高傲的道,“我未入宫前,曾在丰阳行宫侍候了孝和太皇太后两年,直至今年大选前才从那里赶回来。孝和太皇太后在我临行前一夜对我说,你定会助我取得皇上的宠爱。我当时还不信,现在看来,是我以前小瞧你了。” 在蝶宝林的心中,灵犀其父叶致远是崔国舅府上的一个低等下人,灵犀是孝和太皇太后身前一个卑贱的奴才。就算灵犀爬得再高,也改变不了其全家在崔府为奴的事实。 蝶宝林的话刚一说完,荷叶的心里升起滔天怒火。抬头一看灵犀坐在矮炕上还是老神在在的,便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灵犀心中也是气极,不过多年的隐忍早已让她喜怒不形于色。她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淡然的道,“你小瞧本宫也好,高看本宫也罢,终是你心中对本宫的态度。你如今已深得圣宠,用宠冠六宫四个字亦不为过。”灵犀直视蝶宝林,心里升出轻蔑,“你已如你心中所愿,今日到本宫这里来,又是所谓何事呢?” 蝶宝林看不惯灵犀自称本宫,对她高高在上的样子。故一抬身子坐在了矮炕上,可回头看灵犀嘴角含笑,一双美目里露出丝丝凉意,便又从矮炕上站了起来。昂起了下巴道,道,“这后宫向来是与外朝相关的。我如今虽深得圣宠,可位份到底还只是一名宝林。” “所以呢……”灵犀用手指轻敲桌面,歪头浅笑着问。 “我想做一宫主位,你必须帮我。”蝶宝林倾身看向灵犀,语气坚定的道,“这是主子对奴才的命令,不是请求。” 灵犀抬眼看向蝶宝林那张精致的脸,伸出白皙的右手轻轻抚上蝶宝林的小腹,挑眉笑道,“那便要看蝶宝林你的肚子,是否争气了。” 说完抬手把蝶宝林从自己眼前推开,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对荷叶道,“蝶宝林累了,送蝶宝林出灵研殿,万不要走错路了。” 荷叶早等着灵犀发话撵人了,立马上前站在了灵犀与蝶宝林的中间,对蝶宝林道,“蝶宝林劳累,奴婢送蝶宝林出灵研殿。” 蝶宝林伸手把荷叶从眼前推开,对着灵犀盈盈福下,其脸又挂上了谦逊有礼的表情,笑道,“那嫔妾,便回去细细研究花样儿了,想来莺嫔娘娘的花样儿,定不会让嫔妾失望的。” 灵犀看着这位蝶宝林走出内殿,面的笑是再也挂不住了。 她是孝和太皇太后的奴才不差,可就连孝和太皇太后亦没和她如此说话,一个刚刚进宫的黄毛丫头算个老几? 还一副命令的语气,真真儿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子了。 是夜,五皇子睡后,小德子又站在了灵犀的身前,低声道,“奴才今日里已经在宫里打听过了,蝶宝林待人很是柔和。受宠后也没侍宠而娇,也没有丝毫架子。” 荷叶正在给灵犀柔腿,听了小德子的话后紧紧了鼻子,一肚子火气的道,“真是够能装的。你是没见她白天那副嚣张的样,真拿她自己当个人物呢。” “的确是个人物。”灵犀笑着看向荷叶,“能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亦是本事。”说着收了笑容,叹了口气,“在这后宫之中,若是不多备几张脸皮,哪里活得下去……” 小德子虽不知白天里发生的事,可一听荷叶的语气也知这蝶宝林定是做了惹灵犀生气的事,心中对蝶宝林这个主子升起的那一丝好感马上消失殆尽。 小德子又继续道,“蝶宝林平日里总是送些物件送与给别的妃嫔,姐姐妹妹的叫着,很是亲昵。” 灵犀水目一转,笑道,“我倒是想起来曾经住在广阳宫里的兰婕妤。那位主儿曾经就爱送些小物件给后宫的妃嫔们,那些妃嫔们对其也是极好的。” 荷叶亦是笑道,“定是同理的。” 兰婕妤曾经送与后宫妃嫔含有麝香的荷包,最后被朱皇后打入了冷宫。[**~].笔. 小德子也随着笑了起来,待灵犀笑够后道,“蝶宝林送的物件,却不似兰婕妤送的荷包之类的。她送的全是首饰,什么耳环啊,珠花,玉钗什么的,手笔很大。” 灵犀心中一算,道,“后宫之中妃嫔上百位,她若都送到了那真真儿是不小的手笔。到底是曾经的大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个庶嫡小姐出手都如此的阔绰。” 巧竹听了灵犀的话,道,“定不会人人都送的,娘娘不就没收到她所赠之物。” “怎么没接到?”灵犀冷笑,“不是千里迢迢从丰阳行宫给我带回来一颗佛珠吗?” 荷叶看了眼灵犀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您想怎么办?” 灵犀挑眉,道,“怎么办?凉拌!明日里请史太医来为本宫诊脉,本宫的不足之症犯了。” 巧竹忍了到嘴边的笑意,道,“奴婢这就取臂环去。”平板电子书网最全,更新速度最快,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平板电子书网!如果忘记本站网址,可以百度一下:平板电子书网,即刻呈现!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不要忘记把本站加入书签哦! 第九十一章 天花之症 九月十一一大早,整个后宫的妃嫔便都知道居于永乐宫灵研殿的莺嫔娘娘,其先天不足之症又犯了。 且这次要比往次更加的严重,更加的惊险,听闻史太医用了祖传的针灸之术几番抢救,才把莺嫔娘娘从阎王殿里拉出来。 不少妃嫔登门请安,想借此机会以证虚实,可都被荷叶与小德子站在灵研殿的门口迎了回去。 荷叶对前来的妃嫔有礼的道,“莺嫔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太医叮嘱要多加休息,还请娘娘/婕妤/美人/才人,回去吧。待娘娘好了,奴婢定代为传达。” 在荷叶与小德子拦挡这些妃嫔的时候,灵犀正坐与内殿之中逗弄着五皇子玩。 史太医一早便来过了,见灵犀并无大碍,给开了好些子苦药汁子又退下了。至于外面传得那么邪乎,全是灵犀有意为之。 她若不病,别人怎么知道她怕了呢? 九月十一日午后,永安帝摆驾灵研殿。 灵犀当时正在午睡,永安帝怕扰了灵犀休息,便没让冯公公喊唱。 坐于内殿后,永安帝叫来了荷叶,问道,“你家娘娘今日身子不舒服,可好些了?” 荷叶低身回道,“娘娘已大好了,就清晨时感觉有些不适,奴婢忙请了史太医来诊脉。史太医说娘娘无大碍,只要不惊到,气到,便也无事了。” 永安帝挑眉,“惊到,气到?可是宫中的哪个奴才做错事了?” 荷叶抬眼看了眼永安帝,慌忙摇头,“回皇上的话,娘娘待奴婢们极好,奴婢们怎么会气娘娘呢,心疼还疼不过来呢。” 永安帝了然的一点头,“不是你们,那定是妃嫔了。”永安帝点着荷叶道,“这话在你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朕让别人去问。” 荷叶连忙屈膝,“谢皇上恩典,皇上英明。” 永安帝心中有了谱,便又到偏殿中看了五皇子。见夏青逗着五皇子玩的正开心,便让夏青抱了五皇子给自己。 本来五皇子的注意力在夏青手中的步摇上,待被永安帝一抱起来,立马咧着无齿的小嘴笑了起来。嘴里吐出泡泡,和永安帝啊啊的乱叫,仿佛在和永安帝说话一样。 永安帝看着五皇子笑得开心,自己也心情舒畅,便把五皇子抱回了灵研殿的内殿去逗弄。 待灵犀午睡醒来,便见自己躺在床榻的最里面,永安帝合着衣服躺在床榻的最外面,而中间躺着的,正是他们才一个半月大的儿子。 永安帝与五皇子似是玩得累了,此时都在睡着。 一大一小,其眉眼一样,睡姿一样,就连一起一伏的呼吸频率亦是一样。 这一刻,灵犀看得痴了…… 幸福就是如此简单,看着丈夫与孩子躺在自己身侧,足矣…… 永安帝亦是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便见灵犀在一边逗弄着五皇子玩。五皇子看着床榻的顶部,两条小腿蹬啊蹬的,嘴里在啊啊的乱叫。 灵犀未挽发髻,青丝凌乱。可其脸上的笑,却是最真,最柔,最美的。永安帝有那一恍惚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美丽,胜过了后宫之中所有的妃嫔。 五皇子一转头,见永安帝醒了,立马展现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手脚蹬得更欢了。 灵犀顺着五皇子的视线,正巧看到了永安帝凝视她的眼神,面上一红,把头低下了。 永安帝伸手,把灵犀垂下来的发丝别与耳后,赞叹道,“现在的你,是最美的,让朕的眼睛舍不得移开分毫。” 灵犀用右手捂自己已红透了的脸颊,双眸含情的看了一眼永安帝,道,“皇上就爱取笑臣妾。” 一声臣妾,打断了萦绕在一家三口之间的美好氛围。 灵犀猛然觉醒,身侧的这个人是一国之君,不是她灵犀一个人的夫君。 永安帝亦是想到,床榻内的这个女人虽然深得自己喜爱,可其只是三千佳丽中的一个。 他们,不是平凡夫妻,注定享受不了平凡的幸福。 永安帝拿回手,从床榻上坐起来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灵犀也坐起来,看了眼床榻边燃着的香钟,道,“末时三刻。” 永安帝回身亲了下五皇子,亦是在灵犀的额头上亲了下,道,“朕去批会折子,晚膳在你这里用,多陪陪你。” 说完唤了宫女进来更衣,把皱了的袍子换下后,离开了灵研殿。 自九月十一日起,永安帝往灵研殿去得又勤了起来。灵犀的身子还未恢复不能侍寝,他便只在午后去,可与灵犀和五皇子小睡一会,或是玩闹一会,满足得很。 其晚上,还是会这个婕妤,美人,那个才人,宝林的招幸。 永安六年十月初一,永安帝封从五品蝶宝林为正五品才人。 永安六年十月初五,永安帝封已十六岁的大公主青萝为佳仁公主,赐婚给永安帝生母静仁皇后娘家的一个名叫王仁恩的十七岁举人。因大公主已经及笄,故永安帝下旨择吉日成婚,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 为了大公主的婚事,后宫之中又忙乱了起来。 永安六年十月十五,仁妃所诞下的四皇子突发高热,仁妃传周太医医治了几日都不见好转。十月十九,四皇子的脸上和身上先后起了皮疹。一颗颗红色的小豆豆爬于其脸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永安六年十月二十一,四皇子被确定患上了天花。 消息一出,整个后宫草木皆兵!朱皇后命紫晚带着宫女太监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检查卫生。更是命太医熬了中药喷撒于后宫各处,以便能阻止这种病症传染蔓延。 可就算是朱皇后再费心,其同住于倾云宫中的珍婕妤还是染上了天花之症。 永安帝直接下令封了倾云宫,其妃嫔,宫女,太监皆不出迈出一步,更在其宫殿外派了侍卫看守,只留有一个脚门供太医进出,亦供粗使的宫人往里运送新鲜果蔬。 倾云宫位于西六宫,住于西六宫的妃嫔皆胆战心惊,整日里惶惶不安。 朱皇后已经免了众妃嫔的每日问安,其每日饮食也皆分由各宫的小厨房去做。柔贵嫔身处西宫之中,她曾到朱皇后的未央宫前求见朱皇后,想让朱皇后看到姐妹情份让给她调了宫殿。可朱皇后连未央宫的大门都没让她进,便让一个小太监把她打发回去了。 瑛妃的忘忧宫与娴贵嫔的广阳宫正坐落于倾云宫的两侧,其担心程度可想而已。瑛妃虽不似柔贵嫔那样去朱皇后面前哭诉,却也把自己的宫殿闭得严严的,整日里带着二公主,能不出门便不出门。更是命其殿中的宫人,每日用温水三洗,违者送到倾云宫去当差! 这个时候,说倾云宫三字比说暴室两字更让宫人们害怕。进了暴室,尚且有活命的机会,进了倾云宫,那可真真儿是没命了。 娴贵嫔更是担心,其膝下的三皇子才二岁多一点,正是抵抗力弱的时候。若这时染了天花,那等于直接判了死刑。 娴贵嫔知道自己就算求了永安帝或朱皇后,永安帝与朱皇后也不会让她换宫殿。于是只求永安帝,把三皇子抱到灵犀的灵研殿去养,待到天花之风过去了,再抱回来。 娴贵嫔所想,却让灵犀犹豫了。灵犀此时膝下有子,且三月不足,若真有个万一,那真是不用活了。 故永安帝在问寻灵犀的意见时,灵犀沉默了会,道,“臣妾听皇上的,全由皇上做主。” 这个主永安帝怎么做?三皇子与五皇子都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后永安帝一咬牙,回绝了娴贵嫔。 永安六年十月二十九,广阳宫德阳殿中发出了娴贵嫔的一声悲鸣。 她的三皇子,终是染上天花了。 娴贵嫔抱着发热的三皇子放声大哭,天花在这个时候是不治之症,得上,便是必死无疑。 十一月初一,三皇子被隔离在了广阳殿的偏殿之中,就连娴贵嫔,亦不能进去看一眼。 娴贵嫔瘫坐在广阳殿的回廊上,头有一下无一下的磕着廊柱,双眼空洞无神——她的眼泪已经哭没了。 娴贵嫔在哭,灵犀也在哭。 在得知三皇子染上天花后,灵犀便一直哭一直哭。她一边庆幸没有让三皇子到灵研殿中来,一边又愧疚没有让三皇子到灵研殿中来。 这种繁杂的思绪折磨得灵犀生不如死,三日不到便瘦下去了整整一大圈。 荷叶看灵犀哭,心疼的也哭,只能劝灵犀道,“娘娘,您别哭了。三皇子福气大得很,定会安然无事的。” 巧竹也直摸眼泪,道,“奴婢年幼时家乡便起过天花,奴婢的爹娘兄嫂皆在那场天花中丧命了。” 灵犀听后停止了哭泣,红肿的眼睛看了巧竹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巧竹摸着眼泪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当时也得天花了,发了几日的热。待奴婢醒了的时候,家里的人已经死光了。” “得天花最后不都会在身上留下痘痕吗?”荷叶对着巧竹的小脸看,“你脸上也没有啊。” 巧竹把自己的衣袖挽起,指着手臂上的几点疤痕,抽噎着道,“这便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灵犀听了巧竹没办法,拿了帕子又哭了起来。 永安六年十一月初十,四皇子殁。 仁妃抱着四皇子冰凉的身体坐在飘着大雪的雪地上,心也跟着四皇子去了。 娴贵嫔听闻四皇子殁的消息,终于禁受不住打击,晕过去了。待娴贵嫔清醒后,娴贵嫔如疯了一样,不顾项儿与太医的阻拦冲进偏殿。 她轻抚着三皇子满是红痘的脸,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皇儿,你若真这么走了,我也不要活了……” 第九十二章 财政危机 永安六年十月,大顺京都都爆发了天花疫症。 在初期还不严重的时候,不少富庶之家便都举家迁往别处居住,只留下了少数的家丁看家护院。 待到十月中旬时,京城里的平民已然逃走了近十分之一的人口。 直到永安六年的十一月中旬天花疫症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这种灾民外逃的现象才渐渐好转。那些逃往外地的灾民听到了消息,也纷纷回来了。 这场来势汹汹的天花,在京城中张狂了两个月后被彻底的根除了。这得益于朝挺的重视,刀得益于冬日里气温寒冷,有效的阻止了天花的蔓延。 临近永安六年十二月时,大顺后宫之中的天花就被彻底的根除了。朱皇后又命紫晚带了宫女,太监,嬷嬷,监督着粗使宫人,狠狠的把皇宫彻底清洗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在这场瘟疫中,后宫中除了仁妃的四皇子殁了,亦死了接近二十几名的宫人。 珍婕妤在这场天花中活了下来,可其脸上却留下了斑斑的痘痕。这已然是毁了她的一生,后宫之中的女人一向是以色侍君,没了美色,便什么也不是。 永安六年十二月日,珍婕妤给永安帝递了封书信。其书信上请求永安帝放准她出家修养,如当年的静平太贵妃一样为皇家祈福,祈求佛祖保佑大顺王朝,李氏江山。 永安帝对珍婕妤也是无奈,几次劝说无效后便准了珍婕妤所凑,如她所愿让她出宫修行。 几家欢喜几家仇,在仁妃和珍婕妤心恢意冷的时候,娴贵嫔则整日的烧香拜佛,给菩萨还愿。 三皇子在这场与天花的斗争中活下来了,在娴贵嫔和奶娘们的细心照料下,三皇子只在左臂之上留下了些许的疤痕。而这些淡淡的疤痕,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三皇子好了,最高兴的除了娴贵嫔和永安帝外,便是灵犀了。若是三皇子就这样没了,灵犀会自责一辈子。 永安六年的除夕,过得比往年都热闹,亦比往年都凄凉。 热闹,是因为瘟疫被根除,永安帝身为一国之君,高兴!凄凉,是在这场天花里四皇子殁了,永安帝身为人父,疼心! 而在这个冬日里,过得最难的便是仁妃了。 仁妃如失了魂一样,整日在她的霁月殿里捧着四皇子还未上过身的衣物大哭。一哭就是几个时辰,任宫女怎样劝也劝不住。 其凄惨之状,就连平日里对她恨得牙根直痒痒的灵犀也不由得想出声安慰。 最初永安帝还会去霁月殿里看看仁妃,可日日都见仁妃泪水涟涟,他便也不去了。 “四皇子去了,朕也心疼。”永安帝在灵研殿的时候,皱着眉头对灵犀道,“朕也想常去看望仁妃。可一看到仁妃那张,那张和四皇子相像的脸,而且还是哭泣的脸。朕这心……”永安帝狠狠抓着自己的胸口,最后一叹,“还是让仁妃自己静静吧,朕也静静。” 天花过后,永安帝对娴贵嫔和三皇子也越加的宠爱。三皇子能在这场天花中平安无事,让永安帝的心里极其欣慰,亦觉得三皇子是大福之人。 永安七年正月初十,居于清乐宫依竹殿的乐才人被太医诊出身怀龙嗣已两月有余。乐才人的身孕,冲淡了自天花后后宫中凄哀的气氛,众妃嫔们又活跃了起来。 永安帝大喜,觉得老天待他还算不薄,夺走他一个皇儿,又还与他一个皇儿。也正因如此,乐才人备受永安帝的宠爱。在查出乐才人怀孕的第二天,便封乐才人为从四品美人,更是赏赐了不少的好东西。 永安帝都如此重视了,其妃嫔们更是重视。除了还沉浸在哀伤中的仁妃外,纷纷都下了赏赐,备了贺礼。 乐美人亦是高兴,正巧二月初六便是乐美人的生辰,乐美人便求了永安帝准她那日在自己的依竹殿中设宴,以款待一直以来对她照顾有加的姐妹们。 这哪里是想自己设宴,分明是想让永安帝给她隆重的过一个生辰,也好威风威风。 永安帝现在是把乐美人捧在手心里宝贝着,自然是如了乐美人的心愿,下旨二月初六在依竹殿中为乐美人庆生,亦让众妃嫔们都去热闹热闹。 永安帝如此宠爱乐美人,宫中的妃嫔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被人拿住话柄。纷纷争先恐后的为乐美人送上不薄的寿礼,以祝其诞辰。 灵犀身处后宫之中,自然也免不了俗。看其他妃嫔皆送得重礼,自己也只好舍了一座上好的,用玉做成,又特意拿去开了光的送子观音,外加了一对成色上好的玉镯子。 巧竹在准备这份贺礼的时候,鼻子都气抽抽了。一个劲儿的念叨,“奴婢还以为只在欣嫔那里吃了亏,谁成想乐美人这里才是真真的大主儿。娘娘怀着五皇子时,这乐美人送的是一对翡翠耳环,给五皇子办满月时她就送了一个自己绣的肚兜。那样式奴婢就不挑了,单那针脚,奴婢都看不下眼去。若真给五皇子穿上还不磨破了五皇子那嫩嫩的皮?” 灵犀坐在矮炕上听巧竹念叨,也不气。因内殿之中无外人,也不怕这话传了出去。 荷叶正站在灵犀的身后给灵犀捏肩,听了巧竹的话笑得双手一个劲儿的发抖。 小德子亦是憋不住笑,可还是点头对巧竹道,“巧竹说的对,这样入小出大,灵研殿早晚被搬空了。” 巧竹听了小德子的话连连点对,对小德子能想到这一层感到非常满意。突然间巧竹机灵一动,兴奋的对灵犀福身道,“娘娘,五皇子百天的时候正巧赶上天花,也未曾好好操办。不如先个好日子给补了上,也好往回收收礼?” 灵犀终是忍不住了,捂着肚子毫无形像的哈哈大笑起来。灵犀一笑,荷叶和小德子也不再忍着,皆跟着笑出了声。 巧竹被这三个人笑得恼了,伸手就在小德子的身上掐了一把,然后红着脸对灵犀道,“娘娘,奴婢也是心疼花出去的银子啊。娘娘如今一年的分例八百两白银,虽然看着不少,可却是每个月分着发放的,所以一个月到手里的现银也没几个。这一年里,皇上生辰定要准备贺礼,皇后生辰也要准备贺礼。各宫的娘娘主子们生辰,或是怀上龙嗣,诞下龙嗣皆要送礼。除去这些不说,如今宫中是五位公主,四位皇子,哪一个生辰都要细心的备上份不薄的贺礼。这样林林总总算下来,娘娘您说,可不是亏大了?” 灵犀本来是大笑着,可当巧竹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说下来时,她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 她原来是婕妤的时候并不为这些事情担心,因为她位份低,无论是给自己位份高的送礼,还是给比自己位份低的送礼,皆是点到为止即可。也无人挑她的过错,差不多就行。 可如今她是一宫的主子了,送礼时定要上看着仁妃,瑛妃,曹贵嫔,柔贵嫔,下看着于嫔,令嫔。若是送得多了,会说她僭越。若送得少了,则会丢了自己一宫主位的身份。 这样一来,她每年八百两的分例,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巧竹见灵犀和荷叶,小德子不笑了,又掰了手指头,皱着眉头道,“这几年来娘娘封婕妤,封嫔,怀五皇子时收到的贺礼都不少。可这贺礼再多,也够不上往出转送的。皇上与皇后亲赐您的贺礼定不能动,娘娘您自己用也便罢了。余下的贺礼也就少有好货色了,去年大选宫中一下子新晋了四十位新主子。娘娘皆是按其位份高低赐了赏的,这一笔的开销便把娘娘这些年来的体已用去了大半……” 巧竹还想再说,灵犀突然哀怨的看着巧竹道,“好巧竹,你莫说了,我突然觉得我好穷。” 巧竹点点头,亦是哀怨的看着灵犀,“备下了乐美人这份大礼,再有哪宫主子有喜事办的话,您就只能送对碎玉耳环了……” 灵犀一拍额头,一脸的痛苦,“这种情况定不会只是咱们有,别的宫殿也是这样吧。” 巧竹看了眼灵犀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奴婢多嘴。从三品嫔位以上的娘娘们,其家族都十分富庶。听别宫的太监宫女说,那些主子娘娘们在宫外皆与别人合着置办了店面,都是大把大把赚银子,她们定是不缺这些面子钱的。” 宫中的妃嫔不缺吃不少穿,银两皆花上了请客送礼之上,故这笔钱也叫面子钱。 灵犀一想也对,如自己这样低贱的身份,位份能封得这样高的妃嫔还真不多。唯一一个便是永和帝时的梅贵嫔,可梅贵嫔自十四皇子殁了后便只在自己的如意殿里吃斋念佛,根本不去理会这些俗事。 灵犀毫无主子样儿的往身后的荷叶身上一靠,长叹道,“天啊!我可是大顺朝从三品嫔啊,五皇子的生母!我怎么这么穷啊!” 荷叶则是苦了脸,道,“娘娘,眼见着便要到端午节了,奴婢们还有红包拿吗?” 第九十三章 一份大礼 永安七年正月二十,年十七的佳仁公主大婚,下嫁于王氏一族。 二月初六那一日,众位妃嫔皆受邀参加了乐美人的庆生宴。因其身怀龙嗣,天气又冷,永安帝并未安排户外的节目。白天时由朱皇后主持着,请了宫内乐坊的戏子唱了几出席闹了闹,到了晚上朱永安帝得了空闲,则在依竹殿中摆了几瞫席面,特恩准乐美人坐于永安帝和朱皇后的身则,以接受众妃嫔的祝贺。 白日里各宫的贺礼便都尽数抬进了依竹殿,故乐美人对哪一位妃嫔送了什么心里有数的很。在看戏的时候,其亲疏程度便也分了出来。 灵犀虽然下了血本,可送礼物与于嫔所送的二尺于高的珊瑚树,令嫔所送的用青田玉石雕刻而成的一座形态逼真的小娃娃相比,依旧是相差甚远。 欣嫔送的东西亦是名贵,不过并没超了灵犀多少。 这样一来,灵犀所送之礼也仅仅是没失了自己身为众三品嫔的身份而已,至于入没入得乐美人的眼,那还真是两说。 白日里听戏的时候灵犀与娴贵嫔是挨着坐的,远离了朱皇后和乐美人,只乐得自己自在。 灵犀没心情听戏,还在心疼自己那冤死的几百两纹银,只悄了声对娴贵嫔道,“姐姐,这一年年的,送礼的银子都比拿的分例多了,我这殿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娴贵嫔也叹,语气里带了一丝无奈,“莫说是你,就是我宫里也要揭不开锅了。”娴贵嫔美目四顾,见无人注意到她们,便把头伸与灵犀道,“好妹妹,不瞒你。我早些时候托司徒家把瑛妃,柔贵嫔她们送我的那些打眼的,无法转送的首饰全拿出去换成现银了。若不是这样,我那有银子给乐美人打了那么一对镶赤金的玉如意。” 妃嫔之间向来都喜送首饰,有些不打眼的,成色样式大众的,还可转送。若是打眼的,例如灵犀曾经收到的狗熊皮做成的榻褥,七个一套的能敲出不同音符的玉如意。这些便不好转送了,送了双方都得罪,也失了自己的身份。 于是有些宫嫔便会托人把这样的首饰拿到宫外去变卖,或是送往有名的金楼溶了,再做成别的新巧样子。 灵犀听娴贵嫔一说,心思一转把主意打到了自己为宫女里收到的那些赏赐上。 那些物件的主子现如今都不在后宫之中了,若把那些物件拿出来转送他人,定是没有问题的。再不济,她也拿出去兑换成现银也是好的,总比现在这样捉襟见肘的强。 娴贵嫔听了灵犀的话,挑眉道,“还不如开了买卖,总比这样拆东墙补西墙的好。活水总比死水强,也省得像现在这样烦心了。” 灵犀何尝不知道娴贵嫔所说的话是正理。可灵犀自九岁入宫便再未出去过,外朝又无家族势力,让她在京城里做买卖,那是何其困难! 娴贵嫔沉吟了须臾,又道,“妹妹别忧心,我现在与司徒家是打折骨头连着筋儿,他们定不会见我在宫中周转不开的。正月里司徒夫人进宫来看我时我已经和她说了想要京城里开家当铺,让她请人帮我打点一下。若是这事儿能成,你我便五五分成,也算有了一条来钱的出路。” 灵犀听后心中全是感激,对娴贵嫔一个劲儿的道谢。这个年代的当铺,比二十一世纪的银行还要黑,定是没有比这更挣钱的买卖了。 娴贵嫔抚着灵犀耳朵上挂着的如意耳环,一脸的笑意,“傻丫头,如今有我身边的也就你,三皇子,五皇子三个亲人,和我还道什么谢?” 听了一上午的戏后,各位妃嫔都回了自己的宫殿。酉时的时候再齐聚清乐宫依竹殿,与乐美人把酒言欢,闹热一番。 灵犀回了灵研殿后小睡了会,待到申时三刻时,用了些糕点,然后让巧竹与荷叶给她梳洗更衣。 因是乐美人的庆生宴不好穿得太随便,灵犀便选了身深紫色绣芙蓉花的对襟宫装,头上挽了云髻中最复杂的一种。簪了一头的珠翠后,又在发髻的右侧簪上了从三品嫔位的等级簪子。平日里灵犀不爱戴腕饰,嫌其碍事。今日却也在洁白的皓腕之上戴了一对成色上好的羊脂玉手镯,趁得其手腕越发的圆润。 待收拾妥当后,天色已经擦黑了。 盈盈烛光下,荷叶与巧竹把灵犀看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巧竹从首饰盒子里又拿了一串上好珍珠制成,足有二尺多长的珍珠的项链来。 巧竹把那项链戴在灵犀的脖子上围了三圈,又整理了下长度。让那一条项链如三条一样错落有序的挂在灵犀的胸前,才满意的点点头。 在未戴那串项链的时候,灵犀便觉得今日的打扮着时不像平日里的自己了。待那项链一上身,灵犀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很怕一会在乐美人的庆生宴上会成为全场妃嫔注目的焦点。 巧竹却哀怨了一张脸,合实了手对灵犀拜拜道,“主子,娘娘,求求您了,您就戴着吧。别个妃嫔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您打扮的清汤清水。若往日里,奴婢也就不僭越了,可这串珠子是真真儿的好。您若这次不戴,怕下次这珠子便被拆了尽数送出去了。” 灵犀被巧竹这个钱迷说得一脸黑线,荷叶亦是绿了脸。 灵犀到依竹殿的时候,瑛妃已经到了。因只有瑛妃和灵犀到了,乐美人也没让她们俩人到偏殿入席,而是把她们请到了依竹殿的内殿中吃茶。 瑛妃身穿了深蓝色绣暗纹的对襟收腰宫衣,头上挽了侧髻,除去簪的珠花步摇外,一颗用红宝石制成的额饰垂于瑛妃的眉心之中,给瑛妃平填了几分柔美。 瑛妃见了灵犀的装扮亦是眼前一亮,在三人都落坐后,笑道,“莺嫔妹妹今个儿的打扮可讨巧,不似往日里那样的素净。” 灵犀捂嘴轻笑,水目流离,“今儿是乐美人的好日子,臣妾自当是要打扮的庄重一些,万不能像平日里那样无规无矩的。” 乐美人给灵犀请了安后,亦是笑道,“莺嫔娘娘是顶有规矩的,还望莺嫔娘娘不要嫌弃臣妾的地方小才是。” 灵犀轻笑摇头,头上步摇随之轻晃。扫了眼窗外光秃秃的院子后,歪头问道,“本宫还一直以为依竹殿中会有竹子呢,却不想原来是没有的。” 瑛嫔别有深意的看了灵犀一眼,笑道,“可不是,本宫也以为是有的,原来没有。” 乐美人听了这话后倒是坦然,笑着回道,“瑛妃娘娘,莺嫔娘娘,这依竹殿中原来是有竹子的。臣妾入住依竹殿那年满院的竹子都生了虫子,臣妾又怕入夜后那竹林里发出的声响,便命宫人尽数铲去了。本来是移植了一些子花树的,可也不知院子里是怎么回事,移过来一批,便死一批,总也养活。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光秃秃的了……” “铲了好。”灵犀附和道,“那么多的竹子,入夜的时候风一吹,岂不和闹鬼一样了。若那些花树植在里面不活,你便用盆养着,定是活的了,免得院子里什么也没有……” 依竹殿外,太监高声唱道,“柔贵嫔娘娘驾到。” 瑛妃听了,对乐美人笑道,“你是今日的寿星,要忙的事还多着呢,便不要管本宫和莺嫔了。我们左右就在这内殿里坐着,一会子多吃上几口把份子钱吃回来也便罢了。” 乐美人听瑛妃说小气话,脸上展颜笑了,回道,“那臣妾可让宫人们给瑛妃娘娘只上白粥,定不亏了才是。” 灵犀轻笑出声,轻轻推了乐美人一把,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这里贪嘴,还不快去。” 乐美人一笑带着婢女转身出去了,只留了一名小宫女在内殿里侍候瑛妃和灵犀茶水。 瑛嫔吃了口茶,看了内殿与外殿相隔的那扇汉白玉上画了墨菊的屏风笑道,“这面屏风可真是好东西,那玉的成色,那架子的木料,都是一等一的好。左右本宫那里是没有这样的东西。” 灵犀看着那面屏风,脸上泛起轻笑,“定是好的,乐美人如今圣宠在身,其用得东西定然是顶好的。” 其实,灵犀看着那扇屏风,思绪已然飘到了永和十八年冬。那时的依竹殿中,住着的是一位身份尴尬的公主。而那时内殿外殿之间相隔的,是一面老旧的,画了几株翠竹的屏风。 灵犀美目四顾,留恋的把目光扫向依竹殿的每一个角落。这个小小的宫殿,藏了她与幽梦的童年。 过了须臾,乐美人进来了,请瑛妃和灵犀到依竹殿的偏殿中入席。 瑛妃和灵犀进去时,妃嫔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柔贵嫔身着盛装,走过来对瑛妃随意的福了福,算是行了礼。 灵犀则是福身下去规规矩矩的给柔贵嫔请了个安,柔贵嫔就很是热情的把灵犀扶了起来。还拉着灵犀嘘寒问暖,全然没有早此时候对灵犀的各种不屑与鄙视。 灵犀虽然不知柔贵嫔是唱得哪出戏,可依旧是热情的叫了声姐姐,把俩人的关系拉得更近一分。 差一刻酉时时,除仁妃外所有妃嫔都到了,按位份高低坐在座位上,与左右席位上的人闲语。 蝶才人盈盈走到灵犀面前,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对着灵犀福了下去,“参见莺嫔娘娘。” “蝶才人不必多礼,起来吧。”灵犀亦是含着笑对蝶才人道。 自蝶才人那日到灵研殿里给灵犀请安后,灵犀便时时避着她。蝶才人是孝和太皇太后送进后宫中来的,灵犀自然不会对她多加为难,可也绝对不会任她对自己指五喝六。 “嫔妾有些事想讲与莺嫔娘娘听,不知可借一步说话。”蝶才人又道。 “不知蝶才人有何事要这样隐秘。”灵犀指着坐于自己上手的于嫔和坐于自己下手的宜婕妤道,“都是自家的姐妹,便在这里说吧。” 于嫔和宜婕妤本就侧耳听着灵犀这边的动静,一听灵犀说了这话,就都大方的把目光放在了蝶才人的身上。 蝶才人扫视了三人一眼,美目在烛火之下闪着幽幽的光,嘴上挑起一抹灿烂的笑意,道,“那日在灵研殿中冒犯了莺嫔娘娘,臣妾实在心中惶恐。为恕清臣妾犯下的罪过,臣妾赠与了莺嫔娘娘这份大礼。不知,莺嫔娘娘可还解气?!” 第九十四章 天灾人祸 大礼?解气? 灵犀看着眼前的蝶才人,心底突然升起前所末有的恐惧。 这种恐惧不是出于对蝶才人本人,而是出于对眼下宫中事物的末知。 在未诞下五皇子时,灵犀会时时注意着后宫之中各妃嫔之间的状态,以自己在后宫之中十几年的经验,就算不能把走向摸个门清,却也能摸个大概。 可自五皇子诞下后,她便把一颗心全扑到了五皇子的身上,对妃嫔之间那些小打小闹越来越不上心。每日小德子回来禀报,她也是走马观花似的听了,全然没有放进心里。 在对后宫事物茫然的状态下,灵犀搞不清楚此时蝶才人所说为何,所做又是为何。 于嫔看着灵犀微微轻皱的柳眉,巧笑着道,“莺嫔姐姐,不知蝶才人送了什么样的大礼,怎么还和解气扯上了关系?” 灵犀回眸一笑,掩住了眼底的一丝不安,亦是笑道,“本宫这心里也疑惑着呢。蝶才人道冒犯了本宫,可本宫根本不觉得蝶才人有冒犯之处。所以,这所谓的大礼,本宫真真儿是受之有愧。” 宜婕妤则掩嘴轻笑,“莺嫔娘娘素日里为人和善,定是蝶才人曲解了。不过臣妾也很是好奇,蝶才人到底送了一份什么样的大礼,听起来稀奇,还能解气的。” 蝶才人直视着灵犀,别有深意的笑道,“那定是臣妾心中惶恐,悟错莺嫔娘娘的心意了。不过贺礼臣妾以命宫人送到了灵研殿中,还望莺嫔娘娘能笑纳。” 灵犀水目轻转,笑道,“你送了,本宫便收下了。不过本宫可真真儿的没有恼了你,蝶才人还请不要忧心。” “莺嫔娘娘定是和善的,是臣妾错了……” 灵犀突然无语了,这话说到这个程度上,仿佛怎样说都是自己矫情装傻,从而不肯原谅蝶才人。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外传来的一声高唱解了灵犀的围,灵犀忙站起身来,与众嫔一起给永安帝和朱皇后行礼。 蝶才人站在灵犀的身边,在众人一起给永安帝和朱皇后福礼请安时,悄声对灵犀说了一句,“仁妃现在定是伤心欲绝吧……” 仁妃现在定是伤心欲绝吧…… 仁妃现在当然是伤心欲绝,有什么是比看着自己孩子死在自己眼前更让人痛心的? 可蝶才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灵犀百思不得其解。 宫宴进行到一半时,娴贵嫔坐到灵犀的身边,对灵犀问道,“妹妹,这蝶才人平日里为人算是机灵的,何事让你吃心了?” 灵犀听后一愣,问道,“姐姐也认为我恼了蝶才人了?” 娴贵嫔捂嘴一笑,轻语道,“可不是我认为你恼了蝶才人了,眼下恐怕皇上也以为是你恼了她了。” 灵犀抬头去看永安帝。见蝶才人正坐在永安帝的身边,永安帝轻笑着对蝶才人说着什么,眼睛还是不时扫向灵犀这一边。见灵犀在看他,永安帝持起酒杯与灵犀共饮了一杯。 乐美人坐在永安帝的另一边,嘴角虽然挂着笑,却已然僵硬了。 朱皇后正在和瑛妃说笑着,柔贵嫔坐在自己的席面上,眼睛时而扫向朱皇后和瑛妃,水眸闪闪,脸上的笑意看起来深不可测。 把这偏殿中的形形色色都扫了一遍后,灵犀发现不少妃嫔的眼睛都是或多或少的注视着自已,眼底带着探寻。 “看来我是说不清了。”灵犀收回目光后脸上露出苦笑,心道这蝶才人的确是个能耐的,能把一件小事折腾的如此兴师动众。 娴贵嫔低声对灵犀劝道,“如今你我都是育有皇嗣的妃嫔,论在这后宫之中的地位,比上不足却也比下有余了。妹妹,蝶才人虽然是个有心机的,可到底也不会主动来招惹咱们。能过去便过去吧。” 灵犀知道多说无益,便对娴贵嫔一笑,道,“姐姐,妹妹定不会为难蝶才人的,您放心好了。” 娴贵嫔用戴了绿宝石戒指的手拍到了灵犀的手上,眉眼含笑的道,“妹妹能这样说,我也便放心了。也不妄皇上让我来劝你,免得你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灵犀一惊,忙道,“姐姐,是皇上让你来的?” 娴贵嫔点了点头,随即笑道,“若是我以前的性子,定是咽不下这口恶气的。皇上和我说让我劝劝你时,我这心里还想着,敢欺负我妹妹,真真儿的是不想活了。我不帮着你欺负回去便罢了,哪儿有道理当说客的?可经过天花这件事我也想清楚了,咱们同在后宫为妃,说起来都是苦命之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灵犀听后心中一算,合着皇上找娴贵嫔当说客,是去掉十月份的事了,那时似乎正是自己先天不足之症犯病后不久。 这么说来,皇上是早就认为她对蝶才人吃心了,所以才会犯病。 这,这真是说不清倒不明了。蝶才人明明是自己找事,自己又没有怪罪于她,眼睛她弄得这样人尽皆知,到底是想干什么? 见灵犀发呆,娴贵嫔摇晃了灵犀的手道,“妹妹在孝和太皇太后身边多年,难道连这些都想不通吗?” 灵犀回握了一下娴贵嫔的手,嘴角扯出一丝微笑道,“定是想得通的,我不曾与蝶才人吃过心。想来蝶才人误会了我也定是我有不对的地方,我这便到她那里给她陪个不是,也免得皇上说我小气。” 娴才人轻笑出声,水眸望向了永安帝那里对她笑道,“现在怕是不合适……” 灵犀顺着娴才人的目光一看,见此时坐在永安帝身边的已然不是蝶才人了。而是——婉宝林。 婉宝林两颊微红,眼眸含情的看着永安帝,脸上全是痴迷。永安帝亦是轻笑着看向婉宝林,目光里带着一丝柔情。 这种柔情,是灵犀从未见到过的。 已把酒杯拿在手中的灵犀,把酒杯又放了下来,对娴贵嫔轻笑道,“是不合适,还是晚些吧。” 无意外的,当夜永安帝招婉宝林侍寝甘露殿。 而灵犀也在回到灵研殿时,看到了蝶才人所送的‘大礼’——一封信。 信中只写了一句话,“奉上四皇子一命,莺嫔娘娘可还满意?” 灵犀看后跌坐在矮炕之上,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荷叶见灵犀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 灵犀回过神来,匆忙让荷叶把巧竹与小德子都唤了来,面上焦急的问道,“除了那颗念珠外,蝶才人可还送过别的东西?仔细想,定要细细的想!!特别是五皇子所用之务,可有收过她的?” 平日里负责接受和管理这些东西的是巧竹,巧竹站在内殿之中,想了又想后肯定的道,“娘娘,蝶才人只送过那颗念珠,并未送过别的。五皇子那里也未有过,奴婢可以肯定。” 灵犀捂着一颗砰砰乱蹦的心,终是把心放了下来。 “娘娘,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荷叶小心的问。 灵犀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天花不是天灾,而是**。我真是小瞧蝶才人了,这样的狠角色还真是多年未见了。” 荷叶听后惊得吸了一口凉气,压低了嗓子道,“娘娘,蝶才人不会真有那般大的胆子吧?” “怎么会没有?”灵犀让小德子燃了火折子,把蝶才人亲手写的那封信化为了灰烬,“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小德子把化了的纸灰捧着扔到了痰盂中,抖了两下手后道,“娘娘,奴才不明白。若真是蝶才人做的,那她为什么会当成礼物送给您?” 这也正是灵犀所疑惑的。蝶才人这样做,到底为的是什么?若说蝶才人是在为自己出气来讨好自己,那完全说不通。 蝶才人能神不知鬼不觉中让四皇子患上天花,并且不让别人起疑,这手段,这心思已是别人所不能及,哪里还用寻求灵犀的帮助? 灵犀心底苦笑,孝和太皇太后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这蝶才人一个高招接一个高招,爬到妃位怕是指日可待的事,哪里用得着她在旁帮忙? “娘娘,蝶才人就不怕您把这事告诉皇上?”荷叶小心的问道,“到时她可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告诉皇上?皇上会信吗?”灵犀冷笑,“蝶才人十月份来给我请安,我次日便病了。皇上略略一查便会想到是她气到我了。可皇上没有处置了她,却还晋了她的位份,还命娴贵嫔来从中说合,可见皇上对她还是十分喜爱的。若我现在和皇上说这天花是她弄到宫中来的,皇上恐怕会以为是我善妒,从而认为我在诬陷于她……”灵犀一顿,又道,“再说,她既然敢告诉我,那定然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若真去告发于她,怕最后是抓不到狐狸,反而惹得一身骚……” 最后灵犀又道,“以后五皇子所上身的衣物,定要用沸水煮过才可可以给他穿。让夏青她们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先洗净了手再去抱五皇子,还有,让那两个奶娘,也要时刻注意了饮食,定不能让别人在五皇子身上有机可乘。” 荷叶和巧竹连连福身称是。 灵犀事无巨细都叮嘱了一番后才把心静了下来,吃了口茶后淡然的道,“只要五皇子无事,有什么招就都拿出来吧……” 第九十五章 奢靡之风 永安七年三月初一,永安帝进封婉宝林为正五品婉才人。 虽说进封的是才人,可其份例却特意吩咐了掖庭宫与内侍局按美人的位份发放的。还特别叮嘱了掖庭宫与内侍局的掌事,多出来的部份记在紫宸殿的开销上,万不可让朱皇后或是别的妃嫔知道。 掖庭宫和内待局的掌事太监皆是当了二十几年差的老太监,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出来永安帝此时是多么的宠爱这位婉才人。 为了不让婉才人受到后妃们的妒嫉,永安帝宁愿不给她高的位份,而是用这种方法去补偿。 故掖庭宫和内待局都把这位婉才人挂在了心尖上小心的侍候着,大有把其当成一宫主位侍候的意思。 永安七年三月初五,永安帝封年十六岁的二公主青蔓为佳惠公主,赐婚于当朝大学士孟考之子孟秀屿,定于永安七年十月二十八日完婚。 永安七年三月十二,曹贵嫔被诊出已身怀龙嗣两月有余。 曹贵嫔在听闻费太医对她说出这句话时,喜极而泣。她一十六岁入宫伴君侧,如今七年快尽,她已二十三岁。虽然平日里她对那些出身低的妃嫔各种不屑,可无一子伴身到底不是长久之事。 如今她腹怀龙嗣,可算是圆了她多年夙愿。当下便觉得腰比以前更直了三分,其脸上的神色更加高傲起来。 灵犀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眉心拧了一个大疙瘩。 一是曹贵嫔向来是个跋扈的,膝下无子时尚且给灵犀小脸子看,若这腹中皇子当真生下来,又要是怎样一种难为? 二则是贺礼。灵犀有孕时曹贵嫔只送了一座成色差强人意的送子玉观音,全然没有把灵犀放在眼中。可若灵犀也照着曹贵嫔那样送的话,定会被曹贵嫔当着百位妃嫔的面去羞辱。可若真为了面子好受送得重了,灵犀的心又不好受,钱袋子更不好受。 是夜,灵犀用了晚膳后在内殿之中哄五皇子玩。 五皇子如今已经会爬了,灵犀命人把内殿中无用的东西都收了,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又让宫女嬷嬷在周围围了一圈,任五皇子在地上玩耍。 荷叶拿了面玉做的小鼓敲得叮噹直响,对着五皇子喊道,“五皇子,看这里,到奴婢这里来。” 巧竹则拿了一串小巧的铃铛毛晃,语气略急的道,“五皇子,这里这里,快到奴婢这里来。” 小伍子拿了块莲子糕,诱惑着五皇子道,“五皇子,看,奴才这里有好吃的,快到奴才这里来。” 夏青则拿了五皇子一惯喜欢的那根步摇,在五皇子的眼前边晃边道,“五皇子,快到奴婢这里来,这里有您最喜欢的步摇哦~” 灵犀满脸微笑的对五皇子拍手,道,“毅儿,到娘这里来,快到娘这里来。” 五皇子摇晃着略显大的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咧着刚长了两颗牙的小嘴手舞足蹈的咯咯笑了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小小的细缝。 见五皇子笑得开心,几个人逗得更加卖力了。 五皇子看了看夏青的步摇,又看了看巧竹手里的铃铛,选不定到底要往哪一边爬。 荷叶泄气道,“选错了物件,五皇子是连看都不会看的。” 灵犀笑得开心,道,“我还什么也没选呢。” 小德子正巧进了内殿,一见这情况把别在腰后的浮尘拿了出来,对夏青道,“你那步摇,可没我这大,看我的!” 说着跪在地上,用那浮尘在在五皇子的眼前晃啊晃,一边晃一边道,“五皇子,快到奴才这里来,奴才这里有步摇。” 夏青见五皇子被小德子转移了注意力,娇嗔了一声道,“德公公,不带你这样耍赖的。” 夏青一不和五皇子说话,五皇子立刻咯咯笑着,向小德子的浮尘抓了过去。 灵犀一见,在后面手急眼快的把五皇子抱到了怀里,在其白嫩嫩的脸蛋上亲了口后道,“娘的宝贝儿子,那可不是步摇。” 小德子把浮尘往怀里一抱,对夏青道,“看没,我这哪算是耍赖,娘娘那才算是耍赖呢。” 夏青紧了小鼻子冲着小德子哼了一声。 五皇子被灵犀抱起来后没再去找浮尘,而是摆弄着两只胖呼呼的小手,和灵犀一个劲儿的啊啊乱叫。 灵犀拧了一条眉毛,眼露迷惑,看着五皇子对她啊啊乱语。 巧竹笑道,“五皇子又在蒙话了。” 荷叶点头,道,“听年老的嬷嬷说,小孩子七八个月的时候牙牙学语,一岁左右时便能叫人了,两三岁时就能和小大人一样讲话了呢。” 夏青却道,“定是乱说的,三皇子都三岁了,听项儿说现在只会叫母妃,可见那嬷嬷说的不对。” 灵犀听了几人说的话,看了几人一眼道,“莫论别人,小孩子有长得快的,有长得慢的,都说不定的。” 荷叶三人连忙福身说是。 灵犀回过头又和五皇子乱语了会,便把五皇子交给站在一边的奶娘,道,“虽是春季了,可天头还是凉得很,莫要随了五皇子的性子,夜里起夜也定要当心才是。” 李奶娘接过五皇子后福身道,“奴婢定当小心。” 灵犀点头,对夏青道,“莫由着他玩的太晚,洗洗便让他睡吧。” 夏青福身回了个是,和奶娘们一起出去了。 荷叶连忙叫了含烟含玉几人进来收拾地毯,待到把内殿归置整齐,含烟又重新换了盘梨花水晶糕,沏了盏碧螺春端了上来。 巧竹拧了条湿帕子递给了灵犀,灵犀坐回矮炕上净了手,吃了口茶后才恰意的松了口气。 如今五皇子越来越大,也越发的粘人了,往往要在灵犀的殿里粘上一小天才肯离去。 小德子站在灵犀的旁边,对灵犀说了这一天后宫之间发生的大小事情,又说了打听来的,各宫娘娘要送给曹贵嫔的贺礼。 婕妤位份以下的就不用说了,灵犀只让小德子说了于嫔,令嫔,欣嫔都准备了些什么。 小德子未曾开口,自己先笑了。 “娘娘问你话,你笑什么?”荷叶皱了眉头道,“是不是皮紧了?” 小德子忙收了笑声,对灵犀正色道,“娘娘,您还是先听听柔贵嫔送了什么吧。” “送了什么?” “两串珊瑚手串……” “嗯,”灵犀点头,示意小德子继续说下去,“还有什么?” “没了。”小德子摇头,“就两串珊瑚手串。” 灵犀疑惑,“你莫不是打听错了吧,还是这珊瑚手串有何珍贵之处?” “奴才没有打听错,这是柔贵嫔贴身的宫女对外说的。”小德子回道,“不仅如此,柔贵嫔今儿个还去和皇后娘娘请了旨,说这后宫之中的奢靡之风太重,不能不正。她说她不怕曹贵嫔怪她,定要拿这次的事儿做个样子,正正宫中的风气才行。” 灵犀自生下五皇子后便一直称身子不适,去给朱皇后请安也是有一日无一日的,所以并不知道这回事。 “皇后准了?” 小德子点头,“皇后娘娘说柔贵嫔所提甚得她心,所以皇后娘娘也只是准备了一只金镶玉的玉如意,一只红宝石做成的步摇。瑛妃娘娘准备了一对羊脂玉的镯子,外加了一对玛瑙耳环。娴贵嫔娘娘送了一串珍珠项链,一只白玉钗。” “皇后娘娘和柔贵嫔又在玩哪一手?” “娘娘,”巧竹笑道,“不管皇后娘娘和柔贵嫔是怎样想的,反正是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左右咱们送的东西不能超过了柔贵嫔去吧。” 灵犀也是一笑,“是了,定不能跃了柔贵嫔去。即然她送了二串珊瑚手串,那我便送上一只珍珠手串,一只翡翠戒指吧。想来也不算失了身份了。” 小德子笑出声来,“定是不**份了,欣嫔送了一只白玉手镯,外带了一方亲手绣的帕子,左右是比得过她了。” 巧竹听后紧了下鼻子,“欣嫔每次都是这样,送得东西让别人尴尬。她送得这样少,比她位份低的那些婕妤,美人们要怎么送?” “那就不是我能关心的了。”灵犀挑眉叹道,“其实这样也挺好,这股子奢靡之风真是应该打打了,前几日在依竹殿中,听湘才人说已经拿了家里三千两银子了……” 荷叶,小德子,巧竹纷纷匝舌,三千两,他们当一辈子奴才也挣不来。 小德子又说了些别的事情,最后又道,“娘娘,小林子二个月前被调到长夏殿里当差了。” “哦。”灵犀微微点头,“最近还有找你吗?” 小德子摇摇头,“自打他进了长夏殿当差,就少来找我了。这二年算是把他喂饱了……” 当年灵犀宁愿给小林子银子,是想把小林子身后的主子找出来。如今掖庭宫给小林子分了新主子,怕是小林子幕后的主子想对付曹贵嫔了,抑或是,小林子幕后的主子便是曹贵嫔。 “虽说他不来找你了,可你也要时时谨慎着些。”灵犀叮嘱道。 朱皇后打压了后宫的奢靡之气,曹贵嫔却是气坏了。早不整治晚不整治,偏偏她怀孕的时候整治,再笨的人也看出来这明显是针对她曹贵嫔来的! 也许是气性太大的缘故,曹贵嫔在收到各宫妃嫔贺礼的第二日便称病了,真真儿让整个后宫的妃嫔看了笑话。 第九十六章 恃宠而娇 曹贵嫔这一病,便病了一月有余。后宫中的妃嫔与她向来都不交好,亦没有人认为她是真的病了。 祺婕妤十分看不惯曹贵嫔那副眼中无人的样子,故在同欣嫔闲聊的时候,语气刻薄又嘲讽的道,“真真儿是娇贵,当年仁妃,娴贵嫔,莺嫔,哪一个身怀龙嗣时如她一般这样大的架子了,连给皇后娘娘请安都不去了。” 说完后还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曹贵嫔平日里走路不看人的样子,真真是把那几分目中无人学了个淋漓尽致。 祺婕妤人与曹贵嫔是永安元年一同入宫的采女,曹贵嫔一入宫便被封了曹嫔,而祺美人才封了个才人。本来两人在宫中过各自的生活,也算得上是井水犯不上河水。可谁知当时的曹贵嫔嫉妒祺婕妤的得宠,处处与祺婕妤做对。祺婕妤也不是吃素的,当然不能让了曹贵嫔去。她们这样天长日久的吵闹,终是把永安帝给闹烦了,当着众妃嫔的面训斥了她们,分别禁足一个月让她们用心思过。 祺婕妤虽然没有因为禁足失宠,可受宠程度到底是不如以前了。再加上曹贵嫔是个不饶人的主儿,见祺婕妤不得宠了,欺负的越加的厉害了。 虞婕妤见祺婕妤那样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美目看了祺婕妤一眼,道,“姐姐学得可真像,真真儿有那么几分样子。” 虞婕妤也是曾经顶受宠的妃嫔,可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足足病了三月之久才好。病好后永安帝便也把她这个人忘了,她如今才是真真儿的失宠了。 欣嫔也是被曹贵嫔挤兑惯了的,听了祺婕妤的话后一声冷笑,“妹妹还是收敛着些吧。如今她身怀龙嗣,若你这话被她听去,可有你好受的。” 祺婕妤也是回了一声冷笑,语气依旧刻薄,“如莺嫔当年对仁妃说的一样,她是能罚了我的分例还是能禁了我的足?不也就是贵嫔而已吗?怀了龙子便把自己当皇后?” 虞婕妤对欣嫔劝道,“欣嫔姐姐,左右祺姐姐是心里堵了些,这里又无别人,便让她逞逞口舌之快吧,莫要把自己憋坏了。” “逞逞口舌之快?”祺婕妤听了虞婕妤这话,眼中全是算计,“莫要说我咒曹贵嫔,她便是有福怀上了龙嗣,最后能不能平生的诞下来还两说呢!皇家的孩子难养活,走着瞧吧!” 欣嫔听后一立杏目,喝道,“看把你能耐的,真真儿是不像话了,这种话居然也能说出口!” 祺婕妤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的话说过了,只愤愤的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曹贵嫔称病,不满的除了妃嫔外,还有朱皇后。 自永安元年开始,朱家在外朝之中便**独大。近两年朱弦的权利更是跃过永安帝有把持朝政的趋向。 正因为如此,永安帝才一直不把立储之事提上议程,推脱之词是自己还在壮年,立储为时尚早。实际上是他不想立流有朱家血脉的皇子为太子,免得来日李家的江山说了算的是朱氏。 永安帝这几年来费尽心力扶植曹家和于家,目的就是让他们与朱家两两制衡。可朱家是百年老家,在朝堂之上更是根深地固,曹家与于家又各存心思,根本起不到制衡的作用。 若曹贵嫔这一胎诞下的是皇子,永安帝极有可能封其为太子,从而在朝中形成两种势力,以固江山。 而这,正是朱皇后最不愿意看到的。 朱皇后中意的还是自己膝下的皇长子李凌云,在她的心中再没有比李凌云更适合的人选了。至于柔贵嫔所诞下的李凌风,朱皇后则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李凌云奉自己为母,登基后自己自然便是皇太后,居于后宫之中坐享荣华。李凌风若是登基为帝,最后的结果便是封了她为皇太后,然后如孝和太皇太后一样到行宫去虚渡余生。 同样是太后,朱皇后当然不会让自己的晚年如此落魄。 永安七年四月初一,朱弦上奏折请求永安帝早立储君,虽未指其名,可其意在二皇子李凌风。 永安帝听后怒气上升,却因朱弦在朝堂之上的权势,终是忍了下来,扔下了一句,“朕正当壮年,此事日后再议。” 自那日起,朝堂上以出现了三种言论。 一,立长。意为立李凌云为皇储。理由是李凌云既为永安帝的长子,又养在朱皇后的膝下,完全附和了嫡长之说,故应该立李凌云为太子。反对者则说,李凌云其生母生分地位,根本不配育有一国之君,故李凌云不能被立为储君。 二,立嫡。嫡,便是朱皇后所生之子。虽然朱皇后膝下只育有两女,可依旧有大臣据理力争,朱皇后还在壮年,完全有再诞龙嗣的可能,怎可匆忙立储? 三,立贤。以正三品兵部尚书曹义为首的大臣则道,皇储乃国之大事,定不可有迂腐之见。皇子的品行,德行,更为重要。 曹义此论一出,立刻便遭到了朝中三分之二的大臣反对。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怎可违背祖制。 前朝的大臣们各持论点,吵了一月之久也没有吵出最终的结果。 在前朝的吵吵闹闹中,曹贵嫔的病终于是好了。 永安七年四月二十二,灵犀前去给朱皇后请安时,见曹贵嫔久病初愈的曹贵嫔。 曹贵嫔穿了身粉蓝色绣兰花宽身对襟长裙,头挽回螺髻,戴了满头的珠翠,正坐于左手第一的位置上吃茶。 那们位子,是正在病中的仁妃的位子。往日里虽然仁妃也未来请安,可别的妃嫔在落坐的时候都会把那个位子空出来。这不是对仁妃的尊重,而是祖制如此,她们不敢僭越。 曹贵嫔坐于那个位子之上,明显是把自己的位份例入妃位了。 灵犀美目向右一看,见瑛妃坐于右手第一的位子上正老神在在的吃茶。而柔贵嫔的眼底则带了一丝冰霜,看向曹贵嫔的眼神中透露出丝丝寒意。 娴贵嫔见了灵犀,连连给灵犀使眼色,让其谨慎着些。 灵犀自然是不想若事,于是便走到瑛妃的面前福了福,算是行了礼。瑛妃也笑着颔首,让灵犀起来了。灵犀又走到柔贵嫔和娴贵嫔的面前分别福了福,柔贵嫔伸手虚扶了下,和灵犀客套了几句。娴贵嫔也没说什么,只让灵犀起来了。 灵犀又走到曹贵嫔面前,对其福了下去。 可曹贵嫔坐在那里只吃自己的茶,就如看不到灵犀一样,时而还回头训斥自己的宫女,说其手劲儿太大,把自己的肩都揉疼了。 灵犀福了一会见曹贵嫔没让她起来,咬了牙出声道,“臣妾参见曹贵嫔,曹贵嫔万福金安。” 曹贵嫔这才如看见了灵犀一般,脸上虽是笑着,声音中却透着冷傲,道,“哟,莺嫔快快请起,怎么如此多礼起来了?” 灵犀唇角挑起一抹笑,“臣妾给曹贵嫔请安是应该的。” 曹贵嫔挑了画的细长的眉毛,笑道,“都说莺嫔是这后宫妃嫔中礼节最齐全的,如今看来果真不差。不愧是太皇太后娘娘亲手调教出来的……” 灵犀一笑,不再说话,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于嫔坐在灵犀上手的位子上,压低了声音对灵犀道,“别理她,今儿个给请安的人,莫不吃了她的难为。” 灵犀轻摇了摇头,头上的的珠花乱颤,“看也看出来了。一进殿里,便见十人里有九个人是绿着脸的,再看她坐在那里,一想也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于嫔拿着帕子遮了嘴,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对灵犀道,“你且看吧,热闹着呢。” 灵犀亦是点头。曹贵嫔身为正三品贵嫔位,却坐到了从二品妃子的位子上,单这一点,朱皇后便容不了她。 说话间又有几位晚到的妃嫔去向曹贵嫔请安,无一不是遭到了曹贵嫔的羞辱。婉才人在给曹贵嫔请安时,曹贵嫔甚至嫌其出身低而侧过了身子不肯接受。 婉才人是个面上小的,当下一双水眸中便含了泪水,看上去楚楚可怜。在给灵犀请安时,灵犀见她是强忍着哭意的。 过了一会,未央宫的长事太监高声唱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妃嫔纷纷起身,自动的站成两排,待朱皇后坐稳后,对其福下身去,眼睛看着前一位妃嫔的后裙摆,异口同声的拉长了声音叫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往日里,朱皇后定是会扬起手来让众妃嫔起身,可今日众妃嫔却迟迟没有听到朱皇后的声音。 芹婕妤是个性子急的,一福下去便直起身子来了,见众妃嫔还都拘着,匆忙又福了下去。 灵犀心中也是纳闷,还没等她抬了眼睛去看时,便听曹贵嫔的声音柔柔的传来,“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嫔妾近几日里腹涨,蹲不下身去……” 原来,在众妃嫔给朱皇后请安的时候,曹贵嫔站在那里没有动。 朱皇后脸上挂了笑,柔柔的问道,“曹贵嫔的病不是大好了吗?即是腹涨怎么没有多休息几日?” 曹贵嫔含笑回道,“臣妾已告病一月有余,实在是想念皇后娘娘了,便前来皇后娘娘这里请安了。” 柔贵嫔听了这话站直身子,一声冷笑,“哟,曹贵嫔这安请得真真儿的是了不得!连膝盖都没舍不得弯一下,你这算请得哪门子安?” 第九十七章 杀鸡儆猴 柔贵嫔一向看不上曹贵嫔那副嚣张的样子,眼下抓到曹贵嫔的把柄,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曹贵嫔听了柔贵嫔的话,好看的杏眼立马瞪了起来。可随即却又笑了,用左手拄着后腰,挺直了腰板,把还未显怀的肚子显露出来,对柔贵嫔柔柔的笑道,“皇后娘娘心疼本宫,柔贵嫔吃哪门子醋?再说,即便是本宫有错,也是皇后娘娘亲自教导,柔贵嫔说这话……”曹贵嫔压低了声音,看了眼朱皇后,从嘴角吐出了四个字,“越俎代庖……” “你!”柔贵嫔被曹贵嫔那四个字说得气结,一口闷气噎在了嗓子里,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 曹贵嫔高高的昂起了头,高傲的看着柔贵嫔,一脸的轻蔑。 “好了。”朱皇后适时出声打断了曹贵嫔与柔贵嫔,看了眼柔贵嫔后转过身子对曹贵嫔道,“既是不舒服,那便回去歇着吧。如今你身怀龙嗣,没事就不要往出跑了,万一有个闪失,那可真是有负皇恩了。”说完后朱皇后越过柔贵嫔与曹贵嫔,对她们身后的众妃嫔们,道,“你们也别拘着了,都坐下吧。” 众妃嫔们齐声谢恩后都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一阵环佩声响后,整座未央殿中只剩下了曹贵嫔和柔贵嫔还是站着的。 曹贵嫔心知朱皇后已然动气了,心中也忐忑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刚想和朱皇后告退,便突闻朱皇后厉声喝道,“跪下!” 这‘跪下’二字中怒气十足,吓得曹贵嫔脸刷得一下就白了,小腹处为之一紧。 柔贵嫔亦是吓得一机灵,抬去看朱皇后,却见朱皇后满眼怒火的正看向自己,并再次喝道,“你给本宫跪下!” 虽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可柔贵嫔依旧是膝盖一软,对着朱皇后的凤座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朱皇后与柔贵嫔先后嫁入太子府,到如今已有二十余载。柔贵嫔何时见过朱皇后对她这样横眉怒目过?柔贵嫔此时心中闪过了一丝害怕,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何事惹到朱皇后,抑或是知道了些什么。 曹贵嫔吓得也是膝盖一软,可身子哆嗦了下,还是稳住了。 朱皇后把紫晚递过来的茶盏掷于柔贵嫔的面前,琥珀色的茶汁洒溅在柔贵嫔妃色的宫装上,斑斑点点如血痕一样。 朱皇后怒道,“柔贵嫔,你可知错!” 柔贵嫔被朱皇后的茶水泼在身上,已如被打了几耳光一般,脸色变得苍白。又听朱皇后这样疾声厉色的责问自己,心惊之余升起的便是滔天怒气,于是挺直了身子道,“臣妾不知错,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你身为正三品贵嫔,这宫规都随着隔夜的凉茶倒掉了吗?”朱皇后眼中燃起熊熊火焰,“本宫与曹贵嫔说话,何时有问过你?难道柔贵嫔连自己的身份都摆不正吗?!” 此话一出,柔贵嫔心中明了了,可嘴角也气得抽搐了。 朱皇后这哪里是在斥责她,这分明是在斥责曹贵嫔。如今曹贵嫔龙嗣在身,朱皇后怕伤到皇家子嗣,于是玩了这么一招杀鸡儆猴。 柔贵嫔气得牙根直痒痒,心中又怒又恨,可依旧对朱皇后拜了下去,道,“臣妾知错!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朱皇后见柔贵嫔服软不仅没让她起来,反而语气更为严厉的斥责道,“后妃,便要有后妃的样子。看看你,自诞下了二皇子后,越发的张狂。以往别的妃嫔到本宫这里的哭诉,本宫还训斥她们无理取闹。如今看来是本宫错怪了她们轻信了你!本宫还以为你出身自名门望族,礼教定是不缺失的。现在一看,真是相差甚远!” 柔贵嫔已然气得哆嗦了,伏在地上双肩一个劲儿的颤抖,牙根紧咬,说不出一句话来。 “本宫罚你从今日起闭门思过半月,把宫规戒条仔仔细细的抄上十遍,好好的懂懂规矩!” 朱皇后说完这句话后甩手而去,只留下了满殿的妃嫔坐在那里面面相觑。 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紫晚才出来对着众妃嫔一福,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各位主子请回吧。” 众妃嫔们没有一个先走的,无不把视线落在了柔贵嫔与曹贵嫔的身上。 灵犀亦是注意着前方的动静,心里暗道朱皇后这招杀鸡儆猴用得真是高明。 柔贵嫔扶着地缓缓的站了起来,抬起头时嘴角已是挂上了一抹灿烂的笑意,就连看向曹贵嫔的眼光,亦是充满了笑意,只不过,这眼神中除了笑意,还带着丝丝的寒意。 曹贵嫔还在心惊于朱皇后那几句斥责柔贵嫔的话,回过头见柔贵嫔这样看她,不由得把腰板又挺直了三分,接下了柔贵嫔无声的战书。 瑛妃嘴角挑起若有若无的笑,站起身从柔贵嫔与曹贵嫔的中间从容而过,走到娴贵嫔那里拉了娴贵嫔的手,柔着声音道,“好妹妹,本宫正在给青蔓准备嫁妆,你的针线是最好的了,便与本宫回去看看吧。” 娴贵嫔自是不敢不从,轻轻的颔首道,“是。” 于嫔则携了灵犀的手站了起来,在灵犀的耳边低声道,“好戏过了,咱们到御花园去逛逛吧,眼下牡丹园里的牡丹开得正盛。” 灵犀扫了一眼柔贵嫔和曹贵嫔后,轻声道,“那咱们便走吧。” 俩人牵了手还未走到殿门口,朵美人便从后面追了上去,和她们一起出去了。 须臾间,未央殿内的妃嫔就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趾高气扬的曹贵嫔和一脸诡异笑容的柔贵嫔。 柔贵嫔扶了身后宫女的手,把曹贵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突然笑出声道,“曹贵嫔如今可是皇上的心头肉,定要在长夏殿中好好安胎才是。” 说着把右手靠近曹贵嫔的小腹,隔着半掌宽的距离好似真在摸曹贵嫔的小腹一样,认真的道,“且不说曹贵嫔腹中的是位皇子还是位公主,单单说他还有六个月才能瓜熟蒂落……” 曹贵嫔看着柔贵嫔的手在自己的小腹前上下滑动,却如真感觉到了柔贵嫔手上的力量一般,皱了眉头道,“你什么意思?” 柔贵嫔收回手,柔柔的笑道,“本宫能有什么意思?本宫是替曹贵嫔高兴,在这后宫之中,有什么会是比身怀龙嗣更值得高兴的事呢?”柔贵嫔抬手扶了下自己头上簪着的嫩黄色牡丹,略有落寞的叹道,“可惜本宫身诞下二皇子时,还在太子府,没幸体会这份殊荣。” “莫名其!”曹贵嫔听不懂柔贵嫔与她说这意喻何在,不过心里却忙乱的紧,只扶了宫女的手大步向未央殿外走去。 柔贵嫔看着曹贵嫔慢慢走远的背影,嗓子里哼出了一声冷笑。扶着宫女的手,也离开了。 未央殿内殿之中,朱皇后坐在矮炕上吃茶,一脸的从容,全然不见了在外殿时的怒气。 紫晚从屏风后走过来,福了礼后轻语道,“皇后娘娘,她们都走了。” 朱皇后点头,“可说了什么?” 紫晚便把在外殿角落里听了的对话都对朱皇后讲了一遍,末了道,“曹贵嫔娘娘似乎被柔贵嫔娘娘吓到了,离开的时候脚步有些慌乱。” 朱皇后眼中流露出一丝寒意,冷哼一声道,“只不过是个正三品的贵嫔,就如此的不把本宫这一国之后放在眼里了。不就是她的父亲在前朝向皇上进言皇储立贤不立长吗?难不成她还真以为她肚子里那个孩子生下来便是皇储的命?” 紫晚走到朱皇后的身后轻轻的给朱皇后捶肩,小心翼翼的回道,“定是不能的。曹贵嫔腹中的皇子诞下也只是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娃娃,若要看出贤良,至少还要等上十年……” “嗯?”朱皇后转过头狠狠的瞪了紫晚一眼。[**~].笔. 紫晚连忙改口,道,“奴婢说错,曹贵嫔诞下个公主,定是不可能被立为太子的。” 朱皇后这才转过头来,长长的舒了口气。吃了口茶后,风凉的道,“不管是位皇子还是位公主,都要有福气生下来才是本事。这才刚怀上,张狂个什么?” 紫晚见朱皇后此时心情似乎不错,小心的问道,“娘娘,曹贵嫔那样无礼,您怎么……” “本宫怎么没责罚她,反而把柔贵嫔训斥了?” 紫晚点头。 朱皇后面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曹贵嫔现在可金贵的很,若本宫责罚出个好歹的,那不成了罪人了?杀鸡儆猴,足矣!” 更何况,坐山观虎斗,那是何等的乐哉!哎呀,抱歉,今天更晚了,卡文卡得厉害,抱歉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捂脸泪奔…… 第九十八章 一缕冤魂 永安七年四月二十九,身怀龙嗣近六个月的乐美人滑胎了,掉下来的是个男孩。 经查证,是有人在乐美人的安胎药中下了大量的红花.端给乐美人安胎药的甄稳婆,在乐美人出事时被人发现溺死在荷花池中了。 精疲力竭的乐美人看着宫女从自己的面前端走那个四肢健全,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胎儿,哭得撕心裂肺。她冲着寝殿外大声的哭喊道,“皇上,你要为臣妾的皇儿报仇,他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皇上,皇上……臣妾未能保护好咱们的孩子,你赐臣妾死罪,你让臣妾随那孩子去了吧……臣妾也不想活……” 话未说完,人已晕厥。 永安帝听着乐美人痛彻心扉的哭喊着,再看着宫女奉于自己面前那个已经咽了气的男胎,气得把依竹殿中目之所及之物尽数摔之。 永安帝指着脸色同样苍白的朱皇后厉声喝道,“查,给朕往仔细了查!这后宫之中怎么就这样污秽,连一个小小的婴儿都容不下!” 朱皇后被永安帝的怒气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的从容,“臣妾,臣妾立刻就查……” 永安七年五月初一,永安帝封从四品乐美人为正四品婕妤。 自乐美人的事发生后,后宫的风气在朱皇后的严抓之下果真清朗了起来,就算是有哪位妃嫔有些小心思,也定不敢在这种时候顶风做案。 对于这种状态灵犀满意的很,这个污秽的后宫终于可以干净些日子了。所以她乐得每日里坐在灵研殿中逗五皇子玩,快哉快哉的。 永安帝自乐美人出事后便天天板着一张脸,就算来灵犀的殿里坐着,也是愁眉不展,再没了往日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气氛。 对此灵犀也很是无奈,唯一能做的,便是把话题往高兴的事上聊,或是只让永安帝和五皇子多待一会。 一日,五皇子张了只长了两颗下牙的小嘴,吐着泡泡对抱着他的永安帝喊出了一句,“父皇。” 永安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孩童的牙牙学语了,可在五皇子喊完后,他的脸上还是挂上了柔柔的笑。大手摸着五皇子嫩白的小脸蛋,心情大好的逗道,“毅儿,再叫一个。叫父皇……” 五皇子玩着自己的小手,嘴里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似在和自己说话,又似在和永安帝说话。 永安帝拿过放在一边的步摇,对着五皇子道,“毅儿,叫父皇,父皇便赐你一只最漂亮的步摇。” 五皇子见了步摇,拍着小手哈哈笑了起来,然后伸着小手去够步摇。 永安帝把步摇向自己的身后拿,五皇子一下子便扑到了永安帝的肩膀上,在永安帝的侧脸上印下了大大的口水痕迹。 灵犀被逗得直笑,连忙把五皇子从永安帝的怀里抱出来,对永安帝道,“皇上,快擦一擦吧。” 永安帝接过荷叶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脸,笑道,“每日,也就在你这里能得到一丝喘息,让朕觉得不那么累。” 灵犀把五皇子交给站在一边的奶娘,让荷叶等一甘宫女都退了下去。亲自拿了茶盏奉给永安帝后,道,“皇上,若是累,便睡一会吧。” 永安帝把茶盏接过去放于矮几上,握了灵犀的手,道,“朕是心累,自永安元年起,这后宫之中平白滑掉的胎儿已经有将近十个。他们都是朕的骨肉,朕心中怎能不痛?” “皇后娘娘不是已经在查了吗?”灵犀安慰道,“待到把那狠毒之人严办,这后宫之中便也安宁了。” 永安帝听了灵犀的话,如星辰一般的眼睛流露出一丝痛楚,“安宁?你在这后宫之中十几年,这后宫什么时候安宁过了?” 灵犀低下了头,后宫本就是是非之地,又怎么会安宁? “至于狠毒之人……”永安帝叹了口气。 这后宫之中有不狠毒的吗?哪一个不是身负一门兴衰,为了能站稳脚跟而机关算尽? 永安七年五月十二,朱皇后把居于宜德宫凝香阁的玉才人打入冷宫,并在当晚赐了玉才人毒酒一杯,了结了玉才人年仅二十二岁的如花生命。 后宫之中的妃嫔们得知后皆唏嘘不已,那玉才人与乐婕妤同在永安元年入宫,平日里好得如亲姐妹一般,谁能想到是玉才人给乐婕妤人下得黑手呢? 灵研殿中,灵犀正在与于嫔品茶。 灵犀身上穿了淡蓝色绣百合花对襟紧身长裙,头上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只簪了两枝新鲜的淡粉色芙蓉。她轻转手腕,将茶壶中的琥珀色汤汁准确的倒入了面前的两只白玉小盏之中。 于嫔坐于灵犀的对面,身穿水绿色绣樱花长褙,头挽侧髻,只在其右侧簪了一只滴水步摇。 自五皇子诞下后,于嫔便与灵犀走动的密切,慢慢的接触长了,灵犀更觉得于嫔这个人的性子真真儿是比别的宫嫔好多了。 一样是望族出身,于嫔的身上便没有曹贵嫔与柔贵嫔那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姿态。而且性子也很爽朗,不似欣嫔那样不招人喜。 于嫔翘了兰花指接了灵犀递过去的茶盏,轻轻的吮了一口。碧螺春特有的苦味在唇齿间慢慢溢开,经过舌侧,慢慢的滑入到口腔内部,两腮处升起了一丝酸凉之感。待到把茶咽下,口中又留了余香。 于嫔慢慢品了两口,抬眸笑道,“你沏的茶就是香,特别是那丝酸涩,明明是热茶,喝下去却特别解渴。” 灵犀亦是拿了茶盏喝了几口,放下后手帕子试了唇嘴,笑道,“我在这茶里放了两滴柠檬汁。不影响茶的口感,却会勾起一丝酸涩来,口舌生津。” “放柠檬汁?”于嫔听后笑道,“回去后定要告诉了我殿里的那些子笨奴才,在沏茶的时候也要便通一下才好。” 两人闲聊了几句茶道,又把话题扯到了乐婕妤的身上。 于嫔仰躺在竹椅之上,用帕子盖住了自己的脸,道,“又是一缕冤魂~” “冤不冤的,谁知道呢?”灵犀纤细嫩白的手指轻轻的磨挲着白玉茶盏,柔声道,“左右这事是告一段落了。” 于嫔把脸上的帕子拿下来,用鼻子哼道,“我也是失了孩儿的,可我却一点也不同情乐婕妤。” 乐婕妤孕后极其跋扈,全然没有把于嫔这个一宫主位放在眼中,于嫔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今乐婕妤失了一个孩子,也算是给于嫔解了一口恶气。 “瞧瞧,瞧瞧。”灵犀抢了于嫔手中的帕子道,“那还不是因为皇上已有一年未曾在你殿中留过寝了?若不然乐婕妤有什么胆子也在你们面嚣张?” “得了吧。”于嫔把帕子又抢了回去,道,“你倒是恩宠不衰,可我也没见你宫里这几位主儿是个省事的啊?” 于嫔坐直了身子,看了窗外一眼。 五月的中午正是热的时候,几盆茶花被娇阳晒得打了蔫,远处一个粗使小宫女拎着一只茶壶向小厨房那个方向缓步走去。 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于嫔看罢,拉了灵犀在灵犀的耳边道,“你殿里的朵美人你可要注意着些,那可是个能耐的。” 灵犀听后一愣,又是朵美人。前几日小德子来报时也说,朵美人在乐婕妤出事前,在后宫里活跃得很。除了总到娴贵嫔那里坐坐外,还串走于各个宫殿,和蝶才人的关系也是相当不错。 蝶才人自乐婕妤生辰那日给灵犀送了一封信后,就再也没在灵犀的眼前出现过。就连在御花园中遇到了,蝶才人也是远远的避开,仿佛是怕了灵犀一样。 只有灵犀知道,蝶才人不是怕了她,她的心里不知道又在算计着什么呢。 可惜灵犀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也猜不到蝶美人的心思,除了让自己殿里的人小心着些外没有别的办法。 “她惹到你了?” “惹我干什么?”于嫔切了一声,“我一个失宠了的妃嫔,朵美人就是给我请了安,心里还不知道怎么诋毁我呢。我是说,乐婕妤出事前,朵美人与她来往的,要比玉才人还要亲密。” 灵犀道,“听说朵美人自年后便一直与众妃嫔们交好,这也没什么吧?” 于嫔突然发出一声怪笑,然后爬在灵犀的耳边悄声道,“溺死在荷花池里的那个稳婆,是朵美人给乐婕妤推荐的,是曾经接生了五公主的那个稳婆。” 灵犀心中猛得一颤,“你说的是真的?” 于嫔点头,又爬在灵犀的耳边道,“皇后娘娘只凭了玉才人贴身宫女的话便定了玉才人的罪,连别的宫女太监连审都没有审就送进暴室里乱棍打死了。而玉才人的那个贴身宫女,是朵美人身边贴身宫女的同乡,听说是一同入宫为奴的……” 未等灵犀说话,于嫔又道,“朵美人是谁的人?这事不是清清楚楚的摆在这里了吗?还用得着审?” 灵犀用手不轻不重的打了于嫔一下,嗔道,“这些你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按你这么说,那害了乐婕妤的人岂不是……” 于嫔伸出白皙的手指按在灵犀的嘴唇上,摇头道,“你心知便可,万不要说出来。” 灵犀连连点头。 于嫔扶了下自己头上的那只滴水步摇,略有落寞的道,“我已无意争宠,若想在这后宫之中安安稳稳的活个几十年可不是件容易事。我不想害别人,可也不能轻易了让别人害了我去……”像是知道灵犀想问什么一样,于嫔又笑道,“我和你投缘,告诉你是不想我到晚年了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第九十九章 护她周全 乐婕妤的事过后,后宫之中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曹贵嫔虽然没得到永安帝与朱皇后免她请安的旨意,可还是以养胎之名推掉了每日对朱皇后的请安。并不许长夏殿中的宫女嬷嬷再叫她贵嫔娘娘,她认为只要她腹中的龙嗣诞下,她便会被封为从二品的曹妃。 未央殿中,朱皇后听了曹贵嫔身边的宫女颤抖着声音禀报完,脸上无私毫的怒气。反而叮嘱了掖庭宫精心挑了稳重的稳婆和奶娘送到长夏殿之中,细细调养曹贵嫔的身子。 众妃嫔们虽然诧异于朱皇后的好气度,可到底是没有人敢当面去问朱皇后几个意思。只纷纷道朱皇后体恤后妃,是她们当妃嫔的福气。 没了曹贵嫔在未央殿中趾高气扬,众妃嫔们也显得和睦了不少。依旧是嫔位以上的妃嫔们闲聊几句无用的,待到一盏茶的功夫,也便散了。 从永安七年五月二十开始,太医院的太医们便频频被娴贵嫔请进广阳宫的德阳殿。 三皇子已经是三岁半的年纪,却仍旧说不清楚话,只会叫母妃,还经常把娴贵嫔与奶娘认混。走路时摔了也不哭,呵呵笑的时候会笑着流出口水…… 最初娴贵嫔只当是孩子小,长得慢,又得了那么一场大病,自然是有些影响的。可谁知随着三皇子越长越大,其身上的毛病也显露得越来越多。 三皇子就是娴贵嫔的命根子,若是三皇子有个三长两短,娴贵嫔真不知道自己在这后宫之中还有什么勇气存活下去。 这一日,王太医在给三皇子诊完脉后,坐在床榻边上的圆凳上沉吟了良久。 王太医名叫王济怀,今年已经六十有七,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因他在太医院里当职的年头最久,医术颇佳,在永安二十年被永和帝封为奉御,与另一名陈奉御专门照看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和帝的身体。后来永安帝登基,王济怀依旧担任着奉御一职。 娴贵嫔求了永安帝把王太医请来给三皇子诊脉,也是不得已的办法了。太医院里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却没有一个人能确诊三皇子到底是得了何病。 “王太医,”娴贵嫔看着沉默不语的王太医,一脸焦急的问,“可诊出三皇子是何病症了?” 王太医抬起头,沟壑横布的脸上露出几分难言,最后捋着胡子问道,“贵嫔娘娘,三皇子如现在这样,有多久的时候了?” 娴贵嫔轻皱秀眉,冥想了很久也未想出头绪,只回道,“三皇子年幼,爱笑,小孩子流些口水也不无正常。说话晚些,也许是学的不好……” “所以贵嫔娘娘觉得三皇子并没什么病,只不过是长得慢些罢了,”王太医炯炯有神的双眼直接娴贵嫔,问道,“是吗?” 娴贵嫔点点头,只等着王太医说出三皇子只是长得慢的那句话。 “既然贵嫔娘娘认为三皇子没病,为何还请太医院的诸位同仁前来诊治?” 娴贵嫔眼神中有丝慌乱,无助的道,“本宫不知,本宫总觉得,王太医,你告诉本宫,三皇子这样到底是不是正常的?” 王太医长叹了口气,从圆凳上站起来,对娴贵嫔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贵嫔娘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 永安七年六月初一,居于忘忧宫染霞轩的蝶才人与居于永乐宫兰语阁的婉才人同时被太医诊出有孕。 永安帝听闻这个消息,阴沉了一个月之久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了笑颜。 永安七年六月初五,永安帝封正五品蝶才人为从四品蝶美人,赏赐如水一般涌进了染霞轩。而同样受孕的婉才人,则如被永安帝忘记了一样,即没有进婉才人的位份,也没赏赐过多的东西。 后宫中的妃嫔向来都是看人下菜碟,故在准备贺礼的时候,送蝶美人的也要比送婉才人的贵重几分。 “娘娘,瑛妃娘娘赏赐蝶美人一只东珠做成的赤金步摇,赏了婉才人一只珊瑚镯子。柔贵嫔赏了蝶美人一对镶了红宝石的耳环,送了婉才人一对金镶玉的耳环……” 灵犀坐在矮炕上,正抱了五皇子在玩。听了小德子絮絮的念叨,道,“左右就是那些子东西,让巧竹看着安排就是了。” 五皇子一双大眼滴溜溜的看着灵犀头上簪了的赤金牡丹步摇,一只小手含在嘴里吃着,另一只则伸上去抓,一边抓一边道,“要……” 灵犀嘟了嘴,摇摇头道,“毅儿,不能要那个。步摇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男孩子,”灵犀拿起玉面小鼓,轻敲出响,“男孩子应该喜欢这些东西。” 五皇子用手把小鼓拨开,双眸中含上水气,瘪了嘴道,“不,”又伸手去够步摇,稚嫩的声音肯定的说道,“要!” “娘娘……”荷叶见五皇子皱了一张小脸,瘪着嘴就要哭了,心疼坏了,连忙劝道,“五皇子还小,喜欢什么是不讲道理的。” 灵犀无奈的从头上把步摇摘下来递给了五皇子,哀怨的看了荷叶一眼,道,“就你们惯着他,把他惯了一身的小毛病。” 巧竹噗哧一声笑了,“娘娘,明明您惯得厉害,还怪奴婢们。” 夏青亦是笑道,“娘娘,五皇子的步摇要比您的都多了,全是皇上赏的。” 五皇子拿了步摇,在灵犀的怀里咯咯的乱笑,高兴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喜欢就喜欢吧。”灵犀狠狠亲了五皇子一口,笑道,“攒了多多的步摇,长大多娶几房娘子,倒也是一则佳话。” 永安帝正从外殿走进来,听了灵犀的话问道,“什么一则佳话?” 灵犀抱着五皇子起身,笑盈盈的给永安帝福礼。荷叶福了福后出去准备茶水,巧竹则把灵犀的首饰盒子收拾起来,道了万福后抱了出去。 五皇子看见永安帝,笑得更欢快了,扬着小手对永安帝道,“抱抱,抱抱……” 灵犀站直身子,把五皇子送到永安帝的怀里,轻笑道:“刚刚夏青说,五皇子的步摇比臣妾的都多了。臣妾便说,多了正好,等他长大了多娶几房夫人,一人送上一枝。步摇赠佳人,倒也算是一则佳话。” “的确是一则佳话。”永安帝拿了腰间的一块玉佩,把五皇子手中的步摇换下,重新簪到了灵犀的发髻上。 五皇子被永安帝换下了步摇,没有闹,而是拿了那块玉佩对着永安帝依依呀呀的说话,仿佛在和永安帝聊天一样。 “娘娘,”夏青笑着对灵犀道,“也就是皇上,别人若拿了东西换下步摇,五皇子早就哭了。” “可不是。”灵犀皱了鼻子,对永安帝道,“若是臣妾拿了东西换,他早就瘪了小嘴哭上了,如臣妾怎样欺负了他一样。” “那当然,”永安帝哈哈的笑道,“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和你们女人当然说不通。” 灵犀一声娇嗔,面上一红,不再说话了。 永安帝又抱着五皇子玩了一会,把五皇子交给夏青让夏青抱出去了。灵犀见永安帝似有话对她说,便把内殿中的宫女嬷嬷都打发了出去。 永安帝坐在灵犀旁边把灵犀拥进怀里,嗅着灵犀身上淡淡的茶香,道,“灵犀,朕可以信任你吗?” 灵犀闻言心中一颤,刚想环住永安帝后背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中。 “灵犀。”永安帝扶住灵犀的肩膀,正视灵犀的双眼,眼里透露出一丝紧张,“帮朕护住她,护住她腹中的孩子。” “她……”灵犀脑子放空了良久,半天后反应过来,“皇上,您说的可是婉才人?” 永安帝在听到婉才人三个字时,如星辰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异彩,嘴角的笑中带了丝丝柔情,对着灵犀轻轻的点了点头。 灵犀没有马上回答。 她在想如果这是现代,自己的丈夫对自己说,某个小三怀了他的孩子,你要让那小三吃好喝好,还不能让她们受一点委屈时,她会怎么做。 灵犀相信自己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拿起一把枪,两颗子弹三条命,成全他们到地狱去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 可这不是现代,这是时间倒流了几千年,存在于历史夹缝中的大顺王朝。她若想在这个后宫安稳的活下去,就要放弃现代女人一切的自尊。 灵犀在嘴角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回道,“皇上,臣妾定会竭尽所能,去护住她和她腹中龙嗣的安全。” 永安帝再次把灵犀拥进自己的怀中,轻抚灵犀的发髻,道,“灵犀,她是天上掉下来的葡萄,落在朕的面前,如珍宝一样。” 第一百章 葡萄步摇 天上掉落下搂的葡萄,如珍宝一样。 灵犀看着婉才人头上的那只葡萄形状的步摇,晃花了眼。 那是怎样的一只步摇哦! 檀色的木簪为底,在其簪顶之上用黄金,白银分别做成葡萄叶形状,叶的下方,用紫玉与绿玉打磨的圆润的珠子,相互交错,形成了一串葡萄的形状。 整只步摇小巧精致,簪在婉才人的头上,趁得婉才人肤如新雪,发如墨玉。 婉才人被灵犀看得浑身不自在,脸色由最初的红润变得苍白。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所以才会让一宫主位的灵犀亲自到她的兰语阁中来。 陪在婉才人身边的宫女田蕊也是个胆小的,见灵犀盯着婉才人一瞬也不瞬的看,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婉才人被田蕊吓得惊跳起来,水眸圆瞪,捂着自己的胸口一个劲儿的喘息。 灵犀深吸一口气,皱了眉道,“真是个没用的奴才。你家才人龙嗣在身,哪惊得住你这般惊吓?” 田蕊听了灵犀的话,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莺嫔娘娘饶命,莺嫔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莺嫔娘娘……”婉才人一脸的惊恐,看了看田蕊,对灵犀小声的道,“田蕊不是有意的,还请莺嫔娘娘……” 灵犀本来也没有处置婉才人身边宫女的意思,扶在荷叶手臂上的手轻轻的动了下。 荷叶当下便明白了灵犀的意思,瞪了眼睛对田蕊说道,“还不快出去侍候,在这里平白惊了你家主子腹中的龙嗣!” 田蕊听了荷叶的话,对着灵犀磕了个头后,连滚带爬的出了兰语阁的内殿。 没了田蕊在内殿中,婉才人变得更加拘谨,怯怯的看了眼灵犀,在嗓子眼里挤出句,“莺嫔娘娘请坐。” 灵犀也没指着婉才人能说出什么敞亮的话,扶了荷叶的手在矮炕上坐下了。荷叶回身又搬了个圆凳放在了矮炕的旁边,反客为主的对婉才人道,“婉才人,您请坐。” 婉才人看了眼灵犀的脸色,见灵犀并无不快,才整理了月白色对襟长裙,在圆凳上坐了下来。 灵犀放松了脸上的肌肉,挂在一抹笑意,道,“婉才人不必害怕,本宫就是来看看你殿中的配置,若有不妥之处也好早日安排。” 婉才人慌忙举起白皙的双手连连摇摆,语气略急的道,“够用,够用。臣妾什么都不缺,劳烦莺嫔娘娘费心了。” 婉才人头上的步摇乱晃,灵犀的眼也随之乱晃。 仿佛感觉到了灵犀注视的眼神,婉才人的手下意思的抚上了头上的步摇。 “婉才人这枝步摇,倒真真儿是别致。”灵犀轻笑道,“如葡萄一样,颗颗珠子都晶莹剔透的。” 婉才人脸上扬起一抹羞涩的笑,低声回道,“莺嫔娘娘过奖了……” 婉才人本就是闭月羞花之貌,这样的羞涩之意,更给她平填了三分妩媚之意。 “本宫是真的觉得别致。”灵犀继续笑道,“往日里见的步摇,无不是花啊叶啊,再不就是一些鸟啊雀的。做成葡萄样式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若是别的妃嫔听灵犀这样说,只怕会马上把步摇从头上摘下来奉于灵犀。可婉才人却低下了头,拧着帕子,小声的道,“莺嫔娘娘若是喜欢,臣妾便为娘娘做一枝……” 灵犀也不过是拿了步摇找话题罢了,哪就真想要了她的步摇。何况有永安帝的那句话放在前面,恐怕这步摇是婉才人和永安帝携手做成的。 这样的一枝步摇,纵使灵犀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要啊。 于是只拉了婉才人的手,问道“难道这步摇是婉才人自己做出来的?” 见婉才人点头,灵犀赞叹道,“婉才人真是好巧的手。羡慕得本宫也想亲手做一只步摇了。好妹妹,”灵犀热情的道,“待你腹中龙嗣诞下后,定要抽个时间教教本宫。” 婉才人被灵犀的热情弄得无所适从,红着脸点头道,“很好做的。娘娘,待您有空闲的时候臣妾教您。” 灵犀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不僵硬,闲语着,拉着婉才人的手把婉才人的兰语阁亲自查看了一遍。 在兰语阁的寝殿之中,灵犀见其床头之上挂了一只绣功精致的香囊。 婉才人见灵犀看那个,便道,“那是朵美人赠与臣妾的,说挂在床头之上,可以安眠。” 灵犀伸出右手把那只挂了长长粉色流苏的粉蓝色香囊持在手中,轻轻的嗅了一下,一股子茉莉花香扑鼻子而来。 “茉莉花,还满香的。”灵犀轻笑。 “朵美人待臣妾是极好的……”婉才人话一出口便停下了话题,慌忙又加上句,“不及莺嫔娘娘对臣妾好……” 婉才人小心翼翼的样子,连荷叶看了都要笑了。 灵犀只携了婉才人的手,柔声安慰道,“婉妹妹在本宫面前不用这样拘谨,如平日里一般就好。” 见婉才人点头,灵犀才拉了她的手继续看了起来。在确定其殿内无不妥之处后,又细细的叮嘱了婉才人需要注意的事项。并打发了荷叶回禀朱皇后,把自己身边侍候的三等宫女夏菡拨了来给婉才人用。田蕊虽然忠心,可才十四的年纪,遇到点事撑不住胆,所以灵犀想在婉才人身边放个可靠的人。 “夏菡是跟在我身边三年的宫女,今年已经一十八岁了。虽然不灵巧,倒也不是个笨手笨脚的。”灵犀握了婉才人的手柔声道,“你便先用她在你殿里打打杂。” 婉才人连忙福身谢恩,道,“臣妾哪里敢用娘娘殿里的姐姐。” “可莫要再叫她姐姐了,”灵犀对婉才人正色道,“她是奴才,你是主子。当奴才侍候主子是她的本分,你若叫她姐姐,真真儿是折煞她了。” 婉才人受教的点头。 待到把能想到的事情尽数想叮嘱后,灵犀心中松了口气,和婉才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回灵研殿了。 当夜,永安帝留宿灵研殿,一翻**后,灵犀趴在永安帝的胸上平复体内的激情,其脸上还渗着滴滴香汗。 永安帝用左手磨挲灵犀后腰上那块伤疤,良久后,轻语道,“可看出些什么?” 灵犀如猫一样,把头在永安帝的胸膛上蹭了蹭,等心底升起的那一丝丝怨气落下后,柔声道,“臣妾带着宫女把兰语殿的里里外外都转了遍。婉才人床头上挂着的枚香囊,闻着虽是茉莉香,可臣妾却总觉得那香味不纯正。婉才人说那香囊在她的床头挂了二月有余了,想来是没有事的,所以臣妾也没有动。” 永安帝嗓子里嗯了声,示意灵犀继续说下去。 灵犀又道,“兰语阁院子里有两株夹竹桃,虽然花开得盛,却是毒性极大的,臣妾也命人换了……又见婉才人身边的宫女年纪都太小,就回禀了皇后娘娘,把灵研殿里的三等宫女夏菡拨去给她用了……” “兰语阁的院子里还有一盆芍药的盆栽,臣妾见那花开的不好看,给换成凤尾兰了。” “婉才人寝殿的床幔是月白色棉纱的,臣妾闲颜色不好看,给换成淡红色绡帐了。” “臣妾见兰语阁里用的青花茶盏不好看,给换成白玉茶盏了。” “臣妾见兰语阁里的雕花圆凳,雕的是海棠花,不喜欢,便给便给雕刻着芙蓉的了……” “臣妾见婉才人寝殿内放的那扇屏风是镂刻的,不喜欢,命人给她换成玉的了……” ………… 灵犀最初说的几样,永安帝觉得还有些道理。可后来的那些,越听越觉得不靠谱。 “臣妾不喜欢婉才人身上穿的那件收腰的月白色罗裙,便命她以后不许再穿了……” “臣妾也不喜欢婉才人脚下穿得那双挂了玉珠子的锦鞋,让她明日也换了……” “臣妾……啊……” 永安帝一翻身把灵犀压在身下,看了灵犀略有醋意的小脸,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灵犀,朕……” 灵犀把眼光盯着永安帝的胸膛上,用手指划啊划的,声音略有落寞的道,“臣妾可不是在吃婉才人的醋,才没有呢。臣妾这是,这是……” 永安帝吻上灵犀的唇,成功让灵犀收了声音。待到灵犀满面桃红后,永安帝低声道,“朕,朕的确喜欢她,可朕也喜欢你,灵犀,朕不想你心中难过。可除了你,朕想不到有谁能在这后宫之中护住她们母子的性命。” “皇上。”灵犀含水的双眸盈盈看向永安帝的双眼,用手指点在永安帝的心脏之上,问道“臣妾僭越,后宫佳丽三千,臣妾在这里可占有一席之地?” 永安帝轻笑出声,挺身进入灵犀的身体,在灵犀的耳边喘息道,“除了她,便是你,再无旁人……” 灵犀呻吟出声,闭上了情素波动的双眸。 “轰隆~” “轰隆,轰隆~” 三计闷雷之后,随之而来的便耀眼的闪电,照亮了床榻之上颠鸾倒凤的一双人儿。 永安帝突然伏在灵犀的身上不动,待气息平稳后,对灵犀轻语道,“她怕雷,我去看看……” 床幔闪动,永安帝离开了。 灵犀躺在床上,看着烛光照耀的,有些昏暗的帐顶,哭了……明天白天有事,这章就早些发上来了~啵个,大家晚安~ 第一百零一章 并蒂莲花 大雨从午夜一直下到次日上午,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势头。豆大得雨滴打在灵研殿的琉璃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时而一个炸雷,把阴沉的天空劈成两半,就像是要把这世界的混沌劈开一样。可雷声过后,乌云又无缝隙的重新粘合在一起,变换了各种形态,把雨落得更大,仿佛在嘲笑天雷在做无用功一样。 因这连绵的大雨,朱皇后免了众妃嫔去未央殿中请安。 于是灵犀用过早膳后依坐在内殿的湘妃竹榻上看雨,看那雨从天上落下,砸在赤红的琉璃瓦上,再流到铺了大理石的地面上,最后汇聚在水渠,流到荷花池中…… 灵研殿外,巧竹从主殿撑了伞跑出去,须臾后,又湿了半边身子从外面跑了回来,胸前多了一个墨蓝色的包袱。 水粉色绣了蝴蝶的紧身罗裙,绘了柳烟底子的浅绿色油纸伞,再加上巧竹脸上那抹俏皮的笑,在细密的雨帘中形成了一副极美的景致。 灵犀见巧竹大笑着跑进灵研殿,头也不回的问荷叶,“巧竹干什么去了?这样大的雨。” 正坐在竹榻边矮凳上绣肚兜的荷叶也不知,便把守在偏间里的含烟叫了进来回话。 含烟恭敬的对灵犀一福,回道,“回娘娘的话,刚有人来找德公公,说是有东西给德公公。正巧德公公到娴贵嫔那里去了,巧竹姑娘便出去拿了。” “哦……”灵犀长长的哦了声,对含烟笑着道,“巧竹淋了雨,你一会子煮些姜汤给她驱寒。这样的阴冷天气,莫要着了凉。” 灵犀虽然关切的是巧竹,含烟心里却已经热呼呼的了。只因灵犀不仅关心巧竹,也时常叮嘱着她不要冻到。那神态,不似是一宫的主子,反倒如她们的姐姐一般。 待含烟下去,荷叶才笑了道,“如今小德子可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巴结的人多着呢。” 灵犀点头笑道,“这很正常,你们如今也算是奴才里拔尖的,平日里有小宫女小太监送礼,应该收就收。一是你们日后多几个体已的钱,二是你们若不收,倒显得不近人情高高在上了。” “奴婢明白。”荷叶拿针尖挑平了脚角,把绣整齐了的兜肚拿到灵犀面前,比对着道,“娘娘,您看这件怎么样?” 灵犀在竹榻上坐正了身子,让荷叶比对完了才把肚兜拿到了手中细看。 妃红色的锦缎上绣了两只并蒂莲花,绿的叶,白的花,清色的露珠,分别用锁绣,链绣,断绣,飞绣等绣法交错绣于其上,远远看去一样如真的一样。 灵犀摸了那并蒂莲花肚兜轻笑,对荷叶道,“我还记得,教我绣花的是落梅轩中侍候几株茶花的宫女,名叫春儿。她的绣技是顶好的,和娴贵嫔不相上下。那时我们的月例低,又要孝敬嬷嬷,便每日在清闲的时候绣了帕子,交于行走于宫外当差的小太监拿出去卖,好多得几钱的银子。” 荷叶听灵犀说她以前的事,默默的低头不语。荷叶自出了内侍局,便是到灵犀的身边侍候着。最初时灵犀是不得宠,可她却也没有过过要讨好掌事嬷嬷的日子。 说来,还是她太幸运了,遇到了一个好主子。 灵犀把肚兜又递给了荷叶,重新歪了身子躺下,思绪飘向了远方,“我还想起那时落梅轩里有一盆球菊……” 灵犀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从偏间里进来的巧竹打断了。 巧竹已经换了干爽的衣裳,发髻虽然重新挽过了却还是湿的,其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对灵犀福了一福道,“娘娘吉祥。” 灵犀被巧竹打断了话也不气,美眸看了亭亭玉立的巧竹,道,“我见你在雨中跑来跑去的淋了雨,吩咐含烟给你煮了姜汤,可喝了?” 巧竹又福身谢恩道,“奴婢已经喝了,现在身子暖和和的,一点也不冷。” 荷叶手中拿着肚兜,白皙的手指一点巧竹的如玉的额头,“没规没矩的,进来也不知道轻些。若是五皇子在,看你怎么哄。” 巧竹对荷叶俏皮的一笑,回道,“我遇到夏青了,五皇子刚玩累了已经睡了。” “就你机灵。” “巧竹就是这调皮的性子。”灵犀笑道,“若她哪一日真不这样笑闹了,不是病了,便是当了娘了。” 荷叶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她壮实和的牛似的,病是不可能了,也只能是当娘才能稳重了。” 巧竹听灵犀和荷叶编排她,当即便红了双颊,跺脚对灵犀撒娇道,“娘娘,荷叶姐姐取笑奴婢也便罢了,您也和她一起取笑奴婢。” 荷叶把肚兜放回到针线笸萝里,捏了巧竹红红的脸蛋,对灵犀笑道,“娘娘,您都把巧竹惯坏了,日后怕是找不到好人家了。” 荷叶和巧竹都已经到了出宫的年纪,虽然荷叶与巧竹都表示想留在灵犀身边想侍候灵犀一辈子,可灵犀还是想给她们许个好人家,不想让她们在宫中白白的耗一辈子。 巧竹顶嘴回道,“定让娘娘给你指了人家,我也好陪在娘娘身边一辈子。” 灵犀看看荷叶,又看看巧竹,一脸灿烂的笑道,“定是都指了好人家,日后也好让你们俩个抱着娃娃拌嘴,省着寂寞了……” 这下,荷叶和巧竹的脸都红了。 小德子从外殿中进来时,灵犀与荷叶巧竹正笑做一团。于是只无声的福了个礼后,站在了屏风处也跟着捡笑。 巧竹看见小德子进来了,忙把话头转向了小德子道,“德公公,今儿有个小太监给您送了一大包袱的礼,你可不能独吞,见者有份。” 小德子苦了脸对巧竹笑道,“我说姑奶奶,您就不要拿奴才开玩笑了。那哪是礼啊,也不知道是谁送了件半新的太监衣裳过来。奴才还想问问您呢,东西是您接的,您可看清是谁送的了?” 巧竹一愣,“这……我也没看清,雨下得大,那小太监只嗡里嗡气的说是送与你的,我便接过来了。”巧竹不免埋怨道,“我还以为是谁孝敬你的东西呢,本想着和你讨些好处呢,却不想只是一件衣裳。” “没准是谁送错了,可也没听说永乐宫还有叫小德子的人啊?”小德子自己纳闷道。 荷叶的眼中全是笑,指着巧竹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对灵犀道,“娘娘,您看,巧竹就是一个守财奴。” “什么守财奴,这叫勤俭持家!如你一样,把那一点点月例都赏给粗使宫女了,那才叫真真儿的败家。” 荷叶嘻嘻一笑,也不辩驳。 灵犀平日里赏荷叶的东西足够荷叶年老后买过宅子安稳过日子了,她把每月的月例省下来给粗使宫女,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一是体恤那些粗使宫女也不易,能帮一把便帮一把,省着永乐宫的掌事嬷嬷吕嬷嬷给些子难为。二则是,粗使宫女知道的东西永远比主子们想像中的多得多。只要把她们拉拢住了,打听点什么事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小德子也没和巧竹多说,见灵犀正闲着,又对着灵犀行了一礼,然后道,“娘娘,奴才刚从德阳殿回来。” 灵犀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可双眸还是盈盈的,问道,“可看出是怎么回事了?” 自永安七年五月未起,娴贵嫔在后宫之中便不再向以前那样活跃了。每日里待在德阳殿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有两次灵犀去看娴贵嫔,隐隐在娴贵嫔的眼中看到有哭过的痕迹。灵犀问,娴贵嫔只说是眼里进了脏东西,磨得厉害。 德阳殿内无风无尘,宫女们更是一天三擦,哪里就有脏东西落到娴贵嫔的眼里了。等灵犀再想细问,娴贵嫔却扬了笑脸,把灵犀满肚子的话硬生生的打回到了肚子里。 小德阳低声回道,“奴才只从小太监那里问到五月末的时候,娴贵嫔曾请王太医去给三太子诊过脉。” “王太医?平日里照顾三皇子的不是魏太医吗?” “是王奉御王太医……”小德子小心的道。 “呀!”灵犀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是不是三皇子出什么事了?你有没有问到王太医是怎么说的,给开了些子什么药吗?” 小德子继续摇头,“那小太监只是个扫院子的粗使,知道王太医去给三皇子诊脉也只是碰巧那天他当值而已。别的他也就不知道了……” 荷叶插嘴道,“奴婢前日里听人说,娴贵嫔求皇后娘娘请了司徒夫人进来,大约这几天便会进宫了。” 灵犀听了沉默不语,心中隐隐有些慌乱,她总觉得娴贵嫔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在瞒着她。 巧竹见灵犀的脸上没了笑颜,便道,“娘娘,要不奴婢再和三皇子身边的翠儿打听打听去?” 灵犀听后抬起白皙的手摇了摇,若有所思的道,“先不要去了。娴贵嫔既然想瞒着我,我就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吧。不然她……” “轰隆隆~” 一个大雷劈下,把灵犀后面的话淹没在了雷声之中。 灵犀被那雷震得耳朵嗡鸣,刚想抬头去看窗外,便见含烟带了永安帝身前的冯公公进来了。 冯公公并未打伞,身上已经被大雨淋透了。站在屏风处,身上的水一滴滴落在暗红的地毯上,如血一般。 灵犀看了冯公公心中疑惑,这外面的天色虽然黑,可却还是上午的时光。这个时间冯公公来干吗? 冯公公规矩的给灵犀行了一礼,起身后道,“莺嫔娘娘,皇上请您到长夏殿中去一趟。” 一丝不祥不灵犀心中滑过,可她却依旧在脸上挂上一抹微笑,起身下了竹榻,道,“本宫这就去。” 荷叶听了,连忙去给灵犀拿厚些的衣服,巧竹则对冯公公福礼,“还请公公到殿外稍等片刻。” 若是以往,冯公公一定会到外殿中等候的。可今日却一反常态,走到灵犀面前,用手遮了嘴,压低了嗓子道,“莺嫔娘娘,皇后娘娘和几位娘娘都在,曹贵嫔娘娘滑胎了……” 第一百零二章 给朕跪下 曹贵嫔娘娘滑胎了…… 只这一句,灵犀的心便烦乱不堪。这若大的后宫,容得下天,容得下地,容得下一国之君三千佳丽,却独独容不下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见灵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冯公公又悄声道一一句,“仁妃娘娘已经在长夏殿了。” 灵犀心中一激灵,仁妃自四皇子殁后便一直深居在霁月殿中,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出现在后宫之中了。若永安帝连她都请来了,可见这次曹贵嫔的事,牵连甚广。 灵犀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可却依旧在嘴角扯起一丝笑,镇定的对冯公公道,“多谢冯公公,还望稍等。” 冯公公对灵犀又福了一礼,无声的暗叹一声,转身出了内殿。 冯公公在永安帝身上侍候了将近三十年,可谓是把这后宫中的事都看透了,亦都吃透了,所以他对后宫之中的这些妃嫔宫女们升不出什么怜悯之意。 可独独灵犀,冯公公的心中却是有一分好感的。 一是灵犀自得宠后,即没有因为他身为太监大总管而笼络过他,却也从未轻看过他,不远不近的,如灵犀还做宫女时一样。 这种平淡如水的交流,让冯公公的心中没有压抑,也就生出了几分好感。 二则是,永和二十年的夏天,他陪当时还是太子的永安帝进上书房,永和帝因永安帝提出的征战策略不满,从而让永安帝顶着正午炎炎烈日跪在紫宸殿外思过。正巧当时在孝和太皇太后身边当差的灵犀前往紫宸殿给永和帝送冰镇梅子汤。灵犀见冯公公同永安帝被烈日晒得迷糊,便把冯公公叫到树荫下,偷偷给了冯公公两块拳头大小的冰块。并告诉冯公公含在了嘴里,省了中暑。 冯公公那时已经被晒得眩晕,握着那冰凉的冰块看着身穿粉衣的灵犀,就如见了天上下来的女菩萨一般。那时他还是太子身前小小的,不得宠的贴身太监,身份地位哪比得上孝和太皇太后面前深得宠爱的灵犀?可灵犀没有轻看他,反而给了他冰块解暑,冯公公从心里感激灵犀。 后来,冯公公还是中署了。因为他把那两块冰块偷偷的给了永安帝,让永安帝在那个燥热的午后没有倒下。 三是,冯公公觉得对灵犀有愧,永安三年娴贵嫔有孕向永安帝指名要了灵犀后,冯公公曾经无意的提起了永和二十年午后的事。也正是那个时候,灵犀这个名字才真正进入到永安帝的视线中…… 特别是在得知钱为石已经为灵犀安排好了出宫的事宜后,冯公公的心中越加的愧疚。他总觉得,若不是他对永安帝多那么一句嘴,永安帝也不会把视线放在一名小小的宫女身上。 冯公公出去后,灵犀由着荷叶给她换上了略厚的,深蓝色绣合欢花对襟宫装。重新挽了个如意髻,簪上了两朵并不出挑的珠花,一只赤金芙蓉步摇。 待收拾妥当后,荷叶又给灵犀披上了一件水蓝色的披风。灵犀在心里思量了一会,趴在荷叶的耳边轻语了几句,然后扶着巧竹的手出了灵研殿。 此时冯公公和小德子已经在殿外的回廊上等着了,小德子见灵犀迈出殿门,马上把一柄绘了水墨荷花的伞支开举到了灵犀的头顶上,他自己则完全的落在伞外…… 永乐宫与长信宫同在东六宫,因离得近,灵犀也并未让太监准备轿辇,只扶了巧竹的手,与冯公公,小德子急行而去。 雨小伞大,等到灵犀到了长信宫时,其裙角已经被雨水打湿,成了墨蓝色。进了长信宫,便是九转回廊呈现在眼前。灵犀扶着巧竹的手上了回廊,算是不挨大雨的浇了。 回廊外,雨下得依旧集密,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冯公公对着灵犀福了一礼,道,“莺嫔娘娘,奴才先行一步。” 灵犀颔首,对冯公公笑道,“劳冯公公费心了。” 等冯公公大步走远后,巧竹打了个哆嗦,脸色苍白。 灵犀走到长夏殿的门口时,冯公公已经站在了门口。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灵犀后,低声道,“莺嫔,皇上,皇后和几位娘娘正在里面等您呢。” 莺嫔,不是莺嫔娘娘。 灵犀心中一颤,再看像冯公公的眼神中充满了探究。灵犀突然后悔一路而来没有和冯公公打探些什么,使得自己只知道曹贵嫔滑了胎,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长夏殿内,永安帝坐在主位之上,低沉着眼眸,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朱皇后身穿朱色绣金凤凰罗裙,头挽凌云髻,坐在朱安帝的身边,一双美目时而看向柔贵嫔,又时而看向瑛妃。 瑛妃身上穿了件米色绣兰花的长裙,头上挽了云髻。或因出门匆忙,头上只簪了几朵并不鲜亮的珠花,并未簪玉钗步摇。此时正坐在朱皇后的下手吃茶,一脸的平静,对朱皇后的眼神视若不见。 瑛妃总是一副不沾染后宫之中任何是非的样子,如看热闹的一般。 柔贵嫔坐在瑛妃的下手,身上穿了褐色绣蝴蝶兰花对襟宫装,头上挽了侧髻,簪了满头的珠翠。柔贵嫔也在吃茶,只不过偶尔会看向朱皇后,从而目光总能与朱皇后的相遇。 在瑛妃与柔贵嫔的身后,则坐了于嫔与令嫔。于嫔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烦躁,或是因为这雨天不能在自己的殿中好好休息,或是因为些别的什么。 令嫔则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态,轻歪着头,步摇轻晃,正盯着长信殿外的回廊。 永安帝的下手,则坐着身穿青色绣柳叶对襟宫装,头上挽了百合发髻,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仁妃。 长夏殿的地上,跪着一群宫女嬷嬷太监。时而有胆小的宫女抽噎一声,随即声音又没了。 灵犀一迈进长夏殿,便闻到长夏殿内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刚想皱鼻子,便感觉到在坐的妃嫔看到她进来,无不把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灵犀被这些视线看得有些慌乱,只低了头缓步走到永安帝面前,对着永安帝盈盈福下,“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待永安帝对着她扬了下手后,灵犀又走到瑛妃面前对着瑛妃福了下去,“臣妾参见瑛妃娘娘。” 瑛妃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收回探究的目光对着灵犀微微颔首,“莺嫔请起。” 灵犀回笑一下,起身后又走到仁妃面前,对着仁妃福了下去,“臣妾参见仁妃娘娘。” 仁妃空洞的大眼看着灵犀,仿佛没有听到灵犀的话一般。过了好一会,才扯了略有僵硬的嘴角,笑着对灵犀道,“莺嫔请起吧。” 灵犀起身后,又走到于嫔和令嫔的面前,和站起来的于嫔令嫔相互福了福。 灵犀行完礼后见永安帝和朱皇后没有赐座的意思,便站在了仁妃的下手,美目流离的把长夏殿中的情况都收入了眼中。 须臾,欣嫔从长夏殿外扶着宫女的手匆匆走进来,其身上穿得浅紫色宫装被雨水打湿了一半,头上挽得松松的坠马髻也显得有些凌乱,一根步摇倾斜的快要掉了下来,看得出来来的时候非常急。 欣嫔给在座的众位妃嫔请完安后,朱皇后冷冰冰的出声道,“赐欣嫔座。” 一个小宫女般了雕花圆凳放在了仁妃的下位,欣嫔疑惑的看了眼灵犀后,缓缓的坐了下去。 灵犀轻移莲步,又站在了欣嫔的下位,心中越发的不安。 又过了会,娴贵嫔扶着项儿的手从长夏殿外走进来,裙角也是湿了大片。头上挽着回螺髻,簪的珠花上带着几滴雨滴,莹莹的,把娴贵嫔趁得如出水芙蓉一般。 娴贵嫔从殿门处一走进来,于嫔,令嫔,欣嫔先后站起了身。待娴贵嫔给永安帝和朱皇后请完安后,灵犀与其他三嫔才齐齐给娴贵嫔请了安。 朱皇后依旧是声音冷冷的赐了娴贵嫔座。一个小宫女在欣嫔的下手加了一个圆凳,欣嫔自觉的把靠近仁妃的那个位子让给了娴贵嫔,自己坐在了新搬来的圆凳上。 灵犀,依旧站着。 待娴贵嫔坐稳后,朱皇后眼光凌厉的扫了一眼众妃嫔,然后出声道,“今日大雨,本是不想折腾你们的。可今日之事非比寻常,皇上与本宫非常痛心!不仅是痛心这后宫之中又没了一个龙嗣,更是心疼你们身为后妃,却心肠歹毒,凶恶无比!” 众妃嫔们连忙站起身来,齐齐向永安帝和朱皇后福下身去,“臣妾惶恐!” “惶恐?!”朱皇后柳眉坚立,勃然大怒道,“你们若是真的惶恐,又怎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众妃嫔虽然还拘着礼,却不免用余光四下顾盼。最后都把目光定在了灵犀的身上,因只有灵犀进了长夏殿后朱皇后没有赐座。 灵犀心中亦是忐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两耳嗡嗡的鸣响,听着殿外的雨声,就如同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 永安帝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一殿的妃嫔冷声道,“都给朕跪下。” 第一百零三章 一场好戏 众妃嫔皆双膝落地,跪倒在永安帝的面前。就连朱皇后,亦是起身跪在了永安帝的身侧。 永安帝双眼中燃着熊熊怒火,指着一殿的妃嫔怒道,“你们身为这后宫之中的上等妃嫔,每日不思如何教养皇嗣,为皇后分忧,整日里净想着那些残害他人的龌龊勾当!一个又一个,你们自己说,从朕登基到现在,共有多少皇嗣折损于你们手中!” 跪于地上的众妃嫔在听了永安帝的话后,没有不瑟瑟发抖之人。身在这后宫之中,不想被别人算计,定要去算计别人。她们身居嫔位以上的,哪一个不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上来的。 “轰隆~” 长夏殿外一声炸雷,仿佛在迎合着永安帝所说的话,亦仿佛是要替天行道,把那在后宫之中一再引起事端的人劈于雷下一般。 众妃嫔被这声雷声吓得皆是一激灵,面上俱带了惨白之色。 良久后,朱皇后抬头看向已经逐渐平息了怒气的永安帝,泪水涟涟,柔声道,“皇上,还请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众妃嫔齐道,“还请皇上息怒!” 永安帝低头看了眼朱皇后,叹了口气,伸手把朱皇后扶起来,道,“皇后无错,请起。” 一滴眼泪从朱皇后的眼角滑下,朱皇后泣道,“臣妾无能。臣妾身为嫡母,却护不住臣妾的皇儿们。臣妾,臣妾……”朱皇后固执的跪在地,掩面而泣,“皇上,臣妾,痛心啊……” 永安帝剑眉毛轻皱,把朱皇后搀扶起来,“皇后仁慈。” 朱皇后顺势趴在永安帝的怀中,轻轻的涰泣,如曹贵嫔腹中滑落的孩子真的是她的骨血一般。 正在这时,曹贵嫔的贴身宫女莫柳带了刘太医从曹贵嫔的寝殿之中出来,跪在了永安帝的面前。 莫柳的眼角还挂着泪痕,一张精致的小脸之上毫无血色。 永安帝把朱皇后推离自己,转身对刘太医道,“说!” 刘太医抬起袖子擦试了下自己额头上的汗,颤抖着声音道,“回皇上的话,曹贵嫔娘娘性命已无大碍,只是,只是不能再受孕了。” 刘太医的话音一落,朱皇后捂脸悲鸣,莫柳更是涰泣出声。 永安帝本已压下的火气噌的一下又涌了上来,几步走到灵犀的面前,捏起灵犀的下巴,咬牙道,“朕得黄莺,你可知罪!” 灵犀下巴被永安帝擒住,痛得双眸浮上泪光,看着永安帝眼底的涌天怒气,颤抖的回道,“臣妾,不知罪!” 永安帝手上一用力,灵犀痛的嘤咛出声。 “一条条,一例例都摆在眼前,你还想如何狡辩?” 灵犀看着眼前这个说过护她们母子平安,说心中有她的男人,泣道,“皇上,臣妾是想狡辩。可皇上可给了臣妾狡辩的机会?臣妾被叫来长夏殿,至今还迷茫无知。就算皇上想定臣妾的罪,是不是也要让臣妾死一个明白?” 永安帝松开灵犀的下巴后站起来,转过身子不愿再看灵犀一眼,冷漠的道,“你说的对,就算是死,也要让你死得明白。” 灵犀磕头谢恩。 瘫坐在长夏殿的地上,灵犀看着一殿的奴才应和着朱皇后的话,指出了她的种种恶行。 原来,小林子不是因为无用被灵犀打发出漪兰殿的。三年前灵犀便布下了小林子这一颗棋子,每月给小林子大把的银子,让其在掖庭宫里等候吩咐。 在这里,站出了二个宫女,一个太监做证,有鼻子有眼睛的说了每次莺嫔娘娘身前的大太监小德子是怎样给小林子银两的。原情原景的讲解出来,让跪在长夏殿中的妃嫔们如亲眼见到了一般。 小德子和巧竹早被永安帝命人抓了起来,就跪在灵犀的旁边。 小德子大声否认自己是按了灵犀的吩咐给小林子送钱,可才说了两句便被朱皇后命人掌嘴。 二指宽半指厚的竹条抽在小德子的嘴上,一下血出,二下牙落,三下小德子便说不出话来。巧竹看着小太监打小德子,身子一个劲儿的颤抖,眼泪不住的从脸上流下来。 二十掌嘴打完,小德子满嘴是血的被扔在长夏殿的地上,人已经迷糊了。 灵犀所犯下的罪行在朱皇后的默许下,由宫女太监们继续讲了下去。 一日,曹贵嫔在御花园中偶遇正得圣宠的莺嫔娘娘,和善的问了句孝和太皇太后昔日喜欢什么样的花。莺嫔娘娘当下便撂下了脸子,并指责曹贵嫔暗指自己出身低贱,羞辱自己。 于是,恼羞成怒的莺嫔娘娘便趁着曹贵嫔有孕,掖庭宫给长夏殿配置宫人的时候把小林子安插到了长夏殿中。目的便是让曹贵嫔腹中龙嗣的命。 此处有曹贵嫔身边的贴身宫女莫柳出来做证,亦有柔贵嫔低声一叹,“曹贵嫔平日里说话是直了些,可心是好的。莺嫔你怎么可以如此的狠毒?” 然后,小林子便跪在地上开始哭诉,讲诉了莺嫔娘娘是怎样吩咐他往曹贵嫔每日吃的鱼虾中放蟹粉的。一日一点,混在其中尝不出味道。日积月累,便会伤了曹贵嫔腹中的龙嗣。 灵犀越听心越凉,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可谁知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落到了别人的圈套之中。还落得如此彻底,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辩她辩解半分。 小林子讲完了灵犀的种种罪行后,转过身子对灵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莺嫔娘娘,若奴才知道有今天,定不会帮您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如今事情败露了,莺嫔娘娘您定要救奴才一命啊!” 灵犀坐在长夏殿的地上,发出声声的冷笑,最后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眼泪滚滚而落。 “莺嫔你大胆!”朱皇后突然喝道,“你做下如此罪行,居然还笑得出来!” 灵犀看着满殿看着自己的妃嫔,哭着笑道,“你们看什么?如今的我,不过是日后的你们而已。你们以为你们身居高位便可高枕无忧了吗?你们以为有一子伴身,便可长夜安眠了吗?呵呵,”灵犀冷笑,“我尚且没有做过亏心之事,还受到如此的算计,你们觉得,你们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朱皇后见灵犀无视她,拍桌怒喝道,“莺嫔你放肆!条条罪证摆在眼前,你还不认罪吗!” 灵犀擦掉脸上的眼泪,站起身来对着朱皇后怒瞪回去,眼中杀气毕露,“我不认罪!我没有做过,我为何要认罪?!” 灵犀转向永安帝,嘴角挑着一抹笑,凄凉的道,“皇上也不信我,是吗?” 背对着灵犀的永安帝只甩了下袖子,一句话也未说。 灵犀扔掉自己已经被泪水浸湿的帕子,弯腰拿过了欣嫔的,擦净了脸上的泪水,对着朱皇后福身道,“皇后娘娘,若臣妾喊冤,您可给臣妾申冤的机会?” 见朱皇后要拒绝,灵犀道,“皇后娘娘,这关系到臣妾的身家性命。您就看在您身为五皇子嫡母的份上,给臣妾最后一次机会。” 说着,也不管朱皇后是否同意,便道,“小德子的确每月都给小林子大把的银两,不过和我无关。是小德子初到我殿中侍候时,捡了我一副羊脂玉耳环。他当时起了贪心,便拿着这耳环去和小林子赌,最后输给了小林子。后来我找这幅耳环,小德子便写了借条从小林子那里赎了回来。从此后,这小林子便如喂不饱的恶狼一般,月月找小德子要钱。小德子无钱,便四处举债。这事有整个广阳宫和永乐宫的奴才做证,若皇后娘娘不信,可随便找来去问一问。” 跪在娴贵嫔身边的项儿磕头后出声道,“皇后娘娘,此事奴婢便可做证。小德子从永安四年开始便跟奴婢借银子,这月借下月还,到了下月再借,再还,共借了三十多两。最初奴婢问他他还不肯说,后来只说是欠了小林子的赌债。” 柔贵嫔低语道,“娴贵嫔素来与莺嫔交好,连奴才也是这样的亲密,真真儿是对好姐妹。” 灵犀对着永安帝的后背道,“皇上,莫大个皇宫数千的奴才。定不会人人都被人封了口不敢讲话,此事,一查便清。” 朱皇后刚要说话,永安帝便对冯公公挥手道,“查!” 只一个字,朱皇后和柔贵嫔的脸色都变了。 灵犀见永安帝肯吱声了,又走到了曹贵嫔的贴身宫女莫柳身前,前倾着身子问道,“你说你家娘娘与本宫在御花园中相遇,那定不会只有你我她三人吧?别人又都是何人呢?你家娘娘身边跟了哪些奴才,我身边又跟了哪些奴才呢?”.! 莫柳看了灵犀眼中发出的丝丝杀意,忍不住颤抖了下,声音哆嗦道,“那一日在御花园中,曹贵嫔娘娘只带了奴婢,夏枝,夏叶。莺嫔娘娘身边带了荷叶姑娘和小德子。” 跪在地上的夏枝夏叶连连点头,表示那一日是她们跟在身边。 灵犀继续笑道,“本宫记性不太好了,你家娘娘是哪一日与本宫相遇的?” “在四月的时候,那时牡丹园里的牡丹花开得正盛。曹嫔娘娘去牡丹园中赏花,正巧遇到了也去赏花的莺嫔娘娘。”莫柳怕灵犀再问出什么,连忙道,“奴婢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不过定是四月,因为那时牡丹花刚开,奴婢还剪了几朵给娘娘簪头。” “你确定是四月?” “奴婢确定!” “大胆!”灵犀突然一巴掌甩到莫柳的脸上,把莫柳打倒在地,怒道,“四月时你家娘娘已经身怀龙嗣三月有余,且不说她连给皇后娘娘请安都不去了,就算她要去牡丹园中散心,身边又怎能只跟着你们三个奴才!”终于赶上来了,起章节名真是个费心费力的事 第一百零四章 信与不信 灵犀的话一出口,莫柳的脸色变得惨白,爬起身后连忙否认道,“奴婢记错了,是奴婢记错了。当时娘娘还未怀孕,还未怀孕……” 娴贵嫔跪在地上冷笑一声,“曹贵嫔诊出怀有身孕时已经是三月未。你说你记得真真儿的,是在牡丹园中遇到的莺嫔。那本宫倒是惊奇了,原来二月的时候,牡丹园里的牡丹已经顶着刚发芽的嫩柳开花了!” 莫柳跪在地上,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子抖如筛糠。 柔贵嫔看着跪在地上的莫柳,目光如刀子一般扫了上去。莫柳看到柔贵嫔的眼神,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冯公公从长夏殿外走进来,身后跟了几个名太监宫女。娴贵嫔对着永安帝拜了一拜,然后站起来一一问了过去,皆是知道小德子被小林子勒索之事的。 小林子几次想张嘴辩解,却都被娴贵嫔用眼神瞪了回去。 最后,小伍子又从怀里小翼翼的拿出来一张淡黄色的纸,捧于手上,颤抖着声音道,“娴贵嫔娘娘,奴才听了冯公公说的事后,便自做主张的带了冯公公搜了小林子的住处。最后搜出了这个……” 娴贵嫔把那张纸拿于手上,转身奉到了永安帝的面前。 永安帝抬眸扫了那张纸一眼,见其上清楚明白的记了小德子偷了莺才人的首饰输于了小林子,小德子写下错条,愿意按月归还。说是归还,借条上却没有写要还多少银两。不过倒写了自永安四年开始,小德子一笔笔还给小林子的银两数目,林林总总加起来,居然接近了二百两。 这时小德子已经从地上醒了过来,因嘴被打烂了,呜呜的说不出话来。巧竹跪在小德子的身边,把刚刚殿里发生的事,小声的,一点点的告诉了小德子。 小德子听后颤抖着双手,在巧竹拿的一方素帕上,用手指沾了嘴上流出来的血写了一段话,然后跪爬到永安帝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后承给了永安帝。 永安帝拿过那条素帕,见其血迹斑斑,字体难辩。 娴贵嫔见状把那帕子接了过去,朗声读道,“奴才烂赌,罪该万死,可莺嫔娘娘是冤枉的。小林子曾经用这事威胁奴才听他吩咐,奴才做不出背叛主子的事,就任他月月拿着借条威胁奴才。可自三个月前,小林子突然不和奴才要钱……” 后面的字乱成一团,娴贵嫔眯了眼睛也未辩出来。 永安帝终于转过了身子,面向跪了一地的妃嫔,对娴贵嫔摆摆手道,“不用读了,朕已经听明白了。” 娴贵嫔把血帕子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冯公公,眼中含泪的对永安帝跪下,“臣妾知道皇上定是认为臣妾与莺嫔是一同的,可臣妾依旧要说,皇上万不能冤枉了莺嫔。臣妾还是那句老话,臣妾不信莺嫔会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来。皇上先前怀疑莺嫔,是曹贵嫔刚刚出事,来不及去验证那下贱宫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如今已经证明那……” 娴贵嫔话才说到一半,莫柳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待到众人回头,只见莫柳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翻滚不已。 冯公公忙带了小太监上前去查看,见莫柳的嘴角流下紫黑色的血,明显是中毒了。 刘太医转身给莫柳诊脉,又翻看了莫柳的眼皮,按了两下莫柳的肚子,在莫柳刺耳的尖叫声中对永安帝回禀道,“皇上,这个宫女中毒了剧毒……” 刘太医最后一个毒字的音还未说出,莫柳的尖叫声嘎然而止,断气了。 小林子见莫柳死了,跪在地上脸色由青变白,由白变紫,最后站起身来,一纵身向长夏殿的殿门磕了过去。 小伍子就跪在小林子的身后,手急眼快的向前一扑,一下子便把小林子拌倒在地,死死的抱住小林子的腿,任小林子怎样踹都不撒手。 “快把他绑起来,莫让他寻了短见!”冯公公对身边的小太监道。 永安帝被眼前的一切气得青筋暴起,咬着牙,道,“送自暴室,给朕细细的查!” 灵犀站在角落里,看娴贵嫔为她挺身而出,看莫柳把手指含进嘴里没了性命,看小林子眼神在朱皇后和柔贵嫔身上漂移后转身就要寻短见,见刚刚还恨她入骨,轻易奴才之言的永安帝暴跳如雷…… 灵犀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她明明是事情的起因,此时却如是一个看戏的人一般,看着永安帝和朱皇后,柔贵嫔,娴贵嫔和一甘奴才分饰着生、旦、净、末、丑,上演了一场难得的好戏。 灵犀突然觉得很累,她在这后宫之中活一天,便要像今天这样斗一天。灵犀突然感觉到不到这样的生活有何快乐可言,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紫晚从长夏殿外走进来,走到朱皇后身边对着朱皇后轻声悄语了几句。 朱皇后扫视了一眼大殿,然后对永安帝福了一福道,“皇上,臣妾还有一事,是关于莺嫔的……” 永安帝抬眼看了灵犀一眼,见灵犀靠站在长夏殿角落的柱子旁,小脸煞白,水眸里没了往日里的神采亦亦,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表的空洞,就如没了灵魂一般。 永安帝心中骤然一揪。 这样的灵犀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个会窝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女人,那个为了诞下他们孩子拼了自己性命的小女人,那个从未对他提过任何要求的小女人,不见了…… 灵犀仿佛感觉到了永安帝的眼神,抬起空洞的眼神迎向永安帝的。 灵犀看到了心痛,永安帝看到了冷漠。 “皇上……”朱皇后顺着永安帝的视线看向灵犀,把后面的话都咽到了肚子里。 灵犀凄凉的一笑,走出角落,对着朱皇后福下,淡然道,“即是关于臣妾的,那皇后娘娘便说吧。左右臣妾已经这样了,不怕再添什么罪过。一杯毒酒,和两杯毒酒没有区别。” 朱皇后看了眼永安帝,又看了看福在她身前不起身的灵犀,心中摇摆不定。 永安帝盯着哭红了双眼的灵犀,对朱皇后抬手道,“说吧。” 朱皇后闭上双眸,深呼吸了几次后,才道,“臣妾派人去查证莫柳与小林子所说的话是否属实时,发现了两名行踪诡异的小太监。一名名叫小邓子的小太监,正要趁着雨势大把一名叫做小石头的太监推进荷花池……” “和莺嫔又有何关系?” “小邓子曾经是莺嫔身边的人,而那个小石头,则是霁月殿中的人……” 仁妃听到霁月殿三个字,猛然把头转向了朱皇后。 于是,灵犀又听了一个故事。 原来小石头和小邓子是同乡,永安三年莺嫔娘娘把小邓子送回掖庭宫也不是因为小邓子不合心意,而是因为小邓子有更大的作用。 莺嫔娘娘心胸小,气量狭隘,对在菊园中罚过她的仁妃一直存恨在心。于是,莺嫔娘娘便于永安六年十月,让小邓子托人从皇宫之外弄了一件染了天花的孩童穿过的衣服。小邓子再把这件染了天花的衣服交给了小石头,让小石头找机会混在了四皇子的衣物之中…… 朱皇后讲到这里,命人带上来了小邓子和小石头,在他们的后面,还跟着拿了一个包袱的荷叶。 朱皇后继续说了下去。 事成之后,莺嫔娘娘特意让小石头留了一件染了天花的衣物,吩咐他在无人时送到灵研殿中,说还有用处。 可谁知道小石头把这差事办完想拿报酬的时候,身为小石头老乡的小邓子却想杀人灭口,却被正巧从荷花池边经过的宫女发现了。 朱皇后讲完后,对永安帝福礼道,“臣妾觉得小邓子和小石头的话漏洞百出,定是有人陷害莺嫔的。皇上,此事可要细细去查才行!” 仁妃从地上站起来,因跪得久了身子晃了几晃。她冲到灵犀的面前,瘦得突出来的大眼瞪着灵犀问道,“天花不是偶然?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皇儿?!” 仁妃突然掐住灵犀的脖子,猛烈的摇晃道,“你怎么这样狠毒!我要杀了你给我的皇儿陪葬!” 灵犀被仁妃掐得窒息,本来苍白的脸浮上了一丝异常的红润。荷叶忙放下包袱跑上前去,用手去掰仁妃的手。 可仁妃的手扣得死死的,哪是荷叶能掰得动的?最后还是冯公公带人上前,才把仁妃从灵犀的身边拉开。 灵犀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鼻涕眼泪全流了出来。仁妃狠狠的盯着灵犀,还在不停的咒骂着,时而大顺话,时而掺杂着大月语。 荷叶拿了帕子递给灵犀,把灵犀扶起来后护在身后对着仁妃道,“仁妃娘娘,莺嫔娘娘是冤枉的!四皇子殁了,莺嫔娘娘哭了好些日子,还抄了九十九遍金刚经烧与四皇子……” “哈哈哈!”仁妃大笑后大哭,怒骂道,“若不是她心中愧疚,她为什么要给我的皇儿烧佛经!” 荷叶跪在地上对永安帝焦急的道,“皇上,娘娘真是冤枉的。那包袱是今晨才送到灵研殿的,若真是娘娘吩咐的,为何不早日送来?” 朱皇后亦是道,“皇上,这次定要细细的查才是,莫要冤枉了莺嫔。” 永安帝看着眼前捂着脖子的灵犀,问道,“莺嫔,你可有想说的?” 灵犀把手从脖子上拿开,露出雪白脖子上一圈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对着永安帝淡然一笑后缓缓福下,“皇上可信臣妾?” 永安帝看着灵犀脸上那抹疏远的笑颜,伸手抚上灵犀的脸颊,柔声道,“朕信。” 灵犀双眸轻眨,眼泪滑下,流进永安帝的掌心之中,“皇上信臣妾,臣妾无需解释。皇上若不信臣妾,臣妾解释也无用。” 灵犀抬眸看向永安帝,眼神似定在了永安帝的脸上,又似看向了远方,声音飘渺的呓语道,“臣妾听到毅儿哭了……皇上,给毅儿找个好母妃……” “就姐姐吧,毅儿能和三皇子一起长大,定是极好的……” “娘娘,娘娘……”荷叶跪在地上,轻摇着灵犀的裙摆,眼泪大滴的掉了下来。 巧竹跪爬到灵犀的脚下,双手攀上了灵犀的手臂后发出一声悲鸣。转过身子对永安帝便不住的磕头,“皇上,皇上,娘娘是冤枉的。娘娘发了高热,娘娘身子一直不好,皇上,皇上……” 荷叶听了巧竹的话,亦是回头对着永安帝一个劲儿的磕头,“皇上,五皇子还在等娘娘回去……” 刘太医就跪在离灵犀不远的地方,可永安帝没有发话他不敢上前诊治,只能从灵犀红得不正常的面相上猜测,灵犀大约是淋了雨,又受了惊,应是湿寒入体之症。 荷叶口中的‘五皇子’三个字一出,灵犀的双眼似有了焦距,嘴里也停住了那不靠边际的话语。随即,她冲着永安帝身侧的那株开得正盛的百合福了一福,嘴角挑起一抹绚丽的笑,道,“皇上,毅儿哭了,在找母妃,臣妾先行告退……” 永安帝被灵犀嘴角那抹绚丽的笑耀花了眼,可那笑,却是对着百合的。 灵犀说完后,转身便向长夏殿外急步走去,仿佛真要去安慰大哭的五皇子一般。 永安帝看着这样的灵犀心中五味陈杂,刚想叫住灵犀便见灵犀的身子一软倒在了长夏殿的地上。瘦弱的身影,如一片凋零的落叶一般…… 第一百零五章 刻意为之 灵犀被送回灵研殿后一直病了半月才好,期间永安帝无数次的来看过她,可每每来,不是灵犀刚睡下,就是灵犀还未起。 渐渐的,永安帝明白了这其中有巧合,可更多的是灵犀的有意回避。 灵犀的确是有意回避永安帝的。 灵犀命小仁子站在灵研殿的院门口,远远看到明黄闪动便会急奔回来告知于她。然后她便会如猫一样卧进床榻的深处,闭上眼睛,任永安帝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待到永安帝坐够了,走了,她再起来。 如此反反复复,荷叶终于看不下去了。 一日,荷叶趁灵犀在内殿里闲坐,心情不错时小心的问道,“娘娘,您是不是还在怪皇上?” 灵犀把未挽髻的青丝扰到胸前,对着荷叶抿嘴一笑,“我为什么要怪皇上?” “可是您都不见皇上。”荷叶小声的道,“皇上日日来,您日日都在睡……” 巧竹正端了温热的药碗来,亦一脸苦闷的道,“而且您都不好好吃药,太医吩咐这药要吃三次才成,可您却偏偏只吃一次。如若不是这样,您的病怎会半月才好?” 灵犀接过药碗,轻轻吮了一口,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荷叶递了素白的帕子过去,灵犀拿到手中擦了嘴角。把帕子再还与荷叶,轻笑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若现在就奔到皇上的怀中喊冤撒娇,也就和别的妃嫔没有区别了。”随既低下眼眸,神情黯淡的道,“说到底,还是我朝外没有显赫的娘家做靠山。不然皇上就算是疑心于我,也定会斟酌再三。” 巧竹把灵犀只喝了一口的药放回托盘,皱了秀眉道,“这可怎么办好?” 灵犀抬头看向自己最得力的两名婢女,一笑道,“能怎么办?我的出身已经定在这里了,难不成还能换了?我也就说说罢了。左右这次皇上觉得有愧于我,日后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心中定是会细细思量的。” 荷叶沉默不语。 永安四年灵犀中梦迷欢之毒时永安帝还觉得对灵犀心中有愧呢,可这次不一样是把灵犀叫到了长夏殿中各种怀疑? 不过这话荷叶不能说,也不敢说,她心中怕极了那日灵犀在长夏殿中如丢了魂似的样子。 灵犀拿了放在竹榻旁的淡蓝色披风盖到自己的腿上,抬了头问道,“小德子的伤如何了?” 那日灵犀晕倒后,永安帝没有动灵犀的奴才,而是吩咐了朱皇后定要把这事查清楚,把幕后陷害灵犀和曹贵嫔的人找出来。 朱皇后答应的爽快,大有把这幕后黑手揪出来的揪心。等永安帝抱着灵犀一走,便下令把小林子,小邓子,小石头,夏枝,夏叶几人拖进暴室严型逼问。 夏枝夏叶是长夏殿中的三等宫女,平日里都是听莫柳的调遣。她们只吐出了这样说是莫柳事先交待好的,其它别的,皆是一问三不知。 小林子在送远暴室的路上便咬牙自尽了,永远的闭上了嘴巴。 小邓子在初用刑时牙咬得紧,一个劲儿的说是灵研殿的莺嫔娘娘吩咐他做的。可当暴室中的太监用小锤子把他的手指骨一节一节敲碎后,他终于吐出娴贵嫔三个字。 娴贵嫔平日里和灵犀亲如姐妹,这是整个大顺后宫都知道的事。行刑太监不信,又敲碎了小邓子的膝盖骨后。小邓子狼哭鬼嚎的如倒豆子一般吐出瑛妃,柔贵嫔,朵美人,蝶美人,婉美人等十几位妃嫔的名号。 吐出一个名字,行刑的太监便出一份冷汗,待到他们再想问枝未细节时,却发现小邓子已经在酷刑之下疯了…… 小石头被酷刑折磨得奄奄一息,只吐出,他只不过是收了小邓子的银财,答应帮小邓子给灵研殿的德公公送一个包袱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行刑太监再逼问下去,小石头已经咽气了。 于是,这些直接指证灵犀谋害皇妃皇嗣的宫女太监,死的死,疯的疯,没有问出一句有价值的话来。不过线索虽然断了,却在其支离破碎的言语中证明了灵犀的清白。 巧竹听了灵犀的话,心中一酸,低下头道,“门牙没了,怕是啃不得骨头吃了,省着和奴婢抢了。” 灵犀心中也是一酸,嘴角却还是因巧竹的话下意识的挑了起来。 荷叶怕灵犀心中难受,忙道,“娘娘,您别听巧竹瞎说。小德子的门牙是没了,不过却找人镶了两颗,不碍事的。” 巧竹也反应过来了,连连点头道,“大不了奴婢让着他点,不和他抢了。” 灵犀伸手揉了揉荷叶的头,又揉了揉巧竹的,道,“行了,我知道你们都是爱吃肉的了,打明让小厨房给你们炖烂烂的一锅。”说着说着,灵犀略有落寞的叹道,“昔日我跟在孝和太皇太后身前当差,虽是宫女,委屈却是不曾受过的。你们跟着我这样的主子,难为你们了……” 荷叶摇头,头上戴着的珠花随之乱颤,“奴婢们不委屈,也不难为……” 巧竹也道,“跟着娘娘,是奴婢们的福气。” 见自己身前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含泪欲泣,灵犀忙收了伤感的话题,道,“小伍子可回来了?” 小德子受伤不方便出去走动,在外面打探消息的事就交给了小伍子。小伍子在灵研殿中的身份不如小德子高,出去干这事倒也比小德子方便了几分。 荷叶擦了自己眼角流出的眼泪,对灵犀点头道,“小伍子已经回来了,奴婢让他在偏间里候着呢。” “嗯,一会子让他进来,再让含烟含玉在外面灵机着点。”灵犀说完后又捏了巧竹的鼻子一下,道,“让你送与冯公公的布鞋你可送去了?” 巧竹嘟了嘴,揉着鼻子道,“今个儿午膳前送去的,冯公公还让奴婢代他给娘娘请安。” 说着身子往下福了福,是代冯公公请的安。 灵犀见巧竹嘟了小嘴可爱,便伸手又去捏巧竹的鼻子,却被巧竹一闪躲开了,“娘娘莫要捏了,真真儿成猪鼻子了。” 荷叶拿起放于桌几上放着药碗的托盘,转身进了偏间。 小伍子正蹲在偏间的门口与含烟含玉小声聊天,见荷叶出来连忙站了起来。 荷叶对小伍子道,“娘娘得闲了,你随我进去。”转身把托盘交于含烟后又对含烟含玉道,“你们两一个守在偏间,一个守在外殿,若有人来便进来通报一声。”抬头又对夏兰道,“兰儿,你到回廊上去。” 含玉哎了声后去了外殿,夏兰则笑道,“奴婢这就浇花去。” 见几名伶俐的宫女各就各位后,荷叶带着小伍子进了内殿。 小伍子走到灵犀的跟前,对着灵犀请了个安。在灵犀许意后,道,“娘娘,奴才已经辗转打听到了。那莫柳是曹贵嫔的陪嫁丫头,她的老子娘都是曹府上的家养奴才。” 灵犀听后眉头一皱,“那莫柳定当对曹贵嫔极其忠心才是,怎么会害曹贵嫔呢?” 小伍子又回道,“娘娘,这都是表面上的。这莫柳的老子娘的确是曹府上的家养奴才不差,可在曹府里的身份却是极其低贱的,日子相当的不好过。莫柳虽说是曹贵嫔身前的一等大宫女,可日子过得也不如意,曹贵嫔对她非打即骂。莫柳比曹贵嫔大三岁,早已经到了放出宫去的年纪,可曹贵嫔却硬是不同意……” 灵犀微微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 小伍子继续道,“小邓子是个孤儿,平日里好赌成性。不过倒从未听说他欠过别人赌债,想来这暗里得的银子定是少不了的。至于小林子,”小伍子眉头一皱,“奴才只打听到他在宫外还有一个妹妹,他每月都会往宫外送大把的银子给他妹妹。” 灵犀听后一叹,“可恨我宫外无人,不然定可以在他们家人的身上找到一丝线索,看看这背后使坏的到底是何人。” 灵犀疑惑是朱皇后和柔贵嫔,可到底不是亲眼见到的。若是冒然出手,怕最后又会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荷叶在一边出声道,“娘娘,奴婢倒可以想想办法。” 灵犀一抬眸,“哦,什么办法?” “娘娘还记得奴婢说过奴婢和小德子是同十几个孩子被卖进宫中来的吗?”荷叶也没指着灵犀能记得这等小事,只交待了下背景,便又道,“这一群孩子中,活下来的一共有三个。除了奴婢和小德子,还有一个叫沛儿的。沛儿是被拐卖进皇宫的,她本是京都里一个绸缎行的小姐。若是让她给家里捎出话去,定能打听到些什么的。” “她同意吗?” 荷叶点头,肯定的道,“定会同意的。沛儿今年已经到了出宫的年龄,可真要等掖挺宫放她出宫最少还要等上个二三年。前几日沛儿还来同奴婢说过,问问有没有门路让她早些出去。这事也不大,小德子素日里与掖庭宫里的几位掌事的关系都还不错,也就是些银钱上的事儿……” 灵犀点点头,对荷叶道,“那便让她去打听下,定要谨慎着些。” 荷叶刚想回话,便见正在回廊上给几盆盆栽浇水的夏兰慌忙放下手中的水壶,走到内殿的窗子外敲了敲,低声道,“娘娘,皇上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 过犹不及 灵研殿外,永安帝带着冯公公刚上了回廊,便见巧竹端了一个梨花木的托盘,上面放了一只残留了一些药汁的白玉药碗走了出来。 巧竹连忙福请请安。 永安帝待巧竹起身后问道,“你家娘娘还在睡?” 巧竹点头道,“娘娘前会子刚吃了药,这会子睡下了。” 永安帝颔首,“朕去看看她。”说完把手背到身后,大步跨进了灵研殿。 冯公公没有跟进去,而是留在了外面。谦和的对着巧竹道,“鞋子很合脚,我也不方便进去和娘娘谢恩,还请巧竹姑娘代为转达谢意。” 巧竹嘻嘻笑道,“公公不必客气,过会子娘娘醒了,我定会转达的。” 冯公公向着灵研殿内看了看,见永安帝没有出来,把巧竹拉到一边,小声的道,“我还有一句话要巧竹姑娘代为告知莺嫔娘娘。” 巧竹含笑点头,侧耳倾听。 “切莫,过犹不及。” 巧竹经冯公公一点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对冯公公感激的福礼道,“多谢公公提点,我定会转告娘娘的。” 须臾,永安帝从灵研殿中大步走出来,脸上虽然平静,眼中却带了一分愠怒。冯公公连忙迎上前去,跟在永安帝的身后往灵研殿外走。 冯公公小心翼翼的,没话找话道,“莺嫔娘娘的身子一向不大好,奴才和巧竹打听了下,这一日十二个时辰,竟有**个时辰是睡着的。” “你不用宽朕的心。”永安帝回道,“朕见她的睫毛是颤抖着的,定是装睡无疑。” “那,那……”冯公公正色道,“那便是莺嫔娘娘的不是了,即是醒了就应该起身迎驾,这样不合规矩。” 永安帝却一叹,“罢了,这次的事的确是委屈了她……” 冯公公听后了然一笑,劝道,“皇上,民间有句俗话说的好,小两口吵架,那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合。莺嫔娘娘这次的确是委屈了,不过莺嫔娘娘一向是最懂规矩,最识大体的,想来过几日气消了也便好了。” 永安帝听了冯公公的话后先是一愣,随即心情大好的道,“这两句你说到点子上了,你说的对,过几日也便好了。” 永安帝前脚一迈出灵研殿,灵犀后脚便下床了。在竹榻上重新坐下后,拧了自己手中的锦帕沉默不语。 巧竹站在一旁,把冯公公让代为转告的话告诉了灵犀。 灵犀手上一顿,随后掐起白嬾的手指算了下日子。她这样躲着永安帝已经接近半月,若再躲下去,怕真的如冯公公所说的那样,过犹不及了。 巧竹见灵犀脸色并无不快,出声道,“娘娘,奴婢觉得冯公公说的没错。” 灵犀郑重的点头,“是没错。” “那您还躲着吗?” 灵犀摇头,“明日我便大好了,午后到紫宸殿谢恩去,不用皇上来了。” 灵犀是担心永安帝明日不来了,那时可真是自己把自己玩进去了。 “即然是好了,那娘娘便到外面转转吧,这几日的太阳可好了。”巧竹一脸期盼的央求到。 灵犀一笑,捏了巧竹的鼻子,回头唤来荷叶为自己更衣挽髻,收拾收拾打算到永乐宫的小花园中去转转。 荷叶自是高兴的,和巧竹两个人有商有量的给灵犀挑了件水粉色绣紫兰花的对襟宫装,又给灵犀挽了个百合髻,簪了几朵小巧的,白银挑着珍珠做成的,一动便颤巍巍晃动的珠花。荷叶还想给灵犀簪一枝海棠步摇,却被灵犀摇头阻止了。 灵犀又让巧竹去偏殿内抱五皇子。因这半月来她身子不利落,灵犀一直没有好好抱抱五皇子。就是看,也是远远的看,怕把身上的病气传给他。 荷叶怕起风,又吩咐含玉抱了一条淡蓝色的披风抱在怀里。 待都收拾妥当了,灵犀笑道,“都说我不愿意出门,这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子人,真真儿是麻烦。” “哪里就麻烦了,一点也不麻烦。”巧竹笑道,“娘娘,您应该多在外面转转的,晒晒太阳,心情也好。” 须臾,夏青与两位奶娘抱了五皇子从偏殿过来了。 五皇子已有两日没有见到灵犀,一见灵犀的便往灵犀的怀里钻,不肯下去,嘟着嘴叫到,“娘,抱抱,抱抱。” 灵犀深知自己病还未好利落,便哄骗着让奶娘把五皇子抱到院子里面看荷花。 灵研殿内有一处活水的荷花池,这时池里的荷花打了苞,粉粉绿绿的,煞是好看。在荷花池边,粗使宫人在雨前刚植了几株栀子花,此时大朵大朵白色如玉的花朵开得正盛。 五皇子小孩子的心性,一看开得漂亮的栀子花,挣扎着下了地,在栀子树下兴高采烈的玩了起来。 灵犀跟在五皇子身后来到了回廊上,看着已经走得利落的五皇子一脸的满足,轻笑着叮嘱夏青和两位奶娘道,“护着五皇子些,万不要让他落了水。” 巧竹看五皇子玩的高兴,也跑下了回廊。从树上摘了一朵栀子花,放在五皇子的眼前,笑着摇晃道,“五皇子,这是花,栀子花。” 五皇子牙牙学语道,“五,五,子。” 巧竹摇头,道,“花。” 五皇子伸了小手去够,“哇。” “花!”巧竹把右手把栀子花举高,伸出左手点着栀子花道,“花,五皇子,这叫花。” “哇。” “花!” “哇。” “啊~”巧竹泄气的一叹,一脸的挫败。 “花~”五皇子伸手肉嘟嘟的小手,捂着小嘴咯咯笑起来。一双大眼弯得如新月一般,亮晶晶的。 夏青对巧竹笑道,“巧竹姐姐,五皇子已经会说栀子花了。”说着摘了朵栀子花放到五皇子的手中,点着花道,“栀子花。” “栀子花。”五皇子朗声说道。 夏青抿着嘴对巧竹笑道,“巧竹姐姐,五皇子刚刚是在逗您玩呢。” 巧竹哎呀一声,跺了脚对站在回廊上的灵犀怪叫道,“娘娘,您看五皇子欺负奴婢。” 院子里的奴才都大笑了起来。 荷叶满眼笑意的对灵犀道,“娘娘,五皇子真是聪明。别的皇子在一岁的时候,可说不出这些话来。” “哪里是一岁。”夏彤笑着回道,“娘娘,三皇子已经三岁半了,奴婢听照顾三皇子的宫女说,三皇子现在还是只会叫母妃。” 灵犀心中一沉,笑容定格在了脸上。 三皇子是灵犀看着长大的,小时是怎样的聪明伶俐灵犀都是知道的。如今三皇子都已经三岁了,怎会还是只叫母妃呢? 怕不是娴贵嫔疏忽中招别人的招吧? 想到这里灵犀抬头对荷叶道,“我病得这些日子,娴贵嫔可曾叫人来看过?” 荷叶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这些日子来娴贵嫔娘娘的殿里并未来人,反倒是于嫔娘娘来了几次。” 灵犀无缘故的心慌了,突然间觉得娴贵嫔和自己远了。往日,是她因为心中埋怨娴贵嫔所以远着娴贵嫔。而如今,似乎娴贵嫔做得比她还绝。可,这是因为什么呢? 荷叶见灵犀脸上的笑容没了,忙安慰道,“娘娘,许是娴贵嫔娘娘身子也不好呢。那日在长夏殿里娴贵嫔娘娘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您晕倒后,奴婢见她脸色惨白,看着您身子一个劲儿的颤抖。” 灵犀听后心中释怀了,挑起嘴角一笑,“定是娴贵嫔身子也不适,不然哪会不来看我。” “就是。”荷叶迎合着灵犀的话说道,“以前娘娘病的时候,娴贵嫔都如长在了娘娘身边一样。对娘娘是真真儿的好,比于嫔娘娘好多了……” 灵犀笑得开心,娴贵嫔对她当然好,那是她的亲姐姐,是这宫中除了五皇子外和她最亲的人。 看了五皇子又玩了会,灵犀收敛了笑容,对荷叶嘱咐道,“警告咱们宫里的奴才把嘴都管严了,定不可说出一句三皇子不好来。若是听到,你直接处置了,不用来回我。” 荷叶福身领命。 ------------------- 是夜子时,永安帝再一次迷倒了灵研殿中的满殿奴才,准备把冯公公那句‘床头打架床尾合’付诸于行动。 当他摸上灵犀的床时,灵犀卧在床榻之上睡得正熟。呼吸缓慢均匀,厚密长翘睫毛随着呼吸一动一动的,哪两只小巧的小扇子。不染而红的朱唇擒着一朵笑意,仿佛流连于美梦之中一样。一条洁白的玉臂裸露在赤红色的锦被之外,在昏暗的烛光下越加显得白皙。如墨的长发枕在脑后,有那么一两缕极为不听话的搭在胸前,延伸进锦被之中…… 永安帝卧在灵犀的身侧,看着灵犀的睡颜心里一阵平和。 他想起了那些午后陪灵犀与五皇子小憩的日子。时间虽短,却是极温馨的。.! 可惜,这种温馨却因为他对灵犀的不信任而被打破了。 仿佛感觉到了永安帝凝视的目光,也许是感觉到了永安帝逐渐不平稳的气息,灵犀终是睁开了双眸,醒了过来。 还未睡醒的灵犀,水眸之中全是朦胧。这种如梦幻般的朦胧,看向永安帝的眼中别样的诱人。 永安帝没有拒绝这样近似茫然的邀请,在吻上灵犀樱红的唇瓣时,双手滑进锦被之中,除去了灵犀薄如蝉翼的寝衣。 灵犀嘤咛一声清明了过来,随后便是想把永安帝推离自己。在灵犀的心里,她此时还在与永安帝冷战之中,她怎么可以在话还未和永安帝说清时,便从了永安帝。 最少,最少也要让永安帝的心为自己再痛上一痛,再争取一些好处,让以后的日子再好过一些才是。 可惜灵犀的拒绝在永安帝的感官中变成了回应,身子一沉,与灵犀合为了一体……啊呀呀,大家过年时都好忙吧,我也好忙啊~亲们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哦~ 第一百零七章 栀子花香 曾经有人说过,打破和女人冷战最好的方法,便是紧紧的抱住她,任她大声嘶吼。当她把心中的不满全都声嘶力竭的喊出来后,也就不气了。 永安帝不是现代人,自然没有听过这句话。不过他却把这句话升华了,改成了在床上榨干灵犀。 当灵犀声音凌乱的连连求饶时,永安帝亦是没有打算放过她,直到灵犀体力不支双眼一合昏睡了过去,永安帝像是才想起来,灵犀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而且此时还在病中。 当灵犀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次日辰时了,窗外耀眼的阳光照进寝殿之中,把寝殿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金色。 灵犀尝试着动了下身子,浑身的酸软麻木告诉她昨夜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个高高在上的永安帝,居然真得做出了如此疯狂的事。 这一日灵犀一直睡到了午膳时才起身,怕被人发现身上疯狂过的痕迹,她甚至不敢让荷叶与巧竹进来给她更衣。在选衣服的时候,也是选那种捂的严实的。 午膳时,灵犀颤抖着右手,几次用筷子夹菜都夹滑了,最后荷叶给她换了一只汤匙。 巧竹一边给灵犀布菜,一边道,“娘娘今天的脸色红润多了,真真儿是大好了。一会子吃完饭,娘娘可是去紫宸殿给皇上请安?” 灵犀脸上一红,语气里带了三分娇嗔,“不去了!” 巧竹难得的没有刨根问底,眼低露了一丝笑意,给灵犀盛了一碗鱼汤后道,“那娘娘便多喝些鱼汤吧,这是加了枸杞和莲子,在火上细细炖了几个时辰的,最是滋养了。” 用过午膳后,灵犀躺在回廊上的竹椅里小憩。清风扶过,吹起她未挽成髻的根根青丝,栀子花的花香在她的四周萦绕不去。 灵犀在等永安帝来,只有她知道。 灵犀认为永安帝在经过了昨夜那样的疯狂后,定会来看看她。说说话,两个人之间便也回到从前了。 无爱,可却相敬如宾,如关系畸形的朋友一般。 一回想到前一夜,灵犀再一次忍不住红了双颊。怕被荷叶和巧竹看出来,忙把一方帕子蒙到了脸上,做假寐状。 荷叶与巧竹看灵犀红透了的耳根,相视而笑。打扇的打扇,做针线的做针线,不发一言。 灵犀在回廊上一直坐到日头偏西,也未等到永安帝。灵犀心中迷糊了,她不明白永安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生了她的气,定不会到她的殿里半夜偷香。可不生气她的气,为什么又不来看她呢? 晚膳,灵犀因为心中有事没有多用,陪着五皇子玩了会便就寝了。 当晚子时,灵研殿中的奴才再次陷入了熟睡之中。 灵犀酸软无力的粉拳用力捶打永安帝的后背,换来的不是话语权,而是更强烈的反击。 永安帝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灵犀说话的机会,又是一夜的疯狂。 第三夜,第四夜…… 永安帝仿佛偷香上瘾一样,夜夜都是子时准时到访,清晨准时离去。 灵犀意识迷糊的看着永安帝离去的背景,心中再一次告诉自己,等天亮了一定要去紫宸殿请安。这气她不制了,再制下去她恐怕会是大顺后宫中第一个在床地之欢中过劳死的妃嫔。 灵犀心中埋怨永安帝不知怜香惜玉,嘴角却不可抑制的挑上了一抹笑意,有些得意,亦有些羞涩。 可惜事不如愿,当灵犀用过午膳,梳洗打扮好后想去给永安帝请安的时候,于嫔来了。 于嫔身穿月白色细纱绣梅花宫装,头挽迎云髻,在其耳侧,簪了几朵开得如新雪一样的六月雪,右侧又簪了枝用细小羽绒做流苏的步摇。整个人装扮的煞是清爽靓丽,一眼望去,解了三分的暑气。 于嫔进了内殿自故的坐下,全然没有一点客人的样子。见灵犀所穿的裙装还是高领的,忍不住道,“我知你身子不好,可这么热得天,你这样捂着,也定是不妥的吧。” 灵犀低头看了自己遮到脖子处的淡蓝色暗纹宫装,脸一下子便红了。 她倒也想穿件凉爽的,可那凉爽的,却是遮掩不住欢爱过后的痕迹的。 于嫔见灵犀脸红了,揶揄道,“好好的脸红什么?莫不是热的?那可定要脱了这身衣裳才是。” 说罢便要上前去脱灵犀的衣服。 灵犀哪里肯干,拖着略有酸软的双腿跑到屏风后,红着脸对于嫔连连求饶。 于嫔围着屏风捉灵犀,笑道,“若让我饶了你也成,你便把五皇子借与我玩两天。” 灵犀好笑的道,“哪有你这样的,一来便和我借儿子。我儿子是皇子,又不是物件儿,你让我怎么借与你?” 于嫔耍赖道,“不管,我不管。按理说我也是五皇子的母妃,我定要把五皇子抱回去陪我两天才可。” 灵犀求饶,“好妹妹,你再换个条件,这个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于嫔一跺脚,重新坐在竹榻上,接了荷叶递过的香茶品了一口,道,“真是个没意思的。我不过是喜欢五皇子罢了,看你那小气的样。” 灵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对着于嫔哼了一声,“喜欢你便自己也生一个,省着天天眼馋我的。” 于嫔脸上的神色黯淡了下来,灵犀心中暗责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说了好些子话宽慰于嫔。 于嫔却扯了嘴角,笑道,“皇家的孩子向来都是不好生养的。有几个人能有那种天大的福气平安度过十月怀胎,又有几个人能平安的诞下龙嗣?如你这样即把自己护得周全,又把五皇子养得这样好的,整个后宫又能有了几个?” 灵犀听后笑得牵强,道,“莫要这样说了。上次在长夏殿我差点死无葬身之地……” “可你到底是把自己护住了。”于嫔打断灵犀的话,“能反败为胜,便是能耐的。” 灵犀实在是不知要如何回答于嫔的这句话,只能报以一丝苦笑。 于嫔坐在那里又静静的吃了半盏茶,才淡淡的开口,“你让我帮忙的事,我查出来了。” 荷叶与巧竹对视一眼,纷纷福礼退下,亲自守在了偏间和回廊上。于嫔的贴身宫女秋末,也福了一福退下了,只留了灵犀与于嫔在灵研殿内。 见无人了,于嫔说话也再无顾忌,道,“三皇子已经痴呆了。” 灵犀手中的茶盏摔于地上,茶汤洒了一地,“怎么会这样?是谁下的手?” “天花。”见灵犀眼神迷茫,于嫔解释道,“三皇子在得天花时被几日的高热烧坏了脑子,王太医说三皇子治愈的机率十分渺茫。”于嫔说完后抬眸看了眼灵犀,挑眉问道,“你不知?” 灵犀连连摇头,“我当然不知。我只知道天花得上便是九死一生,却从来不知道这天花还能让人变得痴呆。” 于嫔收回探究的目光,继续吃茶盏中的茶。 灵犀藏在衣袖中的双手却握得紧紧的,心里恨死了蝶美人。天花这件事是蝶美人做的,还美名其约是为灵犀报仇。可这哪里是给灵犀报仇,分明是在要灵犀的命! 于嫔见灵犀的眼神闪烁不定,时而露出三分狠意,出声道,“难不成你也认为天花不是偶然?” 灵犀下意识的点头,可随即又摇头道,“我是认为不是偶然,可却不知道怎样去查这事是谁做的。” “你想知道是谁做的?”于嫔好奇的问。 “你知道?”灵犀回问。 于嫔点头,用手指沾了茶水在红木桌几上写下了一个字,道,“我命人查了又查,最后证据都指向了这一个人!” 于嫔指尖轻点那个字,用眼神示意灵犀去看。 灵犀向前倾过身子去,只一眼,脸色变得煞白,“这,这!” 于嫔伸手把那个用茶水写的字摸去,抬眸看了灵犀一眼,道,“这件事,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你在长夏殿中能把自己护下,只能说在你能耐的同时又带了三分侥幸。若这事再次被人翻出来,你觉得你还躲得过去吗?” “最轻是将我打入冷宫。若是再严重一些,怕是一条白绫,留我一具全尸。”灵犀苦笑摇头,心中的骇然已经慢慢淡去,取之而代的是深思,“到底是何人,居然这样处心积虑的害我。” 于嫔把空了的茶盏放回到桌几上,道,“你这几年过得太顺利了,顺利要让人嫉妒。” “我顺利?”灵犀冷笑回问,又无奈的点头,道,“的确,是太顺利了。我从一个宫女被封了莺才人,又一路晋了美人,婕妤,嫔,诞下了五皇子……真是太顺利了,可这哪一次不是从鬼门关里走个来回换来的?怎么到别人的眼里就被嫉妒了?” 灵犀的问题于嫔回答不了,可能永远没有人能回答。 人人只看到了那些上位者的风光,却从不想那些上位者走到那个位置上,要负出了多少的血汗。 第一百零八章 花园偶遇 于嫔走后,灵犀再没了去紫宸殿给永安帝请安的心情。吩咐了荷叶巧竹不让人打扰后,她再一次把那只雕花的首饰匣子拿了出来。 她上一次动这只匣子的时候,是被仁妃百般欺凌之时。当她得知仁妃有孕后,她费自心思的想把仁妃和仁妃腹中的孩儿除掉。 可突然的有孕,让她把这个念头打清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动过这个首饰匣子。一是,她怕报应,怕孕中做什么给腹中的胎儿招来不幸。二是,这匣子之中全是狠毒之物,一个不小心便会伤了当时身怀龙嗣的自己。 再后来,五皇子平安诞下,平安的长大,灵犀更是不会去动这只匣子。 可如今…… 灵犀想起红木桌子上的那个字,寒意在身上萦绕不去。 ‘你’,于嫔在那桌几之上写下了一个‘你’字。于嫔用尽所有手段,最后发现现在能查出来的所有证据无一不指向灵犀。 证据自然都是伪造的,除了时间上稍有差异外做得是天衣无缝。若是现在永安帝亲自命人去查的话,定能查出一些端倪。可若这事儿再模糊上一些日子,那真是,无力翻身啊! 若那日灵犀不击破了莫柳的心理防线洗清了自己的清白,恐怕天花之事一经说出,永安帝根本不会听她多讲一句。 灵犀突然间就明白了朱皇后在长夏殿中时为什么会转变态度来为自己说话,何着,是陷害她的证据还没做成。 灵犀越想,心中越寒。真是好手段,真是好心狠,朱皇后居然忌惮她到不惜用任何代价除掉她,就为了那个灵犀根本不屑于去挣脱的储君之位。 永安帝一共五位皇子,除去大皇子李凌云与二皇子李凌风外,三皇子李凌玉已经痴呆,四皇子已殁,再余下的,便是深受永安帝宠爱的五皇子李凌毅。 其实五皇子根本没有可能问鼎储君之位,因为灵犀的身份低贱。可在五月初五的合宫家宴上,永安帝曾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想给五皇子指一门娃娃亲。而那娃娃亲,定得是家世显赫的董家。 若五皇子真与董家处仅六个月的嫡孙小姐定了娃娃亲,那董家自然成了五皇子身后强大的依靠,问鼎储君之位,也就不无可能了。 家宴之上永安帝只是顺嘴提了一提,可后妃们再看向五皇子的眼神都有了另一层的意思。 灵犀看着眼前那些颜色各异的小瓶子,陷入了沉思。眼下她已经步入死局,她要如何出局? 思量良久,灵犀决定这事要找娴贵嫔商量一下。娴贵嫔一向心思缜密,若是把这事告诉娴贵嫔,娴贵嫔定会帮她绸缪的。 晚膳灵犀用得很少,也未陪五皇子多玩,早早便就寝了。 灵犀肯定今夜永安帝会再来,她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和永安帝好好说一会子话。无论出于哪一点,她都不会再与永安帝制气了。只有永安帝宠爱于她,别人在对她下手时才会在心中顾忌三分。也只有永安帝宠爱于她,在别人陷害她时永安帝才会在心中多一丝偏袒之意。 这一丝偏袒,是她的救命稻草。 是夜,灵犀再次在**中沉沦。她死死抱住永安帝的臂膀,如一条窒息的鱼,大脑中除了对呼吸的原始本能外,再也找不到其它。 卯时一刻,永安帝如前几日一样起身离去,可却在翻身之时却被灵犀一把抓住了手腕。 灵犀的小手柔弱无骨,握在永安帝的手臂上永安帝感觉不到丝毫的力量。 灵犀的双眼还未睁开,却嘤咛道,“皇上……” 永安帝以为灵犀是在呓语,只轻轻的动身,不想惊动灵犀的安睡。可谁知灵犀的下一句却是,“皇上,臣妾错了,再也不敢了。” 说完,如猫一样,委进永安帝的怀中,吐气如兰的道,“臣妾再也不使小性子了……” 永安帝重新卧在灵犀身侧,看着灵犀中了几棵鲜红草莓的嫩白脖胫,爬在灵犀的耳边问,“你哪里错了?” “臣妾,”灵犀把脸埋在永安帝的胸膛里,小声的道,“臣妾不应该在皇上来看臣妾的时候装睡,不应该和皇上耍小性子。” “那你还气朕吗?” “不气了。”灵犀蹭了蹭永安帝的胸膛,“臣妾再也不敢了……” 永安帝在灵犀的耳边轻笑出声,后又正色道,“朕也有错,不过朕向你保证,再也不会不信你了。” 永安帝吐出的气流落在灵犀的耳朵上,痒痒的,湿湿的,灵犀下意思的嘤咛了一声,随即道,“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便不气了……” 永安帝看如被煮熟了的虾子一般的灵犀,眼神又便的迷乱了。 屏风外,荷叶小声道,“皇上,已经卯时二刻了,冯公公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永安帝收回自己带了的手掌,把又已迷糊睡去的灵犀推离自己的怀中,翻身下床。 等灵犀再次醒来时,已经临近巳时。睁开眼看着寂静的寝殿,有些迷茫。 荷叶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见灵犀掀起了床幔正在发呆,于是便轻声道,“娘娘,可要起身?” 灵犀点头,“侍候我更衣吧。” 荷叶偷笑,“娘娘不自己更衣了?” 这几日灵犀怕被荷叶和巧竹发现身上的痕迹,都是自己起身。 灵犀被荷叶揶揄的脸上一红,道,“左右你们都知道了……” 灵犀在迷糊中已经听到了荷叶在屏风外说的话,何着荷叶和巧竹早就知道永安帝夜里留宿在这里了,怪不得这几日她要求自己就寝更衣沐浴,荷叶和巧竹也未多话。 想到自己的这点事早被荷叶和巧竹知道了,灵犀又埋怨的道,“真不是知道是我是你们的主子,还是皇上是你们的主子。” 荷叶边为灵犀更衣,边红了脸颊笑道,“皇上特意吩咐了,说娘娘劳累不要叫醒您,奴婢和巧竹定当从命。”荷叶又辩道,“再说,娘娘又没问有问奴婢和巧竹,奴婢哪知道娘娘不知道奴婢们知道?” “越发的会顶嘴了!”灵犀在荷叶的腋下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嗔道,“都是巧竹,把你都带坏了。” 灵犀在灵研殿里一直待了五六日,脖子上的痕迹才渐渐的淡了下去。 永安六年六月二十五这一天,朱皇后因风寒而免了后宫中众妃嫔的请安。 用后午膳后,灵犀见外面的天气好,便让夏青夏彤抱了五皇子,自己带着着荷叶,巧竹,小伍子,小仁子,还有几名小宫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广阳宫看望娴贵嫔。一是与娴贵嫔叙叙旧,二则是把自己的事说于娴贵嫔听一听,两人也好商量商量。 这些日子灵犀为此事睡得不安,人已经瘦了一圈。 在走到御花园的时候,灵犀看着兴高采烈的五皇子,突然让人停下了轿辇。 如今三皇子痴呆之症毕露,如果娴贵嫔看到五皇子会不会触景生情,徒生伤悲?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领着两名命妇模样的人从御花园中经过。那小太监看到灵犀,带着那两名命妇上前来给灵犀请安。 待走进了灵犀才看清,原来只有其中一个穿着命妇服饰,其身上穿了不僭越的深绿色朝服,头上挽了朝鸾髻,在左髻上簪了一只带有三尾凤凰的步摇。 三尾,是没有被皇上诰封的外戚女眷所戴之物。 在那名妇人的身后,是一名身穿嫩粉色绣杏花罗衫,头挽垂鬟分肖髻的少女。那少女跟着在妇人的身后,抬眼小心的打量坐在轿辇上并未下轿的灵犀。 小太监走到灵犀的面前,跪下行礼道,“奴才参见莺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那命妇听了小太监的话后身子不由得一颤,抬头细细打量了灵犀好一会,才在小太监的提醒下拉着那少女跪下行礼,跪头道,“妾身由氏,参见莺嫔娘娘。” 那少女道,“民女司徒秀,参见莺嫔娘娘。” 灵犀听了那少女的话,便明白眼前这两人定是司徒家里的人。由于命人落了轿,让那小太监起身后,又盈盈走到那妇人和少女的面前,弯腰亲自把她们扶起来,柔柔的笑道,“不必多礼,夫人可是娴贵嫔姐姐的娘家人?” 那妇人又屈膝福礼,含笑道,“回莺嫔娘娘的话,正是。” 因是娴贵嫔的家人,在礼节上灵犀自然不会落下了面子,当下便退下了皓腕之上戴着的一只成色上好的翠玉手镯,赐与司徒秀道,“本宫见司徒小姐模样清秀,倒是觉得投缘的很,因出宫匆忙,也未带了什么好东西。这只镯子是当年的梅太贵嫔赠于本宫的,本宫便把她赠于司徒小姐了。” 司徒秀连忙跪下谢恩,司徒夫人则道,“承蒙莺嫔娘娘厚爱。” 五皇子在奶娘的怀里,或是热了,或是烦了,突然出声闹了起来。 灵犀听了笑着对司徒夫人道,“那是本宫的皇儿,五皇子。” 司徒夫人又连忙拉着司徒秀给五皇子行礼。礼毕后从怀里拿出来一块雕了复杂花纹的白色方形玉佩,奉于灵犀的面前道,“臣妾没什么好的物件,这小小的玉牌子还请娘娘笑纳,让五皇子拿着耍耍吧。” 灵犀对荷叶轻轻点下头,荷叶走上前来收下了。 那个小太监适时的出声,尖着嗓子小声道,“莺嫔娘娘,娴贵嫔娘娘还在宫中等候,奴才就领着司徒夫人与司徒小姐过去了。” 在灵犀点头后,小太监带着司徒夫人和司徒秀福礼告退了。 等到那三人走远,灵犀上了轿辇,对小伍子道,“姐姐那里来贵客了,咱们便回宫吧,明日再去。” 巧竹看着司徒夫人与司徒小姐远去的方向,疑惑的自语道,“那司徒夫人的相貌,怎么那么眼熟呢?” 第一百零九章 司徒夫人 广阳宫德阳殿 司徒夫人带着司徒小姐对娴贵嫔行跪拜之礼。 娴贵嫔坐于高座之上,待到司徒夫人和司徒小姐把应行之礼行毕,才在语气中略带了些温情,让项儿扶她们起身。 娴贵嫔拿了赏钱打发了领路的小太监,让项儿送那小太监离殿后守在了殿门外不让人靠近。 殿内司徒夫人已经站直了腰板,不等娴贵嫔赐坐便已做在了竹榻边的雕花圆凳上。 娴贵嫔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可却依旧在脸上挂上笑,与司徒夫人闲扯了起来。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瞧司徒秀一眼。 司徒秀看向娴贵嫔的眼中充满了艳羡,一双水眸频频打量娴贵嫔身上上等锦缎缝制的裙衫,头上戴的新式珍珠珠花,赤金玉兰步摇,耳上垂着的东珠耳环,项上的镶金玉如意项圈,绿玉项链,皓腕之上的纯金腕饰品,上等成色的羊脂玉镯子,还有娴贵嫔脚下所踏的用玉为底,镶嵌了指甲大小珍珠的锦鞋…… 看完娴贵嫔的妆容,司徒秀又把美目递到黄杨木制成,雕刻了大朵牡丹,漆成了朱红色的桌几,桌几上用白玉盘子盛了四样精致小巧的糕点,又放了一盏白瓷玲珑盏。那玲珑盏上浮雕着花纹,晶莹剔透的,与那会她们初进来项儿端上来的青花茶盏完全不同,一看便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在玲珑盏的旁边,还放了一个精致的,镂刻了秋海棠花朵的小匣子,那小匣子里面装着的全是些零碎银子和金豆子。司徒秀亲眼见娴贵嫔先前用染了蔻丹细嫩纤手从那里抓出了些许,赏与了那个领她们过来的小太监。 司徒秀是司徒家的庶嫡小姐,一个月的月例不过是十五两的银子。娴贵嫔随便拿来赏人的银两,居然要比她一个月的月例还要多上几分。 在那个精致的小匣子的旁边,还放着一串晶莹剔透的串珠,一柄比巴掌大不了的多少的绿色玉如意。 玉如意司徒秀见过,不是金就是玉,再不就是金镶玉,上等木料,总之都是些金贵的东西。让司徒秀好奇的是那串水晶珠子,闪亮亮的真真儿是上等的好东西。 可惜再好也不是她的,于是司徒秀又都视线放到了宫殿之上。 德阳殿中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的内心之中激动不已。这些东西,是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是皇妃才有资格用的东西! 娴贵嫔在怀司徒夫人聊天的同时,一直用余光瞄着司徒秀。见司徒秀的眼中露出艳羡与嫉妒,心中生起一丝鄙夷。 这司徒秀是司徒义胞弟司徒明的嫡次女。娴贵嫔在初入了司徒府的时候,司徒秀只有五岁。虽是年纪小,可与其母魏氏在人后却没少羞辱娴贵嫔。 司徒夫人见娴贵嫔的心思在司徒秀的身上,便出声道,“秀儿可能也坐得腻了,便让项儿领着她去别处转转吧。” 娴贵嫔心中厌烦司徒夫人在她面前这样说话,可还是喊了项儿进来,道,“吩咐了小会子,找两个机灵点的丫头带着司徒小姐去花园里转转,莫要走远了。” 项儿福礼称是。 司徒秀盈盈的站起身来,对着项儿道,“劳烦项儿姐姐了。”并未和娴贵嫔告退。 娴贵嫔低下头,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这样的不识礼数,司徒家还想着让她入宫来为嫔为妃吗? 司徒夫人见司徒秀如此不知规矩,脸色已是变了。不过却未说什么,只当没察觉出来。 待项儿带了司徒秀走了后,娴贵嫔出声道,“本宫传出宫的话,你们可接到了?” 司徒夫人颔首,道,“接到了。不过连这宫中医术高超的太医都没有办法,你父亲不认为有必要冒那么大的危险再送郎中进来。” 娴贵嫔袖中的手骤然握紧,如梗在喉。一是司徒夫人那句‘你父亲’,二是司徒家不肯请宫外神医入宫为三皇子诊治。 须臾,娴贵嫔扯了嘴角冷笑道,“三皇子是本宫的一切,亦是司徒一族的一切。若他的顽疾医治不好,本宫在宫内不好过,你们在宫外,一样不好过。” 司徒夫人看着娴贵嫔有些狰狞了的脸,从容的笑道,“我们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你父亲已派人去打听过了。三皇子的病症,有两种原因。一是高热所治,二则是……”司徒夫人看了眼娴贵嫔略有期盼的眼神,在心底生出一丝狠意,“二则是,家族血脉。” “什么意思?” 司徒夫人拿起茶盏吃了口,回道,“你父亲已经查过了叶家的根底,叶家的族中每隔一代,便会出现一名痴呆之人。” 娴贵嫔怒道,“你胡说!我怎么没听说过!” 司徒夫人拿着帕子擦了嘴,道,“你入府时年纪还小,当然不知叶家的根底。你如今身负司徒一族的荣宠,我和你父亲自是希望你好好的。可眼下叶家却有如今的病症,实在是……”司徒夫人挺下了话头,看了眼娴贵嫔的脸色,又道,“三皇子已经如此,你父亲的意思是莫不如再怀一位龙嗣。可问题却是,若你再生下来的龙子,还如三皇子一般可怎样好?所以……” “所以,你就带着她进宫来了。”娴贵嫔心中寒冷,“用她代替了本宫,为司徒家固宠?” 司徒夫人莞尔一笑,道,“你如今已是贵嫔的位份,想让秀儿去替代也是替代不了的。你父亲的意思是送你一个健全的孩子,只要有了那个孩子,人怎么样,随你。”司徒夫人伸手扶了扶自己的三尾凤钗,脸上露出轻蔑之意,道,“左右一个庶嫡小姐,哪里极得上你堂堂司徒家嫡长女。” 司徒夫人的话说得明白,娴贵嫔却已经气得发抖。司徒夫人的话里,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三皇子,司徒家是不会寻法子医治的。不仅如此,还要她去扶养一个真正流着司徒家血脉的孩子。这其中的含意,还用多说吗? 那她娴贵嫔成了什么?为司徒家争了一辈子,到头来只留下了一个虚位,和一个痴痴呆呆,不着皇上喜欢的孩子吗? 司徒夫人见娴贵嫔面色铁青,站起来道,“现在皇上还不知道三皇子的病症,可那王太医却是奉御,这纸终是兜不住火。你想想,若是皇上知道了三皇子痴呆,你的地位还会如今天这般吗?”司徒夫人强调道,“没错,你是可以说三皇子变成这样是天花造成的。可这后宫之中又不是只有三皇子一名皇子,又不是只有你一名美貌的妃嫔,到那时,皇上还会如以前一样待你们母子吗?” 娴贵嫔伸手将桌子上的白玉茶盏挥落在地,怒声道,“不要说了!” 司徒夫人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盈盈走到娴贵嫔的身前,道,“只需一年,你眼前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那小蹄子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她若走了,她所诞下的皇嗣自然是交与你这个堂姐来抚养。到时,就算皇上不喜三皇子,只要你把膝下的那个孩子调教的让皇上满意,皇上依旧会宠爱于你。当然,还有更简单的方法,能让你在皇上的心中永远留有一席之地,而且皇上也永远不会知道三皇子的事……” “什么办法?” 司徒夫人爬在娴贵嫔的耳边,轻语道,“只要在皇上知道三皇子的事情前,三皇子殁了……” 娴贵嫔猛然站起身来,右手扬起,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狠狠的掴了司徒夫人一掌!司徒夫人被娴贵嫔一巴掌扇得身子倾斜,凌乱了发髻,那只三尾凤凰的步摇掉落在地,玉质的发簪摔成了两半。 娴贵嫔血红着双眼,拉过司徒夫人的衣襟,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若你们敢对本宫的皇儿下手,本宫就拉着整个司徒一族给他陪葬!” 司徒夫人不怒反笑,从容的把娴贵嫔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掰下去,轻语道,“所以,你只能让秀儿进宫,陪在你的身侧。” 说完弯腰拾起那只碎掉了的步摇,又道,“你用了七年的时候从一个小小的才人爬到贵嫔,自然不愿这得之不易的东西轻易就丢了。司徒家又何尝不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好的。说起来,司徒家还有一位嫡庶小姐,今年虽然才十一二的年龄,倒也不比当年的你差了分毫……” 这话是告诉娴贵嫔,她娴贵嫔不是司徒家唯一的选择,司徒家可以狠心除掉她,再扶植一位妃嫔出来。 娴贵嫔胸脯几个起落,把眼前这个与灵犀二分相似的女人恨到了骨子里。可她却不能不答应她,因为项儿的手里掌握了娴贵嫔的全部所作所为。 况且,三皇子,妃位,龙宠…… 娴贵嫔跌坐于竹榻之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这些东西都是她扔不起,丢不起,输不起的。 须臾,项儿带着司徒秀从外面走了进来。 司徒秀看见司徒夫人乱了的发髻,断了的步摇,红肿的脸颊,脸上闪过一丝吃惊。莺妃传:.. 项儿走到娴贵嫔的面前,福下身子道,“娘娘,时间到了。” 娴贵嫔已是稳下心神,从头上拿下那根赤金玉兰步摇,递与项儿道,“带夫人去重新挽了发髻,这只步摇本宫便赏夫人了。挽了发髻后不用再来和本宫告退了,直接送出宫去莫要耽搁了时辰。” 司徒夫人在一旁提醒道,“那秀儿……” 娴贵嫔厉目一扫司徒夫人,狠声道,“你当这皇宫是司徒府上的后花园,任何猫啊狗啊的想进就进?你们不要这个脸面,本宫还要呢!” 司徒秀被娴贵嫔几句话说的当下便惨白了脸色。 司徒夫人也没有帮司徒秀说话的意思,只带着司徒秀跟在项儿的带领下出去了。 娴贵嫔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发狠,这三个人,一个也不能留!今天忙爆了!!你们呢? 第一百一十章 十尾锦鱼 灵犀回到灵研殿后,便拿着司徒夫人赠与五皇子的那块白玉牌子细看。 玉,是普通的玉,宫中很常见,平日里这种成色灵犀只用来赏了宫女太监。 花纹,也是普通的花纹,一些云纹掺杂着几朵叫不出名的花,透露出几分庄重。 灵犀好奇的是,这块玉牌子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那种一闪而过的熟悉感,让她怎么抓也抓不住。 巧竹端了茶盏上来,放到灵犀的手边后,道“娘娘,您看了好一会子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莫要伤了眼睛。” 灵犀一听,把那块白玉牌子放于桌子上,笑着拿起帕子按了按眼睛,道,“可不,盯着看了会子,是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呢。” 内殿门口处,荷叶让小伍子叫人抬了个足有二尺直径,一尺高的圆口鼓肚青玉鱼缸放在了内殿的屏风处。待小太监在里面放了半缸的水后,含玉笑呵呵的用小鱼缸捧了二十几条彩色各异,二三寸长的锦鱼放到了里面。 荷叶一边拨弄着那锦鱼,一边对灵犀笑道,“娘娘,这是皇上命人送来的锦鱼。听闻这锦鱼是魏国特有的玩意儿,特别难养。魏国的使节千里迢迢带了二百尾过来,可到了京都却只活下了不到八十尾。您看这五颜六色的,多漂亮。” 灵犀扶着巧竹的手站起来,走道青玉鱼缸前向鱼缸里看。见那二十几尾色彩斑斓的小鱼在水里游的欢快,真是好看极了。 荷叶又道,“娘娘,除了皇后娘娘那里有三十尾,瑛妃那里十尾,娴贵嫔那里十尾,其余的都在咱们这里了。” 灵犀听后一顿,抬眼看向荷叶道,“柔贵嫔,曹贵嫔那里没有吗?” 荷叶摇摇头,道“一共就那么几尾,别处再没有了。” 含烟一脸喜气的从外面跑进来,怀里抱着一枝还滴着水的荷花,道,“娘娘,娘娘,您看,这荷花有开的了呢。”说着把那荷花放进青玉鱼缸中,五颜六色的锦鱼立马靠了过来,煞是好看。 含玉看了那荷花好看,道,“你怎么光摘了荷花进来,却没摘荷叶?” 含烟把荷叶拉到身边,道,“看,荷叶不是在这里呢吗?可比那荷花还好看呢。” 巧竹听了噗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荷叶毕竟年长,左手插腰,右手纤纤嫩指点上含烟的额头,“你个小蹄子,皮痒了是不是?看我不收拾你!” 含烟连忙躲到了巧竹的后面,哀求道,“荷叶姐姐,您就饶了我一次吧。” 巧竹却一下子闪到了一边,笑道,“可莫要拿我挡着,荷叶姐姐的手狠着呢,拧上一拧,最少青上三天!” 含烟又向含玉求救,含玉笑得肚子疼,对含烟连连摆手道,“莫要来我这里,我和你不熟,”说着指着含烟向荷叶喊道,“荷叶姐姐明查,我不认识她的……” 灵犀看着眼前几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笑闹,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正当荷叶追到含烟,把沾了水的手伸进含烟的衣服里时,小仁子进来了。 几人连忙停止打闹,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荷叶打发了含烟含玉去守着后,灵犀有巧竹的搀扶下在竹榻上坐稳后,才向小仁子问道,“可打听出什么了?” 小仁子回道,“奴才打听过了,蝶美人平日与各宫的主子都十分交好,也分不出个薄厚来。不过自蝶美人有孕后,朵美人到她那里走的到是比别的妃嫔勤……” 又是朵美人,灵犀心中升起了一丝厌烦,“柔贵嫔那里呢?” 小仁子低声回道,“柔贵嫔那里倒是没什么动静,今日柔贵嫔却没踏出宫门一步。” 灵犀点头,心中越加的捉摸不透朱皇后和柔贵嫔在玩什么路数了。以往朱皇后凤身抱恙,柔贵嫔定是早早就去未央宫中陪着了,这次是怎么了? 小仁子见灵犀面上露出一丝疑惑,又说道,“不过,仁妃娘娘倒是去未央宫了……” “仁妃?!”灵犀猛然一惊。 自长夏殿中的那次事后,仁妃便又淡出了众妃嫔的视线。这突然听闻仁妃的名字,灵犀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 她一直在考虑怎样才能解开朱皇后和柔贵嫔给她布下的那个死局,却一直没有考虑眼下仁妃对她一样是虎视眈眈。 杀子之恨啊! 若是灵犀,灵犀恨不得把那个做如此龌龊手段之人拉出来千刀万剐才能解心头之恨。灵犀只是想一想便是如此的恨了,何况是真失了四皇子的仁妃? 前有狼,后有虎,灵犀一向的淡定不复存在了。 “荷叶……” 荷叶见灵犀的脸色有些不好,忙上前道,“娘娘,奴婢在。” 灵犀拿着帕子的手轻捂着略有发闷的胸口,道,“你盯紧些婉才人那里,万不可以让她出了事。” 荷叶点头道,“奴婢隔两日便到婉才人那里看看,夏兰也是个机灵的,按娘娘的吩咐,每有妃嫔送去的物件都要细细检查了才会给婉才人用。那些子食材,也是细细验过的……” “现在是哪一位太医侍奉在婉才人身前?”灵犀又问。 “是章太医,拿手的也是妇科,和刘太医不相上下。” 灵犀点头,又道,“让夏兰把每日婉才人用过的药渣都包回了些,再找史太医验验。” 灵犀总觉得若这些事都牵连出来,定是蝶美人和婉才人之中的一个出事。蝶美人那里灵犀心中有数,凭蝶美人那样的手段若连一个孩子都护不住的话那可真真儿是个笑话了。 婉才人这里就不同了。通过几日的接触,灵犀发现婉才人是个真正胆怯没心思的,让她护住自己,那真是比登天还难。再说,婉才人在永安帝心中的地位如何灵犀比谁知道清楚。若婉才人出了事,永安帝怎会饶了她? 灵犀沉吟了会后又道,“巧竹。” 巧竹连忙福身。 “小德子怎样了?” 巧竹正色回道,“小德子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就是嘴上结了痂,看着有些骇人。” 灵犀微微点头不再说话,让自己乱跳的心慢慢平复。须臾,对荷叶又道,“你刚刚说那锦鱼只有皇后,瑛妃,娴贵嫔与我这里有?” 荷叶点头,“因为少,皇上只赏了这几处。” “把这锦鱼分出十尾,给婉才人送去……” 荷叶一向是灵犀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当下便出了内殿,去寻合适的鱼缸了。 巧竹看了那鱼却道,“一共也没几尾,左右皇上是赏与娘娘了,娘娘何必要赏了婉才人?您都对她这样好了,可自她怀上龙嗣以来没见对娘娘有多尊敬。” 灵犀看了巧竹一眼,笑道,“尊不尊敬,是不能看表面的。婉才人品性淳厚温婉,如今又身怀龙嗣住在我的宫中,我当然厚待于她。再说,我送婉才人锦鱼,送得却是皇上的心意,她与皇上定都会念我的好的。” 永安帝如此怜爱婉才人,有什么好的东西定然不会忘记了。他把这二十几尾锦鱼都赏给了灵犀,不过是打的马虎眼而已。目的就是让灵犀做这份顺水的人情,免得后宫中的妃嫔把眼睛盯到了婉才人的身上。 灵犀一叹,身处后宫,永安帝这样做也真是思虑周全了。 灵犀猜得果真不错,永安帝的确是这个意思。所以在知道灵犀把那十尾锦鱼送到婉才人那里后,永安帝马上命冯公公传话,今夜留宿灵研殿。 灵犀听了冯公公的话后,心中对自己默默念道,灵犀啊灵犀,你已经到了用别人来固宠的地步了吗? 一番**过后,永安帝把面色红润,香汗淋淋的灵犀拥在胸前,暖笑道,“还是你知朕心。” 灵犀翻了个身,把雪白的美背对着永安帝,语气略有酸意的道,“臣妾当然知道皇上的心意,臣妾不过是沾了婉才人的光罢了。” 永安帝把灵犀的身子翻过来,用手刮了下灵犀小巧的鼻子,笑道,“朕就爱看你吃醋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灵犀伸手抓住永安帝的手,用水盈盈的眸子看向永安帝,详装不满的道,“皇上就会哄了臣妾,莫要一会子又道臣妾使小性子了。” 永安帝听后哈哈一笑,在灵犀的耳边哈气道,“你若再使小性子,朕还会用那个方子来惩罚你。到时你可不要求饶……” “哎呀!”灵犀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把头埋进永安帝的胸膛前不再出来,“皇上取笑臣妾!” 永安帝把灵犀搂在胸前,爽朗的大笑了起来。笑声从永安帝的胸膛传到灵犀的耳朵里,震得灵犀的耳朵嗡嗡鸣响。 永安帝笑够后,抬眼看了眼燃在床榻边上的香钟,已经子时二刻了。 永安帝把灵犀推离自己的怀抱,起身对灵犀道,“你休息吧,朕到她那里去看看。” 灵犀心中一凉,却依旧在脸上带了笑,起身道,“臣妾为皇上更衣。” 说着披上粉红色的寝衣,翻身下床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明皇后衣饰。 永安帝用右手抬起灵犀的下巴,直视灵犀含水的双眸,轻声问道,“朕从你这里去婉才人那里,你当真不吃醋?” 灵犀尽量让自己的笑意到达眼眸,巧笑着对永安帝道,“臣妾不吃醋,臣妾与婉才人甚是投缘,如姐妹一般。皇上喜欢婉才人,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 永安帝一笑,一吻落在灵犀白皙的额头之上,轻语道,“若人人都如你一样,这后宫也便安宁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要独一 永安帝是希望后宫之中安宁,可惜后宫永远也安宁不了。 次日傍晚,灵犀坐在内殿之中,听了含烟的禀告后满脸的微笑。 这朱皇后前一日还得了风寒免了众妃嫔前去请安,今日便邀众妃嫔明日前往未央宫赏鱼,这唱得算是哪一出呢? 可不管朱皇后这戏唱的是哪一出,第二日一早还未睡醒的灵犀,睡眼朦胧的在荷叶与巧竹的服侍下更衣。其身上穿了身淡紫色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的罗裙,头上挽了一个松松的坠马髻,除了簪了一白一黄两朵分别用白银和黄金制成的栀子花样式珠花外,还斜插一只淡紫色的玉钗,显得几分随意又不失庄重。 巧竹又拿了一条五尺长的嫩粉色,上绣了几抹绿叶的披帛搭在了灵犀的肩上。这条披帛起了画龙点睛之用,让灵犀的一身浅紫装扮大方灵活了起来。 荷叶左手捧着已用温水润开的胭脂,右手拿了根素银细簪子挑出了一点点,点到了灵犀本就樱红的唇瓣之上。灵犀听话的双唇一抿,嘴唇显得更加红润了起来。 打扮齐妥,灵犀便坐在了内殿的竹榻之上,边吃茶精神着,边等着同住一宫的颜美人,庆美人,朵美人,芹才人,婉才人的到来,好一起同去未央宫中赏鱼。 须臾,颜美人便来了。其身穿一身淡粉色锦缎对襟收腰罗裙,头挽侧髻,除了几簪了几朵用绒缎制成的珠花外,另簪了支玉兰花样式的步摇。 颜美人盈盈走到灵犀面前,福身道,“嫔妾参加莺嫔娘娘,娘娘万安。” 灵犀也未起身,只扬了手,满面笑容的道,“颜妹妹不必如此多礼,速速起来。” 颜美人起来后美目扫向灵犀,见灵犀的一身极淡的装扮,道,“嫔妾远远看了娘娘,便觉得一股子栀子花香,真真儿是人比花美。” 自封嫔后,这种奉承话灵犀听得多了去了,只笑道,“哪里就是本宫身上的花香了,是院子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花香飘过殿中,沾染了些罢了。” 颜美人还想奉承几句,便见朵美人携了婉才人的手从外面走了进来。 朵美人穿了身淡绿色绣粉色百合花的收腰宫装,头上挽了回螺髻,簪了几朵样式新巧的珠花,在发髻的左侧只簪了只绿玉发钗,并未簪步摇。 婉才人的身孕还不满三月,其腰身上还不显。身上穿了件月白色滚红边的宽身宫装,挽了云髻,除了几朵珠花外,簪了那只婉才人视若珍宝的葡萄步摇。 朵美人与婉才人一同对灵犀盈盈拜下,“莺嫔娘娘万福金安。” 灵犀这次起了身,笑着让两人起身,并不着痕迹的把婉才人从朵美人的身边拉到自己的身边来,握着婉才人的手轻声问道,“这几日身子可还好?切记莫要吃了生冷的东西,夜里也不要贪凉爽而少盖被子……” 婉才人听灵犀对她叮嘱得紧,脸上一红,又道灵犀拜了下去,语气中略有歉意的道,“莺嫔娘娘,昨天晚上……” 灵犀忙打住了婉才人的话头,道,“左右皇上是赏了本宫了,那便随着本宫处置了。你现在有着身子,看着那些锦鱼心情好,腹中的龙嗣心情自然也好。” 婉才人不由得心急了,她明明说的是永安帝留宿在灵犀这里却半夜到她的兰语阁一事,可灵犀怎么扯到锦鱼上了? 灵犀见婉才人一脸的焦急,轻轻捏了婉才人的手一下,柔声道,“你如今身怀龙嗣,是咱们大顺朝的有功之臣,无论本宫让你什么,都是应该的。你切安心收着,拿着,用着,不必挂在心上。来日你腹中皇嗣平安诞下,能与五皇子做做伴,本宫心中也便满足了。” 朵美人听了灵犀的话,捂嘴轻笑,美目流离的看了眼婉才人红透了的脸,道,“莺嫔娘娘果真还是最疼婉妹妹的,嫔妾几个,是被您忘到脑子后面去了。” 颜美人亦是道,“就是就是,看得嫔妾都吃醋了。嫔妾若想看锦鱼,还要巴巴的到皇后娘娘的宫里,到灵研殿里来才能看到,不似婉才人,在自己的殿里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灵犀笑嗔道,“就你们俩个是小气的,这等小事也要和你们婉妹妹比。你们若是也怀上了龙嗣,本宫定像疼婉才人一样疼你们。” 朵美人刚要又说什么,便见庆美人与芹才人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灵犀见了心中诧异,心道这两人怎么不一同进来,反而要隔了三步远的距离? 庆美人穿了身妃红色绣海棠花的宫装,头挽百合髻,头上簪了几枝开得盛得六月雪,另簪了一只赤金拧花滴水步摇。 庆美人走到灵犀面前,脸上无一丝笑意的对灵犀福下,道,“请莺嫔娘娘安。” 见芹才人就要走到跟前,庆美人也不等灵犀让她起来,便起身与颜美人,朵美人相互福礼。婉才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她进来后只对灵犀行了礼,却未对立于一边的颜美人行礼。于是跟在庆美人的身后,又匆匆给颜美人福了一福。 芹才人穿了身天蓝色的绣小杏花的罗裙,头上挽了个单刀髻,斜簪了两只白玉钗在上,整个人显得即活泼又靓丽。 芹才人走到灵犀的面前,收了脸上的愠怒,挂上了淡淡的笑,柔柔福下,道,“莺嫔娘娘吉祥。” 灵犀笑着回道,“芹妹妹请起,不必多礼。” 芹才人又分别给颜美人与朵美人请了安,与婉才人也着福了福,独独没有理庆美人。 庆美人见芹才人这样,早把牙咬得咯咯做响,可无耐这是在灵研殿中,纵使是她比芹才人的位份高,也是不敢在这里对芹才人发难。 灵犀心中是好奇庆美人和芹才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到底不是问话的时候。见人到齐了,便道,“那咱们便不要让皇后娘娘久等了,速去未央宫吧。” 于是,一行人在灵犀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出了永乐宫,上了软轿后又由小太监抬着去了未央宫。 待灵犀带着一殿的妃嫔到了未央宫时,妃嫔们已经到了大半了。一时间,穿得姹紫千红的妃嫔们又是相互行礼问安。 因未央宫是皇后的住所,所以设置不似别的宫殿那样是一主殿三配殿,阁轩无数。未央宫中只有一主殿,东西两配殿。除下的,有阁有轩,却都是不住妃嫔的。每到夏日,朱皇后也是选了临水的阁轩去居住以解暑气。因此,未央宫的花园相比别的宫中要大上许多。 灵犀到时,朱皇后还未出来。于嫔远远见了灵犀,招了手便迎了上来。 于嫔穿了身湖绿色绣梅花的对襟收腰宫装,头上挽了个松松的发髻,除了几点珍珠编成的珠花外,还斜簪了一只芍药状的步摇。 颜美人等人见于嫔过来,对着于嫔请了安,然后便散去各自找各自相熟识的妃嫔去了。 于嫔携了灵犀的手,上了架于荷花池上的竹木小桥,远离了聚集在花园中的一甘妃嫔们。 灵犀美目远递,看了好一会后才对于嫔道,“怎么没有见到娴贵嫔?” 虽是清晨,于嫔却在手中拿了面兰花扇面的团扇轻摇,语气幽幽的道,“或是混在‘花丛’中了,或是还没有来。怎么,你找娴贵嫔有事?” 灵犀抢了于嫔手中的团扇,自故扇起风来,直言道,“自是有事的,左右我不能等死是吧。” 灵犀曾经想让于嫔帮她,可于嫔摆明了是不想趟这一池浑水,灵犀自然不好强求。 后宫之中的女人都是自私的,于嫔这样的帮她打探消息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于嫔听了灵犀的话果真没有接话,而是转身扶着贴身宫女盼儿的手迈上了竹桥上的临水水榭之上。灵犀扶了荷叶的手,也跟了上去。 待两人在水榭中的临水竹椅上坐稳后,盼儿和荷叶站到了远处,让于嫔和灵犀单独留在了那里。 于嫔依在青竹栏杆上,用水去拨弄池溏里的那一汪春水,回眸对灵犀笑道,“我希望你活着,这样我不寂寞。” 灵犀直接把团扇子伸到了水里,撩起大朵的水花砸在不远处,打了苞的荷花之上,亦是笑道,“我也希望我活着,为了毅儿,我不会那么早死的。” 于嫔撩水的手一顿,笑道,“说起五皇子,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这宫中的皇嗣虽不多,可也不少了。四公主,五公主,三皇子,包括前不久殁了的四皇子,哪一个不是在大伙儿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可要论聪明伶俐,哪一个都不如五皇子。也就是你这样的俏人,才能生出那样一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灵犀笑得灿烂,道,“顶数你最会讲话了,把我们母子一顿夸,夸得我都觉得五皇子是这后宫中独一无二的了。” “定是独一无二的。”于嫔肯定的道,“你是五皇子的生母,五皇子在你的心中定是独一无二的。不过……”于嫔略略收住了话头,又道,“若是五皇子不独一呢?” “不独一?”灵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于嫔用未沾水的手抚上灵犀的小腹,别有深意的道,“不独一,将是你的护身符,定能保你性命无忧!” 灵犀突然间豁然开朗! 于嫔指的不独一,是让她再怀上一个孩子。永安帝重视子嗣,连当初嚣张的大月公主仁妃都能容得下,难道还容不下平日里他甚是宠爱的自己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针锋相对 灵犀轻抚自己平坦的小腹,觉得自己在死局中看到了一丝活命的生机。 于嫔见灵犀的脸上露出笑容,心知灵犀是明白了。拿回自己的手又道,“这个孩子,不仅能保住你的性命,还能保住你的位份。皇上一定会看在你腹中孩儿的份上,把你禁足在灵研殿中……” 灵犀轻抚自己的小腹,仿佛那里真的有了一个孩子一般,对于嫔笑道,“位份没了,还可以晋。命没了,就算是平反了又如何。只要把命保住了,别的……” 余下的话,灵犀吞到肚子中不再说了。灵犀知道自己在永安帝心中的份量,若让永安帝看在腹中龙嗣的份上饶她不死有可能。可若让她安稳的在灵研殿中禁足,怎么想怎么不现实。 那是天花啊,夺走了四皇子的性命,害得珍婕妤毁了容…… “我就知你是个聪慧的。”于嫔抢过灵犀手中的团扇,用力甩了两下,扇面上的水珠如水晶一样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落在池水中荡起朵朵涟漪,须臾后又不见了。 “我哪儿如你?”灵犀伏身趴到栏杆上,幽幽的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冲出死局,给她们重重的反击置她们于死地。却从来没有想过,若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反击?有什么是比命更重要的?” “当局者迷。”于嫔把甩干了的团扇拿在手中轻扇,凝视了灵犀的侧脸,道,“若是我遇到这事,我早就慌乱了。哪还能如你这样坐在这里悠闲的与别人聊天?我想我会跑到皇上那里大哭大闹,在证据还未做实之前让皇上为我做主,把害我的人一并揪出来。” 灵犀回过头来看于嫔,轻摇螓首,“那才是真真儿的找死。如果皇上问你是怎么知道别人害你的,你要怎么说?” 于嫔被灵犀问得一愣,随即道,“就明白说是我查到的。” 灵犀轻笑出声,“那你在皇上心中与那些害你的人还有区别吗?我说句大不敬的话,”灵犀靠近于嫔,轻语道,“皇上向来疑心重,也最讨厌的便是心机重的妃嫔,若真这时候跑到皇上那里哭诉,恐怕是帮了别人的忙……” 于嫔听完心中一惊,随即又笑了,对灵犀道,“看,这宠妃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若是我,我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我远离这是非安稳的过日子,真是最明智不过的选择了。” “若你能有一子伴身,那便更好了。”灵犀笑道。 于嫔则摇头,头上的步摇轻晃,语气略有落寞的道,“若有一子伴身,恐怕我和你的境遇也便没有什么区别了。前些日子父亲传进话来,说我若是还不能重获皇上的宠爱,那便会再送一位于家女儿进来。到那时没有了母家的支持,我便守着这不高不低的嫔位无过无错的过日子吧,左右是出不去了……” 灵犀听得心中一紧,为于嫔哀叹了起来。有强势的母家支持自然是好,可其中的心酸又岂是别人能理解的。 每当看到朱皇后,娴贵嫔,于嫔等等这些妃嫔为争宠苦苦挣扎时,灵犀便也不羡慕她们有靠山了。最起码,灵犀不用时时刻刻为母家在朝堂上的言论行为担心害怕。 灵犀和于嫔两个人正沉闷着,荷叶走了过来。荷叶对着灵犀与于嫔分别福了一福,然后道,“娘娘,于嫔娘娘,蝶美人在外面的竹桥上站了好一会子了。” 灵犀闻言心中一恼,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对于嫔道,“看,咱们把这小榭占了,倒让别人不好意思进来了。” 于嫔向来是眼高的,性子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柔和。这整个后宫之中能入她眼的,也就灵犀一个人。听了灵犀的话后,于嫔脸上虽然也是带着柔柔的笑,却倒豆子般的说道,“左右咱们又没命人把了门,怎么就把她定在外面晒太阳了?再说,这临水的小榭又不止这一处,站在哪里不好,非要站在咱们的眼前?她如今腹中怀着龙嗣,知道的说是她自己个儿站在那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罚了她呢。若真有个好歹……” 灵犀听着于嫔的话越来越不着调,忙拉了于嫔的手,道,“好妹妹,她如今圣宠正浓,咱们便让一让她,换个地方好了。” 于嫔站起身来,把手中的团扇掷于荷花池中,道,“惹不起,那咱们就躲着吧。”说完拉了灵犀的手,笑道,“反正皇后娘娘还没出来,咱们赏花去,听闻未央宫中的紫薇花开得是最好的了,有蓝的,有紫的,好看极了。” 灵犀扶了荷叶的手站起来,笑道,“离这里可远?莫要一会皇后娘娘来了找不到人。” 于嫔好笑道,“左右是在这园子里,能远到哪里去?再说这么多的妃嫔,皇后娘娘的眼睛又未长到你我的身上。若到时皇后娘娘真问,那咱们就说迷路了好了……” 于嫔语气中小孩子的顽皮之态尽显,逗得灵犀哈哈之笑,把心中剩下的那一丝苦闷都笑没了。 于嫔见灵犀笑得开心,拉了灵犀的手道,“好了好了,我也就说一说,现在皇后娘娘的眼睛没长在我的身上,可定是长在你身上的。不求有功,旦求无错,咱们还是到花园里去安静的等吧。” 灵犀也止住了笑,轻轻的点头,双眸之中笑意盈盈的。 两人还未动身,蝶美人便走进了小榭。其身上穿了件黎色绣金牡丹的收腰罗裙,头挽如意髻,斜簪了一大一小两只梅花样式的发簪。 蝶美人缓缓走到灵犀与于嫔的面前,盈盈的福礼道,“嫔妾参见莺嫔娘娘,参见于嫔娘娘,祝两位娘娘万福金安” 灵犀在蝶美人的身子还未福下时,便伸出手虚扶道,“蝶美人不必这样多礼,速速请起。” 蝶美人借势停住了福下的身子,起身后笑道,“多谢莺嫔娘娘,于嫔娘娘的体恤。嫔妾近几日腰酸,便不和两位姐姐见外了。” 于嫔亦是满面的笑容,道,“都是自家姐妹,定是能用见外的。蝶美人既是腰酸,那便在这里好好坐一会子歇歇吧。本宫与莺嫔还有些子事,便不在这里多留了。”说完又一笑,道,“怕我们俩个在这里,你想好好休息也心中不宁。” 蝶美人听了这话不仅吃了心。于嫔哪里是真怕扰了她的休息,这分明是在提醒她,她蝶美人只不过是从四品的美人,纵使于嫔和莺嫔大度,她也要时刻记得自己个儿的身份,不得僭越一分! 灵犀自是听出于嫔话话中不愿多留的意思了,于是附和道,“于嫔说的有理,那本宫和于嫔便不在这里扰了蝶美人的清静了。” 蝶美人心中有气,可却依旧笑着对灵犀和于嫔道,“嫔妾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两位娘娘都是怀过龙嗣的,这其中有几分艰辛自是都知道的,便不要再拿来取笑臣妾了。” 蝶美人的话一出口,于嫔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被蝶美人狠狠的抽了一巴掌,颜面全无。于嫔是怀过龙嗣不差,可那个孩子与于嫔却只有四个月的母子缘分。蝶美人这个时候拿出来说,不是和揭于嫔的伤疤一样吗? 蝶美人见于嫔脸上的笑容便得僵硬,心中痛快了起来。笑里也不由得带了上了几份得意,又道,“嫔妾是个糙人,想来嫔妾腹中的孩子也定不会那样娇弱不堪。所以就请两位娘娘莫要再说打扰臣妾休息的话了。就如于嫔娘娘所说,咱们是自家的姐妹,不用那么见外的。” 于嫔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怒火燃燃。可转眼间,于嫔便收了眼中的怒火,对蝶美人柔笑道,“蝶美人说得有理。听闻蝶美人在母家中是庶嫡的小姐,想来自小的日子定是也不好过的。其实那样也挺好,最起码性子里有股子骁勇的劲儿。哪像本宫,自小顶着嫡长女的名头,行事说话做人不敢错了一分一毫,只因还要为一族不争气的嫡庶小姐,庶嫡小姐做个榜样,也好让她们不要太过放肆,不然传出去,真真儿是丢了名门大家的脸面。知道的是那些个庶小姐自己底子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族中教导无方呢!” 于嫔的话,字字如针,只扎得蝶美人脸色苍白,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庶嫡小姐,是蝶美人心中永远的痛。若她不是庶嫡的小姐,入宫前怎会那样不得孝和太皇太后的待见,在孝和太皇太后膝前侍奉两年,却连一句好话都听不到。若她不是庶嫡的小姐,又怎会入了宫后只封了个小小的宝林,连宫女起身的莺嫔还不如? 于嫔可不管蝶美人的脸色如何,手一松,一条紫粉色锦帕落在了小榭的地上,如一朵盛开的花。 于嫔右手轻扶了自己的额头,左手拉着灵犀,神态变得虚弱不堪,语气娇柔的道,“本宫自小便娇弱,这身子说不适便不适。都是自家的姐妹,本宫也不和蝶美人见外,便请蝶美人劳劳力,帮本宫捡起来吧。” 蝶美人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了,水眸中毫不掩饰对于嫔的恨意。于嫔先是暗疯她出身低贱,又如此屈辱于她,让她心中怎能不气? 于嫔见蝶美人站在那里不动,声音微冷,道,“怎么?蝶美人不愿意?” 蝶美人的贴身宫女浣儿见状连忙跪下身去,恭敬的把那条锦帕拾了起来奉于蝶美人的眼前。 蝶美人看着浣儿手中那条帕子从心里发寒。她哪能不懂浣儿的意思?浣儿是让她忍了于嫔的一时之气,万事以大局为重。 几个深呼吸后,蝶美人拿了那条帕子,弯腰奉于于嫔的面前,扯了一抹笑容出来,道,“于嫔娘娘的帕子真是别具匠心,莫要脏了才是。” 于嫔伸出嫩白纤细的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了那锦帕的一个边,用略有嫌弃的语气道,“啧啧啧,这料子真是不禁脏,碰了脏东西的……”于嫔的右手向身后一伸,帕子飘扬落下,掉入了荷花池中,“就更要不得了!” 蝶美人终是忍不住了,抬头怒视于嫔,道,“你!” 于嫔松开灵犀的手,站直了身子,厉目一瞪,道,“这是你一小小从四品美人对本宫讲话的态度吗?蝶美人,本宫知道你身怀龙嗣难免娇惯了些,可你若这样恃宠而娇,便是闹到皇上那里本宫也不会惧你半分!” 浣儿见于嫔面目不善,连忙跪倒在于嫔的面前,颤抖着声音道,“于嫔娘娘,蝶美人不是那个意思,蝶美人并未对于嫔娘娘不敬,还请于嫔娘娘明查。”说着轻拉了下蝶美人的裙摆,又继续磕头道,“还请于嫔娘娘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蝶美人脸色几变,看着于嫔的眼神充满了怨恨与不满。须臾后,蝶美人终于在脸上挂了微笑的表情,眼睛里都透露出歉意,对着于嫔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宫礼后道,“还请于嫔娘娘消消气,全是嫔妾的错,任凭于嫔娘娘责罚。” 于嫔看着蝶美人几变的表情,面上笑得得意,心中却是骇然。 这蝶美人太能忍了,这种人一般都是狠角色,一旦做下了仇,那便留不得。 灵犀站在一旁看了会子好戏,见两人闹得也差不多了,便笑着对于嫔道,“蝶美人的年纪轻,入宫的时间又不久,在规矩上难免有些偏差。你今儿个便饶了她一次吧……”说完又对蝶美人道,“蝶美人还不快给于嫔娘娘谢恩,谢她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你这一回……” 蝶美人心都气得抽搐了。灵犀这哪里是在为她说话,明明是在明褒暗贬,暗疯她是个小人。 蝶美人面上依旧挂着那抺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嫔妾多谢于嫔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嫔妾日后会将宫规熟记于心,定不会再在‘无意’间顶撞于嫔娘娘,让于嫔娘娘生气了。” 于嫔听后呵呵一笑,“蝶美人这话说的,好像本宫有多小气一样。难不成这还成了本宫的错了?” 蝶美人刚想再说话,于嫔便又道,“罢了,不管今日之事是你错了,还是本宫小气,都这样过去吧。本宫挂在心中,损心,你若挂在心中,那可是损胎。”说着如猛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说道,“哎呀,本宫忘记了。蝶美人自小便糙得很,想来这些子小事也对蝶美人造不成什么影响。那蝶美人便把它劳劳的记在心中,也好好的记记规矩。” 于嫔最后一句话说得全无了笑意,只剩下了上等宫嫔对下等宫嫔的训斥之意。 蝶美人再次咬牙,“嫔妾,定当谨即于心,不忘记今日于嫔娘娘的教诲之情。” 于嫔对着灵犀哈哈一笑,爽朗的道,“都说蝶美人在宫中是最得人心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说话谦虚谨慎,做事进退有度,连本宫也要喜欢了呢。那便让她在这里歇着吧,莺嫔,你还是同本宫去看看那紫薇花开得如何吧。” 灵犀颔首,右手中的帕子掩住了嘴角的笑容,却没掩住水盈盈大眼中流露出的笑意。 于嫔这样羞辱蝶美人,甚得灵犀心意,让她心中怎能不痛快?! 蝶美人对着于嫔福身道,“恭送于嫔娘娘。”转身又对灵犀道,“还请莺嫔娘娘留步,嫔妾上些日子从莺嫔娘娘那里拿了几幅花样子,有不懂的地方还请娘娘赐教。” 灵犀眼中的笑意,全无了。 灵犀松开了于嫔的手,回眸对还福在那里的蝶美人道,“无非是那几种绣法,蝶美人若是真不懂,便到宫闱局找个能画善绣的嬷嬷,想来比本宫赐教的要强。” 于嫔本想留在这里,可一想灵犀曾是孝和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这蝶美人又是孝和太皇太后母家的人,此二人之间定是有些避人的话。于是便笑着对灵犀道,“我先行一步,你一会子来找我。” 灵犀点头后,于嫔带着盼儿走了。 于嫔的身影一走远,蝶美人那幅小心翼翼的模样马上便收了起来,嘴角带了丝冷笑对灵犀道,“我受到这般的羞辱,你心中定是痛快的吧。”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缓缓的坐了下来,虚不掩饰的道,“的确,本宫心中的确痛快。” 蝶美人轻哼一声,看着于嫔远去的背景,轻抚自己的小腹,道,“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灵犀本想再损蝶美人几句,可一见她就觉得厌烦,便直言道,“有话直说吧,莫要再绕弯子,你不累,本宫还累呢。”灵犀见蝶美人想要坐在自己身边,便冷了语气道,“要么站着,要么跪下。” 蝶美人看了眼小榭外不少向这里观望的妃嫔,最终还是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下罗裙后,直视灵犀道,“不是我做的。” 灵犀歪头看向蝶美人,不发一言。 “长夏殿,天花。”蝶美人缓缓的道,“泼你脏水的人不是我。” 灵犀笑道,“你就是特意来和我说这句话的?” 蝶美人很郑重的点头,“我不想你误会我。” “你猜我会信吗?”灵犀回问道。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要说。”蝶美人靠近灵犀,轻语道,“你不是我的挡路石,我没有除去你的必要。” 灵犀心中冷笑。 她的确不是蝶美人的挡路石,却是蝶美人想往上爬的踏脚石。等她这块石头没用了,自然就成了蝶美人眼中的碍事之物。 灵犀站起身来轻笑点头,道,“本宫知道了,便不留于这里与蝶美人闲话了。” 说完扶着荷叶的手便下了小榭,前去花园之中寻找于嫔。 蝶美人见离去的灵犀笑得高深莫测,心中越加觉得没底。越没底,蝶美人的心中就越气。 浣儿在一边轻抚蝶美人的后背,劝道,“美人,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蝶美人扶了浣儿的手坐下,扶着略有疼痛的额头,问,“浣儿,你觉得那个养鸟的信我说的话吗?” 浣儿小心翼翼的回道,“奴婢愚钝,看不出莺嫔娘娘笑中的含意。” 蝶美人的心更乱了,有些懊恼的斥责道,“真是个没用的,一点也不能为我分忧。” 浣儿似是被蝶美人骂习惯了,脸上一片木然,半天后对蝶美人道,“蝶美人,莺嫔娘娘的事还未处理好,只怕于嫔娘娘已经恨上您了。” 听了浣儿的话,蝶美人皱了眉头,白皙的手掌狠狠的打在了栏杆之上。 灵犀出了小榭刚转了一个弯,便见于嫔正站在一株花树下对她摆手。灵犀忙扶了荷叶的手迎了上去,脸上笑盈盈的。 于嫔此时手中又拿了片比巴掌还要大的树叶在扇风,对灵犀道,“真是个粘人的,以往怎么就没觉得她那么厌烦人呢?” 灵犀心道,以前你看到的都是带了伪装的,今日见到这个才是真正的。嘴上却说,“怕是自怀上龙嗣后被皇上和皇后娘娘宠得,越发的没规矩了。” 于嫔冷哼,“我今日才知,这蝶才人还真是个人物,这嘴上够辣,心里的韧劲更是了不得!”莺妃传:.. “左右别理她就是了。”灵犀脸上挂了不奈,道,“她现在有着身孕,谁碰着谁倒霉。你知道她刚同我说什么吗?” 于嫔惊讶灵犀会同她说这个,便一脸惊奇的问,“不是说花样吗?” 灵犀笑打了于嫔一下,“就你会装傻。”见于嫔笑着躲过了,灵犀继续道,“哼,来和我套孝和太皇太后的关系,想让我护着她腹中的龙嗣平安诞下。命令性的,说她是主我为仆!” “真是个不要脸的!”于嫔听后大怒,“她算什么东西!你如今是皇上亲封从三品嫔,你若是奴,那皇上成了什么?” 灵犀笑着回道,“我也是这么骂她的,真是蹬鼻子上脸,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于嫔还想说什么,便见花园中的妃嫔中一阵骚动,声音渐渐没了。须臾,有太监尖声唱道,“皇后娘娘驾到~”二更哦,这是二更六千字哦,合在一起发了~笑脸~ 话说章节名字真是越来越长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暑热之症 灵犀和于嫔听了这声喊唱,连忙携手向众妃嫔的前面走去。 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妃嫔们便按了位份高低,身份尊卑站成了四排。待到朱皇后扶着紫晚的手出现时,齐齐福身请安。 朱皇后身穿浅红色绣凤凰花收腰罗裙,头挽凌云髻,除去簪了珠玉宝石做成的珠花外,另簪了一枝九尾凤钗。其装扮虽不似平日里的正式却依旧透露出了正宫皇后应有的庄重与威严。 朱皇后让众妃嫔起身后,灵犀跃过前面欣嫔的满头珠翠看了眼前方。见朱皇后面色红润,一双凤眸炯炯有神,眼睛扫到哪位妃嫔,凌厉的如开了刃的刀子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这样神采奕奕的朱皇后,哪里像是刚刚得了风寒才好的人? 朱皇后和站在前方的瑛妃客套几句后,便把站在她身后的一名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叫到了向前。那少女身着浅绿色绣柳絮罗裙,头挽分肖髻,只簪了几朵新式的宫花,并未戴金玉。其眉眼间有着两分像柔贵嫔,一双杏眼水盈盈的,偶尔抬眸一望,真真儿是称得上脉脉含情四个字。 朱皇后携了那少女的手柔着声音对众妃嫔道,“这是本宫母家的外甥女,闺名芳菲。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全靠芳菲在身前照料,逗西宫开心了。” 说罢,便让朱芳菲给众妃嫔行礼问安。朱芳菲松了朱皇后的手,走上前两步,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宫礼,声音轻柔适度的道,“芳菲给储位姐姐请安。” 瑛妃精得和什么似的,一下子便明白过了。连忙从自己的头上摘下一只羊脂玉的玉钗,拉了朱芳菲的手柔笑道,“即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人,那便是自家人了,哪用行得这样的大礼?今日出宫本宫也未带什么好物件,这枝玉钗便全当赠于妹妹的见面礼了。”说完也不等朱芳菲说什么便把那只玉钗簪到了朱芳菲的发髻上。 朱芳菲回头看了眼朱皇后的脸色,才回头再次向瑛妃行礼谢恩。 有了瑛妃打样子,其他的妃嫔哪里还能落了后,都按了位份上前给了朱芳菲见面礼。 娴贵嫔似早有准备,让项儿捧上了一只锦盒,赐了一对红宝石制成的样式新颖的海棠花形状耳环。 于嫔赏了一串水晶手珠,灵犀则赏了一只羊脂玉的玉镯。递于朱芳菲时,灵犀轻笑着道,“本宫见瑛妃娘娘赏了你一只羊脂玉的玉钗,本宫便赏你一只羊脂玉的镯子,以后戴出去倒也搭。” 灵犀的话一落,蝶美人便从后面走上前来,笑道,“莺嫔娘娘说得有礼,那我便赠妹妹一副羊脂玉的耳环吧,这样更搭。” 蝶美人是美人的位份,先于欣嫔和其他婕妤给朱芳菲赏赐本就是僭越了。可因她平日里与众妃嫔相处的融洽,此时又身怀龙嗣,也倒无人说些什么。 待到众妃嫔都赏了些物件后,一直站在前方未动的柔贵嫔才亲切的拉了朱芳菲的手,暖笑道,“前几日便听说你来了,可本宫身子也一直抱恙便也没去看你。本宫还记得本宫小时抱过你呢,”柔贵嫔用手比了下,继续道,“就那么一点点,可爱着呢。这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姑母看到你真是开心。” 这句姑母,让朱皇后和朱芳菲都绿了脸。 于嫔拉了灵犀忍不住的笑,在灵犀耳边轻语道,“这便掐上了。” 于是,剩下的时间里,众妃嫔便见着柔贵嫔拉着朱芳菲姑母长,姑母短,指着未央宫中的一物一件细细的给朱芳菲讲解,仿佛朱芳菲真如朱皇后所说一样,只不过是在宫中小住,不日便会出宫一样。 可在场的妃嫔哪一个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朱芳菲在给行礼时已经明明白白的说的是给各位姐姐请安,而不是各位娘娘。这其中的意味,还不明白吗? 待未央宫中的一场闹剧结束后,灵犀心情大好的与于嫔手拉着手出了未央宫。 于嫔用右臂轻碰了下灵犀,笑道,“累了一上午了,我到你宫中坐坐怎样?顺便看看五皇子。” “真是不知羞,你应该说,‘我到你的宫里去看看五皇子怎样?随便去坐坐。’。”灵犀笑着对于嫔说着,余光扫到娴贵嫔的身影,又忙对于嫔道,“不过今日是不成了,我要先去找娴贵嫔。” 于嫔也看到娴贵嫔的身影了,松了灵犀的手道,“那便改日吧,我先走了。” 于嫔前脚刚走,娴贵嫔后脚便跟一群妃嫔从未央宫中走了出来。灵犀扶了荷叶的手上前,对娴贵嫔一福道,“嫔妾给娴贵嫔请安。” 娴贵嫔一见灵犀,脸上立刻浮现了大朵的笑容,把灵犀扶起来后道,“怎么就这样多礼了?” 待出来的几位妃嫔分别打了招呼走远后,灵犀才回道,“这不是人多吗,还是谨慎着些好。” 娴贵嫔拉了灵犀的手走向广阳宫,边走边道,“如今是你忙我也忙,今个儿既是遇上了,你定要到我那里好好坐坐才成。” 灵犀也不推诿,携了娴贵嫔的手,和娴贵嫔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回了广阳宫德阳殿。 在德阳殿的内殿中坐稳喝了一盅冰镇梅子汁后,灵犀才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道,“这天气真是太热了,平白在未央宫中晒了这半日,也没见那锦鱼有多好看。” 娴贵嫔正拿了一方帕子擦拭嘴角,听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出嫩白的手指轻点道,“哪里是去赏锦鱼,皇后娘娘那分明是醉翁之间不在‘鱼’!” 灵犀听了后哈哈大笑,又说到了柔贵嫔说的那句姑母和朱皇后差点气绿了的脸。 娴贵嫔听后冷笑一声,道,“柔贵嫔嚣张的日子到头了。” “此话怎讲?”灵犀好奇的问道。 娴贵嫔柔柔道来,“昨日司徒夫人前来,说现在朱尚书已经不再与皇上提立储之事了,这其中的意味,你还想不清楚吗?” 灵犀心中细细一思,猛然惊醒了。怪不得朱皇后用尽了手段要置自己于死地,原来是皇储之争又有变动。 本来朝中的大臣们是分为三方,立长,立嫡,立贤各不相同。眼下曹贵嫔腹中的龙嗣已经没了,那些喊着立贤的曹氏**自然不会再喊这回子事,不然岂不是给有子嗣的娴贵嫔和灵犀做了嫁衣裳? 朱弦**一直热衷于立长立嫡,意于把大皇子或二皇子扶上皇储之位。这其间,中意把大皇子李凌云立为皇储的是朱皇后,因为她已经在大皇子的身上费了十几年的心思。在这最后的时刻当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心血白费。 而朱氏族中,更中意的却是二皇子李凌风,因为李凌云的身上流着的是朱家的血脉。可问题又来了,二皇子大婚五年有余一直未诞下一位子嗣,这样不能生育的皇子,永安帝自然是不会同意他立为皇储的。 灵犀左思右想,脸色有些微白,道,“姐姐,你说朱芳菲为什么进宫?” 娴贵嫔柔柔一笑,“这还用说吗?皇后娘娘自己是不能生了……” 娴贵嫔的话,更是确定了灵犀的猜测。 朱芳菲即使是诞下了皇子,其身份也只是庶子。就算被抱养在朱皇后的膝下,占了嫡子的名份却依旧不是长子。 只有朱芳菲诞下的皇子挂上了嫡长子的身分,才能名正言顺的位及皇储。 灵犀突然冷笑出声,“好毒辣的心思!” 娴贵嫔一叹,道,“这后宫之中,又有谁的心思不毒辣呢?” “身处这吃人的地方,也只能自求多福了。”灵犀也是一叹。 “不过妹妹的手段倒是高明的很,”娴贵嫔柔柔的看着灵犀,嘴角含笑的道,“一件染了天花的衣服,便报了当日仁妃在菊园中羞辱你的一箭之仇,让她苦不堪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灵犀听了娴贵嫔的话身子一哆嗦,心中一股寒意升起。看着娴贵嫔虽含着笑意,却无比认真的眼神,忙辩解道,“姐姐,难道你也认为是我做的吗?” 娴贵嫔噗哧一声笑了,水眸盈盈的捏了灵犀嫩滑的脸蛋道,“姐姐逗你呢!你九岁入宫,哪里就有宫外的人脉给你弄染了天花的衣服了?”收了笑容又道,“不过姐姐真希望是你做的,你若真有那样毒辣的心思,也便不用受别人的欺负了。” 灵犀被娴贵嫔吓得出了一声冷汗,娇嗔着推了娴贵嫔一下,道,“姐姐,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若你再不信我,那我可真是没处说理去了。” “谁说的?”娴贵嫔歪了头看向灵犀,笑道,“皇上信不就成了。那日在长夏殿中人证物证全在,皇上不依旧是信了你的话?” 灵犀轻捂着自已的胸口,苦笑道,“那是侥幸,若再有那么一次我可没有把握再逃过了。”说着灵犀压低了声音,对娴贵嫔道,“不过我知道是谁做的。” 娴贵嫔的双眸中染上了寒意,“谁?” 灵犀沾了茶水在红木桌上写下了一个‘蝶’字,又低声对娴贵嫔说了蝶美人私下里和自己的种种。 当灵犀说完后,娴贵嫔挑眉一笑,“这么说,她是以为你生气了要为你出了这口恶气,所以才设下局让四皇子惨死的?” 灵犀想辩解,可在心中想了几想后,可不就是那么一回事?于是无奈的道,“算是吧。” 灵犀又对听得认真的娴贵嫔的道,“其实我找你也是有事商量的,眼下我已经迈到了别人给我布的死局之中……” 灵犀刚把话拉上正题,便见荷叶从外面匆忙的跑了进来,一脸焦急的对着灵犀道,“娘娘,不好了,小仁子来报说五皇子发了高热,还不停的吐!” 灵犀大惊,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摔成了碎片。 娴贵嫔亦是一惊,连忙把项儿喊了进来吩咐准备轿辇。然后拉起灵犀的手道,“妹妹莫急,近几日天气炎热,五皇子可能是得了暑热。让太医斟酌个方子,好好吃上几次也便好了。” 灵犀初听到五皇子吐时的确是惊到了,可当娴贵嫔吩咐备了轿辇后她也便缓过来了。 于是对一样一脸焦急的娴贵嫔道,“姐姐,外面天气炎热,你殿中还有着三皇子,就不要随妹妹去了。等妹妹回宫去看,有什么事我派宫女给你传话来。” 说着扶了荷叶的手便出了德阳殿,只留给了娴贵嫔一道越走越远的背影。 灵犀回到灵研殿时史太医已经先到一步给五皇子诊完脉了,正在给五皇子开药方。 见到灵犀进来,史太医连忙行礼请安,然后道,“娘娘,五皇子并无大碍,只不过是天气炎热得了暑热之症。待微臣开几副方子,调理一下也便好了。” 灵犀听后把心放下来了,待到史太医走后对夏青问道,“今日五皇子到外面玩来着?” 夏青跪在灵犀的脚下,自责的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娘娘,您走后五皇子便吵着要到外面去玩。奴婢见外头的太阳好,便与李奶娘几人抱着五皇子在外面玩了一个时辰。本来好好的,谁知道回来后李奶娘给五皇子喂奶时五皇子便吐个不停。奴婢心慌,就打发了人去请史太医,又让小仁子去寻了您回来。” “五皇子玩的时候,可遇到过别的人?” 夏青摇头,“只抱五皇子在灵研殿的院子里玩了会,并没看到别人。” 灵犀听后点头,扶起跪在地上的夏青道,“今日的日头是大了些,以后莫要再随着五皇子的性子胡闹了。” 夏青见灵犀不责罚她,心里更难受了,又跪下道,“娘娘,您便让奴婢跪一会吧,奴婢,奴婢心里难受。” 巧竹在一旁看了灵犀递的眼神,重新把夏青扶起来,道,“莫要再哭了,你若也哭病了,谁来照顾五皇子?虽说你今日任着五皇子的性子是不对,可你却处理有方,没慌没乱的,也算是将功折罪了。娘娘宽宏大量不会责罚你的。” 巧竹几句话说得甚得灵犀的心意,心道这样讨巧的话荷叶定是说不出来的。 夏青听了巧竹的话,果真抹净了眼角的眼泪,对灵犀又福了一礼道,“娘娘,奴婢定会侍奉好五皇子的,不会再出错了。” 灵犀点头道,“去吧,不要再哭了。” 夏彤也是眼睛红红的,端了煎好的汤药从外面走了进来。灵犀坐在五皇子的床边,接过滚烫的药碗,用白玉药匙把琥珀色的药汁舀起吹凉,再送到五皇子的嘴边哄着五皇子喝下。 巧竹则拉了跪在灵犀面前不停自责的夏彤到一边劝解,把对夏青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灵犀手中碗里的药还未喝下一半,便听太监在外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灵犀拿着药匙的手一抖,药汁洒落在了五皇子的床上,心道,皇上怎么来得这样快? 灵犀忙把药碗放回到床榻边小几上的托盘中,起身对永安帝行礼请安,眼泪止不住的又滑落了下来。 永安帝伸手把灵犀扶起,擦了她的眼泪柔声安慰道,“太医不是说了只是暑热吗。吃几副汤药,休息些日子也便好了。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朕这心里也慌慌的。” 灵犀拿了条帕子擦自己的眼角,抽噎的道,“病在儿身,疼在娘心。臣妾心中是乱了……” 永安帝拥了灵犀坐在五皇子的床榻上,伸手拿了还剩下一半药汁的药碗,一面生疏的给五皇子喂药,一面对灵犀柔声道,“爹和娘是一样的,朕也疼心。不过小孩子嘛,身子弱,生病是避免不了的。” 灵犀微微的点点头,把视线扫向了殿内候着的几名宫女嬷嬷。 待到五皇子喝了药,安静的睡下后,永安帝在灵犀的耳边轻声道,“乖乖的,别哭了。晚上朕再来看你。” 灵犀脸上一红,目送永安帝出了灵研殿。 回到灵研殿内殿后,灵犀再一次对夏青问道,“夏青,你可命人去通知皇上了?” 夏青摇头,眼睛还是红肿的,“奴婢只想到了让人去请太医和寻您,并未想到让人去通知皇上。” 夏青退下后,灵犀又问一直守在灵研殿中的巧竹,“你把今日的事再与我说一说,一个字不落的。” 巧竹立于灵犀身边,一边回想着,一边道,“娘娘与荷叶走后,奴婢便一直坐在回廊里绣肚兜。后来见夏青,夏彤,李奶娘她们抱了五皇子出来玩,便和五皇子玩了一会子。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吧,五皇子开始揉眼睛了,夏青便抱了五皇子回偏殿了。奴婢看了香钟,估摸着娘娘快回来了,便吩咐含烟含玉准备糕点茶水。可谁知糕点还未准备好,便听夏青在外面哭了起来。奴婢跑出去看,见夏青已经让小伍子去请了太医,又让小仁子去寻了你。奴婢一问之下,才知道五皇子吃奶后便吐了,还发了高热……” 巧竹说完后闭了眼睛想了好一会子,才又肯定的道,“这期间奴婢没见除小伍子和小仁子外的宫人进出灵研殿。” 灵犀点头,又对把她叫回来的小仁子道,“你呢,去寻我回来的时候可遇到了什么人,和什么人说了话?” 小仁子也是把过程细细的说了一遍,他先是去了未央宫,见未央宫中的人散了,便去了于嫔的宫里。于嫔也未问小仁子出了什么事,只让小仁子去广阳宫去寻灵犀。 小仁子说完后又是小伍子,小伍子出了灵研殿后直奔了太医院,期间也未遇到什么人。 灵犀细细的听了,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出来。 夏青并未命人去通知永安帝,永安帝却能如此迅速的到灵研殿中来。那只能说灵研殿中有永安帝的人在时时刻刻注视着灵研殿中的情况。 灵犀在后怕的同时又感到庆幸。后怕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永安帝的掌控之中,庆幸的则是自己自移居到灵研殿后便未做过一次有愧于心的事。 细细想来,自己能得到永安帝如此信任与宠爱,和这不无关系吧。 那么除了自己的宫殿有永安帝的人外,别的妃嫔的宫殿呢?是不是一样有永安帝的眼线?如果真有的话…… 灵犀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到肚子生疼,直用手揉。 灵犀觉得自己真是命不该绝。若永安帝在各处妃嫔那里都有眼线,那她被人陷害的事永安帝还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笑意还未达到心底,灵犀心中又是一寒。 若永安帝真的在各个宫殿中都有眼线,那怎么能容忍这些妃嫔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残害皇嗣,在长夏殿时又怎会轻信莫柳诬陷自己的话? 荷叶与巧竹见灵犀时而大笑,时而眼露凶光,都被惊到了。 荷叶小心的问灵犀,“娘娘?您怎么了?” 灵犀回过神来,对荷叶与巧竹灿烂的一笑,道,“没事,我就是在想,我是时候给五皇子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灵犀想得头疼,最后决定还是再怀上一位龙嗣才是保命良方。若是事情被揭露出来,正好救自己一命,莫没被揭露出来,则可以为自己固宠。 巧竹听后大眼圆瞪,大笑着冲到灵犀的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的道,“娘娘,娘娘,您是说你现在肚子里又有了一位皇嗣?” 荷叶一巴掌抽到巧竹的身上,嗔道,“耳朵长到哪里去了?娘娘说是时候了,不是现在就有了。娘娘如今日日喝着避孕的药汁,怎么可能会有?” 第一百一十四章 黑猫小白 日日喝着避孕的药汁,自然是不会受孕,可停了不就有了? 因永安帝子嗣凋零,所以后宫中的妃嫔们没有哪一个会在侍寝后喝避孕药汁的。灵犀喝,是因为永安帝认为灵犀有先天不足之症,这也算得上是另一种方式的关心。 可自己有没有病,只有灵犀知道。若是再让永安帝这样关心下去,灵犀怕是自己的小命不保矣。 是夜,与永安帝一番**过后,灵犀爬在永安帝的怀中羞羞答答的对同样在平息气息的永安帝道,“皇上,臣妾前日去看了婉才人。虽然她的月份还浅,臣妾却能看出婉才人为人母的喜悦。” 永安帝环住灵犀,右手依恋的摩挲上灵犀腰后的那块伤疤,轻笑道,“那不是你经历过的吗?怎么还说得如此羡慕。” 灵犀白皙细腻的小手不安分的在永安帝的胸前画圈圈,道,“臣妾就是羡慕,这当母亲的喜悦是体会多少次都不会够的……” “唉……”永安帝一叹,亲了下灵犀白皙的额头,“你上次诞下毅儿的时候,是让朕心惊胆颤。朕何尝不想再和你生位公主,这样才是儿女双全,可你的身子……” 灵犀翻身起来,纤细的手捧过永安帝俊朗的面庞,看着永安帝如星辰的眼睛认真的道,“臣妾的身子大好了,臣妾想为皇上再诞育一位公主!” 灵犀的眸子在烛火下闪着幽幽的亮光,那认真的神情让永安帝内心为之一颤。 “那……”永安帝的脸上慢慢浮上一丝笑容,大手抚上灵犀如墨的青丝,柔声道,“那明日便让太医来为你诊脉,再开几副方子好好调养……” 未等永安帝说完,灵犀蜻蜓点水的亲了下永安帝的唇,眉开眼笑的道,“谢皇上恩典!” ……………… 五皇子的暑热之症,在史太医的调理下不到五日便好了。 永安七年七月初六,去给朱皇后请安回来后,灵犀就一直站在灵研殿的回廊上看五皇子与公主太监玩。 巧竹站在栀子树下,双手环住手臂粗的栀子树一个劲儿的摇晃。大朵大朵的栀子花从树上掉落下来,飘落在树下扫得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飘落开满了荷花的荷花池中,亦飘落在了五皇子的身上。 夏青撑了宽大的衣袖挡在五皇子的头上,怕掉落下来的花瓣粉尘伤了五皇子的眼睛里。 五皇子看着那大朵大朵掉下来的花瓣,张着只张了四颗小牙的小嘴笑得开心。 灵犀回头对荷叶笑道,“看,若五皇子的身边再有一位妹妹,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那是何等的快乐?” 荷叶给灵犀递了盏温热的白开水,乐呵呵的道,“那样兄妹的感情一定好。” 两个人正说着话,五皇子胖呼呼的小手里捧了一大朵洁白的栀子花,在宫女的拥促下蹒跚着跑到灵犀的面前,奶声奶气的喊道,“娘,花!” 灵犀看着五皇子开心,自己也笑得开心,下了回廊伸手去拿五皇子的花,道,“毅儿真乖,毅儿最听话了。” “不!”五皇子看着灵犀伸过来的手拧了下小小身子,直视着灵犀道,“娘,戴!” 夏青对着灵犀一福,笑道,“娘娘,五皇子这是要给您簪花呢。” 灵犀一愣,随即便蹲下身来把五皇子抱进怀里,捏了五皇子的小鼻子道,“毅儿想给娘簪花吗?” 五皇子用动作回答了灵犀的问题,一双胖呼呼的小手把那朵洁白的栀子花歪歪的簪在了灵犀的发髻上。然后自己拍着小手乐了起来,口水都笑出来了。 灵犀被五皇子的动作感动的心中暖暖的。有子如此,她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荷叶看着灵犀与五皇子玩的开心,自己也是笑不拢嘴。偶一抬头,见小仁子正站在荷叶池边的树下冲她挤眉弄眼。于是荷叶低了声音对灵犀道,“娘娘,小仁子回来了。” 灵犀又逗弄着五皇子玩了一会,便让夏青带着回偏殿去了,免得日头大再中了暑气。自己则扶着荷叶的手,让巧竹把小仁子带回了内殿。 待灵犀坐稳后,小仁子对着灵犀请了安,然后轻语道,“娘娘,曹贵嫔,娴贵嫔,于嫔,欣嫔家中都送了女儿进宫了。” 灵犀挑眉,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未央宫赏鱼的第二日请安,朱皇后便说今年的乞巧节要过得隆重一些。还特许各位宫嫔们让自家的妹妹都进宫来一起过乞巧佳节,以解众妃嫔的思家之苦。 以解思家之苦,那为何不把各位妃嫔的家母都请进宫来,反而只请了各家的妹妹?这其中的意思,还用说吗? 小仁子又道,“曹贵嫔母家送来的是曹贵嫔嫡亲的妹妹,名叫曹温儿,年芳十五。听闻从小便是倾国倾城之资,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精,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 “才女?”灵犀笑道,“倾国倾城之貌却得了个才女的名头,那只能说相貌也不过是一般般。” “娘娘说的对。”小仁子又道,“娴贵嫔母家送来的是司徒家的庶嫡小姐司徒秀,年芳十七。虽说是庶嫡的小姐,可在半年前却已经过继到了大房的屋里,现在也算是嫡小姐。” 灵犀回想起御花园中遇到的那个身穿粉色绣杏花罗裙的少女,可惜记忆里已经没了那名少女的相貌。不过同司徒秀一起进宫来的司徒夫人的容貌的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就如巧竹后来和她说的,总觉得司徒夫人看着眼熟,可在哪里见过,她自己却又说不出来。 “于嫔家中送来的女儿,是于嫔后扶了正的姨娘所生的女儿。名叫于灵若,年芳十七。奴才无能,未曾打听到关于这位小姐的事情。听闻进宫时一顶小轿直接抬到了于嫔娘娘的宫中,并未在宫人面前露过面。” 灵犀点头,于家在京城中是百年大家,与朱家和已经败落了的崔家不相上下。家中的女儿自然是自小养在深闺之中,轻易不在外抛头露面。如曹家女儿那样如花魁一样名扬京城,在名门大族中是丢尽家族脸面的。 小仁子走后,巧竹端了碗温热的琥珀色药汁进来。 灵犀看着那汤药微皱了下眉头,随即便端起来,连眼睛都不眨的把那碗药汁一饮而尽。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灵犀这样吃药了,可巧竹和荷叶还是看得目瞪口呆。眼前的主子,哪里还是那个吃一口倒一碗的主儿?那一碗碗看着让人闻着都苦的药汁,灵犀就如蜜汁一样咽了下去。 灵犀仰首把药吞下,皱着眉头把空了的药碗递了出去。巧竹忙接下了灵犀递回来的空碗,荷叶则迅速的递了糖渍梅子上去。 灵犀右手拿着帕子捂住左,忍住想把药吐出来的感觉,左手一个劲儿的对荷叶摇摆,“不吃,我不吃这个,给我温开水。” 灵犀自开始吃史太医给开的调养身子的药后,便再也不在药后吃甜品。只因她在前世时听说这甜的东西是最解药性的,不仅是甜品,就连平日里爱喝的碧螺春灵犀也不再喝了。 巧竹把空药碗放下后,连忙又递了一盏温开水给灵犀。灵犀一连喝了几口才忍住想吐的感觉,轻抚着自己的胸,脸色煞白。 荷叶看着灵犀难受,心疼的道,“娘娘,您这药还要吃到什么时候?” “娘娘,何必强求。”巧竹也是心疼,直言直语的劝道,“您停了那避孕的药汁,慢慢的等着便好了,何必受这样的苦?” 灵犀从未和巧竹,荷叶说过自己被人暗算已步入死局的事,所以巧竹和荷叶并不知道灵犀此时这样急于怀孕,目的是保自己一命。 灵犀扶了荷叶的手从竹榻上站起来,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轻笑道,“当然是我眼气了,看着蝶美人与婉才人那样的幸福,我就想起怀着五皇子的时候。再说五皇子已经这样大了,再过两年便要启蒙,也不能日日陪在我的身边了。我不如早早便给他生个妹妹,和我也贴心。” 在大顺皇子到了五岁的年龄便要由皇上选了博学多才的师傅启蒙。虽然还是住在宫中,可与后妃们相处的时间却要少了很多。而公主则不同,公主一般都是由后妃自己来教养,可以一直在生母的宫中住到及笄出嫁。 “娘娘!”巧竹皱了眉道,“五皇子下个月才一周岁!” “好了好了~”灵犀拍了巧竹的手道,“我心中有数,你们便不要再劝了。” 巧竹还想再劝却被荷叶拦住了,荷叶看着灵犀,哀怨的对巧竹道,“咱们跟在娘娘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娘娘这个倔脾气是改不掉了。你若想着劝她,还不如想想怎样才能把这苦药汁子便得好喝些。” 巧竹还想说什么,便见夏青跑了进来,对灵犀匆匆一福道,“娘娘,您快看看去,小白跑到偏殿中去了。” 小白,就是灵犀在身怀五皇子时半夜里闯进寝殿中的那只猫。自那时灵犀便把它养在了灵研殿中,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可惜小白是个野惯了的主儿,总是把灵研殿当成客客栈一样,想来便来,想走就走,几日也见不得一回。 灵犀听闻一只猫正在和五皇子在一起玩,心猛得一下子便揪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乞巧佳节 灵犀带了荷叶与巧竹匆匆赶到偏殿时,夏彤正一脸焦急的盯着五皇子平日里午后小憩的红木雕花床榻。 床榻上,五皇子占据了床头,嘴里流着口水看着小白啊啊的叫着,只当这是宫女们又给他寻来的什么新鲜玩意,还是个会摇着尾巴动的。 小白则占据了床尾,趴在床榻之上眼睛盯着五皇子一眯一眯的,肥胖的尾巴左右摇晃着,大有此张床铺是它喵大王的领地的意思。 夏彤的眼泪已经在眼圈中打转转了。 夏彤并不怕猫,她是怕自己惊到了小白,小白伤到了五皇子。 李奶娘正拿了一条布条在逗小白,想到猫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里来。可小白一点也不买李奶娘的面子,只眯了变成一坚瞳孔的眼睛盯着五皇子不放。 看到小白这个慵懒的样子,灵犀的心却放下了一半。小白现在这个样子并没有想战斗的意思,它一下一下的眯着眼睛,是在对五皇子试好。 可五皇子只是个一岁大的娃娃,他哪里看得懂猫语?只看小白那左右摇晃的尾巴好玩,几次都想伸手去抓。 猫的尾巴是碰不得的,灵犀见状连忙对站在一边快急出眼泪的夏青道,“去小厨房里拿条新鲜的小鱼来。” 夏青利落的从殿内的桌几上端过一只青色的小碗,对灵犀道,“娘娘,已经试过来,小白就是不吃,只在那里盯着五皇子看。” “去拿个线球。” “也试过了。” “鸡毛呢?” 夏青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道,“娘娘,您往日里逗小白玩的东西奴婢们都拿来试了。可小白就是不吃也不玩,只趴在那里连动都不动一下。” 巧竹眼睛在猫和五皇子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后转身跑了出去,一会又跑了回来,手里拿了只春日里用来扑蝴蝶的长杆网兜。巧竹对灵犀道,“娘娘,用这个小白扣住了,再拿件披风快速的把五皇子盖住,就不怕小白伤到五皇子了。” 荷叶听后点头道,“娘娘,只要速度够快,这方法可行!” 夏青听了连忙跑出去拿了件大大的披风回来,只等着灵犀一声令下便扑到五皇子的面前把五皇子遮住。 灵犀心里也是慌得很,便对巧竹和夏彤道,“你们手快着些,莫要让小白伤了五皇子。” 巧竹和夏彤对灵犀点头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一同向五皇子的床榻走了过去。 可还未等巧竹和夏彤动手,五皇子先一步动作了。只见五皇子站直了身子,冲着那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硕大黑猫便扑了过去…… 含烟吓得一声大叫,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了。 巧竹手中的网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夏青同样是吓得目瞪口呆。 荷叶的脸色一下子便惨白了,下意思的扶住了站在自己身边的灵犀。灵犀亦是抓住了荷叶伸过来的手,心一下子便跳到了嗓子口。 李奶娘到底年岁大,看到五皇子扑向小白,自己的身子也扑了出去,想先于五皇子一步把小白压在身底下。 可惜她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当她奔到床榻前时,五皇子的身子已经落到了小白的身上了,小白发出了‘喵’的一声惨叫,然后没声了…… 这一系列的事发生在一瞬之间,当那声猫叫声落下后,整个偏殿陷入了寂静。众人无不目露惊恐的看着床榻,似在等待,也似在担忧一声婴儿的哭声响起。 爱子心切的灵犀首先反应了过来,第一个冲到了床榻前想去看看到底五皇子怎么样了。 灵犀刚走到床榻前,便听到趴在小白身上的五皇子‘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五皇子笑后,小白也在五皇子的身下小声小声的叫了起来。 于是,灵犀眼睁睁的看着小白从五皇子的身下爬出来,然后四脚朝天的把自己带了几点白毛的肚皮露了出来。拿了爪子轻碰了五皇子几下后,自己又在床榻之上打了几个滚。 五皇子被小白逗得‘咯咯’大笑,站起身子又重重的砸到了小白的身上,嘴里的口水滴到了小白黑色的毛发上。 小白又发出了一声尖叫,右前爪显露出五个锋利的勾子,搭在了五皇子只穿了一层夏衣的弱小肩膀上。 灵犀再次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怕小白这一爪挠下去,五皇子定伤无疑! 五皇子不知自己落入了何等的境地,伸出胖呼呼的拍在了小白腹部的几朵白毛上,无意识的来回乱蹭,笑得越加的灿烂。 许是五皇子拍对了地方,小白慢慢把右爪上的利勾收了回去,一翻身和五皇子玩在了一起,连五皇子抱着它的尾巴乱摇它也是不吱一声。 看到这里灵犀的心是彻底的放下来了。小白没有想伤五皇子的意思,只是想和五皇子玩而已。于是灵犀侧了身子坐到了床榻的边上,用右手轻挠小白的下巴,小白因而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灵犀轻声对五皇子道,“毅儿,这是猫。” “妖……”五皇子牙牙学语。 “毅儿,是猫。”灵犀纠正道,“小猫,猫儿!” “小妖,妖儿。” 见灵犀母子与小白玩得开心,一殿的宫女终于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含烟在先前时惊叫了一声,怕受到巧竹的训斥忙拿了掉落的网兜跑了出去。巧竹看含烟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对着含烟的背影小声道,“这次就饶了你。” 荷叶轻拍自己的胸口,声音略有干涩的对灵犀道,“娘娘,慢慢教吧,一时半会是学不会的。” 灵犀叹道,“猫学不会,妖倒是学会了。那小白叫改名叫小妖吧。” “这猫又改名儿了。”巧竹走上前笑道,“大黑,小肥,二胖,小白,现在又叫小妖了。” “反正叫哪一个这猫也不应,就叫了咱们喜欢的吧。”灵犀又看向平日里侍候五皇子的宫女嬷嬷们,道,“不过以后可要注意了,毕竟是畜生,莫要让它与五皇子太亲近了。下不为例!” ———— 永安七年七月初七夜,灵犀在御花园中见到了新进宫的四位佳人。 朱芳菲自然不用说了,后宫中的妃嫔们哪有不认识她的。今日朱芳菲穿了一身杏黄色绣粉茉莉花的罗裙,头挽了随常的宫髻,簪了满头的珠翠,不像未央宫赏鱼那日只簪了两枝珠花。因早与众妃嫔们见过面,朱芳菲此时在很熟惗的和几位婕妤闲语。 娴贵嫔的那位叫司徒秀的妹妹,灵犀是见过的。在初见的那一刻,灵犀心中升起了一种‘对,她就是长这样’的感觉来,可见其容貌在这些环肥燕瘦的宫嫔中是多么的不出挑。 至于那位在京城风流才子口中传捧得厉害的,自小有着倾城倾貌的曹温儿,灵犀也见到了。曹温儿穿了身妃红色绣绿菊的罗裙,头挽云髻,除了满头的珠翠外还簪了一只垂了三条流苏的步摇。 在看到那只步摇时,灵犀就忍不住心底升起的厌恶之情。这步摇的确是人人都能戴,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可这怎么戴,如何戴,说法却多了。 平常的百姓家,大多只戴垂了几粒珠子的单流苏步摇。富足些的人家,会戴二两流苏或是三流苏的。戴到四流苏步摇的,那都是官品不低的官家妇人了。 民间都是如此,更何况是这后宫之中。 大顺后宫之中虽然没有规定哪个品级能戴哪种步摇,可后妃却形成了自己的规矩。通常只有美人以上的品级才能戴到三垂流苏的步摇,嫔位以上,才可以戴到四流苏以上。 早年孝和太皇太后曾经有一对用赤金做成,镶嵌了红绿宝石的十一流苏步摇,那对步摇簪在发髻的两侧,如凤凰展翅一般,煞是好看。 当今的朱皇后也不过只有一对七流苏的步摇,不敢越了孝和太皇太后。 曹温儿给灵犀行礼时,灵犀更是捂着嘴冷笑,心道就这样的姿色最多就是小家碧玉,哪配得上倾城倾国四个字? 曹温儿显然是知道曹贵嫔与灵犀素来不合的,所以在给灵犀行礼时也是草草了事,并未如其他人那样尊重。 灵犀心中再叹,就这样品行的女儿,曹家再多送进来几个又能如何? 于灵若是于嫔牵了手带到灵犀的面前的,于嫔对灵犀道,“这是家妹于灵若,今年十七岁。”又转身对于灵若道,“这位便是莺嫔娘娘,和善的很。” 于灵若穿了身水清色绣桂花的罗裙,头挽了一个矮髻,除了几朵珠花外只簪了两只玉钗。装扮虽然简单,可在这姹紫嫣红中却别有一种淡雅空灵的味道。 于灵若对着灵犀规矩的行了一个宫礼,好听的声音柔柔的道,“灵若参见莺嫔娘娘,莺嫔娘娘万福金安。” 灵犀连忙把于灵若扶了起来,送上了自己事先备下的一对翠玉耳环后,对于嫔娇笑道,“你羡慕我有五皇子,我倒羡慕你有这样好的一位俊俏妹妹。不行,咱们俩个要换换,我把五皇子借你玩几天,你让妹妹到我殿中来陪我。” 于嫔一把把于灵若护到自己身后,对灵犀娇嗔道,“真真儿是个没正经的,我的妹子我才不要与你换!”说完又爬在灵犀耳边低声对灵犀道,“我要把她送出宫去。”在灵犀未反应过来前,又道,“这是我亲妹妹,亲妹妹!!” 这其中的意思,灵犀已是明了,于嫔这是不愿意自己的亲妹妹再入后宫遭这种不是人遭的罪。 戌时二刻,朱皇后命人在观月台上安放了案几,摆上了瓜果贡品后,便对着众位妃嫔们道,“乞巧是女儿家们的事,咱们便到御花园中赏赏花吧,一会子再来接她们。” 说罢又对三公主吩咐了几句,然后扶着紫晚的手先走了。于是众妃嫔便都牵了与自己熟悉的宫嫔的手,月下赏花,悠哉悠哉。灵犀自然是与于嫔在一起的,夜色中她找了好一会子娴贵嫔,怎么找也没找到后便放弃了。 一个时辰后,于嫔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和灵犀回了观月台。此时朱皇后已经回来了,站在观月台的阴影处让人看不清她的脸色。 于嫔在人群中找到了于灵若,于灵若用极小的声音对于嫔道,“皇上来过了,带走了司徒,不,带走了秀宝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两只黄鹂 永安七年七月初八,永安帝封娴贵嫔之妹司徒秀为从五品秀宝林,赐居德阳殿红豆阁。 永安七年七月初十,红豆阁改名为落枫阁。 听闻这则旨意时,灵犀刚用用完午膳,正吞下一碗养身的药汁。药汁虽苦,可她的脸上却依旧挑起了一丝冷笑。 巧竹把空了的药碗接回,荷叶忙递上了湿热的白开水。 小仁子站于竹榻旁,绘声绘色的道,“昨个儿白清,皇上下了早朝便去了红豆阁,瞧奴才这张笨嘴,”小仁子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皇上下朝去了落枫阁去看秀宝林。那秀宝林便和皇上闹了起来,说落枫阁原是已被赐死的兰婕妤的地方,现在赐于她住,她嫌晦气。非让皇上给她换了个住处……” “这宫殿岂是说换就换的?”巧竹一声嗤笑,“这宫中比她得宠的主子多了去了,若不是进了嫔位,哪一位把宫殿给换了?” “再说也没地可换。”荷叶接道,“德阳殿中一共就那么几处殿宇,除去娴贵嫔娘娘曾经住的半月阁,咱们娘娘曾经住的漪兰殿,其余的阁轩可都是有了主子的。难不成她还想住入这两处宫殿?那可真真儿的是不识抬举了。” 半月阁和漪兰殿分别出了位贵嫔,嫔,按规矩这两处宫殿是要闲置的。若真有妃嫔想住那也要先请示了皇后,再问过原先主子的意思才会给安排。这后宫之中的宫殿数不胜数,有哪位妃嫔宁愿违背了祖制去求皇后这种事。远了不说,且说永安六年那场天花,柔贵嫔那样高的位份想换宫殿都没能如意,何况是秀宝林一个小小的宝林。 再说就算秀宝林求到了朱皇后那里,朱皇后也不见得为一位小小的宝林在灵犀的心中扎一根刺。更何况秀宝林又没求到朱皇后那里,而是直接和永安帝说了。这样的挑战朱皇后的权威,恐怕朱皇后在心中早就把秀宝林打入冷宫了。 “的确有这么点不识抬举。”因灵研殿中无外人,小仁子摸着自己的脑袋憨厚的笑了,继续道,“秀宝林见皇上执意不肯给她换宫殿,便求了皇上把红豆阁改成了落枫阁,并求皇上把落枫阁重新修葺一番……” “枫,凤。落枫,落凤。”灵犀闻言一挑眉,轻笑出声,“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司徒家都送了些什么样的蠢货进来?你且再说说,她的宫殿修葺了,她住到哪里去?” 小仁子低声回道,“暂住半月阁。” “娴贵嫔也真是好性子的!”灵犀白皙的手掌狠狠的拍到雕花梨木桌上,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火,“难道就任她在广阳宫中这样的张狂吗!” 荷叶,巧竹,小仁子三人皆是被灵犀突然的愤怒吓了一大跳,不明白灵犀这气从何来。 荷叶看了眼灵犀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劝道,“娘娘,秀宝林是娴贵嫔的妹妹。想来秀宝林暂住半月阁,娴贵嫔也不会吃心的。” 灵犀听了巧竹的话一愣,随即无奈的笑了。 在灵犀的心中娴贵嫔是她的亲姐姐。可在整个后宫,所以人都知道秀宝林才是娴贵嫔真正的妹妹。她如今坐在这里为娴贵嫔不平,说不定后宫的妃嫔们早就在夸娴贵嫔仁善,与秀宝林姐妹情深了。 “是我糊涂了。”灵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温开水,无滋无味的,咽下后口中还是苦涩。 巧竹见灵犀眼中有着些许落寞,便道,“娘娘,您这样也不是糊涂。娴贵嫔娘娘平日里对您好奴婢们都是看在眼中的。在您心中,您恐怕早就把娴贵嫔当成亲姐姐了……” 灵犀心中无奈,摇头笑道,“罢了,这事不提了。娴贵嫔是个有主意的,想她也张狂不到哪里去。” 正说着,含烟从外面走进来,对着灵犀福礼后道,“娘娘,德阳殿的项儿来了。” 巧竹把空了的药碗放回到托盘上,交于含烟后对灵犀道,“娘娘,这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可说了是什么事?”灵犀问 含烟接了托盘,道,“项儿只说来给娘娘请安,不过她身后还跟着位小宫女,那宫女手中提了个——鸟笼。” 荷叶听了这话猛的一抬头,目光直直落在了含烟的脸上。跟在灵犀身边四年,荷叶远比灵犀对鸟字更加敏感。 巧竹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不痛快,便对含烟道,“你把东西拿到偏间去,我去还她进来。” 灵犀看荷叶和巧竹一脸不高兴的神情,好笑道,“即是项儿拿来的,定是娴贵嫔的意思。娴贵嫔对我如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用这样如临大敌。” 此时巧竹已经出去了,荷叶只回了句,“奴婢知道了。” 须臾,巧竹带了项儿和一个小宫女进来了。项儿对着灵犀福了一礼,又对荷叶福了一礼。那名小宫女也随着项儿给灵犀和荷叶行礼。 礼毕后,项儿对那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小宫女便上前一步,把罩了蓝色宠衣的鸟笼子拎起奉到灵犀的面前,口齿伶俐的道,“莺嫔娘娘,奴婢是秀宝林的贴身宫女芝兰。秀宝林听闻莺嫔娘娘素来喜爱鸟雀,便在宫外特意选了几只黄雀带进宫来。本来秀宝林是想亲自给莺嫔娘娘送进来的,可今个儿秀宝林移居半月阁,怕吵吵闹闹的把鸟惊了,所以让奴婢先给莺嫔娘娘送过来了。” 灵犀歪了头,审视了那个名叫芝兰的小宫女一会后,声音不冷不热的道,“劳烦秀宝林一番心意了。” 说完给巧竹使了个眼色,巧竹对那芝兰道,“随我去把这鸟放下吧。” 巧竹带着芝兰走后,项儿对着灵犀半跪了下来,满是歉意的道,“莺嫔娘娘,还请息怒。” 灵犀轻笑出声,“本宫有什么好生气的,秀宝林知道本宫喜欢鸟,好心好意的送来了,本宫只有谢的份儿,怎么可能气?” 项儿又道,“莺嫔娘娘,因今个儿秀宝林迁居娴贵嫔娘娘不方便过来。娴贵嫔娘娘让奴婢给莺嫔娘娘带句话,娴贵嫔娘娘说秀宝林年纪还轻,做事难免有些偏差。您对秀宝林心中有怨怼不打紧,可万不要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她移个地方儿住,关娴贵嫔什么事?”灵犀不答反问。 “今个儿一早儿秀宝林就打发了人来请娴贵嫔娘娘,说半月阁本是娴贵嫔的旧居,里面定有不少娴贵嫔昔日的旧物。说是,说是让娴贵嫔娘娘带着人去认一认,收一收,都换了新的……” 项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低不可闻了。 “放肆!”灵犀猛得从竹榻上站了起来,厉声喝道,“她一个小小的宝林不过是借居在半月阁中,有什么资格让娴贵嫔收拾旧物?难不成她还要住进半月阁的正殿之中?” 项儿深低着头,低声道,“这,奴婢便不知了。娴贵嫔娘娘怕莺嫔娘娘动气,便只让奴婢带着芝兰到您这里来,奴婢并未到半月阁中去。” “荷叶,备轿辇,”灵犀眼中露出一丝愠怒,“本宫便去会一会那位秀宝林,看看她是怎样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娘娘,”荷叶突然出声道,“再有一刻钟史太医便要来请平安脉了……” 项儿亦是跪下磕头道,“莺嫔娘娘,还请保重身体。娴贵嫔娘娘让奴婢到此就是怕娘娘听了些不三不四的东西生闷气气坏了身子。那秀宝林再嚣张也只是宝林,娴贵嫔娘娘定不会让自己吃了委屈的。” 正这个时候,巧竹进来了。巧竹看了荷叶递给她的眼神,对灵犀道,“娘娘,小德子来给您请安了。” 灵犀也知自己是激动了,平复了下怒火后对巧竹部道,“小德子大好了?” 荷叶忙说,“娘娘,左右一会子史太医要来给您请平安脉,不如迟些再去看娴贵嫔娘娘。顺带让小德子给您请个安,这些日子见不到您,可把小德子想坏了。” 项儿也适时的道,“娘娘,那奴婢便告退了。”说着起身离开了。 待项儿走后,灵犀的气也消了不少。重新坐回竹榻上,含玉奉上了一盏微凉的梅子汤给灵犀解暑。 小德子从外面捂着嘴走了进来,走到灵犀面前双膝落地,磕头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可大好了?”灵犀看着小德子伏地不起的后脑勺问。 小德子点头,“奴才已经大好了,多谢娘娘挂心。” “行了,起来吧,总跪着干什么。” 小德子依旧伏着身,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奴才就是进来给娘娘请个安,这就出去。奴才的伤还未好利索,怕吓到娘娘。” “你本来长得也不俊巧,我不也看了好几年了?”灵犀执意道,“你便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巧竹在后面推了小德子一把,小声道,“不让你来你非要来,现在娘娘让你抬头,你便抬头。不然娘娘心中又要计挂着了。” 小德子听了巧竹的话,终于把头从地上抬了起来,也把捂在嘴上的手慢慢拿了下来。 灵犀美目往小德子的脸上一瞄,不由得吓得一哆嗦。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颗金牙 倒不是小德子的相貌有多吓人,只是他嘴四周全是新长的嫰红色新肉。冷眼一看,就如小德子长了一张血盆大口一样。 小德子见灵犀吓得一哆嗦,慌忙磕头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还请娘娘责罚!” 灵犀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对小德子道,“行了行了,你别磕了,晃得我眼都晕了,你快起身吧。” 说着便让荷叶把小德子扶了起来。 待小德子站起来后,灵犀再看向小德子的眼神中已经再无惧意。灵犀见小德子清瘦的厉害,便对小德子道,“那日苦了你了……” 小德子连忙摇头,对灵犀道,“娘娘,奴才不苦。有娘娘这样心疼奴才们,奴才们就算是死了也心甘。” 荷叶狠狠掐了小德子胳膊一把,道,“什么死不死的,这样不会说话。” 小德子挠了挠脑袋,抽了自己一嘴巴后对灵犀呲牙笑道,“奴才笨,奴才不会说话,还请娘娘恕罪……” 灵犀正想端了茶盏喝水,看到小德子嘴里露出的那两颗如兔子牙一样的金牙,噗哧一声便笑出来了。 荷叶和巧竹在小德子一左一右,早已经笑得肩膀发颤,就连站在一边的小仁子也是低头闷笑起来。 灵犀指着笑得如兔子一样的小德子问道,“你怎么想着把牙镶成金的了?” 小德子用舌头舔了下那两颗金牙,对灵犀笑道,“娘娘,奴才这是给自己攒体已的。不仅是门牙,”小毯子指着自己的腮膀子,疲乏“奴才还让师傅把后槽牙敲掉两颗也镶成了金的。” “把你精的!”巧竹笑道,“这下子我更不怕你和我抢骨头吃了,把这两颗金牙硌坏了你得心疼死。” “不精着点成吗?”小德子对巧竹道,“我还想镶颗上等玉石的呢,可镶牙的师傅说了,那玩意弄不上。再说玉牙也卖不上价钱……” 灵犀是听明白了,小德子这是怕出宫后年老无依,有个万一的话这嘴里的几颗金牙就足够他养老了。 小德子见灵犀不笑了,便上前一步对灵犀道,“娘娘,沛儿那里有消息了。” 荷叶和巧竹一听,连忙收了笑容。 “没想到你伤中还想着这事。”灵犀美眸看向了荷叶,凌厉的。 荷叶被灵犀看得一激灵,把头低下了。 “娘娘,您别怪荷叶。奴才本来就嘴笨不会说,只要腿脚还是好的就不耽搁办事。”见灵犀把目光从荷叶身上收回来了,小德子正色道,“沛儿说莫柳的爹娘的确是曹府上的家养奴才,可也只是从莫柳的爹那一辈开始的。莫柳的爹名叫莫才五,从三岁起便长在莫家,成年后娶了同在曹家为奴的莫柳娘。后来生下了莫柳,莫冲,莫梅姐弟三个,莫柳因生的伶俐,便被安排在了曹贵嫔的身边侍候,后来陪嫁到宫中……” “说重点。” 小德子忙打住了话头,又道,“其实这莫才五和曹家是有仇的。莫家以前就是本分老实的庄稼人,后来曹贵嫔的祖父看上了莫才五的娘,莫家不从,他就仗着手中的权势把莫家弄了个家破人亡。还把年幼的莫才五收养曹府中,终身为奴。本来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没人知道,可半年前却在京城里沸沸扬扬的传开了。因为曹家的老爷子已经过世了,莫家也只剩下了莫才五一个人,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沛儿说后来曹家把莫才五一家赶出曹府了,不久后便有人发现莫才五和他的婆娘惨死在了离京城二百里的一个小镇上,衙门说是遇到了劫匪。” 灵犀心中冷笑,京城附近哪里来的劫匪?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相信。 “这么说来莫柳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背叛了曹贵嫔。”荷叶道,“不过曹家也真够狠的,现在莫柳也死了,莫家算是被斩草除根了。” “还有莫冲,莫梅呢。”巧竹道。 小德子道,“莫冲比莫柳小五岁,在莫柳进宫前就掉到河中淹死了。莫梅年纪小,才五岁,莫家出事后她也失踪了。” “再过几年也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了。”灵犀淡然道,“怕是到时,生不如死。” “都是苦命人。”小德子一叹,继续道,“沛儿的家人背地里打听了,在莫家的事传扬出来前,有人见莫才五与朱国舅府上的一个二等管家来往亲密。后来莫才五出事的那个地方,座落着朱家的两座府地……” “真是好心思,”巧竹气愤,“这宫里宫外的把圈套都让她们做绝了。恐怕莫家人到死也不清楚,京城所传扬的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发生在他们家的事。” “就是,”荷叶附和道,“莫柳身处深宫内院,对宫外的事如何能知晓,朱家人把事做的如此绝,再把莫家人惨死的事告诉莫柳,莫柳不恨死曹家才怪!” 灵犀听了荷叶与巧竹的愤怒之语,回想起长夏殿中莫柳看向朱皇后与柔贵嫔那即绝望又祈求的眼神。她突然对面前的几人道,“莫梅没死,而且就在宫中!” 见几人诧异,灵犀击掌大笑道,“能为曹贵嫔所看重的人,定不会是个心计浅的。莫柳不会轻易相信朱皇后与柔贵嫔的片面之词。定是莫梅爬在莫柳的怀中痛哭,再把这一宗宗,一件件声泪俱下的讲出来,那才真正是一刀一刀的剜莫柳的肉。这也就不难解释莫柳为何那样一心求死了,她是在求朱皇后和柔贵嫔护住她唯一的妹妹……”灵犀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的对,便对小德子几人道,“你们花些时间再去打听打听,看看莫梅那个丫头到底在宫中的什么地方。现在莫柳已经死了,莫梅对朱家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 荷叶突然明白了灵犀想做什么,出言道,“娘娘,这事都过去了这么久,莫梅怕是……” “不找找怎么能知道是死是活?”灵犀笑道,“若是死了,算她命苦。若是还活着,就想招儿把她弄到个远离是非的地护起来。现在年纪是不大,可说不上哪天心思便开了,没准能派上大用场。” 巧竹福身笑道,“娘娘,这事交给奴婢吧。奴婢在内待局时是顶讨管教嬷嬷喜欢的了,那莫梅年纪也不大,若是真送到了内待局中调教,奴婢定是能打听出来。” 小仁子在一边也道,“那奴才就再给小伍子接份差事,他平日里顶爱与那些跑腿的太监们喝些子小酒,闲赌两把。要是莫梅没死又没被送到内待局,那小伍子定能打听出来。” 灵犀满意的点点头,对小德子又问,“小林子的事可打听到了吗?” 小德子点头,继续道,“和在宫里打听到的一样,小林子在宫外有个十三岁的妹妹,名叫林姻。小林子入宫后林姻便寄养在他的姑母家,小林子平日里拿出去的大把钱财都是给他姑母了,为的就是让他妹妹在他姑母家能过得好点。可惜他那个姑母却是个喂不足的,骗了小林子说他妹妹天天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实际上小林子的妹妹六岁的时候便被送到醉香楼了……” 灵犀虽然没听过醉香楼这个名字,可一想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巧竹和荷叶在宫外时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自然也猜出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龌龊的地方,所以两人的脸上不由得都对小邓子的那位姑母挂上了鄙夷的神色。 “小林子为钱做事,也就说得过去了。他虽然不是一个好奴才,却不失为一个好哥哥。”灵犀端起茶盏喝了口已经凉透了的白水,挑眉笑道,“小林子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希望他妹妹过得好些,那我就圆了他生前的愿望……” 巧竹道,“娘娘,小林子那样害您,你还帮他的妹妹……” “左右百十两银子的小事……” 荷叶愣愣的看着灵犀,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娘娘,您人真好!对谁都好!” 灵犀被荷叶说得一定,随即展颜笑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恐怕也只有荷叶巧竹这几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奴才认为她是好人了。 把所有的事情都问清后,灵犀对秀宝林的事也不气了,心情不错的她一声长叹,“还是宫外有人好办事啊,不然就如盲人摸象一般,不着边际。” 小德子听不懂灵犀嘴里的象是什么,不过他却露了两颗大金牙对灵犀笑道,“娘娘,沛儿的事奴才给拖到年后了,还能用她半年……” 灵犀听后大笑,指着小德子对荷叶几人道,“谁说他是个笨的?说他笨的人那才真真儿是笨的!” 荷叶忙举手道,“奴婢,奴婢真真儿的笨,笨的真真儿的!” ———— 永安帝七年七月十四,永安帝封曹贵嫔之妹为正五品温才人,赐居长信宫含香阁。 含香阁曾是已殁的丽才人的故居,有了秀宝林的例子,温才人当然不想招这份晦气。便也和永安帝闹了起来,让永安帝赐个新殿名,还要把含香阁重新修葺一遍。 许是温才人闹得太过分了,也许是永安帝觉得这股风气不能任其滋长,在七月十六便下旨把正五品的温才人降为了从五品的温宝林。 这回,温宝林不闹了。 永安帝七年七月十八,入宫十日有余,亦病了十日有余的于灵若被送出了大顺后宫。 于灵若在这四个人中的确是条件最好也是门第颇佳的,可惜她与后宫八字不合,这辈子都与后宫无缘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同去霁月 七夕进宫同过乞巧佳节的四位佳人,转眼间二位封了宫嫔,一位出了宫,只剩下了朱皇后的侄女朱芳菲还住在未央宫。朱皇后说是朱芳菲与她甚是投缘,多留几日。 这多留几日,便没了期限。 于灵若出宫后,于嫔的心情大好,也有时间到灵犀的灵研殿中和灵犀抢五皇子玩了。 每当于嫔掐着时间在永安帝走后迈进灵研殿,直奔五皇子的偏殿时,灵犀都是哭笑不得。这于嫔平日里看谁都是冷冷的,可只有真正接触了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真性情的人。 这一日,永安帝前脚刚从灵研殿走出去,于嫔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又到了。 于嫔在灵研殿已经如自己的宫殿一样了,也不理会荷叶和巧竹阻拦,自己熟门熟路的就往内殿里钻。 见灵犀不在内殿,又直接钻到了灵研殿的寝殿中。 转过黄杨木的雕花屏风,于嫔看见了灵犀的衣衫散落满地,床榻上更是凌乱不堪。而灵犀只穿了月白色绣鸳鸯的肚兜坐在床榻上穿衣,一双洁白的玉臂外露,细嫩的脖胫上还点缀着点点樱红,脸上更是满面的春色…… 于嫔羞得‘呀’的一声别过了头,不敢再看。 灵犀听到于嫔的叫声声音猛的一抬头,看到于嫔站在屏风处,亦是吓得‘哎呀’一声便把床幔放下了。然后娇声埋怨道,“真是个没正经的,怎么可以这样乱闯!” 于嫔的脸也是如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明知自己冒失了,可她却依旧嘴硬道,“明明是你不知羞,不知羞!” 说完捂着红透的脸跑出去了。 须臾,荷叶进来帮灵犀更衣,满脸愧疚的道,“娘娘,奴婢们拦过于嫔娘娘了,可于嫔娘娘……” 灵犀也没责怪的意思,半开玩笑的高声道,“于嫔平日里与我交好,你们定不好拦的。以后若她再闯殿,你们直接拿了棍子乱棍打出去!” 于嫔在内殿中回了一句,“你个毒妇!” 灵犀让荷叶给自己穿了身天蓝色的对襟收腰罗裙,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只簪了两朵嫩白色的珠花。 待收拾妥当后,灵犀用手揉了揉自己还红得发热的脸,美目盈盈的看向刚进来的巧竹,问道,“怎么没声了?她去哪了?” “进偏殿了,正和五皇子玩着呢。”巧竹回道。 灵犀让巧竹去备了茶点,又对荷叶道,“请她来内殿坐吧。” 荷叶福礼出去了。 灵犀福了巧竹的手,到内殿中坐下喝了几口微凉的梅子汤润了润嗓子。可那梅子汤入口后不仅没有解渴,反而在嗓子处升起了一股子痰意。灵犀又忙让巧竹去拿了温热的凉白开来,算是把那股子甜腻的味道压下去了。 于嫔扶了盼儿的手进来,脸上还是红的。看到灵犀坐在竹榻上,便坐在了灵犀的旁边,歪头取笑道,“起了身便坐着,这午后小憩倒是越睡越累了。” 灵犀本已经不红的脸腾的一下子又红了上来,伸出了白皙的右手在于嫔的腰间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让你再胡说八道!” 于嫔见灵犀的脸红透了,又逗道,“瞧瞧,瞧瞧,这手上都没力气了。皇上也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他明明知道你的身子柔弱……” “哎呀!”灵犀娇嗔,“再这样乱讲,我真让奴才拿了棍子把你赶出去,以后也不许你来了。” “行了行了,饶了你了。”于嫔接了巧竹递过来的茶盏,吃了一口后道,“我倒是不想你,我是想你不让我来,我就见不着五皇子了。” 吃了半盏茶后,于嫔见灵犀的脸不那么红了,便伸出左手轻抚上灵犀的小腹,轻声问道,“可有动静了?” 灵犀摇摇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对于嫔道,“这补身坐胎的药我日日喝,怎么就是没动静呢?” 荷叶在一边低声道了句,“娘娘,这事急不得,这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哪里会那么快?” 荷叶的话一出口,于嫔和灵犀都无奈的笑了。她们的确是太心急了,心急到度日如年。 让荷叶巧竹盼儿都退下后,于嫔和灵犀说起了知心话。 于嫔毫无形像的往竹榻上一躺,轻笑道,“灵若出宫了,我这心里的一块病也算了了。” “她出宫了,这于家的责任不是又落到你的身上了?”灵犀推了于嫔一把,道,“怎么,要不要随我去给皇上送送糕点什么的?” 于嫔一拍灵犀的手,抛了一个白眼过去,道,“才不要。灵若出宫了,他们自会再送一个于家的女儿进来。只要不是灵若,谁都行。”于嫔闭上了眼睛,语气平淡的道,“你别看我是长房嫡女,可这大宅子里的争斗却一点也不比宫中少。我有七位姨娘,除了灵若这个同母的妹妹外,还有一同生活的十二位妹妹,五位兄弟。自小姨娘们就斗心计,那些子兄弟姐妹们也跟着斗。大到房屋田地门店,小到屋内的摆件头上带的珠花玉钗,就没有一件事是能让人清净了的。你别看这宫中一日也没安宁过,可在我这心里却比在家里舒服多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灵犀附和道。 于嫔见灵犀坐着端正,一伸手把灵犀也拉得躺在了竹榻上,用手支着头,对灵犀道,“你呢?你在家时是怎样的?” “我……”灵犀拿了个炕枕枕于头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于嫔幽幽的道,“我父亲是崔国舅府上一个训鸟的匠人,我身上有一个长我一岁的姐姐,自小一起长大。后来我就进宫了,对以前的事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 于嫔有些泄气,道,“还想着你能给我讲讲贫家里的兄友弟恭呢,没想到你也是个不知道的。” “我九岁就入宫了,还能记得多少?”灵犀拿手打了于嫔一下,道,“贫家百事皆哀,一分田一分房皆是吵架的根源,哪就有你说的兄有弟恭了。再说你与你妹妹不就是极好的?你这样护她,她不知在心中怎样感谢你呢。” 于嫔却一声叹息,“感谢?她心中不恨我我就知足了……” “此话怎讲?”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于嫔明显不想多提这事,闭眼道,“左右我在宫中她在宫外,这辈子也见不得几面。” “左右是还能见到的。”灵犀合上眼睛,有些想睡,“不见你就不想吗?” 于嫔也拿过一个枕头枕在头下,和灵犀有一句无一句的闲聊,里面低声,时而浅笑,悠哉悠哉…… 待到巧竹再端了茶盏进来,两个人已经对着睡着了。 ———— 永安七年七月二十日,倾云宫的掌事嬷嬷程嬷嬷到未央宫向朱皇后禀告,居于霁月殿的仁妃生病了。 当时朱皇后正在与瑛妃,柔贵嫔等一甘前来请安的妃嫔闲聊,朱芳菲就站在朱皇后的身后侍候着,如一个一等大宫女一般。 朱皇后对跪在地上的程嬷嬷问道,“可请了太医了?” 程嬷嬷点头如捣蒜,“霁月殿的奴才已经去请太医了。” 朱皇后点头,站起身后缓缓的道,“自天花过后,仁妃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今日闲着也是闲着,你们就随了本宫一起去看看仁妃吧。” 灵犀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心中亦冷笑不止。 仁妃在霁月殿中病了大半年了也不见朱皇后说去看看,今个儿怎么就要去看看了? 柔贵嫔也站起身来,笑着接道,“皇后娘娘仁慈,想来妹妹也许久未去看看仁妃了,也真是想念呢。” 朱皇后与柔贵嫔这样一唱一喝的,别人自再没有坐着的道理。 瑛妃身为后妃之首,站起身后对着朱皇后柔柔一笑,道,“仁妃身子不适,当姐妹的自没有不去探望的道理。可今日众姐妹出宫匆忙,想来空着手去,多有不便吧……” 娴贵嫔亦是对朱皇后道,“臣妾也觉得不妥,空手不空手的,都是自家姐妹想来仁妃娘娘也不会吃心。关键是仁妃娘娘此时正在病中,咱们这么多姐妹一同去怕是会扰了仁妃娘娘安心养病吧。” 柔贵嫔柔柔的笑出了声,对娴贵嫔道,“娴贵嫔果真是心思细腻,怕众姐妹同去扰了仁妃的清静。可也没见娴贵嫔闲暇时有到霁月殿中看了看,走一走……哦,是了,怕是娴贵嫔整日里忙着照顾三皇子,空不出时间吧!” 娴贵嫔的脸当下便白了,再也说不出话来。莺妃传:.. 朱皇后却难道同意了娴贵嫔的话,对柔贵嫔道,“娴贵嫔说的也不无道理,咱们这么一大群人去看她,的确是不方便。”朱皇后沉吟了会,抬头对众妃嫔道,“这样吧,今日嫔位以上的就劳累些,随本宫到仁妃那里坐坐。余下的,便自行择个时间再去吧……” 朱皇后的话说完,雪婕妤便率先对朱皇后福礼道,“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雪婕妤在后妃中向来是孤傲的,她的话一落,其他婕妤以下位份的人便纷纷告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未央殿中便只余下了嫔位以上的几位妃嫔。 看着越走越少的人,灵犀心中生起一丝不安。抬头去看娴贵嫔,见娴贵嫔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对什么事也不知晓一样。 近日关于三皇子的流言很多,灵犀知道娴贵嫔应付的很是吃力。 她又回头去看于嫔,见于嫔也正在看着她。灵犀想和于嫔说句话,可未央殿中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朱皇后扫了眼站于下方的几位妃嫔,笑得灿烂,“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各自的宫中也是杂事烦多。咱们便早去早回吧。”说着美目向着灵犀,特意问道,“莺嫔,五皇子年幼,你宫中无要紧的事吧。”一更奉上~出去走亲戚,二更晚些 第一百一十九章 病中受辱 都说了早去早回了,就算是灵犀宫中有事难道还能拒绝了朱皇后不成?灵犀只能带了满面的笑容,对着朱皇后盈盈的福身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宫中无事。” 这时紫晚进来对朱皇后道凤辇已经备好了,朱皇后便扶了朱芳菲的手,道,“既是大家都无事,那便走吧。” 于是朱皇后便带着嫔位以上的妃嫔,乘着轿辇浩浩荡荡的去了倾云宫的霁月殿。 路过御花园时,灵犀见朵美人与一位妃嫔的身影远远的在荷花池边闪过。那那位妃嫔的身影看着似乎是婉才人。 灵犀心中暗道婉才人是个没深浅的。她的身孕刚过了三个月,虽说胎已经坐稳却依旧是危险的时候,这时她跟朵美人瞎跑什么? 于嫔见灵犀坐在轿辇上一个劲儿向荷花池的方向张望,便出声问道,“莺嫔,你在看什么?” 灵犀的目光随着那嫩粉色的身影一个劲儿的晃,随意的回了于嫔道,“我见婉才人站在荷花池的石桥上,有点担心。” 欣嫔远远的听到了灵犀的话,轻笑道,“婉才人站在荷花池的石桥上看荷花,莺嫔你担心什么?” “莺嫔身为永乐宫的主位,她宫中怀了孕的妃嫔冒失的去了危险的地界儿,她当然担心。”于嫔冷冷的回道。 于嫔的话让欣嫔脸上一白,心中一股无名火便串了上来。冷笑了一声后,迎了于嫔的目光回道,“于嫔的话说的不错,只苦了乐婕妤,没分了个好宫殿以至于腹中龙嗣……” “行了!”娴贵嫔的轿辇在灵犀的前面,娴贵嫔听了她们的话忍不住回头隔了灵犀对欣嫔训斥道,“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越发的没规矩!” 欣嫔心中更是不快,可碍于娴贵嫔的位份比她高,只能强忍下了话头。 令嫔的轿辇在于嫔的身后,和欣嫔是并排而行。她拿着帕子捂了嘴,轻笑道,“欣嫔的脸色可真好看,和脸谱似的。” 欣嫔的脸色更不好了,转过头白了令嫔一眼。令嫔却笑得轻蔑,明显没把欣嫔看进眼中。 朱皇后的凤辇行在最前面,她轿辇错后一位的便是瑛妃。 朱皇后轻回了头,对瑛妃笑道,“瑛妃,你可还记得你上次到倾云宫是什么时候?” 瑛妃让抬轿辇的太监微微向前,笑了对朱皇后倾身低头道,“臣妾记得上次到倾云宫是天花过后,那时仁妃也是病着。” “说来也有半年了。”朱皇后轻笑着,头上的七尾凤钗,赤金芍药步摇随着轿辇的走动而轻轻晃动,“仁妃嫁到大顺也有二年的时间了吧。” 瑛妃点头回道,“臣妾记得是永安五年七月底,再过几日便整整两年了。” “这一桩桩的事,想起来就和昨个儿发生的一样,转眼间两年都过去了。” “可不是,若不是那场天花,四皇子都一周岁了……” ………… 说话间,几个人便到了倾云宫的宫口。下了轿辇后,朱皇后带着几位妃嫔直接奔了霁月殿。 灵犀下了轿辇后故意压在了后面,与和她并排而行的于嫔道,“我总觉得皇后娘娘今天有些不对劲儿呢?” 于嫔握了于嫔的手,小声对灵犀道,“莫要慌,如果她真要动手,也不会费了这般心思拉你来这儿了。” 于嫔的话灵犀也明白,可她自己的心里乱得厉害。 仁妃一病半年之久,哪日没请太医前去医治,可为何偏偏这日就有了倾云宫的掌事嬷嬷去未央殿中禀告? 朱皇后又这样无理由的拉她们到这里来看仁妃,怎么想怎么不简单。 穿过倾云宫的小花园,上了雕花回廊,绕过了一处假山,进了一道拱门,便是霁月殿的所在之处。 早已有太监宫女跪在霁月殿的院门前迎接,一时间各宫娘娘吉祥的请安声山呼而起,完全没有顾忌到此时霁月殿中还住着位生染重病需要静养休息的仁妃娘娘。 朱皇后让众人起身后,一名身着一等大宫女服饰的宫女又跪下磕头道,“皇后娘娘,仁妃娘娘身子不适不能远迎,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朱皇后扶了朱芳菲的手也不回话,只高高的仰了头自故的进了霁月殿。 因人多,朱皇后也并未带着众人进了霁月殿的内殿,只带着众妃嫔在外殿中坐下了。 那名大宫女跟进来后带着几名小宫女先给朱皇后和众位妃嫔们奉了茶,然后告退进了内殿。半盏茶的功夫后,从内殿中扶出了衣冠整齐却脸色苍白的仁妃。 仁妃一出来便把灵犀吓了一跳,不过一月左右的时间没见而已,仁妃居然已经清瘦到了如此的地步。那本合身的宫衣此时穿在她的身上如大了两个尺寸一般,露在衣袖外的手更是瘦得皮包骨,全没有一丝肉感。本就有些刚毅的面孔此时更是如刀削的一样,再也感觉不到半分美意。 仁妃在那名大宫女的搀扶下对朱皇后行了礼后,虚弱的道,“臣妾这不争气的身子,还劳烦皇后娘娘亲自来看,心中真是过意不去。” 朱皇后也未赐坐,只对站在那里东倒西歪不停摇晃的仁妃道,“都是自家姐妹,你病了本宫自然是要来看看你的。虽说这后宫不小,可本宫还是找得到霁月殿的路的。” 朱皇后的话一落,端了茶盏的,吃了一口茶的,正想起身对仁妃行礼的,不由得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目光聚集在了朱皇后与仁妃的身上。 仁妃听了这话身子明显的一哆嗦,随即挣脱了那名大宫女的手,对着朱皇后左右摇摆的跪了下去,道,“皇后娘娘仁慈,是臣妾的福气。臣妾所食所用皆为皇上与皇后娘娘所赐,无以为报,还请皇后娘娘受臣妾一拜。” 说着,咬了牙挺着虚弱的身子对朱皇后磕了三个响头。第三个头磕下再起来,身子已经是跪得倾斜了。 朱皇后也未让仁妃起身,只笑道,“本宫身为这大顺的皇后,你为大顺的妃嫔,怎样‘照顾’你都是应该的。你何以行这样的大礼,难不成还拿自己当外人吗?” “臣妾嫁到大顺,便是大顺的臣民,怎么会把自己当外人。”仁妃声音虚弱的道,“臣妾以往不懂事,是皇后娘娘大度,细心教导,让臣妾知了规矩,懂了礼节。皇后娘娘如此关怀臣妾,臣妾怎会把自己当外人?” “也是,”朱皇后点头笑道,“快起身吧,怎么说你也是四皇子的生母,大顺的有功之臣。如今你又病着,不要平白糟蹋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说着朱皇后便让紫晚上前去扶仁妃。 仁妃又给朱皇后磕了一个头,才握了紫晚的手,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柔贵嫔把刚端起的茶盏放下,站起身径直走到了仁妃的面前,对仁妃一福笑道,“嫔妾参加仁妃娘娘。” 此时仁妃的脸色已经是青白,可她却还是用毫无血色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对柔贵嫔道,“柔贵嫔快快请起。” 柔贵嫔退下后,瑛妃也走到了仁妃面前,待仁妃对她福了一福后,瑛妃才回了半礼,对仁妃笑道,“你且好好的养着身子,万不要再劳累了。待你好后也到我的宫中去坐坐,说会话解解闷。” 仁妃自然是不会说不好,强撑着精神对瑛妃频频颔首。 仁妃过后,又是娴贵嫔,娴贵嫔后,又是于嫔,于嫔过后,又是灵犀…… 在别人对仁妃行礼时,仁妃总是说几句客气之话。可当灵犀对仁妃行礼时,仁妃的目光却如刀子一般扎在了灵犀的脸上,那样子简直是恨不得喝灵犀的血,吃灵犀的肉,把灵犀挫骨扬灰。 灵犀淡笑的给仁妃行礼,完全不把仁妃如刀子一样的眼神放在心上。待仁妃声音中带着冷意让灵犀起身时,灵犀瞄见仁妃的左手指缝中渗出了一丝血痕。 能在病中把自己的掌心扣出血,这是对她有多大的恨,抑或是对朱皇后有多大的恨? 待来的妃嫔都给仁妃行过礼后,朱皇后起了身,对病怏怏的仁妃笑道,“就是想你了,所以带着众姐妹们来看看你。本宫见你这里冷清得很,定让她们以后多来陪陪你。” 听了朱皇后这冠冕堂皇的话,灵犀心中冷笑。朱皇后这样大张旗鼓的带着嫔位以上的妃嫔来羞辱仁妃,也真是把事做绝了。这软刀子扎得,让仁妃连喊痛都喊不出,怕是以后的日子越发的难过了。 朱皇后都如此说了,仁妃哪会说不好,只能强撑了身子谢恩。当朱皇后带着几人迈出霁月殿时,灵犀分明听到了霁月殿内重物落地的身影。 回眸一望,仁妃晕倒了…… 第一百二十章 圈圈套套 永安七年七月二十五,居于宜德宫绮春阁的宜婕妤被太医诊出已经身怀龙嗣三月有余。 灵犀听闻这个消息时,当坐在回廊上看五皇子在灵研殿的院子中玩耍。她回头对身边的荷叶与巧竹笑道,“瞧瞧,这才是个聪明的。” 荷叶一边给灵犀打扇,一边点头道,“平日里都没听闻宜婕妤怎样怎样,这不声不响的,就怀上了。” “董家的女儿岂是等闲之辈?前朝的静慧太贵妃最善长的便是一个忍字,最后整个后宫中最享福的也莫过于她了。再说,宜婕妤以前是和仁妃交好的,四皇子出事后她自然不敢张扬。”说到这里,灵犀想到了前几日同朱皇后一起去羞辱病中的仁妃。 仁妃已经是这般境地了,朱皇后却依旧不忘仁妃当年对她的不尊,从而让后宫中的宫嫔登门肆意羞辱…… 从这一点上,灵犀真没看到朱皇后那里有身为皇后的大度,也没看到朱皇后那颗母仁天下的仁慈之心在哪里。 可朱皇后能坐到皇后的位子上,心思真的就如此浅薄,浅到迫不及待的去表露自己的喜恶? 巧竹在一边接道,“仁妃也真是可怜,听说近几日前去她霁月殿中给她请安的妃嫔一拨接着一拨。哪一拨都是进了外殿便不再往里走,定要仁妃亲自出来接待她们才行,不然就说仁妃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美意……就仁妃现在那如纸糊一样的身子……” “那也是她活该。”荷叶打断了巧竹的话,递了个眼神,道,“她当年那样跋扈,把整个后宫的主子都得罪便了,能有今日她早应该想到的。” 灵犀看荷叶那样子轻笑了出来。仁妃曾经羞辱过灵犀,荷叶是怕巧竹语气里对仁妃有怜悯之意而引得灵犀生气。 “就是,”巧竹反应了过来,恶狠狠的道,“她活该!” “活该不活该的,”灵犀看着荷叶与巧竹笑道,“你们也是只看到了表面。” 荷叶和巧竹皆是一愣,然后眼露迷茫的看向灵犀。 灵犀坐得累了,便从竹椅上站了起来,看了在院子中玩得正开心的五皇子,对荷叶和巧竹道,“你们都与我去过长夏殿,那日在长夏殿中你们看仁妃的身体如何?” 荷叶低头回想了一会,然后抬头道,“当时仁妃虽然清瘦,可看上去身体还是不错的。最起码要比现在强多了。” “就是,就是!”巧竹也是点头,“当时她力气大得狠,发起疯来荷叶都没拉开她。” 灵犀靠在朱红色的廊柱上,歪头道,“她病得如此厉害,定不是一日两日积下的。可往日怎么没听说过仁妃生病或是霁月殿请了太医?而且在之前,她还曾经在未央宫中走动过。有几个妃嫔敢带着病躯去未央宫的?” “没有人敢。”巧竹肯定的道,“就拿年前那场天花来说,当时柔贵嫔还是好好的呢,不是一样让皇后用一个粗使的小太监打发出来了。仁妃本就与皇后娘娘不睦,她怎么会拖了生病的身子去未央宫,那还不如自己拿了条白绫悬梁呢,最起码能留具全尸。” “所以……”荷叶接道,“娘娘您认为仁妃病得蹊跷?” 灵犀点头,“仁妃病得蹊跷,皇后去得也蹊跷……” “怕是……”荷叶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灵犀哪会不知道又要有人要倒霉了?灵犀怕的是这圈圈套套全是给她设下的,让她防不胜防。 灵犀低头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心中暗急,那个能救她一命的孩子怎么还不来啊?再不来,她都怕自己等不到了…… “妖……” 五皇子的叫声把灵犀云游的丝绪引到了院子中。 原来那只硕大的黑猫又来了,此时正趴在已经没了几朵栀子花的栀子树上,垂下了尾巴引五皇子用小胖手去够。 五皇子个子矮,怎么够也够不到,便直往夏青的怀里钻,让夏青抱着他去和小妖玩。 “夏青夏彤,护着五皇子些……”灵犀出声叮嘱道。 “娘娘,小妖喜欢五皇子,五皇子也喜欢小妖。”巧竹笑道,“小妖那尾巴谁摸都不行,偏偏五皇子怎么抓怎么咬小妖都不气。” “也不枉我这一年好吃好喝的喂了它,”灵犀又叮嘱道,“记得多给小妖洗澡。” 永安七年七月二十七,广阳宫德阳殿中的娴贵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 不出半日整个后宫就都知道了,原来先前在后宫之中流传的传言是真的,三皇子真的在那场天花之中被高热烧坏了脑子,得了痴呆之症。 当夜,永安帝留宿德阳殿,抱着几次哭得晕厥过去的娴贵嫔疼心不已。 娴贵嫔对着永安帝一个劲儿的磕头,求永安帝查出天花到底是天灾还是**,若是天灾,娴贵嫔愿意吃斋念佛一辈子,只求老天开眼让三皇子康复。若是**,便把那为祸之人抓出来,为三皇子和四皇子讨个公道! 永安帝被娴贵嫔哭得心都碎了,对娴贵嫔所提之事一一应下,并下旨在宫外广寻神医入宫为三皇子诊治。 三皇子的事一经披露出来,后宫中的妃嫔便把目光都落在了灵犀的五皇子身上。 永安帝共有五子,二皇子不育,三皇子痴呆,四皇子已殁,如今有资格问鼎皇储之位的,就只剩下大皇子与五皇子了。 在得知了娴贵嫔对永安帝提出的要求后,灵犀的心立马便折了个个儿,一张嘴,一口酸水便吐到了巧竹匆忙捧过来的帕子之中。 别人看到的是五皇子有位及皇储的可能,灵犀看到的却是自己的生命倒记时。 于嫔已经对她说过,现在那场天花的所有证据都已做实。娴贵嫔此时让永安帝查天花之事,那就和亲手拿了刀子直接杀她一样! 如果不是娴贵嫔是灵犀的亲姐姐,这几年是相互搀扶着走过来的,灵犀甚至怀疑娴贵嫔是朱皇后的人,专门在这个时候给她沉重的一击。 待灵犀抬头时,她的脸色煞白,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荷叶忙递过去净水给灵犀漱口,小脸也是煞白。待到灵犀漱了口后,荷叶才轻抚灵犀的后背,小心的问,“娘娘,您怎么了?” 灵犀轻摇螓首,捂着狂跳不止的心,道,“我觉得心里发慌,慌得我直恶心。” 说着,又捂着嘴想吐。 这回巧竹捧了干净的痰盂到灵犀面前,任灵犀吐了个痛快。 灵犀再次抬头,脸上已经是无一丝血色了,整个人的精神更是不好,眼中全是惊恐。 荷叶心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一个劲儿的帮灵犀顺胸口,道,“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含烟……” 灵犀一把抓住荷叶的手,对荷叶道,“我没事,用不着请太医。” 此时请太医,岂不是和心虚一样? 含烟听了荷叶的呼喊已经进来了,巧竹忙起身把那痰盂递给含烟,“换个干净的进来,再煮些温热的梅子汤进来,给娘娘压压。” 含烟看清楚听明白后一脸的惊喜,跪下把痰盂放在一边就对灵犀磕头,祝贺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喜从何来?”灵犀问。 含烟喜滋滋的道,“娘娘这个月没来葵水,今日又呕吐不止,这不都是身怀龙嗣的征兆吗?” 听了含烟的话,灵犀的手激动的都哆嗦了。 荷叶与巧竹也是一脸的恍然大悟,荷叶忙对灵犀道,“娘娘,含烟说的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要不要请刘太医过来看看?” 灵犀正在掐指算日子,她和永安帝回禀停了避孕药汁是七月初的事,现在不过是七月未…… 灵犀越想越心凉,还不到一个月,会是怀孕吗?恐怕就是太医来了也诊不出个所以然,到时平白给别人添了笑料。 想明白后,灵犀轻轻摇头,把自己心中的顾忌说了出来。 巧竹则直言道,“娘娘,那咱们不请刘太医。就请史太医来给您把个平安脉,若是真有了,史太医也不会瞒着。” 荷叶和含烟都在一边一个劲儿的点头,认为巧竹的办法可行。 灵犀在心中又想了会,道,“还是再等上几日,若我还是不适,那就请史太医来看看。现在先不要动……” “哎呀!”巧竹心急的一跺脚,皱眉道,“娘娘,您怎么事事儿都退让呢?奴婢知道娴贵嫔那里出事您心中着急,可这个时候请太医来看看怎么了。” 灵犀难得的板了脸色,对巧竹厉声喝道,“越发的没规矩了,真是我把你惯坏了!” 巧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委屈的眼睛中全是眼泪。 荷叶也跪了下去,对灵犀道,“娘娘您别生气,巧竹心直口快……” “行了,你们下去吧,我自己静静。” 灵犀心中何尝不知巧竹是为自己好,可她如今走到何种的地步,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不事事小心谨慎,那可是万劫不复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周岁封王 接下来的几天,灵犀依旧是心惊,恶心不止,身子随之清瘦了一大圈。 因灵犀自己的身子不爽,再加上三皇子的事,五皇子的周岁只是简单办了一办,并未张扬。 五皇子周岁,本就是个喜庆的事,虽未张扬却还是极受重视的。 朱皇后百忙之中抽空亲自到了灵研殿,赠了一柄檀香木制成的如意给五皇子安枕。据朱皇后身边的朱芳菲说,这柄如意的木材可是稀有,有安眠之效。而且在夏日里能驱虫,放在枕边给五皇子安枕省着五皇子受蚊虫叮咬。 巧竹接过那柄如意时心中暗道,合着这如意的作用就是一点子安眠香再加一点子驱虫香料。巧竹一向财迷惯了,即使送如意的人是朱皇后,她依旧在心里给了一顿好念。 瑛妃听闻五皇子喜欢步摇,暗思五皇子可能是喜欢摇摆之物。便命人用玉石和金铃铛制了一件精巧的小挂件,拿上手中轻轻一晃那金铃铛便会叮当做响。 灵犀看到这物件的时候眼前一亮,这玩意和她前世的风铃有异曲同工之。 柔贵嫔送了一对成色上好的玉佩。 巧竹拿到这玉佩的时候心里乐了好久,自朱皇后抑制后宫之中奢靡之风后,便很少见有妃嫔送得如此阔绰了。 娴贵嫔并未到场,却依旧命项儿送来了一套文房四宝。 巧竹对这东西不懂,不过是娴贵嫔送的,她心中也没多挑。 于嫔甚喜五皇子,巴巴的送来了一套金镶玉的如意项圈,亲手挂在了五皇子胖呼呼的脖子上。 令嫔与欣嫔和灵犀都不熟惗,送得也是平常之物。当然,欣嫔送的东西依旧让巧竹念了好一阵子。 朱皇后赐了如意后便走了,于是只余了嫔位以上的妃嫔和灵犀一起热闹。 到了晚膳的时候永安帝到了灵研殿,用过了晚膳便是陪着灵犀给五皇子抓周。 五皇子难得的放弃了一堆物件中的步摇,伸出胖呼呼的小手抓起了一枚小小的石头板指。 那板指是永安帝特意命人做的,用得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天外飞石。坚硬的石头被匠人打磨成了板指状,其正面刻下了一个‘毅’字。 五皇子拿起那只板指,对着永安帝‘咯咯’的大笑,一脸的得意。 永安帝则拥着灵犀笑得畅快,在灵犀的耳边笑道,“朕就是知毅儿是个识货的,那个字即是毅儿的名字,亦是毅儿的封号。” 灵犀听后把笑僵在了脸上,只有王爷才有封号。 永安帝见灵犀脸上的笑僵硬,便命人把五皇子抱走。待宫人走净后对灵犀道,“朕知你心中不安,可朕既然疼他就不能让他犯险。朕会放出些口风说五皇子无君王之能,等他大些朕再给他指门好婚事,让他安心的做个闲散王爷……”永安帝一顿,问道,“灵犀,朕这样安排你可气朕?” 灵犀热泪盈眶,对着永安帝跪倒便拜。灵犀从来没想过五皇子会当皇上,永安帝早早定了五皇子的地位,对五皇子百利而无一害。 永安帝把灵犀扶起来,抱着灵犀道,“朕说过,朕会护住你们母子的。” 灵犀伏在永安帝的肩膀上痛哭,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永安帝这样待她们母子让她怎能不感动? 永安帝并未马上封五皇子为王,可永安帝却在御书房中与大臣议事之时,有意无意的提及了五皇子贪爱步摇。 步摇为妇人所配之物,五皇子贪爱步摇,瞬间就让大臣们对五皇子产生了此皇子贪恋女色的印象。 再加上永安帝提及此事之时一脸的不奈,大臣们也就明白了,五皇子是不可能被立为太子了。 永安帝在御书房放出口风后,灵研殿中又传出了消息。说是永安帝有意封五皇子为王,封号已经定下了,只等着五皇子大些便行册封。 于是,后宫又沸腾了。 大顺朝封得最早的一位王爷便是睿王,那还是孝和太皇太后的意思。五皇子刚满周岁便封王,永安帝这是有多宠爱他,亦是多宠爱五皇子的生母莺嫔。 在有人嫉妒灵犀母子的时候,就有人对这事乐见其成。 王而已,封了还可废。太子就不同了,封了就封了。永和帝后期那样宠爱睿王,不还是没有废掉当时的太子李辰逸? 再说,永安帝已经对大臣明白说了五皇子没有君王之能,灵犀身后又无强势的娘家,封王,也就是顶天的恩宠了。 柔贵嫔虽然也嫉妒五皇子这么小便有了封号,可心中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的二皇子将来是要登基为帝的人,一个王爷她哪里看得进眼。 当然,二皇子要想问鼎储君之位,要紧解决的就是膝下无嗣。柔贵嫔为此事揉碎了心,太医也没少往二皇子的府里送,可就不见有喜讯传出来。 五皇子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灵犀的心中却平静了。 朱皇后与柔贵嫔一直以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无非是因为她膝下有一位皇子与她们争夺储君之位。如今五皇子已经没有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朱皇后与柔贵嫔自然再没有理由置她于死地。 果真,在五皇子的事传出后,灵犀再去未央宫中给朱皇后请安,朱皇后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灵犀冷目以对了。柔贵嫔虽然对她还是不正常的热情,可却也能看出她眼中少了几分敌意。 这种情况对灵犀来说,可谓是绝路逢生。只要永安帝在查天花之事时对自己再多三分信任,再加上腹中这个可能已经到来了的孩子,灵犀有足够的把握自己的命是保住了。没准,位份也保住了。 永安七年八月初五,一直恶心不止的灵犀,终于在荷叶与巧竹的再三劝说下,让史太医迈进了灵研殿的大门。 史太医进了灵研殿后先是跪下恭贺五皇子封王之喜,然后才把脉枕拿出来放在了灵犀手边的小矮桌上。 灵犀把左手手腕轻轻放在脉枕上,笑了对史太医问,“史太医,本宫的不足之症,可还严重?” 巧竹拿了条纱帕搭在灵犀洁白的皓腕上,对史太医做了个请的手势。 史太医没有忙着给灵犀把脉,而是恭敬的回灵犀道,“莺嫔娘娘最近可还有不适?” “没有。”灵犀摇头,暖笑道,“本宫只觉得近几日恶心的有些厉害,怕是夏日里吃错了东西,还请史太医给本宫开张调养脾胃的方……” 话未说完,已是捂着嘴轻呕了起来。 史太医听完双眼一亮,连忙把右手三根手指搭在灵犀的左手之上,须臾,史太医面露惊喜,示意灵犀把左手拿下,再放了右手上去。 又过了一会,史太医激动的再次对灵犀跪下,磕头道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已经身怀有孕一月有余!” 灵犀大喜,连忙问“真的?” “千真万确!微臣不敢欺骗娘娘。” 荷叶和巧竹都是开心的眉开眼笑,齐齐对灵犀福下道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巧竹起身后巧笑了对荷叶道,“含烟那丫头的嘴还顶准的,等我给她打根簪子戴。” 灵犀捂着自己的胸口,身子有片刻的虚脱。等到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后,让史太医起来,又有些担心的部,“史太医,本宫前些日子一直在喝着避孕的药汁,这,本宫总感觉有些不安……” 史太医对灵犀道,“莺嫔娘娘不必担心,那药汁并不伤身,停了,也就没有任何的作用,不然也就不必日日饮用了。” 史太医如此一说,灵犀是彻底把心放下了。 史太医又对灵犀道,“娘娘,可否给老臣个讨喜的机会?” 灵犀在怀五皇子时,灵犀便没让史太医去和永安帝邀赏。对于太医来说,侍候的主子有孕可谓是极喜庆的事,也算是头功一件了。 灵犀本想如五皇子时一样等到三个月时再说,可一想现在自己的情况实在是禁不起一点差异。便点头同意了史太医的话,对史太医客气道,“本宫身子一直不好,承蒙史太医这些年来用心照料。如今又身怀龙嗣,还要继续劳烦史太医……” 说完,又重赏了史太医,让荷叶恭敬的送出去了。 灵犀有孕,再次在后宫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宫嫔们纷纷道,这宫女出身的莺嫔娘娘也太有福气了吧。在这后宫之中除了朱皇后为永安帝孕育两位子嗣外,还未有妃嫔能有这份殊荣。 于嫔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立马便拿了贺礼到了灵研殿中来祝贺。她拉着灵犀站起身,看着灵犀的肚子,频频笑道,“这回就不担心了!这回就不担心了!” 有人高兴,便有人不高兴。 当曹贵嫔得知灵犀的五皇子先是定了亲王的封号,后又身怀龙嗣后,气得在长夏殿中大发脾气! 她如今已经不能生了,皇上也不再宠爱于她。就连曹家,亦是放弃她了。在她如此悲惨之时,灵犀身边环绕的幸福让她觉得是如此的刺眼。 温宝林在得知曹贵嫔在长夏殿中发疯时,扯了嘴角发出一声冷笑。随即便对贴身的宫女封香淡然的道,“去未央宫放个风去,如此品行不端,怎配做一宫主位!”二更奉上~都啵个~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雨后清香 永安七年八月十一,朱皇后罚曹贵嫔在长夏殿中禁足三月,并罚了她三个月的月例。 理由是曹贵嫔在长夏殿中语出秽言,诅咒身怀龙嗣的灵犀与五皇子,此等悍妇嫉妇如不严惩,难平后宫之中不良风气。 曹贵嫔自滑胎后便一直在长夏殿中称病未曾出去过,本来还能用那无缘出世的孩子来博得永安帝的几分同情。朱皇后一禁曹贵嫔的足,本就鲜少去长夏殿的永安帝更是不去了。 曹贵嫔素来是个心气儿高的,得宠之时没少给别的妃嫔脸子看。如今她落得这般田地,不免有些妃嫔在心中暗爽。 如令嫔与欣嫔就是被曹贵嫔明里暗里讥讽惯了的,她们不似于嫔一样家势强大,亦不像灵犀一样得宠,平日里面对曹贵嫔时只能一个忍字挂在心头,吃了多少暗气只有她们自己心里知道。 所以当得知了曹贵嫔被朱皇后禁足后,心中都不免觉得大快人心。 可惜她们这一丝快意还未到达心底,温宝林又被永安帝封为正五品温才人了。 曹贵嫔与温才人是嫡亲的姐妹,这在后宫之中是人人知晓的。朱皇后前脚刚罚了曹贵嫔,永安帝后脚便把温才人抬了上去,这难免让脑子不够用的妃嫔想不明白永安帝和朱皇后唱得是哪一出。 温才人倒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自从上次和永安帝无理取闹被永安帝降了位份后,当真安稳了不少。人前人后做事,也应了她那个温婉贤良的封号。 一时间,温才人成了才人位份中仅次于婉才人受宠的妃嫔。 永乐宫灵研殿的内殿中,灵犀再次抱了干净的痰盂狂吐不止,等她吐够抬起头,脸上已经无了一丝的血色。 荷叶把那只呕进了几口酸水的痰盂让含玉拿下,自己皱了眉头道,“娘娘,怎会吐得这般厉害?奴婢记得您怀着五皇子时,远没有像这次这样。” 灵犀闭眼歪在竹榻上,努力平复自己的眩晕感,气息不稳的道,“快些足月吧,我宁愿那样死一次也不愿意像这样……” 话未说完胃中又是一阵翻涌,灵犀立马起身又吐了起来。 巧竹轻拍灵犀的后背,“娘娘,要不让史太医给开副药吧,这样太辛苦了。” 灵犀轻轻摇头,把痰盂放下拿过茶盏漱了口,脸色苍白的对巧竹道,“不用,过几日便好了。我这次反应这样大,可能是生产了五皇子后身子还没恢复。” “娘娘,那您再睡会吧。”荷叶把炕枕放平,对灵犀道,“睡了就不难受了。” 灵犀现在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是醒着的,严重的睡眠不足让她的眼下都是乌青的。再加上每日里吃的少,吐的多,身子更是柔弱不堪。 灵犀小心翼翼的在竹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睁着眼睛对荷叶道,“我哪里睡得着?就这样平躺着,你们陪我说说话吧。”说着又问巧竹,“巧竹,咱们殿中现在薰的是什么香?” “是百合香。”巧竹拿了团扇轻轻给灵犀打扇,道,“史太医说百合凝神,娘娘如今有孕,燃这个香正合适。” “不好。”灵犀声音极小的道,“闻了头痛得厉害,换了别的香来。” 荷叶连忙道,“奴婢这就去换,娘娘想用什么香?” 灵犀皱眉,她只觉得现在殿中的香气让她胸中压抑,可若问她想用什么香她也说不出来。 许久后,灵犀道,“我想闻雨后的清香,那样脑子能清明些。” 雨后的清香…… 巧竹和荷叶都犯难了,这雨后的清香要上哪里去寻? 含玉正换了干净的痰盂回来,听了灵犀的话后道,“娘娘,雨后的清香应该就是那种冷香。奴婢在内待局时听教熏香的嬷嬷说过,冷香虽然好闻,可闻久了却容易体寒。若平日里也就算了,如今娘娘有着身孕,万不可以用冷香。” 灵犀皱了眉头,退而求其次的道,“那便让这殿中无香吧,左右这个百合香我不要闻了。脑仁一跳一跳的,跳得我直恶心……” 于是,荷叶小心的守着灵犀,巧竹则带着含烟含玉把灵研殿中燃着的小巧香炉全都搬了出去,又大开了窗,让殿内的余香散尽。 灵犀听着宫女们在灵研殿内小心的走动,每一步就如走在她的脑子中一样,让她的心中更加的烦乱不堪。有几次她都想大发脾气,把那些扰了她清静的宫女拉出去乱棍打死。 可当一睁开眼,看到荷叶那张焦急的小脸时,这种念想便又压了下去。 宫女何其无辜,她们尽心尽力的侍候自己,难道还有错了不成? 小德子见宫女来来回回的折腾,也心疼灵犀所受之苦。灵犀想闻雨后清香,可这一连半月都没下过一滴答雨了,哪会有雨后的清香。 夏青从偏殿走出来,后面跟着抱了五皇子的李奶娘。夏彤怀里则抱了五皇子喜欢的玩具,一行人在回廊上浩浩荡荡的。 夏青走到小德子的面前福了一礼,然后道,“德公公,娘娘还在睡着?” 小德子摇了摇头,然后又道,“娘娘虽然没睡着,可正难受着……” 听了小德子的话,夏青回身对李奶娘道,“还是抱了五皇子回去玩吧,莫要吵到娘娘。” 夏彤把手中的玩具都交给了小宫女,对夏青道,“你们先进去,现在荷花开得正好,我去摘朵给五皇子玩。” 小德子对夏彤道,“这种事你哪做得来,还是让小仁子去吧。” 说着叫过小仁子,让小仁子下到荷花池中摘了朵荷花给了夏彤。 “这天真热,”小仁子一边看着夏彤离去,一边用手扇风道,“我这刚从水里爬上来,身上的衣服就干了。” 小仁子扇的风飘到小伍子的鼻孔中,让小伍子的神精为之一震——这淡淡的,带着些许泥土,池水,荷花香的香味,不就是雨后的清香吗? ———— 永安帝到灵研殿中来看灵犀时,看到的就是一群宫女拿着沾了水的硕大荷叶,站在灵研殿内殿的窗子外往殿里轻轻扇风。 那轻柔的动作,认真的表情,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巧竹远远看到永安帝,连忙上前行礼问安。怕的就是冯公公高唱一嗓子,惊了刚刚睡着的灵犀。 永安帝让巧竹起身后,指着那一排拿着荷叶打扇的宫女,问,“这是在做什么?” 巧竹低声回道,“娘娘这几日吐得厉害,闻到平日里熏的百合香就觉得头疼难忍。今个儿说想闻雨后的清香,奴才们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那现在可好些了?” 巧竹一脸笑意的点点头,“娘娘这会子好多了,正睡着呢。” “朕去看看她。” 永安帝一走进内殿,便感觉到了从殿外扇进的丝丝凉风,细细一闻,果真如雨后清香一般。 荷叶见永安帝进来,连忙对着永安帝福了下去。 永安帝走近灵犀,见灵犀躺上竹榻上睡得正安稳。就是一张小脸白的厉害,隐约能看见皮下青色的血管。 殿外打扇的宫女见永安帝坐在了灵犀的旁边,都停下了扇风的动作,避嫌的转过去身子,然后有序的下了回廊。 风一停,那股子清香便不见了。本来睡得安稳的灵犀轻皱了下眉头,难受之意表于脸上。 永安帝连忙命荷叶出去,让那些拿着沾水荷叶打扇的宫人不要停。 清风再起,灵犀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永安帝看着又睡实了的灵犀本想抱抱灵犀,可碍于窗外站了那么一排打扇的宫女。于是只坐着贪恋的看了会便起身出去了,走到外殿时对荷叶道,“你家娘娘想吃什么,想用什么,你尽管派人到御膳房,到宫闱局去要,莫要让她委屈了自己。” 荷叶连忙福身称是。 永安帝没有离开,而是转身去了偏殿。偏殿中五皇子正抱了荷花玩得开心,见永安帝来了,忙把荷花丢了,吵着让永安帝抱。 永安帝把五皇子柔柔的身子抱进怀里,心满意足的对五皇子道,“毅儿,你母妃腹中的孩儿不乖,你身为兄长,待他诞下后定要好好给他做个榜样才是。” 五皇子听不懂永安帝在说什么,却知道永安帝在提灵犀,只拍了胖呼呼的小手哈哈笑道,“娘,娘……” 待到灵犀一觉睡醒之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因睡得好,她的头也不疼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听荷叶说了小德子想出的办法后,灵犀笑道,“真是辛苦她们了。荷叶,你稍后让巧竹赏了她们。” “娘娘,皇上已经下过赏了。”荷叶笑着回道,“皇上赏了灵研殿所有奴才三个月的月例,现在那些小宫女们都高兴着呢,都说在娘娘的殿中当差是难得的美差。娘娘人好不责罚奴才不说,还能时不时的多拿赏,就连走出去也是比别的宫里的奴才高出一头。” “你什么时候学得如巧竹那样贫嘴了?”灵犀嘴角不由自主的挑了起来,又笑着问道,“皇上是几时来的,几时走的?” 荷叶回道,“皇上是未时二刻来的,差二刻到酉时走的。” “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灵犀惊讶于自己的贪睡,又问道,“皇上待了那么久都做什么了?” “在娘娘这里坐了一会子,又陪五皇子玩了会。五皇子玩的困了,皇上便和五皇子在偏殿中小憩了会。后来未央宫中来人找,皇上便走了。”仿佛知道灵犀要问什么似的,荷叶又道,“奴婢未曾听到来的小太监说什么,不过皇上的脸色有些不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顺之福 永安八月十二,永安帝封朱芳菲为芳美人,赐居于忘忧宫的梦竹轩。 朱芳菲成了朱皇后宫中第三个爬上龙床的人。 梦竹这种花对大顺朝有着特殊的意义,从其名观其意,就不难想到这梦竹轩在最初是极繁华的一处地方。 据说在大顺后宫初建之时,这梦竹轩便有了。当时此处住的是大顺太祖皇帝极其喜欢的一位皇后——庄皇后的旧居。 庄皇后在初入宫时被封为庄才人,在这梦竹轩中住了三年有余,后诞下公主晋了庄嫔。在嫔位上又诞下了一位皇子直接晋了庄妃。后又在太祖暮年,以年近四十之躯又为太祖诞下了太祖最小的公主,晋了庄贵妃。 庄皇后在大顺后宫中,是唯一一位诞育了三位皇嗣的封嫔。庄皇后的生母亦是被破格封为了正二品的诰命夫人,面见皇帝时可以免礼不跪。 庄皇后一生荣耀,性子却是极其温和的。故在她仙逝后,太祖下旨追封她为皇后,准其葬入帝陵,与帝同葬。 大顺朝男尊女卑,若皇后先殁,其遗体可葬入帝陵,待到皇帝百年之后与皇帝同葬。若皇帝先薨,帝陵就会落下封墓石。皇后死后则只能葬入后陵,以显示卑不动尊。 庄皇后一生隆宠不衰,死后更是圣恩不断。朱芳菲在选宫殿之时特意与朱皇后要了这处梦竹轩,难免就让人觉得其心不纯。 芳美人迁入梦竹轩,心中最不安的便是与她比邻而居,已身怀四月龙嗣的蝶美人。所以在芳美人迁入梦竹轩的第二日,蝶美人便让浣儿备下了两份礼品。薄的,是白日里送去祝贺芳美人封为宫嫔之喜的。重的,则是夜半无人时自己亲自带了去,与芳美人结金兰之好的。 这种人前人后的方法,蝶美人用起来是得心顺手。果然,不出三日的时间,芳美人再见到她时已经能唤出一声蝶姐姐,亲昵之态尽显。 蝶美人的身孕四个月了,婉才人的身孕也是四月有余。 灵犀还未有孕时还有些精力去照顾婉才人,可如今灵犀肚子中的这一个已经让她自已应付不暇,还哪有闲余的时间去看顾婉才人。 还好夏菡是个有心思的,每日都把兰语阁中的事事无大小的对荷叶细细的说了。荷叶再在那些芝麻谷子的事中捡大的回了灵犀,免了灵犀劳累。 当灵犀惨白着脸,躺在竹榻之上再次听闻朵美人这个名字之时,直接就将手边的玉如意掷了出去。 小德子眼急手快,忙扑上去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玉如意摔在地上碎成了四半,想拼都拼不回去了。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灵犀皱着眉头怒道,“我这样费心去照顾她,去照顾她腹中的龙嗣,可她却每每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那朵美人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我已经提点过她,她怎么就如被迷了心窍一样去信朵美人?” 巧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边给灵犀打扇边劝道,“娘娘,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左右您好话坏话都提点到了,婉才人这样不识好歹,您再气也是惘然。” 小德子也顺势跪倒,对灵犀道,“主子,您如今的身子是沾不得一点气的。这二个月来您是如何为婉才人绸缪的奴才们都是看在眼里记进心里的。可婉才人不念您这个恩……” “娘娘,都是奴婢不好。”荷叶亦是跪下,自责的道,“奴婢就不应该来和您说这些子话来惹您生气。娘娘,您如今身怀龙嗣,万要顾念着自己的身子。” 灵犀气得身子发抖,心慌成了一团。 这若是在以前灵犀定不会顾念婉才人的死活,可如今永安帝把婉才人与婉才人腹中的龙嗣压在了灵犀的身上,若婉才人出了事,永安帝心中怎会不怪她? 灵犀现在的状况,哪里还禁得起永安帝的怪罪? 含烟从外走进来,看到荷叶三人都在跪着,地上又碎了一只玉如意,噗通一声也跪下了。 灵犀看了眼含烟,不奈的道,“有事便说。” “娘娘,史太医来请平安脉了。”含烟小心的回道。 灵犀平日里对奴才是好,也很少发火。可若奴才真做错了事,灵犀会直接让人把奴才送到暴室里乱棍打死,连分辨的机会都不给。 所以灵研殿中的奴才说是说,笑是笑,可规矩却都守得紧,不敢出一点差错。 灵犀收了火气,叹了口气,对跪了一地的奴才道,“都起来吧,收拾收拾,请史太医进来。” 荷叶忙拿了条帕子把那碎了的玉如意小心翼翼的捡了起来,巧竹搬了个小圆凳放在灵犀的竹榻旁边,小德子则直接和含烟出了内殿。 须臾,史太医便被带了进来。给灵犀请完安后,坐在那张小圆凳上给灵犀诊脉。 荷叶站于灵犀的身边,不时与史太医说几句灵犀这一日来吃了些什么东西,睡了多久,哪里不舒服等等。 史太医听了,问了,给灵犀开了幅安胎的方子。 把方子递于荷叶后,史太医道,“娘娘近几日心绪浮躁,许是夏日炎热的关系。可在殿内少放些冰块去暑,只要适量对娘娘的身体是有利无害的。” “冰的东西可吃吗?”荷叶又问。 “冰的东西就暂且不要吃了。”史太医道,“娘娘身子虚怕是受不住……” 灵犀听史太医和荷叶细细的都叮嘱完了,对史太医问道,“史太医,你可是觉得本宫这一胎有什么不妥?” 史太医连忙摇头,道,“娘娘不要多心。娘娘这次害喜的反应大,和今年的天气炎热有很大的关系……” “可本宫怎么听说婉才人,蝶才人,宜婕妤都不似本宫这样?” “娘娘,这人和人的体质都不同。娘娘的身子本就柔弱,再加上您诞下五皇子还不足一年便又受孕,难免会有些影响。”史太医宽慰道,“娘娘切不要胡思乱想,定要安心养胎才是。” 灵犀听后点头,打了赏后让巧竹送出去了。 见荷叶小心的在自己身边站着,便对荷叶道,“荷叶,我那只首饰匣子你可知放在哪里?” 荷叶点点头。 “你去把那只匣子抱来,莫要让别人看见。” 永安七年八月十五,御花园观月台合宫家宴。除了正在禁足中的曹贵嫔未到场外,所有的妃嫔都到场了,就连久病刚愈的仁妃亦是盛装出席,与瑛妃一左一右坐在了永安帝与朱皇后的下手。 灵犀身穿炎色宽腰罗裙,头挽如意发髻,除了在左髻上簪了枝从三品的品级簪子外,只簪了几朵样式新巧的珠花。 于嫔坐于灵犀的下手,身边的矮圆凳上坐了一位年十七岁的俊俏少女。那少女才是真正的,于嫔后扶正了的姨娘所生的女儿,名叫于露儿。 灵犀在与于嫔把酒言欢的时候瞧瞧的打量了几眼,其气度相貌才情皆不如于灵若,怪不得本是定了这位小姐入宫乞巧,最后来的却是真正的嫡小姐于灵若。 于嫔见灵犀打量于露儿,起身坐到了灵犀的席面上,小声的对灵犀道,“她与灵若是同一年生人,所以和灵若从小便比着长。可惜嫡女都是由我的祖母亲自教养,庶女只能跟了各房的姨娘学规矩,定是比不上的。后来她娘扶了正,祖母却依旧没把她带在身边……” “你们家的事真多。”灵犀命荷叶给于嫔添了幅碗筷,对于嫔道,“你这样放她在那里不管,就不怕她记恨你?” 于嫔吃了杯酒,趴在灵犀的耳边呵呵笑道,“自小做下的芥蒂,难道我不丢了她在那里,她就不记恨我了吗?” 灵犀闻了于嫔嘴里哈出的酒气,捂嘴便想吐。可碍于此时所处之地,只能硬生生的忍下了。 于嫔见灵犀难受,拿了自己的酒杯站起来,对灵犀道,“你难受,我不闹你了,免得吐我身上。” 灵犀伸出手在于嫔的腋处轻掐了把,于嫔呵呵笑着回自己的席面了。 娴贵嫔坐于灵犀的上方,见灵犀不舒服命项儿给灵犀倒了碗温热的素什汤,道,“快喝些东西压压,定是于嫔身上的酒气熏到了。” 灵犀端过项儿手中的汤,拿起汤匙小饮了一口。温热的汤刚过舌尖,还未到达喉咙,灵犀的胃就又翻涌了起来。 灵犀背过身子,忍不住把那口汤连着一口酸水吐到了碗里。怕被永安帝和朱皇后看到,灵犀忙命荷叶端出去倒了。回过头惨白着脸,捂着胸口对半仗距离远的娴贵嫔道,“姐姐,这次害喜得厉害……” “怎么没让太医给想个方子调理下?”娴贵嫔关切的问。 灵犀摇头,声音柔弱的回道,“史太医说这是正常现象,过了四个月便好了。左右还有二个月,我便忍忍吧。” “你啊,就不能让自己安生了。”娴贵嫔语气中带着些责怪,“明明身子骨还未好,却还要……” 后面的话娴贵嫔不说了,因为说出来便是大罪。 灵犀尴尬的一笑,心中的苦楚不知道怎样对娴贵嫔去说。她不知道自己若对娴贵嫔明说了那场天花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己而不是蝶美人,娴贵嫔会不会把自己恨死。 主位之上,永安帝边看着歌舞,边浅笑着对朱皇后道,“朕记得上次大封,是永安五年的事了。距现在也有两年的时间了……” “是两年前,当时所有的姐妹都晋了一级。”朱皇后微微倾斜过身子,微笑着问道,“皇上的意思是……再晋一晋?” 永安帝对着朱皇后一摆手,笑道,“不急,朕向来都是赏有功之臣。前朝的大臣们,朕按他们的政绩品德封赏。后宫的妃嫔们,则按子嗣。自太祖以来就是育有皇嗣者才有资格居一宫主位。当然这其中难免也有些例外,不过道理还是不变的。后妃,只有诞下子嗣才是合格的后妃。” 朱皇后笑着听完永安帝的一番话,点头道,“皇上所言甚是。现如今后宫之中有四位怀有龙嗣的妃嫔,依次是莺嫔,宜婕妤,蝶美人和婉才人。若论门楣,自然是宜婕妤最高,其次是蝶美人……” “不论门楣。”永安帝打断朱皇后的话,“朕说了,后宫之中的妃嫔,不论门楣只论子嗣。” “那,”朱皇后心中了然了,依了永安帝的话道,“那便是莺嫔的功劳最高了。莺嫔已诞下了五皇子,这次若再诞下一位皇子,那可真是皇上之福,亦是大顺朝之福。” “皇后深知吾心!”永安帝爽朗一笑,对朱皇后道,“朕是这样想的,若莺嫔这一次诞下的是位公主,那朕便封她为莺贵嫔,若是诞下的是位皇子,那便晋了她为莺妃,皇后觉得可好?” “莺嫔若真能诞下皇子,那便是大顺朝的有功之臣,就是封了贵妃也不为过。”朱皇后笑得灿烂,头上的金饰在烛光下闪闪发光,“后宫之中姐妹众多,可能诞下两位皇嗣的却是没有的。做为第一人,莺嫔有这份福气。” 永安帝看着朱皇后笑得灿烂的脸,轻声对朱皇后道,“这后宫之中第一位为朕诞下两位皇嗣的人是皇后,功劳最大的也是皇后。贵妃之位,莺嫔是当不起的。” 朱皇后被观月台燃着的红烛映红了双颊,举杯对永安帝笑道,“皇上,臣妾敬您一杯……”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朵奇葩 永安七年八月二十日,居于永乐宫清秋阁的朵美人,疯了。 当朱皇后带领着瑛妃与灵犀匆匆赶到清秋阁时,朵美人上身只穿了一件方片大小的妃红色肚兜,下身片缕未着。手里拿着一只红樱鸡毛单子,正对着嫩黄色的细纱床幔用力鞭打,嘴里不停的道,“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你母家显赫吗?如今本宫身为皇后,让你朱家死你朱家就要死,让你朱家亡你朱家就要亡!” 鞭打完床幔,又对着床锦上的暗红色五福锦被横眉坚眼,喝道,“本宫隐忍多年,等的便是今天。你们以为你们能将我踩在脚下任意践踏?那养鸟的尚且有扶摇直上之时,何况本宫门楣本就不低。不过是着了你们这些小人的龌龊的手段……” 说着便爬上床去用力撕咬那床锦被,一时间锦帛撕裂之声不觉于耳。 朵美人一边咬,一边在嘴里含糊道,“本宫恨不得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抽你们的筋,剥你们的皮,以解本宫心头失子之恨!” 朵美人几口下去,锦被上变得血迹斑斑。待到朵美人抬起头时,其嘴角,脸上全是鲜血,满面狰狞。 灵犀被朵美人的样子骇了一跳,心脏狂跳不已。 朱皇后也是面色微白,因为朵美人的样子,就是因为朵美人那疯言疯语中对她的满满恨意。 瑛妃则是抬起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不忍再看一眼。 灵犀轻捏了荷叶的手一下,让荷叶扶着她快步走出了清秋阁,站在一株桃树下大吐特吐起来。 瑛妃见灵犀出去了,连忙在后面跟上。见灵犀吐得厉害,一边用手轻抚灵犀的后背一边道,“今个儿的事本不应该叫你来,可你是永乐宫的一宫主位……” “瑛妃姐姐不必多说。”灵犀拿了素净的帕了捂着嘴,避了自己呼出的气息直对瑛妃,在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朵美人本就是我宫中的人,我定是要来看看的。” “唉,你这身子。”瑛妃一叹,自己也忍不住捂嘴恶心了两下,道,“你且先回去休息吧,皇后娘娘那里我去帮你说。皇后娘娘仁慈,定不会怪罪于你的。” 刚巧朱皇后青着脸从清秋阁中走出,听了瑛妃的话又见灵犀难受的样子,尽量柔和了自己面部的表情,对灵犀笑道,“莺嫔有着身子,便先回去休息吧。朵美人得了失心疯,怕是治不好了。” 灵犀见朱皇后与瑛妃一个劲儿的让自己回去,也不推辞,屈膝福礼道,“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灵犀回到灵研殿后,脸色依旧不好。 巧竹与荷叶前前后后的忙活,哄着灵犀咽下了几口细粥,又喝了几口清淡的鱼汤,灵犀的脸色才算是缓过来了,有了几分血色。 到了傍晚,未央宫传出了消息。朱皇后下旨废了朵美人从四品美人位份,将其打入冷宫。 小仁子退下后,灵犀喃喃自语道,“飞朵那样语出不敬,朱皇后居然只是把她打入冷宫而不是赐死。” “娘娘,飞朵本就是皇后娘娘身边顶受宠的宫女。”巧竹接道,“许是皇后娘娘还念着几分旧情?” 灵犀轻轻摇头,“飞朵这些年帮着皇后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恐怕只有皇后知道,我心中忐忑,总觉得皇后没有赐死飞朵,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都打进冷宫了,还能如何?”荷叶淡然的接道,“自永安元年起,这关入冷宫中的妃嫔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可哪一个活着出来了。”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灵犀轻敲着手边的红木桌面,闭眼冥思。 须臾,灵犀睁开眼,如水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失子这痛……飞朵是把双刃剑,要是能利用好了,也许还能为咱们出把力。” “娘娘的意思是……”荷叶小心的问道。 灵犀捂着胸口又想吐,抬手对荷叶摇了摇,道,“左右她现在被朱皇后打入冷宫了,一时半会儿朱皇后不会要她的性命。容我慢慢想……” 巧竹递给灵犀一枚糖渍梅子,灵犀含于口中,胃里的恶心之意缓解了。 含烟从殿外进来,对着灵犀福了一福,给灵犀换了一盏温热的水后对着荷叶使了个眼色。 灵犀瞧见了,便出声道,“是夏菡回来了吧,直接叫进来。” “娘娘,左右都是些芝麻谷子的小事,犯不着为这劳神。”荷叶劝道。 “左右也是闲着,芝麻谷子大的小事也气不到我,” 灵犀在巧竹的帮助下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了,嘴里的梅子勾起丝丝酸意,酸得牙根都软了。可这酸意滑下喉咙,胃里却舒服的很。 一会的时间,含烟便把夏菡带了进来。 夏菡多日未见灵犀,先是跪下对灵犀跪了三个头才开口说起兰语阁中的事。 夏菡也未起身,跪于灵犀的身边道,“娘娘,自今个儿白清传出朵美人疯了的消息后,婉才人便一直哭个不停。还几次想要去朵美人那里去看朵美人,都让奴婢强拦了下来……” 夏菡的话还未说完,灵犀已经是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真真儿是姐妹情深!她那好姐姐一心一意想制她于死地,她却对她那好姐姐死心塌地的信任着。” 夏菡见灵犀气笑了,便不敢再说下去了。直到灵犀示意她继续,夏菡才继续道,“直到傍晚的时候,朵美人被打入冷宫,婉才人大闹了起来,非要去求见皇上……” 灵犀厉目一瞪,“她想做什么?” “婉才人说朵美人无顾发疯定是被人陷害,皇后娘娘不分清红皂白就将朵美人打入冷宫实在是有失公允。婉才人想求皇上明查此事,还婉才人一个公道……” 夏菡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是微不可闻。 灵犀气得心都哆嗦了。荷叶与巧竹见灵犀动气,先后跪倒在地。 荷叶对着灵犀磕头道,“娘娘,婉才人这样不知死活,您就是再费尽心思也是惘然。” 巧竹亦是求道,“娘娘,如今您自己还带着身子。此事已经牵连到了皇后娘娘,您要三思啊。” “三思!”灵犀忍不住怒吼道,“我这哪是三思就够的,我四思五思六思,也思不过婉才人那颗自己想到找死的心!我九岁入宫,什么样的妃嫔都见识过了,可这朵奇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偏偏这朵奇葩深受永安帝宠爱,牵连着灵犀的身家性命。 灵犀被气得耳朵翁翁鸣响,恨不得把婉才人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婉才人怎么就笨到这种程度,怎么就一点窍也不开。 灵犀压下自己的怒气后,对夏菡问道,“婉才人说出那样混涨的话,有几个人听到了?” “就奴婢与田蕊。”夏菡小心翼翼的回道,“平日里就奴婢与田蕊贴身侍候婉才人,所以婉才人说这话时只有奴婢和田蕊在。奴婢知道此事不小,便让田蕊看住了婉才人,自己跑回灵研殿来禀告娘娘来了。” 灵犀对荷叶和巧竹,含烟道,“你们起来吧,给我更衣。” 荷叶看了眼窗外已经黑了的天,拼死劝道,“娘娘,已经是掌灯的时候了。您就是再担心婉才人,也要顾忌着自己个儿的身子。” “我心里有数。”灵犀扶着巧竹的手坐起来,对夏菡道,“回去对婉才人说,我片刻就到,让她给我安安稳稳的坐在兰语阁中等着。若她执意要去面见皇上,那就让她去了紫宸殿好了,她自己想找死,别人再看顾着也是没用!” 夏菡起身告退,转身出了内殿。荷叶连忙追了出去,对夏菡道,“娘娘刚刚说的那是气话,你可千万要拦住了婉才人,不可让她迈出兰语阁半步。” ———— 待到灵犀收拾妥当,乘了轿辇到了兰语阁时,兰语阁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了。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走进兰语阁的内殿,见婉才人正坐在临窗的竹榻上,拿了条帕子不住的抽噎。莺妃传:.. 站在婉才人身边的夏菡和田蕊看到灵犀进来,连忙福身请安。这时婉才人惊觉内殿来了人,慌忙站起身扶了有些微突的肚子要对灵犀行礼问安。 “免了。”灵犀皱了好看的柳眉,自己在竹榻上坐了下来,对婉才人道,“你身怀龙嗣,这些俗礼在本宫这里都免了吧。” 婉才人声音沙哑的道了声谢,然后局促的站在了那里,不敢再落坐。 灵犀指了竹榻的另一边道,“坐下,本宫有话问你。” 婉才人抬起红肿的眼眸,见灵犀好像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才小心翼翼的用屁股沾了竹榻的边坐下了。 灵犀看着婉才人这幅胆小谨慎,泪水涟涟的样子是又好气又好笑。婉才人这样怕灵犀生气,却不知自己两句话就已经把大顺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朱皇后给得罪了。 灵犀不知道婉才人身边的田蕊是不是可信,便让夏菡领出去沏茶了,又让荷叶守了殿门不让别人进来,才开门见山的对婉才人道,“听夏菡说你要去面见皇上?”一更奉上,各种打滚票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存之道 夏菡虽然让灵犀拨给了婉才人用,可在实质上还是灵犀的奴才。灵犀知道这点,婉才人也知道这点,所以平日里夏菡对灵犀说兰语阁的一点一滴都是不瞒着婉才人的。 婉才人听后点点头,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滑下,“朵姐姐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便得了失心疯。莺嫔娘娘,朵姐姐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就算朵美人是被人陷害的,”灵犀极力忍下心中升起的怒气,冷笑道,“你觉得皇上会听你讲这些吗?” 婉才人连连点头,肯定的道,“会的,一定人的。皇上说他愿意听我说的每一句话,我不想朵姐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 说着,眼泪又滑了下来,晶莹的泪珠映着婉才人头上那串反着烛火光亮的葡萄步摇,显得婉才人楚楚可怜。 “你可是想好了,你若和皇上说了这事那便是与皇后娘娘为敌,”灵犀一顿,“亦是与那个你所说的,陷害朵美人的人为敌。” 婉才人盈盈的大眼看向灵犀,如无辜的小鹿一般,“我与皇上说了,皇上定会把那个陷害朵姐姐的人抓起来严办。至于皇后娘娘,我从未想过与她为敌……” 灵犀的太阳穴隐隐做痛,语气里带了无奈,道,“朵美人的位份是皇后娘娘给降的,打入冷宫也是皇后娘娘下的旨。你现在去求皇上彻查此事,你觉得皇后娘娘会怎样想呢?” 婉才人虽然心性单纯,可却不笨。听了灵犀推心置腹的几句话后脸刷的一下子就白了,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惊恐,再无了执意去面见皇上时的固执。 可随即眼泪却又滴了下来,拉了灵犀的手轻摇,“莺嫔姐姐,那,那怎么办?朵姐姐怎么办?” “够了!”灵犀皱眉喝道,“你对她姐姐长姐姐短,她可曾把你当过妹妹?你可知自你被封为宫嫔以来她在你身边对你下了多少次的黑手?” 灵犀拉着婉才人走到兰语阁的寝殿之中,指着婉才人床榻之上挂着的枚荷包道,“这是你那位朵姐姐赠与你的,你可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你真当那是普通的茉莉花粉吗?这里面掺了纯度极高的一品红。一品红花香浓郁,有去肿消瘀之功效。若是遇到阴雨天,更是功效大增。”灵犀靠近婉才人,直视婉才人那懵然无知的双眸,把手抚上婉才人微隆的小腹,道“你还不懂吗” 婉才人看看自己的小腹,又看了看床头上挂的那枚荷包,脸色越加的苍白。 “若不是本宫命夏菡把那掺了一品红的茉莉花未换成过了水的茉莉花茶,你以为你还能安稳的坐在兰语阁内,与你的朵姐姐吃茶闲语吗?” 婉才人的眼泪再次滑了下来,这次是吓得。可她却依然颤抖着声音辩解道,“她,她赠我这枚荷包时我还没怀孕……” “所以她早就有害你之心了。”灵犀又指着婉才人的左手道,“你再把你手上戴着的只镶嵌珍珠的手钏摘下来好好看看。” 婉才人听话的将那只手钏摘下来,递与了灵犀。 灵犀从头上拔下一枝珠花,用略尖的簪子尖把手钏上的一颗珍珠橇下。本应是实心的手钏,却是空心的。 “这是哪一位贵人送你的你可还记得?” 婉才人点点头,看着那只手钏一言不发。 灵犀一声冷笑,道,“这只手钏里曾放了大量的麝香,你日日戴在手上,麝香通过你的肌肤渗进你的肌理。天长日久,就如你亲口服下一般……” 灵犀把那只手钏重新放于婉才人的手上,对婉才人冷声道,“婉才人,单纯不是错,可过度的单纯就是——蠢!” 婉才人看着手心上那只珍珠手钏,突然尖叫一声扔了出去。她靠在屏风上喘息不已,眼中,脸上,全是惊恐之意。 灵犀整理了下自己的裙摆,昂首对惊恐不已的婉才人道,“皇上如何宠爱于你,你心中比我清楚。可你想在这若大的后宫之中站住脚,活下去,不是光有皇上的宠爱够的。不然皇上也不会只给了你小小才人的位份,不愿让你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灵犀走到婉才人身前,用右手食指挑起婉才人白皙的下巴,望进婉才人的如水双眸中,冷冷的缓声道,“本宫念你心地纯善护你周全,可你若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得罪宫中权贵,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那就不要怪本宫不顾同住一宫的情宜。你应该明白,有你,本宫得宠,无你,本宫更得宠!” 灵犀松开婉才人的下巴后,婉才人身子贴着屏风滑了下去,最后跌坐在了地上。 灵犀没兴趣去安慰婉才人受到惊吓的脆弱心灵,转身便出了兰语阁,起驾回灵研殿。 在兰语阁外,灵犀对夏菡道,“从此后婉才人的饮食需更加谨慎,宫闱局新送来的衣服,都要用水洗过两次再给婉才人上身。别宫的妃嫔送来糕点食物,不可让婉才人直接食用。首饰荷包等物,如以前一样,皆要细细的验了,不可出半点差错。” 夏菡细细的听了,记了,对灵犀道,“娘娘,奴婢知晓了。” 灵犀想了再想,确定再没有没想到的事了,坐上轿辇回了灵研殿。 灵犀回到灵研殿中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派了小德子前去紫宸殿,“小德子,你就对皇上说本宫今日极不舒服。” 巧竹听了疑惑,端了盆温热撒了玫瑰花瓣的水让灵犀净手,问道,“娘娘,可是在兰语阁婉才人气到您了?” “我好好教了教她怎么在这后宫之中活下去。”灵犀甩了甩手,晶莹的水珠落到水盆之中,如雨滴一般,“回来时细思,我应该是把她吓到了。这时候需要个人好好去陪陪她,那个人当然不会是我或是哪个奴才。” 巧竹把水盆交于含烟端出去,拿了条干净的棉帕给灵犀细细的擦手,边擦边埋怨,“娘娘也带着身子呢,娘娘天天为她绸缪也累着呢,怎么就不见娘娘为自己想想,让皇上来陪陪您?” 灵犀长叹一口气,道,“我心中有数,皇上就快过来了,你们去简单准备下吧。” 半个时辰后,冯公公在灵研殿外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灵犀听了让荷叶扶她起身,亲自走到灵研殿外的回廊上去迎接永安帝。 永安帝见烛火下灵犀站在殿门口等他,语气中带了些关切的责备道,“即是不舒服便在殿内待着。跑出来做什么,再招了风岂不是更不舒服了?” 灵犀规矩的请安完毕,才落于永安帝半步远的距离走进了内殿。 把宫人都打发了后,灵犀对着永安帝跪下,请罪道,“臣妾犯了欺君之罪,还请皇上责罚。” 永安帝听后先是一愣,随即伸手把灵犀扶起来,轻声笑道,“爱妃犯了何罪,先说来听听。” “臣妾,臣妾并无不适……”灵犀站起身后低下头,一脸歉意的对永安帝道,“臣妾叫皇上来,是因为婉才人。” “因为婉儿?”永安帝诧异,问道,“婉儿怎么了?” 灵犀把永安帝扶到竹榻上坐下,站在永安帝的旁边道,“今日婉才人一直嚷着要见皇上,臣妾私心想着婉才人定是想皇上了,所以就……”灵犀偏转过身子背对着永安帝,喃喃低语道,“婉才人性子单纯,如今又身怀龙嗣。若以她的名义去叫皇上,别人定会认为婉才人恃宠而娇……” “所以你就担了这恃宠而娇的名头?”永安帝转过灵犀的身子,让灵犀坐在他的怀中,轻笑道,“灵犀,你这样懂事忍让,可让朕拿你怎么办好?” “凉拌好了,”灵犀低头不去看永安帝的脸,只低头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左右臣妾也希望婉才人好好的,只要婉才人好好的,皇上就开心。只要皇上开心,臣妾也就开心了……” “得之灵犀,朕之幸矣!”永安帝抱着灵犀轻笑叹道。 永安帝只在灵研殿中待了不到二刻钟的时间,便起身去了兰语阁。 巧竹看了永安帝远去的背影,对荷叶嘟囔道,“娘娘也太惯着婉才人了!” 荷叶轻轻拧了下巧竹,悄声道,“你知道什么?今日娘娘去兰语阁是永乐宫里的人都知道的事。娘娘一走婉才人便被吓到了,这日后传出去难免会让别人说三道四。到时就算婉才人在皇上面前说此事和娘娘无关,怕皇上也是不信。如今娘娘先一步让皇上去安慰婉才人,不仅婉才人心里念娘娘的好,就连皇上也不会认为娘娘有错。再有就是,这众人的悠悠之口也堵上了,就算堵不上也不怕她们在背后嚼舌根子了,反正皇上是不会信她们的。” 巧竹听后茅塞顿开,眉开眼笑的对荷叶道,“这就是所谓的一箭三雕吧!荷叶,你真厉害,这你都想到了。” “呸!”荷叶轻啐了巧竹一口,笑道,“你个财迷,心思都放在银子上了。咱们快进去陪着娘娘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气上加气 永安七年八月二十一,一大早婉才人便来到了灵研殿给灵犀请安。听荷叶说灵犀还未起身,不仅没走反而在外殿之中坐了下来,静静的等灵犀起身。 早就起身了的灵犀听完荷叶的回报心中一阵厌烦,耐着性子对荷叶道,“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再请她进来,就说我在梳洗呢。” 荷叶出去后,灵犀扶了巧竹的手在内殿之内缓步慢走,轻语问巧竹,“你说婉才人是来干吗的?” 巧竹没想到灵犀会问她这个问题,想了好一会才回道,“应该是来感谢娘娘的吧,毕竟娘娘昨个儿不仅救了她一命,还把皇上请到了兰语阁。” 灵犀听后微微点头,“婉才人平日里胆小,经过昨日那件事她心中定是惊骇不已。等她想清楚了,想明白了,自然是要过来谢恩的” 一盏茶的功夫后,荷叶引着婉才人进来了。婉才人穿了身宝石蓝绣金百合的对襟宽腰罗裙,头挽了一个云髻。在发髻的右侧斜斜的簪了两朵珍珠制成的珠花,左侧则簪上了那只晶莹剔透的碎玉葡萄步摇。 婉才人缓缓走到灵犀面前,对着灵犀深深的福下一礼,道,“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灵犀扶着巧竹的手在竹榻上坐下,嗓子里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算是让婉才人起来了。 婉才人站直了身子,用还红肿着的双眸胆怯的看着灵犀,几次张口都没有说出话来。 “现在没人了,你有什么话便说吧。”把荷叶等宫女都打发出去了后,灵犀对婉才人直言道,“若是没什么话,就回去安心养胎,莫要想那些没用的,想多伤身。” 灵犀的话一落,婉才人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对着灵犀就跪了下去。 婉才人梨花带雨的对灵犀哭诉道,“嫔妾,嫔妾多谢娘娘一直以来的照拂。若不是娘娘一直为嫔妾筹谋,怕嫔妾早在得到皇上宠幸之初便折损于他人之手了。” 灵犀挑眉,对跪在脚下的婉才人道,“怎么,一夜之间婉才人就想明白了?” 婉才人拿着嫩粉色的锦帕拭去了眼角的泪,抽噎着道,“莺嫔娘娘把事情揉开了掰碎了对嫔妾说,若嫔妾再想不明白那就是真正的蠢了。” “想明白就好。”灵犀心中是气婉才人的单纯无知,可这人毕竟是挂在永安帝心头上的。于是站起身亲自把婉才人扶起来,放柔了语气道,“只要你以后捻着些分寸,遇事多思上一思,也就省了把自己置于险地了。” 婉才人扶着灵犀的手站起身,擦净了眼泪对灵犀道,“嫔妾以后不敢了,以后再做事一定三思,若是想不明白就来请教娘娘,定不会再任着性子做事,让娘娘为难,让皇上为难。” 灵犀心中一怔,问道,“昨个儿的事你对皇上说了?” 婉才人含泪点头,“皇上问了,嫔妾就都说了。” 灵犀的头又开始痛了,皱了眉头问,“那皇上是怎样回你的?” “皇上说娘娘做得对,还训斥了嫔妾……”婉才人的眼泪又滑落了下来,她忘不了永安帝在听完她哭诉完那张快要黑透了的脸。那样的脸色,让她现在一回想还不自主的想打哆嗦。 灵犀轻揉额头,对打了个冷颤的婉才人无奈的道,“你心里感激本宫,本宫知晓了。你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拿不定的事便让夏菡来告诉本宫。” 婉才人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灵犀就撵她回去,可还是听话的对着灵犀福了一礼告退了。临出内殿时,婉才人回眸望了灵犀一眼,含水的双眸中流露出的全是茫然。 婉才人前脚刚迈出灵研殿,灵犀后脚便把巧竹端上去的一碗安胎药砸得粉碎。 永安帝最讨厌的便是后宫之中的争斗,婉才人这梨花带雨的三言两语,难免会让永安帝把视移到已经疯了的飞朵和处事怪异的朱皇后身上。 朱皇后身为大顺国母,这其中牵连之大,恐怕会把整个后宫中的妃嫔全都圈了进去。 灵犀忍不住高声怒道,“她是老天爷派来惩罚我的吗?我本以为她只是单纯,却不想她是真蠢!蠢到如此地步,她是怎么安然长大,又是怎样不远万里来到京城参加大选的!” 灵犀又把小德子叫进来,怒道,“查,给我查查这是哪个州,哪个县送上来的。我明个儿就回禀了皇上,让那里不许再送采女进宫!” 小德子跪在地上,如捣蒜一般的磕头道,“娘娘息怒,奴才这就去查,这就去查,还请娘娘保重身子。” 巧竹也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劝,“娘娘,您消消气,以后婉才人来请安奴婢都拦了出去不让她进来。您现在怀着龙嗣,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灵犀气得脑子嗡嗡之响,眼睛看东西都双影了。 荷叶正送了婉才人回来,见灵犀大怒,跪下道,“娘娘,史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灵犀气得语气有些不稳,问,“前个儿不是刚来过吗?” 自灵犀有孕后,史太医前来请平安脉都是三日一来。永安帝本想把在照顾宜婕妤身孕的刘太医分配给灵犀用,却让灵犀推掉了。在灵犀的认知里,这是非少沾一点是一点。虽然她不一定会与宜婕妤成为朋友,可也不想这么早便成为敌人。 巧竹看了荷叶的眼色,适时的劝道,“娘娘,左右史太医已经过来了,就让他看看吧,娘娘也好宽心。” 灵犀心知自己这两日火气大,怕对胎儿不好,便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须臾,年过花甲的史太医便在荷叶的带领下进来了。 史太医给灵犀把过脉后,诚恳的对灵犀道,“娘娘,您的身子本就虚弱,孕中更是劳累。有些事,还是不要过多劳神了。无事时可以四处转转,散散心,保持心情愉悦,这对娘娘腹中的龙嗣也是极好的。待微臣再回去斟酌个方子,调理下娘娘的脾胃……” 灵犀一一听了,对史太医笑道,“劳烦史太医费心了。” 史太医摇头,“这是微臣的本分,只要娘娘母子安康,皇上也定会安心。” 话外之意便是他今日来奉得皇上旨意。。 灵犀听了史太医意有所指的话后,胸中的那股怒火瞬间就平熄了,不由得在嘴角上挂了一抹笑意。 命荷叶把史太医送出去后,灵犀躺在竹榻上闭眼假寐,对婉才人的事不再气了。永安帝能在今日让史太医来给她请平安脉,说明永安帝心中还有她。只要有她,她就多了三分的活命机率。 ———————— 永安七年九月初五,居于广阳宫半月阁中的秀宝林被诊出身怀龙嗣一月有余。同日,永安帝封从五品秀宝林为正五品秀才人。 小太监传旨晓喻六宫之时,于嫔正在灵研殿中闹灵犀。于露儿入不得永安帝的法眼,已于九月初一送出宫去了。 听了那小太监的口喻后,于嫔对灵犀回眸一笑,“今年宫里真热闹,这已经是第五个了。” “都是有福气的。”灵犀轻扶自己的小腹,笑道,“宫中怀孕的妃嫔越多,皇上就越是欢喜。” 于嫔看着灵犀殿外回廊上挂着那两只黄鹂,笑道,“也不知道是个真蠢的,还是个假蠢的。我若是你就直接扔了出去,才不会挂在外面天天看着心烦呢。” “鸟兽何其无辜?”灵犀看着那关在笼子的两只黄鹂,幽幽笑道,“它们不过是在天上飞的好好的,就被人捕了去,成了或是讨好别人或是给别人填堵的玩意儿。” “行了行了,”于嫔毫无形像可言的爬在竹榻上,道,“左右我是说不过你。” 灵犀拿着团扇,轻轻捅了捅于嫔,道,“你家妹妹又被送出去了,什么时候再送进来一个?” “谁知道?”于嫔翻了个身,对灵犀笑得灿烂,“左右十二个呢,这才送来了两个。一个月送进来一个还够送十个月的。” 灵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宫里可热闹了,天天都有妹妹陪你。” 于嫔却哼了声,道,“要是知羞耻的也就罢了!你知我为什么把于露儿送出去吗?她居然背着我到未央宫中去走动。到底是姨娘生的,骨子里就带了那谄媚的样儿!她如今还不是妃嫔呢,就这样巴巴的贴上去,真真儿是丢了于家的脸!” 采女尚且不能给皇后请安,何况于露儿连采女都不是。不过于露儿若真要去给朱皇后请安,也并非说不过去,只当是身为于嫔妹妹,对朱皇后这一宫之主心存尊敬了。 “行了,我还不知你,定是还有别的事,不然你怎会气到如此?” “未央宫中爬上龙床的机率多高啊,”于嫔刻薄的道,“她宁愿去朱皇后身边当一个下等婢女,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于嫔的直白让灵犀瞪大了双眼,万分不信刚刚这话是出自于嫔之口。 “看什么看!”于嫔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糙了,当下脸便红透了,却依旧不依不饶的对灵犀道,“左右这殿中只有你我,说话还兜什么圈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雨中罚跪 于嫔就是这样的性子,对不熟识的人总一脸的冷傲,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若是熟识了便是口无遮拦,如调皮的孩子一般。 好在灵犀也不是那种拘于小节的人,所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相当的轻松自在。 两个人正说着话,荷叶笑盈盈的进来了。 荷叶对灵犀和于嫔分别福了一福,然后对灵犀道,“娘娘,皇上身前的冯公公来了。” 灵犀一听忙坐正了身子,道,“快请进来。” 须臾,冯公公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拿着朱红色八宝食盒的小太监。 冯公公规矩的对灵犀和于嫔请了安,站直身子后微微弯了脊梁,道,“今个儿御膳房给紫宸殿送了盘梅子糕。皇上吃了一口说酸得够味道,正适合娘娘孕中吃,便吩咐了奴才亲自送来了。” 说着让那小太监把那八宝食盒放在屏风处的雕花梨木桌上,从里面取出了一小碟装着的淡粉色如梅花形状的糕点放在了灵犀手边的矮几上。 灵犀脸有些微红,对冯公公道,“劳烦公公亲自跑一次了,你回去对皇上说,午后本宫亲自去谢恩。” 冯公公却把头一低,浅笑回道,“回娘娘的话,皇上说了娘娘身子不便,不用当面谢恩了。奴才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冯公公走后,于嫔轻声对灵犀道,“若能天天这样好,也就放下心了。” 灵犀心中却升起一丝苦涩,那就那么容易放下心?天花那件事是解不开的死局,她现在就是被捏在别人手中的蝼蚁。别人想让她生,她就生。想让她死,她就死。 这种日日提心吊胆,不知哪一日就折进去了的生活,折磨的灵犀苦不堪言。 —————— 秀才人有孕,自然是大喜的事。永安帝赏的各式绫罗绸缎,珠花玉钗,在日落时分一件一件的都搬进了半月阁。 次日上午,各宫的赏赐也都下了。 灵犀坐在竹榻上听小伍子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比照了瑛妃,柔贵嫔,于嫔几人送的物件,给秀才人准备了一只成色上好的翡翠镯子,又搭了一副与那镯子配对的翡翠耳环。 礼不轻不重,在位份高的妃嫔中算是中规中矩的。 巧竹本想她送去就算了,毕竟秀才人只是一位才人,况且灵犀还带着身子。 可灵犀却一笑,道,“今个儿请安未见娴贵嫔,一起吧。” 荷叶听了,忙吩咐小德子准备轿辇。 可还没等轿辇准备齐妥,朗朗晴日便炸开了一计闷雷。雷声过后狂风骤起,厚重的乌云从天际滚滚而上,一会的时间便把本是艳阳高照的天空遮了个密不透风。 荷花池边的那几株栀子树在狂风中左右摇摆,大有被连根拔起之势。 巧竹看天上那黑压压的乌云,对灵犀道,“娘娘,这天气您是没法出去了。奴婢跑的快,送了东西就回来。” 说完抱着装了礼品的锦盒,顶着风跑出去了。 荷叶正忙着指挥小宫女们关窗,听了巧竹的话道,“这雨来的这样猛,你便是跑去了又怎么跑回来?你好歹拿上把伞!” 可巧竹已经跑远了,哪里还听得到荷叶在说什么。 二刻钟后,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裹在狂风之中,砸在灵研殿的殿顶,墙壁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 “轰隆~” 又是一计闷雷劈下,坐在竹榻上的灵犀被吓得猛的一抖。 荷叶连忙对灵犀道,“娘娘,可是惊到了?” 灵犀连连摇头,道,“没事,没事……” 灵犀只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安,无缘故的不安。 “荷叶,”灵犀突然道,“巧竹就那样跑出去了,连伞都未带一把,你快派了人去看看。” 荷叶忙吩咐了小仁子出去寻巧竹。 过了会,灵犀还是觉得心慌,便又问道,“近几日可有娴贵嫔的消息,三皇子怎么样了?” 荷叶不知灵犀是怎么了,只小心的回道,“三皇子还是那样。听说皇上从宫外请了不少高名的大夫,却都说医不好三皇子的病。娴贵嫔娘娘每日里陪着三皇子,鲜少出宫。” 灵犀听后点头,“等这雨停了我就去看她……” “荷叶,”须臾,灵犀又道,“你帮我想想,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娘娘,”荷叶宽慰道,“您一定是上次在长夏殿中被惊到了,所以一到下雨天您心里就不舒服。” 灵犀听后点头,心中却把荷叶的话否定了。长夏殿中众人都见灵犀伤心失神,却只有灵犀自己知道那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 灵犀抬头看窗外下得又急又密的雨,心中越来越慌,慌得灵犀连忙把痰盂抱过来狂吐。在吐出几口酸水后,灵犀的胃不仅没舒服,反正更难受了,脸色也越加的不好起来。 “娘娘,叫太医吧。”荷叶见灵犀难受,心里着急。 灵犀摆摆手,道,“这么大的雨,还是不要麻烦了。” “娘娘……” “扶我去躺会。”灵犀打断荷叶的话,“我睡会儿就好了。” 荷叶拗不过灵犀,只好扶了灵犀去寝殿合衣躺下。灵犀在闭眼前,对荷叶吩咐道,“巧竹和小仁子定是淋了雨,你让小厨房给他们煮一锅热热的姜汤……” “娘娘,奴婢这就去吩咐,您睡一会儿吧。” 说着放下粉红色的绡帐,又在寝殿中点燃了一根安神香才出去。 灵犀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前世今生的场景在她的大脑里不停的交换着。当她看到永安帝抱着五皇子,把一把上了栓的枪顶在五皇子的眉心上时,她被彻底的吓醒了。 灵犀睁开眼后有那么一会的晃神,分不清此时身在何处。是在那个钢筋水泥筑成的世界?是在大顺?是在叶家?还是在永寿宫中? 直到巧竹那张俏生的小脸映入灵犀的眼帘,灵犀才明白过来,她是在灵研殿,而且是位份不低的莺嫔。 巧竹见灵犀醒了,咧嘴笑道,“娘娘睡了好一会子,让奴婢扶您起身吧,快要用午膳了。” “嗯,扶我起身吧。”灵犀道。 巧竹伸手去扶灵犀,却见灵犀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巧竹连忙把锦被又裹在了灵犀的身上,道,“娘娘怎么出这样多的汗?等我去拿件干净的衣服来。” 灵犀把手伸进棉被里,可不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 须臾,荷叶与巧竹端了温热的水进来,给灵犀擦拭了身子后又给灵犀换了身干爽的衣服。 待到收拾齐妥,荷叶问,“娘娘,现在还心慌吗?” 灵犀看了眼窗外细密的雨帘,发现睡前那种种不安都消失不见了。于是摇摇头,笑道,“不了,定是刚才那雷把我惊到了,所以才会心慌。” “明个儿史太医来请平安脉,让史太医给娘娘开副压惊的方子。”巧竹笑道。 灵犀点头,待到在内殿的竹榻上坐稳后,又对巧竹道,“你去广阳宫转了一圈,匆忙中可看到听到什么新鲜事儿没?” 巧竹闻言正色道,“奴婢抱了锦盒跑到半路便下起雨来了,这时才细思起来奴婢若这样湿着身子去给秀才人送贺礼定是不妥的,于是奴婢便先去了德阳殿。一是代娘娘给娴贵嫔娘娘问个好,二则是找项儿借身衣服穿穿。可谁知道奴婢走到德阳殿的时候,却见项儿跪在德阳殿的院子里一个劲儿的发抖。” “项儿被罚跪?”灵犀诧异。 娴贵嫔在后宫妃嫔中是出了名的好性子,鲜少责罚宫女。这项儿又是娴贵嫔的陪嫁,就算项儿对娴贵嫔不是一个百忠心,那也定是有九十九个吧。娴贵嫔为何发这样的脾气让项儿在大雨之中罚跪? “是啊,奴婢站在德阳殿的院门口远远的看了一眼,感觉不对劲儿便没再往里走。” “那赏给秀才人的东西你送到了吗?” 巧竹摇头,“奴婢出了德阳殿就回来了,并未到半月阁去……” 灵犀略略一思,点头道,“不去是对的,免得娴贵嫔多想。一会子雨停了,让含烟含玉送去就可以了。” 巧竹福身称是。 这时小伍子从外走了进来,对着灵犀一福道,“娘娘,小妖把那两只黄鹂吃了……”[**~].笔. “嗯?”灵犀有些好奇的问道,“那鸟笼子挂了那么高,怎么就让猫够到了?” “娘娘,刚才雨下得急,奴才们收拾东西的时候便把那鸟笼子摘下来放到偏间的桌几上了……” “吃就吃了,猫吃鸟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灵犀听明白后笑着回道,“告诉那摘放鸟笼的宫女太监,两只鸟而已,用不着害怕。” “娘娘圣明!奴才还什么也未说娘娘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小伍子奉承道。 “娘娘!娘娘!”夏菡在灵研殿外边跑边哭喊道,“娘娘,婉才人身下见红了!” 灵犀的脸,一下子就惨白了。二更,我再努力三更去。大家不用熬夜等,因为以我这个速度,恐怕是后半夜的事了,你们明天早上起来看正好。 都啵个~票~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计惊雷 坐在灵研殿中,灵犀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冰的,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荷叶与巧竹一直在她的耳边面色焦急的说些什么,可她就是听不清楚。 夏菡从外面跑进来,跪在她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和她哭诉着。 可灵犀听不见,现在她的耳边还萦绕着那句‘婉才人身下见红了’。 婉才人腹中龙嗣不保,永安帝定会震怒。永安帝震怒之下定会查是谁下的黑手,这后宫之中谁是干净的?最后的结果就是天花之事被牵扯而出,然后…… 灵犀突然觉得永安帝对自己的宠爱那样的不值一提,腹中的孩子在面对已殁的四皇子和婉才人那个可能已经没了的那个胎儿时,是那样的不值一提。 荷叶见灵犀脸色苍白的愣在那里,忍不住用手轻推了灵犀一下,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巧竹见灵犀这样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转身对着夏菡的胳膊用力狠掐,声音颤抖的道,“你这小蹄子,是咱们娘娘的身子重要还是那婉才人的身子重要?如今把娘娘惊到了,看我不回了皇上砍了你的脑袋。” 夏菡也没想到灵犀会这个样子,此时已经不知所措了。 回过神后,灵犀对在她耳边不住哭喊的三人大声喝道,“都闭嘴!” 灵犀站起身来,脸色苍白的指挥道,“小德子,速去太医院请章太医到兰语阁,如果刘太医在把刘太医也请来。荷叶,你去紫宸殿通禀皇上。巧竹,你去未央宫通知皇后娘娘。夏菡,你随我去兰语阁。” 荷叶见灵犀回过神来了,纷纷跪地领命,巧竹又劝道,“娘娘,您如今有着身孕,把含烟含玉带带着身边吧,不然奴婢们也不放心。” 灵犀点头,让荷叶巧竹不要耽搁,自己则在含烟含玉的搀扶下迈入了雨帘之中。 小仁子高高举着绘了黑绿色柳烟的油纸伞罩在灵犀的头上,不停的大声提醒道,“娘娘,前面有石子,您小心……娘娘,桥上滑……娘娘,您扶稳了……” 小仁子的高喊声穿过密集的雨帘落在灵犀的耳朵里,就如天外来音一样,飘渺而又模糊。 含烟扶着灵犀的左臂,自己的左半面身子已经温的如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雨水落到她眼睛里又涩又疼,可含烟不敢伸手去擦,只能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看前面的路…… 待到灵犀艰难的来到兰语阁时,兰语阁内已经乱做了一团。唯一年长的田蕊此时正守在婉才人的床前痛哭,全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灵犀见状顾不得去清理自己身上的雨水,站在外殿中一声高喝,“哭什么哭!你们家婉才人还没怎么样呢,这是哭得那门子丧?!谁再哭一声,本宫马上命人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灵犀的狠话一撂,兰语阁中立马安静了。 灵犀又道,“负责茶水糕点的何在?一会皇上和皇后娘娘便到,速去准备。” 二名小宫女对着灵犀磕了一个头,领命退下了。 “余下的都去烧水,准备着一会要用。”灵犀又对田蕊夏菡道,“太医马上便到,你去给婉才人换床干净的被褥。” 待到兰语阁中的人都有条不紊的动作了起来,灵犀才扶着含烟的手去看了看婉才人。 婉才人躺在已经换好干净被褥的红木雕花床榻上,小脸煞白。额头上汗水淋淋,见到灵犀艰难的出声喊道,“莺嫔娘娘……” 灵犀抓住婉才人伸出来的手,轻声问道,“婉妹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痛,往下垂着痛。”婉才人紧皱了煞白的小脸,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莺嫔娘娘,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胡说!”灵犀斥道,“平白说这样晦气的话。放心,你的孩子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 我也会好好的。最后这句,灵犀是在心中对自己说的。 含玉从外面进来,对灵犀福礼道,“娘娘,章太医来了。” “速速请他进来诊治!”灵犀握了下婉才人的手让婉才人安心,又对含玉与田蕊道,“你们守在婉才人的身边,一刻也不许离人。有什么事马上出来通禀!” 章太医进到寝殿中对着灵犀行了一礼道,“莺嫔娘娘,您带着身子,还请回避。” 灵犀点点头,对夏菡使了个眼色,示意夏菡同她出去。 灵犀在外殿中坐下,听着殿外密集的雨声,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看着殿外的雨帘对夏菡道,“你再细细与我说一遍经过,不许哭,再哭杖刑!” 夏菡抽噎了两声,待情绪平衡了后道,“今个儿上午的天气好,婉才人说在殿里闷,奴婢就与田蕊陪着婉才人在御花园中散步。可哪知突然就打了雷,婉才人被那雷吓得一声尖叫。然后奴婢们就陪着婉才人回宫了……” “御花园与永安宫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灵犀心中慢慢算计,道,“如果本宫没记错,从第一声打雷到开始下雨,大约过了二刻钟的时间……婉才人淋到雨了?” 夏菡点点头,道,“回到兰语阁的时候,婉才人已经被雨水打透了……” “混帐!”灵犀拍桌怒喝,美目瞪向夏菡,“御花园中有多少楼宇亭阁,哪一处不能用来暂且避雨?你们为何依着婉才人的性子非要回兰语阁,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夏菡被灵犀的怒气吓得浑身发抖,磕头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劝了,可婉才人怕雷声,她执意要回兰语阁。奴婢和田蕊拦不住,奴婢……还请娘娘恕罪,还请娘娘恕罪……” 灵犀心知奴才劝主子大多数是劝不住的,也就收回了怒视的目光。闭眼沉思了会,又问道,“你们在御花园中可遇到过什么人吗?” 夏菡被问的一愣,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灵犀。泪水在夏菡的眼圈里直打转转,可夏菡就是不敢让眼泪掉出来。 灵犀又问了一遍,“仔细想想,你们可遇到什么人没有?” 夏菡拿袖子在眼睛上抹了一把,细细回想道,“婉才人平日里性子有些孤僻,人多的地方都会避着些。今个儿先是在荷花池处遇到了祺美人,聊了几句便散了。后来又在假山后面遇到了项儿姑娘……” “项儿?”灵犀疑惑,“和娴贵嫔一起?” “就项儿姑娘一个人,婉才人的帕子掉了,项儿姑娘帮忙拾了起来。也未多说什么就走了……” “你把婉才人那条帕子拿来给我看看。” 夏菡听后进了寝殿,不一会捧了一条湿露露的帕子出来了。灵犀一看那条帕子泄了气,就算项儿真在那条帕子上做了手脚,现在被雨水一淋也是查不出什么了。 说话间兰语阁外传来冯公公一声语气略急的高唱,永安帝在那声高唱中,紧崩着一张俊毅的脸,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其身上明黄色的袍子下摆是湿的,可见来得有多急。 一见灵犀,永安帝便语气冰冷的直接问道,“是谁?” 灵犀匆匆站起来给永安帝请安,“臣妾也是刚刚赶到……” “是谁!”永安帝毫不掩饰他眼中的怒火,对灵犀一扬手让她起来,咬牙道,“你是知朕的,灵犀,告诉朕是谁。” 灵犀仰头看着永安帝那张扭曲了的脸,半天才说出一个字,“雷。” 见永安帝好看的剑眉皱起,灵犀连忙道,“婉才人去御花园中赏花,适逢打雷所以被惊到了。章太医正在里面为婉才人诊治,一会便出结果了。” “你是说,婉儿身下见红是被雷吓到了?”永安帝问。 灵犀即没肯定也没否定,只劝道,“皇上,眼下最重要的是婉才人如何,婉才人腹中的龙嗣如何。” 永安帝听了灵犀的话后不再说话,板了脸坐在了外殿的主坐之上。 一个小宫女来和灵犀请示道,“娘娘,水烧开了。” 灵犀道,“水放温了一盆一盆端进寝殿去。且记不要兑冷水……” 一会的时间,章太医从寝殿中走了出来。 给永安帝请安后,章太医擦了自己脸上的汗水笑着回道,“启禀皇上,婉才人腹中的龙嗣保住了,母子平安。” 灵犀听了这话把一颗心放了下来,不禁合起双手在兰语阁的外殿中胡乱的拜,已然是热泪盈眶。 章太医又道,“婉才人是受了些惊吓,微臣给她开了些压惊保胎的方子,只要调养些时日就无大碍了。” 永安帝听完章太医的话终于放松了脸上的肌肉,在嘴角挑起一抹笑,“居然真是雷吓的。” “皇上,”灵犀停下了自己四处乱拜的可笑行为,对永安帝催促道,“快去安慰婉才人两句,她吓坏了。” 永安帝抬头看向灵犀,见自己眼前这个女人衣衫裙摆是湿的,发髻也是凌乱的,可她眼中的高兴却是那样的真实。 永安帝拉过灵犀的手,笑道,“你劳累了,快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朕晚些就过去看你。” 灵犀看着永安帝,眼中的高兴由浓变淡,最后化做了嘴角边一朵得体的微笑。笑着把永安帝推进内殿之中后,灵犀带着自己的奴才转身冲进了雨帘之中。 大雨中,灵犀轻抚自己的小腹暗自心酸,这里面住的,也是龙子龙孙。 第一百二十九章 龙有逆鳞 瓢泼大雨中,荷叶,小德子等人护着灵犀回到了灵研殿。 荷叶等人在路上一再的小心,可灵犀却依旧被暴雨淋了个透,进了内殿后就开始瑟瑟发抖。 荷叶连忙吩咐小厨房熬姜汤,又烧了的热水让灵犀沐浴驱寒。 直到沐浴完毕,又穿了厚实的秋装,灵犀被冻木了的神经知觉才慢慢缓过来。 荷叶在这期间一直陪在灵犀身边,待含烟换了干净的衣裳,喝了热姜汤回来,她才下去收拾自己。 含烟端了碗滚热的姜汤,放在桌几上后道,“娘娘,再喝些子姜汤吧,发发汗,省着着了风寒。” 灵犀轻轻点头,左手放在小腹处,右手拿过白玉汤匙,舀了口姜汤喝了下去。淡淡的辛辣味在口腔中荡开,咽下后,觉得所经之处都暖和过来了。 半碗姜汤喝下后,身子已经暖和和的有些汗意了。 荷叶换了好衣服喝了姜汤回来,对着灵犀福一福道,“娘娘,您午膳还未用,现在传膳吧。” 灵犀拿着汤匙的手一顿,她猛然想起来下雨后她曾经小睡了片刻,一直到快用午膳的时间才醒来。 “荷叶,”灵犀抬眸问道,“我雨后睡了多久的时间?” 荷叶想了下回道,“娘娘,您睡了有一个时辰左右。” 灵犀心中恍惚了,婉才人从在御花园受惊到身下见红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在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内是不是还发生了些什么,所以才导致了婉才人身下见红? 可灵犀又不确定,毕竟她不是大夫,她弄不清楚孕妇受惊后多久才会有反应。 荷叶见灵犀沉思不语,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灵犀轻摇螓首,“明日一早请史太医来给我诊脉,今日淋了雨,还是小心着些好。” 荷叶乐呵呵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传膳了。 用过午膳之后,灵犀到偏殿中看五皇子。五皇子一点也不怕雷,反而对那天空中不时响起的轰隆声大喊大叫,大有比一比谁的声音更大的架势。 灵犀有再烦心的事,一见五皇子也没了。只要看着五皇子那张笑得灿烂的小脸,她的心就会化为一汪柔柔的清水,再装不下其它东西。 夏青怕五皇子腻在灵犀怀里碰着灵犀腹中的龙嗣。在灵犀陪着五皇子玩了一会后,便寻了个理由与荷叶合起来劝灵犀回灵研殿的正殿。 灵犀听后嘟了嘴,哀怨的道,“我的儿子,多看一眼都不成。” “娘娘,等您腹中的小皇子诞下,您两个一起看。”夏青嘻嘻笑道,“眼下您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就是就是。”荷叶把厚厚的披风披到灵犀的肩上,笑道,“这才下午,您先休息会。等晚上雨停了让夏青抱了五皇子到正殿中去玩儿。” 灵犀见荷叶与夏青一搭一唱的,只能扶了荷叶的手道,“成成成,我回去我回去。才十七八的年纪,偏偏就都成了年老的嬷嬷了。一样的爱唠叨……” 一殿的小宫女低头偷笑了起来。 回到正殿中时,被灵犀安排在兰语阁寝殿中照料婉才人的含玉回来了。 含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给灵犀请了安后回禀道,“……章太医说婉才人是受到了惊吓,算不得严重,吃几幅压惊的药就好了。皇上说兰语阁中的奴才护主不利,每人罚了三个月的月例。又说田蕊身为婉才人身边的贴身宫女遇事不稳重,送回掖庭宫了,说让婉才人好了后亲自到内待局去挑几个合心的。” “夏菡怎么样了?”灵犀问道,“皇上可说怎么处罚她了?” 含玉摇头,道,“夏菡只和兰语阁的奴才们一样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例,只说她情急之下来请娘娘去兰语阁中主持大局,算是将功补过,就不另行处罚了。” 灵犀听后微微点头。 夏菡是灵犀拨给婉才人用的奴才,永安帝没打发了夏菡,就是说对灵犀还没起提防之心。 “还听到看到什么了?看我做什么?”灵犀见含玉吞吞吐吐,道,“一个字不落的细细说出来。” 含玉连忙收回了探寻的眼神,道,“奴婢退出寝殿时听婉才人说怕雷,让皇上在兰语阁中陪着她……后来奴婢见兰语阁中没什么事了,就回来了。” 含玉说完后小心的瞄了眼灵犀的神情,见灵犀脸上并无怒气,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听完了含玉的叙述,荷叶在一边插嘴问道,“皇后娘娘一直没到?” 含玉摇头,道,“奴婢一直未看到皇后娘娘。” “小德子!”灵犀突然冲着殿外高声喊道。 小德子马上从外面进来,对灵犀道,“娘娘。” “巧竹还未回来,你快领了人出去找。”灵犀道,“我打发她去未央宫中请皇后娘娘,你就沿着永乐宫到未央宫的近路去找。多领几个……” 小德子领了命,连忙和小伍子另带了三四个太监撑了伞出了灵研殿,顺着去未央宫的路上细细的找了起来。 窗外,阴沉沉的,大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灵犀对荷叶道,“派了人打探着点那边的消息,有事就来回报。” 荷叶道,“娘娘,小仁子已经去了。” 灵犀抱着微烫的茶盏暖手,心思还在婉才人的身上徘徊。她回想起在兰语阁时,永安帝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意。 那样冰,那样冷,那样寒…… 龙有逆鳞,婉才人就是永安帝身上最不可触碰的那片逆鳞。 违者,杀之! 荷叶见灵犀抱着茶盏失神,出声道,“娘娘,坐了好一会子了,躺下来歇歇吧。” 灵犀回过神来,莞尔一笑道,“让我躺下来歇歇,还莫不如你扶着我走一会解乏。整日里这样坐着,我感觉我和八十岁的老奶奶没什么区别了。” “怎么没区别?”荷叶伸手去扶灵犀,煞有其事的道,“哪有这样美丽的八十岁老奶奶?那还不迷死人了?” “你呀!”灵犀捏了荷叶的鼻子一下,“和巧竹学得一样贫嘴……小德子他们怎么还没找到巧竹?” 灵犀脸上的笑落了下来,转而挂上了深深的担心。 “娘娘,永乐宫离未央宫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穿过御花园的大路有一条,抄近道的小路又有两条。巧竹那丫头平日里就爱玩,没准跑去……” 荷叶本想安慰灵犀,最后却连自己都没说服。 巧竹爱玩不差,可巧竹却从来没有办正事上出过差错。这次灵犀亲自交待了她去未央宫去通知朱皇后,巧竹定不会违背了灵犀的命令。 再说,这样大的雨,巧竹能跑到哪里去玩? 含烟从外面进来,对灵犀一福后道,“娘娘,刚刚小仁子传回话来,说皇后娘娘早些时候已经去过兰语阁了,待了大约二盏茶的时间就回去了。皇后娘娘前脚刚走,小仁子后脚连忙把话送回来了,这会子又回到兰语阁外守着去了。” 灵犀听后放下心来,回头对荷叶道,“皇后娘娘既然来了,那巧竹定是把消息送到了。许是雨大,巧竹办完了差事后在哪座亭子里躲雨了。” “娘娘说的是,巧竹这丫头就是不着调,等她回来奴婢要好好说说她。”荷叶附和了灵犀的话笑道,“那样大的人了怎么就不长心呢,这殿里这么多事呢,她怎么能独自躲出去清闲?真是太不像话了……” 含烟嘻嘻笑道,“我可要把荷叶姐姐的话一句不差的记下来,过会子好给巧竹姐姐通风报信,让巧竹姐姐再给我打根簪子戴。” 荷叶对着含烟哼了一声,“和巧竹学的一样财迷。巧竹是个大财迷,你就是个小财迷!”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在内殿中慢步,听着荷叶与含烟这样没大没小的逗嘴,脸上笑呵呵的。 在内殿中转悠了几圈,灵犀又扶着荷叶的手坐了下来。看向窗外时正巧看到小德子的身影在院子里一闪而过。 “荷叶,我看见小德子了,你快去问问……”灵犀对荷叶道。 荷叶连忙跑了出去,半盏茶的功夫后回来了。进到内殿后满脸带笑的对灵犀道,“娘娘,果真让您猜到了,巧竹去未央宫送完口信后,因为雨大就躲到了御花园假山后的山洞里。小德子找到她时她冻得和只小猫似的,正浑身发抖呢。小德子回来让奴婢给她拿了几件厚实的衣服……” 听了荷叶的话,灵犀的心是彻底放下了。可还是有些不解的问,“即是找到了,直接带回来多好。何苦再跑一趟,那衣裳拿过去不是一样被淋温了?” “娘娘,巧竹平日里就和小孩子似的。和小德子说要是不给她拿衣服她就不回来,小德子一向对她没办法……”荷叶嘻嘻笑道,“左右巧竹是找到了,娘娘不用担心了。” “也是,巧竹那小性子一上来,小德子是拿她没办法。”灵犀听后一笑,又细细对荷叶吩咐道,“熬了姜汤让她喝,再让她洗个热水澡,在外面那么久定是冻到了……” 荷叶把头低下,声音有些发闷的道,“娘娘,奴婢这就去小厨房里吩咐,顺便去看看娘娘的安胎药熬好了没。” 灵研殿外,小伍子背着一个身穿嫩粉色衣服的人一闪而过。小德子用袖子在脸上胡乱的擦着,转身进了灵研殿的偏间。 第一百三十章 朱砂有毒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从上午一直下到了傍晚时分,待到乌云散尽之时,默黑的天空已经挂上了繁星点点。 小仁子从外面跑回来,冻得浑身直哆嗦。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喝了几口姜汤暖和过来后,便进到内殿去给灵犀回话。 灵犀刚用了晚膳,此时正扶着荷叶的手在内殿中踱步。灵犀怕积下食,对腹中的胎儿不好。 小仁子离了灵犀一丈远的距离给灵犀请了安,然后道,“娘娘,皇上今夜留宿兰语阁了。奴才见兰语阁中掌了灯便回来了。” 灵犀点头道,“嗯,你下去歇着吧。” 灵犀语气虽然淡然,心里却烦躁了起来。 往日永安帝去兰语阁中留宿都是借了灵研殿的名义,怕的就是把婉才人推到风口浪尖上。如今永安帝这样在兰语阁中腻了一整天,怕是别的妃嫔早就闻到些风声了。 灵犀心中暗叹,想护住那单纯到蠢的婉才人,越加的不容易了。 小仁子退下后,荷叶对灵犀道,“娘娘,您也歇会子吧,走了好一会儿了。” 扶灵犀坐下后,荷叶又把含烟含玉叫进来,让她们去寝殿准备灵犀就寝的一切事宜。 灵研宫中的宫女是不少,可能近身服侍灵犀的宫女却不多。好在灵犀事少,也没觉得人手不够用。 灵犀突然对正在点烛台的荷叶问道,“巧竹好些了吗?” “娘娘,巧竹淋了雨,有些子高热。喝些姜汤,捂一晚上发发汗也就好了。”荷叶手中的烛台微抖了下,烛光晃了两晃。 灵犀听后哦了声,不再问了,拿起一本关于大顺地理风俗的书专心的看了起来。 次日一早,灵犀刚用过早膳史太医便应召到了灵研殿。 在给灵犀诊完脉后,史太医老生长谈的道,“娘娘,您身怀龙嗣不足三月,正是需要静心休养的时候。有些事能不操劳便不要操劳了,不然对您,对您腹中的龙嗣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灵犀何尝不想静下来好好的安心养胎,可眼下她具备那个条件吗?于是她只能对史太医一笑,“本宫知晓了,以后定会注意的。” 灵犀见史太医收拾药箱,用右手扶了扶发髻上戴着的一朵翡翠步摇,看似无意的问道,“史太医,昨天的雨来得突然,本宫坐在殿内被那声雷响吓得心中一惊,这,这对本宫腹内的龙嗣无事吧。” 史太医在后宫之中行走多年,一看灵犀的眼神便知道灵犀想问的是什么。于是细细的回道,“娘娘,您素来体寒,又有先天不足之症。若是因昨日那计惊雷动了胎气,那定是立刻就有了反应才是。娘娘今日气色红润,双目有神,那便是无事了。只需喝着平日里的安胎药就可,不必过度的担心。” 灵犀一挑眉,“若我素来胆小,胆小如鼠呢?” “胆小受惊是会引起心悸,可……”史太医话头一停,笑道,“娘娘,这人与人的体质都是不同的。有些体弱的人咳嗽一声可能就滑胎了……” 老狐狸!灵犀心中暗骂。明明已经说到嘴边的话了,居然让史太医又拿了回去。 史太医见灵犀双眸含笑的看着他不说话,沉吟了会又道,“若娘娘担心,那微臣便给娘娘开一个压惊的方子。” 说着让药童准备笔墨,提笔写下了一张方子。拿起后用手轻扇了两下,待墨迹干了,递于灵犀道,“这是专门给娘娘压惊的,娘娘吩咐宫人用三碗水煎成一碗,凉得温热了,在就寝前服下……”史太医举起右手,坚起三根指头,别有深意的道,“三天,娘娘,只需要三天。“ 灵犀虽然没明白史太医话中的含意,却依旧含笑对史太医点点头,道,“本宫知晓了。本宫还有个不情之请,本宫身边的巧竹昨日淋了雨,高热不退,还劳烦史太医能帮忙看一看。” 荷叶的脸刷的一下子变得惨白,在灵犀看到前连忙把头低下了。 史太医已经不是第一次为灵研殿中的宫女看病了,笑道,“娘娘仁慈,是宫人的福分。微臣这就去为巧竹姑娘诊治,还请娘娘放心。” 荷叶低了头,对着外殿做个请的动作,道,“史太医,请和奴婢来。” 史太医退下后,灵犀拿着史太医递与她的那张药方细看。上面不过是列了十数种标了剂量的草药,看不出什么名堂。不过那比别的字体略大的朱砂两字,却直直刺到了灵犀的双眸之中。 灵犀记得她在怀着五皇子的时候刘太医曾经对她说过,朱砂是种慢毒,适量的朱砂的确可以入药。可是却不能长时间服用,不然会损伤五脏。 孕妇更是慎用,轻则滑胎,重则一损两命。 灵犀把那方子放下后闭眼暗思。 章太医一直照料着婉才人的身体,给婉才人开方子的时候一定会拿着量,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毕竟那牵连着他的身家性命。 灵犀又拿着史太医开的那张方子皱眉不已。 三天,史太医说三天足够。 慢性毒需要一个身体吸收积累的过程…… 灵犀猛然惊醒,忙唤了含烟进来,道,“你速去兰语阁问问夏菡,昨日婉才人淋了雨后回到兰语阁,有没有喝过安胎药。” 含烟见灵犀面色焦急,连忙跑了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后,含烟急匆匆的又从殿外跑了进来,对灵犀道,“娘娘,夏菡说昨天婉才人回到兰语阁后喝了安胎药,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身下就见红了。” 听了含烟的话,灵犀浑身无力的坐回到了竹榻上。 一日一点,或是几日一点,天长日久下来,婉才人定是中了朱砂的毒。那毒卡在一个精确的量上,过了那个量,婉才人便会母子俱损。 那章太医给开的压惊药…… 章太医有问题,章太医负责婉才人的身体,怎会不知婉才人中了朱砂的毒? 灵犀想明白了,怪不得那章太医会依了她的话说婉才人被雷惊到了,怪不得章太医用那么短的时间就保住了婉才人腹中的龙嗣…… 可是,灵犀又糊涂了。章太医明知道婉才人体内的朱砂已经到了一定的量上,怎么还会给婉才人开带有朱砂的压惊药?他就不怕惹火烧身,从而性命不保吗? 含烟见灵犀坐在那里脸一阵青,一阵白,自己的心里也跟着没谱。在叫了几声也不答应后,吓得连忙出去找荷叶。 荷叶此时正走进灵研殿的偏间,眼角还挂着泪珠。见含烟慌张的跑出来,忙擦了眼泪斥责道,“慌甚?怎么出来了,娘娘呢?” 含烟忙道,“荷叶姐姐,你快去看看娘娘……” “荷叶!”灵犀在内殿高声叫道。 荷叶顾不得斥责含烟,连忙揿了帘子进了内殿。 灵犀见荷叶进来,摆手叫到身边低了声音对荷叶道,“荷叶,你晚些偷偷的去找夏菡,让她把婉才人压惊药的药渣拿出来些。然后连夜送到太医院随便找史太医看了。” 荷叶抬头茫然的问道,“娘娘,晚上史太医能在吗?” 灵犀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那只老狐狸一定在!” 荷叶不知道灵犀在笑什么,只把这差事接下了。 灵犀把事情想明白后又愁了。 婉才人已经中毒,她腹中的龙嗣定是保不住了,这种情况下灵犀要怎么对永安帝交待? 盛怒下的永安帝愿意听她一点点一滴滴的解释吗?灵犀拿不准,她对自己在永安帝心中占了多少份量一点也拿不准。 灵犀突然觉得胸闷不已,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要到何时才是个头? 荷叶见灵犀心情不好,便道,“娘娘,左右还有一会子才用午膳,奴婢去把五皇子抱过来吧,让他陪你玩一会儿?” 听到五皇子三个字,灵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对荷叶点点头道,“好,先让人进来把这里收拾下,免得碰到他。” 荷叶见灵犀笑了,自己也笑了。连忙出去吩咐含烟含玉带着小宫女把内殿的桌椅杂物收拾了,自己则去了偏殿。 五皇子永远是灵犀的开心果,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五皇子一笑,灵犀必定会跟着笑。 在内殿中陪五皇子玩了一会子后,灵犀的心情果真大好。 五皇子磕磕拌拌的跌到灵犀的怀里,声音轻脆的叫道,“娘,娘,抱。” 夏青连忙在一边道,“娘娘,小心……”-#~&heats;笔?阁?++ 灵犀用左手护住小腹,用右手把五皇子搂进怀里,在五皇子吹弹可破的白皙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没事,我小心些。” 荷叶忙拿出一只赤金芍药步摇诱惑,道,“五皇子,奴婢这里有步摇,快到奴婢这里来。” 五皇子却用一双肉呼呼的胳膊抱住灵犀的脖子,摇头道,“不要,娘,抱。” “谁说五皇子只喜欢步摇的,”夏青笑道,“只要娘娘在,什么都入不了五皇子的眼。” “那当然!”灵犀抱着五皇子又亲了口,自豪的道,“这是我儿子!” “也是朕的儿子!” 永安帝爽朗的笑声,从灵犀的身后传来。二更完毕~本想三更来着,可感冒了,我明天努力~都啵个~ 第一百三十一章 如此宠爱 听到永安帝的声音,趴在地上陪五皇子玩的奴才都顺势跪在了地上给永安帝请安。 五皇子看见永安帝,从灵犀的怀里挣扎出去,边冲着永安帝跑,边脆生生的叫着,“父皇,抱抱……” 永安帝弯腰把五皇子抱到怀里,笑得开心。对地上的宫女们道,“行了,都起来吧。”又伸出右手把灵犀拉起来,道,“别在地上坐着了,凉。” 灵犀莞尔一笑,状似娇羞的一低头,掩住了眼底闪过的冰凉,把右手递于永安帝,错着永安帝的臂力站了起来。 荷叶机灵对满殿的宫女嬷嬷使了个眼色后,带着众人退出了内殿。 须臾,含烟含玉进来,给永安帝奉上了一盏雨后毛尖,给灵犀上了一碗酸梅汤。 永安帝又把五皇子交于含烟,道,“外头的太阳好,抱出去见见阳光。” 含烟福身称是,抱过五皇子下去了。 殿中无人后,永安帝张开双臂把灵犀抱进怀里,庆幸的道,“灵犀,多亏了有你。章太医说他要是再晚来一会,婉儿和她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灵犀,朕要怎么谢你?” 灵犀把头靠在永安帝宽阔的臂膀上,心里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可她还是对永安帝轻柔的道,“那些都是臣妾应该做的,皇上不必挂在心上。” 有那么一瞬,灵犀想和永安帝要一张免死金牌。可在深思熟虑后灵犀放弃了,永安帝疑心重,灵犀怕她真和永安帝要一张免死金牌,永安帝不仅不会给,反而会马上命人彻查灵犀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 那哪里还是要免死金牌,那分明是在催促着永安帝早早杀了自己。 永安帝拥着灵犀坐在竹榻上,轻笑道,“朕就知,把婉儿交给你朕放心。” “皇上如此信任臣妾,臣妾自当拼死护她周全。”灵犀心思一转,抬眸看向永安帝笑道,“只要是在永乐宫中,定无人会伤她分毫。” 言下之意,出了永乐宫她就管不到了。 婉才人腹中的龙嗣肯定是保不住了,只要婉才人不是在永乐宫内滑胎,灵犀感觉自己还有几分活命的可能。 永安帝听了灵犀的话后嘴角含笑,目光深邃的看着灵犀,不再说话。 看着永安帝那没有喜怒的双眸,灵犀心中突然慌了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臣妾不能时时跟在婉才人的身边,又不能限制婉才人的与谁交好,又不能限制婉才人去哪里……”灵犀惊慌解释,却发现自己越解释越乱,最后只低头黯然道,“皇上,臣妾没有别的意思。臣妾本是卑贱之人,能为皇上诞下五皇子已是感到万分的荣幸,不敢再有别的非分之想……” 灵犀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内殿之中安静了。 灵犀不敢抬头去看永安帝,她知道永安帝正在看着她,用或探究或审视的眼神。如看一只困在笼子中的小兽,看那只小兽在自己的威严之下各种挣扎,最后力气耗尽,蜷缩在笼子中瑟瑟发抖。 小兽,灵犀突然感觉到这个比喻让自己无比的弱小,也,无比的恶心。 于是,尴尬的气氛被灵犀强烈的害喜反应给打破了。 灵犀松开永安帝再无温度的手,奔到痰盂前大声呕吐,早膳刚吃下的红枣细米粥夹杂着酸瓜片咸菜裹着胃酸全落到了痰盂之中…… 永安帝站起身,冲着殿外高声道,“来人!” 荷叶与含烟连忙揿了偏间的门帘走了进来。荷叶走到灵犀的身后去拍灵犀的后背,含烟则转身出去端了盏温热的白开水。 灵犀站在痰盂前一直吐到再吐不出东西,才接了含烟递过来的温开水漱口。 含烟拿干净的痰盂换下脏的,又下去了。 荷叶则把已经脸色惨白,浑身无力的灵犀扶到竹榻上坐下来。 永安帝把双手背在身后,对荷叶问道,“你们娘娘总是这样呕吐吗?” 荷叶连连点头,对永安帝道,“娘娘这次害喜特别严重,吃一口吐两口,身子瘦得厉害。昨日从兰语阁回来时淋了雨,奴婢说让娘娘请了太医来看看,可娘娘说怕皇上担心,只喝了几口姜汤。晚膳用得也少……” “荷叶!”灵犀捂着胸口皱眉,对荷叶怒喝道,“越发的没规矩了,皇上日里万积,哪有功夫听你这些闲言碎语?还不快去燃了软梨香来熏屋子!” “娘娘……”荷叶委屈的看了灵犀一眼,却只能福身道,“奴婢这就去。” 荷叶转身出去后,灵犀抬眸对永安帝牵强一笑,“皇上,莫要听那丫头乱语,臣妾身子好得很,定会平安诞下腹中的孩儿的。” 永安帝看着灵犀那抹强撑着的笑,终于收起了对灵犀的疑心。柔声道,“身子不舒服,就传太医来看。别斥责荷叶,若不是荷叶对朕说你的辛苦,你要到哪一日才会对朕说你的为难?” 荷叶拿了一只燃了软梨香的香炉摆在桌几上,又福身下去了。 须臾,软梨香特有的清香在殿内散扬开来。 “臣妾不为难,”灵犀看着那那香炉,浅笑道,“能为皇上诞育子嗣,是臣妾的福分。” 永安帝一叹,坐在灵犀的身边重新把灵犀拥进怀中,“这段时间外朝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权益相衡之下,朕心中甚是烦乱。如今后宫中又有五个怀孕的妃嫔,虽然都是朕的孩儿,朕私心却想着你与婉儿不要有事。” 灵犀回握永安帝的手,道,“皇上圣恩隆厚,臣妾们定会平安诞下龙嗣的。” 永安帝把灵犀白皙的小手放在掌心把玩了会,又对灵犀笑道,“朕不想委屈了你,朕已经与皇后商量过了,若你这一胎诞下位公主,朕就晋了你贵嫔的位份。若你诞下的是皇子,朕就封你为莺妃。你说怎样?” 灵犀听后心中猛的一揪,就如被人掐住了咽喉一般,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永安帝低头在灵犀的耳边呵气笑道,“怎么样?高兴吗?” 灵犀控制住心底升起的丝丝骇意,抬头望向永安帝含着笑意的双眸,一笑道,“皇上,这,这……臣妾何德何能,臣妾怎敢……” “有什么不敢的?”永安帝注视着灵犀脸上的表情,缓缓的道,“你是朕的女人,你为大顺诞下两位龙子,如果你都不敢,还有谁敢?” 灵犀看着永安帝黑得犹如两口深井的眼睛,不明白永安帝到底在想什么。永安帝难道不明白给她的位份越高,给她招来的嫉妒与仇恨就越多吗? 可如果永安帝不明白这点,为何会把婉才人藏的那么深? 永安帝口口声声说心里除了婉才人就是她,为何还要用如此极端的两种方法来对待她们俩人? 看着永安帝那张俊朗的面孔,灵犀有一瞬恍惚了。 “朕这就下旨晓喻六宫,”永安帝看着灵犀继续道,“你若诞下皇子就封你为妃。至于她们四个,如果诞下的是位公主,位份进一级。如果诞下的是皇子,直接封嫔……” 灵犀看着永安帝,突然出然道,“皇上,你可否答应臣妾一件事情?” 永安帝挑眉,松开灵犀手,“什么事?” 灵犀从永安帝怀中起身,思量良久后,挑起嘴角笑道,“臣妾,臣妾还未想好……不过定不会让皇上为难就是了。” 永安帝听后颔首笑道,“只要你说的事守着分寸,朕就答应你。” 见永安帝答应下来了,灵犀因提出这一要求而提起来的心,放下来了。 永安帝在灵犀这里并没有久坐,把五皇子又抱进来亲近了一会就离去了。 用过午膳过不久,灵犀这一胎若诞下一位皇子就会位及妃位的旨意便传遍了后宫。 末时开始,妃嫔们接二连三的涌进灵研殿。从瑛妃到柔贵嫔到令嫔再到宜婕妤,这些与灵犀或远或近,或好或不好的妃嫔皆亲自送来了贺礼。恭贺灵犀喜封妃位,就好像灵犀已经诞下皇子,到未央宫中行过了封妃大礼一样。 灵研殿的喧哗一直到到傍晚才停了下来,轻易的就把永安帝腻在兰语阁一天的事掀了过去。此时后宫中津津乐道的都是莺嫔就快要被封为莺妃了,谁还在意前一日差点就滑胎了的小小才人。 看着荷叶带着殿内的宫女迎来送往,灵犀突然间就明白了永安帝为什么要封她为妃。 其一,就如永安帝所说,她为大顺诞下两位皇子,功劳所至。 其二,章太医很早便说过,婉才人腹中这一胎是有八成的概率是位皇子。五位有孕妃嫔一同进封,且有一位妃嫔封为妃位,就不会有人把眼光盯到突兀被封为嫔的婉才人的身上。 其三,吸引仇恨值。只要灵犀诞下皇子,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莺妃,就连柔贵嫔见了也要屈膝行礼。有灵犀这样一位马上就要踩到众妃嫔头上的人放在这里,还会有人去惦记那个小小的婉才人与婉才人腹中的龙嗣吗? 想明白这些后,灵犀心中悲痛不已。 她知道永安帝对她无情,可她万万没想到一向重视子嗣的永安帝会拿她腹中的孩儿当引子。 人人都道灵犀圣宠不衰,可这样的宠爱让灵犀咬牙切齿,有苦难言,却又只能强颜欢笑,阿谀奉承。 入夜戌时,荷叶去兰语阁找夏菡要了压惊药的药渣,回来后又把那药渣交给小德子让小德子去找史太医。 大半个时辰后,小德子回到灵研殿中,低声对灵犀道,“史太医说,那压惊药的药渣里少了一味药材。而往日奴才拿去的安胎药的药渣中,多了一味药材。史太医还说,这两味药材是同一味,娘娘知道那是什么。” 虽然早就猜道了,可灵犀还是忍不住咬牙道出一句,“心思够毒,手段够狠!” 第一百三十二章 鹤鸣天际 灵犀在内殿听小德子回禀时,荷叶正与含烟含玉在外殿中整理各宫妃嫔们送来的贺礼。 荷叶拿着毛笔帐本记,含烟含玉则对着那些贺礼清点数目。 记得了,查清了,再交与小伍子,小仁子搬到库房中去入库。 含烟拿起一只小巧精致的锦盒,打开见里面是一只手钏。黄金做成的镯体上面镶嵌了七颗大小相同的绿色玉石。 含烟道,“赤金绿玉手钏一只。” 荷叶细心的在帐本上寻找,半天后道,“帐上只记了娴贵嫔赠了赤金翡翠手钏一只,没有看到哪宫主子送赤金绿玉手钏啊。” 含玉从含烟的手里拿过那只手钏在烛光下细细辨认,须臾,道,“就是这只,这上面镶嵌的是晶透的翡翠不是绿玉。” 含烟把那只手钏重新装到锦盒中,有些落寞的道,“如果巧竹在就好了,这些东西她一眼就能辨出来。” 含烟话一出口,含玉的眼睛湿润了。 荷叶拿着毛笔的手颤抖了一下,墨汁掉在帐本的空白处落下了一点墨痕。荷叶抬起头,瞪圆了眼睛对含烟含玉道,“再乱说话,仔细你们的舌头!” 含烟含玉连忙擦了眼泪,禁声了。 含玉又拿过一只锦盒,里面放的是一块呈不规则偏圆形状的石头。石头有拳头大小,石表光滑圆润。石面上呈现了高山峻岭,仙云缭绕,一只仙鹤独立于山峰之顶,意欲展翅膀。冷眼观去,那鹤的神态煞是孤傲。 “这是什么?”含玉轻碰含烟。 含烟看了两眼,摇头。荷叶伸过头来看,也摇头。 荷叶又低头在帐本里翻看,却没看出那一个名字能与这块活灵活现的石头相配的。 “先放着吧,看别的。”含玉把那块石头放回锦盒,放于一边的桌几上道,“先把别的点清,回头再看那个。” 荷叶抬头还想再看一眼,却见灵犀扶着小德子的手臂出来了。 荷叶连忙放下笔,对灵犀福身后道,“娘娘怎么出来了?” 灵犀道,“在里面坐久了也累,出来看看你们怎么还没清点好。” 荷叶脸上一红,“奴婢见识少,有好些子东西认不出。” 含玉忙把那块石头拿出来让灵犀看,道,“娘娘,您看看这块石头,灵气的很,可奴婢们却不知道是什么。” 含烟拿了烛台靠近那含玉,让烛光打在那石头之上。 灵犀美目上下瞄了几眼,又命含玉把那块石头翻了个个儿。石头的后面也有东西,是山脚之下的一汪池水。清的山,绿的水,白的雾,几许杂石,整个画面十分恰意。 看明白后灵犀一笑,“这东西是块天然玛瑙。” “玛瑙?就是平日里打磨成手镯,耳环的玛瑙?”含玉诧异,把那石头又放回锦盒里,惋惜的道“原来这样漂亮,磨成手镯真是可惜了。” “这玛瑙和玉差不多,也分成很多种颜色。平日里打磨成手镯耳环的都是单色或双色的,总之没有这块漂亮就是了。”灵犀笑着解释道,“这样形成风景图样的玛瑙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双面都是风景的,这真真儿是件宝物了。” “早年外番臣子曾进贡过一块给孝和太皇太后,我记得有鸡蛋大小,椭圆形,五颜六色的,放在水中那水也被映得色彩缤纷……”说着灵犀一顿,对荷叶道,“可知是谁送的?这样大的手笔近两年可是不多见了。” 荷叶摇头道,“娘娘,奴婢们无能,对不清这些子礼品。到现在还没弄清这玛瑙叫什么,是哪宫的主子送的。” 灵犀拿过红木桌几上的帐本,翻了几页后指着倾云宫霁月殿仁妃一栏道,“仁妃也送来贺礼了?” 荷叶道,“嗯,奴婢也奇怪,五皇子周岁的时候也没见仁妃送来贺礼,这次她却送了。” 灵犀拿着帐本与笔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对荷叶几人道,“我和你们一起对,早早完事也好早早休息。” 有了灵犀的帮忙,四个人仅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把各宫妃嫔所送之物都清点了一遍。 嫔位之中依旧是欣嫔所赠之物最轻,只送了一对成色还说得过去的玉镯。 宜婕妤,蝶美人,婉才人,秀才人四人中,宜婕妤是比了嫔位的妃嫔送得礼,所以礼比欣嫔送的还要重上三分。蝶美人是比照婕妤的位份送的礼,婉才人,秀才人则是按美人的位份送得礼。 而那块充满灵气的玛瑙,居然就是仁妃送的贺礼,名叫鹤鸣天际。 这份礼,可重了。重到比所以妃嫔的贺礼加起来还要重。 灵犀把帐本看清后冷笑,对荷叶三人道,“你们可看出什么来了?” 荷叶谨慎的回道,“奴婢只觉得宜婕妤,蝶美人,婉才人,秀才人几人的礼送到规矩,左右都是没错的。” 含烟和含玉则纷纷摇头,一言不发。 灵犀叹气,自己身前的这几个奴才都不错,可提到敢说话的,还是巧竹。巧竹心思缜密,嘴也甜,有什么就说什么。 想到这里,灵犀美目看着荷叶,“巧竹好些了吗?太医怎么说的?” “好,好些了。”荷叶微微低头,有些慌张的道,“章太医给开了个方子,那会子奴婢已经熬好了给她端去了……” 灵犀见荷叶慌张,心中生疑。荷叶一向稳重,今日回话却有些结巴。 灵犀笑道,“是史太医吧。” “对,对,”荷叶连忙改口,“奴婢记错了,是史太医,史太医。” 灵犀突然变脸,拍桌怒喝,“大胆,巧竹的事我都知晓了!你还想隐瞒我到什么时候?!” 荷叶,小德子等人纷纷跪倒在地。 荷叶用余光怨恨的看了小德子一眼,见小德子也正在看她,嘴一合一张的在对她说什么。 “还敢暗语!”灵犀指着殿外对小德子道,“小德子,你告知我一切有功,现在到殿上去站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小德子被灵犀的怒气吓得直哆嗦,不敢多说什么就连滚带爬的出了灵研殿。 灵犀目送小德子走出殿外,回头又对荷叶几人道,“说吧,现在本宫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差一个字,就别怪本宫与你们这几年的主仆情义!” 荷叶听灵犀说小德子已经说了,眼泪立马就掉了下来。一边用手擦眼泪一边哽咽着道,“娘娘,巧竹不是淋了雨发高热,她是被人打晕过去扔进了御花园的荷花池,小德子把她劳上来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昨天娘娘接连受到惊吓,奴婢怕如实禀告娘娘后惊动了娘娘的胎气,就与小德子商量着先瞒下来。等巧竹醒了再告诉娘娘,也省了娘娘跟着着急……” 灵犀越听越心惊,她本以为是巧竹的病重了些,却没想巧竹正在生死边缘游离。 “娘娘,娘娘。”荷叶继续哭道,“这事全怨奴婢和小德子,与含烟含玉小仁子小伍子他们无关。您若罚就罚奴婢和小德子吧……” “巧竹现在如何了?今日史太医去瞧了吗?” “巧竹还没醒。”荷叶抽噎道,“奴婢怕史太医知道会惊动娘娘,就没让史太医去为巧竹诊治。” “糊涂!”灵犀怒道,“是我知道重要还是巧竹的生死重要?小仁子,你现在速去太医院请史太医,就说我腹疼难忍,让他速来!” 荷叶忙抬头劝阻道,“娘娘,万万不可!已经这样晚了,若叫了太医来定会惊动皇上的!” 经荷叶一提醒,灵犀也反应过来自己决定做得草率了。于是放软了语气道,“你们起来吧,荷叶,你扶我去看看巧竹。” 这回荷叶不敢不从,连忙擦了眼泪,站起身去扶灵犀。 巧竹与荷叶等人住的房间在灵研殿的西偏殿中,巧竹与荷叶是灵犀身边的一等大宫女,有自己的房间,甚至有供她们使唤的粗使宫女。 灵犀进去时,一名与巧竹年纪相当的粗使宫女正趴在一张方桌上睡觉。灵犀一提方桌上的白瓷茶壶,空的。而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巧竹,嘴唇却是干的。 灵犀当下便怒了,直接让含玉把秋萍带出去重新学学规矩。 荷叶走到巧竹的身边,用手探了下巧竹的额头,又探了下巧竹的呼吸,然后对灵犀回道,“娘娘,巧竹昨日回来时呼吸都是微弱的。现在已经平稳了,也一直未发高热,想来没什么大事了。” 灵犀也用手探了下巧竹的温度,对荷叶道,“明日天亮了还是请史太医来给她瞧一瞧,不然我不放心。你再去寻了信得过小宫女来照顾她,刚才那个宫女被罚了定会心生怨怼,命人把她关起来,不要让她出去胡说八道。” 荷叶一一应了,灵犀才帮巧竹掖了掖被子,回了灵研殿。 在内殿中重新坐稳后,灵犀对跪在地上认错的小德子和荷叶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你们既然是为了我好就不应该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巧竹明显是遭了别人的毒手,你们这样把她背回来一言不语,那对她背后下手的人会怎样想?我对这事一点不知,又要怎样去应对?你们这样做不是心疼我,是在害我!” 荷叶磕头道,“娘娘,您别生气了,是奴婢错了,奴婢再有什么事也不瞒着娘娘了。” 小德子也是一个劲儿的磕头,声音嗡里嗡气的。 灵犀还想再训荷叶与小德子几句,却见含烟眼睛红红的从外面走进来,对灵犀道,“娘娘,仁妃娘娘求见,独自一人来的,此时就在殿外。”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如畜生 灵犀听后一愣,看了眼燃在一旁的香钟。此时已是亥时二刻,永乐宫都已经落钥了,病重的仁妃是怎么进来的? “娘娘,”含烟又道,“仁妃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说您不见她她是不会走的。” 灵犀微微一想,便道,“让她进来吧。” 荷叶和小德子没等灵犀叫,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分站在了灵犀的两侧。 须臾,含烟引着仁妃进来了。 灵犀一看,这仁妃果真如含烟所说,浑身上下穿了一袭黑衣,外面又披了一件纯黑色的斗篷,如墨的青丝没有挽髻,只随意的垂在了胸前。也许是因为一身黑衣的缘故,仁妃的脸色异常的惨白,无一丝血色。就连本来红润的樱唇也和落上了一层灰尘一样,灰蒙蒙的。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从竹榻上站起来,刚想给仁妃请安便听仁妃道,“我不是来贺你封妃之喜的,这里也无他人,你也不用对我这样虚情假意。” 灵犀一听仁妃的话,站直了身子笑道,“仁妃既然不是来贺我封妃这喜的,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仁妃用眼扫视了荷叶,小德子和含烟,问道,“我只是来问你几句话。” “想问什么就问吧。”灵犀重新在竹榻上坐下,道,“这里除了你没有外人。” “天花是你从宫外带进来的吗?”仁妃的双眼通红,怒视着灵犀道,“我只要一句真话,是你为了报复我,所以从宫外带进来的吗?” 荷叶连忙挡在了灵犀的面前,对仁妃道,“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娘娘才不会做那种事。” 灵犀把荷叶从自己的眼前推开,歪头对仁妃笑道,“你要是相信天花是我命人带进来的,还会独自一人到灵研殿来问我吗?” 眼泪从仁妃的眼角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仁妃颤抖了声音道,“我查过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你。” “可你为什么不信?”灵犀好奇的问,“你那么恨我,你为什么不信是我做的?” 仁妃拿袖子胡乱擦了眼泪,坐在灵研殿的地上看着灵犀边哭边笑,“我来自大月,我在这后宫中有什么人脉?我身边的宫女太监哪一个是我的人?我能轻易查到的事,能信吗?你宫女出身,九岁入宫,在宫外哪里来的人给你办这种不要命的事?就算有人为你做事,你会蠢到把事做后一年之久也不把尾巴收拾干净了?我虽然恨你,可也不是没长脑子。” 灵犀看着坐在地上哭得伤心的仁妃,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她是大月公主,含着金汤匙出生,嚣张跋扈了十五年。此时却过的连个宫女都不如的,坐在地上对着自己的仇人痛哭。可她也聪明,聪明到让人感到心底阵阵发凉。 灵犀俯视仁妃,问道,“所以你送了那么重的礼,为了就是来和我要一句真话?可你是怎么进来的?永乐宫的宫门亥时就落钥了。” “因为我戌时就混进永乐宫了,一直躲在永乐宫花园的假山后面。”仁妃擦了眼泪,直言道,“我的贴身宫女每天都会在我晚膳后给我服下一种药汁,那药喝下后我会昏睡上一个晚上。我今天晚膳后把那药吐了出来……” “你问了,我也说了。”灵犀听明白后,收起了自己的怜悯与好奇,拿着帕子轻拭了自己的嘴角,对仁妃冷淡的送客道,“现在你可以走了。既然你已经查出来那些所谓的证据了,就应该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比你还要麻烦,如今的恩宠不过是海市蜃楼,说不过哪天就香消玉陨了。” 仁妃停止了哭声,血红着眼睛对灵犀狠声道,“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做的。” 灵犀看着仁妃一声冷笑,“我要是知道是谁做的,我早就去告诉皇上了,还会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你会!”仁妃盯着灵犀看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道,“莺嫔,你心中比谁都自卑。你不告诉皇上是不信皇上会信你。现在天罗地网都已经给你布下,你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挣!怎么样,封妃了你高兴吗?恐怕你笑不出来吧,你现在是不是心惊胆颤的在想,布下那个局的人会从哪里给你下手?” 灵犀拿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惊骇仁妃怎么会知道她此时的困境与想法。 仁妃从地上站起来,把迈步拦在灵犀面前的荷叶用力推到一边,直视灵犀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知道这些吗?”仁妃的脸突然变得狰狞,残忍的道,“因为我就是那个要把你拉入局中的人。不然我怎么会天天喝那种让我身体虚弱的毒药,就是因为我要你死,要你死,要你死!!” 灵犀被仁妃吼得双耳嗡嗡发鸣,抬头眼露杀意的瞪了回去,同样面目狰狞的怒喝道,“那你就让我死,还到这里废话做什么!现在你给本宫滚出去!” 面对灵犀的怒气,仁妃的眼泪又滑了下来,站直了身子摇晃着疯笑道“可是你死了,我也就死了。我死了我儿子的仇谁给他报?他才那么小,他还不会叫母妃呢……” “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仁妃又擦了眼泪,神经似乎恢复了正常。她对灵犀道,“只要你告诉我是谁下的手,我就不做那个拉你入局的人了。如果你帮我报仇,我甚至可以帮你去对付那个给你布局的人。怎么样?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莺妃你是聪明人,你要选哪一个?” “我凭什么相信你?”灵犀回问。 “你凭什么不相信我?你相信我,至少还会拖延些时间。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就死在你的灵研殿里。你信不信不到明天日落你就给我陪葬了?”仁妃惨凉的笑道,“我是大月的公主,我身负两国交好的使命,我死了,皇上当然要给我皇兄一个交待。然后你猜,你所生下的五皇子会怎么样?” 然后你猜,你所生下的五皇子会怎么样? 只此一句,狠狠击在了灵犀的弱点之上。她下意识的抚上小腹,若这事真牵连到仁妃,牵连到大顺与大月两国的交好,只怕自己肚子里怀的真是位皇子也会被马上处死以平两国纷争吧。 看到灵犀抚着小腹,仁妃笑得更加凄凉,“怀了孩子又怎样?朝然皇后还怀着皇嗣呢,不是一样让当时的皇上一剑刺死了?思然皇后生下的皇子还被我皇兄活生生的摔死了呢……宫里的女人是人吗?连畜生都不如,说送就送出去了。我连畜生都不如,你如吗,莺妃你如吗?” 灵犀的脸色苍白,和亲的公主,一朝的皇后下场都如此凄惨,何况她一个宫女出身的小小妃嫔? “荷叶,小德子,你们都出去。”灵犀低头道。 “娘娘!”荷叶叫道。 “出去!”灵犀怒喝道,“不要让本宫说第二次!” 灵犀对自己贴身的奴才从不说本宫二字,如果她说了,那就是怒急了。 荷叶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带着小德子与含烟走了出去。.! “蝶美人。”荷叶几人走出去后,灵犀对仁妃道,“蝶美人做的,她亲口告诉我的。说为了讨我的欢心,所以除去你的孩子,让你悲痛欲绝。” “蝶美人?”仁妃听到这个名字后愣了会,半天才想起来那个到她宫中看过她,一脸高傲的女人,“是她做的?为了讨你开心?” 灵犀点头,“她是这样对我说的。” 仁妃连连点头,随之发了疯的冲到灵犀面前,死死掐住灵犀的脖子,狠声道,“这么说还是因为你,所以我才失去了我的皇儿!” 灵犀眼前一花,心中一惊,下意思的用双手掐住仁妃的双手,给自己争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然后怒视仁妃,眼中无丝毫惧意,艰难的出声道,“你信吗?你信她是为了讨我开心吗?在菊园之中你罚我我是恨你,可我却从来没想过对你的孩子动手!”灵犀挑起嘴角,凄婉一笑,“畜生尚且有三分人性,何况我和你们比还算不上是畜生!不然怎么会落入你们设的圈套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章,完毕,票,求夸奖~ 第一百三十四章 永和帝崩 仁妃双手掐住灵犀的脖子突然用力,本应该是黑白分明的双眼,此时因充血而变得鲜红,她从牙逢里挤出几个字,“你猜我会信吗?” 仁妃的猛然用力,让灵犀一下子就失去了空气的来源。窒息感传来,灵犀除了用力去掰仁妃的手再做不出其它反应,双腿不停的踢蹬在仁妃的身子。 此时灵犀心中好后悔,她不应该把荷叶几个人遣出去。现在的仁妃就是一个疯子,根本不能用常人的思想去判断! 灵犀挣扎着用右手去够桌几上放着的一只茶盏,她想把那茶盏打翻制造一些响动。可还没等她够到茶盏,脖子上力道突然没了。 灵犀大口的呼吸灌入到鼻腔里的空气,居然觉得那空气有股辛辣的味道。 灵犀捂着自己的脖子低头猛烈咳嗽,鼻涕眼泪齐流。她抬眼看站在她面前双眼依旧血红的仁妃,不明白仁妃为什么突然就放开了她。 仁妃看着猛咳不已的灵犀,挑眉疯笑道,“呵呵,哈哈哈哈。我要是现在杀了你,那要多便宜你。你在这个时候死了,皇上只会念你的好。而我呢,我就会被他打入冷宫,然后死的不明不白。”仁妃用双手捧起灵犀的脸,直视灵犀还含着泪水的双眸,疯言道,“死人是不会有痛苦的,痛苦的都是活人。我选择信你了,我才不要把我的命搭在你身上,我要亲手杀了害死我儿子的人。”仁妃轻摸灵犀的白皙滑嫩的双颊,“我们合作吧,你给我提供准确的消息,我在关键的时候帮你翻身,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仁妃一连问了几个好不好,疯癫之态毕现。 灵犀把仁妃的双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下,用袖子擦了自己的眼泪后挑起唇角一笑,站起身与仁妃平视道,“好,我们合作。然后咱们比比看,是你活得痛苦让我解恨,还是我活的艰难让你心中痛快!” “呵呵,哈哈哈哈哈……”仁妃仰头大笑,瘦小的身子乱颤。笑着笑着,她又哭了。她抱着灵犀这个仇从痛哭,眼泪打湿了灵犀身上所穿的湖蓝色宫装。 痛哭过之后,仁妃绝然而去。 着仁妃离去的方向,灵犀心中五味陈杂。仁妃说得对,死人哪有痛苦,痛苦的都是活人。可又有谁不想活着?为了权势,为了富贵,为了宠爱,为了子女,都要坚强的活着,然后去拼,去争,去害人,去被人害…… 仁妃走后,灵犀完无了睡意。突然,她对着殿外大声叫道“小德子!” 荷叶,小德子,含烟都冲了进来,跪在了灵犀的脚下。 “小德子,你拿着脚门的钥匙,”灵犀对小德子道,“送仁妃出永乐宫。且记,不要让别人看到,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到永乐宫外!” 小德子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灵犀让荷叶和含烟起来后,自己陷入了沉思。 荷叶打了温热的水回来,拧了一条湿帕子递于灵犀让灵犀擦脸。 含烟站在灵犀的旁边,身子不住的发抖。今晚是她侍候灵犀以来,知道的最多的一天。 灵犀接了荷叶递过来的湿帕子把脸擦干净,看了眼含烟后,笑着问道,“你怕死吗?” 含烟身子又是一抖,却坚定的对灵犀摇摇头,咬牙道,“奴婢不怕。” 灵犀点头,把帕子交于荷叶后道,“不怕就好,和我说说你小时家里的事吧。” “娘娘,还是就寝吧。”荷叶在一边劝道。 灵犀摇头,此时她哪里还睡得着?看着殿外漆黑的夜色,灵犀突然发现自己惧怕黎明的来临,因为她不知道在那朗朗乾坤下等待着她的,将会是多么黑暗的事。 次日一早,史太医便以灵犀不适的名义被请到了灵研殿中。 史太医在给灵犀诊完脉后,对灵犀道,“娘娘,您若是再这样劳心下去,怕是……” 史太医的话虽未说完,灵犀却明白了史太医话中的意思。 秉退了殿中宫人后,灵犀直白的对史太医道,“史太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婉才人腹中的龙嗣,还有保住的可能吗?” 史太医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沉吟了会,回道,“莺嫔娘娘,朱砂的毒除了对母体的伤害大外,对胎儿更是有不小的影响。就算婉才人从现在开始不再服用朱砂,朱砂的毒也不会从她的身体彻底排清,而是都续积在胎儿的体内……” “死胎?”灵犀问。 “若是朱砂用得猛,胎儿会死。”史太医继续道,“可若用的不猛,一点一滴的用的话,那胎儿会长成怪胎。这……” 灵犀脸色微白,对史太医道“本宫知晓了……” 婉才人这一胎,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 史太医见灵犀脸色不好,站起来对灵犀一拱手道,“娘娘,微臣多嘴说几句不应该说的。娘娘如今圣宠在身,何必要趟那一滩浑水呢?” 灵犀苦笑,对史庆医道,“史太医在宫中行走多年,你看这后宫之中,有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史太医心中一颤,“老臣明白了。” 永安七年九月十三,永和帝于距京城八百里的会城行宫崩。 消息传回京城,永安帝在紫宸殿的书房内坐了一夜。次日,永安帝禁朱批,下召举国同丧。 大顺朝有律,皇帝驾崩,天下百姓守丧带孝七天。武百官及朝廷命妇需在皇宫中为皇上守孝七天,七天过后还待在各自的家中继续为皇帝守丧戴孝,满二十天后才能除去哀服。皇帝去世后,天下百姓要禁止宴乐三月,禁嫁娶半年,武百官要禁止宴乐半年,嫁娶一年。皇室宗亲五服内要按照远近亲疏为皇帝守孝,九个月到二十二个月不等。永和亲的皇子皇孙们要为皇上安孝二十七个月,皇宫之内要禁止宴乐一年。 永和帝虽然是被永安帝逼退的,可永安帝到底还是给了永和帝身为一国之君死后应有的荣耀。 永安七年九月二十,永和帝灵柩运回京城皇宫,安置于永安帝命人连夜搭建而成的圣安殿中。 后宫之中的妃嫔,在永安帝的旨意下分早中晚三拨,前去圣安殿中为永安帝哭灵守丧。 永安七年十月初十,永和帝下葬昭陵。 永安七年十月十二,后宫之中终于安静了下来。虽然悲伤的气氛没减,可妃嫔们到底轻松了。 灵犀坐于灵犀殿内殿之中,正捧着痰盂狂吐。 她身穿素服,头挽低髻,上只簪了两只乌木簪子。而在她身边帮她抚背的于嫔,一样是一身清淡。 不仅她们穿戴如此,就连灵研殿的宫殿亦是素妆,就连夜里照明的烛火都换成了白蜡。 待灵犀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抬身后,脸上已经无了血色。 于嫔亲自端了温水给灵犀漱口,安慰道,“好了好了,从今个儿起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灵犀虽然身怀龙嗣,却也没有免了前去圣安殿给永和帝守丧的差事。相反,因她为一宫主位,反而要比那些子婕妤美人更累些。这十日下来,灵犀硬生生又是瘦了一圈。 灵犀漱了口后,扶着荷叶的手在矮炕上坐下,对于嫔一笑笑,“肚子里有这么个小东西,哪儿就能好好休息了?最少还要辛苦七个月。” “知足吧!”于嫔接了含烟递过来的茶盏,道,“你这份福气不知道多少人艳羡呢。在圣安殿中,你可是与瑛妃并肩的。” 灵犀的妃位虽然没有正式册封,可不管是在月例上还是在宫女的配置上,都已经与瑛妃相同了。平日里前去给圣安殿中守丧,贵嫔位份以下的妃嫔都会对灵犀行礼,瑛妃也只是与灵犀行平礼,不敢再受灵犀的请安。 这种种的殊荣,没让灵犀产生一丁点的居傲之心,反而让灵犀心中更加不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是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步步如履薄冰。 “什么好事似的,”灵犀冷笑,“自皇上下了那道旨意之后,你知我有多心惊吗?别的不说,光掖庭宫里新拨来的那几个奴才就够我喝一壶的。” “行了,不是让你打发了吗?”于嫔抬眸一笑,把吃了两口的茶盏放下道,“我不管,我今日要在你这里用膳。这些日子我都馋坏了。” 灵犀知道于嫔不愿意掺合这些事,便笑嗔道,“偏你是个贪吃的!”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一个月来除了你与宜婕妤几个身怀龙嗣的妃嫔殿中有肉腥味,别处哪里有得闻?” “行行行!”灵犀一连应了几声,笑道,“我这就吩咐小厨房去做,让你一次吃足,也免得你日日到我这里来蹭吃蹭喝。” “都封妃的人了,还是这样小气……” 永安七年十月十五,永安帝降从四品祺美人为从五品宝林。只因祺美人前去给紫宸殿给永安帝送糕点时,所穿的是浅粉色宫装。 永安七年十月十七,永安帝降正四品颜婕妤为从四品颜美人,因其头上簪得一朵嫩黄色布绒挽东珠珠花。 接连两道旨意下达后,后宫之中开始变得惶惶不安。再没有妃嫔敢穿颜色稍微亮一点的宫装,也再没有妃嫔敢簪颜色鲜艳,贵重的珠花。 面对这种状况,灵犀聪明的向朱皇后告病,不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灵犀每日除了在灵研殿中安心的养胎外,做的更多的事便是日日过问婉才人的状况。 她担心婉才人出事,怕此时心绪不宁的永安帝震怒。又期望婉才人出事,早早结束了这种担心受怕的日子。 所以每当婉才人出宫散心,灵犀都忍不住恶毒的在心中默念,出事吧出事吧,只要不在永乐宫中就行,免得牵连到她。 可当婉才人完好无缺的回到永乐宫中时,灵犀又忍不住求遍心中所有能想到的菩萨,保她平安吧,让她就这样平安的诞下一个怪胎。 永安七年十月二十这一天,灵犀如往日一般坐在灵研殿中逗五皇子玩,因是国丧期间,五皇子也是穿得一身素色。又因永安帝近期的心情不定,灵犀都不敢让五皇子大笑出声。 前一日,永安帝在合欢殿中大声训斥了柔贵嫔,又把三公主身边的一名宫女下令杖毙。只因那宫女给三公主讲了个笑话,引了三公主放声大笑。 因所有人都不敢笑,所以殿中的气氛显得越发的压抑。逗了一会后,灵犀就让夏青把五皇子抱回偏殿了。 小德子从殿外进来,对着灵犀道,“娘娘,婉才人又出宫去散心了。” 灵犀心中正厌烦着呢,便皱了眉头道,“整个后宫都小心翼翼的,偏她隔三差五的就有这个兴致,想出去便出去了。” 小德子不敢说话,福了一礼后又下去了。 荷叶见灵犀心情不好,便对灵犀道,“娘娘,巧竹子这两天的胃口好多了,早上喝了一碗细米粥,又吃了半盘的炒菜。” “哦?那认得人吗?”灵犀连忙问。 巧竹自被打晕醒来后,就变得和年幼的孩童一般,再记不起以前的人和事来。不过巧竹记得灵犀与荷叶对她的好,所以她在顽皮时只会听灵犀和荷叶的话。 “娘娘,史太医说了巧竹的伤要慢慢治……”荷叶安慰道。 “治与不治的,”灵犀慢幽幽的道,“就这样也很好,最起码不会伤心难过,也不会累……” 午膳时分,小仁子回来禀报,婉才人留在安定宫欣嫔那里用膳了。 灵犀手中的银筷子一下子掉落在地上,心跳不已。她再无了用膳的心情,对小仁子道,“再去探……” 果然,午时一刻,小伍子来报,安定宫中传来消息,婉才人突然腹疼难忍,永安帝与朱皇后已经前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惴惴不安 接到消息后,灵犀在灵研殿内不停的走来走去,心中惴惴不安。 她几次都想到安定宫中去看看,可都收回了自己已经迈出去了的脚步。她已经告病深居宫中,是不应该知道外面的一草一木的。如果她此时去安定宫,难免会让别人抓住把柄,从而陷身其中不能自拔。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等,等永安帝派人来叫她。 灵犀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思量这几个月来自己的所做所为,直到确定自己没有让人拿住把柄的地方才放下心来。 灵犀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坐以待毙的任那些证据做成,应该把那些被故意安排的太监宫女一个一个除去。 可随后又想,不能除去!如果她真下手了,那就真帮着别人把那些证据都做实了,到实可真就是说也说不清了。 荷叶看着灵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忍不住上前握住了灵犀的手,安慰道,“娘娘,别怕。想想您腹中的龙嗣。” 灵犀把冰凉的左手抚上小腹,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婉才人是永安帝所爱不假,可她出事到底不是自己所为,也不是在永乐宫中出事。到时就算永安帝心中怨她,也不会对她多加斥责。 至于天花,灵犀相信天花之事永安帝早就查了,早在娴贵嫔对他哭诉之后就查了。 一直没有治她的罪,可能和仁妃一样觉得那些证据做得太过浅显。再加上她一年之久没有动作,永安帝难免会在心中生出疑惑。 灵犀脑子里乱得厉害,命荷叶去给燃了一直凝神的檀香。 檀香的香气在灵研殿中飘散开来,荷叶又给灵犀披了件厚披风。 “娘娘!”荷叶又端上了一盏热茶,脸色同样苍白的对灵犀道,“娘娘,这枸杞芽茶,最是凝神。您喝些压压惊。” 灵犀略一迟疑,还是接了荷叶手中的茶盏慢慢饮下。这要是以往灵犀是绝对不会喝的,因为她怕伤了腹中的孩子。可如今,她只求心中静一些。如果脑子不清楚,在一会的一声大战中,她必败无疑! 半盏茶喝下后,灵犀的身上暖呼呼的,心中果真不再那么乱了。 只要她与婉才人滑胎的事没有直接关联,再加上永安帝对天花证据的三分不信。灵犀相信,到时就算有人对永安帝说三道四,凭着腹中这个已经三个月了的龙嗣,她也能渡过了这次的难关。 灵犀咬牙,只要让她渡过了这次的难关,这笔帐慢慢来算! 含烟突然引了一个小太监进来,那小太监进来对着灵犀请安后,尖着嗓子道,“莺嫔娘娘,奴才奉皇上口喻请娘娘前往安定宫。” 灵犀心中颤了一下,打量了那小公公后笑道,“这位公公看着有些眼生呢,不知皇上叫本宫去安定宫中有何事呢?” 那小太监身子一抖,低头回道,“莺嫔娘娘,奴才名叫小允子,是新到皇上跟前侍候的。皇上只命了奴才来叫莺嫔娘娘,并未说请莺嫔娘娘前去有何事。” “哦……”灵犀长长哦了声,然后对那小太监点头道,“待本宫更了衣便去,还要劳烦公公稍等。” 小允子却行了个礼道,“莺嫔娘娘,奴才还有差事在身,就不在这里候着莺嫔娘娘了,奴才先行告退了。” “既然公公有差事在身,那便忙去吧。” 小允子听灵犀准他走了,连忙转身退了下去。 灵犀看着那小公公离去的背影把含烟叫到了身前,在含烟的耳边轻语了几句。 荷叶则拿过了一件素竹青色的宫装,给灵犀换上了后又给灵犀挽了个矮髻,簪上了两只样式别致的乌木簪子。收拾齐妥,荷叶又拿出了胭脂,对灵犀道,“娘娘,您脸色有些不好,要不要润上一些?” 灵犀推开荷叶自己的手,用自己的双手在双颊上重力的拍了两下,又用力的柔了柔。 再拿开时,双颊果真有了些血色,显得红润了不少。 灵犀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是用了这胭脂,怕是吃罪不起。” 说着又对着水镜用力吮了两下自己上下两片毫无血色的唇瓣,直到唇瓣变得樱红才停下了动作。 “只要在路上不被人看出端倪即可,等进了安定宫,脸色自然要惨白上几分……” “还是娘娘顾虑的周全。”荷叶放下手中的胭脂,自己也依着灵犀的方法拍了自己的双颊两下。 “荷叶,你怕吗?” “怕。”荷叶如实回道,“可有娘娘在奴婢又不怕了,娘娘的福气大,定会平安无事的。” “自然会平安无事的。”灵犀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变得信心满满,“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何况这清天白日的,本宫就不信那些小鬼能张狂到哪里去!” 荷叶又拿了件素色的披风披到灵犀的肩上,扶着灵犀出了灵研殿。迈出殿门时,灵犀刻意回头看了一眼香钟,此时是午时三刻。 午时三刻,自古以来便是处决大罪大恶之人,开刀问斩的时间。这其中有一个说法,说是午时三刻的阳气最浓,在这个时刻死的人魂魄直接被阳气所伤,连鬼都做不成。 殿外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和和的,可灵犀的心中却是冷冰冰的。这一暖一冰,让灵犀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荷叶从身后环住了灵犀的身子,道,“娘娘,小心脚下。” 小德子走上前来,跟在灵犀的身后道,“娘娘,奴才与您同去。” 灵犀点头,叫过含玉又吩咐了几句后,带着荷叶与小德子前去了安定宫。 安定宫在西六宫,坐着轿辇用最快的速度也要最少半刻钟的时间。坐在晃晃悠悠的软轿上,灵犀还在佩服婉才人的单纯。欣嫔平日里待人那样刻薄小家子气,婉才人居然也能与她处得来,而且还会信任到在欣嫔的怜星殿中用膳。 灵犀到了安定宫时,安定宫的宫门外已经停了几驾轿辇。从轿辇的华丽程度与轿辇这边站着的小太监的衣服上来看,除了永安帝和朱皇后外,瑛妃,娴贵嫔,柔贵嫔这三位等级高的妃嫔已经都到了。另有两驾轿辇,应该是于嫔与令嫔的。 看清楚明白了,灵犀扶了荷叶的手,直接奔了怜星殿。 怜星殿的外殿中,于嫔,令嫔正在那里来回的踱步。 于嫔见灵犀来了,没有像往常一样奔上来,而是在给灵犀请安时使了个眼色,暗示情况不妙。 灵犀回以一笑,让于嫔不要太过担心。 令嫔则对灵犀福一了礼后道,“莺嫔娘娘,皇上与皇后娘娘正在内殿呢。” 灵犀现在的位份虽然还是嫔,可到底是得了皇帝封妃的旨意,所以令嫔,于嫔,欣嫔几人在给灵犀行礼时都会加上娘娘两字,以示她的身份尊贵。 灵犀不敢恃宠而娇,总是以平礼回之,这也大大加深了几位嫔位妃嫔对灵犀的好印象。 灵犀对令嫔回了个平礼后,让小德子候在怜星殿外,自己则扶了荷叶的手进了内殿。 内殿之中,永安帝身穿深蓝色的袍子,脸色发黑的正坐于主位之上。永安帝的身边,坐着的身着素檀色宫装,脸色苍白的朱皇后。 瑛妃一身艾绿色宫装,坐在永安帝的左下手处,看到灵犀进来美目流离的看了眼,用一条素锦帕掩了唇,站起了身。 柔贵嫔与娴贵嫔也是一身的素色,站在朱皇后的右下手,看见灵犀进来都侧了下身。 而欣嫔,则是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宫装跪在永安帝的脚下,发髻凌乱,面色苍白,满脸泪痕,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显然是被人掴了一掌。 怜星殿内的宫女不停的从寝殿中出出进进,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寝殿中婉才人的嗓子已经嘶哑,声音里也没有了力气。 永安帝抬头看到灵犀,眉头微微一皱,脸色更加不好了。朱皇后则对永安帝道,“莺嫔还带着身子,赐坐吧。” 永安帝一点头,冯公公马上命宫女搬了个小圆凳放在了瑛妃的身边。 灵犀上前对永安帝和朱皇后请了安,与瑛妃,娴贵嫔,柔贵嫔相互行了礼后,才心中忐忑的在瑛妃的下手坐下。 婉才人的嘶喊声中,章太医从寝殿中走了出来,跪在永安帝的脚下道,“老臣无能!婉才人腹中的龙嗣,保不住了!” 永安帝把手中的茶盏用力的砸在地上,震怒道,“说,这次又是什么样的龌龊手段!”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误食麝香 十月的季节已是深秋。 怜星殿内种植的木芙蓉开得正盛,白的,粉的,水粉的,一朵拥促着一朵,争相斗艳。 怜星殿内无菊花,是因永和帝在位时的吕嫔厌菊却独爱木芙蓉。如果那位吕嫔后来不是被贬这罪妃,恐怕怜星殿已被更名为芙蓉殿。 只可惜,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此时的怜星殿中,住着的是并不受宠,此时正跪在永安帝脚下低声哭泣的欣嫔。 灵犀坐在瑛妃的下手,心中因永安帝的怒气一颤,目露惊恐的一抬头,用眼睛的余光把殿内妃嫔的表情都扫视了一遍 朱皇后在永安帝吼出那一句话忙站起身,嫩白的柔荑抚上永安帝的左胸,柳眉轻颦,面色苍白,杏眼中全是对永安帝身体的担忧之情。 柔贵嫔螓首微低,右袖捂着自己的樱唇,盯着章太医的美目中全是恐意。 娴贵嫔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看着的虽然是地上跪着的章太医,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瑛妃灵犀的上方,灵犀看不到瑛妃的表情,可却能感觉到瑛妃在打量自己。 看清楚后,灵犀再次把眼神落在了额头上全是汗水的章太医身上。 章太医被永安帝吼得身子直打颤,跪在那里抖了半天才对永安帝磕头道,“回皇上的话,婉才人误食了大量的麝香……” 章太医的话一出口,灵犀心中迷茫了,婉才人出事居然不是因为朱砂? 思绪一转,灵犀又想通了。朱砂是慢毒,若章太医说婉才人中的毒是朱砂的话,那等于直接告诉永安帝此事和他脱不了干系。现在就算婉才人真是因为朱砂滑胎,章太医也定会说是因为别的毒物。只有这样,才会把他几个月来做下的种种一笔购销。 灵犀看着章太医,心中又生疑惑。婉才人滑胎,为什么只来了章太医一个太医? 永安帝听后气急,一脚把欣嫔踹翻在地,怒道:“朕给你个机会,你来解释解释你殿中为何会有麝香。” 欣嫔被永安帝一脚踹得差点背过气去,胸腔几个起伏缓过气来后,连忙爬起身,跪在永安帝的脚下捂着捂口大哭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的殿中并无麝香。婉才人今日在臣妾这里用膳,所食所用皆是由御膳房送来的,还望皇上明查!” 欣嫔的贴身宫女落晨也跪在地上如捣蒜一般的对永安帝磕头,泪流满面的道,“皇上,婉才人与欣嫔娘娘刚落坐便称腹痛难忍,满桌子的饭菜还未动上一口……” 落晨的话给欣嫔提了醒,欣嫔忙抓住了永安帝的袍子下摆,鼻涕眼泪齐流道,“皇上,皇上,落晨说的没错。婉才人并未动过菜品,怎会误食麝香……” 灵犀心底滑过一丝好笑。 婉才人滑胎,八成的可能是因为朱砂。章太医想随口捏造个误食麝香想诬赖他人,却不想婉才人在欣嫔的殿内什么吃食也未动。 章太医听了欣嫔的话,头上的汗落得更加的厉害了。 瑛妃站起身走到永安帝面前一福,道,“皇上,臣妾觉得此事蹊跷。这怜星殿是欣嫔的宫殿,就算欣嫔想害婉才人,也不会在自己殿中做这样的手脚,落人口实吧。” 灵犀见瑛妃站起身来,自己不敢独坐,连忙也站起身来,立在了一边。 柔贵嫔抬眸看了眼朱皇后的脸色,对瑛妃道,“瑛妃说的有理,不过也不排除欣嫔和瑛妃想到一块去了,所以才会兵行险招……” “柔贵嫔你不要血口喷人!”欣嫔抬头对柔贵嫔大声咒骂,“你只当我如你一样歹毒,歹毒到连落在子孙身上的报应都不顾吗?!” 柔贵嫔当下便怒了,瞪着欣嫔道,“欣嫔你不要含沙射影!二皇子不仅是本宫的皇儿,更是皇上,是大顺朝的子孙。你这样如疯狗一般乱咬,就不怕皇上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吗?” “呵!”欣嫔一声冷笑,“柔贵嫔你怒什么?我又没提二皇子,难不成是你心虚了?!” 朱皇后怒斥道,“够了!皇上面前,你们还有点后妃的样子吗?!” 柔贵嫔刚想顶回去,一看朱皇后递过来的眼神马上住了口。柔贵嫔双膝落地,跪在了永安帝的面前道,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下,“皇上,婉妹妹平日里为人和善,也不知是谁对她腹中的龙嗣下这样的毒手,还请皇上下旨细细的查,定不放任那人为祸后宫。” 永安帝本就怒急,听了柔贵嫔的话后更是暴躁。可此时他一颗心全挂在婉才人的身上,已然乱了方寸。 朱皇后见永安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接话道,“还请皇上息怒,臣妾定当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婉才人一个公道!” 朱皇后的话一落,灵犀心中一颤。 紫晚从寝殿中走出来,手中托着一只红色梨木雕花圆盘,盘子上盖着一块朱红色的布。紫晚脸上的泪痕还未干,跪在永安帝的面前,揿开那块朱红色的布道,“启禀皇上,婉才人滑下胎儿,是位皇子……” 托盘之上,躺着一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此黑色胎儿。五个月大的胎儿已经成型,手脚俱全。弱小身子蜷缩着身子,如在母体中一般。只是,此时已无一丝生气…… 永安帝看着那圆盘上的紫黑之物,恶心之余便是怒急攻心,眼前一黑坐回到了矮炕之上,心脏狂跳不已。 后宫之中损掉的皇嗣不少,可真真正正端到永安帝面前让永安帝亲眼看一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眼见本应该正常出生的皇儿此时冷冰冰的躺上托盘之上,任永安帝身为一国之君,也受不了这种硬生生的视觉冲击。 朱皇后对紫晚怒喝道,“越发的放肆!还不快端下去!” 紫晚忙用那朱红色的布把那托盘重新盖起来,对着永安帝与朱皇后磕头道,“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是婉才人执意让奴婢端出来,说定要端到皇上的面前,让皇上看看她的皇儿是怎样惨死的。” 说完又磕个头,起身端着托盘就要往殿外走。 永安帝睁开眼睛,额头上的青筋暴动,咬牙道,“回来!” 紫晚闻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托盘上的胎儿差点摔落出去。 “把六皇子放到桌子上。”永安帝指着内殿之中的红木桌几,对紫晚道。 众妃嫔听到六皇子三个字,皆抬头看向了永安帝。朱皇后更是出声道,“皇上,这不合……” “朕是皇上还是你是皇上?!”永安帝对劝他的朱皇后怒喝道,“他本应诞下,就因生在皇家才会损于胎中!朕身为一国之君,他的父亲,却连他弱小的生命都护之不住!难道朕还不能给他一个虚名吗?!” 朱皇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耳嗡嗡直响。她此时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永安帝的话,什么祖制,什么法典,那写谱在书籍上的条条例例,远不有永安帝此时的震怒来得骇人! 朱皇后一跪下,本站着的瑛妃和娴贵嫔也跪了下来,在永安帝的厉喝中瑟瑟发抖。 一直燃在内殿殿角的香钟,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未时了。寝殿之中已经听不到婉才人哭喊的声音,只有几名小宫女进进出出,或端着盛满血水的水盆,或是抱出一床带血的被褥。 待到小宫女收拾妥当后,夏菡从寝殿里面走出来,跪在永安帝面前颤抖着声音道,“皇上,婉才人想见皇上。” 永安帝听后蹭的一下站起来,急步进了寝殿。 灵犀的心都是抖着的,她抬头看向夏菡,见夏菡双眼红肿,也看了灵犀一眼。 柔贵嫔在一旁挑眉出声道,“莺嫔可是与这小宫女认识?怎么眉来眼去的?” 灵犀迎向柔贵嫔略琏挑衅的眼神,问道,“柔贵嫔你什么意思?”莺妃传:.. “没什么意思。”柔贵嫔跪坐在自己的腿上,挑起嘴角道,“只听闻婉才人平日里与莺嫔感情甚是亲厚,连身边的奴才也是送来送去。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看来这小宫女便是从前莺嫔殿中的了。” “没错。”灵犀颔首,道,“这小宫女名叫夏菡,是在灵研殿中当过差。后来我见婉才人身边的奴才不够用,便回了皇后娘娘把夏菡给了婉才人,这事皇后娘娘是知道的。” “哦……”柔贵嫔长长的哦了声,突然坚起柳眉,对灵犀大声喝道,“大胆莺嫔,你买通婉才人身边宫女谋害婉才人腹中龙嗣,你可知罪!” “我不知罪!”灵犀仰起头,看向柔贵嫔的眼中毫无惧色,“柔贵嫔你胆大包天,买通太医谋害婉才人腹中龙嗣,你可知罪!” “你血口喷人!”柔贵嫔神色一愣,脸刷的一下变白了。 章太医跪在一边的地上身子一哆嗦,亦是反驳道,“莺嫔娘娘说话可要凭良心啊!老臣行医二十余载,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之事!” 灵犀一声冷笑,藐视道,“柔贵嫔好不说道理,行你说我买通婉才人身边宫女,就不行我说你买通太医了。”灵犀转头又对章太医挑眉毛,“章太医,你心虚什么?本宫有说柔贵嫔买通的太医是你了吗?”今天本想三更来着,白天没挤出时间了。现在一更,我再去努力一更~都啵个~ 第一百三十七章 毒在水中 灵犀冷眼看着柔贵嫔,在心中即鄙视她的拙劣演技,又暗自庆幸自己早就知道了她们的种种作为。不然的话,长夏殿中的事会再次上演,面对永安帝真心疼爱的婉才人,灵犀可没有把握会如上次一样平安脱险。 柔贵嫔被灵犀一句话噎了回去,怒视着灵犀不再说话。过去一年之中的交好,在一刻全化为了虚有。 章太医拄在地上的双手都在发抖,不敢再直视灵犀,深怕一句不甚,再被灵犀抓住把柄。 一直装聋作哑的朱皇后适时的出声道,“一日也不得安生,事到如今你们还能斗上一斗,这后宫之中的风纪,真是应该再正一正了……” 朱皇后的话说完后,内殿中除了欣嫔的抽噎声外,再没有了声音。 木芙蓉的花香从殿外飘进来,与殿内的血腥气味掺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香味。这香味在内殿中荡漾,萦绕在每一位妃嫔的周围。 灵犀闻着那带着血腥气的香味,几次恶心的想吐。只觉得小腹处冰凉,连着身子都在发颤。她捂着小腹,脸色越发的苍白了。 瑛妃见灵犀难受,美目一转,对朱皇后道,“皇后娘娘,婉才人出了这种事谁也不想,可毕竟是挽回不了了。眼下莺嫔正在孕中,若是再有个万一……” 朱皇后跪着笔直,闭眼沉吟了会,道,“莺嫔带着身子,本宫也不想她出个万一。可现在皇上盛怒未消,若是让莺嫔就这样回去,怕是皇上会牵怒于她吧。” 朱皇后站在灵犀的角度说了话,反倒不好让瑛妃说些什么了。 灵犀一拉瑛妃的袖摆,对着瑛妃浅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朱皇后与柔贵嫔为她做下种种计谋,如今还未使出一计,怎会让她轻易离开。 香钟处再次传来‘叮’的一声,未时一刻了。 荷叶把灵犀进怜星殿后脱下的披风再次披到了灵犀的身上,并用双手怀住了灵犀的身子,想用自己的体温给灵犀取暖。 可灵犀还是止不住身上的寒意,歪着身子委进了荷叶的怀中。 一名太监从外小跑进来,跪在朱皇后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朱皇后终于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嘴角不由自住的轻挑了下。 那小太监退出去须臾,又进来了一名宫女。那小宫女跪在了朱皇后的面前,又低语了几句。 那小宫女退下后,朱皇后眼中已是含了笑意。 灵犀委在荷叶的怀里,看着朱皇后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精光,心里又是寒上了一分。心慌之余,灵犀捧着自己的帕子吐了起来。 因一天未吃东西,灵犀只是呕了几口酸水。 荷叶面露惊恐,连忙轻拍灵犀的后背。待灵犀吐完后,从袖子中拿出一条素帕为灵犀擦拭了嘴角。 荷叶抬头去寻水给灵犀漱口,瞄见寝殿处闪出一抹明黄后,马上又把头低下了。在灵犀的耳边轻语道,“皇上出来了……” 虽是轻语,别的妃嫔却也是听到了。 灵犀连忙把身子跪直了,同别的妃嫔一样把头低下,目不斜视。 永安帝没有在内殿之中停留,对着满地的妃嫔冷哼一声后直接到了外殿。 须臾,冯公公到内殿中对众妃嫔道,道,“请各位娘娘移驾外殿。” —————— 待到朱皇后带着瑛妃等人来到外殿时,永安帝已经在主坐之上坐稳了。脸依旧黑着,眼中的怒气未消。 朱皇后走到永安帝的面前福礼,道,“还请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瑛妃等人站成两排,亦是对永安帝齐齐福礼道,“还请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永安帝并未让朱皇后等人起身,只是冷了声音道,“婉才人有功无过。朕封她为婉嫔,赐居宜德宫宜阳殿。她所诞育的六皇子,赐名李凌兆,谱入皇家玉碟……” 朱皇后猛得抬头看向永安帝,见永安帝如厉剑一样的眼神正在盯着她看时,她又把头低下了。 此时的永安帝就如一头受了伤的猛兽,任凭朱皇后身为当朝皇后,亦是不敢触其锋芒。 “婉嫔的事,朕会亲自派人去查。”永安帝凌厉的目光扫过殿内的每一位妃嫔,“朕不会再这后宫之中藏污纳垢,屡屡伤害无辜!” “皇上……”柔贵嫔突然抬头道,“臣妾兴许查出了些什么,还请皇上定夺。” 永安帝剑眉一挑,“嗯?你查出了什么?” 柔贵嫔站直了身子,面向还在福着礼的众妃嫔道,“就如欣嫔所说,婉嫔在怜星殿中用膳,的确是未曾用过半点的膳食,可婉嫔在怜星殿中却是用过茶水的。欣嫔,是用过茶水吧……” 欣嫔脸色惨白,抬头看向柔贵嫔的眼里全是害怕,“婉才人,婉嫔的确是用过茶水,可那茶却是婉嫔的贴身宫女亲手沏的,我殿中的奴才并未沾手。就连婉嫔所饮用的茶叶,也是她身边的宫女用帕子包了来的……” 落晨跪倒在地,对永安帝与已经站直身子的朱皇后磕头道,“皇上,皇后娘娘,婉嫔娘娘的茶是婉嫔娘娘的贴身宫女夏菡亲手所沏,茶叶也是夏菡带来的。夏菡沏茶的时候奴婢就在身边,夏菡甚至把婉嫔娘娘要用的茶盏用沸水烫过了二遍才用。皇上若不信,可以问夏菡……” 夏菡没等朱皇后说话,直接跪倒在地。 等到朱皇后问夏菡,夏菡才磕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婉嫔娘娘的所用之物皆是奴婢精心收着,为的就是怕婉才人误食了不干净的东西。” “可你们家娘娘却依旧误食了大量的麝香。”柔贵嫔定定的看着夏菡,道,“若是东西没问题,那定是人有问题了……” 夏菡吓得眼泪夺眶而出,只对着永安帝与朱皇后磕头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奴婢从未想过害婉嫔娘娘,奴婢没有做过!” “这样紧张做什么?”柔贵嫔轻扫了眼灵犀,又对夏菡道,“本宫又没说是你有问题,你可是心虚了?” 夏菡不敢再说话,只对永安帝与朱皇后不停的磕头,额头上已经是一片血红。 永安帝见柔贵嫔揪着一个小宫女不放,出言问道,“这可是你说的证据?” 柔贵嫔转过身子对永安帝颔首道,“回皇上的话,和这夏菡无关。这夏菡本是莺嫔殿中的宫女,后拨给婉嫔用的。且不说莺嫔平日里待婉嫔如妹妹一般照顾,就算是莺嫔真想做些什么,也定不会做这样拙劣的手脚,是吧,莺嫔。” 柔贵嫔这话软中夹硬,灵犀听后心中再不舒服,却也不能当着永安帝的面驳了去。于是对着永安帝道,“臣妾素来与婉嫔投缘,定会护着她些……” 柔贵嫔却冷笑一声打断了灵犀的话,“你的手脚,利落着呢!” 灵犀转过身子,与柔贵嫔直视道,“本宫听不明白柔贵嫔的话,本宫的手脚,是如何的利落了?” “皇上,”柔贵嫔没有回灵犀的话,而是对永安帝道,“臣妾已经派人检查过了,怜星殿小厨房存放净水的水缸之中,发现了大量的麝香。婉嫔所误服的麝香,来自于沏茶的水中!” 欣嫔向前踉跄两步,跪倒在永安帝面前,语无论次的哭道,“怪不得,怪不得臣妾自诞下四公主后就一直无福再育龙嗣,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日日饮用那含有麝香的水,四公主……是谁,到底是谁要对臣妾下这样的毒手。害臣妾也就罢了,却又牵连了婉嫔,皇上,皇上……” 瑛妃冷冷看了欣嫔一眼,略有嫌恶的道,“欣嫔,你身为一宫主位,难道不知道每个宫殿中的日用净水都是要每日更换的吗?就算当日用不了,也是倒掉去浇花,不会留到第二日再用。” 欣嫔的哭声嘎然而止,悲戚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可几乎是马上,欣嫔又哭道,“谁知那恶人是不是每日都在臣妾殿内的净水之中下麝香,臣妾哪里得知?” “欣嫔,你够了,安静会吧!”朱皇后训斥道。 欣嫔彻底禁声了。 灵犀亦是被欣嫔哭得头痛,捂着嘴不住的恶心,若是没有荷叶在一边扶着,怕是早就倒下了。 永安帝脸上早已挂上了不奈,对柔贵嫔摆了下手,皱眉道,“你查到了什么,直接说出来,不要再拐弯抹角了。” 柔贵嫔举着两臂,用力的拍了两下手。 两声轻脆的响声过后,一个小太监端着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放着一只被伤了翅膀的黄鹂。那小太监,正是先前到怜星殿内殿之中对朱皇后报信那个。 那太监跪在地上对永安帝磕头道,“启禀皇上,奴才奉柔贵嫔之命检查怜星殿。在怜星殿的水缸沿上,发现了有鸟爪的痕迹。后来奴才在木芙蓉花丛附近发现了这只受了伤已经飞不动了的黄鹂。” 柔贵嫔转身对永安帝道,“皇上,臣妾已经命人查过,这黄鹂的嘴中含有麝香粉。定是这只黄鹂,把麝香粉放入水缸之中的。” 瑛妃闻言嗤笑出声,“柔贵嫔真是说笑,一只鸟怎么会准确无误的把麝香粉放进水缸之中?” 柔贵嫔回眸对灵犀灿烂一笑,挑眉道,“那,就要问问咱们这位莺嫔娘娘了。当年莺嫔训出来的鸟,可是会背诗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反败为胜 阴冷的怜星殿中,灵犀的身子从头冷到脚。看着柔贵嫔脸上狰狞的笑,地上那只垂死挣扎的黄鹂,冷冷看着自己的永安帝,灵犀的神情有一丝恍惚。 这几个月来灵犀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怎样小心着不要落入天花死局,却万万没有想到柔贵嫔会在她会训鸟这件事上做章。 放眼整个后宫之中,会训鸟的妃嫔,可不就只有她一个? 不对,不止一个。灵犀把美目递向福身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娴贵嫔。 若论训鸟,娴贵嫔只会在灵犀之上不会在灵犀之下。毕竟娴贵嫔是从小就习训鸟,灵犀不过是只学了三年。而且那三年,灵犀只训了一只鹩哥。 不过娴贵嫔是代替司徒小姐入宫的,宫中自然没有人。知道这一点。 “莺嫔。本宫没有说错吧?”柔贵嫔昂首走向灵犀,如战胜的将军一般,“本宫听闻你殿中便有这么一对黄鹂,别说没有,去你殿中走动的妃嫔们都知道,你殿前的回廊上就挂着一对,真真儿是好看至极。” 灵犀颔首,回过神来后直视柔贵嫔,清澈的双眸无一丝的惧意,挑眉回道,“没错,是有那么一对,乃是广阳殿的秀才人所送。不过不巧,不久前已经被猫吃了。” 柔贵嫔挑眉冷笑,“莺嫔,那不是不巧,是好巧吧!” “巧与不巧的。”灵犀抬起手扶了下自己发髻上斜簪的乌木发簪,歪头看向柔贵嫔,道,“这还不是柔贵嫔说了算吗?哪容得本宫置啄了?” “皇上,”柔贵嫔转过身子,对永安帝福身,声音凄哀的道,“事实就在眼前,还请皇上为婉嫔做主,为早夭的六皇子做主。” 话未说完,眼泪已经滴下,如真为婉嫔伤心一般。 永安帝听到婉嫔,听到六皇子,再看向灵犀的眼神凌厉了起来。 灵犀看到永安帝眼底的杀意,心中一紧。婉嫔果真是永安帝的逆鳞,轻易触碰不得。 灵犀直视永安帝,挑唇一笑,福身道,“皇上,可否容臣妾说几句话?” 永安帝并未说话,只是在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算是准许了。 灵犀起身后转向柔贵嫔,看着柔贵嫔那一脸的凄哀,那一脸的泪水,突然间喷笑出声。 这一笑,山花烂漫,这一笑,天地黯然。这一笑,让本对她心生憎恨的永安帝在心中生起了一丝疑惑。 灵犀系紧身上的厚披风,右手捂着自己略凉的小腹。她盈盈走到柔贵嫔的面前,仰起下巴道,“柔贵嫔的意思是,这只黄鹂是本宫训出来的,特意用来投麝香粉害人的?” “如此明显的下作手段还用细说吗?莺嫔,”柔贵嫔亦是直视灵犀的双眸,拿帕子擦了眼泪正色道,“证物就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灵犀举起左手,捂嘴笑得欢快。水目流离,别具一番风情。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柔贵嫔柳眉紧皱,喝道,“你真是心思毒辣!” 灵犀走到那个小太监的身前,俯身看了眼那半死不活的黄鹂,回眸看了眼柔贵嫔一眼,笑道,“这只黄鹂可真是漂亮,和本宫殿中原有的那两只,还真真儿是像。看这小巧的身子,这如黑玉似的啄,更是小巧。真是上等的货色。” “你当然知晓这只黄鹂是上等的货色。”柔贵嫔道,“不然怎么会被你用来做这种龌龊的勾当?” 灵犀直起身子收了笑容,再看向柔贵嫔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杀意,“柔贵嫔,你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拙劣了。你真当皇上和皇后娘娘会听你一面之词,信这些所谓的证据吗?” 灵犀走到柔贵嫔的身前,抬起下巴冷视道,“柔贵嫔这样大的本事找来这样的一只鸟,有没有问过卖这只黄鹂的人,这黄鹂口中衔物能飞多远的距离?从东六宫的永乐宫到西六宫的安定宫,可行吗?” 柔贵嫔眼神一晃,随即道,“训鸟,你是行家。行与不行本宫怎么知晓?” 灵犀冷笑,“你连可行与否都不知道就这样轻易给我定了罪名,柔贵嫔,你就不怕冤枉了无辜?” “无辜?”柔贵嫔挑眉,“也许那黄鹂口中衔物无法远行。可莺嫔你是这方面的高手,你定是想到了克服的方法。不然那黄鹂又是怎么飞到安定宫中投毒的!” 柔贵嫔的话中,明显已经有了耍无赖的意思。 面对这样的柔贵嫔,灵犀选择了无视。 灵犀走到永安帝的面前,对永安帝福礼道,“还请皇上明查,臣妾是懂得训鸟,可却从未做出过这样狠毒的事情。面对柔贵嫔的种种指控,臣妾只能用训鸟的基本常识来反驳。” 灵犀未等永安帝同意便站直身子,走到那黄鹂的旁边,看着永安帝道,“臣妾所说有四。一,黄鹂这种鸟的确可以口中衔物。可那要在黄鹂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训练,而且没有半年的时间是绝对训不出来的。秀才人送臣妾的那两只黄鹂已经成年,就算臣妾是训鸟的天才,也定是不可能在三月之间把一只成年的黄鹂训成。二,黄鹂身子小巧,口中衔物只不过是平日里用来博主人一笑。若让那黄鹂嘴中衔物从东六宫展翅飞到西六宫,那定是不可能的。三,麝香是毒物,不仅对人的身体有损伤,对鸟儿更是。眼前这只黄鹂受伤飞不动,其原因就是中了麝香的毒,五脏已腐。四,臣妾已经说过,黄鹂的身子小巧,所衔之物定不会重。平日里宫殿中用水缸在下的净水,何止百斤?” 灵犀看着脸色已经苍白的柔贵嫔好笑的道,“适问这黄鹂要衔多少的麝香,才会让只饮了一盏香茗的婉嫔误服‘大量’麝香?臣妾就不问欣嫔,她殿中平日里存净水的器皿为何不防尘加盖,亦不问她小厨房之中为何是奴才的,任一只黄鹂飞进又飞出。想必这些,欣嫔也是不知的。” 灵犀声音圆润,字正腔圆的一字字说完,又走到永安帝的面前福下,声泪俱下的道,“臣妾自诞下五皇子一直身弱,只专心在灵研殿中抚育五皇子。今日若不是皇上派人来叫,臣妾尚且不知婉嫔遭此横祸。皇上,臣妾冤枉,还望皇上为臣妾做主。不然日后五皇子长大,被别人指着脊梁说有一个恶毒的母妃,臣妾,臣妾不要活了……” 灵犀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眼泪滚滚而落,哭得凄惨异常。 欣嫔听了灵犀的话,恍然大悟的道,“对,对对,怜星殿的小厨房中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会断了人的,如果有黄鹂又怎会无人知晓?” 柔贵嫔看着灵犀跪倒在永安帝的脚下哭得梨花带雨,心底越发的冰凉,脸色也越加的不好。抬头看向永安帝,见永安帝看向灵犀的眼神已经带了暖意。 柔贵嫔也扑倒在地,对永安帝凄声喊道,“皇上,皇上您定要明查,不能任莺嫔的三言两语蒙混过关。婉嫔,六皇子……” 柔贵嫔边哭边抬眼扫向朱皇后,见朱皇后对自己横眉冷目,吓得马上收了哭声,只余一声又一声的抽噎。 永安帝低头看向灵犀,放柔了语气道,“朕念你正在孕中,并未让人唤你前来。你若说是朕让人传你来的,这其中有就些微妙了……” 说到‘微妙’二字时,永安帝已经把眼神看向了柔贵嫔,眼中全是厌恶之意。 柔贵嫔被永安帝盯得一哆嗦,忙把眼光收了回去,身子瑟瑟发抖。 灵犀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吃惊的问,“皇上未曾派人到灵研殿传过臣妾?可臣妾分明是听了传召才来的,那到臣妾殿中的人是谁?” “定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让你来看这样的一出好戏……”永安帝伸手把灵犀拉起来,又对柔贵嫔道,“柔贵嫔,你且说说吧,皇后未曾下旨搜查怜星殿,你是如何下旨的?你只是贵嫔,你何德何能,又有何资格下令搜查妃嫔的宫殿?” “臣妾……”柔贵嫔被永安帝问昨无言以对,脸色惨白,额头上已然是有冷汗渗出。 柔贵嫔看向朱皇后去和朱皇后求救,可朱皇后却先发夺人,黑着脸拍桌怒道,“柔贵嫔,现如今本宫才是中宫皇后,本宫还没死!你如此僭越,就算本宫念在你是本宫的亲堂妹能容了你,这大顺的祖宗法制也是容不下你!” “皇后姐姐……皇后娘娘……”柔贵嫔见朱皇后说出这种话来,是真的慌了。忙伸手去拉朱皇后的袍子,却被朱皇后一脚蹬开了。 小德子从殿外走进来,如看不明白殿内的状况一样,给永安帝等人请完安后,跪在灵犀的面前,音量不小的道,“娘娘,您那会子让小仁子给那个传话的小太监赏钱,那小太监出了灵研殿一纵身就跑没影了。小仁子怕您斥责他办事不周,就在后面追了上去。可谁知那小太监专捡僻静的道走,最后见那小太监在御花园中转了几圈后进了永延宫。小仁子没您的吩咐不敢进永延宫,也拿不准这赏钱还给不给,想着离安定宫不远就到这里来问您了。”小德子挠挠脑袋,露出两颗大金牙憨笑道,“奴才是个愚钝的,这种事情不敢私自做主,就进来问问娘娘……” “大胆的奴才!”柔贵嫔起身就给了小德子一个耳光,高声喝道,“你居然无赖本宫,你长了几个脑袋?” 灵犀似被柔贵嫔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一般,颤抖了声音道,“永延宫又不只有合欢殿一处殿宇住了人,柔贵嫔何以这样大的火气?” 小德子被柔贵嫔打得翻倒在地,起身后跪在柔贵嫔的身前道,“还请柔贵嫔娘娘恕罪,奴才不也无赖柔贵嫔,奴才,奴才……” 永安帝回身看向冯公公,冯公公微微一点头,出去了。 “皇上……”柔贵嫔一脸哀凄的看向永安帝,“皇上您不会相信了莺嫔和她奴才的话吧?” 永安帝闭上了双眼,不再看殿内的一切。 须臾,那名到灵研殿中传话的小太监被两名太监押了进来,冯公公走到永安帝的身边低声道,“奴才已经打听过了,这小太监是合欢殿里打杂的。奴才找到他时他正要服毒,严刑逼问之下这小太监说,去灵研殿中假传圣旨是柔贵嫔吩咐的。而且……”冯公公一顿,继续道,“柔贵嫔让他自杀灭口,不然就杀了那小太监在宫外的全家,一个不留……” 永安帝睁开双目,站起身来走到柔贵嫔的面前,狠狠掴了柔贵嫔一巴掌,怒道,“你这毒妇!你如此处心积虑,谋害皇嗣,陷害妃嫔,你该当何罪!” 柔贵嫔被永安帝一巴掌闪得耳鸣头晕,想张口辩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心急之下她把目光看向朱皇后,却听朱皇后一脸愤怒的对永安帝道:“皇上,此等恶妇定不能轻饶,不然这后宫之中还有何法纪可言?!” 永安帝背过身子,下旨道,“朱氏歹毒,谋害皇嗣陷害宫嫔,从今日起降为正五品才人,禁足纤灵阁,不得踏出一步!不仅如此!”永安帝又转过身子,指着柔贵嫔怒喝道,“朕罚你每日抄经念佛百遍,抄不完,不许用膳,更不许睡觉!” 柔贵嫔忙跪倒在地,抓着永安帝的袍子下摆哭诉道,“臣妾,臣妾冤枉!臣妾没有谋害龙嗣,臣妾没有……皇后,皇后!” 朱皇后对紫晚怒喝道,“还任她在这里疯言疯语吗?还不把她给本宫拖出去。” 紫晚忙走到柔贵嫔的身后,右手捂住柔贵嫔的嘴左手在柔贵嫔后背一按,柔贵嫔立马就喝不出声音了。柔贵嫔怒视朱皇后,眼中全是杀意。 几名小宫女上前帮忙,柔贵嫔被拖下去了。 怜星殿,恢复了安静,可灵犀的耳朵却还是嗡鸣的。她听到了柔贵嫔最后喊的皇后两字,也看到了柔贵嫔看向皇后时眼中的杀意。她相信不止自己看到了,永安帝也一定看到了。 永安帝之所以没有再往下深查,顾忌的是朱皇后身后显赫的娘家…… 娴贵嫔突然坐倒在地,一直呆滞着的神情有了变化。她先是流下了眼泪,随后开始出声冷笑,最后变成了疯笑一般。 娴贵嫔拍地疯笑道,“真真儿都是好心思,真真儿是一块好戏!” 第一百三十九章 姐妹反目 怜星殿内,娴贵嫔坐在地上大声的疯笑,一边哭一边道,“如此肮脏,如此肮脏!我的皇儿,三皇子!仁妃,四皇子,珍婕妤……哈哈,我本以为只有那一个人是脏的,却不想人人都是脏的。哈哈,这样肮脏的后宫……” 娴贵嫔跪爬到永安帝的脚下,对还在愤怒之中的永安帝哭诉道,“皇上,自三皇子受人所害后,臣妾已经了无生意。还请皇上怜悯臣妾母子,让臣妾出家为尼,与三皇子出宫度日,了却残生。” 朱皇后看着永安帝脚下的娴贵嫔,皱着眉头道,“娴贵嫔,你无故发的什么疯?你闲这怜星殿中还不够乱吗?!” 灵犀也觉得今日的娴贵嫔不对劲儿,忙跪在娴贵嫔的身边,握紧了对娴贵嫔轻语道,“娴姐姐,你别哭,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娴贵嫔此时这样闹,无非是乱上加乱。灵犀如今每一步都走的艰辛,当然不愿再节外生枝。 可谁知娴贵嫔却一把甩开灵犀握到自己手上的手,瞪着红肿的双眸对灵犀怒视道,“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本宫!也不要叫本宫姐姐,你不配,你不配!” 娴贵嫔声嘶力竭的对已经完全愣住了的灵犀喊道,“只怪我识人不清,才会与你这恶毒之人做了姐妹!只怪我心地太好,才会屡屡受你的算计!”娴贵嫔对灵犀疯笑着哭道,“又除掉一个与你争宠的妃嫔,你心中可得意了?婉嫔何其无辜!六皇子何其无辜!仁妃何其无辜!四皇子何其无辜!三皇子又何其无辜!”娴贵嫔捂着胸口,凄声道,“你想做什么,你就冲着我来,你为何要对幼儿下如此毒手。你口口声声叫我姐姐,我何德何能当你的姐姐?不如我叫你姐姐,”娴贵嫔突然对着灵犀磕头,疯言道,“莺妃娘娘您大仁大量,您收了我当妹妹……您放过三皇子吧,我不会和您争宠,我抱着三皇子出家,我们不再出现在您的面前……” 灵犀脸色惨白的坐在地上,看着娴贵嫔满脸泪痕的对自己又跪又磕,大脑已经不知如何反应。 灵犀对疯癫状态的娴贵嫔,颤抖着声音道,“姐……” 话未说完,泪已落下。 对面那个对自己声泪指控的人,是自己的亲姐姐啊。那个拉着自己的手,说只要姐妹同心,定可在后宫站稳脚步的亲姐姐啊。 可如今,自己的亲姐姐在干吗? 灵犀呆呆的看着转身又对永安帝哭诉的娴贵嫔,已经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这是那个在漪兰殿中为她怒掴嫔的娴贵嫔吗?这是那个在菊园之中挺身护她,不惜与仁妃做下仇恨的娴贵嫔吗? 灵犀突然爬到娴贵嫔的身前,伸出手用力的捧住还在不停哭诉的娴贵嫔的脸…… 灵犀看娴贵嫔画得精致的柳叶弯眉,灵犀看娴贵嫔含着热泪的红肿双眼,灵犀看娴贵嫔如吊胆一般的小巧鼻子,灵犀看娴贵嫔在不停咒骂自己的樱红朱唇…… 灵犀看着那张和她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突然冷笑道,“你不是娴贵嫔,你是假的!对不对?你是假的!” 回答灵犀的,是娴贵嫔用力全身力量的一个耳光。 灵犀被这一巴掌打翻在地,只觉得耳朵里嗡嗡鸣响,左脸上火辣辣的痛。脑子还未清明的灵犀起身又扑到了娴贵嫔的身上,掐着娴贵嫔的脖子大声问道,“说,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这样诬赖于我!我姐姐呢,我姐姐呢!” 灵犀看着娴贵嫔的脸在自己的眼前不停的摇晃,那难受的样子让她心中一惊,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还不怕把莺嫔拉开!”朱皇后大声的叫道。 紫晚带着两名宫女上前去拉灵犀,荷叶忙把灵犀抱在了怀里,脸色煞白的道,“不要碰莺嫔娘娘,莺嫔娘娘还有怀着龙嗣……” 紫晚听了荷叶的话,果真不敢再碰灵犀了。 荷叶抱着已经呆住了灵犀,在灵犀的耳边小声道,“娘娘,娘娘,大这种时候您可不能倒下啊。娘娘……” 灵犀听着荷叶那似远似近的声音,混沌的脑子里有了一丝清明。是啊,她不能倒下,她若倒下了,五皇子要怎么办? 灵犀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对一直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的永安帝跪直了,磕了个头道,“臣妾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还未抬头,灵犀便觉得自己脑子沉得不像是自己的。一歪身,倒在了地上。 灵犀没有昏过去,为了不昏过去输得不明不白,她把腮上的肉硬生生的咬下来了一块。她此时能看到永安帝的龙靴,能看到朱皇后的裙角,能看到娴贵嫔眼中的恨意,亦能看到满殿妃嫔看向自己即迷惑又好奇的眼神。 荷叶连忙上前把灵犀扶了自己,靠在了自己的怀中。 灵犀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她闭上眼睛,把想吐的**和着鲜血咽下。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恢复了几分神智。 娴贵嫔还在不停哭诉着,朱皇后看向灵犀,怒喝道,“莺嫔,你可认罪!” 灵犀不知自己走神的那会娴贵嫔到底说了多少,她只咬了牙对朱皇后回道,“臣妾无罪,臣妾不认罪!” “种种罪证面前,你还狡辩!”朱皇后厉声喝道。 “罪证?”灵犀挑眉笑道,“臣妾不知有哪个人会在做完种种坏事后还不把屁股擦干净了,皇后所说的证据,不过是想至臣妾于死地而编造出来的,是真是假,恐怕皇后心中比谁都清楚吧。” “莺嫔,不得放肆!”一直冷眼旁观的永安帝怒喝道。 “皇上也不信臣妾吗?”灵犀抬眸看向怒急的永安帝,眼泪大滴的滑下。 在永安帝毫无感情脸上,灵犀得到了答案。 灵犀挣扎着,扶着荷叶的手站起来。她心中痛极,泪流满面,却依旧对娴贵嫔挑眉笑道,“来吧,我的好姐姐。你指出了我条条罪状,现在就把那些证据都拿出来吧。让妹妹我,看看你的手段……” 娴贵嫔亦是站起来,眼泪不停的从眼角流下来。眼睛直直的盯着灵犀,对一直在旁边站着的项儿大声喝道,“大胆项儿,跪下!” 项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灵犀磕头道,“莺嫔娘娘,奴婢在给您与秀才人传话的时候,被娴贵嫔娘娘发现了。奴婢,奴婢不应该贪了您给的钱财,不应该违背了良心……” “大胆贱婢!”灵犀斥责道,“诬陷宫嫔,你该当何罪!” “莺嫔你才大胆!”朱皇后对灵犀喝斥道,“当着皇上与本宫的面,你居然还敢出声恐吓!” 灵犀看了眼娴贵嫔,再看向朱皇后,心中了然了。这两个人已经连手了,为了对付自己。 可灵犀却依旧想不清楚,娴贵嫔为何会如此的恨自己,恨到要至自己于死地! 在朱皇后的高压下,灵犀不敢再出声说话。于是,听着项儿讲了一个好故事。 原来,莺嫔娘娘早在秀才人入宫为妃时就认识秀才人了。那是司徒夫人第一次带秀才人进宫来看娴贵嫔时,御花园中莺嫔娘娘与秀才人一见如故,还赏了秀才人一只翠玉手镯。后来秀才人入宫,两人走得更是亲密。 通过秀才人,莺嫔娘娘从宫外买进了一对已经训好了的黄鹂,又通过秀才人,莺嫔娘娘用项儿家外的亲人威胁项儿,让项儿为自己所用。 而莺嫔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对付深受永安帝宠爱的婉嫔。 听到这里灵犀出声冷笑,再次打断项儿讲得如真事儿一般的故事,“婉嫔就住在本宫的永乐宫中,本宫若想对婉嫔动手,何必舍近求远?” “莺嫔娘娘所想,哪是奴婢能知的?”项儿低着头,继续道,“奴婢只知这西六宫中不仅仅奴婢是您的人,还有别人为您做事。” 紫晚走上前来对永安帝一福,道,“皇上,皇后娘娘那会子派奴婢出去寻问怜星殿内的宫女们,奴婢见一烧水的小宫女十分可疑,已经控制起来了。” 朱皇后一摆手后,从殿外押进来了一名叫怜儿的宫女。怜儿先是大哭自己冤枉,后是扑到灵犀的脚下,大声指控着莺嫔娘娘是如何拿银钱买通了她,又如何让她在见到黄鹂的时候,在所烧的热水中放入大量的麝香。还说所有人都会把目光放到那只黄鹂的身上,定不会有人想到有人投放麝香。 项儿此时又接道,那黄鹂,是她在广阳宫中放出的。广阳宫与安定宫同在西六宫,中间只隔了一座宜德宫。 第一百四十章 任凭处置 灵犀捂着小腹,把身子的大半重量都交给了荷叶。她靠在荷叶的身上,冷眼看着娴贵嫔与朱皇后为自己设下的种种圈套,眼角的泪,就没干过。 当项儿和那名叫怜儿的宫女,声色俱佳的把灵犀所做下的恶行说完后。又有一名灵研殿里的粗使宫女站出来,证明项儿与怜儿所说的话不假,她就是中间传话的人。并说灵犀平日里待殿中的奴才并不似外面看到的那样好,灵犀身边的一等大宫女巧竹,便是被灵犀失手打傻的。 荷叶刚想站出身来训斥那名小宫女,却被灵犀拦住了。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走到永安帝的面前,福身后说道,“皇上,且不说臣妾为何用一名粗使宫女传话,单说臣妾既然已经能买通怜星殿中的小宫女为臣妾做事,臣妾还有必要用黄鹂衔麝香投入水中吗?” 那名灵研殿中的粗使宫女马上对永安帝磕头道,“还请皇上明鉴,奴婢虽然是灵研殿中的粗使宫女,可平日里拿莺嫔娘娘的赏赐却是最多的。只因为奴婢是粗使宫女,到各种宫殿之中当差更方便传话,不会让人起疑。还请皇上饶命,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小宫女喊得灵犀头痛欲裂,刚想出声让她闭嘴,便听永安帝已经出声训斥。 “这才是你莺嫔的高明之处!”娴贵嫔走上前来迎上灵犀的目光,字字血泪的指控道,“正因为这些证据做得过于显眼,才会让人觉得不像你莺嫔这么聪明的人做出来的!你就是利用了别人对你的高估,所以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娴贵嫔你错了。我一点也不高明,我若高明怎会与你成为姐妹?我若高明,怎会落到今日如此的地步?”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缓缓走向娴贵嫔道,“若我高明,怎会身陷你们做下的圈套之中,被你们苦苦相逼而不能自拔?”灵犀声音凄惨的对娴贵嫔道,“娴贵嫔,你到底为何恨我如此?你我的情义岂止四年……” “若不是你,怎会有天花传入宫中。若不是你,我的皇儿怎会患上痴呆之症?”娴贵嫔眼中的泪大颗滴下,“现在条条罪证摆在眼前,你还想如何狡辩!” 娴贵嫔轻眨双眸,眼泪从眼角滑下。她不再看灵犀,而是把头拗向永安帝,决然的跪了下去,磕头道,“皇上,我与莺嫔是怎样的情义后宫之中人人皆之。若不是莺嫔所做之事太过伤天害理,我怎会与她决裂如此?现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可还望皇上看在无故受难的婉嫔,看在无故枉死的六皇上的面上,还他们一个公道。再彻查开花之事,还仁妃,四皇子,臣妾的三皇子……”娴贵嫔大哭,“还臣妾三皇子一个公道!” 朱皇后拿起帕子轻拭眼角,亦是对着永安帝跪了下去,“皇上,臣妾身为人母,身为众位皇子皇女嫡母,每每想到三皇子与四皇子都万分痛心。还请皇上看在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身为皇家子嗣,仁妃,娴贵嫔爱子之心的份上,彻查此两件事。若莺嫔有错,便严惩莺嫔,还他们一个公道。若错不在莺嫔,便还了莺嫔清白,找出罪魁祸首以正后宫风气,亦是解了娴贵嫔与莺嫔姐妹之间的芥蒂。” 朱皇后一跪下,瑛妃等人不敢站着,也跟着跪了下去,齐声道,“还请皇上彻查。” 一时间,整个怜星殿中除了永安帝是站着的外,就是身子不住摇晃着的灵犀。 灵犀看着跪了一地的妃嫔,心知大势以去。就算她此时嘴里能说出花来,永安帝也定会将天花之事再彻查一翻。 天花的证据已经做实,就算永安帝不信是她做的,也不会当着众妃嫔的面上太过偏袒于也。 天花之事灵犀心中尚且有两分把握,重要的是婉嫔之事。婉嫔是永安帝的心头肉,此时的永安帝已经方寸大乱。这种状况之下,灵犀怎能不怕…… 她轻抚着小腹,最后结果如何,就要看震怒之中永安帝是否重视她腹中的龙嗣了…… 朱皇后的话说完后,永安帝在主位之上坐下,摆手让冯公公去查此事。朱皇后则吩咐了人去请最大的苦主——仁妃。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仁妃便到了怜星殿中,跪在了瑛妃的身旁。 听朱皇后说了让她来的意思后,病弱的仁妃掩面痛哭。虽是痛哭,却无了夜探灵犀时的疯癫之态。 婉嫔的事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半个时辰前所有指证灵犀有罪的证据都站不住脚。而此时,所以指证灵犀有罪的证据都找到了立脚之地。 如今看的,不过是永安帝信灵犀多还是信那些所谓的证据多。 而天花之事,永安帝心中早就有数。说是查,不过是让冯公公把以前查到的拿到众妃嫔的面前重新回禀了一遍。待冯公公领着各个做证的宫女太监在怜星殿这样走马观花一般的走上一遍后,众妃嫔再看向灵犀的眼神,皆是带上了愤怒。 灵犀看着怜星殿中跪着的,那些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人的宫女太监,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人脉如此之大。从看宫门的侍卫,到掖庭宫的掌事太监,再到为她跑腿传话的宫女,留下的活口不下七个,死了的更有十几个之多。其中就包括了在长夏殿中提到的小邓子,小林子几人…… 灵犀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可在听完那些供词后还是在心底生起了三分寒意。 当证据一一罗列完毕后,永安帝看向灵犀,面无表情的问道,“莺嫔,你可知罪?”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脊梁挺得笔直,对永安帝摇头道,“臣妾不知罪!” “人证物证都在眼前,莺嫔你还想如何狡辩!”令嫔怒言道,“三位皇嗣损于你手,莺嫔你死不足惜!” 灵犀看着令嫔冷笑出声,“死不足惜?我死不足惜?哈哈哈!我什么也没做过,就死不足惜?那!”灵犀抬手把满殿的妃嫔都指了一个遍,挑眉笑道,“那你们岂不是都应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莺嫔你大胆!”朱皇跪在地上怒喝道,“皇上与本宫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我大胆?”灵犀走到朱皇后身前,弯腰在朱皇后的耳边低语道,“我当然大胆,我若不大胆生下五皇子,怎会被你当成眼中盯肉中刺?” 朱皇后站起身来,一巴掌掴到灵犀的脸上。怒急道,“你放肆!” 灵犀的身子本就站得不稳,朱皇后一巴掌打下后,灵犀也顺着那力道跌倒在地。若不是荷叶一直在灵犀身边扶着,后果不堪设想。 灵犀扶着荷叶挣扎着坐起来,嘴中的伤口因挨了一巴掌又出了血。灵犀再也咽不下去这满口的鲜血,歪头把那血吐在了身边的地上,然后靠在荷叶的怀中轻喘。 须臾,灵犀安静的合上眼睛,不愿再去看朱皇后,也不愿再去看这满殿的妃嫔一眼。 在这条条的罪证面前她再怎么争辩也没用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安心的等着永安帝最后的旨意。 灵犀的牙关咬得紧紧的,只要她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今日所受的一切屈辱,一切算计,她都会一点一滴的还回去!她发誓! 永安帝见灵犀闭上了双眼,自己亦是闭上了双眼。深呼吸一口气后咬牙问道,“莺嫔,事在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灵犀睁开眼睛,看向永安帝的目光中满是凄凉,“臣妾还是那句老话,若皇上信臣妾,臣妾无需解释。若是皇上不信臣妾,臣妾解释也无用!” “好!好一个信你!”永安帝突然站起身来,指着灵犀怒道,“朕正是信了你,才把婉儿交于你的手中,让你护她周全!可你看看,你自己看看!” 灵犀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永安帝没有信灵犀会毒害嫔嫔,亦是没信灵犀把天花带到后宫中来。永安帝只是问灵犀,为何没能护婉嫔周全。在面对婉嫔的时候,灵犀在永安帝的心中什么也不是。不止她灵犀不是,这跪在地上的满殿妃嫔一样不是。 “臣妾,”灵犀跪直了身子,哭泣着对永安帝扣下头去,“臣妾未能护住婉嫔,臣妾任凭皇上处置……”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幽禁冷宫 寂静的怜星殿中,灵犀伏地不起,灵犀在赌自己腹中龙嗣在永安帝心中的份量。 灵犀知道自己在永安帝的心中什么也不是,所以她只能用这个刚刚才满三个月的胎去赌。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永安帝站在高处,冷冷的看着灵犀伏下的后背,抬手指着灵犀道,“朕便……” 灵犀一声呻吟,扶着小腹直起身来,脸色苍白如纸。 永安帝的话被灵犀的那一声呻吟打断,眼中露出了一丝犹豫。 有小宫女从内殿中跑出来,对着永安帝一福,声音发抖的道,“启禀皇上,婉嫔娘娘醒了,要见皇上。” 永安帝对着灵犀一甩袖子,转身去了寝殿。 荷叶见永安帝进了内殿,再次把灵犀抱进自己的怀里,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下来。 灵犀靠在荷叶的肩头,微睁双眸看殿内的妃嫔——没有一个人不是把目光投向她们主仆的。 离她最近的欣嫔,目光透露出些许惊恐;稍远些的令嫔,目光里有着愤恨,最如灵犀害过她本人一样。领嫔身后的于嫔,目光挂着一丝担忧;而娴贵嫔…… 娴贵嫔的目光中包含的情绪太多,灵犀除了看到恨外,还看到了些许的心痛。 心痛?灵犀的脸上挂了一丝讥讽。 那丝心痛是姐妹之间最后的情意,还是战胜者对战败者的怜悯? 其实只有灵犀自己心中明白,她没有输给朱皇后设下的种种阴谋,亦没有输给娴贵嫔的背叛。她输的,是永安帝对婉嫔的一颗真爱之心。 灵犀转眸去看瑛妃,瑛妃看向灵犀的眼神是打量,是探究,仿佛不信灵犀就这样败了一样。 仁妃亦是在看着灵犀,虽然在哭,可眼神却清明的很。 灵犀想起仁妃在灵研殿中时说过她不会帮别人拖灵犀入局,现在看来仁妃已经做到了。不然怎么会半路杀出一个娴贵嫔,把自己打得措手不及。 不过灵犀也不指着仁妃能帮自己。仁妃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在自己败到如此境地的时候与朱皇后结仇?只要仁妃不再落井下石,灵犀就要在心底偷笑了。 而朱皇后,目光则落在灵犀的小腹处,一脸深思。 灵犀下意思的拉过披风,挡住了朱皇后的视线,仿佛自己腹内的孩子被朱皇后看一看就会没了一样。 ‘叮’的一声,不知道是哪里的香钟又在报时。 荷叶爬在灵犀的耳边,道,“娘娘,未时三刻了。” 灵犀皱眉,轻语道,“毅儿,要找娘了……” 荷叶抱着灵犀呜呜的哭出声。 “哭什么?”灵犀挣扎着在荷叶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护着自己的小腹不让小腹着凉,“还不到哭的时候。若现在就开始哭,以后的日子岂不是要以泪洗面了?” 荷叶连忙擦了眼泪,禁了声音。 其实灵犀心中还是报着一丝侥幸的。她看到了自己扶着小腹呻吟时永安帝眼中的那一丝犹豫,那丝犹豫,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灵犀身上冷得厉害,从荷叶身上传过来的那丝温暖,让灵犀崩紧的神经有了一丝松懈。灵犀的思绪又恍惚了,她幻想殿外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自己的身上,火辣辣的痛。她幻想在灵犀殿的院子中,五皇子在栀子树下笑得开心。知了在回廊旁高高的树上振翅鸣叫,空气中有栀子花甜腻的香味…… ‘叮’ 灵犀身子猛的一抖,睁开了双眼,鼻腔间萦绕的是木芙蓉的香气。 她环顾四周,明白过来自己此时身处何地。此时也不是夏季,这里不是灵研殿,这里更没有五皇子…… 荷叶见永安帝从内殿中走出来,轻轻推了下灵犀。灵犀从荷叶的身上起来,跪直了。 朱皇后看了眼捂着小腹的灵犀,突然出声对永安帝道,“皇上,不管莺嫔是否有错,她毕竟身怀龙嗣。臣妾有个不请之请,还请皇上看在她腹中龙嗣的面上,对莺嫔从轻处罚。” 灵犀回头看为她求情的朱皇后,不知道朱皇后又玩什么把戏。 可不管怎样,这腹中的孩子都是灵犀的护身符。在朱皇后的话说完后,灵犀捂着自己的小腹,再次皱起了眉头,靠在了荷叶的身上。 永安帝在主位上坐下来,看着灵犀沉默不语,却对一直跪在一边的章太医挥了下手。 章太医对永安帝磕了个头后,马上跪爬到了灵犀面前。 因是特殊时期,也免了许多的顾忌。荷叶把灵犀的左手扶起后,章太医直接把右手的三指搭在了灵犀瘦弱的皓腕之上。 须臾,章太医的脸色变了。 朱皇后连忙问,“可是有何不妥?” 冷汗从章太医的额头上滴下,章太医没有回答朱皇后的话,而是不避嫌的托起灵犀的右手,又专心号起脉来。 看着章太医那大惊失色的神情,灵犀的心也揪起来。 难不成,肚子里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章太医把灵犀的右手放下后,爬到永安帝的面前,‘呯呯呯’三个头磕下,颤抖着声音道,“皇上,莺嫔娘娘并无喜脉。” 章太医的声音如一根厉刺一般,狠狠刺入灵犀的大脑,让灵犀身上的血液瞬间便凝固了,再做不出任何反应。 “章太医,你把话说清楚。”永安帝看着灵犀对章太医问道。 章太医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回道,“皇上,莺嫔娘娘并没有怀孕,莺嫔娘娘腹内无龙嗣!” “你胡说!”灵犀回过神来,颤抖着身子对着章太医大声喝道:“本宫腹内明明已有三月龙嗣,岂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 灵犀用手抓着自己的小腹,心中彻底慌了。 她怎么可能没有孩子,她明明三月之久没有来过葵水了。她会吐,会吃不下东西,贪睡……这些,明明都是怀孕的征兆。 “皇上,老臣行医三十年,虽然医术不精,可是不是喜脉老臣还是能诊得出的……” “章太医,”灵犀扶着荷叶站起来,指着章太医道,“不要以为你做下的勾当本宫不知。本宫腹中的孩儿,岂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本宫不信你,”灵犀又在永安帝的面前跪下,对永安帝磕头道,“皇上,皇上,臣妾不信这满口胡言的章太医,请史太医来,史太医这几年来一直照料着臣妾的身子……” 灵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皇上……”朱皇后出声道,“章太医已然年迈,手头上有些失误也说不定。不如请了刘太医与史太医同来前为莺嫔诊治,皇家血脉,马虎不得。” 朱皇后的话不仅没让灵犀感到安心,反倒让灵犀心中惊骇不已。她抬头看向朱皇后的双眼中,全是惊恐。她甚至怀疑,史太医是不是早就被朱皇后买通了…… 那她腹中的龙嗣,她一直视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龙嗣…… 不会的,不会!灵犀在心中安慰自己,她明明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要刘太医与史太医前来一诊便知…… 两刻钟后,奉朱皇后旨意去请太医紫晚回来了。不过紫晚身后跟的即不是史太医也不是刘太医,而是齐太医。 紫晚跪在永安帝的脚下,看了眼灵犀后对永安帝道,“启禀皇上,刘太医已经告病三日了,并不在太医院中。史太医也不在太医院中,听说已经几日没人见过他了。奴婢见齐太医在,便把齐太医请来了。” 听了紫晚的几句话,灵犀瘫坐在了地上,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没了。 紫晚能请来的太医,必定是朱皇后的人,其结果还用说吗? 果真,齐太医在给灵犀诊完脉后,说出了与章太医同样的话来,并跪在永安帝的面前道,“微臣在离开太医院时听闻要为莺嫔娘娘诊脉,特意翻看了史太医为莺嫔娘娘开下的药方。在保胎药方中,微臣发现了个,”齐太医把一张药方递给了永安帝,道,“这张药方的功效是闭经催吐……” 永安帝接过那张药方,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动。突然,永安帝把团成一团的药方狠狠的摔在灵犀的脸上,怒声道,“莺嫔,你假孕争宠,你还有何话可说!” 灵犀被永安帝吓得一哆嗦,不敢睁眼去看永安帝的脸。她心中万念俱灰,没有了腹中龙嗣,她再无保命的筹码。 永安帝怒急的对冯公公道,“传朕口喻,永乐宫叶氏,谋害龙嗣,假孕争宠,罪大恶极,其心可诸。朕念其为五皇子生母,着废为庶人,终身幽禁冷宫!” 灵犀睁开眼,看永安帝那万分憎恨自己的眼神打了个哆嗦,随即,灵犀稳下了心神。 她跪直身子对永安帝磕下头去,道“罪妾领旨。不过罪妾还有一事相求。” 见永安帝对她怒目,灵犀又磕了一个头,道,“君无戏言,皇上曾答应过罪妾一件事情。” 朱皇后脸色一白,怒道,“叶氏,你放肆!” 永安帝看了灵犀良久,道,“朕是答应过你,朕说过只要守着分寸朕就答应你,你说吧” 灵犀抬起头,直视永安帝道,“罪妾不敢说出让皇上为难之事。罪妾只请求皇上,把五皇子交于清乐宫如意殿于嫔抚养。” “准了……” “罪妾……”眼泪再次滑下,灵犀祈求道,“罪妾还想再看五皇子一眼。” “你不配……”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最后一晚 皇帝仁慈,特许罪妇叶氏回灵研殿收拾随身之物。所以灵犀扶着着罪婢荷叶的手,一步步挪出怜星殿,一步步走走出安定宫。 乘轿而来,弃轿而归。如今的灵犀,已经没了乘坐软桥的资格。 当路过广阳宫的门口时,灵犀见广阳宫内菊花灿烂,柳枝飞扬,一片繁华的景象。 灵犀毅然的转头过,不再去看广阳宫中的一处。她狠狠的攥紧自己的手,把自己身子的大半重量都交给了荷叶,咬着嘴唇一步步往东六宫走。 她还想再看五皇子一眼,她怕自己的速度慢过永安帝下命抱走五皇子的速度。 荷叶看灵犀毫无血色的脸,已经被咬出血的唇瓣,忍不住哭道,“娘娘,娘娘您要顾着身子,您……” “身子?”灵犀的眼泪顺着脸庞落下,右手狠狠的抓着小腹,“荷叶,我根本就没有怀孕,我哪来的身子?我真是天真……” 荷叶放声大哭,此时此刻,她找不到任何话语去安慰灵犀。 灵犀却抬起袖子擦了脸上流下的眼泪,努力看清眼前的路,咬牙道,“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我要回灵研殿,只要我速度够快,我还能再见毅儿一面……” 荷叶收了哭声,咬紧牙关,扶着灵犀一步一步,尽量快的往灵研殿走。 当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走回到灵研殿中时,已是华灯初上之时。整个永乐宫中一遍灯火通明,却独独灵研殿中是黑着的。 发髻凌乱的灵犀扶开荷叶的手,踉跄着跑进本应该亮着烛火的偏殿。 可漆黑的偏殿之中,哪里还有五皇子的身影? 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底的哀伤,灵犀跌坐在偏殿的地上失声痛哭。 含烟含玉,小仁子小伍子听到灵犀的哭声从外面走进来,跪在灵犀的面前同灵犀一起悲泣起来。 荷叶则吹燃了火折子,点亮了离她们最近的烛台。 微弱的烛光之中,灵犀看着殿内熟悉的摆设,心中刀绞。 灵犀站起身来,伸手拿起桌几上的那面常逗五皇子玩的玉面小鼓,轻轻的晃动起来。 轻脆的响声,每一下都如敲在灵犀的心上一样,把灵犀的心敲得千疮百孔,把灵犀震得肝肠寸断…… 荷叶见灵犀这样虐待自己,伸手把那面小鼓抢到了手中,擦开眼泪对灵犀道,“娘娘,五皇子很好,很好!于嫔娘娘一向喜欢五皇子,定不会让五皇子受到一点委屈……” 话未说完,荷叶自己的泪又落了下来。 灵犀停住哭声,闭眼深呼吸。她的确伤心,可眼下还不是哭的时候。 沉默了须臾,灵犀睁开了双眸,她冷静的问道,“殿中的事是怎样安排的?” 含玉擦了眼泪道,“未时五刻的时候,有太监来殿中传旨,说娘娘……申时一刻的时候,五皇子被抱走了……” “夏青夏彤,李奶娘她们呢?” “于嫔娘娘说她们都是自小便侍候五皇子的,一并接去了。”含烟哽咽着回道。 灵犀一眨眼,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就是于嫔是懂她的,若离了那几个忠心的奴才,灵犀真是不放心把五皇子交给任何人。 含玉站起来拿出火折子,把偏殿内的灯都点亮了。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站起身坐在五皇子平日里小憩的床榻之上,右手习惯性的护着小腹,问道,“你们呢?是怎么安排的?” 荷叶的处置在怜星殿中就下了,助纣为虐,本应处死。后来灵犀哭着求情,永安帝饶荷叶一命,让荷叶与灵犀同入冷宫。 小德子已经被送入暴室做苦役,因灵犀的罪名定的痛快,省下了严刑逼供的步骤,少受了不少苦。只是以后的日子,也难过了。 含烟起身拿了一条毯子盖在灵犀的腿上,流泪道,“奴婢们都被打发回了掖庭宫。奴婢和含玉,小仁子小伍子不想回去,都想跟着娘娘……” 含玉重新对灵犀跪下来,道,“娘娘,无论您去哪里,都带着奴婢们吧。” 灵犀眼角流着泪,却笑了,“傻丫头,我是被打入冷宫,你们何苦跟我去吃那个苦?” “奴婢不怕苦。”含烟摇头,“奴婢就想跟着娘娘,侍候娘娘。” 小仁子与小伍子跪行到灵犀的面前。小仁子抬头道,“娘娘,奴才们嘴笨,可除了您不想再跟第二个主子。跟着您,别说去冷宫,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奴才们也不怕。” “巧竹呢?”灵犀看着这些忠仆,冰凉的心底升起了一丝暖意。她岔开话题道,“巧竹是怎么安排的?” “没安排。”含玉擦了眼泪,道,“巧竹姐姐这个样子没法当差,说是也让她回掖庭宫,可想必回了掖庭宫也不会再给安排差事。” 灵犀拉着荷叶的手让荷叶坐在榻上,荷叶刚想拒绝,就听灵犀对她无力的道,“你坐下,我累,靠一靠。” 荷叶坐下后,灵犀如个孩童一样依在了荷叶的怀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含烟见灵犀不想说话,便站起身来拉着含玉对灵犀轻声道,“娘娘还未用膳,奴婢去弄些吃的。” 灵研殿内的粗使婆子已经被遣了,小厨房内的锅灶都是冷的。好在旨意是下午才下达的,灵研殿每日的份例早上便送了过来。 含烟含玉下去后,灵犀睁开了眼睛。对依旧跪在地上的小仁子小伍子道,“你们不能跟我入冷宫,你们要在外面帮我看着五皇子,他好了,坏了,你们都要找个法子给我通个信……” 小仁子对灵犀磕一了个头,道,“娘娘,奴才明白了,奴才定会拼死护住五皇子。” “嗯,”灵犀轻轻点头,起身后对荷叶道,“荷叶,你去殿里把我那只首饰匣子抱来。” 荷叶点头出去后,灵犀又对小伍子道,“小伍子,你去院子里最最不起眼的地方,挖一个深深的坑,越深越好。小仁子,你也去帮忙。” 小仁子和小伍子离开没一会,荷叶就抱着那只首饰匣子进来了。 荷叶把那只匣子放在雕花小桌上,对灵犀道,“娘娘,您要找什么?” 灵犀起身走过去打那只首饰匣子打开,直接打开了暗阁。看着那些个颜色各异的瓶子,沉吟了良久。 最后,灵犀拿起那枝只镶嵌了一颗珍珠的素银簪子,簪在了头上。 “娘娘!”荷叶惊叫。 那只簪子是空心的,平日里装得全是毒物。 灵犀挑眉一叹,“你当我进了冷宫,她们就会放过我吗?荷叶,咱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荷叶从灵犀头上把那只簪子拔下,簪在自己的发髻上后道,“娘娘,还是奴婢戴着吧……” 灵犀点点头,又拿出几件用锦袋装着的首饰后,把那首饰匣子重新上锁。 待含烟含玉端上饭菜,小仁子小伍子挖完深坑回来后,灵犀把那些首饰分与四人道,“平日里我得的物件儿是不少,可大多都是皇赏,想必我明日走后就会有人来清点收回。给你们的这些东西,是我在孝和太皇太后身前当差时得的赏赐,你们且拿去当个念想。若遇到过不去的坎,兴许还能拉你们一把。” 让小仁子把那匣子抱出去埋上后,灵犀又开始吐起来。 因胃中没有东西,她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 吐过之后,灵犀捂着自己还平坦的小腹一阵恍惚,她的肚子里,到底有没有一个孩子? 荷叶见到灵犀发呆,又开始掉眼泪。她把含玉精心煮得燕窝粥端到灵犀的面前,道,“娘娘,您用些东西吧,您一天都没吃过了。” 灵犀被荷叶一叫,回过神来。她挑眉看那燕窝粥,点头苦笑道,“吃,当然要吃。从明儿起就再也吃不到了……”-#~&heats;笔?阁?++ 含烟一声抽噎。 灵犀含着泪,一边吃燕窝,一边吩咐荷叶等人去收拾东西。 “天越来越凉,多拿过冬的衣服,挑素色的。吃的不要,占地方又吃不了几天,到时还是要挨饿。多拿着碎银两,冷宫里也有嬷嬷,用银子喂饱了少受些难为。把针线拿着……”灵犀咽下一口燕窝,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嗯,”荷叶点头道,“以后少不了要缝缝补补。” 荷叶带着含烟含玉去主殿收拾东西,灵犀则走到偏殿的寝殿之中。躺在五皇子就寝的床榻上,闻着五皇子身上特有的奶香,蜷缩着身子,流着眼泪睡了过去。 三更完毕~啦啦啦,就是晚了些~ 感谢jennyking童鞋的打赏~ 第一百四十三章 前路难行 大顺后宫中的冷宫,是一处已经废置了很多年的宫殿,名叫召华宫,处于东六宫的东南角上。曾经是东六宫之一,后被高墙隔离,成了宫外宫。 召华宫被废置后,才有了后来处于东北角上重新建起来的永寿宫。 召华宫的第一位主人,是先祖最不喜欢的一位妃嫔,敬妃的旧居。 敬妃虽然是后嫁于先祖的,与先祖却是青梅竹马,自小的情份。 少时情宜总是真,可再真,也比不过先祖的雄心壮志。先祖为了大业,娶了位有权有势,能肋他平定天下,握着前朝半边江山的将军之女。 敬妃,自然成了侧室。 虽是侧室,在早年却深得先祖的眷恋,不然也不会问鼎妃位,与当时的皇后齐名。 在爱慕先祖的敬妃眼中,先祖不是皇帝,只是与她一起长大,疼她爱她视她为珍宝的平凡男人。而在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先祖眼中,敬妃却已是美人迟暮。 美人迟暮本已可悲,更可悲的是迟暮的美人端不正自己的位置,总与年轻美貌的妃嫔们争风吃醋,还做出谋害皇嗣,有损皇家声誉之事。 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先祖下令幽禁在召华宫之中。 大顺初期的后宫之中,种着大片大片的梦竹。因其花朵艳丽花香浓郁,深受后宫妃嫔的追捧。 召华宫中,就种满了梦竹,被喻为大顺后宫中最美丽的地方。 先祖下旨幽禁了敬妃三个月,从阳春三月到六月盛夏。 待到召华宫的宫门再次打开,召华宫内的一百余位宫人,尽数中了梦竹的花毒,长睡宫中。 梦竹的花香掺杂着**的内臭,成了当时大顺后宫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味。 召华宫,成了死宫,再无妃嫔敢去居住。 再后来,召华宫成了冷宫,专门用来幽禁犯了宫规,被废黜了的宫嫔。 永安七年十月二十一天刚擦亮,灵犀便带着荷叶,背着包袱跟在一名小太监的身后出了永乐宫。 万出永乐宫的宫门后,灵犀站定了身子,向北望去。 永乐宫向北,便是清乐宫。清乐宫中,住着灵犀心心念念的五皇子。 “不要看了。”引路的小太监打了个哈欠,冷落着脸道,“一会子宫人都起来了,到时没脸的可是你。到时咱家可不跟着你受那份闲气。” 灵犀穿了水蓝色的素服,头挽矮髻,发髻上金缕未沾,脸上更是苍白得吓人。荷叶本想给灵犀披件披风,却被灵犀阻止了。 她要清清楚楚记住她受的每一分苦,待到来日再居高位之时,才不会忘记今日之辱。 荷叶听了那小太监的话,咬牙从袖子里摸出一绽碎银子,交与那小太监后道,“还请公公容些功夫,让我家娘娘再多看两眼。” 那小太监接过银子在手里垫了两垫,嘴里发出一声冷笑,“娘娘?哼,也配!” 话虽难听,却也不再催灵犀了。 荷叶听了那小太监的话心中气愤,当即便立起了眼睛瞪了过去。 那小太监拿了银钱后倒也不与荷叶争辩,只在嘴里哼着没有调子的小调。 太阳还未升起,灵犀只能看到清乐宫大致的轮廓。她心中不止一次在想,五皇子换了殿宇,不见了娘,会不会在夜中大声啼哭。 越这样想,灵犀的心中就越难受。最后灵犀只能强迫自己把心绪从五皇子的身上拉开,不然她怕自己会没有勇气去走下面的路。 灵犀收回远眺的目光,回过头来对那小太监道,“耽搁公公时间了,咱们走吧。” 那小太监又走在了前面引路,专挑了僻静的地方走。理由是灵犀被贬之人晦气,走正路冲撞了金贵主子他吃罪不起。 夜色难行,灵犀跟在那小太监的后面,几次都差点在碎石路上滑倒。 荷叶一向是沉稳的,可在这小太监面前,荷叶却接连发了两次脾气,每次都让灵犀拦下了。 在灵犀第三次拦下荷叶后,荷叶皱了眉头道,“娘娘,你何以这样礼遇于他?!” “都是当差受苦的,他平白接了这个差事也是晦气,难免心中有所怨怼。”此时灵犀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眼睛虽然还是红肿的,脑子却清明的很。她对荷叶道,“他说两句便让他说,再难听的你我没听过吗?何苦制这份闲气,他心中不痛快,咱们心中也不舒服。” 荷叶知自己浮躁了,扶紧了灵犀的手臂后道,“娘娘,奴婢知晓了。” 那小太监走在前面,身子是向后倾斜着,明显是把灵犀的话听到耳朵里去了。虽未回头说什么,不过在后面挑路走时,却好走多了。 晨曦中,灵犀对着荷叶一挑眉,荷叶冲灵犀伸起了大拇指。 奴才就是这样,生活在最底层受尽若难,平日里喜欢捧高踩底。可谁若真把他们当人看,他们也会交出那么一两分真心。 当三人走到一面高高的粉红色的宫墙前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 灵犀抬头看那墙,足有三丈多高,左右不着边际。同别的宫墙一样漆着粉红色,可却让人觉得比别的宫墙阴冷上了那么二分。宫墙下种了不知名的花树,因不是开花的季节,全是绿油油的绿叶。在太阳下莹莹的,和绿宝石一样。 那小太监指着宫墙上的一丈高,五尺宽的朱红色大门对灵犀二人道,“进了门,就是冷宫。” 荷叶看着那门诧异,“冷宫在宫外?” “哪儿?”那小太监难得的解释道,“也在宫里,不过是用高墙隔了起来罢了。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只知道走进去的人没有再出来的。” “冷宫原来叫召华宫,被隔起来是因为这里曾经死过很多人。”灵犀看着那高高的宫墙,淡然的道。 “哟,”那小太监看了灵犀一眼,挑眉道,“你知道的不少,说来听听。” 灵犀走到那扇门前,用尽全身力量去拍那扇大门。待停下来时,手掌火辣辣的,已经麻木了。 灵犀回头对那小太监道,“这是宫中禁忌,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那小太监也不强求,在高墙边的树上拽下一片树叶咬在了嘴里,对灵犀道,“自己动手敲冷宫大门的,你是第一个。” 灵犀看着那大门冷笑道,“不敲就不用进去了吗?关住我的不是这扇高一丈的大门,是皇上下的那一道圣旨。” 那小太监点点头,走到灵犀的身边抬起脚来‘咣咣’的踹了两脚,把门踹得吱哟一声打开了。小太监回头对灵犀道,“这冷宫归一个年老的嬷嬷掌管,贪财的很。” 灵犀对荷叶使了个眼色,荷叶马上又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那小太监的手中,感谢他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消息。 虽然这消息对她们的用处不大。 那小太监得了钱财高兴,把银子抛高又接住后道,“这样打发我也就算了,打发那位主儿时切记勿用银两……” 那小太监随意一点,灵犀心中明白了。从包袱中拿出了一只玉镯,一只玉钗两样首饰。灵犀把那只玉钗递于小太监后,把玉镯套在了自己的皓腕之上。 进了冷宫的人,哪位不是曾经金贵的主?金贵的主身上值钱的不是银两,而是首饰。那小太监分明在告诉灵犀,若是给那娘娘银两,那老嬷嬷会一炸再炸。要是直接给了首饰,日子反倒过得自在些。 那小太监见灵犀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给了他这成色上好的玉钗,马上对灵犀福身谄媚的道,“娘娘这样聪慧,定会有走出冷宫那一天。还忘娘娘到时不要忘记奴才,让奴才能为娘娘出一份绵薄之力。” 灵犀挑眉,道,“锦上添花自然喜庆,雪中送炭才更显珍贵。” 小太监嘎然收声,没有把话接下去。 “劳烦公公引路。我们进去了。”灵犀深呼吸一口气,带着荷叶对着冷宫内向自己走来年老嬷嬷迎了上去。 那嬷嬷看到灵犀背着包袱自己走进来,神情上一愣。随即便在脸上流露出厌恶之情,走到灵犀身后,‘吱哟’一声把大门关上,‘咔嚓’一声上了锁。 听到冷宫大门被上锁的声音,灵犀一直吊着的心落了地。 她活着走进冷宫了,没有畏罪自杀…… 第一百四十四章 悉心调教 未央宫未央殿中,朱皇后歪坐于在矮炕上恰意的吃茶。其身穿降色素服,头挽云髻,左髻之上簪的一枝幅纯银制成的五尾凤钗闪闪发光。 把口中的香茗咽下后,朱皇后略带皱纹的眼角,微微的挑了起来。放下茶盏后,她又伸出白皙嫩滑的玉手,翘起兰花指拿起桌几上的一只如意头素银细簪子,拨弄了小巧精致的香炉几下。 香炉中的沉水香燃得更欢了,香气从香炉镂刻的缝隙中飘出,与未央殿内的空气混为了一体。 芳美人身着葱绿色素服坐矮炕旁的一张雕花小圆凳上,微低着头,眉眼间全是温顺。其头挽坠马髻,未簪珠花,只簪了一根白玉簪子在头上,趁得其青丝如墨,脸显得越发的白皙。 见朱皇后把手中的玲珑茶盏放下,芳美人也忙把自己手中的青花茶盏放于手边的红木小几上。拿了一条素帕轻按嘴角。美目微抬,打量着朱皇后脸上的神色。 “想看便大大方方的看。”朱皇后挑起嘴角笑道,“朱家的女儿还不至这般小家子气。” 芳美人听了朱皇后的话连忙正了身子,抬起头把美目递到朱皇后的身上。声音柔柔的道,“皇后娘娘眉眼间全是笑意,可见心情是真真儿的大好。” “当然是极好的。”朱皇后挑眉,把手中的素银簪子放下,把白皙的手伸向了芳美人。 芳美人连忙起身,托住了朱皇后伸过来的手,扶朱皇后起身。 朱皇后站起身在殿内轻轻的走动,最后站在一面白玉制成的屏风前,看着屏风上仙云缭绕的景致,对身边的芳美人笑道,“本宫很久没有这样舒心过了。” “其实,皇后娘娘何苦和她制这样的气?”芳美人抬眸注意着朱皇后的表情,道,“她出身低贱,宫外无显赫的家世,就算再得宠又能如何?还不是要日日来和皇后娘娘跪拜问安?” “本宫当然不愿意和她制这样的闲气。”朱皇后抬起白皙的左手,用指尖描绘屏风上那仙云苍劲的笔锋,道,“不过是有人要她亡,本宫做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皇后娘娘说的可是娴贵嫔?”芳美人柔声道,“嫔妾进宫时间虽不久,可也听说娴贵嫔与她之间是难得的情宜。听闻娴贵嫔还为她不与仁妃做仇,现如今又是怎么了?” 朱皇后收回手指,看着芳美人一声冷笑,“叶氏是从娴贵嫔的宫中走出来的,与娴贵嫔之间的情宜不浅的确不假。可你看看近两年,娴贵嫔自三皇子患了痴呆之症后便不得皇上的宠爱,而叶氏生的五皇子却聪明伶俐,越加得到皇上的青睐。在这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对比中,娴贵嫔的心中怎能不生出怨怼?再加上柔才人那个蠢货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儿,娴贵嫔查知后心中怎能不恨?在这条条列列面前,娴贵嫔心中已是恨毒了叶氏……” 朱皇后低头看了一眼芳美人,问道,“你知她们是多少年的交情吗?” 芳美人轻轻摇头,耳上的翠玉耳环在两颊划出一丝凉意。 “七年,整整七年。”朱皇后松开芳美人的手,走到竹榻上坐下来,道,“你又知她们之间的情宜羡煞多少的妃嫔吗?” 芳美人继续摇头。 朱皇后靠在炕枕上,看着那屏风,似陷入了回忆之中,“本宫还记得,娴贵嫔初入宫时胆子极小,和本宫说话时都不敢抬头。她的三皇子,若不是有当时身为宫女的叶氏费心照料,哪会平安诞下来?娴贵嫔也的确是个知恩的,为叶氏在漪兰殿中为叶氏怒掴刘氏(在冷宫中已殁的嫔),在菊园之中不惜与仁妃为敌……” “倒真是让人羡慕的……”芳美人叹道。 朱皇后睁开眼,拉回思绪道,“把本宫羡慕得,恨不得自己也能遇到如此知心的好姐妹……” “皇后娘娘有柔才人,也不比娴贵嫔和叶氏差……”芳美人抬头正看到朱皇后如刀子一般的眼神,连忙转了话题道,“皇后娘娘,臣妾近来新绣了一条帕子,娘娘看看还能入眼吗?”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条锦帕递给了朱皇后,神情上怯怯的。 永安帝把灵犀打入冷宫后,并没有收回处罚柔才人的圣旨。不仅如此,还把怜星殿中的有错的妃嫔奴才都严惩了一遍。 柔才人是朱皇后的亲堂妹,芳才人私心想着,朱皇后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听到柔才人的名字的。 朱皇后看了眼芳美人,伸手把那条锦帕拿过来冲着光线细瞧。正红色打底的绸缎料子上,被芳美人用金线配以五彩丝线相互交织着绣了一只色彩斑斓的七尾凤凰。七尾凤凰落于梧桐之上,摆尾展翅,昂首俯视,高傲之态尽显。那凤凰的双眼,是用两小滴血红的红宝石点缀的。迎着阳光一看,那红宝石闪闪发光,如凤凰如活了一般。 朱皇后挑眉,为芳美人颇佳的绣技感到满意。可随即又冷了面容,把锦帕放到了桌几之上。 芳美人见朱皇后的表情瞬息三变,心立马就揪了起来,低声道,“皇后娘娘,可是有绣得不好的地方?臣妾再去改……” “绣得很好,那只凤凰绣得维妙维肖,如真的一样。”朱皇后面无表情的道,“这整个后宫中,比你再绣得好的,也就娴贵嫔了。” 听朱皇后这样说,芳美人的心中略略松了口气。含羞的一笑道,“皇后娘娘这样说,臣妾便放心了。” “放心?”朱皇后皱眉,有些愠怒的道,“你整日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为何不把心思用到皇上的身上?你帕子锈得再好又能如何?和宫闱局里的绣娘有区别吗?可能让皇上记得你半分?” 芳美人脸上一白,绞了自己的手指不发一言。须臾后,又拿出一条锦帕捧到了朱皇后的面前,道,“臣妾,臣妾绣了一对锦帕,龙凤呈祥……” 芳美人手中捧的那条帕子是明黄色的,同样是绸缎打底的料子,用金线配以五彩丝线绣了一条腾云驾雾的蟠龙。龙眼是用两颗黑色的玉石点缀,龙身上的鳞片层次分明,冷眼看去如真的一般。 朱皇后扶额,皱了眉头对芳美人道,“芳菲,你是有多想同叶氏一样去冷宫里度过余生?” 芳美人心中一惊,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还请皇后娘娘息怒。” 芳美人不明白,她只不过是绣了两条帕子,何以引得朱皇后这样的不高兴,以致于要将她打入冷宫。 “想想被降了位份的颜美人和祺宝林。”朱皇后提示。 芳美人恍然大悟,连忙交手中的明皇色锦帕收了起来,背上已经是出了一层冷汗。 自永和帝驾崩后,永安帝就变得喜怒无常,尤其见不得后宫之中的妃嫔穿戴喜庆艳丽之物。如今婉嫔又受别人所害失了六皇子,永安帝的心情定是更加的不好。在这种时刻她绣这样一条锦帕奉于永安帝,那还不是同找死一般? 朱皇后见芳美人明白过来了,端了紫晚重新奉上的茶盏道,“后宫之中,最要不得的便是蠢人。你是本宫的亲侄女,本宫不想你走柔才人的老路子。”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芳美人惶恐的道。 朱皇后不再看芳美人,而是品了一口香茗后,问紫晚,“柔才人那里如何了?” 紫晚对着朱皇后一福,回道,“章太医说柔才人得了疯癫之症,昨晚上开了药,今日安静多了。” 芳美人心中又是一抖,更加的不敢说话了。 —————————— “进了冷宫的门,就没有再能出去的。”关上宫门后,冷宫的掌事嬷嬷刘嬷嬷刻薄的道,“我可不管你们在外面时是什么样金贵的主。到了这里,全要听我的。不然,哼……把包袱拿过来!” 荷叶连忙把包袱护在了身后,瞪着眼睛看刘嬷嬷,“你想干什么?” 膀大腰圆的刘嬷嬷一声冷哼,伸手把灵犀身上的包袱抢了过去。灵犀不敌,只能任包袱落在了刘嬷嬷的手中。 刘嬷嬷当着灵犀与荷叶的面把包袱打开,把里面的衣物全都散了出去,然后蹲在地上仔细翻看。 灵犀一见明白了,把皓腕上那只镯子脱下来,递于刘嬷嬷后道,“我乃被贬之人,身上并无淄博。这只镯子是早年所得之物,若嬷嬷不嫌弃,便收下吧。” 一脸横肉的刘嬷嬷站起身,把那镯子拿到手中对着阳光细看。待确定了的确是件好物件后,又把贪婪的目光盯上了荷叶背的包袱上。 荷叶见状主动把包袱放在地上打开,包袱里只有几件厚重的过冬衣物,并无银财。 刘嬷嬷见没能从荷叶身上捞到好处有些不甘心,便把一件八成新的棉衣抱进了怀里,起身后道,“嬷嬷我心善,就不便拿走了。” 荷叶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忍气吞生的把地上的包袱收好。 灵犀则在刘嬷嬷搜刮她的财物时,打量这座名为召华宫的冷宫。 冷宫的宫殿配置同别的宫殿一样,一主殿三配殿,除此外阁轩无数,亭台楼阁,一样不缺。不过因年久失修,这些建筑大多只剩下残垣断壁,一片荒凉。 目及之处全是齐腰高的杂草,杂草间还开着不少不知明的小花。草丛散发出一股股恶臭,十月里的天气居然还有苍蝇蚊子横飞。 灵犀皱眉,这样荒凉的地方,能住人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残垣断壁 对于灵犀与荷叶来说,她们是冷宫里的外来人员,不可能了解冷宫的一切。而对刘嬷嬷来说,她却是冷宫这块地盘的霸王。 想要在冷宫里迈出顺利的第一步,唯一的办法就是贿赂刘嬷嬷。 所以灵犀又摘下了自己耳朵上戴的两只翡翠耳环,塞到了刘嬷嬷油呼呼的手中。 刘嬷嬷常年在冷宫居住着的确是没有人情味儿,可若哪个被贬的罪妇识相,给的银箔多,她也愿意做这份顺水的人情。 于是,在齐腰高的杂草丛中穿行了一柱香的时间后,灵犀与荷叶被带到了冷宫的主殿之中。 冷宫的主殿坐北朝南,东西配殿,九转回廊,偏间厨房宫人房样样俱全。只不过破败的殿宇与满院子的杂草,无不在宣誓着冷宫的荒凉。 本应是朱红色的殿门和窗柩,因天长日久的日晒雨淋已经变成了灰粉色。殿门之上还有几处暗红色的地方,冷眼望去如泼上去的鲜血一样,看得人触目惊心。 主殿前的回廊已经完全破败,勉强还毅力着的残垣断壁随时都有坍塌下来的可能。从回廊横梁上残留的彩绘上可以看出,这座宫殿曾经是何等的繁华。 灵犀轻抬双眸,见主殿的殿门之上斜挂着一块已经腐朽了的牌匾。从还残留的两个字上,隐约能辨认出这座宫殿原来叫做同什么殿。 灵犀努力回想,如果没记错召华宫的主殿叫同心殿,意为先祖与敬妃永结同心。 忽然一阵邪风吹过,吹得院子里的杂草沙沙之响,如有人在草丛中走过一般。 灵犀正想得出神,被那突然想起的沙沙声吓得一哆嗦,后背冰凉。 荷叶连忙走到灵犀的身边,抱住灵犀的身子道,“娘娘,别怕。” “我不怕,我只是……” 只是想到了百年之前在同心殿中睡死过去的敬妃而已。 刘嬷嬷站在主殿门口,指着主殿那扇破败的门对灵犀道,“冷宫的地儿是不小,可因为多年未曾修葺过,阁轩倒塌了无数。如今能用来遮风挡雨的地,也就这主殿和几处偏殿了。好在进了这冷宫的人都活不久,不然地方还真不够住的。” 荷叶想进到主殿中去看看,可谁知她刚把脚踏到主殿前回廊的台阶之上,那木制的台阶就非常不给面子的坍塌了,变成了一堆碎木。 灵犀看着这在白日里尚且阴寒三分的宫殿,回头问刘嬷嬷,“嬷嬷,可还有别的住处?” 刘嬷嬷摩挲着新戴在手上的那只玉镯,对灵犀堆起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丝冷笑道,“尊贵的娘娘,您当冷宫是个什么地方,还能任您挑选宫殿?有个能住的地方您就知足吧……” 灵犀忍下心中的怒气,又道,“嬷嬷,那我多问一句,这冷宫之中可还有别人?” “有啊。”刘嬷嬷抬起戴了镯子的手随便的往东一指,含糊的道,“前些日子进来位美人,不过神经有点问题,有些日子没见着影了。”又随手指了下南方,“先帝时进来的婕妤,才人,有个十几个……” 刘嬷嬷见灵犀和荷叶定定的盯着她还想打探些什么,抛了个白眼后自故离去了。 荷叶在后面大叫道,“嬷嬷,你还没告诉我们饭菜什么时辰送来呢。” “送来?”刘嬷嬷未停下脚步,只是回了一声冷笑,“有手有脚的自己做。” 荷叶气得跺脚,“什么也没有我们拿什么做啊!” 回答荷叶的,是一阵秋风,外加寒意甚浓的沙沙声。 “行了,别喊了。”灵犀看着这落破的宫殿心底发凉,“左右是换不了地儿了,咱们还是看看哪里能住吧。” 荷叶点点头,放下包袱后扶着灵犀把这座同心殿走了个遍。 同心殿的外表破败得厉害,里面的框架却是好的。外殿与内殿相联,寝殿有独立的殿门,独成一室。可见百年前的房屋格局与现在有很大变化的。可惜框架虽好,门窗却都是坏的,遮不了风挡不了雨。 灵犀看了一遍后放弃了在主殿之中居住的想法,别的暂且不说,在主殿之中居住冬日里取暖就是一大难题。况且,灵犀在寝殿之内发现了发霉的被褥。 百年之前的被褥不可能留到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主殿之中曾经住过人,而且那个人已经死了…… 最后灵犀决定住在东偏殿中。 东偏殿夹在主殿和东厢房之间,门和窗都相对完整,有些破败的地方,也可以从主殿中拆东墙补西墙。而且东偏殿内有一条独立的小地龙,若是还能用的话,冬日里取暖就不成问题了。若是不能用,东偏殿的空间小,生个火盆应该也能对付过冬。 柴禾是不缺的,满院子的杂草还能缺了可烧之物吗? 决定了住处后,灵犀与荷叶就着手收拾。因为闲置了很久,殿内落满了灰尘,桌椅能用的也不多。杂七杂八的扔出去后,东偏殿内只在寝殿内剩下了一张矮炕,一扇掉了一只腿的屏风架子,一只破旧的黄杨木雕花圆桌,两只陶瓷圆几。 荷叶壮着胆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居然发现了一口水井。水井里的水很是浑浊,蚊虫滋生,不过用来擦擦洗洗还是没有问题的。 灵犀也没待着,在主殿之中找了能盛水的器皿后,开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荷叶则把那些脏得,累得活全都包揽了下来。 主仆两人从进同心殿开始,一直干到日偏西山才算把东偏殿收拾得能看下眼了。 坐在东偏殿前的空地上,灵犀一面休息,一面苦笑着对同样累得直不起腰的荷叶道,“我还想住进了冷宫就开始哭呢,可这也太累了,累得我都哭不出来了。” 荷叶看着脸上沾了泥土的灵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娘娘,这个时候您还逗奴婢笑。” “哭也要过,笑也要过,那为什么不笑着过?”灵犀深呼吸,吸了一鼻腔的尘土气。从地上站起来后,她对着还未休息过来的荷叶招招手,“来,咱们收拾院子里的杂草。” 这一院子的高草看着都发毛,不收拾的话晚上哪儿敢睡觉? 同心殿内的杂草也不知长了多少年了,又密又厚根本没有下脚之处。因为没有刀具,灵犀和荷叶只能徒手去拔那些齐腰深的高草。 最开始时,荷叶还能被杂草里偶尔跑出来的一只耗子吓得哇哇乱叫,到后来,荷叶已经拿着木棍追着耗子去打,并对耗子叫嚣道,“敢跑出来吓你姑奶奶,真是长了熊心豹子胆了!” 哪里还有往日里那个温婉憨厚的样? 日落西山的时候,刘嬷嬷领着两个年纪不小的宫女给灵犀送来了两床单薄的棉被。另送了一只不大的铁锅,几只粗瓷饭碗,外加为数不多的糙米。 刘嬷嬷打量着灵犀与荷叶一天的成果,挑眉道,“进了冷宫的主儿没有一个不说有朝一日要出去的。像你这样做了长住准备的,还真是第一个。” 灵犀浅笑不语。她当然也想出去,可出去岂是一朝一夕的事?在没出去之前,除了好好活着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两名宫女放下东西后,刘嬷嬷粗壮的手指一指,指着冷宫入口的方向对荷叶道,“那里有干净的水井,水井边上有木桶,打了水回来自己做吃食。” 说完,拍拍屁股领着那两名宫女又走了。 酉时一刻,寝殿内破旧的雕花桌子上,昏暗的光线下,灵犀与荷叶吃上了在冷宫中的第一餐——夹生的稀饭。 灵犀边喝着烫嘴的稀饭,边咬牙道,“是***谁告诉我冷宫里的吃食都是别人给送来的?等我出去后一定把那人乱棍打死,平白的误导良家妃嫔。” 因境况已经坏得不能再坏,灵犀说话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谨慎,语气中多了几分洒脱之气。 荷叶用空碗把糙米粥凉凉,又填到灵犀的碗里。眉开眼笑的道,“娘娘,我也听说是有人给送饭的,听说送进来竟是些残羹冷炙,难以下咽的很。现在看来,还不错,最起码是热呼的。” 灵犀挑眉,“你还挺知足。” “当然。”荷叶端起粗瓷碗喝了口稀饭,嘿嘿笑道,“这可是娘娘你说的,哭也要过,笑也要过。咱们不能选择环境的好坏,还不能那就心情的好坏了?” “就是这个理!”灵犀赞同的点头。 一连喝了三大碗稀饭后,灵犀又习惯性的恶心起来。捂着胸口,灵犀对荷叶道,“吃完就睡,剩下的明天再收拾。” 荷叶点头,吃完后把那半新不旧的单薄被褥在床上铺好,又垫了两层带来的棉衣。把残破不堪的殿门尽量关严后,与灵犀抱在一起沉沉的睡了过去。 灵犀与荷叶开足马力,一连收拾了五天才把满院子的杂草除净。这还是有一天一名宫女前来给她们送干粮,荷叶用一只珠花换来了一把菜刀,不然天知道她们在用手拔到哪一天。 待把那些杂草晒干,堆放在西偏殿内后,灵犀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有了这些干柴后,就不用担心冬天里受冻了。 第七天,灵犀和荷叶开始对付院子内的那口蚊虫滋生的水井。 荷叶看过了,水井是地下水,只不过是长年没用了而已。只要把脏水掏净,她们就再不用到外面取水用了。一更奉上~都啵~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把有变无 永安七年十月二十九,自怜星殿离开后就一直称病的朱皇后终于大好了。众妃嫔接到小太监的口喻后,无不在十一月初一一大早就起来细心妆扮,前去未央宫中给朱皇后请安。 辰时,朱皇后身穿暗红色素服,头挽凤髻,簪着七尾素银发簪,坐于凤座之上。待众妃嫔福身请安后,对福着身子的众位妃嫔扬手道,“各位姐妹平身,谢坐。” 齐声谢恩后,众妃嫔起身落座。 待紫晚带着小宫女给众妃嫔重新换了茶盏后,朱皇后柔柔的暖笑道,“本宫近来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多日未见你们,心中真是想了。” 瑛妃身穿暗湖绿色素服,矮髻上簪得是与之相配的暗绿色玉钗。她坐于朱皇后左下手的位置上,脸上挂着一丝适宜的笑。听了朱皇后的话后,瑛妃微微颔首道,“臣妾们亦是想念着皇后娘娘。” 娴贵嫔坐于仁妃身后的位置上,其身穿素柳色罗裙,头挽侧髻,只在左髻之上簪了两只素银色的珠花。双耳上垂了一对的珍珠耳环,样式虽然简单,可与头上的银花搭配起来却是相得益彰。趁得娴贵嫔发如墨玉,肤似新雪。 娴贵嫔抬眸一笑,眼中万种风情的搭话道,“只可惜皇后娘娘病中怕扰,只点了芳美人侍疾,让臣妾们心中挂念着,却不得而入。” 朱皇后挑眉,转眸看向娴贵嫔道,“娴贵嫔今日的气色看着可真是好,脸上那丝子红润可好久也没见过了。” “臣妾前些日子忧心的事多,让皇后娘娘挂心了。”娴贵嫔抬起白皙的右手,用娇嫩的手背轻点了几下左颊,娇柔之姿尽显。 病已经大好的仁妃坐于右手边的第一位上,其身穿紫色素服,头上簪了两根配套的紫玉簪子,耳朵上配戴的也是两颗小巧的紫玉耳环。她听了娴贵嫔的话后,柔柔的对朱皇后笑道,“臣妾听闻这心病速来是最难医治的,如今娴贵嫔这心病医好了,心情自然就好了。心情好,身子也就健朗了,脸色当然红润。” 朱皇后回头又对仁妃笑道,“别说娴贵嫔,仁妃妹妹这身子骨也比往日里强了。” “那是当然。”仁妃掩唇轻笑道,“臣妾的心病也医好了,身子骨定是强多了。就是气色上比娴贵嫔还差着些。” “仁姐姐命宫女多煮些子红枣燕窝喝,气色也就好了。”娴贵嫔水上流离的对仁妃道。 仁妃笑着点头,“回去本宫便让宫女煮,养养气血。” 朱皇后见仁妃和娴贵嫔聊得欢快,端起桌几上的茶盏对众妃嫔笑道,“不得病才好,身子健朗,才能为皇上延绵子嗣,为大顺开枝散叶。” 微微一顿,朱皇后又收起了笑容,把茶盏放回到了雕花桌几上,茶盏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脆的响声。 朱皇后坐直了身子,正色看着下坐的妃嫔们道,“为皇上延绵子嗣固然重要,可若你们之中有谁像叶氏那样有负皇恩,假孕争宠,就不要怪本宫对你们不客气!” 仁妃和娴贵嫔连忙收了笑,与众妃嫔站起身来向朱皇后福下身去,齐声道,“臣妾惶恐。” “惶恐?!”朱皇后扶着紫晚的手站起来,游走于众妃嫔之间,冷声道,“你们真当本宫不知你们?你们嘴里说着惶恐,心中不知在算计着什么样的龌龊勾当。昔日里,叶氏挂在嘴边上的惶恐还少吗?可你们自己瞧瞧,她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众妃嫔不敢接话,只把头都压得低低的。 朱皇后在妃嫔中又缓慢的走了两圈,把她们脸上的表情尽心眼底后,才扶着紫晚的手,昂头走回主位前,重新坐了下去。 朱皇后掐着兰花指,把茶盏端起来吃了半盏茶后,才对腿已经开始打颤,依旧福着身子的妃嫔们道,“起身落座吧。本宫念着昔日对她的好,一提起来心中就难免有气。亏本宫体恤她诞育皇嗣有功,与皇上商议要晋了她妃位……” 瑛妃坐下后理了下裙摆,抬眸对朱皇后劝慰道,“还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消消气。左右那叶氏自食恶果,下半辈子只能在冷宫中度过余生了。皇后娘娘犯不上为一个被废黜的罪妃伤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也是,本宫何苦和她操这份闲心。”朱皇后一叹,又在脸上挂了如暖阳似的笑,对众人道,“还好,眼下宜婕妤,蝶美人的胎相都稳固,本宫甚是欣慰。” 怜星殿内,永安帝下旨秀才人禁足刚修葺好的落枫税中。虽说没有降了她才人的位份,可若想再得宠,已是难了。除非她肚子争气能诞下一位皇子,不然怕是永远淡出众妃嫔的视线了。 “皇后娘娘仁慈,心疼臣妾们,这是臣妾们的福份。”仁妃笑着道,“等到两位妹妹的龙嗣诞下,皇后娘娘又要欢喜好一阵子了。” “那是自然,不论她们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本宫都喜欢……于嫔,”朱皇后突然抬眸,对身穿黎色素服,头簪一只白玉簪子的于嫔问道,“你殿内近来可好?” 于嫔心中一惊,连忙前倾了身子,在嘴角挂了朵微笑,颔首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殿中还好。” 朱皇后上下打量着于嫔,柔声道,“叶氏虽然有错,稚子却是无辜。她既然信着你了,你便把五皇子当成自己的皇儿去养,莫要亏待到他了。”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定当好好抚育五皇子,”于嫔轻轻抬眸,看了眼朱皇后的脸色后道,“臣妾也定会时时教导五皇子,他有位待他如亲子的母后,事事为他考虑周详。” 朱皇后笑着点点头,回头看了眼紫晚,紫晚捧了只锦盒走到了于嫔的身前。 “五皇子虽说还小,却一直聪明伶俐,本宫甚是喜欢。”朱皇后指着那锦盒道,“早在叶氏还在时,本宫就命人为五皇子准备了一套上好的房四宝。你便拿回去,置于五皇子的宫殿之中,待到他习字时正好用到。” 于嫔连忙站起身谢恩,示意盼儿接了过去。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回道,“五皇子的确是个聪明伶俐的,不过在臣妾殿里几日,臣妾发现五皇子不喜笔墨,独爱步摇。臣妾曾命宫女把步摇都收起来,可五皇子却大哭不止……” “糊涂!”朱皇后收了脸上的笑,对于嫔训斥道,“五皇子才几多大的年纪?他若喜欢你就给他,何苦惹他哭闹?” 于嫔连忙跪下,认错道,“臣妾愚钝,五皇子年幼,想来年纪大了便好了……” 瑛妃看着朱皇后脸上瞬间三变的表情,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抬手端起了茶盏,把眼中的鄙夷之情全掩了下去。 “行了,你起来吧。”朱皇后对于嫔道,“人之初,性本善。五皇子年幼,你好好教导着就是了。” 于嫔低头谢恩,站起身来低眉顺眼的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紫晚见有小太监在殿外对她招手,便对着朱皇后福了一福退下了。须臾后回来,在朱皇后耳边轻语了几句。 朱皇后听了一挑眉,美眸扫向了娴贵嫔。 娴贵嫔被朱皇后看得心中一紧,连忙在嘴角挂上了一朵柔笑。 紫晚退下后,朱皇后看着娴贵嫔道,“刚有小太监来报,原来在你身边侍候的那名叫项儿的宫女,在暴室里自尽了。” 在坐妃嫔无不把目光把风向了娴贵嫔。 娴贵嫔的嘴角虽还挂着笑,却僵硬了。须臾,她脸上露出一丝哀伤,双手绞了帕子对着朱皇后,“让皇后娘娘见笑了。项儿是自小便跟在臣妾身边的,虽说是个婢子,可臣妾心中一直都把她当妹妹看。如今她这样虽说是罪有应得,可臣妾这心里……” 朱皇后点点头,安慰娴贵嫔道,“娴贵嫔心慈本宫明白。不过你心中也不必难过,听那小太监说,她走得很利落。一头撞在石碾上,头骨崩裂……阿弥陀佛。” 朱皇后连忙念了句佛,仿佛自己亲眼见到了一般。 娴贵嫔的脸,彻底惨白了。不止是娴贵嫔,在坐的妃嫔的脸上都无了血色。 朱皇后这哪是告知娴贵嫔项儿的死因,这分明是在用项儿的死震慑在坐的妃嫔。 同叶氏一样不知好歹,与朱皇后利益相争的人,最后都是下场凄惨,不得好死。 朱皇后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扶了紫晚的手站起来,道,“行了,都散了吧。” 众妃嫔起身告退,在朱皇后进了内殿后,先后离去了。 朱皇后进了内殿之后,重新在矮炕上坐下,抬头直视紫晚问道,“跑了几个?” “娘娘,恭大人说跑了一个,是史太医的次子史鹤占。”紫晚脸色惨白的道。 “废物!”朱皇后怒拍桌几,狠声道,“本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斩草除根,定不能留下活口。可恭仁明那个废物还是如此无用!” “娘娘息怒。”紫晚跪下来,心惊胆颤的对朱皇后道,“叶氏一事,史家已经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下面的人抓到后定会交与刑部处置,娘娘还怕史鹤占会跑了吗?” 听了紫晚的话,朱皇后把心放了下来。朱氏一族中有两人在刑部中身居高位,她还真不怕那史鹤占会跑了或是乱吠出什么话来。 紫晚见朱皇后不气了,站起身来端了一碗燕窝上来,放在了朱皇后的手边。 朱皇后看着那热气腾腾的燕窝,若有所思的道,“要把有的变成无的,本宫才能彻底放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 雪上加霜 灵犀进自了冷宫,便是咬牙硬撑,靠着心底那仅存的意志让自己坚强下去。 她兴致高扬的带着荷叶把那口水井掏干净,又带着荷叶拆了主殿,把东偏殿简单修葺了下,算是能遮风挡雨了。 修葺完了房屋,她又带着荷叶到同心殿的外面割了不少的杂草,晒干后统统都运回了西偏殿,以备冬日里取暖。 把西偏殿堆满后,灵犀又开始张罗着把准备过冬的衣物重新洗一遍。 她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她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倒下,倒下后,就再也起不来。 荷叶看着强撑着的灵犀,心中难受,可她又不敢硬劝,只能任着灵犀折腾。 灵犀把她们带进来的那几件衣物抱到院子中,一边挑拣查看一边对荷叶道,“多亏你都是挑了破旧的衣物拿的,这要是都拿了八成新的衣物,还不被那恶嬷嬷都抢了去。” “奴婢也是被含烟提醒了句,不然全拿了新的了。”荷叶拿过一只破旧,将就着还能用的木盆,到水井旁打了半盆清水端了回来。然后蹲到灵犀的旁边,小心翼翼的,变着法的劝灵犀,“娘娘,这些衣服全要洗吗?要是都拆洗了,恐怕咱们带进来的针线不够用……” 灵犀正忙活着的手一顿,抬头回道,“也是。咱们也不能总拿首饰和那两个宫女换东西,不然她们就成了喂不饱的无底洞了。” 荷叶见灵犀口风松动,连忙把本就不脏的衣物抱起来送回了偏殿内。出来后道,“娘娘,昨个儿我出去找木盆,发现这冷宫的小花园中开着不少别样的小花,还有开着的野菊花呢。不如奴婢去用些来种到院子里?” 灵犀摇头,“花又不能吃,咱们进来时应该带些子菜籽进来,耕两块地种下去,就有青菜吃了。” “奴婢一会就用刀翻块地。等晚上去领口粮时,顺便问问有没有能种的种子。” 灵犀无意识的嗯了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不再说话了。 荷叶见灵犀又不言语,就坐在灵犀的身边把灵犀挑捡出来的衣物拆线。其中有一件破旧的夹袄,是被含烟细心缝进碎银子与小件首饰的。 荷叶手里拿着一根固定头发用的发簪,一边挑那夹袄上的线头一边同灵犀没话找话的道,“含烟就是个细心的,若这些东西不是缝到这件不起眼的夹袄中,也定是被恶嬷嬷收拾去了。” 灵犀又是无意识的一嗯。 荷叶把夹袄里的细碎银子都挑了出来,放在身边的帕子上,足有二两之多。又从夹袄中找出了三副耳环,二只戒指。 “娘娘您看,”荷叶拿出一对羊脂玉的耳环戴在了灵犀的耳朵上,道,“要是有几枝珠花就好了。” 上好的羊脂玉带着凉意,碰在灵犀的两颊凉丝丝的。灵犀用手去摸右耳上的耳环,笑了对荷叶道,“照你这样说,若是有只玉钗,有只滴水步摇不是更好?” “嗒~” 一声脆响代替荷叶回答了灵犀的话。 灵犀抬眼去看,见荷叶从那件破夹袄中拿出了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玉面小鼓…… 荷叶看着那只小鼓也愣住了,她连忙回头去看灵犀。只见灵犀盯着那面小鼓,一双美目已经看直了。 灵犀伸出因干了几天重活而不再细嫩的右手,把那只玉面小鼓拿在了手中。 拇指与食指微微捻动,那小鼓马上发出了轻脆而有节奏的响声。 那鼓声,拨动了灵犀思子的心弦,那鼓声,让灵犀心中最后的意志轰然倒塌。 眼泪从灵犀的眼中大滴的滑下,落在她胸前再不华丽的衣襟之上…… 荷叶听那鼓声也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秋风中,灵犀坐在冷宫的院落之中,拿着那面小鼓失声痛哭…… 大哭之后,灵犀病了。 她躺在铺了几层稻草,又垫了两层被褥的床榻上,发着高热,嗓子肿得说不出话来,滴水咽不进去。 荷叶坐在床榻边上,用干净的帕子沾了温水,去润灵犀毫无血色,已经干裂的了嘴唇。 她每碰一下,灵犀都会皱着眉头,无意识的呻吟出声。 荷叶看着心疼,几次去求刘嬷嬷索要治高热的药都被刘嬷嬷撵了回来。 用刘嬷嬷的话来说就是,进了冷宫,生死由命。 最后荷叶只能拿了一只翠玉耳环,买通了平日里给她们分配口粮的,一个叫碧云的宫女。碧云心里惦记着把翠玉耳环凑成一对,便从冷宫外弄了去热的劣质草药进来。 有了这劣质的草药,灵犀的病终于在荷叶的细心照料下有了起色。五天后,灵犀的体温恢复了正常,嗓子也能咽下些东西了。 荷叶自是高兴的,在喂灵犀喝下最后一副草药后,她又去找碧云。她心中估计,只要再有三副草药巩固一下,灵犀的身子就彻底康健了。 可谁知荷叶刚走出同心殿,便见刘嬷嬷身边那个叫蕊云的宫女拎了不少的东西在往同心殿的方向来。 杂草丛生的小路上,蕊云一边走一边用手挥打身边的蚊蝇,一脸的厌弃。紧皱着眉头,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因在刘嬷嬷的面前比较吃香,蕊云一向很少到冷宫里送东西。平日里这种脏活苦活全都是推给碧云做,不然荷叶也不会轻易收买了碧云。 蕊云一抬头,远远见荷叶站在同心殿的院门口,便皱了眉头大喊道,“看到我过来了还不来接接?亏我这么老远的给你们送药送吃的。” 荷叶心中鄙夷蕊云的嚣张,可还是走上前去把蕊云手中精致的食盒和两副草药提到了手中,并出声问道,“蕊云姑娘今日怎么得了时间,到里面来转转了?” 冷宫中关的大多是从前的主子娘娘,自持着身份谁也不会过份礼遇一个冷宫中的小宫女。荷叶的这一声姑娘,着实让蕊云打心里面受用。 于是蕊云昂高了头,挑着眉毛道,“这不是刘嬷嬷心中记挂着你们,听说有一个还得病了,便让我带了些补身子的吃食和去热的草药过来看看。”说着又瞪大了眼睛看着荷叶,中了句,“这可花了我们不少的银俩,冷宫的宫女嬷嬷能有几个月例,我和嬷嬷的银钱全搭到这里了。” 荷叶脸上露出一丝羞愧,低了头喃喃的道,“让嬷嬷和姑娘破费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蕊云站在同心殿的门口,尖着嗓子问道,“就这样?” 荷叶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样,连忙道,“姑娘,我那里还一只昔日戴的珠花,若蕊云姑娘不嫌弃……” “这还差不多。”蕊云鼻子里冷哼了声,抬脚进了同心殿。 因她少来同心殿,此时见了干净的院落不免有些吃惊,道,“你们倒是利落,这院子一规整倒真能住人儿了。” 荷叶笑了笑,把蕊云引到了东偏殿中。找出珠花后对蕊云道,“劳烦嬷嬷与姑娘惦记着这里了,我家小姐还在里面病着……” 因为灵犀被废黜,荷叶在刘嬷嬷和宫女面前都只称灵犀为小姐,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才会称灵犀为娘娘。灵犀曾让荷叶在私下也改了称呼,可这几年荷叶已经叫惯了,却是改不过来了。 蕊云眼露贪婪的抢过那枝珠花,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把食盒里的东西端了出去,那食盒我还要拿回去。” 荷叶连忙打开那只上下三层的食盒,从最上面一层端出了一只烤鸭,从中间那一层端出了一荤一素两碟小菜,又在最下面的一层端出了一盅还温热着,漂着几粒枸杞的人参鸡汤。 蕊云看到破旧桌子上的那只烤鸭,立马就把眼睛瞪直了,口水直在嘴里打转。 荷叶见状连忙把那烤鸭的两只大腿拽下来递给了蕊云,道,“姑娘,我和我家小姐食量小,这么多也吃不完,还要劳烦姑娘帮帮忙,不然放在那里坏了倒浪费了姑娘和嬷嬷的一番美意。” 蕊云也没拒绝,拿过荷叶的帕子包了一只鸭腿,把另一只含在嘴里,提着食盒走了。 直到蕊云的身影走出同心殿,荷叶才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 荷叶把那菜和烤丫都小心的收了起来,把那盅鸡汤放在锅里隔着水热了。 待到灵犀醒了,荷叶忙把那鸡汤端到了灵犀的床前,笑盈盈的道,“娘娘,喝两口鸡汤吧,您好几日未曾吃过东西了。” 灵犀闻着那鸡汤的香味,肚子里饥饿感被勾了上来。她支撑起身子,虚弱的对荷叶道,“你是用什么办法让碧云弄来这鸡汤的?” 荷叶用汤匙把那鸡汤搅凉,眼露疑惑的道,“娘娘,奴婢正想和您说呢。这鸡汤是刘嬷嬷命蕊云送来的,刘嬷嬷平日里那样小气的一个人,奴婢求了几次也没能求来退热的药,这突然之间怎么就送鸡汤和小菜来了?” “反常即为妖。”灵犀让荷叶把鸡汤放下,道,“你去把那些东西都端进来,咱们好好看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入困境 荷叶手脚麻利,一会的功夫便把那几样菜都端进来,放到了寝殿内那张破旧的雕花桌子上。 灵犀的脸色还是苍白的,她扶着荷叶的手,踉跄着走到桌前,坐在了圆几之上。 木桌上除了那盅热过的鸡汤和撕掉了两只大腿的半只烤鸭外,还有一荤一素二蝶小菜,分别是一碟炒猪肝和一碟醋溜豆腐。颜色搭配合宜,看起来很是美味。 灵犀看了眼那碟醋溜豆腐,口中泛起了酸水,肚子里更饿了。 荷叶把一根洗净的素银簪子递给灵犀,道,“娘娘,给。” 灵犀接过那根簪子首先伸到了那碟醋溜豆腐里。忍住想吃的**,她仔细的翻看了一番。那醋溜豆腐里除了有白嫩的豆腐,翠绿的葱花外,还有一种红色的丝状物体,颜色搭配的异常好看。 簪子没有变黑,说明里面没有剧毒。灵犀隐约闻出有一股子苦涩的中药味儿,却不能确定那药味到底是眼前这蝶菜里的,还是自己身上原本就带的。 把那碟醋溜豆腐推到一边后,灵犀又开始验那盅鸡汤。灵犀刚把那银白色的簪子往鸡汤里一面,便见那簪子沾到汤水的地方立马就变黑了。 荷叶一直站在灵犀身边细看,见状吓得差点把那盅鸡汤掀翻。 荷叶捂着胸口,面露惊恐的对灵犀道,“娘娘,她们怎么这样狠毒?!还好您没喝,不然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说着荷叶眼泪又掉了下来,自责的道,“都怪奴婢是个没心思的,那蕊云送来奴婢就巴巴的接了,这要是娘娘您自己没发现,现在已经酿成大祸了……” 灵犀倒是比荷叶淡定,把那盅鸡汤推到一边后不再验了。抬手擦了荷叶脸上的眼泪,安慰道,“不要太过自责,以后多加小心便是了。咱们身处险境,只能处处小心方能自保。” 荷叶不哭后,灵犀也没了再验那些菜品的兴致。左右都是有毒的,想吃是不可能了。 扶着荷叶的手重新在床榻上躺下,灵犀开始沉思朱皇后为什么对她这样穷追猛打。 她如今身陷冷宫之中,后宫之内无永安帝的宠爱,朝外之上又无显赫的家世,基本上就可以断定要老死这里了。虽说膝下有一个五皇子,可五皇子却还年幼,以朱皇后凌厉的手段,她不可能惧怕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可朱皇后为什么这样迫不及待的要除去她呢?难道朱皇后真的憎恨她到不除不快的地步上吗? 突然灵犀翻身坐了起来,对荷叶道,“荷叶,你再把那草药拿来我看。” 荷叶忙又把草药拿了过来,打开后放在了灵犀的面前。 灵犀从头上拔下一根固定发髻的短簪,插入到那草药里细细的翻看。 因不懂中药,灵犀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她却在草药中发现了大量的那种红丝状药材。 灵犀用簪子挑起一些放在鼻子前细闻,心中突然一愣。须臾后她抬头对荷叶道,“这是红花。” 荷叶愕然,“红花?滑胎的红花?” 灵犀用右手捂着小腹,突然间就想明白了。 她猛然抓着荷叶的手,神情激动的道,“荷叶,我肚子里有孩子,我肚子里有一个孩子,我是真的怀孕了。正因为有孩子,所以皇后才会费心的想要把我除去。因为只要我把孩子生下,怜星殿中章太医和齐太医所说的话就不攻自破。章太医和齐太医又是皇后身边的紫晚请来的,到时皇后定是脱不了干系……不仅如此,婉嫔的胎一直是章太医照看的,这样顺藤摸瓜的往下一查,定可以查出婉嫔腹中的龙嗣中的是朱砂的毒而非麝香……” 灵犀从最初激动的情绪中慢慢的冷静了下来,说到最后时脸色变得比纸还白。 “娘娘,您怎么了?”荷叶听了灵犀的话后心中也是激动,见灵犀脸色有些不好,便胆心的问道,“可是又发高热了?” “荷叶。”灵犀右手捂着自己小腹,用左手把荷叶微冷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拿,有些木然的问道,“如果你是皇后娘娘,你会让这样一个孩子存在在世上吗?” 荷叶的脸刷得下变白了,握着灵犀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奴婢不会。” 须臾,荷叶的眼中露出一丝毅然的光芒,她把那些草药拿离灵犀的周围,对灵犀跪下道,“娘娘,奴婢拼死也要保护您和您腹中皇嗣的周全。从今日起,咱们处处小心,领回来的粮食多泡几天,多洗几遍再吃。咱们把院子里的井水加盖,时刻防范着有人投毒。咱们再也不碰刘嬷嬷她们送来的东西,也尽量不四处去走动……咱们这样小心着,您一定可以把腹中的皇嗣平安诞下的。” 灵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把荷叶扶起来后挑眉道,“这样处处小心着,自然是没有披露了。不过若能让皇上相信我身怀龙嗣,咱们就可以早些出去,不用在冷宫里坐以待毙了。” 荷叶听后在脸上展了笑颜,对灵犀道,“到底奴婢是个笨的,只会想着笨主意!娘娘,您现在带着身子,定不能再劳累到了。这些粗活累活都让奴婢来干,您只安心的养胎,等着皇上知道后把您接出冷宫。奴婢现在就出去抓鸟去,鸟是天上飞的,总不能被他们吓了药吧。” 灵犀捂着小腹,对荷叶柔柔的点头笑道,“好,你去吧,我再睡一会。” 说是睡,灵犀躺在床上却翻来复去的闭不上眼睛。 她虽然对荷叶说只要让皇上知道了,皇上就会接她出冷宫。可这其中的难点却是,她要怎样才能让皇上知道她此时身怀龙嗣。 冷宫被高墙隔绝成后宫中的宫中宫,那三丈余高的宫墙别说她和荷叶这样的弱小女子,就是宫中的大内侍卫想翻出去也怕是困难。 而那守门的刘嬷嬷等人,不用细想也知道是朱皇后的人,只会帮朱皇后助纣为虐,不会突然间改了性子反过头来帮她们。 那个被荷叶用一只翠玉耳环贿赂了的碧云倒是可以一用,就是不知道那碧云是否有那个胆子为她传话。 就算碧云同意为她传话了,那碧云又要怎样走到皇上的面前?永安帝日理万机,会任一名冷宫的小宫女随意求见? 朱皇后既然能对她下这样的狠手,那就不会轻易的就让她把消息传出冷宫去。到时只要有一点差池,最后的结果都是碧云死于非命。 要是不想着把消息传出冷宫呢?那要怎样才能在这条件贫瘠的冷宫之中自保,怎样才能挺过待产期的六个月,怎样才能把这个孩子平安的生下来? 可就算是生下来了,她又要如何把她在冷宫之中产子的消息传出去告诉永安帝呢? 灵犀躺在床上,轻扶着明明已经四个月大,却还没有多大的肚子,心中乱得无以复加。 这个孩子虽然是她翻身的机会,却给她带来了更大的难题。 未央宫未央殿中,朱皇后躺在矮炕之上,白皙的手正拿着一本佛经翻看。她对立于她脚边的紫晚轻声问道,“冷宫那边可有消息了?” “有了……”紫晚的脸色惨白,看了眼朱皇后的脸色后跪下道,“奴婢命人买通的那名叫蕊云的宫女,死了……” “嗯?”朱皇后把佛经从眼前拿开,挑眉问道,“死了是什么意思?” 紫晚深吸一口气,把头低下不闭着眼睛说疲乏,“奴婢听闻叶氏在冷宫之中得了重病,便命人精心准备了几样好菜,又让章太医开了两包去根的良药送了进来。可谁知道买通的那名贱婢却是个贪吃的,已经被人发现毒死在冷宫中的草丛之中……” “东西没送去?” “没,没有……” “废物!”朱皇后坐起身来,把手中的佛经红在了紫晚的后脑上,怒道,“如此兴师动众都除不掉一个叶氏,你还能蠢到何种地步?!”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紫晚把佛经捡起来后放到一边,慌忙磕头道,“奴婢这就吩咐人再去办这事,定将叶氏腹中的胎儿打掉,不让娘娘有后顾之忧。” “愚钝!”朱皇后皱着眉头,重新倚回到了炕枕头上,“你这样打草惊蛇,怕那叶氏早就了防范,再去动手也是徒劳,最后只会引人话柄让人生疑……”朱皇后沉吟了会,道,“且这样放一放吧,过些日子再说。让皇上跟前的人机灵着点,不要让皇上听到不应该听的……”今天的一更还是二更?反正等我睡醒了还有一更,嘿嘿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冬日初雪 十一月十一,大顺皇宫迎来了永安七年的第一场大雪。 雪花飘飘散散,落在铺了青色琉璃瓦的殿顶上,落在高三丈的粉红色宫墙上,落在御花园中还迎寒绽放的各色秋菊上,落在流淌着碧绿色池水的荷花池中…… 于嫔身披艾青色滚狐狸毛披风,扶着盼儿的手,下了软轿后急匆匆的往如意殿的方向走。 雪色茫茫中,盼儿面露担心的劝,“娘娘,您慢着些,莫要摔到了。” 可于嫔哪听得下盼儿的话,若不是急着走发泄心中的怒气,只怕她的肺已经气炸了。 回到如意殿内,于嫔把捧在手中手炉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金镶玉的项圈随着胸腔一上一下起伏,头上素色的珠花亦是随着于嫔气得发抖的身子不住的乱颤,“太过分了!真是太过份了!” 殿内的小宫女被于嫔的火气惊到,连忙都跪了下去,齐声道,“娘娘息怒。” 盼儿看了眼于嫔气急的脸色,一扬手把小宫女都打发了出去。 待小宫女都走净后,盼儿上前把于嫔的披风脱下,露出了于嫔身穿的深绿色绣暗花夹袄,深粉色无绣罗裙。盼儿把披风放下后,对于嫔劝道,“奴婢多句嘴,娘娘您何苦争这口气?” “我不争成吗?”于嫔回过头看着盼儿,怒声道,“我若不争,五皇子还有活路吗?” 自皇后在未央殿中赏了五皇子一套房四宝后,于嫔这心中的气就没有出顺过。亏得她谨慎,把那四房四宝托人拿出宫去查看了翻,不然还不知道其中的那方墨中被添加了毒物。这若是放在五皇子的寝殿之中,不出半月五皇子就会变得贪睡,从而变得神情痴呆。 于嫔心中恨皇后心思毒辣,咬牙切齿之下只能让人在外面弄了一块相似的墨放在五皇子的殿内,又命如意殿内的宫女太监们向外传话,说是冬日里冷,五皇子越发的贪睡了,这才避了锋芒。 无奈的是,于嫔能管住殿中奴才的嘴,却管不住前来探望五皇子的永安帝的嘴。 自灵犀出事后,永安帝就鲜少去探望五皇子。可偶尔一探,再那么偶尔的一夸,立马就将朱皇后的目光又引到了五皇子的身上。 “娘娘,您上次换了那方有毒的墨,皇后定是猜到了……”盼儿小心翼翼的道,“您这次要是再不依着皇后……” “依着她?依着她我就要把五皇子抱到未央宫中任她处置吗?!”于嫔气得乱跳,“她到真真儿是好心思,说什么大皇子年长,五公主年幼,想让五皇子住过去一起热闹热闹,她怎么不让抱四公主去呢?只怕热闹是假,害中残害才是真!” 盼儿从衣芝的手上接过茶盏,递于于嫔的手中后宽慰道,“娘娘,五皇子到底是皇子皇孙,难不成皇后娘娘还会在她的未央宫中对五皇子下手吗?毕竟后宫之中这么多双眼睛呢。” 于嫔转身坐上矮炕上,把茶盏放于桌几上,皱着眉头道,“那么多双眼睛又能怎样?瑛妃位份倒是高,可她一向是个站在局外的,指着瑛妃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还不如等着皇后自己良心发现。仁妃现在巴巴的恨不得变身为皇后身边的宫女,她还能有何用?除了这两位,那娴贵嫔……”于嫔扬手把茶盏挥落在地,怒喝道,“那杀千刀的,她的心肝早就黑透了!” 盼儿从未见于嫔发这样大的脾气,连忙上前去抚于嫔的后背帮于嫔顺气,劝道,“娘娘,这些个人是无用的也是人之常情。如今莺嫔娘娘身陷冷宫之中,谁愿意趟这一滩浑水?再说……”盼儿略一停顿,道,“娘娘,您本来的意思不也是不趟这浑水的吗?当初您都没有趟进来,如今更是不应该……” 见于嫔脸上的表情有所松动,盼儿语重心长的道,“娘娘,您要考虑清楚啊……” 于嫔闭上眼睛,慢慢把心中的怒气平息了下来。 盼儿说的没错,于嫔本来就不想掺与这后宫之中的争斗,不然怎会任自己失宠到永安帝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盼儿拿起桌几上雕了牡丹花纹的小香勺,从香料盒子里挖了一勺子百合香扬到了正燃着的香炉中,待香料燃起,盼儿拿着帕子大香炉上轻扇了两下,香气马上便飘散了开来。 又同站在一旁边的衣芝把地上碎了的茶盏,散了一地的红萝炭和滚落在一旁的小巧手炉都收拾起来。 回头见于嫔脸上的表情已经淡然,盼儿把衣芝打发下去,自己走到于嫔的身后给于嫔揉肩,柔声道,“娘娘,五皇子身为皇家子嗣,这辈子定是衣食无忧的。皇上在朝堂之上也暗示过,五皇子喜步摇不可能被立为太子。五皇子的一生荣华已经被定了下来,您何苦还争?” 揉完肩,盼儿又蹲下身子给于嫔捏腿,继续道,“如今后宫之中皇后一家独大,连柔才人她能下狠心除去……您何不卖她一份人情呢?” 于嫔睁开双眸,抬脚便把盼儿踹翻在地,眼露愠怒的道,“稚子何辜!本宫堂堂于家嫡小姐,何时需要牺牲一个小小孩童的利益来自保了?!她朱皇后一家独大又如何?本宫就不信她能一直这样只手遮天!” 盼儿从地上爬起来,没气也没恼,跪在于嫔的脚下问道,“那娘娘的意思是要趟这浑水?” 于嫔被盼儿问得一愣,又坐回矮炕上不再说话了。 夏青从殿外走进来,看了眼于嫔与盼儿的脸色,福下身子后柔声道,“参见于嫔娘娘,五皇子已经睡醒了,可要抱过来与娘娘玩耍一会?” 外面天寒大雪,这要是在灵研殿中,夏青一定是问灵犀是否去偏殿之中陪五皇子玩。可如今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夏青知道如今能保得五皇子周全的,只有于嫔。所以细心叮咛了跟随过来的宫女嬷嬷,万不可以自持自己是侍候皇子的,就与如意殿中的小宫女抬高身份。也再不可像在灵研殿中一样无大小,从而招来是非。 盼儿看了眼一脸谨慎小心的夏青,抬头对于嫔道,“娘娘,可与五皇子玩一会?” 于嫔眉毛轻挑,看了眼白茫茫的窗外,道,“外头雪下的大,若是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夏青听后心中松了口气,又重新福下身去,道,“那奴婢告退了。” 于嫔却直起身,扶着盼儿的手站起来道,“还是本宫同你去偏殿吧,一日未见,本宫也想他了。” 夏青连忙接了衣芝手中的披风披在了于嫔的肩上,低声道,“五皇子也想念娘娘了……” “他是想娘了吧……”于嫔落寞一叹。 夏青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五皇子虽小,却已经能认清哪个是亲人,哪个不是亲人。于嫔平日里对五皇子是好,可五皇子对于嫔却没有那股子亲腻劲儿,就连于嫔逗他的时候,也不似在灵研殿中笑得欢快。 才半盏茶的功夫,于嫔看着如灵犀有二分相似的小脸,硬是几次红了眼圈。当五皇子憋了小嘴,眼露泪意,无意识的喊了于嫔一声娘后,于嫔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掩面逃回了如意殿的主殿。 盼儿跟着于嫔回到主殿,眼泪也是在眼睛里打转转。给于嫔递了湿帕子净脸后,出声道,“娘娘,莫要伤心了。五皇子能在如意殿中也是他的福气,从此后他就是您的孩子了。” 于嫔拿着帕子净了脸,红着的双眸中透出一丝坚毅,把帕子递还给盼儿后,咬了牙道,“你说的没错,从此后他就是我的皇儿,我的皇儿怎么能任皇后任意欺凌?就算五皇子的一生荣华已经定下了,那他也要一辈子都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 盼儿把湿帕子接到手中,道,“那娘娘要仔细绸缪了,眼下的境况,可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艰险。稍不注意……” “我知道。”于嫔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若有所思的道,“有一点你说的没错,皇后再嚣张也不会在未央宫中对五皇子做出太过份的事情来。她和我讨五皇子过去住几天,无非是在敲打我,看我是不是真心护着五皇子。我若是同意了她的要求,她自然不会为难我。我若是不同意……” “娘娘若是不同意,怕是才着了皇后的道。”盼儿接道,“只怕她对您和五皇子,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客气了……” 衣芝从外走进来,对着于嫔福了福,低声道,“娘娘,从前在灵研殿中侍候的夏兰前来问安,您见还是不见?” 于嫔心中一抖,抬头冷声道,“命小太监拿着棍棒轰出去!一直轰出如意殿!” 第一百五十章 迁居未央 夏兰身穿土蓝色粗使宫女的服饰,站在如意殿的回廊下一个劲儿的跺脚。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微低的头上,肩膀上,衣襟上。 风,从她单薄的夹袄布料中吹进去,直直穿在她细嫩的皮肤,钻进她的骨缝里。 她耸着肩膀,把长了冻疮的手放在嘴前轻哈,想借着嘴里哈出的那捧白气来吸取一丝温暖。 可那哈气夹了雪,受了风,再落到她冻得通红的双手上时,已经没了任何的温度。 夏兰不如夏青夏彤一样好运,能跟在五皇子的身边,被于嫔带到如意殿中继续过上等宫女的生活。 她回到掖庭宫后被打发去了杂役房,负责浆洗下等宫人的衣物。 下等宫的人衣物往往都是料子最差,最脏,最难浆洗的。一个月下来,夏兰的手已经在冰水中泡裂了,不停的从口子里往出渗血。可就是这样,她每天还是要洗几大盆的衣物,稍有不对被便是挨打受罚。 夏兰过得苦,可她在所有灵研殿中的粗使奴才中境遇还算是好的,有两名三等小宫女,回到掖庭宫后直接被掌事打发去刷恭桶了,那才是真正的又脏又累,连口饭都吃不安慰。 夏兰今日来到如意殿中,目的就是想求于嫔可怜可怜她。哪怕是让她在如意殿中当个最最下等的粗使宫女,也比在杂役房里浆洗衣服强。 夏兰站在寒风之中弓着本就瘦弱的身子,脸冻得发青,嘴唇发紫,可她的眼中却燃着希望,盼着进去为她通报的衣芝能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 ‘吱哟’一声,如意殿偏间的小门打开了。夏兰在发青的脸上挤出一丝略僵硬的笑容,颤抖着声音对走出来的衣芝问道,“衣芝姑娘,娘娘可同意见我了?” 衣芝没有回答夏兰的话,而是站在回廊上,对在院子里清雪的几名小太监高声道,“小信子,小生子,娘娘有旨,将这跑错地方的下贱宫女乱棍轰出去!” 夏兰的笑彻底在脸上僵住,她不敢置信的对衣芝道,“衣芝姑娘,你是不是听错了?昔日里于嫔娘娘与我家娘娘关系那样好……” 衣芝板了脸,皱了眉头道,“小信子,小生子你们还不动手,还任她在这里胡言乱语,招惹是非!” 小信子和小生子虽然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戏,却听话放下手中扫雪的扫把,拿起放在树下的木棍冲着夏兰走了过去。 夏兰看着小生子和小信子向她走过来连连后退,哀求着看向衣芝,“衣芝,衣芝姑娘……” 衣芝看夏兰这样不看眼色,跺了下脚,狠声道,“你们还不快打!” 小信子和小生子马上扬起了手中的木棍,不顾头脑的向夏兰砸了过去。 夏兰吃痛却不敢在如意殿中叫喊出声,土蓝色的身影一溜烟似的跑出了如意殿。 衣芝对还拿着棍子的小信子小生子吩咐道,“继续打,一直打出如意殿!打出清乐宫!” 大雪纷飞中,衣芝眼瞅着小生子和小信子出了如意殿的院门,才转身回了偏间。 拿过鸡毛单子单了身上的雪星后,衣芝才走进内殿,对正在吃茶的于嫔面前一福,道,“娘娘,已经按您的吩咐,乱棍打出去了。” 于嫔嗯一声,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桌几上。茶盏与桌面相碰,发出了‘呯’的一声。 “真是个无用的!莺嫔怎么会教导出这种愚钝的奴才来!” 盼儿给衣芝递了个眼色,衣芝福礼退下了。 “那夏兰,听说吃了不少苦……” “苦?”于嫔立眉,“她觉得现在苦,是因为以前没吃过苦!都是莺嫔太惯着她殿中的这些宫女,才会让她们一点的委屈也受不了。” 盼儿附和道,“是个受不了委屈的,不然就不会白天清日里来如意殿了。” 于嫔不愿再多提夏兰,一扬手把盼儿的话打断了。 于嫔抬手把发髻上的珠花玉钗统统摘下放到桌几上,又伸手把挽得复杂的如意髻散了下来,任乌黑的秀发垂在肩上。她往炕上一爬,把炕枕垫在腋下,皱了眉头道,“盼儿,你帮我想想,我现在心里乱得很。” 脱簪散发,这是于嫔从小就做下的习惯。每当她被什么事困住想不通时,她都会把头发散开,让自己最大程度的放松神经。 盼儿拿过首饰盒子,把珠花玉钗一枝枝收起来,沉吟了会后道,“娘娘,眼下这种情况下您想护住五皇子是不可能的。皇后毕竟是皇后,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又有谁能阻止得了呢?您若护得紧了,那就是与皇后为敌了……” 于嫔咬牙,“我就是想不通,莺嫔都已经这样了她为何还要苦苦相逼。五皇子毕竟是皇子,她这样做就不怕皇上知道对容不得她吗?” “皇后这样做,定是有咱们不知道的原因……” 于嫔闭眼一叹,“我也知我肯定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到底是什么能让她忌惮莺嫔到这种地步上?” 盼儿亦是一叹,“可惜未央宫那边看得紧,不然把人派出去定是能打探到些什么的。” 于嫔闭眼躺在炕上不再说话,呼吸平衡,如睡着了一般。 盼儿怕于嫔冻到,拿过一条毛毯轻轻的盖在了于嫔的身上。 于嫔沉寂了会,突然睁开双眸,双眼炯炯有神的对盼儿道,“这个软我服了!” 盼儿一愣,没明白于嫔话中的意思。 于嫔翻身坐起来,突然笑得灿烂,“皇后她不是想把五皇子抱到未央宫中去养吗?那本宫就成全她!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要如何求着本宫把五皇子接回来!” 盼儿亦是灿烂一笑,道,“娘娘想到法子了?” “当然!”于嫔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冷笑,“我要让朱皇后知道知道,错打了算盘是什么滋味!” 永安七年十一月十二,五皇子李凌毅迁居未央宫,除了两位奶娘跟了过去外,夏青夏彤这些一直服侍五皇子的宫女,皆留在了如意殿中。 夏青听着五皇子被抱走后时的哭声,一口气没提上来晕倒在了如意殿的东偏殿中。 待到夏青悠悠转醒时,她已经被送回了自己的住处。夏彤正坐在她的床前一个劲儿的掉眼泪,一双眼睛肿得如核桃一样大小。 夏彤见夏青醒过来,哑着嗓子对夏青哭道,“你可醒了,吓坏我了。”抹了脸上的眼泪又道,“亏着咱们娘娘信了于嫔,巴巴的把五皇子送到她这里来寄养。这才几天的功夫啊,于嫔就把五皇子交到了皇后的手中邀宠了……” “啪!” 夏青听夏彤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用尽全身力量掴了夏彤一个耳光,咬着牙道,“你若再这样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打死你,省着你为娘娘招祸,为五皇子招祸!” 夏彤被夏青打得耳朵嗡嗡直响,半天没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哭得更加的厉害了,“你凭什么打我?难道我说的有错吗?五皇子已经被抱走了,我连说一说都不行了吗?”说着夏彤低头去顶夏青,一面顶一边道,“你打死我吧,你现在打死我吧。没有护住五皇子,我愧对娘娘,我不要活了……” 夏青扬手又是一巴掌,红着眼睛怒喝道,“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闹吗?!” 夏彤捂脸痛哭,“我就是要闹,就是要闹。” 衣芝从外面推门走进来,看着俩人高声道,“这是要闹什么?还要翻了天不成!” 夏青见来人是衣芝,把夏彤推到一边后直视衣芝道,“没闹什么,就是夏彤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 衣芝是于嫔身边的大宫女,虽然不似盼儿那样时时伴在于嫔身边,却也是于嫔的心腹。 衣芝坐到床榻边的暗红色小方几上,挑眉问道,“就夏彤心里不舒服?你心里就一点也不难受?” 夏青看着衣芝那别具深意的表情,心中突然清明了过来。她捂脸痛哭道,“我心中怎么能不难受?五皇子可是我从小抱大的啊……” 衣芝见夏青哭得伤心,拿着帕子捂了自己嘴,哀怨的道,“伤心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几年的主仆情义。” 说完后起身出去了,连门都没关。 夏彤本就伤心,见夏青痛哭自己的眼泪又下来了。 夏青突然站起身,抹着眼泪拉了夏彤往屋外走。 夏彤不解,夏青哽咽着道,“你不是要闹吗?我同你一起去闹,到如意殿的门口去闹……” 夏彤傻眼,“我就随口说说……” 夏青哪管夏彤说什么,拉着夏彤跑到如意殿的门口,往雪地上一坐就开哭,也不说什么,直哭了个晕天暗地,日月无光。 当衣芝把夏青和夏彤在如意殿门口痛哭的消息禀告于嫔后,于嫔笑道,“这才是莺嫔调教出来的,知进知退,一点就明白了。” 衣芝颔首,“那夏青的确是个极聪明的。” 于嫔伸出白皙细嬾的右手,接过盼儿递给她的茶盏吃了一口,放下后对衣芝吩咐道,“一人一戒尺,学学规矩。多叫上些子宫女太监来看,让打得人知道点轻重……”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夺子之恨 一场大雪后,同心殿内一片雪白,冷眼望去白茫茫的,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十一月十五的清晨,小脸冻得通红的荷叶披了一件水青色半旧的披风,从外跺着脚进了东偏殿。 她把披风脱下后,提着手里三只如手掌一般大小的鸟雀对灵犀兴高采烈的道,“娘娘,今个儿一早又捉到了三只鸟,一会奴婢去给您炖碗汤喝去。” 灵犀正坐在矮炕上缝制一件婴孩的小衣裳,听了荷叶的话抬头笑道,“下了雪也挺好的,最起码这鸟无处觅食,比以前好捉多了。” “可不是。比不下雪时好捉多了,扔点草籽,不一会就有鸟飞来吃。”荷叶笑着回道。 荷叶用来捉鸟的办法很简单,很也笨。 她在院子里的雪地上扫出了一块空地,然后用木棍支起一只倒扣的木盆,再在木盆下撒上未下雪时收集的草籽。待到鸟飞到木盆下觅食,远远的一拉绳子就行了。 这种陷阱简单易做,唯一的不好之处便是成功率不高。有时在外面蹲上一个时辰,也不见得能扣到一只鸟。 荷叶走到那张破旧的桌子面前,弯腰掀起一件破衣服。在那衣服之下有一只破旧的木盆,盆里装得全是这两天捉的鸟,不分种类,足有七八只之多。荷叶把手里那三只放进去,又从里面挑了一只肥些拿出来放在了桌面上。 若是在以往,这几只小鸟哪入得了皇上亲封一等大宫女荷叶的眼。可如今,这鸟却是唯一给灵犀补充营养的东西,要省着省着再省着。 “你也是的,那么早就出去,冻坏了吧。快把手放进来热热。”灵犀掀开盖在自己腿上的褥子对荷叶道。 荷叶走到灵犀的面前,把冰凉的手伸到了褥子下,待手暖和了,笑道,“好在这地龙还能用,烧起来屋子里暖和和的。就是没有炭盆,不然就更暖和。” “知足吧。”灵犀拿针挑了一个线头,用牙咬掉后,道,“有个地龙就不错了,你还想着炭盆。这院子里的废木头能烧到开春,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们秋日里存下的杂草用来煮饭是足够了,可用来烧地龙就显得不够看了。所以灵犀就命荷叶把院子里破旧了的木头都捡回来烧了,反正留着也没用。 朽木不成材,亦不成柴,几日下来那些碎木头竟然也烧了大半。眼见着冬天刚开始木柴不够用了,灵犀就把心思打到了西偏殿旁边的那两间厢房上,只等着天气再好点就把那两间厢房拆了。 荷叶听了灵犀的话,掐了手指细算,“现在是十一月,娘娘的身孕也有快五个月了。开春时是三月……”荷叶爬在灵犀的面前笑道,“娘娘,那时您就要临盆了,皇上定会在开春之前就把您接出冷宫的。” 灵犀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道,“定是把我接出去了。我的孩子可是龙子龙孙,怎么可能在冷宫里生下来。” 荷叶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娘娘,屋子里暗,您少做些针线。奴婢这就把那只鸟炖了去,给您补身子。” “炖了倒不如放在米里一起煮了,”灵犀流着口水提议道,“放到米里,煮一锅烂烂的鸟肉粥,起锅的时候洒些子细盐面,定会很好吃。” “娘娘想吃,奴婢就去做。”荷叶拿起那只鸟,笑呵呵的又出去了。 荷叶出去后,灵犀捂着小腹暗自发呆。 整整半个月了,灵犀依旧没能想出怎样才能把消息递给永安帝。她甚至想过把荷叶捉来的鸟训一只去给永安帝通风报信,可一想训鸟的长久过程就放弃了。再加上怜星殿中,娴贵嫔扳倒她时就是在训鸟上做的文章,她真怕永安帝在看到鸟时的第一反映就是再严惩于她。 她忘不了怜星殿内,永安帝在婉嫔滑胎后看向她的眼神。那就是一头受伤的猛兽,恨不得把她撕裂的猛兽…… 至于碧云,荷叶也暗示过了。碧云虽然贪财却是个极惜命的。别说让她直接去找永安帝传话了,就连让她找昔日里侍候过灵犀的宫女她都不干。 吱哟一声,门开了。 灵犀忙收了脸上哀怨的神情,专心做起了一早上也没动几针的针线。 “哟,还真暖和!可比我住的地方强多!”刘嬷嬷的声音传了过来。 灵犀心中一愣,把手上的针线放下,起身后对刘嬷嬷笑道,“这样冷的天气,嬷嬷怎么过来了?” 刘嬷嬷身上披着一件半旧的灰兔毛披风,手中提了一只半旧的食盒子,身后还跟着寡言少语,提了一个米袋子的碧云。 刘嬷嬷把那食盒子放在破旧的木桌上,坐在矮炕上道,“冷宫里有人气的地方,也就你这里了。前几日大雪封门,心里想着你这里口粮也应该没了,就给你送点来。” 灵犀扯起嘴角一笑,“劳烦嬷嬷记挂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左右是嬷嬷我心慈。”刘嬷嬷把灵犀做的钱线拿起来细看,咦了声后,看着灵犀的眼露疑惑的问道,“这怎么还做上小孩儿的衣服?难不成……” 灵犀自是不信刘嬷嬷不知道她带着身子,可还是下意识的否定道,“离宫时收拾衣物匆忙,把五皇子的小衣服带了两件过来。眼下却也是用不到的,我就想着拆了,做缝补之用。” 刘嬷嬷哦了声,把那件孩童的衣服放下后,扯了一脸的横肉笑道,“嬷嬷知道你想念五皇子,也担心五皇子。今日来除了是给你送些吃食,就是要告诉你个好消息。” 灵犀抬眸看了眼刘嬷嬷的表情,面露凄婉的道,“我如今身处冷宫,真不知道什么样的消息对我来说才是好消息。” 刘嬷嬷起身,击掌笑道,“真真儿是天大的好消息,五皇子被皇后娘娘抱到未央宫中去抚育了。寄养在皇后娘娘膝下,那前途可真是不可限量啊!” 灵犀心中一惊,连忙问道,“你说什么,五皇子被抱到皇后宫中去养了?” “这还能有假?现在整个皇宫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后娘娘是把五皇子疼到了心尖上,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刘嬷嬷眉飞色舞的说着,仿佛抱到皇后宫中去养的五皇子是她生下来的一样。 “要说五皇子,也真真儿是机灵的,听说第一天到了皇后娘娘的宫里,就会管皇后娘娘叫娘。”刘嬷嬷用粗状的手指掐了兰花指,在空中如小鸡啄米那样点道,“听到没,叫娘,不是母后,这是要有多亲啊。就连皇上也说,皇后娘娘与五皇子真是有母子缘分,亦是夸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不愧为众位皇子公主的嫡母……” 灵犀眼前发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刘嬷嬷所说的话就如一记记重锤,锤锤砸在灵犀的心口之上。 荷叶从殿外进来,看见的便是刘嬷嬷掐着粗壮的兰花指说着五皇子与朱皇后是多么的投缘,又是多么的有母子相。而灵犀的一张脸已是比纸还白,眼中含着热泪,嘴唇都咬出血了。 荷叶连忙扶着灵犀坐下,对着滔滔不绝说个没完的刘嬷嬷冷声逐客,“嬷嬷,五皇子被抱到皇后娘娘宫中抚育自是好事,您说了,我家小姐也知道了。没什么事您就请回吧!” 刘嬷嬷掐着的兰花指顿在了空中,斜了荷叶一眼,冷笑道,“我好心好意来告诉你们这好消息,你们不领情也便罢了,居然还撵我走!” 荷叶见灵犀伤心,已经顾不得刘嬷嬷是冷宫中的掌事,拿了桌子上的食盒放到刘嬷嬷的怀里,边推刘嬷嬷边道,“嬷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嬷嬷拿来的东西还是拿回去吧,我们现在是带罪之身,哪配嬷嬷这样劳心!” 刘嬷嬷膀大腰圆的,荷叶哪里推得动?随意的一挥手,荷叶便被她推了一个跟头。 刘嬷嬷抱着那食盒走到门口冷哼道,“这样不知好歹!都说那五皇子是个没福的,自进了未央宫便重病不愈,合着孽全是从你们这里来的。还有脸哭,呸!” 说完领着碧云就走。 荷叶眼急手快,起身便把碧云手里拎着的米袋抢了过来,那里面是她和灵犀五天的口粮。 碧云因收过荷叶的好处,也未还手,把米袋松开跟在刘嬷嬷的身后走了。 灵犀坐在炕上,捂着小腹不停的落泪,心如被刀一片一片割了一样痛。 荷叶连忙奔了过去,对灵犀劝道,“娘娘,您别信刘嬷嬷的话。五皇子是您亲自求了皇上交给于嫔娘娘抚养的,怎么会半路又抱去皇后宫里?定是皇后下毒不成,所以才让刘嬷嬷传了这样一个口信给您,你可千万不能信啊。”|.. 灵犀哪里还听得进去荷叶的劝?一颗心早被刘嬷嬷那几句话揉得粉碎。她被朱皇后与娴贵嫔害得身陷冷宫,而自己的儿子却在外面认贼做母,这让她在理智上根本无法接受。 灵犀紧紧握住荷叶的手,痛哭道,“荷叶,我好恨啊!事到如今,连自己的儿子都输了……” “娘娘,娘娘,”荷叶把灵犀紧紧抱进自己的怀里,眼泪稀里哗啦的往下流,劝灵犀道,“你不能听那刘嬷嬷乱说。五皇子在如意殿中好好的,不可能被抱到未央宫中养着。皇后她那样恨您,怎么可能去养您的孩子。” “就是因为她恨我,她才会抢我的儿子!”灵犀咬牙切齿的道,“我什么也没有了,我唯一剩下的就是五皇子,可她却连五皇子也抢了……” “娘娘,您不光有五皇子。”荷叶忙打断了灵犀的话,把手抚上灵犀微微隆起的小腹,劝道,“您肚子里还有一位皇嗣,您还有他……” 灵犀把目光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想到这个孩子牵扯到的种种无法解决的难题,心理上再也无法承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今天更新好早啊,哈哈哈哈 一夜没睡,就为把更新赶出来,白天有事要出去。好了,闪人走了~都啵个~ 第一百五十二章 打错算盘 等灵犀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擦黑了。 荷叶坐在矮炕上,眼睛通红通红的,不时的还有眼泪流下。 听见灵犀一声叹息,荷叶连忙哽咽着轻声唤道,“娘娘,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坐起来,看着黑暗中荷叶模糊的轮廓有一阵恍惚,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晕倒前的事。 荷叶劝道,“娘娘,您可千万要顾忌着自己个儿的身子。那刘嬷嬷的话怎么能轻易相信?于嫔娘娘一向与您交心,又甚是喜欢五皇子,怎么会把五皇子送到皇后的宫中去养呢?” 灵犀揉着自己依旧痛楚的心口,大脑已是清明了许多。她抬头对荷叶一笑,“你说的对,刘嬷嬷的话不能轻信。都怪我心中念着毅儿,才会对刘嬷嬷的话吃了心。” 荷叶连连点头,擦了脸上的泪道,“娘娘,您一定要往宽了想……” “嗯,”灵犀点头,对荷叶道,“你去帮我弄些吃的吧,我饿了。” “奴婢这就去。”荷叶帮灵犀掖严了被角后,起身出了偏殿。 灵犀重新蜷缩回矮炕上,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陷入了沉思。 她发现她搞错了方向,她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把消息传出冷宫外,却从来没有想过收集外面的消息,对宫外的局势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只有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若不能认清局势,她把消息传出去又能如何?还不是加速自己死的速度? 可这消息,要怎么得来?眼下她的消息来源就是刘嬷嬷,而刘嬷嬷的话,十句里有八句是不能信的。 灵犀举起手轻敲自己的头,白皙的额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荷叶正端了一碗煮的烂烂的鸟肉粥回来,见状连忙把碗放下,上前抓住了灵犀的手,惊呼道,“娘娘!” 灵犀把眼睁开,双眸在微弱的光线下闪闪发亮,笑道,“我没事,我就是想着,咱们进了冷宫也有一个多月了,是应该去拜会一下邻居了。” 荷叶皱眉,“邻居?” 灵犀起身把碗端过来,大口大口的吃着鸟肉粥,嘴中含糊,心中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未央宫未央殿中,永安帝坐于龙椅之上,专心的吃着手中白玉茶盏中的琥珀色茶汁。 朱皇后妆容整齐的坐在龙椅旁边的凤座之上,亦正静静的吃着茶。偶尔抬头瞥向五皇子的目光,带着七分慈爱三分担心。再回头看向永安帝,与永安帝冷冰冰的视线相交,目光中则露出了三分柔情七分温顺。 待到永安帝依旧冰凉着目光把视线收回去,朱皇后的眼中却露出了十成十的不甘。只恨不得马上就跳下凤座,把在李奶娘怀中睡着的,与灵犀有着二分相似面孔的五皇子扔出未央宫去,以解她的心头之气。 本来朱皇后把五皇子抱到未央宫中来养,打的是一箭双雕的算盘。 一雕,自紫晚办事失利后,冷宫之中的灵犀在饮食之上越加的细心,让朱皇后无可趁之机。灵犀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朱皇后的心头大患,在不能太过明目张胆除掉灵犀的情况下,朱皇后想用这件事告诉灵犀,五皇子在她的手里,要是想让五皇子活得安安稳稳的,那就想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二雕,自怜星殿内的事发生后,永安帝对朱皇后越加的冷淡,连以前那种相敬如宾的状态都没有了。朱皇后想把五皇子接过来好好对待,让永安帝对她现在的看法有所改观,重新做回永安帝心中那个贤良淑德,进退有度,知书达理的皇后。 可谁知这一箭双雕的算盘,却被五皇子的大哭打乱了。 五皇子自进了未央宫眼泪就没干过,扯着嗓子直嚎,直闹得未央宫中鸡飞狗跳,上下不安宁。偏偏随五皇子来的两位奶娘愣是一点办法没有,只会跟着流泪,如摆设一样。 一日二日尚且可以说是认生,也让人说不出什么来。可三日四日接连这样,就再难遮住后宫妃嫔们的悠悠之口了。 妃嫔们再到未央宫中给朱皇后请安,面上都带了惶恐的表情。在十六日清晨的问安中,于嫔因为朱皇后放茶盏时的声音大了些,身子一哆嗦就跪在了地上。 于嫔一跪,几个胆子小的也宫嫔也跟着跪了下来,紧接着,不明状况的后妃们纷纷对着朱皇后跪了下去。 看着跪了满地的妃嫔,朱皇后带着两条鱼尾纹的眼角直抽抽。 她不是得意,她是心中骇然! 历代的皇后向来是以德服人,宫嫔们对皇后可以有尊敬之心,可以有敬畏之心,就是不能有惧怕之心。 这一怕,直接毁了身为皇后应有的德行,试问德行有缺的皇后,还能在皇后的宝座之上嚣张几天? 就算永安帝顾忌外朝朱家的势力不会对朱皇后怎么样,可在她百年之后呢?后世史书上又会对她如何记载? 她争了一辈子,为得不就是生前死后的荣耀吗? 后妃们对她惧怕也就怕了,毕竟日子还长,只要朱皇后用些怀柔手段,安抚一下也便无事了。重要的是五皇子的哭声还引来了一向疼爱子嗣的永安帝。 在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对五皇子的啼哭束手无策后,永安帝传了口喻,十一月十七早朝后,他会亲自带了奉御王太医到了未央宫中为五皇子诊治。 接到口喻的朱皇后在心中暗自咬牙,整个太医院都看不出什么病来,难道那王太医就能看出来了? 说来也巧,五皇子在十七日的清晨停止了沙哑的哭声。永安帝带着王太医来时,他正躺在李奶娘的怀中睡得沉。樱红的小嘴吮着,仿佛在做美梦一样。 王太医坐在圆凳上给专心给五皇子诊脉,殿内的气氛略显沉闷。 朱皇后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倾过身子对永安帝柔柔的道,“五皇子啼哭,大概是因为认生。从今个儿早起便不哭了,想来是熟悉了。” 永安帝从喉咙里嗯了一声,并没有接话。 朱皇后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膝上,狠狠的攥了起来,回过头对紫晚使了个眼色。 紫晚转身出去,不一会端了盅人参燕窝上来。 朱皇后拿过一只小碗,亲自舀了八分满,奉在永安帝的面前道,“这人参燕窝是一早上便便用火细细炖的,现在正是火候。皇上刚下了早朝定是饿了,喝了暖暖胃吧。” 永安帝伸手接过那只小碗,放到了另一边的红木雕花桌几上,头也不回的道,“皇后费心了。” 朱皇后明知永安帝这是客套之词,却依旧微低了头,温顺的道,“臣妾应该做的。” 王太医对抱着五皇子的李奶娘轻声道,“嬷嬷可否把五皇子抱起来,让我看看五皇子的颈后。” 李奶娘点头,把五皇子抱起来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王太医伸出手指在五皇子耳后风池穴的上方轻轻按下,须臾后抬起了手指。这样重复了三次后,王太医又让李奶娘把五皇子抱回怀里,轻轻翻看了下五皇子的眼皮,看明白后,似长叹似的站起了身子。 永安帝见王太医站起来,出声问道,“王太医,可看出五皇子因何啼哭不止?” 王太医走到永安帝面前,对永安帝道,“回皇上的话,老臣无能,并未查看出五皇子因何啼哭……” 哭的尾音王太医拉的较长,一听便知后面还话未说出来。 永安帝听后剑眉皱起,对王太医道,“那王太医有话就直说无防,不要有太多的顾忌。” 朱皇后就是对王太医道,“王太医,在本宫这里无需顾忌,若是五皇子有什么不适你就说出来,也好早早诊治。” 王太医略沉吟了下,道,“老臣并未查出五皇子因何啼哭,不过却查出了五皇子因何不再啼哭。” 永安帝面容一紧,“因何?” “老臣用手指轻按五皇子风池穴的上方,能看到一个比绣针大不了多少的青色小点。这个小青点,只有服用了梦竹花粉的人才会有。”王太医下颚上的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所以微臣推测,五皇子此时贪睡是误食了梦竹的花粉。不过皇上不用过度担心,五皇子误食的份量不大,一会就能醒过来了……” “梦竹……”永安帝眉毛一挑,用手指轻敲手旁的桌几,“梦竹是禁花,皇后的宫中怎么会有梦竹的花粉呢?又是怎么进到五皇子的饮食中的呢?” 朱皇后脸色已是苍白,站起身来跪在永安帝的脚下,道,“皇上,臣妾的宫中并无梦竹。先祖爷下令宫中不许种梦竹,臣妾身为皇后,怎能不以身作则呢?这,这一定是有人陷害,若皇上不信,可以派人来搜宫。” 永安帝看着朱皇后浅笑道,“皇后身为中宫之主,为人做事皆为后宫妃嫔的典范。你说的话,朕怎么能不信?”永安帝伸手把朱皇后扶起来,道,“皇后宫中定无梦竹,朕搜宫也是徒劳……” “皇上……”朱皇后心中焦急,“臣妾……” “皇后不必多言,定是有人陷害的你。你只管好好的查,朕一定还你一个公道。”永安帝站起身走到李奶娘的身前,看着五皇子的睡颜对朱皇后道,“朕觉得毅儿在你这里啼哭不止,大致是因为你未央宫中阴柔之气太重。毅儿年幼,身子弱,朕便抱回紫宸殿中住些日子……” “皇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刻意羞辱 换个宫殿,五皇子的啼哭之症不治而愈,后宫妃嫔在称颂永安帝爱子的同时,无不向朱皇后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朱皇后气得头痛,每每听到有人提到五这个字,心都会气得真哆嗦。她斗了大半辈子,却没想到自己在一个才一岁的小奶娃面前栽了个跟头。而且这跟头栽得让她有苦说不出,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紫晚见朱皇后气得厉害,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在一旁心惊胆颤的侍候着。 十九日一早,冯公公奉永安帝喻来到未央宫,问朱皇后梦竹之事查得怎样了。 待冯公公走后,朱皇后怒急的把桌几上的一碟糕点挥落在地。 如今这种境地,让她怎样去查?是查五皇子为何换了宫殿后就停止了哭闹,还是查五皇子在未央宫中误食了花粉? 永安帝这哪是要还她公道,这分明是在羞辱于她! 朱皇后气得头风发作,永安帝在紫宸殿中陪着五皇子玩的却开心异常。 自灵犀走后五皇子就少见永安帝,眼下可算是抓到亲爹了,往永安帝的怀里一粘就不下去了,亲昵之态尽显。 冯公公侍候在御前,听见永安帝发出爽朗的大笑自己也笑得开心。 奴才就是这样,主子开心,奴才侍候的时候就轻松。主子不开心,奴才也跟着在心里不得劲儿。 待五皇子睡熟被李奶娘抱下去后,冯公公给永安帝奉上了一盏温度适宜的香茗,道,“奴才可是好久没听皇上笑得这般开心了。” 永安帝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干净帕子净了手,脸上还挂着暖笑,“五皇子一向招朕喜欢,不似四公主五公主那样惧怕朕。” “五皇子长得实在是招人喜欢。自皇上把五皇子抱回来,宫人们都巴巴的往偏殿跑了去瞧。”冯公公抱着浮尘,轻眯着双眼笑道,“五皇子那小脸蛋细嫩嫩的,就和剥了皮的鸡蛋似的。一逗就笑,一逗就笑,也不认生……就这近来瘦了不少,夏天的时候胖嘟嘟的,睡着的时候甚是喜庆。听荷叶说,莺嫔娘娘经常偷着亲上一口……” 永安帝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冯公公立马跪在了地上,扬起右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磕头道,“皇上恕罪,老奴这张嘴越发的不会说话了!” 老奴两字,包含了他侍候永安帝多年的辛劳。 永安帝挑眉,把茶盏放下后对冯公公道,“朕饶你不死,你起身吧。” 冯公公抬头看了眼永安帝的表情,颤抖着双腿站了起来。 “五皇子放在紫宸殿中养不是长久之事,时间久了会招来非议。”永安帝看向冯公公,问道,“你说五皇子放在哪里养好?” 冯公公刚刚说错话,已是惊出一身凉汗。此时永安帝又出此一问,冯公公的心思比平常又多转了二转。略想了一会,冯公公小心的回道,“回皇上的话,婉嫔娘娘也是极喜欢孩子的。自六皇子殁后,婉嫔娘娘就一直郁郁寡欢。五皇子这样讨喜,若是放到宜阳殿中养,兴许对五皇子,对婉嫔,都好。” 永安帝略沉吟,右手不停的捻着套在大拇指上的白玉板指,须臾后道,“那,那午膳后便传婉嫔来紫宸殿看看五皇子。若她真想养,便把五皇子交与她抚养吧。” 冯公公心中一沉,脸上却未表露出什么,“那奴才便下去安排去了,让宫女们把五皇子的衣物安置一下。” 出了紫宸殿,冯公公安排身边跟随的小太监去偏殿之中传口喻,自己则回到了住处。身为永安帝向前的贴身大总管,冯公公在紫宸殿中有自己的房间,也有供他使唤的太监。他年纪大了,平日里也辛劳,没事时便会回自己的屋里歇息一会。 一推开房门,冯公公便见一身穿粗使太监服饰的小太监在地上跪着,此人正是小伍子。 小伍子回到掖庭宫后,被安排去收各宫管事太监用的恭桶,冯公公的恭桶就由小伍子每夜来收取,所以他是灵犀所有的奴才中,见到冯公公机会最多的人。 五皇子在朱皇后宫中啼哭不止,便是小伍子求了冯公公透信给永安帝的。 小伍子见冯公公进来,对着冯公公‘咣咣咣’就磕了三个响头,道,“奴才扣谢冯公公大恩大德!” 冯公公被小伍子磕一楞,却也未让小伍子起来,坐下来后道,“我也是念你忠心侍主,你家主子都这步田地了,你还愿意为她护着五皇子。” 小伍子心中一酸,哽咽道,“娘娘对奴才的大恩大德,奴才一辈子都忘不了。” 冯公公一叹,“你家主子这些年,也就剩下了你们这几个奴才了。” 小伍子用袖子擦了眼角的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双包了几层软布的包袱,放到身边的桌几上后道,“昔日里娘娘吩咐过,公公一到冬日里脚踝就会疼,一定要穿厚底的棉鞋才成。往年这鞋都是荷叶姑娘亲手给公公做,今年荷叶姑娘不在,含烟照着往年的样子做了一双,公公将就着穿,改日含玉那双做好后,奴才再给公公送来。” 冯公公把桌几上那只包袱打开,见里面包着是一双黑锦缎面的棉鞋,底特意加了厚,样式中规中矩的,即不出挑也不寒酸。针线缝得密,一看就是下了心思的,把手伸进去,暖和和的。 冯公公把鞋放到一旁,对跪在地上的小伍子叹道,“我还以为今年穿不到了呢……含烟含玉现在做什么呢?” “含烟没分差事,还在掖庭宫里待着呢,平日里照看着巧竹姑娘。含玉被派到了宫闱局,做得就是针线上的差事。” “眼下你家主子的事还没过去,也不好调配。等过了年,过一过风头,我想想办法给你调个地方,给含烟含玉也安排个好差事……” 小伍子连连摇头,看着冯公公道,“公公不要误会,奴才们孝敬您是奴才们的心意,不求回报。” 冯公公看着小伍子良久,一叹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你们让我好好想一想。” 小伍子见冯公公没松口,磕了头后退下了。 ------------------------------ 永安七年十一月十九,吃过午饭后,灵犀穿上半新的暗红色绣团花斗篷,扶了荷叶的手出了同心殿。这几日里,灵犀已经同荷叶把冷宫内能住人的地都走了一遍。 此时冷宫中能住人的地,加上同心殿一共是有四处。 离同心殿最近的琉璃轩住着四位被废黜的妃嫔,都挤在琉璃轩的西偏殿中,衣服被褥都是破旧的。这四个人中,最老的已快五十岁,是永和三年间被打入冷宫的。最年轻的是永和二十一年被打入冷宫的一位婕妤,封号为敏,如今才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头发却是在打入冷宫时一夜雪白了。在四个人中,敏婕妤的神智最清楚的,所以她占有的物资也最多,对其他三人非打即骂,支使着去琉璃轩里的一切重活。 见到灵犀时,敏婕妤的眼睛一亮,“灵儿姑娘!” 待看清灵犀的服饰打扮后眼神又暗淡了下去,吐了口吐沫道,“呸,当年拽得和什么似的,还不一样被打入冷宫了。” 冷宫之内不知天日,在从灵犀那里得知此时已经不是永和年间而是永安七年后,敏婕妤一口气没提上来,晕过去了。 灵犀摇头,此人不能用。 在冷宫西北角上的凝脂阁中住着三位被废黜的妃嫔,神智已经都不清晰了,见到灵犀时居然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即使是在冷宫之中,荷叶依旧被这三个人的疯言疯语吓得面色苍白,扶着灵犀的手快步离开了。 在东南角上的品秀阁中,则住着二位被废黜的妃嫔,其实一位,灵犀还认识,就是曾经屡次对婉嫔下手,被灵犀一气之下命荷叶毒疯了的飞朵。 而另一位,年纪就大了,从那苍老的脸与花白的头发上来看最少要六十有余了,头发已经花白,走路要靠拄着一只木棍。不过精神却很好,双眸炯炯有神。在上下打量了灵犀一番后,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声冷笑,沧桑着嗓子道,“又是一个不甘心的。” 灵犀当然不甘心,她受人所害身陷冷宫受苦,五皇子在外认贼做母喊娘,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灵犀今日再次出门,目的就是冲着那位已经不愿意提及自己名字老妪去的。能在冷宫里度过四十年还能保持神智清醒,想来也不是位简单的人物。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不甘心 荒芜的冷宫被冰雪覆盖,茫茫雪色之中根本看不到进路。寒风裹着雪粒打在脸上,只余下硬生生的疼意。灵犀尽量把帽子戴严,却依旧遮挡不住那股子彻骨的寒风。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冷的,如置身于冰水中一样。 荷叶穿得比灵犀还薄,却挺着身子走在灵犀的前面,去为灵犀遮风挡雪。 两人相互扶持着,在雪地里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走到品秀阁中。 品秀阁与同心殿比起来很小,没有左右偏殿也没有左右耳房,只有一间正房坐北望南的座落在一个已经没有了院墙的小院之中。 不过却不难看出这品秀阁曾经的秀雅,小院之中不仅有着一个形状精巧的荷花,还有亭台回廊。不过那荷花池早已废弃了,就连探到荷花池上的小榭也只剩下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在积雪下露出一截截腐朽了的断木。 荷叶扶着灵犀的手,也未打招呼直接进了品秀阁的主殿,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品秀阁内空无一物,除了一张能供人睡觉的矮炕外,连桌椅都没有一个。灶门就开在屋内,连接着矮炕。只要屋内一烧火,不仅暖了屋子也暖了矮炕,着实是节省了不少木柴。 那位白发老妪正蹲于灶前往里填腐朽的了木头,灶里的火红膛膛的,映得老妪那满是皱纹的脸也红通通的。 飞朵双手环膝,坐在矮炕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再没了曾经在朱皇后跟前当差时的机灵劲儿。 白发老妪把手边的最后一根木头扔进灶膛,才颤微着站起身,回头对灵犀和荷叶这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道,“你们还来做什么?” 灵犀对荷叶使了个眼色,荷叶马上走到那老妪身前,扶那老妪到矮炕上坐了下来。 待白发老妪坐定后,灵犀才走到她的面前,一福道,“我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 “你现在不是还活着呢吗?”那白发老妪艰难的挪动自己的身子,让自己在矮炕上寻了个温度适宜的地方,又伸手把炕里一床勉强能称为棉被的棉被拉了过来,盖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你就去死!”老妪抬头,苍老的声音冷和如品秀阁外的天气一样,“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有吃有穿,还有一个忠心的宫女侍候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 老妪抬头看着灵犀白嫩较好的面容,冷声道,“你不甘心。你放弃不了你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你想把那些东西拿回来……” “我不甘心,不是因为我曾经拥有过的荣华富贵……” “那就是不甘心被人所害了……” 见灵犀眼中露出一丝疑惑,那老妪道,“这后宫之中有哪一位得宠的妃嫔的手是干净的?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自以为高尚善良罢了。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进了冷宫的宠妃十成里有八成都是被别人害的。能当宠妃的女人,”老妪指着自己的脑子,道,“这里都不笨。聪明的女人不会没脑子到不把屁股擦干净,坐等别人揪她小辫子的……” “我是不甘心被人所害。”灵犀咬牙承认,“我更不甘心我的皇儿认贼做母。” 那老妪一声冷笑,“所以你想出去把你的孩子抢回来?” “是,我是想出去把我的孩子抢过来,”灵犀把头仰得高高的,右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况且,我也不会让我的孩子生在冷宫之中……” 那老妪把目光放在灵犀的腹部,挑起同样花白了的眉毛,“你肚子里还有一个?” 灵犀没有回话,眼神却异常的坚定。 那老妪一叹,在矮炕之上躺了下来,背对着灵犀,声音落寞的道,“你眼拙了,我帮不上你什么。我自己都身陷冷宫之中数十载,不知冷宫外的年月,哪有什么能力去帮你?” “可你在冷宫之中活下来了……” “在冷宫之中活下来还不容易吗?只要你当自己死了,就不难活了……”老妪又坐起身来,目光落在灵犀的小腹上,“前提是,你对你的仇人没有任何的威胁了。” 灵犀也把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手有些发抖。 “想出去,也要有命才行。”老妪重新躺下,把棉被盖在自己的身上,对灵犀道,“出去时把门关上,我年纪大了,不愿意动了。” 荷叶站在一边与飞朵相了好一会的面,听老妪下了逐客令,便上前扶住了灵犀的手,道,“娘娘,外面天黑的厉害,眼见着就要下雪了,咱们回去吧。” 灵犀微微点头,抬手把帽子重新戴好后,扶着荷叶的手迈进灰蒙蒙的雪色之中。 待灵犀与荷叶走回同心殿时,天上已经飘起了雪花。 坐回到东偏殿招呼的矮炕上,灵犀再次陷入了沉思。 那白发老妪所说的话看似无用,却点明了一点。她若想走出冷宫,最最前提的一个条件是活着。 灵犀抚在小腹上的右手微微用力,暗自咬牙。活着,太难了。 紫宸殿的偏殿之中,婉嫔看着玩得开心的五皇子,一双美眸瞪得直直的,晶莹的泪珠在她微红的眼圈中不停的打转。 品姻拿了条素净帕子,轻推了下婉嫔后低语道,“婉嫔娘娘,万不能再流泪了。” 品姻本是紫宸殿中侍候的二等宫女,怜星殿的事发生后,永安帝便把品姻赐给了婉嫔。而原来在婉嫔身边尽心尽责的夏菡,则被打发回了掖庭宫。 婉嫔被品姻推得一愣,回过神来时眼泪已经从眼角流了下来。 品姻见永安帝正专心的逗弄着五皇子玩,连忙拿帕子给婉嫔擦了泪痕,压低的语气里已是有了两分不耐的味道,“娘娘,眼下这是紫宸殿,还忘娘娘不要太过感情用事。” 见无宫女太监注意到这边,品姻又爬在婉嫔的耳边道,“娘娘,皇上甚喜五皇子。您若能把五皇子养在膝下,皇上天天来看五皇子,您还怕日后再无怀上龙嗣的可能吗?” 自怜星殿婉嫔滑胎后,婉嫔眼里的泪就没停过。永安帝为了不把后宫众妃嫔的眼光都引向婉嫔,,在婉嫔迁居宜阳殿后却显少往她那里走了。 永安帝去的时候,都是子时。他想用对待灵犀的方法到宜阳殿那里偷香,哄几句哄好了,让婉嫔不再伤心。可婉嫔的一颗心都在已经逝去的六皇子身上,每每见到永安帝都是投怀大哭。 一次两次,永安帝还能抱着婉嫔安慰。可一连几次,永安帝偷香的兴致也就没了。再加上六皇子的事永安帝是真的痛心了,所以夜里也少去婉嫔那里了。 婉嫔听到品姻提到‘怀上龙嗣’四个字,眼泪又落了下来。抽噎了一声道,“怀上又怎样?我都护不住,还是不受人所害?” 婉嫔的眼泪一掉,品姻的头立马就大了一圈。她暗里咬了牙,又帮婉嫔把眼泪擦净,道,“娘娘,您不想怀龙嗣不是正合适?这眼下正好一个现成的,五皇子年幼,您把他养在膝下,和自己的没有区别……” 五皇子爬在永安帝的怀里掰着自己的指头玩得正高兴,突然目光被永安帝手上的那只白玉板指吸引,便把小手搭在永安帝右手上,握着那只白玉板指道,“父皇,要,要……” 永安帝抬起右手点了五皇子的鼻子,笑道,“毅儿,这叫板指,板指……” “盘,子……” “板指。”永安帝耐心的教导。 “板,子……” 永安帝被五皇子认真学话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回头叫道,“婉儿,你看毅儿多认学……” 品姻正拿帕子给婉嫔擦泪,被永安帝看了个正着。 品姻连忙福身道,“皇上,婉嫔娘娘处境思情,看到五皇子,就想到了六皇子……” 永安帝脸上的笑慢慢变淡,把五皇子交给李奶娘后走到婉嫔的身前。-#~&heats;笔?阁?++ 品姻连忙招呼着小宫女出去了,李奶娘怕五皇子冻道,则和几个平日里侍候五皇子的宫女进了寝殿。 待到殿内无人,永安帝坐在婉嫔的身边,道,“是朕思虑不周,不应该把你叫过来的。” 婉嫔把螓首靠在永安帝的肩膀上,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着道,“臣妾也喜五皇子,也想照顾好五皇子,毕竟五皇子的生母曾经费心照料臣妾……可臣妾连自己都护不住,连自己的皇儿都护不住,又拿什么去护五皇子?” 永安帝眉毛轻挑,“直到现在你也不信是叶氏害得你?” “我不信!”婉嫔抬头直视永安帝,哭得梨花带雨,“若没有她护着臣妾,臣妾腹中的皇儿早就损于他人之手了。她既然想害臣妾,又何苦做这样的无用功?皇上,你心中信是她害的臣妾吗?”三更奉上,感觉丫丫童鞋和linjing童鞋的打赏。 过百推荐的一更更了哦,说到做到的说。笑~~ 校正完毕~ 第一百五十五章 储位之争 婉嫔扶着品姻的手离开后,她那张布满泪痕,揪着眉头的小脸却还在永安帝的前面晃荡。那句试探式的疑问,亦是回荡在永安帝的耳边。 你信吗? 永安帝想不信,可当时的境况由得了他不信吗? 怜星殿内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条条证据摆在眼前,无一不是把矛头指向灵犀。在这些铁打的证据面前,让他怎能不信? 永安帝咬牙切齿,拳头用力的按在了上等黄杨门制成的雕花桌几上,雕花桌几因此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呻吟。 假孕! 假孕邀宠,这已是罪无可恕!若她心中无惧,怎会在身子如此柔弱的状况下要求诞育龙嗣,而且是在停了避孕药法后就怀上了龙嗣。明明就是想用龙嗣保住她当时的荣华与位份。 这样一个心计颇深的女人,让他怎么能容,心中又怎能不恨? 冯公公进来见到的便永安帝的这副怒容,行礼问安后小声的道,“皇上,国丈大人求见,此时正在御书房里等着您呢。” 永安帝的喉结上下抖动了下,右手化拳为掌与桌面相碰,发出啪的一声。 国丈大人求见,却已经在御书房中等着。永安帝身为一国之君,朱弦可给了永安帝拒绝的机会? 冯公公见永安帝的脸色越加的不好,身子躬的更底,“国丈大人说,皇上若有要事,不去也可……” 后面的话,冯公公越说声音越低,已是准备承受永安帝的怒气。 可是难得的,永安帝并没有发脾气。而是在深呼吸两下后,收了身子的怒气对着寝殿的方向道,“把五皇子抱出来吧。” 李奶娘与几名小宫女鱼贯而出,五皇子手里拿着永安帝赐于的那只白玉板指,玩得正欢快。 五皇子看到永安帝,马上从李奶娘的怀里挣扎了下来,张开了小手对永安帝步伐不稳的扑去,奶声奶气的喊道,“父皇,抱……” 永安帝忙弯脚把五皇子从地上抱到了怀里,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五皇子略大的额头道,“毅儿,父皇给你指门好婚事可好?” 五皇子听不明白什么意思,拍了小手对着永安帝大笑,长出了六颗小牙的小嘴张开,单声节的发着啊啊呜呜的声音。 “毅儿。”永安帝用自己带了胡茬子的下巴去蹭五皇子娇嫩的脖胫,引了五皇子发出一阵阵开心的大笑。 逗弄着五皇子玩了会,永安帝把五皇子交于李奶娘,对冯公公挥手道,“去御书房。” 冯公公看着还在对永安帝招手的五皇子一愣,连忙追问道,“皇上,可现在就收拾了东西让五皇子搬到婉嫔娘娘那里?” 永安帝把刚迈出的脚步收回,看着正对着他啊啊招手的五皇子露出了一丝暖笑,回头对冯公公道,“今天,今天五皇子还是住在这里。明个儿一早,你去把于嫔叫了来,叶氏既然是把五皇子交给了她,那就由她抚育五皇子。” 永安帝不得不承认婉嫔的那句话是极中肯的。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没有点本事的,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么护住一个小小的孩子。 于嫔在永安帝的印象中一直是中规中矩的,除了偶尔去灵犀那里外,根本不参与在后宫之中的争斗。于嫔膝下无子嗣,于家在外朝又是极其显赫的,这样算起来,于嫔还真是抚育五皇子的最佳人选,最起码护住五皇子是不成问题的。 冯公公暗松一口气,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语气愉悦的对永安帝称了句是。 永安帝一挑眉,背了手对冯公公问道,“你也觉得把五皇子放在于嫔那里比放在婉嫔那里合适?” 冯公公咧嘴一笑,对永安帝道,“奴才是见皇上看五皇子高兴,所以心里也舒畅。和于嫔娘娘和婉嫔娘娘可没什么关系。” 永安帝嘴角含笑,伸出手指一点冯公公,淡笑不语。不过心情相比听闻国丈在御书房中求见时,却是好了不止一点两点。 出了五皇子所住的偏殿,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永安帝对走在他身后,有着半步远的距离的冯公公道,“冯公公,平王有多久没有进宫觐见了?” “回皇上的话,自八月十五的合宫家宴后平王就没有进过宫了。说是静慧太贵妃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平王整日里亲自侍奉在静慧太贵妃的榻前,以尽孝道。”冯公公弯腰回道。 “哼,”永安帝一声冷哼,把心中对平王的不满全表现在了脸上。 须臾,冯公公又低声对永安帝道,“皇上,今日午后的时候有宫人来报,说大皇子在下朝回府的路上,掉下马摔伤了……” 永安帝剑眉一立,道,“怎么现在才告诉朕?” “奴才,奴才……”冯公公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小嘴巴,道,“都怪奴才,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午后宫人来报时,永安帝正在紫宸殿的偏殿之中陪婉嫔和五皇子,在那种时候冯公公有几个脑袋敢进去禀报,打扰了永安帝的天伦之乐? 身为陪在永安帝身边年近三十年的老人,冯公公可谓是把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吃得透透的。皇上就是天,皇上说的话,做的事永远也不可能有错。错的,都是奴才,所以像这种事,冯公公都会自觉的揽到自己的身上。 “伤得可重?”永安帝停下脚步,回头问。 “来报的人说马惊的时候大皇子反应及快,所以只是崴了脚踝,并无大碍。”冯公公如实回道。 永安帝却在寒风之中闭上了双眼,须臾后,睁开眼对冯公公道,“大皇子遇路刺客,定要严查才行!朕念他腿上有伤,便特准他在家休息半月。” 冯公公听得眉毛一挑,忙躬着身子把永安帝说的每一字都记进脑子。 “嗯。大皇子受伤,朕心中甚是挂念。”永安帝背手道,“朕就派你代表朕,明日前去大皇子府中探望大皇子。把这个带上,”永安帝从腰上解下一块上好羊脂玉制成的蟠龙玉佩,扔给冯公公道,“就说朕赏他了。” 冯公公眼急手快的把那块蟠龙玉佩接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揣在了怀里,低声道,“那,奴才这就去安排?” 永安帝心情大好,眉眼中都带着笑意。行起路来更脚下生风,稳健有力。永安帝边走边对冯公公回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于是,不到傍晚的时候,大皇子下早朝后行至闹市时险遇刺客,寡不敌众被伤到右腿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永安帝听闻后大怒,在下令严查的同时,命身边的冯公公代其前往大皇子府探望大皇子,并把配带在身上多年未曾离身的蟠龙玉佩赐于了大皇子,命大皇子在府中安心休养。 消息传回未央宫后,正准备用晚膳的朱皇后心咯噔的偷停了一下,再没心情用膳,连忙命紫晚出去打探。 一个时辰后,紫晚回来禀报,据国丈府传回的消息,大皇子并未遇到刺客,只不过是从马上掉下来崴到了脚踝而已。 听完紫晚的回禀后,朱皇后的心更慌了。 永安帝本是无意大皇子问鼎储君之位的,所以一直以来对大皇子也甚是冷淡,这突然之间,怎么就重视起来了? 紫晚见朱皇后脸色不好,出声安慰道,“娘娘,想来大皇子不会做出这样不知深浅的事的。定是宫人乱传的……” 朱皇后心情急乱,听了紫晚的话后出声喝道,“你知道些什么!有几个宫人不要命了敢乱传这种事情。这分明就是皇上的有意为之!” 紫晚被朱皇后的怒气吓得一机灵,站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朱皇后扶着额头深思了良久,突然抬头问紫晚道,“国丈可说了什么时候进来见本宫。” “国丈说近日来前朝事忙,怕是要后个儿下了早朝才能入宫见您了。”紫晚小心的回道。 朱皇后听后点头,本狂跳不已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朱皇后之所以同意朱芳菲进宫,为的就是让朱皇芳生下一个流有朱氏血脉的皇子过继到膝下,也好挂着嫡子的名义去争夺储君之位。 可打这个算盘的时候,是因为永安帝无意把立大皇子为皇储。眼下皇上对大皇子的态度大为改变,自然是把朱家打的算盘打乱了。 其实对为朱皇后来讲,无论是立大皇子为太子,还是里现在还没有影的朱芳菲所生下的皇子为太子,都没有区别。因为这两个皇子都是她的继子,无论谁来日登基为帝,她都是不二的太后。 现在朱皇后拿不准的,是朱家的态度。以朱弦为首的朱氏一族,肯扶持没有朱家血脉的大皇子为皇储吗? 朱皇后正想着,未央宫的掌事太监前来禀报,道,“皇后娘娘,刚刚皇上下旨恢复了柔贵嫔的位份,已经解了禁足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可心甘 柔贵嫔恢复了位份,解了禁足,在朱皇后的意料之外,亦在后宫众妃嫔的意料之外。 当有人流露出柔贵嫔恢复位份的当天,朱国丈曾经到御书房内拜见过永安帝后,所有人心中都明了了。 大顺后宫,已然是朱家的天下了。 柔贵嫔恢复了位份后,第二日称病不出,第三日召二皇子李凌风侍疾,第四日把自己禁足期间亲手临下的每日百篇佛经命人尽数送到了御书房中。 永安七年十一月二十二,二皇子府上传出喜讯,二皇子李凌风的一位夫人,被诊出怀有身孕一月有余。 朱皇后坐在未央宫中听闻这个消息后,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突然弄明白了这之间的一切。 永安帝之所以下旨恢复了柔贵嫔的位份,解了柔贵嫔的禁足,这和二皇子府上传出的喜训有莫大的关系。 朱皇后也想清楚了永安帝为什么突然间对大皇子如此看重,会故意把大皇子在闹市之中的意外传成遇刺。 说到底,永安帝是在用行动说明,他不想立二皇子为太子。 这一切,朱国丈自是知道的。可朱国丈在进宫面见朱皇后的时候,居然一句未提! 这种种现象表明,她朱皇后,居然被朱家抛弃了。 永安七年十一月二十四,永安帝下旨为柔贵嫔平反,直接推翻了怜星殿中种种对柔贵嫔不利的指控。就连命小太监假传圣旨,亦是查清楚了。 在同日,永安帝下旨将居于永延宫凌波殿的正四品虞婕妤降为从五品虞宝林,并把虞宝林幽禁于凌波殿中。 永安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永安帝下旨册封正三品柔贵嫔为从二品柔妃。 接连不到十日,永安帝的圣旨一道又一道的颁下,在前朝后宫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身为风头浪尖上的人物,柔妃的心中舒畅! 二十几年了,她在后宫之中一直是朱皇后的附属品,就连生下的二皇子,亦是不如朱皇后领养在膝下的大皇子。 如今,她位尊妃位,二皇子马上就能问鼎储君之位,她突然间觉得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值得了。 命宫女凌霜为自己簪上从二品妃嫔的品级簪子,柔妃仿佛在水镜之中看到了头簪九尾凤钗的自己,成为一国太后的自己。 凌霜一脸欢喜,带着整殿的奴才跪在柔妃的面前,高呼道,“柔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柔妃声音冷傲的命宫人们起身,画入鬓髻俏眉高扬,嘴角高挑冷笑,她是不会忘记朱皇后的‘知遇’之恩的。 柔妃封妃,在后宫之中掀起轩然大波的最大好处,便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五皇子的身上引开了,所以于嫔乐得把五皇子抱回自己的宫殿之中,安心抚育。 如意殿的内殿中,于嫔笑盈盈的命夏青把玩累了的五皇子抱回偏殿小憩后,自己心情大好的蜷缩在矮炕之上吃茶。 于嫔上身穿了月白色绣梅花的夹祅,下身系了一条水绿色缀圆荷叶的罗裙。头上挽了云髻,除了两朵嫩粉色的珠花外,又簪了一只白玉步摇。那只步摇是五皇子最爱的,于嫔在逗弄五皇子后顺手簪在了发髻之上。 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泄进来,照在于嫔的身上,映得于嫔含水的双眸盈盈的,全是笑意。 自柔妃封妃后,妃嫔们的穿戴又开始变得多姿多彩起来。在别的妃嫔都穿得花枝招展的频频出现在永安帝的视线内时,于嫔只安静隐于角落,以求安宁。 盼儿正拿了短柄福字莲花香炉薰帕子,见于嫔的心情好,便出声低语道,“娘娘,您可能是后宫妃嫔之中,心情最好的了。” “那是自然。”于嫔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把手支在下颚上,柔柔的笑道,“五皇子在我身边与我为伴,我自是开心。” 盼儿巧笑道,“娘娘开心,五皇子就开心,主子们都开心,奴婢们就跟着开心。” “就你能说会道,嘴贫的厉害。”于嫔笑道。 “奴婢才没有。”盼儿把薰好的帕子叠好放起来,抬眸对于嫔道,“若说会说道,嘴上不饶人的,当属原来莺嫔娘娘身前的巧竹,那才真是一张厉嘴,左右奴婢是说不过。” 于嫔的笑在嘴角变淡,挑眉道,“也不知她在冷宫之中如何了。” “既是没传出不好的消息,那定是好的。”盼儿抬头,看向于嫔道,“娘娘,五皇子与您真有母子相,就如亲生的一样。” 于嫔眼神一顿,本来明亮的眼睛暗淡了下去。 盼儿又道,“娘娘,待到五皇子长大封王,在宫外建府成亲,您兴许能求了皇上,到五皇子的府中的同住呢。” “不要说了!”于嫔突然冷了脸,对盼儿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盼儿放下手中的香炉,走到于嫔的面前一福,柔声道,“奴婢知错了,这样的话定不会说第二次了。” 于嫔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盼儿起身后,扫了眼于嫔放柔了表情,又道,“不过奴婢还是要多一句嘴,娘娘,您要考虑以后才是。” 于嫔抬头皱眉,“滚出去!” 盼儿又福身,转身收拾了香炉帕子,拿着出了内殿。 于嫔看着盼儿离去的方向发呆,心里有一百只小虫在钻。 其实盼儿说的没错,她如此费心护住五皇子,难道真的要在来日再把五皇子让出去吗? 衣芝走进来,对于嫔福下身子后道,“娘娘,瑛妃娘娘来了。” 于嫔一愣,心中诧异瑛妃怎么会突然到她这里来走动。 衣芝扶着于嫔下地,还未走出内殿便听瑛妃的声音在外柔柔的道,“于嫔妹妹,你若没睡着我可进来喽。” 一声妹妹,拉近了瑛妃与于嫔之间本来陌生的关系。 于嫔虽然不记得自己何事与瑛妃如此熟惗了,可还是扶着衣芝的手快步迎出去,笑着回道,“瑛妃姐姐快进来,妹妹心中正念着你呢,你就来了。” 瑛妃扶着贴身宫女素儿的手从屏风外走了进来,眼角带笑道,“你独自在心里编排我什么呢?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三了,我可饶不了你。” 瑛妃披了件珊瑚色绣福字的披风,头挽侧髻,戴了一套翡翠金玉做成的珠花,与其耳上的翡翠耳环,项上的翡翠佛珠相互搭配着,甚是雍容华贵。 “瑛妃姐姐,妹妹哪里敢在心里编排您,想您还来不及呢。”于嫔松开衣芝的手,给瑛妃规矩的福了个礼后,拉着瑛妃的手进了内殿。待素儿上前解下瑛妃的披风后,于嫔让瑛妃坐矮炕上,自己则站在了瑛妃的身旁。 瑛妃顺势把于嫔拉着坐到自己身边,笑着问道,“好妹妹,你且说说你在想我什么呢?” 于嫔低眸一笑,抬眼盈盈的看向瑛妃,笑道,“妹妹在想,此时后宫之中做得最安逸的,莫过于姐姐了。” 瑛妃拿了一方绣了瑛字的锦帕捂嘴轻笑,抬眸间美目流连,“妹妹居然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我亦是想,这若在的后宫中,能如我一样安逸的,怕只有妹妹了。” 于嫔看着瑛妃那别具含意的目光,良久没有说话。突然间,两人相视而笑,把对方眼中的意思都吃到了心里。 盼儿带着小宫女进来上茶,亲自奉了一只白玉茶盏在瑛妃的前面,道,“瑛妃娘娘,奴婢听闻您最爱喝铁观音,便笨手笨脚的沏了一杯,您且喝喝看,看看何不何胃口,若是不何,奴婢再沏一盏去。” 瑛妃抬起皓腕虚指着盼儿,对于嫔笑道,“妹妹,你这宫女真是机灵,可比我身边的强多了。” 素儿抱着披风站在一边,对着盼儿紧了鼻子道,“看没,我家娘娘又嫌弃我了。” 盼儿亦是哀怨的对素儿道,“我家娘娘刚刚也嫌弃我了,姐姐,咱们都是苦命的。” 于嫔伸手掐了盼儿一下,笑道,“越发的没规矩。”转头又瑛妃道,“姐姐,看到没,这些小蹄子当着咱们的面就敢议论主子,真真儿是该打。” 瑛妃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对于嫔道,“真是该打,这样,妹妹你拉了我的素儿去打,我拉了你身边这个小宫女去打,省得她们出去又编排咱们。” 素儿和盼儿忙福身,齐齐讨饶道,“瑛妃娘娘,于嫔娘娘,就饶了奴婢们吧,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衣芝与几名小宫女站在一旁,捂嘴偷笑了起来。 瑛妃和于嫔看素儿和盼儿那故意装出来害怕的样也好笑,相视一眼后同时大笑起来。 待到笑过之后,内殿之间又沉寂了。 素儿与盼儿皆是九转的心思,起身后招呼着宫女们出了内殿,把空间留给了两位主子。 瑛妃脸上带着笑意,端起白玉茶盏轻轻吃了口那琥珀色的茶汁,然后挑眉道,“上好的玉观音,咽下后口齿生香。” 于嫔茶盏中的亦是玉观音,端起后吃了口,静静的不接瑛妃的话。 瑛妃也不急,就安静的坐在于嫔身边,吃了半盏的茶。 于嫔美目流离,在瑛妃再次拿起帕子试嘴的时候直言道,“瑛妃姐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瑛妃抬眸看向于嫔,挑眉笑道,“于嫔果真痛快。其实我今日来只是想问问于嫔,如今后宫之中一家独大,你可心甘?” 第一百五十七章 慢走不送 于嫔看着眼前笑得高深漠测的瑛妃,就如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她搞不懂如瑛妃还有什么不甘心的,也搞不懂一向置身事外的瑛妃怎么突然就想趟这滩混水。 瑛妃坐在于嫔的身侧,任于嫔打量。她如感觉不到于嫔的目光一般,抬起洁白圆润的右手扶了自己头上的的翡翠步摇,又重新簪了下同色的翡翠珠花,理了下耳上垂着的一对翡翠耳环,胸前的翡翠佛珠。后又用左手把右手中指上所戴的翡翠戒指扶了正。 待理完妆容,才向看于嫔,莞尔一笑道,“怎么,妹妹不认识我了?” 于嫔收回自己探寻的目光,挑起嘴角笑道,“瑛妃娘娘好深的心思。” “妹妹谬赞了。”瑛妃把于嫔这句类似于讽刺的话全全接了下来。神情自若的从矮炕上站起来,走到屏风旁的雕花桌几前,拿起一枚鸡蛋大小的玉珠在手中把玩。 于嫔见瑛妃眉眼间带着一股子从容,心中暗道自己真是小看了瑛妃,不过略一想于嫔也就释然了。 昔日里在太子府侍候的老人还有几个?位份高的又有几个?瑛妃仅育有一位公主就爬到了如此高的位份,没有些子心计和手腕能做得到吗? 于嫔把手边微凉的茶盏拿起来,饮了一口后问道,“我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瑛妃抬眸,对于嫔笑道,“你甘心,那就等着再次把五皇子送到别人的手中。不甘心,就站出来,狠狠的反击回去,把五皇子留在身边。” 于嫔笑道,“怕是,就算我想把五皇子送出去,皇上也不会让吧。” “要是婉嫔刚抚育五皇子呢?”瑛妃缓缓走到燃着百合香的香炉前,语气轻柔的道,“难道你还想玩一玩香料上的把戏?婉嫔的宫中,可没闻着沉水香。” 瑛妃加眸见于嫔脸色苍白,继续说道,“皇后早年生育大公主时难产,伤了元气。所以太医让皇后常年薰着专门配置的沉水香,以调理肌理,滋养脾肾。皇后宫中的沉水香,气味芳香甜腻,可其却隐隐带着一股子辛辣,甘苦的味道。这本没什么,这对成年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可五皇子不同,叶氏爱子,自五皇子诞下就从不许五皇子的殿内燃香,衣服被褥皆用天然果香花香熏染。五皇子进到未央宫后,对那沉水香的味道本就不适,你却又让带他的奶娘身上带了你费心弄来的冷香。那冷香的味道与沉水香掺杂,把沉水香里的辛辣味道提了上来。未用过什么香料的五皇子怎能受得了,他当然要放声大哭。” 瑛妃把手中的玉珠放到香炉旁边,玉珠与香炉相碰,发出了一声轻脆,“有几个太医会想到,生在皇室中的五皇子,竟然自小就未用过香料。至于那梦竹的花粉,我想你自己心中更明白是怎么回事,还用我细细说来吗?” 于嫔脸色因瑛妃的话微白,可其嘴角却始终带着一抹微笑。待瑛妃把话说完后,于嫔直视瑛妃颔首道,“没错,五皇子在皇后宫中啼哭不止,的确是我在香料上做了手脚。梦竹花粉也是我让李奶娘给五皇子喂下的,为的就是让皇后把五皇子还给我。” 瑛妃听后笑出了声音,对于嫔道,“你算计的的确精,可惜却差点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如果不是婉嫔无意抚育五皇子,我想你现在已经身处冷宫了。” 于嫔笑着回道,“还好,我不过是虚惊一场,五皇子到底后还是回到了我的如意殿中。我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于嫔把茶盏放下,抬眸道,“既然叶氏临去时五皇子托付给我,我就不想他受人所害。你呢,你瑛妃身为众妃之首,与皇后,柔妃的关系一向和睦,你是为何呢?” 瑛妃没有回答于嫔的话,反而收了笑容,牛马不相及的问了句,“你见太子府中出来的老人,在近年来可有哪一位怀上了龙嗣?” 于嫔摇头。 “那你再想想,永安元年入宫的妃嫔中,可还有人怀上龙嗣?” 于嫔依旧摇头,清澈如水的双眸中露出了一丝迷茫。 瑛妃的脸上重新带了笑意,“太子府中的老人就不说了,都是些半老徐娘,就算皇上宠幸自己个儿的身子骨也不适受孕了。可永安元年入宫的妃嫔,可个个儿都是年轻力壮啊。就算一个不行,两个不行,难道个个都不行吗?” 于嫔心中渐渐明朗,后背不由得攀上了一股寒意。 于嫔抬起右手捂住自己有些苍白的脸,问道,“都是她?” “是她们!”瑛妃更正道,“也许是其中一个,不过两个可能性更大些。” “她们是怎么做的?难道就没有人查觉吗?” “我不是查觉了吗?”瑛妃走到矮炕前坐下,用右手轻抚白玉茶盏的杯沿,从容的笑道“总是有人愿意为她们做这种事情,或是一个香囊,或是一颗珠子,或是一只步摇,只要是能做手脚的,她们皆在里面放入药性极佳,味道却甚轻的麝香。把这种东西带在身边,药性随着时间深入肌理,可比避孕的药汁管用多了。” 香囊,珠子,步摇…… 瑛妃每说一样,于嫔就在自己的身上看一样。等瑛妃把话说完,于嫔只觉得浑身上下难受,鼻间似乎真闻到了浓重的麝香味。 “你不是无意争宠吗?”瑛妃挑眉问道。 于嫔目光怪异的看了瑛妃一眼,不愿与瑛妃多说。她是不想给永安帝生孩子,可不想和不能完全是两个概念。 瑛妃看着于嫔担心的样子,捧腹大笑。 于嫔被瑛妃笑得恼了,皱眉道,“有什么好笑的!你就因为这个所以不甘心?” 瑛妃收了笑容,冷了面容,“我不甘心,是因为她们抢走了本应该属于姐姐的东西。” “姐姐?” 瑛妃却不肯再多说了,站起身子道,“那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你只说你愿不愿意与我联手,趁现在这个机会,翻身。” 于嫔稳了心神,抬头直视瑛妃道,“现在前朝和后宫皆是朱家的天下,我只想护住五皇子,其余的事我不想插手。” 瑛妃皱起眉头,“你就那么有把握你可以独自护住五皇子?” 于嫔笑道,“叶氏如今深陷冷宫,对皇后已经没有了威胁。眼下储君之位即定,五皇子更是不用趟入这滩浑水……你说,本就无意争宠的我有必要去与她们为敌,以卵击石吗?” “你就不想帮你的好姐妹从冷宫里走出来?” 于嫔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了盼儿所说的话。 瑛妃见于嫔眼中露出犹豫,伸出手抬起于嫔白皙嫩滑的下颚,挑眉冷笑道,“我本以为这后宫之中唯有你与叶氏是聪明的,却不想你远不如她。” 于嫔冷眼看着瑛妃,把瑛妃的手从自己的下巴上打落,樱红的唇瓣中吞出四个字,“慢走,不送!” 瑛妃离开后,于嫔把盼儿和衣芝叫进来。苍白着脸,她捂着胸口对两人道,“搜,把宫里所有的首饰衣物都拿出来细细的查看,不止这些,还要把殿内的角落,只要是能藏下东西的地方都搜一遍!” 见盼儿和衣芝面面相觑,于嫔冲着两人怒吼道,“还不快去!” 盼儿与衣芝从未见于嫔这样惊慌过,连忙出去聚集宫人,开始搜宫。 冷宫内,灵犀正坐于品秀阁的矮炕上,任那白发老妪——方婆婆把她那如树皮一样,布满褐斑的右手搭在自己脉门之上。 这几日天寒,灵犀总觉得自己小腹里如揣了一块冰一般,不疼,却坠得厉害。史太医曾对灵犀说过,灵犀宫寒,不怀孕时都要用药用心的调理。眼下怀孕中停了药,灵犀的心中越发的没底。 好在这深居冷宫之中的方婆婆会些医术,心也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样冷冰冰的。 荷叶站在灵犀的身边,双手握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比灵犀的还要紧张。 飞朵环抱着自己的双膝,蜷坐缩着在矮炕的最里面,目露惊恐的看着灵犀与荷叶,身子不住的发抖。 须臾,方婆婆把如树枝一样的手从灵犀瘦弱的手腕上拿下,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对灵犀道,“还活着。” 灵犀闭上眼睛,深出一口气,把一直吊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莺妃传:.. 在感觉到自己小腹处冷如寒冰后,灵犀甚至怀疑这个孩子已经胎死腹中。 方婆婆拄着木棍站起来,冷冰冰的又加了句,“不过离死也不远了。” 灵犀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儿。 荷叶一听急了,出声道,“方婆婆,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吗?”方婆婆蹲在灶前,把木头扔进燃着的灶膛内,冷漠的道,“身子这么柔弱,心血都要耗尽了。饮食跟不上去,胎儿严重营养不良,五个月大了居然还如同三个月一样,冷宫之中产子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真是异想天开……” “我可以适当的锻炼,让身子强壮些。”灵犀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语气坚定的道,“我也会尽量多吃些东西,把营养跟上去。宫外的贫家有什么了,不是一样把孩子生养了?他既然投到我的腹中,就是与我有母子缘分,我不想轻易放弃……” “那你就回去好好养着吧。”方婆婆又往灶里添了块木柴,冷言逐客,“天冷路滑,没事别过来了。”章节名果真是最苦逼的东西,一更奉上,都啵个~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协理六宫 十一月未的天气愈加的寒冷,各宫也开始着手准备过年的事宜。 往年这些事情,都是由朱皇后分交给各宫的主位去自行打理。而今年,永安帝却在无意之中说了句,让柔妃跟着朱皇后历练历练。 朱皇后抿着唇,直把后槽牙都咬碎了,可又不得不在脸上挂上柔柔的笑,颔首对永安帝道,“臣妾和皇上想到一块去了。眼下后宫之中杂事烦多,臣妾真是有些顾不过来。若柔妃妹妹能帮衬着臣妾些,臣妾自是欢喜。” 次日,柔妃协理六宫的口喻便由冯公公之口传到了东西十二宫之中。 永安帝七年十二月初二,朱皇后偶染风寒,凤体抱恙。在身子极度不适的情况,恳请永安帝把过年的事宜全全交与柔妃打理。 永安帝顾念朱皇后辛劳,当下便准了。朱皇后一口气又是憋在了胸口,想咽咽不下去,想吐不吐出。 是夜,柔妃倚在合欢殿内殿的矮炕上,轻眯双眸听凌霜回禀事宜。其嫩白的右手随意的搭在膝处,皓腕之上戴着的一只由七彩翡翠手钏在烛光下盈盈发光。 不止是那串手钏,柔妃现在整个人都是盈盈发光。她上身穿了一件暗红色用金线绣了卐字的夹袄,下身系了一条湖绿色用银线绣百花棉裙,头上挽着高高的如意髻,髻之上簪满了珠翠,其中一枝五流苏的蓝宝石步摇尤其打眼。每当柔妃轻轻的点头,那五条流苏就会在其髻侧荡出一个弧度,五颗蓝宝石做成的坠子如天上璀璨的流星一般。 忽而,柔妃睁开双眸,皱着眉头睁了给她捶跪的小宫女一眼。 那小宫女被柔妃不耐的眼神吓得一激灵,连忙改蹲为跪,同时放柔了拳头上的力道。 感觉力道适宜了,柔妃才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凌霜立于矮炕旁,穿着一身深粉绣百合花的大宫女服饰。她见柔妃的呼吸渐渐平缓,放低了声音道,“娘娘,可要就寝?” 沉寂了好一会,柔妃才轻挑了眉毛,声音慵懒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凌霜看了眼燃在一旁的香钟,回道,“娘娘,现在是戌时三刻。” 柔妃深呼一口气,皱了眉毛道,“继续说,才这个时候睡什么觉。皇后想看本宫的笑话,难道本宫还真让她看去了不成?” “其实娘娘不必这样劳累的。”凌霜轻声道,“往年皇后都是把东西十二宫的事,分交给各宫的主位去做。只有太和宫和未央宫的事是她亲自打理。娘娘不如依了往年的旧历,也省心些。” “哼!”柔妃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若本宫做得与她一样,皇上还会念着本宫的好吗?本宫定要亲力亲为,做出样子来那些妃嫔看看,让她们心里知道知道,到底谁才更适合掌管六宫,母仪天下!” “定是娘娘更适合。”凌霜把手上的册子拿起来,继续道,“娘娘,西六宫各宫中都住着主位娘娘。除去咱们永延宫外,分别是倾云宫仁妃,忘忧宫瑛妃,广阳宫娴贵嫔,安定宫欣嫔,宜德宫婉嫔。东六宫则只住了三位主位娘娘,分别是长信宫曹贵嫔,清乐宫于嫔,蓬莱宫令嫔。除此之外,先前皇上有旨,说几位怀着龙嗣的妃嫔若能诞下皇嗣,会直接封了嫔位。如今宜婕妤,蝶美人,月份都不浅了,过了年眼瞅着就是临盆的日子。秀才人虽然被皇上下旨幽禁在落枫阁中,可这腹中怀着要是位皇子,怕都不能轻待了……” “哼,”柔妃又是一声冷哼,道,“各个都想着能一举诞下龙嗣,然后飞上枝头当凤凰。这还没怎么着呢,都巴结个什么份儿?” 凌霜低头,没有接话。 柔妃睁开眼睛,对凌霜伸出柔弱无骨的手,凌霜连忙把手中的帐本放下,伸手接住了。 柔妃坐起来后,抬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步摇,挑眉道,“看你说的那样乱,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不过是把太和宫,未央宫打点精心些就是了。至于东西十二宫,操得不过是一份心,还能难到哪里去?” “娘娘圣明。”凌霜道。 “永寿宫是孝和太皇太后的旧居,虽说孝和太皇太后如今不在宫里,也不能轻待了去。命人打扫干净了,再多派些子个人看着,宫灯也长明着,如太皇太后在宫时一样。” 凌霜颔首,忙拿毛笔沾了墨水记下。 “至于别的宫殿,本宫也不想像往年那样。把这银子交到各宫的妃嫔手里,有几分能用到过年上本宫心里都清明着呢。今年银子不下放,就命宫闱局统一办置进来,到时分发了物件也就成了。又不用她们操心,又不用她们劳累,她们还不乐到天上去?” “娘娘……”凌霜一顿,含蓄道,“也许各宫的娘娘们有不一样的新意呢?” “是她们协理六宫还是本宫协理六宫?”柔妃一立眼,“有新意?那就等了她们坐到本宫这个位置上再提。” 凌霜不敢看柔妃的眼睛,低头称是。 “再说本宫也不是不讲理,她们若是有什么想添置的,那就事先报上来。”柔妃接了小宫女递过来的茶盏,道,“本宫命宫闱局一起采买了,反正是从她们的份例银子里扣。这事明个儿你就去办,让她们自己心里也惦量着点,若要那些劳什子劳民伤财的物件,别说本宫让她过不去这个年!” 凌霜的头又低下了三分,“是,奴婢明个天明就亲自到各宫说。” “太和宫的事精细着些,有事就和本宫说,万不能出了差错。紫宸殿用的东西,定要比往年精上三分才成,吩咐了宫闱局,别舍不得花银子。未央宫的也是,不然让皇上知道了,好像本宫恃宠而娇似,眼里看不下皇后似的的。” 凌霜点头一一应了,拿笔一一记了,沉默了会后道,“娘娘,那冷宫……” 柔妃眼眸一紧,牙齿不自觉的咬紧,从牙缝里挤出,“糊涂!冷宫里面住的都是罪妃,能让她们活着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她们有何资格吃好的喝好,欢天喜地的去过年?!” 凌霜被柔妃的怒气吓得一哆嗦,连忙道,“奴婢糊涂,奴婢糊涂!” 吃了口茶压了下心中的火气后,柔妃抬眸看向脸色发白的凌霜,捂嘴打了个哈欠,道,“行了,今个儿就到这儿吧,本宫也真是累了。” 凌霜上前扶柔妃起来。 柔妃低眸看着凌霜发髻上的一朵嫩黄色珠花,又道,“虽说本宫没把她看进眼中,可她若是在冷宫中过得安逸了,本宫也不舒服……” “奴婢明白了……”那朵嫩黄色的珠花,随着凌霜把头压得更低而看不见了。 永安七年十二月初三,柔妃新拟定的过年规矩传遍了后宫。 令嫔在凌霜走后狠狠的啐了声,“呸,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不知道骂得是定了新规矩的柔妃,还是在骂传话时用鼻子孔说话的凌霜。 仁妃在听完凌霜的话后,命身边的大宫女亲自把凌霜送了出去,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柔柔的笑。 凌霜到恰心殿时瑛妃正闭着眼睛养神,待凌霜走后,素儿把话传给瑛妃后,瑛妃从心底发出一声冷笑,“秋后的蚂蚱,还能蹦嗒几天?” 素儿亦是抿嘴一笑,给瑛妃盖了床薄毯后,转身去给香炉中添了一勺暖梨香。 广阳宫德阳殿中,娴贵嫔正在偏殿之中看着三皇子玩,在听了贴身宫女妙月的回禀后,脸上挂了淡然的笑。 三皇子走到娴贵嫔身前,呵呵笑着叫道,“娘……” 口水从三皇子的嘴角流下,落在胸前天蓝色的小袄上。 三皇子如今已快满三岁,走路已经走的很稳了。只不过其脸上的神情总是呆呆的,本应灵活的双眸透露出一丝呆滞。 永安帝是觉得对三皇子有愧,可三皇子这副痴呆的样子永安帝看着也闹心,所以来看三皇子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娴贵嫔拿着锦帕把三皇子嘴角,衣襟上的口水擦净,眼圈微红的道,“玉儿乖。” 妙月见娴贵嫔又要掉泪,忙上前对娴贵嫔道,“娘娘,您陪三皇子玩了好一会子了,不如回殿中歇一歇吧。” 娴贵嫔颔首,把手交给了妙月,借着妙月的力量站了起来。 回到内殿坐下后,娴贵嫔拿锦帕擦了微湿的眼角,收了笑容,表情冷漠的问,“秀才人那里可有什么动静了?” 妙月拿一条羊绒毯子盖到娴贵嫔的膝上,道,“自前些日子往宫外传信被奴婢截下了后,再没见她有动作了。” 娴贵嫔倚在身后的团枕上,挑眉道,“既是柔妃有命让各宫把所需之物都列在纸上呈上去,你便往落枫阁里跑一趟,看看秀才人可有什么打紧的东西要置办的。到底是本宫的堂妹,不能轻待了不是?” “那药……” 娴贵嫔一立眼睛,狠声道,“你说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条腊肉 永安七年十二月初七,狂风呼啸,大雪封门。整个冷宫白皑皑的,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就连那破旧的回廊亭榭,也如用冰雪堆砌起来的一样,带着恍惚的不真实感。 荷叶把暂时穿不到的衣物,都拿来去堵门窗上宽大的缝隙。即使是这样,刺骨的寒风还是能从细小的缝隙挤进屋内,掀飞荷叶用旧罗裙拼接制成的薄门帘,以显淫威。 灵犀躺在寝殿的床榻上,盖着两床被子。榻上滚烫,身上的被子却是冰凉的,怎么也感觉不到暖气。 每隔一会,灵犀都会翻个身,已保证自己的身子受热均匀。 再第n次翻身后,灵犀突然不可抑制的大笑了起来,笑得胸腔直痛。 荷叶正在寝殿外与狂风战斗,在听闻灵犀的大笑后从外闯了进来。瞪着眼睛惊恐的看着灵犀,颤抖着声音问灵犀,“娘娘,您怎么了?” 自进到冷宫以来,荷叶深知灵犀心里的压力之大。在看过那么多妃嫔都变得疯癫后,荷叶也打心底里担心灵犀也会有垮掉的那一天。 灵犀抬头荷叶,一双大眼盈盈的。她忍着笑的对荷叶道,“我没事,我就是想起来小时吃的一样吃食。” 荷叶见灵犀眼睛清明,说话清楚,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走到灵犀身边把长了冻疮的双手伸到了被褥之下,笑道,“娘娘?是什么样的吃食让您这样想?” “那玩意叫铁板烧。”灵犀翻了个身,把一会时间就冻得冰凉的后背帖在床榻上,笑意盎然的道,“就是把干净的铁片放在烧得红红的炭火上烤。待到铁片热了,再把切好的肉啊,蔬菜啊,加了调料放在上面。因为只能一面受热,所以在烤制的过程中要不断的翻动。就像我现在这样。” 说着,灵犀左右翻了身,示意她现在就如躺在铁板上的吃食一样。 荷叶噗哧一声低笑出来,随即放声大笑,眼睛里都笑出泪了。 “娘娘,居然还有这样好玩的吃食,哈哈,娘娘,不会是您在逗奴婢笑吧。” 灵犀伸手在褥子下找到荷叶冰凉的手,笑道,“我没逗你笑,我是真吃过那种东西。可惜咱们现在条件不准许,不然就做来让你尝尝,很好吃的。” 荷叶怕自己手冻冰到灵犀,把手从被子下抽出来,相互搓了搓道,“娘娘,奴婢去拔个火盆进来,您若是困了就睡。等您醒了,粥就好了。奴婢昨日用二只鸟从白婆婆那里换了几颗干菜,用盐细细的腌了,您一会看到一定有胃口。” 灵犀点头,看着荷叶冻得红肿了的小脸,道,“不急着吃,拔了火盆你就回来,到被窝里暖和一回。” 荷叶点头,转身出去用从凝脂阁中搜刮来的破旧铜盆,去灶口拔了一盆红红的炭火出来。 木炭还未燃透,带着黑灰的表面冒起一股股黑烟,相比宫中奴才用的墨炭都是天差地别,更谈不上什么银丝炭和红萝炭了。 荷叶被那黑烟呛得真咳嗽,举起红肿的右手在上扇了一会,等到那层黑灰色的表面被烧成红色,不再冒呛人的黑烟了,她才小心翼翼的把炭盆端进了寝殿。 寝殿中,破旧的床榻上,灵犀已经皱着眉头迷糊过去了。 身陷冷宫之中,灵犀保证不了精细的膳食,保证不了保胎的良药,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充足的睡眠。 荷叶轻轻放下炭盆,给灵犀掖了掖被子。 见屋子里暖和了,灵犀睡得沉了,荷叶才小心的出了寝殿,来到了平日里存放口粮的地方。 那只装着糙米的口袋已经干瘪了,荷叶倒了又倒,才只倒出了不到半碗的粮食,远不足一人食用的份量。 因那次荷叶把刘嬷嬷得罪到了,她们这里的口粮被克扣的厉害。原来是每人每日三两糙米,现在每人每日二两都到不了,煮粥,勉强能混个水饱,干饭就不要想了。 冷宫之中没有其他的吃食,灵犀还带着身子,荷叶都是尽量饿着自己,让灵犀多吃。每日勒紧了裤腰带去干那些粗活,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去喝凉水。半月下来,荷叶已经是瘦得皮包骨头。 荷叶又去翻前几日里扣来的鸟儿,也只还剩下两只。因连着几日的狂风,鸟儿也是越来越不好扣了。 荷叶拿起米袋起身,顶着狂风出门去刘嬷嬷那里要口粮。 一走出门外,荷叶瘦弱的身子立马被狂风掀了个跟头,摔到了深雪之中。荷叶咬牙爬起身来,项着风往冷宫门口的方向走。 刘嬷嬷所住的房子依着北宫墙而建,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有三间正房,左右两间耳房,东西厢房。平日里刘嬷嬷住在正房里,碧云这样不受刘嬷嬷待见的小宫女则住在耳房里。东西厢房则是库房。 平日里荷叶来取口粮,都是碧云从西厢房里用小斗给量出来的。 走进刘嬷嬷的小院后,风变小了。当荷叶抱着肩膀真哆嗦,嘴唇都冻得发青了。 其实荷叶有件棉披风可穿来御寒的,可那棉披风却是七成新,锦缎料子的,荷叶怕她穿得出来,带不回去。 荷叶揉着自己冻得生痛的耳朵,牙齿不住的上下打颤,碰到一起发出‘嘚嘚嘚’的声音。她此时只想找个屋子钻进去,把自己已经冻僵了的身子缓一缓。 走到刘嬷嬷的窗下,荷叶刚想推门便听屋里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随之刘嬷嬷那略显粗犷的声音传出,“老娘我真是上辈子杀了大牛了,才会在这辈子待在冷宫这个地。那柔妃她算个什么东西,说把冷宫的份例克扣就克扣了。这一宫数十口子人呢,难道都喝西北风去?我呸!扎了毛的野鸡,真当她是凤凰呢?” “嬷嬷,您醉了。”碧云的声音传出来,“这话要是让人听去,怕是不要活了。” “听去?你当这冷宫是多招人待见的地儿?谁他妈的在这种天气来冷宫听墙角,”啪啪声传来,似刘嬷嬷在拍桌子,“谁要听,就让她来听。听了再去告诉那柔妃,制老娘一个死罪!碧云你说,这冷宫每人每日半斤的基本口粮,二两的青菜,三钱细盐是先祖爷在世时定下来的吧。嬷嬷我在冷宫之中过了三十年了,就没见过那每日每人的二两青菜,呸,连他妈的二粒青菜籽我都没见过。那也罢了,那些疯子少吃两口也没什么。可这每到年底五十两的过年钱是有的吧,一百多年了,这玩意就没少过。现在可好了,那柔妃一上台,先把这一项给克扣了,她算个什么东西!她还能大得过先祖爷去?!” 又是东西落地破碎的声音。 碧云的声音又传来,不过因声音太小,荷叶听不清是什么。 不过荷叶却听明白了,原来她们本应该每人每日有半斤的口粮,还有二两的蔬菜。不仅如此,每到年底时宫里还会拔钱给冷宫过年。 不过除了每人三两的口粮,其余的已经被一层层的克扣下去了。刘嬷嬷这样在房中大骂,无非是因为过年的那五十两纹银没得到所以心中不甘。 荷叶暗中咬牙,心里气得够呛,直骂这些黑心肝的东西! “……我没醉!你再去给我拿酒!” “嬷嬷,你不能再喝了。” “你是嬷嬷还是我是嬷嬷?如今连你也看不起嬷嬷了!你这小娼妇!” “我这就去,哎哟~娘娘别打了,我这就去……” 荷叶连忙躲到了房屋与宫墙相夹的角落里。 ‘吱哟’一声,风中传来了一声开门声。荷叶探出头去看,见碧云拿着一把钥匙走到东厢,哗啦啦的开了东厢库房的门。 荷叶瞅准机会,在碧云推门进去的一瞬间如风一样的跑了进去,然后‘咣啷’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即快又干脆,待荷叶伸了手再去揉冻痛的耳朵,碧云还愣在那里,看着荷叶心惊不已,脸都下白了。 荷叶吸了下鼻涕,嗅了满鼻膛的酒香。 荷叶环顾四周,见这间不大的厢房中堆满了东西。二步远的地上堆了份量不少的萝卜,土豆,角瓜等易存放的蔬菜,靠窗梁上挂着几条腊肉淹渍得油光闪闪的腊肉,腊鸡,腊鸭。不仅如此,在屋子左边的角落里,还摆放着几口硕大的大缸,因用东西盖着,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而那酒香,则是右边三只盖着红布的酒坛子里散发出来的。 荷叶咽下口口水,肚子咕噜的响了一声。 碧云终于反应过来了,把手中的空酒碗‘呯’的一声放在厢房内的窗台上,插了腰对荷叶怒颜喝道,“你进来干吗?滚出去?” 荷叶的目光沾在那些蜡肉上,咽着口水道,“我来拿口粮,我们断粮了。” “不是上几天才拿的吗?还没到十天,没有,滚滚滚,滚出去。”碧云用手去推荷叶,把荷叶推了一个跟头。 荷叶从地上爬起来,对碧云一脸讨好的道,“碧云姑娘,行行好吧,我们家小姐病了几日了。要是再吃不饱肚子,怕是挨不了几天了。” “她活不了几天关我屁事?”碧云又去推荷叶,恶狠狠的道,“滚滚滚!” 荷叶见这招没用,挺直腰板瞪了回去,咬着牙道,“你今日若是不给我口粮,我就去告诉刘嬷嬷你贪了我一对上好的翠玉耳环。看刘嬷嬷怎么收拾你!” 荷叶近日来瘦得皮包骨,就如一具骷髅一般。此时一瞪眼,更是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碧云被荷叶吓得一哆嗦,松口了,“就这一次!” 荷叶见碧云答应了,又在脸上挂了谦卑的态度,“还是碧云姑娘宽厚,有善心。” 碧云被荷叶的样子吓得不轻,捂着胸口皱眉道,“我带你去称粮,这次多给你称些。你若是下次还敢拿那事威胁我,别怪我不客气!” “自是自是。”荷叶咽了口吐沫后又道,“碧云姑娘,您好人做到底,那腊肉能不能……” “不能!”碧云高声喝道,“那蜡肉嬷嬷每天都要查看的!” “碧云娘娘这样聪明,定是能瞒过去的。”荷叶继续讨好,她一心想着拿回去些给灵犀补身子。 “不行不行!”碧云伸手拉了荷叶瘦弱的胳膊,道,“你要粮我给你粮,这屋的东西你别打主意!” “碧云姑娘……”荷叶哀求的看着碧云。 “滚,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若再这样,我就喊了嬷嬷来,大不了把那对耳环交出去,以后饿死你们两个……” 拉扯中荷叶看见门后立着一只平日里用来清冰雪的铁签子,顿时恶向胆边生,趁碧云不注意拿起来**到了碧云的后心上。 冬日里的衣服厚,再加上荷叶没有力气,铁签从碧云的身上滑了下去。 碧云惊出一身凉汗,指着荷叶就想大喊。 荷叶亦是惊出一生冷汗。可她的反应比碧云快,心知这种状况下已经容不得她再多想,再次举起铁签,狠狠的刺向了碧云细嫩的脸侧。 碧云‘妈呀’一声倒地,抬手摸到血的时候彻底慌了,腿吓得直抖已经站不起来。碧云一边向门口爬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嬷嬷,刘嬷嬷,嬷嬷快来救我!” 此时的荷叶已经红了眼,哪还能容碧云跑了。举起铁签子用力全身最大的力气向碧云刺去,一下又一下,鲜血四溅,溅在荷叶青白的脸上,如鬼一般。 碧云最初还能大声嚎叫,慢慢的,软了身子,再也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可荷叶仿佛还不瘾似的,血红着双眼,如着了魔一般,一边扎一边乱语,“让你们害娘娘,让你们欺负娘娘,让你们嚣张,让你们克扣我们口粮……” 窗外传来刘嬷嬷一声大喊,“碧云你这小蹄子,你喊个甚!” 荷叶猛的被惊醒过来,手一松铁签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第一百六十章 冷宫走水 熟睡中的灵犀突然打了个机灵,醒了。窗外天色已经擦黑了,屋子里光线暗得厉害。 灵犀抱着肩膀坐起来,发现屋子里的空气冰凉,直冻鼻尖。低头看放在地上的火盆,里面已经没有一点火星。 灵犀坐起身来,对着外面高声唤荷叶。 没有人回答。 灵犀坐起身来,穿上厚重的衣服来到了外殿之中,可外殿中根本没有荷叶的身影。 灵犀推门出去,见小厨房的门是关着的,烟筒上没有烟,荷叶不在里面做饭。 灵犀疑惑,自己不过睡了一会,怎么起来人就不见了呢? 回屋见平日里放口粮的袋子不见了,灵犀心中明白了,荷叶是去刘嬷嬷那里要口粮了。 知道了荷叶的去处,灵犀的心踏实了。披上了棉披风去了小厨房,先是把地龙燃了起来,后又在锅里烧了一口开水。 院子里传来‘呯’的一声,灵犀大喊荷叶的名字,可还是无人应答。 灵犀推门去看,茫茫的雪色之中哪有人影?只有被狂风从房顶上吹落下来的雪,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把地龙的火压好后,灵犀回了寝殿,坐在床上,双手抱膝等荷叶回来。 灵犀一直等到夜色全黑,才听殿门发出了‘吱哟’一声。 灵犀起身叫道,“荷叶,是你回来了吗?” “娘娘,是奴婢。”荷叶的声音传来,“天气黑您不要出来,等奴婢进去。” 灵犀不疑有他,坐回到床榻上问,“荷叶,今日去取粮怎么那么久?定是那刘嬷嬷又难为你了吧。” 荷叶嗯了一声,然后是打水洗脸的声音。 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荷叶从外拿着一只插了红蜡的烛台走了进来。 灵犀诧异,“你哪来的红烛?哪来的烛台?” 荷叶把烛台放到灵犀身边的小几上后,走到灵犀的床前对着灵犀跪了下来,眼泪从眼角流下,“娘娘,奴婢不能再侍候您了。” 灵犀心中咯噔一下,焦急的问,“荷叶你在说什么呢?发生什么事了?” 荷叶举起袖子把眼泪擦了,看着灵犀轻语道,“娘娘,奴婢慢慢与您说,您听了不要害怕。” 灵犀把右手放在胸口上,深呼吸一口后很郑重的对荷叶点头,“我不害怕,你说吧。” 荷叶抽噎一声,把前去刘嬷嬷那里取粮,在刘嬷嬷屋外听到的话如数对灵犀都说了,然后又说到了她尾随着碧云进了东厢房,如何发生了争执,又是如何把碧云杀了…… “……当时奴婢怕急了,刘嬷嬷就一直在外面喊。”荷叶流着眼泪道,“然后奴婢就想,左右奴婢都是杀人了,不如把刘嬷嬷也稍上,算是赚了……于是奴婢就在东厢房里弄出声音,好像碧云在与奴婢打斗一样,然后引了刘嬷嬷到厢房里来帮碧云……” “那刘嬷嬷身强力壮,你……” “娘娘,刘嬷嬷吃了不少的酒,站都站不稳了。”荷叶闭眼哽咽道,“奴婢站在门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灵犀说是不怕,可听荷叶尽数讲完,脸色已是苍白。 荷叶眼泪又流下来,睁眼看向灵犀,冷静的道,“冷宫虽然是个偏僻的地,可那刘嬷嬷毕竟是一宫的掌事。等有人发现了她们的尸体定是要查,奴婢自知是活不成了,就是舍不得娘娘。” 荷叶又擦了下眼角的泪,眼泪却又流了下来,“明天奴婢就把白婆婆和飞朵接到同心殿里来与娘娘同住,白婆婆面冷心暖,定能照顾好娘娘的。奴婢怕娘娘日后没吃食,便分了几次把东厢房里的吃食都背了回来,都埋到咱们院子里水井旁边的深雪中。奴婢还在西厢房中找到了精米,白面,也一并背了回来,藏在了西偏殿的杂草中。奴婢见那院子里有不少的墨炭,等会奴婢去都背回来,也藏到院子里,娘娘省着些用,定能挺到开春皇上来接娘娘出冷宫……” 荷叶哭哭啼啼,边哭边说,把她走后灵犀要怎样活着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灵犀最开始听了荷叶说她杀了刘嬷嬷和碧云,心中的确是震撼。可当她又听荷叶一宗宗一件件的为自己考虑时,已经是红了眼眶。 灵犀下床,跪坐在荷叶的面前,擦了荷叶的眼泪,自己的眼泪却落了下来,,“你这一下午就藏那些东西来着?” 荷叶抽噎着点头。 灵犀捧起荷叶已经找不到一块好皮肤的双手,眼泪滚滚而落,“荷叶,你怎么这么傻啊?” 荷叶摇头,抽噎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此时她心中除了后怕外,就是后悔。荷叶不后悔杀了刘嬷嬷和碧云,她是后悔自己做事太过冲动。她走了,谁来照顾灵犀呢? 灵犀擦了自己的眼泪,拉荷叶起来道,“别哭了,我问你,你做这些事时可有人看到了?” 荷叶摇头,抽噎着道,“没有,今日风大雪大,再说冷宫里也没什么人。” 灵犀拉着荷叶坐到床榻上,把头靠在荷叶的肩膀上,闭眼沉思。 良久后,灵犀直起身子对还在抽噎的荷叶道,“别哭了,咱们再去办一件事,这事就算过去了。” 荷叶抬头怀疑的看着灵犀,她可是杀了两个人,这事还能怎么过去? 灵犀握着荷叶红肿的双手,轻语道,“这雪大风大的,刘嬷嬷贪杯打翻了烛台,也挺可惜的……” 荷叶猛的抬起头,双眼中闪出光亮,“娘娘,奴婢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太紧张了。”灵犀拿帕子擦掉荷叶鬓角上沾染了的血迹,柔声道,“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让他们派人去查吧,我求之不得!” 永安帝七年十二月初七夜,冷宫走水,掌事嬷嬷所居的院落烧了一夜半天,连那三丈高的宫墙都烧红了,硬生生映红了雪夜下的半边天空。 永安帝七年十二月初八下午,大火被熄灭,整个院落只剩下了破落的残骸。 冷宫走水,上报到柔妃那里后直接被柔妃压了下来。她才刚刚执掌六宫就发生了走水的事,传到永安帝的耳朵里难免要说她办事不周。 除了命掖挺宫尽快安排管事嬷嬷外,柔妃不许有人再提及此事。 掖庭宫中,含烟跪在掌管宫女去留的掌事太监任公公的脚下,磕头道,“任公公,您让我去冷宫当差吧。去冷宫当差多少有几钱银子拿,再这么待下去,我出宫后就没法儿活了。” “晚啦!”任公公尖细的嗓子道,“早在你之前就有宫女求了这差事去,你来晚了。” 含烟一愣,忙问道,“冷宫那地方还有人愿意去呢?” 任公公捏着兰花指端起茶盏喝茶,翻了个白眼道,“你问咱家,咱家问谁去?你不也巴巴的也想去吗?” “我不一样啊。”含烟立马在脸上挂了哀怨的眼神,哭道,“我是实在没有差事干,我不去有什么招儿啊?公公,您就成全了我吧,您若成全了我,我日后好好孝敬您。”莺妃传:.. 任公公一口茶水喷了出去,放下茶盏后用掐了兰花指的食指指向含烟,呲着牙,瞪着眼道,“你有病,你还病得不清!” 含烟躲避不及被任公公喷了一身茶水,擦了脸后焦急的道,“公公,您若成全了我,我,我就把这送了您。” 含烟从手腕上脱下一只绿玉镯子塞到了任公公的手里。这只镯子是含烟及笄时灵犀赏得,含烟一直小心翼翼的宝贝着。若不是眼下身上没物件了,她也舍不得拿出来送人。 任公公把那镯子拿到手里看了看,笑道,“东西真是好东西,含烟姑娘,要不咱家给你安排到别处去?近来宜婕妤那里要添人手,你就去当个粗使的宫女如何?” 含烟哀求的对任公公道,“公公,我身边带着个痴呆的巧竹,去不了得宠的娘娘身前当差,您就成全了我,让我去冷宫吧。” “哼,”任公公冷下了脸,把镯子扔回给含烟后道,“不识好歹,多少人儿想挤都挤不进去的好地呢!” 说完起身就走,心中纳闷的嘀咕道,“这冷宫何时成了香饽饽了,这上边特别指派了人不说,这些个小宫女也把脑袋削成了尖的挤着往里进。”一更奉上~~感谢但没有丁童鞋的打赏~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好不了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同理,冷宫一样不可以一日无掌事。 十二月初十,冷宫中的掌事嬷嬷派下来了。是一名叫年约四十,体态均匀,长像较好的崔姓嬷嬷。派的两名宫女年纪也不大,年长些的叫翠珠,年弱些的叫玉华,都长得如花似玉的。 就这么个组合,怎么看怎么像是哪个宫里侍候得宠主子,哪像冷宫里看大门的? 因冬日里没法修葺被烧毁的院落,这崔嬷嬷和两名宫女夜里依旧住掖庭宫内,只有白天时才过场一般到冷宫之中看看,分发些口粮,事情简单的很。 十二月十二,崔嬷嬷带着翠珠与玉华,拿着一本破旧的册子,走遍了冷宫内每一个能住人的院子,清点还存活着的人口。 当走到同心殿时,那崔嬷嬷特意到寝殿内来看灵犀。 灵犀带着身子身上发懒,只闭眼装睡,当不知道崔嬷嬷前来一般。 崔嬷嬷拿着一只结了冰的毛笔在那破旧的小册子上边勾勒着边道,“原永乐宫灵研殿叶氏,活着。” 荷叶听后咬紧了牙关,在心里把这掌事嬷嬷的祖宗十八辈排着顺序的都问候了一遍。 待到三人离去后,灵犀番坐起身来,对荷叶道,“荷叶,你看看这三个人有没有可趁之机。” 灵犀命荷叶放火烧宫,打得就是把人引来冷宫的算盘。可惜那熊熊大火竟然就如没有着过一样,刘嬷嬷和碧云两条人命更是如两只蝼蚁一般,连问都没有人问。 “嗯,”荷叶点头,“反正咱们现在不缺那几个收买人的物件。” 冷宫走水那夜,荷叶与灵犀不仅把可吃的东西都搬回了同心殿,更是把刘嬷嬷那里可御寒的棉被衣物,金银细软,燕窝,红糖,这等等她们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部都般了回来。最后剩下几石的糙粮和几竹篓的墨炭实在搬不动,便放了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荷叶出去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再回来脸上挂了一丝愤怒。坐在床榻上对灵犀道,“娘娘,那日奴婢心中还纳闷这柔妃是从哪里来的,原来就是柔贵嫔。皇上不仅把她的禁足解了,居然还进了她的位份!还命她协理六宫!这还有天理吗?” 灵犀听后心里却没有多大的想法,淡然的对荷叶笑道,“解了禁足也是正常的,那一日在怜星殿中,皇后把所有的黑锅都让我背了,柔贵嫔自然就是无辜的了。皇上错怪了柔妃,当然要进一进她的位份以做补偿。至于协理六宫,柔贵嫔与皇后是一家的姐妹,谁管还不是管呢?难道还有人敢说句不是吗?” “也是。”荷叶点头,拿过一块崭新的棉布做小孩的衣服,边缝边道,“娘娘,奴婢已经试探过了,那个崔嬷嬷是个软硬不吃的,看上去面善,实际上难说话着呢。那个叫翠珠倒是个胆子大的,只要给了好处什么都敢说。刚刚奴婢同您说的这些,就是那翠珠说与奴婢听的。至于那个玉华,东西是收了,可嘴闭得倒是严得很。”荷叶停下手中的针线,若有所思的皱眉毛道,“娘娘,奴婢怎么觉得这次新分来的嬷嬷宫女都不简单呢?” “自是不简单的。”灵犀在温暖的床榻上躺下,口齿含糊的道,“这三个人里面,最少有一个是皇后的人,胜下的那两个也不能轻信。如今皇后视我为死敌,是不会就轻易善罢甘休的。” “娘娘,您说是她们三个说的谁呢?” 荷叶一回头,灵犀已经睡着了。 永安帝七年十二月十二,宫闱局按柔妃的吩咐,把宫中过年所需要的物件都采买了进来。 柔妃命凌霜带人亲自前去查点。 凌霜带了小宫女去宫闱局转了一转回来,藏在藕何色袖子里的皓腕上,多了二只成色上等的暖玉镯子,胸前的衣襟中,还揣着两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凌霜在给柔妃回禀时,福身后柔柔的笑道,“娘娘,奴婢亲自带人查过了。您所列出的那些子东西,货色只比往年好,不比往年差。” 柔妃抬起眼眸看了凌霜一眼,心中了然的冷声道,“莫要以为本宫不知,拿了多少好处还不快交出来,难道还等着本宫命人搜吗?” 凌霜的脸色刷一下子便白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值二百两的银票,跪下后递与柔妃后道,“娘娘,这是宫闱局的掌事乔公公孝敬娘娘的,说是并未动采买的银子。那些货色奴婢真的一一查过了,都是上好的货色。娘娘,奴婢是娘娘的奴才,这事若出了披露奴婢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奴婢不敢对娘娘说半句谎话” 凌霜的这几句话说得诚恳,柔妃心中信了。 什么奴才主子的,多年的主仆情远远比不上现有的眼前利益。凌霜既然能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清楚了,那做事定是不会有差池。 “行了,起来吧。”柔妃挑眉毛道,“你是本宫的贴身宫女,这样动不动就跪的,倒显得本宫为人不和气了。” 凌霜连忙起来,站在一边对柔妃道,“娘娘宽宏。” “别杵在这里了,去各宫传了本宫的口喻,让她们派人到宫闱局领过年的物件吧。”柔妃柔柔的道,“今个都十二了,怎么也要到十六才发利落了。再命奴才们好好装饰一番,也就等着合宫家宴一起守岁了。” 凌霜扯了嘴解称是,福福身后下去了。 永安七年十二月十三一早,凌霜又带着宫女到各宫之中威风了一把。 上次传柔妃的口喻时,凌霜是用鼻孔看人,这次,直接改用下巴看了。 上次,凌霜尚且给嫔位的娘娘们几分尊敬,这次,直接对着欣嫔道,“欣嫔娘娘,您宫里的物件都置办齐了,还劳烦欣嫔娘娘闲暇的时间打发了宫人去领一下。柔妃娘娘说了,十六前要领完,大伙也好过年,可万不能耽搁了时间。” 说完也不等欣嫔说话,虚福了下身子后便带着小宫女走了。 欣嫔气得牙根真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现如今整个后宫都是朱家的天下,哪还有她们这些小宫嫔说话的余地? 于嫔在听盼儿说凌霜来了后直接把衣芝打发了出去,自己躺在殿内装睡。 衣芝脾气好,站在凌霜的面前带着软软的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无论凌霜说什么,衣芝都只说一个是字。 凌霜傲气了一会觉得没意思,甩了帕子走人了。 令嫔一向是个少惹事的,却忍不住在自己的宫殿之中伸手掴了凌霜一巴掌。 凌霜哪受过这样的委屈,仗着自己是柔妃身边的一等在宫女,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出半日整个后宫中便都知晓了。 柔妃得知后气得脸色发青,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一气凌霜不知好歹,居然敢公然不把嫔位娘娘放在眼里。二是气令嫔认不清局势,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凌霜是她宫中的掌事宫女。 在下令罚了凌霜一个月的月例后,柔妃又下令把令嫔禁足七日,原因是令嫔无视先祖爷定下的宫规,在责罚宫女时居然打脸。 令嫔气得在玉芙殿内大发脾气,一连摔了宫人奉上的三只茶盏。 在柔妃把后宫弄得乌烟瘴气的时候,朱皇后正坐在未央宫中悠哉悠哉的吃茶,与紫晚下棋。 紫晚在青石棋盘上落下一颗黑玉棋子,轻声道,“那凌霜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柔妃把于嫔禁足后她更是嚣张。听宫人们说,昨天凌霜在梦竹轩中给了芳美人好大的没脸,芳美人当下便落泪了。” 朱皇后落下一颗白子,淡然笑道,“也是个没用的,堂堂一个从四品美人竟然任那一个贱婢如此羞辱。” “娘娘,您就不管一管?” “本宫能管什么?”朱皇后拿着白子举棋不定,“翅膀硬了,开始妄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也不掂量着她自己有几斤几量重。” 一名宫女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柔妃娘娘前来给您请安,说是随便商讨一下未央宫中过年时的一些事宜。” “说本宫头风发做,正躺在床上喝苦药汁子呢。”朱皇后把手中的棋子落下,“你就对她说,本宫说了,如今六宫之中的事宜皆是她打点的,未央宫中的事就让她看着办吧,不用来与本宫回禀。以后她来都用这个打发了……” 那小宫女福身称是,退下了。 紫晚又落下了颗黑子,道,“听说今年宫闱局采购的过年用的物件,皆要比往年好上几分,柔妃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娘娘在皇上面前难堪。” “她说好便好了?”朱皇后把手中的棋子都扔到了棋盘上,站起身子对紫晚挑眉笑道,“你说她好得了吗?” 紫晚会意的一笑,道,“娘娘说她好不了,那自是好不了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柔妃驾到 永安七年十二月十五,太和宫紫宸殿中,身穿随常服饰的永安帝正坐于书房之中番看奏折。窗外泄进的阳光下,永安帝时而皱眉深思,起身踱步;时而剑眉轻挑,拿起狼毫沾墨在奏折之上郑重一勾,批下几行下字。 冯公公看了燃在一旁的香钟一眼,此时已是未时三刻。把拂尘交于一旁的小太监后,冯公公从小宫女的手里接过一盅清热去火的冰糖莲子羹,对永安帝低语道,“皇上,您批了好一会折子了,想也饿了。这是婉嫔娘娘特意细细熬好了送来的,您停下来吃两口?” 永安帝长呼一口气,把狼毫放回笔架上,对冯公公笑道,“婉嫔是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没告诉朕?” “皇上那会子正和朱侍郎议事。” 朱侍郎,乃朱国丈朱弦胞弟朱弦义的嫡次子朱秉平,亦是柔妃的亲叔父。 永安帝哦了一声,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温帕子净手,抬头道,“这样说来,朱侍郎出去时定是遇到婉嫔了。” 冯公公心中一凛,点头,“朱侍郎出去时,婉嫔娘娘正候在外面。两人只远远的观望了一眼,倒也并未说些什么。” 实则朱侍郎对着婉嫔轻视的冷哼了一声,连礼都并未对婉嫔行。 婉嫔柔弱,被朱侍郎的那么一哼,哼得眼泪噗噗的直往下掉,把手中的食盒交于御前侍候的宫女品茗后,扶着品姻的手离去了。 冯公公虽未多说,永安帝却也有数。命冯公公把那盅甜品放下后,拿着白玉汤匙品了起来。 待把那盅莲子羹喝下一半,永安帝把汤匙放下后一叹道,“再委屈她几日,待到这些子闹心事都过去后,朕好好陪陪她。” 冯公公命小宫女把盅碗撤下,沉吟了会后对永安帝道,“皇上,前几日是的事被柔妃娘娘压下了。” 永安帝一声冷笑,“她倒是个胆子大的,那火都烧红了半边天了,她居然还敢往下压。皇后那里可说些什么了?” 冯公公回道,“皇后娘娘近来头风发作的厉害……” “怕是不仅头风发作的厉害,想来又添了胸闷的症状。”永安帝把刚拿到手中的奏折往桌子上一扔,道,“朕也好久未曾到未央宫中去走一走了,今个儿得闲,便去看看。” 品茗忙上前替永安帝更衣,冯公公则福身下去安排仪仗去了。 永安七年十二月十六,病了半月之久的朱皇后终于大好了。 永安七年十二月十七,众妃嫔前往未央宫中给朱皇后请安。 居于蓬莱宫听雪堂的雪婕妤是最先到的,坐于自己平日里请安时坐的位置上后,拿出一条锦帕捂着嘴忍不住开始咳嗽。 其身穿着浅粉色绣白菊宫装,头挽彩云髻,发髻之上簪了两只珍珠制成的六月雪形状的珠花。耳上戴了对打磨成雪花形状的玉质耳环,每咳嗽一声,那雪花形状的耳环都会颤动一下,如天上的新雪飘落一般。 雪婕妤咳嗽的声音并不大,可在寂静的未央殿中却显得异常的震耳。待到她咳够再抬头时,微白的面上挂了一坨不正常的病态红,而眼下的黑眼圈,更是均了许多的脂粉都没能掩下。 在雪婕妤之后到的,是居于永乐宫邀月殿的颜美人。颜美人身穿了一身艾蓝色绣芍药的宫装,头挽云髻,发髻之上簪了两只金镶玉的云纹福禄簪子。见到雪婕妤在,她扶着宫女的手走到雪婕妤的向前给雪婕妤请安,待雪婕妤命颜美人起身后,颜美人居然也拿锦帕不住的咳嗽,细看之下,其眼下亦是均了厚厚的脂粉。 雪婕妤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拿了帕子捂着樱唇,出声问道,“颜美人近几日也招了风寒吗?” 颜美人坐在离雪婕妤隔了一个空位的位置上,倾着身子,颔首道,“我也不知,只是近几日里,嗓子庠得厉害。总忍不住咳嗽……”说着颜美人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待到平息过来后,才又轻启朱唇,悄声道,“我请太医看了……” 雪婕妤忙举起纤细嫩白的右手一摆,别具深意的看了颜美人一眼后道,“颜妹妹,想来是咱们穿得少了。” 颜美人经雪婕妤一点也便明白了,忙在脸上挂了笑容道,“雪姐姐说得是,想来近日天寒,咱们是穿得少了。” 说话间,未央殿中陆续来了不少前来请安的妃嫔。 相互请安问礼后,未央殿中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不绝于耳,冷眼一看,大都是嫔位以下的。 芹美人坐于颜美人的下位,咳嗽最是厉害,咳嗽的就差把肺咳出来了,却还要强忍着。其身上穿了身宝石蓝绣蝴蝶的新式宫装,头上挽着回螺髻,一条红宝石做成的三角型额饰点缀在额头上。每当她一咳嗽,那细碎的额饰都会一颤,闪出盈盈的光芒。 咳的实在受不住了,芹美人拿起小宫女刚端上的茶盏吃茶,想用那茶把咳意压下去。却不想一口热气吸进胸腔之中,嗓子痒得反倒让茶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喷的自己胸襟上全是茶水。 芹美人脸上一红,眼泪在眼里直打转转,不知是咳嗽的,还是羞愧的。起身和未央殿内的嬷嬷打了声招呼后,扶着自己宫女的手掩面离去了。 殿内发出一两声轻笑声,却让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声遮住了。 庆美人坐于婉嫔的下手,亦是不停的咳嗽。其穿了身天蓝色绣云纹的宫装,头上挽一侧髻,簪了一套粉色翡翠发饰。其耳上亦是戴了一对粉翡翠耳环,与发饰甚是相搭。 粉色翡翠本就难得,能配成一套更是难能可贵。从她这身装扮上就不难看出,近来庆美人甚得永安帝喜爱。 庆美人一边用右手捂着胸咳嗽,一边笑着对婉嫔道,“婉嫔娘娘的身子骨看似柔弱,却也比这后宫中大多数的人要好多了。这次的风寒我们都没能幸勉,婉嫔娘娘却是好好的。” 婉嫔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绣粉樱花的宫装,头上挽了坠马髻,簪了三枝一套的墨绿色玉钗。听了令嫔的问话后,她微微颔首,露出细嫩白皙的半截脖颈,低眸道,“我平日里怕冷,所以命宫人把殿里烧得暖暖的。自己也穿得多……” 未等婉嫔把话说完,庆美人已是一身冷笑,别了头不再去看婉嫔。 婉嫔平日受了这样的白眼,心底一阵难受,眼圈又红了。 立于婉嫔身后的品姻拿了条素白的帕子递给婉嫔了,嗓子眼被一股子闷气堵得死死的,暗怪婉嫔如此的不经事。 婉嫔的一滴眼泪还未落下,欣嫔扶着宫女的手从外走了进来,亦是拿着帕子捂了唇咳嗽,皱头皱得紧紧的。 其身上穿了桔黄色的宫装,头挽云髻,只簪了两只浅绿色的新式珠花,未簪发钗也未簪步摇,几步走到于嫔下手的位置上,忙去端了茶盏去喝。 于嫔今日穿了身浅紫色的宫装,挽了不出挑的矮髻,头上除了珠花外,只斜簪了一枝翠玉步摇。于嫔见欣嫔坐下便想吃茶,连忙拦了下来道,“且缓一缓再喝,免得失仪。” 欣嫔也不是笨的,把茶盏放下后目露感激的对于嫔一点头,捂着唇别过脸去又咳嗽了起来。 于嫔看着满殿不停咳嗽的妃嫔,自己也捂着唇轻咳了几声。其实她没有一点不适,只不过别人都咳,她若不咳倒显得不合群似的。 朌儿见状忙用手去抚于嫔的后背,低语道,“娘娘,回去奴婢便吩咐宫人煮只雪梨给您镇咳。” 于嫔点头,水目流离间见娴贵嫔从外走进来了,坐于两旁的妃嫔都站起身,给娴贵嫔屈膝福礼,待娴贵嫔走过去,自己又起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等娴贵嫔走到附近时,于嫔故意提高了声音,咳嗽着道,“本宫还是小事,只是五皇子咳的那样厉害,让本宫甚是心疼,一会子定要打发了宫人叫太医来瞧瞧才是。” 娴贵嫔如没有听到于嫔的话一般,扶着妙月的手走到于嫔上手的位置,稳稳的坐了下来。 娴贵嫔的位份比于嫔高,于嫔自是站起身来给娴贵嫔给安。娴贵嫔脸上挂着柔笑,让于嫔起身坐下了。 待到附近的几位妃嫔都给娴贵嫔请完安后,于嫔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倾着身子对着娴贵嫔柔柔的道,“娴贵嫔娘娘倒是福气大,不似嫔妾们,只咳个不停,肺都咳痛了。” 娴贵嫔抬起手,拿着锦帕捂了染了胭脂的朱唇,干咳了两声,眼里透露着笑意道,“其实本宫也染了风寒,不过是殿里养着三皇子,不敢染得重罢了。倒是于嫔,定要照顾好自己个儿的身子,万不能让五皇子也受了这样的罪。” 于嫔就是干咳了两声,然后话里有话的笑道,“嫔妾可没有娴贵嫔娘娘那样大的本事,能知道这风寒染了几分才是合适的。只可惜嫔妾是没当过娘的,平白让五皇子与嫔妾受了这般的苦。” 看着娴贵嫔慢慢变僵的脸,于嫔心中终于暗爽了。 娴贵嫔刚想拿话顶回去,便听在不住的咳嗽声中殿外传来一声太监的喊唱,“柔妃娘娘驾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咳疾之症 殿外的一声喊唱,瞬间便让殿内变得寂静。那些不可抑制的咳嗽,仿佛也不再那么难忍。 须臾,柔妃从未央殿外,扶着凌霜的手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 其身上穿着紫红色绣梦竹花宫装,头挽凌云髻,除在左侧簪了那只显眼的从二品妃位等级簪子外,还簪了一套华丽非凡的珠翠发饰,其中在右髻上簪的那只蓝宝石做坠子的五流苏步摇异常的打眼。 元宝耳上垂着的是一对东珠做成的耳环,随着柔妃的走动,与那五流苏的步摇一起左右摇曳,遥相呼应。 柔妃身边的凌霜,穿得亦是出彩。被罚一个月的月例丝毫不耽误凌霜在其发髻上簪了金玉珠花,耳上垂了珍珠耳环,腕上戴了翡翠镯子。这身打扮,要比匆匆而来的欣嫔还要贵气几分。 若不是凌霜身上穿着的是宫女服饰,只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哪宫新进封的得宠主子呢。 柔妃扶着凌霜的手,从殿门处缓缓向里走来,所经之处,两旁的妃嫔皆起身行礼问安,没柔妃的示意,不敢私自起来。 柔妃如没有看到众位福着礼的妃嫔一般,仰着头,稳稳的走到右手第一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瑛妃与仁妃携手而来,就走在柔妃的身后。两人身上的打扮也是尊贵,不过比起柔妃来,却是略逊一筹,只能说是与贵嫔位份的相比没有失了身份罢了。 瑛妃美目轻抬,见柔妃坐在往日里自己坐的位置上也未生气。毕竟以柔妃如今的权势,的确是坐得起右手第一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仁妃脸上亦是带着爽朗的笑,与瑛妃手拉着手,走到柔妃的面前轻轻的福下身去,行礼问安。 柔妃连身都没起,只轻抬了眼眸,淡淡的道,“嗯,起身吧。” 那态度,就如她是高两人一个品级的贵妃一般,完全没有把瑛妃和柔妃放到眼里。 瑛妃抬眸看了柔妃一眼,柔笑道,“谢柔妃娘娘。” 仁妃亦是随着瑛妃喊了一句,“谢柔妃娘娘。” 瑛妃,仁妃与柔妃是同极妃嫔,按理说是不用向柔妃行全礼,亦是不用尊柔妃一声娘娘的。可如今柔妃得势,两人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在面上表露出来。 就如柔妃在殿外时让太监高唱的那声‘柔妃娘娘驾到’一样,谁也不愿意去深究。 向来都只有高等宫嫔到低等宫嫔的宫里时,才会让太监喊某某娘娘驾到,以示其地位尊贵。可在未央宫中,朱皇后的面前,柔妃算是哪门子的娘娘? 不过这话谁也不会不要命的去多提。朱皇后与柔妃同一个娘家,二十几年都相互扶持着走过来了,如今柔妃又代替朱皇后打理着后宫的一切事宜,谁会如此的不看事? 瑛妃与仁妃起身后,携手坐到了左手边上第二第三的位置上。 柔妃这样不按顺序坐的后果便是,殿内的妃嫔自觉按位份高低又重新排了位置。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柔妃坐于右手第一的位置,右手第二位第三位空着。左手第一位空着,瑛妃坐于左手第二的位置,仁妃坐于左右第三的位置。再往下排,才是贵嫔,嫔,婕妤等人。 柔妃环顾四周,见自己无形的被孤立了,挑了眉毛问瑛妃与仁妃,“你们这是给本宫难堪吗?” 瑛妃莞尔一笑,起身后对柔妃福礼道,“臣妾不敢。臣妾是念着柔妃娘娘协理六宫辛劳,所以将左手第一的位置空出来,以示对柔妃娘娘的尊敬。” 仁妃亦是笑道,“两位姐姐中臣妾的年纪最小,当然要事事尊着两位姐姐,不敢僭越。” 瑛妃说得话让柔妃心中甚是舒服,可仁妃最后那‘僭越’二字,却让柔妃如吞了一只死苍蝇一般,嗓子眼里嘟得厉害。 未央殿内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虽然都在很努力的抑制了,可却还是不自觉的咳出声。 须臾,未央宫中的大太监高唱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妃嫔纷纷起身,站成了两排,待身穿凤袍,头挽凤冠的朱皇后在凤座上坐稳后,齐齐福身,“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皇后脸色有些微白,咳嗽了一声后对众人扬手道,“起身,赐座。” 众妃嫔坐下后,紫晚招呼着小宫女把桌几上的茶盏收起,换了新茶。 朱皇后接了紫晚奉上的茶盏,刚想饮下一口便又是一声咳嗽。朱皇后的一声咳嗽就如引子一样,众妃嫔都被勾得嗓子眼发紧,不可抑制的咳出了声。 待朱皇后把咳嗽止住,抬起苍白的脸,忍不住皱眉问在坐的妃嫔,“本宫咳疾发作,所以咳嗽不止,怎么众位妹妹也是咳个不停?” 柔妃拿帕子试了唇角,笑道,“皇后娘娘既是身子不舒服,那便多休息几日。妹妹曾经是个没用的,倒也能有些担当了。如今年下的事都备齐了,也少了许多操心的杂事。” 朱皇后宽慰的笑道,“柔妃妹妹如此能干,本宫心中自是欣喜……” 于嫔又轻咳了几声,不过这次不是装的,而是真咳。不仅是于嫔,娴贵嫔也是止不住嗓子处的干痒,拿帕子捂着嘴闷咳了几声。 朱皇后转身看娴贵嫔和于嫔,问道,“娴贵嫔近来的身子也不适吗?于嫔也是?” 娴贵嫔微微颔首,道,“臣妾近来身子还好,就是这两日总忍不住咳嗽。” 于嫔接道,“臣妾也是,想来是这几日风大,受了风寒吧。” 朱皇后抬头,对众妃嫔问道,“你们也是这样吗?” 欣嫔咳着接话道,“皇后娘娘,近来这天气真冷。咱们大人尚且还能忍忍,就是苦了小孩子。四公主从昨日夜里便开始咳,嗓子都咳哑了……” “可不是,昨夜里五公主也是止不住的咳,本宫正想着一会子请太医去给她看看呢。”朱皇后又咳嗽了两声。 “娘娘,公主年幼,万不能耽搁了。”瑛妃出声道,“不能就去请了太医来给五公主查看……” “瑛妃姐姐说得有礼。”仁妃对朱皇后笑道,“皇后娘娘,左右是请一次太医,不如让太医多劳累些,给众位姐姐妹妹们都诊治下。若是一样的起因,倒是也好开药调养了……” “紫晚。”朱皇后回头看忍着声音闷咳的紫晚,道,“你吩咐人去请魏太医和齐太医过来,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总这么咳也不是个事儿。” 紫晚福身称是,转身出去了。 柔妃把玩着左腕上戴着的一只赤金的福字纹牡丹花镯子,悠悠的笑道,“到底是没有劳累过的,一点子狂风就把你们吹倒了一大半。本宫天天东六宫西六宫的来回跑,也没见受一点风。” 众妃嫔不知如何接柔妃的话,只能拿了帕子,捂着嘴做咳嗽状。 朱皇后吃了一盏茶后,柔柔的看向柔妃,笑道,“到底本宫身子是不行的,让妹妹劳累了。” “也没什么,帮皇后娘娘分扰,是臣妾应该做的。”柔妃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继续道,“皇后娘娘身子弱,以后只管安心养病就是,这些子劳心劳力的糙事,都由臣妾来做。” “柔妃妹妹做事本宫自是放心,只不过这年下杂事烦多,还是要问上一两问才能心安。”朱皇后低头笑道,“本宫到底不是个会享福的……” 柔妃却已是在脸上挂上了不耐,语气略有生硬的道,“那皇后娘娘便问吧,臣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皇后点头,笑道,“往年宫里年下用的东西,本宫皆是拨了现银给各宫的主位,再由各宫的主位自行拟定,交于宫闱局去置办的。听闻今年柔妃是统一置办的?” “的确是这样。”柔妃笑着点头回道,“年下宫中所用之物虽多,可总起来不过是那几大类。臣妾就想着,分与各宫去自行置办倒不如吩咐了宫闱局一起采买回来。因量大,在价钱上也定是好商讨些。臣妾算计过了,宫中年下的开支每年都有三十万两白银之多,这还不算是宫人的月例,各宫主子打赏,赏赐宫外臣子命妇的。若是能拢到一起筹划,能节约下不少的钱两……” “哦?”朱皇后来了兴致,挑眉问道,“那,今年省下了多少?”二更奉上,下午发第三更~ 第一百六十四章 香味蜡烛 柔妃笑得灿烂,得意的对朱皇后伸出了两根纤细嫩白的手指。 “两千两?” 柔妃收回手指,捂唇笑道,“是两万两白银,准确的说是两万三千两白银。” 朱皇后面上一惊,问道,“居然省下这么多?” 在坐的妃嫔也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们居于深宫之中不缺食住,相比自己那微薄的奉银来说,这已然是不小的数额了。 “那是。臣妾吩咐了宫闱局,采买时定要货比三家,即要把价钱压下来,又要保证了货物的质量……” 紫晚从殿外回来,忍着咳嗽道,“娘娘,魏太医和齐太医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朱皇后点头,对柔妃摆手道,“咱们一会再说,先让太医进来给她们诊治一下。” 柔妃微微点头,端起茶盏不说话了。 “魏太医一直照料着五公主的身子,便直接请魏太医去偏殿吧。”朱皇后对紫晚道,“让齐太医进来。” 紫晚福身出去,把齐太医请了进来。 齐太医进来后先给朱皇后请了安,然后才给朱皇后把脉。 须臾,齐太医把搭在朱皇后皓腕上的手放下后道,“皇后娘娘,您的咳疾是从何时开始发作的?” 朱皇后把历手缩回到自己朱红色的凤袍袖摆里,微皱着眉头道,“本宫上几日头疾发作,吃了不少的苦药汁子,不过前日已经大好了。这咳疾,是昨个儿晚上才发作的。本宫记得当时正在看书,突然就想咳嗽,鼻子里也酸得很。” 说完,朱皇后举起衣袖捂住唇,把头别向一边又轻咳了几声。 紫晚在一边忍着咳嗽道,“齐太医,可是殿内地龙烧得太干的缘故?” 齐太医没有回话,起身后又来到了正咳嗽着的娴贵嫔身边,行礼后问道,“娴贵嫔娘娘,还请让微臣为您诊脉。” 娴贵嫔伸出左手入于桌几上,妙月忙在上搭了一条薄丝帕。 娴贵嫔余光轻描了眼朱皇后,柔柔的道,“本宫与皇后娘的症状差不多,也是昨个儿晚上开始咳嗽的,鼻根上酸酸的……” 齐太医点头,给娴贵嫔又给于嫔诊脉,然后又是欣嫔,雪婕妤,庆美人…… 待诊到庆美人时,魏太医从外殿之中由小宫女领进来了。 朱皇后问魏太医五公主病因为何,魏太医略沉吟了会道,“皇后娘娘,还是等微臣与齐太医给众位娘娘们查看完,再与娘娘仔细说上一说。” 朱皇后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却依旧准许了。 半个时辰的时间左右,齐太医与魏太医把未央殿中咳嗽着的妃嫔都诊断了一遍。 众位妃嫔之中,除了雪婕妤与祺宝林是十三日的夜里开始咳嗽的外,其余大多是从十四日的晚上开始。症状也相同,都是嗓子发干发痒,鼻根发酸,有几位还带着微微的头痛,身子无力。 齐太医举起衣袖擦了额头上挂着细细的汗珠,看了同样脸色不好魏太医一眼后,跪到了朱皇后的脚下。 齐太医今年已经年过五十,从永和帝起算是在后宫之中侍候了两朝的宫嫔。他能在众多太医中得朱皇后重用,可见其心机,手腕都不是浅的。 魏太医见齐太医跪下,自己亦是跪了下去,不同的是比齐太医跪的微远了些。 魏太医年约四十,是在永安二年进入太医院的。因儿科拿手被朱皇后派去照顾五公主的身体,平日里任劳任怨,对后宫之中的宫闱之事即不闻也不问。 朱皇后坐直身子,轻咳道,“齐太医与魏太医站着回话即可。” 齐太医磕下头去,魏太医也跟着磕下头去。 齐太医抬头后拱手回道,“皇后娘娘,依微臣的查看,众位娘娘与小公主的病症,起因不在天寒。” “不在天寒?”朱皇后挑眉,双眸之中露出疑惑,“那是因何?” 齐太医道,“还请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想想,昨日咳嗽前可用过什么东西,或是去过什么地方。这样也许能查出些什么端倪。” “本宫的头疾刚好,未曾去过什么地方。若说用过什么东西,也都是平日里所用之物,这不会有什么差错吧。”朱皇后道。 其他妃嫔也是频频点头附和,居于深宫之中,这样冷的天气她们又能去哪儿? 颜美人捂着胸口咳嗽了一阵,双眸里含着莹莹的泪珠,看着朱皇后道,“皇后娘娘,若说这用了什么新物件,臣妾就昨个儿夜里只换了新的红烛。可这红烛都是从宫闱局新领回来的,平日里也都用着,这个不会有什么披露吧?” “当然不会有。”柔妃冷笑一声,道,“今年年底采办的红烛,可是比往年价格高出许多的香烛。难道宫闱局不有同你们说吗,这香烛燃后会散发出茉莉,百合,芍药等不同的香味。本宫私心想着,先燃上这一个冬天看看效果怎样,若是好的话,没准宫里能省下一大笔买香料薰屋子的银两。左右这蜡烛是日日都要用到的……” “柔妃娘娘说的有理。”仁妃轻笑道,“我听宫女也是这样回禀的,只是想着还未到二十五,便也没用。” 瑛妃亦是点头,对仁妃笑道,“这样说来,我回去也应该点上两枝试试这香烛的味道才是。若真能代替了平日里燃的香料,那不失为一宗美事。柔妃娘娘找到了节省的法子,立了大功呢。” 欣嫔咳嗽得厉害,出声道,“嫔妾的宫里倒是燃了几枝,也是昨个儿晚上贪新鲜就命宫人换上了。不过倒没闻到什么特殊的香味,还是嫔妾殿里燃着的花露香。” “你燃着那么重的香料,当然闻不到了。”柔妃一甩帕子,白了欣嫔一眼道,“你把你殿里的香料停了,再闻就闻到了。本宫宫里从前个儿起便燃了那香烛,是茉莉花味儿的,闻着就和夏日里走到茉莉花园中一样……” 于嫔咳嗽着道,“柔妃娘娘这样说,嫔妾的好奇心真真儿是被勾出来了。等这几天的咳疾好了,定换上那香烛燃上。” 齐太医却突然出声问道,“皇后娘娘殿中可也燃了那香烛?” 朱皇后看向紫晚,紫晚回道,“娘娘,昨日里是燃得香烛,小公主殿中燃得也是香烛。” 朱皇后又看向众位妃嫔,出声问道,“你们,这两日可是也燃得香烛?” “皇后,你什么意思?”柔妃当在脸上挂了怒色,虽然隐忍着没有发脾气,可语气里已经相当冷漠,没了一点对朱皇后的尊敬之意。 “放肆!”朱皇后突然立眉对柔妃喝道,“本宫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柔妃心中的怒气本来高高的,被朱皇后这一吓不由得心里一哆嗦。不明白刚刚还笑得如夏日暖阳一样的朱皇后,怎么突然之间就凛冽成了冬日里的寒风,看向她的目光亦是彻骨生寒。 柔妃宽大袖摆中的右手紧握,染了蔻兰的指甲扣得掌心直疼。她想反抗回去,可她却发现自己胆虚得厉害。 咽下一口吐沫后,柔妃选择了禁声,心底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慌乱。 朱皇后的一声怒喝,如一计惊雷劈到了在坐妃嫔的心中。聪明的人马上就反映过来了,今日又有好戏看了。 柔嫔禁声后,几位咳嗽得厉害的妃嫔纷纷起身,证明自己的殿里的确是燃了香烛。 听罢后,朱皇后低头对跪在地上的齐太医问,“齐太医,众人咳嗽不止,可和这香烛有关?” 齐太医低着头道,“皇后娘娘,还请把那香烛拿来让微臣查看一番。” 紫晚忙走进内殿,须臾后拿出一只烛台,烛台上的香烛已经燃了一半。 齐太医把烛台接过后,把那只燃了一半的香烛掰开揉碎,放在鼻子下细细的嗅了下。 齐太医突然紧起鼻子,不可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喷嚏。慌忙掏出一条帕子擦了鼻涕眼泪后,又冲紫晚要了一只香烛和一只火折子。 大殿之上,齐太医把那只香烛点燃,细细的观看那香烛的火光。 须臾,齐太医指着香烛燃着的的灯芯对朱皇后道,“皇后娘娘,您看这香烛的火芯,要比平日里燃得偏蓝。” “你胡说!”柔妃终于忍不住了,对着齐太医怒喝道,“哪只蜡烛燃起来不是偏蓝的?怎么偏偏到你这里就出问题了?” 齐太医把香烛吹灭,对柔妃磕下头去,“柔妃娘娘息怒。微臣不敢乱讲,只是这香烛的火芯燃起来真比平日里燃的偏深,不信娘娘可以对比一下。” 紫晚又去寻了一只平日里燃着的普通红烛,与那只香烛一起燃了起来。 烛火下,香烛火芯在发出比普通红烛耀眼的蓝光时,还从烛火上升起微不可见的一缕轻烟。 烟是香的,可周在香烛周围的人却都捂唇轻咳了起来,鼻根发酸,连眼睛都是发涩的。 柔妃脸色已是苍白,她看着那发出蓝光的香烛,眼露惊恐的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本宫殿里燃着的就是香烛,本宫……” 朱皇后拍桌怒喝,“大胆柔妃,你还不跪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柔妃禁足 柔妃被朱皇后一喝,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余下的时间里,柔妃眼睁睁看着朱皇后又命人把宫闱局里负责这次采购的掌事乔公公叫到了未央殿中,上演了一出好戏。 乔公公穿着一身紫红色太监服,长得尖嘴猴腮,一双老鼠眼上长了一对八字眉。被带到未央殿后连问都没用问,直接就跪到对朱皇后的面前,哭着说出了柔妃是怎么威胁他到一间商行中以高价买次货,再从中抽取回扣的。 柔妃大怒,气得上前便想揍乔公公,却被未央殿中的宫女拉开了。 乔公公躲着柔妃不敢正视柔妃如刀子般的眼神,用袖子挡着脸对朱皇后哭喊道,“皇后娘娘,奴才一句慌也不敢撒。您若不信您就问问柔妃身边的凌霜姑娘。那抽成回来的银两,凌霜拿了不少,并命奴才直接在宫外给她采买了一对成色上好的暖玉镯子,说是过年了要戴个新鲜。” 凌霜就跪在柔妃的身边,听了乔公公的话后哑口无言。 柔妃见状一巴掌掴在凌霜的脸上,红着眼睛狠声道,“你拿他的好处了?你拿了一对暖玉镯子?” 凌霜脸被打得红肿,对着柔妃把额头都磕出血来了,呜呜的哭道,“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 朱皇后听柔妃主仆哭得头痛,转身对紫晚道,“叫人把柔妃送回宫去,这事要细细的查!” 永安七年十二月十七,事情查清楚了。 柔妃命乔公公去采买的那家商行,是柔妃自己掏银子在宫外开的。那采买的二十七万两银子,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用到了货物上,其余全落到了柔妃自己的荷包里。 而众妃嫔一闻就咳嗽的高价香烛,根本就是以次充好的烂货。 在大顺朝的蜡烛分为三种,一种是由白蜡虫所分泌的汁液制成。二种,则是用牛的脂肪提炼制成。三种,用蜂蜜制成,燃着后气味甚至甜腻。 这三种蜡烛中,蜜蜡成本最高,即使是皇宫之中,也不便于推广。白蜡干净,燃烧后无特殊气味,可其产量却极有限,再加上宫中忌讳,所以甚少使用白蜡。 剩下的,便是用牛脂肪所制成的蜡了。这种蜡的原料来源简单,成本相对较低。而且还能在后其制成中添加颜料,制成喜庆的红蜡,所以得以在皇宫之中推广。 宫中所用的红蜡,是上好的牛油所制,作法也极其讲究。要让其在燃烧的过程中,即明亮又没有难闻的气味。 而柔妃命人采买进来的所谓香烛,实则是减少了原料牛油,降低了成品的劣质蜡烛。为了能保证这种劣质蜡烛能如平日里用得一样耐燃,商家便按比例在里面添加了粗粗提炼过的硫磺。 到这一步,这种劣质蜡烛已然作成,面对的市场是宫外的小户人家。 可这次为了能把这种劣质的蜡烛以次充好卖入皇宫,那商家特意在蜡烛里加入了劣质的香粉,以便蜡烛燃烧时能散发出香气,从而掩盖住硫磺燃烧时发出的那股子刺鼻的气味。 可惜,那劣质的香料能蒙混过众位妃嫔的鼻子,却蒙混不过众位妃嫔娇柔的体质。 永安七年十二月十八,永安帝下旨收回柔妃协理六宫之权,禁足一月,罚俸半年。 凌霜胆大包天,无视宫规,收取贿赂,拖进爆室乱棍打死。 永安帝的圣旨下达后,朱皇后的心情说不出的好。 她难道放在了手中之事,在未央殿中一边逗弄着五公主玩一边同五公主说些童言童语。 五公主今年已经四岁半,什么话都会说了。如玉雕琢的小脸上一脸天真,笑得时候脸上会有两个小酒窝,煞是好看。可就是这样一个晶莹剔透的孩子,在看向朱皇后这个亲娘娘却没有太多的亲腻。 朱皇后把手里的小荷包递于五公主后,不由得一叹道,“五公主哪里都好,就是不如五皇子那样爱与人亲近。” 紫晚端过一盘芙蓉糕递到朱皇后面前,待朱皇后拿了一块去喂五公主,才出声道,“如今五公主已经四岁半,到了学礼仪的年纪了。五皇子还小,自是不能比的。” “不知不说,”朱皇后把五公主咬了一口就不再吃了的芙蓉糕放回盘子里,道,“叶氏生养了个好孩子。” “母后,”五公主如星辰似的双眼亮晶晶的,看向朱皇后奶生奶气的道,“您说的是五皇弟吗?” 朱皇后微微点头,轻掐了五公主的细嫩水滑的脸蛋一下,笑道,“对啊,就是上几日与你同住的五皇弟。” 因五皇子抱到未央宫中匆忙,朱皇后便让五皇子与五公主同住了几日。本想把西偏殿收拾好了就让五皇子搬进去,却不想半路出了岔子,五皇子又回到了于嫔那里。 “儿臣喜欢五皇弟。”五公主声音轻脆的道,“母后,五皇弟为什么不在宫中与儿臣玩了?” 朱皇后听了五公主的话后诧异,疑惑的问道,“皇儿为何喜欢五皇弟呢?” “五皇弟送儿臣步摇,步摇。”五公主抬头,嬾白小脸上笑出了两个小酒窝。 五公主的奶娘上前,对朱皇后福身后道,“五皇子在未央宫那几日虽然日夜啼哭,可却与五公主相处的甚是融洽。每当五公主得闲与五皇子说话时五皇子都会止了哭声与五公主说会话儿,还赠了五公主一只碎玉步摇……” 朱皇后微微点头,奶娘下去了。 五公主小孩子心性,只一提也便过去了。朱皇后见五公主玩的开心,便扶着紫晚的手回了未央宫的内殿。 待坐在矮炕上喝了一盏茶后,朱皇后靠在身后的炕枕上闭目养神,问紫晚道,“宫外的事可做利落了?” 紫晚轻声回道,“是,恭大人已经连夜把制做那种蜡烛的作坊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人也处理干净了。官府方面已经打点好了,只说是走水了。” 朱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嘴角挑起一丝笑容,“这次恭仁明的事做得还算干净。” “恭大人说万不敢再失手了。”紫晚低头。 “史占鹤还没有消息吗?”朱皇后睁眼看向紫晚。 “恭大人说他正在全力去追,只要抓到……”紫晚右手做成手刀状,利落的往下一斩。 朱皇后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皇后娘娘,离午膳还有一会子,您要是累就休息一会吧。”紫晚低语道。 朱皇后抬起右手轻轻摆了摆,挑眉道,“应该有,五个多月了吧。” 紫晚先是一愣,随后马上反应了过来,掐了手指算道,“是有五个多月了。” “那种清苦的地儿,她倒是待得劳靠!” 紫晚双眸一转,笑道,“冷宫失水烧死了掌事嬷嬷和宫女,奴婢已经和掖庭宫打过招呼,安排了人进去。只要皇后娘娘一句话,她便待得不劳靠了……” 朱皇后挑眉,冷笑,“本宫当然不想她劳靠了,她若劳靠了,本宫就不劳靠了。” 紫晚了然的笑道,“奴婢知晓了。” “去把宫闱局的新掌事叫来,”朱皇后用右手扶了扶凤钗,在炕枕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道,“这年下的事还有许多没有做呢,过了午后再传大皇子进宫来,本宫有事与他相商……” 朱皇后嘴角含笑,心中甚是得意。这立太子的事,最后说了算的是永安帝。朱家再看得起二皇子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欢喜一场? 自冷宫之中换了常事嬷嬷,灵犀与荷叶的日子越发的好过了。 且不说灵犀与荷叶在殿内深雪下埋得那些东西,光崔嬷嬷命翠珠先后送来的,就足够两人日常所需了。 此时荷叶才知道,原来冷宫之中每人的份例,除了那是在刘嬷嬷殿外听来的半斤糙米,二两青菜,三两细盐外,居然还有每人每月的二斤细白面,半斤豆油。 荷叶领到那一斤豆油时别提多高兴了,雀跃的差点蹦了起来。 “娘娘,”荷叶坐在矮炕上边绣婴孩小鞋的鞋面,边兴高采烈的对灵犀道,“你说咱们这算不算因祸得福?走了个贪财的刘嬷嬷,来了个大方的崔嬷嬷。而且打探外面的消息也比从前容易多了,不似以前,把东西巴巴的都送了出去,也没见有个准信。” 灵犀窝在矮炕的里面,身上盖着一床半新的棉被,脸上红润了很多。此时她正拿着那枝玉面小鼓发呆,听了荷叶的话后一笑,“这崔嬷嬷也未必就是个不贪财的,只不过是刚分来冷宫,处处谨慎小心罢了。等过两年你再看她,未必就比刘嬷嬷强。” 荷叶点头,脸上笑盈盈的,“也对,反正现在咱们是好过多了。” 灵犀看着荷叶有肉了些的侧脸轻笑,暗道,人是世界上最不知足的动物,也是世界上最知足的动物。 想她位居嫔位时,何曾把这一斤豆油,几斤细面放在眼中了。眼下,这些东西却被她们宝贝成什么一样。 “不过咱们不能吃。”灵犀伸手帮荷叶往耳后掖了掖滑落的发丝,淡笑道,“咱们只吃埋在雪里的。” 荷叶点头,雪里的东西肯定没毒,而崔嬷嬷派下来的,却不一定。 灵犀蜷缩到被子里,摸着自己已经隆起来的肚子,看着殿顶梁柱上挂的尘土发愣。如今朱家姐妹在后宫之内一家独大,她要怎样才能翻身? 第一百六十六章 岁末封王 永安七年十二月二十二,翠珠奉崔嬷嬷之命给灵犀,荷叶两人送来了过年所需。杂七杂八,居然也有一口袋之多,其中居然还有冻得梆梆硬的二斤冻猪肉。 翠珠笑得开心,小嘴一张便对荷叶说了一堆,“本来是没有猪肉的,可我见库房里有,便砍了点给你们。我自来后没少拿你们的物件,加起来比我这些年所挣的月例加起来还多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全当让你们过个好年吧。你们要是有啥要让我帮忙的就说,千万别客气。” 荷叶自是感谢,把那一口袋的东西托进桌子底下后,问道,“那我便不跟你客气,你与我说一说,现在宫里是怎么个境况?” “还能是怎么个情况?”翠珠笑得没心没肺的,“各宫的主子们都准备着过年呢,可热闹了。掖庭宫里都挂上了红灯笼,按往年的旧例要从二十五一直挂到出正月呢。” “别的呢?”荷叶倒了一碗温开水递给翠珠,“皇后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翠珠接过碗把热水慢慢的喝进去,笑道,“皇后娘娘上段时间病了,所以后宫的事都是由柔妃娘娘打理。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皇上下旨把柔妃娘娘禁足了,这后宫中的事就又归皇后娘娘打理了。” 荷叶长长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五皇子呢?可有五皇子的消息?” “五皇子自回到于嫔娘娘那里就再没消息了,想来是好着呢。”翠珠把热水一点点的喝没,笑道,“我还有事,去别处了。” 说完转身走了。 灵犀就坐在内殿中,翠珠所说的话她都一一听到了耳朵里,在听闻五皇子没消息时,心里有些堵得难受。 荷叶自是知道灵犀的心情的,便走进内殿对灵犀道,“娘娘,今个儿天气好,不如奴婢扶了您去白婆婆那里诊诊脉?” 灵犀轻轻点头,沉吟会道,“把那猪肉切下一块,顺便送到琉璃轩里去。” 对翠珠送来的食物,灵犀做不到百分之百的信任。所以无论是什么,都会舍出一小部分拿去琉璃轩给敏婕妤。若是敏婕妤吃了没事,那就把剩下的部分埋起来,留给荷叶吃。因为食物里没有能毒死人的东西,并不有麝香之害的落胎之物。 而灵犀的主要食物,还是那一夜从刘娘娘的小院里运出来的东西。虽然没有新鲜的食材,可却是绝对安全的。 永安七年二十月二十三,敏婕妤死于琉璃轩内,七窍流血。 灵犀和荷叶对翠珠的话,再也不敢轻信一句。翠果送来的东西,亦是不再随便乱动。 同一日,永安帝封皇长子李凌云为宁王,定于永安八年正月十五行册封大典。 宁,意喻江山之宁,朝廷之宁,大顺之宁。 朱皇后在听闻之后,怒急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紫晚不敢因为这事惊动众人,只能在朱皇后的胸上又搓又揉,好不容易算是把朱皇后给弄醒了。 朱皇后醒来后满目的苍凉,牙根咬得咯吱做响。永安帝明明暗示她不会立二皇子李凌风为太子,所以朱皇后才会觉得自己的前途还有一丝光明,还有与柔妃抗衡的资本。 可如今太子之位未定,大皇子的王位却封了下来。若永安帝想立大皇子为太子,何必多此一举的封他为宁王呢? 朱皇后接过紫晚递的茶水,把温热的茶汁都倒入口中后,捂着胸口喘息着对紫晚道,“你去,去把大皇子给本宫传进宫来。” 此晚福身,道,“奴婢这就去给宁王传话。” 册封大典虽未举行,可大皇子已经是不可争议的宁王了。 朱皇后听了紫晚的称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她争了一辈子,逗了一辈子,最后却全成了空。 半个时辰后,紫晚回来对朱皇后福身后小心翼翼的回道,“皇后娘娘,宁王说他此时脱不开身,今个儿怕是来不了……” 回应紫晚的,是一只被砸在地上的白玉茶盏。 永安七年十二月二十四,宁王于大皇子府中应付前来祝贺的同僚,无闲暇时间入宫。 永安七年十二月二十五,宁王于大皇子府中款待二皇子李凌风,无闲暇时间入宫。 永安七年十二月二十六,宁王庶六女二岁生辰,宁王无闲暇时间入宫。 ………… 永安七年十二月二十七,宁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未央宫中。 此时的宁王眉眼之间再无昔日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皇室之子特有的贵气与儒雅之风。 见朱皇后板着脸坐于凤座之上等着自己,宁王从容上前,对着朱皇后行跪拜之礼,“皇儿给母后请安。” 朱皇后一连几日招宁王宁王都不入宫,此时心里已经是气愤至极,也未让宁王起身,只冷冰冰的说,“如今本宫哪敢受宁王一拜,这不是硬生生这煞本宫了吗?” 对于这种如刀子一样的话,宁王早已民习惯,自行起身后一脸歉意的道,“母后,不是皇儿不想进炽,实在是这两日的烦事太多,皇儿有些招架不住了……” “一小小的庶女生辰,值得让你推诿了母后的传召?”朱皇后坚起柳叶弯眉,眼里透露出一股子不屈不挠的劲儿。 宁王回头,对立于殿内的宫女们使了个眼色,紫晚马上机灵的带着宫人们下去了。 等人走近后,宁王淡然的对朱皇后道,“母后,您的心乱了。” “本宫的心能不乱吗?”朱皇后捂着自己的胸口,皱眉道,“你知道母后是多希望你能被立为太子吗?可眼下你却被封为王……二皇子李凌风却没有封号,你这让母后心中怎能不急?” “母后,这封王,未尝不是件好事啊。”宁王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拿起紫晚事先放于那里的茶盏吃了起来。 “好事?”朱皇后焦急的道,“如今你父皇膝下只有四位皇子,三皇子痴呆,五皇子年幼,余下的便是你和二皇子。你还说这是好事?” 宁王吃了口茶,突然笑道,“母后,您可还记得先帝在世时候的事?父皇当了二十几年的太子,先帝亦是培养了父皇二十几年。可为什么到最后了,先帝却会中意于睿王?” “先帝在位时,曾经不止一次亏睿王机敏,学士渊博,有指点江山之势……” “父皇就没有吗?”宁王回问道,“如果父皇没有帝王之能,先帝会费尽心力的培养了二十年吗?” 朱皇后皱眉,她虽整日居于后宫之中懂的是驾驭后妃这道,可对朝堂上的事也不是不知。只不过如雾里看花一样,只能看清一部分,若说全弄明白了,却是力不从心了。 “当年父皇登基时,先帝可算是正值壮年啊。”宁王别有深意的道,“若不是出了那档子事,皇儿认为现在应该是永和三十年才对。” “你的意思……”朱皇后慢慢的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先帝之所以喜欢睿王,根本原因并不是睿王有多聪明机敏,而是……” 宁王点点头,笑道,“所以皇儿封不封王,对皇儿以后并没有多大的影响。相反,皇儿反倒觉得越早封王越好,最起码可以少了别人的窥探,亦是不用担心受怕了……” “那……”朱皇后的脸色微白,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甘,“把皇位拱手让于他人,你甘心吗?” 宁王挑眉,温和的笑道,“母后,父皇还年轻,这事不能急。” “你……”朱皇后被宁王这样万事不急的样子噎得胸口难受,看着宁王俊朗的侧脸半天说不出话来。-#~&heats;笔?阁?++ 此时的宁王哪里还是小时在太子府中受尽委屈的嫡庶子,这分明是一头深藏不露的恶狼。 宁王坐在那里,安静的把一盏茶吃完。沉吟了会后,抬头对朱皇后道,“母后,儿子想与你说几句贴心窝子的话。” 朱皇后深呼出一口气,道,“你说吧。” “皇儿自打懂事起就跟在母后的身边,早就把母后当成了自己的生身母亲。”宁王边说边看着朱皇后的脸色,见朱皇后并无不快后道,“眼下朝廷内外的局势母后自是应该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我,还是二皇子,都不可能被父皇看中……” 朱皇后点头,证明自己把宁王的话都听进去了。 宁王继续道,“在这种情况下,母后在做前任何的事情之前都要考虑清楚,万不能因一时的大意而前功尽弃。” 见朱皇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犹豫,宁王继续道,“若真有那一日,皇儿定会用心辅佐……”二更奉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殿外有人 永安帝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午后,灵犀与荷叶谨慎小心的用完一餐后,便坐在矮炕上沉默不语。 自蕊云往冷宫里送过剧毒的食物后,这是朱皇后第二次做这样明目张胆之事。 荷叶脸色苍白,身子一个劲儿的发抖,却咬了唇安慰灵犀道,“娘娘,您不要怕。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奴婢再做一次恶人。” 灵犀心中亦是害怕,握住荷叶红肿的双手道,“你杀了一个贪财的刘嬷嬷,换来的是心计颇深的崔嬷嬷。你若杀了这个给咱们送毒物的翠珠,再来的人恐怕也是咱们应付不了的。” “难道就让她们那样明目张胆的来害您?”荷叶牙齿咬得咯咯做响,狠声道,“那翠珠,看起来好说话的很,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心肠如此歹毒之人……” 灵犀惨白脸上的细眉一挑,眼睛无神的道,“若是我,在一个失宠被打入冷宫的罪妃与权倾后宫的皇后娘娘之间选,我也会选择皇后。” “娘娘,咱们就不让她们得逞!”荷叶道,“以后她们送来的吃食咱们都细细的验过了再食用,只要您腹中的龙嗣诞下……” 荷叶在心中已然知道给永安帝送信是无望了。 “嗯。”灵犀右手抚上小腹,无意思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说是不吃,却是想来容易做起来难。她们现在的日常所需皆来自崔嬷嬷等人之手,在这种情况下,她们要怎么去防? 就算是她们能防得了这些人在食物上做手脚,可她腹中的龙嗣月份越来越大,朱皇后还愿意和她们玩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娘娘,您不要忧心。”荷叶扶灵犀躺下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您只管安心养胎,余下的事只管奴婢去做。” 灵犀微微点头,闭了上眼睛。 东偏殿外,玉华边走边大声叫道,“荷叶,荷叶。” 灵犀眼睛猛然睁开,翻身坐了起来。 荷叶也被殿外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知这玉华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前来。 “娘娘,您别怕。”荷叶重新扶灵犀躺下,把被子盖严后道,“我出去看看。” 灵犀脸上淡然,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一丝不安在心中闪过,这玉华,不会是来杀灭口的吧? 在这冷宫之中,若玉华真把她们害了,怕是等到白骨化净也没有人知道。 荷叶开门出去,站在殿门口对前来的玉华道,“玉华姑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玉华脸上无笑,只对荷叶道,“昨个儿本应该是我当差来给你们送东西,可不巧却发了高热,于是便让翠珠代我来了。我今日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你过年的东西可送全了,若是不全我回头找崔嬷嬷给你们补上。” 荷叶笑得灿烂,对玉华道,“昨个儿翠珠姑娘送来了好些的东西,想来是送全了。” “即是送全了,那我便走了。”玉华说完后转身离去了。 回到内殿后,荷叶把玉华说的话一一都对灵犀说了,灵犀冷笑,“多新鲜,这冷宫里居然还有售后服务了。这哪是来看东西送没送全,这根本就是来看咱们死没死呢。” 荷叶心中自是知道这个道理,窝了身子躺在灵犀的身边,心中全是愁意。 永安七年十二月二十四,翠珠再次来到同心殿,递与了荷叶一双红烛,笑呵呵的道,“这是过年分下来的份例,我用不到这么多,就给你们送来一对。大过年的,你们也点了喜庆喜庆。” 荷叶看着翠珠心中又气又狠,却依旧在脸上带了笑把那一对红烛接了过来,“劳烦翠珠姑娘了。” 翠珠走后,灵犀看着那对红烛直接惨白了脸。 在灵犀还为宫女的时候,后宫之中就出过在蜡烛里面下毒的事。直到那苦主早已一尸两命,香消玉损,当时协理六宫的董贵妃才待查出毒物是被放在了平日里所燃的蜡烛里。 荷叶听灵犀说完后,直接把那对红烛扔出了老远,再也不敢去碰。 永安帝七年十二月二十五,玉华来到冷宫同心殿,头上僭越的戴了一枝翠玉步摇。 荷叶看到那只步摇时心都哆嗦了,只恨不得马上到玉华的头上把那步摇给抢下来。 可荷叶知道她不能,只能听玉华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东西,任玉华离去了。 荷叶回到内殿时,灵犀坐在矮炕上,正趴在窗户的缝隙处看玉华远去的背影发呆。 荷叶连忙安慰,“娘娘,那只步摇奴婢也看到了,与五皇子有的那只翠玉步摇是很像,可这个却不是翠玉,而是下等绿玉的。成色不好,站近了看可以看到玉里面有杂质。” 灵犀重新在炕上躺下,脸色苍白,却声音平静的对荷叶道,“自不会是五皇子的,翠珠不是说了五皇子在于嫔那里吗?五皇子年幼不会把东西赏给外人,于嫔更没有理由拿五皇子所喜之物赏宫人。” 可翠珠的话能信吗?灵犀心中苦楚,捂着小腹揪心不已。 “娘娘说的是,那玉华来不过是因为翠珠昨日送来了一对红烛,她来看看咱们是不是还活着罢了。”荷叶用红肿的双手帮灵犀揉冰冷僵硬的双腿,道,“奴婢见玉华走时脸色有些不好,想来她在冷宫之中事做不好,皇后也定是饶不了她。” “荷叶,你说皇后会不会狗急跳墙?”灵犀闭眼,淡然的问。 荷叶帮灵犀按腿的手一顿,脸刷得一下更白了。 灵犀翻过身子把脸对着另一边,心中乱得无以得加。 荷叶不知如何安慰,便下地去了院子里,从雪里拿出一块腊肉给灵犀熬了一碗腊肉粥当晚饭,而荷叶自己,吃得则是近期翠珠送来的,验过没有剧毒的东西。 是夜子时,东偏殿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灵犀本就睡得不实,听到声音后猛得坐了起来,心卡在嗓子眼处狂跳不止。 荷叶同灵犀睡在一个被窝之中,没了被子后被冻得激灵一下就醒了。睁开眼睛见灵犀坐在那里,手搭在灵犀冰凉的手臂上刚想出声,便被灵犀在黑暗中用冰凉的右手捂住了鼻子。 灵犀右手往下一移,在荷叶未出声前捂住荷叶的嘴后,在荷叶的耳边悄声道,“别说话,听。” 荷叶点点头,把灵犀冰凉的手从自己的嘴上拿下,侧耳细听…… 黑夜中,荷叶除了能听到灵犀‘呯呯’的心中之外,便是穿外呼啸吹过的寒风声。风声中,可以隐约听到回廊顶上的荒草抽打到破旧木头上的声音。 风的呼啸杂夹着抽打声,就如一个可怜的女人正在受着酷刑,忍痛哭泣一般,听起来确实骇人。荷叶暗下决心,天明了一定爬到那旧回廊上把那几根杂草拔下来,省着一到起风的夜里就这样的吓人。 这样静静的听了好一会子,荷叶慢慢把吊着的心放下来。她小心的把棉被拽起裹在灵犀和自己的身上,刚起出声安慰灵犀殿外无事,便听殿外的雪地上传来了一声‘咯吱’声。 荷叶身子不可抑制的一哆嗦,脑子里嗡得一下如被大锤砸过一般,身子一下子就变得冰凉了。 灵犀亦是吓得一颤,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身子开始哆嗦了起来。 待荷叶发木的脑子稍微反映过来一点后,她伸手把灵犀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在黑暗中努力瞪大了眼睛去看殿内的东西,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咯吱’‘咯吱’ 雪地里的脚步声一声声响起,离东偏殿越来越近…… 灵犀咽下一口吐沫,小腹处传一阵抽搐,不疼,却直往下坠。 灵犀在黑暗中皱紧了眉头,冰凉的右手抚在了小腹上,心底越加的害怕,不仅是怕殿外雪地里的那个人,更是怕自己腹中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荷叶感觉到了灵犀的紧张,双手把灵犀抱得更紧,可她不仅没稳住灵犀发抖的身子,自己反而跟着抖了起来。 须臾,‘咯吱’声没有了。 灵犀和荷叶同时把惊恐的目光看向了寝殿的殿门。 她们知道,脚步声没有了并不是那人走了。而是那人从雪地上走到了殿前把雪扫净了的石子地上。 灵犀银牙紧咬,咬得牙龈隐隐作痛,放在小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荷叶松开灵犀,哆嗦着把手伸出去,从床边的被褥下面摸出一把剪刀紧紧的抱在了怀里。这剪刀是她睡前做针线活时顺手放在下面的,没想到此时成了她们唯一能用来防身的武器。 荷叶双手握紧剪刀对着殿门的方向,用身子把灵犀挡在身后…… ‘梆~’的一声轻响从殿门处传来。 灵犀和荷叶本就绷紧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眼泪从荷叶满是惧意的双眸中滑出,冰冰的,凉凉的。 灵犀胸口几个急促的起伏,小腹处坠得更厉害了。灵犀心知今夜逃不过去了,朱皇后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了。 灵犀伸出左手握住荷叶的肩膀,颤抖着声音,悄声对荷叶道,“荷叶,要是有下辈子,咱们不做主仆了,咱们做姐妹,换我来照顾你。” 荷叶眼里的泪流得更厉害了,握着剪刀的手不停的颤抖。她哽咽着对灵犀道,“娘娘,不会有事的。您别乱想,您……” 荷叶心里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既紧张又悲伤的情绪,抽噎了两下后突然间放声大哭了起来。 荷叶的哭声中,殿外又传来‘咣’的一声……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是虚惊 冷宫之中寒风呼啸而过,穿过空置的殿宇,如鬼鸣一般。同心殿内,荷叶刚发出的大哭就被殿外那‘咣’的一声吓得禁了声。 荷叶脑子里嗡嗡直响,一身的冷汗,看着黑暗中殿门的地方,就如看着洪水猛兽一般。 灵犀用右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小腹,几个深呼吸后,对还在颤抖着的荷叶道,“荷叶,掌灯。” “娘娘……”荷叶一声哽咽。 “左右躲不过去,倒不如死得明明白白。”灵犀皱着眉头,小腹此时除了坠,已经感觉到了微微的疼意。 腹中这个孩子,是对朱皇后最大的威胁,朱皇后怎么可能会任她把他生下来? 灵犀在心底苦笑,她不得不承认白婆婆所说过的话,想保护腹中这个孩子,真是太难太难了。 荷叶一向听灵犀的话,见灵犀的态度坚决,便放下手中的剪刀,摸索着从床边拿出火折子,把烛台点亮。 刺眼的火光过后,寝殿内简陋的布置慢慢显露出来,灵犀与荷叶在适应了光线后,看清了彼此脸上的惊慌与无助。 灵犀深呼一口气闭上双眼,等再次睁开时,眼底已经没了慌乱。她拿过帕子给荷叶擦了脸,轻声安慰道,“别哭,忍一忍就过去了。” 荷叶哭得更厉害了,由低声缀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荷叶的哭声中,灵犀摸过衣物穿戴整齐,然后把被子围在身上,坐在床榻上安心的等外面的人进来。 灵犀突然发现,她心中不怕了。左右不过是一死而已,她又不是没死过。 荷叶止住了哭声后也把自己穿戴整齐,然后坐在了灵犀的前面,瞪着红肿的眼睛,看着殿门的方向瑟瑟发抖。 可殿外却没有声音了,自‘咣’的那声后,又恢复了沉寂,只余下呼啸着的风声。 灵犀不相信朱皇后派来害自己的人会没用到被荷叶的一声大哭吓跑,于是她抱着荷叶,静静的等。 主仆两人从窗外一片漆黑,一直等到烛台上的红烛流干了眼泪,最后火苗几闪,熄灭了。 此时窗外已经微白了,殿内有了自然的光线。灵犀本来就发木的脑子有了一丝恍惚,荷叶偶尔发出的一声抽噎,在光线昏暗的寝殿内异常的响亮。 太阳从东方升起,照耀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冷宫,几只小鸟从冷宫废弃的花园中飞出,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东偏殿内气氛沉闷,直到荷叶无意识的一抖,才意识到,天亮了…… 荷叶回头轻推了下脸色苍白,双眸无神的灵犀,声音干涩的道,“娘娘,天亮了。” 灵犀一激灵,把伏在膝上的头抬了起来。看着窗外的一片雪白,灵犀对荷叶道,“走,咱们出去看看。” 荷叶点头,自己先下地活动了下手脚,才扶着灵犀站了起来。 灵犀刚往起一站,便觉得小腹处又是往下一坠,有种发木的疼痛感。 荷叶见灵犀的脸色由苍白变得惨白,目露焦急的道,“娘娘,怎么了?” 灵犀微抖着双手,捧着往下坠的肚子,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抬头对荷叶道,“我没事,荷叶,咱们先出去看看。” 荷叶拿过厚重的披风搭在灵犀瘦弱的肩膀上,扶着灵犀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推开那扇让人心底发寒的殿门,荷叶与灵犀没有在殿外看到让她们担惊受怕了一夜的‘人’,只看到了被初阳照得耀眼的一片雪白。 灵犀和荷叶皆是松了一口气,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荷叶回头对灵犀露出笑颜,道,“娘娘,看来昨夜里是虚惊一场。您再去睡一会,奴婢去给您熬粥。” 灵犀却摇头,把披风系紧后,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后,对荷叶道,“咱们去白婆婆那里。” 荷叶把目光往灵犀的肚子上一扫,心中一紧。随即抿了干裂的嘴唇点头,关上殿门后扶着灵犀往同心殿外走去。 当两人走到水井处的雪地上时,灵犀停住了脚步。 灵犀看着雪地上那不属于荷叶的几只大脚印,后背升起了一股凉气,“荷叶,昨夜不是虚惊,是真有人来过了……” 荷叶本恢复了一丝红润的脸又变得苍白,“娘娘,这可怎么办啊?” “凉拌!”灵犀挺直了脊梁,扶着荷叶的手道,“既然皇后不敢对我这样明目张胆的下手,那她一定是有她的顾虑。不管她所顾虑的是什么,其结果对咱们都是好的,咱们小心谨慎着些就是了。” 荷叶点头称是,扶稳了灵犀往品秀阁的方向走。 清晨的空气凛冽,吸进胸腔里,胸腔都被冻得发木。灵犀难得的没有向以往一样行路匆匆,而是扶着荷叶的手谨慎慢行。 灵犀怕,她怕自己走得急了,肚子里那一直往下坠着的孩子就没了。 当荷叶扶着灵犀的手走到品秀阁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 白婆婆拄着拐杖,正在品秀阁院子里的雪堆中挖什么。灵犀轻握了下荷叶的手,荷叶马上松开灵犀的手,心领神会的上前去帮忙。 一会的功夫后,荷叶帮白婆婆从雪堆里拽出来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的是秋日里凉下的干菜。 白婆婆让荷叶把那些干菜送到品秀阁里,佝偻着身子,抬头看灵犀,目光里透出凌厉,“你又来做什么?” 灵犀小步挪到白婆婆的身前,把手腕递给白婆婆后,哀求道,“帮帮我。” 白婆婆并不稳健的身形一顿,抬眼上下打量灵犀几眼后,道,“进来吧。” 永安七年十二月二十六,禁足于合欢殿中的柔妃病重。 永安七年十二月二十七,得知柔妃病重的二皇子跪于永安帝面前代母请罪,恳求永安帝准他入宫探母。 永安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二皇子良久不语,直到香钟上的小银坠子落下来发出一声脆响,才对跪在地上的二皇子道,“柔妃虽有过,可她毕竟是你的母妃。她病在深宫之中你去探望是人之常情,父皇又怎会不准呢?” 永安帝虽说是准了,可跪在地上的二皇子却因永安帝那片刻的迟疑而惊出了一声的冷汗。 当日午后,二皇子李凌风在宫人的带领下迈入合欢殿。 二皇子到时,柔妃正坐在内殿之中的矮炕上吃茶。其上身穿深粉色绣樱花小袄,下身系紫红色绣碎梨花罗裙。头挽侧髻,戴了一套东珠制成的首饰与步摇。 这只东珠步摇虽然只有三流苏,可比起那只蓝宝石五流苏的步摇,却是丝毫不逊色的。 二皇子站在柔妃的面前,见其妆容整齐,面色红润,哪里有重病之态?若说真有病,那只能从其微皱着的眉头上观出,柔妃此次得的是心病。 待把身边宫人尽数秉退后,二皇子的双眸中闪现出了一丝怒气。 二皇子把手往身后一背,站在一面汉白玉的屏风面前把心里的火气一股脑儿的都发泄了出来,“母妃,您若是病了,那便宣了太医前来好好医治,何苦费力传信于我?您这样让我跟您胡闹,父皇又要如何看我?” “母妃是心中焦急,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柔妃看着二皇子,柔声道,“母妃现在正在禁足之中,若想大大方方的见你定不可能。也只能是母妃病了,你父皇才会同意你进来看母妃。” 二皇子咬牙,坐于矮炕旁的雕花圆凳上一脸不耐的道,“上几日儿子只当皇后做事不稳,一遍又一遍的传了宁王去未央宫去见他。如今一看,母妃要比皇后做事更加不稳。” “够了!”柔妃把茶盏狠狠的撂手边在红木雕花桌几上,怒脸道,“母妃若不是为你劳心,用得着这样不安吗?你若是觉得母妃所想所做所行皆是错的,那你便出宫去,再也不要进来看我了。” 柔妃这次吃了朱皇后的大亏,心中正气着呢。二皇子的话就和火上浇油一般,直接把柔妃的火气从心底引了上来。 二皇子怕把柔妃气到,忙上前去抚柔妃的后背,放柔了语气对柔妃道,“母妃别气,儿子错了还不成吗?您今日招儿子进宫,是为父皇封大皇子为宁王之事吗?” 柔妃深呼出一口气,叹道,“自是因为这事,如今你父皇膝下成年的皇子,也就你和宁王。如今宁王的身份已定,你不就成了太子的不二人选了吗?” “这不是件好事吗?”二皇子见柔妃不气了,重新坐回到圆凳上,挑眉道,“母妃一直希望我能被立为储君,如今这样不是正好吗?” “好事倒是件好事……”柔妃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可母妃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想那皇后与大皇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们怎么会轻易就把太子之位放弃了?母妃总觉得这期间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柔妃回过头去看二皇子,语重心长的道,“风儿,你做事定要当心,不要任性。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去找你国丈商议。” 二皇子疑惑,“母妃,儿子不明白,国丈会站在咱们这边吗?” “有什么不会的?”柔妃重新坐下,端起茶盏道,“当年朱家送母妃入太子府,为的就是诞下一位流有朱家血脉的皇子。若你不是……”柔妃一顿,把不能生育几个字咽了下去,继续道,“只怕你早就被立为储君了。如今你府上的侍妾们先后有孕,国丈自会站在咱们这一边。母妃私心想着,若不是因为这事,国丈又怎么会到皇上那里提出来为母妃平反?这大皇子的宁王之位又怎么会封的这样痛快?” “可儿子问过国丈,他说父皇为您平反并不是他的意思……”二皇子插嘴道。 “不管是不是,对你来说都是百利而无害的。”柔妃吃了一口茶,润了下喉咙后耐心的道,“若是国丈对皇上提的意见,那说明整个朱家都站在了你的身后。若是皇上自己的意思,那就是说皇上本来就属意于你,不过是碍于你先前的传言不好里你为储。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拉拢了国丈,让他成为你的后盾……” 二皇子一点头,了然一笑道,“儿子明白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除夕之夜 永安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整个大顺皇宫内一片喜庆。宫女皆换上了喜庆的深粉色崭新宫衣,忙碌的穿梭于各个宫殿之中,为过年做最后的准备。 冷宫内,灵犀捂着小腹,安静的蜷缩在寝殿的床榻之上,脸色微白,一言不发。 荷叶站在灵犀的床榻旁,使劲儿绞着自己的裂了口子的双手,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转。 二十六那日白婆婆为灵犀诊脉时她就在一边,白婆婆所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灵犀的身子虚弱不堪,勉强能把腹中的龙嗣保住已是不易,如今又要一次一次受这样的惊吓。 “娘娘……”荷叶忍住一声哽咽,压着嗓子道,“奴婢去给您煮些燕窝吃吧。” 灵犀闭上双眸,平淡的嗯了一声。 荷叶擦掉眼中泛出的眼花,转身出了寝殿。 翠珠从外进来,看到出门的荷叶大声笑道,“眼瞅着明天就是年了,怕你们那块猪肉吃完了,我又给你们送些子过来……” 翠珠脸上的笑,落在荷叶的眼里是那么刺眼。荷叶回身把殿门关上,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恨意,看着翠珠恶狠狠的咒骂道,“你们这些个遭天杀的,如今还来干什么,滚出去!” 翠珠被荷叶骂得一愣,随即在脸上挂了怒气,回骂道,“真是不知好赖,亏我一大早颠颠的跑来给你们送东西,真真儿是好心喂到了狼肚子里!呸,要不说这打入冷宫的能有几只好鸟,都这种境地了还把自己当高高在上主子呢。真是白瞎了我这一片对你们好的真心。活该你们在这里冻死,饿死一辈子出不……” 荷叶哪里还听得下翠珠不饶人的咒骂,心中狠劲儿一犯,冲上去便和翠珠扭打了起来。 翠珠被荷叶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栽倒在了雪地之中。可翠珠到底是身子好的,一翻身就把荷叶从身上掀了下去,扬起右手扇了荷叶两个嘴巴。 荷叶自进冷宫后就瘦得厉害,再加上一夜没睡早上没吃东西,身子上的力气早就用没了。翠珠的两个嘴巴一打下去,荷叶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嗡嗡发响,想挣扎起身身上却使不出一点劲儿。 “呸!”翠珠站起身把身上的雪拍打了下去,拎起早前放在院子里的一只竹篮对荷叶骂道,“亏我家娘娘让看顾着你们,真是不知好赖的!” 说完又对躺在雪地之中起不来的荷叶狠踢了两脚,转身愤愤的离去了。 荷叶躺在雪地之中,浑身上下都凉透了。雪从她的衣领落在脖领中,竭尽全力的去吸取她身上的热气,可她却没有力气抬手把雪扫出去…… 灵犀早在翠珠与荷叶打架时就站在殿门口了,可顾着腹中的孩子,她不能上前去帮忙。 待翠珠走远后,灵犀捂着小腹从殿内走出来。跪在雪地里用尽最大的力气把荷叶从雪地里拉出来,又把荷叶身上的浮雪拍净。 待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完,灵犀的鬓角上已经挂上了丝丝冷汗。 灵犀坐在地上,把荷叶的头放在自己的双膝上,用手轻拍荷叶冰冷的两颊,颤抖着声音道,“荷叶,荷叶……” 荷叶的一张小脸比雪还白,嘴唇上毫无血色,眼是微睁着的,睫毛和鬓角上挂着零星的雪花。 灵犀用手抚去荷叶鬓角上的雪花,眼泪大滴的落下来,“荷叶,在怜星殿中我若不为你求请,你就不用和我进冷宫来受这样的苦了。就算是死了,也比现在强……” 看着荷叶这样,灵犀心如刀绞。自进冷宫后,荷叶便抗起了她的半边天,用尽心思的去照顾她。此时,除了荷叶,灵犀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谁。 听见灵犀的声音,荷叶嗓子处发出‘咕噜’一声,飘远的意识回到了大脑中。见自己趟在灵犀的怀里,而灵犀又在大滴大滴的落泪,荷叶立马就慌了。 她想翻身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荷叶伸出冻得发青的手搭上灵犀的,声音哽咽的道,“娘娘,您别哭,奴婢没事。” 灵犀把荷叶的头抱在怀里,眼泪滚滚而落,“荷叶你知道吗?我刚进宫那年,去先帝梅嫔的宫中巧遇倾城公主身边的宫女依雪为了几斤墨炭与如意殿里的宫女们打架。那年我才九岁,我抱着依雪就如现在这样坐在雪地里,看着那些欺负人的宫女心中暗自发恨,我为什么不是主子,哪管我是从五品的宝林,也不会任她们随意的欺凌了去。”眼泪从灵犀的脸上滑下,落在荷叶的发髻上,“可你看,荷叶,现在我为皇上诞下了五皇子,位尊嫔位,却还是要让人算计,任人欺凌……荷叶,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护不住自己的孩子,护不住自己的婢女,我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住,荷叶,我是不是很没用?” 荷叶爬在灵犀的怀里,用手环住灵犀因怀孕胖了一圈的腰身,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荷叶,你说,为什么她要这么恨我呢?”灵犀看着白茫茫的天地,柳眉轻颦,声音凄哀的道,“我来到这个世界,谁也不认识,我只认识她。自小我们一起长大,后来我入宫,她也入宫。我为了让她能在宫中站有一席之地,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一再推迟出宫的时间。可她为什么要把我献给皇上?” “那也就罢了,我有了她,有了五皇子,知足了。可她为什么要害我?”灵犀双眸无神,喃喃的道,“我真心真意待她,好为什么要害我?” “娘娘……”荷叶听不懂灵犀最后的话,抬手去擦灵犀脸上的泪水,抽噎着道,“娘娘,您说过,忍一忍就过去了。只要咱们还活着,就有希望。” “活?”灵犀摩挲荷叶冰凉的小脸,哭泣着的脸上展现了一抹苦笑,“皇后她会让我活吗?就算她让我活,这冷宫我又要如何走出去?” 荷叶咬牙,硬撑着身子从灵犀的怀里坐起来。擦了眼泪后,她扶着灵犀的手臂劝道,“娘娘,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不能就这么放弃。娘娘,想想五皇子,五皇子还在外面等您出去。您是五皇子的亲娘,除了您外谁会对五皇子真心实意的好?娘娘,为了五皇子,有再大的困难您也要撑下去……” “是啊。”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站起来,擦干眼泪,眼露坚定的道,“对,哭没有用。为了五皇子,我不能倒下。你也不能倒下……” 永安七年十二月二十九,除夕,太和殿中举行合宫家宴。 永安帝与朱皇后一左一右坐于主位之上,与内宫妃嫔,宁王,二皇子等人一同举杯同庆,把酒言欢。 太和殿的中央,十六名身着淡粉色薄纱的采女,脸上带着欢快的笑,手中舞着长长的水袖,正踩着鼓点翩翩起舞。 她们皆是永安六年时选进宫的,在御花园的终选中不能入得永安帝的眼,若再想获得圣宠,就只能在年节宫宴上好好表现,以求能得到永安帝的青睐。 一曲舞毕,十六名采女无人能入得永安帝龙目,就连她们精心编排了三月有余的舞蹈,亦是没能得到永安帝的一句赞扬。 不过是,在富丽堂皇的太和殿中充当了一会活色声香的背景而已。 十六名采女退下后,一上身着荷粉色薄纱半袖短襦,下身着葱绿色石榴裙,肩披长约二丈七彩披帛,脸带面纱的身姿奥的少女,手抱琵琶从殿外盈盈走入。 其头上挽着望仙髻,在发髻簪了用金银丝线细细缠绕了的珠花,珠花的芯,是银色的细小铃铛,随着那少女的走动而发出轻脆的响声。 这少女一走到殿内,立马就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永安帝挑了剑眉,一脸兴趣的看那少女接下来会带来什么样精彩的表演。 那少女并未上前给永安帝请安,而是在殿中站定,把精致小巧的朱红色琵琶举过头顶,背到身后,做了一个反弹琵琶的姿势。 少女轻眯如水的双眸,右手手腕一动,轻脆的琵琶声倾泻而出。 居于高处的乐师立马将这美的琵琶弹奏接了过去,殿中的少女开始舞着琵琶翩翩起舞。 舞至深处,那少女举着琵琶,步履轻柔的在太和殿中一连转了三十几个圈,那二丈长的七彩披帛随着她的转动飘起,在她的四周形成了如彩虹一样的云雾。 永安帝看直了双眼,放下手中琉璃盏,击掌喝道,“好!”|.. 随着永安帝的叫好,殿内的妃嫔皆鼓起了掌。 朱皇后亦是轻摇螓首,击掌赞叹道,“皇上,此琵琶舞甚是轻柔,臣妾可算是有了眼福了~” “甚好……”永安帝重新端起酒盏,对殿中舞闭的那佳人笑道,“你且上前来,把面纱摘下。” 少女舞完一曲还在轻喘,听到永安帝的话忙稳了气息,盈盈走上前,对永安帝福下,道,“臣妾尊旨。” 随着面纱缓缓滑落,一张精致的如玉雕成的小脸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其双眸如暗夜中的星辰一般,闪着亮莹莹的光。 永安帝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嘴角挑起一丝邪魅的浅笑,“居然是你……”哈哈哈,第三更终于让我写出来了,亲们久等了~~~ 推荐好友力作《宠妃天成》 第一百七十章 烟花易冷 上 “呯!” 爆破声此起彼伏,各色火光从御花园中如倒退的流星般升起。升到墨色的夜空中,忽然炸开,在天空中形成了色彩斑斓的景致。 没差事的小宫女,三五成群的站在殿门前,看着那五颜六色的烟火雀跃不已。 她们在宫中为奴为婢,真正能笑出声音的时候少之有少。除夕的烟火盛宴,算是她们能分享得到的庆祝除夕的方式了。 太和殿,永和帝满眼欣赏的看着那个刚舞完一曲的俏人儿,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 坐于永和帝身边的朱皇后亦是满面带笑。轻启朱唇,看着福在下面的俏人儿道,“温才人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本宫听闻温才人昔日里便是誉满京城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真没想到,温才人这舞,跳得更是好看。” 温才人颔首,美目顾盼间风情万种,她面带羞涩的对朱皇后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坐于娴贵嫔下手的于嫔,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冷笑。有哪家的大家女儿是专研舞技的,说出去还不丢尽祖宗的脸。 坐于仁妃下手,刚过解了禁足的曹贵嫔,脸色却已经变得苍白。 仁妃回过头来,头上簪着的一枝翡翠步摇来随着摇晃。仁妃满面带笑的对曹贵嫔道,“曹贵嫔,你这妹妹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曹贵嫔在僵硬了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对仁妃声音干涩的道,“是啊,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永安帝放下手中的琉璃盏,对温才人伸出手,笑道,“起身吧,来,到朕这里来。” 温才人站直身子,轻移莲步,缓缓的踏上台阶,那条七彩披帛逶迤拖地,如昭示着温才人的似锦前程一般。 温才人走到永安帝身边,把嫩白纤细的柔荑放到永安帝宽厚的大掌之中,欲语还羞的抬眸看了眼永安帝,娇声道,“皇上……” 永安帝看着温才人娇羞的面孔,发出爽朗的大笑声。右手上一用力,把温才人牵入自己的怀里,左手点了温才人的俏鼻道,“朕的温儿可冷?” 温才人坐在永安帝的怀中羞红了脸,一别头,嘴角含笑的道,“臣妾不冷……” “手都这样冰了,还说不冷。”永安帝把温热的右掌抚上温才人的手臂,在温才人耳边哈气道,“你若是冻坏了,朕可要心疼了。” 永安帝回头,对站在身边拿着玲珑酒壶的冯公公道,“把朕的披风拿过来。” 冯公公忙福身称是,放下玲珑酒壶后在后面小宫女的手中拿过了纯黑色狐狸皮的披风,递与了永安帝。 永安帝把披风披在温才人的肩膀上,把温才人捂严实了后,才满意的笑道,“这样才对,定要护着自己个儿才成。” 温才人满面羞红,把头扭向了另一边不羞于直视永安帝,头上戴着的小铃铛叮铃随之轻响。 温才人拿起席面上的玲珑壶,把宫女刚刚放到自己面前的白玉酒盏斟满后,拿起来对永安帝娇声道,“皇上,臣妾敬您一杯。” 永安帝看着温才人娇美的面孔,大掌握住温才人持着酒盏的小手,就着温才人手中的那只白玉酒盏吃了半杯,又把酒盏推到了温才人的身边。 温才人把唇抵在永安帝嘴唇碰过的地方,一仰首把杯中之酒饮尽了。 把酒杯放下后,温才人一声嘤咛。水目流离的看了永安帝一眼,温才人低声道,“皇上,臣妾不盛酒力,让您见笑了。” “不胜酒力?”永安帝拿起自己面前的琉璃盏,递到温才人的面前爽朗的大笑道,“朕真是爱死你这满面羞红的样子了……” 温才人也不推诿,扶着永安帝的手把那杯酒吃了。然后娇柔的靠在永安帝的胸前,嘤咛道,“皇上,臣妾头有些晕,让臣妾靠一会……” 这一声嘤咛从嗓子眼里发出,娇媚至极,让人的头骨都为之软了。 朱皇后一直含着笑在一边看着,见朱皇帝的眼睛盯在温才人的身上不放,适时的出声嗯了一声,举起杯体上浮雕了一尾凤凰的琉璃盏,对永安帝柔柔的笑道,“臣妾敬皇上一杯,恭贺皇上喜得佳人。” 冯公公忙上前把永安帝面前那只琉璃盏斟满酒。 永安帝右手拥着温才人,左手端起琉璃盏与朱皇后的轻碰,昂首,一饮而尽。 朱皇后亦是把杯中之酒饮尽,放下琉璃盏后接过紫晚递过的素白帕子擦拭了嘴角,抬眸看了永安帝的脸上的表情后,才轻声道,“皇上,臣妾见温才人醉了,不如就送回内殿吃杯茶,醒醒酒。”未等永安帝说什么,朱皇后又道,“温才人也要添些衣物,不然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永安帝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深沉的低笑,右手在温才人细腻的脸颊上摩挲,抬头对朱皇后道,“还是皇后考虑的周全,今个儿是除夕夜,若是冻到就不好了。” 朱皇后颔首,笑道,“皇上说的是。” 冯公公连忙吩咐了站在后面的品茗上前,紫晚也上前搭了手,一起把温才人扶到了太和殿的内殿中。 永安帝轻嗅了下温才人在自己手上留下的香气,赞叹道,“暖玉离怀,独留一缕幽香。” 曹贵嫔的下手,婉嫔轻颦眉头,抬手把杯中之酒,和着一行清泪,此许苦涩统统咽到了肚子里。其头上的葡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在烛光下轻轻晃动,发出幽幽的亮光。 瑛妃举目环顾四周,眼睛与仁妃的相碰,便抬起酒盏,遥敬仁妃同饮。 仁妃看到瑛妃满脸的笑意,亦是笑得开心,轻举酒杯,昂起首,露出白皙的半截脖胫,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待她低下头时,瑛妃也正好把杯中之酒饮尽。 两人极有默契的错开视线,看向了别处。 有小太监进来,爬在宁王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宁王眉毛轻挑,笑容僵在了嘴边,引得坐于他身侧的宁王妃朱晓晓频频侧目。 待到那小太监退下后,宁王把手中的酒盏放下,站起身想要离席。 宁王妃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笑,亦是站起身来,对宁王轻唤了一声,“王爷……” 宁王双手扶住宁王妃的肩膀,让宁王妃坐下后在宁王妃的耳边道,“本王喝得有些沉了,出去醒醒酒。” 宁王妃目送宁王离开,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看那琼汁御液在白玉酒杯中轻转,脸上挂了一抹落寞的笑。 十年了,她十五岁嫁进大皇子府,共为宁王生下了二女一男,却始终没能走进那个男人的心。 冷宫同心殿中,已经就寝的灵犀被突如其来的爆竹声吓得一激灵,醒了。 漆黑的夜色中,灵犀只觉得自己的小腹处传来一阵痛楚,随之,似有温热的液体从下身缓缓缓流出。 灵犀忍住痛楚把手伸入身下,冰凉的手掌触摸到了一片粘稠…… 泪,从灵犀的眼角滑下。 腹部再痛,也比不上她心底的冰凉。 她的孩子,正在流失中…… 右手紧攥住身下的被褥,灵犀用左手去推睡在一旁的荷叶,“荷叶,醒醒……” 荷叶一触即醒,在漆黑的夜色中她转过头去看灵犀,脑子虽然还迷糊着,可声音却很清晰,“娘娘,可是要喝水吗?” 灵犀呻吟出声,咬着牙却荷叶道,“掌灯。” 听出灵犀声音里的不对,荷叶连忙坐起身来,把放于一边的烛台燃了起来。 待眼睛适应了光亮后,荷叶见躺在床榻里面的灵犀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青白,眉头紧皱,满脸的痛楚。 “娘娘,您怎么了?”荷叶把烛台放到一边,手足无措的问道,“您,您哪里不舒服,您不要吓我。” 灵犀痛得没有力气去擦自己的眼泪,她对不知不觉已经哭了一脸泪水的荷叶道,“荷叶,别怕。我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 荷叶的脸变得如灵犀的一样青白,她把手伸到灵犀的身下,再拿回来时已是满手的鲜血…… 看着手上的血,荷叶惊慌失措,她跳下床看着床榻上的灵犀,抑制不住的哭道,“娘娘,怎么办,娘娘……睡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灵犀闭上双眼,忍着痛,声音虚弱的对在地上跳脚的荷叶道,“荷叶,听我说……这和生孩子是一个道理,只不过是月份浅而已……你现在去烧热水,再把热水凉温了端起来……” 荷叶胡乱擦了脸上的泪,对着灵犀连连点头,颤抖着声音道,“娘娘,还有呢,还有什么……” “你先把水烧好端进来……”灵犀坚难的咽下口吐沫,对荷叶道,“别的,等你烧好热水后我再告诉你……” 灵犀自己心中清楚,别的,只能听天由命。 第一百七十一章 烟花易冷 下 荷叶匆忙披了件衣服冲出东偏殿,她用最快的速度去打水,再用最快的速度去引火。 可无论她怎样快,手上的速度都快不过她心脏蹦蹦乱跳的速度。 她边烧水边呜呜的哭,她知道灵犀腹中的孩子八成是保不住的。可她却没想到会来的这样突然,突然到让她措手不及。 端着滚烫的热水回到寝殿,荷叶跪倒在灵犀的床边。 看着灵犀把苍白的嘴唇咬破都不肯叫喊出声,荷叶对灵犀哭道,“娘娘,痛您就叫出来吧。您别忍着……” 灵犀摇头,依旧死死咬着自己的唇瓣。她是在心底和自己较上了劲儿,她在气自己无能,气自己护不住腹中这个孩子。所以她不准自己叫喊出声,仿佛自己一叫出声,就是对现实的认输。而她腹中的孩子,也会流失的更快。 荷叶看着灵犀满是汗水的脸,拿着用热火烫过的湿帕子去擦。一边擦一边哭道,“娘娘,您痛就叫出来,您别这样,我害怕……” 灵犀困难的睁开双眼,张嘴对荷叶道,“别哭,用烫过的帕子擦……” 唇上的血落在灵犀苍白的脸颊上,如一朵盛开着的,妖冶的花…… 荷叶听话的点头,转过身去那温热的热水之中洗帕子,然后一边擦灵犀的身下,一边流着泪问,“娘娘,还要做什么?” 灵犀别过头去,扭曲着一张小脸不再说话。 除了等肚子里的孩子自己掉下来,灵犀也不知道她们还能做些什么。 荷叶怕灵犀痛得晕过去,一边不停的用帕子擦拭,一边不停的和灵犀说话。 荷叶的声音落在灵犀的耳朵里,从最初听着心乱,变成最后的可有可无,再后来,居然变得飘渺,如天边传来的一样。不仅是荷叶的声音,就连腹部那冰凉下坠的疼痛感,居然也要渐渐远去。 灵犀心知这不是好事,可被疼痛折磨的她却想着,也许,就这样结束也不错。 结束了,就不再痛苦。 结束了,就不用再骈苦苦挣扎。 结束了,就可以远离这皇宫,远离这是是非非…… 荷叶见灵犀渐渐没了声音,突然一声大叫,“娘娘,您醒醒……” 灵犀猛然一惊,腹中本已经淡化的痛楚一抽一抽的传来,脑子随之清醒了过来。 见灵犀一直微闭着的眼睛睁开了,荷叶忍不住痛哭出声,“娘娘,您不能睡?您不是说和生孩子一样吗?您使劲,只要孩子出来了您就不痛了……” 灵犀咬着牙关点头,双手紧紧攥住身下被血浸湿的被褥,额头上的汗,眼里的泪,大滴大滴的顺着她的双颊滚下。 她用劲全身的力气,想把腹中这个注定保不住的孩子生下来。 可这个五个月大的胎儿,却如无比依恋母体一般,死死的纠缠在灵犀的腹之中不肯下来…… 荷叶看着灵犀下身流的血越来越多,而那个想像之中的胎儿却依旧没有踪影,终于再也稳不住心神。 她看着床上意识越来越迷糊的灵犀,大声哭道,“娘娘,娘娘您等奴婢回来,奴婢这就去叫白婆婆,奴婢一定把白婆婆带回来。娘娘……” 灵犀迷糊的思绪再次被荷叶拉回来,她看着眼睛越来越模糊的荷叶,呻吟出声,“好……” 等荷叶奔出寝殿,灵犀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没有了荷叶在耳边吵,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了。 灵犀在心中安慰自己,其实这样也挺好…… 灵犀的思绪越飘越远,渐渐的向一边白茫茫的雾里飘去…… 灵犀看着四周的浓雾,心中惊诧这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灵犀在浓雾之中前行,她想找到出口,想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于何地。可这浓雾,却如没有尽头一般,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灵犀在那白色的浓雾中跑了起来,可她刚跑了两步便停下了脚步。 痛,难以忍受的腹痛,她忍不住呻吟出声,低头去看自己的小腹…… 如从天上掉下来一般,周围的白雾消息不见,取代的是眼前破旧的棉被,而自己,嘴里正下意思的呻吟出声…… 灵犀在痛苦之中清醒了过来,明白了此时身在何处,亦是明白了自己正处在生死边缘…… 灵犀听不到殿内有别的声音,她突然感觉到有些害怕,她突然怕自己就这样一个人,死在这个地方…… 灵犀出声唤荷叶,可她唤出嗓子的声音却如蚊声一样…… 灵犀放开嗓子,想任自己大声的喊痛出声,可她却发现自己连喊痛的力气也没有了…… 迷糊中,她再次合上了双眸,身陷一片白雾之中…… 这次,灵犀不敢在白雾之中跑,她心中已经怕透了那种让她忍受不了的痛楚…… 她慢慢的在这一片白雾之中,坐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陷白雾中的灵犀听到耳边传来哭声,那哭声甚是凄婉,由远到近,直哭得她心底犯起丝丝苦涩…… 她打心底里不愿意去理那哭声,可那哭声却如不散的阴魂一般,飘在她的耳边萦绕不去。 渐渐的,灵犀听出那是荷叶的声音。 从荷叶焦急的哭声中,灵犀明白了此时的处境,她的脑子突然清明过来。可她却发现自己离不开那片白雾,她想叫,张开嘴却叫不出声音。 灵犀在雾中费尽全身力气的挣扎,可就是不能让自己回到那个破旧的寝殿之中。 ‘咚’的一声,白雾中慌乱的灵犀安静了下来。须臾,又是‘咚’的一声传来,直敲进灵犀的心坎里。 灵犀对这声音太熟惗了,这是五皇子最喜欢的那枝玉面小鼓的声音。 一想到五皇子,灵犀心中再次犯上痛楚。她怎么可以任由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她还有五皇子要照顾,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困在这片白雾里? 随着那玉面小鼓的鼓声敲得越来越密集,荷叶的哭声再次夹杂在里面传入到了灵犀的耳里。 荷叶放声痛哭道,“娘娘,您不能有事,您若是有个三长二短,五皇子要怎么办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姑娘,你说点让你家娘娘高兴的事,千万要调着她的精神点。” “娘娘,娘娘,您腹中的孩子保住了。”荷叶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史太医帮您保住的,就是一直照料您身子的那个史太医……” 灵犀心中糊涂,史太医不是已经失踪很久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冷宫呢? 荷叶见灵犀一动不动,突然语露欣喜的叫道,“娘娘,您快醒醒,皇上来接您回宫了。皇上说他冤枉您了,皇上说他一定严惩皇后为您平反……娘娘,您快点醒过来……” 白婆婆在旁边对又哭又笑的荷叶道,“你手中那个鼓别停,接着敲~” 荷叶连连点头,玉面小鼓又‘咚’‘咚’‘咚’的敲了起来。荷叶一边敲,一边对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气的灵犀道,“娘娘,皇上说了,只要您醒过来他就封您为妃,就同意您把五皇子抱回到灵研殿来养……” 见灵犀依旧没有反应,站在一边的白婆婆拄着拐棍在地上猛敲,对荷叶焦急的道,“你说这些都是能让她安心去死的,你就不能说点让她放心不下的?” 荷叶听了白婆婆的话一愣,随即心中便明白了过来。她把手中的玉面小鼓扔在了一边,用力的晃着灵犀的手臂,哭得更加凄惨了,“娘娘,您快起来吧。奴婢都是骗您的,五皇子快不行了,五皇子被皇后抱到未央宫去养,被喂食了梦竹花的花粉……娘娘,你快起来救救五皇子……” 床榻之上的灵犀,胸口开始上下起伏,可眼睛却还是闭着的。 白婆婆用拐棍轻碰了下荷叶,兴奋的道,“快,就这么说。你家主子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五皇子……” “于嫔娘娘根本就没有想过替您养五皇子,她都是骗您的。”荷叶听了白婆婆的话,用手胡乱的把脸上的眼泪擦掉,慌话连脑子都不过的就说了出去,“咱们进了冷宫的第二天于嫔娘娘便让皇后把五皇子抱到未央宫中去养了。娘娘,柔贵嫔已经封妃了,现在后宫之中朱家一家独大。您若不站起来护着五皇子,还有谁能护着他?娘娘……” 灵犀终于从那白雾之中挣扎了出来,腹部的痛苦再次袭来,可却比不过灵犀心中对五皇子的挂念。灵犀喉咙处发出一声呻吟,随后整张脸全部扭曲了。 灵犀伸出手攥住了荷叶的,皱着眉头,声音虚弱的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冷宫侍卫 荷叶说的,自然都是假的。永安帝即没有为灵犀平反,接灵犀出冷宫册封为妃,五皇子也没有被抱到未央宫里去养,身陷险境。 荷叶所说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唤回在生死边缘弥留的灵犀。 灵犀睁开眼,看着头顶上破旧,布满灰尘的床帐,心里都明白了过来。 小腹处还是疼痛难忍,却多了一丝空虚感。灵犀心中清楚,她的孩子已经没了。 灵犀咽下一口吐沫,声音干涩的问荷叶,“是男孩还是女孩?” 眼泪从荷叶的脸上滚滚而落,荷叶哽咽着道,“娘娘,是位小公主……” 灵犀别过头,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良久,从落在墙上的影子中可以看到,她在瑟瑟发抖。 荷叶见灵犀这样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她看着咬牙强忍的灵犀道,“娘娘,您心中难受就哭出来吧。” 灵犀固执的一晃头,不想多说一句话。 一直跪于一边地上,穿着一身低等侍卫服饰的人出言道,“莺嫔娘娘,为了您自己的身子,为了大仇得报,还请节哀。” 男人的声音。 灵犀猛的睁开眼睛,艰难的把头转过来,看着跪在她床榻前,身材瘦弱的男人出声问道,“你是谁?” 这时灵犀才发现,同心殿内虽然破旧,却燃满了红烛。自己身上盖着的也不再是单薄破旧的棉被,而是崭新的锦被。 那跪在地上的人把头抬起来,露出一张与史太医三成相似的脸,眼眶同样红肿,“草民,乃史正史太医之子史鹤占。” 灵犀把目光投向荷叶,哭干了眼泪的眼里全是探寻。 荷叶用袖子擦发脸,抽噎着道,“娘娘,奴婢出门去找白婆婆,遇到了冷宫的侍卫……” “侍卫?”灵犀疑惑,这被高墙所隔离的宫中宫,还有侍卫? 荷叶连连点头,对灵犀道,“奴婢把那侍卫叫来,他一说您就明白了。” 灵犀点头,然后看着帐顶发呆。 须臾,一个男人从殿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只盛满热水的破旧木盆。 把木盆交于荷叶后,那男人避嫌的背对着灵犀的床榻跪下去,磕头道,“娘娘,属下名叫沈风,是在冷宫之中当差的侍卫,是宁王殿下的人……” 荷叶适时的对灵犀解释道,“娘娘,宁王就是大皇子殿下,皇上已经封大皇子为宁王了。” 沈风继续道,“自娘娘身陷冷宫,宁王殿下就一直担心娘娘的安危。正巧上几日冷宫大火,宁王殿下便将属下安插在冷宫之中。因白日里眼线众多,属下只能在晚上的时候守在同心殿左右,以保娘娘安全。” “二十五日那一晚,是你在同心殿外走动?”灵犀九转的心思,虽在悲痛之中,却一下子就想到了让自己最为心惊的那一晚。 沈丰略一沉吟,然后耿直的道,“是属下,娘娘受惊,还请责罚!” 灵犀牙根直痒,眼中浮上了恨意。 荷叶知道灵犀误会了,连忙在一边解释道,“娘娘,那一夜沈大人的确在殿外,可在殿外的却不止他一个人。若不是他在殿外拼死护着,只怕咱们早就遭了毒手了。” 沈丰背对着灵犀磕了个头,道,“还请娘娘恕属下无能,若属下能早些察觉同心殿内进了人,娘娘就不会受到惊下了。” 灵犀躺回床上,在嗓子眼处嗯了一声,然后道,“沈大人无错,多谢沈大人在暗中守护,不然我早损于他人之手。” “今夜是除夕,整个后宫的眼睛都放在太和殿中,沈大人担心娘娘再受奸人所害,就守在了同心殿外。正巧看到奴婢夜色之中慌张出门,他就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奴婢吓坏了。”荷叶握着灵犀的手,一声哽咽,“还好有他帮忙,他让奴婢回来侍候娘娘,他自己去品秀阁中接来了白婆婆,又把会医术的史大夫带了进来。不然,不然……” 灵犀点头,无力的手回握了下荷叶的,心里异常的清明。她看着如同白昼的寝殿,声音干涩的问荷叶,“现在什么时辰了?” “娘娘,已经是丑时三刻了。” “永安八年了……”灵犀喃喃道。 白婆婆从旁边端过一碗药递给荷叶,语气难得柔和的对灵犀道,“这碗药是止痛的,你喝下去后好好睡一觉,然后好好的调养身子。你腹中的孩儿是我看着流下的,虽然已经五个月了,却只有不足四个月大小。这个孩子苦难太多,注定保不住。你不要太过伤心,如果她与你母女情份未断,来日定还会投生在你的腹中。” 灵犀含糊着嗓子嗯了一声。 荷叶起身坐在床榻旁边,扶灵犀起来喝药。 灵犀任荷叶把药喂进自己的口中,然后皱着眉头出声道,“沈大人,你是如何把史鹤占带进来的,就劳烦你如何把他安然的带出宫去。”略一沉吟,灵犀又道,“你代我谢谢宁王,今日救命之恩,我来日定当拼死相报。” 沈丰对着殿门女磕了个头,道,“娘娘,属下一定将话带到。” 史鹤占亦是对灵犀磕了个头,然后道,“娘娘,这次滑胎您九死一生元气大伤。父亲在世时曾经对草民说过您身质阴寒,待草民出得宫去,寻一剂良方给娘娘调养身子。在这期间还请娘娘保重身子,不要过度哀伤,以免身心受损……” “在世?”灵犀出声打断史鹤占的话,问道,“你父亲,史太医过世了?” 史鹤占牙根紧咬,纵使他为八尺男儿,却依旧是憋红了眼眶,“草民一家老小二十三口,都被奸人所杀,只有草民一人跑了出来,后被宁王寻到藏在了宁王府中。” 灵犀起身趴在荷叶的怀里,看向眼前眼泪滚滚而落的史鹤占,声音坚定的道,“你且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要为我腹中的孩儿,为你们全家二十二条人命讨回一个公道!” 史鹤占一个头磕在地上,咬牙道,“草民卑贱之躯,只要娘娘不嫌弃,草民任凭娘娘调遣。” 灵犀对跪在远处的沈丰道,“沈大人,趁着现在天还未亮,请你速速带着史大夫离去。”又抬起头对荷叶道,“把这殿中的蜡烛熄了,只留一根便是。天亮的时候到门口去哭,记得别与她们打架了,咱们现在打不过,等以后这笔帐好好算。” 荷叶点头,扶着灵犀躺下后,对灵犀道,“娘娘,您要顾忌着自己的身子……” 灵犀点头,面向床榻里面的把眼睛闭上,不再说话。 史鹤占与沈丰离开后,荷叶按灵犀所说,把殿内的烛火熄灭,最后只在寝殿内留了一枝。 白婆婆拄着拐棍,看着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的灵犀,眼中露出此许赞许。她对闭眼假寐的灵犀道,“如今你腹中的孩儿没了,只要消息一放出去,皇后对你的戒心便会消除,剩下的,便是你如何养好身子,翻身走出冷宫。” 灵犀轻启毫无血色的朱唇,出声道,“走出冷宫,谈何容易?皇后给我做下了死局,让我身陷其中不得自救。如今这唯一能证明的清白的孩子没了,我更加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身困冷宫之中三十余载,对外面的世情事事不知。不过却也知道,那宁王不会无故派人来护着你,”白婆婆的双眼在烛光下闪闪发光,“不管那宁王所谓为何,你都要仔细考虑一下,这是不是你翻身出去的一个良机。” 灵犀睁开双眸,艰难的转过身子,看着白婆婆道,“他要的,是我如今给不了的。” 白婆婆站起身,走到灵犀的床边,对灵犀道,“不要高估了你自己,也不要低估了你自己。如今你刚失了孩子,神情虽然还冷静,可对这种种事情却思虑不全。宁王他是皇子,待你这里,”白婆婆抬起布满褐斑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彻底清醒过来了,你就会把这些事情都想明白了。” 灵犀看着烛光下一脸皱纹的白婆婆,突然出声问道,“婆婆,您到底是哪一朝的皇妃?”-#~&heats;笔?阁?++ “我?”白婆婆花白了的眉毛轻挑,笑道,“我是大顺永辉皇帝的妃嫔,是永辉十年被打入冷宫的。” 灵犀一愣,道,“永辉年间,那时的中宫皇后岂不是孝和太皇太后,就是崔皇后?” “对,就是她。”白婆婆对灵犀微微点头,难道白提及自己以前的事,“我本是永辉帝的远房表妹,在永辉皇帝为太子之时嫁入太子府为良娣。后来永辉帝登基,封我为从二品妃……我与崔皇后可是老相识了,我们在外朝之上斗家势,在后宫之中斗宠爱,我们从太子府斗到了皇宫内院,从豆蔻年华逗到了儿女成群……”白婆婆挑眉毛,落寞的一叹,“可惜我没有她狠,所以她成了现在你们口中的孝和太皇太后,而我却在冷宫之中残活了三十几年……” “你当时就甘心了?”灵犀回问。 “甘心?”白婆婆难得如今日这般多话,她对灵犀伸出如树皮一样干枯的右手,摇摆道,“我当然不甘心,就如你一样,我在冷宫之中百般煎熬,万般算计,为了就是有招一日能出得冷宫,把崔皇后从凤座之上拉下来,然后把她狠狠的踩在脚下,以解我心头之恨!” “然后呢?”亲们相信我,她会把所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然后狠狠的虐回去!! 推荐水无暇最新力作——宫斗之极盛韶华 第一百七十三章 约见宁王 然后,然后白婆婆输了。 她在冷宫之中隐忍五年,万般算计之下给孝和太皇太后设下了一个死局。可却不想,在她就在翻身之时,永辉帝驾崩了。 崔皇后的儿子,太子登基为帝,崔皇后一跃变成了皇太后…… 失了天时,白婆婆打好的算盘全部落了空,最后只能坐在冷宫之中,看夕阳西落。 听完了白婆婆的故事,灵犀心中闪过一丝释然。 永安帝还在壮年,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有翻身的机会! 永安八年正月初二,瑛妃前去未央宫请安回来,便脱了朝服躺在恰心殿内殿的矮炕上假寐。 素儿手里端了一盅八宝银耳粥进来,想让早膳时未吃几口东西的瑛妃少用些,却发现瑛妃的呼吸沉稳,已然是睡着了。 素儿把八宝银耳粥放到桌几上,伸手把瑛妃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然后坐于矮炕边的脚踏上守着。 她才坐了没一会,便见恰心殿内的二等宫女采莲进来回禀事情。 素儿起身对采莲摆手,压低了声音对采莲道,“可要紧?” 采莲亦是轻声回道,“冷宫的宫女说有要事禀报。” 素儿回头看了眼睡得正沉的瑛妃,道,“左右不差这么会子,你让她在外面候着吧。” 瑛妃闭着眼睛,长呼一口气道,“本宫没睡着,你让她进来回话吧。” 素儿站起身来,对瑛妃道了声是。 采莲出去,一会领进来一个身着低等宫女服饰的小宫女。那小宫女低着头,走到瑛妃的面前跪下磕头道,“奴婢翠珠给娘娘请安。” 瑛妃微微睁开双眸,目光落在翠珠崭新的粉色宫衣上,慵懒的道,“有什么要事,你说吧。” 翠珠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抖着身子,声音亦是跟着发抖,“启禀娘娘,奴婢按娘娘的吩咐每隔两日便去冷宫叶氏那里去瞧瞧。今个儿奴婢又去了,想着看看她们那里的物件缺不缺。可奴婢一走进她们住的院子,便见院子墙角的雪地里全是鲜血……” 瑛妃听到鲜血两字坐直了身子,忍不住催促道,“鲜血?可是叶氏出了什么事?” 素儿把眼睛一立,喝道,“娘娘面前回话不得吞吞吐吐,快说。” 翠珠抬眼小心的看了眼瑛妃的脸色,见瑛妃正盯着她看,连忙把头又低了下去,道,“娘娘,叶氏滑胎了。” “什么!”瑛妃从矮炕之上直接跳了起来,大惊失色的道,“你说叶氏滑胎了?” 素儿连忙扶住瑛妃的手,以免瑛妃摔倒。 “奴婢不敢撒谎。奴婢一走进那院子,那荷叶就如见了仇敌一样。”翠珠回想着荷叶那疯癫的样子,颤抖着声音道,“那荷叶又哭又闹,指着墙角的血对奴婢大声咒骂,说得就是奴婢没安好心,整日到她们那里去,才会害得叶氏滑了胎……” 瑛妃跌坐回矮炕之上,喃喃道,“叶氏居然真的怀了龙嗣!” 素儿对翠珠道,“你可进到里面去看了?” 翠珠摇头,胆怯的看着素儿,小声道,“素儿姑娘,冷宫之中要什么没什么,若那叶氏不是真的滑胎了,那雪地里的血又是怎么来的?” 素儿微微点头,冲着采莲使了个眼色,采莲带着翠珠下去了。 素儿回头对瑛妃道,“看来翠珠说的话是真的。” 瑛妃眉心紧皱,拍桌怒道,“皇后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串通了太医做如此张狂的事!” “娘娘,”素儿把一只白玉茶盏递到瑛妃的面前,道,“皇后是什么样的人您心中最是清楚,什么样的手段还使不出来呢?” 瑛妃接过茶盏,狠狠的撂在了红木雕花桌几上,不甘心的道,“都怪我大意了,若是我早日知道叶氏是真的怀了龙嗣,现在已经把皇后扳倒了!”说着瑛妃把又将只茶盏挥落在地,怒喝道,“刚才那宫女也是个废物!叶氏的身孕少说也有五个月了,她的眼睛是瞎的吗?” 翠珠是素儿安排在冷宫中的,见瑛妃发脾气,素儿连忙福身道,“娘娘,奴婢用人有失,请娘娘责罚。” 瑛妃咬牙道,“如今我责罚你又有何用?白白错失了这样好的良机!” “娘娘,事以至此,您就是气也没用……” 瑛妃扶额,脸上全是懊悔。待到她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对素儿道,“换个灵机的人去冷宫,好好照料叶氏的身子。” “娘娘,这样不好吧,如果让皇后知道了……” “皇后?”瑛妃一声冷笑,“皇后她现在还会把被她踩得死死的叶氏放进眼里吗?现在她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耳里听到的,全是这太子之位如何定夺……”瑛妃突然笑得深沉,“叶氏受了如此大的冤屈,她心中会比我恨皇后少吗?如果有招一日她能走出冷宫……” 朱皇后在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未央宫的寝殿之中梳妆。 她看着水镜之中雍荣华贵的自己,对站在她身边给她挽髻的紫晚道,“可算是了了本宫的一桩心病。只要那个孩子没了,本宫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来日那史家的余孽被抓到,嘴里吐出什么东西来,难道还会有人信不成?” 紫晚亦是笑容满面,一双巧手拿着朱皇后如墨的青丝缠缠绕绕,几下便挽了一个样式复杂的高髻,“自是没人信的。那叶氏腹中本来就没有孩子,难不成还怕别人去查吗?” 朱皇后笑得开心,把目光递向梳妆台上那只朱红色,镶嵌了夜明珠的镂雕牡丹首饰盒内。看了须臾,她从里拿出一枝赤金芍药凤钗,在发髻上比对着,淡淡的道,“冷宫里那个宫女……” 紫晚了然的一笑,在朱皇后的发髻上簪上了三只掌心大小的粉红色珠花,“奴婢已经吩咐人将那叫玉华的小宫女打发了……” 朱皇后满意的点头,把那只凤钗簪在左髻上,舒展了眉头道,“一个训鸟的,居然也费了本宫这样大的心思。” “左右现在连训鸟的都不如了……”紫晚帮朱皇后把那只凤钗簪正,亦是笑得开心。 永安八年正月初二至永安八年正月初四,永安帝一连三夜招幸温才人侍寝甘露殿。 永安八年正月初五,永安帝封正五品温才人为从四品温美人。 同一日,冷宫中的小宫女玉华被人发现惨死在掖挺宫中自己的房间内。 永安八年正月初七,小产七日的灵犀,能在荷叶的搀扶下下床,在寝殿内少走几步。 灵犀的脸色还是苍白的,可精神却异常的好。她把失子之痛藏在心底,不许自己想,亦不许荷叶提。 在这七天里,灵犀躺在床上把白婆婆对自己说的话,全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亦是把自己现在所处的处境,全分析了一遍。 从冷宫重新换了嬷嬷宫女这件事上来看,朱皇后对自己的戒心,已经完全解除了。 而宁王,也的确是她可以抓住助自己翻身的良机。可这个良机,她要怎么抓住却成了问题。 灵犀在初知宁王帮她的那天晚上,心里幻想过宁王对她还有余情。可再略略一想,灵犀就品出了这其中不对劲儿的地方。 如果宁王对她还有余情,怎么会任她身处陷阱。 宁王既然能神通广大到把身为朝廷重犯的史鹤占在皇宫之中运来运去,难道还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一个弃妃弄出宫去吗? 宁王没那么做,归根结底于,他不想。可他既然对自己无情了,为什么又要冒险派人进来保护自己? 灵犀皱着眉头,想不通宁王这么做到底为的是什么。 荷叶见灵犀皱眉,以后灵犀是痛的,于是出声道,“娘娘,坐下来休息会吧。” 灵犀点头,坐在铺了崭新被褥的矮炕上。沉吟了会后,对荷叶道,“今天晚上你和沈丰说,我想见宁王。”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所求之物 灵犀想见宁王,迫不急待! 可传话的沈丰却迟迟没有传回来消息。 荷叶懊恼,每当给夜里当差的沈丰送夜宵时,都忍不住在脸上流露出一丝怨怼。 沈丰为人耿直忠厚,属于一杠子压不出一个屁那种,为此荷叶没少跺脚。 一晃半月过去,灵犀没有等到宁王传来的私毫消息,却等来了在冷宫之中当差的小宫女送来的一封信件。 这小宫女名叫喜月,长得憨头憨脑,连着说话也是憨里憨气的,瞧不出哪里有能沾个喜字。 可就是这名长得并不讨喜的小宫女,在这半月来却给灵犀与荷叶带来了莫大的帮助。人参燕窝等补身的东西如不花钱一样往同心殿内送不说,还不收任何的银箔。 荷叶不知这东西是谁送进来的,不敢给灵犀食用,直到把这些东西都拿给史鹤占都验过了,才放下心来给灵犀煮着补身子。 喜月跪在地上,双手过头把一封信奉给坐于矮炕上的灵犀,憨声憨气的道,“娘娘,这是我们娘娘交给你的。” 灵犀没有伸手去接那封信,而是挑眉回问,“你们娘娘是哪一位?” 喜月摇头不语,呈圆形的脸上憨劲儿实足,小心的抬头瞥灵犀一眼,忙又把头低下去,只盯着灵犀深紫色的半旧裙摆。 荷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声道,“木头。” 灵犀伸手把那封信接过来,待看完后,眼里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诧异,“你家娘娘居然是她。” 那根‘木头’听灵犀看了信,一个头磕在地上,憨声道,“娘娘,奴婢告退。” 灵犀下下打量了喜月一会后,在嗓子眼里嗯了声,喜月退下了。 一直目送着喜月走出同心殿,灵犀才淡淡的对荷叶道,“你别看这是根‘木头’,这根‘木头’可是块值得雕琢的好材料。” 荷叶讪讪一笑,摸了摸自己有些微红的鼻子问灵犀,“娘娘,这信是谁写的?可是于嫔娘娘?” 灵犀轻摇螓首,挑眉回道,“是瑛妃。” 灵犀从桌几上拿起火折子,上下一晃后火折子的顶端马上燃起了火焰。把信展开后放于发蓝的火焰上,那写着梅花小楷的信纸马上燃了起来,映红了灵犀本是苍白的脸。 “瑛妃?”荷叶惊讶道,“娘娘,瑛妃向来都不与任何人亲近,怎么会突然间对您伸出援手呢?” 灵犀把快燃尽的信纸扔到地上,看着那一点火光道,“瑛妃在宫中,一向是不偏不向的。她既然会在这种时候出手帮我,那她定是有所求……” 灵犀隐约记得在永安四年的时候,瑛妃曾在暗中拉拢过娴贵嫔。那时灵犀与娴贵嫔都是后宫之中入不得眼的人物,朱皇后也不似这般视她们为死敌,所以灵犀与娴贵嫔对这种拉帮结派的事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只求能旁观自保。 后来娴贵嫔与灵犀在与别人的几次交锋中,瑛妃者是扮着老好人的态度。偶尔说出几句话全是踩在了一个理上,让人挑不出错来。就连这次怜星殿的事中,瑛妃在初始时亦是有说了几句公道话,后来事态变得不可收拾,瑛妃则完全变成了隐身人。 “娘娘,与其等着宁王的消息,咱们不如借助瑛妃娘娘……”荷叶低声提议道。 灵犀闭上双眸,微微皱眉,“我何尝不知宁王是指望不上的,可瑛妃在信中只是道了几句安好,说我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喜月去做,其他的,一句也未多提。”灵犀睁开眼,看着荷叶,“人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瑛妃身居高位,更不可能无故来帮身陷冷宫的我。我想借她的手出冷宫报复,也要想一想我身上可有什么是值得瑛妃冒这样大的险。” 荷叶直视灵犀,认真的道,“娘娘,瑛妃既然肯帮您,那她想要什么她一定是想好了的……” “我自是知道,”灵犀打断荷叶的话,“我现在身上所剩下的东西不多,瑛妃她想要,我也要想想我是否给得起……” 荷叶从灵犀双眸中看到了一丝凄哀,五皇子这三个字一下子跃上了荷叶的心头。荷叶把头低下,禁言不语了。 灵犀刚失去一个孩子,若瑛妃帮灵犀出冷宫的条件是把五皇子抱养在她膝下,那还不如直接拿着刀把灵犀杀了。 永安八年正月二十,仁妃情致甚好的,扶着身边宫女彩仪的手在御花园之中散步。 其身上披了件水蓝色的披风,披风上皆是用银线绣成的小朵的雪花图案。头上挽了云髻,簪得亦是雪白色羽绒制成的珠花。唯独额头上的一点额饰,却是血红色的红宝石制成,随着仁妃轻柔的动用在她洁白的额头上滑动,生起一丝丝凉意。 这一点殷红,亦是起到了画龙点睛之用,让融于雪景之中的仁妃少了三分飘渺,多了三分灵性。 来到御花园西北角处的梅园中,仁妃闻着扑鼻的梅香,脸上全是怡意的笑容。 彩仪穿得少,看着仁妃一脸满足的笑容在心里一个劲儿的咬牙。她是朱皇后派到仁妃身边的,虽然身为仁妃的一等大宫女,可心里忠的主子却是朱皇后。 在仁妃害病的时候,彩仪的日子过得最舒服,招六喝六的如霁月殿中的主子一般。后来仁妃的病好了,彩仪的日子也就不似以前那样好过了。毕竟仁妃才是拿金册的正经主子,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她再嚣张,也不敢太过忤逆了仁妃的意思。 仁妃美眸微递,见彩仪的脸色已是冻得青白了,出声笑道,“虽说是过了年了,可这天气却还是这样子冷。本宫之手都冻得摘不下梅花了,彩仪,去帮本宫折一枝来。” 彩仪心中虽然不愿意,可还是走到树下去帮仁妃折白梅。 梅枝一动,压上梅树上的雪全掉落了下来砸在了彩仪的身上,有些更是落在了彩仪的脖领内,直接钻进了衣服里…… 彩仪护头一跳,连忙跳离了梅枝下。她抬头看向仁妃,见仁妃并没有不让她折梅的意思,只能咬牙又去折梅。 可谁知彩仪刚把一枝白梅折下,仁妃又指了还压着积雪的另一颗梅树对彩仪道,“彩仪,再折那枝。那枝白梅的红蕊真是漂亮,插了瓶一定好看。” 彩仪对仁妃福了下身子,哆嗦着嘴唇道,“娘娘,这梅园里的白梅都是红蕊的。” 仁妃挑眉一笑,道,“可本宫就看上那一枝了,独独觉得那一枝白梅,开得漂亮,香气也更加的诱人。” 彩仪右手紧攥,仁妃道,“娘娘,奴婢这就去为您折。” 仁妃歪着头,看着彩仪不情不愿的背影轻笑。 待彩仪把那枝白梅折下后,仁妃伸手帮彩仪扫去了发髻上的落雪,柔声道,“看,落上雪了。一会子化了可要着凉。你且把这两枝白梅送回霁月殿,自己添了厚衣服,再给本宫拿个手炉来。” 彩仪自是想回去添厚衣服的,可还是忍不住道,“娘娘,把您自己留在这里不妥吧。” “有什么妥不妥的?”仁妃轻笑,“这是皇宫大内,梅园之中宫人又成群。左右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你去吧……” 彩仪冻得哆嗦,于是只点头道,“那娘娘就留在这里不要乱走,待奴婢去去就回。” 仁妃微微点头,头上的水晶步摇随之轻晃。待到目送彩仪走远,仁妃三两步隐入梅林,与雪色,梅花融为了一体。 在梅林里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候,仁妃在梅林中假山的后面停了下来。 正值冬日,假山之上厚雪压顶,假山之下的池水亦是成了厚冰。仁妃一边如迷路似的颦眉四顾,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待确定四周无人了,她弯腰走进假山壁上的山洞之中,对着早已经等候在那里的瘦弱身影露出满意的一笑。 那身穿淡粉色下等宫婢服饰的宫女见到仁妃,在其精致的脸上露出了一朵大大的微笑。也不请安,直接扑到了仁妃的怀里依恋的喊道,“仁妃娘娘,您来和我玩了啊,这次咱们要玩什么?” 仁妃从袖子里拿出两块芙蓉糕交给那宫女,轻笑道,“巧竹,可有人看到你到这里来?” 如孩子一样的巧竹伸出瘦得皮包骨的右手抓过糕点,塞两块到嘴里开始大嚼了起来。 巧竹蹲在地上猛吃,头也不抬,声音模糊的对仁妃摇头,“我是躲了含烟偷偷跑出来的……”巧竹吃的太猛,一下子噎住了。猛拍了两下胸口顺过气来后,抬头对仁妃皱眉道,“含烟可凶了,都不带着我玩,还不让我和别人玩。一点都没有荷叶好……” 仁妃抬头抚摸巧竹多日未洗了的发髻,柔声问,“乖巧竹,你听我的话,然后我带你去找荷叶。” 巧竹连连点头,对仁妃灿烂的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我听话,只要是娘娘说的话我都听。……娘娘,这次咱们玩什么啊?” 仁妃从身上解下一只绣功精致的浅绿色荷包,递给巧竹后,笑道,“咱们来玩藏荷包好不好?” 巧竹接过荷包,点头道,“好好好,要我现在藏吗?娘娘来找?” 仁妃摇头,点了下巧竹的鼻尖道,“咱们啊,咱们这次到瑛妃娘娘的忘忧宫里去玩。我明日会去梦竹轩去看芳美人,我给你一日的时间去梦竹轩藏。你可要藏好了,若是让我找到,可不给芙蓉糕吃喽~” “娘娘,你一定找不到的。”巧竹在原地跳了两跳,兴高采烈的道,“我这就去藏,这就去藏。” 说完连哼着歌谣冲着山洞的出口就跑了出去,跑动中怀里后块糕点掉了下来,巧竹蹲下身子把糕点捡起来放到了嘴里,哼着含糊的歌谣离去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对锦枕 永安八年正月二十二,喜月再次来到了同心殿中。她在给灵犀带来了补身的草药外,还给灵犀带来了瑛妃的问候,外加五皇子在于嫔那里过得甚好的消息。 灵犀听到五皇子的消息自是高兴,可她却忍不住挑起柳眉,对表面憨厚实则心计不浅的喜月道,“替我回去问一问你家娘娘,她想要什么。” 喜月听后一语不发,福身告退。 荷叶从殿外端进来一碗用文火细细炖了一上午的鸡汤,递给灵犀后道,“娘娘,是不是急些了?” 灵犀拿着青花汤匙把浓浓的鸡汤舀起,吹凉,喝下,“是有些急了,可咱们不能任瑛妃牵着鼻子走。就算是和她合作,也要拿到一半的主动权。不然……”灵犀手中的汤匙一顿,“不然恐怕是辛苦了一场,到头来反倒是为她做了嫁衣裳。荷叶,我输不起了,我不想像白婆婆一样在冷宫中虚度一生。” 荷叶安慰道,“娘娘,您一定可以出去的。” “定是能出去。”灵犀眼中露出七分坚定三分狠毒,把碗中的鸡汤一口口喝下,“别人欠我的东西我还没一一讨要回来,怎么会在冷宫之中了却残生生呢。” 荷叶看着这样故做坚强的灵犀,心中一抽一抽的泛起酸痛。 灵犀自滑胎第二日起再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就那样强撑着。只要是荷叶端过来的东西,她都如数咽下。最开始没有食欲,她都是逼着自己吃。 每每这个时候,荷叶都会心疼的红了眼圈。 灵犀感觉到了荷叶盯着自己的眼神,抬眸问道,“荷叶,你在看什么?” “娘娘,”荷叶突然哽咽了,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娘娘,要不您哭一哭吧,哭一哭心里就舒服了……” 灵犀放下汤碗,抬起手擦去荷叶眼角的泪,牵起嘴角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可哭的?我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是到了看别人哭的时候了。” 荷叶瘪着嘴蹲在地上,鼻子里一个劲儿的发酸。她抽噎着道,“娘娘,您没眼泪了,您哭不出来,奴婢替您哭,奴婢替您哭……” 说完捂着脸嚎啕大哭,眼泪顺着她红肿开裂的手指缝间流下来。 灵犀重新坐在矮炕上,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往下喝鸡汤,就如对荷叶的所做所为听不见看不见一般。只不过,那原本美味的汤里多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永安八年正月二十五,久避灵犀不露面的宁王,终于让沈丰给灵犀带了一封信件。 信件之中只有一个字,等。 灵犀看着宣纸上那个笔画遒劲的‘等’字,神情有些恍惚。她记得十年前,那个和她鸿雁传书的大皇子写得是一手流云流水的草书。 小小的年纪,笔下之力虽不足,却依旧能把那种洒脱写出几分。可如今,那几分洒脱却是全然不见了…… 把那个只写了一个字的信放于燃了银丝炭的火盆之中烧毁,灵犀再次陷入了沉思。 等,要等多久? 等一天是等,等一年也是等。 她知道要自己翻身需要一个契机,可这样毫无作为的等下去,灵犀怕自己会憋疯。 灵犀手指轻轻在矮炕上敲打着无声的节奏,皱眉对站在一旁的荷叶问道,“荷叶,你觉得现在含烟含玉这些人,有几个……” 荷叶明白灵犀所讲何,皱眉细思了一会后道,“娘娘,小德子是不用说的。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背叛娘娘您。巧竹那个样子,也不知好没好,若是好了,也是不用说的。含烟和小伍子有八成的把握,至于小二子和含玉……奴婢认为含玉比小仁子更可信几分……” “和我想得差不多。”灵犀微微点头,“我在外朝没有显赫的家世,在宫中也没有靠得住的好友。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们这些平日里跟在我身边的人。我不想再等宁王或是瑛妃来拉我,我要自救。” “自救?”荷叶疑惑,“娘娘想怎么自救?” 灵犀没有理会荷叶的问题,而是喃喃自语道,“如今我在皇后的眼中连一只蝼蚁都不如,她自是不会再在我的身上多废心思,可这却不能保证这次冷宫新换的宫女嬷嬷里没有她的人。现在唯一可以为我所用的,就是喜月。可喜月又是瑛妃的人,我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喜月这个颇有心计的丫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话传出去,让小德子这些人中有一个知道我的意思……” “娘娘,”荷叶突然打断了灵犀的话,问道,“难道不能用沈丰沈大人帮忙传个信吗?那要简单很多。” 灵犀美目扫向荷叶,打量了良久后,平静的道,“沈大人忠心的人是宁王,宁王既然让我等,那就不可能让我轻举妄动。虽然我已经不指着宁王能助我一臂之力,可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惹了他烦心,从而让自己的处境更难……” 荷叶哦了一声低下头,心中暗责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方面的利害关系。 灵犀看着荷叶埋在胸前的脸,思虑了一会后问,“荷叶,你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荷叶神情一愣,忙抬起头道,“娘娘,奴婢没有话想对你说。” 灵犀长长的哦了声,伸出手臂道,“我累了,扶我进去休息一会吧……” “是”荷叶走上前,扶起了灵犀伸出来的手。 灵犀把自己微凉的手搭在荷叶粗糙的手心里,摸到了一丝丝汗意。 永安八年正月二十九,居于忘忧宫梦竹轩的芳美人被太医诊出怀有身孕三月有余。 永安帝知晓后大喜,虽未进芳美人的位份,各色的赏赐却源源不断的搬进了梦竹轩。 后宫之中的妃嫔自是重视,只因这芳美人除了是永安帝的妃嫔外,还是后宫之中权利的代表——朱皇后的亲侄女。 瑛妃身为众妃这首,为其准备了一只巴掌一半大小的翡翠如意,一只赤金芍药扣镯子为贺礼。 仁妃不落于后,紧跟着瑛妃放出了礼单。她送了芳美人一枝大月国特产的千年人参,另送了一串玛瑙手钏。 那玛瑙手钏不用说了,后宫之中多的是。那只千年人参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想来整个太医院也没有几枝。 柔妃虽在禁足之中,却也命身边的小宫女送了一只用百年桃木雕刻成荷花形状,镶嵌了金银玉石的首饰盒子。 首饰盒子做得精巧美观,芳美人一见爱不释手,命身边的宫女摆到了梳妆台的显眼之处。 娴贵嫔送了一串珍珠项链,外加一只成色上好的绿翡翠镯子。 曹贵嫔则送了一套二枝的羊脂玉玉钗。 曹贵嫔如今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她身为贵嫔之位,虽有不少的奉银,可却被朱皇后左一次右一次的罚没了。而自温美人宠冠六宫后,曹家就不再暗中接济曹贵嫔,任其自生自灭。 曹贵嫔之下,于嫔,令嫔,欣嫔又按了位份纷纷倍下了贺礼。依旧是欣嫔的最薄,只能说是点到为止而已。 余下的婕妤美人就更好送了,左右不过是宫中女人能拿在手里的那些东西。 待到众位妃嫔的贺礼都般去了梦竹轩后,朱皇后赏赐的物件才姗姗来迟。 居然是一对最最普通不过的锦枕! 物件虽然不出彩,右却没有人敢说什么。不仅不能说,众妃嫔还要一个劲儿的亏朱皇后。说她是真心疼芳美人的,知道芳美人孕中劳累,特意准备了一对做功精致,绣功精美的锦枕,以做安眠之用。 朱皇后对众妃嫔对她的奉承之词嗤笑。 心道这就是身居高位的好处,因为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在接到朱皇后赏赐的当晚,芳美人前去未央宫中给朱皇后谢恩。 未央宫未央殿中,紫晚早已经准备好了两盏香茗,只静候芳美人的到来。 芳美人扶着身边宫女的手,走到朱皇后的面前提裙跪下,行了一个后宫妃嫔面见皇后时所行的最隆重的大礼。 朱皇后身穿赤色绣金凤凰宫装,头挽高髻,簪七尾华光异彩的凤钗。她坐在那里,直到芳美人把大礼行完,才让紫晚把芳美人扶起来,赐了座。 芳美人小心的护着腹部,在雕花圆几上坐下后面带娇羞的对朱皇后道,“臣妾谢谢皇后娘娘赐座。” 朱皇后嘴角含笑,耳上带着的翡翠耳环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芳美人又站起来,对朱皇后再次福下,柔柔的道,“臣妾再次拜谢皇后娘娘护臣妾周全。” “行了,起来吧。”朱皇后给站在一旁的紫晚使了个眼色,紫晚立刻上前将芳美人扶了起来。 待芳美人重新坐定后,朱皇后一叹道,“若不是怕来日皇上怪罪于你,本宫真想等你临盆之时才将这事公布开来,省着你受了别人的算计。” 芳美人微微侧过身子,笑道,“有皇后娘娘为臣妾这般费心是臣妾的福气。” “你的确是个有福气的,不然也不会怀上龙嗣。”朱皇后低下含水双眸,收了笑容只专心看自己皓腕之上戴着的绿玉镯子。沉吟了须臾,朱皇后挑眉问道,“你可知本宫送你那对锦枕是何用意?”一更奉~~ 第一百七十六章 如意络子 芳美人的目光也落在了朱皇后的那只绿玉镯子上,听到朱皇后突然发问不仅神情一愣,然后微微摇了摇头,“臣妾不知。” “本宫送你那对锦枕,是要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怀上了皇上的子嗣,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你困难的日子在后边呢。” 芳美人连忙在脸上挂了谨慎小心的神情,对朱皇后颔首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见芳美人受教,朱皇后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你进宫前你父亲就应该同说过你到宫里来的目的,如今事事本宫都给你安排妥当,日后你要如何的飞黄腾达,要如何的前程似锦,就都要看你的肚子争不争气了。” 芳美人抚着自己的小腹,脸上略露出一丝疑惑,“娘娘,臣妾不明白……” “在你弄不清一些事情的时候,”朱皇后挑眉,抬起戴着一只翡翠戒指的手指指着芳美人戴了东珠耳环的小巧耳朵,道,“听话就是了。” 芳美人收了眼中的疑惑,对朱皇后再次道,“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芳美人退下后,紫晚服侍朱皇后就寝,笑道,“若芳美人这次能一举得位小皇子,娘娘的心事也算是了了。” “总算是怀上了,不然本宫真要考虑下是不是让父亲再送一名朱家的女儿进来了。” 紫晚把朱皇后头上的一只绿玉石凤钗摘下,看着水镜里朱皇后道,“若是能如芳美人一样听皇后娘娘的话,不惹娘娘生气,送来几个也好。” “多了,就不省心了。” ------------ 朱皇后口中听话的芳美人,回到梦竹轩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把各宫妃嫔送的贺礼清点一番,而是在贴身宫女问晴的帮助下,把朱皇后赏赐的那对锦枕拆开来细细的查看。 直到看明白每一粒填充物之后,芳美人才又命问晴把锦枕拿出去缝上,自己则坐在内殿之中心惊不已。 朱皇后与芳美人同为朱家女儿,芳美人再清楚不过朱皇后在为朱家,在为她自己打的算盘了。 芳美人知自己在族里没有份量,只不过是因为有几份姿色才被送到这皇宫之中。可这不代表她就要坐在那里任人宰割,然后抱走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不想做别的的附属品,她想到这后宫之中,找到真正能让自己落足的一席之地。 要想拿到那寸土之地,唯一的可能就是朱皇后不再是皇后,或是朱皇后对后宫之中的事不再过问…… 这看起来有些天方夜谭,可芳美人,却想为自己,为自己腹中的孩儿拼一拼。 ----------------- 含烟自被打发回掖庭宫后,便没了入得眼的差事做。就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带着一个如孩子一样的巧竹,实在没有办法在得宠的主子面前当差。 孩子气的巧竹太不听话,这着实让含烟头疼。按里说,过了一年了,多大的小孩儿也要长大一岁懂懂事了。可巧竹这个不是孩子的孩子,过了个年后却一点长劲儿也没有。 背地里,含烟与含玉曾经凑了银两找太医给巧竹诊治过,结论就如当初中史太医所说过的一样,巧竹是被别人打得迷住了心窍,要想她好,用药不成,只能看其造化。 这造化,和奇迹是一个祖宗,发生的概率都是九牛一毛。 永安八年二月初三这一天,含烟在用完午饭后发现巧竹又不见了。 自永安七年十二月开始,巧竹便越加的不听话。她总是偷偷的从掖庭宫内溜出去玩,一玩就是一整天。 为此含烟没少和巧竹发脾气,二尺长,二指宽,半指厚的戒尺,含烟拿着吓唬巧竹,硬生生在凳子上打断了三四根。 看着那被抽断的戒尺,巧竹总是被吓得放声大哭。可到了第二日,巧竹便把这些忘到了脑子后,全然不记得含烟对她说过的话。 其实含烟不是气巧竹爱玩,含烟是担心巧竹出了掖庭宫冲撞了哪宫金贵的主子,到那时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仁子下了差事来找含烟说事,一进门便见含烟在四处找巧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没啥说的,这事小仁子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于是两人分功合作,一左一右找开了。 两个人在掖庭宫里面转了两圈没找到人,小仁子便对含烟道,“含烟你别急,你先去巧竹常去的地方去找。我去叫了小德子,小伍子一起帮忙。” “小德子能出来吗?”含烟擦了擦快要掉出来的眼泪,道,“冯公公好不容易把他从爆室里弄出来不做苦役了,可万不能让他丢了差事。” 小仁子点头,“我知道,要是小德子得空,我就说,要是不得空,我就去找小伍子。” 含烟连连点头,在小仁子走后自己匆匆向御花园的河花池边去。 巧竹第一次偷溜出掖庭宫玩,就是被含烟在荷花池的旁边找到的。虽然后来巧竹爱玩的地方越多越多,可含烟第一处去的地方还是荷花池。 含烟匆匆赶到荷花池边时,见只有仁妃独自在那里徘徊。 因对仁妃没什么好印象,含烟上前给仁妃请了个安,见那里没有巧竹的身影便告退离去了。 仁妃站在荷花池边见含烟走远了,低头对藏在石桥与大树勾成的一个三角型缝隙里轻声唤道,“巧竹,你出来吧,含烟走了。” 巧竹双手撑地,瘦弱的身子在缝隙中挤了好一会才挤了出来。起身见含烟的背影越走越远,巧竹拍了拍身上的雪笑道,“才不要让她找到,不然又要骂我了,我还没玩够呢。” 仁妃手里拿了只拴了玉佩的如意络子在巧竹面前晃啊晃,笑道,“巧竹,漂亮吗?” 巧竹双眼一亮,上前拿过那只如意络子,摸着那上面的玉佩道,“仁妃娘娘,这可是成色上好的暖玉,摸在手里暖暖的,最适合贴身戴着了……” 仁刀一挑眉,“哟,巧竹居然认得这是成色上好的暖玉。” “自是认识的,”巧竹嘿嘿一笑,指着仁妃发髻上簪得那只翡翠步摇道,“娘娘头上簪的那只步摇,也是暖玉的。” 仁妃被巧竹说的一愣,忍不住把发髻上的步摇取了下来,待看清了后对巧竹笑道,“巧竹,这不是暖玉,这是翡翠。” 巧竹却掘了嘴摇头,固执的道,“就是暖玉,巧竹是不会看错的。” 仁妃无奈,把巧竹的手拿起来搭在那根翡翠步摇上,问,“你摸摸看,冰不冰?” 巧竹小手触到一片冰凉,连连点头道,“冰,真冰。” “所以啊,这是翡翠,不是暖玉。”仁妃把翡翠步摇重新簪回了发髻上。 “才不是!”巧竹瞪大了眼睛,指着手里的玉佩对仁妃道,“娘娘,我手中这玉佩与您头上的那只步摇,都是暖玉的。那只步摇之所以冰,只不过是它们暖的程度不一样而已……” 仁妃听了巧竹这小孩般的话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她从衣袖里拿出几块芙蓉糕递给了巧竹,插开话题道,“巧竹,看,你最喜欢吃的芙蓉糕。” 巧竹见了吃的,果真不再和那块玉佩上较劲。伸手拿过来就吃,还把手里拿不下的赛进了衣襟里。 仁妃见抬眸四顾,见四周无人,便道,“巧竹,那只如意络子好看不好看?” 巧竹点头,含满芙蓉糕的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嗯嗯,好看好看。” 一张嘴,几许芙蓉糕的碎沫从巧竹的嘴里喷了出来。 仁妃身子一闪,躲了。等巧竹一口糕点咽下去,她才道,“这只如意络子是我在御花园中捡来的,听说是宜婕妤的。巧竹,这是个讨赏的好机会,你要不要拿去和宜婕妤邀功?” “邀功?”巧竹好看的眉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 “就是有好多好多芙蓉糕可以吃。”仁妃诱惑道,“你不要说是我捡到的,就说是你在御花园中的捡到的,不然宜婕妤就不给你芙蓉糕吃了。” “好啊好啊。”巧竹笑得灿烂,把手里的半块芙蓉糕塞到嘴里后,拍手道,“娘娘对我真好,等我拿了芙蓉糕回来,分与娘娘吃。” 仁妃隔空抚摸了巧竹的发髻一下,慈笑道,“巧竹乖,等你把这只络子送到宜婕妤的手里,我还给你芙蓉糕吃。” “嗯嗯,”巧竹子对着一脸笑容的仁妃道,“娘娘,那我先走了。我去宜婕妤那里了,娘娘,不要忘记芙蓉糕哦~” 巧竹一边对仁妃摆手,一边跳着后退。蹦蹦跳跳一直走了很远很远,才淡化了脸上喜滋滋的笑容…… 一块芙蓉糕从巧竹的衣襟里滑出,掉在了地上。巧竹用脚轻轻一踢,那块白里透红的糕点便埋在了深雪之中,不见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枚荷包 永安八年二月初六,居于宜德宫绮春阁中的宜婕妤从早起开始便腹痛难忍,侍候在绮春阁中的宫女匆忙回禀了朱皇后,又将太医院中对妇科最为拿手的刘太医请了过来。 巳时,永安帝接到消息后赶到绮春阁,也未说话,只坐在绮春阁的内殿之中静静的喝茶。俊朗的脸上无喜无怒,让人看不出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朱皇后坐在永安帝的身侧,其身穿湖绿色锦段宫装,头挽牡丹髻。发髻上簪了一头的珠翠,一只五流苏的绿玉步摇在其脸侧来回荡漾,映得其保养得宜的皮肤如新雪一般。 朱皇后手里拿着条朱红色绣芙蓉花的锦帕,一直擦自己本就没有泪水的眼角,一脸的焦急。几乎每隔半盏茶的功夫,朱皇后就会命紫晚去问在寝殿之中为宜婕妤诊治的刘太医右有结果了。 这时刘太医就会匆匆从寝殿之中走出来,给朱皇后跪下回话。等到回完了话后再进到寝殿中去,继续为宜婕妤诊治。 瑛妃坐在矮炕边上的雕花圆凳上,其身上穿了身宝石蓝色的宫装,头上挽了一个矮髻,除了几朵金银丝丝缠绕制成的珠花外,另簪了两只羊脂玉的玉钗。瑛妃的手中亦是拿了条嫩粉色的帕子,只不过她拿着那条帕子是捂了染了胭脂的朱唇。帕子遮挡下只露出的半张小脸上全是紧张的神情。可帕子之下,她的嘴角却挑起了一丝冷笑。 朱皇后这样过于夸张的行为,落在她的眼里成了笑柄。 仁妃坐在瑛妃的身边,身上穿了身水绿色的宫装,头上挽了云髻,带着的几只珠饰都是不出挑的,独独一枝羊脂玉制成的梅花式步摇,打眼异常。 仁妃的皱头亦是皱得紧紧的,她贝齿咬着朱唇,眼露提拔的不时的向寝殿的方面张望,白皙细嫩的手已经把手中那条绣荷花的锦帕拧成了一条麻花。 娴贵嫔站在瑛妃的身后,身上穿了身浅紫色的宫装,头挽侧髻。发髻之上除了几朵小巧的珠花外,簪了枝滴水步摇。其装扮在几人之中是最不出挑的,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规矩二字。 此时娴贵嫔的脸色微白,盯着寝殿门口的美眸之中全是惊恐之色。她是今日所到绮春阁中几位妃嫔中位份最低的,亦是唯一一个没有赐座的。 燃在内殿之中的香钟发出‘叮’的一声,巳时三刻了。 本就坐得不安稳的朱皇后,如条件反射一般从矮炕上站了起来,对站在一边的紫晚道,“去问问刘太医,怎么样了?” 永安帝的眉毛微不可闻的一挑,又落下了。拿起手边的白玉茶盏想吃一口,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冯公公见状连忙上前,把空了的茶盏接到手中,交于了在殿内侍候茶水的小宫女。 瑛妃把捂在手上的帕子拿下来,洁白的额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她对朱皇后道,“皇后娘娘,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朱皇后回头一叹,头上的步摇前后轻摆,“就是说,下身也未见血,只说腹部难忍……” “不是中了什么巫术吧,”仁妃喃喃的说了一句,抬头见永安帝几人的眼光都看向自己,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连忙站起身,走到永安帝的面前福身道,“还请皇上恕罪,臣妾是无心之言,并没有诅咒宜婕妤的意思。” 永安帝微一昂首,仁妃站起身来,又走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坐下来了。 瑛妃回头低语问仁妃,道,“妹妹觉得像是巫术吗?” 仁妃摇头,胆怯的看了眼永安帝与朱皇后,不再说话。 绮春阁中侍奉茶水的宫女进来,把已经沏开了的茶水放在了永安帝旁边的桌子上。茶盏与桌面相碰,发出了内殿之中唯一的一点声音。 到了巳时四刻,宜婕妤的腹疼之症终于在刘太医的妙手之下止住了。 刘太医从寝殿之中出来,擦着头上的汗,跪在地上对永安帝道,“启禀皇上,宜婕妤的腹疼已经止住,现在已经睡了。” 永安帝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双手拄膝,厉目扫向刘太医道,“你和朕说说,这回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刘太医低头,把目光盯在矮炕旁的脚踏上,“宜婕妤的腹疼,来自于她紧张。刚刚微臣在里面问过宜婕妤,宜婕妤说她今日早膳之时不小心误食了一块掺了蟹粉的糕点,宜婕妤心中害怕,所以才会导致腹部痉挛。其实并无大碍,宜婕妤腹中的龙嗣已足八月,少量的蟹粉是伤不到的。” 听完后,永安帝长长的哦了声,把玩着手中的一块玉佩,没有说话。 朱皇后听了刘太医的话后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她长出一口气后,低头刘太医道,“宜婕妤的身子一直是你照料的,如今她的月份深了,你要更加费心才是。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多细细的和她说了,这样的事万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 刘太医连忙磕头,对温婉谦和的朱皇后道,“还请皇后娘娘放心,老臣一定竭尽所能。” 瑛妃捂着胸口,笑了,“还好,虚惊一场而已,只要宜婕妤母子平安,便是天大的好事。” 娴贵嫔站在瑛妃的身后,大有劫后余生之感。她在脸上挂了笑,接瑛妃的话道,“宜婕妤是个福气大的,定会平安无事的。” 仁妃却是站了起来,走到永安帝的面前福下身去,笑道,“皇上,既然宜婕妤没事了,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免得扰了宜婕妤安心休息。” 永安帝听了仁妃的话后站起了身,出声道,“仁妃说的没错,既然宜婕妤无事了,那你们就都回去吧,朕进去看看她……” 朱皇后福身称是,带着瑛妃,仁妃几人走了。 等朱皇后几人走后,永安帝对冯公公用了个眼色。冯公公立刻便将殿内的小宫女们都打发出去了,只留了刘太医在内殿。 “刘太医,如今只剩下朕一个人了,你还不肯说实话吗?”永安帝重新在矮炕上坐下,看着已站起身的刘太医冷声喝道。 永安帝根本就不住先前刘太医所说的话,如果宜婕妤只是误食了一点蟹粉而已,那还用得着这么长的时间才能确诊吗?何况宜婕妤的胎一直都是刘太医照料的,刘太医怎么会不在宜婕妤怀孕之初便把所有禁忌都告知一遍? 刘太医吓得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还请皇上恕罪,还请皇上恕罪,宜婕妤动了胎气,是因为她身边之物含有麝香。” 宜婕妤的贴身侍女望春从寝殿内走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其手中拿着的的一只绣功精致的浅绿色荷包举起,奉在永安帝的面前道,“皇上,这是奴婢在宜婕妤的衣物之中找到的。” 刘太医哆嗦道,“这只荷包里的香料以麝香为主。因搀杂了其他的香料,很难闻出这里有麝香的味道。若不是老臣行医三十余载,怕也闻不出那么弱的麝香味儿……” 永安帝把那只浅绿色的荷包拿到手中,挑眉问望春,“你可记得你家主子是从哪里得来这只荷包的?” 望春声音颤抖的道,“回皇上的话,这只荷包是一年前,曾经居住在永乐宫清秋阁中的朵美人送的。因宜婕妤与朵美人素来交好,宜婕妤在刚得到这只荷包的时候总是配戴在身上。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只荷包就不见了。今个儿刘太医说婕妤的身侧有麝香,奴婢就带了小宫女把婕妤用的东西都查看了一遍。后来发现这只荷包混放在婕妤贴身穿的衣物里……” “这虽然是掺了香料的麝香,可功效却不弱。”刘太医接道,“宜婕妤每日穿被麝香熏染过的衣物,就如日日燃着麝香一样。这样日积月累下去,自是会动了胎气了。” 永安帝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把荷包交于冯公公后,让刘太医和望春下去了。 待刘太医与冯公公退下后,永安帝走到了绮春阁的寝殿之中。 躺上床榻之上,脸色苍白,眼睛微微红肿的宜婕妤刚想起身问安,便被永安帝推回到了床榻之上。 宜婕妤看着永安帝,柔声道,“还请皇上宽恕了刘太医,是臣妾命他那样说的,臣妾不想声张。” 永安帝握住宜婕妤的手,轻声问道,“这件事本就是你受了委屈,你怎么还替害你的人瞒着呢?” 宜婕妤小声的抽噎,泪眼朦胧的看着永安帝,低声泣道,“若是委屈了臣妾一个人,能让皇上不为此事为难的话,臣妾也便知足了。左右皇上是来看臣妾了,想来那人也会收敛一些。待到两个月后臣妾腹中的皇儿诞下,臣妾,也就安心了。” 永安帝伸手摸着宜婕妤被汗水打湿的青丝,出声道,“朕今日才知,这后宫之中还有你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妃嫔。你放心,朕定会好好护着你们母子,不让你们再受一点点委屈。” 宜婕妤伸手毫无血色的手握住永安帝的大手,满眼期望的点点头,“臣妾,等着那一天。”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心思的 瑛妃扶着素儿的手回到怡心殿后,坐在矮炕上不解的对素儿道,“不应该是芳美人吗?怎么成了宜婕妤?” 瑛妃心中糊涂,她想不明白明明本是为了分裂朱皇后与芳美人之间关系,给芳美人下的套,最后怎么就落到了宜婕妤的身上? 素儿也是满脑子的迷糊,皱了个眉回道,“奴婢也不知,莫不是仁妃记错了吧。” 瑛妃摇摇头,道,“仁妃以前虽然是个嚣张的,却聪慧的很。她不可能把这种事情记错了。” “那,”素儿继续猜,“难不成是仁妃有意所为?” “不会……”瑛妃继续摇道,“如果是仁妃故意所为,那她在绮春殿中就不会说出巫术两个字来。难道是巧合,真的误食了蟹粉?” “不像,”素儿摇头,“娘娘,如果真是误食了蟹粉的缘故,那刘太医何故在里面待了那么久的时间都不出来?奴婢觉得刘太医出来后说的那话,根本就是在撒谎。” “本宫也觉得刘太医的话不可信。” 素儿见瑛妃愁闷眉不展,出声道,“娘娘,也许这是个巧合。也许在咱们费心芳美人的时候,也有人在费心宜婕妤,宜婕妤的月份已经那么深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那可是一尸两命的事……” “如今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便是本宫,柔妃现在困到合欢殿中,难不成是她做下的手脚?” “还有娴贵嫔。”素儿冷静的分析,“奴婢一直都觉得娴贵嫔是个不简单的。若这事是她做的,奴婢一点也不会觉得稀奇。” “那样毒辣的人,自是没什么可稀奇的。”瑛妃出声冷哼,心中释怀了。 素儿又道,“今日到绮春阁中去,皇后独独没有赐娴贵嫔座,而是让她站在了您的身后。想来今日这套也可能是皇后给娴贵嫔做下的,不过是因为刘太医的那几句话而没能发作出来。可为什么刘太医冒着欺君的罪名把这理瞒下来呢?” 素儿刚清明的双眸又迷糊了。 对此瑛妃倒是理解,她挑眉道,“那宜婕妤是个真正心思透彻的,她不想自己成了别人相争的棋子,于是便把这事隐忍了下来。皇上,皇后何偿不知刘太医在说谎?若这事真是皇后做的,那宜婕妤便是在对朱皇后示好,让朱皇后放过她一马。而皇上,不仅不会怪罪刘太医,反而会对宜婕妤越加的看重……” 素儿一听明白了,双眸一亮的道,“宜婕妤还真是个好心思的……” “是不笨的。”瑛妃身子向后依在了炕枕之上,长呼出一口气道,“今个儿这事婉嫔就做的不对,不想到绮春阁中来,称个病也好。独独她说见不得离悲,自己个儿坐在宜阳殿中抹眼泪。这胎还没滑呢就见不得离别,也就是皇上宠着她,若是别人早就被打入冷宫了,真真儿是愚钝!” 素儿从小宫女的手中接过一盅燕窝,对瑛妃柔声道,“婉嫔一向是那样的,娘娘用些子燕窝吧。” 瑛妃一摆手,眯上了双眸,“放那儿吧,本宫累了,先歪一歪……” 牡丹园中,巧竹蹲在地上,双手捏在耳朵上,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四名宫女瑟瑟发抖。 其中为首的一名身穿褐下等粗使服饰的宫女,伸出粗糙的手指用力点在巧竹洁白的额头上,把巧竹点得身子一倾歪倒了。 巧竹倒在化了雪水的花圃中,身上全是泥水。 那宫女嗓子里发出如鸭叫般的笑声,“你昔日里不是个极能耐的吗?我往灵研殿里送花送得慢了你都要对我大鼻子小眼睛的。你倒是再嚣张啊,你倒是再骂啊。” 巧竹从花圃里爬起来,胆怯的看了一眼那个宫女。 一名身穿浅绿色衣服的宫女一脚踢在巧竹的小腿处,怒声道,“让你起来了吗?蹲下去!” 巧竹连忙蹲了下去,把双手又捏在了耳朵上,缩着肩膀不去看这四个人。 “瞅瞅你这样,真真儿是活该!”那褐衣宫女狠狠的啐了声,“怎么就没跟着你那倒霉的主子进冷宫里一起等死呢?” 一穿粉色衣服的粗使宫女环顾四周,见若大个牡丹园中并无他人,拉了拉那褐色宫女的衣服,小声道,“说话小心点,莫要让别人听去了,这可是死罪……” “这整个园子除了我们几个外,哪还有别人?”褐衣宫女一拧身子,道,“若不是咱们奉命来这里拾掇园子,怕是还遇不到她呢。” 褐衣宫女继续用她那粗糙的手指去点巧竹白皙的额头,嘴里不依不饶的道,“这几年我可受了她不少的闲气,花送得晚了要骂,送到早了要骂,花不好看要骂,颜色错了要骂,真真儿是把自己个儿当主子了!” 面对这宫女的指控,巧竹只蹲在地上,浑身发抖的一声不吱。 粉装宫女听了褐色宫女的话,心中一阵鄙夷,当初给灵研殿送花的差事是多少奴才想抢都抢不到的。若不是这褐衣宫女贿赂了管事,哪会轮到她的头上。现在人家灵研殿落败了,就在这里指槡放槐说起自己当奴才的委屈了。 本来不就是个当奴才的吗?赏银都买换了那流油的肥鸡吃了,现在到报起委屈了? 那褐衣宫女又指着巧竹骂了好一会子,才在浅绿色宫女的劝说下不骂了。狠狠踹了巧竹一脚后,愤愤的干活去了。 巧竹见几个的身影走远,站起身来走出了牡丹园,抄小路到了竹园之中。 竹园位于御花园的北侧,因只有竹子没有别的景致,所以平日里甚少有妃嫔到这里来散步。 巧竹脸上笑嘻嘻的,手里拿着一节没有竹叶的竹枝,在竹林里蹦蹦嗒嗒的乱窜。一会的时间,便避开了竹园管事的视线,身子一晃钻到了一处用竹子搭成,已经废弃了的竹楼里。 小德子躲在竹楼的暗处,见巧竹进来连忙向巧竹走了过来,确定巧竹身后无人后,出声道,“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小德子进了爆室的第一天,后镶嵌上的两颗金门牙便被爆室里的太监掰下去了,因此小德子现在说话有些漏风,口齿不清。 巧竹脸上依旧笑嘻嘻的,拿着竹枝摇啊摇,道,“德公公,巧竹听话,给巧竹芙蓉糕吃。” 小德子见巧竹这样装疯卖傻,对着巧竹洁白的额头就来了个栗子,道,“让你再装!” “哎哟!”巧竹揉着额头大叫起来,含水双眸中恢复了清明,再无一丝孩子气。巧竹用手中的竹条抽了小德子一下,道,“真是反了你了,说打你就打!” 小德子躲开那竹条,看着巧竹衣服上的泥渍道,“你这衣服怎么弄的?” “没事,”巧竹回头看了眼,不在意的道,“不小心滑倒了。” 小德子点点头,低声道,“你上次给我的那个如意络子,让我夜里干活的时候放到蝶美人那里去了。我眼睁睁的看着蝶美人身边的二等宫女把那络子捡起来,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巧竹听后点头,用手揉着自己笑僵的脸道,“一会我再给你个物件,你看着哪宫好下手,便放到哪宫里去。” 小德子自被冯公公从爆室里弄出来后,便被分到了宫闱局的杂役司里,跟着一些粗奴侍候花草。因为正是开春的季节,哪个宫里都要收拾小花园,所以小德子出入各个宫中很方便。 小德子点头,用袖子擦了下左颊,笑道,“巧竹,你说仁妃交给你办这事,是不是打错算盘了?她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用一个形似痴呆的傻子帮她办事……” “你才是傻子!”巧竹皱了俏眉,伸手拧了小德子胳膊一把。见小德子的衣服厚实掐不动,便松了手道,“我猜想着,一是仁妃没人可用了,二是仁妃不想出事时把事引到她自己身上。等真出事时有人找到我,我说是仁妃交待我办的,谁会相信?”-#~&heats;笔?阁?++ “那是没人信,”小德子嘿嘿笑道,“不过仁妃让你放东家,你放到了西家,这招真是高,太高了。” “反正咱们娘娘不在,这后宫之中也应该乱乱了。”巧竹瘦弱的手臂在小德子的肩膀上拍了拍,霸气十足的道,“德公公,你就瞧好吧,不出半月这后宫之中要有多乱就有多乱……” 小德子双手互插在衣袖之中取暖,笑道,“左右你和荷叶都是有能耐的,如今荷叶和娘娘在冷宫里受苦,我便听你的。”小德子一顿,道,“你还是不告诉含烟含玉她们你已经好了?” 巧竹摇头,道,“只有含烟含玉真为我着急,真疯了似的四处找我,别人才会以为我还疯着。我疯了,做事才会更加方便些。”巧竹又在脸上挂上了那副傻笑的表情,笑嘻嘻的对小德子道,“就我这样的,谁信我能干什么事啊?” “那倒是,装傻你倒是有天分……”小德子低声嘟囔了一句,换来的是巧竹又一竹条。 巧竹从衣襟里拿出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小德子道,“这是仁妃让放在蝶美人那里的,我感觉这里不是什么好玩意,你看看能不能放到德阳殿里去。” “您就瞧儿好吧!”小德子把东西接过来收到了自己的怀里,拍胸脯保证道,“我一定完成任务!”二更奉上,我争取今天三更~ 第一百七十九章 乱的开始 永安八年二月初十午后,居于清乐宫依竹殿的乐婕妤大哭着,拉着居于永乐宫百花殿的庆美人到朱皇后面前评理。 乐婕妤跪在朱皇后的脚下,把手中的一只如意络子扔到了地上,指着庆美人对朱皇后哭道,“还求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臣妾自滑胎后便居于依竹殿中一心理佛,不知怎么就碍了庆美人的眼了。她居然命人把这样一件东西放到臣妾的殿中,若不是臣妾宫中年老的嬷嬷认出这是一块被下了巫术的死玉,只怕臣妾现在已经死于非命了。” 庆美人跪在乐婕妤的身边,亦是对朱皇后大哭道,“还请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臣妾在自己个儿的殿中好好的坐着,乐婕妤突然就带人进来掴了臣妾一耳光。”庆美人捂着自己被打得红肿的侧脸,泣道,“臣妾就不知了,臣妾是怎么惹到乐婕妤了,她的位份比臣妾高是不假,可也不能无理取闹到如此境地。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后却将那莫须有的事情栽赃在臣妾的身上。臣妾今日就是拼得一死,也不能认了这样的屈辱。” 朱皇后坐在内殿的矮炕上,听乐婕妤与庆美人哭得头痛,皱了眉头大声厉喝道,“够了!青天白日里跑到本宫这里哭闹,成何体统!” 乐婕妤和庆美人被朱皇后的怒气吓得一激灵,双双噤声,只余下了偶尔的抽噎。 紫晚站出来,对跪在地上的乐婕妤和庆美人福礼道,“乐婕妤,庆美人,这几日皇后娘娘头疾发作,还请乐婕妤,庆美人有话慢慢说。” 乐婕妤把手中的帕子一甩,把眼角的泪擦了,双眸微红的看着朱皇后道,“启禀皇后娘娘,事儿是这样的。昨儿个臣妾身边的兰香收到庆美人身边宫女意儿送来的一只如意络子,说是交与臣妾的。臣妾看了那只如意络子,真真是个精巧的,心中喜欢便留下了。谁知今儿个臣妾殿里的嬷嬷看了那只如意络子,说那络子上的暖玉玉佩,是块被下了巫术的死玉……” 乐婕妤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哭道,“皇后娘娘,嬷嬷说了,这种死玉佩带在身边是最最伤身的,多则三年,少则半载臣妾便香消玉殒了。臣妾就想不通,庆美人何以这样心狠要置臣妾于死地……” 庆美人在一边大声辩驳道,“皇后娘娘,臣妾根本不知道什么如意络子,也不知道什么小宫女,什么死玉。臣妾只好好的坐在殿中就平白招来了这番祸事,臣妾,臣妾冤啊~呜呜……” “行了,别哭了,哭得本宫头痛……”朱皇后不耐烦的打断了庆美人的哭泣。 紫晚上前用帕子垫着手拿起了那只如意络子,呈在了朱皇后的面前。朱皇后挑眉毛看了一眼,然后抬眸看向乐婕妤,语气平和的问道,“这死玉要怎么看出来?你单凭你宫中嬷嬷的一面之词就相信这是死玉?” “臣妾……臣妾……”乐婕妤心中咯噔一下子。她在听那嬷嬷说是死玉后,的确没有多想,直接冲到庆美人的殿中大闹,然后把庆美人拉到未央宫中凭理来了。 朱皇后见乐婕妤说不出话来,又看向一边一直用余光瞄着她的庆美人,道,“你也是,乐婕妤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一个巴掌拍不响,本宫就不信你好好和乐婕妤解释乐婕妤就会上前掴了你一巴掌!” 庆美人亦是把头低下了,她如今圣宠在身,怎么会任一个滑胎失宠的婕妤在自己的宫殿中大放大放厥词。 “整日里不得安宁,可还有一点后妃应有的德行?”朱皇后怒声训斥道,“这要是传出宫外,还不笑掉武百官的大牙!” 乐婕妤抽噎一声,哀怨道,“皇后娘娘,臣妾是真的怕了。还请皇后娘娘能明查此事,还事情一个真相。若那如意络子上的玉真是一块死玉,便严惩那背后做恶之人。若那如意络子上的玉不是死玉,那臣妾甘愿受罚,给庆美人赔礼道歉。” 庆美人狠狠瞪了眼乐婕妤,亦是对朱皇后道,“还能皇后娘娘明查,还臣妾一个清白。” 朱皇后听了乐婕妤与庆美人的话,气得牙根直痒痒,却也只能让两人先行退下,承诺严查。 乐婕妤与庆美人哭哭啼啼的退下后,紫晚拿着那只如意络子皱起了眉头,“娘娘,这玉的成色是好是坏一眼便能分辨出来,可这玉是块好玉还是块死玉,要怎么分辨?” “分辨?这明显是有人在中间挑事,偏这两个人都是沉不下心思的。”朱皇后轻揉自己隐隐做痛的太阳穴,不耐的道,“要是不闹开,在暗地里静静的查或许还能查到些端倪。可她们却偏偏要这样大张旗鼓的闹到本宫这里来,现在这查又要怎么查,谁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再有动作?” 紫晚把那如意络子交与一边的小宫女,劝道,“左右她们是要一个说法,娘娘给一个说法也便是了。” 可惜这说法却不是好给的,在乐婕妤与庆美人到朱皇后面前大闹时,庆美人殿内那名叫意儿的粗使宫女被人发现溺毙在开了化的荷花池中。而乐婕妤殿中那位口口声声说那块玉是死玉的嬷嬷,亦是消失不见了。 没了两位重要的人证,朱皇后根本就查不下去。 乐婕妤与庆美人更加坚信是对方在害自己,所以才会下此毒手把人证灭口。 永安八年二月十五,死玉之事还没弄清,欣嫔又抱着四公主到未央宫中大哭。 原因是四公主的奶娘发现有人在四公主的饮食中下了梦竹花的花粉,引得四公主每日里能睡上十个时辰。 自五皇子在未央殿中被查出误食后,朱皇后就命人把后宫之中的梦竹尽数除了去,就连落梅轩里的那两株也不例外。 朱皇后气得头疼,对欣嫔说了句定会严查后,把欣嫔打发了。 永安八年二月十八,居于永乐宫邀月殿中的颜美人用帕子掩了面,在夜色下坐着软轿到了未央宫中。 未得朱皇后问颜美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颜美人已是对着朱皇后跪下,大呼救命。 朱皇后不明为何,刚想训斥颜美人便见颜美人把掩在脸上的帕子拿了下去。 只见颜美人原本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此时长满了红色的大小不一的小疙瘩,冷眼看上去,煞是吓人。 颜美人的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转,在还没落下时便被颜美人拿着帕子小心的擦了。颜美人不是想装坚强,她是实在受不住眼泪在脸上划过的那种疼痛感。颜美人哽咽着,尽量不牵动嘴唇的对朱皇后道,“臣妾,臣妾如今已无颜面君,还请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让臣妾出家为尼吧。” 朱皇后被颜美人的脸惊得说不出话来,咽下噎在嗓子眼里的一口吐沫后问道,“你不是得了风寒吗?这到底是怎么了?” 颜美人把素白的帕子重新掩于脸上,对朱皇后道,“臣妾也以为臣妾这几日是得了风寒,脸上起的小豆子不过是因为臣妾的皮肤敏感,过几日也便好了。可谁知,”颜美人一声哽咽,“这小豆子却越长越多,还痒得厉害。用手一抓就破,流出来的水沾到好的皮肤上,好皮肤又长出了小豆子……还不能用温水净面,疼得厉害……皇后娘娘,臣妾,臣妾生不如死……” 颜美人把脸用帕子掩上的本意是怕吓到朱皇后,却不想她仰着脸顶着一条帕子和朱皇后说话,让朱皇后心中更怕。 朱皇后尽量不直视跪在地上的颜美人,问道,“太医是怎么说的?” 朱皇后不问还好,一问颜美人哽咽的更厉害了,“太医说,说臣妾每日里净面的水,被人掺入了夹竹桃的枝液。娘娘,夹竹桃的枝液是剧毒啊……” 听明白后,朱皇后稳了心神后,对颜美人道,“你且别哭,本宫一定严查此事,还你一个公道。” 颜美人扣头谢恩,帕子从她的脸上滑下,其面容又是惊得朱皇后心跳漏了两拍。 永安八年二月二十,巧竹手里拿着一枝挂了花苞的迎春花花枝,嘻嘻笑着在御花园里欢快的跑来跑去。远远看到仁妃,巧竹迎了上去亲昵的道,“仁妃娘娘,今天巧竹有芙蓉糕吃吗?” 第一百八十章 乱上加乱 仁妃站在迎春花花圃前,听巧竹喊她,便对身边的彩仪笑道,“回宫去拿些子芙蓉糕去。” 彩仪心中不乐意,面无表情的对仁妃道,“娘娘,她不过是个傻子,你这样礼遇于她干吗?” 仁妃也不恼,对彩仪道,“人做事儿哪儿有理?她以前在叶氏身前侍候的时候,本宫看她也是种种不顺眼。如今她傻了,本宫倒觉得她单纯可爱起来了。” 彩仪还要说什么,仁妃一挑眉,道,“你是奴才还是我是奴才?本宫让你去你便去,哪有那么多的闲话?” 彩仪心中一千个不愿,可还是福身后走开了。 等彩仪的身影走没后,仁妃对一蹦一跳走到她身前的巧竹道,“巧竹乖,我已经命人去拿了,一会就回来。” 巧竹听话的点点头,对仁妃嘻嘻一笑道,“仁妃娘娘对巧竹最好了。” 说完便蹲在地上,用小巧的手去摘那枝迎春花上的嫩苮色小花苞来。 看着中新在地上玩花苞的巧竹,再联想最近后宫之中的种种,仁妃有点不确定巧竹是不是真的把她所交代的事情办妥了。 “娘娘,您在看什么?巧竹的脸上长花了吗?”巧竹抬头,见仁妃看她发呆,便天真无的问了回去。 仁妃美目四顾,见周围无人后低声对巧竹笑道,“巧竹乖,我是在想你上次藏的荷包。我到现在还没找到,莫不是你没有藏吧?” 巧竹仰头,小巧而精致的脸对着仁妃,道,“娘娘,我当然真的去藏了。那只荷包我藏在了芳美人院子里的盆载中……”巧竹突然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嗡里嗡气的对仁妃道,“娘娘您坏,您又来骗巧竹,上次是,这次也是……” 仁妃听巧竹不依不挠起来,连忙笑道,“巧竹听话,藏荷包是你赢了,我给你好多的芙蓉糕吃。对了,你上次去宜婕妤那里送络子,可邀到赏了?” 巧竹脸上嘻嘻的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胆怯。她小心的看了眼仁妃后,道,“我去宜婕妤那里了,可那个宫女好横啊,一直给我往出撵……后来,后来我就把那只如意络子挂在绮春殿的树上了……” 巧竹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最后面小心的接了一句。“仁妃娘娘不会不理巧竹了吧……” 仁妃一听彻底把心放下来了,如果巧竹做事没有一点偏差的话,那反倒不正常了。 巧竹突然把目光递向仁妃的身后,站起来拍手跳着道,“那位姐姐拿芙蓉糕来了~” 是夜,仁妃在亥时独自来到了瑛妃所居的恰心殿中。 素儿在给仁妃上了一杯热茶后,退出去守在了外面,不让任何宫人接近。 仁妃对瑛妃也未行礼,而是直接坐在了矮炕上,拿着略烫的茶盏吃了一口,待到浑身上下暖和过来了,才抬头看向正盯着她看的瑛妃。 瑛妃已经卸了妆,如墨一样的青丝披散在肩膀上,趁得其肤白似雪。 仁妃拿出帕子拭了嘴,快人快语的对瑛妃道,“现在这事态是越来越不受控制了,我怎么感觉心底发慌呢?” 瑛妃白皙的双手握在一起互搓,亦是皱了眉头道,“不是不受控制了,眼下是完全控制不住了。” “那怎么办?”仁妃问。 瑛妃看了眼仁妃,轻笑道,“你别担心,事态越乱,皇后越忙,对咱们也越有力。哼,你看看那些宫嫔,平日里光鲜靓丽的,好似自己多么温淑贤良似的。咱们只不过是抛出去几个引子,她们就在底下相互猜忌,然后以牙还牙,以口还口起来了。” 仁妃听了噗哧一笑,脸上全然没了来时的紧张,道,“我一直以为欣嫔是个躲事的,没想到四公主睡了两天后,她这一样不发威的小猫也变成了老虎,居然把一向看她不顺眼的令嫔算计了……欣嫔哪知道,那东西本来是在蝶美人那里,到了四公主那里只能说是日日与她交好的蝶美人做下的圈套。” 四公主的事发生后,欣嫔就一直在心中算计是谁给四公主下的梦竹花粉。想来想去,欣嫔觉得嫌疑最大的就是令嫔。一是在不久前两人在前去给朱皇后请安时犯了几句口角,当时令嫔曾在背后放出话说让欣嫔哭都找不到调。二是令嫔一直嘲笑欣嫔的家世低,虽然膝下育有一女,却依旧不得永安帝的宠爱。 想明白前因后果后,心中愤恨的欣嫔挑拨了令嫔与芹才人之间的关系,导致令嫔一怒之下当着瑛妃的面掴了芹才人一巴掌。 其后果便是被朱皇后抓住一个现形。 朱皇后此时已经是手忙脚乱,令嫔如此大门就如当众挑战她为皇后的威严一样。为挽皇后威严,朱皇后传下口喻令嫔罚奉二月。 在这期间,除了令嫔芹才人被圈入这次的是非中外,蝶美人,芳美人,雪婕妤,宁才人,就连刚解了禁足的柔妃,亦是牵扯了进去。 此时后宫之中没被是非沾染的地,除了朱皇后的未央宫,便是瑛妃,娴贵嫔与于嫔那里了。 瑛妃嘴角挂着笑,道,“眼下这后宫之中这样乱,我宫中也不能干净了,不然倒让人生疑了。” 仁妃点头,笑得灿烂,“瑛妃姐姐心中自是有数的。” ------------------- 后宫之中大乱,最最心急的不是那些被害的妃嫔,而是中宫之主朱皇后。 朱皇后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是无法同时处理几件事情。 自如意络子的事情发生后,朱皇后便不断的把身边的心腹派出去,或暗中或明理调查这其中的种种。可派出去的奴才收集回来的消息往往都是无用的,不是证据不足,就是死无对证。这样一来不仅没把事情弄清,反正在后妃中间造成了一种恐慌,人人自危。 偏偏后宫之中乱成这个样子,永安帝居然一句也没有。 朱皇后对此是又生气又庆幸。生气的是如果永安帝肯出面说句话,后宫中妃嫔的情绪会稳定很多。庆幸的是还好永安帝没有过问,不然就算她的凤座不丢,也定会斥责她管理后宫无方。 朱皇后的头疾又发作了,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她咬牙切齿想把祸乱后宫的那个人找出来,可明里暗里线索一大堆,宫女太监抓了一大群,最后真正能起到作用的却是没有几个。 永安八年二月二十五,宜婕妤诞下了永安帝的第七位皇子。 永安帝大喜,赐名李凌哲谱入皇家玉碟,进正四品宜婕妤为从三品宜嫔,赐居流华宫主殿惊鸿殿。 宜嫔喜得贵子封得嫔位,可谓后宫之中喜事一件,稍稍冲淡了近日笼罩在后宫之中的紧张气氛。 借着这股子喜庆劲儿,这些日子以来不断在私下里猜忌的妃嫔,走到了一起,坐到了一处,脸上带着笑,心中藏着针,都想着看看哪一个是能和自己站到同一阵营中去,哪一个又是与自己反目为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 永安八年二月二十七,于嫔为这本就乱得无以复加的后宫,又加上了新彩儿。 于嫔于一大早,众妃嫔才刚刚起来之时,便哭哭啼啼的跑到了朱皇后的未央宫中。 在扔下一条绣得美伦美幻的婴孩肚兜后,于嫔捂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皇后娘娘,您可要为臣妾与五皇子做主啊。臣妾虽然不是五皇子的生母,却真真儿的把五皇子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去抚育。也不知道是哪一位恶毒的,居然在五皇子的贴身衣服上做手脚。若不是五皇子的婢宫发同的早,臣妾,臣妾不要活了……” 此时朱皇后刚刚起身,刚净完面头发还未挽髻。听了于嫔的哭诉后只觉得头一抽一抽的痛,她微眯着双眸,皱着眉头对于嫔道,“于嫔,你先不要哭,先把事情说清楚了。” 于嫔用帕子擦了泪,拿起放于地上的那条肚兜道,“皇后娘娘,近几日来五皇子起了疹子,日夜啼哭。那嫩白的身子上,长了不小的小豆豆。臣妾请了太医来诊治,太医说是季节交替,孩子难免会起些皮疹,用点干粉扑一扑也就好了。臣妾一想也是那么回事,便命五皇子的奶娘日日拿了粉扑。可谁知道五皇子这皮疹一连几日都没有好,反而越加严重。每当看到五皇子伸着小手去抓,臣妾的心里都和被刀割一样。后来臣妾觉得不对劲儿,就命宫人把五皇子的随身之物都查了一番,”于嫔一声哽咽,捂面悲泣,“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居然有人在五皇子的贴身衣服上摸了山药汁。五皇子爱玩好动,身子上出汗便把那摸了山药汁的衣物浸透……皇后娘娘,五皇子年幼,哪受得了那种痒法……稚子何辜?到底是何人要对年幼的孩子下手,要是看不上臣妾,那便对臣妾下手好了……” 紫晚见朱皇后扶着额头眉头紧皱,便对大哭的于嫔道,“于嫔娘娘,皇后娘娘面前不得失仪。” 于嫔一听紫晚的话,立马停了哭声,对朱皇后磕头道,“皇后娘娘,臣妾已经将在五皇子衣物上做手脚的贱婢找到,现在就在未央殿外。还求娘娘细查,还臣妾和五皇子一个公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只欠东风 于嫔一大早跑到未央宫中大哭大闹,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稳重的样子。在把苦水诉完之后,如欣嫔那些人一样,一个头磕在地上,求朱皇后明查,给一个公道。 朱皇后看着于嫔后髻之上簪的那只蝴蝶样式的点翠发簪,心中了然的出声道,“既是捉到了那贱婢,想来你也已经审过了。那你便直接说出来,让本宫听一听这背后的祸手到底是何人,敢置祖宗礼法不顾,这样残害皇家子嗣。” 于嫔直起身子擦了眼角的泪水,哀怨的对朱皇后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的确是查了,可那贱婢所说的话臣妾不敢信,也不相信。所以臣妾把那贱婢送到皇后娘娘这里来,让皇后娘娘定夺。” 朱皇后紧皱着眉头,问道,“你即是查出来,有何不敢说的,有本宫为你做主你还怕什么?” 于嫔哽咽着回道,“臣妾怕那婢子是受了他人指使,口出恶言冤枉了好人,所以不敢轻信。还请皇后娘娘细细查问,不然臣妾真是不敢枉信。” “你到是个知事理的。”朱皇后对身边的紫晚道,“带进来吧。” 紫晚出去须臾,带进来一个身子打着哆嗦,身穿粗使宫女服饰的宫女。 那宫女一见到朱皇后,噗通一声便跪下了,带着哭音喊道,“皇后娘娘,奴婢再也不敢,奴婢再也不敢听芳美人的话给芳美人办事了,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紫晚见状高声喝到,“皇后娘娘面前不得无礼,不然拖去爆室乱棍打死!” 那小宫女连忙噤声,只一个劲儿的哽咽。 朱皇后对那小宫女怒声道,“你这贱婢,心思狠毒,给五皇子下毒不说,居然还诬赖芳美人,你该当何罪!” 那小宫女吓得直哆嗦,对朱皇后磕头道,“皇后娘娘,奴婢没有说谎,奴婢不敢说话,奴婢敢与芳美人对峙,奴婢敢与芳美人对峙……” 于嫔在一边擦着眼泪,抽噎着道,“臣妾不信这贱婢是芳美人指使来的,想来芳美人身正不怕影邪,就请皇后娘娘请芳美人过来,还芳美人一个清白。” “好,”朱皇后略一沉吟,挑眉毛应允道,“你便到外殿之中等候,待一会众宫嫔前来请安,便让芳美人与这贱婢当着众人的面对峙。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于嫔扣首,“臣妾遵旨。” 于嫔带着那小宫女到外殿之中等候,紫晚则招呼着宫女上前来给朱皇后上妆挽髻。朱皇后用手轻扶着太阳穴,皱眉问紫晚,“你觉没觉得,那小宫女看着有些面熟。” 紫晚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笑道,“奴婢也看着面熟,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近日这事,是一桩连着一桩,把本宫绕在这云里雾里的,一刻也得不到安宁。”朱皇后回头看紫晚,“紫晚,你说这些事不会是都冲着本宫来的吧?” “皇后娘娘多虑了,您身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这后宫之中的事哪一件不是要经过你的手才做数的。”紫晚安慰道,“若真是冲着您来的,她们应该直接告到皇上那里去……” 朱皇后听后微微宽了心,穿上朱红色对襟凤袍后,扶了紫晚的手道,“出去,看看到底是不是芳美人那无脑的东西做出来的好事!” 只可惜,事情并没有朱皇后所想的那样顺利。 芳美人被叫到未央宫中与那名叫轻姿的小宫女对峙,可谁知芳美人还未说什么呢,轻姿便突然间如中了邪一般,又哭又笑的对芳美人磕头道,“芳美人,奴婢错了,奴婢错了。还请芳美人宽恕奴婢的家人,奴婢以死谢恩……” 然后跳起身来,全力磕到了未央宫内燃着沉水香的青铜香鼎之上,脑浆崩裂! 未央宫内的妃嫔皆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呆了,婉嫔胆子小,一声嘤咛晕了过去。 又是一桩死无对症。 冷宫之中,同心殿内。 灵犀坐在内殿的矮炕上,看着脚下的小太监问道,“小德子可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那小太监抬头对灵犀一笑,“娘娘,德公公说了,您吩咐的事巧竹都已做好了,现如今只等时机成熟。” 荷叶从袖子里拿出一只成色上好的玉戒指,递于那小太监后道,“田公公,这是我们娘娘打赏于你的。” 那叫田公公的小太监欣喜的接过玉戒指,满面带笑的对灵犀磕头道,“谢莺嫔娘娘赏,还望莺嫔娘娘再复恩宠之时,莫要忘记了奴才。哪怕只让奴才到娘娘的殿宇之中当个扫地的小太监,奴才也便知足了。” 灵犀笑道,“本宫说过,锦上添花自是喜庆,可这雪中送炭之情才弥足珍贵。今日你能为本宫拼死传信,他日本宫再复隆宠,定不会忘记你这位恩人。到时本宫哪舍得让你去扫地,本宫宫中的大太监之职,非你莫属!” 田公公一个头磕在地上,对灵犀道,“素来听说莺嫔娘娘在后宫之中待奴才是最为宽厚的,今日有娘娘这句话,奴才算是看到出头之日了!” 田公公退下后,荷叶对灵犀道,“娘娘,您说这田公公可重用吗?” 灵犀一声冷笑,“这是根墙头草,他现在帮我无非是见我在冷宫之中活过来了,而且还活得不错,大有出去翻身的机会。若有哪一日皇后想再对我下手,只怕这个口口声声雪中送炭的田公公,就会躲得远远的了。” “哼!”荷叶鄙夷的道,“最看不起这种奴才!” 灵犀拉过荷叶的手,笑道,“所以还是你好。荷叶,多亏你打死了刘嬷嬷,不然这冷宫的门被她看的死死的,咱们恐怕到现在还传不出去消息。” “娘娘别这么说,”荷叶脸上一红,道,“还是小德子是个有主意的,居然能找到这个田公公,让他来给咱们传信。巧竹也是个能耐的,能装傻,将计就计,借得仁妃布下的局把后宫搅了个不得安宁。不过奴婢有一点不明白……”荷叶茫然道,“娘娘既然让巧竹把那只首饰匣子挖出来用里面的东西,为什么不让巧竹直接用了那有剧毒的?反正娘娘身处冷宫,没人会想到会是娘娘做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灵犀站起身来,对荷叶笑道,“真把宫嫔毒死了,后宫就乱不起来了。人只有活着的时候,才会对别人的算计愤愤不平,才会想要把受到的委屈全部还回去,才会想着去算计别人。要是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荷叶点头,又对灵犀道,“娘娘,您与田公公说话那会儿,喜月来过,她说于嫔已经闹到皇后那里去了。是,是山药汁……” 灵犀心中一紧,面上变得苍白,她对荷叶苦笑道,“荷叶,我这当娘的是不是特别心狠?” 荷叶摇头,安慰道,“娘娘,您是怎么疼五皇子的,奴婢们都是看在眼中的。如今后宫之中那么乱,若于嫔那里平安无事,反倒让人心中生了嫌隙。山药汁,算不得毒物,多洗洗也便下去了。” 灵犀重新坐回到矮炕上,看着窗外明媚的太阳,道,“马上便是三月了,照这样乱下去,不出一个月瑛妃便可以扳倒皇后,那时也便是我踏出冷宫之时。” “娘娘,宁王那里……”荷叶小心的探询道,“昨个沈大人还传来口喻,说宁王让您稍安勿燥。” “我当然要稍安勿燥,如今我腹中的孩儿没了,我若想堂堂正正的站在皇上面前,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就要史鹤占站出来为我做证,洗去我假孕的嫌疑。可现在史鹤占在宁王的手上,我不等着还能做什么?”灵犀双手紧攥,银牙紧咬,“皇后是宁王的养母,又全力扶持宁王为皇储,宁王怎么会轻易把扳倒皇后的证据放在我的手中?” 荷叶低下头,沉默不语。 灵犀见荷叶不说话了,回过头来眼神锐利的看向荷叶,“你是不是看上那根木头了?” 荷叶身子一哆嗦,脸变得惨白。 灵犀口中的木头,便是在夜里看护她们安全的沈丰。因为不善言语,荷叶说他是一根不开窍的木头。 看了荷叶的反应,灵犀心中也便明白了。她低眸,拉过荷叶的手,道,“荷叶,我知道这么多年苦了你了。那沈丰倒也是个老实人,在宁王的手下颇受重用,配你还是配得上的……” 荷叶猛然抬头,道,“娘娘,是奴婢配不上他!” “乱讲!”灵犀轻抚荷叶的小脸,笑道,“我的荷叶,值得嫁与天下最好的男儿,他沈丰一下等侍卫,能娶你为妻是他天大的福分。” 荷叶黯然,低声道,“娘娘,奴婢哪有您说的那么好?” “别皱皱着个脸,皱的都不好看了。”灵犀一捏荷叶的鼻尖,笑道,“自古以来便有那么一句话,那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若沈丰心中有你,你便是天仙。”灵犀又一正声色,道,“可话又说回来,你可知他家中有妻室没有?若是做小,我可不同意!” 荷叶被灵犀调侃的脸上挂了两抹红晕,害羞的道,“娘娘,您取笑奴婢,奴婢不理您了!!”二更奉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六月飞雪 永安八年二月二十九,居于长信宫含香阁的温美人被太医诊断出已身怀龙嗣二月有余。 次日,永安帝封从四品温美人为正四品温婕妤。 永安八年三月初二午后,当后宫众妃嫔还在津津乐道温婕妤身怀龙嗣,宠冠六宫之时,朱皇后传下口喻,命宫中所有妃嫔前往未央殿中议事。 此条口喻,如扔进静水中的一块大石,瞬间便在后宫妃嫔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众妃嫔便纷纷乘着软轿来到了未央殿。 仁妃扶着彩仪的手迈进殿门时,瑛妃已经到了,正坐在左手第一的位置正在静静的喝茶。看到仁妃,起身和仁妃相互行了个平礼,嘴角的笑意味深长。 柔妃坐在右手第一的位置上,此时身上已经全然无了嚣张的气焰。起身与仁妃行了平礼后,又默默的坐了回去。含水的双眸中,流露出来的全是落寞。 仁妃坐下须臾,娴贵嫔扶着妙月的手进来了,对着三位位份比自己高的妃嫔福了一福后,坐到了上午前来请安时坐的位置上。 然后又是曹贵嫔,于嫔,令嫔,雪婕妤等等…… 直到蝶美人挺着硕大的肚子,扶着浣儿的手从殿外进来时,在坐的妃嫔皆是一愣。 蝶美人的身怀可是九个多月了,随时都有临盆的可能。 朱皇后能把蝶美人都叫了来,可见又有好戏可看了,就是不知道倒霉的是谁了。 蝶美人扶着浣儿的手,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对比自己位份高的妃嫔一个一个福礼过去。 头一个的瑛妃首先扶住了蝶美人要往下福的沉重身子,连皇上和朱皇后都免了蝶美人每日的行礼问安,瑛妃又哪接得起这一拜? 有了瑛妃做榜样,别的妃嫔自然也不会那样不开眼。于是蝶美人只是扶着浣儿的手在未央殿中略略转了一个小圈子,然后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乐婕妤是最后一个到未央殿的,看着满满一殿的人,她扶着宫女的手匆匆给比自己位份高的人行了礼,然后安静的坐到了自己位置上。 紫晚从内殿里走出来,对着在坐的妃嫔位福了一福后道,“众位娘娘还请稍等,皇后娘娘稍后便到。” 瑛妃带头点了点头,看着紫晚又进去了。 须臾,有小太监从外带进来了三男二女五个人,让他们跪在了殿中。 这三男两女中有两名是宫中的小太监,另外的一男二女衣着上来看,倒像是宫外之人。其中一个年纪略大,已经花白了头发的老叟不停的用袖子摸眼睛,似是在擦泪。他那如枯木一样的瘦弱手腕,皮翻肉裂,血迹斑驳。 另外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四十左右岁的年岁,素蓝色衣着相对干净,头上挽着妇髻,戴着两只素银簪子。而另一个年纪轻的,则发髻凌乱,灰蓝色的土布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 那个衣着干净的妇人在地上跪着,虽是低着头,却不停的用余光打量的未央殿内的妃嫔们。 一抬眼,见瑛妃正饶有兴趣的打量,那妇人吓得马上把头低下了。 婉嫔坐的位置正对着那几个人,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禁惨白了脸,捂着嘴轻呕了起来。 品姻用手轻抚婉嫔的后背,把一条帕子挡在了婉嫔的面前,不让婉嫔再去看那五个人。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朱皇后扶着紫晚的手从内殿之中走出来。相比清晨众妃嫔来请安时,朱皇后除了换了身衣服外,还在额际绑了一根暗红色的药带。 瑛妃坐得离得近,隐隐能闻到朱皇后身上传来的浓重草药味。 没等众位妃嫔起来行礼,朱皇后皱着眉头挥手道,“免了,吵得本宫头痛。” 瑛妃倾了身子,头上簪的嫩粉珠花乱颤,步摇前后摆动,“皇后娘娘可是头风发作?可请了太医来诊治?” 仁妃亦是道,“皇后娘娘,您身为国母,可定要保重自己个儿的身子。” “本宫道是想顾着自己个儿的身子,可你们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儿,有让本宫省了心的吗?”朱皇后扶着额头,怒火蹭得一下子便窜到了顶点。她无视瑛妃与仁妃,抬眸怒视庆美人,道,“大胆庆美人,你还不给本宫跪下!” 庆美人不明所已,被朱皇后一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里全是惧意,连嘴唇也是哆嗦着的。 朱皇后这一嗓子,不止是庆美人被吓到了,满殿的妃嫔亦是被吓到了。 朱皇后用手指着在未央殿中跪着的那五个人对庆美人怒道,“自你进宫以来本宫一直对你疼爱有佳,却没想你是个心思如此毒辣的。居然能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来。” “皇后娘娘,臣妾,臣妾冤枉,臣妾没有……”庆美人看看那跪在地上的五个人,又看看朱皇后,突然吓得痛哭起来,“臣妾没,臣妾不知……” “还敢狡辩!”朱皇后把紫晚递给她的那条如意络子掷到庆美人的面前,道,“这可是你让宫外人帮你带进宫来的?” 庆美人看着眼前的那条络子,连连摇头,哭道,“皇后娘娘,臣妾没有,皇后娘娘不能听信乐婕妤的一面之词,皇后娘娘,您要明查啊!” “正是本宫明查了,所以才会知道原来你是如此一个蛇蝎心肠之人!如今人证物证据在,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要如何狡辩!” 在朱皇后准许下,那跪在地上的五个证人开始了自述。 那名衣衫整洁的妇人,自称是庆美人娘家的下等奴才,名叫郑二家的。庆美人在府中时,这郑二家的是庆美人房里一个烧火婆子。另一名年纪轻的,则是庆美人小时抱着庆美人玩的大丫鬟,后来年纪到了被许配出去了。而那名花白头发的老叟,则是身怀奇术的下巫之人。 这三个人一搭一唱,把庆美人是如何往宫外传信,又是经过何人之手把死玉弄进宫里来的,是说了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三个说完,跪一旁边的两个小太监又开始颤抖着声音,说自己是庆美人宫中的粗使太监,只因收了庆美人的银钱,才会泯灭了良心,给庆美人传话往宫里带死玉的。 庆美人看着那五个人红口白牙,给自己越摸越黑,突然不可抑制的大哭了起来。 她跪爬到朱皇后的面前,哭道,“皇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那郑二家的的确是臣妾在娘家里房里的烧火婆子不差,可臣妾并未交代与她做那些事。那个会下巫术的,还有那个什么在臣妾小时抱过臣妾的贱人,臣妾根本就不认识。还请皇后娘娘明察,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瑛妃坐一旁,在心中对朱皇后升起鄙夷同时,亦是在为庆美人哀叹,朱皇后既然费尽这样大的力气想让她背下这个黑锅,又怎么可能会听她的求饶? 果真,朱皇后抬脚把庆美人踹翻在地,指着她怒道,“人证物证具在,你居然还敢狡辩!” 说完,抬头对未央殿内坐着的妃嫔们道,“庆美人心思歹毒,买通宫人在后宫之中大行巫术暗害乐婕妤,罪大恶极!传本宫旨,降其为从五品才人,终身幽禁于永乐殿百花殿中。” 庆才人听完朱皇后的话后,一口气咽在喉咙里,晕了过去。 朱皇后抚着紫晚的手站起来,怒瞪着满殿的妃嫔,狠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你们做下了那入不得眼的勾当,总能让本宫查出端倪。这心思歹毒的庆才人就是一例!” 殿内妃嫔皆是一哆嗦,起身对朱皇后福下身去,齐声道,“臣妾惶恐!” 庆才人躺在朱皇后的脚下,几个深呼吸后醒了过来。看着高高在上的朱皇后,她轻咬朱唇,抓着朱皇后的裙子下摆对朱皇后凄声喊道,“皇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 回答庆才人的,是朱皇后的一声冷哼。 “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以死以证清白!” 说着,庆才人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用尽全力撞在了青铜香鼎之上,鲜血四溅。 婉嫔吓得一声尖叫,瞪着眼睛看满脸鲜血的庆才人脸色惨白。她狠狠抓着品姻的手,硬生生没让自己再晕过去。 庆才人,成了未央殿内即轻姿后的第二缕冤魂。 朱皇后脸色亦是白了,她本想把庆才人幽禁起来后再灭口,却没想平日里看似柔弱的庆才人居然是个性子刚烈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葡萄碎了 庆才人一死,没能为她自己证明了清白,反而把畏罪自杀这个名头做实了。 回到恰心殿后,瑛妃坐到矮炕上后一声冷笑,对身边的素儿道,“真是个无脑的,死有余辜!” 素儿颔首,“的确,若庆才人不寻了短见,倒还能为自己争一争。如今她香消玉殒,就算有朝一日平反了,还能怎样?” “皇后比以前更加的心狠手辣。”瑛妃咬牙拍桌,“她居然用了这样狠毒的手段,照这样来看,咱们弄得这点混乱不仅没有把她拉下水,反而给了她除去宠妃由头……” “娘娘,皇后如今这样做,就不怕皇上知道吗?” “皇上近日来正在为春旱和恒河水患忧心,一时半会眼睛还盯不到后宫中来。”瑛妃皱着眉头吃了口茶,道,“若不是这样,本宫也不敢和仁妃这样大胆。可本宫却没想到,朱皇后她……” 素儿轻抚瑛妃的后背,劝道,“娘娘莫要心急,这次的事牵连甚广,就算皇后想到把这次的事全部压下,也要乱上好一阵子。” 瑛妃皱着眉头,“本宫是不甘心,本宫费尽心力布下这样一张大网,最后却成了她打压宠妃的利器!” 小宫女进来回禀,“娘娘,近日里天气好,掖庭宫派粗奴来拾掇小花园了。” 素儿回头皱眉道,“什么样的大事,还值得你进来禀报,出去!” 永安八年三月初五,朱皇后下旨降正四品雪婕妤为从四品雪美人。 永安八年三月初七,朱皇后下旨把居于蓬莱宫渡月轩的宁才人禁足半月,罚月例一月。 永安八年三月初十,朱皇后下旨禁足乐婕妤…… 后宫之中的妃嫔,又开始人心惶惶,心里都忌惮了被朱皇后招去未央宫中议事。深怕一个不留神,自己便成了那被议之人。 永安帝八年三月十二傍晚,蝶美人诞育了永安帝的第六位公主。 可惜小公主诞下后,全身的皮肤却是紫青的,半个时辰后,六公主殁。 产后虚弱的蝶美人听闻自己十月怀胎诞下的六公主已殁,一口气没提上来,哭得晕死了过去。 负责蝶美人身子的孙太医跪在永安帝的脚下,浑身哆嗦着却给不出一个说法。永安帝勃然大怒之下,一脚把孙太医踹翻在地,下旨要了孙太医的脑袋。 是夜,狂风大作,乌云闭天,整个后宫都被那密实的云层笼罩在了阴霾之下。 没有掌灯的霁月殿内,仁妃抱着已殁四皇子的小衣服,边哭边笑,“皇儿,娘送了位小妹妹去陪你玩,你可开心?皇儿,娘给你报仇了,娘这几年来苟延残喘,为的就是给你讨回一个公道。你莫要急,这才是小喽罗,真正害你的人还在后面呢。” 一计闪电劈下,照在仁妃满是泪痕的脸上。天边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如有人在拿着钝斧劈那厚重的云层一般。 又是一道亮光闪过,‘哗’的一声,永安八年的第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永安八年三月十三,灵犀坐在冷宫之中,看着窗外细密的雨帘发呆。 荷叶则在寝殿外殿不停的忙呼,去接殿顶渗下的雨水。 冬日里不停往里钻风的缝隙,现在开始往进钻雨。破旧的殿顶更是随处都能见上面有水滴滴下来。 轻的地方,偶尔一滴,重的地方,则连成了线。真是应了‘屋外大下,屋里小下’的那句老话。 把破旧木盆中接满的雨水倒出去后,荷叶拿了一件半旧的团花披风披在灵犀的肩膀上,对灵犀道,“娘娘,都说这春雨贵如油,可今年这春雨却连水都不如了……” “三月大雨,的确是少见。”灵犀把披风往自己的肩膀上拉了一拉,道,“我记得往年的春季,都是细棉的小雨。那雨滴也细如牛毛,哪似现在这样,可比豆子还大了。” 荷叶嗯了一声,端上了一碗温热的新鲜鱼汤,递于灵犀后道,“娘娘,喝点鱼汤暖一暖身子,过一会子奴婢便去煮饭,娘娘想吃些什么?” 灵犀接过鱼汤缓缓喝下,放下碗后皱了眉头道,“吃些清淡的吧。这雨天喝这鱼汤,嘴里总有股子腥味。” “奴婢给您沏盏茶漱漱。” “嗯,”灵犀点头,回过头又去看那细密的雨帘。 如今瑛妃所布下的局成了朱皇后打压后宫之中宠妃的利器,本在冷宫之中看到一丝希望的灵犀一时间又渺茫了。 灵犀接过荷叶递过来的茶,低眸对荷叶道,“瑛妃的局之所以成了残局,是因为这些子混乱没能得到皇上的重视。任那蝶美人的六公主殁了又如何?不是位皇子,难以在皇上的心中占上份量。” “那要怎么办?”荷叶坐在矮炕边上,看着灵犀好看的眉眼,道,“现在后宫之中已经乱成这样,皇上怎么就不下旨管上一管呢?” “两种原因。”灵犀咽下一口茶,“一是受到牵连的这些妃嫔都不在皇上的心上,二是皇上,在观望……” 说完这句话灵犀自己也皱了下眉,喃喃自语道,“皇上在观望什么呢?” 同心殿内静了下来,只余殿顶滴下的水滴,滴落在木盆里发出的‘叮咚’声。 须臾,灵犀抬起头来,对荷叶道,“荷叶,皇后再风光,也不过是一片树叶而已。这片树叶的损落,没有多少人去关心,皇上关心的是这片树叶身后那颗大树的根脉。皇上要想摘下这片树叶,要么,是那颗大树根基动摇,要么是那片树叶自然枯死,要么是,用另一片树叶去换……” “娘娘,您说的可是朱家?”荷叶心思灵敏,一点即通。 灵犀轻轻点头,“瑛妃,心急了。这好,也不好。好的是把我拉出了窘境,不向以前那样对宫里的事事事不知。不好的是,我出冷宫又要多等些时日了……”灵犀颦眉,“瑛妃不是个没有算计的,我想到的,她也一定想到了……她这样为皇后布局,定要有五成的把握她才会去做……大树的根本,真的动摇了?若真是动摇了,何苦皇上不动呢?” 灵犀一拳捶在矮炕之上,怒道,“朝堂之上无人,我就如瞎子聋子一般,万事只能靠猜,靠想。可这里面又能有几分的把握?真是愁煞我了!” 荷叶见灵犀和自己置气,忙拉着灵犀的手安慰道,“娘娘,您说过这事急不得,如今咱们身处冷宫,已经是坏得不能再坏的处境,难得等几天还怕吗?” “是我心急了……”灵犀闭眼,叹气道,“皇上现在不肯出面,除了前朝之中要顾忌朱家的态度外,再有一点就是,不管是瑛妃还是皇后,都没碰到他的底限……” “娘娘说的可是婉嫔?” 灵犀睁开双眸,挑起一丝冷笑道,“没错,就是婉嫔。” 荷叶了然的一笑,“奴婢明白了,等雨停能与小德子联系上,奴婢便把这话传出去。” 灵犀想到了应对的办法,心情随之开朗,觉得窗外雨色中的残垣断壁,竟然也不是那样凄凉了。 灵犀在冷宫之中,一直在算计着等雨停便把自己心中所想传出去给瑛妃,让瑛妃在婉嫔的身上动动文章,却不想,永安八年三月十五,永安帝一道圣旨将婉嫔打入冷宫。 婉嫔跪在未央殿的地上,看着高高在上,对自己一脸怒气的永安帝,心中惊骇不已。 她仿佛听不懂永安帝刚刚说的话一般,就那样直直的看着,眼泪从眼角大滴的落下。 良久,婉嫔听到自己问永安帝,“皇上,难道您也不信臣妾?” 回答婉嫔的,是永安帝转过去的背影,外加一声冷哼。 婉嫔闭眼,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须臾,婉嫔右手狠抓着胸口,对永安帝扣下头去,“民女领旨……” 不是臣妾,不是罪妾,是民女…… 扣完头,婉嫔抬头再看永安帝的背影,仿佛要把那个背影刻在自己的心里一样。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背影依旧那样的高大,如永安六年的那个傍晚,沾染了夕阳的余辉…… 婉嫔仿佛看到那背影回眸一笑,指着自己道,“就,婉宝林吧!” 泪水浮上双眸,眼中的影像变得模糊,婉嫔连忙拿手去擦,却在慌乱间碰掉了头上簪的碎玉步摇…… 如葡萄一样的步摇…… 婉嫔猛然惊醒,这已经不是永安六年……|.. 她擦净眼角的泪水,把那只步摇拾起,捧在手中捂在胸口,右左撑地缓缓的站了起来。 她耳朵嗡嗡的鸣响,她看着跪在地上衣着华丽的妃嫔们,就和看着一群不认识的人一般。 她抓住离她最近的一个人问,“冷宫在哪里?” 欣嫔嫌恶的把婉嫔的手甩开,道,“本宫哪里知道那种地方!” 婉嫔踉跄倒地,步摇尖锐的簪头刺破她的掌心,血,染在地上。 婉嫔看着掌心被血染透,摔坏的步摇,心,痛无以复加。 眼泪再次滚滚而下,她愣愣的轻语,“逸郎,步摇,碎了……”二更奉上,今天三更~~第三更我尽量早些~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任她去死 安小婉迈入冷宫那一天,艳阳高照,可她浑身上下却都是冰冷的。除了死死握着手中的那枝葡萄步摇外,她做不出其它的动作。 掌事嬷嬷赫嬷嬷把她往琉璃轩的门口一领,指着冬日里被大雪肆虐的更加破落的殿宇对安小婉道,“安氏,今后那就是你的住处。” 安小婉双目无神,看着那破旧的宫殿,残破的房屋,呆滞的面上无一丝的表情。 喜月把一个口袋放到安小婉的脚下,憨声憨气的道,“这是你五天的口粮,里面有锅,冷宫门口有水,自己弄着吃。” 说完,喜月转过身子,和捂着鼻子的赫嬷嬷离去了。 敏婕妤死后,琉璃轩内还剩下的三位神经异常的废妃,其中有两位没能躲过寒冷的冬日。待到开春之时冷宫的侍卫寻着臭味找到她们的尸体时,尸体已经在草丛里严重**了,成了冷宫中最大的原住居民——老鼠的上佳口粮。 喜月走后,一个衣服褴褛,油头沟面的疯癫女人从西偏殿中跑出来,伸手抢过安氏脚下的口袋,跑进西偏殿内把残破的殿门狠狠的关了起来。 安小婉无意识的坐在尚且泥泞,长满败草的地上,看着周围的一切沉默不语。 就仿佛,死了一般。 当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迈进琉璃轩时,看到的便是坐在草丛之中,发髻凌乱,神情呆滞的安小婉时。 灵犀看着落魄的安小婉心中骇然,她指着安小婉,皱着眉头问荷叶,“我在最最失望的那顿日子,可是这样一副颓废的样子?” 荷叶摇摇头,看着灵犀道,“娘娘,您一直很坚强,您从来没有这样过。” 灵犀闭眼,庆幸的道,“还好我坚持过来了。” 走到安小婉的身前蹲下,灵犀轻拍安小婉毫无血色的脸,唤道,“婉嫔?” 安小婉不哭不闹,目光越过灵犀看向不知明的地方。 灵犀一双美目向下轻移,看到了安小婉血迹斑斑的手中,握着的那只葡萄步摇。 一股怒火从心中燃起,灵犀心中升起了对永安帝不可抑制的恨意。 永安帝口口声声对自己说,他爱婉嫔,爱到不可自拔。身为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他请求灵犀帮他护住婉嫔,护她们母子安全。 可看看现在,永安帝做为一个男人,他做到身为丈夫,身为爱人应该做的责任了吗? 灵犀看着眼睛还不断流下的安小婉,突然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量掴了安小婉一个耳光,怒喝道,“事到如今,你若不自己振作起来,最后的结果是只能在冷宫之中等死!” 安小婉被灵犀打倒在地,手中的步摇随之而出,落在了泥泞的草丛之中。 安小婉丢了那只步摇,就如失了魂一样,她顾不得脸上的痛,顾不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她如疯了一样扑向步摇掉落的地方。 荷叶手急,伸手便把那只步摇拾了起来背到了身后。 泥泞的草丛中,只余下了几粒从步摇上掉下来的碎玉…… 安小婉盯着草丛,把那几粒碎玉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握在受了伤的手心之中,失声痛哭。 静寂的午后,荒芜的冷宫,安小婉哀凄的哭声倍加凄凉。 突然,安小婉站起身来看向荷叶,用娇柔的语气恶狠狠的道,“把步摇还我!” 荷叶后退一步,把目光看向安小婉身后的灵犀。 灵犀看着安小婉的后背,高声道,“婉嫔,看着这冷宫之中的残垣断壁,你还不肯醒醒吗?” 听到灵犀的声音,安小婉转过头看灵犀,泪眼婆娑的问灵犀,“我醒了能怎样,我不醒又能怎样?”她摊开自己鲜血之流的右手,露出上面浸在鲜血中的几粒碎玉,喃喃道,“他说我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串葡萄,是他最为珍惜的珍宝,他说他会护我不受人欺凌,他说他会护我们母子安全,他说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相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可你看看现在,看看现在……” 灵犀举步上前,怒着脸,对安小婉残忍的道,“他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对我说过。不仅对你我说过,他对这后宫之中的每一位妃嫔都说过……他喜欢你时,待你如珍宝一般,他不喜欢你时,你连这里的杂草都不如。”灵犀把瘦弱的手臂指向旁边的枯草,冷笑道,“君王无情,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难道你还要把命搭上吗?” 安小婉听了灵犀的话沉默不语,良久后,她转过头过不再看灵犀,固执的对荷叶道,“把步摇给我……” 灵犀咬牙,对荷叶道,“你给她!任她去死!” 荷叶把手中的步摇,再次掷到了草丛之中。 安小婉弯腰拾起步摇,头也不回的向唯一还算完整的西偏殿走。 灵犀看着安小婉瘦弱的背景,问,“你恨他吗?” 安小婉的身子一顿,声音落寞的道,“恨?什么是恨?我这一辈子,所有值得让我留恋的东西都是他给的。他对于我,是天是地是神明是夫君,我对于他,不会是一时新鲜的玩物而已……我有什么资格去恨他?他怕是早腻烦了我的愚蠢,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灵犀看着这样的安小婉,不愿意再和她多说一句话。扶着荷叶的手转身离去,不想在这琉璃轩内多待一刻。 人单纯不可怕,可怕的是单纯到蠢!人蠢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蠢到撞了南墙还不知回头! 安小婉这样一个奇葩的女人,她一个人把单纯到蠢,再把蠢到无药可救,完美的诠释了出来。 回到同心殿后,灵犀坐在矮炕之上,心中说不上来的滋味。她本想着看看安小婉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却不想安小婉被永安帝伤的如此之重,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荷叶递给灵犀一只茶盏,里面沏得是喜月送进来的上等普尔,“娘娘,您可是要帮婉嫔?” 灵犀抬起右手揉了揉自己一直皱着的眉头,接过茶盏后道,“帮?怎么帮?我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要如何帮得了她?” 荷叶点头,坐在矮炕上低声道,“婉嫔一向是个心思单纯的,这后宫之中谁能做出恶毒之事,奴婢都不相信她能做出来。连奴婢都能看清的事,皇上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灵犀端起茶盏吃了一口,咽下后道,“皇上喜爱婉嫔,无非是因为婉嫔生性纯善,可这样天长地久的无脑下去,皇上想护也护不过来。当她的优点在皇上的眼中变为缺点时,皇上对她也就不再如以前一样喜爱了。再上加皇后身后是显赫的朱家,而朱家又是朝廷的顶梁柱,在这种情况下,在单纯无脑的婉嫔与咄咄相逼的皇后之间,皇上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就不奇怪了。”灵犀抬眸看向荷叶,道,“荷叶,君王无情,大致说的就是如此了。” “可恨的是,”灵犀咬牙,右手狠狠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本以为可以利用来激怒皇上的筹码没了,皇后更不好扳倒了!” “娘娘,急不来。”荷叶轻抚灵犀的后背。 “我不急,此时瑛妃要比我急。”灵犀冷笑出声,“瑛妃这次费尽心思织下这样一张大网,却不想被皇后以快刀斩乱麻之势给除去了。皇后的脑子可不是吃素的,她怕早就想出了这后宫大乱的最终目的便是冲着她去的,不然也不会用这样凛冽的方法。等到后宫之中的大乱被平息了,你想瑛妃还有好日子过吗?” “娘娘说的是。”荷叶点头,对灵犀道,“娘娘,咱们不提这不开心的事儿了。走了一上午您定是累了,您先小睡一会,奴婢把昨个儿喜月送来的乌鸡用文火炖上,好给您补身子。” 灵犀点头,在矮炕上蜷缩着躺下,看着窗外被艳阳照得亮堂堂的院子发呆。 水井旁边,荷叶拿了木桶正在从井里打水。几只硕大的老鼠从她的身边急速而过,在泥泞的土里流下一串蜿蜒的脚印。西偏殿的门窗已经被冬日里烧掉取暖,如今冷眼看去,如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般。 主殿回廊横木上的那根杂草依旧坚挺的长在上面,偶尔风一扫过,抽到横木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灵犀眯上眼睛,左手攥拳,长长了的指甲刺的掌心生疼。灵犀在心中肆意幻想,想着有朝一意走出冷宫,把朱皇后,柔妃,娴贵嫔踩在自己的脚下,狠狠的凌辱回去,拿回她们欠自己的一切!-#~&heats;笔?阁?++ 是夜子时,沈丰在东偏殿外猛敲殿门,并低声道,“莺嫔娘娘,荷叶,快开门!” 荷叶被沈丰的声音惊醒,连忙起身穿衣。本能的伸出手去点灯,去见窗外亮如白昼。 灵犀亦是起身,看着窗外的亮光心中一惊,她焦急的推了荷叶一把,道,“快出去,怕是走水了!” 主仆两人穿好衣物后,相互拉着手走到了殿门处。荷叶把殿门打开,沈丰道,“娘娘,荷叶,离这不远的一座殿宇走水了,火势猛烈。两殿之间杂草丛生,为保安全,还请娘娘与荷叶速到安全的地方去。” 灵犀看着起火的方向,皱着眉头道,“可是离这里最近的琉璃轩?三更奉上~~感谢小虫虫annie的美酒和耶鲁娃的鲜花~~ 啵个,爱你们~~ 我多嘴问一句,你们有多恨皇帝? 第一百八十五章 琉璃走水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与沈丰一起走出殿门外,只见西方的天上,一片火红,把整个冷宫照得犹如白昼。 沈丰对灵犀道,“娘娘,属下看过了,在这冷宫的花园中有一处池塘,虽然多年未曾修葺了,可池塘里冬日化了的雪水却不少。您与荷叶移步池塘上的另一边,就算这火势再大,也烧不到那里。” 灵犀点头,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三月的天气虽然已经下过了一场大雨,可这夜间的温度还是极低的。 荷叶见灵犀发抖,连忙又往殿内跑,边跑边道,“娘娘,奴婢给您拿一件披风去,连着把衣物收拾一下。若这里真失水了,咱们还要过日子的。” 沈丰一把拉住荷叶,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你不要命了?这大火随时都会烧到这里来,你不带着你家娘娘快跑,还要那些身外之务做什么?” 荷叶被沈丰吼得一愣,眼泪就忍不住在眼圈里打了转转。抽噎了一声,荷叶语气坚定的对沈丰道,“还劳麻沈大人帮我护送我家娘娘到安全的地方。如今我和我家娘娘身处冷宫,殿内的那些东西是我们唯一能勉强度日的。银箔我倒不在乎,我就是怕那些衣物被烧了,我们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一句沈大人把沈丰的怒火叫了上来,他粗鲁的提着荷叶的肩膀,把荷叶推到了灵犀的身边,道,“你带着你家娘娘跑,我帮你们把随身的衣物都拿出来。” “都是些女人家的东西,你又不知道放在哪里……”荷叶看着沈丰道,“还是你护送着我家娘娘跑,我进去收拾……” 灵犀左看看沈丰,右看看荷叶,虽然火烧眉毛,却忍不住在嘴角咧出了一朵微笑。 灵犀把荷叶推到沈丰的身边,道,“荷叶说的没错,全是一些女人家的衣物,沈大人收拾也不方便。可若让荷叶一个人在这里收拾,我也不放心。不如就劳麻沈大人帮着荷叶在这里弄,我自己找得到路,能跑到池塘的石桥上。到时你们来找我就行了……” “娘娘!”荷叶一脸担忧。 灵犀却转过身子提裙就跑,边跑边道,“你们可快着些,不然大火可就真的到了。” 荷叶看着灵犀离去的背影突然明白了灵犀的意思,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好在院内火光冲天,沈丰倒也没看出什么来。 沈丰看着留下的荷叶,挠挠脑袋,憨厚的道,“那,那就快进去收拾吧。” 说完一转身钻到了东偏殿之中。 荷叶抬起右手揉揉发热的双颊,也冲了进去。 同心殿身为冷宫前身召华殿的主殿,坐北望南。琉璃轩离同心殿不远,就在同心殿的右侧。而冷宫的大门,则开在西面。 冷宫的花园座落在冷宫的中间,灵犀若想跑到那池塘的另一边,有三条路可选,一,往西跑,经常冷宫的门跑到冷宫的最南面。二,往西跑,经过正燃着火的琉璃轩,去品秀阁把白婆婆和飞朵叫上,再顺着那知路去池塘的另一边。三,出了同心殿的大门直接扎进齐腰深的杂草之中,然后在里面开出一条路来,取直径以最快的速度走到池塘边缘,然后看看是否有运气,碰到还算完好的能通到对面的石桥。 这三条方案中,二和三都不可行,唯一可行的便是往西跑,绕过冷宫的大门,然后跑到位于冷宫中东南角上的凝脂阁中,也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灵犀站在同心殿的门口稍一犹豫,她跑向了最最危险的那条路――经过正燃着火的琉璃轩,去品秀阁中叫白婆婆与飞朵逃命。 灵犀自认自己算不得好人,可在冷宫之中白婆婆却多次对她伸出了援手。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放任年迈的白婆婆带着一个傻子无处逃生。 琉璃轩处冒出滚滚浓烟,把本被大火照亮的天空笼上了一层浓厚的黑灰。万幸的是此时无风,那火才会老实的只在琉璃轩中烧那几根朽木,若不然,只怕现在整个冷宫已经变成一片火海。 灵犀身上穿得薄,本来还觉得春寒料峭,温寒难挡。可一靠近琉璃轩,身边温度立马就提上了十度,深烟也呛得她一个劲儿的咳嗽,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痛得厉害。 琉璃轩外小路两旁的阿草已经零星燃起,一点一点的蔓延,形成了新的火源。 灵犀在那条小路上奔跑时用余光去看火光中的琉璃轩,见殿内不少的建筑都已经葬身火海。 灵犀心中暗骂安小婉傻!她看到过傻女人,却没有看到过如此傻的女人! 可在骂安小婉傻的时候,灵犀居然在心中还有一丝羡慕。 安小婉身后了无牵挂,死得起,她连死都死不起! 恍惚中,灵犀见琉璃轩的火光中有人影闪动。灵犀心中一惊,难道是婉嫔在大火之中求救? 可定眼又一看,却见那里不是一个人影,而是两个,其中一个如灵犀身高大小,而另一个则佝偻着身子,老态尽现。 是白婆婆! 灵犀脚下一顿,停住了。 略一思考后,灵犀冲着正燃着熊熊大火的琉璃轩跑了进去。 琉璃轩内,白婆婆被浓烟呛得直咳嗽,却指使着身边的人道,“西偏殿中,快去救人!” 灵犀这才发现站在白婆婆身边的不是想像中已被救出来的安小婉,而是脸上无笑,火光下双眸清明的飞朵。 飞朵回头看到灵犀,身子一顿。随即,白婆婆也回头看到了灵犀。 白婆婆拄着拐棍,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灵犀道,“什么话也别问,救人要紧。有话回去再说……” 飞朵把事先从品秀阁中带来的湿棉被往身上一披,纵身冲到了已经葬身火海的西偏殿之中。 看着灵犀发愣,白婆婆出声怒吼道,“要么搭手救人,要么滚出去别在这里添乱!” 灵犀被白婆婆喊得回过神,忙从地上捡起一条湿棉被披在身上,又从湿棉被上撕下了一条面条绑在了口鼻上。一纵身,也钻到了火海之中。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灵犀与飞朵齐心协力,把住在西偏殿中,许是被浓烟呛晕,许是被大火吓晕的安小婉拖了出来。 把安小婉放在地上后,灵犀坐在一边不住的喘息。 灵犀的身子一直不好,能帮着飞朵把安小婉拖出来,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 白婆婆把手搭在安小婉的腕上,自言自语道,“要是救不活就再扔回去,省着麻烦我老太婆了。” 须臾,白婆婆抬头对飞朵道,“成,死不透,背回去。” 飞朵点点头,蹲下身子在白婆婆的帮助下把安小婉背到了肩上。待背稳后,飞朵回头看灵犀,道,“莺嫔娘娘,您可还能走。” 灵犀捂着胸口深喘,肺里面火辣辣的疼。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她对飞朵和白婆婆道,“你们先走,我缓一会,自己一个人跑也好跑。” 白婆婆却伸手拉起灵犀的一只手,扶到自己的肩膀上道,“嘴硬的人都死有余辜!” 灵犀被白婆婆一句话噎得喘不上气来,却也随着白婆婆的意,让她负担了自己的小半体重。 一行四人踉跄的半跑出琉璃轩,几乎是她们前脚才迈出没有大门的院落,琉璃轩的最后一处能住人的殿宇――西偏殿随之崩塌。 听着那大火中噼啪的轰隆声,灵犀惊出了一声冷汗。如果不是白婆婆固执的要扶她出来,只怕她现在已经葬身于火海之中了。 走出离琉璃轩二百多米的距离,白婆婆把灵犀放下,对灵犀道,“我扶不动你了,等会你能走得动的时候就沿着小路往里跑,跑过一处断桥,趟水过去,就安全了。我就不陪着你在这里等死了。” 灵犀被白婆婆一句接一接的话噎得胸口发疼,却只能对白婆婆与停下来看着她的飞朵道,“你们快跑吧,我一会就追上去。” 飞朵道,“莺嫔娘娘您有力气了就快走,我把她放下就回来接你。” 灵犀点头,目送着飞朵与白婆婆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坐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灵犀一边吃惊于自己居然会冲到琉璃轩内去救婉嫔,一边诧异飞朵对自己的态度。 从刚刚救人时的情况来看,飞朵根本就没有疯,她清醒的很! 可飞朵既然是清醒的,就应该明白灵犀是谁,明白两人昔日里的关系并不是那么融洽。|.. 一阵微风吹过,吹干了灵犀额头上出的冷汗。灵犀刚在心中道这风来的是时候,解了自己的燥热,随时便在心中大叫不好! 回头一看,只见琉璃轩内的火势大了几倍之多,二丈余高的火舌火舌呼啸着舔过琉璃轩外齐腰高的杂草,杂草马上就燃了起来。 火借风势,风借火力,眨眼间便把大火推到了灵犀眼前不到五十米远的距离。 死到临头,灵犀腿都吓哆嗦了,几次往起站都没能站起来。最后一咬牙,灵犀硬生生在腮上咬下一块肉让自己镇静,然后用力全身力量,完了命似的顺着小路逛奔! 可灵犀那踉跄的脚步,哪能敌得过熊熊的烈火,几个喘息之间大火便燃到了她的身边。 灵犀看着眼前的火势惊出一身冷汗,腿一抖便再次摔到在了小路上,胸口提着的一口气随之泄出,浑身上下再提不起一丝的力量。 感觉着周围火势逼近带来的燥热,灵犀把手插进泥土里,心中暗骂一句,***,好人果然不能当!一更奉上~平板电子书网最全,更新速度最快,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平板电子书网!如果忘记本站网址,可以百度一下:平板电子书网,即刻呈现!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不要忘记把本站加入书签哦! 第一百八十六章 儿女双全 眼见着大火烧到眼前,灵犀心中闪过太多的不甘!她再一次在心中暗骂自己蠢,比安小婉还蠢! 安小婉虽然脑筋不开窍,却一直是个福气大的,无论到哪里,都会有人护着,就算无人护着,半路上随便跑出来个人都能救她一命。 哪像她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是死路绝方,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唯一靠着自己想要翻身站起来,却又因无故发这种烂好心而把自己置身于险地! 正胡思乱想着,灵犀只觉得耳边的风声更大。她把头压得低低的,真希望那烈火能从自己的身上跃过去,燃向别处。 忽然腰间一紧,还未等灵犀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觉得自己被一个人拥进怀里,升到了空中。 随着失重感的加强,来到古代接近二十载的灵犀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轻功。 灵犀抬头去看把自己救起来的那个人是谁,却只看到了粗壮脖腔上,偶尔上下蠕动一下的喉节。 耳边风声咆哮,灵犀在那人的怀中跃过了重重火海,却后来到了冷宫花园的假山之上。 那抱着灵犀的人一撒手,灵犀立马便瘫坐在了并不平整的假山之上,因身子不稳,差点从假山之上栽了下去。 灵犀连忙伸手扣住假山之上凸起的石块,稳住了自己还在摇摆不定的身子。 她回头去看那个把自己救出火海的人,却见那人正在对另外一个人背对着自己的人躬身行礼,回禀道,“属下无能,没能找到婉嫔娘娘。” 入耳极熟的声音,也就一瞬间,灵犀便明白了此时站在自己旁边的两个人是谁。 曾几何时,永安帝每每到漪兰殿中偷香,天亮前便是这个声音站在漪兰殿外,轻声唤道,“皇上,时辰到了。” 永安帝说过,这是护在永安帝身边的暗卫。平日里根本没有人看得到,亦是只听永安帝一个人的命令。 “再去找,就算是把冷宫掘地三尺,也要把婉嫔平安的找出来!”永安帝如一头受了伤的猛兽一般怒喝道。 暗卫称了声是,转身跳下假山,重新冲进了熊熊火海。 灵犀背对着永安帝,心砰砰之跳,就如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这突然放到眼前的机会,让她不知道如何去做才能把它抓住。 永安帝冷着面容,焦急的在凹凸不平的假山之上踱步,把目光望向已经烧尽了半个冷宫的大火。 灵犀也在看那大火,她隐约能从大火之中辨别出自己所住的同心殿的方位。 灵犀在看自己在冷宫之中住了半年之久的住处付之一炬,永安帝则在看自己心中想念着的佳人是否有幸逃离火海。 一阵冷风吹过,吹散了灵犀身上的冷汗,亦是让远处的火势又大了二分。 灵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本提在嗓子眼的心由砰砰乱跳变成了瑟瑟发抖。她双臂环膝,把下巴放在了膝盖之上,尽量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型,以便在这高处保存体温。 永安帝在假山上神情不稳的转了几圈,停下来看到了蜷缩成一个球的灵犀。 冷着脸,他问道,“你是哪一个?” 灵犀心中一抖,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待到压下声音中的颤意后,平静的回道,“冷宫叶氏。” “灵犀?”永安帝挑眉。 灵犀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颤抖着双手捂住自己的双耳,道,”叶氏乃戴罪之身,还请皇上莫要叫这个名字,免得脏了……” “大胆叶氏!”永安帝心底的怒火突然爆发了出来,高声喝道,“见到了朕为何不跪!” 灵犀又是一颤,须臾后她僵硬着手脚,转过身子跪在假山上,尽量语气平静的对永安帝磕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安帝怒视着脚下那个微微颤抖着身子,却又故做坚强的人,冷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灵犀心中一声冷笑,嘴上却谦卑的反问道,“罪妾罪大恶极,不在冷宫又要在哪里?”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永安帝指着脚下的假山高喝,“此时,此刻,此地!” 虽然压低了头看不到永安帝的动作,灵犀却依旧明白了永安帝的意思,把头又压低三分,她道,“罪妾告退。” 起身后灵犀环视四周,假山上空间有限,已是退无可退。 灵犀走到假山的边缘处,看着下面丛生的,还未被大火燃着的杂草,心中算计着她跳下去有几分活命的机会。 身子又向前倾了几分,她想看看假山下的池塘在哪个方位上。只要跳对了地方,她觉得自己还能再苟延残喘的活一阵子。 “算了!”永安帝突然出声,语气极其不耐的道,“你就留在这里吧。” 灵犀心中松了口气,她对永安帝福礼谢恩后,找了一个最最不起眼的地方,依旧蜷缩着身子坐了下来。 昏暗的光线下,永安帝看着灵犀越加瘦小的身影,慢慢平复了怒气。 良久,永安帝问,“你身边那个宫女呢?” 灵犀身子一抖,猛然想起荷叶和沈丰在同心殿中收拾东西,此时也不知道跑不跑出来。不过沈丰的武艺那么高强,就算比不上永安帝身边的暗卫,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灵犀唯一担心的,是荷叶和沈丰看不到自己,在满冷宫的找自己…… “死了?”永安帝又问。 “我,我不知道……” 灵犀突然变得慌乱,如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一般变得手足无措。她挣扎着站起身来,脸色苍白的在假山上乱转,去寻找能下假山的出路。 走到背着大火的一面,灵犀见假山下面的杂草浓密,假山避上的石块大小不一,罗列不均,正好能踩着爬下去。 见灵犀不要命的想往下爬,永安帝伸手抓住了灵犀瘦弱的手腕,皱眉道,“这种时候,你不要命了?” 灵犀睁大眼睛直视永安帝,眼泪大颗的滑下,喃喃道,“我,除了她,我什么也没有了。”灵犀往回拽自己的手,身子在假山的边缘摇摆不定,“皇上,罪妾乃戴罪之身。为免脏了皇上的手,还请皇上放手,罪妾告退……” 永安帝的手越拽越紧,灵犀哭得越来越厉害,“皇上,求求您了……冷宫之中孤寂,我什么也没有了,如果连荷叶也没有了,我就没法活了……求求您,您放手吧……” “你不喊冤?” 灵犀一愣,不再挣扎。她看着永安帝,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良久,她抽噎着问道,“罪妾所说的话,皇上可信?” 见昏暗光线下永安帝脸上闪过时而愤怒,时而疑惑的表情,灵犀脸上露出凄婉的一笑,“皇上,您若不信,罪妾喊冤又有何用?罪妾是被废之人,此生只余一个荷叶与罪妾做伴,了却残生。还请皇上放手,放罪妾最后一条生路……” 永安帝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灵犀猛的往回一抽手,身子如秋日的残叶一般从一丈多高的假山之上飘了出去。 永安帝伸手去抓,却只触到了灵犀破旧的裙角…… ‘呯’ 灵犀落地,狠狠的砸在了齐腰深的杂草丛中。 灵犀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先着地的左臂尤其重。她睁开眼,正看着永安帝还站在假山之上看着她——带着一脸震惊。 灵犀挣扎着爬起身,右手抓着左臂,仰头去看永安帝,柔声道,“多谢皇上成全……” 一张嘴,鲜血从嘴中流出,滴落在她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前襟上。 灵犀皱眉,此时才发现自己在火海中咬破的地方又碰破出血了。她举起右手,用衣袖去擦嘴角流下的血,一连换了两处地方才把唇下的温润感擦净。 一吸空气,灵犀剧烈的咳了两声,先前因剧烈跳动而痛疼的胸腔让她忍不住用满是鲜血的右手去捂。 一抬头,灵犀见永安帝居然还在看着她。 思虑须臾,灵犀挑起眉,在血迹未干的嘴角扯出一抹绚丽的笑,柔声道,“皇上,罪妾初到冷宫之时,曾经天天做同一个梦。罪妾梦到自己为皇上诞下了一位公主,粉嫩嫩的,漂亮极了……可自除夕夜那天开始,罪妾便不再做这个梦了……” 灵犀右手抱着左臂缓缓的转过身子,背对着永安帝颤抖着声音哭道,“皇上,罪妾儿女双全了……” 右手狠狠抓着剧痛的左臂,灵犀心中的恨能毁天灭地。 永安帝站在假山之上,看灵犀抱着左臂,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挪的走进草丛之中,隐进黑暗之中不见了…… 须臾,暗卫回来,跪在永安帝的脚下道,“启禀皇上,属下无能,属下没有找到婉嫔娘娘。不过属下在琉璃轩内遇到一名高手……” 永安帝回过神来,道,“可追上了……” “追上了,不过……” “不过什么?” 那暗卫沉吟半刻,道,“那黑影跳进未央宫中,不见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个疑问 当荷叶在杂草丛中找到脏乱不堪,满脸是血的灵犀时,眼泪刷的一下便掉了下来。 灵犀伸出右手扶在荷叶的身上,精神出奇的好。她问荷叶,“沈丰呢?” “奴婢和沈丰把东西收拾好了,就到池塘的这一面来找您,可怎么也没看到,”荷叶抱扶着灵犀的身子,抽噎道,“然后他就让奴婢守在那里,他顺着小路回去找你。可奴婢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带着您回来……娘娘,您去哪儿了?吓死奴婢了……” 灵犀银牙紧咬,忍着左臂上传来的剧疼,道,“说来话长,现在咱们去凝脂阁。” 荷叶连连点头,在阿乱的高草中寻去凝脂阁的路。 “你说沈丰去找我了?”灵犀在胸口提着一口气,喘息着问道,“去同心殿?” 荷叶嗯了声。 灵犀皱了眉,心中暗想,沈丰可千万别和四处寻找安小婉的暗卫遇到。 想到这里,灵犀停住脚步,对荷叶道,“荷叶,你先不要管我。你顺着小路去找白婆婆,白婆婆和飞朵把婉嫔从大火里救了出来。皇上派来的人正在找婉嫔,你去帮着白婆婆和飞朵,把婉嫔藏起来……” 荷叶惊讶,“皇上派的人到冷宫来找婉嫔?娘娘……” “说来话长,你速去!”灵犀用不痛的右手推荷叶,“那暗卫的功夫的确不低,可要在这若大的冷宫之中找到能住人的宫殿也不容易。你快去让白婆婆把婉嫔藏起来,别的,等我去了再说……” 荷叶看着满身是伤的灵犀,一脸焦急的道,“可娘娘您……” “别管我了,我死不了。”灵犀举起手擦掉嘴角流下来的血,挑起嘴角冷笑道,“荷叶,翻身的机会来了……” 荷叶见灵犀一再的坚持,只能点头,“好,好,奴婢现在就去。” 荷叶走后,灵犀又一个人缓行在高密的杂草中,足足三刻钟,灵犀才从杂草之中走出来,来到了不宽的小路上。 往小路上一躺,灵犀呻吟出声,她再也走不动了。 可她心里开心。 她止不住眼里流出的泪,却也止不住心里升起的快意。 永安帝,对自己并不是无一丝感情。 在从假山上落下的那一瞬,她在永安帝的脸上看到了留恋。 就这一丝留恋,胜过了灵犀这半年来所做的种种努力。所以在那种时刻,灵犀宁愿说出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 她要在永安帝的心中,狠狠扎下一根刺。她要永安帝在永生之年,每想起这个满天大火的夜晚,都要为她那个无缘面视的孩子在心底忏悔一番。 灵犀躺在小路上,鼻子里是泥土掺杂着枯草的气味,嘴里,则全是咸腥的血腥味。灵犀闭上眼睛,去平息浑身上下的疼痛感,让自己身子尽量的放松。 有那么一瞬,灵犀分不轻此时是在上一世还是在大顺。上一世,每次出任务受伤后,她都是躺在荒芜人烟的或草地或森林中苟延残喘。 她记得有一次,敌方为了抓住她放火烧了一片森林,那场景,和今日还真是出奇的雷同。 风声吹过,草丛中传来止不住的沙沙声。 沙沙声渐渐停止后,灵犀闻到了一缕淡淡的冷香…… 惊觉到身边站了个人,她猛的睁开了双眸,如星辰般眸子落在了她左侧那个身穿夜行衣的人身上。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不过灵犀却从那人身上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灵犀扶地,挣扎着站起来,她仰首走近那人。待看清那人的面容时,灵犀忍不住低头浅笑,喉咙里的血腥味越加的浓重,“宁王,真是好久不见。” 灵犀下意思的夹紧了自己受伤的左臂,仿佛怕被宁王看出来一样。 躲藏,没错,就是躲藏。 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相遇,灵犀心中升起一想要躲起来不再见人的羞愧感。 可随即,她又抬头迎上宁王无喜无怒的面容,笑道,“今日冷宫的大火烧得可真好,引得宁王也要来凑了凑热闹。” 宁王抬手,轻摸了下自己的鼻尖,挑起同永安帝如出一辙的剑眉,语气平淡的道,“见本王,不是莺嫔娘娘你一直所求吗?” 灵犀微微点头,后背不知名的痛让她皱眉。心底的骄傲让她撑起脸上的一丝笑对宁王道,“宁王救我的大恩大德,我自是要当面感谢。” 宁王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却一身冰冷气息的倔强女人,饶有兴趣的道,“除了感谢,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灵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笑这父子俩个还真是雷同,居然都问自己还想说什么。 可自己说了,他们就会信,就会去做吗,就会护着她吗? 灵犀对宁王轻摇螓首,“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让宁王改变已经做出的决定。所以身为棋子的我,就不再做那无谓的争取了。对于我来说,宁王救我已经是仁至义尽,我心中自是感激。而对于宁王来说,只希望我这颗棋子能物尽其用,也不好让您太过陪本才好。” 宁王心中的怒气一下子窜了起来,于是他在本应愤怒的脸上挂了一抹冷笑,回道,“莺嫔娘娘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甚好,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灵犀亦是回了一声冷笑,抱着疼痛难忍的左臂如高傲的孔雀一般转过身子,向小路的另一边一步步挪动。 人最怕的就是一瞬间在心底升起的清明,就如她在看到宁王的那一刻,突然想明白早在她被打入冷宫之初,宁王就已经救下史鹤占了。 也就是说,宁王早知道她腹中有一个孩子。可宁王在那个时候并没有插手,而是任自己失去了那个五个月大的胎儿…… 灵犀抬起衣袖擦眼泪,泪水与血水混在一起,在脸上画出了一张名叫狰狞的面孔。 夜色中灵犀慌不择路,她只想着马上离开宁王的视线,却不想走向了前去凝脂阁相反的方面。 等她看到那扇高大的冷宫宫门时,喉咙里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她是再也走不动一步了。 灵犀靠着三月前被大火烧黑的宫墙艰难的坐下,略休息了一会,便闭眼忍痛,用右手轻轻的按痛疼难忍的左臂,给自己检查伤势。 从肩膀上让人能疯掉的疼痛感上来推测,就算骨头没断,也是骨裂。 灵犀咽下一口吐沫,从裙摆上撕下块布条,把左臂固定在了脖子上。待到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完后,灵犀已经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灵犀的精神出奇的好,她在心中把今晚所发生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得出了三个自己解不开的问题。 一,飞朵没疯,她一直是在装疯。为什么? 二,永安帝既然那么在意安小婉,能不顾危险到燃着熊熊大火的冷宫之中寻安小婉,那又为什么把安小婉打入冷宫? 三,宁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冷宫之中,目的为何? 当荷叶哭喊着再次找到灵犀时,大火已经快要熄灭,整个冷宫里都弥漫着呛人的浓烟。东方的天空上已经放了鱼肚白,一颗启明星挂在天际,如老天微睁着一颗眼,在冷目注视着这冷宫之中的一切一样。 凝脂阁中住着三位神智不清的妃嫔,她们侥幸逃过了这个寒冷的冬日。 白婆婆与飞朵把安小婉背进来后,飞朵立着眉毛把那三个人赶了出去,占了凝脂阁内唯一能住人的东厢房。 厢房里面条件简陋,只有一铺通长的大炕,看得出在未废弃时,这里是供奴才们住的。 灵犀被荷叶与飞朵扶回凝脂阁时,安小婉的伤势已经被白婆婆做了简单的处理。 在得知安小婉死不了后,灵犀一直崩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躺在炕上一睡不起。 等灵犀再醒过来,已经是二天后。好一睁眼便见荷叶就守在炕边,眼睛红红的。 看着荷叶那一脸的担忧,不用别人说灵犀也知道自己这二天定是过的惊险万分。 灵犀想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痛得如刀子割的一般,声音更是一点也发不出。她对盯着自己看的荷叶讨好的笑了笑,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荷叶连忙点头,端来了一碗白开水。 待到一碗白水全喝下,灵犀清清嗓子,沙哑的声音问,“婉嫔怎么样了?” “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顾着她?”荷叶哭着埋怨,“您若是不惦记着去救婉嫔,何必受这些苦,奴婢都心疼死了……” 灵犀伸手擦掉荷叶的眼泪,道,“她是我翻身的机会,荷叶,有了她咱们就能走出冷宫。” “娘娘,您心善就说心善的。婉嫔如今自己都身陷冷宫,又怎么能帮到您?”荷叶捂着脸低泣,不依不饶的道,“娘娘,您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您怎么能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身处险境?”莺妃传:.. 荷叶向来是灵犀说什么她是什么,从来没有顶过一次句。这次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真的吓坏了。 ‘吱哟’一声,殿门开了。 白婆婆从外面进来,看见灵犀醒了,把手里的一碗汤药放下,冷声道,“原来你是属猫的,有九条命。” 荷叶擦开眼泪,把药碗拿起来递到灵犀的嘴边,道,“娘娘,您把这药喝下去。失水那晚您吸了大量的浓烟,这药是清理五脏六腑的……” 灵犀点头,扶着荷叶的手把那碗药一饮而尽。贝齿碰触到口腔内被自己咬破的口子,疼得灵犀呲牙咧嘴。 把药碗放下后,灵犀直视白婆婆,出声道,“白婆婆,我要见飞朵。”一更奉上~ 感谢宝豆豆1209童鞋的打赏,么么~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双棉鞋 冷宫的这场大火,烧掉了池塘以北的一半宫殿。浓烟借着风势滚滚而上,笼罩在冷宫的上面,足足徘徊了二个日夜才渐渐散去。 而这二日,后宫中最为让众妃嫔津津乐道的,便是冷宫之中的这场大火与安氏的畏罪自杀。 永安八年三月十八日,永安帝偶然风寒称病不起。因是多事之秋,便将这七日的朝政交于宁王与二皇子共同打理。 宁王接到永安帝的口喻时,扯起嘴角一声冷笑,心思却飘到了冷宫大火之夜,那个倔强的背影上。 二皇子被永安帝点名处理朝政,自己还没怎么样,柔妃却已经在心中乐开了花。 向来能在皇帝重病期间处理朝政的都是东宫太子,永安帝既然能让二皇子做这事,那便是有心于二皇子。 至于共同打理朝政的宁王,柔妃却是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已经封了王,若永安帝有那个心思,还用多此一举吗? 紫宸殿中,永安帝困在噩梦中不能自拔。 永安帝梦到自己站在熊熊燃烧的烈火前,而安小婉,就站在他的面前低声缀泣,哭红的双眸中全是哀戚,仿佛在诉说着,他为什么把她打入冷宫,为什么不信她。 永安帝想上前告诉安小婉,自己把她打入冷宫是无奈之举。朱皇后把五皇子与颜美人的事都摔倒到了婉嫔的身上,在人证物证齐全之下,永安帝只能以退为进。 永安帝坚起一根手指,对安小婉说,“婉儿,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朕便能将你接出冷宫。” 可安小婉却不肯听他说话,手里拿着那只碎了的步摇,边摇头边后退,身子与大火只有咫尺之遥。 永安帝慌忙拉住安小婉的手,心中焦急的问,“这种时候,你不想活了吗?” 安小婉低着头,哭着对永安帝说,“皇上,我什么也没有了,你放手吧。” 永安帝的手握得越加紧了,他不想放手。 “皇上,冷宫之中孤寂,你放我一条生路……” 永安帝大急,“最多半月朕就接你出冷宫,婉儿……” 那人抬头,却是灵犀。灵犀满眼哀凄的看着永安帝,“皇上,您若是信臣妾,臣妾不用解释。您若是不信臣妾,臣妾解释又有何用?” 灵犀用力,永安帝眼睁睁看着灵犀的身子从他的眼前飘出去,落在没有边际的黑暗之中。 “皇上,罪妾梦到罪妾为皇上诞下了一个小公主,粉嫩嫩的,漂亮极了。皇上,罪妾儿女双全了……” 冯公公听到永安帝睡梦之中不停呓语,轻声走进寝殿,跪在永安帝的龙床前轻叫道,“皇上,皇上……” 永安帝猛得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满目的明黄,而不是梦中那带着血迹的小脸,对着自己凄婉一笑。 冯公公见永安帝翻身坐起来,伸手拉开明黄色的床幔,轻声道,“皇上又做恶梦了?” 永安帝扶着额头的手掌一顿,随即无奈的一叹,“是做噩梦了……” 永安帝用手紧捏自己的鼻梁,眉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个梦他一连做了几个晚上,却每晚都没能阻止那个瘦弱的身影,在他的眼前如一片叶子一样飞出去。 梦中的凄凉与失落,让永安帝每每醒过来,都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冯公公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盏温热的兑了水的羊奶递给永安帝,低声道,“老奴僭越,守在外面的时候听到皇上说梦话了……” 永安帝接过温羊奶喝了一口,放下后问道,“朕都说什么了?” “皇上叫了两声婉嫔娘娘的闺名儿……”冯公公笑着道。 永安帝一叹,穿上鞋后站了起来,看着摆在桌几上的半截乌木簪子,痛心疾首的皱眉道,“朕真不应该把她扔到冷宫去……” “皇上也是怕婉嫔娘娘再受了别人的算计。这冷宫大火也是蹊跷,早不烧晚不烧……” 永安帝把手狠拍在黄杨木制成的桌几上,语气中带了三分怒意,“什么蹊跷,这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婉嫔那样一个温婉的性子,朕都已经把她打入冷宫,她们还是容不下她!这些毒妇,待朕把前朝之事处理完,再回头好好和她们算这笔帐!” 冯公公见永安帝气红了双眼,连忙安慰道,“皇上,待婉嫔娘娘归来,定会知道皇上的一翻苦心的……” 说是这么说,冯公公心中却知道安小婉在冷宫大火中存活下来的机率,实在是太小了。可这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顺着永安帝心中的意愿,说些好听的,讨喜的。 永安帝看着殿外秉着的宫灯,回头对冯公公,道,“明日,传柔妃侍疾。” “是……”冯公公低头回道,“天一亮奴才就去传话。皇上,天还未亮,您再睡会?” 永安帝摆了摆手,道,“不睡了,睡不安宁。倒不如起来坐一回,更衣吧……” 冯公公忙进去叫了品茗和几名小丫头进来给永安帝更衣。待衣服穿好,净过面,漱过口,永安帝道,“一会的早膳就这里用吧,朕也不想往别的地走了。” 品茗称了声是,带着小丫鬟们出去了。 冯公公拿起一把小剪子剪了剪灯蕊,红烛里马便亮了几分。把烛台放于矮炕的桌几上后, 冯公公道,“皇上,常言说的好,这梦都是有征兆的。您这几日在梦中除了叫婉嫔娘娘的闺名儿外,还一直叫灵犀两个字。老奴愚钝,要不按了这两个字让宫人去寻上一寻?也许就有了婉嫔娘娘的下落呢……” 永安帝神情一愣,抬头问道,“你说朕梦里喊灵犀?” “真真儿的。”冯公公笑着回道,“皇上乃天子,周公乃觉神。这一定是皇上为找婉嫔娘娘忧心,周公出来给了皇上一个提示……” 永安帝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再无了吃茶的兴致。他一双厉目看向冯公公,语气冰冷了三分,“说吧,收了多少好处。” 冯公公被永安帝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从额头上渗了出来,“奴才,奴才并未收什么好处!” 永安帝抬脚把冯公公踹翻在地,怒道,“狗奴才,还敢在朕的面前狡辩!那灵犀二字分明是叶氏闺名,你日日跟在朕的身前怎会不知?你居然信口雌黄说那是周公所示,真是狗胆包天!” 冯公公吓得浑身之颤,连忙磕头道,“还请皇上恕罪,还请皇上恕罪!奴才,奴才真没有拿叶氏的贿赂,奴才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情!” 永安帝一瞪眼睛,提高了嗓音嗯了下。 冯公公举起袖子擦了自己脸上的冷汗,见永安帝面色依旧不善,心思转了转,道,“要一定说奴才收了叶氏的贿赂,也不是没有,不过是一双棉鞋……” “棉鞋?”永安帝来了兴趣。 冯公公点头,“老奴的脚踝有个老毛病,受到点冷就就会隐隐做痛,走路都是硬挺着。春秋里也倒好说,无非是多穿二层足衣,可这一到冬日,那入骨三分的寒气着实难忍。元年年初时,奴才奉皇上口喻前去永寿宫中给太皇太后请安,无意中被当时还是宫女的叶氏看到了奴才走路踮脚。她当时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她张嘴问了,奴才也就说了,只当是平日里聊天了。可叶氏却在闲余时间,给奴才做了一双加厚加高的棉鞋……” 冯公公抬起衣袖擦了下头上的冷汗,继续道,“人都说太监是没根的东西,不知道人情冷暖,可奴才私下里却记得叶氏的好。奴才也想过,叶氏是不是见奴才是御前当差的,所以心中存了别的想法。可一打听才知,永寿宫的灵儿姑娘,在奴才中的口碑是极好的。她待人和善,从来不因为自己得太皇太后的喜欢就自持高人一等,哪个小宫女小太监有个头痛脑热的,她也想了法子给弄些子草药……奴才,奴才和皇上提叶氏,是抱了私心,无论皇上能不能听进去,老奴这心里都不难受了……” 冯公公一个头磕在地上,对永安帝道,“奴才不是好奴才,不配在皇上跟前侍候,还请皇上降罪。” 第一百八十九章 昔日之好 紫宸殿内燃着的红烛,偶尔发出‘啪’的一声轻脆爆破声,似不愿这夜晚太过静寂。空气里弥漫着的龙延香,气味比白日里淡了些许。桌几上,那盏冯公公特意没有端开的温羊奶,已经变得冰凉。 冯公公把脸贴在地,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砰砰之跳,震得他双耳发鸣。 永安帝右手在膝盖上敲打着不知名的节奏,看着冯公公的后脑勺,沉吟了许久后,道,“朕记得你说过,那一年朕被父皇责罚,顶着中午的炎炎烈日在外面受罚,是她,塞了两块冰块给你,让朕与你结暑……” 冯公公把贴上地上的脸微微抬起,小心的呼出一口气,看着面前大红地毯上的几朵祥云,道,“是,当时皇上说,此婢子即能讨太皇太后的欢喜,又能友善同殿宫人不扒高踩低,着实是个难得的……” 永安帝微微颔首,“的确,朕是说过这么一句话。当时娴贵嫔怀了龙嗣,央求朕,指名要永寿宫的灵儿姑娘去她殿中侍候,后来……” 永安帝眯眼,陷入了沉思。 后来娴贵嫔与永安帝说,那灵儿姑娘与她甚是投缘,若是能一起做姐妹,日日坐在一起品茶说话,抚育龙嗣,肯定是极好的。 再后来,娴贵嫔命她身边的宫女来到紫宸殿,说在德阳殿中给他备下了一份他定会喜欢的礼物…… 昏暗的寝殿,低鸣的小兽…… 冯公公微微抬头,见永安帝陷入沉思,终于无声的长叹了一口气,把吊在嗓子眼的心放回到肚子里。 他知道自己把这一关过去了。 良久,永安帝用脚踹了踹冯公公的肩膀,道,“这次的帐,朕给你记着,你起来吧。” 冯公公连忙磕头谢恩,站起来后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上的冷汗。 “这样的事,不许有下次!”永安帝又指着冯公公冷声警告,须臾,又道,“你这奴才太不值钱,一双棉鞋就能把你收买了。若这后宫中的妃嫔人人都送与你一双棉鞋,你岂不是对朕说朕把她们的闺名儿都叫了一遍?!” 冯公公听出永安帝已经不怪他了,便放柔了脸上的肌肉,轻声对永安帝道,“回皇上的话,当奴才的都拿赏。可这赏轻赏重,赏东西的主儿报了什么样儿的心思,奴才心里多少有些数儿。奴才说句讨罚的话,这后宫主子们的赏赐,有的奴才是真不敢拿……” 冯公公话说的真诚,语气又软,把在御前当差的利弊都点了出来。 “她们的那些心思,不用你说朕也知道。”永安帝一摆手,对冯公公道,“你当的是奴才,拿的便是这份赏赐。朕不管你收了哪宫的重礼,可你心里给朕记明白了,定要把这轻重分清楚了,不然你这西瓜大的脑袋,怕是长得不牢靠了!” “奴才分得清,奴才分得清。”冯公公连连称是,又小心翼翼的道,“皇上,不过您噩梦中叫叶氏的闺名,倒是真的。奴才虽然想还了那一双棉鞋的情份,却也不敢胆大到欺君……” 冯公公用余光看永安帝的脸色,见永安帝脸上并无不快,又道,“您说儿女双全……” 永安帝心中一颤,眼前又浮现了那熊熊火光中,一张满是鲜血,却又故做坚强的小脸。 “莺嫔她……”永安帝的喉咙上下蠕动,微皱了眉毛道,“她那日假山上跌下去,受了不轻的伤,也不知如何了。” 冯公公连忙接下了话头,语气略为沉重的道,“莺嫔娘娘的身子一向柔弱,又有先天不足之症。奴才记得莺嫔娘娘诞下五皇子时,那可是九死一生……当时皇后娘娘都下旨依祖制了,最后莺嫔娘娘却硬挺了下来……” “嗯,她醒来后对朕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她保住她与朕的孩儿了……”永安帝依在了矮炕上,双眸微眯。 冯公公适时的上前,端起桌几上的那碗未喝完却已经凉透的羊奶,对永安帝轻语道,“皇上,这羊奶您可还喝?若是喝,奴才给你倒了温的来。昔日里莺嫔娘娘说过,皇上日日熬夜批奏折,全靠着茶提精神。可这一来二去,身子却是熬不住的,睡前睡后定要饮些温羊奶养身才好……” 永安帝眼也未睁,只淡淡的道,“再弄些来吧……” 冯公公端起茶盏,脸上挂着一丝笑意,转身出了内殿。 冷宫中,凝脂阁内,灵犀正为咽下面前那一碗苦药皱眉。就如她所想的一样,她的左臂骨裂了,幸运的是没有错位。 因冷宫大火,整个后宫都将眼神盯在了后宫之中,宁王无法让史鹤占进来为灵犀诊治,灵犀的伤只能交由白婆婆这个医术并不精湛的大夫看顾。 荷叶拿了一段干净的草根在手里,对灵犀道,“娘娘,您一口气喝下去,然后嚼嚼这个草根,就不苦了。” 那草根是冷宫之中的特产,微甜中带着许些辣,虽然不好吃,却是一种药材,可以清口气。 灵犀苦笑,“我不是怕苦,实在是这药落在胃里,酸的厉害,然后吃什么就都没有味道了。” “要是有蜂蜜,往这苦药汁子里掺些,也就好喝些了。”飞朵正拿一片稍大点的树叶当扇子,却扇火炉上还熬着的一罐汤药。 灵犀醒来那天,曾与飞朵细细的做了一次长淡。 飞朵的确是疯了,她是进到冷宫之后,被面冷心善的白婆婆死马当做活马医给救醒的。她清楚的表明自己的意愿,她愿意帮灵犀站出来扳倒朱皇后,唯一的条件便是让她平安出宫,离这皇宫远远的,然后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灵犀自然不会不允,飞朵曾经是朱皇后身边的一等大宫女,被永安帝封为妃嫔后一直帮着朱皇后在后宫之中为非作歹。她若倒戈了,朱皇后还有不倒的道理吗? 灵犀用没受伤的右手端起药碗,皱着眉,秉着呼吸一口喝了下去,放下碗后又把荷叶手中那段草根扔进嘴里细嚼。 嚼了会把草根吐掉,喝药这一重大工程算是结束。 飞朵用一根干净的细木棍翻看火罐里的汤药,见熬得差不多了,用一块破布垫着,把药汁倒在了一边干净的粗瓷碗中。 放下药罐后,飞朵一边用手去摸耳朵,一边回头对灵犀道,“娘娘,小德子拖田公公捎进来的草药已经用没了……” “她今天的状态怎么样?”灵犀问飞朵。 安小婉没死,被白婆婆救出来后,本是安置在了东厢房中。后来灵犀派荷叶传话,白婆婆便带着飞朵与荷叶把安小婉安置到了凝脂阁破旧不堪的正殿之中。 那正殿的外殿与内殿已经坍塌,破落不堪。好在百年前的宫殿构造与当时不同,寝殿虽然与内殿相连,可主体上却是分享的,连殿门也是另有一扇。只不过那寝殿的殿门也坍塌了,大扇的门板砸在内殿坍塌了的墙上,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 就是这样一个看着不能住人的地方,成功的让安小婉躲过了永安帝身边暗卫的两次搜查。 飞朵摇摇头,“愣愣的,只看那半截步摇不说话。眼泪说流下来就流下来,她的脸上就没干过……” “真是个没用的!在这冷宫之中寻死觅活的给谁看?真不应该救了她,让她死在琉璃轩里好了。” 灵犀心中气安小婉的没用。到了这冷宫之中,连怎么活下去都成困难,她居然还有那闲情逸致在那里哭。大火那日若不是白婆婆心善,带着飞朵去救她,她此时早就葬身火海了。 从生死边缘跑了个原回趟都不能想通,灵犀真弄不懂安小婉的脑子是什么构成的! 白婆婆佝偻着身子,拄着木棍从厢房外走进来。目光凌厉的看向灵犀,冷着一张皱纹横生的脸,道,“你自己还半死不活的呢,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你当初要是早听了我的话,何苦多受这么多的罪,到头来那孩子还是没保住了。” 灵犀的脸一下子就惨白了,心脏如被白婆婆拿了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去扎一样。 荷叶连忙对白婆婆道,“白婆婆,算婢子求您了,您就少说两句吧。” 白婆婆看着半歪在炕上,脸上无一丝血色的灵犀,斥责道,“谁心里还没有过不去的那道坎?你在那道坎上爬过去了,不证明你有资格回头去嘲笑那还在坎那边的人!哼,再说你还没爬过去呢,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资格张狂!” 说完,领着飞朵端着药碗走了。 荷叶连忙用手去抚灵犀的后背,语气焦急的道,“娘娘,白婆婆口硬心软,您可不能把她的话往心里去。您要顾忌着自己的身子。” 灵犀胸口憋着一口凉气,直到白婆婆走了很久,才慢慢吁了出去,回头对一脸焦急的荷叶道,“没事,若连这几句话我都受不了,那我日后出了冷宫,又要如何去受那些妃嫔如刀子的冷言冷语?” 几个呼吸后,灵犀抚着胸口,对荷叶煞有其事的道,“荷叶,我要真在这冷宫之中死了,不是被皇后派人害死的,一定是被这恶婆婆给气死的。你记得要给我报仇……” 荷叶本哭丧着脸,却被灵犀一句话给逗笑了,“娘娘,您能说出这话来,奴婢就放心了。” 待脸上冰凉的感觉没了,灵犀伸手捏了捏荷叶粗糙的两颊,道,“扶我去看看她吧,白婆婆说的对,我现在还真没资格去说婉嫔。” “娘娘,您身上还有伤……” “在胳膊上又不在腿上。”灵犀扶着荷叶伸过来的手道,“我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跨过地上的碎石,绕过坍塌的外殿与内殿,从寝殿后墙体上一处豁裂的大口子走了进去。 寝殿还有半间能用的房间,被荷叶与飞朵用破旧的棉被隔了一个勉强能住的人狭小空间。因光线不足,里面整日里都是昏暗的。 待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后,灵犀抬眸打量了下这空间里的布置。 在最暗的地方,支着一张床铺,上面铺着此许干草,两床旧棉被。床铺的边上,放着一块从墙上掉下来的平整大石,石头上放着几只粗瓷白碗…… 除此之外,别无它物。(真是破旧的我不想形容,泪目……) 安小婉就坐在那唯一的床铺上,看着右手上那半截步摇泪眼模糊。飞朵坐在床边,手里端着那只满着汤药的碗,正劝安小婉吃药。 听到声音,飞朵回过头。看到是灵犀,心里明显是松了口气,然后道,“莺嫔娘娘,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她。”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迈过不平的地面,坐在飞朵让出来的位置上。 “婉嫔,你还想不通吗?身在冷宫,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安小婉抬头,轻抚自己被烈火烧得狰狞的左脸,哽咽着问道,“如今我不哭,还能做什么?就算有朝一日皇上相信我是无辜的,我又拿什么脸面去见他?” 第一百九十章 贵气自成 永安八年三月十九,柔妃奉旨侍疾。 一大早,接到口谕的柔妃便在合欢殿中精心的打扮了起来。 在宫女月伶的服侍下,柔妃穿了身湖绿色的对襟收腰罗裙,其裙摆与宽大的袖摆上,用银丝线掺杂了五彩绣线,绣了大朵色彩鲜明的嫩粉色百合花。头挽侧髻,簪了与衣服颜色相称的成套的翡翠钗子,翡翠步摇,又在元宝似的耳朵上挂了一对祖母绿的翠玉耳环。 打扮妥当,她又对着水镜仔细斟酌了一番,半天才出声问站在身边的月伶,“月伶,你说本宫这身,是不是太过隆重了?” 月伶与凌霜是同时进到合欢殿中侍候柔妃的,因凌霜是跋扈惯了的,所以月伶虽说占了个大宫女的位子,可在受宠程度上,却远远不如凌霜。 直到年前凌霜因为柔妃购买次品入宫充当好货,凌霜被拖到爆室乱棍打死后,月伶才算在柔妃的面前有了出头之日。 月伶听了柔妃的话,围着柔妃仔细的看了两圈,然后连头笑道,“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贵气自成,怎样的打扮都是适宜的。” 柔妃听了月伶的话高兴,又命月伶给自己披了件绣五福字的披风,挑眉毛笑道,“就你嘴贫,还不快扶本宫出去。” 永安帝病的第一日没有招朱皇后侍疾而是招柔妃,着实让柔妃在后妃中扬眉吐气了一把。心中被朱皇后屡屡算计的那口恶气,竟也在她心中的遐想中得到了发泄。 到了紫宸殿后,柔妃扶着月伶的手缓步上前。品茗从紫宸殿中迎出来,给柔妃行礼问安。 柔妃戴着上好玉镯的白皙右手一摆,让品茗起了身,然后又扶了扶自己发髻上斜簪了的翡翠步摇,出声问道,“皇上可好些了?王太医是怎么说的?昨夜里睡得稳吗?” 品茗在嘴角噙了朵适宜的笑,道,“皇上一切都好,还请柔妃娘娘快进去吧,皇上等候多时了。” 柔妃轻笑点头,扶着月伶的手便迈进了紫宸殿的门槛。 品茗引着柔妃走到内殿时,柔妃微微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小声的问品茗,“可是皇上病中怕吵,所以才没有奴才们在殿外候着?” 品茗又是一笑,道,“正是,皇上说人一多,眼底下就杂了。” 柔妃不疑有它,松开伶月的手吩咐伶月去紫宸殿外候着,自己则掀起门帘进了紫宸殿的内殿。 柔妃转过屏风一抬眼,便看到了坐在矮炕上闭目养神的永安帝。 永安帝听到声音,微睁开双眸。见柔妃一脸诧异,挑起剑眉问道,“怎么,朕好好的坐在这里让柔妃很吃惊吗?” 柔妃不由得的在后背升起了一丝凉气,本是兴高采烈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 未央宫未央殿中,紫晚对刚起身的朱皇后回禀道,“娘娘,皇上一大早上便下了口喻,命柔妃前去侍疾。刚儿有小太监来报,柔妃已经乘着轿辇前去了。” 朱皇后未说话,而是在小宫女的服侍下,更衣,净面,漱口,挽髻。 待到把一切都收拾妥当,朱皇后神清气爽的坐在了内殿的矮炕上。紫晚从小宫女托着的茶盘中,端起装着琥珀似茶汤的浮雕着两朵开得正盛的牡丹的白玉茶盏,奉到了朱皇后的面前。 朱皇后接过,吃了一口茶后,才舒展了眉头道,“她心里高兴着呢。如今二皇子在外朝之中处理朝政,她是把她自己个儿当成皇后了。” 紫晚低声道,“宁王还在处理朝政了呢,又不单单只是二皇子。长幼有别,尊卑有序,就算皇上命二皇子处理朝政,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连你都懂的道理,偏偏她是不懂的。” 朱皇后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右手拿起桌几上一个小小的玉锤子,递于了紫晚。紫晚接过后一福,在炕矮边上的小几上坐下,然后用那小玉锤子轻轻的捶朱皇后的小腿。 朱皇后享受的闭上眼,右手指在左手心中轻点,缓缓的道,“皇上的病也是来的突然,竟突然就染了风寒。想来也是前几日冷宫中的大火,烧到了皇上的心坎里。” 紫晚小心注意着手上的力道,回道,“左右是省了娘娘操这份心了。” 永安八年三月二十,刑部侍郎朱秉平的嫡次子朱唯明被害。 其原因是在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望江楼中,与别人哄抢望江楼中的头牌花魁瑶儿姑娘。朱唯明在身上银两不足,不能拨得头筹与瑶儿姑娘共度良宵的情况下,抬出朱家在京城里的权势,想以势压人。 却不想对方也不是好惹的,在朱唯明说出朝倾树野的朱弦文的名号时,居然拔出怀中配剑,一剑刺死了朱唯明。 朱秉平膝下就两个儿子,嫡长子朱唯义在永安六年时候因留恋于花街柳巷,得了最难以启齿的花柳之症,不足半年的时间便一命归西了。 这本已经丢尽了朱秉平的老脸,却不想自己的嫡次子居然会在妓院中被人一剑刺死。 朱秉平本身便是刑部高官,一怒之下命人细查那行凶之人的来历。 这可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那在望江楼中与朱唯明比阔又比权,抢尽风头最后又行凶杀人之人,居然是平王侧妃刘氏的亲弟弟刘修。 刘修在行完凶后哪里也没去,先是拥着花魁瑶儿在望江楼的雅间中颠鸾倒凤了一把,穿上衣服后便钻进了平王府,再不出来了。 平王自大顺与大月行国商之后,便一直在京城之中休养。虽说已经有四年的时间没有上过战场,可大顺的大半兵权,还是握在他的手中的。 再加上平王是亲王,就算朱家有再大的权势,也不敢轻易到平王府中抓人。 朱弦文在得知自己族中之人被平王侧妃的弟弟杀害后,也是气得真跳脚。可他毕竟是权倾朝野的老狐狸,大怒之后便让朱秉平带着贺礼,到平王家给平王登门道歉。 这是以退为进的法子。朱家都这样向平王示软了,平王全然没有理由因为一个侧妃的弟弟而把权势极大的朱家得罪了。 却不想平王还真是不吃那一套的人,朱秉平连平王府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平王命人撵了出来,并让下人传出一句话,“朱大人一向大公无私,此事秉公办理就是。” 朱秉平气得火气上升,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那刘修躲在平王府中当缩头乌龟不出来,平王不仅不交人,反倒说起这种风凉话。 朱秉平能坐到刑部侍郎之职,脑子里还是有些干货的。于是他当场亲自修书一封,命平王府门上的下人交于平王。 信里朱秉平言直意切,把朱家与平王府,再到朝堂之上的厉害关系处处提到,在信的最后又点出,他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儿子讨个公道,并没有公然和平王叫板的意思。 谁知,平王门上的下人当着朱秉平的面撕了那封书信,嚣张的道,“平王说了,他深知朱大人的为人,在这件事上不会多加干预。朱大人秉公办理就好,不用对平王有什么顾忌。” 朱秉平听了后气得从耳朵里往出冒青烟,胸腔几个起伏后,喉咙一咸,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永安作年三月二十一,朱秉平带病上朝,上奏折参平王包庇杀人凶手,并罗列出了平王自永安元年在京城大肆圈地建造府宅,挪用军晌,克扣军粮等八条罪状。 朱弦文被朱秉平这本奏折气得眼前一黑,在朝堂上当场便晕了过去。 共同协理朝政的宁王与二皇子不敢接这奏折,只使出了拖字诀,想把这事拖到永安帝病愈来上早朝再说。 朱秉平心中怒极,却又不敢出言指责两位皇子,只能暗气暗憋,胸痛又加剧了几分。 永安八年三月二十二,色性难改的刘修在平王府中调戏婢女,被刘侧妃狠狠说了几句。 愤愤不平之下,刘修乔装离开平王府,想前去花柳之地玩个痛快。却不想他刚出了平王府没走十步,便被蹲守在附近的朱家人抓了个正着,一刀毙命。 刘侧妃在得知刘家唯一的根苗就这样没了后,爬在平王的怀里失声痛哭。她一句不提让平王为自己弟弟报仇之事,只劝平王朱家人权势滔天,让平王忍下了这口恶气,不要触其锋芒。 平王戎马了半辈子,手中还握手军中大权,哪能任别人踩到了他的脸面上去。在刘侧妃的嘤嘤哭泣声中,命军中将士提刀闯入朱秉平的府中将朱秉平拿下。 并上奏折称道,“朱家权势倾天,在京城繁华闹世当街杀人行凶,这种恶徒不除不足以平民心,不除不足以平军愤!还望皇上三思!” 同一日深夜,宁王在宁王府中受刺,虽未伤及性命,却伤了右臂。 次日,宁王告病,深居宁王府中养伤。一更奉上,感谢julie2103童鞋的打赏。 咳,说一下哈,本文在正常情况下是上午两更,推荐票每过一百张加一更。咳,就是这样的。。 章节名好痛苦。。 话说有时回书评时会不经意间漏掉一二个,懒昧不是故意的,童鞋不要介意啊~都亲个╭(╯3╰)? 第二更稍晚一些,十点左右 第一百九十一章 荒唐审案 永安八年三月二十三日,永安帝手中拿着朱秉平,平王分别上呈的两份奏折,细看良久。 二皇子李凌风坐在矮炕旁的雕花圆凳上,看向永安帝的眼神露出一丝敬畏之意。 宁王告病,前朝的事宜都落在了二皇子的身上。二皇子虽然在心中不满宁王这种做法,可心却却隐隐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永安帝病重,此时不表现一番,要待何时? 可二皇子心中又拿不准永安帝的态度,毕竟这两方都是国之栋梁,根基颇深,轻动了哪一方都不好。 永安帝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后,问二皇子,“你是如何看的?” “父皇,”二皇子起身,低着头对永安帝道,“儿臣细细思虑过了,朱侍郎和五皇叔双方都有错,若想把这事平息了,只能双方都罚,才能遮住武百官的悠悠众口。” “遮住?” 永安帝眉毛一皱,心中不满二皇子的这个说法。国家大事,怎可只顾表面上的光鲜。 二皇子也知自己话说得莽撞了,连忙又道,“父皇,儿臣的意思是,在朝中朱家和五皇叔的影响都不小。若是只罚一方,另一方定有不服,若是都不罚,却难以平朝中武百官的心愤。只有两方都加以惩戒……” “你就没想过,你这样做把双方都得罪了?” 永安帝把手中的奏折放到了身旁的桌几上,目光如刀子一样在二皇子的身上扫来扫去。 二皇子被永安帝问得心中发虚,脸色有些微白,道,“这,这儿臣还真未想过。” “没想过,那便回去再好好想想。”永安帝猛咳了几声,出声道,“这事虽然迫在眉睫需要去处理,却不能快刀斩乱麻,不然动摇的是大顺的根脉。” 二皇子回道,“是,儿臣明白了,儿臣告退。” 二皇子走后,冯公公给永安帝奉上了一杯润喉的清茶。永安帝喝下一口,喉咙处因干咳而引起的不适被压下了。 冯公公把茶盏接回来,低声道,“皇上,温婕妤来了,就在殿外候着。” 永安帝略一沉吟,点点头,“你让她进来吧。” 冯公公出去,不一会便将温婕妤带了进来。 温婕妤穿了身水蓝色绣柳絮大褙,头上挽了云髻,除了几朵样式新颖的珠花外,另簪了一只羊脂玉的步摇。温婕妤面上带笑,盈盈走到永安帝面前,福身请安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永安帝微微点头,道,“起来吧。”又指着二皇子刚离去,并未撤下的雕花圆凳道,“坐。” 温婕妤谢恩后走到圆凳前坐了下来,微低着头,脸上带着娇羞,水目流离间万种风情。 永安帝笑着问道,“温儿你来了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里笑,可是有什么值得你高兴的事?” 温婕妤双手绞了帕子,贝齿轻咬朱唇,红了脸对永安帝道,“臣妾,臣妾做了一个梦。” “你能高兴成这个样子,那定是个美梦,说来听听,让朕也高兴高兴。” 温婕妤举起双手,轻抚了下自己红透了的双颊,害羞道,“臣妾昨夜里做梦,梦到一个粉嫰嫰的皇子管臣妾叫母妃……宫里的嬷嬷说,这是孕梦……臣妾的肚子里,是位小皇子。” 永安帝被温婕妤娇羞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爽朗的道,“若你真能为朕诞下一位皇子,那朕便晋了你嫔位!” 温婕妤连忙起身,对永安帝福身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温婕妤起身后,永安帝对温婕妤道,“朕最近身子不适,你带着身子就不要往紫宸殿跑了。回去歇着吧。” 看着温婕妤离去的背景,永安帝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他把冯公公叫进来,道,“传朕的口谕,温婕妤若是能生下皇子,那便晋了她嫔的位份。晚些,再把兵部尚书曹义叫来,这事,他也要跟着喜庆喜庆才成。” 冯公公福身称是,转身出了紫宸殿。心中暗叹,曹贵嫔的恩宠,是到头了。 永安八年三月二十三夜,二皇子顶着夜色敲响了国丈朱弦的府门。 一声‘吱哟’声后,二皇子的身影隐了进去。 永安八年三月二十五,病了七日的永安帝终于上了早朝。 早朝之上第一件事,永安帝便是把朱弦与平王骂了个狗血琳头。随后,又停了朱秉平的官职,调命礼部尚书潘长飞主审此事。 礼部,向来是负责贡举、祭祀、典礼的。 让一个管礼节的尚书去审兵部和刑部的事,这一时间让满朝的武百官弄不清永安帝在玩什么套路。 不过有些鼻子灵敏的,倒也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这潘长飞即不属于朱氏**,又不属于平王**。属于那种不拉帮结派,又不说盐说淡的那种人。 二,这人有点小糊涂。 这个糊涂不是说脑子不够用。如果脑子真不够用,就坐不到礼部尚书这一职务上了。 说他糊涂,是这人办事的时候习惯于和稀泥,特别拿手的就是无中生有,小事变大。在细节之上死扣,不扣出个结果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当初永安帝之所以提了他当礼部尚书,和他的性格也是有那么点关系。 三,瑛妃本名潘雪凝,这潘长飞,是瑛妃的亲叔父。 消息传回后宫之中,瑛妃噗哧一声就笑了。她那叔父,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 让潘长飞去审朱家与平王之间的两下相争,那不是深怕事起不来吗? 不过这倒正合了瑛妃的意,混水才能摸鱼。 果真,不到二日的光景,这位潘长飞潘大人就被人发现与朱秉平的胞弟朱秉仁留宿花街,美名其约为,找当事人,也就是望江阁的瑶儿姑娘了解了解情况。 了解情况,为什么不带为衙门去审?去花街审案算是哪一招? 次日,潘大人又带着刘侧妃娘家的堂兄刘许又去望江阁审了一遍。 直审得望江阁的瑶儿姑娘螓首轻摇,朱唇轻咬,娇喘不停。直审得望江阁老bao的,眉开眼笑,双眸发亮,口水直流。 在潘大人走时,那老bao甩着帕子高声笑道,“潘大人明日还来审案吗?若是审,奴家便在望江阁的上等厢房给大人留两间。其实那一日不仅瑶儿姑娘在,瑶儿姑娘的亲姐妹,梨儿姑娘也在~” 永安八年三月二十六,二皇子上奏折弹劾潘长飞,说其在审案其间假公济私,留连花街柳巷,实在是有损大顺官员清誉。 二皇子弹劾潘长飞的时候,潘长飞就站在朝堂上,即不怒也不辩解,低着头眯着眼,老神在在的,仿佛在回味什么一般。 二皇子的话音一落,与潘长飞同去望江阁的朱秉仁便站了出来。 他义正言辞的对永安帝回禀道,“皇上,微臣的确是与潘大人到那花街柳巷中去了,可确实是为审案,未曾做出有损官员清誉之事,还望皇上明查。” 朱秉仁此话一出,身为朱家党的大臣们皆立起了眼睛。这也就是年迈的朱弦因病未能来上早朝,不然恐怕会被气得一命归西。 潘长飞本眯着的眼微微睁开了一点,看着朱秉仁发眼神里露出了两分讽刺。一夜花魁就让朱秉仁倒戈了,这种人能成什么大事? 朱秉仁似感觉到了朱家党派那些能把他凌迟一千遍的眼神,又加了一句,“至于潘大人与刘家人是去做什么了,微臣便不知了。” 朝堂之上官员看向朱秉仁的目光更加鄙视了。 永安帝没有在乎朝堂之上的议论声,而是直接问潘长飞,道,“潘尚书,朕命你去查案,你何以带着双方的苦主查到花街柳巷去了?” 潘长飞抬起头,精豆似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拱手回道,“微臣惶恐。臣是真的带着朱大人与刘家人去查案了。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望江阁的花魁瑶儿,若想真把这事查清楚了,当然要去问问她。” 二皇子怒道,“这事与那花魁有关,那就将那花魁带回衙门,带回刑部,你堂堂朝庭正三品大臣,这样的审案法成何体统!” 潘长飞对着二皇子鞠了一躬,回头又对永安帝一脸无奈的摊手道,“老臣也想将花魁缉拿归案,可那老bao不让啊?” 朝堂之上,已然是有人喷笑出声。就连永安帝,也是忍不住扯起了嘴角,只能用轻咳掩饰。 二皇子怒目,“荒唐!你堂堂……” “我堂堂朝廷正三品大臣,却连一个老bao都怕?”潘长飞接二皇子的话问道。 二皇子一声冷哼。 潘长飞对着永安帝跪下,磕头道,“臣惶恐,臣无能。据臣几日调查所得,那望江阁的背后东家,是朱家!”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朱氏一门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刚才那些对朱秉仁怒目以对的人,现在无不在脸上挂了愤愤之情。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此时潘长飞已经万箭穿心。 兵部尚书曹义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下金銮殿上那些臣,略沉吟了一会,出列。他先是对永安帝拱了拱手,“老臣是个粗人,只会带兵打仗,却也知道朱大家一家满门忠烈。朱国丈早年更是身为帝师,悉心教导过皇上。潘大人如此说话,实在不妥,实在是不妥!” 曹义边说,边摇摆着他宽厚的手掌,仿佛潘长飞真的不堪入他的耳朵一般。 曹义的话一落,马上站出了一名正四品,一从四品两名大臣。这二人满口孔孟之道,之乎都也之说,酸腐之气尽露的把潘长飞指责了一番。 说到动情之处,居然直接就给潘长飞定下了居心叵测,谋害忠良的罪名。就差没当场把潘长飞扣起来,押进刑部大牢,由大理寺来严办。 定完了潘长飞的罪名,这两名大臣,又满口仁义之辞的把朱弦从政四十五载的功绩歌颂了一番。 永安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那两个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大臣,在心中默默给他们判了死刑。 他为帝八年,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在这群臣的眼中,就是扶不起的刘阿斗。这整个大顺,离了以朱弦为首的朱家,竟然会有国破家亡之势。 宁王站在臣的位列里,听那三位大臣越加的口无遮拦,捂着嘴轻咳了声。 声音虽小,却成功让那三名大臣收了声。 “宁王,身子可是不适?”永安帝懒懒的出言问道。 宁王站出来,对永安帝行礼道,“儿臣只是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并无不适。” “嗯。”永安帝用手轻拍龙椅上用黄金制成的龙头扶手,道,“上几日你在府中遇刺,可抓到凶手了?” 宁王把头压低了三分,“已经有些眉目了。” “定要严惩!”永安帝在脸上带了三分怒气,冷语道,“不然岂不是说你宁王无能?” “是,儿臣定当严察。”宁王道。 永安帝又看着伏在地上,一直没有抬起过头的潘长飞,出声道,“潘卿,刚刚那几位大臣之言不无道理,朕听你如是说。” 潘长飞把头抬起来,直视永安帝道,脸上一片正色之言,“皇上,臣实在是惶恐,臣没想到臣只提了一句朱家,就能引来各位大臣诸多义正言辞之说。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居然就被定了叵测之罪,居然连审上一审,查上一查都免了。这知道的,知道臣是皇上的臣子,不知道的,还以为……” “你放肆!”户部尚书苏兆出声喝道。 潘长飞却依旧把自己的话说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臣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乱了朝纲。” 苏兆的老脸刷的一下便红了,后退一步不再说话。 永安帝嗯了声,示意潘长飞讲下去。 潘长飞继续道,“臣曾暗地里查过,那望江阁的背后东家的确是姓朱。朱尚书一家满门忠烈,定是做不出这种龌龊的勾当。可那老bao既然能气势嚣张的拿出朱家的门号不让微臣把花魁瑶儿带走,想那朱姓之人也是十分的强势。以微臣之见,若想查清朱刘两家事,要先把这望江阁查上一查才行,也好还朱尚书一门一个清白。” 潘长飞这几句话说得合情合理,即不软又不硬,把刚刚跳出来横加指责的人的嘴,堵的严严的。 永安帝略一沉吟,道,“朕相信国丈的为人,亦是不相信那老bao嘴里的朱家是朱尚书一门。”永安帝一扬手,道,“潘长飞。” 潘长飞一个头磕在地上,道,“臣在。” “朕命你将这件事严查,定把这其中的猫腻查出来,还朱家一个清白。如遇阻拦,”永安帝回手从冯公公的手中拿过一把宝剑,从龙椅上站起来,径直走到潘长飞的面前,交于他后道,“朕赐你这上方宝剑,在查案期间如遇阻拦,可以先斩后奏!兵部尚书曹义,”永安帝又回过头,对曹义道,“朕命你监督潘长飞,若他在查案过程之中,借着这把宝剑的名头诬陷忠良,你就直接把他绑到朕这里来,朕好好收拾他!” 曹义连忙跪倒在地,与潘长飞一直给永安帝磕头道,“臣遵旨!” 未央宫未央殿中,朱皇后坐在矮炕上,面上露出一丝哀伤。 紫晚拿出一条素白的帕子递给朱皇后,劝道,“娘娘,您若是心中难受,那便哭上一哭吧。” 朱皇后摇头,头上凤钗微微颤动,“本宫哪里还有眼泪?只不过是想到父亲病重,心中难过而已。” “国丈大人吉人天相,定会无事的。”紫晚安慰,“要不娘娘睡一会?也许醒了,国丈府里就传来好消息了。” 朱皇后还是摇头,一叹道,“本宫哪里睡得着,你扶本宫去看看五公主吧。五公主这么大了,还未曾见过外祖父呢……” 说着,一直哽咽。 紫晚扶住朱皇后的手,道,“娘娘,您可以和皇上请示出宫省亲啊,带着五公主,也好尽一尽孝道。” “省亲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极其劳民伤财的。若是头几年,本宫一定和皇上去说,可现在……” 可现在朱弦病重,朱氏**风雨飘摇。朱皇后真怕自己任何的小心思都会惹起永安帝的不快,从而牵怒于自己。 左劝也不行,右劝也不行,紫晚噤声不再说话了。只在脸上挂了慎重的表情,尽量让自己不在朱皇后的面前出半分的错。 永安八年四月初二,朱弦于国丈府中病重不治,薨。 永安帝在得闻消息时,脸上虽然并无什么表情,心中却是一沉。 半个时辰后,永安帝对冯公公道,“去给皇后递个话,朕准她省亲一日,为,为国丈尽孝。” 永安八年四月初九,朱皇后省亲。 相比他朝皇后省亲,朱皇后少了很多礼节。长长的着了素装的仪仗停在国丈府的门口,朱皇后只扶了紫晚的手,在灵堂上站着哭了一哭,连跪都不能跪。 待到时间到了,朱皇后起身回转时,朱皇后的生母朱刘氏跪在她的脚下相送。朱皇后心中哀戚,把朱刘氏扶起来,母女两人抱头痛哭。 朱刘氏是哭朱弦一死,这后宅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朱皇后则是在哭,朱弦一死,自己的中宫皇后的位子还能坐上几天? 永安八年四月十五,潘长密奏弹劾朱氏**,共罗列出圈地,卖官,操控科举,打压贤臣,走私私盐,官商勾结等二十条罪证。 在奏折的后面,潘长还罗列出了一份名单,上书依附朱家的朝中大臣六十七名,从臣到武将,从三省到六部,其中有四名正四品以上官员。 永安帝拿着那份厚厚的奏折,沉默不语。 朱弦这些年来,把朱氏**的权势集于自己一已之身。与其说是野心太大,倒不如说朱弦对永安帝保存了一分为臣之心。 朱弦在用这份名单对永安帝诉说,他身为人臣,从未想过谋逆。不然,他的帝位不可能坐了这安宁的八年。 永安帝把奏折扔在桌子上,长叹一声。 朱弦虽然从未对他有过不臣之心,可朱弦手中的权势,却早已让永安帝忌惮。 所说的功高盖主,不过如此。 潘长见永安帝脸上闪过犹豫,把配在身上的上方宝剑拿交于一旁的冯公公,了然的道,“皇上,虽然这些年朱家权势滔天,可老臣还是要说一句公道话。朱尚书,是千古一见的忠良之臣。” “朕心痛矣!” 朱家没倒,朱氏**倒了。朱家入仕的族人,被永安帝降的降,贬的贬,再不复往日的声势。 冷宫之中,灵犀看着前来报信的喜月,眼中流露出一丝欣喜。 朱家虽然未倒,可朱皇后的权势却不是同日而语的了。如今灵犀手中握着飞朵这张王牌,再加上冯公公让人传话,说皇上对她还有三分留恋之意…… 她翻身,指日可待。 如今唯一让灵犀心中为难之处,便是史占鹤在宁王手中。没有史占鹤,就没有办法证明自己被打入冷宫之时,身怀龙嗣。 如果不能把她的假孕嫌疑洗清,就算永安帝把她接出冷宫,永安帝在心中也定会对她存有芥蒂。 喜月走后,灵犀对荷叶道,“和沈丰说,我要见宁王。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把史占鹤交出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高高在上 朱家没有倒之前,灵犀在冷宫之中是度日如年,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大仇得报。 朱家倒了之后,灵犀在冷宫之中依旧是度日如年,她迫切的希望那个让自己期盼的日子快些到来。 可惜的是,她身在冷宫,无法掌控后宫之中的局势。那一天是哪一天,离现在还有多久,都掌控在瑛妃的手里。 除了等,灵犀发现自己再做不出其他了。 灵犀不止一次问荷叶,“荷叶,帮我想想,可还有不妥之处?” “娘娘,有了飞朵,再有史占鹤,就没有不妥之处了。” 飞朵坐在地上,用一块石头碾几样草药。那草药是白婆婆寻来的,说是对治疗烧伤有一定的功效。她抬头看着灵犀,道,“莺嫔娘娘,只要你能保我活着出宫,我一定帮你把皇后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都揭露出来。” 灵犀坐在矮炕上,紧握双手,神情坚定,“只要宁王,只要宁王把史占鹤交出来……荷叶,沈丰怎么说?” 荷叶把灵犀握紧的拳头掰开,去揉灵犀略有僵硬的十指,柔声道,“沈丰说宁王近几日忙,再过几日便来见您。” “娘娘,您太紧张了……” 灵犀用手去捂自己的小腹,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紧张,我是恨!” 白婆婆坐在一枝木桩做成的凳子上,后手中的木头敲了两下矮炕,发出了‘嗵,嗵’的响声。她满是沟壑的脸板着,冷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都在这冷宫之中度过半载了,难道连这几天还等不了了吗?没有耐性的人,通常都死的快。” 白婆婆的话如一盆冬日里的井水,浇得灵犀透心凉。不过心中的那些急切倒真没有了,脑子慢慢镇静了下来。 朱家没落,朱皇后在后宫之中的威望大不如前,柔妃也是安静的如没有她这一个人似的。可朱皇后到底还是皇后,几个晨起请安后,后妃的轻蔑之态便被朱皇后以凛冽的手腕给震住了。 紫晚看着那些妃嫔脸上讨好的笑,心中全是讥讽之意。凤凰就是凤凰,岂是一些鹌雀能相比的。 瑛妃与仁妃看向朱皇后的眼神也是闪躲,她们给朱皇后下了一个圈套又一个圈套,最终,却被朱皇后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全去除了。如今朱家没落,朱皇后做事越加谨慎低调,反道让瑛妃与仁妃无处给朱皇后下手了。 在冷宫之中又等了十日,瑛妃和宁王还没给灵犀传来任何的消息。 灵犀等不下去了,她从来没有如今时这样一般煎熬过,就连她陷入天花死局时,也没有。 安小婉坐在凝脂阁的草地上,双手环膝,看着在一边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的灵犀,语气平静的道,“你如今这个样子,哪里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荣辱不惊的莺嫔娘娘?” 安小婉的身子已经痊愈了,只不过在左脸上留下了半个婴儿手掌大小,嫩粉色的伤疤。她身上穿着灵犀入冷宫时带起来的素净衣服,头上挽了妇髻。发髻上再无了金玉珠翠,只簪了残缺不全的步摇。 残破的步摇点缀在安小婉的发间,和安小婉脸上那波澜不惊的面容,相得益彰。 安小婉活过来了,可心却死了。 “高高在上?”灵犀挑眉系统。 灵犀自认在后宫的众多妃嫔中算是柔和的了,她从不与宫嫔相争,待人也和善,怎么就让安小婉说成是高高在上的了。 安小婉如水双眸略有空洞的看着灵犀,道,“就是高高在上,这种从骨子里待出来的东西,在行事做人之间,一看便知。在这后宫之中,和你一样和善,待人宽厚的人并不少。娴贵嫔,蝶美人,宜婕妤,包括当时对我极好的朵美人,都是带人极好的,可她们的身上却少了三分冷傲。现在细细思来,她们对我的好,都是抱有目的的。你对我也好,可那种好却是怜悯,是施舍。我笨,曾经以为我抢了你太多太多的东西,对你心中存有内疚。其实,你给我的都是你不屑的,包括皇上的宠爱。” 安小婉别过头,看枯草中长出的新草,右手抚上自己的左脸,呆滞的道,“你当初对我说过,单纯不是错,可过份的单纯,就是蠢……我,付出了我禁受不起的代价……” 灵犀眼中划过一抹惊艳,惊讶于安小婉被大火一烧,哭了几日,居然把脑子哭清楚了。 “你既是想清楚了,你以后的日子想怎么过?”灵犀歪头问,“在这冷宫之中过一生?永远也不见皇上?” 安小婉凄婉一笑,“碎了的玉摇,修不好了……” 荷叶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平日里给她们传话的田公公。 安小婉翻身而起,逃也似的进了东厢房。最开始是灵犀藏着安小婉不被永安帝找到,现在是安小婉自己躲着,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 田公公对坐在地上的灵犀行了一礼,笑呵呵的道,“莺嫔娘娘,奴才已经给小德子传话了。小德子让您放心,一定不会有差错的。” 灵犀笑道,“田公公又是大功一件,只不过那日大火过后,本宫手里没有像样的物件了,不然定重重的赏你。” “给娘娘办事是奴才的荣幸,奴才不看朝夕,只盼着娘娘再复隆宠,奴才能有出头之日。” 田公公走后,荷叶轻声对灵犀道,“娘娘,沈丰那里传回消息了,宁王说定会如娘娘所愿,他会在冷宫外,为娘娘接风洗尘。” 灵犀一挑眉,“没说别的?” 荷叶摇头,道,“沈丰说,当时宁王只说,‘去告知莺嫔娘娘,本王定会如她所愿,在冷宫外给她接风洗尘!’” 灵犀微微点头,虽然不知宁王是怎样想的,总之这助她翻身的两个人证,算是齐全了。 永安八年五月初一,阴。 永安帝坐在紫宸殿中,细细批看手中的奏折。以往永安帝批的折子,都是朱弦文细细看过,觉得重要的事才呈上来的。自朱弦文过世后,这些事无巨细的折子便一股脑的全涌到了永安帝的面前。 永安帝一时之间找不到能力合适之人来担当右尚书之职,只能自己要比以往多劳累,以免大事被积压下来。 永安帝右手中的狼毫一顿,看着折子上的东西挑眉毛,对站在旁边的冯公公道,“朕渴了。” 冯公公困意甚浓,听了永安帝的天外来音,一个激灵清醒了,连忙从旁边的桌几上把茶盏端过来,放到了永安帝的面前。 永安帝把手中的折子扔给冯公公,轻笑一声,道,“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然后自己端起茶水喝了起来。 冯公公接住折子,连声道,“皇上可折煞老奴了,老奴怎么能看折子呢?” “无防!”永安帝把口中茶水咽下,道,“朕叫你看,你便拿去看。” 冯公公称了声是,把拂尘抱在怀里后把那折子打开,眯着眼远远的看折子上那蝇头小字,轻念出声,“……臣有一女,年芳二八,青春美貌,身形窈窕,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这,这……” 冯公公把奏折合真情,放于桌几上,摇头笑了。 “你再看看这个……”永安帝在桌几上翻了翻,又扔给冯公公一个折子。 冯公公打开折子略看了一眼,见是提议把五年一大选改为三年一大选的。 把折子放回到了桌几上,冯公公笑道,“皇上,这也是大臣们的一遍孝心。” “五年一选秀,是先祖爷留下来的规矩。”永安帝摇头道,“朕怎能改成三年一选?劳民伤财不说,更是扰乱了民间嫁娶,实在是不该。” 冯公公低头道,“皇上忧心百姓,实乃天下大幸!” “朕这朝庭上,都养了些什么样的狗东西,一天天正事没有,出馊点子倒是一个比一个能耐。”永安帝拍腿一叹,看着穿外阴沉着的天,道,“这天气也真是沉默,让人心中不爽。” “皇上,要不去于嫔娘娘那里看看?”冯公公轻语道,“昨个儿品茗去如意殿送糕点,五皇子还问皇上什么时候去看他呢。” “也是,朕有几天没去看看五皇子了,”永安帝刚想起身,却又停下了,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几日前永安帝去看五皇子,五皇子睁着水灵灵,无辜的大眼问永安帝道,“父皇,娘去哪了……” 看着五皇子那茫然无知的眼神,永安帝不知道要怎样去回答。 似是猜到了永安帝所想,冯公公出言劝道,“皇上,当时指责莺嫔娘娘的那些证据,您也是不信的。如今半年已过,于嫔娘娘再好,可到底不是生母啊……” 永安帝一摆手,让冯公公不要再说了,永安帝心中过不去灵犀假孕争宠的那道坎。 ‘轰隆’ 天边炸开一计闷雷,狂风大作。 冯公公对永安帝福了下身子后,连忙转身去吩咐偏间中的宫女太监们进来关窗。 大雨瓢泼而下之时,冯公公匆忙从外面走进来,对永安帝道,“皇上,冷宫太监来报,莺嫔娘娘她……” “莺嫔怎么了?” “莺嫔娘娘口鼻流血,怕是不行啦……”感谢萧萧萧萧萧童鞋nya童鞋的打赏 二更奉上,我吃些东西,去努力三更~~ 第一百九十四章 美人迟暮 瓢泼大雨中,天地间的一切都是朦胧的。皇宫之中粉色的宫墙,被雨水浸透,红得如血染得一般。 未央宫未央殿中,朱皇后正坐在竹榻上观雨,手边放着的,是一盏沏好的玉观音。 紫晚急匆匆从外跑进来,脸色苍白的对朱皇后道,“皇后娘娘,皇上带着人去冷宫了……” 朱皇后听后‘咦’了声,从竹榻上坐直了身子,诧异的问,“这样大的雨天!”随即又放松了身子,往后面的炕枕上一靠,挑眉叹道,“难道是安氏被找到了?你不是说冷宫之中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叶氏和几个年迈的疯妃吗?那样大的火,居然还真让她逃过去了……” 紫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目露惊恐的道,“皇后娘娘,皇上去冷宫不是因为安氏,是因为,是因为叶氏中毒了……” “什么?!”朱皇后听后脸色大变,一巴掌甩在紫晚的脸上,皱眉怒道,“这样大的事,你何以说的这般吞吞吐吐!” 紫晚捂着脸颊,对朱皇后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朱皇后心惊不已,手心中冒出一层冷汗。略一沉吟,她苍白着脸,对还在磕头不已的紫晚道,“别磕了,速速派人去太医院给章太医和齐太医传个话,怎样做他们心中清楚!再叫人进来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冷宫……” 紫晚停下磕头的动作,顶着磕红了的额头道,“娘娘,皇上去冷宫前,已经吩咐宫人去灵研殿收拾……” “那就……摆驾灵研殿……”朱皇后脸色青白,染了兰蔻的指甲狠狠扣入手心,“柔妃,把柔妃也叫来……” 沉寂半年的灵研殿,在这个雨天里再次热闹了起来。内殿外殿之中,宫人不停的顶雨出出进进,或摆放物件,或打扫落尘。 殿内有损坏的地方,一时半会没时间去修葺,宫人便拿了上等的锦缎掩上去。 等收拾完了,半年未曾住过人的灵研殿,总算多了三分繁华,少了七分清冷。 寝殿之中,灵犀毫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之上,浑身上下温辘辘的,如从水中捞上来的一般。她身上穿着打补丁的衣物,凌乱着发髻,巴掌大的小脸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口鼻之间还有暗红色的血迹缓缓流下。 荷叶跪在床榻前,拿着干净帕子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她不住的去擦灵犀口鼻间流下来的血,偏黑色的血须臾便把手中的帕子染湿了。 可那血还是缓缓的流出来,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擦着擦着,荷叶由低声小泣变成大声哽咽。她用左手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出声,可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眼泪落在地上,和她身上滴下来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荷叶姑娘,还请稳住莺嫔娘娘的手,老夫摸不到娘娘的脉……”年迈的王太医坐在灵犀的床榻前,正色对荷叶道。 “摸不到脉?什么意思?” 永安帝就坐在床榻前正对灵犀床榻的太师椅上,听到王太医说摸不到脉,他忍不住出声问道。 自把灵犀从冷宫之中带到灵研殿中,永安帝便一直阴沉着脸看灵犀。他脑子里不住的回想,当太监打开冷宫大门的时候,他所看到的情景。 磅礴大雨中,抱着灵犀毫无知觉的身子大哭的荷叶;苍白色的脸,发青的嘴唇的灵犀;口鼻间地不断被大雨抹去却又不断流下的血迹;自然垂落在泥水之中一动也不动的手…… 他走进雨雾里,抱起的小巧身子毫无温度,那彻骨的冰凉从他的手上,一直冰到了他的心底,冻得他的神经发麻…… “皇上,莺嫔娘娘的脉息已经非常微弱了……”王太医轻声回道,“老臣,老臣定当竭尽全力。” 说完,王太医把右手的三根指头扣在入灵犀皮包骨的手腕上。皱眉,用力,再用力,半天才感觉到手指上的传来微弱的跳动。 须臾,王太医一挑眉,松开了灵犀的手,转身问荷叶,“莺嫔娘娘都吃了些什么东西?” 荷叶右手扶着灵犀的手,左手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她哆嗦着嘴唇,嗓子沙哑的哽咽道,“午时的时候,我做了一些糙米粥让娘娘吃。娘娘在冷宫大火中摔断了手臂,从那后胃口一直不好……” 永安帝心中一颤,想起了冷宫大火那一夜如残叶一样飘出去了的身子。想起了那抱着左臂,却依旧强撑着和他说话的倔强表情…… “娘娘喝了两口米汤就说困,话还没说完,娘娘便倒下了,嘴里,鼻子里不住的往出流这黑色的血……”荷叶话未说完便又大哭了起来,脸上,眼中全是惧意。 “多长时间了?” 荷叶抽噎着道,“大雨,大雨未落之前吃的东西,距,距离现在有一个半时辰了。” 王太医回过身子,把药童叫过来,道,“我药箱的最下面压着一张古方,你按那药方抓了药,用火把五碗水煎成半碗,然后端进来给莺嫔娘娘服下。” 药童出去后,王太医站起来,走到永安帝面前道,“启禀皇上,莺嫔娘娘是中了一种名叫‘美人迟暮’的毒。这种毒药服下只稍片刻便会发作,其口中,鼻中,耳中会流出偏黑色的鲜血。随着血的颜色越来越正常,中毒的人的容貌,也会开始变得苍老。等到中毒的人在睡梦中死去后,二八少女,也会形同八十老妇一般。” 永安帝脸上挂了怒气,沉着喉咙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般恶毒的毒药!” 王太医看了眼永安帝的脸色,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他摇着头道,“还好,老臣这里有祖上留下来的一张古方,专解美人迟暮的毒。一会莺嫔娘娘把药服下,毒也就解了。只是老臣不解,莺嫔娘娘的身子何以这样虚弱,可以说是元气大损……” 永安帝喉咙上下蠕动,道,“莺嫔有先天不足之症,后来一直调养着……” “这……”王太医摇摇头,对永安帝道,“皇上,恕老臣直言。莺嫔娘娘的先天不足之症老臣听照顾过莺嫔娘娘身子的太医说过,可眼下,莺嫔娘娘,这……” 灵研殿外传来太监喊唱,“皇后娘娘驾到!” 永安帝的眼神变得凌厉,回头对冯公公道,“她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冯公公颔首,“奴才这就去和皇后娘娘说,让皇后娘娘回宫。” 冯公公的话还未说完,朱皇后已经扶着紫晚的手进了寝殿,身上带着雨中的丝丝凉气。 美目一扫看清了寝殿中的这几个人,朱皇后走到永安帝的面前,盈盈福下,“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这样的大雨天,你来做什么?”永安帝紧锁着眉头问。 朱家没落后,朱皇后的嚣张气焰收敛了很多,后宫之中也随之安宁了不少。永安帝心中虽然对朱皇后以前的所做所为有诸多不满,却也深知此时外朝之中朱氏**刚平,若是现在废后,怕是扶持起另一个朱家。 所以永安帝暂时不想再对朱皇后做过的一些错事多做追究,全等朝堂稳了再做打算。 朱皇后微微低头,发髻上的步摇轻晃,她柔声道,“臣妾听闻叶氏在冷宫之中中毒,心中着急,便赶过来看看。到底叶氏与臣妾曾经同为姐妹,又是五皇子的生母……” 朱皇后突然跪了下来,含泪欲泣的对永安帝道,“其实臣妾心中有愧。冷宫虽说住的是废妃,却也是后宫中的一部份。臣妾管理不当,让冷宫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祸端,实在是臣妾的失职,臣妾,愧为皇后。” 说完,抬起袖子嘤嘤的低泣了起来。 永安帝心中本就烦乱,听了朱皇后的哭声心中更是不耐。他伸手把朱皇后拉起来,皱着眉头道,“你且别哭了,事情还没有定论。等查出了这做恶之人,” 朱皇后借着永安帝的力量站起身来,然后站在了永安帝的身后。 永安帝回头又问王太医,道,“王太医,你继续说。” 王太医抬头看了眼朱皇后的表情,只见朱皇后面上哀戚,正拿着帕子擦眼角的泪水,可其眼神却也正在盯着王太医看。 王太医无声的长吁出一口气,低头道,“莺嫔娘娘的身子虚弱,想来是在冷宫之中清苦……” 荷叶突然哭出了声,肩膀一个劲儿的抖动,用粗糙的双手捂着脸道,“王太医您不要说了,我家娘娘的身子,怕是好不了了……” 冯公公站出一步,板着脸道,“皇上,皇后娘娘面前不得失仪!” 荷叶忙收了哭声,一声一声的抽噎着,把手拿下来扫了眼朱皇后的表情,低下头抿着嘴不说话。 药童从外面进来,手里端了一碗浓得发黑的药汁。 王太医接过药碗,递给荷叶道,“喂莺嫔娘娘服下。” 荷叶点头,擦了眼泪把药碗接过来,坐在床榻边去喂灵犀吃药。可灵犀的嘴却闭得紧紧的,一个人根本无法把药喂进来。 紫晚接到了朱皇后眼神,松开朱皇后的手臂后走到了荷叶的身边,想把灵犀从床上扶起来。 谁知荷叶却把药碗放下,用尽全力的把紫晚推了出去,立着眼睛高声喝道,“滚!别用你那肮脏的手来碰我家娘娘!” 骂完后,再不看紫晚一眼。而是小心的把灵犀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左手捏着灵犀发青的唇,右手熟练的把那苦涩的药汁喂到了灵犀的口中。 紫晚被推的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呻吟。 紫晚是朱皇后身边的一等大宫女,荷叶这一推,就如狠狠扇了朱皇后一巴掌一样。 朱皇后脸上一怒,喝到,“大胆贱婢,如此不识好歹……” “我识好歹,我家娘娘就不用被人害了吗?”荷叶一边哭,一边把落了泪水的药喂给灵犀,她抬眼看着朱皇后,凄凉的一笑道,“若真是那样,我跪在皇后娘娘的面前随时领死,只求我家娘娘不要再受这种苦……” 荷叶怀中的灵犀突然一仰身子,吐了荷叶一身偏黑色的鲜血,腥臭之味,立马在寝殿之中蔓延了开来。 荷叶吓得掉了手中的药碗,她忙用手去擦灵犀的嘴角,轻白灵犀更加苍白的脸,道,“娘娘,娘娘您不要吓奴婢,王太医,我家娘娘怎么了……”荷叶回头求救的看王太医,哭道,“刚刚还是流血,已经就吐血了……” 王太医上前翻看灵犀的眼皮,又给灵犀诊脉。须臾,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他对荷叶道,“你莫急,这口毒血吐出来你家娘娘就没事了。你让宫人多准备些热水,给莺嫔娘娘多喝些,我再开些调养身子的方子,调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说完后,王太医又回身对永安帝道,“皇上,莺嫔娘娘没事了,只要再细心调养些时日就好了……” 永安帝颔首,对王太医道,“你劳累些,莺嫔的身子就你先负责着。等好些了,朕再给她换个太医。” 王太医道,“微臣遵旨……” 荷叶细心的把灵犀的嘴角擦净,起身跪在王太医的面前,伸出手拉着王太医的袍子角,对王太医磕了个头后的问道,“王太医,奴婢有话对您说。我家娘娘,我家娘娘在冷宫之中,小月了一对双生的小公主。娘娘九死一生,身子却一直没有条件调养……王太医,娘娘的身子,还能调养好吗?” 床榻之上的灵犀呻吟出声,眼泪滑下,声音虚弱而又凄凉的道,“荷叶,你说我是失了一双女儿?不要救我了,让我随她们去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产虚之症 荷叶的话,灵犀的哭,无疑是在永安帝的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纵使永安帝身为帝王,也终是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浑身直抖,对荷叶问,“你说什么?你说你家娘娘,”永安帝紧皱剑眉,如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一般,“你说你家娘娘失了一对公主!” 荷叶松开王太医的袍角,转过身子跪在永安帝的面前,磕下头去,抽噎着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好。冷宫之中环境恶劣,吃住无依,奴婢和娘娘两人加起来每日只有三两糙粮。为了给娘娘补身,奴婢只敢打天上的鸟来给娘娘吃。可就是这样,在除夕的夜里,娘娘还是滑胎了。两位小公主掉下来后,只有巴掌大小……娘娘九死一生,若不是有这面小鼓……”荷叶从衣服里拿出那只玉面小鼓放在地上,转身伏在灵犀的身上嚎啕大哭,“娘娘怕是已经不在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砸在琉璃瓦上的声音传进殿内,就如砸在人的心头之上一样。 永安帝看着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却已经了无生意的灵犀,想起了那一夜灵犀说过的话。 “罪妾进了冷宫后,便天天做梦。罪妾梦到罪妾给皇上诞下了一位小公主,粉嫩嫩的,漂亮极了。可自打除夕过后,罪妾便不在做那个梦了……” “皇上,罪妾儿女双全了……” 永安帝心如刀绞,他无法想像灵犀是怎样在那样一个万家欢腾的日子里,于冷宫之中失了一对公主。 那时他在干什么? 永安帝眼前滑过温婕妤跳琵琶舞的身姿,滑过朱皇后对他柔柔一笑,举杯庆道,“臣妾恭贺皇上喜得佳人……” 他得了一位佳人,失了一双公主…… 冯公公站在旁边,听得也是心惊不已。他抬眼看永安帝,只见永安帝的脸色由青到白,眼中的痛楚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那神情,让人看着心中发凉。 冯公公悄然退下,到外殿拉住了自己最得意的徒弟小井子道,“你现在什么也别做,与田公公速速去冷宫,找到莺嫔娘娘的住处,把莺嫔娘娘所用之物全拿到灵研殿来。” 冯公公无声回到寝殿,只见灵犀抬手轻擦荷叶的脸,微睁着眼,嘴唇似动不动的出声道,“荷叶,你别哭了……你我都是戴罪之人,等我死后你便回冷宫之中过活,虽然清苦,却也安然。” “娘娘,您别说了……”荷叶爬在灵犀的身上,肩膀不断的抖动,“奴婢一直跟着您,您到哪里,奴婢就到哪里……” 看着床上那一对一心求死的主仆,永安帝青筋暴动,回过身子,如猛兽一般盯着朱皇后。 朱皇后看看永安帝,再看看床榻上的灵犀,浑身发抖,一脸的恐惧。她颤抖着声音道,“皇上,皇上,这,这要找当时给叶氏……” “朕封她为妃,她为朕诞下一位皇子,二位公主……”永安帝咬牙切齿,一提到二位公主,眼中充满血丝。 “是,是,皇上,莺妃是大顺的有功之臣……”朱皇后连忙改口,慌张道,“可这,这要把当日给莺嫔诊脉的章太医和齐太医叫来,不能听莺妃的一面之词……” 永安帝扬起手,重重的掴了朱皇后一个耳光,怒道,“她如今生死两可,有何理由说这般假话图增罪孽?难道她就不怕给她只有二岁大小的五皇子招来祸端吗?” 朱皇后被永安帝打得左耳鸣响,华贵的珠翠从头上滑落而下。 朱皇后捂着左脸,不敢置信永安帝居然掴了她一巴掌,她可是一朝的皇后,永安帝的结发妻子! 紫晚扑上去把朱皇后扶起来,眼中全是惊恐的对永安帝道,“皇上,皇后娘娘她……” “皇后?”永安帝二步上前,右手擒住朱皇后的下巴,咬牙切齿的对她道,“这件事,若是不能查个水落石出,朕倒要看看你是哪一朝的皇后!” 永安帝右手向前狠狠的一推,朱皇后摔倒在地,除了左脸的红肿外,下巴上又添了一朵青紫。 朱皇后从地上爬起身来,跪在永安帝的脚下,颤抖着身子哭道,“皇上,臣妾失德,臣妾没能护好莺妃母女……臣妾这就派人去查,这就派人去查……紫晚,还不去把章太医和齐太医传来!” 永安帝抬头对冯公公道,“把那些毒妇都宣到灵研殿中来,今日若不能还莺妃母女一个公道,朕,愧为人父!” 王太医长叹一口气,走到床榻前坐在雕花圆凳上,对灵犀道,“莺妃娘娘,让老臣给您诊脉,好开些调养身子的方子给你。” 灵犀抬眼看王太医,哽咽着道,“王太医,我想太皇太后了……” 灵犀为宫女时,身为奉御的王太医便负责照料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和帝的身子。王太医每隔三日便去给孝和太皇太后请平安脉,和灵犀是很熟惗的。 如今灵犀如小辈一般和王太医说话,像足了在外受尽委屈,回家和自己祖父撒娇的女娃娃。 王太医心中一酸,眼睛竟然也湿润了。他抬起袖子,轻按了下眼角,道,“莺妃娘娘,待老臣给您诊完脉,您可以给太皇太后写信,等您身子允许了,您还可以和皇上请了恩典,去看看太皇太后……” “朕,朕准你去,朕陪你去行宫……”永安帝喉咙发紧,看着闭眼哭泣的灵犀,道,“只要你身子大好了,你说什么朕都答应你。” 灵犀别外头,眼泪大颗滑下,“我无脸面见太皇太后,我愧对太皇太后对我的多年疼爱……” “莺妃娘娘,您要往宽了想。”王太医把手指扣在灵犀的脉上,劝道,“您的身子元气大伤,若再这样,损心脉……” 冯公公从外面进来,对永安帝道,“启禀皇上,嫔位以上的妃嫔们都来了,就在外殿中候着。章太医和齐太医也来了,奴才还请来了刘太医……” 永安帝长出了一口气,对躺在床榻上的灵犀道,“你且先养着,朕定会还你,还咱们的公主们一个公道!” 灵犀突然睁开双眸,转过头第一次正视永安帝,声音坚定的道。“就在这里,我要明白,到底是谁容不下我,容不下我的一双女儿。” 荷叶从床榻上起身,跪在永安帝的脚下,同样声音坚定的道,“皇上,您就随了我家娘娘的心意吧……” 永安帝抬头看王太医,王太医亦是道,“莺妃娘娘的身子不好,若再做下心病,那就更难医治了。” 永安帝点头,对冯公公道,“把他们宣进来……” 冯公公点头,命两名小太监把本放在灵犀床前的太师椅摆正后,出去传口喻了。 紫晚进来,把跪在地上的朱皇后扶起来,站在了已经坐太师椅里的永安帝的身侧。 因为永安帝没让朱皇后坐,朱皇后不敢落坐。 荷叶从地上站起来,用袖子擦干眼泪后,拿着一床颜色绚丽的锦被包在了灵犀的身子,掩住了灵犀的一身落魄。然后她坐在床榻上,把灵犀的上身拥到自己怀里,让灵犀可以看到整个寝殿。 须臾,瑛妃,柔妃,仁妃,娴贵嫔,曹贵嫔,于嫔,令嫔,宜嫔等人鱼贯而进。跟在她们后面的,就是许久未见的章太医和齐太医,刘太医。 于嫔一进寝殿,双眸就盯在了灵犀的身上。只见裹着锦被的灵犀,脸色被趁得更加苍白。 喉咙一紧,于嫔眼圈红了。 娴贵嫔则被灵犀眼中那抹空洞震住了,捂着胸口,皱着眉,她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 柔妃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朱皇后的身上,见朱皇后发髻凌乱,脸上微肿,心中不由得惊住了。随即便在心中升起一丝苦涩,朱家到底是不如从前了,连皇后都会被皇上武力相对。 一行几人站成两排后,对着永安帝与朱皇后福下身去,齐声道,“臣妾参加皇上,皇后娘娘,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永安帝在嗓子里嗯了声,众妃嫔站直了身子,然后自动的站在了寝殿的两侧。 章太医与齐太医,刘太医跪在永安帝的面前,道,“微臣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安帝没有让三位太医起身,而是直接对章太医和齐太医问道,“数月前,怜星殿中,可是你们二人说莺妃无喜脉,腹中无龙嗣?” 章太医抬起头,直视永安帝,道,“的确是老臣所说,莺妃腹中无龙嗣!” 齐太医亦是点头,“臣当时奉皇上旨为莺妃诊脉,没有诊出喜脉。” 永安帝勃然大怒,“那何以莺妃会在冷宫之中滑掉一对双生公主?你们吃着朝庭的俸禄,不能为君分忧,却助纣为虐,残害皇家子嗣,说!你们该当何罪!你们到底是在为谁办事!” 齐太医被永安帝的怒气吓得一哆嗦,一个头就磕了下去,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章太医则挺直了脊梁,面无惧色的道,“微臣不知皇上在说什么,微臣行医三十载,从未做过有违良心之事。莺妃腹中无子嗣,就是无嗣,皇上不能听信莺妃一家之言,她说滑掉了一对公主,就滑掉了一对公主。” 看着章太医死硬的态度,永安帝恨得牙根直痒痒,他抬脚把章太医踹翻在地,怒道,“朕当初就是听住了你与齐太医的一家之言,才会轻信了莺妃腹中无龙嗣,从而把莺妃打入冷宫,失了一双公主!” 章太医从地上爬起,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道,“既然皇上认定了老臣冤枉了莺妃,那老臣说什么也没用。请皇上降旨赐臣死罪!” 王太医看着死硬的章太医一叹,道,“章太医,你且来给莺妃诊一诊脉,然后再做分辩。” 章太医进到寝殿之时是低着头的,并不清楚寝殿之中都有何人。此时听到王太医的声音,心中一惊,脸色变得青白。 章太医咽下口吐沫,闭上了眼睛。 王太医又看向齐太医,道,“齐太医可要来诊一诊?来断一断莺妃的元气是否大伤,又是怎么伤的?” 见齐太医也不说话,年迈的王太医对永安帝道,“皇上,为免他日有人说老臣为莺妃诊脉是一家之词,还请皇上让妇科拿手的刘太医过来,省得莺妃娘娘再受不白之冤。” 刘太医连忙对永安帝磕了个头,跪爬到了灵犀的床榻前。荷叶从锦被中把灵犀的手拿出来,让刘太医诊脉。 刘太医把手指扣在灵犀的脉门上,须臾,流着冷汗拿了下来。 永安帝疑问的嗯了一声。 刘太医连忙对永安帝磕了个头,道,“微臣无能,微臣刚刚未摸到莺妃娘娘的脉,微臣再诊,再诊……” 说完刘太医又把手指死死的扣在了灵犀的手腕上,过了须臾,刘太医平下了气息,对永安帝道,“莺妃娘娘体质虚弱,元气大伤,除了体内有些余毒未清外,还有产虚之症……” 永安帝看向章太医,冷言问道,“你还有何话辩解?” 章太医跪在永安帝的面前,耷拉着头一动也不动,也不回话。 永安帝气得一脚踹了上去,道,“你这庸医!” 章太医被永安帝踹翻在齐太医的面前,脸上七孔流血,已经死了。 齐太医吓得跨下流出一股温热,尿骚味随之充斥到整个寝殿之中。 不敢看永安帝的表情,齐太医跪爬到柔妃的面前,哭喊道,“柔妃娘娘救命,臣可全是按您的吩咐去做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僵持不下 柔妃看着眼前并不熟惗的齐太医大惊失色。 陷害皇妃,谋害皇嗣,这是多么大的一条罪责。昔日里朱家未倒,她还因为这罪名被褫夺了封号降了位份,如果今日这罪名要是做成,永安帝把她打入冷宫都是轻的! 柔妃迎向永安帝看向自己那愤怒的眼神,眼露惊恐的道,“皇上,不是臣妾,臣妾并不认识这名太医。臣妾从来没有交待过齐太医做这样的事情!” 朱皇后向前一步,迈出身来,冷冷的对柔妃道,“是不是你做的,一审便知!紫晚,去把柔妃宫中平日里当差的宫女太监全都严刑审部一番,本宫就不信,还能让谋害莺妃的人逍遥法外!” 说完朱皇后又用袖子揉自己微红的双眼,道,“自开国以来也没有对一对双生子,竟然就这样遭了别人的毒手……” 朱皇后最后一句话,可谓狠狠砸在了永安帝的心头上。 大顺开国一百多年来,从未有哪位皇帝有那种福气能抱得一对双生子。他永安帝倒是有这个荣幸,却不想却被别人害死了! 灵犀躺在荷叶的怀里,牙根都要咬断了,这朱皇后明显是想把柔妃推出去挡灾。虽然灵犀恨柔妃不亚于恨朱皇后,可只有把朱皇后扳倒了,才能解她的后顾之忧。 柔妃见朱皇后站出来义正言辞,立马瞪大了眼睛,道,“皇后你是什么意思?一个小小太医之话也可轻信?谁知他是不是被你……” 朱皇后目光如刀,狠狠的扎在了柔妃的身上。 柔妃咽下口吐沫,却依旧愤怒的道,“谁知他是不是被别人收买来陷害我的。皇上……”柔妃跪倒在永安帝的面前,掩面泣道,“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莺妃已经受了这样大的冤屈,难道皇上要让臣妾成了第二个莺妃吗?” “你倒想和莺妃相提并论,你配吗?”朱皇后怒言,“你是真冤还是假冤,一审便知,何以让你在这里大哭小叫。若你心中坦荡,你还用得着在这里对着皇上苦苦哀求吗?” 朱皇后的话如刀子一样,句句刺在柔妃的心头之上。柔妃本以为不把朱皇后牵扯出来,朱皇后日后定能拉她一把。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朱皇后分明是想把她置于死地! 柔妃握紧双拳,暗暗咬牙,她不想当别人的挡罪石。 不等柔妃再说话,朱皇后已是抬头又看向满殿的妃嫔,“不要以为你们坦荡,这次的事,本宫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不能为莺妃讨得一个公道,本宫这凤座不坐也罢!” 瑛妃心中滑过一丝鄙视,如此稳不住心神急于除去冷宫之中的废妃,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别人吆五喝六? 可她却依旧带着众妃嫔,对朱皇后福下身去,齐声道,“臣妾惶恐……” 永安帝对跪在地上不停发抖的齐太医怒道,“还不把你所做的那些龌龊之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齐太医被永安帝的怒气吓得一抖,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给永安帝磕头。断断续续说出了他是如何有把柄被柔刀抓在了手中的,如何经章太医蛊惑为柔妃卖命的,又是如何在平日里给柔妃配一些损胎害人的厉药的。怜星殿那日,又是如何在接到柔妃的话后把太医院中的人支走,在紫晚奉命去叫人时,只见到他一个太医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齐太医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能把当时传话的宫女太监的名字,样子,衣着打扮都说得清清楚楚…… 柔妃越听心中越凉,她跪在地上凄婉一笑,“齐太医可真是好记性,半年之久的事你都可以记得那样清楚。连那传话宫女头上戴了什么样式的珠花你都能记得清楚明白……” 齐太医看着柔妃,抹着眼泪回道,“柔妃娘娘,自打我为您做事后便日夜心惊胆颤。若不是我早年给丽才人用错了药被您知晓后拿来威胁,我也不用为你做这些违背良心之事。如今说出来了,我这心里反倒是轻松了。皇上……” 齐太医对永安帝扣下头去,老泪纵横,“罪臣知道自己罪大恶极,只求皇上赐罪臣一死。罪臣的家人对此毫不知情,还请皇上饶他们一命!” 永安帝听了齐太医所说的种种,已经是怒气冲天,怒视着地上的柔妃和齐太医不想多说一句。 此时紫晚进来,带着一名小太监和一名小宫女。两人身上皆是带着血迹,看得出来受了不少的刑罚。 那小太监满脸是血,看到柔妃跪下便磕头道,“柔妃娘娘,奴才实在是受不住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柔妃跪着横挪了一步,冷眼看那小太监,问道,“你是哪一个?” “奴才是小秉子啊,柔妃娘娘,奴才已经招了,奴才愧对您照料奴才宫外的家人,奴才以死谢恩……”小秉子站起身,看准寝殿内掉了漆的柱子便撞了过去。 冯公公眼急手快,一把把小秉子扑倒在地,对周围跑过来的小太监道,“还不快把他拉开,他这狗奴才死不足惜,却脏了莺妃娘娘的地方!” 小秉子被拉出去后,那小宫女又磕头上前,说着和小秉子差不多的话。 齐太医指着那小宫女对永安帝道,“怜星殿那日,就是这小宫女去给我传的话,在路上她叮嘱我,一定要说莺妃娘娘并无喜脉……” 永安帝对冯公公怒声道,“狗奴才死不足惜,拖下去乱棍打死。” “不可!”柔妃突然阻拦,对永安帝道,“事情还没问清楚,这两个奴才还不能死!” 永安帝怒视柔妃没有说话,算是莫认了。 小宫女被拖下去时,眼睛盯着紫晚,嘴里哭喊着,“柔妃娘娘,奴婢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苦了,还请柔妃娘娘仁慈,不要把奴婢的妹妹卖入青楼,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柔妃娘娘的大恩。” 柔妃看着小宫女被拖走的方向,一声冷笑。她回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灵犀,道,“如今,我算是明白你当初所说的话的意思了。” 灵犀闭眼,不去看柔妃。 这才哪到哪儿,还没有经历失子之痛,差得远呢! 柔妃也不哭了,擦了眼泪抬头看永安帝,道,“臣妾自知比不上莺妃,可皇上是否可给臣妾一个辩解的机会?” 也不等永安帝说话,柔妃就道,“那一日在怜星殿中,臣妾查出莺妃训鸟往水缸内投毒,后来莺妃说出条条件件,把臣妾所查全部推翻了。当时臣妾就知臣妾与莺妃是着了别人的道,可恨的是一时之间拿不出证据,只能任别人肆意乱言,横加指责。皇上,您还记得后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柔妃凄声笑道,“皇上褫夺了臣妾的封号,把臣妾降为正五品的才人,关在了纤灵阁中。皇上,莺妃被章太医与齐太医断为假孕之时,臣妾已经被关在纤灵阁中抄经思过……那时臣妾的身边空无一人,臣妾要如何命小太监,命小宫女去给齐太医传话?” 柔妃又看向朱皇后,出声道,“皇后要说传话的是臣妾身边的宫女吗?臣妾被关纤灵阁,贴身宫女香月已经被拖入暴室乱棍打死……齐太医,”柔妃又转过头来看齐太医,冷笑道,“你还认为是本宫,指使你做的吗?” 齐太医已是一头冷汗,扶在地上的手颤抖不已。 永安帝虽是愤怒,头脑却还是清楚的。他略略一回想,冷言道,“朕想起来了,那一日齐太医被传来给莺妃诊脉,你的确已经被关入纤灵阁……紫晚,这太监宫女,你是从何处找来的?” 紫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着身子道,“奴婢,奴婢是从柔妃的殿中找到的。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口喻,对合欢殿的宫人们严查,是这两个奴才自己说出这一切的……” 柔妃歪头,看向紫晚,道,“紫晚,从你离去到回来,用了不过二刻钟的时间。永乐宫与永延宫分属分东六宫,就算你跑着来去也不止两刻钟,更何况合欢殿内可不止那两个奴才……你这严审,是从何时开始,又是从何时结束的?难道你随便一审,就审到了这两名奴才吗?皇后,”柔妃抬头看朱皇后,“你养了一个好奴才,可惜大意失荆州。是不是这种谋害妃嫔的事做得多了,你就不屑于再费太多的心思了?” 朱皇后脸色苍白,咽下一口吐沫后对柔妃怒道,“柔妃你不要妖言惑众!皇上怎么轻信你这般狂妄之词!” 紫晚心中暗算时间,咬牙后抬头对柔妃道,“柔妃娘娘,奴婢从灵研殿离开,到合欢殿中审问奴才,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合欢殿内的奴才是多,可却不是奴婢一人审查,还请娘娘不要冤枉奴婢,奴婢给您磕头了。” 说着便对着柔妃磕下头去,声声做响。 冯公公上前,轻声道,“皇上,从紫晚离开到回来,的确用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 柔妃一听瘫坐在了地上,她抬眸对永安帝哭道,“皇上,就如臣妾所说,臣妾那日已经被关到纤灵殿中,根本没有时间去吩咐小宫女小太监传话害莺妃。还请皇上明察!” 紫晚却一口咬定,“那小太监小宫女,就是奴婢从合欢殿中严刑逼供审出来的。” 朱皇后与柔妃,双方僵持不下。二更奉上,感nya童鞋,优哉悠游童鞋,书成画未童鞋,朱_颜童鞋的打赏~都啵个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波三折 灵犀躺在荷叶的怀里,口腔,嗓子已经被毒药的余毒毒的麻木。 她身上疼,头脑却清醒的很。她本想让朱皇后与柔妃斗,最后两败俱伤,再一举把这两人扳倒。现在看来,这就是一只跷跷板,想扳倒朱皇后,就要舍弃了柔妃。想除去柔妃,就要放了朱皇后。 灵犀抬头看荷叶,轻捏了下荷叶的手。事到如今,只能让飞朵出现,先扳倒朱皇后再说。 小井子趴在寝殿外对冯公公招手,冯公公连忙走了出去。小井子爬在冯公公的耳边轻语了几句,冯公公的脸色变了两变。 打发掉小井子后,冯公公走到永安帝的身边,道,“皇上,宁王派人送了两个人来。说是,与莺妃娘娘有关。” 灵犀心中一愣,不是史鹤占一个吗,哪里来的两个?宁王又在玩什么花样? “宁王……”永安帝震怒之余也是一愣。 朱皇后强装镇定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希望,她一直和宁王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相互牵连着。此时宁王往宫中送人,十有**是助她一臂之力,度过难关的。 柔妃则不可抑制的悲泣了起来。 柔妃心中一直护短,认为二皇子李凌风处处比宁王强。可她心中知道,无论是论隐忍,计谋,才识,学问,二皇子皆在宁王之下。 如今宁王插手后宫之事,只怕…… 永安帝略一沉吟,道,“带进来吧。” 冯公公称了声是,出去了。 须臾,冯公公带了两个男人上来。这两个男人着装一黑一白,黑的那个人被绳子绑着,嘴里塞了一团烂布。那穿白衣服的人,则相貌堂堂,一脸凛然正气,板着脸,推搡着黑衣人前行。 待走到永安帝的面前,那身穿白衣的人把手向前一推,便把那穿黑衣的人推摔在了朱皇后的眼前。 朱皇后被那白衣人的动作吓得往后一退,一看那黑衣人的面目,大惊失色。那满面是血,一身是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外为她办事的人——恭仁明。 跪在一旁的紫晚,看到恭仁明的脸也是惨白了脸,身子不住的颤抖。 恭仁明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恭仁明张了嘴,朱皇后再没有狡辩的可能。 白色衣服的男人微弯下腰,撂起袍子下摆,跪在地上对永安帝磕头道,“草民,史鹤占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安帝微微皱眉,疑惑道,“你是……” 史鹤占抬起头,双目微红,“草民乃七月前举家潜逃,后被皇上下令通缉的史太医一家。草民是史太医的嫡次子,史鹤占!”史鹤占一个头磕在地上,悲泣道,“皇上,草民一家冤枉啊!草民一家并未举家潜逃,去年十月二十一日夜里,草民一家老小二十三口,皆**人所害。草民因当日好友相约不在府中,才侥幸逃得一命……” 永安帝豁的一下站了起来,瞪着跪在地上的史鹤占道,“你所言属实?” “草民不敢撒慌。”史鹤占仰头直视永安帝,咬牙道,“当草民回到府中时,府内血流成河。草民的父亲被人杀害在书房内,草民的两位姨娘惨死在厅堂之中。草民那……草民那一岁半的侄儿,被摔死在回廊外用石头砌成的水池上,那血,染红了一池的池水……” 史鹤占闭上眼,嘴唇不住的哆嗦着,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家二十三条性命,让史鹤占这条汉子饱受仇恨的侵蚀,只恨不得能马上就千刀万剐了行凶之人,为自己一家老小报仇! 寝殿之中鸦雀无声,众妃嫔无一不为这一桩灭门惨案而感到心惊。 永安帝也是听得心惊胆颤,他坐回到椅子上,指着悲愤的史鹤占,道,“既然你能走到朕的面前来,那你一定是知道了谁是真凶!你说出来,只要事情属实,朕为你做主!” 史鹤占抬起袖子擦去眼角的眼泪,从怀里拿出几张药方,交与永安帝,道,“皇上,草民一家遭人所害,全是因为这些药方!” 永安帝把那药方拿到手中细看,那上面所列皆是再平凡不过的草药,根本看不出端倪。 史鹤占一个头磕在地上,对永安帝道,“皇上,这几张药方,皆是家父为莺嫔娘娘所开。上面的草药都是保胎的良药。草民自小与家父习医,家父曾经对草民说过,莺嫔娘娘身寒,又有先天不足之症,诞下五皇子时已经是伤了元气。数月前莺嫔娘娘又怀龙嗣,家父就一直担心莺嫔娘娘的身子承受不住,所以经常把药方拿回家里,与族中的几位叔父细心钻研……可却不想,却不想……” 史鹤占用力捶地,悲声道,“家父一辈子痴迷医术,尽职尽责,却不想最后会损于此道!” 灵犀趴在荷叶的怀中,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哭着对史鹤占道,“史鹤占,没想到我腹中那无缘面视的一双女儿,居然会牵连到你一家二十三口死于非命……我何德何能……” 史鹤占转过身子对灵犀一拜,道,“草民给莺嫔娘娘请安,家父在世时曾与草民说过,莺嫔娘娘此胎为双生子,定要用心调养才是……草民深信皇上会给草民做主,还请莺嫔娘娘安心养身!” “和嫔妃的一双公主有关……”永安帝把手中的药方狠狠掐在手心之中,咬着牙根道,“为怕事情败露,居然杀了史家一门二十三口……” 史鹤占站起身来把那黑衣人拎起来,扔到永安帝的面前,自己又跪了下去,道,“皇上,这七个月来,草民一直受这人追杀。所幸几日前草民被宁王所救,而这人也被宁王的人抓了起来。经过宁王细审,此人正是杀害草民一家二十三口之人……”史鹤占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状纸,放于永安帝的面前,道,“此为供词,皇上一看便知!” 永安帝伸手接过那张供词,细看一遍已经是勃然大怒。他站起身来把那张供词摔在朱皇后惨白的脸上,震怒道,“如此毒妇,何以母仪天下!你陷害莺妃,谋害朕一双公主,制造史家一门灭门惨案,你连人都不配做!” 朱皇后惨白着脸,眼露惊恐的看着那张供词从自己的眼前飘落。她弯腰拣起来,那上面黑纸白字,所写所记皆是她命恭仁明杀人灭口的事实! “皇上……”朱皇后连连摇头,发丝凌乱。她一脸惊恐的对永安帝道,“臣妾,臣妾冤枉!臣妾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是谁,臣妾没有做过这些事情。臣妾身处后宫之中……” 永安帝对准朱皇后已经红肿了的左脸狠狠的掴了下去,咬牙怒道,“如今人证物证齐在,你还狡辩!” 朱皇后被打翻在地,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她顾不得去擦自己脸上的泪,嘴角的血,起身爬到永安帝的脚下,摇晃着永安帝的袍摆,泣道,“皇上,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紫晚……紫晚!” 朱皇后突然转头对跪在地上不停颤抖的紫晚高声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皇后把那张供词掐在手中,颤抖着声音怒道,“本宫何时吩咐你做过这些事情,本宫何时吩咐你去与这个本宫不认识的人去接头!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陷害本宫?!” 紫晚被朱皇后吼得一颤,看着朱皇后震怒的表情已经完全不知道做何反应。 突然,紫晚看到了朱皇后的眉毛一挑,眼中的神色别具深意…… 紫晚从心底打了一个哆嗦,她惨白着脸,看着朱皇后良久后突然狠声道,“轻雨是我亲堂妹!亲堂妹!我们俩个自幼一起进宫服侍在你的宫中,我们尽心尽力,可你却因为嫉妒轻雨得了皇上的宠爱而逼死了轻雨!” 紫晚从头上拔下一根素银簪子,抵在脖子上突然笑着哭道,“皇后娘娘,您就认了吧,这些都是您交待奴婢做的……呃……” 冯公公刚想去救,却已经是慢了一步,紫晚右手中的那根簪子狠狠的刺入到她的脖径之中…… 紫晚躺在地上,出气多,入气少,血从脖子上的洞和嘴角不住的流出来。她凄笑着对朱皇后道,“皇,皇后娘娘,奴婢只能下辈子再侍候你了。到,到那时,只希望我与轻雨为主,你为仆……” 紫晚死了,死不瞑目。 宜嫔捂着自己的心口,看着地上紫晚的尸体连连后退。欣嫔用手扶了下,才把宜嫔的身子稳住。 朱皇后看着死在眼前的紫晚一声尖叫,随即瘫倒在永安帝的面前,掩面泣道,“紫晚死了,现在就算臣妾浑身是嘴,也是说不轻了……” 柔妃冷眼看着朱皇后,心中佩服,这就是她为后自己为妃的区别。在关键时刻,朱皇后为了保全自己可以舍弃一切,任何一切。 永安帝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紫晚,看着跪在地上的朱皇后,犹豫了。紫晚眼中的恨意真真切切,那种恨不得能将朱皇后剥皮抽筋的恨意…… 灵犀趴在荷叶的怀里,已经是气的浑身哆嗦。紫晚死了,朱皇后可以把她交待恭仁明为她杀人灭口的事推得一干二净。即使是宁王把供词审出来,也会被扣上恭仁明与紫晚连合做假证的嫌疑。 若是一般的妃嫔,永安帝早就下旨处死。可朱皇后毕竟是皇后,废后乃是国事,永安帝必须三思而后行。 灵犀心中咬牙暗道,皇后就是皇后,纵使自己使出了这么多的招数,她还是能弃卒保帅,把自己划在无辜的一边,和那些肮脏的事撇的干干净净! 第一百九十八章 恶人天收 灵犀不甘心啊,为了把朱皇后扳倒,她什么手段都用了。 为了能走出冷宫,她故意选择这样一个雨天吃下‘美人迟暮’。怕一个公主在永安帝的心中不占份量,她故意让荷叶和史鹤占说自己滑掉的是双生公主。为怕横生枝节,她硬撑着一口气在这里看着朱皇后如何落败。 她做了这么多,却还是比不上朱皇后的心狠手辣。 灵犀贝齿咬着自己干裂的嘴唇,恨不得能咬下一块肉来。 朱皇后嘤嘤的低泣中,王太医低语道,“莺妃娘娘,您可是有何不适?” 荷叶亦是哭着对闭着眼,眉头紧锁,嘴唇已经被咬出血的灵犀道,“娘娘,您哪儿疼?您说出来……” 永安帝听到灵犀这边的声音,愤怒之余也把目光递了过去。 灵犀睁开眼,看着近处荷叶一脸关切,王太医一脸探寻,哑着嗓子道,“痛,嗓子,胃,麻痛……” 当然,最疼的还是心,恨不得把朱皇后千刀万剐的那颗心! “娘娘,您睡一会就好了。”王太医低语道,“您嗓子疼,胃疼,是因为身内的余毒未清。待您睡醒,多喝些温水,老臣再给您开些清余毒的方子,您的身子就好了。” 轻柔的语气,就如一个祖父在哄小辈的孩童一般。 泪光又浮上灵犀的双眸,她看着王太医道,“王太医,实在是太疼了,我忍不住……” 荷叶心疼的呜呜之哭道,“娘娘,您睡一会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王太医把药童叫进来,开了一张方子递于药童,道,“三碗水熬成一碗。” 药童拿了药方后出去后,王太医又对灵犀道,“娘娘,老臣给你开了副安眠的方子,您喝下了睡会。” “王太医,给娘娘开些止痛的吧。”荷叶焦急的道。 王太医摇头,“莺妃娘娘身子受损太严重,若是开止疼药,会耽搁了我给莺妃娘娘对症下药,反倒对莺妃娘娘不好了。” 冯公公站在永安帝的身边,看着地上跪着柔妃与朱皇后,还有那身负一门惨案的史鹤占,暗暗思量了良久。 抬眼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痛苦万分,硬撑着的灵犀,又用余光扫了一眼心思全在灵犀身上的永安帝…… 冯公公深吸一口气,走到永安帝的面前,道,“启禀皇上,老奴刚命人去把莺妃娘娘在冷宫之中所用之物都取回来了……” “扔掉!”永安帝回过头来,沉着嗓子道,“狗奴才,越发的不会办事了!冷宫之物还要它做何?” 冯公公连忙跪了下去,对着永安帝磕头道,“老奴愚钝,老奴愚钝……”一边磕了几个头后,冯公公又把头抬起来,道,“不过小井子在去冷宫之中寻物之时,却遇到了一个人。不知皇上……” “不要……”灵犀躺在荷叶的怀里,突然沙哑着嗓子阻止冯公公道,“不要让她再趟入这滩浑水了……她的命已经够苦了……” 永安帝本没心思见冯公公口中所提之人,却因为灵犀的话而起了好奇之心。 他看着一脸担忧的灵犀,对冯公公挥手道,“让那人进来……” 冯公公出去须臾,带进了一个衣着褴褛,挽着妇髻,脸色微白的女人。 那女人跪在永安帝的面前,磕了个头,道,“罪妾飞朵,参见皇上。” “飞朵?”永安帝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脑中闪过了眼前人曾经身着华贵时的音容笑貌。 朱皇后停止了嘤嘤的哭泣,看着飞朵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她皱眉道,“你不是疯了吗?你不是被莺……” 飞朵抬起头,打断朱皇后的话,挑眉道,“皇后娘娘,您当然希望我疯了,您都恨不得我死在冷宫里。” 飞朵回过头,看着躺在血泊中的紫晚,眼泪大颗的掉落,“紫晚也死了,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她自残到如此境地?” 飞朵爬到紫晚的身边,把紫晚的身子抱进自己的怀里,泣道,“紫晚,自轻雨死后,我便知咱们都活不久。你到底有何把柄被她拿在了手中,要如此的轻贱自己?” “大胆飞朵!”朱皇后怒道,“你一冷宫废妾,何以在此出言污蔑本宫!” “污蔑?”飞朵挑眉笑道,“皇后娘娘您扪心自问,我真的有污蔑你吗?” 灵犀躺在床榻上,声音凄哀的对飞朵道,“飞朵,你都已经远离这些事非,何苦再一脚踏了进来?冷宫之中虽然清苦,却也不失为一处干净的地方。” 飞朵流着泪泣道,“莺嫔娘娘,我当年被皇后下毒毒疯,若不是您念在同宫的情义上让冷宫中的人对我多加照拂,恐怕我是活不现在了。飞朵心中有愧,您就让飞朵为您,说句公道话吧。” 灵犀别过头,颤抖着身子嘤嘤的哭泣。 飞朵擦掉眼角的泪水,把紫晚的尸体放到地上后重新爬回到永安帝的面前,磕头道,“皇上,莺嫔娘娘冷宫之中半年,受尽了旁人所不能受之苦。罪妾身受莺嫔娘娘恩典,心中愧悔难当,罪妾要揭露罪妾在皇后身边为婢时帮皇后做的一切罪行!” 永安帝咬紧了牙根,怒视着朱皇后,对飞朵道,“你说。” 飞朵抬起袖子擦干眼泪,直视永安帝,抽噎着问道,“皇上,您就没发现,越是进宫时间久的妃嫔,越不容易怀上龙嗣吗?其实不是她们无福为皇上延嗣,只因她们身边都被配戴了避孕之物。就算她们侥幸怀上了龙嗣,最后的结果也是早早滑胎。” 飞朵把目光看向站在一边的妃嫔,一个一个点名道,“瑛妃娘娘,于嫔娘娘,令嫔娘娘,欣嫔娘娘……” 飞朵每点一个名字,那个被点到名字的人的脸上都会露出惊恐,脸色白上三分。 “还有前几年孕中疯颠了的丽美人,淳美人……”说到淳美人,飞朵自己的脸上露出了惊恐,她捂着自己的唇,颤抖着道,“皇上,您还记得您是如何宠爱于淳美人的吗?” 永安帝双拳紧握,胸中一口怒气憋得生痛,道,“朕记得,可那荡妇,最终却……” “哈哈哈……”飞朵失控的笑出了声,她流着眼泪问道,“皇上您还记得莺嫔娘娘曾经中过的一种叫‘梦迷欢’的毒吗?” 见永安帝点头,飞朵继续哭道,“当然嫔娘娘真是救了莺嫔娘娘一命,不然莺嫔娘娘就是第一个淳美人。淳美人在滑胎后,您不再去她的殿中。于是她就被她身边的宫女喂食梦迷欢,与莺嫔娘娘不同的是,莺嫔娘娘只是做了个梦,而淳美人的身边却是被安排了一名假太监。日日梦迷,夜夜承欢……恐怕淳美人到死,也不知道那人是皇上,而是一个卑贱的小太监……” “你胡说!你为什么这样诬陷一霜天宫”朱皇后脸色已经变得青白,她起身上前想去与飞朵拼命,却被永安帝站起身来一脚踹飞,摔倒在地上。 “皇上,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淳美人是这后宫之中,第二个发现自己身边之物中有麝香的。她不认命,却又胆小……四皇上偶然天花,”飞朵抽噎,哭道,“四皇子殁后,皇后就开始着手布局嫁祸给莺嫔娘娘了。只因为她的膝下有五皇子,而五皇子又深得您所爱。莺嫔娘娘行事谨慎,皇后没法像除去三皇子一样除去五皇子……所以她只能费尽心力,从天花的事上下手……” 朱皇后趴在地上,捂着被永安帝踢疼的左腹,恶狠狠的对飞朵道,“飞朵,叶氏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居然能让你编出这些话来诬陷本宫!” “不用好处,你想让我死,她想让我活,这足以让我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飞朵又回头看永安帝,又泣道,“还有婉嫔……” 永安帝心中骤然一痛,他脸色苍白的指着朱皇后,问,“婉嫔也身受其害?” “朱砂……”飞朵跪得累了,所性坐在了地上,双手环着自己的膝盖道,“章太医早为皇后所用,婉嫔的安胎药中,每日都被加以少量的朱砂。纵使莺嫔娘娘吩咐宫人费尽心力照顾婉嫔娘娘的衣食住行又如何?衣服要用热水烫过两遍才上身,吃食要先拿给怀了孕的兔子吃,珠花首饰要戴实心的……她处处留心,却不想婉嫔的毒,是下在安胎药中的。一日一点,一日一点,日积月累,婉嫔娘娘腹中的胎儿,早已经保不住了。就算保住了,生下的也是一个怪胎……” 永安帝想起了怜星殿中,那个托盘上,浑身紫黑的五个月大的男胎…… 飞朵擦了脸上的泪,又看向柔妃,冷笑道,“柔妃娘娘,知道二皇子这么多年都无法生下一儿半女吗?还记得二皇子大婚之时,皇后赐给二皇子的那名侍妾吗?那名宫女的全家性命都捏在皇后的手里,有她在,你认为二皇子会有后吗?不能生育的皇子,怎么可能会被立为皇储?” 柔妃捂着嘴,脸色惨白,喃喃道,“是啊,皇后曾经赏了个侍妾给风儿,那侍妾去年病逝了……然后,然后就有夫人怀孕了……” “朱婉儿!”柔妃大叫着朱皇后的闺名,扑到朱皇后的身上一口咬在朱皇后的肩膀上,“这些年我事事以你为尊,你却如此害我的风儿!” 柔妃嘴下不留情,在朱皇后的惨叫声中,硬生生咬下了朱皇后的一块肉!柔妃心中恨啊,有什么事是比这个还恨的! 她眼中流泪,脸上已经被朱皇后的血染得狰狞,把肉吐出后她又去咬朱皇后…… 所谓喝血吃肉,不过如此! 冯公公看到这血腥的一幕不仅也呆住了,直到柔妃再次咬下朱皇后的一口肉,冯公公才连忙叫人上前把柔妃从朱皇后的身边拉开。 朱皇后的左肩膀之上全是血,躺在地上痛得翻滚不已。柔妃发髻凌乱,双眸通红,牙缝之中还挂着丝线的肉丝,如疯子一般。 飞朵看得哈哈大笑,指着朱皇后道,“任你机关算尽又如何?恶人自有天收,皇后,你当初若不将我献给皇上,又想杀我灭口以除后顾之忧,我怎会站出来指证你?” 朱皇后冷汗之流,双手紧握,看向飞朵的眼神中全是恨。 飞朵擦了眼角的泪水,跪在永安帝的前面,语气甚是轻松的道,“后来皇后又做了多少恶事,罪妾便不知了。罪妾知道自己助纣为虐,死有余辜,还请皇上降旨赐罪妾一死吧!” 永安帝脸色发青,浑身气得直哆嗦。他睁睛怒视狼狈不堪的朱皇后,厉声道,“朱氏,你可还有话说?” 一声朱氏,让一直强撑着的朱皇后瞬间失控!她捂着肩膀大哭又大笑,看着躺在床榻上冷眼看着自己的灵犀道,“这次,你赢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棋高一着 灵犀是赢了,却付出了难以言喻的代价。 她趴在荷叶的怀里,看柔妃一脸血迹,狠狠的嚼着口中的人肉;看朱皇后凌乱着发髻,恶毒的看着自己;看齐太医在朱皇后败北的那一刻,吓得晕倒过去;看史鹤占在永安帝下旨为史家平反之时,对永安帝磕头谢恩;看飞朵跪在地上,瘦弱的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笑;看紫晚躺在地上,睁着涣散了瞳孔的眼睛死不瞑目;看站在殿内的妃嫔们无不在脸上挂着又怕又惊的表情…… 高兴了谁家,又悲哀了谁家? 灵犀美目扫过娴贵嫔的脸,不想再看这肮脏的一切。 永安帝咬着牙,下旨将朱皇后打入暴室。 暴室,向来都是惩戒恶奴的地方,永安帝把朱皇后打入暴室,是在换一种方法告诉朱皇后,她此时的身份连奴才都不如。 永安帝抬脚踩在朱皇后的身上,冷声道,“废后的圣旨,明天就会颁布。朕真想现在就赐你一杯鸩酒,以解朕心头之恨!可朕怕你这肮脏之躯,脏了莺妃的灵研殿!” 冯公公低声吩咐宫人收拾寝殿,先是把已经死了的章太医,紫晚,晕过去的齐太医,恭仁明拖出去。。然后又吩咐人把东偏殿收拾了出来。 寝殿落魄,又失了两条人命,就算灵犀心中不忌讳,永安帝也定会让她先换个地方,重新修葺一翻再搬回来。 人影晃动中,娴贵嫔突然跌倒在地,嚎啕大哭。 那哭声打破了寝殿中的沉寂,合着殿外的暴雨声,备加凄凉。 永安帝本已盛怒,听到娴贵嫔哭,更是烦不胜烦,“这种时候,你又添什么乱?” 娴贵嫔拿着锦帕,掩着自己的脸,道,“皇上,臣妾心中悲切!臣妾一时糊涂,冤枉了莺妃娘娘,还请皇上降旨责罚,还请皇上责罚。” 此时殿中的众人才想起来,在怜星殿中娴贵嫔的哭诉可是灵犀被打入冷宫的重要因素之一。 娴贵嫔宫中的项儿,让灵犀往怜星殿中投毒变成了可能。为此还拉出了一名叫怜儿的小宫女,口口声声道是受了灵犀的指使。 一条条,一例例,让人想不信都不成。 于嫔气得牙根直痒痒,忍不住出言对娴贵嫔道,“娴贵嫔,您这话是从何说起的,您难道连您身边的宫女到底是被谁收买了都没弄清楚,就把罪名都归到了当时身怀龙嗣的莺妃娘娘身上了吗?” 娴贵嫔掩面悲泣,哽咽道,“都怪我一时糊涂,才会听信了项儿的话。想那项儿已经被人收买,她说的话我怎能当真?只苦了莺妃娘娘,在冷宫之中受了那么多的苦楚。” 看着娴贵嫔这样唱作俱佳的表演,于嫔忍住了心口泛出的一口酸水。 “皇上,”娴贵嫔爬到永安帝的脚下,对永安帝哭诉道,“臣妾识人不明,妄害贤妃,还请皇上降旨,将臣妾打入冷宫,以给莺妃娘娘平冤……” 朱皇后趴在地上,嘴角突然挑起一抹笑,这抹笑,转瞬即逝。朱皇后捂着肩膀,从永安帝的脚下挣扎着爬起,坐起身来,她对娴贵嫔冷笑道,“没错,娴贵嫔,天花的事是本宫命人做的手脚,你身边的那名宫女,早在你入宫之时便是本宫的人了,所以那染了痘痕的小衣服才会流到你的宫里。有了她,本宫从来没有把你放在眼里过。那些指证莺妃的宫女太监,都是本宫安排的。为了挑拨了你们姐妹之间的关系,本宫故意让那你身边的宫女在你耳边说三道四,然后再做假证……没办法,你们之间的感情太好,你若不背叛了她,怎么能给她沉重一击?哈哈哈,哈哈哈,娴贵嫔,看着你的好妹妹受这么多的苦,你现在是不是羞于活在这个世上?” 说到最后,朱皇后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娴贵嫔哭得更厉害了,撑起柔弱的身子想扑向朱皇后,却不想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在地。 永安帝看朱皇后说得嚣张,对着朱皇后又仰起了右手。良久,永安帝放下右手攥拳,背过身子不愿意再看朱皇后一眼,“打你,脏了朕的手,你去暴室之中等鸩酒吧。” 朱皇后爬起身来,满面笑容的对永安帝磕了一个头,道,“臣妾遵旨。皇上,五公主年幼,只希望皇上念在她是皇上亲骨肉的份儿上,不要牵怒于她。” “朕不是你!” “臣妾还有一个请求。”朱皇后抬头看着灵犀,凄婉笑道,“臣妾让莺妃失了一双女儿,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臣妾如今的办法,只能是还给她一个女儿。臣妾恳请皇上把五公主抱到灵研殿中来养。莺妃不似臣妾是一个毒妇,定会将五公主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抚育长大。莺妃!”朱皇后直视灵犀,流着眼泪高声道,“身为人母,你比我称职。从此后,你便是五公主的生母,等她长大,不要告诉她有我这样一个恶毒的母后,免得嫌弃自己的出身。”擦了眼角的泪水,朱皇后回过头对永安帝道,“臣妾去暴室中等着皇上的‘赏赐’。” 朱皇后磕头起身,自己抱着肩膀往外走,不让身后的太监碰她分毫。 柔妃被两名宫女拉着,终是再也忍不住,血红着双眼对着朱皇后的背影大吼道,“朱婉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五公主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女儿!” 殿内的妃嫔们,皆是震惊了。 现在会有人比灵犀更恨朱皇后吗?定是不会有了。 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仇人那里,认贼为母,这种事哪是亲娘能干得出来的?! 娴贵嫔一声悲鸣,拉着永安帝的袍角,道,“皇上,这样对莺妃娘娘不公平。凭什么,她凭什么要替那毒妇抚育五公主!宫中有奶娘,有宫女,有上百宫嫔,凭什么,要独独在莺妃的心上扎这根刺?皇上,您嫌莺妃所受的苦还不够多吗?” 看着朱皇后离去的背景,听着娴贵嫔的悲鸣,永安帝回过头,皱着眉头对灵犀道,“灵犀……” 灵犀闭上双眸,心中暗恨朱皇后棋高一招。 忍住心底的怒火,她直视永安帝,目露凄哀,声音飘渺的道,“稚子何辜?只是委屈了五公主。原本她为皇后之女,是皇室中最为尊贵的公主。如今,却只能屈尊居于臣妾的名下……” 永安帝走到床榻前,轻抚灵犀被雨水打湿还未干的青丝,柔声道,“她不委屈,委屈的是你。灵犀,朕要怎么做,才能补偿你所受的苦,才能换回朕那一双公主?” 灵犀闭上眼,往荷叶的怀里缩了缩,眼泪留了下来,“皇上,臣妾累了……” 永安帝的手一顿,心中哀痛泛起,喉咙堵得发酸。 瑛妃走上前来,对永安帝劝道,“皇上,莺妃身上余毒未清,还是让莺妃先休息吧……等莺妃的身子好些了,皇上再来看她……” 永安帝收回手,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要让莺妃的身子养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没事不要来扰了她休息。” 众位妃嫔如来时一样鱼贯而出,一会的时间,寝殿之中便安静了,只能听到窗外的雨声。 荷叶抱着灵犀,看着熟悉的寝殿,低声泣道,“娘娘,咱们回来了,咱们把朱皇后扳倒了,咱们给小公主报仇了……” 灵犀眼角的泪也是止不住,可她却闭着眼道,“荷叶,咱们在冷宫之中虽然清苦,却宁静。从此后,那种宁静没有了。” 朱皇后虽走了,却给自己留下了两个难以解开的难题。 一,朱皇后在最后破罐子破摔,把娴贵嫔的事都拦到了她自己的身上,从而保住了娴贵嫔。 娴贵嫔与自己之间已经出现嫌隙,中间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根本不可能何好如初。娴贵嫔的手段灵犀是见过的,虽然比不过朱皇后那样凛冽,却远在柔妃与瑛妃之上。 灵犀有预感,娴贵嫔与她根本不可能相安无事,她的好姐姐,会成为她心头之上最大的一根刺。 二,朱皇后把五公主托付给了自己。莺妃传:.. 在所有人都惊讶朱皇后心狠的时候,灵犀却在诧异于朱皇后心计之深,算计之狠。如果不是当时永安帝在场的话,她真想击掌为朱皇后高声喝彩! 朱皇后把整个后宫的妃嫔都得罪到了,那些妃嫔怎会让五公主好过?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五公主养在谁那里,都免不了遭人算计的下场。 放眼后宫,能把五公主护住的,只有灵犀一人。 把五公主养在灵犀的殿中,灵犀不仅不能去害五公主,相反为了保留自己在永安帝心中善良的形象,只能拼了命的去护着。 不养?五公主若在别的宫中出事,最大的嫌疑还是灵犀…… 这是把双刃剑,用得好了,灵犀深受永安帝宠爱,用得不好,灵犀只能用自己的身家性命给五公主陪葬!二更奉上~啦啦啦 这回我不抢沙发,看是谁抢到滴~ 第二百零零章 招贤纳士 永安八年五月初二,废后圣旨与鸩酒同时到达暴室,废后朱氏,殁。 同一日,永安命刑部严查史家灭门一案,为史家平反。 此事牵连甚广,不到一月时间,朱家余党便又被清除了一半,其中更是牵出了一名正五品的刑部官员。永安帝盛怒之下又命刑部插手后宫之事,把废后朱氏这些年所做所为都查了一遍,朱弦一脉,彻底倒了。柔妃与芳婕妤所在的家族分枝,在朱氏家族中,迅速崛起。 此为后话,这里不表。 永安八年五月初三,小德子,巧竹,含烟,含玉,小伍子这些昔日侍候过灵犀的旧奴,被永安帝一道口喻都送还了回来。 几人跪在灵犀的床榻前,齐齐给灵犀磕头请安。 荷叶忍不住低哭,跪在地上抱着巧竹不愿意放手。 任凭灵犀一再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是红了眼圈。她撑起身子扫视了跪在地下的众人,问小德子,“小仁子,夏兰,他们都不愿意回来了,是吗?” 小德子举起袖子擦了眼泪,低着头道,“娘娘,小仁子和夏兰不是不愿意回来,他们是回不来了……” 灵犀一声哽咽,低下了头。须臾,她又对小德子道,“苦了你们,也苦了他们。找个出路,照顾照顾他们在宫外的家人吧……” 巧竹从荷叶的怀里起来,爬到灵犀的床榻前,伸手擦了灵犀眼角流下的眼泪道,“娘娘,苦时候过去了,日后娘娘定会飞黄腾达,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灵犀抬起手紧紧握住巧竹的,用力的点了点头。 巧竹见灵犀不哭了,在脸上扯了抹大大的笑容,对灵犀笑道,“娘娘,您看巧竹好看不好看,巧竹要吃芙蓉糕~” 灵犀看巧竹那装得天真无邪的样子,噗哧一声笑出了声。跪在地上的小德子等人也忍不住破涕为笑,寝殿中的气氛,总算是好了起来。 灵犀用手捏了巧竹小巧的鼻子,道,“就你是个机灵的,醒了后没大哭大闹,没惊慌失措,反倒能继续装下去。” “就是就是……”含烟跪在地上,亦着红着眼睛笑道,“奴婢天天与巧竹住在一起,竟然不知巧竹已经醒了。有一日巧竹突然对奴婢说话,奴婢都惊呆了!” “切,巧竹的心思哪是你们能比的。”小德子口齿不清道,“巧竹醒了后就辗转找到我了。” 为了贿赂田公公给灵犀带信,小德子把嘴里镶的那几颗金牙全掰下来了。 巧竹用脸摩挲灵犀那只略显红肿,不再滑嫩的双手,嗓子里堵得发慌。低着头,巧竹道,“其实奴婢也怕,一睁眼睛奴婢的眼前就剩下含烟了。当从宫人的嘴里得知娘娘进了冷宫,奴婢觉得天都塌了。奴婢曾经背着含烟狠狠的哭了几次,后来奴婢就想跑出掖挺宫去打探打探消息,正巧遇到了仁妃……” “仁妃……”灵犀扶着巧竹的手坐起来,皱眉道,“当初仁妃交待了你做了那么多事,且不说你是怎么做的……如今我回来了,仁妃不会留着你的。就算仁妃没有杀你的心,瑛妃也不会放过你……” 荷叶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上前紧紧的抱住巧竹,“娘娘,那怎么办?” “娘娘,再不,我一直装傻下去?”巧竹自己反倒是不在意,笑道,“娘娘,去年那个雨天奴婢被人打晕扔进荷花池,若不是娘娘担心奴婢命小伍子他们去寻,奴婢怕是早就不在了。奴婢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只要死的有价值,奴婢就不算白死……” 小伍子眼泪又滑了下来,小仁子与夏兰的死,就是那种没有价值的。 小仁子一直在找机会进到未央宫中打探消息,最终却被发现死在了一口枯井中。夏兰就不用说了,年前大雪的时候被杂役房的嬷嬷在院子里罚跪,硬生生冻死了。 巧竹说的轻快,灵犀的心中可不轻快。这次的事让灵犀更加坚信忠仆的价值,她怎么会任巧竹身处危险之中? “这个傻,你先装着。”灵犀重新躺下去,道,“别的让我想想,放心,我不会让她们动你一根毫毛的。”灵犀又对跪在地上的几人道,“你们也别跪着了,这灵研殿中肯定还是要添奴才。虽然朱氏已经不在了,可这后宫之中还有瑛妃,有仁妃,有柔妃……你们要把眼睛擦亮了……” 荷叶起身,点头道,“奴婢晚些时候就带着含烟去宫闱局,去挑几个嫩的,不用掖挺宫里送来的。” “还有一件事……”灵犀盯着崭新的粉红色床幔,道,“冷宫现在是个没人注意的地儿,荷叶你去打点下,安排个人进去侍候白婆婆和婉嫔……” 小德子接嘴道,“娘娘,说到冷宫奴才想起来一件事来。田公公昨个儿晚上来找过奴才……” “那是根墙头草。”灵犀闭上了双眸,发出的声音,变得模糊,“现在偏向咱们,不保证以后……” “那就连根拔去!”荷叶咬着牙,眼睛里透露出一丝阴狠。她抬头看向小德子,吩咐道,“手脚利落些,别让人察觉出什么来。” 小德子被荷叶眼中阴狠吓得一激灵,忙道,“是,我尽快去办。” 永安八年五月初五,灵犀虽因病没有参加合宫家宴,可家宴之上,永安帝却依旧下了封妃的圣旨。并下圣旨,瑛妃贤良聪慧,暂协理六宫事宜,直至册封新后。 瑛妃协理六宫,形同副后,却依旧没有接受众妃跪拜的权利。 永安八年五月初六,封妃的金印,金册,从二品等级簪子,册封穿的朝服,由礼部小太监,一样一样送到了灵研殿中。 与其同形的,还有永安帝赏下的无数奇珍异宝,金银玉器。 到了下午,各宫的贺礼也送到了。巧竹的眼里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光芒,盯着那些东西就差没流口水了。 她手里捧着一对翡翠马,跳着脚道,“发了,发了!这次是真的发了!” 灵研殿虽然因灵犀病重并未修葺,可其装扮的奢华程度,却是整个后宫中的独一份儿。后宫中的妃嫔们每每提及时,都连连匝舌头。可因着灵犀受了那么多的冤屈,倒也无人说三道四。 灵犀封妃后,最为惴惴不安的,便是娴贵嫔与于嫔。 永安帝虽未下旨责罚娴贵嫔,可娴贵嫔却依旧居于德阳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里理佛日抄经,如被关了禁闭一般。 有妃嫔前去探望时问起,娴贵嫔便红了眼圈道,“本宫心中对莺妃娘娘愧疚,只能吃斋念佛,祈祷莺妃娘娘的身子快些好,能再为皇帝诞下龙嗣。” 不管娴贵嫔此举是真是假,倒真在永安帝和后妃的心中留下了个贤良的名声。 于嫔不安的,则是五皇子。 半年时间,她已经把五皇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去看待。如今一想到要把五皇子还给灵犀,她就心如刀绞。 盼儿只能叹道,“娘娘,既然当初您没能下得那样的狠心,如今只能让五皇子回到莺妃的身边。” 妃这个字,盼儿咬得极其重。 永安五月二十八,王太医再给灵犀诊完脉后,终于对面色已经恢复红润的灵犀道,“恭贺莺妃娘娘,娘娘的身子已是大好了。余下的,只要在日常饮食上多加注意,细心调理,不出半年的时候,娘娘的身子就会恢复如初。” 灵犀心中自是高兴,她已经在床榻上躺了一月之久,再躺下去骨头都要锈住了。 她笑着对王太医一颔首,道,“劳烦王太医近日来的悉心照料,我真是欣喜的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想着送王太医几样东西,却怕轻贱了王太医……” 王太医则浅笑着,用手捊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笑道,“莺妃娘娘不必这般客气,能为莺妃娘娘效劳,也算是老臣的荣幸了……若莺妃娘娘真有心,老臣倒是想向娘娘讨要一样东西。” 灵犀一愣,随即笑道,“虽然不知王太医想要之物为何,不过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定会为王太医寻来。” “娘娘一定有。”王太医把腕枕收到自己的药箱中,抬头笑看灵犀的表情,吐出了四个字,“美人迟暮。” 灵犀的笑还挂在嘴角,可脸色却已变白了,“王太医,我不懂您的意思。” 王太医呵呵一笑,坦言道,“不瞒莺妃娘娘,这‘美人迟暮’,是老臣当年为孝和太皇太后所配。这整个后宫之中见过这个毒的,也不超过四个人。”王太医伸出四个指头,每落下一个指头,便说出一个人名,“孝和太皇太后,老臣,早年侍奉在孝和太皇太后身前的冯太医,再有,就是莺妃娘娘。至于别人,那都是有命见,没命说了……当年孝和太皇太后对老臣有恩,若不是老臣在娘娘的体内发现‘美人迟暮’,老臣也不会站在娘娘的这边……不过娘娘真是让老臣惊艳,居然以退为进,把这种毒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灵犀嗯下口吐沫,脸色慢慢恢复正常,迎上王太医的老谋深算的目光,挑眉笑道,“王太医不觉得自己的判断太过武断了吗?我是中毒之人,手中怎会有这种毒药?” 王太医笑出了声音,轻轻摇头,“莺妃娘娘,老臣僭越,再叫您一声灵儿姑娘。灵儿姑娘,当年孝和太皇太后离宫前曾告诉过老臣,她的毕生积蓄全都交给了灵儿姑娘。她老人家叮嘱过老臣,若有一日灵儿姑娘用那些东西残害皇嗣,就让老臣站出来……” 灵犀心中咯噔一下翻了个个儿,感觉自己这些年在悬崖的边上走了无数个来回。 王太医继续道,“就算没有孝和太皇太后的叮嘱,老臣也知道那东西就在娘娘的手中。‘美人迟暮’这种毒药,最怕的便是水。娘娘能选择在雨天里兵形险招,算计的不就是如果皇上不能及时赶去,您也能在雨水多拖延些时间吗?” 灵犀再没有言辞狡辩,她不无敬佩的笑道,“王太医好心思,我甘拜下风。不过这‘美人迟暮’既然是您所配置,您为何还要和我要?您手里拿着药方,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 “有两点,”王太医伸出两只如树枝一般的手指,笑道,“一,‘美人迟暮’的药方,老臣当年羞对自己,已经烧掉了。二,‘美人迟暮’还有需要再改良的地方,老臣这些年一直在心中思量,其实‘美人迟暮’可以更加的完美。比如,不会口鼻流血,服下后就如那人一夜之间苍老而死一般……” 灵犀闭上眼睛,手指在桌几上轻点,须臾,她睁开双眸,眼里露出一抹精光,道,“本宫,能信任你吗?” 王太医哈哈一笑,起身跪倒在地,磕头下去,道,“老臣从今日起,便是莺妃娘娘的人。若有不忠,犹如此玉!” ‘咔嚓’一声,王太医夹在手指间的一枚青色玉佩,应声断成两截。 第二百零一章 夹竹桃汁 进到六月里,灵犀的身体已经大好。不仅能在荷叶的搀扶下到灵研殿的院子中走走,还能到永乐宫中的小花园闲逛一会。 如今灵犀身居妃位,在整个后宫之中除去掌管六宫事宜的瑛妃外,便是她最为尊贵了。 在这一个多月来,永安帝不止一次到灵研殿来探望灵犀。可每每走到灵研殿前,永安帝就变得步履沉重。 每次看到灵犀那张瘦弱的脸,永安帝都不可抑制的想起那个大火这夜,灵犀哭着,满脸是血的对他说,“罪妾,儿女双全了。” 一双公主,这成了永安帝心中不可抹去的痛。那种痛,从心底开始蔓延,一直蔓延到到四肢百骸。 这一日,永安帝又命人把轿辇抬到永乐宫的门前。远远见小伍子在宫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永安帝又命人把轿辇抬了回去。 冯公公跟在轿辇的右侧,低头问,“皇上,即是已经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进去看看莺妃娘娘?” “她安排了人看着朕来,朕要是进去她又要装睡了,倒不如不进去让她安心的养着。况且,”永安帝看着御花园中的姹紫千红,皱着眉头道,“小冯子,朕若说朕不敢,你信吗?” 冯公公不敢接话,只把头低得更深了。 “朕的这里,”戴着玉板指的右手,狠狠拍在自己的左胸上,握拳捶打,“就和被掏空了一般!一闭上眼睛,朕就看到那日假山之上,她就那样飘了出去……朕那日看她的手,生了冻疮,瘦得能看到皮下面的脉络……她……” “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冯公公见永安帝捶打自己,连忙劝慰道,“莺妃娘娘是受苦了,可正因为受苦了,皇上才应该去安慰莺妃娘娘。不然莺妃娘娘心中的痛在那里,皇上也是……老奴侍候皇上三十几年了,实在不忍心看皇上与莺妃娘娘这样折磨自己。就算两位小公主在天有灵……” “不要说了,再等等吧……” ‘两位小公主’五个字如刀一般扎在永安帝的心上,永安帝忙扬手打断了冯公公的话。 冯公公见劝解无效,又道,“那皇上就散散心吧,皇上可好久没到温婕妤那里去了……” “回紫宸殿吧,朕今日哪里也不想去。” 婕妤这三个字也成了永安帝的禁忌。每次听到温婕妤这个名字,永安帝的脑子里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除夕那夜,自己暖玉在怀,而冷宫之中,他的双生公主却没了。 得一位佳人,失一双公主。 在这种心态下,让他怎样去看温婕妤那张千娇百媚的脸。温婕妤那暖暖的笑,落在永安帝的眼中,听到永安帝的心中,都变得滋味。 冯公公一叹,对抬轿辇的太监吩咐道,“回宫!” 在永安帝百般痛苦自责的时候,灵犀则时常看着东偏殿发呆。 她回宫已经一月有余,除了刚回来那天有看到于嫔外,就再也没有见到于嫔的身影,就更不要说是五皇子的了。 永安八年六月初八,灵犀没有等来自己的五皇子,却等来了废后朱氏所生,永安帝的第五个女儿,五公主青慕。 灵研殿的正殿之所以没有修葺,也是因为灵犀传下了话,“先把西偏殿修葺了,一切以五公主为先。” 灵犀以前见过五公主,在合宫家宴和五公主的生辰时。那时五公主还在襁褓中,粉嫩嫩的一团嫩肉,软软柔柔的,可爱极了。 这次再见到五公主,灵犀却被五公主眼中的痛楚触痛了。 皇室中的孩子早熟,年仅五岁的五公主已然懂得了,自己不再是皇后之女,不再是高高再上的嫡公主。 在奶娘的指引下,五公主对灵犀行了跪拜之礼,规矩的叫了声,“青慕给母妃请安。” 嫡公主,是不用向妃嫔行跪拜之礼的。 灵犀弯腰扶起五公主,看着五公主那精致的小脸,清澈的大眼,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忍。 朱氏在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时,为什么就不想想自己年幼的女儿呢? 五公主被灵犀看得有些发慌,连连抬头去看自己的奶娘,很害怕奶娘教了自己几日的规矩让她行错了。 灵犀捧起五公主的小脸,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废后朱氏,尽量让自己的面上表情看起来柔和。她轻语道,“五公主还记得我吗?” 五公主绞着自己的小手,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灵犀,摇了摇头,可随即却又点头,道,“青慕记得,您是青慕的生母……” 五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低头去看自己绞在一起的小手。 灵犀抬头,目光凌厉的看向跪在一边的五公主的奶娘,冷声道,“这是你教五公主的?” 奶娘朱李氏忙谄媚着点头,对着灵犀笑道,“莺妃娘娘就是五公主的生母,奴婢没教什么……” 那讨赏的神态已表露于面。 灵犀站起身把五公主护在身后,扬手掴了朱李氏一巴掌,喝道,“五公主乃堂堂嫡公主,岂容你这贱奴如此作践!” 朱李氏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灵犀,似不明白灵犀为何打她一样。 五公主见自己的奶娘被打,吓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抽噎了一声又咽了回去。 荷叶见状连忙上前,对朱李氏喝道,“还不快滚出去!” 朱李氏忙磕了个头,转身出去了。 朱李氏退下后,荷叶上前劝道,“娘娘,您今日掌掴五公主奶娘,怕是不到一日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后宫,到时别人要说您和一个五岁的娃娃较劲了……” 灵犀把五公主软棉棉的身子拥进怀中,道,“此人不可重用!对子不骂父,五公主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她怎可教五公主忘了亲娘?再说,她如此趋炎附势,留在五公主的身边早晚是个祸害,反正我这恶人是做定了,不如直接轰出去,再找了我放心的来照看五公主。还有……”灵犀一顿,又道,“现在人人都盯着灵研殿呢,只等着五公主一进来我就给五公主个难看以解她们心头之恨。如今我这样做,只当顺了她们的意,省着她们一天天老是算计这么小个娃娃……” 荷叶一叹,佩服的对灵犀一福,道,“娘娘,您这一个巴掌都打出这么多学问来,奴婢是学不来了。” 灵犀拿过一条棉帕,帮五公主擦了眼角的泪,柔声道,“慕儿,母妃刚刚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五公主抽噎着,眼露惊恐的看着灵犀,点了点头。 “可听懂了?” 五公主摇摇头。 灵犀亲了下五公主白皙,还带着些许泪珠的脸蛋,道,“从今儿起,你便住在母妃的宫中。母妃所做的每一件事,你都要细细的看着,听着,学着……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慕儿……”五公主抽噎着点头,看着桌几上的糕点,道,“慕儿听母妃的话……慕儿,慕儿饿……” 荷叶看到了五公主的视线,笑道,“可不是,已经中午了,五公主定是饿了。奴婢先拿糕点给五公主垫垫胃,过一会子就传膳了……” “就是,慕儿一说饿,母妃也觉得饿了,巧竹姐姐说今天她要做荷叶鸡的,慕儿有口福了……”灵犀轻捏五公主的蛋,一舔嘴唇,馋样必现。 五公主被灵犀的样子逗得咯咯笑了起来,再没了紧张,和灵犀也显得亲昵了几分。 可灵犀却皱起了眉头,又舔了下嘴唇,她抬头看向荷叶道,“我今日吃什么了?为何嘴唇是苦的?” 荷叶挑眉回道,“娘娘今日就那会子吃了盅冰糖燕窝,要是有味道也应该是甜的,怎么会是苦的?” 五公主学着灵犀的样子,也舔了下自己的嘴唇,道,“慕儿的也是苦的……” “慕儿快吐出来……”灵犀忙道,拿着那条帕子接在五公主的嘴边,道,“学母妃的,呸呸呸!” 五公主被灵犀紧张的样子吓到了,连忙学着灵犀把嘴里的吐沫都吐了出去。 灵犀坐在地上,把五公主抱进怀里想了会。觉得这苦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一定是五公主身上。想到自己曾经亲了亲五公主,灵犀命荷叶拿了一盏白开水来,用手指点着水润了润五公主的脸蛋,然后沾了下手指…… 五公主奶声奶气的道,“母妃,慕儿来的时候刚沐浴过,还扑了粉呢。” 灵犀的脸色已是大变,她忙对荷叶道,“去打盆干净的水来给五公主净面,再去请王太医过来!” 荷叶连连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待五公主重新净了面后,王太医也来了。 对着那盆五公主净过面的水验了验,品了品,王太医肯定的对灵犀道,“莺妃娘娘,五公主的净面水中有夹竹桃的汁液,量很大。” 第二百零二章 花样百出 灵犀抱着五公主,气得真咬牙,狠声道,“这才一日!这才是第一日!” 五公主不懂灵犀的气愤,只坐在灵犀的怀里,看着自己的一双小手,互掐着玩。 突然,五公主抬头,道,“母妃,慕儿饿了……” 灵犀把手抚在五公主的胃上,只觉得五公主的小肚子瘪瘪的,待得知五公主连早膳都没用过,气得手都哆嗦了,“真是好心思!给五公主用夹竹桃的汁液净面,等五公主到了灵研殿嚷着吃东西,定会中毒……” 荷叶在一边提醒道,“娘娘,五公主刚刚说她来时是沐浴过的,奴婢,奴婢还是带着五公主去沐浴吧” “细细的洗,多洗几遍。”灵犀把五公主交给荷叶,对五公主道,“慕儿乖,和荷叶下去沐浴,你回来后咱们就用膳好不好?” 五公主从荷叶身上挣扎着下来,对荷叶行了个规矩的宫礼,奶声奶气的道,“母妃,慕儿告退。” 荷叶带着五公主退下后,灵犀问王太医,“五公主被人用掺了夹竹桃汁液的水沐浴,不会有事吧?” 王太医面上带笑,看着灵犀摇头道,“时间短,无碍。若是再晚上那么一时半刻,这东西吃到了嘴里了,那时就难说了。”王太医略一停顿,笑道,“朱氏恶毒了一世,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事就是将五公主交给莺妃娘娘抚育。” 灵犀端过含烟奉上来的茶盏吃了一口,叹道,“人之初,性本善。五公主年纪还小,品性还未养成,只要好好教导,定能当得起嫡公主这个名号。” 王太医抬头别具深意的看了灵犀一眼,呵呵笑道,“莺妃娘娘说得对,五公主这样乖巧的性子,只要娘娘用心教导,必定是嫡公主无疑。” 王太医的话让灵犀心中一凛,猛然醒悟自己的话说得僭越了。 五公主生母虽为皇后,可现在毕竟是养在自己的膝下。若想五公主再挡得起嫡公主的名号,那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自己被册封为后! 王太医无视灵犀略有错愕的神情,持笔给写下一张药方交于含烟,对灵犀道,“莺妃娘娘,这个药不是吃的。拿回来后让宫人放到五公主的沐浴的温水中,三五天后,便无事了。” 灵犀轻轻点头,任王太医退下了。 王太医走后,灵犀板着脸对含烟道,“这就去把五公主带来的嬷嬷宫女都审一遍,再把五公主带过来的随身之物统统都查一遍!我就不信了,在我的眼皮子低下居然还有敢下这样的毒手!” 含烟连忙带着含玉退下,不一会灵研殿的西偏殿内就传来阵阵呜呜的哭声。 荷叶抱着沐浴好的五公主进来时,灵犀正对着小德子淡然道,“告诉她们,再哭乱棍打死!半辈子的宫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欺负五公主年幼无人照看,什么样的龌龊手段都敢使!” 小德子忙点头,转身出去了。 五公主见灵犀板着脸,吓得紧紧抱着荷叶的脖颈,不敢下来。 灵犀回头看到五公主眼中的惊恐,连忙放柔了自己的面部肌肉,下了竹榻,伸手把五公主抱在了怀里。 用洁白的额头抵住五公主的,灵犀轻声道,“慕儿不要怕,有母妃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去。” 五公主轻轻点头,小巧耳朵上戴着的小耳环一晃一晃的。 荷叶往地上往了个棉垫子,自己跪坐下后对灵犀伸出了双手,道,“娘娘,什么事发这样大的脾气?” 灵犀把五公主递到荷叶的怀里,自己坐下后皱着眉头道,“王太医走后,我命含烟去查问了平日待在五公主身边的嬷嬷宫女们,居然谁都不承认在来灵研殿前给五公主沐浴过。不仅如此,五公主的衣服里,不仅的夹竹桃的汁液,还有山药汁,梦竹的花粉,就连朱砂都有……” 灵犀每说一样,荷叶的眉头就紧皱一分,“真是把什么样的手段都用到了。” 荷叶从自己的袖子上拿下一根绣花针,放到灵犀的手中道,“这是奴婢给五公主沐浴时在五公主的衣服上找到了,她们的心真是太毒了,五公主才是个五岁大的孩子!” 灵犀看着那根银光闪闪的针,低下头去问五公主,“慕儿,扎到你就不疼吗?” 五公主畏惧的看了那根绣花针一眼,点点头道,“慕儿的后背痛,可嬷嬷不让说,说了就不给糕点吃……” “五公主的后背都扎红了……”荷叶点头,眼中全是怜悯。 把五公主紧紧抱到怀里,灵犀眼里露出一丝杀意,“把五公主的奶娘,近身侍候的几个宫女,都拖出去乱棍打死!拖到永乐宫的花园中去打,看的人越多越好!” 当日傍晚,永乐宫莺妃娘娘把掌掴五公主奶娘,并把五公主贴身奶娘,宫女拖到永乐宫花园杖毙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如意殿中,于嫔听闻这个消息后心中一紧,捂着胸口喃喃道,“如今,她竟也这般狠毒了。那五公主才五岁的年纪,她怎么下得去手。” 盼儿递给于嫔一盏热茶,道,“娘娘,莺妃在冷宫之中受了那么多苦,还失了一对双生的女儿……她心中有恨,什么样的事还做不出来?” 于嫔把盼儿的手推开,看着如意殿外开着的艳丽的牡丹,道,“那样一个温和如水的女子,居然也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所以……”盼儿看着于嫔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娘娘还是快把五皇子送回去吧。莺妃娘娘虽然大病初愈还未承欢,可皇上现在心中想的念的都是她。娘娘要是现在把五皇子送回去,即讨好了皇上,又不在莺妃那里落下埋怨。若真等皇上下了旨往回送,那娘娘可里外都不讨好了……” 于嫔依在炕枕上,脸色有些微白。须臾,她凄凉的一笑,抬头看盼儿,道,“到底不是自己的,想留也留不住。盼儿,”于嫔抚着自己的小腹,轻声道,“你说我还能生吗?” 盼儿连连点头,“当然能!朱氏的五公主不也是朱氏年过三十才诞下的吗?还有孝和太皇太后的朝然公主……娘娘,只要您想,现在想要一位小皇子,一点也不晚。” “收拾五皇子的东西吧……”于嫔叹道,“她的病好了,自然要把孩子还给她……就如你说的,我巴巴的把孩子送去,要比皇上下旨要回去强上许多。” “奴婢这就去办。”盼儿福礼后退下了。 紫宸殿中,品茗面带难色,看着永安帝的脸色,小心的道,“皇上,整个皇宫都传遍了。说莺妃娘娘嫌五公主脏,五公主进了灵研殿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带五公主下去沐浴。然后又命人将五公主身边的奶娘和宫女拖到小花园中,乱棍杖毙了……” 永安帝手中的狼毫一顿,心中发紧的道,“可属实?” 品茗怯怯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奴婢也是听小宫女说的,并未亲眼所见。” 永安帝松了口气,笑道,“莫要听那些下贱的宫人乱嚼舌根,莺妃的品行朕还是了解的,她不是那种人。虽然她心中对朱氏有气,可却不会对一个五岁的娃娃下手。” 品敬一福,道,“是,定是那些宫人乱传的。” 冯公公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从外进来,见品茗一脸难色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走到永安帝的面前,冯公公道,“皇上,温婕妤来请安了。” 永安帝眉头一皱,道,“这样热的天气,她来做什么?打发回去,就说朕让好好待在宫里养胎,带着身子就不要乱跑了。” 冯公公神情一顿,把手中的食盒放到了身边的雕花桌几上,道,“温婕妤说,皇上日夜批折子甚是辛劳。她亲自炖了这盅滋补的鸡汤,让皇上喝了补身。温婕妤吩咐了,让奴才看着皇上喝完,她还要把这食盒拿回去。” “麻烦!”永安帝把笔放到青石雕刻成的卧龙笔架上,品茗连忙拧了湿帕子递与永安帝净手。 冯公公则把那只精致的食盒打开了,一愣,冯公公回头道,“皇上,您来看看……” 永安帝把帕子还与品茗,起身来到了雕花桌几前。低头一看,只见食盒内有一只硕大的搪瓷碗,里面煮着的是一整只乌鸡,汤面上漂着些许枸杞,香味扑鼻。 这也无特殊之处,特殊的地方在于那只乌鸡的左翅下,居然护着一只煮熟了的鸡蛋。 永安帝一挑眉,对冯公公道,“宣!” 冯公公道了声是,转身出去把温婕妤带了进来。 温婕妤身穿了一件宽腰身,水蓝色绣六月雪的对襟罗裙,头上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斜簪了一只玉兰花步摇。|.. 因为她身孕已经六个多月了,所以她左手扶着贴身宫女封香的手,右手扶腰,从殿外缓缓走了进来。 走到永安帝面前,温婕妤柔柔福下对永安帝请安,“臣妾参加皇上。” 永安帝扶起温婕妤下福的身子,柔声道,“带着身子,就不要再到处乱跑了。你身边的宫女也是,不知道提点着些……” 封香连忙跪下请罪。 温婕妤抬起衣袖,捂着嘴唇柔柔一笑,道,“不关封香的事,封香,你下去吧。” 冯公公看出温婕妤有话对永安帝说,招呼了品茗和两名打扇的宫女,也福身告退了。 温婕妤见殿内无人了,对着永安帝跪下去,面露凄婉的道,“还请皇上仁慈,臣妾膝下孤寂,想把五公主接到自己的宫中来养。求皇上成全!”嘿嘿,看看这回是谁抢到沙发~ 第二百零三章 母子相逢 夏季炎热,连空气都是燥热的。可永乐宫中的空气却是湿润的,里面还带着一股子血腹气味。永乐宫的小花园中,几命粗奴正在不懈余力的擦洗着青石地上的血渍,一遍又一遍,那水冲着血,流到了正打着花包的荷花池中。 灵研殿内,灵犀用银筷子把一小块去了刺的鱼肉放到五公主的碗中,柔声道,“慕儿,喜欢吃鱼吗?” 五公主用筷子夹起鱼肉,放到嘴里尝了尝,然后点点头道,“母妃,慕儿喜欢。” “那便多吃些。”灵犀把剔了刺的鱼肉沾了汤汁放到小巧的白玉汤匙中,合着一口米饭送到了五公主的面前。 五公主小嘴一张,便把那口米饭全含到了口中,然后嘟着小嘴一下一下嚼烂。 看五公主吃得香,灵犀也开心。又夹了口青菜放到五公主的口中,轻笑道,“慕儿不可以挑食哦,吃青菜可以长得白嫩嫩哦……” 荷叶在一边笑盈盈的道,“娘娘,让荷叶来侍候五公主用膳吧,您自己多吃些。” 灵犀点头,把手中的银筷子和汤匙交与了荷叶。 含烟从外面走进来,爬在灵犀的耳边耳语道,“娘娘,皇上来了。” 灵犀嘴角扯起一丝冷笑,让含烟下去了。 这样就受不了了吗?以为自己会在一个五岁的娃娃身上下手,这就是口口声声说的会信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含玉舀了一碗素什鸡汤放到灵犀的面前,灵犀拿着汤匙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等着永安帝怒气而来。 五公主抬头看灵犀,小眼睛滴溜溜的直转。 灵犀歪头,看着明显有话说的五公主,道,“慕儿,是不是有话想对母妃说?” 五公主点点头。 灵犀轻捏五公主的小脸蛋,笑道,“慕儿想说什么?” “母妃,慕儿可不可以多吃些?” 灵犀挑眉,“慕儿吃饱了吗?没有吃饱就多吃些啊。” 五公主却放下手中的一对小筷子,坐得笔直的对灵犀道,“奶娘说过了,慕儿是公主,不可贪食。半饱就可以了……” 灵犀脸色微青,抬头看荷叶冷笑,“可以把朱李氏拖出来鞭尸吗?” 荷叶连忙坐下,把五公主抱到自己的怀里,轻声哄道,“五公主乖,奶娘的话咱们可以不听了。咱们可以吃的饱饱的,只有吃饱了才能长大啊。” 说着夹了块鸡肉放在碗中,细心的把肉剔下,然后放到了五公主的嘴里,问道,“五公主,好吃吗?” 五公主点头,看着荷叶天真的问道,“荷叶,你为什么叫荷叶,你的头上会长出荷花吗?” “荷叶的名字就叫荷叶啊,荷叶的头上不会长出荷花,不过荷叶可以变出荷花。” “我要看荷花。” “那五公主要把这口青菜吃了……” 含烟站在灵犀旁边,道,“娘娘,皇室的公主一向是如此养的,从四岁开始就要习礼仪,从走路,到说话,到吃饭,到睡觉,都有着规矩。五公主是嫡公主,要学的规矩定是要还多些。” “再多的规矩,也定要让孩子把饭吃饱。才五岁,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灵犀皱眉,发现这公主还真不是人能当的。 “吃得饱了,公主就要多出恭,每次出恭的规矩怕是更多。想来是那些嬷嬷怕懒,所以就不让五公主吃了饱了。五公主年幼,又说不出什么……” 灵犀微颦柳眉,发现这五公主要比想像中的难养上许多。就算她能千防万防,防着五公主不被别人害了,在公主的教养上也是成问题的。 如果灵犀按着祖制养五公主,别的妃嫔一定会说灵犀苛刻,若是亲生母妃,定不会这样死板的要求五公主的。如果灵犀按着自己的想法让五公主快乐的长大,别的妃嫔就会说灵犀是在害五公主,好好的一位嫡公主,居然让灵犀教得连庶公主都不如。 想了须臾,灵犀叹道,“这后娘真是,不好当啊。” 含烟也是一叹,“娘娘,要不您求了皇上把五公主放到别处养吧……” 这话说出来,含烟自己也是觉得舌根发凉,后面的话是越说声音越小了。 灵犀看着五公主那张和废后朱氏长了二分相似的小脸,问,“你觉得,五公主放在别处养能安然长大吗?” 含烟噤声了。 “你不说皇上来了吗?”灵犀问,“怎么还没听到通传?” “怕是,怕是和以前一样又走了吧。”含烟道。 灵犀微微点头,不肯来见自己,证明他对自己心中还有愧疚。只要有这一份愧疚在,就不怕在他心中站不牢地位。 荷叶把五公主喂饱了,抬眸对灵犀笑道,“娘娘,奴婢带着五公主出去玩,五公主今日吃得可真是不少了。” “母妃,慕儿还能吃!”五公主挺起小肚子,道,“母妃摸……” 灵犀用手摸了摸,五公主的小肚子已是鼓鼓的。灵犀轻笑道,“慕儿可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撑到了。一会子饿了,慕儿再吃宵夜好不好?” 五公主懂事的点点头,跟着荷叶走了。 巧竹笑盈盈的进来,笑道,“娘娘,奴婢已经带着含玉她们把西偏殿重新布置了一番,按您说的,选的全是鲜亮的颜色,寝殿里的要柔和一些。奴婢早些时候派人去未央宫中五公主的寝殿看过了,比那个阴沉的颜色要好上许多。就是不知道五公主认不认床……” “没事,你看她和荷叶不是顶熟了吗?” 巧竹嘿嘿一笑,“奴婢还真没看出来,五公主居然那么喜欢荷叶。” 灵犀微微点头,对巧竹道,“明个一早,打发了小宫女去外面和那些听墙根下作东西说,五公主夜里啼哭不止,是喂了梦竹花粉才入睡的。” “娘娘!”巧竹好看的眉头紧皱,“您何苦这样抹黑自己?就算是为了护着五公主也不用这样啊。” “好巧竹,乖,我心里有数。” 灵犀挑眉轻笑,护着五公主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要看看永安帝因着心里的那份愧疚,会对自己容忍到何种地步! 只有知道了永安帝的底限,她在以后的日子才好放开手脚办事。 巧竹不明白灵犀心中所想,可还是答了声是,福身下去了。 永安八年六月初九一大早,于嫔便带着五皇子来到了灵研殿中。 ,于嫔低眸掩住眼中的失落,对着刚梳妆完毕的灵犀福身道,“嫔妾参见莺妃娘娘。” 灵犀此时眼中哪还看得到于嫔,一颗心全扑到了五皇子的身上。 灵犀蹲下身子把五皇子小小的身子拥到自己的怀中,眼泪滴落了下来。 于嫔心中一酸,别过头也擦起了眼泪。 夏青在身后哽咽着,道,“五皇子,叫娘。” 五皇子抬起头,用小手擦了灵犀脸上的泪,小嘴一瘪,委屈的喊了声娘。 虽然半年之久未见,可母子天性却是时间抹杀不了的。 抱着五皇子亲昵了会,灵犀让夏青抱了五皇子出去和五公主玩,自己则牵了于嫔的手,把于嫔拉到了内殿之中。 打发了宫人,灵犀对于嫔跪倒便拜,泣道,“我受难这些日子,若不是你帮我护着毅儿,怕毅儿早就不在了,请受灵犀一拜。” 于嫔哪敢受灵犀一拜,在怎么拦也拦不住的情况下,只能拉着灵犀坐在了内殿的地上,自己也哭了个梨花带雨。 灵犀扔给于嫔一条帕子擦泪,哽咽着道,“这些日子我都想过了,若是你不把毅儿送回来,那毅儿就放在你的殿里养好了。左右我也看得见,省着你心中也不舍……” 于嫔不轻不重的掐了灵犀一把,嗔道,“说什么呢,五皇子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连五公主都能养了,还差着自己的儿子了?若不是你这病怏怏的身子,我早把他给你送回来了。再这样胡说,等五皇子长大了,我就说你这当亲娘的要把他往外扔。” 灵犀破涕而笑,回掐了于嫔一把,道,“等毅儿长大了,我就说你这当母妃的嫌弃他了,连他在你殿里多住几日你都不肯,看到时毅儿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那我这就把五皇子抱回去!” “别……”灵犀见于嫔做势要走,连忙拉住了于嫔,眼泪又落下来了,“我想他,想的心都揪疼了……” 于嫔回身抱住灵犀,哽咽道,“我知道,皇上下旨不让任何人来看你,我也不知道你的病怎么样了。听说五公主被抱过来了,我赶紧就把五皇子送来了,怕你看到五公主更想五皇子。” 两人又抱着哭了会,于嫔擦了眼泪把灵犀拉起来,俩人坐在竹榻上好好的聊天。 “听外面宫人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你虐待五公主。”于嫔抬头看外面玩得正欢快的两个孩子,道,“你怎么也不吱个声,就任她们这么糟践你?” “要是我虐待了,她们就不对五公主下毒手了,那我这恶名也就值了。” 于嫔挑眉,瞪着红肿的眼睛,道,“你是说有人对五公主下毒手?” 含烟奉茶上来,听见于嫔的话回道,“于嫔娘娘,昨个儿奴婢在五公主的衣物里可翻出了不少的好东西,什么山药汁,梦竹花粉,朱砂应有尽有。荷叶还在五公主穿着的衣服里发现了一根绣花针……” “五公主过来时,脸上身上都是苦的。”灵犀接过话,淡然笑道,“来时被嬷嬷用放了夹竹桃汁液的水沐浴过……” 于嫔越听,心中越凉,直言道,“我原以为是你变了,却没想到她们下手这样恶毒!朱氏罪行再大,五公主也才五岁而已啊!” 灵犀又伸手掐了于嫔一把,埋怨道,“别人不信我就罢了,竟然连你也不信。你速速出了我的灵研殿,以后不要再来了……” 于嫔知道自己想错灵犀了,往床榻上一躺,耍赖道,“不行不行,我赖在你这里不走了,就不走。” 含烟和盼儿喷笑出声。 灵犀也是忍俊不禁,推了于嫔一把揶揄道,“就你是个没样儿的,当着盼儿她们的面儿……” 小德子从外面进来,福在灵犀的面前道,“娘娘,皇上来了。” 灵犀嗯了声,抬头看向窗外,只见永安帝带着冯公公,从外面缓步而来。 于嫔连忙起身,顺带也把灵犀拉了起来,道,“就你是个有样儿的,皇上来了还不快出去迎一下……” 灵犀的眼睛却还粘在窗外的永安帝身上。 只见永安帝没有直接进了正殿,而是站在了五公主和五皇子的身旁。 五公主年纪大些,在礼仪上要比五皇子好上许多。见到永安帝,连忙拉着五皇子给永安帝行了个规矩的宫礼。 那小大人似的神态,逗得永安帝哈哈大笑。 一扬手,永安帝把五公主抱了起来,捏着五公主的小耳朵玩,惹得五公主一个劲的笑。 于嫔看了眼灵犀,道,“多好啊,在整个后宫之中,恐怕也只有你这里能听到皇上这样开朗的大笑了。” 灵犀回过头,扶了扶发髻上的玉钗,笑道,“出去吧,再在殿内待下去,怕是真没样儿了。” 说着携了于嫔的手出了内殿去迎永安帝,可谁知刚走到外殿的门口,却见永安帝放下了五公主,捏了捏五皇子的脸蛋,然后…… 走了! 转身就走了! 于嫔瞪大了眼睛回身看灵犀,诧异的道,“皇上,这是来干什么来了?” 第二百零四章 宫女出身 回到紫宸殿后,永安帝的心情是既好又坏。 好的是他并没有在五公主的耳后发现那个食用过梦竹花粉而会浮现的小青点,而且五公主和五皇子在一起玩的甚好。就算是在未央宫时,永安帝也没见五公主笑得这样欢快过。 坏的是,他差点又冤枉了灵犀。 在前一晚他听了温婕妤的话后,就是带着怒气到灵研殿去的。为的就是想看一看,愤怒之下的灵犀会对年幼的五公主下什么样的毒手。 后来冯公公劝他三思而后行,他走到一半折了回去。 今日下了早朝又听闻五公主夜里啼哭不止,而灵犀是用梦竹的花粉来让五公主入睡的,永安帝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废后朱氏就曾经把五皇子抱到未央宫中去养,后来因为五皇子无帮啼哭而给五皇子喂食梦竹花粉。 虽然此事发生时灵犀身陷冷宫,可却难保她那些忠仆不会对她说。 永安帝怕的是,灵犀真的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看到五公主耳后没有那个小青点后,永安帝心中愧疚难当,他感觉自己这种心态无法去面对受尽苦难而又心胸坦荡的灵犀。 所以在冯公公低声对他说灵犀出来了时,他下意识的带着冯公公转身离开了。 品茗奉上一盏茶后退下了,冯公公低语道,“皇上应该进去看看莺妃娘娘的,娘娘都已经出来了,您这样转身就走,反倒让娘娘心中多想了……” 永安帝端起茶盏吃了口茶,温热的茶汁滑下喉咙后,在两腮处升起了一股清凉。永安帝本浮躁的心情,慢慢沉淀了下来。须臾,永安帝睁开微眯的双眼,道,“朕,朕差点又冤枉了她。” “这也不怪皇上,都是后宫之中那些个奴才,什么舌根子都嚼,真是顶没有规矩的,”冯公公轻声安慰道,“这两年内侍局调教出来的奴才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品行上真是说不过去。” “瑛妃也是,朕把协理六宫的权利交与她,她却是个无能的。”永安帝看着潘长飞呈上来的奏折,心中又生出些许懊恼,“朕前脚刚给了他侄女荣耀,他后脚便上奏折要告老还乡。如今朝中还有谁是比他显赫的,朕就不知这老东西想要些什么。” 冯公公不敢议政,只杵在一边不说话。 永安帝把奏折扔到案几上,往龙椅上一靠,眯眼假寐。 朱氏**倒了,朱皇后被废了,紧跟这两件事后迫急要办的,就是册封新后。 可这新后,要立谁,却成了天大的难题。 眼下位份最高的四妃之中,柔妃是不可能了,不然就是另一个朱皇后。仁妃身为大月公主,更不可能。 灵犀是永安帝觉得最为亏欠的,可那亏欠却不会让永安帝一时脑热拿了后位去弥补。其实永安帝心中挺中意灵犀的,毕竟灵犀在后妃之中,算是心计,手腕都拿得出手的,而且还善良,如果她能为后,定会和朱皇后在位时有一不样的效果。 可灵犀外朝无强势的家族,立灵犀为后,外朝中的大臣们不同意不说,对永安帝自己巩固朝纲也无益处。 余下的,便是瑛妃了。 瑛妃的叔父潘长飞如今在外朝中是如日中天,而且知道进退。若潘长飞愿意放下心中那种旁观的态度,彻底溶入到朝廷中来,对永安帝来说可算是如虎添翼。 可那老东西却在永安帝示好的时候,要告老还乡! 这就让永安帝的心中又多了几分犹豫,潘长飞不愿意辅佐他,那立瑛妃为后,就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除去四妃往下看,分别是曹贵嫔与娴贵嫔。 曹氏一族倒是永安帝的死忠**,可这曹贵嫔与温婕妤的品行,实在是难当皇后之任,所以永安帝在心里直接把这姐俩给划除了。 娴贵嫔的祖父司徒荣成乃是大顺朝的开国将军,只因后来居功自傲,酒后口出狂言,才被先祖爷收回兵权,遣返回原籍颐养天年。 自那后,司徒一族便在朝堂上没落了,再也没有出过正五品以上的官员。直到了后来娴贵嫔入宫为妃,其兄司徒远晨才在仁途上展开了拳脚。 永安帝心中暗自算计,若是能把那司徒远晨提拔上来,倒是可以分了平王的兵权…… 再往下看,就是婉位的妃嫔。 嫔位的妃嫔中,背后家族势力颇大的,便是于嫔与宜嫔了。 于家是百年老家,其根基要比曾经的崔家还要深远,而且在朝堂之上也是拿得起重量的一股势利。只不过于嫔的父亲在永和年间是支持睿王**的,后来于嫔的父亲三起三落,如今却也靠着真本事做到了礼部侍郎的职务上。 不过于嫔倒是个心思冷淡的,这样的人立为皇后,怕是压不住后宫之中那些如狼如虎的妃嫔。到时,后宫之中更乱,不利于朝纲巩固。 宜嫔的娘家是董家。而董氏一族一向支持的是平王。如果封了宜嫔为后,永安帝真怕宜嫔会变成第二个崔贵妃和董贵妃,会在除夕之夜把腰中令牌交于有心之人,然后危及到自己才做了八年的皇位。 把后宫之中的这些妃嫔都想了一遍,永安帝头疼的无以复加。 相互比较看来,还是瑛妃的可能性最大,对自己也最有利。若是潘长飞真是执意不同意的话,就只能看眼光看向司徒家族…… 冯公公见永安帝紧皱了眉头,轻声道,“皇上,又头疼了?传王太医来看看吧。” 永安帝点点头,冯公公连忙吩咐了小井子出去叫太医。 永安帝在矮炕上眯了二盏茶的功夫,王太医来了。 请安后,王太医给永安帝诊了脉,然后道,“皇上,您这是忧思过多。老臣一会给您开些止疼安眠的药,您也不要太操劳了。” “这一堆的事,哪有不操劳的。”永安帝叹道,“人人都眼馋这皇位,却不知坐在这皇位上,要付出多少的代价。” 停顿了下,永安帝睁开双眼,问道,“莺妃的身子如何了?可大好了?” “回皇上的话,莺妃娘娘的身子没有大碍了,老臣给开了些补身的药材,让她宫中的宫女与食材一起煮了,慢慢的食补进去,要比直接吃药强多了……” 永安帝点点头,“好了就好,好了朕就放心了。” 王太医看了眼永安帝的神色,慢悠悠的道,“莺妃娘娘的身子倒没什么了,只是五公主的……” “五公主怎么了?”永安帝的目光变得凛冽,“难道你也轻信那些谣言?朕已经去灵研殿中看过了,五公主的耳后没有服用过梦竹的那个小青点……” “老臣自然是不会怀疑莺妃娘娘会对五公主做出什么来,”王太医慢悠悠的道,“昨个儿五公主刚进到灵研殿不久,莺妃娘娘便将老臣叫去了。老臣在五公主的净面水中,验到了夹竹桃的汗液……” 永安帝豁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脸上已经是浮现了怒气。 “莺妃娘娘细问下得知,五公主在到灵研殿前,曾在她奶娘的服侍下沐浴过,其全身都是夹竹桃的汁液,不仅如此,”王太医看着永安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道,“老臣的药童后来到灵研殿中去送药,听灵研殿里的小宫女说五公主的衣物里,全是些阴损的东西,莺妃娘娘身边的荷叶甚至在五公主穿着的衣服上找到了一根绣花针……莺妃娘娘气得差点晕过去……” 永安帝拍桌怒喝,“这些毒妇,现在居然狠毒到连个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冯公公,传朕的旨,把那些受人钱财谋害公主的刁奴,统统都拖出去砍了!” 冯公公一低头,轻语道,“皇上,那些刁奴,昨个儿已经被莺妃娘娘命人杖毙了……” 永安帝神情一愣,随既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微笑,道,“她倒是疼五公主……” 品茗奉茶上来,对着永安帝福了一福道,“皇上,灵研殿中的小德子来了,正在紫宸殿外候着。” “嗯?可是莺妃让他带话来了?” 品茗道,“小德子说莺妃娘娘让他传王太医去为五公主诊脉,听说王太医到皇上这里来了,小德子便到这里来等了……” 永安帝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可还是对王太医道,“既然她让你去,你便去。” 王太医收拾好药箱,告退了。 殿内只剩下冯公公后,永安帝看着燃着龙延香的龙纹香鼎,皱眉长叹,“你说,她怎么就是个宫女出身呢?” 第二百零五章 来办小事 自五皇子回到灵研殿,灵犀的日子可算过得甚是如意。 本来灵犀还担心五公主和五皇子这两个小家伙会玩不到一起去,却没想到年纪尚小的五公主已经有当姐姐的样子,处处让着五皇子,五皇子再闹,她也不烦。 这点让灵犀感到意外,也更加的疼爱这个懂事的五公主。就连原来对五公主抱着仇视态度的含玉,现在也愿意把五公主抱到怀里,把脸贴在五公主的胸前蹭啊蹭,惹五公主发出铜铃一般的笑声。 于嫔这个半路当了娘又当不成的,没事时便成了灵研殿里的长客。 天气好时宫人在灵研殿的树荫下铺了块席子,于嫔与灵犀就坐在上面,一边天南海北的聊天,一边看五公主与五皇子在庭院里玩耍。 偶尔五公主会绕到于嫔的身边,柔柔的小手蒙到于嫔的双眸上,奶声奶气的道,“于母妃,你猜慕儿是谁。” 于嫔扶着五公主嫩滑的小手,也童声童气的回道,“母妃猜是毅儿。” 五公主这时便会咯咯大笑,拍着肉呼呼的小手道,“母妃猜错了,猜错了……” 往往这时候,殿内的宫人已是笑得肚子疼,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六月十一这一日,天阴沉沉的,空气就如凝结在了一起一般,闷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于嫔早早的就来到了灵研殿,一边扶着自己的步摇,一边笑得灿烂的对灵犀问道,“两个小家伙呢?” 灵犀笑了对于嫔招手,拉了于嫔坐下,道,“偏你是个不怕下雨的,也不怕半路被雨淋到。” 盼儿在一边笑道,“莺妃娘娘,您是不知道。我们娘娘早膳只用了几口,就怕这雨落下来她来不了。” 于嫔脸上一红,娇嗔道,“就你多嘴。” 盼儿低头一笑,跟着荷叶出去沏茶了戎娇。 “午膳就不要回去了……”灵犀歪头笑着,拿了一块蜜枣糕递与于嫔,笑道,“先垫垫,一会子用午膳的时候多吃些。” 于嫔把小巧的蜜枣糕接过来,一口全塞了进去。 灵犀一推她,“慢慢吃,哪还有点妃嫔的样子。” 于嫔嘴里满满的,双眸带笑,甚是开心。直到把蜜枣糕咽下去,才对灵犀道,“我更没样子的时候你都见过,还差这么一块糕点了?” 正说着,五公主牵着五皇子的手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夏青,夏彤,几位嬷嬷。 五公主的奶娘与宫女被灵犀下令乱棍打死后,灵犀把夏彤调到了五公主的殿中管事,又命荷叶和小德子到内侍局给五公主挑了一名二等宫女四名三等宫女,二名奶娘,四名打扫嬷嬷。 五公主身为嫡公主,身边是可以配一名一等大宫女,二名二等宫女,四名三等宫女的。可她现在在灵犀的殿中,在没有永安帝的旨意前,灵犀一切都只能小心谨慎着,怕被别人挑了错去。 即使是这样,五公主身边的宫人也远超过五皇子身边的一名二等宫女,二名三等宫女,二名奶娘,四名打扫嬷嬷。若五皇子为庶公主的话,身边的宫人还要往下减。 例如欣嫔的四公主,身边只有一名二等宫女,二名三等宫女,二名奶娘,二名打扫嬷嬷。 五公主牵着五皇子的手,走到灵犀与于嫔的面前规矩的行礼问安,然后笑嘻嘻的腻到了灵犀的怀里,奶声奶声的道,“母妃,太阳还没出来,慕儿困……” 灵犀捧着五公主如玉琢出来的脸,笑道,“慕儿,太阳可早就出来了哦,在云彩的后面呢。” 五公主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继续撒娇,道,“不嘛,就是困。” 于嫔受不得孩子磨,便对灵犀劝道,“五公主没睡醒就让她再睡会吧。左右也没什么事,就是玩而已。” 五皇子见状,也拉了灵犀的手道,“娘,毅儿也困……” “整日里腻在一起也不够,那便回去再睡会。一会子用午膳了,娘再命人叫你们。”灵犀一点五公主的小鼻子,答应了。 五公主马上爬下灵犀的膝盖,牵着五皇子的手对灵犀和于嫔行礼告退,由宫人带下去了。 “若不是我日日到你这里腻着来,谁能相信五公主在这里过的这么好?”于嫔又拿了一块蜜枣糕放到嘴里,笑道,“外面已经把你传成恶母一般的人物了。什么不让五公主吃,不让五公主睡……” 于嫔的话未说完,灵犀已经是畅快的笑起来,挑眉道,“这群人心中是怎么想的呢?她们对五公主下那样的毒手就是理所应当,论到我了,就是恶母了?” “看得到别人看不到自己呗。”于嫔把口中糕点咽下,接过盼儿奉上来的茶,饮了一口后,道,“不过你也不能这样了。这要是哪天让哪个多嘴的念到皇上的耳朵里去,你这……” “那我就拉了你去做证,说我没有虐待五公主。若皇上不信,”灵犀笑道,“若皇上不信,那我就说主意都是你出的,你是和我一起做的一些子事。” “你这人!好好和你说几句话,偏你和没事儿人一样,我还不是担心你!”于嫔嗔道,伸手去掐灵犀。 “好了好了。”灵犀躲过于嫔的手,正色道,“皇上身边的宫人可比你我身边的多,这些子闲言细语怕是早就传到他的耳朵里了。若皇上真信,早就到我这里兴师问罪了,哪还容得咱们这么自在。” 于嫔细想后点点头,“也是,到底是我想的少。” 小德子从外面进来,站到灵犀的面前,行礼后道,“娘娘,瑛妃娘娘带着令嫔娘娘,温婕妤来了。” 灵犀与于嫔的笑都定格在了脸上。 于嫔把刚拿起来的糕点又放回到了水晶托盘里,冷哼一声道,“皇上是不信,可到底是有人信的。还没怎么样呢就巴巴的来问罪来了,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灵犀招呼了荷叶,道,“看看我妆容是否整齐。” 荷叶站在了远处打量灵犀,一身浅粉色绣雪花收腰对襟宫装,里面衬着一件翠绿色绣荷花抹胸,头上挽着百合髻,随意的簪了几枝新式珠花,在右髻上点缀了一只小巧的绿玉步摇。耳上戴的是一对圆润的东珠耳环,脖子上戴的亦是一条东珠项链,左右皓腕上各戴了一只通体剔透的翡翠镯子,右手的中指上是一枚红宝石的戒指。 荷叶细看了一番,转身到首饰匣子里取了一只金镶玉的长尾步摇替换下了那只小绿玉步摇,然后点头道,“这样就好了。” 灵犀用手扶了下那只流苏打到耳边凉凉的步摇,笑着对于嫔道,“现在她协理六宫,本是我去看她的。只不过是一直懒着,如今她亲自来了,我自是没有在殿里坐着不出去的道理。” 于嫔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扶着盼儿的手站了起来,扶了自己的八宝耳环,嘟了嘴道,“若是知道今日两个小家伙贪睡,她们又来你这里凑这番热闹,我就不来了。” 说话间,瑛妃已经带着令嫔和温婕妤进了灵研殿的院门。 相比灵犀这身不出挑的装扮,瑛妃的就要华丽很多。 深紫色绣百合花收腰对襟宫装,里面衬的是一件深粉色绣鸳鸯抹胸,收腰的锦带则是深绿色的。一身的亮色,把瑛妃的肌肤趁得如冬日新雪。 头上挽得如意髻,点缀了一头的金玉珠翠,一枝金凤步摇在右髻上闪闪发光。小巧的耳朵上,嫩白的脖颈上,圆润的皓腕上,亦是戴着祖母绿耳环,红宝石蝴蝶样式的项链,黄金打造成的如朵朵牡丹花连在一起的手钏…… 瑛妃旁边的令嫔与温婕妤穿得略逊一筹,不过相比灵犀的装扮来说,也是当得起华光异彩这四个字。 于嫔略鄙视的看了眼灵犀,撇了嘴道,“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一样为妃的,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灵犀指着令嫔对于嫔道,亦是撇了嘴道,“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一样为嫔的,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荷叶颇为认真的对盼儿道,“你说,咱们俩个跟了个什么样的主子?” 盼儿摇摇头,低眸浅笑道,“不知道,你看看人家那趾高气扬的奴婢,再看看咱俩这样的奴婢,同样为奴婢,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一时没忍住,四个人都笑出了声。 待到瑛妃带着令嫔与大腹便便的温婕妤走到庭院中间时,灵犀才携了于嫔的手迈了出去。 下了回廊,灵犀径直上前,首先对着瑛妃福了下去。那声请安还未说出口,瑛妃便将灵犀扶了起来,笑道,“你我同为妃位,哪有你给我行礼的道理?” 说是这样说,却也没有还一个平礼。 于嫔心中不乐意了,可还是对着瑛妃福下去行礼。待到瑛妃让她起身后,又与令嫔相互福了一福。 温婕妤带着身子,在皇上面前都不用行礼,更不用说是在灵犀面前了。 所以在温婕妤还未福身时,灵犀就扶住了温婕妤的手臂,笑道,“温婕妤不必这样多礼,还要多顾忌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温婕妤柔柔的笑道,“嫔妾的本分,应该的。”说是本分,却没有对比她位份高的于嫔行礼。 说话间,五人便携手进了灵研殿,荷叶忙命了含烟含玉把灵犀和于嫔用过的茶盏糕点撤下,又重新上了新的。 分位份高低坐下,闲言碎语聊了一会后,瑛妃专心吃起了茶来。 见瑛妃不说话,灵犀也把茶盏端了起来,美目一扫,把令嫔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和温婕妤眉间略有急切的表情看进了眼中。 抿嘴一笑,灵犀低眸,掩住了眼中的一丝鄙视。真以为怀了龙嗣就是凤凰了,那也要看能不能平安诞下,就算平安诞下了,也要看是位公主还是位皇子才能定论。 这个时候,嚣张个什么劲儿?-#~&heats;笔?阁?++ 于嫔见瑛妃与灵犀两个正主都不说话了,便也专心吃起了糕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对殿内一瞬间怪异起来的气氛懵然不知一样。 须臾,终是年龄小,心思浅的温婕妤忍不住了。她抬起在手,捂着染了胭脂的樱唇轻咳了一声,一双美目扫向了瑛妃。 瑛妃回看了温婕妤一眼,这才把手中只剩了一半茶汤的茶盏放下,对着灵犀轻笑道,“妹妹这里的茶水就是香甜,我这吃得顺口,一时间都忘记了正事儿了。” 灵犀挑眉,笑道,“难道姐姐不是到妹妹这里闲坐的?”说着脸上带了一丝埋怨,娇嗔道,“就知道姐姐无事是不会来看妹妹的,何该妹妹身子不好,走不到这灵研殿外去,想与姐姐凑凑趣儿都不成……” 温婕妤水目流离的看了灵犀一眼,柔声笑道,“莺妃娘娘,瑛妃娘娘可是常念叨着您的,只不过这段日子瑛妃娘娘忙,实在是抽不出时候。这不,明明是个小事,瑛妃娘娘却要亲自来走一趟,就是为了看看您。嫔妾与令嫔心中也想得紧,便一起过来了……” “左右她就是小孩子脾气,我就是不来看她了,”瑛妃对着灵犀笑道,“谁让她自己个身子骨儿不争气……” 灵犀没接瑛妃这句看似亲腻的话,而是歪头问道,“姐姐既然是来办事的,那是来办什么样的小事来的?”一更奉上~~啦啦啦~ 第二百零六章 大修灵研 六月的天气多雨,本来只是阴沉沉的天气,转眼间便下起了蒙蒙细雨。细雨打在池塘中的荷叶上面,打在殿顶的琉璃瓦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灵研殿内坐着的五个人,心思迥异,各有不同。 于嫔看了眼窗雨烟中的宫殿,捧着茶盏轻语道,“早清儿那样阴沉的天气,却不想下的是这般的小雨。” 温婕妤则把脸上着急的神色透了出来,她绞着手中的帕子,咬着红唇道,“哎呀,莫要一会下得大了,永寿宫前的那条小石子露是最湿滑最不好走的了。” “温婕妤住在长信宫,怎么会走到永寿宫的外面去?”于嫔好奇的问。 温婕妤面上一窘,扯了嘴角笑道,“嫔妾是担心瑛妃娘娘。娘娘住在西六宫,是定要路过永寿宫外的。” 于嫔亦是笑道,“那定是要路过了,一会子雨下大了还真是不好走。” 灵犀美目盈盈的看着瑛妃,笑道,“姐姐怎么这样吞吞吐吐?不是件小事吗?姐姐说出来,只要是妹妹能办的哪里还有推脱的道理?” 瑛妃把一双柔荑叠放在膝上,柔柔的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灵研殿已经许久未曾修葺过了。上几日皇上还与我念叨来着,我这一直都挂在心上。想着现在刚进了六月,离中秋还有二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无事,不如着手把这件事办了……” 灵犀点点头,低眸笑道,“这是为妹妹谋福利的好事,妹妹怎会不同意?妹妹全凭姐姐做主。” 瑛妃拿着深粉色的锦帕按了下嘴角,又笑道,“可这问题又出来了,如今你这灵研殿中,住着你与五公主与五皇子,若是修葺定是住不开的。我想着,不如在修葺的期间,让五公主到别的宫殿暂住一段日子?五皇子是妹妹的亲子,还是跟着妹妹一直在一起的好。” 说这话时,瑛妃的目光一直盯在于嫔的身上,深怕于嫔这位曾经带过五皇子一段时间的养母说出把五皇子接过去同住的话。 灵犀脸上依旧带着笑,心中却咯噔一下子。 这话瑛妃若是在五公主未搬进来时同她说,那她一定是百个千个万个愿意,毕竟五公主住在她的殿中对她是百害而无一利。 可通过几日的相处,灵犀是真把这个受尽磨难的五公主疼到心砍里去了。若是让五公主跟着别人,她是百个千个万个不放心。 沉默了会,灵犀抬眸看了眼瑛妃,笑着问道,“接到姐姐的宫殿中去住吗?那可真是五公主的福气了。” 瑛妃摇头,指了温婕妤对灵犀道,“我那里日夜忙乱,怕是照看不好五公主的。眼下温婕妤那里刚好把东偏殿收拾了出来,不如就让五公主到温婕妤那里小住几日。待灵研殿修葺完毕,再让她回来……” 灵犀略冷的美目扫在温婕妤的身上,看得温婕妤连忙低下了头,“嫔妾,嫔妾的身子才六个月,能帮莺妃娘娘照看五公主,是嫔妾的荣幸。” 灵犀转过身子对瑛妃笑道,“那姐姐是如何打算的?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修葺,又打算什么时候让五公主移居?” 瑛妃明显松了口气,伸手拉住灵犀的手,道,“姐姐想着,等这雨后就安排五公主移到温婕妤那里去,然后就安排匠人来修葺灵研殿。越早修葺完越好,妹妹觉得如何?” 瑛妃的手心冰凉温润,显然是出了一层冷汗。 灵犀回握住瑛妃的手,笑道,“全凭姐姐做主,”又回头对温婕妤道,“那便劳烦温妹妹了……” 又含蓄了几句,瑛妃带着令嫔,温婕妤顶雨离去了。 看着细雨中姹紫千红的背影,于嫔焦急的对灵犀说,“你就真这么把五公主让出去了?离了你这里,温婕妤能护得住五公主?她这样做无非是给你图惹是非,一是做实了你不喜五公主,虐待五公主的谣言,二是五公主在她那里有个好坏,她便可以到处哭诉,说五公主在你殿里你不好下手,在她的殿里你才找到机会下了这般毒手。你怎么能顺了她们的意呢?” 灵犀坐下,皱了眉头叹道,“我怎会不知这其中的厉害?可瑛妃现在协理六宫,形同副后。她这样到我这里问我的意见,已然是给了我面子。不然直接把五公主接了出去,我又能说些什么?就算闹到皇上那里去,她也可以拿修葺宫殿的事为由头躲了过去,到时皇上反倒会认为是我生事……” “那可怎么办才好?”于嫔一跺脚,皱了眉头道,“要不,要不我去求了皇上,把五公主接到我的殿中去养,左右比落到别人的手里强!” 灵犀噗哧一声笑出了声,伸出纤白细嫩的手指点了于嫔的额头一下,笑道,“看你慌得,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于嫔捉住灵犀的手指,眼露欣喜的道,“你有办法?” “闹到皇上那里去喽。” “你不是说……” “说什么说?皇上要是心中不知我对五公主好,能无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再说,我这灵研殿处处破败,难道还让我和五皇子挤到一处去居住不成?既然是修葺,那便大修好了。我抱着我的儿子女儿换了宫殿住,皇上要不依,我就顶着雨跪到他的御书房前哭去!” 没用灵犀跪到御书房前去哭,永安帝在从冯公公口中得知瑛妃带着温婕妤以修葺宫殿为名,到灵研殿内讨要五公主后,便于六月十三的一早下了口谕,灵研殿修葺期间,莺妃母子暂居永寿宫落雪阁。 落雪阁是永寿宫的西偏殿,坐落在永寿宫的西北角上,正北方坐落的就是孝和太皇后太曾经所居的长乐殿。东北角则是睿王与倾城公主曾经居住过的梧桐殿。 虽然只是一处偏殿,对于灵犀来说却是无上的荣耀。因为永寿曾经是孝和太皇太后旧居,这六年来,未有一位妃嫔能住到里面去。 一位妃子两位皇嗣移宫,可算不得是小事。六月十五,灵犀先命人把落雪阁内的东西偏殿先收拾出来,把五公主与五皇子的物件全搬了进去。然后才让宫人收拾落雪阁的主殿,再往里收拾自己的常用之物。 这样一规整,日子便到了六月二十。落雪阁收拾的差不多了,只等着人往过搬了。 用过了晚膳,灵犀歪在矮炕上,笑盈盈的对荷叶道,“那年搬到灵研殿中来,怎么没感觉这么多事呢?” 荷叶双手握了空拳给灵犀捶腿,喜滋滋的道,“那年娘娘刚封了嫔,这灵研殿内的一切东西都是新置办的,咱们只拿了些身边顶重要的东西过来。如今娘娘是妃,落雪阁虽是暂之地,却也不能太过将就,可要全换成新的,却也不合道理,所以事自然要多些。” 灵犀点点头,看着烛光下的荷叶问道,“近来还见过沈丰吗?” 荷叶手下一顿,脸上的笑容变淡了许多,“自回来后就见过一次,也未说什么,他只问了娘娘的好。” 灵犀伸手摸荷叶小巧的耳朵,轻笑道,“宁王一直说来见我,却一直也未见到。若是见了,我就问问他沈丰可有家室……” “娘娘!”荷叶突然抬头,声音突然提高了三分,随即又低下头去,道,“若是他真有这心,也应该是他去同宁王说,再让宁王来与您说……” “傻荷叶,若他不好与宁王开口,你又在这里矜持着,难道就把这姻缘错过去不成?” 荷叶沉默不语,须臾,她站起身来道,“娘娘,早些就寝吧,明日里移居事情还很多呢。含烟含玉都到那边去了,奴婢就守在寝殿外,您若是醒了就叫奴婢。” 灵犀本想让荷叶与自己一起在寝殿内说说话,可一看荷叶那不愿意多谈的神情,便也没说什么。 荷叶服侍灵犀更了衣,松下了发髻,又在纱帐外点了宁神香,才福身退下了。 灵犀坐在床榻上,看着空荡荡,差不多搬空了的宫殿有些发愣。 永安帝现在对她是好,处处都把事给她想到前面,可却一直躲着她。这种病态的关系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持续到永安帝心思疲倦了,最后没有好果子吃的还是自己。 况且她现在算是把瑛妃的脸面给扇了,只怕这个昔日里的盟友,现在已经把自己恨死了。再加上住在自己殿中的五公主,德阳殿中韬晦养光的娴贵嫔…… 灵犀扶额,自己要面对的事情真是太多太多了。 ‘呯’ 寝殿外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轻响,听着像是烛台。 灵犀仰首叫道,“荷叶,怎么了?” 倾耳听了须臾,没有荷叶的声音。 灵犀的神经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如在冷宫时一样。站起身来,灵犀秉着呼吸走到寝殿的门口。 外面传来杯盏相碰的声音。 灵犀心中疑惑,她捂着自己的捂口,豁的一下掀开了阻拦在寝殿与内殿间的三层深粉色纱帐。 看着那站在雕花桌几前从精致食盒里往出拿碟盏的人,灵犀把一声惊叫咽下喉咙,皱着好看的眉头,略有诧异的道,“居然是你!” 第二百零七章 陈情往事 宁静的夜里,连一丝风丝都没有,只有四方天上撒落的繁星点点。灵研殿内因一半的奴才去了新居永寿宫而显得格外寂静,余下的只有小德子,巧竹,荷叶和几个粗奴。 可此时,本应该坐在回廊上聊天守夜的小德子和巧竹却依一起睡着了。角落里,荷叶看着眼前捂着自己嘴的人一脸惊慌。 灵研殿内,宁王坐在主位之上,持起玲珑壶斟了两杯上好的竹叶青酒,一杯放在了自己的面前,而另一杯则放在了自己的对面。 好看的剑眉挑起,宁王的目光放肆的扫过灵犀的胸,嫩白的脖胫。 灵犀顺着宁王的目光往下看,抬起右手掩住胸前春光,一转身回到了寝殿之中。 宁王捏起小巧的酒杯,嘴角擒着一抹邪魅的笑,淡淡的道,“半盏茶,不然本王给莺妃娘娘摆的接风宴,怕是要在寝殿中进行了。” 灵犀咬紧牙关,从寝殿屏风上随手拿了一件淡粉色的宫衣披在了身上,又拿了根白玉钗,把齐腰的长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宁王心中计算着时间,倚在寝殿门外,看着红色的八宝琉璃宫灯,笑道,“你若是再不出来,本王可就进去了……” 灵犀从屏风后转身走出来,轻颦着眉头,道,“宁王深夜前来,不觉得有失礼节吧?” 说完也未正眼看宁王一眼,径直走到了桌几前,坐在了放着一只酒杯的位置上。 “礼节这种东西吧。”宁王轻歪着头,笑道,“若我遵着,你也遵着,那咱们就见不到了。” 走回到主位坐下,宁王持杯,敬灵犀,道,“本王敬莺妃娘娘沉冤得雪,荣晋妃位。” 灵犀端起酒杯,与宁王相碰后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灵犀拿了一条帕子轻擦嘴角,抬眸间见宁王正盯着她看,而他杯中之物还是满的。 灵犀面上一红,拿过酒杯的右手指尖瞬间变得冰凉,神态变得有些拘谨。 宁王哈哈一笑,仰首把杯中酒喝尽,然后把酒杯掷在了桌面上。酒杯与盘碟相碰,发出轻脆的响声。 “本王算是圆了那句给你接风洗尘的话,心里不用再挂念着了。” 灵犀起身,嘴角挂笑,对着殿门处一扬手,道,“多谢宁王的美意,夜深了,还请宁王自便。” 宁王连连点头,似听不明白灵犀的话一般,“莺妃娘娘就寝吧,本王能招待好自己。” 灵犀一咬牙又坐了下来,直言道,“宁王你深夜前来定不会只是为我接风洗尘,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欠宁王一条性命,宁王有什么吩咐直接说出来吧。” 宁王把掷出去的那只酒杯拿回来,重新给两人斟满酒,道,“其实,有时候人做事是不用回报的。” 灵犀看着宁王那张始终带着轻笑的脸,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眉头皱得更深了。 宁王见状,又给灵犀斟上了一杯。在灵犀又要端起一饮而尽时,伸出左手掐住灵犀的手腕,摇头轻语,“酒不是这么喝的,会伤身。” 宁王的手火热,搭在灵犀冰凉的手腕上,让灵犀的心脏不由得颤动了一下。往回用力拽了下手腕,酒汁洒到了两人的手上。 灵犀把手抽回,看着面前的四样荤素搭配的小菜道,“我是你母妃。” 宁王把手拿回,点点头,“我知道,你成为我母妃的那个晚上,我就在德阳殿的角落里。站了一夜,听你与父皇……” “不要说了!”灵犀把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泪水已经浮上双眸,“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带我走?”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宁王拿出自己的帕子伸手擦掉灵犀的眼泪,“你既然让人传话于我说有事相商,为何又……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厌恶至此,非让我去挑战父皇的权威?” “我没有……” “你有!”宁王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就如指证一件摆明面上的事实而已。他站起身,持着酒杯,指着空旷的宫殿,挑眉道:“你自己说你想过的生活是我给不起的。可你自己看,你现在过的生活,哪一样是我给不起的?” 宁王靠近灵犀,酒气哈在灵犀的耳边,“甚至,我能给你的更多,比这多得多。可你为什么不要?我有哪一点,比不上我父皇?” 当那浓重的酒气哈在灵犀的耳侧,灵犀突然发觉宁王是醉酒而来。 擦了眼泪,灵犀站起身,退后一步,冷颜道,“宁王,还请自重。” 宁王亦是后退一步,嘲讽的笑道,“不要高估自己,本王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今时不同往日,你再也占不得,”宁王指着自己的左胸,挑眉道,“占不得这里的一点位置。所以本王没有必要,不值得你懂吗?” 眼泪又落了下来,灵犀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道,“既是不值得,还请宁王速速离去,不要沾染了这不必要的是非。” 宁王把手中的酒杯往桌几上一撂,皱眉道,“你看你又哭了……” 灵犀举袖子去擦泪水,心中悲伤的不能自己。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了,坚强到可以面对一切。可在这个昔日里算是一同长大的宁王面前,她柔弱的无以复加。 哽咽一声,灵犀抬起泪眼难得的放下倔强,解释道,“我没有厌恶你,我让娴贵嫔的宫女给你带信,就是让你带我走。可,可是错了时间……皇上先你一步而来……我,我……” “你觉得我会信?”宁王打断灵犀的话,一声冷笑,“太皇太后身前灵儿姑娘,会相信到用别人的宫女去传话?灵犀,你编慌话能有些诚意吗?算了,此事不提,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你已经是五皇子的亲娘,别的,多说无益……” 宁王重新把酒杯端起,把杯中之物饮尽,坐回到了坐位上。 听到孩子,灵犀突然打了个哆嗦,她猛的冲到宁王的面前,冷声问道,“我在冷宫时,你明明知道我腹中有一个孩子,你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早点出手救你?”宁王接下灵犀要说的话,见灵犀点头后挑起嘴角笑了,轻薄的嘴唇轻张,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与我没有多大关系的孩子去与当时的朱家为敌?后来把史鹤占送来帮你,是因为朱家倒了,为了向父皇证明我是皇室的子孙而不是朱家的子孙,我乐意做这样的顺水人情……” 灵犀闪动着双眸,看着眼前的宁王,皱着眉头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这才是你,原来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是假的。” 宁王站起身来,伸出右手挑起灵犀洁白,沾了泪水的下巴,直视灵犀含泪的双眸,笑道,“你又何尝不让我惊艳?我以前喜欢的那个,是假的。”宁王左手擦掉灵犀粉腮上的眼泪,嫌恶的抹在了灵犀的肩膀上,“这眼泪,也是假的吧?还有你眼里这,楚楚动人的,也是假的吧……” 灵犀心瞬间变得冰凉,她伸出双手,把宁王推开自己的眼前。 后退一步,灵犀突然喷笑出声,脸上的笑容越加的灿烂。她用嫩白的手指擦掉眼下的泪,笑着看向宁王,“真好,十几年了,咱们终于以真面目相识了。” 宁王轻捻右手,食指与拇指间因沾了灵犀的泪水而显得湿滑。 灵犀走到桌几前,拿过玲珑壶,给宁王与自己重新斟上了一杯冷酒。把酒杯递于宁王的面前,灵犀高傲的昂首笑道,“宁王昔日救本宫一命,本命没齿难忘。他日宁王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是本宫能做得到的,本宫定会竭尽全力。不成功,便成仁。” 见宁王不接酒杯,灵犀把自己杯中之酒饮尽,把空杯子给宁王看过后,用力摔在了地上,“若本宫违背了今日所说,便如此杯。” 灵犀指着殿门口,眼泪控制不住的又流了下来,“夜已深,为免污了宁王的清誉还请宁王速速离去,本宫就不送了。” 宁王看着灵犀脸上的泪,抬起右手拿握住了灵犀还持着一杯满酒的左手。灵犀皱眉拽了几次,却都没能把手抽回来。 宁王拿着灵犀的手,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就在灵犀以为宁王会撒手时,却感到眼前一黑,自己已经落到了宁王的怀里。 宁王吻上灵犀的唇,把口中的酒逼着灵犀喝了下去,然后呼息略有急促的道,“倔强的女人,通常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灵犀大惊,脸色变得煞白,她在宁王的怀里用力的挣扎了起来,低吼道,“你疯了,我是你母妃,后娘你懂吗?” “你要是再动,你就会懂我是一个男人!”宁王把灵犀锁在自己怀里,闭眼平复自己的气息,“我只想抱抱你,十年前我就想这么安静的抱你,可你没有给我机会……” 灵犀咽下一口吐沫,尽量放松自己的身子,她明白此时的挣扎,只会刺激这个抱着她的男人。 须臾,宁王在灵犀的耳边轻笑,酒气扑在灵犀的耳孔里,痒得灵犀一个劲儿的缩脖子。 “出乎我的意料,”宁王左手索住灵犀的身子不让灵犀逃,右手顺着灵犀的胸前曲线摸了下去,用自己的额头抵住灵犀的,轻笑道,“我居然后悔了,我选择相信你说的话……” 左胸一痛,灵犀呻吟出声,张嘴狠狠咬到了宁王的肩膀上,喘息道,“你在拉着我下地狱!” “你本来就在地狱里,我本想拉你出来是你没有同意。”宁王抱灵犀进寝殿,用尽力量压在灵犀的身上,把灵犀本就不多的衣裳尽除。 灵犀阻止住宁王前行的双手,直视宁王含笑的双眸,眼中全是惊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会毁了你一辈子。” 回答灵犀的,是宁王突如其来的撞入。 因没有准备,灵犀喊痛出声,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宁王抬手拔下灵犀挽发的发钗,任灵犀的青丝散落,他轻语,“现在,你我都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我小心一些,你可不要叫得太大声,东西偏殿中住的可是你的一双儿女……” “你,你卑鄙!”灵犀用手去捶宁王的肩膀,就没想到没了双手的阻隔,宁王的身体与她的更贴近了…… 宁王双手抓住灵犀的双手,吻上灵犀的喉咙,如一匹嗜血的狼一般。 “别咬!”灵犀求饶,皱眉道,“留下了痕迹,我难逃一死不说,你也与皇位无缘了。” “还痛吗?”感觉到灵犀的身子不再那么僵硬,宁王开始用力,趴在灵犀的耳边轻喘道,“你不会死,我也没想过当皇帝……” 第二百零八章 似假似真 一夜缠绵,当灵犀意识渐渐迷离时,她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把头埋在锦被之中,她不想去思考任何问题。 地狱,两个人是一起下了。 宁王看着身下眼睛哭得红肿,因自己一句话宁愿咬破嘴唇也不肯呻吟出声的女人,眼睛变得清明。 他趴在她的耳边,热气呵在灵犀的耳侧,“灵犀,我带你走好不好?” 灵犀身子一颤,无意识的嘤咛了一声,沾满汗水的螓首轻点了下。 仿佛放下了心底最深处的结,灵犀睡得格外的沉。她好像回到了永安三年的那个冬夜,来的不是永安帝而是李凌云。温存后,李凌云对她说,我带你走好不好。 灵犀点头,眼泪留下来,好啊好啊,出了这吃人的皇宫,一起走。 蓝天白云,名刹古迹,笑得倾城倾国的幽梦…… 突然,那些让自己向往的画面被冷宫之中的残垣断壁代替,满天的大火,笼罩了天地的黑色浓烟。 灵犀猛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初阳刚刚升起,阳光从窗子外照入,落在梳妆台上,照着昨夜摘下来未收拾的首饰上,闪着耀眼的金光。床榻旁,宫灯里的红烛已经燃尽,只余点点亮光。 自己平日里穿的衣物都放在屏风的位置,无一丝杂乱。 看着空寂的宫殿,灵犀惊觉自己昨天做了一个荒唐梦,她居然梦到宁王…… 可微微一动双腿,灵犀的脸色变得惨白。 那无以得加的酸痛告知她,昨夜的不是梦,宁王是真的来过了,说过的话是真的,做过的事,也是真的…… 看着自己微微有些红肿的手腕,灵犀环膝痛哭。 她哭自己当年为什么那么倔,她哭当年为什么来的是永安帝,她哭,她为什么会信娴贵嫔。 荷叶从外面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脸色亦是苍白,可双眸之中却透露出一丝决然。 她跪在地上,低声道,“娘娘,让奴婢侍候您……” 灵犀抬起头,红肿着双眼问荷叶,“你都知道了?” “沈丰迷昏了殿内的所有人,可奴婢,奴婢是清醒着的……”荷叶低下头,心中全是愧疚,眼泪掉下来,“娘娘,奴婢没办法,娘娘,奴婢无能……” “别哭了,服侍我沐浴吧。”灵犀闭眼,眼泪又落了下来。 荷叶磕头退下,须臾,进来扶着灵犀去沐浴。 借着蒙蒙的水气,灵犀与荷叶把自己身上检查了一遍。 除去双手手腕处,她的身上再没有别的痕迹。 她思起,宁王一直很轻柔,只要她微一皱眉,便停下动作,在她的耳边细语安慰…… 就仿佛,她不是一个孩子的娘,而是一个稚嬾的小女孩一般。 “娘娘,您别哭了。”荷叶拿着棉帕子,帮灵犀洗去身上欢爱后的痕迹,“都是奴婢无能,可沈丰一直看着奴婢……” “我没事……” 灵犀双手捂着脸,把头埋进温烫的热水中…… 沐浴过后,灵犀躺在床榻上不愿意动弹。欢爱后的痕迹可以洗去,欢爱后的无力却无法缓解。她任自己把自己埋在锦被之中,装死一般。 巧竹兴高采烈的走进来,笑嘻嘻的道,“娘娘,都准备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移过去?今儿可是个好日子,黄历上面写,最宜迁居了。” 荷叶一边低声道,“让娘娘再睡会,昨夜里受了风寒,这时正难受着呢。” “那……那我去让小德子传王太医。”巧竹脸上带了焦急,说着转身就想出去。 因怕巧竹遭了仁妃的毒手,灵犀一直吩咐着不让巧竹往灵研殿外跑,只在殿内活动。巧竹是个爱闹的性子,虽然感觉有些闷,可也知道灵犀是为她好,所以一直谨记在心。 “不要!别,”灵犀突然出声,阻止道,“不用请太医,今日移居,我没事,让我再躺一会。” 巧竹还想说什么,荷叶拉着巧竹出了寝殿,对巧竹道,“快出去准备吧,昨夜里娘娘想起了小公主,哭了好一会子……” 巧竹放下心来,捂着胸口道,“只要不是得了风寒,我就放心多了。” “荷叶。”灵犀在殿内大叫。 荷叶转身又进去了,须臾,抱了一床被褥出来。见巧竹想问什么,荷叶道,“昨夜里娘娘恶梦,沾了汗,娘娘怕是嫌潮了……你抱下去吧,换个别的颜色的进来……” 寝殿内又是一声‘荷叶’,荷叶把被褥交给巧竹后,进去了。 巧竹不疑有他,抱着被褥出了内殿,交给了守在偏间内的含烟,道,“娘娘昨夜里发了恶梦,出汗把被子打湿了,去换一床吧。” 换了新被褥,灵犀也未吃早膳,趴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中迷迷糊糊的,似是把昨夜重新又经历了一遍,就在她就要呻吟出声时,她猛得睁开了双眸。 入眼的崭新的锦被告诉她,这次的,才是梦。 口干难耐,灵犀低呤,“荷叶,我想喝水。” 荷叶在寝殿外听到细弱的声音,连忙走了进来。灵犀又叫了声喝水,荷叶才倒了盏温热的茶,递到了灵犀的面前。 灵犀翻过身,伸手接过茶盏,皱着眉把那茶水大口的吞下。 荷叶看着灵犀满是汗渍的脸,关切的问,“娘娘,您好些了吗?” “好多了!”灵犀忍着酸楚,翻身坐起,“今天移居永寿宫。” 荷叶扶灵犀走到梳妆台前,看着灵犀比往日红润的脸色,道,“娘娘,今天挽什么发髻?” 看着水镜中比往日里要娇艳几分的自己,灵犀道,“随便吧。”然后双眸一闭,不愿意再看。 荷叶给灵犀挽了个松松的坠马髻,额前鬓角处散落下几缕发丝。又给灵犀簪了两只嫩粉色的珠花,在耳边簪了带着细小流苏的倒勾簪子,冷眼一看就如要掉下来一样。 又在灵犀的耳边坠了一双翠水晶的耳环,长长的坠子,一直垂在了肩膀处。 梳妆完毕,荷叶细心选了一件桃红色的收腰对襟抹胸宫装给灵犀穿上,又在外面披了件宽松的嫩黄色纱衣。 巧竹走进来,帮荷叶把一条五尺长的彩锦披帛挽在灵犀的双臂上,然后咧嘴一笑,道,“娘娘今天打扮的真好看,和个没睡醒的慵懒美人似的,神态间总有那么两份倦意。” 灵犀轻捂自己的双颊,双眸中留出一丝疑惑,“神色看起来真不好吗?” “很好,很好。”巧竹嘻嘻笑道,“比远日里好多了。” 灵犀心中一抖,微微低眸,本来红润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荷叶掐了巧竹一把,颦眉道,“越发没规矩了,连娘娘也打趣。” 巧竹连连求饶,从首饰匣子里拿出一条额饰,比在灵犀的额间对荷叶道,“荷叶,这样,是不是更好看?” 荷叶点头,却又皱眉,“可娘娘的这个发髻没办法带额饰。” 看着水镜中自己眉心的那一点殷红,灵犀突然想起,唐代时的妆容,是惯于在眉心贴花钿的。只不过那种妆容,在大顺并不胜行。 大顺的妆容,以淡为主,讲究的是点到而止。妆浓了,那就不是宫中的妃嫔,而是青楼的艳妓了。 灵犀拿起放于红木雕牡丹花梳妆台上的素银簪子,挑了一些胭脂点到了自己的额头上,然后回头对一直在担心着自己的两名忠仆莞尔一笑,道,“这样怎么样?” 那米粒大点的胭脂点在灵犀白皙的额头上,就如一粒朱砂痣一般,把灵犀的额头衬得更加嫩白了。 巧竹连连点头,“这要好看,若是能再大点,就更好看了。” “那就润开……”灵犀笑道,把手扶在了荷叶的肩膀上,她腿软。 含烟走进来,对着灵犀一福道,“娘娘,瑛妃娘娘身前的素儿姑娘来过了。" “说什么事了吗?” “广阳宫落枫阁的秀才人,要临盆了。” 灵犀微微点头,秀才人虽然已经失宠,可其腹中怀着的毕竟是龙子龙孙。按祖制,她生产之时后宫中位份高的妃嫔是要到场以示重视的。 灵犀深吸了口气,对巧竹道,“你收拾了东西,带着慕儿和毅儿先过去,我到广阳宫去,晚些了直接回永寿宫。” 巧竹点头福身,道,“娘娘,要不您先用些东西吧,你早膳还未用。” 灵犀一想一会要闻那厚重的血腥气,直觉的摇了摇头,道,“不了,肚子里没东西才吐不出来。” 当灵犀乘着软轿,急匆匆的赶到落枫阁时,宫中位份高的妃嫔已经来了大半。 瑛妃因只是协理六宫而不是真正的皇后,所以坐在主坐下右手第一手的位置上。在她的下手,坐着的是仁妃,再下手,坐着的是娴贵嫔。 左侧,坐着的柔妃,柔妃下手的位置是空着的,明显是给灵犀留的。再下一位,则是面无表情的曹贵嫔。 灵犀一走进外殿,妃位以下的妃嫔忙起身相迎,行礼问安。 瑛妃亦是起来,看灵犀给她行了个平礼后,指着空着的位置道,“妹妹的身子一向不好,快些坐下吧。” 灵犀点头,坐在了柔妃的下手处。 娴贵嫔的美目流离,视线几次落在灵犀的脸上。 灵犀坦然的把目光迎上去,挑眉笑道,“娴贵嫔可是有话与本宫讲?” 娴贵嫔在脸上挂了笑,抿嘴一笑,道,“我看妹……嫔妾看娘娘今日气色极好,心中欣喜。” 瑛妃挑眉,道,“秀才人在寝殿中生产,这皇嗣还未诞下,娴贵嫔是不是欣喜的早了些?” 娴贵嫔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连忙站起身,对着瑛妃福下,道,“嫔妾知错了。” 仁妃端起手边的茶盏,吃了一口茶后,看着灵犀道,“娴贵嫔与莺妃一向姐妹情深,看着莺妃的气色好,欣喜些也是正常的。只是本宫有一事不明,娴贵嫔,”仁妃转过头看还在那里福着的娴贵嫔,问道,“这在寝殿中大声呼痛的,才是你的亲妹妹吧……” 灵犀亦是端起了茶,也未答仁妃的话,她此时乐于看瑛妃和仁妃一起用挤兑娴贵嫔。 秀才人呼痛的声音在寝殿之中渐渐变弱,宫女们往出端一盆盆的血水。 瑛妃见情况越来越不好,用帕子捂着口鼻,对素儿道,“你去紫宸殿时冯公公是怎样说的?” “冯公公说皇上正在与宁王议事,议完他就进去禀告……” 听闻宁王两字,灵犀脸色有些微红,小腹处一酸。怕别人看出端倪,她连忙又端起茶盏去饮。 可那上好的碧螺春喝进口中,却无一丝的味道。 瑛妃已然是有些急了,她不是正宫皇后,虽然协理六宫却是没有下旨的资格。留子还是留母,这句话她说不起。 “再去看看……”瑛妃道,“定要将皇上请来。” 素儿点头,稳步走出外殿,下了回廊后一溜烟似的跑出去了。 灵犀觉得自己的脸上变得微凉,把手中的茶盏放下了。百度嫂索|莺妃传 瑛妃无话找话的道,“妹妹今日移居永寿宫,东西可规置齐了?” 灵犀颔首,眼中含笑的道,“劳烦姐姐挂心,归整了几日,总算是齐了。今儿就搬过去了……” “嗯,齐了就好。”瑛妃笑道,“妹妹那里若缺什么,就打发了人来告诉我,我命人去给你采买,定不要委屈了才是。” “不委屈。”灵犀笑着回道,“左右是托太皇太后和皇上的福,借居一阵子罢了。等灵研殿修葺好了,妹妹缺什么再与姐姐提,到时姐姐不要嫌妹妹事多就好了。” “妹妹如今是唯一宫中抚育着两位皇嗣的妃嫔,是大顺的有功之臣,我怎么会觉得烦呢……” 于嫔坐在曹贵嫔的下手,挑眉喝茶,直把茶水里的茶叶沫都嚼进了嘴里,心中对瑛妃这样的假面孔腻烦到了顶点。 冯公公在殿外高唱道,“皇上驾到!”哦了~一更奉上~ 第二百零九章 家族图腾 开满牡丹花的落枫阁中,飘散着牡丹花特有的浓烈香气。惨杂着血腥,那香味刺的人的鼻翼微微扇动。 冯公公那声高唱让殿内的妃嫔都站起了身,面向着殿门处正大步走进来的永安帝齐齐福礼请安。 一声免礼赐座后,众妃嫔又坐了下来。 灵犀微低着头,不去看永安帝。 这是自她从冷宫出来,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与永安帝正式相见。灵犀宽大袖摆中的手不由得绞在了一起,心中有些紧张。 心虚的紧张,她怕永安帝会看出端倪。 永安帝的眼神先是落在了瑛妃的身上,可一转目,却又落在了有些拘禁的灵犀身上。 微低着头,发髻微垂,眉眼间有一些娇羞,双颊红润,樱唇朱红。特别是那额间的一点胭脂,把整个人的妆容衬得靓丽异常。 永安帝看着那点胭脂,思起好像有那么一次,自己手沾胭脂在灵犀的眉间,亲手点下了一朵嫣红。 瑛妃美目在永安帝和灵犀的身上转了两转,在秀才人越来越微弱的嘶喊声中,拉回了永安帝的思绪,柔声道,“皇上,秀才人这一胎,已是从辰时一刻到了现在的巳时……臣妾不敢做主……” “太医何在。”永安帝目光从灵犀的身上收回,问道。 须臾,韩太医从里面走出,跪在永安帝的面前,擦汗道,“皇上,秀才人腹中的龙嗣颇大,这已是难产之症。还请皇上早做决定……” 永安帝略沉吟了会,道,“按祖制。” 韩太医听旨后磕头,转身回到内殿之中,跪在寝殿的屏风外,磕头后高声唱道,“迎皇子!” 这一嗓子,就等于判了秀才人的死刑。 有小宫女从殿内走出来,跪在永安帝的面前,颤抖着声音道,“启禀皇上,秀才人执意要见莺妃娘娘……” 在坐的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了瑛妃。 灵犀也是一哆嗦,抬头看了那小宫女一眼。她与瑛妃的封号同音不同字,往日一妃一嫔还好区分,现如今同一位份,难免让人叫得混淆。 永安帝亦是看着瑛妃,语气淡然的道,“她既是想见你,必定是有话想与你说。你去吧,好好安慰她,就说,朕体恤她的辛劳,她是大顺的有功之臣……” 瑛妃站起身来,对着永安帝福了一福后,转身进了内殿。 秀才人躺在床榻之上,下腹痛得已是意识模糊。看着身边端着刀具的嬷嬷,她虚弱的道,“我要见莺妃娘娘,若不然,我就是拼得一死也不会让你们动刀的。” 那嬷嬷不敢忤逆了秀才人的话,只能依了秀才人,等秀才人口中的莺妃娘娘进来。 须臾,瑛妃扶着素儿的手,用一条湖蓝色的锦帕捂了嘴进来了。 秀才人看着眼前那个华丽的身影,低泣道,“姐姐,姐姐可还记得娘送你的那只玉佩?” 瑛妃一挑眉,放下手中的帕子走进秀才人,出声问道,“妹妹可是糊涂了,你家母亲何时赠过本宫一枚玉佩?” 秀才人听到瑛妃的声音一愣,脑子清明了些许。看着瑛妃的那张脸,秀才人挥舞着瘦弱的左手,摇头皱眉喊道,“不是这个!莺妃!我要见的是莺嫔,那个原来在太后身前训鸟的……” 瑛妃眼中满是疑惑,可在场这么多嬷嬷宫女,她不好说什么,只能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进来了。 灵犀站在秀才人床榻处一米开外,用帕子捂着口鼻,努力不让自己去闻那让她反胃的血腥味,皱眉问道,“秀才人叫本宫进来有何事?秀妹妹还是要保存些体力,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秀才人眼前已是模糊,听着灵犀的声音,她对灵犀伸出左手,道,“你过来,让我看看。” 灵犀本不想过去,可看着殿内的宫女嬷嬷都看着自己,只能走了过去。拿掉帕子,灵犀的脸上露出一丝哀伤,她握住秀才人满是汗水的左手,俯下身子道,“秀才人可是有话与我说?” 秀才人左手用力,狠狠攥住灵犀的手。她用力全身的力量让自己起来,把自己满是汗水的脸靠近灵犀略带着些惊恐的脸。 睁大了眼睛,当看清来人是灵犀后,秀才人松了口气躺了回去。秀才人闭上眼,虚弱的对灵犀道,“你附耳过来……” 灵犀脸色苍白,把耳朵靠近了秀才人的毫无血气的唇边。 “还记得司徒夫人赠你的那块玉佩吗?”秀才人轻声道,“那玉佩上的图腾,是咱们司徒家的族腾。只有司徒家的长房嫡孙才有……姐姐,那是咱们司徒家的族腾,咱们司徒家……” 灵犀的手微颤,她回握住秀才人的手,声音颤抖的问,“你说什么?什么……” “嘘……隔墙有耳……”秀才人咽下口吐沫,睁开眼已是一片漆黑,“我的孩子,我死的不甘心……姐姐,我的孩子抱到你的宫中去养……姐姐……” “你到底在说什么?”灵犀被自己听到的惊住了。 可秀才人的左手,松开了。 稳婆跪在一边道,“莺妃娘娘,秀才人血崩了,再不动刀,龙嗣不保……” 灵犀眼前的秀才人,合上了双眸,满是汗水的脸上已是无了生气。 踉跄后退一步,灵犀退到了荷叶的怀中。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血红,闻着那刺鼻做呕的血腥味,灵犀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娘娘!”荷叶惊叫一声。 灵犀右手狠攥住荷叶的手,睁开眼看着正要举刀的接生嬷嬷。她脸色惨白的道,“我没事,没事。你扶我出去。” 荷叶的声音传出殿外,于嫔豁的一下站起来,面带焦急的对永安帝福身后道,“皇上,莺妃娘娘身子一向柔弱,臣妾进去看看。” 娴贵嫔亦是脸色苍白,站起来道,“臣妾心中甚是担心,随于嫔一起进去看看。” 永安帝颔首后,两人一先一后向内殿中走。 此时荷叶已是半抱着脸上无一丝血色的灵犀从里面走了出来,于嫔对盼儿使了个眼色,盼儿连忙去搀住了灵犀的另一只手臂,与荷叶两人合力把灵犀扶到座位上。 仁妃诧异,“秀才人到底和莺妃说了些什么,把莺妃吓成了这个样子?” 灵犀接过荷叶奉过的热茶,颤抖着右手,吃了一口。待压下了心中的那丝恐惧后,才抬头对仁妃虚弱的一笑,按事先想好的说辞说道,“秀才人叫的不是我,叫的是娴贵嫔……她已经糊涂了,拉着我叫娴姐姐……” 瑛妃美目盯在灵犀的身上,没有揭穿灵犀的慌话,而是挑眉附和,“是糊涂,叫了两次都叫错了人。”瑛妃回头对娴贵嫔道,“秀才人叫的是你,你还不快进去看看。” 娴贵嫔眼圈一红,连忙福身道,“嫔妾这就进去。” “就两句话,也不至于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柔妃挑眉道,“莺妃的身子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回柔妃娘娘的话,”荷叶对柔妃福身道,“秀才人让莺妃娘娘走到床前,看了眼后说人不对,然后,然后就血崩了……” 柔妃看向灵犀,见灵犀的裙摆处,果真是斑斑血迹。捂着胸口道,想像血崩那个场面,心惊的道,“别说是莺妃,就是本宫,本宫也会吓得不轻。” “要是身子不适,你就先回宫去休息。”永安帝看着神色萎靡的灵犀,语气中流露出了一丝心痛,“传王太医来给你看看,开两副压惊的方子……” 灵犀扶着荷叶站起身来,刚想福身谢恩,便听寝殿中传来一声婴啼。 在坐的妃嫔都把目光看向了内殿的殿门处,永安帝也不例外。 须臾,娴贵嫔带着一名奶娘走出来,走到永安帝面前,跪下泣道,“皇上,秀才人为皇上诞下了位小皇子……秀才人,殁了……” 殿内的妃嫔,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以示对秀才人的哀悼。 永安帝站起身来,走到那奶娘的身前,看着那皱着小脸大声哭嚎的小肉球,心中生出一丝暖意。 他背着手,语气平静的道,“朕曾说过,她们五人之中只要有人能为朕诞下皇子,便晋为嫔位。朕便追封八皇子的生母秀才人,为秀嫔,准她葬入妃陵。” 娴贵嫔磕头,泣道,“臣妾代秀嫔谢皇上恩典。皇上……”娴贵嫔抬起头来,声音哀戚的道,“秀才人叫臣妾进到内殿之中,就是要把八皇子托付给臣妾抚养……” “你当过娘,秀嫔又是你的亲妹妹,她的皇儿交与你抚养,朕放心。”永安帝伸手把娴贵嫔扶起来,道,“有你的照料,秀嫔也能走得心安。” 依在荷叶的怀里,灵犀在心底呐喊,娴贵嫔在说谎!她出寝殿的时候秀嫔明明已经因为血崩已经昏死过去了,接生嬷嬷已经动刀,秀嫔怎么可能会与娴贵嫔说让娴贵嫔抚育她孩子的话! 秀嫔,明明是把孩子交给了自己抚育…… 可看着永安帝对那孩子怜惜的神情,看娴贵嫔唱作俱佳的表演,灵犀噎在嗓子眼里的话说不出来。 轻捏了下荷叶的手,在众妃嫔恭贺永安帝喜得八皇子的时候,对荷叶轻语道,“把我送回永寿宫后直接请了王太医来。” 说完双眸一闭,一歪头倒在了荷叶的怀里。 耳边传来荷叶一声低呼,道,“皇上,娘娘晕过去了!” 第二百一十章 一缕茶香 回到落雪阁后,又是一阵忙慌。 巧竹急得乱跳,一个劲儿的问荷叶,怎么出去不到一个时辰,灵犀就晕过去了呢。 荷叶自然不能告诉巧竹是装的,只让巧竹快些吩咐人去叫太医。 须臾,冯公公领着小太监,带着锦盒前来,问守在外面的含烟,道,“莺妃娘娘可好些了?这是千年人参,是去年大月国的贡品。皇上命我送来,说给莺妃娘娘补身。” 含烟把锦盒接过,双眼一红,哽咽道,“娘娘还没醒呢,也不知是怎么了,出去一会子回来就这样了。娘娘的身子本来就不好……” 冯公公亦是一脸的愁云,叹道,“莺妃娘娘的身子是柔弱了些……” 冯公公此话一出,含烟的泪落得更厉害了。 寝殿内,灵犀正拿着那块小小的方形玉佩细看,看上面那云纹和叫相互缠攀在一起,叫不出名的花。 秀嫔在死之前告诉自己,这块玉佩只有司徒家族的长房嫡孙才可以有,这上面的图腾,是司徒家族的族腾。 咱们司徒家族,咱们司徒家族…… 荷叶见灵犀拿着那块自己与巧竹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玉佩沉思不语,忍不住问道,“娘娘,这块玉佩怎么了?奴婢记得这好像是司徒夫人赠的那块……” “秀嫔,她管我叫姐姐,”灵犀抬头看荷叶,皱着好看的眉头,道,“她说这块玉佩只有司徒家族的长房嫡孙才能有,她说咱们司徒家族……” “娘娘……”荷叶低声道,“是不是,秀嫔想说话的是娴贵嫔……” “不会!”灵犀果断的摇头,耳侧的耳环前后摇摆,“秀嫔提着那么一口气,是不会叫错人的。她……” 灵犀拿着手中的那块玉佩沉默了。 难道自己和司徒家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可娴贵嫔进到司徒家里当丫鬟,分明是她进宫以后的事,怎么会和自己扯上关系?在叶家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听说过司徒家这个名字。 含烟抱着华丽的锦盒进来,对着灵犀一福,道,“娘娘,这是皇上命冯公公送来的千年人参,说是给娘娘补身的。瑛妃娘娘命人送来了一盒上等的血燕,也就是给娘娘补身的。”把锦盒打开给灵犀看了一眼,含烟把锦盒收了起来。然后问道,“娘娘,王太医就在殿外,可让他进来?” 灵犀点点头,待含烟出去,右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问荷叶道,“我的脸色还好吧?” 荷叶摇摇头,“苍白的和透明的一样……” 王太医由含烟引着从外面进来,给灵犀请安后在订榻旁的雕花小圆凳上坐了下来。 给灵犀诊完脉后,王太医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道,“娘娘的身子无大碍,就是气色差了些。待老臣给娘娘开几副补血的方子,调理下气色。” 灵犀笑着点头,道,“王太医可知怎么和皇上说?” “……”王太医略一沉吟,捋着花白的胡子道,“老臣是知道怎么说,可娘娘这样一直柔弱下去,怕是难以承宠……” 灵犀把手中的那块玉佩掐得紧紧的,看着床榻边的正燃着的香钟,幽幽的道,“就,就再拖上一拖吧……” 王太医了然一笑,道,“娘娘聪慧,定知道老臣要说什么,还请娘娘三思才好。” 灵犀点头,又笑道,“王太医家世代在京城之中,不知可否为本宫打听一件事。” “不知娘娘想打听的是什么事?” 灵犀本想把那块玉佩交于王太医,心思一转没撒手,而是道,“娴贵嫔的娘家,司徒家。事无巨细,把司徒家的事都打听一下吧……” 王太医道,“这个司徒家,老臣倒是可以与娘娘说上一些。司徒家族最开始发迹,是因为司徒荣成。这司徒荣成是早年跟着先祖皇帝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有功之臣。只是后来司徒荣成居功自傲,屡次在大臣的面前口出狂言,最后被先祖皇帝撤了将军之职,赐黄金万两,遣返回原籍颐养天年。这些年,司徒家一直定居江南,在河南的商界里颇有作为。司徒家一直痴心于仕途,只不过因司徒荣成的事而难有作为。直到十几年前,司徒义升了从五品的官职,司徒义一脉才迁居回京城。再别的,老臣就不知了……” 灵犀点头,道,“那就劳烦王太医,再去为本宫细细的打听来。” 王太医走后,荷叶道,“娘娘,用些子东西吧……” 灵犀捂着胃,笑道,“真是饿了,弄点清淡的粥吧,油的怕是吃不下了。” 含烟从外走进来,“娘娘,仁妃来了,就在殿外。” 见灵犀皱眉,荷叶对含烟道,“就说娘娘还没醒。” 含烟转身出去了。过了须臾又进来,道,“娘娘,曹贵嫔在外求见……” 灵犀心中一愣,“她来做什么?” “说是来看看娘娘……” “娘娘,见吗?”荷叶低声问。 “不见。”灵犀合衣往床榻里一躺,闭眼道,“我又不是猴,引得她们人人都来看。今个儿来的人,统统都打发了。” 含烟噗哧一声笑了,双眸盈盈的,福身道,“奴婢这就打发了去。” 含烟出去后没一会,含玉忙从殿外跑了进来,对着灵犀道,“娘娘,皇上来了……” 灵犀拿着白玉汤勺的手一顿,哀怨的看了荷叶一眼,道,“就不能让我把粥喝上一口再来。罢了,端到一边去吧。” 说完身子一仰,继续躺在床上装晕。 荷叶也是一叹,把粥端起放在了一旁,然后坐在了灵犀的床边。 永安帝从殿外轻步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荷叶坐在灵犀的床榻边,一脸的担心。而那个此刻他心中挂得紧的人,就躺在床榻上,合着衣,脸上无一丝血色。 荷叶见永安帝进来,忙起身行礼问安。 永安帝看了眼桌几上那一碗清粥,两样小菜,道,“你家娘娘还没有醒?” 荷叶见永安帝看那小菜,摇头道,“王太医说娘娘的身子太虚弱了,再加上一天也未用些东西,又受了惊吓……” “既是身子不好,就不要到落枫阁去了。”永安帝坐在灵犀的床边,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 “瑛妃娘娘派人来传话,娘娘执意要去,奴婢不敢劝……” 荷叶抬头用余光看永安帝,见永安帝的视线正粘在灵犀的脸上。 冯公公在一侧拿拂尘轻碰了下荷叶,对荷叶做了个出去的眼神。荷叶与冯公公,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永安帝盯着闭眼装睡的灵犀良久,动手将她双耳上戴着的那对长耳环摘下来放在了一边,然后又将灵犀匆忙躺下,压在头下的几缕发丝轻轻的拿了出来。 本是好心,可笨手笨脚的,反倒弄疼了灵犀。引得灵犀眉头一颦,装睡的脸上有了表情。 永安帝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眉头微皱,睫毛抖动,马上就要醒过来的灵犀,心中居然滑过了一丝想离开的冲动。 在这丝想法还未到达心底,躺在床榻上的灵犀一个深呼吸,长叹一口气,睁开了双眸。 含水的双眸对上永安帝的,让永安帝的视线无处可逃。 灵犀看着永安帝的双眸,眼眸闪动,心中暗道,永安帝与宁王父子俩个,眼睛长得真像。都和天上最耀眼的星辰一般,深邃的能让人一眼陷下去。 想到宁王,灵犀闭上了双眸,双颊爬上了一丝红润。 永安帝看到灵犀闪躲的目光,红透了的双颊,爽朗的笑了。大手一捞,把灵犀瘦弱的身子捞到自己的怀中,紧抱着灵犀叹道,“朕一直以为你不想看到朕,其实不然,对不对?” “臣妾……臣妾,”灵犀被永安帝抱得喘不过气来,皱皱着小脸,道,“臣妾不知道……” 听灵犀声音微弱,永安帝放松了手臂的力道,抵着灵犀的额头,道,“灵犀,朕心中对你有愧。朕要怎么做,朕的心中才能不像现在这样这般难受?” 灵犀看着永安帝的鼻尖,双手紧紧抓着永安帝双肩上的龙袍。低眸,掩住眼底的情绪,道,“臣妾不知……臣妾……” 灵犀呼出的气息吐在永安帝的鼻间,带着一缕茶香。 永安帝托住灵犀的后脑,将唇印了上去,攻城掠地。 灵犀睁大了双眼,因口中的窒息而用力挣扎。她双手去推,却私毫没能将永安帝推离自己半点。 当永安帝将阵地转到灵犀的胸前时,灵犀颤抖着声音求饶,“皇上,皇上,臣妾的身子受不住……” 永安帝的动作停了下来,把头埋在了灵犀的胸前。就在灵犀以为自己阻止不了永安帝的时候,永安帝抬头,看着灵犀带着许些泪光的双眸,道,“朕,朕等你准备好……” 没了桎梏,灵犀拉了锦被挡住了胸前春光,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的道,“臣妾无能……” 轻抚灵犀凌乱了的发髻,永安帝道,“等你身子好了,给朕个公主……” 刚刚红润起来的脸色,因这句话又变得苍白。灵犀往锦被里一缩,背对着永安帝道,“皇上,臣妾累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任性一次 永安帝从寝殿之中大步走出,脸上带着一丝恼色。 冯公公抬头看了永安帝一眼,又连忙把头低了下来,对荷叶使了个眼色后,对永安帝道,“皇上,净了面再走吧。” 永安帝和灵犀额头相抵时,染上了灵犀额头上的那粒胭脂,此时额头上一抹嫣红。 永安帝脚步一顿,任冯公公接过荷叶递过来的温帕子,把额头擦干净,然后急步而去。 冯公公把帕子递给荷叶,自己指了指永安帝,又对着荷叶指了指寝殿的方向,小跑着跟了上去。 荷叶把帕子掐在手中,转身进了寝殿。 见灵犀蜷缩在床榻里面,衣衫不整,洁白的后背露在外面。心中一涩,眼圈有些发热的劝道,“娘娘,起来吃些东西吧。” 灵犀转过身子,洁白的额头上也是一抹嫣红。看着荷叶,她眼中露出三分委屈,七分怒气,“他居然还和我提我的女儿!” 荷叶拿着那一方湿帕子细细的给灵犀擦净了额头,咬着嘴唇,道,“娘娘,他是皇上……” 见灵犀沉默不语,荷叶低下头,又劝道,“娘娘还记得冷宫之中的敏婕妤吗?” “记得。”灵犀翻身坐起,衣物从肩上滑下,露出一片春光,“当年她身怀龙嗣六月,被人陷害而滑掉了一位皇子。她大闹到先帝的面前,说有宫人站出来指证是当时崔贵妃做下的手段。当时崔贵妃与董贵妃同时协理后宫,崔家在外朝又显赫。先皇只能任崔贵妃狡辩,心中知道委屈了敏婕妤却也无可奈何。最后……敏婕妤自恃先皇另眼相看,屡屡与崔贵妃相抗横。最后的结果便是被崔贵妃一怒之下打入冷宫。” “我知道,一切我都知道!”灵犀美目看向荷叶,“如今我的境遇和当年的敏婕妤相似。皇上对我心中有愧是不假,可我若一直这样不知好歹,最后只会落得比敏婕妤更惨的下场。” “娘娘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还……” 灵犀指着自己酥白的左胸,胸脯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双眸浮上泪光,“让我,让我随自己的性子走一次。就一次,就几天……” 荷叶放下帕子,蹲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娘娘,您跟着宁王走吧。带着五皇子,远走高飞!离这皇宫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灵犀重新躺下,合眸,泪已流下,“荷叶,我被折断了翅膀,飞不动了。” 灵犀何曾没有想过宁王那句跟他走的话。可那只是床第之言,怎可轻信? 自己身为皇妃,宁王身为皇子,这样的身份牵扯了太多的东西。且不说灵犀带不走五皇子,宁王就能放弃皇位吗? 身为嫡长子,宁王与皇储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宁王愿意为了自己放弃垂手可得的江山? 灵犀把脸埋在锦被中流泪,做梦的时候可以天真,可在面对现实的时候,就必须理智。不然只会让她在后宫之中度日如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永安八年六月二十二,永安帝正式下旨追封秀才人为秀嫔,于七日后葬入妃陵。 同一日,永安帝赐八皇子名为李凌蕴,谱入皇家玉碟,养在娴贵嫔的德阳殿中。 永安帝八年六月二十四,灵研殿正式动工修葺。在永安帝的许意下,主殿的高度比原来调高了三尺。 在大顺后宫中,宫殿最高的是永安帝的紫宸殿,其次是历代皇后所居的未央宫中的未央殿。 永安帝命人将灵研殿的高度提高三尺,虽还在未央宫之下,可却已经是压在了其它十一宫之上。 瑛妃掌管着灵研殿修葺的一切事宜,当素儿把这个旨意告诉她时,瑛妃忍不住将手中的琉璃茶盏掷了出去,那装着琥珀色茶汁的茶盏落在地上摔成碎片,茶汁迸溅在素儿嫩粉色的罗裙上。 瑛妃怒道,“本宫费了如此多的心力,却不想为她做了嫁衣裳!本宫当初就不该和当时在冷宫之中的她连手,现在倒好,整日里扰得本宫不得安宁!” 瑛妃又拿过旁边安寝嬷嬷送来的承恩薄,翻看后怒气更胜,摔于桌上,喝道,“这还未曾侍寝呢,便已是如此作派,若是让她承欢,岂不爬到了本宫的头上!” 素儿低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和根木头似的,”看着一脸木然的素儿,瑛妃的怒火燃得更旺,“以前你多少还长些心计,如今是怎么了?倒不如你为小宫女的时候了。” 素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打着哆嗦道,“奴婢愚钝,还请娘娘责罚,还请娘娘责罚!” 素儿不是笨了,而是在面对性情变得越加跋扈的瑛妃时,变得更加沉稳了。当年柔妃得势之时,那柔妃身前的凌霜就是个能耐的,什么事都能插上几嘴,什么主意都敢对柔妃提。 最后的结果呢? 被皇上下旨,拖到暴室中乱棍打死! 素儿不是不忠,只是觉得如今瑛妃有了几分当年柔妃的样子。她不想成为第二个凌霜,所以只好三缄其口,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出去吧,看了你本宫更心烦。”瑛妃皱眉,道,“去把吉祥叫进来。” 素儿磕了个头,把瑛妃摔在地上碎了的茶盏用帕子小心的包起来,转身出去了。吉祥早等在偏间内,在素儿波澜不惊的对她道,“娘娘叫你进去。”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 吉祥本是恰心殿内侍奉茶水的三等宫女,是在瑛妃协理六宫后才因做事机灵,说话讨巧入得瑛妃眼的。 不出半月的时间,便由三等宫女提了二等宫女,此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看着吉祥挺得直直的后背,素儿掐得细白的指头细算,再过半年自己便是二十岁的年纪,打点一下,用不了一年就可以出宫了…… 吉祥来到内殿中时,瑛妃脸上的怒气已经淡了三分,只是眉头还皱得紧紧的。 她上前给瑛妃行礼问安,然后道,“娘娘,何以发这样大的脾气,若要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可怎么好?” 瑛妃揉了自己的额头,皱眉道,“还不是灵研殿中的那一个,如今是越发的猖狂了!本宫昔日里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想着她出身卑贱,就算再折腾,还能折腾出个大天来不成。谁知道她才是司徒家的正经嫡小姐,这宠爱有了,背后显赫的家世有了,皇后的宝座还不是她的枕边之物?那本宫成了什么?本宫从太子府到这皇宫大内,隐忍了二十年……” 从落枫阁回来后,瑛妃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去查了秀嫔死前对她说的那几句话。这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真是心惊肉跳! 她查到十几年前,司徒家曾经暗地里在京城中寻走失了的嫡小姐,寻了整整三年有余才在一户训鸟的人家寻到。 后又查到,灵犀在入宫前,居然也是那户训鸟的女儿。 余下的,瑛妃就全想明白了。 怪不得娴贵嫔与灵犀之间的情宜那样好;怪不得娴贵嫔会突然对灵犀反目;怪不得怜星殿中,面对着娴贵嫔的指证灵犀会又哭又笑的质问道,你我之间的情宜何止四年…… 这一切都是因为娴贵嫔与灵犀在宫外就认识,而且错乱了身份。娴贵嫔才是灵犀,灵犀才是娴贵嫔! 娴贵嫔占着灵犀显赫的娘家,占着灵犀的名头博得皇上的宠爱…… 秀嫔入宫,肯定是在之间闻到了一丝端倪。不然娴贵嫔怎么会突然间对灵犀发难,她怕秀嫔说了不应该说的,怕司徒家因灵犀的位份越来越高而去认回女儿,怕身份被揭穿的那一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娘娘……”吉祥看着瑛妃时而阴狠,时而不甘的脸,道,“其实,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瑛妃双眸一亮,挑起嘴角笑道,“关键的时候,本宫怎么糊涂了?” 吉祥继续道,“娘娘,您说现在有谁是比您更怕灵研殿那位爬得高呢?”|.. “自然是娴贵嫔……”瑛妃拿起雕花桌几上的承恩薄,翻到永安帝留宿德阳殿的那一页,挑眉冷笑道,“与娴贵嫔合作,算是与虎为谋。可本宫若一开始便扼住这只猛虎的喉咙,本宫看她还能嚣张到哪里去!” 吉祥笑道,“娘娘英明!” “素儿!”瑛妃冲着殿外高声叫道。 素儿低头走进来,对着瑛妃福了福。 “你传话与我的叔父,让他去寻最好的神医!定要最好的!”瑛妃强调道,“就是把大顺翻遍了,也要寻到!” 感谢艾琳ein童鞋的打赏~~ 二更奉上,稍晚三更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司徒由氏 移居永寿宫后,灵犀心情变得越加的平静。这处宫殿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回到这里,给她的感觉就如在外漂泊多年的孩子回到了家中一样。 无事时,她会带着五公主与五皇子在永寿宫中乱转。去看早开的荷花,去看梧桐殿,去看曾经被倾城公主拆了建,建了拆的临水小榭。 唯一不带五公主与五皇子去的,便是长乐殿。长乐殿在灵犀的心中是一处禁地,触碰不得。 永安八年六月二十五这一日,清起还是晴朗的天气,用过早膳后便阴了天。没过一会,那小雨便淅沥沥的落了下来,如美人的眼泪一般。 打发了夏青夏彤带着五公主和五皇子在落雪阁中玩,灵犀扶着荷叶的手,顺着心意缓缓走进了长乐殿的院子。蒙蒙细雨中,看着那气势磅礴的主殿,灵犀的神情有一丝恍惚。 她一时分不清此时是何时,仿佛只要往主殿的偏间一靠近,就会有知秋或知夏走出来,对着她喊,“灵儿姑娘回来了,娘娘刚醒,正叫你呢。” “娘娘……”荷叶见灵犀神情有一丝恍惚,轻唤道,“雨越下越大,咱们回去吧。” 灵犀双眸一眨,拉回了思绪。留恋的看了眼长乐殿,轻转回身,道,“回去吧。” 小德子忙也跟着转了个身,手上绘了柳烟的油纸伞举在灵犀的头上,不让灵犀沾到那雨气分毫。 含烟穿着一身淡粉色的二等大宫女服饰,举着一柄绘了仕女图的伞从远处急步而来。走到灵犀的面前,含烟福了福身,道,“娘娘,王太医来给娘娘请平安脉了。” 灵犀点点头,心知让王太医打听的事有消息了,不然没有传召,王太医不会顶着细雨而来。 回到落雪阁,王太医已经坐在外殿之中喝茶。见灵犀进来,王太医连忙站起身来,向灵犀请安。 灵犀抬手把挂在发髻上的水晶步摇的流苏摘下来,浅笑着对王太医道,“王太医不必多礼,还请内殿说话。” 来到内殿中坐下,巧竹带着含玉奉上了茶盏,行礼后又退下了。 灵犀伸出白皙的右手,对王太医做出了个请的手示。 王太医起身谢恩,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眼睛却微不可闻的往站在灵犀身边的荷叶身上一扫。 灵犀见状亲昵的拉过荷叶的手,笑道,“荷叶虽说是本宫的婢女,可这几年来与本宫同甘共苦,本宫早已把她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王太医有话,但说无妨。” 王太医把手中茶盏入下,捋着花白的胡子笑道,“既然如此,那老臣便把打听来的事,细细的说与娘娘听了。” 灵犀左手在浮雕着玉兰花的白玉茶盏上轻抚,美目含笑,“嗯。” 王太医从宽大的袖摆里拿出一幅有些老旧了的画轴,递于灵犀后,道,“娘娘先看看这个。” 荷叶马上上前,与王太医一起把那画轴展了开来。 画轴上,绘的是一名站在盛开着杏花的树下的俏丽少女。少女上身穿着嫩粉色绣绿叶短襦,藕荷色的丝带在胸前打了个蝴蝶节,尾端一直垂到葱绿色的罗裙上。耳际殿着一对玉珠制成的耳环,发髻上簪着几朵早已过了时的珠花,未戴金银玉饰。 那少女螓首轻仰,右手拿了一只绘了粉色花瓣的团扇,团扇的扇面轻扶着花枝,仿佛在看半隐于杏花之中的那只鸟雀。稚嫩的脸上挂着一朵淡然的笑,左颊上的那只小酒窝尤其显眼。 灵犀轻眯着双眸,看着那画中之人有一丝恍惚。良久,灵犀道,“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王太医轻笑,道,“这画中之人,是司徒由氏及笄时请人所画,距现在,已经有二十几年的时间了。老臣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从由家找来的。” “司徒由氏……”灵犀回想起多年前在御花园中赠了自己一块玉佩的司徒夫人,释然的一笑,“怪不得看着眼熟,多年前我与她曾经有一面之缘。” “娘娘……”拿着画轴的荷叶看着画轴上的司徒由氏,颦着眉头,道,“娘娘不觉得这画上之人,与娘娘有三分相像吗?” 灵犀一愣,心似乎被什么击打了一下一样。她转过头看王太医,见王太医正笑着对自己点头。 收了眼中的惊讶,灵犀命荷叶把那画收起来,神情平静的对王太医道,“王太医请直说吧。” 王太医把那幅重新卷起来的画轴放在灵犀的面前,对灵犀道,“经老臣多番打探,得知司徒义一家曾经于永和十三年秋未时到京城中为仕途之事奔波。永和十四年年后离京赴职时,走丢了家中年仅六岁的女儿司徒静。当时司徒义急于到江南赴任,便留下了几名家丁在京城之中寻司徒小姐的下落。可惜天不从人愿,直到永安十八年夏,司徒义被调回京城任职,才寻到了已经十岁的司徒小姐……娘娘您猜怎么着?”王太医眉毛一动,别有深意的道,“原来那司徒家的大小姐,竟是被当时崔国舅暖园中的一名训鸟匠人救了……” 灵犀双眸微动,脸上却无一丝的波澜。 直到王太医把话说売,她才平静的道,“只是那真正的司徒小姐,因训出了一只会说话的鹩哥,阴错阳差的进了宫。而叶家贪财,便用自己家的女儿冒名顶替了上去,是吗?” “娘娘聪慧!”王太医直直的看着灵犀,笑道,“您才是司徒家真正的嫡长小姐,娴贵嫔,是冒名顶替的!” 见灵犀沉默不语,王太医又道,“娘娘,眼下的事,不正是急娘娘所急吗?” 王太医的话虽未明说,灵犀心中却也是知晓的。 只要认了司徒家,自己身后便有了依靠,不仅可以在后宫中站得稳,还可以给娴贵嫔重重的一击。 只是,事情真如表面上想的那样简单吗?自己的这个身体,从司徒家走失时已经有六岁的年纪。自己不记事是因为司徒家真正的嫡小姐早在六岁的时候就因为不知名的因素死了,自己不过是几千年后飘过来的一缕幽魂。 可司徒家也不记事吗? 灵犀自认自己与娴贵嫔长得并不相像,十岁的娃娃会轻易让寻了四年之久的司徒家认错人? 不然吧! 秀嫔在临死前说过,那块带着家族图腾的玉佩只有司徒家的长房嫡孙才可以资格佩戴。御花园偶遇,司徒夫人却把那块象征着身份的玉佩送给了五皇子。 这证明司徒夫人早就知道自己是她的亲生女儿,也早就知道娴贵嫔是假的。 在这种情况下,灵犀才没有傻到会认为,司徒家会轻易的同自己相认。相反,娴贵嫔此时才背负着司徒家的荣誉,与司徒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灵犀闭眼细思一遍,发现自己身为司徒家小姐这个事实没有给算来带来一丝好处,反而带来了无尽的烦恼。 灵犀终于明白了娴贵嫔为何在秀嫔进宫后对自己态度大变,甚至在后面秀嫔身怀龙嗣,几次三番来灵研殿请安后,娴贵嫔会归顺了废后朱氏,给自己做下了那样一个陷阱。 一切的原因都是娴贵嫔怕,她怕自己肚子里的龙嗣是位皇子,会直接晋了妃位…… 在身为贵嫔的养女与身为妃位的亲女之间,很容易就对让司徒家动摇。为了恩宠,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司徒家那样一个靠山,娴贵嫔怎会不对自己畏惧? 良久,灵犀长叹一口气,睁开双眸道,“秀嫔果真死的冤,她与她所诞下的八皇子,白白成了娴贵嫔抓住司徒家命脉的稻草。本宫虽为妃位,却因失了一双女儿而身子柔弱。虽然没有人说什么,只怕司徒家早认为本宫没了再孕育皇嗣的可能,五皇子年幼封王,皇上亦说过并不想立他为皇储……司徒家只能指着八皇子荣登大宝,为司徒一门争得满门荣耀……” 灵犀草草几句话一说出口,王太医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站起身来对灵犀行了一礼,道,“老臣所思的浅了,还是娘娘思虑周全。这事,恐怕为娘娘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困境……” “的确是困境。”灵犀端起凉透了的茶吃了一口,冰凉的茶汁在唇齿间流过,图留一丝苦涩,“秀嫔诞下八皇子那一日,曾几次三番叫本宫进去。娴贵嫔那样精明的人,定是知道秀嫔与本宫说了些什么。现如今,只怕她怀中抱着八皇子,心中正在算计着怎样才能将本宫扳倒,以解她后顾之忧……” “不对……”灵犀眉头一动,闭眼又细思了下秀嫔生产那日之事。须臾,灵犀睁开双眸,看着王太医道,“你在打听这事时,可发现有其他人也在打听?” “这……”王太医低头想了会,抬头道,“还真没发现……不过老臣派出去的人说,见过潘长飞潘大人到司徒府上做客,两家向来没有来往,却突然要联姻,这可算是奇事一桩……” 灵犀心中一凛,轻声道,“不用说了,本宫知道了……” 王太医退下后,灵犀对荷叶道,“去,吩咐了小厨房,细细的炖一盅冰糖燕窝,午后我要去紫宸殿给皇上请安。” 荷叶眼中一喜,道,“娘娘想清楚了?” “我倒是想这样躲下去,只怕瑛妃和娴贵嫔却是没那样的耐心了。”灵犀美目愣愣的盯着那只装了半盏茶汤的白玉茶盏,深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还有选择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雨中精灵 用过午膳后,雨越下越大,那噼里啪啦的声音砸在青石地上,就如砸在人的心底一样。 灵犀在荷叶和巧竹的巧手装扮下,穿了件水蓝色的斜襟宫装,宫装整体无一丝杂色,只在宽松的袖摆上,绣了几只嫩粉色的百合。宫装外,又套了件雾白色的纱衣,远远看去,如薄薄的烟雾一样。 挽了芙蓉髻,戴的两只珠花,亦是水蓝色的,就连簪在左侧的步摇,也是蓝水晶制成的滴水步摇。 胭脂染唇,螺黛画眉。 当灵犀打扮完毕,已快到了未时。 巧竹递过一件月白色的薄披风,对灵犀道,“娘娘,雨大,披件披风吧。” 灵犀看着水镜中那个如从水中走出的秀丽佳人,伸手把那件披风推了出去。 披了那件披风,自己这一身妆扮岂不是白打扮了? “去看看那燕窝好没有,皇上通常是末时的时候进些吃食……” “娘娘,早好了。”巧竹道,“正在小炉上温着呢,奴婢这就去装到食盒子里。” 灵犀轻轻点头后,巧竹转身出去了。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走到外殿的门口。一阵凉风袭来,灵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娘娘,要不等天气好了再去吧……”荷叶心疼灵犀柔弱的身子,道,“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灵犀轻摇螓首,“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拖下去了。如果我猜的不错,此时瑛妃与娴贵嫔应该已经联手了。难道,我还要再被害一次吗?” 荷叶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巧竹把食盒交到含烟的手上后,灵犀带着小德子,荷叶,含烟踏入了雨帘之中。 紫宸殿离永寿宫并不远,进了御花园,顺着那白玉石铺成的甬路一直走,便到了。 灵犀来到紫宸殿的主殿前时,时辰不多不少,正是末时。 小井子守在回廊上,远远看到灵犀连忙跑了过来,跪在雨水中给灵犀请安道,“莺妃娘娘万安。” 灵犀笑着让小井子起身,边往回廊的方向走,边道,“皇上可还在看折子?本宫命小厨房炖了些燕窝,想着皇上这时候胃里定空落落的,便送过来了……” 小井子跟在灵犀的身边,鞠着身子,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身上,“回娘娘的话,皇上正跟宁王说话呢。” 灵犀脚步一顿,雨气顺着齿间流进嘴里,吸进肺里,凉冰冰的。她面色无异的笑道,“宁王还在宫中?” “早朝过后便和皇上回来议事,午膳时出宫去了,后来皇上有事就又把宁王叫回来了……” 灵犀轻轻点头,流苏打在耳边,凉凉的。 “那本宫便不打扰皇上与宁王说话了……”灵犀伸手从含烟的手中接过食盒,递与小井子后,道,“你把这个拿进去,看时候差不多了,就让皇上用了,可不能饿着。” 雨水打在灵犀伸出伞外的衣袖上,把袖摆上嫩粉色的百合润成了深粉色的。凉意从手腕延伸到手臂,再到脖子,让灵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小井子把食盒接过抱在自己的怀里挡雨,见灵犀打了个哆嗦,忙道,“莺妃娘娘,刚儿娴贵嫔前来请安,皇上命她在外殿中候着,皇上与宁王的话应该就要说完了,要不您也到外殿中等一会子吧……” 灵犀俏眉一挑,“你是说,娴贵嫔来了?” “正是。来了有一刻钟了……” “娘娘,您来都来了,便暖一暖等雨停了再走吧。”荷叶轻捏了下灵犀的手。 荷叶的话音还未落,便见宁王手持一把油纸伞从殿内走了出来。 看到站在雨中如精灵一般灵犀,脚步明显一顿。 灵犀是后妃,宁王是皇长子,偶遇之下自然不可转身就走。 宁王稳步上前,微微颔首,道,“请莺妃娘娘安。” 灵犀搭在荷叶手臂上的左手微微有些抖,在嘴边挑起一抹温婉的笑,道,“宁王多礼。” 宁王抬起头,如星辰般的双眸越加深邃,略凌厉的目光扫在灵犀的身上,笑道,“如此大雨,莺妃娘娘还如此惦记着父皇,真让我这当皇儿的心中甚安。有莺妃娘娘如此费心照料,父皇的身子定是康健。” 本有些血色的肤色变得有些透明,灵犀颔首,下意识的退后一小步,紧紧的靠在了荷叶的怀里,笑道,“宁王谬赞了。” 宁王看着灵犀有些发抖的身子咬了咬后槽牙,身子一闪,让到了一边,道,“莺妃娘娘请。” 灵犀再一颔首,算是还了礼。然后依在荷叶的身上,由小井子在前引路,向殿内走去。 宁王站在雨中,看着那水蓝色的身影渐渐走远,手背在身后,狠狠攥成了一个拳头。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抬腿走上回廊。借着小德子在廊下收伞的空隙,灵犀用余光看了眼在雨色中的宁王。 磅礴大雨中,宁王持着绘了翠竹的油纸伞,背对着自己正一步一步走远。背挺得直直的,月白色的袍子下摆,因宁王的步伐在雨烟中前后扬起。 冷眼一看,宁王就如雨中踏雨而去的神仙一般。 看着那身影,灵犀有一种,就这样结束了感觉。 荷叶伸手去扶灵犀头上的步摇,出声道,“娘娘,奴婢帮你正正步摇。” 灵犀收回目光,看着荷叶浅笑,双眸清明闪亮,无一丝迷茫。 看到这样的灵犀,荷叶放心了。放下手后,扶起灵犀的手臂,对小井子道,“还请公公进去通禀一声吧,不然怕乱了公公的差事。” 小井子不是冯公公,私自把灵犀留下已是不合宜。如今荷叶对他说这话,他自然是感激不尽,把食盒子交于含烟后,点头对灵犀笑道,“娘娘稍等,奴才小跑着去,小跑着回来……” 说完一转身跑进去了。 灵犀抬头看殿门上用大顺语写的‘紫宸殿’三个字,对荷叶道,“可有段日子没来了,我都快忘记那字体是赤金色还是紫金色了……” 还没等荷叶回话,冯公公已经是从里面小跑着出来了,对着灵犀行了一礼后,眉开眼笑的笑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呢。” “还要劳烦冯公公亲自出来,让小井子跑路不就好了?”灵犀柔柔的笑道,转头又略带了些亲近意味的问一句,“冯公公近来可还好?” “老奴好,一切都好!”冯公公低头,似松了口气般,“老奴身子硬实着呢。” “那便好……” 说话间,冯公公已经引了灵犀到了书房的门前。打帘子的宫女把明黄色绣踏云金龙的帘子一掀,对着灵犀福下去了身子。 灵犀微低着头走进去,一股龙延香的香气扑鼻而来。 因平日里灵犀少用香料,下意识的想举起帕子遮住口鼻。还未抬头,眼前一暗,一只温热的大手已然是牵住了她抬起的小手。 灵犀抬头,见是永安帝,忙福下身去请安。 永安帝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把灵犀要福下去的身子扶了起来,道,“你身子弱,便不要这要多礼了。” 见灵犀的右袖淋湿了一块,永安帝细心的把那块袖摆挽了上去,露出了灵犀白皙,带了一只翡翠镯子的手腕。 灵犀脸上一红,抬眸见娴贵嫔就站在不远处,把手抽出来,低头道,“皇上,姐姐还在呢……” 娴贵嫔听后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是一顿。她走上来,对灵犀福下身,道,“嫔妾给莺妃娘娘请安。” 灵犀伸出手扶住娴贵嫔,眼中含笑,道,“姐姐,你我不必如此多礼……” 永安帝亦是左手牵了灵犀的手,右手牵了娴贵嫔的手,握在一起道,“莺妃说的有理,你们本就是情宜甚好的姐妹,无需这样多礼,就算是在朕的面前,也不用。” 娴贵嫔轻抬眼眸,看笑得欢乐的永安帝,又看了看对自己笑得柔柔的灵犀,心中越加的糊涂。可她却依旧在脸上挂了一丝羞涩的笑,道,“皇上与妹妹合在一起欺负臣妾,臣妾不过是按规矩的给妹妹行了一礼,便引出这样一番话来……” 灵犀忙笑着讨好道,“姐姐,好姐姐,妹妹错了还不成吗?” 娴贵嫔一扭身子,含笑着看灵犀,道,“这次就原谅你了,不过可不许有下次了,若让别的妃嫔见了,知道的说是你我姐妹情深,不知道的可要说我不懂规矩了……” “朕……”永安帝眼中含笑,长叹出一口气,道,“朕看你们这样,心中甚是欢喜。” 永安帝紧握着两人的双手,挑眉道,“朕一直喜欢你们以前那个样子,如一对亲姐妹一般,羡煞旁人!” “皇上,”灵犀水眸看向永安帝,面上带着一抹浅笑,语气肯定的道,“我们就是亲姐妹,真的,我与姐姐,就是亲姐妹……”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主动示弱 紫宸殿的书房中燃着上等的龙延香,站在书房中身着华丽的三个人互握着双手,脸上笑得欢快。 这番影像,任人见了都会以为三人之间甚是融洽。可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他们各揣心腹事。 灵犀脸上带着柔柔的笑,紧握着娴贵嫔的手,对永安帝道,“皇上,我们是亲姐妹,娴贵嫔就是我的亲姐姐……” 娴贵嫔转过头看灵犀坦然的神色,弄不懂灵犀在玩什么把戏。 永安帝亦是挑眉,轻笑着凝视着灵犀。 娴贵嫔心中突然一凛,用手反扣住灵犀的,对永安帝道,“皇上,妹妹说的没错。臣妾与她就是亲姐妹,不是亲生,似是亲生。皇上,您今日为臣妾与妹妹做个见证,从此后臣妾与莺妃,便是异姓的亲姐妹,一辈子都是。” 灵犀低眸,嘴角挑起一丝笑,柔声道,“有了姐姐,妹妹便什么也不怕了……” “傻妹妹……”娴贵嫔把灵犀推到永安帝的怀中,轻语道,“有皇上疼你,你还怕什么?” 柔玉入怀,永安帝闻得满鼻清香。伸出右手把灵犀拥进怀中,低笑道,“有朕在,你们什么也不用怕。朕,护着你们!” 灵犀趴在永安帝的怀中,美目看向娴贵嫔,脸红得如天边的云朵一般,跺脚娇嗔,“姐姐,姐姐就这样把我推到皇上这里来了……” 把脸埋在永安帝的怀中,灵犀嫩白的小手抓在永安帝的腰侧,似羞于见人一般。 娴贵嫔心中又是一颤,是啊,当初不就是自己为了固宠,所以才把灵犀推到永安帝的怀中去的吗? 如今…… 永安帝反倒笑得痛快,胸腔中发出的笑声震得灵犀双耳嗡鸣。 灵犀站直身子,面上微红,美目流离的看了永安帝一眼,低声道,“皇上,臣妾炖了燕窝来,您要不要用一些再看折子?” 永安帝看着桌几上摆着那两个食盒,笑道,“果真是姐妹,就连花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娴贵嫔也炖的燕窝……” 灵犀与娴贵嫔相视一笑,又同时羞涩的低下头去。 永安帝心情甚好,拉着灵犀和娴贵嫔分用了那两盅燕窝,双眼含笑的不时的在两人之间徘徊。 似感觉到了永安帝的目光,灵犀把还满着的白玉碗推到一旁,回眸看向永安帝,笑道,“皇上,其实臣妾今日来,是有一事相商的。” 永安帝一挑眉,道,“什么事?” 灵犀把微干了的袖摆放下,低眸笑道,“臣妾听闻皇上吩咐匠人将灵研殿主殿抬高三尺,不知是真的吗?” 娴贵嫔水目流离,扫了几眼灵犀后放下用了半碗的燕窝,起身对永安帝福身道,“皇上,这个时候怕是八皇子要闹了,臣妾便先回去了。” 永安帝轻嗯了声,道,“那你就回去吧,好好照看着八皇子。” 娴贵嫔起身,又对灵犀屈膝道,“妹妹,等雨停了,咱们再好好聚一聚,坐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 灵犀点头,语带含羞的看了眼永安帝,低眸笑道,“好,我也好久未到姐姐的德阳殿中去了,我记得德阳殿入了夜的景致甚好,特别是冬夜里的……” 娴贵嫔手中的帕子抓得死死的,站起身,扶着宫女的手出去了。 娴贵嫔离去后,永安帝大手轻捏灵犀柔软的小手,看着灵犀红透的耳根,轻笑道,“你,还记得……” 灵犀把手抽回来,轻嗔道,“皇上,先说正事,不然臣妾回去了……” 永安帝轻咳了声,正色道,“朕本想给你新起一座宫殿的,可那需要一大笔的银两,如今江南水患,国库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银两。朕不想委屈了你……” “皇上……”灵犀也正色道,“臣妾也知您疼臣妾,可皇上却不能为臣妾坏了祖制。自先祖爷开始,后宫之中东西十二宫的宫殿高度就以紫宸殿,未央殿为尊,其余十二宫主殿皆是相同的。如今皇上命人把灵研殿主殿的高度升高三尺,臣妾何德何能……” “你不要紧张……”永安帝伸手轻碰灵犀的滴水步摇,轻语道,“朕以前不敢给婉嫔任何东西,怕她护不住自己,招了其他妃嫔的嫉妒。可最后……”永安帝把手拿回,皱眉一叹,“冷宫大火,婉嫔不在了,朕心中甚痛,所以对你不想再如对她那样……” “皇上……”灵犀心中一紧,忙抓住永安帝的手,低头道,“臣妾心中明白皇上对臣妾的心意。若臣妾是独身一人,这样的恩典臣妾定会接了。可臣妾现在身为人母,臣妾只想安心的在灵研殿中把五公主与五皇子抚养成人,还请皇上三思……” 永安帝看着灵犀那含泪欲泣的双眸,把灵犀拥进怀中,“你这样懂事,朕说过不再委屈你,可最后还是要委屈你……” “只要皇上懂臣妾,”趴在永安帝的胸前,灵犀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却语带哀戚的道,“臣妾心中就不委屈……” ------------- 扶着荷叶的手离开紫宸殿,荷叶轻语道,“娘娘,您怎么不与皇上明说了你才是……” “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呢?”灵犀嘴角带着笑,回问道,“说王太医告诉我的?还是说已经死了的秀嫔告诉我的?秀嫔的话已经死无对证,说出来只会徒增皇上对我的猜疑。若说王太医告诉我的,那便等于告诉皇上我已经拉扰了他贴身的人。到时就算司徒家愿意与我相认,我摇身一变成了司徒家的嫡小姐又如何?没了皇上心中对我的怜惜与宠爱,我不是输得更惨?曹贵嫔身后的曹家显赫不显赫?曹贵嫔又好到哪里去了?与那显赫的家世相比,如今皇上对我的宠爱才是最现实的。” 灵犀微一点,荷叶明白了,“显赫的家世是重要,可要是想在后宫中长久的站稳下去,皇上的宠爱是必不可缺的。”荷叶一叹,“要怎么样能把这两样都攥在手中呢?” 灵犀脚步微顿,看着荷叶,轻笑道,“荷叶长大了。” 荷叶连忙把头低了下去,吱唔道,“娘娘,奴婢乱说的。” “别害怕。”灵犀继续前行,看着雨烟中的景物,道,“你说的对,要想在后宫中站得高,站得稳,显赫的家世与皇上的宠爱,一样都不能缺。缺了宠爱,就会变成朱氏,缺了家世,则会成为婉嫔……” “娘娘,”荷叶抬起头,神情上有了两分担忧,“您不与皇上说司徒家的事,可娴贵嫔和瑛妃那里要怎么办?” “这个啊,这个在来紫宸殿的时候,我也在想我要怎么样做才好。”灵犀轻笑出声,“可看到娴贵嫔那一刻,我想到办法了。娴贵嫔最担心的,就是我会把她不是司徒家小姐的事揭露出来,如果我能退一步,不和她深究这件事,解了她的后顾之忧,她还会视我为死敌吗?” “娘娘,您这是放虎归山。”荷叶皱眉,“娴贵嫔心思缜密,您就算做出了让步她不见得会真的对你放心……” “她自然不会!可为了八皇子,她会选择观望以待时机。”灵犀看着西六宫的方向,道,“有什么是比她的八皇子更重要的?在这种时候对我动手,岂不是浪费了她费尽心机算计了秀嫔一条性命?只有八皇子在她的手中,司徒家才会一直认她这个嫡小姐……” 回过身子,灵犀继续道,“我主动和娴贵嫔示弱和好,皇上心中对我有愧又宠爱于我。没了娴贵嫔相助的瑛妃就算想动我,也要在心中细细思量一番成功的机率能有几分。” 荷叶受教的点点头,嘟了嘴道,“娘娘,何时咱们才能不再这样对别人示弱?” 灵犀难得的笑得爽快,道,“荷叶,示弱不丢人。没能笑到最后,才是最丢人的。如废后朱氏,她强势了一辈子,最后却要女儿认仇人为母才能保住性命,你说她死后心中能有几分甘心?我输了一时,她却输了一世。” 哗哗的雨声中,荷叶不再回话。 过了须臾,灵犀又道,“刚提到婉嫔,最近她在冷宫中怎么样了?” “婉嫔还好,白婆婆也好,奴婢在杂役房中找了一个小哑奴送到冷宫中去了……” “小哑奴?”灵犀来了兴趣,宫中用人向来挑剔,即使只是一个粗奴,也不可能用一个哑吧。 “娘娘还记得莫柳吗?” 灵犀点头,那个在长夏殿中口口声声说自己害了曹贵嫔的人,是没那么容易忘记的。 “娘娘曾经命奴婢们在宫中寻莫柳的妹妹莫梅……”荷叶神色平静的道,“这小哑奴,便是莫梅。小伍子找到她时,她已经哑了,不会哭也不会笑……” “真是,够毒……”灵犀柳眉轻挑,“怕那十岁的孩子会说什么,她们居然毒哑了她……” “还活着,已经算是好的了。”荷叶回道。[**~].笔. 灵犀亦是一叹,看着大雨中的皇宫,心底阵阵发凉。 小德子的身子已经湿透了,看着牡丹亭上那一抹橘红色的身影,对灵犀道,“娘娘,您看那牡丹亭上,是不是娴贵嫔?” 灵犀顺着小德子的视线望去,见牡丹亭上,娴贵嫔正扶了月的手在向自己这里观望。 灵犀心中冷笑,娴贵嫔忍不住了。 荷叶道,“娘娘,可要过去?” 灵犀回头看着荷叶,笑道,“当然要过去,娴贵嫔此时怕是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我,我怎么能让她失望?”二更奉上,感谢丫丫不哭的打赏~~ 出去买鼠标,5555 第二百一十五章 雨后大病 牡丹亭上,娴贵嫔依栏而立,看着往处缓步面来的灵犀,牙根咬得紧紧的。 在紫宸殿中,灵犀那棉里带针的话,句句刺在她的心头之上。让她恨不得当场就撕了灵犀那笑得灿烂的一脸俏脸,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可贵嫔想不通,灵犀明明已经知道她是司徒家真正的嫡小姐,为何还会和颜悦色的和自己姐妹相称,大有一副冰释前嫌的模样呢? 在百思不得其解后,娴贵嫔决定和灵犀当面把话说清楚。她如今膝下抱养着八皇子,实在是没有精力和灵犀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脸上挂着恬然的微笑,提起裙摆踏上大理石台阶,对着身穿橘红色宫衣的娴贵嫔道,“姐姐真是好兴致,这样大的雨天不速速回宫去,居然在这里看雨打牡丹。” 牡丹亭外,开得艳丽的牡丹被暴雨一淋,低下了骄傲的枝头,再不似晴日里那番盛气临人。 娴贵嫔回过头看了眼妙月,道,“你去外面侯着,本宫与莺妃娘娘说几句话。” 妙月带着两名小宫女,两名小太监退下了。 灵犀也松开了荷叶的手,对着荷叶使了个眼色。荷叶微微点头,带着小德子和含烟,撑着伞站到了牡丹亭外,淋在了大雨之中。 一阵清风吹过,雨滴借着风势落在了灵犀的脸上,带来了丝丝的凉意。 灵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双手下意识的环在一起。 走到亭子中间的石桌前在石凳上坐下,灵犀语带笑意,幽幽的道,“我记得,长大后与姐姐的第一次相逢,便是在这牡丹亭中。那一日姐姐向太皇太后奉上了一条绣得美仑美幻的帕子,手心中却写着惜灵两字。” 娴贵嫔亦是缓缓走到石桌上,坐在了灵犀的对面,轻笑回道,“妹妹好记性,那的确是咱们自长大后第一次相逢。” 灵犀头微微歪着,头上的步摇被风吹得前后摆动。她就那样看着娴贵嫔笑而不语,双眸之中闪着莹莹的光。 娴贵嫔把视线别过去,看着亭外被雨欺凌的失了颜色的牡丹,直言道,“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那样腥腥作态?” “不然呢?”灵犀染了兰寇的指甲轻轻敲打着石桌光洁的桌面,发出的微弱响声被掩在了哗哗雨声中,“难道让我如你一样,把自己视为姐妹的人逼到死路绝方吗?” 娴贵嫔身子一顿,转过头来看向灵犀。她把头昂得高高的,冷笑道,“叶惜灵,不要用那种普渡世人的语气来教导我。我心思毒辣,难道你的手段就弱到哪里去了?这后宫之中有多少条性命折损在你手中的,难道还用我一一挑明了吗?” “可我没害过你……”灵犀脸上依旧带着淡然的笑,看着娴贵嫔道,“我把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中。”灵犀站起身,身子倾向娴贵嫔,较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狰狞,“你曾经对我说,这后宫是吃人的地方,可只要你我姐妹两人同心,定可以站得一席之地!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和朱皇后做下那个死局,然后把我逼到必死的境地之上……我死了,你就开心了吗?还是我死了你就后顾无忧了!在这后宫之中谁不是棋子,是你不是,还是我不是?!” 说到最后,灵犀已经是怒吼出声!声音传出亭外,裹在雨中,让站在外面的奴才们避嫌的转过去身子,不再看牡丹亭内的一切。 娴贵嫔被灵犀那如要吃人一般的样子吓得脸色苍白,身子一颤差点就仰到了后面。 灵犀手急眼快,伸手将娴贵嫔的身子稳住,只余两人头上的步摇轻晃。 良久,灵犀收了狰狞的面容,脸上露出一丝哀戚,“看,你对我如此,我还是不忍你受到丝毫的伤害。明明知道那个冬夜是你把皇上引到德阳殿中,我却在心中生不起对你一点恨意;明明知道我才是司徒家的嫡小姐,我却不想把你揭露出来;明明知道你现在恨不得除我而后快,我却还抱着心中那一丝丝希望想和你冰释前嫌……” 娴贵嫔心上如被雷劈过一般,看着含泪欲泣的灵犀她喃喃的问,“原来你知道是我让你留在了皇宫……你为什么?” 灵犀的眼泪掉下来,她看着娴贵嫔,颤抖着嘴唇,哽咽道,“我对在司徒家的事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有记忆以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哭得双眼通红的你。你记得你冬日里冻裂了的双手,我只记得你为我用命扳倒了嫔,我记得你不惜与仁妃为敌,帮我在菊园之中出头……” 见娴贵嫔不说话,灵犀伸出右手,手心之中垂下了那块雕刻了司徒家图腾的白色玉佩。她把玉佩放到石桌上,抬起袖子擦了流下的眼泪,对娴贵嫔凄婉一笑,“今日去见皇上,我本是想说出一切的。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若不是你与朱氏联手,我怎么会在冷宫之中失了一双女儿?我恨不得拔你的皮,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 灵犀突然别过头,捂住樱唇笑着大哭,“可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就被揉碎了……对你,我下不去手……” 灵犀把那块玉佩推到娴贵嫔的眼前,轻笑,眼泪滴下,“秀嫔已经殁了,她的话已经死无对证。除了这块司徒夫人送与我的玉佩,我再没有东西证明自己是司徒家娴小姐的证物。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娴贵嫔伸手将那块冰凉的玉佩抓在手中,一直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姐姐……”灵犀走到娴贵嫔的身边,微凉的双手捧起娴贵嫔苍白的脸,直视娴贵嫔的双眸,轻语道,“在这皇宫之中,除了五皇子外就只有你和三皇子是我的亲人。无论你对我如何,我对你都始终如初。现在,我把我和五皇子的命交到了姐姐的手上,姐姐若是想要,便随时来取。就当我报答二十年前爹娘对我的救命之恩……” 灵犀的眼泪滴落在娴贵嫔的脸上,顺着娴贵嫔的两腮缓缓流下。 娴贵嫔反握住灵犀的双手,看着灵犀真诚的目光,轻启朱唇,慌乱的道,“惜儿,我,我不想你死,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死……” 娴贵嫔不想灵犀死,她只不过是自己想活而已。只不过,灵犀刚巧是挡在她想活的路上的一块挡路石,不得不去搬除。 灵犀听了娴贵嫔的话,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松开娴贵嫔的脸后,她笑道,“有姐姐这句话,我心里就暖暖的。” 灵犀转身向牡丹亭外走去,站在雨帘处,背对着娴贵嫔,道,“希望我再次看到姐姐,姐姐能真心叫我一声妹妹……” 说完提裙冲进雨帘,与雨色溶在了一起。 娴贵嫔看着灵犀远去的背影,握着手中那块冰凉的玉佩,心中泛起一阵痛楚。她捂着剧痛的胸口伏在石桌上,眼泪流到了橘红色的袖摆之中。 这一刻,她心中满是悔意! 可若从头再来一次的话,她还是会选择那样去做! 司徒家是一匹喂不饱的狼,可这匹狼却能在关键的时刻给她提供良好的庇护。这种畸形的合作关系,她丢不起! 回到落雪阁后,灵犀便开始发高热,顶着还算清明的脑袋,她对自己的奴才们下了一条条指令。 “小德子,你找几个机灵些奴才,把我与娴贵嫔在牡丹亭中相见的事传出去,传的越开越好……” “含玉,一会雨停了,你去宫外哭去,就说你与含烟背后里议论娴贵嫔,被我责罚了……” “小伍子,你打发个机灵的人,去注意着瑛妃那里的情况,要是有宫人往广阳宫去,你速速回来告诉我……” 立在一旁的几个人连连点头,当荷叶接了去紫宸殿打探消息的命令后,巧竹满眼委屈的道,“娘娘,奴婢做什么?” 如今巧竹日日待在宫中哪里也去不了,每当灵犀吩咐别人做事时,她都感觉自己帮不上忙。 灵犀的双颊通红,对巧竹伸出手,道,“你过来。” 巧竹上前握住了灵犀滚烫的双手,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娘娘,您的手怎么这样烫?” “我发高热。”巧竹的手冰凉,握在手中让灵犀打了个哆嗦,灵犀笑道,“你若也出去了,谁来照顾我?” 巧竹连连点头,道,“娘娘,奴婢这就命人去请王太医来。” 灵犀点头,巧竹焦急的跑出去了。 看着巧竹的背影,灵犀对荷叶道,“总让巧竹这样在宫里,也真把她闷坏了……” “娘娘,没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了,巧竹明白这个道理。” 灵犀的病来势迅猛,等到王太医匆匆赶来时,灵犀已经躺在床榻之上起不来了。 王太医知道灵犀身体底子差,不敢下退热快的虎狼之药,只能以药性温合的药慢慢调治。 这样一来,灵犀吃下了药,热便慢慢的退了。待药效一过,热又升了上来。 反反复复,弄得荷叶与巧竹这几个忠心的奴才手脚忙乱。 永安帝在傍晚雨停之时来过一次,叮嘱了荷叶巧竹细心照料灵犀,坐了一会后便走了。 灵犀的意识模模糊糊的,时而能感觉到荷叶和巧竹在自己身边给自己换额上的湿帕子,时而又昏沉了过去。 就这样直到亥时,灵犀的热才又一次退了下去。 灵犀口舌发干,本樱红的唇上毫无血色。她对守在寝殿内的奴才们道,“明日里还许多的事,让荷叶和巧竹守着我,你们都下去休息吧。要是再热上来,她们再去叫你们。” 荷叶亦是道,“你们下去吧,让小伍子在外上夜,小德子也去睡,明日里咱们必须留几个精神好的当差。” 几个人下去后,巧竹对灵犀道,“娘娘,您饿不饿,奴婢给你做点宵夜去?” 灵犀心中发慌,虚弱的对巧竹道,“肚子里是空落落的,可怕东西一吃下去就要吐出来。” “吐也要吃,不然身子怎么能好?”巧竹伸手试了下灵犀额头上的温度,轻笑道,“热已经退了,娘娘,奴婢给您做碗清粥去,再配上些酸黄瓜,开胃。” 巧竹一说,灵犀觉得口舌生津,便笑道,“那便去吧,都把我说馋了。” 巧竹笑着退下了。 灵犀又抬头看荷叶,道,“事情可办好了?” 荷叶点头,“小德子下午的时候便出去了,娘娘与娴贵嫔在牡丹亭相见这事,现在应该已经传到瑛妃那里了。” “瑛妃做事一向谨慎,这样一来她就不会轻易相信娴贵嫔了。”灵犀仰着头,呼出的气息把鼻下烫得火辣辣的。 “娘娘,您把那块玉佩给了娴贵嫔,这……” “呵,”灵犀一声冷笑,“司徒家早知道我是谁,如果他们想与我相认,不用那块玉佩也会认我。如果他们不想与我相认,我手里拿着十块八块的玉佩又能怎么样?不如先把娴贵嫔稳住了,然后找机会去探探司徒家的口风……” 荷叶点头,“奴婢明白了……” 待巧竹端了清粥小菜进来,灵犀的意识又迷糊了。 荷叶对巧竹摆摆手,轻语道,“让娘娘睡会吧,难受的哼哼了好一会了。” 灵犀蜷缩在床榻里一会冷一会热,汗憋在身体里就是出不来。 到了子时,灵犀的双手抱在胸前,闭眼呻吟道,“荷叶,我冷。” 一双棉被压了上来。 须臾,灵犀又道,“冷……” 苦涩的药汁被灌到了口中,灵犀皱着眉头艰难吞下,几次差点呛到。 在她再次喊冷时,灵犀感觉被子被掀开,一股冷风吹过,一个人钻了进来。 灵犀打了个哆嗦,滚烫的身子缠到那人温热的身体上,如章鱼一般。 灵犀贴着那人的胸腔,听着强壮的心跳,忍不住往近又靠了靠。 似感觉与以往的怀抱不同,灵犀含糊道,“你胸怎么变小了?以后会没奶水喂养孩子的……” 宁王一脸黑线,把灵犀的寝衣脱掉后与灵犀肉肉相贴的抱在一起,阴冷着声音道,“喂养孩子是你的事,不是本王的。” 左手握住灵犀胸前的浑圆,宁王继续在灵犀耳边道,“你的也不大,怪不得都要劳烦奶娘。” 宁王怀中的灵犀身子一顿,抬起因发热而有些苍白的脸,皱着眉头艰难的睁开双眸。迷茫的看了宁王一眼后,灵犀的头往宁王的怀里又钻了钻,嘴角挂着一抹笑,喃喃道,“又做梦了。” 又…… 宁王心中一震,他抬起灵犀的小脸,看她脸上那抹似幸福的微笑,久久不语。 一夜好眠,因出了一身汗,灵犀早上睁开眼睛时感觉头脑清醒了很多。看着窗外泄进来的阳光,灵犀对守在身边的荷叶道,“荷叶,帮我更衣,我想去外面走走。” 说这话时,灵犀的目光一直在荷叶足有32c的胸上扫来扫去。 荷叶被灵犀的眼光看得一愣,连忙双手环胸,一脸诧异的道,“娘娘,您在干吗?” 灵犀讪讪一笑,心道自己这梦做得真荒谬,居然梦到荷叶的胸是平的,然后又梦到了宁王…… 巧竹进来,手中的托盘上端了碗清粥和两样小菜,“娘娘,用些东西吧。” 灵犀点头,在荷叶和巧竹的服侍下更衣梳洗。 夏青进来,对灵犀福礼后道,“娘娘,五公主和五皇子来给您请安。” 灵犀连忙摆手,道,“免了免了,快带他们到别处玩。别再把我这一身的病招到了他们的身上……” 夏青福礼后又退下了。 巧竹用手摸了摸灵犀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眉开眼笑的道,“娘娘的身子大好了。” “小时令而已。”灵犀扶着荷叶站起来,脑还是有些发昏,看前面的东西直打晃,忙改了主意道,“我吃完东西还是再睡会好了,这要是出去再受了风,不知道又要躺几天。” 灵犀只吃了两口清粥,喝了碗苦药汁后又躺下了。 这期间后宫中的妃嫔有不少登门探望的,却都被荷叶打发掉了。 于嫔与灵犀的情宜好,荷叶准于嫔进了寝殿,在灵犀的床榻前看了两眼。 到了傍晚,娴贵嫔扶着妙月的手来了。娴贵嫔步伐凌乱,眼中露出几抹焦急,就如几年前那样担心灵犀的好姐姐一样。 荷叶没有像打发了别的妃嫔一样打发了娴贵嫔,也让娴贵嫔进了寝殿。 娴贵嫔哽咽着问了荷叶几句灵犀的病情,掉了会眼泪后离去了。 到了晚膳的时候,灵犀醒了。当荷叶与她说娴贵嫔来时的种种情态后,灵犀嘴角挑起一丝笑,“我这场病得的不亏,最起码让娴贵嫔把所剩不多的良心找了找。” 荷叶又道,“今日王太医来的时候,奴婢已经把娘娘的意思和王太医说了。王太医说他会和司徒大人套套交情,然后探探口风……” “娘娘,瑛妃虽然没过来,却在午后的时候命人送来了两盒上等的血燕,说让娘娘补补身子……” 灵犀坐起身,边吃了些东西边听荷叶与巧竹一句一句和她讲这一天的事情。然后身子一歪,又躺了下去。 到了亥时,灵犀的身子又变得滚烫,烧得头脑迷糊时,一张嘴把晚上用得不多的饭菜和药汁都吐了出来。 巧竹大急,忙命人去太医院里叫太医。 二刻钟后,太医院中当值的太医来了,居然是足有一月未见史鹤占。 原来史家平反后,史鹤占便留在了太医院中,接替了他的父亲史太医。史鹤占是要回到原籍守孝三年的,此时能在太医院中遇到,算是巧合,也算是宁王有意安排。 史鹤占给灵犀诊完脉,开了些功效大的药。然后也没走,就守在了落雪阁的外殿中。只要灵犀有什么不对,他便马上进去诊治。 过了子时,荷叶一脸无奈的看沈丰把巧竹被打晕,让史鹤占抱到了隐蔽处。自己则被沈丰捉到了殿顶之上,看星星,聊天。 多数的时候都是荷叶说,我家娘娘如何如何,我家娘娘怎样怎样…… 沈丰一言不发,木头是不会说话的。 寝殿内,灵犀喊渴,宁王把微凉的水倒进口中,含温了再喂她喝下。灵犀喊热,宁王便退到一旁,任灵犀自己在被子里睡得安然。灵犀喊冷,宁王再把灵犀抱进怀里…… 过了寅时,天际变得深蓝,灵犀出了一身的大汗,整个人就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宁王穿好衣物,把灵犀用两床被子裹得严严的,只留了洁白的皓腕在外面。 史鹤占进来诊脉,须臾后对宁王道,“王爷,这汗发出来娘娘的病就好了。只要再用王太医开的药调理着,不出两日便可痊愈。” 看着脸色还有些苍白,可却睡得平稳的灵犀,宁王的心,放下来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公主仁慈 次日辰时,巧竹揉着后脑从雕花桌子上爬起来,一脸迷糊的看着正拿着湿帕子给灵犀擦汗的荷叶,道,“荷叶,我怎么睡着了?” “我也不知……”荷叶轻垂眼眸,不去看巧竹。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巧竹晃了晃自己压麻了的手臂,站起身走到荷叶的身边,“娘娘怎么样了?咦?荷叶,你耳朵怎么红了?” 荷叶啊了一声,伸手去捂自己的双耳,脸也跟着红了,眼神有些躲闪,“没,没有吧,我就是觉得有些热……” “你不会也病了吧。”巧竹煞有其事的把手放在荷叶的额头上,随即一脸正色的点点头,“荷叶,你快回房歇歇去,这里交给我吧。” 荷叶捂自己滚烫的双颊,连连点头,“好,我回去睡会。娘娘醒了你吩咐人来叫我。” 巧竹接过荷叶手中的棉帕,目送荷叶出了寝殿,心中升起了一丝疑虑,今天的荷叶看起来有点不正常。 辰时三刻,灵犀幽幽转醒,睁开双眸,看着嫩黄色的床幔,她感觉神清气爽。 见巧竹蹲在身边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自己,灵犀笑道,“傻看什么?去准备热水,出了一身汗特别难受。我要沐浴。” 巧竹笑着点头,跑着出去吩咐含烟含玉准备热水,自己又回来将灵犀扶了起来。 灵犀看自己半裸着的身子,拉过锦被遮住春光,暗道这两日病着昏沉沉的,竟然什么时候换了寝衣都不记得了。 沐浴过后,灵犀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在巧竹的服侍下用了一碗清米粥,灵犀便坐在竹榻上看着窗外的艳阳发呆,一脸的向往。 巧竹坐在竹榻边的小圆几上给灵犀捏腿,正色道,“娘娘,王太医昨天说过,您可万万不能出去受凉了。您要是真闷得慌,等中午太阳好时,奴婢再扶您出去转转。” 灵犀倚在炕枕上,对巧竹笑道,“看你一脸的紧张,我又没说我要出去……” “您是没说,可那话都写在脸上了……” 灵犀刚起狡辩,便见五公主脚步凌乱的从殿外跑了进来,夏彤在后面焦急的唤道,“五公主,娘娘受了风寒,您不能进去。” 灵犀刚想起身,便见穿着一身月白色裙装的五公主一头扎到了自己的怀里。 五公主用胖呼呼的小手揉微红的双眼,抽噎着道,“母妃不要慕儿了吗?母妃不要慕儿了吗?” 灵犀诧异,擦了五公主的眼泪对五公主道,“母妃怎么会不要慕儿呢?慕儿最乖了,来,到母妃的怀里来。” 灵犀身子虚,两次用力都没有把五公主抱起来。最后只能让五公主自己爬到她的怀里坐下。 五公主把脸贴在灵犀的胸前,用力的摩擦,一双小手把灵犀的衣襟抓得紧紧的,道,“她们都说母妃讨厌慕儿,就因为慕儿到了母妃的宫中,所以母妃才会被气病的。母妃,慕儿乖乖的,母妃不要讨厌慕儿……” 说着说着,五公主又哭起来,把头埋在灵犀的怀中不肯起来。 五皇子从殿外走进来,年纪虽小,步伐却要比五公主要稳重。五皇子走到灵犀的面前叫了声娘,然后拉着五公主的小手,道,“五姐姐,不要哭了……” 五公主一扭身子,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眼中不住的划下来。 灵犀接过巧竹子递过来的棉帕子去擦,目光锐利的扫向夏青和夏彤,尽量语气温和的道,“发生什么事了?是哪个不知规矩的宫人在五公主面前说三道四!” 夏青噗通一下跪了下来,见夏彤还站着,脸上带了二分焦急,忙用手拉了拉夏彤的裙摆,夏彤也跪下了。 夏青双手伏地,声音适量的道,“娘娘,这几日您病着,五公主和五皇子觉得永寿宫里闷,便让奴婢们带着到面前去玩。今个儿一早,五公主说要去牡丹园看牡丹,奴婢们就带着去了……” “在那里遇到了温婕妤和颜美人……”夏彤看到了夏青递给自己的眼神,接道,“温婕妤非要带着五公主与五皇子到牡丹亭上吃糕点,奴婢们……” “五公主和五皇子吃了?”灵犀把五公主挂满眼泪的小脸捧起来,见五公主除了抽噎外没有别的异常外,把心放下了一半。 “没有没有……”夏彤连连摇头,道,“娘娘曾经吩咐过奴婢们,不让五公主和五皇子吃外面的东西,奴婢们不敢违背了娘娘的命令。” 见夏彤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夏青心中暗骂夏彤不争气,自己把话又接了过来,道,“是温婕妤身边的封香和颜美人身边的香姿。两人站在牡丹园的角落里耳语不停,正巧五公主在那里玩,便都听了。” “五公主走到角落里,你又干什么去了?”灵犀看向夏彤,“我不是叮嘱过你要看好五公主吗?” 五公主抽噎着拉住灵犀的袖摆,道,“母妃,您别生气。是慕儿不乖,是慕儿到处乱跑的。” “娘娘,也不怪夏彤,”夏青替夏彤求情道,“封香和香姿两个人站在角落里说话的声音,离着老远就能听到了。五公主年幼,听到后心中发慌便跑回来了。” “那两个贱婢都说了些什么?” 夏青用肩膀碰了碰夏彤,低头不言语了。 夏彤脸色苍白,心中发颤,咽了口吐沫后,道,“封香与香姿说娘娘心中记恨朱氏,所以待五公主也不好。在五公主进了灵研殿的第一天便下令将五公主的奶娘和贴身侍女杖毙了,一点也没顾忌五公主嫡公主的身份与尊严。还说等灵研殿修葺好后,娘娘会带着五皇子搬回去,可能会把五公主独自留在永寿宫中……” 灵犀扶额,贝齿咬得咯吱做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那温婕妤和颜美人,真当我病死了吗?在背后这样编排了我,她们又能得了什么好果子吃?” 五公主见灵犀生气,眼泪掉得更厉害,她抱住灵犀大闹,“母妃不要把慕儿一个人留在这里,慕儿喜欢母妃,母妃别不要慕儿……” 五皇子爬上竹榻,扑在五公主身上,奶声奶气的安慰道,“五姐姐,不哭,娘没气你,娘是在气欺负你的人……” 灵犀对站在一边的巧竹道,“吩咐小德子备轿辇,我去会一会瑛妃,看看她到底想玩什么样的把戏!” “娘娘,您身子还没好……”巧竹一脸的担忧。 “若不把这事弄清了,我就是在殿里躺半年也好不了!”灵犀拿帕子擦了五公主脸上的泪,道,“慕儿不哭,母妃去为你讨个公道!谁说母妃不要慕儿了,慕儿是母妃的心头肉,母妃怎么会不要心头肉呢?” 五公主点点头,抽噎了一声爬下了灵犀的膝盖。 夏青连忙站起身来上前去接着,怕五公主和五皇子摔到。等夏彤愣愣的反应过来时,五公主与五皇子已经在竹榻旁站稳了。 夏彤一急,眼泪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是个心思笨的,处处不如夏青,她怕灵犀因此打发了她。 灵犀心中是对夏彤平日里做事不满意,可好在笨心思的人有一点好,那就是绝对的忠诚。就算是叛变了,心中也藏不住事,从面上就可以端详出几分。 荷叶听小德子说灵犀要备轿辇,连忙从外面走了进来,面带焦急的道,“娘娘,您就是再气,也要顾忌着自己个儿的身子。您这样病中去忘忧理论,最后气坏了自己岂不是痛快了她?” 灵犀扶着巧竹的手站起来,板着一张俏脸道,“没事,今天必须走一趟。五公主如今还年幼,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若现在在心中做下芥蒂,以后苦的是我们母女。” 荷叶见劝不住了,只好与巧竹给灵犀更衣。怕灵犀再受风,荷叶给灵犀穿了身略厚的赤色宫装,头上挽了云髻。戴了几朵珠花玉钗后,又在灵犀脸上施了些脂粉,掩住了灵犀大病初愈的苍白脸色。 一切收拾妥当,灵犀抱着五公主,乘了软轿直奔了瑛妃所居的忘忧宫。 路过紫宸殿时,灵犀远远见温婕妤身边的封香提着食盒,带着两名小宫女往紫宸殿内走去。心中一怒,当下便命人小德子带人把封香给拿下了。 封香大惊,吓得把朱红色的盒食掉在地上,里面一盅温热的鱼汤洒了出来。 灵犀也未对封香说什么,只拥着五公主连说带笑,往忘忧宫的方向去。 进了御花园,小德子眼尖,见颜美人从荷叶池的方向走来。告诉灵犀后,灵犀忙命抬软轿的小太监迎了上去。 颜美人早就看到灵犀乘轿而来,本想装着没看见拐到假山另一边去,却没想灵犀离老远便高声道,“都道本宫病了,却不想病的是颜美人。本宫的仪杖都行到眼前了,颜美人一双不汪汪的大眼还是没有看见。” 颜美人尴尬的一笑,忙扶着香姿的手给灵犀行礼,“嫔妾给莺妃娘娘请安!” “安?”灵犀也未下软轿,一声冷笑回道,“本宫体弱,一年中有半数的时间都是躺在宫中吃那苦药汤子,只怕别人早在心中惦记着本宫早些死,本宫还怎么安,又何来安?!” 颜美人咽下口吐沫,福在那里的身子打了个哆嗦,声若蚊蝇般道,“莺妃娘娘言重了,娘娘不过是风寒侵体,想来养几日也便好了。后宫中的姐妹们一向和睦,又怎会在心中生出那种恶毒的想法呢?” “颜美人清晨没有用早膳吗?怎么说话声音连本宫这个久病初愈的人都不如?”灵犀高声道,“这知道的说颜美人是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段不肯多吃,不知道的还以为协理六宫的瑛妃没给颜美人发月奉呢!你在御花园中做这娇弱的样子,是想着给谁难看呢?!” 颜美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碎石子地上,颤抖着声音高声道,“嫔妾不敢,嫔妾不敢!嫔妾说娘娘只是风寒入体,只需调养几日便好了。后宫中的姐妹们和睦,定不会在心中生出对娘娘什么不好的想法……” 灵犀挑眉,把脸上的怒气收了,对颜美人柔声道,“颜美人何以这样害怕,本宫还没说什么呢。快快请起,这要是让不知道的人看到了,又要乱嚼舌根子,说本宫在这御花园中罚你跪了……” 颜美人听了这话连忙扶着香姿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低着头道,“没有没事,不关娘娘的事,是嫔妾自己逛御花园逛得乏了,一时没站稳才会摔倒在地。在娘娘面前失仪,还请娘娘宽恕。” “你又没错,本宫又何以宽恕了你?”灵犀用手轻摸着五公主嫩滑的脸蛋,笑道,“本宫近几日大好,想着好久没去忘忧宫走走了,便想着去看看。怎么,颜美人要同去吗?” “嫔妾殿中……”颜美人低着看自己绣了梅花的裙摆,想着怎么才能拒绝了灵犀,躲了桩祸事。 五公主坐在灵犀的怀中,看着颜美人身边的香姿,小声道,“母妃,另一个就是她……” 香姿自看到灵犀仪杖中的封香,身子便一直发抖。此时被五公主一指,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用余光瞄了下五公主,又慌忙把头低下了。 灵犀对荷叶挑了下眉,荷叶挺直了背走到香姿的面前,高声喝道,“贱婢,有你这么看公主的吗?!” 颜美人惊恐抬头,看了眼香姿又看向灵犀,道,“娘娘,香姿她,她不是有意的……” “你身边贱婢怒视公主,你不仅不严加管教,居然还替她求请。”灵犀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冷声道,“想来颜美人入宫年头不多,带进来的奴才对宫规不熟。那本宫就替颜美人劳劳心,管教管教这给颜美人招惹是非的贱奴!” 香姿跪在地上,对着灵犀跪头道,“莺妃娘娘,莺妃娘娘,奴婢没有怒视五公主,奴婢没有!”香姿转过身又去拉颜美人的裙摆,吓得眼泪流了下来,泣道,“美人,奴婢没有,美人救救奴婢。” 颜美人看着脸色平淡的灵犀,胸口几个起伏后挺直了后背,咬牙道,“莺妃娘娘这样做,对自己又有何好处?” 灵犀如刀子般的眼神扫向颜美人,挑眉道,“颜美人这样做,对你自己又有何样好处?夹竹桃汁,你真当我不知是谁做的吗?” 颜美人的脸色由白变青,站得笔直的身子颤抖不已。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这招计谋也是你能用的?”灵犀冷笑,“从今个儿起,你在夜深无人时好好想想,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不去看颜美人惊恐的神情,灵犀低下头对五公主柔声道,“慕儿,那贱婢对你不敬,你要如何惩处于她?” 五公主眼神变得如灵犀一样冰凉,奶声奶气的声音里毫无暖意,“欺凌公主本是死罪,应该托入暴室之中杖毙!可慕儿不想伤人性命,”五公主好看的眉头学灵犀平日的样子颦起,在香姿脸上生出一丝生的希望之时,笑得灿烂,“就,三戒尺吧。” 香姿晕倒在地。 第二百一十七章 借刀杀人 处理了香姿,震慑了颜美人后,灵犀带着一行人继续往忘忧宫行去。 一路上不断有宫嫔上前请安,在灵犀的软轿前福下身时,都在眼中带了畏惧,怕自己成了第二个颜美人。 行到忘忧宫前,灵犀把怀中的五公主交与跟在一边的夏彤,自己则扶了荷叶的手下了软轿。 脚一落地,就如踩到了棉花上一般,身子更是摇摆不定。 荷叶承受了灵犀身子大半的重量,语带担忧的道,“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灵犀站稳了身子,冷笑道,“我在御花园中收拾了颜美人,她早就听到动静了。我要是这时候回去,岂不是长了她的威风?” 灵犀伸出无力的右手,对站在地上神态自若的五公主笑道,“慕儿,来,牵着母妃的手。” 五公主听话的点点头,柔柔的小手握住了灵犀右手的两根指头。 灵犀抬头,恢复了脸上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提裙走了进忘忧宫。 瑛妃所居的恰心殿是一宫主殿,在永和宫的正北方。也不用引路,忽视了一路上如画美景,灵犀依在荷叶的身上缓步而行。 待走到恰心殿的院门口时,灵犀身上已是出了一层的细汗,扶住荷叶的左手,指节因用力而变得苍白。不过灵犀的头脑却很清醒,清醒到她站在这里就能猜到殿内中坐着的瑛妃三分心思。 踏入恰心殿刚走了两步,便见瑛妃从主殿之中迎了出来,一脸的笑意。 其身上穿了清凉的湖绿色锦锻抹胸宫装,头碗如意髻,几朵珠花两只步摇点缀之上倒也没什么。独独那只从二品妃位的等级簪子在左髻上尤其打眼。 等级簪子这种东西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般不是宫宴或不是年节时,宫嫔们是不会戴在头上的。 灵犀抬眸看了眼那只等级簪子一眼,心中冷笑。她一直以为瑛妃入宫多年,身后又有显赫的家世,在扳倒了朱氏后便没什么可忌惮的了。却没想到瑛妃心中也会慌,不然就不会在出来迎自己时把那等级簪子簪于发髻之上。 灵犀在荷叶的搀扶下走到瑛妃的面前,柔柔的行了个平礼,“多日不见姐姐,妹妹心中可想的慌了。” 瑛妃连忙把灵犀扶起来,道,“我心中又何尝不是想着妹妹,只不过妹妹这身子一直不大好,我这里杂事又多,一直抽不出空去看你。” 五公主松开灵犀的右手,微微屈膝,对着瑛妃行了一个规矩的,嫡公主见庶妃的宫礼,奶声奶气的道,“青慕给瑛妃娘娘请安。” 瑛妃听那声瑛妃娘娘在心中划过一丝不适,可还是蹲下身子,把五公主抱到怀中,笑道,“青慕怎么不来母妃宫中玩啊,母妃都想青慕了。” 瑛妃叫的是青慕而不是五公主。庶妃,除了叫自己亲生儿女,是没有资格叫别的公主皇子的名号的,只能以几公主,几皇子来代替。 五公主如葡萄似的大眼一眨,脸上略带了两分天真,奶声奶气的道,“瑛妃娘娘这里杂事多,青慕来了怕叨扰到瑛妃娘娘。” 说着伸出小手攥住了灵犀的裙摆,小巧的脸上,水汪汪的眼中,全是对灵犀的依赖。 灵犀伸手把五公主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心中甚是满意。抬眸对吃了软钉子的瑛妃笑道,“平日里五公主的规矩学得紧,不敢有丝豪的偏差。” 瑛妃站起身,拿着锦帕擦了擦鼻侧,笑道,“那自是,说到底是皇室的公主,就算再担不起那个嫡字,这规矩也不能废了。” 话不好听却是那个理,让灵犀找不到话反驳回去。 看灵犀的额上有细汗,瑛妃连忙笑道,“看我这记性,一时间看到妹妹高兴,竟忘记了请妹妹到殿中吃茶。妹妹可不准吃心……” 灵犀松开五公主让五公主到夏彤那里去,自己则握住瑛妃的手,笑道,“妹妹久病不曾来看看姐姐,姐姐不吃妹妹的心就不错了,妹妹哪敢和姐姐挑理。” “看看你,说得这样的委屈!”瑛妃握住灵犀出了一层细汗,如在冷水中拿出来一样的右手,道,“好像我怎么样你了似的,这可要把皇上心疼死了……” “姐姐……”灵犀娇嗔一声,苍白的脸上没有红润,只是娇羞的低下了头。 说话间两人携手来到内殿之中,不分主次的在竹床上坐了下来。 素儿和吉祥从外面进来,给瑛妃,灵犀,五公主分别上了一只白玉茶盏。吉祥拿着茶托退了出去,素儿则站在了瑛妃的身侧。 灵犀与瑛妃相视一笑,同时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上好的玉观音,滑下喉咙后升起一丝甘甜。 五公主向来不喜吃茶,便笔直的坐在灵犀的身侧的雕花小几上,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傲气。 瑛妃把茶盏放下后,笑道,“青慕倒是个沉稳的性子,不似四公主那般喜闹。” “五公主喜静。”灵犀眉眼含笑,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对瑛妃道,“其实今个儿来姐姐这里,是有事的。” 瑛妃挑眉,朱唇轻启,脸上略带埋怨的笑道,“合着妹妹不是来看我的,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说吧,是殿里缺什么东西了,还是殿中缺人手了?如今你是妃位,可身边能担起事的大宫女却只有荷叶一个。原来那个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用,怎么也不能让你委屈了……” “我殿中事少,用不到那么多的人手。”灵犀笑道,“今个儿本意是要到姐姐这里来坐坐的,毕竟在这后宫之中,我只与娴贵嫔和你亲厚……”灵犀略一停顿,美目在瑛妃带着笑意的脸上扫过,把瑛妃的表情收在眼底后,在脸上带了三分怒气,“可今个儿路过太和宫外的时候,却遇到了温婕妤身边的宫女封香!” 见灵犀把话拉到正题上,瑛妃脸上略诧异的道,“怎么,冲撞到妹妹了?” “在那里乱嚼舌头,让我亲耳听到了!”灵犀绞了手中的帕子,脸上愤愤的道,“那贱婢说我待五公主不好,说我心中记恨朱氏,说我以后搬回灵研殿时,会把五公主独留在永寿宫中……姐姐,你要为我评理。” 灵犀掐了兰花指,不依不饶的念道,“自五公主进了我的灵研殿,我哪件事没有想到前面了。给五公主布置宫殿的物件都是经姐姐的手一样一样让宫闱局采买进来的,只怕是我亲生的五皇子也没有这样的精心过……” 灵犀抽出粉蓝色绣蝴蝶的锦帕一甩,轻按在没有眼泪的眼角,声音哀怨的道,“我这样为五公主费心,最后却落了个恶母的名声,姐姐,你说我心中冤不冤?我身子弱,整日里吃那苦药汁子。这明白事理的知道我满受磨难,那刻薄的不知道在后面怎样暗暗解气,说我是遭了报应呢……” 瑛妃脸上亦挂了怒气,对身边的素儿冷声道,“还不快去把那个小贱人给本宫带到恰心殿来!到底是没送到内侍局学过规矩的,整日里就知道说三到四,编排主子,真是无法无天了……” 灵犀停住哭声,叫住素儿对瑛妃道,“姐姐,那贱婢我已经带来了,就在殿外候着。” 瑛妃听了这话开始磨牙了,人都拿下来了,还到她这里来装个什么劲? 把那三分怒气收进胸中,瑛妃脸上已是淡然,“妹妹既是当场听到那话了,便直接命人托到暴室里乱棍打死!左右一个贱婢,还让她嚣张了去不成?” 灵犀抬眸看瑛妃,脸上带了两分木然,道,“可以命人将她乱棍打死?” “此等妄议主子的贱婢当然可以乱棍打死!不然这后宫之中还有什么规矩可言?”瑛妃看着灵犀正色的回道。心中暗道灵犀命人打死的宫人还少吗? 灵犀回眸看了眼荷叶,冷脸道,“你这呆木的,竟然也不提醒了本宫可以将那贱婢处置了。” 荷叶木纳的脸上露出一丝心惊,对着灵犀连连请罪后,被灵犀撵出了恰心殿。 灵犀低头吃茶,再抬眸时把话题转向了别处,看着放着茶盏的雕花红木桌几道,“姐姐这桌几上雕刻的,居然是梅花。真是好心思,雕刻的和真的一样。姐姐喜欢梅花吗?” 瑛妃点头,笑道,“是啊,这宫中花色百样,可我独喜欢傲雪红梅。记得在太子府中时,我的院子里就中了不少……” “妹妹也喜欢,”灵犀笑得柔柔的,“永寿宫的落梅轩中就种了不少的红梅,还是早开的品种。姐姐何不命匠人在恰心殿中种些,也好冬日里观赏。” 瑛妃笑道,“那样的大费周章,只为看那几日,太麻烦了。” “怎会是几日?”灵犀正色道,“姐姐可以将那命匠人将那早开的红梅和晚开的红梅错落着植在园子里,这样一整个冬日不就都有红梅看了?早开的红梅落梅轩中有,晚开的红梅未央宫中有,可都是现成的,移移地方罢了……” 瑛妃端起微凉的茶抿了口,笑道,“还是太麻烦了,那早开的红梅与晚开的红梅,侍候的方法也不同,错乱的种在一起,反倒乱了花性了……” 瑛妃是喜欢红梅,可却不想在这恰心殿中看了。未央宫中种着现成的,她人直接搬过去,不是比移梅树更省事吗? 灵犀受教的哦了一声,见荷叶从外面脸上带笑的走进来,站起身来水眸含笑的对瑛妃柔声道,“见了姐姐,这话就和总也说不完似的。可妹妹这身子不争气,又到了吃那苦药汁的时候了……” 瑛妃也站了起来,握着灵犀的手道,“妹妹可定要把身子养好了才是,再不要这样往外跑了,等我闲了,我去永寿宫中看你。” 灵犀点头,任荷叶扶住了自己的身子,与瑛妃携手走出到了恰心殿的院子里。百度嫂索|莺妃传 灵犀拉着瑛妃的手,美目扫了一眼满院子奴才,语意亲腻的低眸笑道,“还是姐姐赏罚果断,妹妹就不敢轻易将那封香乱棍打死,毕竟那封香是温婕妤身边顶得意的宫女,温婕妤的腹中可还怀着皇嗣呢。这若是出了事……” 瑛妃眨了眨双眸,脸上含笑,心中却听得糊涂了。 灵犀对瑛妃又是一福,笑道,“总之妹妹是谢姐姐为我出气了,妹妹这便回去了。” 说完把身子依在荷叶的身上,右手牵着一直不言语的五公主转身离去了。 瑛妃眼眸一转,神情突变,对身边低着头的素儿道,“快去看看,那叫封香的宫女……” 吉祥脸上带着笑意,走近瑛妃一福,道,“娘娘,按您的意思,已经把封香送到暴室中杖毙了。”感谢萧萧萧萧萧童鞋的打赏 一更奉上,十二点左右第二更~ 第二百一十八章 病情加重 回到永寿宫落雪阁后,灵犀倒在床榻上起不来了。 荷叶拿湿帕子给灵犀净面,擦掉脂粉后,她的脸色青白,唇上没了胭脂,也就没了血色。 五公主被卸妆后的灵犀吓到了,眼中含着泪,拉着灵犀的手晃道,“母妃,母妃,您怎么了?” 灵犀把满是虚汗的手在锦被上擦了擦,轻轻碰了五公主的的脸蛋,笑道,“慕儿乖,母妃没事,就是有些累,睡一会就好了。” 说完对夏彤使了个眼色,道,“抱五公主出去找五皇子玩,再有不知规矩的奴才……” “慕儿就再赏她三戒尺!”五公主接道,把自己嫩白的额头顶在灵犀的额头上,道,“母妃你快好起来,好陪着慕儿和五皇弟一起玩。” 灵犀亲了下五公主的额头,笑道,“好,母妃快好起来,慕儿也要快快长大。” 五公主点点头,下了床榻随夏彤出去了。 五公主弱小的身影一出了寝殿,灵犀仰在床上再也没有丝毫的力气。可她却笑出了声,道,“慕儿,不愧是朱氏的女儿!不愧是皇室的嫡公主!” 巧竹不明白怎么回事,荷叶便把五公主赏了香姿三戒尺的事说了一遍。巧竹听完后,解气的道,“该!她们都欺负娘娘身子不好,五公主年幼。现在五公主自己就能把她们收拾了,看她们还嚣张!” 荷叶轻推了巧竹一把,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灵犀,道,“快去请太医,不管是王太医还是史太医,请来一个。” 巧竹转身跑出去了。 灵犀听到‘史太医’三字一愣,转过头疑惑的问,“史太医?” “娘娘,就是史鹤占。他留在太医院接了原来史太医的职位。”荷叶轻声道,“他现在正在太医院中收拾他父亲生前的一些遗物,再过些日子就要护送着回到原籍,守孝三年。” 灵犀伸手把床榻里面的锦被拉过来盖在身上,闭眼道,“三年,听着真远,其实也就一眨眼的时间而已。” 荷叶帮灵犀把锦被掖严,一摸灵犀的额头,又已经是滚烫了。 灵犀感觉到荷叶手上的凉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睁开眼,看着荷叶道,“我冷,你上来陪我。” 荷叶点头,转身出去吩咐了含烟含玉照料殿中的事。回到寝殿内脱了外衣钻进了灵犀的被窝,把灵犀搂进了怀中。 双手环住荷叶的腰,灵犀喃喃道,“怎么不一样……” 荷叶用手捂着灵犀的额头发汗,轻语道,“娘娘,您小睡会吧,一会太医就来了。” 灵犀嗯了声,把头靠在了荷叶的怀里,昏沉着迷糊了过去。 巧竹回到寝殿中时,灵犀已经睡着了。巧竹悄声对荷叶道,“娘娘怎么样了?能用午膳吗?” 荷叶摇摇头,“身子又滚烫……” 又过了二盏茶的功夫,含烟进来道,“巧竹,王太医来了。” 荷叶把灵犀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动作轻柔的下了床榻,把衣物穿好后又把嫩黄色的床幔放下了。 隔着一层纱帕,王太医给灵犀诊脉,开了药方,叮嘱巧竹让灵犀多喝温水后,又离去了。 未时的时候灵犀醒了,捏着鼻子喝了巧竹递给她的药,躺在床上轻喘,“真难受,这病要什么时候能好?” “娘娘乖乖的待在殿内不要再出去,这病也就好了。”巧竹拿了块湿帕子放在了灵犀的额头上。 荷叶从外走进来,见灵犀醒了便轻声道,“娘娘,刚小德子来传,说温婕妤身下见红了。瑛妃,柔妃,仁妃,娴贵嫔,曹贵嫔都到含香殿去了……” “哼,”灵犀裹着锦被,一声冷笑,“活该!让她合着别人欺负我。” “这还要谢了吉祥……”荷叶嘿嘿轻笑,“本来奴婢还在想,奴婢把封香送到暴室后要怎样才能说是瑛妃做的。却没想吉祥就在偏间外偷听,奴婢稍微点了两句,她便自做聪明的把这事儿接了过去……” “私自揣度主子的心思,办了错事,忘忧宫那位主儿轻饶不了她……” “娘娘,您回来睡下不一会,吉祥便被打了一戒尺送到杂役房去了……” 灵犀挑眉,虚弱的道,“那位主儿也是位心狠手辣的,怎么可能轻易饶了那贱婢?” 巧竹帮灵犀又掖了掖锦被,道,“娘娘,您自己还病着呢,就不要再劳心了。” 灵犀点头,后脑疼得厉害。 荷叶见灵犀皱眉,便坐在床榻上帮灵犀揉。不揉还好,一揉反倒觉得恶心。一张嘴,一口苦药汁吐了出来。 巧竹连忙拿痰盂接着,又拿了温水给灵犀漱口。 巧竹刚把茶盏递灵犀面前,灵犀胃里的闹腾劲儿又反了上来。 抱着痰盂吐完,灵犀的脸色都青了。她捉着荷叶的手臂问,“荷叶,今个儿是几儿?” 荷叶脸色也微变,稳下神情后道,“娘娘,今个儿二十七。” 才七天…… 灵犀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漱了口后虚脱的躺回到了床榻上。 巧竹把脏痰盂端出去换了个干净的进来,又命含烟准备了清粥和小菜,回来后服侍着灵犀吃下了。 待灵犀吃完后,巧竹又把重新熬好的药端到灵犀的面前。 灵犀看着眼前的药用力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再一次捏住了鼻子,把药全喝了下去。 躺回到床榻上,灵犀看着在眼前不断晃动重影的景物,对荷叶和巧竹开玩笑道,“你们俩个别晃床,再晃我又要吐了。” 荷叶和巧竹一脸的心疼。 巧竹蹲下身子,道,“娘娘,您闭上眼睛床就不晃了。” 灵犀闭上眼,嗯了声后不说话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灵犀的高热还是没退下去。巧竹再次吩咐人去叫太医,却被告知太医院里的太医都被叫到含香阁去了。 巧竹在院子里急得直跳脚,对小伍子道,“王太医不是奉御吗?怎么被叫到含香阁去了?” 荷叶连忙嘘了声,道,“别人自是叫不动王太医,只能是皇上……” “可王太医被叫到含香阁去了,咱们家娘娘怎么办?”巧竹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没见到那日当值的史太医吗?”荷叶问小伍子,“太医院里不可能一个太医也没有了吧。” “好姐姐,但凡那太医院中有个会看病的我都给他拉来,可除了几个药童外,是真没有人啊。” 荷叶咬了咬嘴唇,自语道,“别急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须臾,荷叶抬头道,“小德子呢?” “小德子正盯着含香阁呢,这会子不在殿里。”巧竹回道。 “小伍子,你告诉小德子先别盯着了,让他直接到含烟殿内禀告皇上,就说娘娘高热不退,太医院中无人当值,让皇上派个太医过来看看。” 巧竹一把扣住小伍子的手没让小伍子走,看着荷叶道,“荷叶,这样合适吗?要不要问问娘娘?” 荷叶脸上无一丝血色,皱着眉,道,“娘娘刚刚又迷糊了过去,这病是拖不得的。” “俩位姐姐,你们倒是快些做决定,我也好知道往哪边跑啊……”小伍子也是急得乱跳。 荷叶脸上挂了一丝决然,道,“娘娘为妃,温婕妤不过是位婕妤。就算皇上在,也全然没有把着太医在那里不给娘娘医病的道理。小伍子,你这就去告诉小德子,和皇上讨要位太医来。” 巧竹松开小伍子的手,心中忐忑的道,“去吧,快去快回。” 小伍子走后,荷叶还是不放心,让巧竹回到殿内守着灵犀,她自己则出了落雪阁,直奔了永寿宫花园中的假山。 过了半个时辰,王太医从含香阁匆匆赶来,给灵犀诊完脉后开了幅药,亲自蹲在火炉前细细的熬了,然后让巧竹端给灵犀服了。 王太医没走,就坐在灵犀床榻旁的椅子上,时不时的探试灵犀的体温,给灵犀诊脉。 药服下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灵犀的高热退了,人也幽幽的醒了过来。看着寝殿内掌着的宫灯,她咽了口吐沫,问守在一边的荷叶,“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娘娘,快到戌时了。”荷叶坐在床榻上,在灵犀的身后靠了一个枕,让灵犀坐起来。 看着坐在床边圆凳上的王太医,灵犀一笑,道,“又让王太医劳累了。” 王太医笑道,“老臣应该做的。” 灵犀记得迷糊中听太医院中的太医都去了含香阁,便又出声问道,“王太医,你可是从含香阁来?” 王太医点点头,道,“傍晚时皇上命人将太医都叫去了含香阁,老臣来永寿宫时,温婕妤腹中的龙嗣已经保住了。” 灵犀颔首,道,“温婕妤福气大,又有皇上庇护,皇嗣自然是无事的。”略一停顿,灵犀笑道,“温婕妤只是位婕妤,当年朱氏诞下五公主时,身边也不过只有刘太医章太医两位太医而已。皇上把太医院中的太医尽数都叫了去,到底所为何事呢?” “娘娘聪慧!”王太医摇头笑道,“温婕妤腹中的龙嗣一直是魏太医照看的,今日身下见红,便将精通妇科的刘太医叫了去。刘太医诊脉后对皇上说,温婕妤腹中的胎儿,乃是一对双生子……” “什么?!”灵犀一下子坐了起来,双眸变得深沉,“双生子?” “没错。”王太医点头,道,“皇上把太医们都叫到含香阁,为的也是此事。老臣诊过了,温婕妤腹中怀的确是双生子……” 灵犀靠回到枕头上,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有些许的发呆。她放在被上的手狠狠的攥着,心中生出莫名的委屈。 那要是有多大的福气,才能得了一对双胞胎? 王太医捋着胡子,劝道,“娘娘不必触景生情。待娘娘身子好了,也可以再得一对双生子的。” “哪有那么容易。”灵犀抚着自己的小腹,幽幽的道,“我近来身子这么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 王太医慈笑道,“也不是没可能的,待娘娘的身子养好了,老臣有六成的把握让娘娘再得一对双生子……” 灵犀惊讶,抬眸道,“你说的是真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做一次梦 王太医走后,荷叶问灵犀,“娘娘,您真想生一对双生子?” 灵犀蜷缩在锦被中,好笑的道,“生孩子不痛吗?我是听闻温婕妤怀了一对双生子觉得惊讶。皇上重子嗣,在听闻我落了一双公主时,他心疼的无以复加。与那没生下来的比,温婕妤腹中的双生子只会让皇上更加珍惜。” “娘娘,这温婕妤身下见红,是因为封香被杖毙……”荷叶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是啊,这仇算是做下了,别看温婕妤看着温婉,其实一直是个有心计的。”灵犀平躺在床上,看着床榻项上垂下的流苏,道,“现在她圣宠在身,怎么会轻易把这口气咽下。” 巧竹从外面进来,手中端了碗药。 灵犀看着眼前那一碗药汁,苦着脸道,“好巧竹,不是刚刚吃过吗?” “娘娘,这是王太医特意吩咐的。”巧竹把药碗放在一边的小几上,然后拿了汤勺舀起药汁递到灵犀的嘴边,道,“王太医说娘娘这次病来得急,去得慢,若想来日真能诞下一双皇嗣的话,要好好调养才行。” “我就是大号的药罐子。”灵犀伸出手扶住巧竹的,一抬头把那汤勺里的药汁喝下了。 药一入口,没有想像中的恶苦,反道有一丝的酸甜。 灵犀抬眸,咦了声后道,“今个儿的药怎么有酸梅汁的味儿?” “娘娘,奴婢特意和王太医说的。王太医说让奴婢在熬药时往里加些山楂,不影响药性的。” 灵犀微抬起身子,伸手把药碗端起,把温烫的药汁都喝下去后躺在床上道,“早知道何必天天喝苦的,弄得我连呼出口气都觉得苦呵呵的。” “娘娘再吃颗酸梅?”荷叶问。 灵犀摇头,后脑处随之嗡嗡鸣响,她双眸清明的看着床幔,道,“不吃了,我再睡会,明天应该就大好了。这回我哪也不去,就在殿里养着。” 灵犀合上眼睛后,荷叶转身对巧竹笑道,“你去睡吧,今日我值夜。” 巧竹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道,“不成不成,还是你去睡吧,这一天一夜你都没睡多一会。我在这里侍候娘娘,要是有什么事我就吩咐人去叫你。” 灵犀闭眸出声道,“你们都去睡,我没事了,让含烟或含玉进来守着就成了。” 荷叶低头一思,嗯了声后把寝殿内的宫灯熄灭,只在床榻边上的桌几上留了一只加了橘红色灯罩的。寝殿内的光线,立马暗了下来。 对着巧竹摆摆手后,两人轻手轻脚的出了寝殿。 “咱们去睡吧。”荷叶对含烟和含玉叮嘱了几句后,对巧竹道,“要是有什么事就让含烟含玉来叫。” 巧竹点点头,和荷叶一起下去了。 子时快尽时,灵犀热得醒了。刚想把手拿出锦被外凉快一下,便感觉有手紧紧的按着她不让她动。 灵犀懵然惊觉自己被子中还有一个人,而且从身形上来看,不是体形弱小的荷叶。 灵犀双手下意识的抚到那人胸前,确定是平的后,出声道,“皇上?” 肩膀一痛,落在了那人的怀中,力道之大,让灵犀以为自己的骨头都断了。 灵犀一声痛呼噎在了喉咙中,双手抵在自己和那人之间,感觉到自己身上未着寸缕,对方也是。 不同的是自己身上有些烫,对方的肌肤却是温凉的。 须臾,后背扇过一阵凉风,被子一落,因两人靠近而出现的缝隙又被捂住了。被子里的温度早上升了上来,如在火炉里一般。 灵犀身上又出了一层细汗,实在太热了,她又开始乱动。 头顶上方传来宁王略诧异的声音,“你醒了?” 灵犀身子一顿,不在动了。 宁王借着昏暗的光线把灵犀的头从被子里捧出来,轻声道,“醒了,就把眼睛睁开。” 灵犀没有睁眼,而是颦起了眉,冷声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里是皇宫!” “我比你更清楚这里是哪里。”宁王伸手把沾了汗水粘在灵犀脸上的青丝抚向耳后,用下巴抵着灵犀的额头,语气轻快的道,“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怎么可能轻易犯险?” 灵犀双手微微用力,让自己和宁王的距离拉远,语气冰冷,“你太自负了!” 宁王重新将灵犀揽回怀中,“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废话!”灵犀睁开双眸怒视宁王,低吼道,“这要是让别人发现了怎么办?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啊……” 宁王一口咬在在灵犀的纤细的肩膀上,左手顺势捂住了灵犀的嘴,让灵犀不能因痛叫喊出声。 灵犀痛得用双手狠狠抓宁王的xiong膛,换来的却是宁王在她肩膀上加大了咬的力道。 直到怀中的人不再因痛挣扎乱动,宁王才松开了口轻笑,“这叫以牙还牙,以口还口。你上次咬的地方,现在还是青紫的。” 灵犀痛得心中冒火,一脚踹在宁王的身上,忍痛道,“你出去!” 被子里几个起伏,宁王轻易就制服了灵犀的双腿双手,半压在灵犀的身上,宁王低喘着笑道,“你现在身子没好,要是想勾引我,也等你手脚有力量了。现在这样软棉棉的,我怕一用力就断了……” 暧m的话,暧m的语调,暧m的姿势,再加上昏暗光线中宁王俊朗面孔上那一丝似痞子的暧m笑容…… 灵犀几个深呼吸后,闭上了双眸,道,“我和你讲理,现在我是你父皇的妃嫔,你这样到我这里来,你觉得合适吗?” 宁王把脸埋在灵犀的胸前,呼出的气息落在灵犀的蓓蕾上,引起灵犀胸前一阵阵的发痒。 “这个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我上次不是说过带你走吗?你也答应了,难道你想反悔?” 灵犀心中一顿,被宁王握住的双手有些发抖,“你说的是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宁王轻笑,道,“以前我一直都宠着你,让你按你自己的想法活,结果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咱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乱七八糟。这回你要听我的,当我的女人你要三从四德,我说咱们往东,你就要跟着我往东……” “可,可是……”灵犀睁开双眸,眼中有一些迷茫。她想把自己的手拿出来,却不想宁王抓得更紧了,“可是我要怎么出宫?五皇子……他……” 宁王心中一紧,抱着灵犀叹了口气,“五皇弟身为皇子,已是毅王之尊,注定了这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那有什么用?”灵犀打断宁王的话,道,“没有我,他在这皇宫中能不能安然长大都成问题。” “那就一起走……找个偏远的地方,你不说我不说,他能知道些什么?” “你真的,愿意为我放弃皇位?”灵犀声音有些颤抖,“你真愿意带我出这皇宫……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咱们又能走到哪里去?一位皇子,一位皇妃……” 灵犀刚刚升起的希望,被自己的理智打压了下去。她居然真的希望宁王能带着她出了这吃人的皇宫,然后自由自在的过日子。看着眼前昏暗光线下模糊的景物,灵犀在心底骂自己天真! 她别过头,哽咽道,“当年,你为什么任我胡闹?现在为什么又让我做不切实际的梦?” “别哭……”宁王吻下灵犀眼角流下的眼珠,轻语道,“灵犀,你胡闹的时候过了,现在轮到我。只要你是真心愿意跟我走,咱们可以到雪国,到大月,到魏国,到其它别的国家过小日子。你不是想到处走走吗?我可以带你把除了大顺外的所有地方都走遍了……” “求你别说了。”灵犀挣扎着侧过身子,背对着宁王,绝望的低泣道,“我现在恨不得死了,重新再活一遍。然后听你的话,不任性……” “现在也不晚。”宁王转过灵犀的身子,抵着灵犀的额头,道,“一辈子很长,咱们还有几十年可以厮守在一起……” “不要说了……” 灵犀心中划过一丝决然,她主动印上宁王的嘴唇,把宁王的话吞入口中。 唇舌纠缠间,灵犀下定了决心,喘息道,“我和你走,带着五皇子。” 灵犀低泣,又似自语的说,“就当这是梦,就让我放任自己,做一次梦。” 宁王任自己被灵犀娇弱的身子扑倒,接纳了灵犀的全部力量。 当身下的yu望因一个吻而膨胀,体内燥热难忍时,宁王把灵犀紧紧搂在怀中,低喘笑道,“你不要再动了,不然我会不顾你身子没好吃了你。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 灵犀却不依,双腿跨上宁王的腰际,爬在宁王的胸前轻咬,流着泪笑道,“谁说是你吃我,这明明是我在吃你……” 娇弱的身子下滑,灵犀皱着好看的柳眉,在宁王的惊呼中吃了宁王。 只一个动作,灵犀的力气已经用完。她粉拳轻捶宁王的胸膛,提着一口气,娇喘着,学上次宁王的话,道,“现在,你我都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抬眸对一脸震惊的宁王调皮一笑,灵犀爬在宁王的身上,又道,“反正我是没力气了,咱们就这样到天亮吧。” 宁王身为皇子,这一辈子就没缺过女人。可让一个女人欺在身上做威做福,却是头一次,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朝思暮想的。 宁王眼中燃起火焰,双手握住灵犀的纤腰,邪魅的一笑,“那岂不是辜负了良辰美景?” 第二百二十章 梦醒时分 外殿中朦胧的烛光下,巧竹手中拿着一只没有插蜡烛的烛台,脸上全是愤怒之色。 她把尖端指向史鹤占,怒道,“说,这么晚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看了眼躺在地上晕迷不醒的含烟含玉,巧竹又道,“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巧竹本是想来看看灵犀的病怎么了,却不想一进外殿便见含烟含玉躺在地上,而史鹤占却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 史鹤占站起身走向巧竹,看着巧竹手上那只烛台,不仅没怕反而轻笑出声,“巧竹姑娘,我是来给你家娘娘医病的。” “胡说!”巧竹握着烛台的双手微微发抖,贝齿咬着嘴唇,美目扫了下内殿的门口,略有激动的道,“来医病,你为何不在白日里来。三更半夜的,你还打死了含烟含玉,再不滚出去我和你拼命!” “她们只不过是晕了,我真是来医病的。”史鹤占脸上挂着畜生无害的笑,道,“不信你可以问荷叶,是沈丰带我来这里的。” 巧竹一双美眸露出迷茫,“沈丰?” “不知道沈丰,”史鹤占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继续道,“那宁王你知道吧,宁王派我来的。” 巧竹心中划过一些诧异,宁王出手相助帮灵犀出冷宫的事她知道,可她却不明白宁王为何要派人来给灵犀医病。 “你把荷叶叫出来,一问便清楚了。” “你说谎!”巧竹手中的烛台向前递了递,板着脸道,“你快出去!不然我要大声喊人了!” 史鹤占一挑眉,转身坐在了外殿中的椅子上,笑道,“那你喊吧。” 巧竹急得跳脚,她要是真把人喊来,最后毁的是灵犀的清誉。在这皇宫大内里,若是让人听闻到一点点风声,这殿中的奴才就都不用活了。 荷叶从外面走进来,见巧竹拿着烛台对史鹤占怒目相似,出声道,“巧竹,把烛台放下。” 巧竹听到荷叶的声音一愣,随即便感觉手腕一紧,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侧的史鹤占紧紧攥住了。 荷叶手急的将右手捂在巧竹的嘴上,把巧竹的一声惊喊成功的闷在了嘴里。然后爬在巧竹的耳边道,“巧竹,别喊,你听我慢慢和你说。” 在巧竹点头后,荷叶牵着沈丰的手,史鹤占抱起巧竹,一行四人隐到了殿内阴暗的角落里。 -------------------- 次日清晨,灵犀早早的便醒了。 看着帐内凌乱的床榻,她却没起身,也没有唤荷叶巧竹进来为她更衣。 她在想,她真正出皇宫的机率,能有几分。 夜色下,人的脑子总是很冲动,考虑问题也不全面。夜间的山盟海誓随着太阳升起,变得虚无飘渺。 当殿内的一切景物在眼前慢慢浮现,灵犀知道,自己错了,错到无以复加。 一个皇上的宠妃,带着一个皇子,要怎么能从皇宫中消无生息的消失。而且消失后,要怎样才能让永安帝不震怒的四处去寻找。 如果只有自己,吃了什么假死药,或是惹了皇上震怒,或许还可以蒙混出宫。可带着一个深受皇上疼爱的皇子…… 她带着五皇子想出宫都是这样难了,就更不要提宁王本身了。 宁王是大顺的大皇子啊,如今他手中握着的可是整个大顺的财政大权! 这样一个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可能说消失就消失吗? 灵犀鸵鸟的把自己藏在床榻里面,不明白自己昨夜里怎么会那样冲动,让自己走到了这种死胡同中。 她与宁王,不应该再有羁绊的。 可如今…… 灵犀脑子中闪过些什么,她突然出声道,“荷叶!” 荷叶与巧竹同时从外面进来。 灵犀支起酸软的身子,对荷叶怒声喝道,“跪下!!” 荷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不发一言。巧竹也在荷叶的身边慢慢的跪了下去,眼神闪躲。 “你也知道?”隔着嫩黄色的薄纱床幔,灵犀对跪在荷叶身边的巧竹问道。 “娘娘……”巧竹声音含糊却又语气坚定的道,“不管娘娘做什么样的决定,奴婢都忠于娘娘……” 灵犀皱眉,双手抓着锦被,心中乱得如几十只猫在挠一样。她看着跪在床前的荷叶和巧竹,冷声问,“你们,到底是我的奴才还是宁王的奴才?为何宁王在我的宫殿之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这永寿宫外的侍卫,都是死的吗?” “娘娘!”荷叶抬起头,惊恐的看着灵犀,“娘娘,奴婢是娘娘的奴才,奴婢忠于娘娘……” 巧竹跪爬到灵犀的床前,磕头道,“娘娘,奴婢忠于娘娘。奴婢用性命向娘娘保证,再不会让殿中进来生人。” 灵犀把被抱在胸前,看着荷叶道,“说!你与沈丰交好,这其中的事你一定知道。荷叶,你若敢对我有丝毫的隐瞒,你便跟着沈丰走,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荷叶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含烟含玉听到寝殿中有声音,端着温水和燃了百合香的小香炉走了进来。 灵犀看着那两人大声吼道,“你们出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守在外殿,也不许五公主和五皇子进来。” 含烟和含玉何时见过灵犀如此疾言厉色过,连忙端着东西出去了。 荷叶听两人的脚步声走远,哽咽着道,“娘娘,您病得这几日昏昏噩噩的一直高热不退,晚上都是宁王守在您身边……” 灵犀心中一颤,眼泪落了下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可这感动下做出的糊涂决定,却会要了她的命。 “沈丰在娘娘出了冷宫后,便被调任到永乐宫当了侍卫。前几日又调任到永寿宫当了侍卫总管……奴婢一直想对娘娘说,可娘娘却一直病着。”荷叶捂着脸,哭道,“本来昨天清晨宁王走时,吩咐奴婢说娘娘的病好了,只要再好好调养着就行了。却不想娘娘去了忘忧宫一次回来又发了高热,在了傍晚时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奴婢命人去叫太医,太医院的太医却都被叫到温婕妤那里了。情急之下,奴婢就找到了沈丰,想让沈丰把史太医叫来给娘娘医病……” 巧竹跪在灵犀的床前一声不吱,荷叶所说的事她在夜半时已经听荷叶说过一次了。 对于巧竹来说,只要是对灵犀好的,她都赞同。 灵犀越听心越凉,头脑发木,颤抖着声音问,“你说沈丰短短二月之间,从冷宫侍卫变成了永乐宫的侍卫,又从永乐宫的侍卫变成了永寿宫的侍卫总管?” 荷叶点头,抽噎道,“是。” 灵犀痛哭出声,握成拳头的手狠狠砸到被褥之中。 大内侍卫可算是历代皇帝的直系近臣,宁王在短短二月之内可以让沈丰连换三地,连升三级,他的势力要在皇宫之中渗透得多深! 如此费尽心机,宁王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就要到手了的皇位,和她远走他乡,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说到底,是自己太过痴心妄想。夜色朦胧中被宁王的花言巧语所惑,然后跟着他做不切实际的梦。 荷叶见灵犀哭得凄惨,一扬右手抽在了自己的脸上,掌嘴道,“娘娘,奴婢不好,奴婢没能拦住宁王。您不要哭了……” 巧竹见灵犀哭,哽咽道,“娘娘,您别哭了。从今日起,奴婢就拿着利器守在殿门外,不让别人进来……” 说着说着,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手无缚鸡之力,史鹤占一个回合就把她拿下了,又要怎么去阻拦武功高强的沈丰和宁王。 须臾,灵犀哭够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她对荷叶和巧竹道,“现在去给我弄一副避孕的药汁来……” 荷叶擦干眼泪,连忙道,“奴婢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抚着小腹,灵犀心中暗自思量,不管宁王对自己是真有情,还是假有意。如果他真能帮自己和五皇子出了皇宫,那,宁王就在这皇城中当他的皇帝,她会带着自己的儿子,到他口中所说的雪国,大月,随便哪一个地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一个时辰后,荷叶端了碗药汁进来,红肿着双眸对灵犀道,“娘娘,您吃药吧。” 灵犀把药碗接过来一饮而下,对荷叶问道,“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宁王命史太医留下的……” 灵犀扬手将那只白玉碗砸了出去,白玉碗砸落在寝殿内插了两枝六月雪的梅瓶上,与梅瓶同归于尽。 荷叶跪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的滴下来。 巧竹从殿外跑了进来,见荷叶跪在地上哭,角落里碎了一地的瓷片。巧竹转身出去,拿了物件回来悄无生息的把角落收拾干净了。 灵犀如死尸一样躺在床榻上,喘息良久后,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二更奉上~三更晚些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团乱麻 永安八年六月二十八,永安帝传旨晓谕六宫,若温婕妤腹中所怀的双生子是一对皇子,会直接晋温婕妤妃位。并下旨允许温婕妤之母,曹魏氏进宫觐见,以解温婕妤孕中思母之情。 从婕妤直接封妃,自大顺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一时间,长信宫的含香阁,成了整个后宫中最热闹的地方。 众妃嫔在往含香阁中献殷勤的同时,也在心中暗暗揣测,如果温婕妤封了妃,那现在的四妃之中,谁会有福气再往上晋一晋位份? 永安八年六月二十九,永安帝封礼部尚书潘长飞为右尚书。 消息传到后宫后,妃嫔们心中明了了。看来这有福之人,还是现在协理六宫的玴妃,恐怕温婕妤诞下双生皇子之日,便是瑛妃册封为后之时。 永安八年七月初一,瑛妃身穿华服,扶着素儿的手亲自到含香阁中处理含香阁内的一切事物,把其日常用度,月例月奉都在皇上的默许下按妃位拨放。 永安八年七月初二,被瑛妃打发到杂役房当差的宫女吉祥自缢在一颗硕大的柳树之上。其尸骨化掉后,被扬到了冷宫中的一口枯井之中。 永安八年七月初五,灵犀的病彻底好了。不仅可以出殿散步,还可以陪着五公主和五皇子在永寿宫中玩一会。 这几日宁王再没有来过,就连沈丰也没有传来只言片语。史鹤占更是没有出现,平日里来为灵犀诊脉的,就只有王太医。 七月初九那一日,王太医又是顶雨前来。对着坐在竹榻上品茶的灵犀道,“娘娘,这些日子,老臣已经和司徒义司徒大人接触过了。司徒大人口风很紧,仿佛……” “仿佛不知道我的存在一样,是吗?”灵犀冷冷的开口,一声冷笑后,灵犀看着自己染得鲜红的指甲,轻声道,“我早猜到了。娴贵嫔位份已经不低,八皇子又寄养在她的膝下,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司徒夫人倒是,有些松动。”王太医继续道,“女眷们闲聊时,司徒夫人与老臣的夫人说,曾经与娘娘有过一面之缘,看着甚是亲切……” 灵犀一挑眉,那个生了她这个身体的母亲,到底还是对自己的亲身女儿有些思念的。 “老臣以为,如果娘娘想与司徒家相认,司徒夫人那里到是可以找找机会。” 灵犀点头,道,“让我想想。” 殿内沉寂了须臾,灵犀抬眸,见王太医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灵犀回身对守在自己身边的含烟道,“含烟,你去小厨房看看鸡汤炖好了没,我肚子里空落浇的,有些饿了。” 含烟一福,下去了。 见殿中无人了,王太医从袖子中拿出一只粉绿色的小瓶子。 放于桌几上后,王太医指着那小瓶子道,“娘娘,老臣在‘美人迟暮’的药方上又做了些改进。这药服下去会痛苦万分,死后就如睡过去一样,鹤发童颜,不会像‘美人迟暮’那样口鼻流血。” 灵犀将那只小瓶子拿在手中,歪头道,“叫什么名字?” “请娘娘赐名。” 灵犀把那只小瓶子放回到桌几上,看了一会后,道,“鹤发童颜?满头的白发,漂亮的容颜,那要有多妖娆啊?此物,便叫‘妖娆’吧……” “好名字。”王太医继续道,“‘妖娆’溶在水中无色无味,只要一小指甲的量便可以了。三个时辰后见效,二十个时辰……” “要怎么救?” “救?”王太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可还是低下头毕恭毕敬的道,“此药和‘美人迟暮’属于同一个种类。若是误食了,那便多喝温水,可以延长存活的时间。然后,老臣能救……” 灵犀点头,把那小瓶攥入手中,“我明白了。想来我要是用得到这药,也是用不着救的。” 王太医退下后,灵犀亲自把那只粉绿色的小瓶放到了首饰匣子的暗盒中。抱着首饰匣子,灵犀暗自发呆。 当年孝和太皇太后离宫之时,自己分明已经表过态说要出宫寻爹娘,过清苦的日子。可孝和太皇太后却依旧把这只匣子留给了自己。 是不是,孝和太皇太后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得偿所愿,最后会留在这深宫之中? 荷叶从外面进来,站在灵犀的身边,小心翼翼的道,“娘娘,沈丰传话来了。” 灵犀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自那日后,灵犀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对着五公主和五皇子,再少看到笑模样。 “沈丰说,宁王这几日正忙于与潘大人商量江南水患的事,可能要忙上一阵子。” 灵犀看着窗外哗哗淋下的大雨,心中冰凉。 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如今宁王什么都得到了,还有什么理由到后宫之中来应付对自己说下的那些假话。 荷叶见灵犀脸色慢慢转白,跪在地上道,眼中全是焦急,“娘娘,奴婢求求您了,您别再折磨自己了。” 灵犀站起身,语气轻柔,却毫无温度的一一道来,“我没折磨自己,我只不过是在想以后要怎么活而已。潘大人荣升右尚书之职,瑛妃封后指日可待;娴贵嫔态度暧昧,是敌多过是友;温婕妤在心中已经恨透了我,她如今皇嗣在身只会隐忍。可一旦她腹中皇嗣诞下封妃,第一个要计较的,便会是我;仁妃靠着仇恨支撑才能活下去,她现在乐得如猫捉老鼠一般逗弄着蝶美人玩,蝶美人一旦殁了,她十有**会将仇恨的目光盯在我的身上;朱氏生前仇敌太多,五公主时时处在凶险之中,不管那些人是真恨朱氏还是假恨朱氏,只要五公主在我的宫中有些差池,最后收拾残局的都是我;柔妃虽然没有动作,可二皇子在前朝中却掌管了吏部……” “娘娘,宁王不会不管您的。”荷叶出声安慰道,“就像您所说的,宁王的势力在皇宫中已经渗透这么深,他怎么可能会放任您身处险境呢?” 灵犀伸出右手抬起荷叶细嫩的下巴,弯腰,双眸冰冷而又清澈的道,“宁王掌管着户部,二皇子掌管着吏部。一是管财,一是管人,看着似是无关,却握住了整个朝廷的两处咽喉。再加上手握兵权的平王,现在整个朝廷被分割成了三大块,这三个人谁都有可能登基为帝,做拥江山。在这种三足鼎立的情况下,你让心系江山的宁王帮着我和后宫中的这些女人斗?别说我是他父皇的妃子,就算我是他宁王的结发妻子,他也不会过多干涉……醒醒吧,”灵犀轻拍了两下荷叶嫩白的脸蛋,挑眉冷笑道,“别天真了,女人是什么?女人不过是一件漂亮的衣服而已。穿过了,也就罢了……” 站直身子,灵犀转身走向寝殿,“不用跟过来侍候了,我自己躺会儿。” 荷叶瘫坐在地上,感觉脸上发凉,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落泪了。 回到寝殿中的灵犀,把肩膀上的衣服退下,对着水镜看自己的肩膀。 洁白细嫩的肩膀上,一个紫中带青的咬痕清晰可见。 灵犀用手轻按,不疼了,可要想这颜色退下去,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 因这咬痕,灵犀一直装着病没好,她怕永安帝会一时兴起留宿在落雪阁中,到时这个咬痕会把她推下万丈深渊。 把衣服穿上,灵犀坐在床榻的最里面,双手环着自己的膝盖愣愣的发呆。 她发现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团找不到头绪的乱麻。 她想果断抽刀斩断乱麻,却不知道自己要从哪里下手才能全身而退。 温婕妤的身孕已经七个多月,如果两个月后真的诞下一对双生的皇子,那后宫中的位份就要大变动。 灵犀的确是四妃之一,也是颇为受宠的。可要是论背景论家世,却比不过瑛妃,甚至连家道中落的柔妃都比不上。 仁妃身为和亲的公主,虽然朝外无势力,却也难保永安帝不会晋了她的位份。 妃位之上,有贵妃,皇贵妃,皇后。 到时协理六宫的瑛妃就算是不能封后,最少也会册封一个贵妃。 如果只是晋了瑛妃贵妃之位,那其他三妃的位份就不会动。如果晋了瑛妃皇贵妃或是直接册封为后的话,那柔妃和仁妃的位份也会跟着晋一晋。 到时四妃之位空虚,抱养了八皇子的娴贵嫔就有机会问鼎妃位…… 灵犀头痛欲裂,忍不住用粉拳用力捶了后脑两下。 皇贵妃之位有一名,贵妃之位两名。皇贵妃形同副后,就算皇上不下旨也有协理六宫之权。 有瑛妃的家世在那里比着,灵犀不敢想皇贵妃之位,如今她想的是怎样才能跻身于贵妃之位。 巧竹从殿外进来,走到灵犀的床榻前,轻声道,“娘娘,紫宸殿的小井子来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帘幽梦 小井子是冯公公最为得意的徒弟,据说是从十岁开始就跟在冯公公的身边学着当奴才。如今六年过去,小井子已经是面面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小井子能到落雪阁中来,多半是冯公公的意思。 灵犀下了床榻,略整理了下妆容,到内殿中的竹榻上坐稳后对巧竹道,“让他进来吧。” 小井子顶雨而来,虽然撑了伞,可衣服的下摆还是被大雨淋温了。 走到灵犀的面前,小井子行礼问安,待灵犀让他起身后,她道,“娘娘,奴才的师傅打发奴才来看看。娘娘可大好了?” 灵犀双眸一闪,笑道,“王太医说本宫的病无碍了,就是见不得风,还要调养几日才能痊愈。” 小井子精豆似的眼睛一转,笑嘻嘻的道,“师傅说了,说到底还是莺妃娘娘惦记着皇上,日日挂在心上。皇上也记挂着莺妃娘娘,就是娘娘最近身子弱,也见不到……” “本宫这身子不争气,”灵犀拿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双眸盈盈的对小井子道,“你回去告诉你师傅,就说本宫明白了。” 小井子眉开眼笑的给灵犀又行了一礼,然后随着巧竹下去领赏了。 灵犀坐在竹榻上,看着小井子撑着伞小跑出去落雪阁去,才收回了目光。 须臾,她对站在角落里不敢上前的荷叶道,“把绣具拿来,再拿一块明黄色的布料。” “娘娘,”荷叶一愣,轻道,“娘娘你身子还没好。” “好没好我还不知道吗?”灵犀把手中的帕子放到桌几上,心中暗叹一口气。 这些日子病着,灵犀不曾派宫女到紫宸殿送过一次吃食,也不曾让人去紫宸殿那里打探过皇上的消息。 天长日久的,就算有冯公公在永安帝的耳边提及自己,怕永安帝也不会太过挂在心上。 如今形势这样紧张,只靠着永安帝心中对她的那三分内疚根本就不起不到作用。冯公公派小井子说这样一番话,只怕真如自己所思那样,自己在四妃中是最不可能再晋一晋位份的一个。 这种时候,只能打柔情牌了。 须臾,荷叶便将绣具和布料拿来了。 灵犀脱掉纤嫩手腕上唯一的一只翠玉镯子,净手后把那块明黄色的布撑在绣绷上。 刺绣是个练心思的活,若心浮气燥,那定是绣不好的。 灵犀气息倒是平和,可无耐心中藏了太多的心事,往往绣着绣着便走了神。 一针刺下,灵犀呼痛,指头上冒出的血滴染红了明黄色的布料,在上面绽放了一朵小巧的小花。 荷叶心疼,又不敢劝。只能拿干净的棉帕子来给灵犀擦。等到荷叶想给灵犀上药时,灵犀把手抽了回来,轻声道,“用不着了。” 灵犀看着明黄布料上那朵梅花骨朵一样的血渍,愣愣的发呆。 嫔位以下,尚可凭借着永安帝的喜好来争一争。嫔位以上,靠的就全是前朝中的种种关联了。自己能侥幸升到妃位,已实属不易。在朝外无人帮衬的情况下,要怎么和瑛妃,柔妃她们争下去? “八皇子眼瞅着就要满月了,皇上可曾下过旨让司徒夫人进宫觐见?” 荷叶轻轻摇头,“娘娘,皇上上几天只下旨让温婕妤的家人进宫觐见。” “怎么才能见见司徒夫人呢?”灵犀把染了血迹的布料从绣绷上拿下,又换了块新的上去。 见灵犀又要动针,荷叶连忙扶住了灵犀的手腕,道,“娘娘,奴婢绣吧,您不要再动了,不然又要扎到手了。” 灵犀摇头,把绣绷和针线放下,道,“这个一定要我亲手绣,我现在心思不稳,过会儿再绣吧。” 含烟从外面端了一盅鸡汤进来,放下后对灵犀道,“娘娘,这鸡汤细细的熬了一上午,您喝些暖暖身子。” 灵犀嗯了声,拿起白玉汤匙又发起了呆。 荷叶看灵犀这幅样子,转身把含烟打发了,然后跪在了灵犀的面前,哽咽着道,“娘娘,您不要再伤心了。求求您了,奴婢不好,奴婢有错,奴婢发誓,就算是拼得性命也不让这事再发生。” 灵犀低眸看荷叶,眨了眨含水的双眸,道,“我没伤心。” 荷叶站起身,进到寝殿拿了一只小巧的铜镜放在了灵犀的面前。 灵犀把美目递向铜镜,只见镜中的佳人脸色苍白如纸,本应该红艳欲滴的嘴唇毫无血色。往日里盈盈闪动的双眸,此时静如死灰,看不到一丝生气。 灵犀对着镜子尝试着笑了一笑。 镜中的佳人嘴唇挑起,明明是在笑,可眼中却透露着满满的哀伤…… ‘啪’的一声,灵犀把那面铜镜倒扣在了桌几上。抬眸问荷叶,“这几日我都是这样?” 荷叶咬着嘴唇,眼中含泪的点了点头。 “和五公主和五皇子玩的时候,也是这样?” 荷叶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比现在要好些。” 灵犀叹了口气,怪不得这几日五公主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全是担忧。五公主心性早熟,又听了那些不应该听的话,恐怕心中早委屈的不行了。 灵犀把温了的鸡汤缓缓的饮下,对站在一旁的荷叶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还有,别说傻话了,现在整个永寿宫都在宁王的掌控下,你又如何能做到不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灵犀抬眸,脸色依旧苍白,“不过也好,省了半夜有人来害我。我可以安然的在殿中睡觉,不必战战兢兢的……” 见荷叶不言语,灵犀对荷叶伸出了手,道,“扶我进去睡会,记得让小厨房再炖上一盅鸡汤,看着些时辰,申时左右的时候送到紫宸殿去。” 荷叶连忙上前扶住了灵犀伸来的手臂,眼露欣喜的回了声是。 十几日了,灵犀的衣食住行再没让荷叶沾过手,这种刻意的疏远却让荷叶从心底难受。 如今灵犀肯让荷叶扶她进寝殿,便是不再生荷叶的气了。 躺在床榻上,灵犀对荷叶道,“燃一只宁神香吧,我想睡一会。” 荷叶点点头出去了。 午膳灵犀没有用,只任了自己的意愿,在寝殿中睡了个晕天暗地。 梦中各种场景在灵犀的眼前闪过,让她时而叹息,时而低泣。 最后场景落在了十几年前的依竹殿中,年仅九岁的灵犀,跟在希若的后面,走进晕暗的寝殿之中。 屏风处燃着的银丝炭散发出阵阵热浪,扑在面上暖呼呼的。 灵犀走到破旧的床榻前,伸出嫩白小手将沉重的纱帐缓缓掀起。 纱帐内,是已然长大了的,穿着大红色嫁衣的幽梦。 幽梦躺在床榻上,倾国倾城的脸上带着一丝淡然的笑,嘴角处有一丝暗红,本应该含笑的如水双眸紧紧闭着。 灵犀心中咯噔一下子,她回头看希若,责问道,“你家姑娘怎么了?怎么了?” 希若低着头,嘤嘤的哭,对她道,“娘娘,姑娘走了。” 走了?走向哪里? 灵犀发疯了似的去摇晃幽梦的双肩,颤抖着声音道,“幽梦,你不要吓我,你醒醒。没了你,我是谁。说好要出去玩的,你别吓我……” 幽梦突然睁开眼睛,挑起带着血迹的嘴角,笑得灿烂的对灵犀道,“哈哈!灵儿姐姐,让我吓到了吧。”幽梦冰凉的双手扣在灵犀的双腕上,道,“可算把你抓到了,好姐姐,你就从了我一次吧。” 希若闷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莺妃娘娘福泽庇佑,定不会有事的。” 灵犀一回头,破落的寝殿中哪里还有希若的影子。 灵犀下意识的挣扎开幽梦的双手,边跑边道,“好幽梦,你饶了我吧,我还要在太后娘娘身前当差呢。” “灵儿姐姐,”幽梦突然喊。 灵犀回头,见身穿嫁衣的幽梦坐在床榻上,倾国倾城的脸上再无了笑颜,双眸中静如死灰,闪着泪光。低眸,眼泪滴落了下来。 “幽梦,你别哭。”灵犀跺脚,皱紧了眉头,道,“我从了你还不成吗?” “灵儿姐姐,我要回去了。”幽梦依恋的看了灵犀一眼,然后抬起着了红色裙摆的缓手,把沉重的床幔放下了。 灵犀突然哀上心头,两步冲到床榻前,伸手再次掀开了床幔。可床榻之上,是崭新的被褥,哪里还有幽梦的身影。 灵犀捂着痛到不行的胸口,蹲下了身子,眼泪落了下来。 荷叶一进到寝殿,便见灵犀在床榻上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捂着胸口,苍白的脸紧皱在一起,不住的低声哭泣。 荷叶心中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她轻声唤道,“娘娘,娘娘您醒醒……” 灵犀听到荷叶的声音,缓缓睁开了双眼,含水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荷叶拿帕子擦掉灵犀脸上的眼泪,轻声道,“娘娘,您做恶梦了。” 灵犀接过帕子蒙在脸上,窗外的雨声传入耳中。 平复了从梦中带出来的哀伤后,灵犀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坐起身来,灵犀对荷叶道,“我没事了。” 含烟从外面走进来,对灵犀福了一福后,道,“娘娘,五公主一直闹着要来见您。”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七窍皆通 待灵犀整理好妆容来到内殿时,五公主已经候在内殿了。 五公主眼中带着怯怯的神情,看到灵犀对她一笑,才也抿了小嘴笑了,眼中带了几分孩子气。 五公主规矩的请了安,亮晶晶的眼睛在灵犀身上打量了一番,见灵犀脸上的笑柔柔的,便把身子靠了过去,奶声奶气的道,“母妃,慕儿想母妃了就来看看,母妃不会生气吧。” 看着五公主拘禁的样子,灵犀心中一紧,随即笑道,“母妃怎么会生气呢?只要慕儿想母妃了,随时都可以来看母妃。现在母妃病好了,就能天天陪慕儿玩了啊。” 五公主爬上灵犀的膝盖,坐在后小手握住灵犀的衣襟,撒娇道,“母妃,五皇弟也想母妃了。” “那就五皇弟抱来和你玩好不好?” 灵犀抬头,对含烟道,“去把五皇子抱来吧,连着下了两日的大雨,这两个孩子也憋坏了。” 五公主昂头又看灵犀,道,“母妃,慕儿也好久没看到父皇了。父皇为何都不来看慕儿和五皇弟了。” 灵犀心中算着日子,可不是,自打自己病后五公主和五皇子要有快二十天没有见到永安帝了。 灵犀看着一脸疑问的五公主心思一动。 自己是在有多笨,没事在殿里绣什么帕子?只要让五公主和五皇子多往紫宸殿里走动,难道还怕永安帝记不起自己吗? 灵犀把五公主抱到怀里,用脸蹭了蹭五公主的胸前,引得五公主阵阵发笑。灵犀眉开眼笑的道,“慕儿真乖,等雨停了慕儿带着五皇弟去给父皇请安好不好?等母妃的身子痊愈了,就和你们一起去。” 五公主连连点头,咯咯笑道,“好,” 永安八年七月初十午后,五公主身着一身浅绿色的罗裙,带着五皇子到紫宸殿中给永安帝请安。 永安帝看着自己一双粉嫩嫩的儿女心中高兴,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折子与两个孩子玩了起来。 在临近傍晚要告退时,五公主搂着永安帝的脖子,耳语道,“母妃怕父皇看折子累,特意让慕儿带了五皇弟来给父皇请安让父皇歇歇。却不想父皇陪着慕儿和弟弟玩,更累了。父皇,您可不要告诉母妃哦,慕儿怕母妃生气。” “那母妃会生气吗?”永安帝轻点了下五公主小巧的鼻子。 五公主若有所思的想了会,然后摇摇头笑道,“不会,母妃没有生过慕儿的气。慕儿听话,也不气母妃。” 永安帝抱着五公主爽朗的大笑起来,给灵犀的赏赐随着五公主和五皇子一起回了落雪阁。 永安八年七月十一,曹魏氏奉旨进宫觐见温婕妤,以解温婕妤思母之情。 一早,身穿华服的曹魏氏便经小太监的引见,先去忘忧宫拜见了掌管六宫的瑛妃。从忘忧宫出来后,又步行到长信宫的含香阁去见温婕妤。 曹贵嫔就站在长夏殿的门口,从辰时一直站到未时,小宫女前来回禀,曹魏氏已经出宫去了。 曹贵嫔的眼泪刷便掉了下来,捂着胸口回了沉寂的寝殿之中。曹贵嫔现在虽居长信宫主位,却处处都要低温婕妤一等。 若是别宫的低位份的妃嫔有家母进宫探望,是要经过一宫主位才可再去妃嫔的宫殿。可曹魏氏,却直接略过了长夏殿。 一母所生,同为曹家女儿,只因曹贵嫔不能生养一位皇子为曹家博宠,就被曹家放弃了。 在别人都算计着趁温婕妤荣晋妃位的机会自己也往上爬一爬的时候,曹贵嫔算计的是,自己如何才能保住贵嫔之位,然后在这宫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永安八年七月十五,居于忘忧宫梦竹轩中的芳美人从辰时起便开始腹痛,有了临盆的征兆。 灵犀在接到消息乘着软轿到了梦竹轩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了。宫中位份高的妃嫔都到了场,姹紫嫣红中,独独没有一国之君永安帝。 这和朱家没落了,不无关系。 娴贵嫔看到灵犀进来,先于别人站起身请了安,亲昵的互唤了姐姐妹妹后,与灵犀携手坐了下来。 曹贵嫔坐在娴贵嫔的对面,看着娴贵嫔与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眼神微愣。抬眸见令嫔在看自己,眼眸一低,掩住了眼中的些许羡慕和落没。 瑛妃如今是后宫之中最得势的,因此神态越加的不可一视。在看到娴贵嫔与灵犀握在一起的手时,嘴角微不可见的挑起了一丝冷笑。 瑛妃本想拉着娴贵嫔一起对付灵犀,却没想还没行动便被灵犀抢了先机,两人冰释前嫌了。 瑛妃不信灵犀是与娴贵嫔是真心合好,可一向做事谨慎的她却不会轻信娴贵嫔,所以只能放弃了与虎为谋的计划。 再加上她的好叔父潘长飞升了右尚书之职,瑛妃觉得自己跃得高位是指日可待之事。眼下她能做的,便是把六宫打理好,不在这个时候出岔子,以免永安帝在心中对她生出不满。 柔妃只静静的喝茶,一双美眸不时的扫众人的脸色,全然看不出她是寝殿中那个喊得撕心裂肺的人的姑姑。如今二皇子在朝外得势,她的腰板也挺笔直。 仁妃坐在灵犀的上位,轻眯着眼,嘴角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于嫔抬眼看了灵犀一眼,又看了看娴贵嫔那殷切的表情,拿锦帕遮住樱唇别过了头。灵犀与娴贵嫔两人冰释前嫌的事已经在后宫之中传开了,她本以为是假的,却不想自灵犀病了以后,娴贵嫔居然时不时去永寿宫中探望,今日又是这般亲昵。 她心中有些不舒服,所以也懒得再看两人。 殿中的妃嫔各揣心腹事,看着血水从眼前一盆盆端出,听着寝殿内芳美人一声声撕喊,悠闲的品着茶,连焦急的样子都不屑于做上一做。 皇上不在,在坐的妃嫔们谁不知道谁啊,做那表面的功夫又有何用? 末时差一刻,芳美人诞下了永安帝的第七位公主,母女平安。 瑛妃看着稳婆从殿内抱着的一小团粉肉,站起来用戴满玉饰的右手轻拍胸口,念了句佛后,一脸安慰的笑道,“总算是生下来了,母女平安。本宫这心算是放到肚子里了。” 在坐的妃嫔纷纷起身,跟着瑛妃一起装模做样的唏嘘。 “芳美人真是福气大的,得了这样一位可爱的公主。” “母女平安,多好啊。” “小公主长得可真漂亮,眼睛和柔妃看着有些想像呢……” 唏嘘过后,就如赶场完毕似的,众人纷纷回了自己的宫殿。 芳美人躺在床榻上痛得半死,却开心的笑出了声,“还好,是位公主……” 从梦竹轩离开后,灵犀没有回永寿宫,而是命小太监把轿辇抬到了太和宫。下了轿后,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直奔了紫宸殿。 这些日子灵犀只命五公主和五皇子常往紫宸殿中走动,自己却没有去过一次。今日,灵犀感觉是时候了。 小井子远远看灵犀过去,没上前迎,反而一转烟的跑到了进去。 待到灵犀蹬上紫宸殿前用汉白玉雕砌而成的石阶上时,冯公公已经眼中带笑的迎了上来。 冯公公对灵犀请安后一笑,道,“莺妃娘娘,老奴擅自做主,已经通报过了,皇上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灵犀微微颔首,明媚的笑道,“劳烦冯公公了。” 冯公公低头,轻声道,“奴才能做的少之又少,最关键的还是看娘娘是不是想通了。” “这一病,什么都通了。”灵犀笑道,“以前我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现在连最后那一窍也通了。日后劳烦冯公公的地,怕是要更多了……” 冯公公一低身子,笑道,“看奴才这个多话,娘娘还是快进去吧。”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进去了。 永安帝正坐在雕刻了蟠龙的案几前看折子,见灵犀盈盈进来,放下折子轻笑道,“总算见你出来透透气了。” 灵犀福身给永安帝请安,柔柔笑道,“臣妾参见皇上,臣妾恭贺皇上喜得小公主。” 永安帝起身,伸手把灵犀扶起来后道,“别人都躲着,偏你来。你就不怕朕迁怒于你?” 芳美人生产永安帝没有到场,在坐的妃嫔都知道是因为朱家的事。连瑛妃都只是打发了人来回禀永安帝芳美人诞下了名公主,而没有亲自前来。别的妃嫔自然更不会了,只想着躲了朱家远远的,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笔. 灵犀站直了身子,回握了永安帝的手道,“添了位公主是件喜事,臣妾才不信皇上会迁怒于臣妾。” “明明精的很,这会装什么糊涂?”永安帝握着灵犀的手,出了书房,进了紫宸殿的内殿,坐在了竹榻上。 灵犀把头靠在永安帝的肩膀上,右手轻抚永安帝胸前龙袍上用金线绣成的飞龙,笑盈盈的道,“不是臣妾装糊涂,是臣妾知道皇上是千古难得的明君。心中装得下天下,又岂装不下一个小小的孩儿?” 永安帝哦了声,捉住灵犀纤细的小手,问道,“你何以说朕是个名君?要如实说,要是圆不上你自己的话,朕可真要迁怒于你了。” 灵犀抬起头,水眸直视永安帝,朱唇轻启道,“臣妾僭越。臣妾是一妇道人家,说不出什么样的大道理来。臣妾只知,柔妃与芳美人同为朱家之后,皇上能因材施用,让二皇子去掌管了吏部。再说,皇上那样疼爱五公主,又怎么在心中恼了才刚刚落生的七公主呢?” 永安帝眼眸一闪,笑道,“灵犀,只有你深知朕心。” “臣妾擅自揣度,还请皇上降罪。”灵犀眼中带着一抹羞涩,微微低下了螓首。二更奉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食之不得 二皇子身上虽然流着朱家的血液,可到底还是永安帝的亲生儿子。让二皇子掌管户部虽然不排除永安帝重视二皇子的可能,却也不排除永安帝让宁王,平王,二皇子三方相互牵制的目的。 灵犀看似聪明的推断,正合了永安帝的心意。 男人就是这样,他希望女人聪明,聪明的女人可以省去他很多麻烦。可他又希望女人不要太聪明,不然身为男人的大男子心态,就会受到挑战。 特别是永安帝这样的帝王,聪明到可以在后宫之中自保的女人,会让他眼前一亮。可要是天真到,让永安帝觉得躺在她身边觉得安心的女人,则会让他心上一亮。 以前灵犀不懂这一点,她会去揣度永安帝的心思,尽量做到在永安帝的面前聪明懂事。她的确赢得了永安帝的另眼相看,可最后却输给了天真纯善的婉嫔。 婉嫔有什么?论相貌,这后宫之中缺貌若天仙的女人吗?家世更不要说,不比灵犀强到哪里去。 可最后,婉嫔却在永安帝的心里扎了根,盘踞不去。 她的天真善良,就是她最大的资本。在这吃人的后宫之中,婉嫔那种娇弱的存在,让永安帝升起了保护的心态。 婉嫔,输在了一个蠢字上,却也赢在一个蠢字上。 灵犀敢保证,三年之内,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再走入永安帝的心,最少三年! 自那日起,灵犀成了紫宸殿中的常客。过了午后,她或是自己,或是带着五公主和五皇子,便腻在了紫宸殿中。 永安帝忙时,灵犀带着一双女儿请过安,放下吃食后便走。若是永安帝处理的事情不打紧,灵犀便坐在内殿之中安静的吃茶,看书。偶尔一抬眸,能与永安帝看她的目光相撞,然后害羞的低下了头。 去得时间久了,灵犀便能隐隐知道一些以前不知道的朝中之事。 例如,掌管兵权的平王,并不似表面那样忠于永安帝。自大顺与大月开能边关贸易后,两国边境便安宁了不少。 永安三年永安帝派睿王驻扎那个叫容城的边关小境后,平王便一直留在京城之中。 身为大顺兵权最大,战功最为显赫的大将军,平王有了居功自傲的本钱,亦有了居功自熬的姿态。早朝说不上就不上,在自己的平王府里,俨然就是一府的皇帝。 对此,一直疑心就重的永安帝,心中怎能痛快得了? 再例如,二皇子在掌管了户部之后,越加的跋扈。吏部掌管着从四品以后的官员任调,二皇子从中做下不少手段,无形之中在六部里或安插或拉拢自己的人。永安帝虽然对此不满,却没有过多的去管,仿佛是默认了二皇子的做法一样。 不过二皇子的做法却是惘然。 兵部平王一家独大,平王一生戎马的脾气,怎么可能任二皇子在他的地盘上做威做福。就算二皇子能在兵部安插进去些官员,最后的结果也是被排挤在兵部的核心之外。 掌管户部的宁王掌管着大顺的财政,手里握着的是整个大顺的经济命脉。任你二皇子往户部里安插再多的从四品下官员又能如何?最后你吏部官员的生喝拉撒住,还不是要按宁王的大印才能领出去?二皇子做得稍有过分,宁王便会笑呵呵的把吏部呈报上来的预算全否了回去。 这让二皇子心中有气却又说不出,因为永安帝对宁王的做法也是默认的。 于是,平王,宁王,二皇子三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坚不可破的怪圈。任谁想有动作,都会受到另两方的制衡。 灵犀一直以为宁王的小心谨慎,定会是三人之中最让永安帝放心的了。 其实不然,永安帝最不放心的,就是宁王。宁王做事的滴水不漏,让永安帝在他身上看到了以前为太子时处处隐忍的自己。 永安帝是怎样登基为帝的,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不过这些子大事,都不是能入得灵犀心的。灵犀心中算计的,是如何在永安帝的心上扎根,然后往更高的位份上爬。 宁王带她走的话不可信,她想在这后宫之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只能挺起胸膛,去争去斗去把别人踩在脚下。 有时灵犀看着坐在案几前认真看折子的永安帝幻想,若是当年娴贵嫔不让项儿把永安帝叫来,若是自己能顺利的出宫。 那现在,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和着倾城公主到处胡闹,还是找个人嫁了,然后过相夫教子的日子? 想到倾城,灵犀心脏隐隐做痛。 近几日倾城入梦的情况越来越多,每一次都留给灵犀一个决然的背影。梦中倾城嘴角那抹凄凉的笑,让灵犀醒后依旧觉得心惊不已。 自永安三年倾城和亲的仪仗被截走后,灵犀便再也没有听到过倾城的消息。 永安五年的时候,永安帝下旨说倾城公主病殁,结束了长达两年的寻找。然后封当时的九公主为恬然公主,嫁与大月为妃。 病殁,是皇室中消失了的公主皇子最好的解释之词。 灵犀坚信,倾城公主在皇宫外的某一个角落里,自由自在的活着,过她自己想过的日子。 或许,就在睿王一直驻扎着的容城。睿王那么护妹,又怎么会任倾城任性的四处乱跑呢? 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 最后一次尝试与睿王和倾城联系,是她刚被永安帝封为才人时。那时她万念俱灰,重病中托娴贵嫔让司徒夫人给睿王府捎了话,说不必让倾城等自己了。 灵犀皱眉,后来有一段时间她拒绝听到倾城的消息,她怕自己羡慕到在这皇宫之中一天也待不下去。再后来,她与宫外的消息彻底断了。 她朝外无人,没有人去为她收集外面的消息。更不敢与太医或是小太监问睿王的事,怕最后传到永安帝的耳中惹出不必要的是非…… 最近她倒是让王太医帮她打探过,可王太医说京城中的睿王府现在只有几个奴才守门,睿王已经是几年没有回来过了,一直守在边关容城。 永安帝见灵犀坐在竹榻上拿着一本书看,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狼毫,走到灵犀的身边。坐下把灵犀拥到怀中后,永安帝轻声道,“怎么?这书中有难懂的地方?” 灵犀猛然回过神来,把书放到桌几上后在脸上挂了柔柔的一笑,道,“臣妾在想,晚膳的时候要让御膳房给皇上准备些什么吃食。臣妾见皇上这两日用膳时用得比往日要少了许多……” 永安帝把灵犀刚看的那本书拿到手中,笑道,“对着一本地理质想菜品,也真难为你了。” 灵犀抓着永安帝的衣袖,娇嗔道,“臣妾心中念得是皇上,想的自然也是与皇上相关的一些锁事……” 永安帝爬在灵犀的耳边轻声笑道,“其实朕最想吃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灵犀脸彻底红透了,媚眼如丝的瞄了永安帝一眼,身子一扭,把洁白的脖胫留给了永安帝。 这十几日来灵犀的确是在永安帝眼前晃得最久的人,可侍寝却是没有过的。 看得到摸得到,可偏偏就是吃不到,这着实吊足了永安帝的胃口。这也就是王太医一再的和永安帝说灵犀的身子还没好,不然的话…… 看着灵犀嫩白的侧脸,闻着灵犀身上独有的百合香,永安帝气息有些不稳。他眯眸道,“灵犀,可以了吗?” 灵犀心中一揪,转过身子把脸埋在永安帝的胸前,心中‘呯呯’直跳,忐忑不安。 此时她的脸,不再是羞红而是惨白。 她一双小手抓着永安帝宽大的袖摆,心中做了良久的挣扎后,低声回道,“臣妾,臣妾觉得可以了……” 听着头上永安帝传来的低笑,灵犀拿帕子捂自己的脸,似害羞一般快步出了紫宸殿。 在内殿中传出永安帝畅快的笑声中,荷叶扶住了灵犀伸过来的冰凉的右手,脸上带了担心道,“娘娘的脸色何以这样的不好?” “没什么。”灵犀左手轻抚了下自己冰凉的脸,对荷叶道,“回去吧,准备下,今晚皇上留宿落雪阁。” 荷叶低下头,一声抽噎。 灵犀挑眉,明知故问的道,“你哭什么?” 荷叶摇头,头上戴的珠花微微颤动,“奴婢没哭,奴婢……” 自灵犀出了冷宫后,永安帝就一直没临幸过她。如今永安帝传口谕留宿落雪阁,落雪阁中的奴才们可算是高兴坏了。 打扫宫殿的打扫宫殿,换新被褥的换新被褥,准备晚膳的准备晚膳。 含烟甚至换了红色的绡帐挂在床榻前,然后跪在地上对坐在那里一脸冷漠的灵犀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小别胜新婚,娘娘定会再怀上一位小皇子的。” 巧竹站在一边,对含烟厉声嗔道,“咱们娘娘何时缺了恩宠了,看你这不稳重的样儿!还不快出去准备温水让娘娘净面……” 自灵犀出了冷宫后,巧竹再没对含烟含玉这样说过话。含烟心中含糊,抬头见巧竹正对挤门弄眼,再看灵犀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连忙磕了个头退出去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断了念想 是夜,灵犀伏在永安帝的胸前,轻合着双眸,脸上带着汗水却无一丝的潮红。 永安帝低头,把锦被拉起,盖在灵犀的身上后,道,“累到你了。” 灵犀摇头,纤长的手臂紧紧抱住永安帝,轻语道,“皇上,臣妾想睡会。您走时,一定要叫醒臣妾……” “累了你就好好休息,还起来做什么?”永安帝轻拍着灵犀的细嫩的肩膀,轻眯着眼。 “臣妾想亲手为皇上更衣……”灵犀出口的话已是含糊。 永安帝睁开双眼一看,灵犀如猫一样蜷缩在自己的怀中,呼吸平稳,已然是睡着了。 次日一早,灵犀睡到了辰时三刻才睁开双眸。 起身坐起,如墨的青丝垂落在雪白的后背上,遮住了几许春光。 怀里抱着棉被,灵犀看纱帐外的种种,双耳有些微微的鸣响。 人就是这样,如果一直活在苦难之中,那就会咬着牙去争去抢去夺。可若有一天,有一个人站出来给了一丝希望,那便会对那丝希望寄与厚望。 不管那丝希望是多么的渺茫与不真实。 灵犀,亲手断了自己这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不管宁王今后会取得如何的权势,她都不会因此得利半分。就算宁王对她有情又如何?若是宁王能登基大宝,后宫三千美眷,还有自己置足的地方吗?如果宁王时运不济不能坐拥江山,那她和宁王之间的关系,会成为害死自己和宁王的一济毒药。 既然百害而无一利,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巧竹从外走进来,见灵犀已经坐起便伸手揿开了红色的绡帐。 巧竹手上一顿又将绡帐入下了,然后跪在床榻前,一言不出。 灵犀抬起手将脸上的泪水擦挣,道,“我要沐浴。” 巧竹磕了个头,转身出去了。 永安八年七月二十八,灵犀从紫宸殿中回来时,荷叶对灵犀道,“娘娘,沈丰被调离永寿宫了……” 灵犀脚步一顿,微微低头,发髻上的四流苏步摇微微晃动。 荷叶扶住灵犀的另一只手臂,轻唤了声,“娘娘……” 灵犀抬头,明媚一笑,脸上无一丝悲伤,挑眉道,“这样才好,不是吗?各归各位,他当他的王爷,为皇位而绸缪。我当我的皇妃,想尽办法在这宫中活着。” 看着四方天空上的娇阳,灵犀心底冰凉,却笑得灿烂,“只要我活着,等到毅儿出宫建府,也许会有静慧太贵妃的福气,去与毅儿同住也说不定。到那时,我就能去我想去的地方了……” 荷叶与巧竹噤声,再不多说什么。 永安八年七月二十九,五皇子二岁生辰,后宫之中自是又热闹了一番。 瑛妃虽未封后,可却已经拿出了母仪天下的气度。 或是看出只要给灵犀一丝活命的缝隙,灵犀便不会与她抗争到底,或是忌惮灵犀此时的圣宠隆重不敢轻易动手,又或是灵犀近来对她越加尊重的表现,总之,瑛妃不再如半月前那样视灵犀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这都让灵犀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灵犀不怕瑛妃,可瑛妃身后的权势却是不可小觑的。潘长飞虽然不似当年的朱弦那样权势滔天,可其做事的风格和为人,却深得永安帝的器重。 在这种状况下,与瑛妃为敌是不明智的。 二十九那日清晨,瑛妃的贺礼第一份到了落雪阁。一只翡翠如意,一挂镶嵌了金玉的步摇。 五皇子素来喜爱步摇,倒也不算是犯了忌讳。 柔妃赠了一套房四宝,一只汉白玉雕琢而成的玉佩。 仁妃赠了一对用水晶制作而成的马匹。 娴贵嫔赠了一只镶嵌了金玉的项圈,外加一些亲手绣的小衣服小鞋。她拉着灵犀的手亲昵的道,“金贵的物件儿五皇子不缺,这些全当是我这姨母的心意了。若是旧了,坏了,我再给他做。” 灵犀笑着接了,待娴贵嫔走后便让荷叶拿下去细细的检查了一番,然后放在了库房之中,根本没有让五皇子穿的打算。 曹贵嫔的日子过得越发的不得意,赠了一对带了小铃铛的赤金制成的小手镯。 嫔位的妃嫔也都按了自己的位份赠了不少的物件,独独于嫔是个有心思的。在赠了五皇子一枚精致的小挂锁外,还赠了五公主一对翡翠小镯子。 五公主接了那对小镯子,甜甜的叫了于嫔一声于母妃,亲昵之态尽显。 五公主的生辰是在三月末,那时朱氏当权,五公主接到的贺礼往比五皇子接到的要贵重许多。可今时不比彼日,有人能在这样的日子里看到五公主,五公主小小的心灵里就感到一丝丝暖意。 五岁的孩子,已经能看得出人情冷暖。 二十九日后宫中的妃嫔皆在永寿宫中热闹了良久。 快到亥时时,自生产后就一直身软的蝶美人远离了人群,独自行到了长乐殿中。 对着那宏伟的殿门,蝶美人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掩面低泣。 曾几何时,孝和太皇太后曾经对她说过,后宫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待下去的地方。 当时的蝶美人不信,蝶美人自小便聪慧,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只需几日便能晓得其中的精髓。 顶着庶嫡小姐的名头,她处处比嫡小姐强。 什么都强,无论是相貌还是心思,永远压别人一头。 当孝和太皇太后和她说,此时宫中最为受宠的是一名宫女时,蝶美人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 自己身为大家之女,哪里会比不过一个宫女去?她从心底里看不起训鸟匠人出身的灵犀,所以才会在进宫几日便那样肆无忌惮的挑衅灵犀。 可最后,那个她最为看不起的训鸟匠人,此时身居妃位。而自己这个大家之女,却失了怀胎十月的女儿,失了皇帝的恩宠。 蝶美人哭,她哭自己时运不济,她哭当初为何会鬼迷心窍,害了仁妃的四皇子,以至于现在仁妃视她为眼中盯肉中刺,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时间。 浣儿对哭得不能自己的蝶美人道,“美人,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让人发现您擅自离席了,恐怕又让别人捉住把柄。” 蝶美人红肿着双眼,哽咽着,“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仁妃不就是让我死吗?我给她这个机会,我这样的活着,生不如死!” 黑暗处传来一声低笑。 仁妃从暗处走出来,头上的金饰在浣儿手上宫灯的照耀下,发出眩目的光彩。 蝶美人在浣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怒视仁妃道,“你到底在逼我到何种境地?!” 仁妃双眸盈盈的,看着蝶美人那张挂满泪痕的脸,笑道,“能到何种境地?也就是这种境地了……蝶美人,我不会让你死的!人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就像我这样,我天天想我的四皇子,你想不想你的六公主?” 蝶美人痛哭,螓首微摇,“仁妃,你这般狠毒心肠……” “我这般狠毒心肠,不及你万分之一。”仁妃走进蝶美人,脸上的笑变得狰狞,“我现在对你所做的,不都是你对我做过的吗?怎么,你心中痛了,苦了,就说我狠毒了?你当初做下那样狠的手段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报应会落到你自己的身上呢?” 浣儿扶着蝶美人连连后退,一个不停神把宫灯打翻在地。 蜡烛倾倒,描了侍女图的灯罩‘呼’的一下燃了起来。忽然变亮的火光中,仁妃笑得狰狞的面孔,与蝶美人满脸泪水的惊恐表情成了显明的对比。 只一晃,亮光又暗了下去,周围的环境,变得纯黑了。 蝶美人的双眸被火光晃花了眼,仁妃那狰狞的面孔深深的映在了她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蝶美人‘啊’的一声大叫,双臂抱头蹲在了地上,颤抖不已。 浣儿忙蹲下身去,抱着蝶美人瑟瑟发抖的肩膀焦急的喊道,“美人,美人……” 黑暗里传来仁妃的一声冷哼,“这样大的胆子,也敢出来为非做恶。真是可惜了我的皇儿,居然毁于你这样的人手中。让我这当娘的,连报复的快感都没有……和朱氏相比,你真是差远了……” 蝶美人松开双耳,突然道,“你以为命我害你的人是废后朱氏?” 不等仁妃回话,蝶美人放声大笑了起来,“仁妃,枉你对我恨到了骨子里。可你却连你真正的仇家是谁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你真正的仇人身居高位,恐怕,位份会升的更高,你,报复错人了……” 黑暗之中仁妃一愣,心中把三妃都想了一遍后部道,“是谁?不是朱氏指使你的,那会是谁?!莺妃吗?灵研殿的还是恰心殿的?” 蝶美人在浣儿的搀扶下站起了身,转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仁妃,你一直在为别人做嫁衣裳,相比于我来说,你才是真正悲哀。帮害死自己儿子的人,一点一点爬到高位……” “到底是谁!”仁妃伸手向前去抓,烛火灭的时候,蝶美人消失在那个地方。 可她却什么也没抓到,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蝶美人已经在浣儿的搀扶下离开了。 仁妃向前跑了两步,对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道,“你告诉是谁,我饶你不死!” 回答仁妃的,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的一阵冷风……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来合作吧 落雪阁中的妃嫔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有于嫔还在内殿之中陪着灵犀说话,两人手握着握,笑得畅快。 已经困倦的五公主和五皇子依在奶娘的怀中,夏青拿着团扇轻轻的给五皇子扇风,见五皇子睡得香,便对灵犀一福,道,“娘娘,奴婢送五皇子回去了。” “娘娘,五公主也睡得熟了。”夏彤也抬头笑道。 于嫔轻抚了五公主白嫩嫩的小手,先于灵犀出声,道,“你们快抱她们回去吧,今个儿已经够晚的了。” 夏青双眸扫向灵犀,见灵犀微不可闻的点了下头,招呼着夏彤,奶娘宫女们一起离去了。 灵犀目送着一群人出了内殿,还未把眼神收回,便见仁妃脸色苍白,眼神凌乱的走了起来。 灵犀本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变淡了三分。 于嫔亦是一挑眉,一双美眸在仁妃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灵犀首先站起来,迎向仁妃,礼数周全的客气道,“我还以为你回去了,那会子彩仪找了你好一会儿。” 仁妃直楞楞的看着灵犀,良久,指着落雪阁的殿门对于嫔道,“夜深,还请于嫔先行一步吧。” 于嫔本打算留宿在灵犀这里的,毕竟她与灵犀两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畅快的聊会天儿了。见仁妃那满是寒霜的脸,于嫔不由得把目光递向了灵犀。 灵犀微不可闻的低下了眼眸示意于嫔离开,于嫔马上起身,对着灵犀和仁妃分别福了一福,道,“嫔妾告退。” 于嫔扶着盼儿的手走了后,荷叶也带着含烟含玉出去了。 待殿内只余下了仁妃与灵犀两人的时候,仁妃直接坐在了地上,脸上全是颓废。 灵犀端起荷叶刚刚奉上还未喝过的茶盏,盈盈走到仁妃的面前,弯腰递了过去。 待仁妃伸手将那茶盏接了过去后,灵犀整理了下裙摆,坐在了仁妃的身边。 仁妃一口气把茶盏内温热的茶汤喝尽,待冰凉的身子缓和过来后,脸上再无了在长乐殿前的狰狞。她声音略有落默的道,“这一年的时间里我费尽心力的去对付朱氏,为了能把她扳倒,我甚至愿意和恰心殿那位联手!可今天我才知道,我居然错了……养鸟的,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一声养鸟的,让灵犀喷笑出声。 灵犀抬头,双眸中笑意盈盈的,“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你以为是对的时候,其实却是错的。可就算你知道是错的,你就不那样去做了吗?” 仁妃摇头,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发烛光下发出莹莹的光,“当然不,无论害死我皇儿的人是不是朱氏,我都必须除去朱氏。”仁妃歪过头看着灵犀,一字一句的道,“她不死,最后死的只能是我。” “所以你没做错什么……”灵犀伸手把仁妃手中的茶盏拿过来,放到一边的茶几上后,低眸,淡然道,“你走了这么一会,遇到谁了,又听到了什么?” “我还能遇到谁?”仁妃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让我痛苦的活着,那我就要让她活得比我痛苦一百倍。” 灵犀心思一转,便想到了席面进行到一半就消失了的蝶美人。 灵犀捂嘴轻笑,“你是让她痛苦了,可现在看来,她却让你陷入了更大的苦恼之中。” 仁妃回眸定定的看着笑得灿烂的灵犀,突然脸色大变,伸出双手掐住近在咫尺的灵犀的脖子。仁妃欺身上去,阴沉着脸,咬牙道,“蝶美人告诉我,当年指使她把天花带到宫中的人,就是你!养鸟的,蝶美人已是强弩之末,她没有理由再骗我。” 灵犀被仁妃掐得直咳嗽,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我现在就掐死你,就算拼得一死我也要拉你进地狱!”仁妃手上用力。 巧竹突然从屏风后飞奔进来,用尽全力把仁妃撞倒在地。把灵犀扶起来,一连后退几步远离了如疯子一般的仁妃。 把灵犀护在身后,巧竹对仁妃怒目而视,颤抖着声音道,“仁妃娘娘,你若再敢对我家娘娘动粗,我就把你交待我做过的那些事都说出去!看到时是你死还是我家娘娘死,我这条贱命换你的命值了!” 灵犀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抬手把眼泪擦净后,对护在她身前的巧竹道,“我没事。” 仁妃摔倒在地,头上的发簪滑了下来,发髻随之散落。 在听到巧竹的声音时,仁妃的身子明显一顿。抬头看着眼神清明,一脸愤怒之色的巧竹,脸上流出些许诧异。随后,她又扯起嘴角笑了。 仁妃从地上爬起来,没有看灵犀,而是对巧竹道,“巧竹姑娘真是好心思,你装傻装得也很累吧。” 巧竹咽了口吐沫,把身后的灵犀护得更紧了,胸脯因紧张而剧烈的起伏着。 仁妃挑眉冷笑,道,“可恨我身边没有一个忠心于我的奴才,不然我哪会任你活到今天?” “仁妃娘娘,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对我家娘娘有什么不好举动。不然不用我家娘娘做什么,只要我跪到皇上面前说出你所做的一切,到时任你是大月来和亲的公主又能怎样?” 灵犀见仁妃与巧竹之间的火焰越燃越高,低头一思后,抬头捂着胸口高声对外叫道,“荷叶!” 荷叶赶紧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巧竹护着灵犀与仁妃一幅剑拔弩张的样子,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荷叶一挺身,也站到了灵犀的面前,对仁妃道,“仁妃娘娘,天色晚了,还请您回去吧,奴婢们就不远送了。” 灵犀一拍荷叶的肩膀,指着浑身颤抖不已的巧竹道,“荷叶,我与仁妃还有话没说完,你把巧竹先带出去。” 巧竹一声惊叫,“娘娘!” 荷叶也是一脸的诧异,看看一脸淡然的灵犀,再看看满脸怒气的仁妃,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好吧,”灵犀妥协,“你们就站在殿门口,我要是有事,就大声叫……” 荷叶斟酌须臾,终是福了一福身子,拉着不情不愿的巧竹离开了。 仁妃充满杀气的目光一直粘在巧竹身上,直到巧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她才转过头看灵犀,咬牙道,“你最好看住你的婢女不要到处乱跑,我是不会对她手下留情的。” “你若是敢对她动一根手指,”灵犀直视仁妃冷笑,眼中的杀气比仁妃更盛三分,“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仁妃本以为自己心中挂着仇恨,已经不会再畏惧什么了。可灵犀眼中**裸的冰凉杀意,却让她心中一颤。 对视良久,仁妃的目光开始变得闪躲,“我信不是你做的。” 灵犀收回如刀子一般的目光,“不是要与我同归于尽的时候了?仁妃,以你的聪明才智你怎么会中了蝶美人这么拙劣的计谋。” 仁妃变腰,从地上拾起发簪把自己的发髻草草挽上,回眸道,“在巧竹进来前,我的确认为是你做的。可在她进来后,我不那么认为了。” 灵犀从嗓子里嗯了声,表示自己有兴趣听下去。 仁妃整理了裙摆,端坐在竹榻上,继续道,“巧竹一直是在装傻,想来我让她做了多少事你都知道了。以巧竹的心思怎会不留下证据,如果你真是害我皇儿的凶手,你会任我这样嚣张的对付完蝶美人再转过头来对付你?如果你笨到那种地步,你就不会从冷宫之中安然的走出来,扳倒朱氏了,然后高居妃位……” “嗯,你说的没错。” 灵犀挑眉,面上露出似被人猜穿心事的惊讶,可心底却发出一阵阵冷笑。 仁妃真是太看高她自己的本事,也太低看灵犀的心狠手辣。灵犀一直不用巧竹动仁妃,不是因为她心中坦荡,而是不想陪上巧竹一条性命。 相比于巧竹来说,仁妃的命在灵犀的眼中一钱不值! 平静下来后,仁妃用手扶了扶因发髻松散而下滑的步摇,用眼角余光看着灵犀道,“咱们合作吧!” “合作?”灵犀嗤笑,“那些在你位份之下的妃嫔,想来都入不了你的眼。四妃之中除去你我便是瑛妃和柔妃。这两个人物,哪一个是好动的?” 灵犀一声长叹,拉长了声音说道,“仁妃,差不多就行了,这里是大顺不是大月,你发疯也要有个限度。就算你万念俱灰不想活了,那也不要拉我下水。我还有五公主和五皇子要抚育,没有精力陪你玩这陪命的游戏。” “我不拉你下水,你就活得自在了?”仁妃转过身子正视灵犀,正色道,“这后宫之中有哪一个人是活得如意的?你扳倒了朱氏,柔妃心中早恨死你了。你重回后宫,皇上命人将你的灵研殿升高三尺,虽然你后来求皇上把那道口谕收回去了,可恰心殿那位,怕是在心里早就对你做下了妒嫉之心……除了我所说的,你想想你还有多少甩不掉的麻烦事?” 仁妃站起身,靠近灵犀,语气中带了一些诱惑,“养鸟的,我身为大月公主,再努力也没有办法登上大顺皇后的宝座。可你不同,虽然你出身低,可若是皇上有心往高了抬……” 仁妃明媚一笑,盯着灵犀无表情的面孔,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动心吗?你我合作,就算最后为后的不是你,可这后宫中若是没了柔妃和瑛妃……” 三更奉上~ 我才发现今天愚人节……哈哈哈 第二百二十七章 蝶美人殁 如果这后宫之中没有瑛妃和柔妃,灵犀的日子当然会好过很多。 可是为后…… 这提议听起来诱人,实则却是一枚苦果。 灵犀若想当皇后,那这辈子可就真的一点出宫的希望也没有了。不管最后登基为帝的是谁,灵犀都是当之不愧的太后。 身为太后,除了在这皇宫之中老死,便是如孝和太皇太后一样迁到别宫中生活。 那她未来的生活还有何乐趣可言? 拼死拼活争得后位,为的就是困住自己一辈子吗?再说,高高在上就开心了吗?朱氏为后八年,最后败得一塌糊涂,连后陵都不能葬进去。 别人眼中炙手可热的后位,灵犀心中十分的不屑。她只想在后宫之中站稳,待永安帝百年之后,能博得一丝希望出宫。 不过与仁妃合作…… 灵犀看着眼前的仁妃冷笑。 仁妃看似疯癫,实则非常聪明。上一次仁妃与她说合作,最后做到的也仅仅是在她被打入冷宫后没有落井下石,至于帮,却是一点也没帮过。 思量了须臾,灵犀对仁妃笑道,“我可以在关键时刻助你一臂之力……” “足够了……”仁妃点头,帮灵犀整理了下衣襟,笑道,“其实我不说你也会帮我的。你恨她们不比我恨的少,不过还是听你亲口说出来我才放心……” 仁妃离去后,灵犀懵然反应过来,仁妃根本就没信过灵犀是天花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不然她就不会跑到自己的殿里来装疯卖傻,而是直接奔到瑛妃或是柔妃那里和她们联手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荷叶进来,道,“娘娘,小德子看着仁妃出了落雪阁。小伍子刚又来说,有宫人见蝶美人先前一直在落雪阁的外面……” 灵犀心中豁然明朗,她发现自己还真是小觑仁妃的心计与隐忍了。 永安八年八月初一,蝶美人于忘忧宫染霞轩中病殁。 永安八年八月初三,午膳后浣儿顶着烈日来到了永寿宫落雪阁中,跪在灵犀的面前对灵犀道,“莺妃娘娘,蝶美人走前让奴婢给莺妃娘娘带句话。” 灵犀连眼皮也没抬,只坐在竹榻上安静的喝茶。 浣儿磕了个头后道,“蝶美人说,与娘娘来生再见。” “蝶美人真是高抬本宫了,”灵犀一声冷笑,“她身为大家之女,本宫如此卑贱,就算是有来生又怎会与她相见?” 浣儿也不在意灵犀刻薄的语气,对灵犀又磕了一个头,然后退下了。 浣儿走后,荷叶一脸莫名其妙的问灵犀,“娘娘,这蝶美人玩的是哪一招?人都去了,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呢?” 灵犀一笑,也不言语。 一盏茶的功夫后,小德子从外面进来,给灵犀请安后道,“娘娘,那浣儿出了永寿宫后去了长信宫,来永寿宫前,她还去了忘忧宫和记延宫……” 灵犀看荷叶,笑道,“看吧,她就是想用她这一死让后宫变得不得安宁。五皇子生辰那一日,她对仁妃说天花之事是我做的,让仁妃疑心于我。她死后浣儿再这样在几个宫殿来回一走,就等于推翻了她自己的话,让仁妃弄不清她的话是真是假……” 灵犀略沉吟,有些想不懂蝶美人到底想干什么。过了会又释然了,“还好仁妃是个机敏的,根本就没信她的话,不然最先倒霉的就是我……” “仁妃为了给四皇子报仇都快疯了,蝶美人这死前一招等于把这几个宫殿中的妃嫔都拉下了水,真是好心思!”荷叶一点就通,由衷的佩服道。 “没聪明到地方。”灵犀摇头,“就算这几殿的妃嫔斗得血雨腥风,天昏地暗,她是能看到解气还是能因此得利。最多就是六公主的事被揭露出来,皇上追封她个婕妤或是嫔,死后的殊荣,什么意思?” 小德子点头,道,“娘娘说的是,秀嫔倒是荣耀,可八皇子还不是在寄养在娴贵嫔的膝下?若她在天有灵想去看看八皇子,也是不得其入……” “胡说,”巧竹接话道,“秀嫔都化做鬼魂了,还有哪扇门是能挡住她?” 小德子嘿嘿一笑,道,“当然是请道姑做法,特意贴了驱鬼符咒的门……” “嗯?”灵犀吃了一口清茶,来了兴趣,挑眉道,“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德子对灵犀低下了身子,一脸笑意的回道,“娘娘,自八皇子住进德阳殿后便夜夜啼哭不止,娴贵嫔请了太医多番查看也没个结果。后来德阳殿内的宫人还说曾经在德阳殿的院子里见过有鬼魂飘过,穿的衣服和秀嫔入殓时穿的一样一样儿的。娴贵嫔怕秀嫔鬼魂思子心切伤了八皇子,就求了瑛妃请道姑进来做法,画了好些子符咒贴在殿门上……” “无稽之谈!”灵犀冷哼,“这世界上哪会有什么鬼……” 话说一半,灵犀声音变弱了。如果没有灵魂,那自己算是什么? “这世上真有鬼?”灵犀眼露疑惑的问站在自己身旁的几人。 荷叶和巧竹脸色都一白,然后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荷叶道,“娘娘,据说后宫是整个皇宫里阴气最重的地方了。一是因为这里男人少,没有阳气。二是因为后宫冤死的妃嫔宫女多,所以常有宫人在值夜的时候看到鬼魂经过……奴婢刚到漪兰殿中当差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就被一道白影晃了一下,害怕了好些日子。” 巧竹也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娘娘不在宫里的那段时间这后宫就传灵研殿里闹鬼,夜间连值夜的宫人都不敢在灵研殿前多留。要不是因为有闹鬼的事掩着,奴婢也不会屡次夜间出入灵研殿拿东西而不被发现……” “灵研殿?”灵犀诧异,挑起嘴角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娘娘福大,”小德子道,“娘娘回到灵研殿后就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现了。那些奴才都私下里说,娘娘有福星护体,这些脏东西都近不身。还有奴才说,他值夜的时候亲眼所见,娘娘不在殿中时,那些脏东西是从灵研殿中穿过去。娘娘回来后,那脏东西都是远远的绕着灵研殿走……” 灵犀噗哧一声笑了,双眸在烛火下闪闪而动,“真是越说越没边儿了,难道那些个脏东西也能分出个好坏来?” “当然能!”小德子煞有其事的正色道,“娘娘心善,那些脏东西自然也是知道的。它们只吓坏人,不吓好人……” 这回灵犀脸上的笑变成了无奈,心善,她心善?虽说没有坏事做尽,可也差不多了吧…… “先不说那些没用的。”灵犀端起温了的茶盏吃了一口,挑眉道,“娴贵嫔一向是个有心思的主。如果德阳殿里真有那些子脏东西,恐怕她就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请道姑进来了。你再去好好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蛛丝马迹。她害别人我不管,可别惹到我的身上……” “是,奴才明白。”小德子应了声是后出去了。 含烟从外面进来,对着灵犀一福道,“娘娘,史太医来为娘娘请平安脉了。” 灵犀心中一颤,低下了眼眸收了笑容,感觉自己的双颊微凉。 荷叶看了眼灵犀的神色,抬头问道,“往日里不都是王太医吗?今日怎么换太医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含烟一脸迷糊,对灵犀道,“奴婢算计着是到了给娘娘请脉的日子了,想来,是王太医有事?” “行了,”灵犀抬头,神色已恢复正常,“让他进来吧。” 含烟出去须臾,带着史鹤占进来了。 荷叶转身,拿了一条薄纱帕铺在了灵犀洁白的手腕上。巧竹则拿了只雕花圆凳放在了竹榻旁。 眼神与史鹤占的相撞,巧竹低眸闪过了。 灵犀美目在史鹤占和巧竹的身上扫了两扫,笑着问道,“史太医今日真是得闲,竟有时间到本宫这里来。” 史鹤占拱手后坐下,把右手三指搭上灵犀的腕上,轻语道,“娘娘对微臣有大恩,微臣几日后便要回原籍三年,今日前来与娘娘告别。” 灵犀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含烟给史鹤占奉上茶盏,转身又出去了。 须臾,史鹤占把手从灵犀的腕上拿下,收起诊脉专用的腕枕后,笑叹道,“娘娘的身子大好,王太医不愧是国手,微臣佩服。” “本宫心中也感激王太医,本宫的身子一向柔弱,近来自己也感觉到健朗了起来。”灵犀笑道,“史太医请用茶。” 史鹤占谢恩后端起茶盏吃了一口。 巧竹上前对灵犀道,“娘娘,奴婢去看看五皇子……” “好好的看他做什么?”灵犀回眸,道,“有夏青看着呢。” “奴婢是想着给五皇子绣一个肚兜,”巧竹的神情有些拘禁,双手不停的揪手中的帕子,“左右现在也闲着……” 灵犀一挑眉,道“那你去吧。” 巧竹福身后,低着头逃也似的出去了。 史鹤占在这时起身,对灵犀拱手道,“娘娘,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灵犀点头恩了下,史鹤占转身出去了。 待史鹤占离去,灵犀淡淡的开口,“荷叶,你还要瞒到何时?” 第二百二十八章 贵嫔奉召 自含烟进来通禀史鹤占来请平安脉,荷叶的心就‘呯呯’之跳。待到巧竹稳不住心神要出去,荷叶已是乱了手脚。灵犀这突然出声一问,荷叶吓得噗通一声跪下,神色紧张,语气凌乱的道,“娘娘,娘娘,巧竹她……” 后面的话,荷叶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了。 灵犀一看荷叶的神色也便知道自己所猜不错,一声长叹接下了荷叶的话,“巧竹长大了,你也长大了。宁王啊宁王,你真是我命中的克星,无形中断了我左右臂膀……” “娘娘,”荷叶上前抓住灵犀的裙摆,神色焦急的道,“奴婢和巧竹已经说好了,奴婢们要侍候娘娘一辈子,奴婢……” “行了。”灵犀伸手将荷叶拉起来,道,“我又没说什么,这是好事,我不会不允的。” 说是这么说,灵犀心中却如压下了一块巨石。 半个时辰后,巧竹脸色微白的从外面回来了。 灵犀轻歪着头,坦然问道,“他走了?” 巧竹身子一顿,走到灵犀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低头道,“回娘娘的话,史太医走了。” 宫中的奴才都是忠于灵犀的,巧竹并不认为自己与史鹤占在角落里闲聊不会传到灵犀的耳朵里。 “他什么时候回原籍?” “史太医说他半月后启程……”巧竹心中一惊,猛然抬头,她跪爬到灵犀的脚下,道,“娘娘,奴婢跟在娘娘身边一辈子,奴婢……” “嗯,听荷叶说了你们的决定。”灵犀一双美目盯在巧竹的脸上,探寻的道,“我觉得甚好,这几年来你们两人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们走了我还真不知一时之间到哪里去寻代替你们的人去。所以,只委屈了你们再陪我几年吧。” “奴婢不委屈……”巧竹连连摇头,诚恳的道,“跟在娘娘身边一辈子都不委屈。” 看巧竹暗下去的双眸,灵犀噗哧一下笑出了声,掩唇道,“你下去吧。” 巧竹不明白灵犀为何笑,抬头去看灵犀,一脸的迷惑。 小德子站在一旁对巧竹挤眉弄眼,,巧竹战战兢兢的离开了。 巧竹出去后,灵犀看着窗外开得茂盛的荷花,喃喃道,“守孝三年,三年之内不能娶亲。若他对巧竹是真心的,我便把巧竹许给他。如果不是真心的,我就去求皇上给巧竹许个好人家……” 荷叶低着头,右手用力掐自己的左拇指,不接灵犀的话。 灵犀回过头,看荷叶道,“如果沈丰对你是真心的,我也成全了你们。可不是现在……” 现在,灵犀舍不得。 就如灵犀对巧竹说的那样,这两年荷叶与巧竹一直是她的左右手,若就这样一起走了,会让灵犀目前的情况乱上加乱。 可灵犀也不会把她们留在身边一辈子。她不忍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怕荷叶与巧竹起了逆反心理。 在自身的幸福面前,灵犀拿不准她们的忠心能坚持多久。 先给个希望,然后慢慢绸缪,这就是灵犀的打算。 荷叶见灵犀微微的颦眉,连忙出声道,“娘娘,奴婢会一直跟在您身边,不离开您。” 灵犀在脸上挂了朵柔柔的笑,拉过荷叶的手,道,“傻丫头。” 含玉进来,对着灵犀一福后,道,“娘娘,冰盒子准备好了,酸梅汁已经放到里面去了。”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站起身,把桌几上绣了梅花的锦帕拿在手中,道,“走吧,去紫宸殿。” 荷叶轻声道,“娘娘,今个儿带五公主和五皇子吗?” “今个儿……”灵犀看外面耀眼的太阳,轻摇螓首,“今个儿太阳太大,就不带他们了吧。等明个儿皇上来的时候,叫他们一起用晚膳。” 灵犀乘着软轿来到永和宫外时,外面已经停了一驾软轿。从软轿上奢华程度上来看,进去的是位贵嫔位份的妃嫔。 灵犀眉毛一挑,笑道,“看来娴贵嫔比我早了一步。” 踏进永和宫,灵犀在荷叶的搀扶下上了九转回廊,避开了太阳光的直射。看着回廊两旁树木上嫩绿的叶子被太阳晒得打了蔫,灵犀对荷叶闲语,“下雨的时候,总觉得天阴沉沉的,烦。这不下雨了,倒想起雨来了,最起码凉快。” “这几日热得厉害,”荷叶扶着灵犀往阴凉的地方走,道,“想来离下雨也不远了。” 几步来到紫宸殿前,小井子正倚在回廊的阴凉处。 走近一看,小井子竟是依着廊柱打上磕睡了。灵犀扶着荷叶的手往远站了站,看着回廊下面池塘里开得盛的荷花,似在欣赏一般。 小德子两步上前,轻轻捅了小井子一下。见小井子一激灵醒了,连忙把手指立在嘴边嘘了下,眼睛瞄了瞄灵犀的方向。 小井子对小德子一拱手,轻道了一声,“多谢德公公了。” 说罢后柔了柔脸,弯腰上前对灵犀谄媚的笑道,“小井子给莺妃娘娘请安。” 灵犀回眸,似才看到小井子一般,笑道,“本宫看这朵荷花开得好,不由得就走神了,难为井公公还要迎出来。” “不难为不难为。”小井子笑道,“奴才这就去给您通禀,还请娘娘稍等。” “本宫多问一句,”灵犀盈盈笑道,“本宫进来时见永和宫外停着一驾软轿,不知是哪一宫妃嫔来请安了?” 小井子脸色一变,心思一转,对灵犀福身谢恩,道,“奴才多谢娘娘提点。” 见小井子转身往紫宸殿里去了,灵犀笑得畅快。她回头着对小德子说,“你若是上夜了,白日里当差也要打磕睡的吧。” 小德子挠挠脑袋,笑道,“冬日里还好些,就是夏天的时候天气热,站着站着困倦了。原来小仁子在时……” 小德子停住话不说了,头压得低低的。 荷叶伸手掐了小德子一把,嗔道,“就你是个多舌的。” 小德子也不躲,任荷叶的手落在自己的身上重重的拧了下。 灵犀如看不到一般,长叹一口气把目光递向了远方。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身着一身水蓝色低胸对襟宫装的曹贵嫔扶着宫女的手从紫宸殿中走了出来。 灵犀看到后微一挑眉,心中诧异。看到永和宫外的软轿她还以为是娴贵嫔,却没想到是许久不曾见过的曹贵嫔。 曹贵嫔看到灵犀,在脸上挂了一抹笑,迎上前对灵犀行了一礼,“嫔妾给莺妃娘娘请安。” 灵犀伸手把曹贵嫔扶起来,道,“近来曹贵嫔的身子可好?那日五皇子生辰也不见你过来坐坐,倒真是想了。” 曹贵嫔含蓄的一低头,笑道,“嫔妾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五皇子生辰时嫔妾本是打算去的,可不知怎么着,却有些羞于见人起来……还请莺妃娘娘见谅。” 说着对灵犀又福了一礼。 灵犀扶住曹贵嫔往下蹲的身子,“你我自家姐妹何需这样客气。不过你说的羞于见人,本宫倒也有过那个时候,都是这病给磨的,多出来走走也就好了……” “这倒是,今日一见莺妃娘娘,倒也不觉得害羞了……” “那改日便到本宫那里坐坐吧,一起聊聊天,也倒能解闷。” 两人又含蓄了几句,曹贵嫔扶着宫女的手离去了。 荷叶看着曹贵嫔的背景,脸带迷茫的道,“娘娘,曹贵嫔可有一年之久的时候没有出来走动过了。” “肯出来是好的。”灵犀收回目光,笑道,“宫里怕是又要热闹了。” “就没消停过。”荷叶吐舌头,俏皮的道。 “那,就是更热闹了。” 说话间,灵犀接过含烟手里拿着的冰盒子,扶着荷叶的手进了紫宸殿。出来迎灵犀进去的冯公公压后一步,留在了殿外。 待灵犀进了内殿,冯公公咬着牙,伸手把小井子的耳朵揪得老长。小井子捂着耳朵,半边脸变得通红,痛得呲牙咧嘴的就是不敢叫一声。 冯公公从牙缝里挤出出几句话,“你这个不争气的,早晚把自己的脑袋丢了……” “师傅,徒儿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井子连连小声求饶。 “这要不是莺妃娘娘提点了你一句,现在你都去死人堆儿了……” 紫宸殿内,品茗将灵犀手中提的冰盒子接了过去,对灵犀道,“莺妃娘娘,您先坐会,皇上一会就过来了。” 灵犀轻轻点头,坐在了内殿的竹榻上。一会的时间,品茗又过来,奉上了一盏茶,又把一本书放在了桌几上。 书是灵犀这几日一直看的,页码翻到昨日看得地方。 灵犀无心看书,只拿过茶吃了一口,心中暗思,曹贵嫔到紫宸殿中来干吗? 自去年长夏殿中曹贵嫔小月后,永安帝便一直不喜曹贵嫔。按理说,就算曹贵嫔前来给永安帝请安,永安帝见不见都不一定。 冯公公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已无了斥责小井子时的怒气。 灵犀抬眸,见殿内的小宫女都各做各事,便对冯公公轻轻的摆了摆手。等冯公公走近后,灵犀指尖沾着茶水,在红木茶几上写了个‘曹’字。 冯公公抬头左右看了下,在自己的手心虚写了个‘召’字。 灵犀心中一惊,曹贵嫔来紫宸殿居然是永安帝传召过来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知无不言 灵犀越来越弄不明白永安帝的做法了。 曹贵嫔与温婕妤同为曹家女儿,如果永安帝想往起扶植曹家,现在怀着双生子的温婕妤已经达到了往起扶植的条件,此时再传召曹贵嫔又是为何? 正想着,书房内忽然传来了茶盏落地的声音,吓得灵犀一激灵,穿得单薄的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随即便是永安帝的声音咆哮而出,“朝廷每年花大把的银子养他们,最后的结果却是养了一群无用之人!” 品茗带着一行六名宫女二名小太监从书房中行了出来,路过内殿时又把内殿之中的八名宫女一起带了出去。 灵犀连忙站起了身,想扶着荷叶的手也出去。可思虑须臾,灵犀只让荷叶出去了,自己则往书房的方向靠近了两步。 外朝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后宫,灵犀宫外的人脉有线,她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灵犀知道自己这样做甚是危险,可不知为什么,她的脚就像粘在了这里一样。她就是想听听永安帝到底是为何这样勃然大怒的。 在门外站了须臾,永安帝又传来,“若不是念在他当年助朕登基为帝,朕真想……” 灵犀心中隐隐明白了,永安帝说的是平王。 平王目中无君王,这事在朝堂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不过是永安帝一直做出兄友弟恭的假象,来维持皇家的颜面。 书房内又沉没了会,永安帝怒气不减的喝道,“当年他私率二万大军挥师回京城,朕有何理由纵容了他?若是留到今日,岂不是如老五一样,只知享乐不知……” “……你到底是朕的奴才还是睿王的奴才!” 冯公公跪地求饶的声音传来。 灵犀心中懵然一紧,脑子嗡的一声就麻木了。 书房内再传出什么话,她已经是听不进去了。捂着胸口,灵犀小心着脚下,逃也似的走出内殿。 她不敢在里面再待下去,也不敢再留下来面圣。 荷叶站在紫宸殿外,看见灵犀脸色煞白,连忙迎上去,小声道,“娘娘,您怎么了?” “突然觉得心慌。”灵犀捂着胸口,一颗心因刚刚听到的那句话而乱得无以复加,“皇上国事繁忙,咱们先回去吧。” 说完扶着荷叶的手,也未上遮了阴凉的九转回廊,就那样顶着大太阳急急出了紫宸殿的院落。 回到落雪阁后,灵犀对荷叶道,“传王太医,就说我中了暑气。” 巧竹见灵犀的脸色不好,忙沏了杯热茶进来,递给灵犀后,关切的问,“娘娘,怎么才出去这么一会子,脸色就变得这样难看?” 灵犀想扯动嘴角笑笑,却发现面部神经已经不归自己管了。 把荷叶和巧竹都打发出去后,灵犀独在内殿之中静坐,细细思考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 睿王挥师两万大军回京的事她有所耳闻,那是永安三年倾城公主和亲仪杖被截之时的事。不过当时灵犀听到的版本是,永安帝听闻倾城公主仪仗被截后勃然大怒,一道圣旨命驻守边关容城的睿王亲率两万大军挥师回京,务必要将倾城公主找到。 当时灵犀还觉得永安帝此举甚为荒谬,睿王所率领的大军乃是边陲重兵,就算丢的是位和亲公主也全然没有从边关往回调兵的道理。况且,京城之中还驻扎着五万近卫军,这五万近卫军可都是精兵良将,在京城附近寻找一个丢了个公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后来灵犀一想,可能是睿王担心倾城公主,特意上书永安帝要求回京的。 可从今日听来的话来判断…… 睿王竟然是私自率领二万大军回京。 私率和皇召,意义不同,天下百姓言语不同,最后的结果也不同。 亲率二万大军直逼京城,这和举兵造反还有区别吗?特别是当时永安帝刚登基三年,朝廷中说永安帝皇位得之不明,拥立睿王为皇的呼声还不少…… 想到造反二字,再想到此时永安帝稳居皇位,灵犀手中的热茶盏一下子打翻在地,眼泪滚滚而下。 怪不得遍寻倾城二年没有消息! 在寻找倾城的最佳时间里,京城的五万近卫军怕是正在和睿王的二万良将混战吧。最后,永安帝赢了,睿王…… 没了睿王,谁在乎倾城是谁?谁在乎那个身份尴尬的无名公主是谁? 荷叶听到茶盏落地的声音从外面跑了进来,看到的,就是灵犀坐在竹榻上身子抖个不停,煞白的小脸上全是眼泪。 荷叶蹲在灵犀面前,握住灵犀如冰一样不住颤抖的双手,问道,“娘娘,您到底怎么了?可是,可是在皇上那里听到对你不好的话语了?” 灵犀看着眼前因泪水而朦胧的荷叶,哽咽,“幽梦,幽梦……” “娘娘,五皇子在殿内,正和五公主玩呢,奴婢刚刚去看过……” 巧竹从外面进来,对神色不对的灵犀道,“娘娘,王太医来了。” 灵犀抓住帕子擦了脸,对巧竹和荷叶道,“你们出去,让王太医进来。” “这……”荷叶犹豫不决,皱着眉劝道,“娘娘,这多有不便吧。” 虽然王太医是太医,而且是名老太医。可他毕竟是男人,和灵犀独处一殿的事若传出去难免会被别人诟病。 此时的灵犀哪里还顾得了这些,瞪圆了一双杏目,颤抖着嘴唇对荷叶怒道,“越发的大发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荷叶没被灵犀的怒气吓倒,难得的坚持道,“娘娘,您现在太乱了,你静下神再好好想想。” 巧竹也是连连点头,走到偏间内拿了个冰盒子过来。放到灵犀身边的桌几上打开,然后拿着团扇轻扇。 百合香裹着么么冰气缓缓飘来,灵犀瞬间便笼罩在凉气之中。 灵犀打了个哆嗦,嗡嗡鸣响的脑子慢慢清醒了过来。闭眼静了会后,她对荷叶道,“去打分盆凉水来,我要净面。” 荷叶见灵犀止住了眼泪,起身出去了。 净面后,灵犀重新整理了妆容。双手在脸颊上揉了好一会,脸上才有了一丝看似正常的血色。 王太医在殿外被巧竹领进来,给灵犀请安后,边诊脉边道,“娘娘哪里感觉不适?” “我心乱,”灵犀略红的双眸看着王太医,直言道,“还请王太医给我开一副定心的良药。” 王太医把手从灵犀的腕上拿下,捋着花白胡子,沉吟了会后,道,“娘娘现在的身子已经可以受孕了,微臣从今日起开方子给娘娘调理阴阳,再过二个月,就有六成的机率是双生子。” “不是这个。”灵犀摇头,皱了眉头道,“王太医,我一直当您是长辈。在您面前我不说假话,您看在孝和太皇太后的份上,也不要对我说假话。” 王太医正了神色,拱手对灵犀道,“娘娘有话尽管问,老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灵犀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双手放在膝上,紧紧握成了拳头,“睿王,睿王还有消息吗?” “这个,老臣还没打听到别的消息。”王太医低头,恭敬的回答道,“就如老臣上次与娘娘说的一样,自永安三年睿王被皇上派往边境容城后,就再没有回来过。京城内的睿王府已经空置了五年,平日里只有几个家丁嬷嬷看家护院。” 荷叶拿素白的帕子递给灵犀,灵犀接过来把眼角的泪擦拭干净。 平复了下心情后,灵犀又道,“我久居深宫对外面的事情事事不知,可往昔我却听闻,睿王曾经率两万大军回过京城,那时正是倾城公主奉旨和亲,被截了仪仗之时……” “娘娘……”王太医突然打断灵犀的话,略有浑浊的眼睛在荷叶与巧竹的身上扫了两眼,谨慎的道,“皇上一直认为当年招睿王率‘重’兵回京,是不妥之举。所以这些年来一直不许别人提起这件事。娘娘既然居于深宫,对于这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灵犀听那加重了口音的‘重’字,悲鸣出声。拿帕子蒙住脸,灵犀皱眉,又哽咽道,“王太医,我再多问一句。当年随睿王回京城的两万大军,最后何处去了……” “这……”王太医停住了话头,不再说下去。 灵犀把帕子从脸上拿下来,红肿着双眸道,“这也不能说吗?” “娘娘,老臣只是太医,对这些事知之甚少。”王太医停顿了下,又道,“不过臣倒是听闻,京城的近卫军从永安四年开始,由五万人增到了六万七千人……” 灵犀的心狠狠的砸到了深谷,虽然明明知道一定是睿王败了,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灵犀的心如被碾过了一般。 见灵犀面上沉痛,王太医又宽慰道,“娘娘,当年皇上下过一道圣旨,命睿王回了容城,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王太医。”灵犀双眸中闪出一丝光亮,对王太医道,“如今只有你是能让我信任的人,我可否托付你一件事?” “娘娘请说。” “帮我带个人出宫。”一更奉上~~快投票,投票~~~今天过了整数就加更,哈哈哈 章名随手起的,乃们要是有更好的就告诉我,然后我改~~ 第二百三十章 于嫔有孕 永安八年八月初六,在落雪阁侍候莺妃娘娘的小伍子当差时走神,被一直视为眼中盯肉中刺的掌事太监小德子下令打了一戒尺。小伍子不服,又出言顶撞,最后被小德子一气之下下令锁在了落雪阁的材房中。 低下当奴才的纷纷议论,都说是一起从难处走过来的。如今莺妃再次得宠了,这底下的奴才也就分出高低来了了,哪就有外面人说的那样光鲜了。 永安八年八月初九,夜下无人时灵犀把小伍子叫到落雪阁的内殿之中,对小伍子道,“王太医说的话我不信,我要你出宫后直接去容城。如果能找到睿王,就和睿王打听倾城公主的消息。无论什么样的消息,我只要真的。” 小伍子迷茫,“娘娘,倾城公主不是已经病殁了吗?” “不可能,一定没有。当年状况混乱,皇上多半是没有派人去寻倾城公主。”灵犀惹有所思的道,“如果睿王没事,那找到倾城公主的希望还会多两分。如果睿王……” 见灵犀眼中闪过一抹哀戚,小伍子一个头磕到地上,道,“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完成娘娘交待的事。奴才见到了倾城公主,一定让倾城公主给您写一封信,让您放心。” 永安八年八月初十,小伍子换上了一身浅蓝色药童的衣服,把头发全都拢起梳了个药童的发式。低着头,怀里揣着五百两银票外加几样零碎首饰和一只玉簪信物,随王太医离开了皇宫。 小伍子离开后,灵犀开始心急火燎的等待。后宫中的日子,越发的度日如年。 在灵犀无心关注后宫之事这些日子里,曹贵嫔越发的得永安帝的喜爱。每每去长信宫看温婕妤,最后都会留宿在长夏殿中。 后宫中的妃嫔也连连道奇,这曹贵嫔一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一下子便宠冠六宫了。竟然连个预兆都没有,就平白的火热了起来。 就在曹贵嫔重获隆宠的时候,后宫之中再次传出爆炸性的消息。 如意殿中的于嫔,已经身怀龙嗣二月有余了。 灵犀乍听闻这则消息大惊,瞪圆了眼睛对前来回禀的小德子问道,“你莫不是听错了吧,于嫔,你说的是于嫔?” 小德子躬着腰,微皱了眉头,道,“奴才没听错啊,是如意殿的盼儿姑娘亲口说的。盼儿姑娘还让奴才转禀娘娘,说于嫔娘娘这一有孕,怕是不能出来闲逛了,还请娘娘无事时多往如意殿走走,也好给和于嫔娘娘多坐坐,全当解闷了。” 当日傍晚的时候,永安帝赏赐于嫔的口谕下来了。灵犀这才真相信于嫔是真的有孕了,而且不像她心中所担心的那样。 把心放下后,灵犀命巧竹备了贺礼,带着荷叶和小德子亲自送了过去。 灵犀来到如意殿时,瑛妃和柔妃的贺礼已经下了,因与于嫔的关系只是一般,位份又比于嫔高,所以她们只是命宫里长掌的宫女送来,说几句喜庆话便走了。 灵犀命小德子把自己带来的贺礼交给衣芝,自己则扶着荷叶的手,绕过搬放着贺礼的桌几进了内殿。 内殿之中,于嫔正坐在竹榻与盼儿聊天。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薄纱宫装,头上挽着十字髻。发髻上点缀了几朵白色的银色的珠花,皓腕上所带的也是同色系的羊脂玉镯子。白皙的右手轻抚着小腹,一双美眸之中全是笑意。 见灵犀进来了,于嫔连忙站起身来,也不行礼,直接拉过灵犀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处,笑盈盈的道,“你快来摸摸,这里有了个小东西。” 盼儿亦是一脸喜色,给灵犀行过记后,对于嫔提醒道,“娘娘,莺妃娘娘可是有皇子的。” 于嫔这才反应了过来,脸上一红,放开灵犀的手,低头笑道,“心中一喜,忘记了。” 灵犀拉着于嫔的手坐下,美目在于嫔光洁细腻的脸上扫了几圈,嘴角含笑的道,“如果不是这里有了个小家伙,你还要瞒我多久?” 盼儿和荷叶拉着手出去泡茶,只剩下于嫔和灵犀坐在了殿里。 灵犀见无人了,收了脸上的嘻笑,问道,“你不是一直绕着走,如今这又是为的哪一般?可是你族中传来……” 于嫔脸上欣喜的表情慢慢变淡,眉毛微微颦起,“于家太大,贪心之人又太多。我身上挂着的,哪里是自己一人的荣宠?往大了说,关系到于家在朝堂上的作为,往小了说,关系到家父在族中的地位。我得宠之时他们都念着我的好,我不得宠他们便说我占了于家女儿应该有的位置不作为……时间短还好说,时间长了难免让一些人心中想着不好的,嘴上说些难听的……” 灵犀脸上挂了二分怒气,“又不是你不让送于家的女儿进来了,你不是有十二位如花似玉的妹妹呢吗?让他们挨了个儿的往进送,好像这位置你稀罕似的。” “拿得出手的,都进来过了。”于嫔看着窗外,一叹,“可没有一个人能入得皇上的眼……” “罢罢罢。”灵犀怕于嫔心中想着这些忧心,便拉着于嫔的手宽慰道,“你身在后宫之中也不能一辈子都能把这是非躲得远远,这样也好,将来皇嗣诞下,你有了一子伴身,也算对你族中有个交待了。只是,你竟然瞒得这样好,我竟然一点也不知……” 灵犀脸上挂了揶揄的笑,伸手想向往常一样去掐于嫔,一想于嫔带着身子便又缩了回来。 于嫔双颊羞得通红,双眸含情的道,“也是偶尔,全是无心插柳……” “哦,原来是春天,柳枝发芽时的事。”灵犀颔首轻笑,继续逗于嫔,“那个时候的事我可不是不知道了,那时我还没回宫呢。” “哎呀!”于嫔脸全红透了,水目琉璃的道,“才不是春天,那时五皇子都回灵研殿……我不理你了,就你是个没正经的,对这点子事紧捉不放。” 灵犀已是放声大笑,揉着自己的肚子,笑道,“原来都进了五月的事了,那可不是要有两个多月了。” 盼儿和荷叶满脸带笑的从外面端了茶盏进来。 盼儿把茶盏放到桌几上,对灵犀道,“莺妃娘娘,我家娘娘脸小,您就不要逗她了。” 荷叶放下手中的茶盏,用肩膀轻撞了盼儿一下,轻语,“上次见你帕子上那个梅枝绣的精致,去给我找找花样子。” 于嫔抬眸看了盼儿一眼,盼儿笑呵呵的和荷叶又下去了。 转过身子,于嫔伸手去捏灵犀嫩滑的脸蛋,娇嗔道,“就你没正型,在奴才面前那样子大笑,哪里还有一点后妃的样子?” 灵犀抬手把于嫔的手抓住,笑盈盈的说,“这要当娘了就是不一样,这会子嫌别人没正型了。不知道在我殿中时,你这当姐姐的是怎么编排你那十二个如花似玉的妹妹的。” “行了行了……”于嫔连忙打住灵犀,道,“可算让你逮到机会了,这小嘴和刀子似的,说个没停了。若再多话,可别来了,免得带坏了我腹中的皇儿……” “成成成,”灵犀连忙打住话头,笑意不减的讨饶道,“我不说了还不成了,你别撵我。” 于是两人不再闹了,坐在竹榻上整理了裙摆,扶了扶有些松散了的发髻,然后端起茶盏吃了起来。 边吃边聊,两个把话题又聊到了近来圣宠浓厚的曹贵嫔身上。 对于曹贵嫔的一鸣惊人,灵犀淡然笑道,“那日在紫宸殿见到她,就知有这么一日,只是不想竟是这么快。” “照你这么说,那便是皇上有心宠爱于她了。”于嫔道,“你说温婕妤现在带着双身子,皇上在想什么呢?就不怕温婕妤一个心思不对,动了胎气吗?” 灵犀摇头,轻笑道,“皇上的心思,哪是你我能猜得到的。左右现在有着曹贵嫔,柔妃的眼里也就装不下我了。” 柔妃和曹贵嫔以前就不合,如今曹贵嫔重获圣宠,除了温婕妤外,便是柔妃最为牙根痒痒了。 “这样也好,你能轻松几日了,单柔妃和曹氏姐妹就够看的了。”于嫔笑盈盈的,“曹贵嫔与温婕妤同为曹家女儿,背负的是曹氏一族的荣耀。如果温婕妤得封妃位,曹贵嫔自然要处处低得温婕妤一等,只怕日子比不得宠时更难过。别看温婕妤看似娇柔,那可是个心狠的主儿。她可没有朱氏那样的好胆量,再加上柔妃……” “那都是别家的事。”灵犀抬眸打量于嫔,道,“如今你腹中有了一个,也就避不得是非了。你还是要精心着些,千万别……” 于嫔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护不住第一个是我涉世潜,认不清朱氏的真面目。如今要是有人敢动我腹中这孩子一根指头,我就让她看看什么叫求死不得。” 第二百三十一章 婕妤见红 从如意殿回来后,灵犀的眉头便皱成了一粒花生米大的疙瘩。荷叶语带担忧得问了句,在灵犀不耐的冷哼了声后,噤了声音。 自小伍子出宫后灵犀的脾气越加不好,经常板着一张脸,除了和五公主,五皇子在一起玩时,宫人们便鲜少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个笑模样。 因此那些新从内待局新挑来的宫女太监们做事说话做事都变得小心谨慎,殿里的气氛渐渐变得阴沉了起来。 荷叶,巧竹,小德子这几个人跟在灵犀的身边最久,自然知道灵犀的品性。平日要是有哪个宫女太监敢在背地里嚼舌头,巧竹一瞪眼睛便喝了回去。 灵犀不知道自己在那些宫人心中的变化,这几日她的一颗心都在为倾城揪着。若不是今日猛然听闻于嫔有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会迷失多久。 用过晚膳,灵犀把小德子荷叶几人都叫到了内殿之中。看着几人战战兢兢,又有些担忧的眼神,灵犀长叹了口气。 荷叶听到灵犀叹气,猛的把头抬起去看,见灵犀正看着自己,把头又低下了。 灵犀用双手大力的揉自己的双颊,尽量放松面部的表情,对三人道,“这几日我过的昏昏噩噩,对这宫中之事也不关心,你们把这几日宫里发生的事再对我说说。” 小德子抬头左右看了看,见荷叶和巧竹都低着头,便咬咬牙往前迈了一步,问道,“娘娘,您想听那天的?” 灵犀低头一思,抬眸对小德子道,“就从,就从我那日从紫宸殿回来后开始说。” 小德子低头想了下,回道,“娘娘那日从紫宸殿回来后不久,冯公公来过……” 灵犀点头,这事她还记得。 当日她从紫宸殿中慌忙离开,已是落入了别人的眼中。如果不是冯公公和小井子俩人在永安帝前说自己是因为中了暑热而匆匆离去的,怕此时永安帝已经知道自己站在书房外偷听了。 “那日皇上是留宿在长夏殿中的……” “不仅是那日,”巧竹插嘴道,“从那日到现在已经整整七日有余,皇上除了温婕妤那里便是曹贵嫔那里,倒不曾离了长信宫。” 灵犀额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自语道,“竟是几日都留在那里的……” 荷叶点点头,“初七那日娴贵嫔到紫宸殿中给皇上请安,听小井子说坐了好一会子呢。初八又去,是抱着八皇子去的,冯公公也说皇上那日笑得很开心。” “初九那日皇上午膳是在欣嫔那里用的……” “欣嫔?”灵犀神情一愣,抬眸道,“怎么会去欣嫔那里?” “娘娘,那日皇上下了早朝后瑛妃曾去过紫宸殿。怕是和瑛妃有关吧……” “曹贵嫔和温婕妤共为姐妹,不管内里和不和,可在外人来看她们亲姐妹,定是自成一派。瑛妃就是想拉拢她们也是不好拉拢的。娴贵嫔心思重,表面上已经与我冰释前嫌,瑛妃定是也信不着,欣嫔,她怎么看上欣嫔了?”灵犀冷笑一声,突然双眸猛然一亮,问小德子道,“仁妃呢,这几日仁妃有什么动作?” “仁妃……”小德子仔细想了会,回道,“仁妃这几日只留在合欢殿里,哪也没有去。” “不应该啊……”灵犀皱眉深思,“仁妃那日把狠话已经撂到了那里,怎么会不作为呢?” 小德子摇摇头,又继续把这几日几位嫔位以上妃嫔的作息和永安帝去了哪里都统统说了一遍。 待到快说完时,荷叶插嘴道,“娘娘,前日奴婢按您的意思去紫宸殿中送食盒,听冯公公说皇上正在殿内发脾气呢。” “可问了冯公公皇上是因何事发的脾气?” “听说是因为大臣们上折子提议大选的事……” 灵犀微微颔首,这事儿她听永安帝提过。自废后朱氏被赐死后,朝内的不少大臣便以皇室子嗣凋零为借口,一再的劝永安帝把每隔五年一次的大选改为每三年一次。其实说到底,无非就是想在皇后之位没定下来之时把自家的女儿送进宫中,也好奋力的去争一争。 可永安帝却都以‘五年一大选都是先祖爷定下来的祖制,祖制不可违’的借口给推掉了。 无奈的是这皇后的宝座实在是太过诱人,即使永安帝一再的斥责这种荒谬的折子,可还是有大臣冒死觐见。 接过巧竹递过来的茶盏,灵犀问道,“你们说这后宫之中,谁最有机会被册封为后?” 荷叶首先道,“四妃之中,瑛妃的可能性最大。瑛妃是在太子府便侍候皇上的老人了,潘大人又被封为了右尚书,放眼整个后宫,再没有比瑛妃更合适的人了。” 巧竹却有不一样的见解,“奴婢不觉得,如果皇上因潘大人的关系而封了瑛妃为后,那潘家和原来的朱家又有何不同,不是一样的朝里朝外权势通天?奴婢倒认为柔妃的可能性不小,朱氏**虽然倒了,可出了柔妃的一脉却没倒。如今虽说在朝中并不得势,可毕竟是大家。如今潘尚书在前朝撑了一半的朝政,如果柔妃为后的话,倒是可以在后宫之中压瑛妃一头,也好让潘大人为人处事不要太过张狂。可柔妃要是为后了,那朱家不是又要起来了?那皇上打压朱家不是白打压了?”巧竹挠挠脑袋,双眸已是一片迷茫,道,“娘娘,奴婢实在是笨,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饶。” “奴才倒认为曹氏姐妹的可能性比较大。”小德子咧嘴一笑,“如今曹贵嫔和温婕妤如此得宠,如果温婕妤真能生下一对小皇子,皇上一开心,没准就直接封后了……” 灵犀听了三人的分析后连连摇头。 荷叶的话说的不错,瑛妃的确是后位当之不二的人选。可如果永安帝真想封瑛妃为后,为什么还不下旨册封。永安帝在等什么? 巧竹的话听起来有些乱,可有一点却说对了。如果瑛妃为后,潘家会成为第二个朱家。如果柔妃为后,朱氏**就会再次崛起。这样看来,两人为后的可能性倒是都不大…… 至于小德子,心思没有荷叶与巧竹细腻,分析出来的东西也糙。曹贵嫔和温婕妤虽然受宠,可与瑛妃柔妃相比却劣势很多,直觉上就不可能被封为后。 灵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手指轻敲雕花桌面,心中暗道,“仁妃啊仁妃,你到底要等到何时才动手?我都等的心急了。” 永安八年八月二十午后,就在灵犀心心念念想着仁妃何时才会动手时,居于长信宫含香阁的温婕妤,身下又见红了。 因离着近,灵犀听了消息后也未乘软轿,直接扶着荷叶的手就往长信宫走。待她赶到含香阁时,也只有曹贵嫔坐在含香阁的外殿之中,脸上带着一丝凄哀的表情。 见到灵犀进来,曹贵嫔起身迎上去请安,起身后用帕子按着眼角,哽咽道,“莺妃娘娘,您说温婕妤的命,自打怀上龙嗣后便灾难不断,这,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灵犀拉着曹贵嫔的手,柔声安慰道,“你先不要着急,温婕妤腹中怀的是双生子,受得累自是要多些。可享得福也在后面的,你这当姐姐的可不能乱了手脚……” 曹贵嫔点点头,把眼角的泪擦掉后止住了哭泣,“到底莺妃娘娘是生产过的,不似嫔妾,一见血就稳不住胆子。” 灵犀回了一笑,用帕子捂住口鼻,看着宫女进进出出的端一盆盆净水血水,嗓子眼里一阵恶心。荷叶连忙去拍灵犀的后背,低语道,“娘娘,您没事吧。” 灵犀摇头,转眸间见瑛妃扶着素儿的手从殿外匆匆而来。 瑛妃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边往殿内走边对还未起身的灵犀和曹贵嫔摆手道,“免了免了。”待在右手第一的位置上坐稳后,瑛妃又转过身子对曹贵嫔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昨个本宫来看她时她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个晚上过去,身下就见红了?” 曹贵嫔起身,对瑛妃一福后,回道,“嫔妾也不知为何,嫔妾前几日做了两件婴孩的小衣服,想着今日无事便送过来了。谁知和温婕妤还未说几句话,温婕妤便说腹疼。吓得臣妾连忙命人将平日里照顾温婕妤身子的魏太医叫了来……” “为何不叫刘太医来?”瑛妃厉目一瞪,仿佛来的是刘太医,温婕妤的身下就不会见红了一样。 曹贵嫔委屈的回道,“瑛妃娘娘,温婕妤的身子一直都是魏太医照看着的。嫔妾也想命人去将刘太医叫来,可刘太医正巧去了于嫔的清乐宫,所以……” 曹贵嫔抬眸看了眼瑛妃,后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不再说了。 温婕妤被诊出怀了双生子后,永安帝曾有意将刘太医指给温婕妤。可温婕妤却以魏太医照顾了她身子多时为由,委婉的拒绝了。 瑛妃听后一叹,未再说什么。毕竟于嫔腹中怀的也是皇嗣,就算温婕妤怀的是双生子,也万万没有把刘太医从清乐宫中叫出来的道理。 说话间仁妃也来了,仁妃对瑛妃一福后,自觉的坐在了灵犀的对面。端起茶盏时,一双美眸满含笑意,递给了灵犀一个别俱深意的眼神。 灵犀接到仁妃的目光心中一震,暗道仁妃不会如此大胆在温婕妤的双生子上做章吧。这要是被查出来,永安帝非下旨凌迟了她不可。 正想着,只见一个小宫女从内殿中慌忙跑出,对着瑛妃跪下道,“娘娘,不好了,温婕妤晕过去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双生难产 那小宫女手上还带着血,眼中全是惊恐。眼泪眼瞅着就要流下来了,可却在咬着嘴唇强忍着。 瑛妃听了那小宫女的话后,豁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都青了。 温婕妤的身孕刚足八个月,此时若说生也不是不可能。可温婕妤腹中的孩子却是双生子,再加上温婕妤又晕了过去。 这要是处理不好,就是一尸三命的事。 曹贵嫔站起身来看那小宫女,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瑛妃被曹贵嫔的哭声惊醒过来,回头对着曹贵嫔一声怒喝,“还未出什么事,你嚎哪门子丧?!” 令嫔从殿外进来,听到瑛妃那满声怒气的一嗓子,吓得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连忙扶着宫女的手站稳了。 瑛妃几个深呼吸后稳住了心神,回头对素儿道,“快去看看皇上什么时候来,还有,命人去清乐宫把刘太医请来。这种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素儿连忙福了一福,也顾不得什么礼节,拔腿便跑了出去,差点与走到殿门口的柔妃撞道。 柔妃已是听到了瑛妃的话,于是对想行礼请罪的素儿皱眉道,“这个时候还拘什么礼,本宫无事,你速去把刘太医请来。” 素儿小脸煞白,谢了恩后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柔妃则走进来与仁妃和灵犀相互福了一福,坐在了左手第一的位置上。双眸一扫,把殿内几人的表情都看到了眼中。 令嫔扶着宫女的手走进来,对着在坐的四妃一贵嫔行礼问安,然后坐在了离着众人远远的位置上。倒不是她想疏远几人,只是碍于位份在那里,她就是想靠近也是不能的。 瑛妃回过头看脚下跪着的那名宫女,语气平稳的道,“去,时刻看着,有什么事就出来通禀。” 那小宫女磕头退下后,含香阁的外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刚刚哭得厉害的曹贵嫔,此时也是微红着双眼,连抽噎一声都不曾。 灵犀脸上挂着一分惊恐,二分凄哀,美眸四顾间用余光去看别人的表情。 瑛妃刚刚是真的怕了,虽然此时神情已经稳定下来,可脸色却还是惨白的,挺俏的鼻子尖上出了一层细汗。 灵犀心中犯疑,瑛妃有何可怕的?就算温婕妤和她腹中的这对双生子都保不住,那也是难产所治,和她有何干系? 柔妃坐在左手第一位置上,手中拿着一条淡纷色的锦怕捂着嘴。脸上虽然挂着悲痛,一双水眸却十分清澈。 可见柔妃与自己想的差不多,就算温婕妤和双生子保不住了,与别人也不会有多大的干系。毕竟怀着双生子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事儿,遇到难产,只能说是老天不佑,福气不够了。 仁妃就如感觉不到殿内的血腥味让人隐隐欲吐一样,微张着樱红的小嘴,微低着头看自己手旁桌几上的白玉茶盏。她头上的赤金牡丹步摇轻晃,在白玉茶盏上投出一个不断晃动的暗影。 似感觉到灵犀在看她,仁妃抬头拿帕子捂住了三分之二的脸,只余一双眼睛在外。而那双丹凤眼,却对灵犀一眯,笑了…… 灵犀连忙别过头去不再看仁妃,仁妃就是个疯子,竟在这个时候笑…… 灵犀心中越来越怀疑温婕妤出事和仁妃有关,可这些日子又没见仁妃如以前一样到处走动,别说妃嫔,就连宫女也是没有接触过一个。 灵犀的下手便是曹贵嫔,灵犀用余光瞄过去时,曹贵嫔直愣愣的着着内殿的门口,修得好看的柳眉轻轻颦着…… ‘啪’ 燃在主位旁边的香钟发出了一声报时,让殿内的几位妃嫔身子都顿了下。 随之,冯公公语气略急的在殿外大声唱道,“皇上驾到!” 瑛妃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呼了出去,主心骨儿终于来了。 永安帝从殿外大步迈进来,坐在主位上后冷着脸对起身和他行礼请安的妃嫔摆了摆手,然后对瑛妃问道,“现在如何了?” 瑛妃站直了身子,眼中露出一丝哀伤,语带凄凄之意,“皇上,温婕妤痛得晕过去了。此时守在内殿之中的是魏太医,臣妾已经命人去清乐宫请刘太医了……” 永安帝回头对站在一旁的冯公公,皱眉道,“去太医院把太医都叫来,温婕妤腹内的双生子若是保不住,让他们都提头来见!” 冯公公称了声是,连忙到殿外吩咐小井子去太医院请太医,然后自己又站在了永安帝的身边。 小井子离开没一会,于嫔便一脸惊慌之色的来了,身侧跟着刘太医。 看到于嫔,灵犀心中忽悠的颤了一下。 于嫔带着身孕,按理说这种时候不来也是可以的。可瑛妃去她殿中叫刘太医过来,却让于嫔连装聋作哑都装不成了。 于嫔扶着盼儿的手对着永安帝和满殿的妃嫔请过安后,自故的坐在了曹贵嫔下手的位置上。 灵犀微转过头去看,见于嫔正眼露焦急的看着自己,似有话要说一样。 灵犀眨眼回去,一双杏眼之中全是迷茫。 刘太医给永安帝请过安后,便进到内殿中去了,须臾,王太医与几位太医院中资格老的太医也来了,在请过安后都进了内殿。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王太医和刘太医出来跪在永安帝的脚下。刘太医拱手道,“皇上,温婕妤腹中的胎儿如今已经有八个月,想再保,是不适宜了。依微臣之见,保胎不如催产,这样平安诞下龙嗣的可能还大些。” 王太医亦是道,“臣和刘太医是一个意见。此时保胎,弊大于利。” 瑛妃在一边焦急的插嘴道,“可温婕妤已经晕过去了,这孩子要怎么生?” “回瑛妃娘娘的话,”刘太医一拱手道,“一会微臣以银针刺穴唤醒温婕妤,再开一副催产的药剂给温婕妤服下,这样一来想生下这对双生子便不无可能了。” “那就快去吧。”永安帝皱着眉头,道,“定要保住那一双龙嗣。” 王太医和刘太医磕头后下去了。 药童跑进跑出,一会的功夫端了一碗浓得发黑的药汁进去了。须臾,寝殿里传来一声温婕妤的撕心裂肺的嘶喊,温婕妤醒过来了。 温婕妤的呼痛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让众人的心中皆松下了一口气。 生孩子就是这样,喊痛才好,若是一声都不喊,那事就大发了。 宫女们又开始进进出出,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端。 永安帝几次坐不住,站起来走到内殿的门口处,最终又折了回来。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温婕妤的声音渐渐虚弱,听在耳里让人心中越加的不安宁。 灵犀心中有种预兆,这对双生子是生不下来了。 只是她到现在还想不明白,温婕妤今日这一难到底是老天之意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抬眸看了眼永安帝阴沉的脸色,灵犀心中冷笑,果真,除了婉嫔外,只有子嗣才是永安帝心中的重中之重。 忽然,寝殿内传来温婕妤一声变了声调的嘶喊声,然后,没声音了…… 想像中的婴啼声没有传来,外殿中的气氛又变的凝重。 刘太医从里面小跑着出来,双手之上全是鲜血。他微举着双手,跪在地上对永安帝痛心疾首的道,“皇上,皇上,温婕妤……” 没等刘太医说完,永安帝已是皱起了剑眉。连想也未想,永安帝直接道,“朕知道了,按祖制。” 灵犀猛然抬头,不可思意的看着永安帝。 温婕妤腹中的皇嗣才八个月大,按日子算是早产。不要说温婕妤腹中的孩子是双生,就算只有一个,生下来按现在的医疗条件下也是极难存活。 可永安帝却说了按祖制,要孩子不要娘…… 刘太医听了永安帝的话后磕了一个头,举着鲜血淋漓的双手又进去了。 随即,寝殿内传来一声,“迎皇子!” 灵犀低头,眯上双眸。不管温婕妤腹中这对双生子是否能活,温婕妤都是死定了。 给秀嫔入殓的宫女们说过,秀嫔的肚子被刨开,血都流没了,浑身上下白得和擦了厚厚的一层粉一样。 灵犀脑中闪过温婕妤全身上下毫无血色,如前世去毛后的大块猪肉瓣子那样躺在棺椁之中…… 灵犀脸色变得煞白,萦绕在鼻孔间那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她又想吐了……[**~].笔. 突然,殿内传来稳婆一声刺耳的尖叫。外殿内坐着妃嫔们皆是一顿,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递向了殿门口。 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只怕这双生子也保不住了…… 几名宫女端着水盆,棉帕之物脚步凌乱的从里面小跑了出来。脸上皆带着惊恐,可眼中却全是迷茫。 瑛妃刚想问一名宫女怎么了,见又有几名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那样子不似是自己想出来,而是被赶出来的。 永安帝眼中带了怒气,问离自己最近的韩太医,道,“韩太医,里面出了何事?为什么你们都出来了?” 韩太医擦了脸上的汗,如实回道,“回皇上的话,迎皇子时微臣几人出了寝殿一直在内殿之中。突然听得寝殿内有嬷嬷大叫,随后便听王太医把端水进去的宫女都赶了出来,然后又把微臣几人赶了出来……” 正说着,王太医从里面出来了,看了满殿的妃嫔一眼,对永安帝语气沉重的道,“皇上,还请随老臣内殿说话。”一更奉上~ 第二百三十三章 温婕妤殁 永安帝回眸看了眼满殿注视着自己的妃嫔,似是感觉到了王太医语气中那特有的凝重,永安帝把手背到身后,抬步进了内殿。 瑛妃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王太医却挡在了瑛妃的面前,低头道,“瑛妃娘娘,还请在此稍等。” 王太医的话一出,瑛妃心中猛的一哆嗦,心底升起了一丝寒意。她太过鲁莽了,在这种时刻,怎么能做出这种不适宜的举动? 为了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悔,瑛妃身子一侧,抬眸对还站着没动的冯公公道,“冯公公,皇上乃万尊之躯,你还不快跟进去侍候着!” 冯公公抬头看了王太医一眼,见王太医微微颔首,冯公公才对瑛妃说了句,“是。” 说完后低头进去了。 永安帝一往内殿之中走,便感觉血腥味更加的浓重。皱着眉头,他看到刘太医跪在寝殿的门口,深蓝色的袖摆颜色偏深,已经被温婕妤的血浸透了。 听到永安帝靠近的脚步,刘太医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惊恐。他对着永安帝磕了个头后,道,“还请皇上止步!” 永安帝停住脚步,沉着声音道,“可是,都不好?” 王太医从外面走进来,跪在了刘太医的身边,对永安帝跪头道,“皇上仁慈!” 永安帝迷糊了,皱眉道,“你问你们那对双生子如何了,你们何以顾左右而言它?” 王太医抬起袖子擦了脸上的汗水,与刘太医满是惊恐的双眼对视了一眼后,颤抖着声音道,“皇上,温婕妤诞下的是一对皇子。” 永安帝并没因为王太医的话而面露欣喜,而是阴沉着声音道,“王奉御,你在宫中为医数十载,在这种时刻,朕希望你能一次把话说完,不然以后你都不用说了……” 王太医连忙磕了个头,用肩膀撞了下刘太医,然后道,“皇上,老臣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来说……” “还请,还请皇上自己看吧。”刘太医接过王太医的话,跪爬到一侧不再挡着殿门。在永安帝疑惑着是否要进到寝殿中时,刘太医转过头对着殿内叫道,“嬷嬷,你出来吧。” 须臾,从寝殿中跪行出一位身穿枣红色衣服的稳婆。稳婆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红色襁褓,却子却离那襁褓远远的,仿佛很惧怕那襁褓中的婴儿一般。 高安帝递眼过去,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团粉嫩嫩的嫩肉。 那,就应该是他的皇儿。 稳婆的身后还跪行着一名身穿绿衣的宫女,那宫女脸色发青,身子不住的颤抖,手中举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 永安帝眉毛一颤,那托盘上的,也是他的皇儿。 待那稳婆和宫女在王太医身侧跪稳后,永安帝看着那红色锦被中包着的婴儿,长叹了一口气,“朕早听闻产双生子会凶险万分,双生子也显少有能全都存活下来的。两位皇子,存活一个,也算是朕福气不薄……” 说完走到那名稳婆面前,低头去看那襁褓中的婴儿。 稳婆见永安帝低头来看,连忙把怀中的婴儿往出送了送。 看着襁褓中的那张小脸,永安帝挑起了剑眉。 这婴儿要比他看到过的任何刚出生的婴儿都要小,小脑袋比自己的一只拳头还小。半只巴长大的小脸皱皱着,粉嫩嫩的。眼睛没有睁开,小嘴蠕动着,睡得正香。 永安帝心中升起一丝欣喜,刚想伸手去接到怀中。却见那小小的婴儿睁开了双眸,看着自己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露出了左右各一颗尖利的牙齿。 永安帝脸色一变,伸出的双手猛得缩了回来。 胎中长牙,此为怪胎。 此时永安帝才猛然想到,他一直没有听到过婴儿的啼哭声。 刘太医一个头磕在地上,对着永安帝道,“还请皇上,请皇上……” 刘太医咽下了后面的话,爬到那宫女的面前,颤抖着右手把托盘上的那块红块掀下。 永安帝下意识的一回头,便把目光落在了那个托盘上。 只见朱红色的托盘上,放着的是一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黑紫色椭圆形肉状物体。那本应该是一个死婴的物体全然没有正常婴儿的样子,连手脚都没有,可——却有呼吸。 那黑紫色的肉状物体躺在托盘上,有频率的一起一伏,明显是在呼吸。 永安帝被看到眼中的东西吓得虎躯一颤,眼露惊恐的后退一大步步。冯公公连忙站在了永安帝的身侧,扶住了永安帝的右臂。 震惊过后便是愤怒,永安帝眼中燃着熊熊烈火,指着那个长着牙的婴儿和托盘上的怪物对刘太医和王太医吼道,“这是什么!这就是朕的皇儿?!” 那举着托盘的宫女被永安帝的怒气吓的双手一抖,托盘‘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而那托盘上的紫黑之物摔出托盘落在地上,滚了两滚后不动了。 原来这个活着的怪胎不是没有手脚,只不过是很短而已。挂在身子的两侧,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而且这东西也有眼睛,此时那双如永安帝一样,纯黑的眼睛正好与永安帝惊恐的目光对上。 或是摔痛了,那怪胎居然哇的一声,哭了…… 听到那刺耳的婴啼声,永安帝再也受不住这种视觉冲击,眼前一黑,身子向后仰了过去。 冯公公也是吓得不轻,却用身子的大半力量将永安帝扶稳,然后扶着永安帝到竹榻上坐了下来。 那名小宫女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三两下爬上前,手忙脚乱的用红布把地上的怪胎盖上。可她能遮盖住那怪胎的身子,却遮盖不住那怪胎刺耳的哭声。 冯公公怒道,“还不让它闭嘴!” 那小宫女脸上挂着眼泪,连连点头。慌忙中用右去摸那怪胎的嘴,然后颤抖着右手死死的捂住了。 须臾,内殿中安静了。 刺鼻的血腥味中,永安帝脸色发青,额头上的青筋爆动。盛怒之下伸手将竹榻旁桌几上的香炉落在地,发出‘呯’的一声。 几个深呼吸后,永安帝皱眉,闭着眼睛问道,“天意,还是人为?” 王太医微微抬头,看着震怒的永安帝,沉痛的道,“皇上,天佑皇室,天佑大顺。” “天佑皇室,天佑大顺。天不为,那便是人为。”永安帝牙齿咬得咯咯做响,道,“这事平时照顾温婕妤身子的魏太医不可能不知,把他给朕压来。” 冯公公点头称了声是,转身进了寝殿。无视床榻上躺在血泊中已经殁了的温婕妤,冯公公在跪了一地的宫女嬷嬷中找到了那个同样躺在血泊中已经断了气的魏太医。 刘太医低头道,“启禀皇上,婴儿从温婕妤腹中取出时,魏太医就拿起备用的刀具……” 看着冯公公出来对自己摇摇头,永安帝已是明白了。摆了摆手,示意刘太医不用再说下去了。 稳住自己发抖的手,永安帝皱眉对冯公公道,“传朕口喻……” -------------------------------- 含香阁外,晴天一个炸雷响起,击落在长信宫花园中的一颗柳树上,柳树应声断成两截,着起了熊熊烈火。 坐在含香阁内殿中的妃嫔皆被那雷声惊了一跳,不由自由向着含香阁的院落中望去。 可含香阁外朗朗晴天,艳阳不泄余力的照耀着皇宫中的一切,哪里有一点要下雨的样子。 沉寂了好一会,柔妃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皱眉道,“你们听到了吗?莫不是我听错了?” 仁妃连连摇头,发髻两侧的步摇轻轻晃头,“我也听到了,好大一声雷。” 灵犀捂着胸口身子也在发抖,此时她在意的可不是那一声旱雷。她现在的心思,全在刚刚内殿中传出来的两声婴啼和随后重物沉地的声音上。 只有活孩子才能哭,这么说来,温婕妤腹中的胎儿,是存活下来了。只是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是一个还是两个。 冯公公从内殿中走了出来,看了在坐的妃嫔们一眼后,正色道,“传皇上口谕,” 众妃嫔纷纷起身,对着主位的方向福下了身子。 “温婕妤难产,腹中双生子无福诞下,朕追封温温婕妤为温妃,于半月后葬入妃陵。魏太医护主不得,灭九族……” 瑛妃站在最前面,离内殿的门口也最近。听到双生子无福诞下四个字,她心中咯噔一下翻了几个个儿。 站在灵犀身后的曹贵嫔,没等冯公公把口谕传完,痛呼一声,“妹妹……” 双眸一合,晕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草木皆兵 含烟阁中的那两声婴啼,成了灵犀,不,成了后宫中所有妃嫔们挥之不去的噩梦。 自从含香阁回到个自的宫殿后,灵犀便觉得这后宫之中的气氛变得诡异。 一,永安帝不再招幸或是留宿在任何一位妃嫔宫中。 二,前去紫宸殿请安的妃嫔们,统统让冯公公和小井子以各种理由打发了回来。 三,宫中的太监变得多了起来。这些多出来的太监,穿着深紫色的太监服,怀抱拂尘,时而十人,时而八人的在皇宫内穿梭而过。这些人面无表情,行事谨慎一丝不苟,显然要比在殿内服饰妃嫔的太监等级要高出些许。 当那些太监再次从永寿宫外齐步而过时,跑出去打探消息的荷叶一溜烟似的跑回到落雪阁的内殿中,脸色微白的对灵犀道,“娘娘,那些太监又走过去了,把奴婢吓坏了。” 灵犀放下手中的绿玉步摇,抬头对神色慌张的荷叶道,“你不要慌,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 “娘娘,您说皇上想干什么?”荷叶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灵犀。 灵犀微微颦起了眉头,看着殿外开得傲人的早菊,道,“我猜,皇上是在想温妃。” “娘娘,婉嫔的时候,也没见……” “不一样。”灵犀轻摇螓首,“我总觉得温妃的事没那么简单。荷叶,我明明听到有婴啼声,可皇上为什么说温妃腹中的双生子无福诞下?” 灵犀想起含心阁内殿中转出来的那沉重的一声重物落地声,心脏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那声音代表的不会是一条小生命的逝去吧? 当年霁月殿中,崔贵妃的十公主,永和殿的震怒…… 灵犀突然紧紧抓住荷叶的手,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不错。皇家为了脸面,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只会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过去。实则背后的真相,会让人从心底里打颤。 见灵犀脸色不好,荷叶上前安慰道,“娘娘,双生子本就难生养,再加上温妃又是难产。小皇子诞下后啼哭两声,然后又殁了也是有的……” “真是这样吗?”灵犀抬头看荷叶,见荷叶目光坚定的看着自己,她心中有了一丝暖意。 是啊,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没有先进的医疗手段和医疗设备护理诞下的早产儿,存活的机率自然不大。生下后,哭一声,然后又殁了,在这个时代算是很平常的事。 可不知为什么,灵犀还是觉得惶惶不安。 荷叶见灵犀神色还是不好,便道,“娘娘,奴婢燃一只安神香吧,您小睡一会吧。” “好。”灵犀点头,又道,“小厨房中的桂花糕若是做好了,就送到紫宸殿中去。” 荷叶点头,扶灵犀站起来,问道,“娘娘,您见不到皇上,可让五公主和五皇子去?” 灵犀身子一顿,这倒不失为一个打探永安帝此时心境的好办法。可想了须臾,她还是摇了摇头,“不成,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冒险的好。皇上要是往好了想,会认为我是关心他所以才会让五公主五皇子去给他请安。若是不往好了想,岂不成我打发了五公主和五皇子去窥探圣心?太冒险了……” “娘娘,您想多了吧……”荷叶轻声道,“往日里您与皇上不相见,也是五公主和五皇子来往于您和皇上之间啊,皇上怎么会多想呢?” “这次不同。”灵犀皱眉,“我总觉得心中不安。还是让五公主和五皇子乖乖的在永寿宫中玩,没事不要出去。” 荷叶低头称了声是,扶着灵犀到寝殿中去了。 御花园中,小德子带着一名怀抱着一盆深粉色菊花的粗奴匆匆而过。路过开得灿烂的桂花树下,见那些身穿深紫色太监服饰的太监,正在与一名身穿浅蓝色太监服饰的人争执。 小德子看着远处那略熟悉的身影,心思一转,迈出的步伐抖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向前跌了出去。翻身起来后,小德子捂着脚踝呲牙咧嘴,皱着额头,紧咬着嘴唇,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 那跟在小德子后面的粗怒见状停了下来,低声问道,“德公公,您不要紧吧?” 小德子呲着牙道,“脚崴了,你别在这等着我了,快把这盆花送永寿宫落雪阁去。要是那些人问起我,就说我一会就到。” 小德子又一瞪眼睛,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不然你这差事也当到头了。” 那粗奴忙低下头,搬着那盆花走了。 待那名粗奴走远后,小德子头低了下来,用心听起了不到百米之外的那些人的言语。 听了好一会子,小德子听明白了。何着那名看着眼熟,身穿蓝色衣服的小太监是在蓬莱宫中当差的,是令嫔身边跑腿的太监小印子。因在太和宫外多徘徊了一会,所以才被这些穿紫色衣服的太监带到御花园中细细查问。 小德子心中惊骇了。他一直以为这些穿紫色衣服的太监不过是在皇宫内分担了一点大内侍卫的差事,负责些白日里的巡逻什么的,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审问的资格。 揉着有些小痛的脚踝,小德子听到远处的争执声越来越大了。 小印子说他到太和宫外只不过是路过,紫衣太监却不信。在紫衣太监穷追不舍的追问下,那小印子恼了。一个劲儿的嚷着要回去见令嫔,然后到皇上面前凭理。 因发生争执的不是主子,渐渐的,在御花园中当差的宫人们都放下了手中的差事在远处观望。 小印子坐在地上闹得正厉害,两月前进了婕妤位份的芹婕妤从荷叶池的另一边缓缓行过来。 见宫人聚集在一起,她走到跟前,皱眉道,“真是越发的没规矩!这清天白日里在御花园中大吵大闹,成何提统?!” 围在那里都宫人都跪下身子去请安,小德子虽然离得远,可也是改坐为跪,把头压得低低的。 因有着芹婕妤在,无论是小印子还是那穿紫色服饰的太监,在回禀时都压低了声音。小德子跪着向那边挪了两挪依旧没有听清在说什么后,放弃了。 几句话的功夫,紫衣太监带着小印子走人了,而芹婕妤整张俏脸已是皱成了一团,眼中全是怒气。 须臾,芹婕妤带着身后的宫女太监向着太和宫的方向急步而去。此时面上已是带了哀戚,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中含着些许泪光,我见犹怜。 御花园中当差的粗奴们见事主都走了,便纷纷重新干起了手中的差事。小德子也站起身来,一步一点的回了永寿宫。 永安八年八月二十三晚膳过后,永安帝传下口喻禁足芹婕妤两月。 正在陪五公主和五皇子玩的灵犀听后惊讶,问小德子,“你不是说皇上没有见芹婕妤吗?” 小德子身子微歪,低声道,“是啊,奴才回永寿宫的时候亲眼见小井子把芹婕妤送到了太和宫的门口,说皇上正在与大臣们议证,不方便见芹婕妤。” “娘娘,奴婢带五皇子下去了……”夏青福身,对灵犀请示道。 灵犀点头,让夏青夏彤把五公主和五皇子带下去了。 五公主对灵犀福了一福,然后奶声奶气的道,“母妃,慕儿明天想到御花园中去玩。” 五皇子也点头,道,“娘,出去玩。” 灵犀一挑眉,想了须臾后,掐着五公主的小脸蛋笑道,“好,明日娘带你们出去玩。” 五公主和五皇子都下去后,小德子低身对灵犀道,“娘娘,小印子被那些紫衣太监带走后就再没回安延宫,奇得是令嫔那里也没有人找到。” “那些人会把小印子带到哪里去呢?”荷叶回眸问道,“你可打听到了?” “好荷叶,我哪敢打听啊?”小德子一咧嘴,苦着脸道,“现在出去打探点东西,只能靠眼睛看,靠耳朵听,靠心里捉摸。我哪敢拉着别人去部,那些紫衣太监就和鬼似的,无处不在……” “小德子说的对,这种时候的确不能到处打听。”灵犀点头,“那些紫衣太监明显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只怕小印子是进了和暴室一样的地方,少不了一些子皮肉之苦。” 灵犀抬头,看着殿内的小德子,荷叶,巧竹,含烟含玉,正色道,“从今个儿起,你们就不要出去再打探什么消息了。在弄不清皇上想做什么事的时候,我宁愿当个瞎子,聋子。” 几人齐齐福身称了声是。 含烟又道,“娘娘,咱们这样,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这种时候,还是谨慎的好。”灵犀低眸,“我就不信,只我一个人这样草木皆兵。” 的确,整个后宫之中,并不是只有灵犀这样草木皆兵。那日出现在含烟阁中的瑛妃,仁妃,柔妃,于嫔都开始深居简出,别说主子不出来,就连奴才也不见像往日那般在后宫之中活跃。 此时整个后宫之中最为热闹的,便是长信宫了。 因温妃的灵柩还停在含香阁中搭建的灵堂之中,后宫妃嫔在小心谨慎之余,也不免要到含烟阁中悼念一番。 而温妃的亲姐姐,长信宫的主位曹贵嫔,便每日守在含香阁中,眼睛哭得肿成了一对核桃。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两封家书 紫宸殿中,永安帝看着手上的折子,脸色阴沉的无以得加。 如今已是八月未进九月的天气,江南水患还没有好转,大雨竟然连绵下了三月有余。大雨之下活人尚且没有生路,更何况是稻谷? 而在京城以北的北上之地,入了秋后居然起了蝗灾。那万亩平原,沉甸甸的稻谷眼瞅着就能收割,却被如云一样的蝗虫掠过,片草不留。 北方,一直是与大月国贸输出粮食的主要产地。如今大面积受灾,怕是到年底时无法兑现每年合约上的粮食数额。 彼时大月再因此起兵,大顺真可谓是内忧未平又起外患…… 把折子往案几上一摔,永安帝的头痛之症又发作了。 大灾之年,为保百姓民心安定只能放弃南北两地税收。这样一来国库空虚,根本没有办法拨款装备军队。年初之时从朱氏一党抄家所得来的上百万两白银和奇珍异宝不过是杯水车薪,此时只余下不足二十万两…… 小井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立于身后的冯公公使了个眼色。 冯公公见永安帝的双眼眯着,便轻声来到外殿中,问小井子道,“怎么,有什么事?” 小井子拿着一个食盒子,轻语道,“永寿宫送来的百合燕窝粥。” 冯公公看着精致的酱红色食盒,一叹,道,“要是不出了温妃那档子事,皇上与莺妃娘娘说说话,倒也能宽宽心。” “师傅,”小井子眼睛精豆似的一转,道,“那天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冯公公脸一怒,一巴掌便抽到了小井子的后脖子上,低声骂道,“你这个命贱,这种事情你也敢问!我躲都躲不及,你真是……” 永安帝听到外面的声音,抬头问,“小冯子,怎么了?” 冯公公一把夺过食盒,临往内殿中走还不忘记再抽小井子一巴掌。 回到永安帝的面前,冯公公躬着身子道,“回皇上的话,永寿宫的莺妃娘娘命人送来了百合燕窝粥。皇上,您是现在用些,还是等会用些?” 永安帝坐起身来,揉揉自己的额头,叹道,“还是她有心,别人都躲着避着,她却日日不忘往紫宸殿中送吃食。也敢带着五公主和五皇子四处玩……” 冯公公将那食盒放下后立在了一旁,道,“皇上,要不您到莺妃娘娘那里坐会?” 永安帝用手轻拍桌几,挑起剑眉,“罢了,这后宫之中佳丽三千,却没有能让朕感觉到安心之心。” “老奴这就听不懂了,”冯公公一笑,道,“皇上刚刚还说莺妃娘娘是个有心的……” “她有心,也有心计。”永安帝看着那雕了蟠龙纹饰,燃着龙延香的香鼎,双目炯炯有神的道,“她有心日日命人往紫宸殿中送食盒子,也有心计不让五公主和五皇子到紫宸殿中请安,触及了朕的怒火。朕的人放出去已有七日,每个宫里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些端倪,却独独她那里什么事也没有……” “冯公公,你信这后宫中的妃嫔有真正干净的吗?”永安帝问冯公公,道,“这次的事,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到时不管是谁,不管是她还是别人,绝不轻饶……” 冯公公把头低下了,不再言语。 良久,永安帝又是一叹,道,“婉儿,朕只有在她身边的时候,才真真正正的觉得踏实。” 冯公公更加不敢接话。婉嫔已逝,那样一个如上等水玉一样剔透的人儿,是活人比不了的。 永安帝亲手拎过食盒,把那带着些许脂粉位的百合燕窝粥咽下两口,才道,“这个这粥倒是新鲜,竟然是莺妃亲手做的。” 冯公公略为惊讶,“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把粥放下,永安帝拿过素白的帕子擦试了唇角,才淡然道,“不管是御膳房还是各宫的小厨房,那些厨娘们都是不许在擦脂粉的,怕的就是扰了菜品的滋味。今个儿这百合燕窝粥的火候恰到好处,又带了些许子脂粉味,一品便知是莺妃亲手所做……” “皇上圣明。”冯公公佩服的道,“小井子也不交待清楚了,奴才还以为和平日里送来的没什么两样儿呢。” “以她的心思,怕是小井子也不知道……”永安帝眉头微皱,“这样的心思,真不知是朕的福还是朕的祸。” “自然是皇上的福气。”冯公公低头回道。 “你这奴才。”永安帝笑道,“近来倒是不听你念过她的好……” “老奴不敢。”冯公公见永安帝的心情似有好转,也笑着回道,“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也不能因为那一双棉鞋总想着报恩。不然奴才这脖子,就长得越加的不牢靠了。” 永安帝抬手虚指着冯公公,笑道,“算你聪明!” 冯公公身子压得更低了。 永安帝看着屏风上缓着的寒山图,突然对冯公公道,“如今前朝后宫不得安宁,朕实在是焦虑。你备纸墨……” 永安八年八月二十九,永安帝亲笔书信八百里加急由京城直达丰阳行宫。 九月初一,荷叶从紫宸殿送食盒回来,轻指着丰阳的方向对正在喝茶的灵犀说了一句话,“娘娘,冯公公说,此事的关键在那里。” 灵犀眼中迷茫,不解的看着荷叶道,“那里是那里?” “丰阳。”荷叶低声道,“冯公公说皇上近来思念孝和太皇太后,已写了家书去丰阳……” 手一抖,灵犀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心中突然慌乱了起来。 荷叶见灵犀脸色变得苍白,连忙用手抚灵犀的后背,安慰道,“娘娘,也许皇上只是给太皇太后写封家书什么的……” “不会的。”灵犀捂着自己的胸口安静了好一会,待心思宁静下来了,才道,“如今后宫无主,怕是皇上没有心思立任何妃嫔为后。此时,皇上是想把太皇太后请回宫中主持大局了。” “不是还有恰心殿的那位吗?” “她?”灵犀一声冷笑,“她若是能比得上太皇太后一根脚指头,那都是她上辈子修来的造化。” 永安八年九月初三,永安帝第二封亲笔书信由京城八百里加急送达丰阳行宫。 此时后宫之中的妃嫔,已经有大半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 因温妃殁而沉寂的皇宫,再次热闹了起来。无论是哪个宫殿,哪里的奴才,只要是有三五个人聚集在一起,所谈论的事大致都是孝和太皇太后要回来的传闻。 灵犀由最初听闻孝和太皇太后那种羞于面对的心态中慢慢释然了下来,此时天天盼着,倒有些想了。 永安八年九月初五,瑛妃扶着素儿的手,盈盈走进落雪阁。 在与灵犀姐姐妹妹的客套了几句后,瑛妃直言对灵犀道,“想来妹妹已经听说了太皇太后就要回宫的消息。本来妹妹住在这落雪阁中是没有什么不妥的,可这永寿宫以前一直是孝和太皇太后的独居之所……” 自瑛妃一踏入落雪阁灵犀便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所以她笑盈盈的回道,“姐姐有哪些安排就不访直说吧,太皇太后回宫是件喜件,全然没有道理因为妹妹的一已私事而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瑛妃双眸一亮,拉着灵犀的手笑着赞道,“还是妹妹心思聪慧,我还未说什么,妹妹便猜出几分了。” “咱们同为后宫姐妹,自然要相互谅解。”灵犀笑道,“只是这灵研殿还未修葺好,不知姐姐是如何安排的。” 瑛妃松开灵犀的手,端起茶盏吃了一口后,叹道,“为了这事我也真是费尽了心思。如今妹妹身为妃位,定是没有委屈住别宫偏殿的道理。再说也住不开啊,你身边可是带着五公主与五皇子的。可这东西十二宫,也只有婉嫔曾经居着的地方是空着的。那处宫殿妹妹你也知道,没有皇上的旨意,任我有协理六宫之权也是不敢打那里的主意的。” 灵犀心中冷笑,可还是低眸道,“妹妹自是知道的,姐姐劳心了。” “皇上把后宫这一大摊子的事交与了我,我当然要劳心一些。”瑛妃放下茶盏,又亲昵的拉过灵犀的手,笑道,“后来我想了再想,只能委屈你先回广阳宫住一段日子,等灵研殿修葺好了再般回来。” 广阳宫的漪兰殿曾经是灵犀的旧居,灵犀去那里居住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那里的庭院小,若是想住下灵犀母子三人倒要是挤了些。 还未等灵犀把这些疑问提出来,瑛妃便又道,“漪兰殿小了些,如果妹妹居住在那里,五公主或是五皇子中的一个定是不能跟在你的身边了。若是以前,于嫔还能帮你带带五皇子。可现在于嫔身怀龙嗣,怕是劳不了这个心。” “那自然是的。”灵犀心中鄙夷,说到底还是想趁机把五公主抱走。 果然,瑛妃又笑道,“所以姐姐想和妹妹商量下,要不就让五公主到别的宫殿去小住一些时候?” 灵犀在面上带了不愿意的神色,美目扫了瑛妃一眼,道,“姐姐,漪兰殿虽然小些,可若是挤一挤,还是能住得下妹妹母子三人的。” “瞧瞧你这颗当娘的心。”瑛妃笑得越加灿烂,拉着灵犀的手道,“就知道你舍不得五公主,所以姐姐擅自做主与娴贵嫔说好了,你回广阳宫后暂居德阳殿,娴贵嫔便居到半月阁去。你为妃她为嫔,这样也算不得委屈到她,反正你也只是借住一段时日而……” 灵犀大惊,“什么?!”二更奉上~ 第二百三十六章 左右为难 瑛妃一句话,让灵犀恨得牙根直痒痒! 她就知道瑛妃不会轻易放过她!这后宫因温妃的事才消停了几日,瑛妃便在宫殿的事上做下圈套变着法的坑自己。 娴贵嫔身为广阳宫的一宫主位,有什么理由要把一宫主殿让出来给别人住,而自己去居以前为低等妃嫔时所居的旧居的? 先不说娴贵嫔膝下一样养着两位皇子,单说这脸面就丢不起。平白让别人占了自己的宫殿,哪个妃嫔能受得了的这番侮辱? 何况娴贵嫔只不过是表面上与灵犀冰释前嫌了,这事要是再一做出,只怕娴贵嫔心中对灵犀唯有的那么一点点的愧疚,都会消失殆尽。 然后,矛盾激化,成为死敌。 见灵犀直直的愣在那里,瑛妃含水双眸闪闪而动,劝道,“这也是一时之难,你委屈下,娴贵嫔也委屈下。你们姐妹情深定不会因为这些子虚名吃心。若是别人,我可不敢做这样的主了。” 灵犀看着在自己面前笑得灿烂的瑛妃,突然间觉得好笑。她真想问瑛妃,既然是样,为什么不让自己居了她的怡心殿,而她到忘忧宫的其它宫殿暂居一些时日,反正她如今膝下又无皇嗣。 瑛妃闪着算计光芒的双眸在灵犀身上扫来扫去,见灵犀对她的安排不是很热心,便又道,“妹妹若是觉得不妥,那也只能居在漪兰殿中了。只不过漪兰殿地方小,住妹妹母子三人多有不便……” 灵犀知道瑛妃后面还有话,收了先前略惊讶的表情,重新在脸上挂了柔柔的笑,颔首示意瑛妃继续往下说。 “怕妹妹觉得暂居德阳殿不方便,来你这里前我我去去了欣嫔那里。欣嫔那里现在抚育着四公主,如果五公主过去倒也不会觉得寂寞。安定宫和广阳宫同在西六宫,离着也近。要是妹妹想五公主了,去看五公主也方便。五公主去看你也方便……”瑛妃收了脸上的笑,落寞的一叹,道,“唉,五公主现在虽然是养在你的膝下,可说到底曾是嫡公主,我打心里不想委屈着她。我想妹妹和我想的是一样的。” 灵犀一双美目在瑛妃的身上打量了良久,最后含笑道,“还是姐姐顾虑周全,竟为妹妹想了两个去处。” “都是自家姐妹,你我还客气什么?只要你好,五公主五皇子好,我这心里也便舒服了……”瑛妃扶着素儿的手站起身子,含笑道,“我也知突然和你说这些你一时拿不定主意,左右现在太皇太后还未回宫,你便先考虑个三五日,考虑好了便打发了人来告诉我。如果你要住到德阳殿,娴贵嫔那里也是要好好收拾一下。如果你要住加漪兰殿,欣嫔那里也要着手收拾偏殿接五公主过去了……” 说罢,扶着素儿的手离去了。 瑛妃离去后,灵犀做出了自她穿越到大顺当皇妃以来做过的最为疯狂,也最为出格的一件事。 亲手端了一盆净过面的脏水波到了落地阁的院落门口,然后皱着小脸,如泼妇一般对着瑛妃已经消失了的方面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呸!” 灵犀气坏了! 瑛妃给她的这两条路,一是把五公主舍出去任人宰割,然后背上谋害公主的罪名。二是与娴贵嫔彻底翻脸为敌,从此在这个后宫中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荷叶接过灵犀手中的铜盆递给一边的含烟,低着头,双肩不停的抖动着。 灵犀美目一扫,看着荷叶冷声道,“你抖什么?我又没骂你。” 荷叶抬头,笑意盎然的回道,“娘娘,奴婢跟在您身边快五年了,从来没见过您这样。” “哼,”灵犀冷哼一声,提裙上了落雪阁的回廊,回眸板脸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我是有血有肉的人!这样算计我,算计五公主,真当我是死人不成!” 荷叶见灵犀脸色不善,忙收了脸上的笑意,把头又低下去了。 回到内殿之中坐下,巧竹给灵犀上了一杯凉茶去火。含玉拿着一把团扇一个劲儿的给灵犀扇风,灵犀两鬓垂下来的发丝因此而飘动。 “娘娘,咱们就不能住在这永寿宫中不走吗?”荷叶知道自己先前笑的不对,所以未等灵犀问话便先表态,“再说,就算是回了漪兰殿也住得下啊,干吗非让五公主到别处去住。” 巧竹也一个劲儿的点头,道,“落雪阁也只是偏殿,娘娘和五公主,五皇子不是一样住下了?” 灵犀憋着口气喝下了半盏凉茶,那微苦的茶汤落到胃里后凉凉的,把灵犀心中的火气也带走了一半。拿了方棉帕试过嘴角后,灵犀把含玉手中的美人面团扇拿到手中,边扇风边道,“太皇太后在宫中时,永寿宫一直都是她老人家独居之地。平日里别说妃嫔进来小住,就算是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也是只有嫔位以上的才有资格。如今太皇太后回宫,我自然是要搬出去的。至于你们说漪兰殿中住得下我与五皇子和五公主,其实我们三人能住多大的地方?不过是三张床榻,还能用去多少?可我毕竟为妃,我若带着五公主和五皇子挤在一处,太皇太后回来一看成了什么样子?好像我故意拿这事刁难协理六宫的瑛妃一样。” “那,只能搬去德阳殿?”巧竹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快言快语的道,“那可不光娴贵嫔心里不舒服,只怕太皇太后回来后还要说娘娘跋扈,因着自己一时不便就去欺凌了娴贵嫔……” 灵犀双眸一亮,抬眼看巧竹,“你若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一点。可不是,我要是真占了娴贵嫔的德阳殿,不管这后宫中别的妃嫔怎么说,太皇太后心中都会记一个我跋扈的恶名,到时我可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那怎么办啊?”含烟一脸的焦急,“这留在永寿宫中不成,搬到德阳殿中不成,去住漪兰殿也不成……这若大个皇宫上百座殿宇,怎么就没有娘娘的去处了……” 巧竹伸手狠狠掐了含烟掖下一下,含烟小脸一皱,噤声了。 灵犀手中的美人扇略一停顿,皱眉道,“也是,这若大的后宫,怎么就没有没我住的地儿了?荷叶……” “娘娘。” “这灵研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修葺的?” “奴婢记得娘娘是六月二十搬到落雪阁的,灵研殿是六月二十三动的工,瑛妃说找人看过了,那天是个大吉的日子。” 灵犀掐指算了下,抬眸道,“不知不觉竟是两个半月的时间了,只是修葺又不是重起一座宫殿,怎么用了这么久的时间?” “小德子上几日去打听过了,负责修葺的匠人说虽是修葺却是大修。殿内除了主体没动外,墙壁回廊门窗都是要重新安置的。再加上永乐宫中还住着其它妃嫔,一日里能真正动工的时候也有限……”巧竹回道。 “瑛妃有意交待下去也有关系吧。”灵犀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宫中的宫殿又不是没有大修过,当年的德阳殿在娴贵嫔未封嫔前不就大修过?一个半月也就完工了,只不过是那时娴贵嫔腹中的龙嗣一直没有诞下,所以才到开春才搬了进去,白白闲置了半年……” 荷叶巧竹听完皆是一叹,不再言语了。 看着殿外顶着艳阳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灵犀陷入了沉思。 “荷叶巧竹,如果你们是我,你会怎么做?”灵犀突然出声问道。 荷叶首先回道,“娘娘,奴婢愚钝,想不出来怎么做。” “奴婢僭越,”巧竹回道,“如果是奴婢,奴婢就去求皇上。只要皇上下了旨,到时不管娘娘是留在永寿宫,是搬进德阳殿还是回漪兰殿,别人都说不出什么……” “瑛妃会想不到这一点吗?”灵犀又问。 巧竹皱着眉,用手挠了挠额头,眼露迷茫的道,“怕瑛妃早就想到娘娘会去求皇上了,因为这是唯一办法了……” “所以我不能去求皇上。”灵犀手中的美人扇紧扇了几下,咬牙道,“瑛妃费尽心力,无非就是想让我去求皇上。如今皇上因温妃的事已经半月之久不曾踏足后宫,只怕我此时去,起到的是适得其反的效果。这还是轻的,怕就怕到时等着我的要比我想的严重一百倍一千倍……” 紧皱着眉头,灵犀眼露疑惑的喃喃道,“瑛妃,什么时候手段这样高明了?三处我能看得出的明局,一处我不敢轻易去触碰的暗局,这样好的计谋真是出自瑛妃之手?” 含烟见灵犀陷入沉思,福了一福后端着灵犀喝净的茶盏下去了。 含烟的身影一晃,灵犀回过神来。把手中美人扇递与含玉后,她往竹榻上一倚,轻语道,“让我好好想一会,你们看着些不要让五公主和五皇子来吵我。我就不信这局无解……” 永安八年九月初七,永安帝的第三封亲笔书信由京城加急送去了丰阳行宫之中。 九月初八亥时三刻,一个身穿下等太监服的太监敲响了落雪阁已经上了钥的院门。‘吱哟’一声门响后,那太监对前来开门的小德子道,“奴才是奉主子之命来见莺妃娘娘的。” 永安八年九月初九一早,灵犀命荷叶去回禀瑛妃,她要暂住娴贵嫔的德阳殿。她与娴贵嫔再次翻脸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那就没有理由让自己和五公主都受了委屈。 第二百三十七章 维护自尊 永安八年九月初九的午后,灵犀在荷叶和巧竹的服侍下穿了一身亮粉色,用金线掺了五色绣线绣了芙蓉花的对襟收腰宫装,在外披了件嫩粉色的纱衣。头上挽了十字髻,发髻两侧分别簪了三只同套的白玉钗,如展开的鸟翼一般。发髻的中间,则簪了一只金玉制成的五尾凤钗。那只凤凰的嘴中,衔着的红宝石额饰点缀在灵犀额间,显得灵犀的额头越加的白皙滑嫩。 一点水粉扑面,一抹胭脂润唇,骡子岱勾勒出了大顺皇宫中最为流行的柳叶眉。 这眉,是灵犀亲手所画。手腕微微用力,眉稍便比平日里挑高了三分。 放下眉笔后,灵犀对着水镜中那个妆容整齐的人笑了笑。镜中之人回笑过来,面上已是多了七分雍容华贵,三分清冷凌厉。 起身,在双臂间了挽七尺长水色彩锦披帛,灵犀轻启朱唇,“去德阳殿”。 灵犀如此盛妆便是要去德阳殿和娴贵嫔续续姐妹情宜,毕竟是占了人家的宫殿,她这跋扈后宫的恶妃没有道理不上门虚情假意一番。 恶妃,便要有恶妃的样子。无论是穿着还是妆扮上,都要透露出嚣张二字才好。 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瑛妃如此费心给她做下的圈套? 灵犀心中冷笑,如今她自愿往那圈套里钻,就看瑛妃有没有那个本事收网了! 未乘轿辇,灵犀带着十几号奴才缓步而行。行经御花园中时,灵犀远远的便见到了欣嫔正带了四公主往菊园的方向走。 欣嫔穿了一身水粉色绣柳叶的收腰宫装,头上挽的百合发髻,点缀了不少的华丽珠翠。 欣嫔位份比灵犀低,即是看到了就没有不上前请安的道理。所以她带着四公主远远迎上前来,给灵犀屈膝请安。 四公主身上穿了身嫰黄色的宫装。在奶娘的提示下,也对灵犀福下身去,奶声奶气的喊了声,“莺妃娘娘吉祥。” 四公主只比五公主大一个月,也是五岁的年纪。长得粉雕玉啄的,看着煞是可爱。 灵犀脸上带着合宜的笑,语气淡然的让欣嫔和四公主起身了。扶了扶发髻,灵犀才与欣嫔闲聊了几句话,四公主便在一边拉着欣嫔的裙摆道,“母妃,母妃,我要去菊园我要去菊园。” 灵犀一挑眉,嘴角不免露出一讥讽之意。 四公主身为皇家公主,虽说只是庶公主,可在教养上却也是马虎不得的。在比自己母妃位份高的妃嫔面前吵闹,真是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欣嫔脸上也是极为尴尬,蹲下身子对四公主好言劝道,“诗儿乖,母妃一会便带你去。” 四公主去皱着小巧的眉,嘟了小嘴,道,“我就要现在去,就要现在去!” 四公主正在与欣嫔闹着,五公主从远处行了过来。五公主今日穿得是一身亮粉色的小宫装,收了腰身,看上去要比五岁的年纪大出了许多。气质也稳重,见到灵犀明明很高兴,双眸中全是笑意,可却一步一步走到灵犀面前,规矩的福下,“慕儿给母妃请安。” 灵犀见五公主来了,把脸上那种高高在上的笑换成了柔柔的暖笑。微微弯腰,便将五公主扶了起来, 五公主起身后又侧了身子给欣嫔虚福了一下,淡淡的道,“慕儿给欣嫔娘娘请安。” 位份低的庶妃是禁不起嫡公主的正面一福的,五公主这一福,已是把她与四公主的身份拉开了。 欣嫔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五公主虽说是嫡公主,可其生母毕竟是罪妇,连葬入妃陵的资格都没有。 五公主又转向四公主微微颔首,已算是行过了姐妹们相见的礼仪,连福都不曾福一下。 四公主本就气五公主以嫡公主的身份给欣嫔请安,见又不给自己屈膝,当下便怒了小脸,伸出嫩白的小手指着五公主道,“你一罪妇生下的女儿,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行礼请安?” 五公主被四公主那愤怒的样子骇了一跳,抬起小手轻拍了下自己的胸口。 灵犀不愿意了,如花粉面因这话阴沉了下来。宫人自是没有那个胆子说这种话,一想便知四公主说出的这话是从欣嫔与别的妃嫔闲聊时被四公主偷听去的。 不管这五公主是谁生的,现在都是她的宝贝女儿。她自己这个当娘的还没说什么呢,凭什么让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随意编排? 可说这话的是四公主,她一个大人又不好去计较。 五公主微微抬头,见灵犀脸上带了二分怒气,便又低下头奶声奶气的对与自己同样身高的四公主道,“你是在说我吗?” 四公主一声冷哼,别过脸不屑于看五公主。 五公主抬头欣嫔,神情怯怯的道,“欣嫔娘娘,慕儿是何年出生的?” 欣嫔扯起嘴角笑了,“五公主是永安三年出生的,只比四公主小一个月。” “慕儿的教习嬷嬷皆是无能的,母妃身子柔弱又不能日日陪着慕儿。慕儿有一事不明还要向欣嫔娘娘请教一下,解解疑惑。”五公主收了眼中的怯意,挺直了小小的身子,头昂得高高的,小巧的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眉眼间傲气尽显,“慕儿出生在永安三年,当时诞下慕儿的朱氏身为当朝皇后,亦是父皇的原配。试问欣嫔娘娘,永安三年,朱氏的罪妇之称是何人给定下的?慕儿出生在前,朱氏犯错在后,慕儿怎么就是罪妇生下的女儿了。” 欣嫔心中一惊,面对咄咄逼人的五公主不由得心中诧异,心道这五公主年纪小小怎么如此的伶牙俐齿! 五公主又向前一步,眉头已是颦起,小脸上挂了两分寒气,“况且,父皇下旨命慕儿奉莺妃娘娘为生母。慕儿再问一句,慕儿的母妃是堂堂从二品妃嫔,又是何罪之有?!” 五公主转头看向四公主,冷目道,“四公主生母为嫔,慕儿生母为妃,慕儿还要向四公主行跪拜之礼吗?慕儿若是行了,四公主你受得起吗?” 四公主被五公主的样子吓得后退了一步,连连抬头去看欣嫔。 灵犀脸上的怒气没了,眼中看向五公主全是惊艳。那小小的身子,挺起的是自己身为嫡公主的自尊与不屈。 灵犀又心酸,朱氏死了,可她所生下的五公主却要承受这些本不应该她承受的恶果。 思及此处,灵犀眼中露出厌恶之意,看向被五公主逼问得花容失色的欣嫔喝道,“欣嫔你放肆!” 欣嫔腿下一软跪在了地上,已是胆怯了。五公主的生母她不怕,毕竟那是个死人。可灵犀却还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而且恩宠和位份都要比她高出一筹,实在是个她现在惹不起的人物儿。 欣嫔看向灵犀,语气略急的道,“莺妃娘娘,四公主不是那个意思。四公主年纪还小,她才五岁。” “本宫的慕儿,也才五岁。”把看似坚强,实则身子正微微发抖的五公主拥回怀中,灵犀寒着脸道,“小小孩童知道些什么,欣嫔你连你宫中的嬷嬷都不知道管教的吗?四公主与五公主的生辰只差一月,本应该是关系最为亲密的。可你却任由你宫中的贱奴在背地里嚼舌根,教坏四公主!” “嫔妾没有,嫔妾……” “欣嫔莫不是连自己的公主也教导不好?”灵犀挑眉直言道,“若真如此,本宫这就去回了皇上,给四公主换一换母妃,也好让她知知这后宫之中尊卑大小,规矩礼仪!免得将来招了驸马坏了皇家的声誉,真当这后宫中的公主都是这番不知礼节。” 欣嫔一把将被吓得愣在那里的四公主抱进怀中,连连摇头道,“莺妃娘娘,嫔妾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四公主。嫔妾知错了,还请莺妃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了四公主这一回吧。” “本宫能饶恕你什么?你们冲撞的又不是本宫。”灵犀冷哼一声,别过头不再去看跪在那里的欣嫔。 欣嫔连忙用手去推四公主,道,“诗儿乖,快去和五公主道歉。” 可四公主却紧咬着唇,两只小手绞在一起,眼中露出一股恨意,就是不和五公主认错。 五公主小小的头颅又昂高了三分,眼中全是对欣嫔母女的蔑视之间。 半盏茶的功夫,四公主还是站在原地不对五公主认错。欣嫔只能拉下身为大人的脸面,套近乎的对五公主道,“五公主大人大量,不要和你四姐姐一般见识……” “谁四姐姐?慕儿母妃只育有五……”灵犀用手轻碰了下五公主的肩膀,五公主话风一转,委屈的道,“慕儿的姐姐会这样作践慕儿吗?” 听五公主把话拿回来说,灵犀的心中松了口气。五公主性子傲,后宫中这几位年纪小的皇子公主中只看得进五皇子。可毕竟都是永安帝的子嗣,若五公主那句话真说出来,传到永安帝的耳里难免会招来不必要的事端。 “四公主再也不会这样了,五公主便原谅四公主一回吧。” “哼,”五公主别过身子,嘟了嘴,用可爱至极的声音道,“慕儿不是大人,慕儿是小人儿。可慕儿小人儿有大量,慕儿不与四公主计较……” 欣嫔的脸上露出欣喜,忙对四公主道,“还不快谢五公主……” 欣嫔的话还未说完,五公主又便挑起小巧的眉毛道,“可四公主的教习嬷嬷和奶娘着实太过可恶,教坏皇家公主她们该当何罪?!为免这种伤了我们姊妹感情的事情再次发生,还请欣嫔娘娘严加管教!这若是慕儿的教习嬷嬷和奶娘,母妃非把她们拉到暴室之中杖毙不可!”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尊卑有顺 五公主一句‘若是’,四公主身边的教习嬷嬷和奶娘都换了一个遍。 直到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走走停停的到了广阳宫的门口,她心中还不住的在为年仅五岁的五公主喝彩! 小小的年仅,遇事不惊,思绪不乱,谈笑之间便能将对方心理防线彻底击垮,然后一副大人大量的模样宽恕对方,最后再狠狠补上一刀,让对方打落门牙和血吞,满心的委屈说不出。 灵犀挑起画得高高的柳叶眉,看着荷叶满脸笑意的道,“五公主,真不愧是朱氏的女儿。我真不敢想,如果朱氏不倒,十年后我与她成为对手会是怎样一番影像。” 荷叶低头细细想了会儿,抬头笑道,“娘娘,朱氏已经倒了,现在五公主是您的女儿……” “是啊。”灵犀一叹,看着广阳宫内硕壮的柳树道,“五公主如今是我的女儿。无论是从哪点上来说,我都不允许别人欺负她。不过今天五公主说的话,给我提了个醒……” “娘娘想到了什么?” “五公主说朱氏生她那一年是永安三年,永安三年时朱氏还是大朝的当朝皇后,不是罪妇。” “五公主说的是事实,的确是这样。” “这就对了,”灵犀挑起嘴角一笑,扶着荷叶的手边往德阳殿的方向走,边道,“上些日子在紫宸殿中无事闲坐,我看了不少的有关前几朝历史的书。商朝时期,商纣王有两个同母的兄长,其中有一个叫做微子启的特别贤能,纣王的父母都想里微子启为商朝的储君。可却有大臣进言,说纣王的母亲在生微子启的时候只是一名侍妾,身份低贱,微子启只不过是庶子。而在生纣王的时候,纣王的母亲却是正妻,身份高贵,纣王是当之无愧的嫡子。所以最后纣王为君,而微子启只能为臣。同理,朱氏身为大顺皇后生五公主在先,犯错被贬为庶人赐死在后。五公主,是当之不愧的嫡公主!就算她寄养在我的膝下,她也是血统高贵,名正言顺的嫡公主!” 荷叶咂舌,“娘娘,您真敢想!那可是商朝的政法……” “实事如此。后宫之中无人提这事,是因为五公主只是位公主。如果五公主是位皇子,怕早有大臣跳出来把这嫡庶好好分辩一下了。”灵犀挑角一笑,轻指着自己的头对荷叶道,“荷叶,那些写在法典上的条条例例固然重要,不可侵犯。可人脑子里长久以来形成的规矩礼数,更是压人一等。五公主聪慧,她有资格得到她一切应该她得到的东西。” “娘娘,可朱氏毕竟是因为您……” “那又怎样?”灵犀看着近在眼前的德阳殿,笑道,“五公主虽然年幼,却不是个心中无事的,不然她也不会如此依赖我。如果她连这点东西都想不明白,就枉费她长了一颗九转玲珑剔透的心……” 荷叶颔首,笑道,“娘娘教导的好,五公主学的好,自然不会因为朱氏而影响了母女情份。” 灵犀命小德子进去通禀,自己笑着自语道,“朱氏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死前布下的最后一局,虽然让我时时立于险境之中,可却给我送来了一个珍宝。我可不敢保证我生下的女儿能及五公主十分之一……” 自说着,娴贵嫔已是扶着月的手从里面迎了出来。满面带笑的给灵犀行礼请安后,娴贵嫔亲昵的拉着灵犀的手往里走,一面走一面道,“我刚刚还念着你何时才来呢,不想说曹操曹操便到了。我这里曾说也是一宫主殿,可与你的灵研殿到底是比不了的。你先委屈个十天半月,待灵研殿修葺好了你再回去。” “这样劳烦姐姐,姐姐不生我的气?”灵犀见娴贵嫔满面的笑容,心中不免诧异。 娴贵嫔拉灵犀行到内殿,把左右宫人都秉退后,诚恳的道,“妹妹何必说这样的外道话,倒让我这当姐姐的心中难受。这几年,我做错的太多,你吃的苦太多。如今只不过是到我宫中来借住几日,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娴贵嫔说这话时双眸直直的看着灵犀,倒让灵犀分不清她这话说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于是灵犀只好道,“只是让姐姐去居半月阁,倒是委屈了。” “不委屈。”娴贵嫔笑道,“我膝下虽然养着两位皇子,可到底年纪小,还不懂事,养一个和养两个也没什么区别。不似妹妹那里,又是皇子又是公主,特别是五公主,真真儿是委屈不得……” 灵犀会心一笑,心知五公主在御花园中用一句话处死四公主教习嬷嬷和奶娘的事娴贵嫔已经知晓了。 不想在这事儿有什么遮掩,灵犀坦言道,“是委屈不得,说到底五公主是嫡公主,不然我也不会和姐姐提这等无理的要求了,只希望姐姐心中不要埋怨妹妹不懂事才好……” 两人闲坐了会,娴贵嫔又拉着灵犀去看主殿和偏殿。边走边道,“主殿是去年刚刚修葺过,等我搬出去打扫一下,你的东西再搬进来便可以了。东偏殿一直住着的是三皇子,西偏殿住着的是八皇子,你看看五公主住在哪边合适一些,也方便宫人们重新布置。” “五公主自然是住在西偏殿了。”灵犀笑着加道,“东偏殿一直是三皇子所居,五皇子也不过是借住几日,若是五公主住进去,那殿内的大半东西倒是要重新置办了,翻来复去的也不方面……” 两人手拉着手,把德阳殿的主殿和偏殿都细细逛了一备后,灵犀才扶着荷叶的手缓缓离去。 娴贵嫔看着灵犀那挺得直直的背影,挑眉对身边的月笑道,“命人将半月阁收拾出来吧,用不上五日便要搬过去了。” 余下的几日,永寿宫和广阳宫便是宫人们往来不断的往来穿梭。 先把德阳殿中用得着的东西统统般到半月阁中去,然后把德阳殿打扫干净,再把落雪阁中的东西尽数般到德阳殿去。 就这样一连忙了五日有余,总算是把这些繁杂程序都弄好了。 永安八年九月十六,小吉日,宜搬迁。灵犀在众多宫人的拥促下,带着五公主和五皇子移宫。 当她们来到德阳殿时,德阳殿已经焕然一新。各种物件的摆放位置,皆是按照了灵犀的习性。唯一有些遗憾的便是德阳殿内没有小池塘,看不到现在开得正盛的晚荷。 这难不住灵犀身边几个忠心的奴才们。 当日下午,小德子便命几个粗奴在德阳殿的院落中摆放了五只硕大的鱼缸,里面移植的,便是正打着苞的晚荷。 五公主住进了西偏殿,对着殿内的布置略看了几眼后,命夏彤把嫩黄色的绡纱床幔,绘了兰花的白玉屏风,插了狐尾百合的青玉梅瓶都换了。 林林总总点了点,五公主最后只对记得手忙脚乱的夏彤皱眉道,“你若记不住,那便按灵研殿中的布置给我重新布置,那些多余的,小家子气的零碎东西统统不要。” 当夏彤把五公主的意思传禀给灵犀后,灵犀一笑,道,“随了五公主的意。” 五公主在灵研时的宫殿是灵犀亲手布置的,灵犀跟在孝和太皇太后身边多年,布置宫殿时讲究的是端庄大气,虽用的是粉色系,搭配的却是不娇不魅。 娴贵嫔用的是嫩黄色系,宫殿布置出来全是柔柔的女儿气。 灵犀不知五公主是真的不喜娴贵嫔布置的宫殿还是有意讨好自己,总之是让夏彤统统都换掉了。360搜索miaoie.莺妃传更新快 坐到院子里的回廊上悠闲的吃完一盏凉茶后,灵犀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时间和五公主好好交交心了。 五公主刚到灵研殿中时,灵犀只觉得这个身上全是毒药,衣服上扎着绣花针的娃娃让人看着从里到外都心疼。 可这三个月来,五公主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从在御花园中风轻云淡的吐出‘三戒尺’三个字,再到今日在御花园中笑着说‘杖毙’,灵犀不知道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要经历怎么的心路历程才会做出改变。 这些改变,即让灵犀觉得欣慰,也觉得心疼。毕竟,才是个刚满五岁的孩子啊。 小德子从院子外进来,走到灵犀的身边后行了一礼,低头道,“娘娘,你还记得德阳殿中闹鬼的事吗?” 二更奉上~~ 第二百三十九章 母女相见 自八皇子抱到德阳殿中居住后,德阳殿中便开始闹鬼。德阳殿中的宫人有不少都说晚上的时候见过秀嫔的鬼魂出入,大概就是要来看看自己所诞下的八皇子。 人云亦云,在多名宫人都见到德阳殿中闹鬼后,娴贵嫔到瑛妃那里哭了一会子,求瑛妃准宫外的姑子进来画符驱鬼。 那姑子画下的符咒有没有用就不知了,总之这闹鬼的事在后宫之中热闹了好一阵子,直到温妃的事发生才把它压下去。 灵犀对鬼的态度是将信将疑,毕竟她曾经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从小被灌输的思想便是唯物主义论。如今自己住到这曾经闹鬼闹得厉害的宫殿中了,灵犀居然在心底升起了一丝期盼。 没错,就是期盼,她想看到那鬼。 所以在小德子回禀说发现主殿和偏殿中都有暗处贴有符咒后,灵犀出言道,“都撕下去。” 如果说真有鬼,灵犀自认自己也算是鬼中的一名了,自己都是鬼了还怕个屁鬼! 就怕,是有人心中有鬼。 灵犀搬入德阳殿内的第一个夜晚,就在这种又期盼又兴奋的心情中度过了。 她发现自己好久这样激动过了,就好像上一世为杀手时在出任务时遇到一个好玩的目标,就好像这一世孝和太皇太后第一次允许她在后妃前耀武扬威…… 可惜,灵犀白等了,一夜过去,相安无事。 一早,灵犀坐在德阳殿的寝殿内由荷叶巧竹服侍着梳妆,问站一边的含烟道,“昨个儿晚上,你们就什么也没发现?” 含烟手中捧着一方素白的湿帕子,连连摇头道,“娘娘,小德子带着小太监看了一夜,连一个鬼影也没见,别说一个,就是连半个也不曾见过。” “娘娘,”巧竹一边给灵犀的指甲染鲜红的兰蔻,一边笑道,“您的福气大,就算是这德阳殿中曾经有鬼,可您一住进来,那鬼也要绕着走了。” 灵犀挑眉,笑道,“按你这么说,我还成辟邪的了。” 荷叶巧竹和含烟都喷笑出来。 灵犀收拾妥当后,五公主和五皇子过来了。请安过后,母子三人坐下来欢欢笑笑的用了早膳。 辰时三刻,娴贵嫔来了。一进殿门,她便笑盈盈的对灵犀问道,“妹妹,昨夜里你睡得可好?” 灵犀拉过娴贵嫔的手在内殿中坐了,笑着回道,“睡得甚好。眼睛一合,再一睁,天就亮了。” “那便好,你换了宫殿,我怕你不习惯。”娴贵嫔又抬头去看在院子中大鱼缸前玩水的五公主和五皇子,笑道,“小孩子都认床榻的毛病,五公主和五皇子睡得可好?” “也好,”灵犀捂着口鼻轻笑,双眸中盈盈的,“想来是这几个月来随妹妹四处换住处,已经习惯了。” 聊了一会子天,广阳宫中的妃嫔便来请安了。如今广阳宫中还住着七位婕妤位份以下的妃嫔,秀嫔殁后,最为得宠的便是居于启祥阁中,位份升了又降,降了又升的莲婕妤了。 莲婕妤的性子比雪婕妤还冷傲,在给灵犀和娴贵嫔请过安后就告退了。 娴贵嫔在灵犀的耳边轻语,“莲婕妤一向是这样一个性子,冷冰冰的,人还是不错的。” 灵犀轻轻点头,以前朱氏在时大家每日都要去未央宫中问安,对莲婕妤虽然谈不上熟,可也算不得陌生,早就知道莲婕妤是那样一个冷漠的性子。 余下的几位妃嫔与灵犀和娴贵嫔坐了一会,在快到巳时的时候由娴贵嫔带着离去了。 巳时一刻,王太医前来请平安脉。在给灵犀诊完脉后,灵犀笑站对王太医道,“王太医,这德阳殿上一段时间闹鬼闹得厉害。我倒是不怕鬼,就是怕有人心中有鬼,所以还要劳烦王太医掌掌眼,看看这殿中是否有不妥的地方。” 王太医了然的一笑,道,“娘娘放心,老臣这便随着荷叶姑娘四处走走,看有何异常之处。午后的时候老臣命药童再送两副药来……” 灵犀诧异,“你刚刚不是说我身子大好吗?还吃什么药?” “补血气,”王太医捋着花白的胡子笑道,“娘娘近来的身子大好,可就是血气有些不足。娘娘自己应该知晓一些的……” 灵犀低头一思,想到这两次来葵水量都很少,而且带了两天便过去了。于是便抬头笑道,“的确是这样。” 王太医随荷叶出去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回来后对灵犀道,“娘娘,老臣把主殿和偏殿都走了一遍,暂时没有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灵犀一点头,明白王太医口中的暂时是什么意思。德阳殿这么大,王太医不可能将边边角角都走遍。再说这德阳殿中侍候自己的有品级的奴才是自己的,粗奴却是原来的。那些子粗奴中难免会有些主子不明之人,若是趁人不注意做下些什么手段也是说不准的事。 永安八年九月二十,温妃的灵柩葬入妃陵,长信宫挂了一月之久的白终于被替换了下来。 九月二十三,司徒夫人由小太监领着,先到瑛妃的宫中叩见过瑛妃,又由小太监领着向广阳宫中行来。 秀嫔殁后,永安帝曾经下旨准许司徒夫人进宫觐见娴贵嫔。宫中程序繁杂,本应该是七月二十八皇子满月之日进宫的,可拖来拖去却拖到了八十中旬,那个时候又正巧温妃殁了,最后竟是到了九月末。 灵犀当初决定借住德阳殿,和司徒夫人进宫这件事也有关。 她的位份比娴贵嫔高,此时又居在广阳宫的主殿之中。司徒夫人想要到半月阁去看娴贵嫔,理应要先到德阳殿中给她行礼问安才对。 所以那一早,灵犀便命人沏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然后安静的坐在内殿之中,等! 荷叶看灵犀面上淡然的很,不由得好奇,“娘娘,您不紧张吗?” 灵犀一愣,回问道,“我紧张什么?” “司徒夫人她可是,她可是……” 灵犀噗哧一声笑了,回道,“你想说她是我的生母,是吗?” 荷叶连连点头,双眸中全是好奇。 “生母又如何?”灵犀嘴角的笑变得淡然,挑眉道,“我自小便没了对她的记性,是在这皇宫之中长大的。对于她我没有任何的感情,如果不是因为司徒家,我会直接让小太监带着她去半月阁……不要说我无情,是他们无情在先。” 荷叶哦了声,不再说话了。 巳时一刻,巧竹从外面进来,道,“娘娘,来了,刚进广阳宫。” 灵犀嗯了声,看着在院子中玩闹的五公主和五皇子,对站在一边的荷叶道,“这晚荷也开败了,又要到了无花可赏的时候了。” “娘娘,入了冬还有梅花。再说还有花房呢,打明奴婢就去要两盆开得盛的摆在殿里让娘娘看。” “那什么意思,孤零零的几盆,没什么看头。还是夏天好,整个花园全是花,就算是树,也绿得好看。” 两人正闲语着,小毯子进来通禀,道,“娘娘,司徒夫人已经进了德阳殿的院门了。” 灵犀点头,扶着荷叶的手缓缓起身,走到外殿中的主位之上坐了下来。 须臾,小太监带着司徒夫人踏上回廊,又走到德阳殿中。对着灵犀一拜后,那小太监对灵犀道,“莺妃娘娘,司徒夫人奉旨进宫觐见娴贵嫔,特来问安。” 荷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伸手抓了一把琐碎银两和几粒金豆子,赏给那小太监后,道,“公公辛劳,还请外面稍等偏刻。” 那小太监得了重赏,忙跪下给灵犀磕头谢恩,由小德子领到殿外去了。 在荷叶做这些的时候,灵犀正在打量着司徒夫人。 司徒夫人身上穿得是命妇的朝服,头上挽着朝鸾髻,左髻上簪得,是一只五尾凤凰的步摇。 秀嫔殁后,皇上封了司徒夫人为正五品诰命夫人。 在灵犀打量司徒夫人的时候,司徒也在用余光打量着灵犀。 一身亮绿色的紧身收腰宫装勾勒处灵犀纤细的身材,外面披着一层淡绿色的纱衣,像雾一样把灵犀环绕其中。头上挽得是比平常百姓家复杂得多的云髻,几只淡粉色珠花与亮绿色宫装上用金线绣成的栀子花遥呼相应。一只镶嵌了红宝石的赤金五流苏步摇垂在左髻,殷红的额饰点缀在额间,趁得灵犀皮若凝脂。 而这华丽的妆容下,则是那张与司徒夫人年轻时长了三分相像的俏容…… 荷叶适宜的咳嗽了一声,司徒夫人马上对着灵犀拜下去,道,“臣妇叩见莺妃娘娘,莺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灵犀坐在主位之上,就那样看着司徒夫人在殿中央起来又跪下的对自己行三跪九扣大礼。 直到礼毕,她才扶着荷叶的手走到司徒夫人的面前,微微弯腰,扶住司徒夫人的手臂把司徒夫人扶起。 直视司徒夫人略错愕的双眸,灵犀嘴角挑起一丝暖笑,声音柔柔的,别俱深意道,“你我两人,本不用这样多礼的。” 第二百四十章 眼中之砂 灵犀柔柔的一句话,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别样情愫。听得司徒夫人一愣,再看向灵犀的双眸已经闪现了泪光。 灵犀浅笑着,把手从司徒夫人的手臂上收回,指着梨木雕花椅道,“司徒夫人请坐,心中明知你还要到娴贵嫔那里去,却还是想留你喝盏茶再走。” 司徒夫人在灵犀指的位置上坐下了,含烟马上奉上了一只白玉茶盏。 灵犀坐回到主位上,指着司徒夫人身边桌几上的那只茶盏道,“不知司徒夫人喜什么样的茶,在你来前本宫命人沏了壶玉观音,司徒夫人尝尝看。” 司徒夫人看了眼灵犀,微低着头,音量适度的柔声回道,“莺妃娘娘客气。” 说罢端起了那只白玉茶盏吃了起来。 见司徒夫人端起茶盏吃了口,灵犀才含笑端起巧竹奉上的茶盏,把茶盏内琥珀色的茶汤饮进了嘴中。 收了笑容,灵犀微颦柳眉。 放下茶盏后,灵犀又笑,“真是什么样的好东西都禁不起时间,这上好的玉观音本应该是甘甜的,放得久了,居然苦涩至极,难以下咽。” 司徒夫人越加不敢直视灵犀带着笑意的双眸,拘禁的笑道,“还好,还好。” “换了吧。”灵犀慵懒的对巧竹一摆手,挑眉笑道,“司徒夫人是贵客,怎可和本宫饮这苦涩至极之物?就换,花茶?”灵犀回眸直视司徒夫人略躲闪的双眸,问道,“司徒夫人喜欢喝什么茶,许本宫这殿里会有也说不定。” “花茶便好。”司徒夫人脸色已是微白,对灵犀道,“娘娘万尊之躯,娘娘殿内的东西,也定是极好的。” 含烟含玉上来,用盛了花茶的茶盏将那泡过了时辰的玉观音换下。 灵犀往椅背上一倚,笑道,“本宫近来身子乏,这样倚一倚,司徒夫人不要见怪的好。” 司徒夫人连连摇头,道,“妾身不敢,娘娘舒适便好。” 灵犀又让司徒夫人喝茶,待司徒夫人微颤着双手将茶盏靠近嘴边饮了口,灵犀才笑意盈盈的道,“昔日里本宫侍候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前,做得便是端茶倒水的闲事。太皇太后娘娘最喜欢的,便是本宫沏的花茶…… “莺妃娘娘机灵聪慧,太皇太后娘娘定是极喜欢的。”司徒夫人笑道。 “是啊,太皇太后仁慈,别的奴才做错了事,都是赏一戒尺学学规矩。本宫若是做错了,只是到佛堂中去罚跪思过而已……” 司徒夫人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 灵犀如没看到司徒夫人脸色有异一样,继续叹道,“本宫是孤儿,从小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边长大,虽然是为奴为婢,却一直当孝和太皇太后是本宫的祖母一样,咦,司徒夫人您怎么哭了?” 司徒夫人忙拿手中的帕子擦了眼角的泪,在嘴角扯了抹笑容,道,“莺妃娘娘见笑,进殿前眼中进了沙子,磨得厉害……” 灵犀一脸诧异的扶着荷叶的手站起来,司徒夫人见状也连忙站了起来。 灵犀盈盈走到司徒夫人的面前,直视司徒夫人微红的双眸,一脸关切的道,“进了沙?那定是极痛的吧。来让本宫看看……” 灵犀松开荷叶的手,左手微微抬起司徒夫人的下颚。看着司徒夫人瞳孔中印着自己的身影,微笑道,“可不是,好大的一粒砂。这是落在眼中了只痛一时,若是落在了心中可怎么好?岂不是要痛一辈子?荷叶……” 荷叶适时拿了一条素净的帕子放在了灵犀伸出的手中。 灵犀右手拿着棉帕,神态煞是认真的在司徒夫人的眼角轻点了点,吐气如兰,“本宫替司徒夫人把这一粒砂擦掉,免得再惹司徒夫人流泪。” 司徒夫人眼眸一合,泪从眼角划下,落得更厉害了。 灵犀拿着帕子的手一顿,松开司徒夫人的下颚,轻声道,“司徒夫人可莫要再哭了,你再哭下去,娴贵嫔还以为本宫为难她的生身母亲呢……” 司徒夫人睁开双眸看着灵犀如花笑颜,哽咽道,“这些年,苦了你……” “没有,”灵犀侧身不去看司徒夫人,头上的步摇因她的动作微晃,“本宫过得很好,锦衣玉食,圣宠在身,稚子年幼却早早封王。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可我,可妾身听说娘娘的身子……”司徒夫人双眸在灵犀的身上打量,似要证实自己的话不假一样。 “本宫的身子也很好。”灵犀扶着荷叶的手,重新在主位上坐下,送客道,“时间不早了,想来娴贵嫔早已经等得心急了,司徒夫人还是到她那里去吧。你我若是有缘,日后定还会相见的……” 司徒夫人不敢忤逆了灵犀的意思,只能双眸含泪的福身告退。当她转身走到殿门口时,听见荷叶对灵犀道,“娘娘,到了用药的时候了……” 司徒夫人捂着胸口,心碎得一塌糊涂,想哭却又怕自己的眼泪招来不必要的事端。只能强忍着,跟着引她前来的小太监离去了。 回到内殿中后,灵犀端过补气血的汤药,皱着眉头往下咽。 喝完后漱了嘴,才对荷叶问道,“送药的人说没说这药要喝到什么时候?” 荷叶把残留了一点药法的白玉碗递给含烟,摇头道,“药童留下了七日的药量,说王太医说,这药最是滋补,还是常喝着些的好。” “太苦了。”灵犀皱眉,道,“不是说是药三分毒吗?我这样日日饮着,怕是气血补上来了,别的毛病又来了。” 荷叶连忙呸呸呸的呸了几声,道,“娘娘,您身子好着呢。等把气血补上来,您就没任何的不适之处了。” 巧竹端了碗略冰的梨水递给灵犀,笑道,“娘娘,奴婢就知道您怕苦。所以一早就备下了这冰梨水,你喝些子压压胃里的酸劲儿。” 灵犀接过白玉碗,把碗内微黄的梨水慢慢喝了下去,品了品,笑道,“微甜,正好煮些给五公主和五皇子喝。” 巧竹道,“煮了一盅,早给五公主和五皇子送去了。因是冰的,没敢让他们多喝,毕竟天气凉了。”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聊了一会,小德子从外面进来,低头对灵犀道,“娘娘,司徒夫人到半月阁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出来了,脸上表情虽然平静,可眼中隐隐有些怒气。” 灵犀挑眉,沉默须臾后缓缓道,“是我心急了吗?我今天是不是戳她的伤疤揭的太过了?” “娘娘,司徒夫人心中本就对您有愧。今日不管您做什么都好,司徒夫人心中都平静不了。”荷叶轻声道,“一个是她从小走失,在宫中几经生死才活下来的亲生女儿,一个是在司徒府中长大,一直泡在蜜里面的养女,相比之下让她心中怎么能好受?” “这就是为人母的心啊。”灵犀歪在竹榻上,指着院子中那开败了荷花的大鱼缸,道,“小德子,把那几个大鱼缸搬走吧。才几日的时间,这晚荷便开败了……” 小德子称了声是后下去了。 永安帝的三封信送到丰阳行宫,就如掉进了泥潭之中一样,没有传回丝毫的消息。 到了九月末,后宫的妃嫔纷纷猜测孝和太皇太后恐怕是不会回宫的。毕竟孝和太皇太后如今已是七十几岁的高龄,这样京城丰阳的折腾,倒不如安安静静的在丰阳行宫之中养老,以度余生。 瑛妃是所有后妃之中心中最畅快可也最是咬牙的。 孝和太皇太后不回宫,她便是这后宫之中权势最大的女人,虽说不在后位,可毕竟协理六宫,尊为四妃之首。 咬牙的是为了迎孝和太皇太后回宫,她花费了不少银两把永寿宫重新收拾了一番。就连长乐殿后面那个专门适弄花草的落梅轩,都又重新派了匠人去精心打理。 孝和太皇太后这一不回宫,她所做的一切讨好之举全都落了空,也难免让众妃嫔们在后面念叨几句讥讽之词。 到了十月上旬,德阳殿的小花园中只余下了金灿灿的金菊和如雪的木芙蓉争香斗艳,那些子温度稍低一点便活不下去的,早早便被秋霜打掉了花头。 后宫中的妃嫔们,也如那些被秋霜打了的娇嫩花朵一般,一个一个都低下了似花美貌。 永安帝,已经二个多月没有进过后宫了。 没有皇上的圣宠,她们还争什么?她们还拿什么去炫耀? 瑛妃在九月末的时候很正义凛然的去太和宫劝过,最终的结果却是还未进紫宸殿便被永安帝命冯公公给请了回来。 没人知道永安帝让冯公公传了什么话给瑛妃,不过瑛妃从那后便再也没有去过了。 在后宫之中妃嫔人人担心恩宠的时候,德阳殿中又开始闹鬼了。 十月初二那日夜里,灵犀等了半月之久的‘鬼’终于出现了。那鬼在夜半无人之时飘到了五公主住的寝殿之中,吓得五公主一声惊叫,第二日便病了。 十月初五那日子时,那‘鬼’又吐着鲜红的舌头站在了德阳殿主殿的窗外,吓得当时值夜的含烟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十月初七夜,那‘鬼’又在众多宫人困倦之时,飘到了五皇子住的寝殿之中…… 第二百四十一章 德阳闹鬼 十月初八一大早,灵犀在荷叶与巧竹的服侍下穿了身淡蓝色的收腰宫衣,头上随便挽了个侧髻,收拾了下因几夜不得安眠而略显憔悴的妆容,然后急冲冲的奔了瑛妃所居的恰心殿。 因心中焦急急,路上灵犀几次催促抬轿辇的小太监速行。一路上行色慌张,连让甬路两旁对她行礼问安的妃嫔宫人起来的时间都没有。 到了恰心殿的门口,灵犀眉一皱,嘴一憋,甩了一条淡绿色的帕子便开始低泣了起来。待走到怡心殿内,见到了一身盛装以待的瑛妃,哭得越发厉害。 灵犀拉着瑛妃的手,语无论次的泣道,“姐姐,那德阳殿中闹鬼,上几日先是把五公主吓病了,后又吓病了妹妹宫中的几个奴才,昨个儿晚上都跑到五皇子的寝殿中去了。若不是奴才们机灵,这后果说不上是什么样儿了呢。” 瑛妃连忙把灵犀让入内殿,让素儿沏了盏好茶给灵犀润喉,然后一脸关切的道,“妹妹你先别急,你好好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还不就是德阳殿中闹鬼?”灵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初搬进德阳殿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可进了十月便开始闹鬼,扰得殿里不得安宁。姐姐,我那灵研殿都修了快四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 “唉……我也不知,我一再的命人去催着快些,那些匠人也一再说快了快了,可就是不见竣工。好在现在已经开始往殿内和回廊上绘彩了,妹妹也知,绘彩是最为费事的了,绘好后还要再空上些时日。我估计着,怎么也要再过半月左右你才能般回去……” 灵犀一听愣了,随即用帕子捂了蒙着脸凄声道,“姐姐,那可怎么办啊?” “咦,”瑛妃看着灵犀,似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妹妹,那德阳殿原来闹鬼时,我曾从外面请了几个道姑进来做了两场法事,之后德阳殿中便安静了,再也没听娴贵嫔提过这事。要不,我再将那几个仙姑请进来看看?” “管用吗?”灵犀停住了哭声,眼泪汪汪的问瑛妃。 瑛妃肯定的点点头,道,“原来娴贵嫔也是吓得不轻,请了那仙姑进来看了看后便好了。德阳殿再次闹鬼,定是这次收拾的时候宫人们无意中动了什么东西。妹妹,你且不要着急,我今天就吩咐人去请仙姑,明天便可进宫来……” “姐姐,”灵犀拉着瑛妃的手,攥得紧紧的,“你可一定要请那有本事的仙姑进来……” 说着说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落了下来。 又哭又闹的在瑛妃的恰心殿等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灵犀扶着荷叶的手回到了广阳宫德阳殿。此时,莺妃娘娘因宫中闹鬼到恰心殿中去哭闹的事已经传遍了后宫,成为了半月以来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回到德阳殿后,灵犀的脸上再无了在恰心殿中即害怕又担心的表情。净面后,她把自己的几个忠心的奴仆叫进来,咬牙道,“明日那些子道姑来德阳殿中做法的时候,你们把眼睛都给我睁大了,我就不信在这么多人的眼睛下还能任人做了手段去。特别是东厢,盯紧了……” 前一日那‘鬼’到五皇子的寝殿中吓人,反被值夜的夏青一声大叫给吓跑了,慌乱中夏青看那鬼在茫茫夜色中跑到了德阳殿的东厢里。 灵犀知晓后命人悄无声息的找了一个晚上,最终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想了半个晚上,灵犀决定不去找鬼了,她要等这‘鬼’再次来找她。可‘鬼’被夏青那一嗓子吓到了,再加上这半个晚上的寻找,定是已经打草惊蛇。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放松‘鬼’的戒心,然后引‘鬼’出动…… 和几个忠仆林林总总又商量了会,觉得心中有底后,灵犀笑呵呵的进了寝殿。 初二那日五公主被吓病后,灵犀便把五公主抱到自己的寝殿之中,西偏殿则暂时闲置了。 五公主躺在床榻上,小脸呈现不正常的白,可精神却不错。怀中抱着一只绣功精致的绣枕,一双清澈的大眼滴溜溜的转。见到灵犀进来,五公主翻身做起,跪坐在床榻对灵犀欢快的叫了声母妃。 灵犀坐在床榻上,美目在五公主的小脸上扫了好一会,才笑道,“慕儿的气色要比母妃离开的时候好多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害怕吗?” 五公主往灵犀的怀里一爬,靠在灵犀的胸前,童声童气的道,“慕儿觉得好多了,只要母妃在,慕儿就不害怕。” “慕儿别怕,这世上没有鬼,有鬼的是人心。”灵犀抱着五公主,笑道,“等母妃把吓慕儿的鬼捉到,交于慕儿处置好不好。” 五公主点头,却又摇头,皱了小巧的眉头,抬头道,“母妃,要是宫女太监慕儿就打他们三戒尺,可这‘鬼’要怎么罚啊?” 灵犀伸手揉开了五公主眉心的结,笑道,“慕儿,鬼最怕的便是见光。到时慕儿把那‘鬼’放到阳光下暴晒,让那‘鬼’魂飞魄散再也不能出来害人。” 永安八年十月初九午后,瑛妃命人在宫外请得有本事的姑子,由小太监引领着进了德阳殿。 那些人一行共十人,打头的是两名身穿深蓝色袍子,上了四五十岁年纪的老道姑。其中那个身材微胖,长了一对三角眼,两颊上垂着坠肉,眼中无一丝慈悲之光的道姑名念慈。而另一个身材纤细些,相对念慈来说眉清目秀很多的道姑名叫念悲。 念慈念悲怀中抱着拂尘,面上无丝毫的表情。身后跟着八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背着包袱的小道姑。那是她们的徒弟,也是她们此次进宫驱鬼的助手。 念慈念悲刚踏入广阳宫的宫门,便停住脚步不再向前了。念悲一脸严肃的指着德阳殿的方向对同样一脸严肃的念慈道,“师姐,你看那边,怨气要比上次你我二人来时更浓。” 念慈冷哼一声,“待你我两人将那恶鬼捉出来,还宫中贵人一个安宁。” 在前面引领的太监被念慈念悲那个样子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德阳殿的方向竟是迈不开脚步。 正巧小德子奉灵犀之命出来查看,那小太监便一脸难色的对小德子低声道,“德公公,小的腹疼难忍坚持不住了。还请德公公行行好……” “行,你去吧。”小德子咧嘴一笑,道,“我不和我家娘娘说什么。” 那小太监听小德子答应了,捂着肚子一溜烟的跑出了广阳宫。 小德子看了看念慈念悲手里拿的拂尘,又看看自己怀中抱的,嘿嘿一笑,道,“还请两位仙姑随奴才来。” 念慈冷哼了一声,倨傲之态尽显。 待走到德阳殿的院门处时,念慈突然一声冷喝,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只和手掌差不多大的铜铃摇了起来。连摇边道,“喝!此处阴气甚重!” 小德子被念慈那突如其来的嗓子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等到缓过来后,一脸敬佩的对那突然发疯的念慈道,“仙姑果真有本事,还未进到殿内就看出门道来了。” 那念慈也不理小德子,回头命念悲将手中的法器拿好,两人左顾右盼,如临大敌一样小心翼翼的迈进了德阳殿。 灵犀坐在德阳殿的内殿之中,看着小德子跟在那两个**紧张的道姑往主殿靠近。不知道为什么,灵犀突然大笑起来,指着那两个道姑对荷叶道,“荷叶,你看她们多好玩,弄得和真的似的……” 灵犀回头,见站在自己身边的荷叶和含烟都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那两名道姑,一个一脸认真,一个一脸虔诚。 灵犀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这无鬼神论者和她们算是说不明白了。 须臾,小德子引那两名道姑到了内殿之中。 念慈念悲拱手向灵犀作揖,并未行跪拜之礼。进来奉茶的巧竹本想训斥,可一看灵犀的眼神便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到肚子中去了。莺妃传:.. 念慈明显是这一行人之中的领头者,站直身子后,她对灵犀直言道,“莺妃娘娘,昔日娴贵嫔住在这里时,贫道曾经写下了九道符咒来保这殿中平安。刚刚贫道进来时感觉不到那符咒的私毫力量,而怨气却比从前更大了,想来那符咒是被人揭下去了。” 灵犀点头,“本宫的殿宇正在修葺之中,所以和娴贵嫔说好了来暂住几日。想来那符咒是被宫人打扫的时候无意中揭掉了,所以还请两位仙姑费心,还本宫一殿安宁。” 那念慈也客气,点头笑道,“自是为娘娘排忧解难的。” 说罢后,念慈念悲便领着那八名小道姑将德阳殿内的边边角角都走了一遍这期间小德子与含玉跟在她们的身后寸步不离。待到把整个宫殿全部走完时,天色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十位道姑用过素膳后,那念慈擦了嘴角的油渍,打了个暗嗝。起身来到内殿中对灵犀道,“娘娘,贫道有话直说,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灵犀面上带笑,轻轻点头道,“你们来本宫殿中驱鬼,有话自是要直说的。” 念慈上前一步,凝重了神色,低语道,“娘娘,往日这殿中之鬼是为小皇子而来。而如今这殿中的几只恶鬼,却是为娘娘而来……”一更奉上~~~票票啊,过3200票三更啊,大家都去投票票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深夜驱鬼 听了念慈的话后,灵犀心中冷笑,这背后的恶鬼当然是为她而来,不然不是白费了那背后之人的细心绸缪了?可灵犀面上却露出一丝惊讶,然后神色略慌张的悄声回问念慈,“你确定是为本宫而来?” “正是!那几只死相凶恶的恶鬼是来向娘娘索命的。”念慈念了句‘无量天尊’,眼中露出贪财之色,继续道,“人有善恶之念,鬼亦有善恶之分。就不知娘娘,想不想收了这几只恶鬼了……” “收!必须收!”灵犀正了神色,脸上露出一丝阴狠之意,道,“恶鬼胆大包天扰本宫清梦,本宫自是不能轻饶了它们。仙姑法术高强,能想本宫心中所想,急本宫心中所急,那便请仙姑放手去做,助本宫收了这几只厉鬼,将它们打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轮回才好!至于好处,只要这几只恶鬼不得善终,本宫少不了你的。” 念慈见灵犀如今痛快,也挑起嘴角的横肉笑了,“贫道,定会还娘娘一个清静。” 得到灵犀的首肯后,念慈念悲领着八个小道姑在德阳殿的院子里闹腾了起来。在宫女太监的帮助下,又是抬案几,又是摆供台,又是祭三清,又是燃蒿香…… 最后念慈穿上绣了金色八卦的暗黄色道袍,右手持桃木剑,左手持引磬(铜铃铛),口中念念有词,边摇边将案几上事先摆好的用黄纸画就的符咒用桃木剑挑了起来…… 对着北方的空中念了一会咒语后,念慈突然大喝了一声,“急急如律令!”然后对着那桃木剑端上的符咒隔空喷了一口气,那符咒呼的一下便燃了起来。 围在周围看念慈开坛做法的宫人们被唬了一跳,脸上的敬畏之意更深了。 五公主本在寝殿中休息,听到外面闹得厉害,便整理好妆容,在夏彤的看护下走了出来。双眸一扫,见到灵犀坐在回廊上后直直的冲着灵犀走了过去。也未请安,五公主爬在灵犀的膝盖,趴在灵犀的耳边满是好奇的道,“母妃,这是在唱戏吗?” 灵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怕被那十个道姑看到,连忙拿帕子把自己的脸挡住了。 待脸上的笑意没那么浓了后,灵犀趴在五公主的耳边道,“慕儿乖,母妃和你说你可不许笑哦。这不是在唱戏,这是在耍猴儿呢。” 五公主连忙用小手捂住了嘴,双眸盈盈的扫向院子里,闷声又问道,“母妃,猴儿长什么样?慕儿没看到猴儿啊。” 五公主自小长在宫内,自是没有见过那野外的猴子。此时听灵犀说猴儿,五公主的好奇心更浓了。双眼一个劲儿的往院子中心又蹦又跳,又喊又叫的几个人身上盯。 灵犀挑眉,想了会后对五公主道,“慕儿,其实猴儿,就是鬼的小名儿。鬼不是总来吓咱们吗,这回母妃就找来这么一群吓猴儿的人,所以叫耍猴儿。” 五公主受教的点点头,煞是认真的道,“母妃,这耍猴儿挺好看的,就是闹腾了点。” 快到亥时时,五公主怕冷回寝殿了,灵犀手中的手炉也换了三次。 念慈念悲两人相互配合着,在德阳殿的院子内张牙舞爪的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过了子时,把带来的包裹中的那些子法器能用上的都用过一番后,这仪式算是到了尾声。 灵犀坐在回廊之上早就困倦,见念慈念悲有了结束的意思,向着站在身边也是强撑着的小德子使了个眼色。 小德子连忙走上前,对一个矮胖的小道姑道,“小仙姑,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还要我们帮些什么忙不。” 那个小道姑喝了一声,甩了手中的短小拂尘在空中甩了几下,装模做样到念慈那里请令。 念慈闭着眼睛在那小道姑说了几句话后,那小道姑回来对小德子一脸正色的道,“如今我师傅师叔已经将三清法师请下来在这宫中走了一遭,共抓了厉鬼三只,小鬼无数。本说好子时一刻送三清法师回山,可三清法师却说看那回廊之上所坐的贵人怨气缠身,他老人家就这样回去于心不忍。便让我师傅给高坐之上的贵人带一句话……” 小德子低头,恭敬的道,“还请小仙姑明示。” 小道姑便在小德子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小德子听了连连点头,回到回廊上把小道姑的话都说了,然后道,“三清法师让那仙姑带给娘娘一句话,‘幽魂千载,可思返乡。’” 灵犀激灵一下,本困倦的神经一下子清醒了。此时她只觉得身上发冷不止,再看向院子中那些又舞又跳的道姑,心低生出了一丝凉意。 幽魂千载,说的不就是自己这来自几千年后的一丝幽魂吗?可思返乡,难道,是让自己回到几千年后的现代。 只一思,灵犀便在心中摇头。 在这大顺后宫之中虽然钩心斗角,举步维艰,可却有她的五公主和五皇子。回到千年之后她有什么?除了两把冰冷至极的手枪,一个接一个的任务外,她还有什么? 她发现与上一世相比,她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最起码有她在意的,和在意她的。 明如白昼的烛光下,荷叶见灵犀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然,低头帮灵犀系紧厚重的披风,悄声道,“娘娘,您怎么了?” 灵犀摇摇头,抬眸对小德子笑道,“你去和那小道姑说,就说我听不懂三清法师的意思。” 小德子福身,刚想退下,灵犀思绪一转又叫住了他,“你等等,你回那小道姑四个字。‘可知幽梦’。” 小德子眼中一愣,不明白灵犀为什么让他去和仙姑说五皇子的乳名儿,可还是再次福身退下了。 半盏茶的时间,小德子回来了,他对灵犀福身道,“娘娘,三清法师说天机不可泄露。还说子时将过,他要回天上去了,可……” 小德子右手微微的颠了颠,挑眉道,“银两。” 灵犀一声冷哼,靠回到铺了厚垫子的太师椅上。她回眸对荷叶道,“赏纹银五十两,让念慈仙姑回到道观后给三清法师上三炷清香,以表我敬神之意。” 灵犀让小德子去问三清法师幽梦两字,为的就是一探虚实。此时一听那念慈借机要银两,心中也大致明白那几句话完全是胡扯的了。那就是一个噱头,先说些子你根本就不懂的东西来,再用天机不可泄露做掩护。弄得好像多厉害多厉害似的,实际上不过就是圈银两的手段罢了。 银两,灵犀不缺。既然念慈想要,那就给她,只要能帮灵犀把‘鬼’引出来,再多花儿点灵犀也愿意。 五十两白银送出去后,三清法师走了。随后念慈便说,那三清法师捉走了三只厉鬼,小鬼无数,这殿中已经干净了。可德阳殿中阴气盛,阳气衰,是极引这些鬼怪之物的。若想保以后安宁,定要在三清法师所指之处贴下符咒才成。 在灵犀的首肯下,念慈念悲又带着两名小道姑开始拿着画好的符咒在德阳殿内乱窜,去寻找三清法师留下的印记。 在小德子和巧竹随那两个道姑折腾的空档,灵犀移驾到了内殿之中。 十月的夜晚,已经是彻骨的寒冷。若不是起了好奇之心想看看这所谓的请神为何物,灵犀也不会任自己在外面冻了那么久。 喝了两盏热茶的功夫,那道姑终于折腾完毕了。回到内殿之中,念慈哆嗦着身子对灵犀道,“莺妃娘娘,这殿中一共有七处极阴之处。贫道已经用三清阳咒将那七处封住,还请娘娘下令,让宫中的宫人们不要随意去动。不然破了阵法,后果不堪设想。” 灵犀点头,连连称好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除此之外还用做些别的吗?” 念慈摇头,道,“娘娘福份大,这次竟得三清法师下界亲自布得阳阵。此阵最是辟邪,此处宫殿定不会再闹鬼了。” 灵犀听后笑了,命荷叶又封了三百两纹银交于念慈身边的小道姑,又对念慈道,“这是给仙姑的好处,只要本宫这殿中安宁了,日后无论是三清法师诞辰还是他得道升仙之日,本宫都会命人到道观之中上三注清香,以表对三师海法尊敬之意。” “无量天尊,莺妃娘娘真是少有的虔诚之人。”念慈眯着三角眼,满是横肉的脸上全是笑。 次日一早,念慈念悲前脚刚出宫,灵犀还在睡眼朦胧中便吩咐荷叶去请王太医,让王太医午后到德阳殿中来为自己请平安脉,然后又对守在床边的巧竹道,“这两个道姑来了这么一趟,我心中惧怕鬼神之说算是坐实了。接下来就看那个背后之人想玩什么招数了,这几日你让小德子带着可靠的小太监时刻注意着些,我觉得那‘鬼’不仅会来,还会来得更加的频繁。” 巧竹点点头退下了。 灵犀缩回床榻中,抱着还在熟睡着的五公主睡得更安稳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紫檀香灰 用过午膳后,王太医带着药童来到了德阳殿中。 在例行给灵犀请完平安脉后,王太医在小德子的带领下,仔仔细细的把那两名仙姑走过的地方转了个遍。 回到内殿后,王太医对正坐在矮炕上的吃茶的灵犀轻轻摇头。 “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灵犀皱起眉头,一脸疑惑,“她费尽周张把这两个神婆弄到德阳殿内折腾了一番,居然什么也没做?” 王太医见灵犀紧皱眉头,笑道,“老臣原来是没发现什么,不过却在德公公的提醒下有了些小收获。” 王太医把右手往出一伸,苍老褶皱的右手上赫然是一小捏灰色粉状物体。 灵犀的柳眉挑起,问道,“这是……这种东西是……” “娘娘,这是香灰。”小德子上前一步,躬身道,“那两个姑子说这香灰是至阳之物。德阳殿中至阴,所以她们在东西厢房,还有一些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地方都撒了这香灰,说是可以辟邪……” “这有何不妥之处?”灵犀拿帕子沾了一点,放在眼下细瞧。 “娘娘,这香灰的确是香灰无疑,”王太医指着手心的东西笑道,“不过是添加了一些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 “娘娘可以细闻一下,少量不碍事的。”王太医笑道。 灵犀把沾了少许香灰的帕子靠进鼻子,深吸了口气。 淡淡的檀香的味道,还有一丝丝的香甜萦绕其中。 那股子香甜太过熟悉,熟悉到灵犀马上便抬头到,略惊讶的道,“这里面掺了梦竹的花粉。檀香味道本就厚重,这么一小点我都能闻到味道,那这里是掺了多大的量!”灵犀又皱眉,疑惑道,“里面怎么还有丝苦涩?” “娘娘说的对,也不对。”王太医接过荷叶递的湿帕子来净了手,笑道,“这香灰中的东西,的确是梦竹,可却不是梦竹的花粉,这这是磨碎了的梦竹花茎。” “花茎也是香的?” “还带着一丝苦涩……” “哦,”灵犀点头,释然一笑,“这我就明白了。梦竹有制幻的功效,她们在这香灰中放梦竹,想做的便是让我殿里的奴才产生那见鬼的幻觉吧。” “娘娘聪慧。”王太医又笑道,“不过这香,也是有讲究的。虽然老臣未发现有什么作用,可也对娘娘略说一说的,让娘娘做到心中有数。” “王太医请讲。” “这所燃的檀香,是紫檀。” 灵犀把手中沾了香灰的帕子递给了巧竹,道,“这紫檀有什么说头吗?” “老臣听德公公说,那两位仙姑号称是三清法师的座下门徒,而信奉的也正是道教。可在这道教之中,却是禁用紫檀香。”王太医捋着花白的胡子,笑道,“其一,紫檀容易使用入静,修道之人认为不易使人结丹。其二,紫檀有乱性的作用,燃紫檀香可谓是对道教神明的大不敬。那两名姑子在殿中撒紫檀香灰,能是因为紫檀的香味与梦竹接近,不过也证明了,她们并非真正的道教中人。” 那两名仙姑不是什么正道人士灵犀早已猜出,她此时更好奇的是紫檀这种香料。于是她直言问道,“紫檀真有这种功效?那平时宫中所燃的檀香,都是什么檀?可是紫檀?” “娘娘,其实紫檀没有乱性的作用。真正有这种作用的是白金檀木。那种木料异常金贵,而且不是大顺本土檀木,所以平日里并不常见到。宫中贵人所燃的檀香,大多指得是白檀。”王太医略一沉吟,别有深意的笑道,“其实白檀和白金檀木所制成的香料,燃着后在味道上是差不多的。白金檀香的纯香料给白檀的纯香料更加香腻一些,如果掺杂在一起,就算是精通香料的好手,也是难以分辩的……” 灵犀了然一笑,用染了豆蔻的指甲轻敲红木桌面,双目盈盈的问道,“不知功效……” “平日里填香料用的小勺子,只需要三勺,便可动情……” 灵犀心中笑得畅快,暗赞这王太医真是难得的人才。他不仅精通医道,还善于制毒,如今看来,在这香料上的研究,也是出神入化,入木三分。 —————— 自德阳殿内由那两名道姑开坛做法后,竟真的安宁了几天。可就在后宫之中妃嫔纷纷议论那两名仙姑是有真本事的时候,德阳殿中又出事了。 十月十五月圆之夜,侍奉在五公主身边的三等宫女谷雨突然疯了。 冷清的月色中,谷雨指着德阳殿的主殿大声的哭闹,说见到已殁刘氏(原嫔,看第二卷)的鬼魂走到了德阳殿中。还说听到了鬼泣之音,之中还夹杂着‘啪’‘啪’似掌嘴的声音。 当夜正值小德子在回廊上值夜。 小德子当下便冲上前去,对着谷雨的脸狠狠的扇了几巴掌。可几巴掌根本没能让谷雨轻松过来,最后谷雨被吓得口吐白沫,双眼一翻晕过去了。 就在小德子蹲在地上查看谷雨时,余光见一个白色的鬼影迅速飘向了东厢的方向。 小德子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内殿中上夜的巧竹听到外面的声音出来查看,也被那迅速飘过的白影吓的惨叫一声…… 十月十七,在灵犀去瑛妃殿中哭诉后,念慈念悲两人又出现在了德阳殿中。 这次开坛做法一直闹到了后半夜丑时二刻,烛火纸钱更是烧了无数。 五百两纹银到手后,念慈对灵犀正色道,“娘娘,这次殿中是来了一只无比凶恶的厉鬼。这只厉鬼在后宫之中吸食阴气多年,已是修得一些害人鬼术。以贫道的法术收她不得,只能先以上次三清法师所留阵法暂时镇压。待三清法师云游归来,贫道再来为娘娘排忧解难。” 灵犀焦急的问,“那,那三清法师不回来,本宫这殿中岂不是不得安宁?” “还请娘娘放心,虽然贫道法术有限不能收了这只恶鬼,可镇住它还是可以的……” 次日,王太医又来查看,在德阳殿的角落之中发现了更多的掺了梦竹花茎的紫檀香灰。 回到内殿后,王太医对灵犀正色道,“娘娘,昨日老臣回去后仔细研究了一下,可以肯定那名小宫女是中了疯癫之毒。这其实是一个药药相克的道理,那道姑散下的紫檀宁神,梦竹制幻,来的‘鬼’身上定是带有一些刺激性气味的香料,再加上鬼影在她的面前一晃。她的脑子中自然就会形成恶鬼前来索命的幻觉,如真的一样。” 灵犀坐在矮炕上冥思,难道这次下的圈套,主要目的是让她疯掉? 可那‘鬼’都能进到殿中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在寝殿之中给自己下毒,反而用了这样麻烦的手段? 听了灵犀的疑惑后,王太医笑道,“娘娘,这种可制人疯的香料太过霸道。如果那‘鬼’亲自带进来,只怕没等娘娘有事,它便先疯了。” 灵犀微微颔首,解了心中之疑。 王太医离去后,灵犀对着几名忠仆正色道,“现在既然知道那些香灰能把人害到怎样的境地了,就再没有理由把那些东西留着。小德子,你带着几个小太监趁着无人时用白檀香灰把那东西都换掉。记得,一处也不要漏了。” 小德子点点头,道,“奴才记下了。” 灵犀又道,“那‘鬼’几次三番的往东厢跑,想来那东厢定有蹊跷。” “娘娘,东厢一共有厢房五间,平日里没什么用,只是摆放一些不用的旧物罢了。那日那两个姑子来的时候,说东厢之中在早些年时曾经冤死过一个宫女,算是极阴之地,所以在那里贴了符咒,说是让宫人入了夜后少往那里去……” “没撒香灰?” “没撒香灰。”小德子道,“那姑子指出的七处至阴之地,都是只贴了符咒,没有撒香灰。” “这就对了。”灵犀冷笑,“那‘鬼’是人扮的,也怕两种香料闻入体内先疯了。小德子,你今天晚上精心些,领着小太监把这七处所谓的至阴之地给守住了,定能将那鬼捉住了。” 小德子考虑了下手中可靠的人手,抬头道,“娘娘,那‘鬼’三番几次的往东厢跑,定是从东厢那里进来的,咱们把东厢守住不就得了?” 灵犀摇头,“说不准,还是做多手准备的好。记得,一定要一击既中!” 小德子又算计了一番,咬咬牙,道,“娘娘,您就擒好吧!” 就在灵犀紧罗密鼓的在广阳宫中研究怎么布局捉鬼时,宫中私下里却散开了一条谣言。真正的莺妃在冷宫之中已死。现在的莺妃,不过是被冷宫之中千年之前的一缕幽魂占了身子。 听过这谣言的粗奴们都是胆颤心惊,再看向德阳殿时,眼中都不免带了一丝惊恐。此后别说去德阳殿中当差了,就连德阳殿中的奴才他们也都唯恐避之不及,不愿轻易靠近。 灵犀身边几个近奴近日忙于捉鬼被分了心思,竟也没有注意到粗奴们的这一丝异常。 直到永安八年十月十九午后,灵犀才从挺着大肚子的于嫔那里得知,自己在宫人的口中已然成了妖魔鬼怪一般的人物。 德阳殿中,于嫔拉着灵犀的手,紧皱着眉头,对听了传言后一脸无所畏惧,还安然坐在那里笑得灿烂的灵犀嗔道,“你别笑的那样没心没肺的,人家都担心死了。我自是不信你是鬼,可那句‘幽魂千载,可思返乡’,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姑子何以平白说出这句话了,你又为什么和她说五皇子的乳名?你知道吗?这宫中知道五皇子小名儿的人少之又少,现在都在传你这只‘鬼’真正的名字就叫幽梦。” 第二百四十四章 鬼捉到了 幽幽的百合香中,灵犀轻歪着头,满脸带笑的看于嫔一脸焦急的说个不停。 在于嫔再三催促下,灵犀伸出嫩白的右手抚上于嫔的额头,帮于嫔把她眉心那粒如小花生米大小的疙瘩揉平了。 于嫔反握住灵犀的手,攥得紧紧的,语气焦急的道,“自我怀孕以来,对外面的事情便鲜少再去关注。别看你出了冷宫,可却一直都站在危险的边缘。眼瞅着五公主的事还没过去,怎么就又和‘鬼’扯上关系了?历代以来后宫之中就多鬼怪之说,只怕这次那恰心殿的当真想把你往死里弄了。” 灵犀依旧笑意盈盈的,道,“她什么时候不想把我往死里弄了?你别担心,我不是鬼,也不能让鬼害了去。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那种平白里坐在这里让别人害的人?” “那倒是……”于嫔听灵犀这样说,到是把心放下了三分。可随即她又道,“那句话……” 灵犀安慰于嫔道,“她让姑子随意说出来的话怎可轻信?那一日那两个姑子开坛做法,一会火一会水的,唬得我一愣一愣的,还当是真的呢。当娘的心情你也懂,遇到神仙似的人物当然要问一问自己孩子的事,结果那两个姑子却说天机不可泄露。如果她们真是有本事的,岂会不知幽梦就是我膝下的五皇子,所以从那天开始我便知那两个姑子是有心人请来做乱的了……” 听灵犀淡然的说完,于嫔终是欣慰的笑了,柔声道,“你这样一说我便放心了。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两个姑子有问题,却还到瑛妃那里哭诉让她把姑子再请进来,可见你心中是有法子应对了……” “还是和你说话好,我一说你就明白了。”灵犀把手抚上于嫔的小腹,对里面的胎儿道,“小皇子,听听你母妃多聪明啊,你定也要和你母妃一样聪明才是。” 于嫔脸上一红,把灵犀的手拍开了。 永安八年十月二十夜里,小德子带着四名小太监终于在埋伏了五天之后在东厢房的暗处捉到了那只‘鬼’。是名小太监,还会些拳脚,如果不是人多还真拿不住他。 把‘鬼’身上的白色衣服脱掉,洗去‘鬼’满面的色彩,拔掉‘鬼’嘴里的长舌后,小德子把‘太监鬼’带到了灵犀的面前。 因是夜里,灵犀也未挽发髻,披着厚重的披风坐在内殿之中,开始审‘鬼’。 跪在地上那恢复了人模样的‘鬼’已是吓得噤若寒蝉,身子一个劲儿的抖个不停。 灵犀看着那小太监心中有气,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地上的‘鬼’抬头看了灵犀一眼,又将头低下去了。小德子见状上前狠狠踹了一脚,对灵犀道,“娘娘,这小太监名叫小兴子,是德阳殿内打扫庭院的三等小太监。半月阁中的地方小用不了那么多的奴才,这小太监便被留在了德阳殿中……” 灵犀点了点头,看着小兴子道,“看来你的主子是娴贵嫔。” 小兴子还是不说话,把头压得低低的。 “小德子,把他的嘴撬开!”灵犀捧着巧竹递过来的火炉,冷笑道,“我倒想看看,娴贵嫔调教出来的奴才,骨头是有多硬。” “莺妃娘娘不用费心了,我是不会说的。”那小兴子一听灵犀要对他用刑,抬头硬气的回了一句,一双闪着恐惧的眼睛不住的左右查看。 “骨头果然够硬,本宫信你不怕死,现在就看你怕不怕活了。”灵犀莞尔一笑,对小德子道,“拿绳子把他的腿脚捆上,免得他寻了短见。然后,把他的牙都敲下去,一颗不留……” “是!”小德子脸上露出解气的狠意,与两名小太监推搡着把小兴子拉出去了。 须臾,院子里传来小兴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其实还不住的夹杂着对灵犀的咒骂。可那咒骂,换来的是小德子拳脚相加。 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小德子把小兴子拉回来了。小德子一松手,被五花大绑的小兴子立马便就瘫在了地上,合不上的嘴里流出了一丝血渍。 小德子蹲下身子拿一块分不清颜色的湿布在小兴子的脸上用力擦了两擦,咬牙道,“吓到娘娘我敲断你一腿。” 那小兴子被小德子眼中的狠劲儿吓到一哆嗦,身子往一起蜷缩了一下。 巧竹也怕小兴子的惨样把灵犀吓到,于是把身子挡在了灵犀的面前,不让灵犀看到分毫。 灵犀伸出手把巧竹拉到一边,笑道,“没事,我胆子还没那么小。” 小德子起身,对灵犀道,“娘娘,奴才把这狗东西的狗牙都敲下来了,一共三十颗一颗不少!这狗东西嘴还挺硬,就是不说背后主使是谁。” 灵犀微微点头,脸上的笑意不减,“我最欣赏这种忠心的奴才了,有担当。含烟,你去和夏彤把五公主抱到五皇子那里睡……” 含烟和夏彤把五公主抱走后,灵犀指着地上事先准备好的一块小木板对小德子道,“先把他的小拇指敲碎了,让我看看他的骨头到底是有多硬……” 略一停顿,灵犀对小兴子冷笑道,“小兴子,忠仆的名号不好当,你可要挺住了。三十颗牙你都受住了,更何况是这屈屈十根手指了……” “你这毒……啊!”小兴子一句含糊不轻的咒骂还未骂出口,便被小德子一脚踹在了嘴上。 小德子喘息的道,“下贱的东西,再从嘴里往出喷粪,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当泡踩!我小德子说话算话,不信你就试试。” 小兴子痛的在地上呜呜的打滚,嘴里流出的鲜血滴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之上。 灵犀眉头微微一皱,拿起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挑眉道,“动手吧,就在这儿,我看着。” 小德子接令,把那块先前拿来给小兴子擦嘴的破布塞进小兴子的嘴里。另两名小太监把小兴子的左手从绳子里解出来,死死按在了木板之上。 小德子手里拎着比拳头还大的铁锤,对小兴子冷笑,放狠道,“你要是有话想说,就点下头,不然我这一垂子下去,可不知道敲是一只手指还是两只手指。” 小兴子在两名小太监的按压下不住的挣扎,可眼睛却瞪得如牛一般大,就是不低头。 “那就怪不得我了!” 小德子往手心中啐了口吐沫,手起锤落,木板上鲜血飞溅…… 小兴子虽然被堵住了嘴,可还是忍受不住这种十指连心的痛楚。头一仰,一声惨叫从喉咙里喊了出来,整个左臂止不住的颤抖,人挣扎的更厉害了。 巧竹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一哆嗦,脸变得煞白,双腿颤抖不已。 小德子低头去看木板上小兴子的手,抬头对灵犀不好意思的一笑,“娘娘,奴才办事不利,敲碎的居然是无名指。” 灵犀心中也是吓得一颤,可却依旧语气平淡的对小德子道,“错了,那便从来。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好,我还要你何用?” 小德子痛快的应了声,再起咬牙落下了手中的重锤,随之而来的是小兴子的又一声惨叫。 小德子接过含烟递过的帕子,背着灵犀把崩在脸上的血擦净。然后对痛得连呼吸都不敢的小兴子道,“怎么样,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小兴子爬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眼泪早已经不流了多少。听了小德子的话,小兴子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两颤,头微微的点了下。 小德子见状把小兴子嘴里的破布拿出来,道,“知道什么都说出来,不然敲碎的可就不是两只手指了。” 小兴子看着坐在矮炕上的灵犀,喘息着,用含糊的声音道,“我日你祖宗,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惨叫,小德子的脚正踩在小兴子被砸碎了两只手指的左手之上。 灵犀也不气,看着小兴子道,“惹怒我没用。我知道你不怕死,现在我只看你怕不怕活。小德子,拉出去一个一个往碎了敲,手指敲完了,还有脚指。脚指要是敲完了他还不说,那就割耳朵割鼻子……” 灵犀每说一句,小兴子便哆嗦一下。当灵犀说,‘若是再不说,那就把天灵盖揭下去,看看他的脑子长成什么样,我一直对这个挺好奇的。’时,小兴子双眼一合,晕了过去。 小德子一脚踹在小兴子的身上,嘴里骂了句,“孬种!” 巧竹脸色已是发青,拍着胸口,打着哆嗦对灵犀道,“娘娘,真要把他天灵盖掀开吗?” 灵犀回眸一笑,“吓吓他罢了。”可转头又正色道,“如果嘴真那么硬,那就真掀开,也让我开开眼界……” 殿内的几个太监宫女皆被灵犀那阴冷的语气吓得哆嗦了一下,心底的凉意忍不住的往上冒。 小德子见状喝道,“看你们这些没用的!这是要害咱们娘娘的人,咱们娘娘能手软吗?咱们这些子忠心于娘娘人,娘娘连骂都不舍得骂一句,你们哆嗦个屁。” 小德子适时的一嗓子让殿内的几个宫人把心放下了,虽然身子还是打着哆嗦,可心里却是暖和多了。 小德子把小兴子拖到殿外弄醒,当他挥动锤子敲碎小兴子第五根手指的时候,小兴子松口了。 小兴子痛得在地上打滚,连连惨叫道,“娴贵嫔,是娴贵嫔!” 灵犀在殿内听到那声惨叫后冷笑。看来司徒夫人进宫一次,加速了娴贵嫔对自己下手的速度。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进了十月德阳殿便开始闹鬼了,全是因为娴贵嫔心中那只‘鬼’在作祟。 把小兴子重新带回到内殿后,小兴子把这半月以来装鬼的细节全交待了。 小兴子是德阳殿内的三等太监,晚上是不用回掖挺宫中去上宿的。因就居在德阳殿内,扮起鬼来也就更加的方便。 每隔三天,小兴子都会在夜色下到西厢房后面的角落里查看。那里的院墙外边有一颗硕大的柳树,将近子时的时候会从柳枝上垂过来一个小纸包香料。 这便是行动的讯号。 当日或是次日夜里,会几下拳脚功夫的小兴子便会穿上白衣,在脸上画骇人的妆容,然后叼着一只三尺长的纸舌头在殿内走来走去。 夜色之下,那些胆子小的宫人自然会被吓得惨叫连连。至于小兴子一再往东厢房跑,是因为东厢房中间那间杂物间中,有一处暗阁。 这暗阁不大,正好能容下一个人蹲在里面。 灵犀几次命人寻‘鬼’影而去,小兴子都是爬到那个暗阁中躲过的。 小德子按小兴子所说的去查看,回来后对灵犀道,“娘娘,那颗柳树是仙姑所指定的极阴之处。贴了符咒,也难道这狗东西去柳树下拿东西不有人发现。” 看着跪趴在地上残喘的小兴子,灵犀冷笑,“就这么点手段,居然也把我的宫中闹得不得安宁。” 小德子把小兴子带下去后,巧竹双眼闪亮的对灵犀道,“娘娘,现在人脏并获,咱们是不是可以交差了?” “这才哪到哪儿?”灵犀一叹,“这样的程度她老人家是不会满意的,也不会出头为我做主扳倒瑛妃和娴贵嫔。” 巧竹燃起亮光的双眸暗了下去,噘了嘴道,“那还要怎么样?” “狠狠的反击回去!”灵犀喝了一口滚烫的热茶,眉头轻颦,“那些香灰还留着呢吧。”嫂索莺妃传 巧竹连连点头,“小德子都收起来了。” “天明后把王太医请进来,小兴子身上的香料不足,要再弄一些……” “娘娘,”巧竹小声道,“您是想让瑛妃的宫中也闹鬼?” 小德子正好进来,听到巧竹子的话对灵犀道,“娘娘,小兴子能扮鬼是因为他身条细,还带着些功夫在身上。奴才们可没有一个会功夫的,怕是没等‘飘’过去呢,就被抓住了……” “谁说我让你们扮鬼了?”灵犀挑眉,笑道,“她们能用假鬼来吓我,我便用真鬼来收拾了她们!” 一更奉上,感谢留得枯荷听雨声童鞋的打赏 写了个大章,所以慢了点,嘿嘿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闹半月 永安八年十月二十,灵犀又到瑛妃的恰心殿中大声哭闹,声称自己半夜醒来,居然见到一身着白衣的女鬼站在床榻之前和自己索命。 在大哭过后,灵犀再次求瑛妃将那两名仙姑请来做法,以清殿中鬼祟。 永安八年十月二十一,德阳殿内再次开坛做法。念慈念悲两名姑子使劲儿浑身解数,只差没在灵犀的指挥下累得吐血。 最后两人又满德阳殿的撒了些子香灰,才拿到灵犀手中的五百两银票。 那些加了料的香灰,自然被小德子细心的收拾了起来,次日出现在了那些更能起到作用的宫殿之中。 永安八年十月二十三日夜半时分,一声尖叫在广阳宫的南角之上响起。 娴贵嫔所居的半月阁,闹鬼了。 次日一早,通过广阳宫奴才的口口相传,不出半日后宫中的宫人都知道娴贵嫔的贴身宫女妙月在值夜的时候,遇到鬼了。 据说那鬼穿着白色长袍,披散着黑色的头发,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口里耷拉着长约三尺的血红舌头,不停的在德阳殿的院子中飘来飘去。还不时用长了足有十寸长的指甲的去挠半月阁的殿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妙月就是被那‘咯吱’声引出殿外的。一开殿门,便听见那鬼在‘嘎嘎’对她之笑,一双血红的大眼直愣愣的盯着妙月,然后刷的一下便飘走不见了。 妙月就被吓得一声尖叫,双眼一翻便晕过去了…… 永安八年十月二十五,广阳宫内值夜的宫人,纷纷说看到一对对血红色的眼睛往半月阁的方向飘了过去。 当时德阳殿中正在进行另一场开坛做法,灵犀看着那天上飘过的红点一怒,当下便对那两名仙姑正义凛然的道,“娴贵嫔乃是本宫亲姐姐,如今她被鬼怪所扰,本宫岂能坐视不理。德阳殿中的事且放一放,两位仙姑先随我去半月阁中开坛做法,定要将那些鬼怪拿下才成。” 念慈念悲刚想说不,便见荷叶冷笑一声,“难道说两位仙姑只能收德阳殿的鬼,却收不了别处的鬼?如此的量身而定,真真是大家风范!” 念慈念悲被荷叶说得脸色发青,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于是灵犀披着厚重的披风,带着十名姑子,又命十名宫人抬着供桌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半月阁中。 半月阁中的太监把半月阁的院门打开后,念慈念悲在荷叶无声的威逼之下,念了一声‘无量天尊’,手中举着桃木剑便走了进去。 灵犀则命小德子指挥着那些宫人将供桌在半月阁的院子中重新支了起来。 娴贵嫔听到动静已是穿了衣服,扶着妙月的手走了出来。看到院中如此热闹,诧异的对灵犀道,“半夜三更的,你在做什么?” “姐姐!”灵犀上前一步,亲昵的拉住娴贵嫔的手,正色道,“我本是请两位仙姑在我的殿中开坛驱鬼的,可谁知却见天上有无数双红色的眼睛朝着半月阁的方向飞来。姐姐,那定是鬼怪作祟,定是来向你索命来了。所以我和两位仙姑说了说,让她们先把你这里净一净。姐姐胆子小,定不能让那些肮脏的东西吓到才是。”说着灵犀对站在那里不动的八名小道姑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你们今天若是不把这座宫殿中的鬼怪收净,就不要怪本宫不敬你们这座山上的道人!!” 那八个小道姑胆子要比念慈念悲还小,当时便被灵犀眼中发出的杀气吓得一哆嗦,不由自主的摇起了手中的引磬。一时间,铃铛声四响,纸钱燃化后的纸灰满天乱飞。 娴贵嫔愣住,看着一群人在自己的宫殿中又跳又闹傻了眼,完全不知道这是在唱哪一出戏。 灵犀对半月阁是极其熟悉的,此时已经完全反客为主。不住的指着半月阁的角角落落,道,“那里!本宫记得当年那里有一颗梨树,长得好好的开春时却枯死了!” “娘娘,那定是有鬼怪作祟,贫道这就去那里看看。”念悲连忙奔到了灵犀所指之处,对着那里又蹦又跳,然后往那个地方撒了七名铜钱外贴了一张符咒。 “还有那里!”灵犀指着主殿回廊上的一处地方,道,“本宫依稀记得永和二十年,那里吊死过一位妃嫔。听宫人说,那妃嫔是冤死的,死的时候舌头出来了足有一尺多长,双目流血,死状甚惨!快把那里也净净……” 念慈绕过娴贵嫔,口中一声大喝便将手中的桃木剑指向了灵犀所指的地方。 又是念咒又是撒纸钱,最后右手成剑,沾着新鲜的公鸡血,在那回廊的廊柱上化下了一道鬼化符。 做完一这系列的动作后,念慈仿佛用没了力气一般,大喘着对灵犀道,“莺妃娘娘,那鬼法力高强,好在贫道修行也不弱,已经将那鬼封到廊柱之中了。只要贫道念上七七四十九天往生咒,那鬼自会烟消云散。” 灵犀憋笑憋得胸口直痛,真想大声指出,‘那往生咒是佛家之物,你一个老道念错经了’。可灵犀却依旧郑重的点头,拉着娴贵嫔的手道,“姐姐,等这道士做完法,你殿中定不会再有鬼怪之物了。” “喝!”院子里的念悲突然一声大喝,用桃木剑指着西偏殿大声道,“你这脏物,想往那里跑!吃贫道一剑!” 娴贵嫔大惊失色,对着殿中的奴才道,“还不快去拦着,八皇子正在安睡!” 半月阁中的奴才连忙将念悲拦下,念悲则对拦住她的妙月道,“这位姑娘,你印堂发黑,明显是厉鬼上身。若是再不驱鬼,只怕命不久矣。” 妙月前两日刚被鬼吓晕过,些时听了念悲的一番话,十分争气的晕过去了。 娴贵嫔这下是真的怒了,一把甩开灵犀的手,怒道,“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灵犀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无辜,认真的看着娴贵嫔,道,“姐姐,妹妹是特地带人来给你捉鬼的啊。” “我这殿中根本就没有鬼!!”娴贵嫔气得脸色苍白,指着院子中间还在不停乱跳的几名道姑,对灵犀道,“你快把她们给我领出去!你!你!”娴贵嫔指着念慈念悲,喝道,“你们两个还不快给我滚!” 念慈念悲一愣,站在原地看着灵犀不动。 灵犀挑起嘴角,笑道,“姐姐何以发这样大的脾气?妹妹我好心好气的来帮你驱鬼,你怎么能不识好人心呢?” “你好心?”娴贵嫔直指着灵犀的脸面,牙齿咬得咯咯做响。 灵犀伸手将娴贵嫔的手拨到一边,挑眉看向娴贵嫔,“我当然好心,难道姐姐认为我不是好心?姐姐何以会这样想呢?你我可是亲姐妹啊……” 娴贵嫔怒瞪着杏眼,冷哼一声转过身子,不再去看灵犀。 灵犀亦是一声冷笑,转过头对念慈念悲道,“你们还在看什么?今天若是不把半月阁清理干净,那本宫就让你们做鬼去清。没了**的束缚,是不是更有利于你们捉鬼驱魔?!” 念慈念悲连忙又摇起了手中的引磬,与那八名道姑在半月阁的院子中继续闹腾了起来。 娴贵嫔气得双耳嗡嗡鸣响,胸口几个起伏后,闭眸咬牙道,“真是多谢莺妃娘娘如此为我着想,只是八皇子年幼。为免被惊到,我还是回殿中去照看他去了……” “姐姐请便。”灵犀回眸一笑,道,“有妹妹在这里,定会还姐姐一殿安宁,让姐姐清梦到天明,无鬼怪侵扰。” 娴贵嫔对晕过去的妙月指桑骂槐的道,“没用的狗奴才,让你嚣张,总有你不好过的时候!” 说罢,带着两名小宫女进西偏殿了,殿门一关,再不理殿外之事。 灵犀在小德子般来的太师椅上坐下,指着主殿对院子里的几名疯姑子道,“殿内也清干净了,记得别碰了娴贵嫔什么贵重的物件儿,不然你们就是一人长了两颗脑袋,也不够本宫砍的。” 于是,念慈带着二名小道姑,咋咋呼呼的进了半月阁的主殿。撒了一殿的纸钱后,又蹦跳着出来了…… 灵犀坐在半月阁的回廊上,看着那些道姑一直闹到了后半夜的丑时才有了要回去的意思。 临走时,灵犀还进到半月阁中对气得头疼的娴贵嫔亲昵的道,“姐姐,那两位仙姑说半月阁中已经清干净了。这下姐姐可以高枕无忧了……姐姐也不用谢妹妹,你我姐妹二人居在宫中,我不对你好,还要对谁好呢……” 在娴贵嫔如刀子一样的眼神中,灵犀如战胜的将军一般转身,起驾回了德阳殿。 自灵犀带着道姑到半月阁中闹过后,半月阁果真安静了。 可忘忧宫的恰心殿却不消停了,就如半月阁中开始一样,上夜的宫人不停的听到有人敲门。等开门去看,却看不到一丝的人影。 可抬头一看,却看到满天全是的一对对的红色眼睛。 那宫女也是胆大的,连忙叫瑛妃出来看。可惜瑛妃是个胆小的,被那红眼睛一吓,一口气没提上来便晕过去了。 次日,瑛妃被鬼吓晕的事便传遍了后宫。随之传开的,便是恰心殿中的夜半鬼叫门。 俗话说的好,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 后妃们纷纷议论,瑛妃能被几声敲门声吓得晕过去,可见这平日里是做了多少的亏心事。 第二百四十六章 民间秘术 后宫大乱之时,笑得最为开怀的就是灵犀了。 德阳殿中,灵犀坐在回廊上铺了厚厚坐垫的藤椅上,看五公主和五皇子在秋日里难有的骄阳下面尽情的玩耍,心情煞是痛快。 荷叶从偏间中走出,递给灵犀一盏滚烫的热茶后,低笑道,“娘娘,现在这宫中已经够乱的了,咱们什么时候收网?” 灵犀接过茶盏,轻轻摇头,道,“不急。这事已经到这种地步上了,总是要出一个替死鬼的。瑛妃和娴贵嫔早早就做好了圈套让我往里钻,怎么可能不给我定下罪名?如今我把她们也拖下水,她们为了把自己撇干净会尽快结束这出闹剧,一定会找另一个倒霉之人的。” “就是不知这倒霉之人是哪一宫的了。”巧竹轻笑,“一早上小德子出去,听别的宫里人正在传,说半月阁里的妙月已经彻底疯了,指着半月阁中的宫女太监一个劲儿的口出秽言,吵闹不休。” “哦?这样就疯了?”灵犀诧异,随即冷笑道,“那妙月平日里也算是个能耐的了。如果不是有她,怕项儿也不会早早就被娴贵嫔舍弃了。如今怎么几个红点就把她吓得发了疯呢?” “娘娘,奴婢好奇的很。”巧竹一脸疑惑的道,“您到底是怎么弄出那些小红点在天上飞的?这是请的哪路神仙?” 荷叶听了笑得畅快,见灵犀嘴角带着浅笑安静的吃茶,便道,“你可还记得娘娘让小德子弄来的鳝鱼?” 巧竹点头,“这个我记得,娘娘还说定是要活的才成。” “这奥妙就在那鳝鱼血上。”荷叶面上带着暖笑,柔柔道来,“蝙蝠是最喜鳝鱼血的了。小德子买通粗奴将那新鲜的鳝鱼血涂抹在了半月阁和恰心殿的殿门上,每到夜幕降临,那蝙蝠自是会寻了味道去捉鳝鱼。” “所以,那鬼叫门声其实是蝙蝠撞在了殿门上!”巧竹一点即通,眉开眼笑的道,“怪不得娘娘说能请来真鬼,这漆黑的夜里,蝙蝠飞的速度又是极快的,可不就和真来鬼了一样。可是这蝙蝠是从哪来的?” “冷宫。”灵犀把手中的茶盏放下,靠在藤椅上,幽幽的道,“冷宫中最不缺的便是落败了的宫殿。那些在上百年风雨中没倒掉的,里面全挂满了这种红眼蝙蝠。任那宫墙建的再高,还能拦住蝙蝠这种长了翅膀的东西不成?只要鳝鱼的血够多,味道够浓重,还怕这些子红眼蝙蝠不寻味而来吗。再加上那些子香灰和王太医亲手配置的香料,这些心中有鬼之人,殿中自然会日日闹鬼……” “娘娘英明!”巧竹无比佩服的福下身去,笑盈盈的道,“那鳝鱼血是红色的,各宫的殿门也是红色的,真是没有比这再适宜而又不让人发现的法子了。” 灵犀把怀里的手炉往紧抱了抱,兴致极好的巧竹笑道,“这才哪倒哪儿,你去小厨房拿些米汤,再去五皇子房拿宣纸,未用过的毛笔来,我再给你露一手。” 巧竹一听有好玩的,马上跑开了。 灵犀又笑着对荷叶道,“你去把平日里治跌打的药酒拿出来。” 荷叶点点头,进到内殿中去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巧竹,荷叶,含烟含玉全一脸惊奇的亲眼见识了白色宣纸上由无到有变出浅蓝色字体的过程。 巧竹捧着那小块的宣纸,目瞪口呆的对灵犀道,“娘娘,您这是用了什么法术?明明没有字,怎么就出来蓝色的字了?” “什么法术,”灵犀喷笑,“这其实和一种香料遇到另一种香料会变成毒药是一个道理。米汤里的淀粉遇到药酒里的碘会变蓝,所以会呈现出蓝色的字体……” 见几名婢女一脸的迷糊,灵犀知道自己所说的东西超出她们的认知范围了。于是笑道,“罢了,你们就当我是妖精,会变法术好了。” 巧竹把宣纸入下,揉揉自己因吃惊而略为僵硬的双颊,对灵犀笑道,“那娘娘定是最漂亮的妖精。” 荷叶,含烟含玉三个人都跟着大笑了起来。 小德子从外面进来,见几人笑得欢快,脸上也带了三分笑意。 灵犀见小德子似是有话,便对站在院子中的夏青夏彤大声道,“你在这里看着五公主和五皇子玩,一会子要是起风了就抱着他们回去,万不能冻到了。” 夏青笑着回道,“是,奴婢知道了。” 回到内殿在矮炕上坐下后,小德子站在一侧,低声笑道,“娘娘,奴才今个儿一早听闻妙月疯了,便命小英子换了粗奴的服饰溜到了半月阁中。刚刚小英子来报,说那妙月虽然被关了起来,可他还是无意中听到几句话……” 灵犀双眸扫向小德子,挑起了柳眉,“什么话?” “妙月哭着喊,‘娘娘,那药还给秀才人喝吗?’‘娘娘,太医说秀才人挺不住了’‘娘娘,秀嫔回来了,她就站在您的床榻前,和您讨要八皇子呢……’” 灵犀倚在炕枕上,陷入了沉思。 灵犀一直觉得秀嫔的殁不简单。可无奈的是秀嫔是在皇上的眼下殁于难产的,实在无法找到别人害她的有力证据。 如令妙月疯癫中的几句话,倒是给灵犀指明了应该从何处着手去查秀嫔殁了一事。 细思了会,灵犀抬眸问荷叶,“可还记得照料秀嫔身孕的太医是哪一个?” 荷叶眼中透露出一丝迷茫,想了会后,道,“奴婢记得是韩太医,那一日在落枫阁中是韩太医出来向皇上请旨的。” “看来要想知道秀嫔孕中用过什么药,只能从韩太医那里入手了。”灵犀把膝上厚重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道,“这事王太医做最方便,荷叶,你一会子去太医院给王太医传个话,让他把秀嫔孕中所用安胎的药方都查看一翻,看看有什么不妥,然后再套套韩太医的话。” 荷叶点了点头,“是。” 含烟转身出去,再回来手里端了一碗琥珀色的药汁。双手奉于灵犀的面前,笑道,“娘娘,已经晾温了。” 灵犀眉头一皱,伸手把那碗药汁接到了手中,又嘟囔了一句,“顺便再问问王太医,这药我到底要喝到什么时候才算是到头。实在是苦的厉害,现在一看到这东西我就反胃……” 巧竹从桌几上把装了糖渍梅子的白玉盘捧起来,如哄孩子一般对灵犀嘻嘻笑道,“娘娘,捏着鼻子一口就进去了,然后吃梅子。” 紫宸殿中,永安帝拿着手中的奏折,脸上露出了三分淡然笑意。 冯公公见永安帝心情不错,弯身上前,轻声道,“皇上,您两个多月不进后宫,这消息可是传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了。” “嗯。”永安帝将手中沾了朱砂的狼毫在奏折上一扫,挑起剑眉,道,“太皇太后说了些什么?” “倒也未说什么,只说皇上您……”冯公公停住话头,不再说了。 “你痛快的往出说,朕免你无罪。” “说您胡闹……”冯公公话一出口,腰弯得更低了。 “胡闹就胡闹吧。”永安帝不以为意,嘴角微微挑起,道,“朕这样胡闹,才方便她们在后宫之中胡闹。现在闹鬼闹到怎么个境地了?” “回皇上的话,现在广阳宫中闹鬼闹的最为厉害。莺妃娘娘所居的德阳殿和娴贵嫔所居的半月阁,每个晚上都会传出尖叫声。其次便是忘忧宫的恰心殿了,瑛妃娘娘被那鬼吓得重病不起。除了这两处,合欢殿,长夏殿,霁月殿,怜星殿,都传出了闹鬼的动静。几乎每个宫殿里都有被吓疯了的宫人,胡言乱语说一些子让人听了胆战心惊的话……” “让她们闹去吧,这疖子只有溃烂到一定的程度,才好连根拔除。”永安帝把手中的折子放到案板上,在往内殿中走时嗤笑一声,“太皇太后说的没错,治理国家上先皇不如朕,可论这后宫之中的平衡之道,朕不如先皇。” 品茗从外拎了个朱红色雕牡丹花的精致食盒走进来,其身上穿着一身橘红色的宫装,头挽侧髻,两只滴水步摇簪于两侧。微一抬头,含水双眸与永安帝上下打量的目光相遇,洁白嫩滑的小脸上立刻浮上了一抹红晕,水目流离间显出无限风情。 品茗盈盈走到永安帝身前,屈膝福下,语意中带了三分娇羞,“皇上,广阳殿中的莺妃娘娘命人送的食盒子。” 永安帝眸中带笑,指着案几道,“放下吧,她倒是有心,一日也不曾忘记了。” 冯公公心中了然,低头道,“皇上,奴才去御膳房中看看晚膳准备的如何了。” 永安帝微微颔首,道,“去吧。” 冯公公又一躬身,对殿内的宫女太监招了招手。 冯公公站在内殿的汉白玉屏风处,看那十八名宫人鱼贯而出急步走远。把手中的拂尘一抱,冯公公刚一转身,便听内殿中传来品茗连声娇呤,‘皇上,现在是白天……’‘轻点,奴婢受不住……啊……’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养胎之药 (修) 永安帝的坐视不理让无主持大局的后宫乱上加乱。 位份高的妃嫔中,瑛妃,灵犀,柔妃,娴贵嫔,曹贵嫔整日里与鬼打交道。不是这个殿中吓晕过去一个,就是那个殿中吓疯了一个。 仁妃倒是个胆儿大的,虽然没有被那些所谓的鬼吓到,却在十月二十二日落下小雨后称病了。 仁妃一称病,让那些无事往霁月殿中扎堆,期盼着能瞄到一丝风声的低品妃嫔们,更加的六心无主了。 在这种慌乱下,居于永乐宫芙蓉轩的芹婕妤跑到紫宸殿前大声的哭闹,而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被小井子带着小太监给撵了出来,丢尽了妃嫔的颜面。 永安八年十月二十五日,秋末的艳阳高照,仿佛在预示着这后宫之中的阴霾就要散尽一样。 王太医未得灵犀招见的情况下到了德阳殿中给灵犀请平安脉。而他此次来的重点,却是他手中那几张得来不易的药方, 王太医对着灵犀请安后,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笑,颇为激动的道,“娘娘,那韩太医,是个少有的人才。” 灵犀微愣,每次她招王太医进宫来商量事宜,王太医都是先给她请完平安脉才步入正题,今日真算是奇了。 见灵犀脸上露出茫然,王太医自顾在矮炕旁的矮炕上坐下,把几张药方递于灵犀后道,“娘娘,这是老臣按您的吩咐在韩太医那里得到的。这药方看似简单,实则却是大有玄。若不是韩太医亲口与老臣说出奥之处,只怕这药方在那里罢上三年五载,也是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灵犀收了脸上略为惊讶的表情,递给了巧竹一个眼色。 巧竹亲手端了盏茶盏奉于王太医的面前,笑道,“王太医吃上口茶再说吧,不急于这一时。” 王太医听了巧竹的话,对灵犀爽朗的笑道,“老了,老臣真是老了。遇到些事便稳不住了,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灵犀微微颔首,笑道,“王太医不会挂在心上,你我之间不必客套。” 王太医坐下来吃了半盏茶,放下茶盏后,心情已是平静了许多。 看着盈盈看着自己的灵犀,王太医笑道,“这事还要从娘娘让荷叶姑娘传话给老臣,说让老臣去韩太医那里找些秀嫔殁的线索说起。娘娘,老臣岁数大了,对那些名利都不看重了。说句交底的话,老臣留在宫中当差,其实图的是太医院中这个便利的条件。那些别人眼中苦涩的草药,在老臣的眼中全是难得的珍宝。就连一根小小的草根,老臣亦是不敢轻瞧了去,因为说不定那就是治愈一种恶疾的良药……” 王太医一抬头,见灵犀的眼中又露出了迷茫,摆摆手笑道,“罢罢罢,老臣今天话多了些。其实老臣今天来,就是与娘娘说,秀嫔殁的原因,找到了!” 王太医自进到殿中后,便一直说个不停。可那些杂乱无章的话中,却只有最后这一句入得了灵犀的耳朵。 灵犀双眸一亮,看着王太医笑道,“还请王太医细细说来,为我解了心中疑惑。” “韩太医,真是用药方面少有的天才!”王太医又是一叹,才将手中的药方交于了灵犀,道,“娘娘,您看这副药。” 灵犀把那药方拿在手中,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光线细看,轻念出声,“何首乌,生熟地,当归身,胡麻仁,白芍药,升麻,杏仁,玄参,甘草……这药方,不就是平常的安胎药吗?” 王太医笑着点头,道,“娘娘所说不错,这的确是安胎的药方。宫中贵人安胎,大致用的就是这张方子,再按体质强弱不同,添加或补气,或养血的药村,已达到气血同补,养母安胎的目的。娘娘手中的这张方子,虽然看着与别的安胎药不无不同,可却是为秀嫔量身定做的养胎方。” 养胎方三个字中的‘养’字王太医咬得尤其重,让灵犀一听便知道了这药方所不同之处,便在那个养字上。 灵犀把那张药方放于桌几上,笑道,“我对这些东西不懂,实在是看不出这‘安’,和‘养’之间的奥。” “娘娘,妇人有孕,其胎在腹中。胎儿若想长大,所提供成长养份的来源在母体之上。”王太医笑道,“孕育子嗣,即是一件喜事,又是一件苦事。只有母体保养好了,胎儿才能好。如果母体的营养跟不上去,胎儿自然也是长不大。最后的结果是母子双亏,这种情况下,胎儿即使是生下,对母体的伤害也极大,这就是常说的伤了本元。所以说,要想胎儿在腹中健康的长大,最常用的方法便是养母安子。平日里安胎药的做用,是让胎儿在母体中做实,真正的营养,是母体靠吃营养之物吸收,然后通过脐带提供给胎儿的。” 灵犀微微点头,道,“我听明白了,这是正常的安胎。这种时候安胎药起到的作用,是让胎儿在母体中做实。那何为养胎?” “这个说来更为简单。”王太医挑眉一笑,道,“说白了就是,‘损母养子’” “怎么说?” “母体虽然是源源不断给胎儿提供它生长所需要的营养,可也不是毫无保留的。在胎儿和母体之中只能选择一个存活下去的时候,母体会自动切断这种营养供输,最后的结果便是滑胎。” 灵犀小腹无缘故的一痛,想起了在冷宫中她失去的那一个孩子。如果按照王太医的说法,那个孩子的流失,竟是自己亲手扼杀的。 见灵犀脸色苍白,王太医连忙站起身来道,“不过这种情况是很少发生的,只有在极度凶险的环境下,母体才会不得已凭着体能做出这种选择。老臣该死,老臣把话说远了。” 灵犀端起茶盏吃了一口,笑道,“没事,王太医请继续说。” “是。”王太医坐下后,继续道,“韩太医给秀嫔开的安胎药,表面上是安胎药。实际上却是做了改动后的养胎药。这种药服下去后,母体会不顾自身素质,源源不断将本元输送给胎儿以供胎儿生长。秀嫔后期看似气色不错,其实身子已经被腹中的胎儿陶空了。胎儿在她的腹中长得过大,最是容易造成难产之症。换句话讲,就算没有难产,秀嫔真的平安交胎儿生下的话,秀嫔本元大伤的身子,也挺不过一年……” 灵犀打了个激灵,突然觉得恐惧异常,“这种手法,真是前所未闻……” “所以老臣才说韩太医是个用药的天才。只不过是普通的安胎药而已,在他手上略略变了药材的用量,变换煎药时先后下药的顺序,竟是成了这种杀人于无形的养胎之药。” “那,这样隐秘的手段,你是怎样知道的?”沉默了须臾,灵犀问出了事情的关键。 王太医略一沉吟,起身对灵犀跪下,磕头道,“娘娘,其实老臣今日进宫还有一事相求。若有朝一日要将秀嫔之事揭露出来,还请娘娘宽宏,放韩太医一条生路……” 看着跪在地上的韩太医,灵犀明白了王太医是怎样得来这药方的了。于是她道,“王太医请起,我答应你,不会伤及韩太医的性命。” 得到灵犀的保证后,王太医将药方收起来,心情大好的离去了。 巧竹在一边脸色苍白,道,“听王太医这样一说,奴婢竟觉得那胎儿是恶魔一般。” 灵犀脸色略白,却笑道,“王太医说的是特殊情况。正常情况下,母子定是平安无疑的。” 巧竹还想说什么,却见荷叶和小德子从外面说说笑笑的进来了。 小德子站在矮炕旁,喜滋滋的对灵犀道,“娘娘,奴才今个儿去灵研殿看过了,那叫一个漂亮!主殿用的全是正经八百的朱红色,回廊上雕刻了百花百样,用了二十几种颜色掺了金粉绘得彩。原来五皇子住的东偏殿比原来扩大了一半的地方,里面除了三进的外殿内殿寝殿外还加了一间书房。听那些子匠人说,那书房是皇上特意叮嘱他们加上的。五公主原来住的西偏殿按娘娘的吩咐,也比以前要大了许多。按的,全是嫡公主的规置……” “还有东西厢房,”荷叶脸上也全是喜气,“虽说是厢房,可里面的配置布局却也和别的殿里的偏殿差不多了……” 灵犀听着荷叶和小德子兴高采烈的念叨,对着身边噘着嘴的巧竹笑道,“看把他们两个能耐的。等明儿咱们俩个也看看去,省着听了心里痒痒。” 巧竹白了荷叶和小德子一眼,哼道,“就是,就欺负奴婢不能出了德阳殿,所以他们才这样显摆!” 荷叶伸手掐了巧竹一把,笑嘻嘻的道,“就是欺负你不能出了殿去。” 小德子没有打趣巧竹,而是对灵犀道,“娘娘,眼瞅着这天就冷下来了。也要选个日子往灵研殿搬了吧,不然落了雪,就更不好移殿了。” “不急。”灵犀手中端着白玉茶盏,嘴角带着淡然的笑,“瑛妃这一病几日未好,后宫之中无主事之人,我若就这样搬回去了,日后难免被人拿住话柄。左右四个月都等了,我还差这么几天了。” “娘娘说的是!”小德子一弯腰,又道,“奴才让留在灵研殿中的奴才们先打扫了准备着,等到要搬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灵犀微微颔首,挑眉将茶盏中的凉掉了的茶汁吃尽,含糊了一句,“这些子小事,你交给下面人去办就成了……” 话说了一半,便见含烟从外神色肃然的走进来。 含烟走到矮炕前,对着灵犀行了一礼后道,“娘娘,那个小太监又来了。” 二更奉上~~ 要出大招了,结果大招要怎么耍出来给我难住了,等我下章咔咔咔给灵犀刷经验值!! 这章所写的一切都是杜撰的,妞们千万不要信不要信不要信 第二百四十八章 心中有鬼 上一章二百四十七章做了较大的修改,大家回去重新看一眼,不会重复收费的。咳咳,对不住大家了~ ————我是正的分割线———— 永安八年十月二十六傍晚,灵犀一早便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几个奴才纷纷回到了德阳殿中。 小德子站在矮炕前,低着身子对灵犀道,“娘娘,奴才今日去怡心殿去仔细的打探过了,瑛妃是真的病了。压惊药一副接着一副的往下咽,可就是不见好转。瑛妃身边的素儿这几日显得有些忙乱,不似以往那样的精练了。” “大难临头个自飞,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瑛妃平日里待素儿也算不得好……”灵犀轻笑,对荷叶道,“怡心殿正是乱的时候,你看看能不能和素儿搭上话。虽然拉过来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乱乱素儿的心思也是可以的。” “好,明日奴婢便到怡心殿中去走走。”荷叶道,“娘娘,自上几日落了场小雨后,柔妃那里倒是安宁了不少。” “一场秋雨,冲淡了鳝鱼血的味道,也冲淡了院落中香灰的味道。”灵犀嘴角挑起,“我真应该先往她的殿中做手脚,现在倒是把她便宜了。” “娘娘,要不咱们可以再弄点香灰撒到合难殿去?”巧竹问道,“左右现在这么乱,随便扮成个粗奴就能混进去了。” “没时间了。”灵犀一摆手,在矮炕上换了个姿势,长叹一口气道,“眼下马上便要进冬月,离太皇太后的千秋是越来越近了。往年太皇太后不在宫中,宫中只需备了贺礼送到丰阳行宫便可。今年却不成,这事若再拖下去,怕她老人家会对我多加不满……” 巧竹低头不再言语。虽然灵犀并未对他们说那小太监是谁,可他们心中也暗暗知晓,那定是孝和太皇太后身边的人。 含玉上前一步,悄声道,“娘娘,半月阁中最近倒是安静了不少。娴贵嫔虽然对外称病,可实则是闭门不出了。” 灵犀点头。 娴贵嫔一向心思谨密,嗅觉也是异常的灵敏。小兴子被她捉起来打个半死,自然不能再回到半月阁中回复差事。再加上她到半月阁中那么一闹,想来娴贵嫔已是知道她与瑛妃的所做所为败露了。如今装病不出,无非是向灵犀示弱,顺便远离了正在是非之中的瑛妃,以免被拉下水而不得自救。 灵犀想明白后从心底发出一声冷笑,“韩太医已然是倒戈了,她再惺惺作态又能如何?等我找机会将她陷害秀嫔的事揭露出来,还怕她会不倒吗?” 含烟在一边道,“娘娘,奴婢出去转了一天,觉得长夏殿中曹贵嫔倒是不正常。” 灵犀抬眸,“怎么个不正常?” “奴婢假装回灵研殿,遇过长信宫的时候见长夏殿的奴才们在翻天覆地的找一枚平安符。那殿中的一个小宫女拉住奴婢问了好一会,奴婢从她口中得知,近来曹贵嫔食寝不安,直到不知从什么地方得了一枚平安符后,才渐渐的安宁了下来。可今日不知怎么的,那枚平安符却无故丢了……” “平安符……”灵犀眉头微颦,看向小德子道,“这长夏殿中的手脚,做得是最晚的吧。还是我记错了?” “娘娘没有记错。”小德子回道,“合欢殿清理小花园中的残花是在长夏殿之前,奴才都是混在那些粗奴里面去做手脚的,不然太容易暴露了。” 沉思了须臾,灵犀双眸一亮,对着几人笑道,“看来可以收网了,咱们这差事可以交了。” 小德子几人皆是精神一震,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这次的局布得如此之大,时间拖得如此之久,几乎耗尽了几人所有的心力。虽然一切都在按着灵犀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几人心中却在时刻担心着,深怕一个不小心便把事情搞砸了。 “看你们高兴的。”灵犀双眸盈盈的,亦是笑得开心。“收网前,再做两件事。一,荷叶,你明日传我的话出去,将那名仙姑请进宫来给怡心殿中做一场法式,也好让瑛妃的病快点好了才是。二,曹贵嫔不是找平安符吗?那便送一枚去给她。含烟,那小宫女和你找平安符的时候定是说了什么样子了,这事交给你去做……” ------------------------ 永安八年十月二十七傍晚时分,灵犀身着华服,如大闹半月阁一样带着那两名仙姑去了怡心殿。 病中的瑛妃怒急,还未等十名道姑将供桌支起,便命素儿将那两名姑子撵了出去。 瑛妃躺在怡心殿的床榻之上,指着进到寝殿之中假仁假义来看她的灵犀高声喝道,“莺妃你大胆!你未执掌六宫,竟敢僭越至此。你将皇上的权威放到了何处,又将本宫放在了何处!” 灵犀嘴角带了一丝冷笑,坐在床榻之上,趴在瑛妃的耳侧柔声道,“我当然是将你放到了你应该在的地方。潘氏,欺人者终被人欺。你想尽办法要除掉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日。至于我是否僭越……” 灵犀直起身子,亲昵的帮瑛妃掖了被角,笑靥如花,“瑛妃娘娘倒是可以猜一猜,到底是何人给了我如此大的胆子。” 瑛妃看着笑得张狂的灵犀,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素儿见状连忙扑了上去,回头对灵犀道,“莺妃娘娘,我家娘娘病了,还请娘娘自便吧。” 灵犀对荷叶使了个眼色,扶着小德子的手趾高气扬的走了。 荷叶则拉住素儿的手,亲昵的道,“好姐姐,你我都是为奴婢的,我与你不说一句的假话。姐姐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应该如何,想必姐姐心中比我更加清楚……” 素儿身子一颤,脸色彻底的惨白了…… 永安八年十月二十八日傍晚,寒露手中拿着一枚做功精致的平安符兴高采烈的跑了到了长夏殿的内殿之中,对坐在殿内矮炕上心烦意乱的曹贵嫔道,“娘娘,平安符找到了。是前日您沐浴过后被秋雨收衣物的时候不小心夹带出去了。” 曹贵嫔抬起头,一把抓过平安符,对寒露道,“秋雨那蹄子,做事越加的不牢靠。你这就去把她打发了……” 寒露被曹贵嫔的怒气吓得一哆嗦,见曹贵嫔如枯井般的双眸直直的看着自己,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寒意。 “娘娘……”寒露低下头尽量不去看神经异常的曹贵嫔,轻声道,“您要将秋雨打发到哪里去呢?秋雨可是温妃带进来的陪嫁丫鬟。” 寒露不说温妃两字还好,一提温妃两字,曹贵嫔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大声喝道,“不许提温妃!不许提温妃你知道吗!本宫知道了,本宫殿中闹鬼不安宁定是秋雨做下的手脚,她为了达到她的目的,所以在本宫殿中装神弄鬼。又把护本宫平安的平安符拿走……”曹贵嫔死死护住胸前的护身符,语句凌乱的道,“将她送进暴室杖毙,送进暴室……” “娘娘。”看着神经越加不对的曹贵嫔,寒露焦急的道,“老夫人送平安符进来时,曾经说过那秋雨不能动。说日后对娘娘有大帮助的,娘娘您忘记了吗?” “帮助?”曹贵嫔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寒声道,“她死便是对本宫最大的帮助。送入暴室打死!本宫说将她拉入暴室之中打死!怎么?现在连你都不听本宫的话了吗?” 寒露见曹贵嫔那样子心中发寒,福了一福后连忙下去了。 寒露走后,曹贵嫔握紧手中散发出淡淡檀香的平安符,慢慢的安定了下来,脑子也越加的清明。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亲娘给自己写了一封什么样的家书,只有她自己知道秋雨的真实身份并不是温妃的陪嫁丫鬟。 秋雨,乃是她的好父亲曹义和曹府上一个厨娘生下的私生女。让她陪着温妃进宫,为的就是帮着温妃固宠。 可惜温妃跋扈,对这个秋雨处处提防。不然秋雨怎么会被曹贵嫔收为已用。 如今,温妃没了,曹家把主义打到了能生下孩子的秋雨身上。秋雨那个眼界高的也一心想踩着她往上爬了…… 那她成了什么?曹贵嫔捂着自己的脸自问,那自己成了什么? 注定成为曹家女儿的踮脚石吗?送上去一个,再送上去一个,然后被一脚踹开? 曹贵嫔不甘心,她入宫为妃,为的是曹家的前程。凭什么最后要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凭什么最后只能当一颗弃子? 一阵寒风吹过,曹贵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手从脸上拿下,脸色煞白的将目光递向了风冲来的地方。 无人,可高大梅瓶中插着的百合花却在微微的动。 一声略带冷意的笑从曹贵嫔的身后传来,“姐姐在看我吗?我在你身后啊……” 第二百四十九章 恶鬼索命 曹贵嫔心底的恐惧被那笑声瞬间放大了无数倍,她尖叫一声猛的回头,却见自己的背后除了两只绣功精致的炕枕外,再无其他。 曹贵嫔左手紧紧捂着心口,心‘呯’‘呯’之跳,双耳嗡嗡鸣响,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的惨白。 把平安符紧紧攥在右手中,曹贵嫔咽下一口吐沫,身子开始颤抖个不停。 “寒露!寒露!”曹贵嫔侧着身子大叫,此时此刻,她越加的不敢自己一个人在这宫殿中呆着。 可她一连喊了多声,却依旧没听到寒露进来的脚步声。 长夏殿内静寂的可怕,曹贵嫔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外再听不到其它。 越是害怕,让曹贵嫔对寒露的到来越加期盼。惊恐之中生出对寒露不能即使到来的怒意,曹贵嫔猛的转头面向殿门处大声喝道,“寒露你死到……啊,鬼啊!” 曹贵嫔一声尖叫,身子连连向矮炕里面缩。 殿门口处,站着一个身穿一袭白衣的女人。那女人如墨般的青丝未曾挽髻,顺直的从头的两侧垂下,挡住了大部份脸,只能看到挺俏的鼻子和一张毫无血色的嘴唇。 曹贵嫔吓得脸色发青,目露惊恐的看着殿门口处那个女人,颤抖着声音道,“你,你……” 那白色身影慢盈盈的靠近曹贵嫔,伸手将长发掀起,自己那张精致,毫无血色的小脸露给曹贵嫔看,柔声道,“姐姐,我是温儿啊……” 曹贵嫔看着眼前女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尖叫一声后拿起一个炕枕扔过去,大声骂道,“你滚!你已经死了,还来找我干吗!” 曹温儿身子一侧躲过那炕枕,嘴角擒着那朵艳丽的笑,声音却异常的哀戚,“姐姐,我来找你,当然是想找回属于我的东西……姐姐,我好冷啊,你冷不冷?我真的好冷啊……” 曹贵嫔把最后一个炕枕紧紧抱在怀中,颤抖着伸出右手,手上抓着那枚她视若珍宝的平安符。她哭喊着对曹温儿道,“你不要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曹温儿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嘴角流下了抹鲜血,“姐姐真是说笑,我都已经死了,还要如何和你同归于尽?”说着,曹温儿又掩面低泣起来,嘤嘤道,“姐姐,难道你是想来与温儿做伴吗?活着,咱们当一对好姐妹,死了,也做一对鬼姐妹……” 曹温儿再次抬起头,双眼中已经是滴下血泪。 鲜血顺着曹温儿的两颊缓缓流下,显得曹温儿的脸越加的苍白。 曹贵嫔一声尖叫被自己的抽噎噎到了喉咙里。颤抖着身子,她闭眼咽下一口吐沫,眼泪从一样是毫无血色的脸上流下。 做了两个深呼吸,曹贵嫔睁开眼直视曹温儿,哆嗦着声音道,“曹温儿,你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已经死了,”曹温儿微微点头,面带哀戚的泣道,“可姐姐,知道温儿死了吗?” “你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不去投抬!”曹贵嫔看着自己右手上的平安符突然来了勇气。她左手擦了眼泪,挑起柳眉,对曹温儿威胁道,“你若是现在速速离开前去投胎一切还来得及,不然我就请来高僧,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曹温儿收了脸上哀戚的表情,看着本是害怕到顶点却还逞强的曹贵嫔一声冷笑,道,“妹妹我何尝不想去投胎?可阎王老爷说了,他说我曹温儿死的过于冤枉。他让我定要将仇报了才可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妹妹我是专程回来报仇的……” 曹贵嫔脸上更加的慌乱,她不住的摇头道,“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杀你……” “没有?”曹温儿又开始嘤嘤哭泣,她将自己白色的裙摆掀起,露出大片的血渍,“姐姐你知道我死的有多惨吗?我被那稳婆拿着刀具切开了肚子,然后从胆子里面拿出了我的一双孩儿。我痛极了,可我连哭都哭不出来,我从我的身体里飘出去,眼睁睁的看着血从我的肚子里流出,浸湿了床榻。我看着我的孩子们连哭都哭不出一声,我看着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死不瞑目……” 曹温儿每说一句,曹贵嫔在脑中便将那场景想像一遍。当曹温儿逼近曹贵嫔,用流着血泪的双眸盯着她冷笑时,曹贵嫔已经接近崩溃。 曹温儿呼出的冷气落到曹贵嫔的脸上,带着丝丝寒意,“好姐姐,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肚子?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肚子?” “啊!”曹贵嫔一把推开曹温儿,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放声尖叫,大声吼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切开你肚子的是稳婆,往你的安胎药中放朱砂是魏太医做的,是他们做的不是我!你要索命就去找他们,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魏太医不也是听你的指使吗?我要不是早产,会被切开肚子吗?” “不是我,不是我!”曹贵嫔两只手不停的挥动着,大哭道,“你不要来找我,不是我!” 曹温儿一把抓住曹贵嫔不停晃动的右手,冷声道,“好姐姐,我是鬼,你觉得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身为姐妹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乖乖说出来,我就放过你……” 曹温儿冷到极点的温度搭在让曹贵嫔的手腕上,让曹贵嫔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曹贵嫔挣扎几次都没挣扎出去后,对满脸是血的曹温儿大声哭道,“对,就是我!是我买通魏太医往你的安治药中放朱砂!因为我要你死要你死要你死!” 惊恐至极,便是无以复加的愤怒。 曹贵嫔反扣住曹温儿的手,咬着牙,狠声道,“曹温儿!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从小,自你一生下来,我身为曹家嫡长女的风采就都被你抢了!你自幼就会讨各位姨娘的欢心,让她们都在父亲的面前说你的好。这可以,我也喜欢乖巧的孩子。可你却处处打压我,从一只梅瓶,到一只镯子,只要是我有的,你就一定要有。你七岁时故意打破娘亲的玉钗诬赖到我的身上你真当我不知吗?你十岁时陷害我与二姨娘房中小厮书信来往你真当我不知吗?曹温儿,你问我为什么恨你,那我倒要问你,你为何从小到大都要这般恨我!!后来我进宫了,封嫔了,你知道我多高兴吗?我终于不用再看到你这张假仁假义的脸孔了!可谁知老天待我不公,他让我失了我的孩子后,还要再次看到你!你为才人了,为美人了,为婕妤了,这一步步,你是怎样爬上来的你当我不知吗?你当我真不知你是如何在我的膳食中下毒的吗?你心思如此狠辣,和你比我真是善良到可以坐在莲座上当菩萨了!曹温儿,我是你亲姐姐啊,你为何要处处害我,为何要处处害我,你说,你说!!” 曹温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敢去直视狰狞着面孔,血红着双眼的曹贵嫔。此时,曹贵嫔比曹温儿更像一个会把人吃下腹中的恶鬼。 在曹贵嫔的连番追问下,曹温儿目光闪躲,含糊的吐出一句,“同为姐妹,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哈哈哈哈!”曹贵嫔狠狠抓着曹温儿的手,不可抑制的放声大笑,“曹温儿,自小到大我便让着你!你做过的那些事,我都当不知道,都当你是年纪小。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哈哈哈哈”曹贵嫔伸手把曹温儿拉得更近,看向曹温儿的一双务眸中凶光必现,她牙咬得咯咯做响,狠声道,“曹温儿,既然你都说了有你没我,有我没你,那我当然要除掉你!自从你进宫,父亲母亲的眼光便又开始围着你转了。我在这宫中成了一颗弃子,没了荣宠,连活着都难。就在我如此落魄之际,你却怀了双生子,即将封妃。曹温儿,你扪心自问,你封妃后会让我有一天的好日子过吗?你空长了一副如花美貌,心中却狠如蛇蝎。在生与死之间,我当然选择我生你死。其实我完全可以让你的两个孩子活下来的,然后抱到自己的宫中把他们养大。可我受不了他们身上流着你肮脏的血液!我连我身上流着和你同样的血都恨,更何况是他们?!所以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曹温儿一把甩开曹贵嫔的手,面上带着惊恐,连连后退,道,“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曹贵嫔看着站在自己一丈开外的曹温儿,疯笑道,“是,我是疯了!我被你逼疯的!曹温儿,我原来恨过这后宫之中很多人,可自打你自宫,我就专心恨你,我恨你对我的藐视,我恨你对我的践踏……曹温儿,你死了,我还活着,我笑到了最后,你我之间我才是赢家……” 曹温儿看着疯癫的曹贵嫔连连摇头,后退中不小心踩到裙摆摔倒在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声惊呼让曹贵嫔本浑浊的脑子浮现出一丝清明。曹贵嫔看着地上摔倒了的曹温儿,感觉手指间还残留着的嫩滑触感…… 曹贵嫔瞪大了哭得红肿的双眸,挑眉道,“鬼是不会摔倒的,你不是鬼,你不是曹温儿……你是谁,你是谁?” 摔倒在地,扮成‘曹温儿’的巧竹看慌乱中被曹贵嫔扔得远远的平安符,连忙爬起身向外殿跑去。 曹贵嫔心知中计,顺手抓过桌几上用来挑烛光的尖头银簪子,下了矮炕冲‘曹温儿’追了过去。 此时不管这个‘曹温儿’是谁,她都不能让她活着出了长夏殿! 第二百五十章 陪我一程 外殿之中没有掌灯,为了营造恐怖的气氛,巧竹在进到外殿时把外殿中的宫灯全熄灭了。虽然从殿外可以隐约透进来一些光亮,可殿中的景物却是模糊的。 巧竹一瘸一拐的在外殿之中奔跑,贝齿紧紧咬着涂了厚厚一层面粉的嘴唇。因太过用力,嘴角流下的不再是事先含在嘴中的鸽子血,而是自己温热的鲜血。 巧竹对长夏殿中的布置不熟,此时,殿中的黑暗成了巧竹跑到殿门口的最大阻碍。 ‘呯~’ 忙中出错,慌乱之下巧竹的左腿膝盖狠狠磕在了雕花太师椅的棱角上。 巧竹再次惊叫出声,整个人向太师椅旁边的地上扑了下去。好在地上再无他物,没有让巧竹落下的身子再受到其他重创。 就这么一瞬的时间,曹贵嫔已是出了内殿,来到外殿之中。 曹贵嫔对长夏殿中的布置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再加上巧竹身上一袭刺目的白衣,让她瞬间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巧竹。 曹贵嫔将手中那个挑灯蕊的短簪子扔掉,抬手从头上拔下的更为尖利的银头凤簪紧握在了手中。 巧竹听到曹贵嫔逼近的脚步声心中忐忑,惊恐之中站不起来,她只能用手当脚的向外爬。 昏暗的光线中,曹贵嫔双眸闪过杀意,看着巧竹挑眉道,“你是哪一宫的宫女?你的主子是谁?” 巧竹咽下一口吐沫,边向着殿门处爬,边结巴的道,“我,姐姐,我是温儿啊……” 曹贵嫔冷笑,没了平安符中香灰的药力,她已经能分辨出眼前的人不是曹温儿。两人虽然身材相似,可声音却是一点也不像的。 “你不是曹温儿……”曹贵嫔对着巧竹步步逼近,冷笑道,“不过,我可以让你去陪曹温儿……” 巧竹心中大叫不,她扮鬼进入到长夏殿中,是奉命套出曹贵嫔的话。却没想一招不慎,竟然落到了这种境地。 曹贵嫔哪里还容得巧竹多想,举起手中的簪子就向巧竹扑了过去。 巧竹就地一滚,曹贵嫔扑空了,本是照着巧竹胸口刺去的簪子扎到了巧竹的右臂上。 巧竹一声惨叫,没受伤的右腿下意识的猛蹬了一下,正巧踹在了曹贵嫔的胸口。 曹贵嫔被巧竹蹬得胸口一痛,嘴里发出一声闷哼,松开了紧握着簪子的右手。 巧竹借住这个机会拼命向殿门口爬,小德子就守在殿外回廊的暗处,只要把殿门打开,她就得救了。 巧竹看着那往里透着些许光亮的殿门大叫道,‘小德子,快来救我……’ 曹贵嫔见巧竹要跑,竟把自己整个身子都压在巧竹的左腿上,然后伸出右手抓住了身侧雕花桌几的桌腿。 现在曹贵嫔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巧竹活得出长夏殿。 巧竹受伤的左腿受力,痛得她直蹬右腿,一下下踹在曹贵嫔的小腹处,左手则抓住了不远处另一只雕花桌几的桌腿,想用力将左腿从曹贵嫔的身下抽出…… 似感觉自己瘦弱的身子再也压不住巧竹,曹贵嫔张开嘴一口咬在了巧竹的左腿上。一口贝齿入肉三分,几分将叼住的那一口肉咬下来。 巧竹痛得连声惨叫,左手用力一拉,受力的雕花桌几向着巧竹移动了二寸,发出刺耳的划地声。 就在这时,长夏殿的殿门‘吱哟’一声被打开了。 明如白昼的烛光照进殿内,落在地上正死命纠缠的两个人身上。 巧竹一愣,抬起挂满冷汗的小脸想看看是谁把门打开的,却被那耀眼的亮光晃到了眼睛,眼前一片雪白。 曹贵嫔在殿门被打开那一刻,牙关一用力,居然将巧竹腿上的那块肉硬生生给咬下来了。 “啊!”巧竹又是一声惨叫。 眼神慢慢恢复正常,疯狂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入嘴中的血腥味让曹贵嫔做呕,眼前凌乱的一切更是让她神经发木。慢慢的,曹贵嫔的双眸渐渐变得清明,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灵犀身着华服,站在殿门口对小德子道,“还不快去把她们拉开!堂堂正三品贵嫔,成何体统!” 曹贵嫔听到灵犀的声音,心中一紧。 没让小德子碰她,曹贵嫔自己扶着桌子从地上爬起来,心中已经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直视着站在光线原头处的灵犀,曹贵嫔挑起嘴角讽刺道,“你算是哪一根葱,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本宫殿中大闹,惊吓正三品贵嫔,你该当何罪!” 小德子将伤痕累累的巧竹扶起,站到了灵犀的身边。 “我是哪一根葱?”灵犀冷笑,用手扶了扶发髻上金光灿灿的五尾凤钗,挑眉道,“我是哪一根葱你说了不算,要皇上说了算。” 说着盈盈走到一侧,露出了在她身后身着龙袍的永安帝。 曹贵嫔见到永安帝,心中咯噔一下。可还是在沾着一丝血渍的嘴角扯了抹微笑,对永安帝福下身去请安。 永安帝面上无一丝表情,仿佛看不到曹贵嫔福在自己的眼前一样。 冯公公对小井子使了个眼色,小井子和荷叶忙进到长夏殿内将宫灯都点亮了,然后又把被曹贵嫔与巧竹碰乱的桌椅摆放整齐。 灵犀昂着头,见殿内规置整齐了,转身对永安帝道,“皇上,外面天凉,还是到殿内说话吧。” 永安帝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几步走到了长夏殿中的主位上坐下。 灵犀没敢坐,而是站在了一侧。小德子扶着右臂上扎了一根簪子,左腿上不停流血的巧竹站在了灵犀的身后。 后面鱼贯而进的,是脸色苍白的寒露,秋雨,还有四五名平日里服侍曹贵嫔的宫女们。 寒露和秋雨等人没敢站,而是跪在了曹贵嫔的身后的地上。 见人进来的差不多了,冯公公对站在殿外的小井子招了招手。小井子带着两名小太监‘吱哟’一声将长夏殿的殿门重重的关上了。 那一声关门声,狠狠的砸在了曹贵嫔的心头之上,就如地狱来音一样。 灵犀对着坐在主位上的永安帝微微低头,柔声道,“皇上,温妃一事事到如今已经水落石出,还请皇上明查!” 永安帝沉默须臾,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曹贵嫔道,“曹氏,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将事情的本末原原本本说出来,朕便饶你一死。” 曹贵嫔她没有回答永安帝的话,而是将妃子一般的目光看向灵犀,问道,“从一开始就是你设计的是不是?” 灵犀轻眨双眸,脸上露出一丝即迷茫又无辜的表情,道,“曹贵嫔在说什么?本宫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叶灵犀!”曹贵嫔低吼一声,“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用的手段?!你到底为何要害本宫如此?” “别把你说的很冤枉一样。”灵犀好看的眉头轻颦,对曹贵嫔冷声道,“本宫害你?本宫为何要害你?你自己用尽手段毒害温妃与她腹中的双生龙嗣,难道还要推到本宫的身上不成?本宫可没有曹贵嫔那样的好算计,竟对自己的亲妹妹下得去手……” 见坐在主位之上的永安帝眉头微微皱起,灵犀眼眸一闪,停下了话头不再言语了。 曹贵嫔亦是看到了永安帝不耐的表情,心中不由得一哆嗦。 双眸在殿内扫了一遍,曹贵嫔脸上露了了一丝苦笑。 灵犀既然能将永安帝半夜请在这里,那自己在惊恐之中所说的那些话,只怕全被永安帝听去了。 死局,辩无可辩。 可笑的是,面对这样的死局,曹贵嫔此时心中居然难得的平静下来了。 见永安帝的眼光直直的看着自己,曹贵嫔挺直了腰身,对永安帝坦言一笑道,“没错,温妃与她腹中的龙嗣的确是臣妾害死的,臣妾辩无可辩,还请皇上下旨赐臣妾死罪。” 永安帝收回目光,看着自己右手上的板指,挑眉道,“朕刚刚说过,只要你将事情交代清楚,朕饶你一死。你说吧。” 曹贵嫔却直觉的摇头,对永安帝笑道,“臣妾一心求死,皇上如此皇恩浩荡,反而让臣妾无法轻言了!” 冯公公在一旁喝道,“曹氏你放肆!”莺妃传:.. “本宫放肆不放肆,何时轮到你一个阉人来置啄了?”曹贵嫔轻蔑的看了冯公公一眼。 “也罢。”永安帝剑眉轻挑,语气中无一丝怒气,就如谈论天气一样平淡的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朕就成全你!朕赐你一杯鸠酒,留你全尸,你说如何?” 曹贵嫔跪下,磕头谢恩,“臣妾谢皇上恩典!” 抬头看着想要起身离去的永安帝,曹贵嫔又道,“皇上,臣妾害死温妃母子三人,死有余辜。莺妃借鬼怪之力扰得后宫长达两月之久不得安宁,难道就不应该处罚吗?” 曹贵嫔转身看向灵犀,笑得灿烂,“我怕我一个人走孤独,还请莺妃陪我一程!” 二更二更上来了~啦啦啦 推荐好友力作,华华的《步生莲,六宫无妃》,又是一宫斗力作哦。书荒中的童鞋可以直戳链接。话说那简介好给力,不似阿懒简介无能,嘤嘤嘤嘤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惧生死 长夏殿中,飘着淡淡茉莉香的空气在灵犀,曹贵嫔,永安帝之间凝结了。 曹贵嫔跪在地上,看着灵犀笑得张扬,眼中流露出来的恨意让人不敢轻视。 灵犀柳眉轻挑,神态微微有些发愣。她没想到到这个地步上了,曹贵嫔居然还能有心思把自己拉下水。 永安帝的手背在身后,深邃的双眸在曹贵嫔和灵犀的身上略扫了一下,然后撂起袍子又坐回到了主位之上。往椅背上一靠,神态煞是恰意。 就仿佛这在合宫家宴上,冯公公趴在他的耳边说了句,下面上来的是什么什么出彩的表演,错过了煞是可惜一样。 曹贵嫔见永安帝重新坐回去,脸上的笑意越加的灿烂。她对永安帝磕头道,“皇上,罪妾自知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可莺妃这两个月来以鬼怪之力扰乱后宫,还请皇上恶惩,以正后宫风纪。” 曹贵嫔的话一出口,灵犀已经不屑于做出任何反应。曹贵嫔这一番话明显是强词夺理,其无理取闹的程度已经令人发指。 永安帝的眉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不愿再听这样的废话,永安帝对着灵犀摆了摆手,任灵犀去处置了。 灵犀自是知道永安帝摆手的意思,可这难得一遇的好机会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如果此时就这样把曹贵嫔打发了,那瑛妃和娴贵嫔所做下的肮脏事又要如何一件一件引出来? 于是灵犀对着永安帝微微一福,然后对跪在地上的曹贵嫔挑眉道,“曹氏你口口声声诬赖是本宫以鬼怪之力扰乱后宫,到底是何居心?后宫之中鬼怪作祟之时,本宫的宫中又何偿安宁了?本宫的宫中不仅闹鬼了,而且要比其他的宫殿中闹得更厉害。那‘鬼’,吓得五公主惊了几日不得安睡,更是吓得五皇子天黑后便瑟瑟发抖。在这次的闹鬼事件中,本宫也是受害者……试问,如果这鬼怪之事是本宫一手策划的,本宫又岂会伤及到自己的一双儿女?” “狡辩!”曹贵嫔一声冷哼,盯着灵犀冷笑道,“莺妃,事到如今你认为你还能瞒到什么时候?‘千载幽魂,可思返乡’,这八个字你忘记了吗?还是你特意想把这个忘了?你宫中闹鬼,那是因为这后宫之中最大的恶鬼就在你的宫中!只是苦了五公主与五皇子……” 永安帝眼中因那八个字而闪现出一丝精光,于是他打断曹贵嫔的话,问道,“这八个字出于何处,你细细说来。” “回皇上的话!”曹贵嫔把头转向永安帝,心平气和的道,“上些日子后宫之中闹鬼闹得厉害时,莺妃曾经到怡心殿内哭闹。怡心殿中的瑛妃娘娘被闹的无法,便从外面找了几个姑子进来作法。听闻那两位仙姑道号念慈念悲,法术甚是高强,乃道教上仙三清师法坐下弟子。当日念慈念悲两位仙姑开坛做法时将三清法师请下凡界,其目的便是把德阳殿中的恶鬼驱净,还德阳殿一个清净。却不想,那三清法师只看了眼前莺妃一眼,便说出了八字真言,‘千载幽魂,可思返乡’,莺妃,我所说无错吧。” 灵犀身子微微一侧,不屑于看曹贵嫔一眼,“发生在德阳殿中的细碎小事,曹氏你到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本宫都要怀疑那姑子是与你做下的圈套,故意来陷害本宫的了。” “后宫之中传得沸沸扬扬,我就是想稳坐殿中两耳不闻窗外事,怕也是不能。”曹贵嫔或是跪得累了,在殿中间的地上坐了下来,缓缓道,“就算你想狡辩那八字真言是两位姑子顺嘴胡诌的,那你回的那一句‘可知幽梦’又是什么意思?这宫中已经传遍了,真正的莺妃,早在冷宫之中便已经血崩而死了。你,不过是鸠占鹊巢的恶鬼一只!” 灵犀没有回答曹贵嫔的咄咄逼人而又看笑至极的问话,而是转过身子,坦然正视永安帝审视的目光,浅笑道,“臣妾知道皇上定是不信这一派胡言的。可为了还臣妾一个清白,臣妾恳请皇上将那两名到德阳殿内驱鬼的仙姑请到长夏殿中来,与臣妾当面对峙。” 永安帝的目光停留在灵犀自信的面孔上,略有玩味的看了会儿后,笑道,“此时已进戌时……” 灵犀对着永安帝一福,道,“皇上,因一些事情臣妾已擅自做主将那两个姑子留在了德阳殿中,还请皇上责罚臣妾僭越。” 永安帝低下头,用手指轻敲着桌面。须臾,他抬头看向灵犀,笑道,“你即是做主将她们留下,那定是有你非这样做不可的原因,朕相信你会给朕一个满意的解释。冯公公,传那两名道姑到长夏殿来。” 曹贵嫔听了灵犀的话后,心中咯噔一下翻了个个儿,知道先前与瑛妃订下的计划怕是要行不通了。可随即曹贵嫔心中又释然了,她不惧一死只为拉着灵犀给她陪葬,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成了,拉一个垫背的,不成,于她现在的处境来说也没损失什么。 “皇上……”灵犀螓首微低,又道,“这两名姑子是通过瑛妃娘娘找进宫中来的,还请皇上将瑛妃娘娘也宣到此处,以免瑛妃娘娘日后听到些不三不四的话与臣妾吃心。” “朕听闻瑛妃正在病中……” 灵犀因自信而光彩四溢的双眸黯淡了下去,可她还是对永安帝扯起嘴角一笑,“还是皇上心细,体恤瑛姐姐病中辛劳。不似臣妾竟想着些小心思的事。想来瑛姐姐宽宏,日后也定不会因这些子小事与臣妾计较……” “罢了,还是请瑛妃过来一趟吧。”永安帝看着小家子气的灵犀轻笑出声,“看你说得这样哀怨。若以后你与瑛妃之间有些不得意的地方,岂不是要把责任推到朕的身上?” 灵犀抬眸,水上流离的看了永安帝一眼,又低下头去,略羞涩道,“臣妾哪里敢……” 永安帝一扬手,冯公公出去传话了。 灵犀在永安帝的允许下落座,两人在长夏殿内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瑛妃来了。 瑛妃尚在病中,身子很是柔弱。她半倚在素儿的身上从殿外缓缓的走进来,双眸一扫,见永安帝和灵犀坐在长夏殿中吃茶而曹贵嫔与一群奴才跪在地上,心中以是对眼睛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走到永安帝面前给永安帝行了一礼后,瑛妃柔声道,“不知皇上这样晚叫臣妾来长夏殿,所为何事。” 永安帝指了指一侧的雕花椅,道,“一些小事儿,你先坐下,然后慢慢儿说。” 瑛妃用余光看了灵犀一眼,心中忐忑的坐下了。 瑛妃进来灵犀并未起身相迎,此时瑛妃落坐在她的对面她才发现,瑛妃的脸色异常难看,本应该樱红色的唇瓣是灰白干裂的,额头上还带有些许汗渍。 永安帝亦是注意到了,他倾着身子问瑛妃,“可请太医来看了?说没说是什么病?” “看过了,说是惊吓过度。”瑛妃微微颔首,轻声道,“太医给开了些子压惊药,正吃着呢。只是臣妾这身子不争气,近几日又招了风寒……” 瑛妃话还未说完,小井子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道姑,正是念慈念悲两人。 瑛妃停住话头回眸一看,脸色又是白了三分。 灵犀则是高高的昂起了头,嘴角轻轻的挑了起来。 永安帝轻咳一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了主位上。他指已经跪在地上的两个姑子问道,“你们便是念慈和念悲?” 念慈念悲同时磕下头去,声音甚小的回道,“贫道念慈(念悲)叩见皇上。” 永安帝又道,“你们可是在德阳殿中做法时,说过‘幽魂千载,可思返乡’八个字?” 念慈抬起头看看灵犀的方向,又用余光扫了扫瑛妃,身子已是哆嗦了。半天,她才颤抖着道,“回皇上的话,贫道,小道是说过这句话。” 永安帝微微点头,又问,“那莺妃可曾和你们说过‘可知幽梦’四个字?” 念慈点头,回道,“是,莺妃娘娘说过这四个字。” 曹贵嫔听后冷声一笑,双眸看向永安帝,直言道,“皇上,由此可见后宫之中所传之事不假,眼前这个莺妃,分明是……” “曹氏你够了!你还能再蠢些吗?”灵犀抬头,双眸如刀子一般看向曹贵嫔,“难道只凭念慈说了句‘幽魂千载,可思返乡’和本宫问了句‘可知幽梦’,你便要定了本宫的罪状吗?你可曾要问问她,这‘幽魂千载,可思返乡’是何意思?你又为何不问问本宫,问问皇上幽梦又是何人?你本罪大恶级,皇上心善要留你一条活路。可你既然一心求死,就不应该一再的诬陷本宫!” 灵犀站起身来,扶着荷叶的手走到念慈念悲的面前,对跪在地上的两人怒声喝道,“念慈念悲,事到如今还不将你们的所做所为一五一十的皇上都说出来!难道真要等到把你们送进大牢之中,受尽皮肉之苦你们才肯一心从善吗?!” 念慈被灵犀的怒火吓得一哆嗦,拄在地上的双手不住的打颤。贼溜溜的三角眼一个劲儿的乱转,她想说话,嗓子却如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念悲亦是害怕,她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永安帝,又看了一眼正阴沉着脸色盯着自己看的灵犀,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对永安帝求饶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贫道,草民本不是仙姑,进到宫中来驱鬼骗钱,全是听了瑛妃娘娘的指使啊!” 第二百五十二章 啦啦啦啦 一声瑛妃娘娘,让坐在椅子上的瑛妃瑟瑟的抖。她慌忙中去看永安帝,想为自己辩解却被永安帝一扬手止住了声音。 看着永安帝看似平静却更加深不可测的双眸,瑛妃的一颗心被吊到了嗓子眼。因重病而不适的身子渗出了一层冷汗。除了用手紧紧抓着桌几上镂刻的梨花桌治,她已经再做不出其他的举动。 永安帝的允许下,念慈念悲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将瑛妃是如何派人将她们找到,又是如何让她们以驱鬼之名在德阳殿中散掺了梦竹花茎香灰的,全部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你一句,我一句,深怕交待的少了会增加自己身上的罪名一般。 说完之后像是怕永安帝不信她们一般,念悲又信誓旦旦的对永安帝道,“皇上,草民所说之话全都属实。皇上若是不信可将那些人都叫到这里来,草民与他们对峙。那掺了梦竹花茎的香灰,草民手中有现成的,皇上可以找懂香料的大夫来验……” 灵犀坐在坐位上,头昂得高高的,脸上挂着柔柔的浅笑。她对永安帝微微颔首,轻声道,“皇上,臣妾听闻王奉御王太医对香料略知一二,不如叫了王太医来……” 永安帝一扬手,语气中已是戴了三分阴寒,“传。” 灵犀嘴角的弧度越挑越大。 她从来没有这样痛快过,看着别人在自己的手上慢慢倒下,然后再无翻身的可能。 见念悲将香料之事抖出,念慈不甘落后。爬上前对着永安帝连连磕头,然后指着瑛妃对永安帝大声道,“皇上,那句‘幽魂千载,可思返乡’是这位贵人让草民说的。草民贪了她的钱财,所以才会说出这样几句话来,要是让草民说出那八个字是什么意思,草民也是不知啊。” 灵犀看着瑛妃已是发青的脸色,水眸看向永安帝,适时在脸上露出一丝哀怨,幽幽的道,“皇上,臣妾是说过‘可知幽梦’这四个字。可这幽梦是谁,难道皇上不知吗?” 永安帝脸上露出一丝迷茫,看向灵犀问道,“朕知道这幽梦是何人?” “皇上,”灵犀皱了眉,语意中带了丝不依,道,“幽梦是五皇子的乳名啊。臣妾在诞下五皇子之前一直以为腹中的是位公主,所以才起了这么一个小名儿。后来皇上是允了这个小名的……那日在德阳殿中,这两个姑子又是开坛又是做法,蹦蹦跳跳的好不热闹。突然间那个什么三清法师便下了凡,然后平白说了那么八个字。臣妾不知是什么意思,只知那八个字中带着了个‘幽’字,而五皇子的小名也带了一个‘幽’字。那几日五皇子受了惊吓夜夜啼哭,臣妾爱子心切以为和五皇子有关,便将五皇子的小名告诉这两个姑子了……谁知,谁知竟然会被瑛妃拿来说事,让臣妾差点真的成了一缕幽魂。” 经灵犀一点,永安帝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连连点头,然后转过身子对此刻瘫在椅子上,身子一个劲儿颤抖不已的瑛妃,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瑛妃,幽梦这个名字,的确是朕赐于五皇子的小名。” 瑛妃此时已是面如死灰。她明知在眼前的证据面前已经无反驳之力,却还是轻晃螓首,看着灵犀否定道,“不可能,不可能!幽梦不是五皇子的小名,幽梦明明是,幽梦明明是……” 幽梦明明倾城公主的小名,明明是灵犀心中最要紧的羁绊。 可看着成竹成胸,擒着一丝冷笑年看着自己的灵犀,瑛妃却不敢轻易将这话说出口。 因为瑛妃在心中对娴贵嫔所说过的话动摇了。幽梦这个名字居然从无名公主的名字变成了五皇子的乳名,她怕娴贵嫔与自己的同盟是娴贵嫔与灵犀给自己做下的连环套。 退一万步讲,就算娴贵嫔是真的与自己为盟,此时瑛妃也不敢轻易将娴贵嫔供出来。 自己已处下风,只怕娴贵嫔站出来不仅不会帮自己,反而会反咬一口。然后唱作俱佳的把她所做之事推脱个一干二净,从而将自己推到更加残酷的深渊之中。 与虎为谋,便是如此。在有共同利益时,虎会帮你助你一臂之力。可当共同利益一旦瓦解,虎便回过头来扼住你的咽喉,然后换来它保全自己的一丝生机。 “明明是什么?”灵犀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寒意,“幽梦这个名字是皇上亲口赐于五皇子做小名的,瑛妃你难道要说皇上错了不成?” “莺妃!”瑛妃突然大喝一声,指着灵犀的手不住的颤抖。 灵犀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瑛妃的面前,挑眉问道,“瑛妃,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到何种程度?” 瑛妃看着眼前的灵犀,缓缓闭上了透露出绝望的双眸。挫败的放下了指着灵犀的右手后,也未让素儿扶着,她自己滑下坐位,跪在地上对永安帝道,“皇上,面对种种证据臣妾无从狡辩,臣妾承认与这两个姑子做下圈套陷害莺妃。还请皇上责罚臣妾,以正后宫风气。” 永安帝倚在椅子中,定定的看着瑛妃,诧异于瑛妃认罪居然如此之快。 在这后宫之中,哪一个落败之时的妃嫔不哭喊几声冤枉以求能换来一线生机。瑛妃,倒是把这一步骤给省略了。 明明是大家都翘首以盼的结果,却让人心中升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突兀。 曹贵嫔瞪大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瑛妃,她万万没有想到瑛妃居然在两个姑子和灵犀的几句话下,就这样轻易的服输认罪了。 当时与她密谋之时的言之凿凿的呢?当初说她们稳胜的信誓旦旦呢? 曹贵嫔冷笑一志,然后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那笑声飘荡在长夏殿的上方,煞是甚人。 她拼得一死只想将把曹温儿之事揭露出来的灵犀拉进地狱,却没想最后的结果居然是如此的荒谬。 永安帝的双眸本是落在诚恳认罪的瑛妃身上,听到曹贵嫔的大笑,他皱起眉,抬头问道,“曹氏你因何而笑。” 曹贵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从眼角落下来。她指着瑛妃和灵犀,疯态必露的道,“我在笑,皇上您在赐于这两人封号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到了她们会两虎相争?” 冯公公见永安帝面上一沉,连忙对小井子道,“还不快将罪妇曹氏拉出去?” 曹贵嫔止住疯笑,对冯公公高声怒喝,“大胆奴才!皇上虽赐本宫死罪,可却并未褫夺本宫封号!你这声罪妇从何而来,难道你还要替皇上下旨不成?” 冯公公被曹贵嫔两句话说得心中发凉,腿一软跪在了永安帝的面前。 曹贵嫔轻抬泪眸,留恋的将长夏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后,对永安帝轻声道,“皇上,臣妾入宫八年。八年来这个地方,承载了臣妾全部的喜怒哀乐。这期间,臣妾的恩宠是您给的,失宠是您给的,荣耀是您给的,落败也是您给的。”曹贵嫔低头,对着永安帝一福,哭着笑道,“臣妾本是罪大恶及,便再抗一次旨,这死,臣妾想自己给自己……” 话音一落,曹贵嫔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提起裙摆冲着还燃着茉莉花香料的青铜香鼎狠狠的撞了过去。 ‘呯’的一声,鲜血四溅。 跪在香鼎旁的秋雨被溅了一脸鲜血,整个人都吓得呆住了。随后,秋雨嗓子眼里发出咕噜一声,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小德子离得近,连忙上前查看,须臾,他跪下对永安帝道,“启禀皇上,曹氏已经没有气息了……” 灵犀看着长夏殿内的混乱,心中却闪过了一丝嗜血的快意。 瑛妃,曹贵嫔,娴贵嫔这一个看似强大的联盟,已经在她的将计就计下土崩瓦解。 曹贵嫔已死,瑛妃已倒,现在只要将小兴子,王太医,韩太医叫到长夏殿中,说出娴贵嫔所做的一切罪行,还怕娴贵嫔不倒吗? 瑛妃从始自终都没有回头去看撞头而亡的曹贵嫔,她只是抬头看着坐在主位的永安帝。当听到曹贵嫔以死时,瑛妃见永安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身子一歪,瑛妃晕倒在永安帝的脚下。素儿咽下快到嘴边儿的一声惊呼,扑在地上将晕过去的瑛妃抱在了怀中。 正在这时,小井子从殿外进来,跪下对永安帝道,“启禀皇上,王太医已经来了。” 灵犀缩在袖子里的手激动的有些发抖,王太医一来便能将那香料之事对永安帝说的一清二楚。自己再将捉到的小兴子往出一推,何愁不能将此时站在事外的娴贵嫔拉下水? 只要做实了娴贵嫔与瑛妃合谋,她再哭上一哭,秀嫔的事也便顺理成章的出来了。然后顺藤摸瓜的查下去,自己和娴贵嫔的身世便会被摆在台面之上…… 灵犀的脸上露出一丝快意,一口银牙咬得紧紧的。只要一举收拾了这三个人,漏网的柔妃独木不成林,还用自己费多大的力气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 君王之怒 长夏殿中,曹贵嫔已死,瑛妃的败局已成定局。灵犀站殿中间,看着一头花白头发的王太医躬着身子走向殿内,心中激动异常。 这短短的几步路,在灵犀的眼中变得极为慢长。她恨不得王太医立刻就能飞奔到永安帝的面前,然后助自己除掉娴贵嫔。 几个呼吸间,王太医稳稳的站到了永安帝的面前。在给永安帝请完安后,便站在了一旁不再说话。 永安帝看着殿内跪在地上不住颤抖的奴才,已死的曹贵嫔,晕倒在地的瑛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挑起唇角一笑,似自语又似是在讲给身边的人听,“瑛妃已经承认了所有罪行,倒是让王太医深夜白跑了一趟……” 灵犀双眸一动,心中滑过了一丝异样。永安帝的意思,竟是不愿意再追究下去了。 如果这事只关系到瑛妃一人这样简单,那灵犀定会附和永安帝的话。毕竟瑛妃已倒,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可这香料之事,却是把娴贵嫔拖下水的关键…… 思及此处,灵犀举步上前,对着永安帝柔柔一笑,道,“皇上,臣妾倒觉得王太医没有白跑。左右是来了,那便验上一验。臣妾宫殿之中闹鬼之时倒是疯了一个宫人,可看那样子与念慈念悲所说的症状有些异同,此时也正好解了疑惑。” 永安帝脸上的笑意因灵犀的话而放大,可眼底却是冰凉至极。他看着灵犀,挑眉道,“莺妃心中的疑惑还真是不少,只这掺了梦竹的香灰,便扰得莺妃神智不清了。” 看着永安帝定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灵犀心中猛然一惊。丝丝寒意从心底升起,顶在嗓子处,冰得喉咙隐隐做痛。脸上的笑也因那寒意就而变得僵硬,不再温婉柔和。 不敢再去直视永安帝,灵犀低下眼眸,退在一侧噤声了。 灵犀心底微微发颤,清楚得意忘形了。 永安帝是谁?永安帝可是一国之君啊! 布下种种计谋,逼得永和帝退位的辣手帝王,怎会任灵犀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眼前排除异己? 永安帝见灵犀低下了本昂得高高的头,收回了盯在她身上的目光。永安帝并未真让王太医回去,而是摆了摆手,让王太医将念慈随身携带,在这两个月来扰得六宫不得安宁的香灰查验了一番。 结果很快出来,王太医说了在德阳殿中同灵犀说过的同一番话,只不过掩饰了那香灰是紫檀香。 永安帝听后皱起了眉头,看着被素儿抱在怀里的瑛妃,良久不语。 灵犀的双眸亦是盯在瑛妃的身上,清醒过来的大脑高速运转,心中因永安帝的态度而变得忐忑不安。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永安帝指着满地的奴才,对跪在一旁尚未起身的冯公公道,“传朕的旨意,在长夏殿中侍候的宫女太监,无论品级高底,全部拖到暴室之中细细审察,定要将曹氏生前所做恶事查得一清二楚。瑛妃收买假道姑扰乱后宫安宁,陷害宫嫔,降为从三品嫔,禁足在怡心殿中,不得传招不得迈出怡心殿半步。”永安帝声音一顿,转头看向素儿,强调道,“别人也不许进去看她,不然朕先砍了你的脑袋。” 素儿因抱着瑛嫔不能磕头,只能连连点头,道,“奴婢遵旨,奴婢遵旨。” “至于那两名假道姑……”永安帝略沉吟,转头看向灵犀,挑起嘴角道,“便交于莺妃发落。” 灵犀略带着惊恐的双眸迎上永安帝冰凉的目光,一时间想不明白永安帝这样做的目的。 “怎么?你很意外?”永安帝站起身来,走到灵犀的身边。站在离灵犀只有一步之摇的地方,伸手将灵犀挂在白玉耳环上的发丝摘下,轻声道,“你说过要代那两个刁民向朕求请。可你乃朕亲封从二品妃嫔,岂可为两个贱民屈尊。索性朕将这个权利交给你,是打是罚是杀是剐,全由你说了算。” 说完后永安帝将手放下背到身后,径直向长夏殿外走去。 冯公公连忙爬起身,小跑到永安帝的身边,冒死问道,“皇上,曹氏……” 永安帝只下旨赐曹贵嫔死罪,却没废黜曹贵嫔的位份,也未说过曹贵嫔死后要按什么样的礼节下葬。 永安帝脚步略一顿,看着躺上青铜香鼎旁已经没了气息的曹贵嫔,道,“死后的荣耀,朕给她。就依贵嫔的位份下降,朕特准她的棺椁摆放在温妃棺椁的旁边,让她们姐妹团员……” 说罢,带着冯公公毅然离去,再没看长夏殿中任何人一眼。 永安帝一离开,本来在长夏殿中服侍的宫人们开始低声缀泣。素儿怀中抱着瑛嫔,胆怯的看着灵犀一行人,猜测永安帝走后恨瑛嫔恨到骨子里的灵犀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灵犀站在原地,被永安帝碰过的发丝仿佛有知觉一样,能清楚的感觉到当时永安帝心中带着的滔天怒意。 那怒意让灵犀心中骇然,以至于直接将她订在了原地,连永安帝离去都没有福身相送。 王太医走到灵犀面前,对灵犀躬身行了一礼,突兀却又恭敬的道,“莺妃娘娘,老臣见您气色不好,那补气养血的药可还喝着?” 荷叶见灵犀不回话,连忙对王太医道,“娘娘每日都喝着呢,未曾落下过。” 王太医一笑,别具深意的对灵犀道,“喝着呢便好。娘娘,这补养气血的事是急不得一时的,还要慢慢调理才成。” 灵犀双眸闪动,忍住心底的惧意,扯起嘴角对王太医一笑,“王太医的话,本宫记得了。” “那老臣便告退了。”王太医又对灵犀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灵犀缓缓闭上双眸,深呼出一口气。睁开眼后看着满地低泣的奴才们,她对身边的小德子道,“一会你别走,帮衬着冯公公派来的人将这里理清了。” 回头看了眼瑛嫔,又对身边的荷叶道,“一会去叫来轿……” 话才说到一半,灵犀见明如白昼的烛光下,瑛嫔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 灵犀双眉一挑,不由得走到了素儿的身边仔细端详了起来。 待看到瑛嫔合着的双眸又是一动时,灵犀心中已是明白瑛嫔此时是在装睡。忍不住嗤笑一声,灵犀冷声道,“人要是能晕一辈子,那要有多好,就不用心惊胆颤的去面对任何事了。只可惜……” 灵犀轻轻移动右脚,踩到了瑛嫔自然垂放在素儿身侧的左手之上。咬牙将全身的重量放上去后,继续道,“只可惜如意算盘打得太响,最后得到的结果不过是伤人伤已。” 十指连心,装晕的瑛嫔痛得牙关紧咬,鼻翼猛的扇动了一下。瑛嫔没有睁开眼睛,此时她为嫔,灵犀为妃。灵犀怎样羞辱于她她都只有承受的份,与其醒过来将自尊丢尽,倒不如忍下这一时刺骨钻心之痛…… 荷叶抬眼见小英子从长夏殿外走进来,走到灵犀身边对灵犀道,“娘娘,小英子来了。” 灵犀将脚从瑛嫔的手上拿下,对走到身边神色慌张的小英子问道,“怎么这样慌张,发生什么事了?” 小英子请安后气息有些不稳的道,“娘娘,德阳殿走水了……” 灵犀心中一紧,双手在袖子中猛得攥成了拳头,“你说什么?德阳殿走水了?”-#~&heats;笔?阁?++ 见小英子点头,灵犀大步向长夏殿外走去。 荷叶连忙小跑上去扶住了灵犀的右臂,小英子则小跑在侧,道,“娘娘您不要惊慌,走水的是东厢房,在奴才来时火势已经控制住了。五公主和五皇子平安无事,含烟含玉,夏青夏彤正寸步不离的守着呢……” 念慈念悲自听到永安帝将她两人的命运交给灵犀后,便一直在注意着灵犀的动向。此时见灵犀要急步离开,念慈连忙拦在了灵犀的脚下,求饶道,“娘娘,莺妃娘娘,草民知道错了,还求娘娘下旨饶草民一条贱命……” 念悲更是伸手抓住了灵犀的裙摆,“还请娘娘看在草与念慈帮娘娘说出真相的份上法外开恩,饶草民不死……” 灵犀此时正值心乱之际,皱着眉头将离自己最近的念悲踢开,对跟在身侧的小德子道,“这两个刁民助纣为虐,死有余辜,拖出去乱棍打死!” 小德子应了声是,与带着人手返回的小井子一同将念慈念悲拖出去了。 走出长夏殿,坐在软轿上,小英子又低声道,“娘娘,含烟特意叮嘱奴才等您出了长夏殿再告诉您,娴贵嫔此时正在德阳殿中……”三更奉上…… 第二百五十四章 相敬如宾 德阳殿中失水,烧得是最不起眼的东厢房。五间厢房在忽大忽小的火势下,烧得只剩下了框架。 灵犀迈进到德阳殿的院子,看那还冒着缕缕呛人白烟,时而还发出一两声噼啪响声的火灾现场,便知道这火是人力所为。而且控制的极为到位,不然恐怕此时整个德阳殿,已经葬身于一遍火海之中。 小英子低着头,对灵犀道,“娘娘,娴贵嫔和五公主五皇子都在内殿之中等着您呢。” 灵犀嗯了一声,在心里开始磨牙。她在外面抢收胜利果实的时候,却不想让娴贵嫔在后面端了老家。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扶着荷叶的手进入到德阳殿,外殿之中站着的是平日里服侍在五公主和五皇子身边的几个宫女和嬷嬷。 这些人见灵犀回来,都福下身去行礼,本紧绷着的表情有了些许的缓和。 灵犀美眸略略一扫,见除了夏青和夏彤外,别人居然都在。 荷叶对着几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连忙退到德阳殿外去了。 内殿中,身着橘红色盛装的娴贵嫔正坐在矮炕上慢悠悠吃茶。她的怀里,坐着的是正玩着一枝银色步摇的五皇子。 五皇子年幼,拿着那只步摇不停得晃动,吓得守在一边的夏青脸色惨白,身子随着五皇子的动作不时的颤抖一下。 含烟就站在离娴贵嫔不远的地方,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双杏眼死死盯着娴贵嫔,就像要将娴贵嫔吃了一般。 寝殿的门口,站着的是紧绷着小脸含玉和夏彤。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将五公主紧紧的护着身后。仿佛只要娴贵嫔往过看一眼,就会有开了刃的刀子射向五公主一样。 灵犀进到内殿中看到眼前这副架势,心中明白娴贵嫔这是来和自己同归余尽来了。 五公主看到灵犀进来,冲着灵犀喊了声,“母妃。” 娴贵嫔听到五公主的叫声微微抬起头,看见灵犀她脸上神情一愣,也未起身行礼,只淡淡的笑道,“妹妹回来了?你这殿中的奴才真是好生懒慢,若不是我远远看到德阳殿的方向一片火光,只怕你心尖上的五皇子此时已经跟着大火而去了。” 灵犀松开荷叶的手,走到矮炕前坐在了娴贵嫔的身侧,看着娴贵嫔柔柔笑道,“我的殿中奴才的确是懒慢,竟是有人明目张胆进来放火也不敢多加阻拦。倒要让姐姐你操心,扔下殿中的三皇子和八皇子,到妹妹的宫中来主持大局。” 娴贵嫔抬头看灵犀,轻笑道,“妹妹何必将话说得这样客气,你我本就如亲姐妹一般,我帮帮你,还不是应该的吗?” 灵犀在心底冷笑,将目光递向娴贵嫔怀中的五皇子。这不看还好,一看竟发现五皇子正玩着的银步摇,尖端竟然打磨的异常的尖锐。 心中一紧,灵犀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明白了殿内奴才何以这样紧张。 娴贵嫔见灵犀的目光落在五皇子身上,浅笑出声,挑眉赞到,“五皇子真是个可爱的孩子,眉眼之间像你多过像皇上。不似三皇子,只有看侧脸的时候,才能看到三分我的影子。” “三皇子又何尝不是个可爱的孩子?”灵犀抬眸,看向娴贵嫔直言笑道,“你我姐妹之间,用不着太多的客套之词。你今日到这里来的目的,说一说吧。” 娴贵嫔挑眉,双目盈盈的笑道,“妹妹果真是快人快语。” “含烟含玉,带五公主和五皇子出去。”灵犀端起娴贵嫔身前的茶盏,吃了一口后又放了回去,笑道,“我想姐姐也不愿在与我续旧之时被别人打扰。” 娴贵嫔微微颔首,松开了一直环在五皇子腋下的左手,任夏青走上前将五皇子抱走。 当五皇子离开娴贵嫔怀中的那一刻,灵犀与殿内的奴才皆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待含烟含玉将五公主和五皇子抱出去后,娴贵嫔看着守在灵犀身边寸步不离的荷叶,笑道,“妹妹真是养了一个好奴才,整日里跟在妹妹的身边,只怕知道的也不少吧。” “荷叶生性木纳,也就知道些衣食住行般的小时,不似姐姐殿中的妙月,那才真真是个陪慧的好奴才。”灵犀看了眼殿门外,对着荷叶使了个眼色。 荷叶抬眸看了眼娴贵嫔,又看了看灵犀,然后福下身子,道,“奴婢去给娘娘做夜宵。” 荷叶也出去后,灵犀撂下了脸子,对娴贵嫔冷笑道,“我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在这种非常时期,你居然能使出这非常手段。” “妹妹谬赞我了。”娴贵嫔抬头,同样冷笑,“我的手段哪及妹妹的万分之一?我若是不拼得一死在这德阳殿中放一把火,只怕皇上打我进冷宫的圣旨,此时已经到了半月阁了吧。” 灵犀挑眉,讥讽道,“原来你也知道你罪大恶极,余生只能在冷宫之中度过。” “我是不是罪大恶极很重要吗?”娴贵嫔抬起右手扶了扶发髻上的八宝琉璃凤钗,“自妹妹将小兴子那蠢货抓到,我便知妹妹在等一个时机将我与瑛妃一举拿下。说到底是我和她两人无能,在这后宫之中折腾了两月之久,最后竟被你一招将计就计逼得落于不得翻身的境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灵犀拿起帕子擦拭了下手腕上戴着的一只羊脂玉镯子,淡淡的道,“害人者终被人害,你若是不心心念念想将我置于死地,又怎会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 “我不害你,你就让我活了吗?”娴贵嫔歪头看着灵犀,“我真后悔让你留在这宫中……” “五年已过,如今你后悔有用吗?”灵犀抬眸,“我本不想与你计较那件事,只想在这后宫之中安分的活下去。是你心中狭隘,不给我留一死活命的机会。对这样的你,我有什么理由还手下留情让你站在这后宫之中与我为敌?好姐姐,给我一个让我放过你一马的理由。” “罢罢罢,”看着灵犀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娴贵嫔一连说了几个罢字。站起身,她抬头看德阳殿的内华丽的布置,对灵犀道,“不管是我心中狭隘,还是我渐渐成为你往高爬的垫脚石,你我为敌似乎已经成为定局。” “不错。你既是知道,那可以离开这里了。”灵犀抬头送客,冷声道,“从此后,你我不必再惺惺做态,谁能在这后宫之中站得稳,笑得久,全凭个自的本事。” “不,不,不!现在还不是我离开的时候。”娴贵嫔连连摇头,发髻上的金步摇随之前后轻晃,“我承认,论手段,我不如你,论心计,我不如你,论隐忍,我更是不如你。如今你手中攥着小兴子这个证人,你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此时定是也掌握了司徒秀难产的真相。看,”娴贵嫔对灵犀挑眉笑道,“我多了解你。如果不是有了十分的把握能将我彻底扳倒,你怎么会在长夏殿中动手?” 灵犀看着眼前的娴贵嫔,坦然道,“不错,你与韩太医做下的那精妙的手段,我都知道了。” “所以,我手中要是不拿攥着些什么,我怎么会冒死到你殿中来放火引你回来?”娴贵嫔脸上的笑变得妖冶,“你死了我固然高兴,可前提条件是我活着。你曾经对我说过,死后的荣耀,不过是给活人看的。同样的道理,死后的胜利我要来又有什么用?” 灵犀轻蔑的看了娴贵嫔一眼,挑眉冷笑道,“然后呢,你要拿着幽梦的事来威胁我吗?幽梦的确是倾城公主的闺名不错,可那又怎样?倾城公主昔日里曾经住在太皇太后的宫中,与我交好又是人人尽知的事,你觉得这事能威胁到我吗?” “那宁王呢?”娴贵嫔面上的笑容不减,继续道,“你与宁王的事呢?值不值得我拿出来做做章呢?” 灵犀心底一寒,可面上却无半分的变化。心思转了两转后,她扯起略僵硬的嘴角,辩解道,“宁王?我的好姐姐,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就算你平白的说出来,你觉得皇上又会相信几分?就算皇上相信了,将我打入冷宫,将我赐死……那又如何?难道皇上还会因你的一面之词处置了宁王吗?”灵犀站起身来,直视娴贵嫔,“然后呢,你觉得宁王会放过你吗?恐怕都等不到宁王登基为帝,我的好姐姐你,就身首异处了吧……” “是哦,”娴贵嫔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之色,似懊悔的敲了敲额头,抬眸对灵犀笑道,“看,我就是没有你聪明,竟想不明白这期间的厉害关系。这可怎么办,难道我就要任你手里掐着我的把柄置我于死地?” 灵犀冷哼,别过头不再去看娴贵嫔。灵犀的心中甚是忐忑,她不得不承认宁王的确是她的死穴。如果将上两个月的事翻出来,后果她不敢想像。 人就是这样,一旦做了错事,就如全世界都知道了一般。 娴贵嫔看着灵犀强硬的态度,突然低下头嘤嘤哭泣,满面哀怨的道,“难道妹妹你就看不见我的好了处吗?自你将小兴子那蠢奴捉起来,我便知道我败露了。其实我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瑛妃让瑛妃有所防范的,可我却借到她殿中探望她的时候在她的香炉里加了让她病情加重的香料……好妹妹,如果不是瑛妃病中无暇与你斗智,你觉得你会赢得如此容易吗?” 灵犀一挑眉,看向娴贵嫔的目光变得深邃。怪不得瑛妃一点也不知道她已经败露了,何着娴贵嫔在后面阴了瑛妃一道。 “为什么?”灵犀略带疑惑的问,“你们不是一心想联起手来扳倒我吗?” “最初我是想与瑛妃一起扳倒你。”娴贵嫔又走到矮炕前坐下,神色坦然的道,“可自你将那两个姑子领到半月阁中大闹时起,我就反悔了。与其与瑛妃合力拼得半死将你扳倒,倒不如我助你一臂之力扳倒瑛妃。然后,咱们姐妹联手……” “叶依灵你在做梦吗?”灵犀打断娴贵嫔的话,好笑的问道,“你我之间,联手?”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娴贵嫔抬头,笑得灿烂,“这句话也是你告诉我的。你们情份本就比别人深……” “恨也比别人深!你困我一辈子留在深宫之中,你抢了我家族父母,你害得我被打入冷宫……”灵犀双眸微眯,一步步逼近娴贵嫔,将手指戳在娴贵嫔柔软的左胸之上,咬牙道,“我如此恨你,就算我答应了与你联手,你心中,信吗?” 娴贵嫔看着灵犀戳在自己脸上的嫩白手指,微微点头,“的确是,不敢相信。如果说你吃我血喝我肉,那我会十成十的信。”将灵犀的手指从自己的脸上拿掉,娴贵嫔长叹一声,“那你我只能相敬如宾了。” 灵犀嫌恶的将戳过娴贵嫔的手指放在茶盏中轻涮,脸上的笑变得残忍,“我凭什么与你相敬如宾?现在主动权在我的手中,我要你生你生,我要你死你便要死!” “凭什么?”娴贵嫔直视灵犀,笑得疯狂,“就凭你昔日里曾经让我传信给睿王!而睿王写给你的回信,我留下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太后回宫 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娴贵嫔,灵犀气得身子不住的哆嗦。 睿王,她一直都没有睿王的消息,也一直在找睿王的消息。却不知,原来她与睿王之间的消息,是被当时对自己好到无以复加的娴贵嫔硬生生给截断的。 娴贵嫔笑得眼角里流出两滴眼泪,抬手擦掉后,她看着灵犀道,“好妹妹,书信可不止一封。自永安四年到永安五年你怀上龙嗣,睿王共送宫中六封信,里面的每一麉,都写了倾城公主的消息,你心心念念的倾城公主……” 灵犀看着娴贵嫔,心中恨得无以复加。她伸手将桌几上的茶盏端起来,把茶盏中冷掉的茶汁全泼在了娴贵嫔的脸上。 凉掉的茶汁从娴贵嫔的脸上流下,冲花了娴贵嫔画得精致的妆容,成功打断了娴贵嫔那刺耳的笑声。 看着那张让自己厌恶的脸,灵犀扬起右手,狠狠的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娴贵嫔簪于头上的珠花凤钗掉落在地。 娴贵嫔低着头,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凤钗,从嗓子里发出冷笑,“好妹妹,你想不想知道睿王同你说了些什么?倾城公主最后又到何去了?” 娴贵嫔抬头,挑衅的笑道,“就连我这一个当外人,都为那容貌倾城的倾城公主痛心了,她的命真是……” “怎样?”灵犀心中一揪,伸手拎起娴贵嫔的衣领,追问道,“幽梦她怎么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娴贵嫔笑得嚣张,“看你这样得不到她的消息,我心中高兴的很!” 灵犀怒视娴贵嫔那张笑得张狂的脸,咬牙切齿的道,“叶依灵,当时你我还以姐妹相称!你!你到底是……” “我不想你死。”娴贵嫔任灵犀抓起自己的衣服,看着灵犀扭曲了的脸冷笑,“可我也不想你活得舒服了。看着你活得痛苦,我这被仇恨折磨的麻木的心才会有那么一点,”娴贵嫔轻眯双眸,脸上露出一丝品尝的意味,“有一丝快感,一丝内疚,一丝心痛……这样,我才知道我还活着……” “你到底,到底为何恨我至此!”灵犀一口贝牙咬得咯吱做响,攥着娴贵嫔衣服的手指上青筋爆动,“我可曾做过一丝对不起你的事?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你一直在抢属于我的东西,在与别人陷害我……不要在你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灵犀扬起右手又甩了娴贵嫔一个耳光,狠声道,“我的苦难都是你给的,你不配!” 娴贵嫔睁开双眸,看着灵犀放声大笑了起来。 伸出手将灵犀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拿下,娴贵嫔挑眉道,“为什么恨你如此?大概从我迈进司徒家大门的那一刻,对你恨意便在我的心中落地生根了。踏入宫门的那一刻,那恨溶入了血肉。等到一年前知道我爹娘的死,我对你的恨就已经深入了骨髓!你不是一直想认祖归宗,重新当司徒家的嫡小姐吗?呵呵……” 娴贵嫔冷笑着站起身,伸出右手轻拍灵犀的左颊,轻声道,“你知道我多羡慕你不是司徒家的小姐吗?虽然在后宫之中举步维艰,却不用时刻背着司徒家族的荣辱兴衰。每当你父亲给我下达一条指令,我在心中就会多恨你一分。可我摆脱不了,我也不能摆脱!我想在后宫中站得稳,爬得高,活得好,我必须等到司徒家的扶持……你猜,我在这后宫之中对你做出种种的时候,你的亲生爹娘知不知道?” 灵犀双眸一动,没有接话。 “他们当然知道,他们知道你在这宫中的一切。可他们在你和我之间选择了我,因为我比你名正言顺。”娴贵嫔伸出冰凉的双手捧起灵犀的脸蛋,认真的道,“看,就是这种表情,有丝不解,有丝迷茫,可眼中却还有一些清明一些讥讽……每当你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恨不得狠狠想它撕碎。” 说罢,娴贵嫔的表情突然变得凶狠。 她扬起手狠狠扇了灵犀一耳光,发疯一般对灵犀狠声道,“凭什么!你的爹娘杀了我的爹娘后我还要认杀父仇人做父?凭什么你的家族毁了我的家族后我还要为你的家族荣辱拼命?凭什么你的五皇子可以顺风顺水平安长大,我的三皇子就要被人所害变得痴儿?你来告诉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 灵犀微皱着额头,脸上因娴贵嫔那一巴掌而火辣辣的痛。本挽得高高的发髻散落下来,发钗珠花掉落在了铺了锦被的矮炕之上。 “尊贵的莺妃娘娘,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了吗?因为我承受了本不应该我承受的东西。”娴贵嫔伸手将灵犀的脸扶正,直视着灵犀,挑眉问道,“现在你我互相掐着对方的死穴,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怎么样,你选择哪一个?” 选择哪一个?灵犀当然选择活!如果不是为了这一丝残喘,她会隐忍到这种地步? 可就算是想活,灵犀也不允许自己处于劣势,任娴贵嫔随意践踏! 灵犀左手将娴贵嫔的手拨开,扬起右手用尽了全身力量对着娴贵嫔的左脸打了回去,力气大到娴贵嫔一个不稳摔倒地。 灵犀居高临下的看着娴贵嫔,眼中全是杀气,语气阴冷的道,“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张令人作呕的嘴脸!” 娴贵嫔从地上爬起来,嘴角带了一丝血迹。她双眸中充满轻蔑的看了一眼灵犀,转身出内殿。 灵犀看着地上娴贵嫔发髻上掉下来的珠花凤钗,指甲狠狠的刺进了掌心之中。 她在恨娴贵嫔卑鄙的同时又在心中庆幸。她庆幸永安帝在关键时刻阻止了自己将娴贵嫔牵扯出来,不然此时她已经和娴贵嫔同归于尽了。 至于司徒家族的那些破事,灵犀根本没有往心里去。她是穿越而来的,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叶氏一家,和素昧谋面的司徒家有几毛钱的关系? 若说真有关系,那也是仇恨的关系。司徒家这个生了她肉身的家族不仅没有给她提供过一丝的帮助,反而给她立了娴贵嫔这样的墙劲的敌人。 永安八年十月二十九日一早,永安帝下旨降瑛妃为瑛嫔,而曹贵嫔在长夏殿中已殁的消息便传遍了东西六宫。 后宫之中的妃嫔在好奇前一晚长夏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同时,无不在心底松了口气。 永安帝的圣旨,即是对有错妃嫔的判决,也是后宫之中各股势力重新洗牌的信号。只有大局定了,妃嫔们才能确保自己在后宫中的大风浪中不会站错了队伍。 瑛妃倒了,最被后妃们看重的人不是灵犀,而是居于合欢殿中的柔妃。 柔妃虽然被朱氏一族所累,可其身下的二皇子却深受永安帝的重用。母凭子贵,柔妃完全有可能借势成为永安帝的第二任皇后。 灵犀虽然位份不低,可毕竟膝下五皇子年幼,朝外又无靠山可依。聪明人心中略想了想,也便知道在柔妃和灵犀两人间应该选择谁了。 至于仁妃,就更不用说了,身为外番公主,能做到妃位已是极致。 就在众妃嫔猜测永安帝何时会下旨册封柔妃为后时,孝和太皇太后的凤鸾缓缓驶进了永寿宫,为那些无边际的猜想划下了句号。 孝和太皇太后回宫掌管六宫事宜,这皇后册不册封,好像不是什么顶重要的事了。 孝和太皇太后回到后宫中下的第一道口谕,闭宫,谢绝任何妃嫔到永寿宫中请安。 灵犀听周安到德阳殿中传这道懿旨的时候,问周安,“娘娘可说了何时……” 周安低头,浅笑道,“娘娘说了,时候到了,自然便见到了。” 永安八年十二月初三,孝和太皇太后传下了二道口谕。太皇太后斥责灵犀跋扈,限三日时间让灵犀搬回灵研殿,闭门思过一个月。 口谕下达后,德阳殿中的奴才炸了锅。 都说枪打出头鸟,太皇太后这动作也太快了吧。人还未露面呢,就先把灵犀关了一个月! 灵犀心中也是诧异,不明白孝和太皇太后这么做的用意为何。 可时间有限,容不得灵犀多做考虑。灵犀只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命人将灵研殿烧暖,于十一月初五带着五公主与五皇子风风火火的先将人搬了回去。至于那些琐碎的东西,则全交给荷叶与巧竹精心打理。 十一月初七开始,灵犀的禁足开始了。 坐在富丽堂皇的灵研殿内,灵犀就如做梦一样。几日前与瑛妃,娴贵嫔斗得你死我活的事仿佛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了。 此时她心中忐忑的是孝和太皇太后的态度。 六年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原来她是孝和太皇太后身前的一名卑微的宫女,如今却已是膝下养着两位皇嗣的宠妃…… 就在灵犀坐在灵研殿内猜测孝和太皇太后会召见她时,永安帝于十一月初十下旨封侍奉在紫宸殿中的大宫女品茗为从四品,宸美人,赐居宜德宫凝香阁。 当时下午,宸美人已经身怀龙嗣两月有余的消息传遍了六宫。 第二百五十六章 午夜召见 品茗被封为从四品美人,六宫皆惊! 大顺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一个宫女能一跃被封为从四品美人的位份的。就连现在位份升得最高的灵犀,在最开始也不过是封了个才人而已。 除了宸美人的位份让后宫中众妃嫔惊讶,那一个‘宸’字的封号,也是让人心中忽悠一下翻了个个儿。 那可是紫宸殿的宸! 永安帝到底要宠爱宸美人到何种适度,才会用‘宸’字给她做封号? 永安八年十一月十二,在众妃嫔膛目结舌中,宸美人用右手微扶着后腰,煞是张扬的移居到了宜德宫的凝香阁中。 永安八年十一月十三一早,永寿宫的赏赐便下来了。 孝和太皇太后赏了宸美人一对金镶玉的玉如意,由永寿宫中新提上来的掌事太监周安亲自捧着送到了宜德殿凝香阁中,给足了宸美人面子。 孝和太皇太后的赏赐一下,那些翘首相望的妃嫔们安耐不住了。纷纷将宫人打发了出去,盯着三妃赏赐些什么,比自己位份高的又会赏赐些什么。 午膳的时候,合欢殿的赏赐下来了。百年挑不出错儿的送子观音,彩头又好又讨喜。 随后便是仁妃。仁妃赏了宸美人一件镶嵌了东珠的貂绒小夹妖,冬日里穿着最是暖和。 仁妃的霁月殿就如大月国特产的库房一样,随便捡出一样两样来,都配得上宸美人如今的身份,任谁也挑不出理。 柔妃和仁妃的赏赐下了后,禁足中的灵犀命巧竹挑了一对华丽异常的八宝凤钗送了过去当贺礼。 娴贵嫔的位份仅低于三妃,在灵犀后赏赐了一只用白玉打磨而成,晶莹剔透的梅瓶。 余下的于嫔,令嫔等人,比照着三妃一贵嫔,又分别下了赏赐。 欣嫔的赏赐永远都是让人最尴尬的,即便宸美人早就知道欣嫔的性子,可在拿到那只成色一般的翡翠镯子时,还是忍不住对身侧的品秋含叨了几句。 品秋与宸美人,品姻,品画,同为紫宸殿中侍候永安帝身边事宜的大宫女。 因宸美人有孕,品秋便被指给了宸美人为身边贴身宫女。如今,四人之中只剩下一个品画在紫宸殿中调教小宫女,与冯公公相互扶持着主持紫宸殿内的一切事物。 永安八年十一月十四一早,宸美人在品秋的服侍下盛装着身,然后乘着软轿挨个宫殿的去给各宫的主位娘娘们请安谢恩。 宸美人首先去的自然是孝和太皇太后所居的永寿宫。 可惜还未等她下了软轿,听闻消息前来的周安便恭敬的告知宸美人,道,“宸美人,按祖制,只有嫔位以上的娘娘才能进到永寿宫中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宸美人还是请回吧。” 宸美人嘴角柔柔的笑定格在了那里,手中绣了百合花的锦帕被她攥得紧紧的。 贝齿轻咬了几下樱唇,宸美人做出了后宫之中任何一位妃嫔都未做过的事。 她下了轿辇,跪下来对着永寿宫的大门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大礼。礼毕后扬起头,就如孝和太皇太后就在她的眼前一样,声音清脆的道,“臣妾宜德宫凝香阁柳氏参加太皇太后,臣妾谢太皇太后赏赐!” 说罢又磕了一个头,这才扶着品秋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周安也未拦着宸美人行礼,只是在宸美人起身后,上前一步道,“宸美人,您这又是何必呢?” “周公公不必介怀,”宸美人看着周安莞尔一笑,轻启朱唇,“我位份低,按祖制不能面见太皇太后给她老人家请安。可太皇太后即是下了赏赐,我便没有不谢恩的道理。就算只是对着永寿宫的大门拜上一拜,也能聊表我对太皇太后的感谢之情。” 说罢,宸美人扶着品秋的手重新上了软轿,离开了永寿宫。 宸美人去的第二处,是柔妃所居的永延宫。 永延宫位于西六宫的最未处,与座落于东六宫的永寿宫正好是两个极端。三妃之中,灵犀的永乐宫与永寿宫是同在东六宫之中。按理说,三妃无高低之分,宸美人本是应该先去给灵犀谢恩才是,就算灵犀在禁足之中,可意思一下也是要有的。 可宸美人却偏偏舍近求远,乘着软轿去了柔妃那里。 出了永延宫,宸美人去的是同在西六宫中的倾云宫,后又去了广阳宫的半月阁…… 永乐宫的灵研殿,竟被宸美人有意无意的,跳过去了。 宸美人可算是后宫之中最了解永安帝品行之人,她这样的举动,已是在无形之中给后宫中妃嫔传达了某种消息。 灵犀坐在灵研殿的矮炕上,听小德子将宸美人这一天所走的去处慢慢道来,心中已是明白永安帝对自己的态度了。 长夏殿中,永安帝已是对她厌恶至极! “荷叶巧竹,我真是输的好惨啊。”灵犀皱着眉头对荷叶和巧竹道,“我虽然扳倒了瑛嫔和曹贵嫔,却失掉了皇上对我的宠爱。朝堂之上没有靠山,后宫之中失了宠爱,我以后的路还要怎么走下去?” 荷叶安慰灵犀道,“娘娘,您还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不会不管您的……” 巧竹也连连点头,笑着接道,“就是就是,太皇太后虽然是禁了您的足,可却只是不许您出去,奴婢们进出还是很方便的。娘娘的性子本就安静,这和平日里倒没有什么区别呢。” 巧竹身上的伤还没好,灵犀本是让她去歇着,可她却忍不住总往灵犀的眼前晃。长夏殿中扮鬼,让巧竹重新找到了自己在灵犀身边存在的价值。这种久违的参与感,终于让她不再觉得自己是整个灵研殿中最没用的人。 灵犀用双手轻按太阳穴,抬眸看着荷叶和巧竹道,“太皇太后?六年未见,我实在是拿不准她老人家此时心中想的是什么……” 含烟用托盘端了只白玉碗进来,走到灵犀的面前笑嘻嘻的道,“娘娘,其实禁足也挺好的。最起码往日里那些阿谀奉承的妃嫔们不来扰您的安静了,这样更有利您调养身子。” “又到了喝药的时候?”灵犀看到那只白玉碗皱头一皱,想伸手去端却又实在怕那药中的苦涩,“王太医是不是把我还吃着药这事儿给忘了?这都吃了快二个月了,我这气血不会被调理的过旺吧?” 荷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双眸盈盈的对身边的巧竹道,“娘娘还会说笑,证明心情还是不错的。” 巧竹将雕花桌几上装了糖渍梅子的白玉盘子捧起来,奉到灵犀的面前后,点头对荷叶笑道,“一会叫五公主和五皇子进来玩会儿,娘娘的心情就更好了。” 灵犀伸手将白玉碗端起来一饮而尽,忍着想吐的**接过了含烟递过的温水。待把那药的苦涩劲儿压下去后,脸色微白的道,“天天喝这苦药,我心情又能好到哪去?” 五公主从殿外蹦蹦跳跳的跑进来,也未行礼,直接扑到灵犀的怀里,笑闹着道,“母妃母妃,外面落雪了,落在手上冰冰的,特别凉。” 说着将嫩白的小手伸出,让灵犀看已经融化成了一滴水滴的雪花。 五公主‘呀’的一声,用白嫩的小手指去碰那水滴,咯咯笑了起来,“母妃,这小雪花变成小露珠了。” 见五公主笑得明媚,灵犀也忍不住笑了。轻抚着五公主沾了滴滴水滴的发髻,灵犀在想要不要故计重施,让五公主与五皇子去紫宸殿中闹一闹永安帝去。 可这念头也只是一想便被灵犀自己否定了。 永安帝讨厌自己攻于心计,此时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这种时候,耐心等待时机比做什么都重要。 日子一转眼便又过去了七日,来到了永安八年的十一月十九。 这七日中,后宫中位份低的妃嫔们都已选定了自己要站的队伍。 柔妃一家独大,令妃,欣嫔,宜嫔纷纷成了合欢殿中的长客。有时聚在一起一坐便是一小天,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而宸美人,则猫在了凝香阁中安心养起胎来,再也不到任何一位妃嫔的宫殿之中走动。 十九日夜里戌时,周安再一次趁着夜色叩响了灵研殿的大门。 一盏茶后,灵犀换了荷叶的宫女服饰,披了一件暗色的斗篷,与周安一起离开了永乐宫。 抄了御花园中的近路,半个时辰后灵犀提起裙摆迈进了长乐殿的大门。 看着只掌了一盏宫灯的外殿,灵犀喉咙一紧,眼泪差点夺眶而出。紧紧咬着嘴唇,灵犀逼自己将喉咙里的堵塞感咽了下去。莺妃传:.. 五年了,她虽然居于后宫之中,却已经有整整五年的时间没有再踏入这个宫殿一步。 知秋就站在外殿之中,她对灵犀一福,柔声道,“莺妃娘娘,太皇太后正在内殿中等着您呢。” 知秋一声‘莺妃’,将灵犀从酸楚的伤感中拉了出来。她强装镇定的看着知秋,语气略有颤抖的问,“娘娘,还好吗?” 知秋身子一侧,低头道,“一切都好,还请娘娘快进去吧。” 灵犀点头,将斗篷脱下交给了知秋。两个深呼吸后,挺起胸膛走进了长乐殿的内殿之中。 啦啦啦,这章是不是也要叫惊喜啊~~~ 话说感谢ponyo84童鞋的打赏~~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为妃之道 灵犀一踏入内殿,迎接她的便是迎面泼来的一盏热茶,外加孝和太皇太后一声威严而又带着怒气的‘跪下!’ 灵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抬眸看了带着满脸怒气的孝和太皇太后一眼,眼泪随即滚滚而落。她没有去擦脸上带着茶香的水渍,而是跪着爬到了矮炕前面。 年过七十的孝和太皇太后坐在矮炕上,身上穿着的是暗绿色绣卐字的宽松宫衣。雪白的银发挽成了一个松散的发髻,上面只簪了几朵用金珀制成的珠花。耳朵上坠着的是一对祖母绿玉石耳环,脖子上带着一串由一百零八颗绿翡翠玉珠制成的佛珠,华丽异常。 灵犀低下头,伸出手轻攥着孝和太皇太后的裙摆,低声悲泣。 在她的心中孝和太皇太后一直还是离宫那年的样子,此时看到孝和太皇太后的苍老之态,不由得让她悲上心头。 孝和太皇太后看着眼下穿着宫女服饰的灵犀,怒气不减的责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当年说过的话?” 灵犀点头,手依旧攥着孝和太皇太后的裙角不放,就如溺水之人捉住最后一颗稻草一样。 “哀家当年给了你三条路让你选择,你却说你只想出宫过平凡的日子。”孝和太皇太后重重敲击着握在手中用梨木雕刻而成的龙头拐杖,厉声问道,“可结果呢!!” “太皇太后息怒,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灵犀见孝和太皇太后震怒,连忙抬头去劝。可一见孝和太皇太后那带着些许失望的眼神,灵犀又将头低下了,哽咽道,“奴婢不想的,奴婢不想留在宫中,奴婢……” “你为何不在哀家走后速速出宫?” 灵犀用左手拿着帕子遮在自己的脸上,连声抽噎,“因为倾城,因为……” “因为倾城还是因为你的好姐姐娴贵嫔?!”孝和太皇太后虽然年迈,可心却不糊涂。她伸出手挑起灵犀沾满泪水的下巴,挑眉问道,“哀家把你带在身边调教了八年,没想到你最终却是个不争气的!哀家心疼你,处处为你打点好,可最后你却选了让哀家最为失望的……” “太皇太后……奴婢,奴婢……” 灵犀面对孝和太皇太后的责问,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辩解之处。倾城出宫后,她完全可以在钱为石的安排下出宫。可当时她心中却一心挂念着孕中的娴贵嫔,最后被困在宫中苦苦挣扎。 双眸一合,眼泪大滴的滑落下来,孝和太皇太后眼中的失望让灵犀不忍直视。 灵犀松开孝和太皇太后的裙摆,双手扶地,一个头磕在地上,泣道,“奴婢枉费太皇太后多年疼爱,奴婢,悔不当初!” 孝和太皇太后看着灵犀颤抖的双肩,良久后,才无奈的叹道,“罢了,你起来吧。如今你已是皇帝的宠妃,过去的那些事再说也无用了。” 灵犀不敢起身,只是将头抬了起来,用帕子擦了满脸的眼水。 “哀家知道你这些年来过得不易,几次三番都是死里求生。”孝和太皇太后盯着灵犀,长了三道抬头纹的额头紧紧皱起,“身处皇宫就是这样,拼得一条性命,或许有三分活命的可能。如果不拼,就只能被别人踩在脚下任意欺凌。你既然一脚踏到了这后宫中来,那就要有力争上游的觉悟!” 灵犀心中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孝和太皇太后虽然气她,可这几句话却是在教导她如何为妃。 这几句话说起来虽然短浅,右里面却包含了孝和太皇太后一辈子的心酸苦辣。 灵犀为妃六年,不过是浅尝到了分毫。 看着不住抽噎的灵犀,孝和太皇太后又一叹。她微微弯腰,拿着帕子轻点了下灵犀的眼角,嘟囔道,“都当娘的人了,还和个女娃娃似的在我面前哭个不停。一句重话也说不得,当年真是把你惯坏了,养了你一身又倔强又任性的脾气……” 暖意袭上心头,灵犀回握住孝和太皇太后如枯枝的手,眼泪落得更厉害了,“娘娘,您不怪奴婢?” 一声娘娘,道出了灵犀对孝和太皇太后的全部情愫。 孝和太皇太后把手抽回去,板着脸道,“谁说哀家不怪你?你要是不任性非要出宫,现在的日子是不是过得顺风顺水。一个小宅子,凭你的手段还是不翻手为天得覆手为雨?” 不等灵犀说话,孝和太皇太后又放松了脸了的表情,一脸无奈的道,“可怪你又有何用?为妃不是你的本意,难道还要让你拼得一死去拒绝皇帝不成……” 孝和太皇太后拄着拐杖颤巍巍站起身来,灵犀连忙起身去扶。看着孝和太皇太后雪白的发髻,灵犀心中又是一酸。六年过去,孝和太皇太后略勾勒着身子,竟要比自己矮上三分。 “你从小儿就有个毛病,”孝和太皇太后扶着灵犀的手,边缓缓的慢步,边道,“那就是看不得弱者被欺。倾城那丫头,你从小就护着,护到护不住了你也只能任她自己飞了吧?你那个姐姐娴贵嫔,那才是个心中有大主意的人!若是没有当年你对她那一丝怜悯,她能像现在这样身居高位与你为敌吗?” 灵犀躬着背,带着敬意将孝和太皇太后所说得每一句话都听进了心中。 “灵儿丫头你知道你最大的敌人是谁吗?”孝和太皇太后转身头看灵犀,问道。 灵犀将后宫之中所有人都分析了一遍,然后谨慎的道,“回娘娘的话。如今后宫中位份高的三妃只有奴婢,柔妃和仁妃。仁妃是个极聪明的人,可她的出身却是大月公主。在这后宫中她不会轻易与别人结盟,也不会轻易的相信别人。所以只要奴婢不去惹她的是非,她对奴婢构不成威胁。柔妃虽然被朱家牵连,却是二皇子的生母。如今二皇子深受皇上器重,正是她得意的时候。柔妃昔日里与奴婢结下了不少的怨恨,她得势定不会看着奴婢好过的。再有就是娴贵嫔……”说到娴贵嫔时,灵犀心中一紧,扶着孝和太皇太后的手也不由得用了三分力气。待到她反应过来时,孝和太皇太后已是感觉到了她的异样。 灵犀低下头,掩下眼中的恨意,道,“奴婢与娴贵嫔之间的事错综复杂,结是解不开了,如今视为死敌。” 孝和太皇太后收回目光,语气肯定的道,“都错!” 灵犀愕然,“奴婢分析的不对吗?” “你最大的敌人,是皇上!”孝和太皇太后用戴了绿宝石戒指的手指指了指灵犀的脑袋,道,“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灵犀心中一惊,头压得更低了,“太皇太后,奴婢不明白……” “后宫中的妃嫔再闹腾,最后做出决断的人都是皇上。你要是不能影响皇上的决断,那你在后宫之中无论怎样胜,最后的结果都是败。”孝和太皇太后走够了,又在矮炕上坐了下来,看着站在身边的灵犀道,“就如这次你扳倒了瑛嫔和娴贵嫔,表面上看是你赢了,可你却失掉了皇上对你的宠爱。丫头你知道你这次错在哪里了吗?” 灵犀摇头,诚恳的道,“请太皇太后赐教!” “你错在对瑛嫔穷追猛打。”孝和太皇太后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三分笑意,“你跟在我身边多年,前朝和后宫紧密相连这个道理你应该早就明白。曹贵嫔是被曹氏一族放弃了的弃子,你对她是打是杀是罚,皇上都不会说什么。可瑛嫔的叔父潘长飞却身居右尚书之职,是皇上最为重用的大臣。别的不说,只为顾忌潘长飞的三分脸面,皇上对瑛嫔就不会太过深究。你在王太医来了后,想将瑛嫔彻底打跨,皇上当然容不下你……” 灵犀恍然大悟,出言道,“可我是想将娴贵嫔的事牵扯出来……” “娴贵嫔?”孝和太皇太后看着灵犀一声冷笑,“你好大的胃口,竟然想着将这三人一同扳倒!你可知你一动娴贵嫔,皇上更加容不下你?” 灵犀诧异,“为什么?” “司徒长子司徒远辰,不过是三十不到的年纪,可他在军中已经升到了从四品上的副将之职。余下的话,还用哀家多说吗?” 灵犀心中一凉,后背已经是出了层冷汗。 司徒远辰既然能在三十不到的年纪便升到副将之职,十有**是永安帝有意为之。平王手握兵权又居功自傲,这司徒远辰很有可能是为永安帝培养起来夺平王手中兵权的重要人物。 在这种背景下,她怎么可能会斗得倒娴贵嫔。 想明白后,灵犀低下头凄惨一笑,坦然道,“还是奴婢太过痴心妄想,本想着有您老人家的话让奴婢彻查温妃一事,奴婢便可以借这次机会大动手脚,一举将这几人一齐拿下。却没想到,奴婢最终还是输在了家世上。太皇太后,此时奴婢只怪奴婢没有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没有老子兄弟能为皇上所重用……” “你……”孝和太皇太后看着灵犀,挑眉道,“你本为司徒家嫡小姐,就真不想认祖归宗?只要认了这门亲戚,娴贵嫔的靠山便成了你的靠山,你再想扳倒娴贵嫔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太皇太后,奴婢又何尝没有想过认祖归宗?”灵犀黯然一笑,“可这又谈何容易?且不说司徒家愿不愿意将奴婢认回,单说奴婢自己,奴婢是不愿意的。奴婢九岁入宫,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十三载。这些年奴婢在宫中是如何过活的,他们可曾看过一眼?不仅没有看过,就连娴贵嫔陷害奴婢让奴婢身陷冷宫,他们也是未曾做出任何举动。娘娘,奴婢的心也是肉长的……” 最最关键的是,娴贵嫔手中掐着睿王的信件,此事若被抖出来,就算孝和太皇太后也阻止不了永和帝诛杀灵犀的决心。 永和年间,身为太子的李辰逸和睿王李辰风可是一对死敌啊! “说你倔你就倔!”孝和太皇太后指着矮炕下的脚踏,让灵犀坐下,“你这是在拿命制气!” 灵犀坐在脚踏上,如以前一样给孝和太皇太后捏腿,“娘娘,没有司徒家奴婢也熬过了这么多年。您可以说奴婢幼稚,可奴婢过不去心中这道坎……” 孝和太皇太后仰头看白玉屏风上的劲松,沉吟了许久后,一叹,“和哀家当年一样倔!你要是不这么倔,可能哀家也不会这么疼你。” 灵犀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样吧,既然你不要司徒家这个靠山,那哀家就另给你找一个靠山助你在后宫之中站稳脚步,你说如何?” 灵犀猛得一抬头,看向孝和太皇太后的目光中全是惊讶。 孝和太皇太后又一低头,伸出手指点着灵犀额头道,“可你要答应哀家一个条件。” 第二百五十八章 深思熟虑 十一月十九这一夜,灵犀留在永寿宫中没有回灵研殿。 她就坐在孝和太皇太后床榻前的矮几上,和孝和太皇太后如以前一样闲聊。 从孝和太皇太后的口中,灵犀得知安嬷嬷已经在永安四年的时候过世了。安嬷嬷过世后,身为崔家庶嫡小姐的蝶美人才到了丰阳行宫中,侍候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侧。 谈及蝶美人,孝和太皇太后道,“那蹄子像足了哀家母家的庶长姐!自以为是的聪明,认为自己会耍些手段便不将任何人放进眼中!” 灵犀惊讶孝和太皇太后对蝶美人的这般评价,坦然道,“娘娘既然这样不喜她,为何还将那串檀香佛珠赏给她。还传话给我让我对她多加照料?” 孝和太皇太后在床榻内翻了个身,苍老的声音变得有些阴觉,“既然她一心求死,哀家有什么理由不成全了她?传出去,好像哀家这个姑祖母拦了她飞黄腾达的出路一样。” 灵犀听后心中一叹,蝶美人的确飞黄了,可惜却是黄泉路的黄。 寅时三刻,孝和太皇太后睡得踏实了后,灵犀在周安的掩护下回了灵研殿。 天还未亮,灵犀却无丝毫的困意。在荷叶和巧竹的服侍下净面后,灵犀坐在矮炕上,一边吃红枣燕窝粥,一面细细思索孝和太皇太后对她说的话。 首先让灵犀欣喜的,是孝和太皇太后心中并没有怪她爬上龙床,一跃成妃。 当年梅贵嫔一跃成为皇妃,孝和太皇太后表面上虽未说什么,可心底却十分恼怒。相比之下,灵犀越发觉得孝和太皇太后对自己宽厚。 其次,孝和太皇太后虽然斥责了灵犀,可话里话外却全是对灵犀的担心。 这让灵犀很窝心,一想起来心里便暖暖的,脸上忍不住透露出丝丝笑意。 这种被亲人担心,被亲人挂念的感觉,她似乎只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上得到过。 再次,孝和太皇太后送来了她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一个强大的靠山。 有了这座靠山,她在后宫中的日子会越加的好过。 可孝和太皇太后也对她说了,想得到这座靠山,就必须先得到永安帝的宠爱。这个孝和太皇太后无法插手,只能靠灵犀自己的本事。 所以现在放在灵犀面前的问题就简单了,那就是如何让永安帝重新宠爱自己。 荷叶站在一边见灵犀一会傻笑,一会皱眉,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娘娘,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与您说了些什么,竟然让您在永寿宫中待了一夜?” 灵犀抬头看着荷叶轻笑,道,“太皇太后知道我磕睡的紧,就赏了我一只绣功精致的枕头。” 巧竹惊讶,“娘娘到永寿宫一夜的时候,竟是睡觉来着?怪不得娘娘看着这样精神,一点困倦的意思也没有。” 荷叶轻点巧竹的额头,笑嗔道,“说你笨时你聪明,说你聪明时你倒是笨了。娘娘的意思是太皇太后娘娘给娘娘送来了急需之物。” 巧竹经荷叶一点,双眸一亮。她揉着脑袋问荷叶,“娘娘,太皇太后是不是要为您做主,然后将娴贵嫔扳倒?” 灵犀一歪头,笑道,“虽然不是说你的那个,不过却比那个更吸引人。” 荷叶听后脸上无一丝喜意,而是皱起了俏眉。 她跟在灵犀身边的时间久了,遇到都会将事儿往坏了想。于是她小心翼翼的问灵犀,“娘娘,太皇太后要您用什么条件交换?” 灵犀脸上的笑变淡了三分,美眸一扫荷叶,轻声道,“你是越发的聪明了。” 荷叶心中一紧,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我这是在夸你,不是在斥责你。”灵犀将手中的白玉汤匙放下,幽幽的道,“天下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太皇太后自然不会无条件的帮我。” “太皇太后要娘娘做什么?”荷叶抬头,眼中带着一分好奇两分担忧。 对于那个条件灵犀不想多谈,只一扫而过,道,“事儿不难,就是多费些时间而已。眼下摆在我面前的难题是我要如何才能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太皇太后说了,如果我做不到这一点,那个‘枕头’她是不会给我的。” 荷叶与巧竹不知道灵犀嘴里所说的‘枕头’是什么,可却听明白了灵犀话中的意思。她们下一阶段要做的事儿,便是让灵犀重新获得皇上的恩宠。 对此两个丫头各有奇招,你一言我一语的在灵犀的面前出起了主意。 灵犀则把思绪拉回到了和孝和太皇太后的谈话上。尤其是那一句,‘你最大的敌人,是皇上。’ 这句话,真可谓是为妃之道的精髓! 可惜这个敌人无法打倒,要想在后宫之中里于不败之地,折中的方法便是化敌为友站在同一战线,或是化身为棋甘愿受永安的利用。 化身为棋,就是如瑛嫔那样成为永安帝对潘长飞示好的棋子。在潘长飞还忠心于永安帝,为大顺费心操劳的时候,无论瑛妃做下些什么,永安帝都会对瑛嫔宽待三分,以示天恩。 化敌为友,则是要走到永安帝的心中,如婉嫔一样。就算是永安帝被逼无奈将婉嫔打入冷宫,可在冷宫大火时,永安帝还是屈尊亲自到冷宫之中去救她。 如果婉嫔不是因毁容躲了起来,恐怕现在婉嫔的位份不会比灵犀的低。 朝外有个强大的靠山,后宫之中有永安帝的宠爱,脑子不似婉嫔那样单纯,是在后宫之中立于不败之地的三点条件。 可惜,这三点之中,灵犀唯一有的就是脑子不像婉嫔那样单纯。可这唯一有的一样东西,却是永安帝不会真心宠爱她的原因。 灵犀想得大脑隐隐发痛,忍不住仰面长叹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荷叶和巧竹七嘴八舌讨论的正欢,听见灵犀长叹,荷叶笑道,“娘娘,什么东西不可兼得?” 巧竹与荷叶讨论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笑盈盈的对灵犀道,“娘娘,奴婢就说,您其实也可以戴一串葡萄似的步摇,或是耳环,反正是葡萄状的就成了……” 灵犀茫然,“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荷叶知道灵犀刚刚走神了,便回道,“娘娘,刚刚奴婢和巧竹正说着宸美人的事。听紫宸殿的宫人说,皇上临幸宸美人那夜是因为皇上喝了些酒,再加上宸美人的手碗上带了一串葡萄形状的手钏,所以……” “所以将她当成是婉嫔了,是吗?”灵犀微微挑眉,道,“宸美人在御前侍候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突然间就有了这个心思?也是个心计颇深的了……” 荷叶点头,“光是对着永寿宫的大门行三跪九叩大礼,一般的妃嫔就做不出来。” 灵犀轻嗯了声,道,“她虽说是宫女,可到底是御前侍奉过的。听得国事多了,这心思也变得不一般了。这个宸美人,以后会是个人物呢。” 巧竹快言快语的道,“娘娘,不管宸美人是何时有了这个心思,以后又是不是个人物,奴婢都觉得这个法子还是可以试一试的。娘娘有一枝绿色翠玉的步摇,微微改一下,就是葡萄形状了。” “奴婢就说不行。”荷叶持反对意见,她连连摇头道,“宸美人什么身份,咱们家娘娘什么身份。她做那样的手段别人最多也就说一句攀高枝。可要是咱们娘娘那样做了,还不知那些子嘴碎的要怎么编排呢。” “要是真能博了皇上的宠爱,倒也不怕别说些什么。”灵犀慢悠悠的道,“只怕是咱们那样做了,不仅得不到好处,反而会惹得皇上厌烦。” 听到灵犀也反对,巧竹泄气了。她嘟着樱红的小嘴,道,“再不,让五公主和五皇子再去紫宸殿里转转?” 这回荷叶倒是同意,“在温妃的事情发生前,五公主和五皇子就整日整日的腻在紫宸殿里。现在五公主和五皇子去请安,想来皇上也不会说些什么。” 灵犀依旧摇头。 她越急于重获永安帝的宠爱,就越是不能轻举妄动。这事,还是得慢慢来。 一直坐到殿外大亮,灵犀半迷糊中问了荷叶一句,“最近婉嫔怎么样了?” 荷叶困倦中一惊,连忙回道,“娘娘,在哑奴的照料下婉嫔和白婆婆都很好。就是天气越来越冷了,冷宫之中不好取暖……” 灵犀本闭着的双眸一下子睁开,她挑起嘴角笑道,“婉嫔,也是应该出冷宫走走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傲雪红梅 禁足这种事,对于灵犀来说就如家长便饭一样。 从她永安四年开始为妃,便被当时为后的朱氏午后禁足次数,最长的时候长达三月之久。 不过这次禁足与以前不同,在后宫妃嫔的眼中,这直接代表了孝和太皇太后对灵犀这个曾经的训鸟匠人的态度。 后妃争斗中,灵犀被踢出了。 永安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永安帝留宿长延宫合欢殿。 次日一早,后宫中的宫嫔以给皇后的礼制,齐齐聚集在了合欢殿中给柔妃请安。 离得远,脚程慢的,皆是心惊不已。怕日后柔妃册封为后,会将皇后的威仪用在自己的身上。 永安八年十一月二十四,永安帝留宿广阳宫德阳殿。 二十五一早,后宫中的宫嫔又如商量好了一样,齐齐聚集到了德阳殿中。 有不少朝外家族消息灵通的,已然知晓娴贵嫔的兄长司徒远辰在前一日被永安帝提为了正四品主将之职。 灵犀安坐于灵研殿中,每听到娴贵嫔的一条消息,心中的厌恶之意便加深一份。 当永安帝连续三晚留宿在德阳殿中时,灵犀直接将手中的茶盏掷了出去,皱着眉头对前来禀告的小德子道,“不要说了,越听心中越是堵闷。” 荷叶递了个眼色给小德子,小德子连忙一笑,道,“那奴才给娘娘说点儿乐子事,给娘娘解解闷儿。” 灵犀柳眉一挑,美目扫了一眼小德子,“这后宫之中还能有什么乐子事儿?还不是那些子拈酸吃醋的事。” “娘娘猜得对,可也不对……”小德子笑嘻嘻的回道。 “怎么说?” “娘娘还记得颜美人吗?” 灵犀点头,颜美人自在御花园中被五公主收拾了贴身婢女后,便消停了不少。整日里深居简出,鲜少与别人来往。 “昨个儿傍晚,颜美人将身边的宫女月筝送到紫宸殿去了……” 灵犀本依在绣花炕枕上的身子坐直了。她看着小德子,问道,“然后呢?皇上留还是没留?” “皇上留下了……” “留下了怎么还留宿德阳殿?”灵犀拿起雕花桌几上的玉如意,轻打了下小德子,笑嗔道,“越发的会调人胃口了,还不快点说来听。” 巧竹将袖摆挽起,露出了嫩白的双腕,对小德子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奸笑,“小德子,你再不说可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小德子最怕巧竹的鬼爪功,连忙往灵犀身边靠了两步,眼睛瞄着巧竹的动作连对灵犀道,“娘娘,奴才这就说这就说。皇上的确是将那个月筝留下来了,不过却是留在了紫宸殿中当了司帐宫女,并未临幸她。” 灵犀眼中放下玉如意,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这倒是新鲜了。既然看上了,怎么就让她当了个宫女?难不成只想日日看着不成?”灵犀不由得笑出了声,“咱们皇上也不是一个只看不吃的人啊。” 小德子抬头看了一眼灵犀,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娘娘,这个月筝,长得有三分婉嫔的神韵……” 这下灵犀明白了,怪不得永安帝留而不食。 宸美人便是借着永安帝心中对婉嫔的留恋而成功上位的,如今颜美人又想借这个与婉嫔有三分相似的月筝争宠,自然会让永安帝心中生出一丝厌烦。 荷叶冷哼一声,“还真是人人都打起了婉嫔的主意,奴婢现在倒是真想看看那月筝长得一副什么模样……” “想看还不容易?”灵犀打趣荷叶道,“等一会子我也试试这个法子,将你和巧竹都送到紫宸殿去。你们俩个虽然长得不像婉嫔,可说到底是美人胚子,打扮下不比那些妃嫔差。” 荷叶的脸一下子就变白了,头一低,声音有些发涩的对灵犀道,“娘娘,您打趣奴婢,奴婢不理您了,奴婢告退。” 说罢福了一福,转身就跑出了灵研殿,让坐在矮炕上的灵犀生出了一丝尴尬。 小德子递给巧竹一个眼神,朝着殿外努了努嘴。 巧竹心中也为荷叶着急,对灵犀一福后道,“娘娘,荷叶可能是有些不舒服,奴婢去看一看。” 说着也跑出去了。 灵犀转头将目光递向了灵研殿外,见巧竹粉红色的身影匆匆向着荷叶住着的地方去了。 等那抹粉红消失在转角后,灵犀才回头问小德子,“最近可打听到了那根木头的消息?” 小德子躬身回道,“娘娘,奴才私下里打听过了。沈丰从永寿宫中被调走后,便去永延宫当了侍卫。至于家室,听说沈丰自小家穷,直到沈丰进宫当了侍卫情况才稍有缓和。虽然还未成家,可却已经有了相看好的姑娘……” “相看好了的,那定是连聘礼都下了。”灵犀暗叹口气,道,“怕是荷叶也知道了吧。” 小德子一点头,不说话了。 “罢,罢,罢!”灵犀低头端起茶盏,叹道,“如果是荷叶的缘分,沈丰自己便会将这事儿解决了。如果不是,就是我帮荷叶把这颗瓜强拧下来,日后的日子也过不甜。” “娘娘说的是。” 吃了两口茶后,灵犀话锋一转,问起了正经事儿,“婉嫔安置的如何了?” 三日前,灵犀命人将灵研殿后面新修起来的引霜阁收拾了出来,连夜将婉嫔接了进去。 “回娘娘的话,奴才已经命小英子带了两个忠心的小太监守在了脚门儿处,又安排了两个侍候婉嫔起居的宫女。不过看样子,婉嫔自己似乎也没有想出来的打算……” “嗯。”灵犀低下双眸,道,“含玉够机灵,让去照看着她,没事妃嫔们之间的事儿可以都讲给她听听。” 小德子点头,道,“那奴才先下去了,一会子宫闱局的人来分发宫人们过年时穿的新衣。” “下去吧,让含烟进来陪陪我。” 永安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永安帝召幸身侧司帐宫女月筝侍寝甘露殿。 永安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永安帝封其为从五品月宝林,赐居于流华宫双雪阁。 永安八年十一月二十九,永安帝召幸月宝林侍寝甘露殿。 永安八年十一月三十,永安帝留宿合欢殿。 永安八年十二月初二,永安帝召幸月宝林侍寝甘露殿。 永安八年十二月初三,永安帝留宿德阳殿。 永安八年十二月初四,永安帝在招幸颜美人侍寝甘露殿…… 永安帝一连七日进后宫,其后妃中谁最受宠,谁最得势,一目了然。 最让后妃们津津乐道的,还是初四夜被永安帝召幸的颜美人。颜美人居然真的凭借送上的美人,重新获得了永安帝的宠爱。 至此,有些失宠已久的宫嫔将目光递向了侍候在自己身侧的娇美宫女。也有些宫女开始做不切实际的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借着自家娘娘之手迈进紫辰殿,然后在永安帝的身下辗转成欢,一举飞上枝头成凤凰。 更有甚者,如宜嫔身侧的宫女鸳鸯。竟然仗着自己有三分美貌,在耳上挂了一对葡萄状的耳环,然后借了宜嫔的名头跑到紫宸殿中去递食盒子。 奇了的是,永安帝竟然当真将鸳鸯留在了紫宸殿的偏殿之中。一夜春恩后,第二日将鸳鸯又打发回了宜嫔的身边,让鸳鸯继续当她的宫女。 鸳鸯回到流华宫惊鸿殿后,在受了三日殿内宫人的白眼后,上吊自缢了。 永安八年十二月初十,永安帝下旨禁足宜嫔半个月,理由是宜嫔善妒,德行有亏。 被禁足的宜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平日里一心在殿内抚育七皇子,这是招到谁惹到谁了? 宜嫔被禁足的次日,孝和太皇太后下懿旨,改四品宸美人宸字封号为辰,禁足凝脂阁中半月。禁足颜美人二月,罚奉半年,禁足月宝林一月,罚奉三月。 孝和太皇太后的懿旨中并没有说明因何而惩处这三个人,可后妃的心中都是清清楚楚。莺妃传:.. 自此后,六宫中再无妃嫔敢打将宫女送到紫宸殿中博宠的主意,也再无宫女那样不知死活的往紫宸殿中跑。 永安八年十二月十一,孝和太皇太后顶着严寒,亲自到落梅轩中折了含苞待放的红梅,命知秋插在硕大的白玉梅瓶中,然后带着几名小太监抬着送到了灵研殿中。 娴贵嫔坐在德阳殿中,直接将手中的玉如意砸在了内殿中的白玉屏风上。 她对着侍候在侧的玉怒声道,“孝和太皇太后不是最恼宫女爬上龙床吗?太皇太后不是对她十分恼怒吗?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玉被娴贵嫔的怒气吓得脸色惨白,低着头,她不敢有一丝的回应,就连呼吸,亦是小心翼翼的。 在娴贵嫔坐在德阳殿中怒气冲天时,灵犀身穿月白色滚了狐狸毛脖领的宫装,外披着一件雪色披风,怀里抱着两束开得正艳的红梅,踏进了灵研殿后面的引霜阁。 看着坐在内殿中失神的婉嫔,灵犀莞尔一笑,道,“怕你坐着闷,给你送两束红梅来看着解闷儿。”一更奉上~感谢ponyo84童鞋,qaz790600童鞋,宝豆豆1209童鞋滴打赏,都啵个~~ 第二百六十章 新的面具 引霜阁内,安小婉坐在内殿的矮炕上,身上穿着一身崭新的水蓝色绣栀子花,滚狐狸毛边的宫装,头上挽着百合髻,簪了只几枝不出挑的珠花。正看着桌几上白玉花瓶中插着的两只散发出阵阵香气的百合,面无表情的愣愣出神。 她手中捧着一只套了葱绿色炉套的手炉暖手,矮炕旁,放着一盆燃得正欢的银丝炭。 听到灵犀的声音,安小婉的身子微微一颤。待抬头看来人是抱着红梅的灵犀,头一低,又去看桌几上的百合花了。 未起身请安,她淡淡的道,“你来啦……” 灵犀将怀中的红梅递给荷叶,纤手灵活的解开披风系得如意扣,将披风脱下来递给了站在一侧的含玉。 伸手又将荷叶手中的红梅接过来,灵犀坐在了矮炕上雕花桌几的另一侧。 含玉出去,一会的时候回来,给灵犀和安小婉分别上了一只茶香四溢的茶盏。 灵犀微微低头,头上簪得以红宝石为坠子的步摇轻轻晃动。看着安小婉有了些血色的双颊,莞尔一笑,道,“冷宫里还是太过清苦,你要是早些随我出来,何必在那里受罪。” 安小婉微微别过头,丝毫不领灵犀的情,用淡然到无一丝感情的语气道,“你还不如让我死在冷宫里。冷宫之中日子虽苦,却耳根却清静。这后宫之中,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待。” 自安小婉出了冷宫后,含玉便每天将永安帝的行踪说与安小婉听。安小婉真心爱永安帝,此时听永安帝日日佳人在怀,心中怎能不痛,对接她出冷宫的灵犀又怎能不生出一丝埋怨。 “那可不成。”灵犀将手中开得正盛的红梅放在雕花矮几上,笑道,“这后宫之中能与我说上几句话的,除了于嫔外也就是你了。如今于嫔身怀龙嗣,我轻易是见不到了。我就是这么自私,非拉了你出来陪着我不成。” 将白玉花瓶中的两枝百合拿出来转身递给荷叶,灵犀笑道,“你们去外面忙吧,我与婉嫔说几句话。” 荷叶接过百合,与含玉福身后退下了。 将红梅插到白玉梅瓶中,稍做调整后,灵犀对一言不发的安小婉笑道,“小婉,你看这红梅开得多好看。这是永寿宫落梅轩中的红梅,是开得最好看的品种了。未央宫中虽然也有,可却是晚梅,而且花朵也要比这个小。未央宫里的红梅是黄色花蕊的,不似这个,这个是嫩绿色的,真真儿是好看至极。往年太皇太后不在宫中时,我总会去落梅阁中偷偷的折上两枝。今年私心想着是看不到了呢,却没想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竟然还记得我喜欢红梅,居然命人送了好些子来……” 安小婉抬头,看着那绿蕊红梅,抬起瘦弱的右手去碰。似是因那红梅太过好看,安小婉本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 “就知道你也会喜欢。”灵犀将沾了梅香的月白色乡梅花的衣袖递到安小婉的面前,笑得调皮,“你闻闻,香添衣袖。” 安小婉被灵犀脸上的调皮感染了,回手将灵犀的手打开,挑起俏眉笑道,“你的身上全是胭脂味,倒不如这两束红梅香得纯正。” 说着,安小婉将挺俏的鼻子凑进红梅,用力的嗅了一下。 灵犀回头对着殿外大声叫道,“荷叶。” 荷叶应声进到殿入,对着灵犀一福后,道,“娘娘,什么事?” “婉嫔喜欢红梅,你稍后将前殿中的红梅连梅瓶一起般到引霜阁中来,给婉嫔看着解闷儿。” 荷叶福身应了声是,又退下了。 安小婉听灵犀要将太皇太后亲手折的红梅都送给自己,也未出言阻止。右手微一用力,将梅枝上开得甚美的一朵梅花摘了下来。 看着手上那朵梅花,安小婉脸上的笑变得落寞,她头也不抬的挑眉道,“莺妃娘娘,冷宫之中数月,安小婉不再是以前那个事事无知的安小婉了。你不会无故接我出冷宫,说说你的目的吧。” 灵犀美目流离,看着发髻上簪的两朵芙蓉样式的小巧珠花,笑道,“你就不想再回到皇上的身边吗?” 安小婉手指微微用力,本开得娇艳的梅花变成了一抹鲜红的花汁,染红了她纤细白嫩的手指。 灵犀见状把安小婉的手牵到了自己手中,边用锦帕擦拭安小婉手上的花汁,边笑道,“你这样可不好,怎么可以辣手摧花呢?” “后宫之中百花齐放,还会有人在意长在残垣断壁间的一株残花吗?”安小婉抬头,直视灵犀带着浅笑的如花娇颜。 灵犀抬眸看了眼安小婉,却没有停下手下的动作。一直将安小婉的手擦得干干净净,才柔声道,“当然有人在意,不然皇上也不会一直压着不下圣旨发布你已殁的消息。” 灵犀站起身,看着引霜阁内的摆设,轻笑道,“得一人心何其难,更何况你得的是君王之心。如今你在皇上的心中已经扎下了根,只要你再细心培养,你还怕你不能重新发芽,开出美丽的花朵吗?” 安小婉抬起手,轻碰自己左脸上那块伤疤,双目无神的道,“只怕,我这朵花,再也不会开了吧……” 灵犀缓缓走到安小婉的面前,伸出右手挑起安小婉的下巴。直视那块让安小婉心中自卑到无以复加的伤疤,浅笑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你不行?你日日听着他的消息,忍得住不出去看看他,见一见他吗?” 轻抚安小婉脸上的伤疤,灵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其实灵犀问过王太医了,这样烧伤落下的伤疤是可以治愈的。只不过会很费事,其中一项便是将做了疤痕的皮肤除去,然后用药让嫰白的皮肤重新长出来。 王太医当时甚是慎重的对灵犀说,“娘娘的身上可是落下了疤痕?若是不严重,老臣劝娘娘不要试。且不说没有三二月的时间不能愈合,就说那削去伤疤的钻心疼痛,也是难以忍受的。再加上那涂抹在伤口上让皮肤重新长出来的药,刺痒无比……” 几句话,听得灵犀后腰一疼,背上竟被王太医的形容吓得出了一层冷汗。 她还想着有没有招将后腰上那块小时落下的伤疤祛一祛,听王太医这样一说,灵犀倒觉得那块伤疤就长在那里好了。 虽然祛疤的办法让常人几近无法接受,可灵犀还是没有打算告诉安小婉。 一个为爱而疯的女人,什么样的事是做不出来的?又是有什么样的苦是不能受的吗? 如果安小婉恢复了姣美容貌回到永安帝的身边,那自己又将立于何地? 灵犀辛辛苦苦的布局推倒一切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可不是为了给安小婉做嫁衣裳的。 安小婉双眸一闪,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直视着灵犀道,“我又何偿不想,可我真的可以吗?” 灵犀挑眉,笑道,“当然可以,现在不是他不想见你,而是你不想见他。” “我的脸,我的脸……”安小婉双手捂在自己的脸上,双眸中含上了泪光,皱着眉头喃喃道,“后宫之中美眷如云……莺妃娘娘,我怕,我好怕……” “你怕什么?”灵犀拿起帕子擦掉安小婉眼角滑下的泪,道,“我只看到了皇上对你一心一意,他在一直找你的人找你的消息。就算知道在那块大火中你存活下来的机率微乎其微,可他还是没有放弃过了。反而是你,是你一直躲着他,不见他。” “我怕皇上对我的喜欢会因为我这张脸而荡然无存。”安小婉双眸合上,颤抖着声音道,“如果真是那样,我宁愿永远不见他……” 看着这样的安小婉,灵犀转身坐到矮几的另一边,轻声道,“小婉,我虽然想你重新回到后宫之中助我一臂之力,可我不勉强你。如果你不想见他,我就送你回冷宫,只要我不倒,我保你在冷宫之中的日子衣食无忧……” 安小婉双臂怀膝,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团状,道,“你让我想想。” 灵犀点头,起身向殿门处走去。 安小婉看着灵犀笔直的后背,突然出声道,“我知道你在利用我,我虽然想不明白我有什么可让你利用的地方,可你一定在利用我。在这后宫之中,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也从来就没有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好!” 灵犀的身子定在了屏风处,一直听安小婉把话说完,灵犀才转过身子对安小婉灿烂一笑,“士别三日,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安小婉,你的成长真让我惊讶。”灵犀缓步走到安小婉面前,挑眉问道,“现在你知道了我是在利用你,那要不要被我利用呢?” “我有选择吗?”安小婉一向柔弱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冷笑,“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葬身在冷宫大火之中。如果没有你,我在冷宫之中早就被饿死冻死……看,你帮了我这么多,可最终的原因却是因为我还有用,我身上还有值得你利用的地方。如果是以前的我,我一定会对你感恩待德,日日念着你的好。可如今,你对我的好却让我从心底里发冷……” 灵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看着安小婉就如在看着一块上好的璞玉一般。 突然,灵犀伸出手捧起了安小婉的脸。她用纤细嫩白的手指抚平了安小婉紧皱的眉头,轻扯安小婉下压的嘴角…… 须臾,一张看似柔弱无助却又天真单纯的表情在灵犀的手中诞生了。除了那块伤疤外,这个表情,几近完美! 她对眼中透露出疑惑的安小婉,惊艳的挑眉赞道,“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一张脸。” 松开自己的双手,灵犀像看一件艺术品一样看安小婉,轻摇螓首叹道,“小婉,你所说的一切都没有错,可你错在将它们说了出来。小婉,我再教你一些。在这后宫之中,很多事看清了,不毕说清。你要将你所有明白的事都装在心中,然后,带着这副表情游走在妃嫔之中,出现在皇上的面前……” 安小婉仰着头,保持着那副天真无辜的表情,对眼前的灵犀道,“这,岂不是一张面具一样?” 灵犀点点头,嘴角带着妖娆的笑,挑眉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没错,就是面具,一张不用借助于任何工具,只用自己的脸便可以做出来面具。这后宫之中的妃嫔,有谁是不用面具就能活的?你以前活得真实,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身陷冷宫……安小婉,如果你想重新回到皇上的身边,那就要将这张面具带好了。单纯,无辜,善良,真实……只有你要将这些带好了,你才不会走以前走过的路……” 灵犀笑得开心,她在安小婉的注视中大步走向殿外。 走到屏风处,灵犀突然转过身子,月白色的裙摆因灵犀的大幅度动作而飞扬了起来。 灵犀用手虚指着安小婉,再次肯定道,“记得,如果你想回去,就要将这面具带好了!” 安小婉坐在矮炕上,仰着头,保持着脸上那副天真无辜的表情,眼泪从眼角滚滚而下…… 这一刻,安小婉用曾经单纯的眼泪,祭奠着她新得到的面具。 大顺后宫妃嫔位份表 从一品,皇贵妃一名。正五品才人,从五品宝林,身边侍候的宫女二名,不分等级。 正四品婕妤,从四品美人,身边侍候的宫女四名,二等宫女二名,三等宫女二名。 正四品,婕妤秀女,无品无数。身边侍女为家中所带,无等级。正四品婕妤,从四品美人,身边侍候的宫女四名,二等宫女二名,三等宫女二名。 正四品,婕妤正三品,贵嫔位正一品,中宫皇后。正三品贵嫔和从三品嫔位,身边侍候的宫女六名,其中一等宫女二名,二等宫女二名,三等宫女二名。 正四品,婕妤大顺王朝的后宫妃位正二品,贵妃,二名。23.244.120.113,23.244.120.113;0;pc;2;磨铁文学 《莺妃传》大顺后宫妃嫔位份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一章 牛鬼蛇神 永安八年十二月十九,闭宫一月之久的永寿宫,终于向后宫的妃嫔们敞开了朱红色的宫门。 永安八年十二月二十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灵犀便起身沐浴,然后在荷叶和巧竹的巧手下盛装装扮了起来。 在灵犀的许意下,荷叶在她身上穿了一身炎色,用五彩丝线掺杂了金线绣凤凰花的收腰对襟宫装。头上挽了高高的随云髻,发髻的右侧簪了用红宝石,蓝宝石为蕊,黄金为叶的珠花。发髻的右侧,簪的是一只五尾凤钗。 那凤钗的五尾用黄金打底成形,上面共镶嵌了二十八颗指甲盖大小的红绿宝石。凤凰的身子亦是黄金制成,用细小的蓝色碎宝石镶嵌成了翅膀的轮廓。凤眼是用两颗闪闪发亮的黑宝石制成,如真的一样。凤凰的嘴里,衔着一串由水晶制成,紫色宝石为坠的流苏。流苏从凤凰的嘴中垂下,紫宝石的坠子正好坠在耳侧。微微一动,碰在耳朵上,生出丝丝凉意。 耳上戴得是一对赤金芍药耳环,项上戴了一串由色泽相同的粉色翡翠珠子制成的项链。 当打扮妥当,灵犀看着水镜中那个浑身上下华光异彩的人,轻启朱唇,“这还是我吗?” 荷叶站在灵犀的身侧,惊艳的点点头,“这是娘娘。”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巧竹将从二品妃嫔的品级簪子簪在灵犀的发髻上,笑道,“娘娘这身打扮往出一站,就算不说话,也带了三分气势,让人不敢小觑了去。” “娘娘如今身为妃位,与柔妃仁妃比肩,自然不会有人轻觑。只是,”荷叶看向水镜之中的灵犀,小心翼翼的道,“娘娘,这样打扮合适吗?太皇太后会不会觉得您太过,太过……” “太过张狂吗?”灵犀从梳妆盒内拿起螺子黛,将眉稍画得微微上挑,增加了眉眼间三分凌厉之势。 荷叶连连点头,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回来就因您住在德阳殿的事将您禁足,想来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看我……”灵犀放下手中的眉笔,张开双手在荷叶的面前轻转了一圈,挑眉问道,“身居妃位,我这样的打扮僭越吗?” 荷叶摇摇头,“如今后宫之中无后,娘娘的位份是最高的了,这样的装扮并无不妥。” 巧竹适时的出声,对荷叶道,“荷叶,咱们是平日里见娘娘素的打扮看习惯了。你看柔妃仁妃,哪一个不是一身的珠翠。今天是去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在装扮上定不能太过简单了,不然在别人的眼中倒是落在话柄。” 荷叶低头一想,抬头对灵犀笑道,“是这么个理儿,娘娘,奴婢愚钝。” “你这样小心谨慎是对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灵犀挑起嘴角浅笑,从首饰盒子里拿了一只淡绿色的玉镯子套在了皓腕上。看到一只水蓝色的翡翠戒指,又拿起来套在了右手的中指上。 殿内香钟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荷叶回头看了一眼,对灵犀笑道,“娘娘,辰时一刻了。” 灵犀点点头,扶着荷叶的手缓步来到内殿中,坐在矮炕上将桌几上已经凉得温热的清粥喝到了胃中。 因一早起来精心打扮,灵犀已经没有时间坐下来慢慢的用早膳,只能吃些简单的垫垫肚子。 香钟又传来‘叮’的一声时,灵犀起身。巧竹连忙将一件水粉色锦缎制成,滚了狐狸毛边的披风披到了灵犀的肩膀上。 在巧竹系披风的带子时,灵犀忍不住出言催促道,“快些子,这时候太皇太后娘娘应该刚用完早膳。” 随着巧竹嗯了一声,一个如意扣已经打好了。 ------ 永乐宫离着永寿宫并不远,乘着轿辇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当灵犀在永寿宫前下轿辇的时候,也不过是辰时三刻的时间。 扶着荷叶的手走进长乐殿的院落,灵犀远远便见周安站在长乐殿的回廊上。 周安见是灵犀来了,连忙走下回廊,对着灵犀请安后,笑道,“莺妃娘娘,太皇太后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太皇太后等我?”灵犀身子一顿,流苏在耳侧来回摇晃。 周安满脸带笑着回道,“正是。太皇太后自早清起就念叨,‘灵儿丫头一准儿是最早来的’,已经在里面等您好一会子了。” 灵犀心中暖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扶着荷叶的手进到外殿,灵犀将披风脱下来交给荷叶后,自己走到了内殿中。 孝和太皇太后坐在矮炕上,身在上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素色宫装,头上花白的头发挽了一个梳梳的发髻,除了几只固定发髻的簪子外,并未戴任何珠饰。 此时,孝和太皇太后向前微微倾着身子,正拿着素银簪子拔弄燃的正欢的香炉。随着孝和太皇太后的拨弄,殿内的檀香味越加的浓郁。 灵犀走到孝和太皇太后面前,规矩的行了宫礼,笑道,“奴婢给太皇太后请安。” 孝和太皇太后抬头,看着灵犀笑道,“快起来,快起来……”说着对站在一侧给灵犀请过安的知秋道,“哀家记得她愿意吃蜜枣糕,你去拿些子过来。” 知秋下去后,孝和太皇太后放下手中的素银簪子,对灵犀伸出手。灵犀连忙上前接住了,任孝和太皇太后拉着她左看右看。 须臾,孝和太皇太后笑道,“这身打扮好,不失了你如今的身份。” 灵犀如向大人献宝的孩童一样,低下头,害羞的道,“奴婢怕丢了娘娘的脸。” 孝和太皇太后却一摇头,道,“不对,这个不对。” 灵犀诧异的抬头,不知道哪里不对了。 孝和太皇太后牵着手让灵犀坐在矮炕上,看着灵犀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总‘奴婢’‘奴婢’的挂在嘴边。当着外人的面,你要自称‘臣妾’。” 灵犀点点头,低下眼眸,听话的对着孝和太皇太后应了声,“臣妾知道了。” 孝和太皇太后看着灵犀低下的眼眸,又问道,“那你现在能不能叫我一声皇祖母?” 灵犀惊讶,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孝和太皇太后,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孝和太皇太后见灵犀一脸的木纳,板起了脸,详装生气的道,“自小把你当孙女养,到现在连一声儿祖母也没听到,我这老太婆真是亏大发了。” 灵犀听后变得手足无措,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已经品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泪光浮上眼眶,在眼泪未掉下来前,灵犀小心翼翼的问,“可以吗?” 孝和太皇太后伸过手将灵犀搂在怀里,溺爱的笑道,“你这傻孩子,怎么从小傻到大?傻的让人想不心疼都不成。” 灵犀伸出双手环住孝和太皇太后不再笔直的脊背,如小猫一样叫了声,“皇祖母。” 孝和太皇太后看着灵犀发髻上金光闪闪的凤钗‘唉’了声,然后轻轻拍拍灵犀的肩膀,慈笑道,“好了好了,都当娘的人了,要是让你的五公主和五皇子看到,要怎么笑你。” 灵犀从孝和太皇太后的怀里起身,拿着帕子擦了眼角的泪,破涕而笑。 知秋适时的从外面进来,手中端了一盘子蜜枣糕,一盏杏仁茶,放在茶几上后对灵犀道,“莺妃娘娘,太皇太后一早便说,您来的定是早,恐怕早膳都未用,这是太皇太后特意吩咐着准备下的。” 转身又对孝和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柔妃来了,周安已经引她到外殿中坐下了。” 孝和太皇太后嗯了声,道,“让她坐着去,我们坐够了再出去。” 知秋福了福身,又退下了。 孝和太皇太后对灵犀笑道,“灵儿,你先垫些,午膳的时候就不要回去了,陪着哀家一起用。” 灵犀站起身,规矩的行礼谢恩,又坐下了。 灵犀进退适度的举止,正合孝和太皇太后的心意。 孝和太皇太后一直喜欢灵犀的一点,便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守着规矩。所以看向灵犀的目光,不勉又多了二分满意。 灵犀坐下后,在孝和太皇太后的催促下吃了一块蜜枣糕,又将那一盏杏仁茶喝了。吃完后,灵犀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对孝和太皇太后羞涩的一笑,道,“老祖宗,臣妾吃饱了。” 在吃那块枣糕的时候,灵犀就在心中暗想以后要如何称呼孝和太皇太后。她总觉得在私下里叫‘皇祖母’这个称呼不适宜。毕竟自己是妃,按理说只是永安帝的妾。不是正妻,怎么能同永安帝一样叫孝和太皇太后为皇祖母。 可若是以‘太皇太后’或是‘娘娘’相称,又无形中将两个人的关系拉得远了。 孝和太皇太后是不会说什么,可灵犀总觉得自己吃亏了。想来想去灵犀觉得用‘老祖宗’三个字是最合适的了。 一是孝和太皇太后的辈份儿在那里呢,这声祖宗她担得起。二是这称呼在外人面前也能叫出口,更显得自己和孝和太皇太后的关系亲密。 孝和太皇太后听后一笑,指着灵犀笑道,“小猴儿,还是你机灵!” 灵犀低下头,双眸盈盈的,里面全是笑意。 知秋从外走进来,对着孝和太皇太后一福,道,“太皇太后,人都到齐了。” 见孝和太皇太后想起身,灵犀连忙先起来,扶住了孝和太皇太后的左臂。 孝和太皇太后站稳后,长叹一口气,气势高扬的道,“更衣,哀家要出去会会这群子牛鬼蛇神,看看她们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将这后宫搞得乌烟瘴气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该立后了 长乐殿中,后宫之中嫔位以上的妃嫔已经到齐了。 柔妃坐在了主位右下手第一的位置上,正在静静的吃茶。 柔妃今日的打扮很是华丽。 一身亮蓝色绣牡丹的收腰宫衣,完美的勾勒出她纤细的身材。头上挽的是云髻,除了在显眼之处簪了一只从二品的品级簪子外,还带了两朵用赤金制成的珠花。发髻的左侧,簪了一只用蓝水晶制成的五流苏步摇。一条红宝石制成的额饰横过饱满的额头,显其皮肤光洁细嫩。耳上带的是祖母绿耳环,与其皓腕上戴着的一只成色上好的翡翠镯子搭成一对。 吃完一口茶,柔妃微微抬眸,将坐在对面第二手位置的仁妃看在了眼中。 仁妃的装扮亦是华贵异常,她身穿湖绿色绣百合花的收腰对襟宫装,头上挽得是如意髻。簪了一红一蓝两只同样样式的宝石珠花。在发髻的中间,则簪了一只五尾展翅飞钗。凤凰赤色的五尾牢牢包上发髻之上,口中衔着一枚硕大的东珠。 耳朵上坠得是一对东珠耳环,可以看出和项上所配戴的东珠项链是一套。 看到柔妃看向自己,仁妃挑起嘴角,回以一笑。 娴贵嫔肩背笔直坐在柔妃的下手,穿着是亮粉色绣竹叶收腰宫装。她发髻上的珠翠亦是贵重,可与仁妃和柔妃相比,却是略逊一筹。 此时她嘴角带着了抹浅笑,手中的帕子不停的擦拭着嘴角,双眸则递向内殿之处,随时注意着孝和太皇太后的动静。 于嫔坐在仁妃的下手,穿了身天蓝色锦缎的宽身宫装,头上挽的是简单的芙蓉髻。因身怀龙嗣,她未带太多沉重的发饰,除了从三品的品级簪子和两朵珠花外,再无别物。装扮虽然简单,可却不掩其身上自小养成的娇贵气质。 于嫔右手抚在小腹上,看向娴贵嫔的双眸闪过一丝鄙夷。她鄙夷是唾弃娴贵嫔这副看似天真,实则小人得志的嘴脸。可她现在更多的是担心,担心到现在还未到长乐殿中的灵犀。 在孝和太皇太后没有回宫之时,于嫔一直认为孝和太皇太后对灵犀多少是有些情宜的。可孝和太皇太后一回宫便把灵犀禁足一月,着实让她拿不准孝和太皇太后对灵犀的态度了。 正想着,便听坐于娴贵嫔下手的宜嫔一声惊呼。 原来宜嫔在端茶盏的时候,不小心将茶盏碰翻了。宜嫔抬头,对向她看来的几人歉意的一笑,又将头低下了。 宜嫔身侧的贴身宫女芳华将宜嫔扶起来站在了一侧,长乐殿中的宫女连忙上前将散出来的茶汁擦将,又换了一盏新茶放在了桌几上。 宜嫔重新坐下,捂着自己的胸口,向一直看着自己的娴贵嫔莞尔一笑,道,“嫔妾心中有些发慌,也不知是怎么了。” 娴贵嫔柔语道,“莫不是妹妹来时七皇子正在哭闹?” 宜嫔微一低头,回道,“嫔妾出来的时候,七皇子睡得正安稳,还未醒来。” “也是,那样的早。本宫出来时,三皇子和八皇子也睡得正熟呢……” 娴贵嫔和宜嫔轻声细语的几句闲言,让殿内别的妃嫔也将紧崩着的精神放松了下来。 欣嫔坐在于嫔的下手,也忍不住倾着身子和于嫔说了几句育儿经。 莺莺燕燕的正或真情或假意的聊着,知秋从内殿中走出来,站在主位一侧轻咳了一声。等到殿内妃嫔止了声音后,高声道,“太皇太后娘娘驾到!” 众妃嫔从坐位上站起来,一时间环佩叮噹,暗香浮动。 须臾,孝和太皇太后扶着灵犀的手臂从内殿之中缓缓走了出来。此时孝和太皇太后已是穿了一身用金线绣了一直腾飞凤凰的暗黄色对襟宫装。银色的发髻两侧,簪了一对用纯金制成的七流苏的步摇,如展翅的凤凰一般。 无视众妃嫔诧异的眼神,灵犀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扶着孝和太皇太后在主位上坐稳后,才提裙走到了仁妃前面的位置上。 八位嫔位以上妃嫔齐齐福身,对着孝和太皇太后拜下,高声道,“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孝和太皇太后用戴了玛瑙戒指的右手紧紧握着龙头拐杖,也未让众人起身,而是挨个将福在下面的妃嫔都看了个遍。 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孝和太皇太后才出声道,“行了,都起来吧。哀家好着呢,就是骨头不中用了,少了个拐杖。” 众妃嫔起身,都怯怯的看着孝和太皇太后,并不说话。 如今殿中站着的八个人,除了灵犀和孝和太皇太后最为熟悉外,只有柔妃和娴贵嫔与孝和太皇太后有过几面之缘。其余的几人,若说见过也是远远的观望,并未和孝和太皇太后说过什么话。 孝和太皇太后见几人脸上都带着拘禁之色,头一扬对大着肚子的于嫔道,“那是于嫔吧。” 于嫔轻移莲步,走到殿中间后对着孝和太皇太后缓缓福下身子,柔笑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妾正是清乐宫如意殿于氏。” “起来,快起来。”孝和太皇太后扬扬手,笑道,“你带着身子就不要劳累了,以后见到哀家都不用给哀家请安。你只管好好养着,到时候也好给皇上再添个小皇子。” 于嫔谢恩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孝和太皇太后正了正身子,对还站着的七个人笑道,“行了,都别站着了,坐下坐下。陪哀家这个老太婆聊聊天,用不着这样拘着。” 又是一阵环佩轻响,众妃嫔坐下来了。 知月趁这个时间吩咐小宫女给在坐的妃嫔重新换上茶盏,然后又站回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身侧。 孝和太皇太后拿起自己桌几上的白玉茶盏轻饮了一口,放下后挑眉对众妃嫔笑道,“几年不在宫中,皇帝当真是添了些如花美眷。就是子嗣不旺,你们要多加努力啊。” 柔妃身子微微向前倾着,低头笑道,“臣妾无能,如今已是朱颜辞镜之年,这事就要看众位妹妹的努力了。” 灵犀一笑,双眸盈盈的看向柔妃,笑道,“柔姐姐就会拣轻闲,姐姐如今风华正茂,怎么就朱颜辞镜了?” 仁妃亦是柔柔的笑道,“莺妃说的有理,二公主已经出嫁多年,柔姐姐正是再为皇上诞下位皇子才是。” 柔妃面上一红,对着灵犀和仁妃娇嗔道,“看你们两个,花信之年自己不思多劳,反倒合起伙儿来打趣多,呸!” 灵犀妩媚一笑,对孝和太皇太后撒娇道,“老祖宗,臣妾不依。明明是柔姐姐先将自己撇开了的,现在反而挑臣妾和仁妃的错了。” 一声‘老祖宗’,让在坐的妃嫔中心皆是一震,再看向灵犀的目光里都带了二分探寻。 在灵犀搀着孝和太皇太后出来时,她们心中就已经是一惊了。如今再看灵犀这样如小辈一样同孝和太皇太后撒娇,不由得都在心中暗暗思量,自己是不是一时心切站错队伍了。 娴贵嫔藏在宽大袖宽中的手攥得紧紧的,水目流离的看了孝和太皇太后一眼,笑道,“太皇太后,您看莺妃娘娘是不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不是。”孝和太皇太后满面慈笑,指着灵犀对在坐的妃嫔道,“她从小就会撒娇,说两句就眼泪汪汪的。偏哀家就看不得她掉眼泪,然后就养了她个娇惯的性子,真是惯坏她了。她若是和你们吵事儿,你们就来和哀家告状,哀家好好收拾她!” 灵犀抬头,埋怨的看了孝和太皇太后一眼,嘟囔道,“老祖宗有了众位姐姐妹妹就不疼臣妾了,臣妾不依!” 灵犀这样的小家子气的话一说出来,殿内的妃嫔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时间殿内的气氛极好。 灵犀低着头,余光一扫将对面坐着的四个人笑得僵硬的表情都扫在了眼中。 孝和太皇太后给她撑腰,已是让柔妃和娴贵嫔在心底骇然。她们怕灵犀会借着孝和太皇太后的权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其实灵犀何偿又不是这样想的,可是她不能,最起码现在不能。 孝和太皇太后给她撑腰,其目的绝对不是让她解一已私恨。莽撞行事,只会让孝和太皇太后对她失望。 笑了一会后,孝和太皇太后又道,“说起来,皇帝辛劳,对后宫之事也鲜少过问。今日见到你们,哀家就想起先帝时。先帝在位时十二宫可都是满的,如今却还空着三宫。” “太皇太后说得极是,”柔妃笑着接话,“别说是三宫主位,便是各宫的阁轩,如今也是闲置不少的。” 孝和太皇太后连连点头,“皇帝太忙了,忙到忘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道理。哀家私心里想着让你们劝劝,可一想你们说的话他也未必会听。”孝和太皇太后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一顿,仰着看着远方,自语道,“中宫之位也不能总这么空着,是时候劝一劝皇上立后了……” 这一章卡得很**啊~~ 感谢eginaz童鞋的美酒和杂毛小道童鞋的红包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何为不败 长乐殿中,孝和太皇太后带着叹息的一句自语,如一块巨石一般砸入后宫,激起了千层巨浪。 最明显的变化便是,灵犀在长乐殿中用完午膳回到灵研殿时,巧竹告诉她欣嫔,令嫔,宜嫔已经先后到灵研殿中来拜会过。 听灵犀一直在永寿宫中未回,几人都纷纷表示等灵犀回来了,再过来与灵犀闲聊解闷。 连嫔位妃嫔都是如此,就更不要说那些听了些小道消息的婕妤美人了。 所以回到灵研殿后,灵犀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让小德子站在灵研殿的院门口,将那些前来阿谀奉承的妃嫔统统都打发回去。 坐在梳妆前,灵犀一边动手卸掉那虽华贵却沉重的珠翠,一边对巧竹道,“孝和太皇太后如此礼遇于我,当然会让她们心中大惊。只怕已经有人在心中想着我稳坐后位,一统六宫了。” 巧竹双眸一亮,无比期待的问道,“娘娘,有这个可能吗?” 荷叶看水镜中灵犀无任何表情的面孔,不动声色的递给了巧竹一个眼色,然后柔声细语的道,“娘娘,奴婢觉得后位也没别人说的那么好。” “说来听听。” “事儿太多,太过操劳。”荷叶道,“这东西十二宫中,叫得上名儿的阁轩上百,叫不上名的楼阁无数,听说加起来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那么多。宫人更是密集,有位份的妃嫔上百,没位份的秀女三百,有品级的宫女太监上千,下面打杂的低等宫女粗奴多到数不胜数……” 灵犀伸手将头上簪的一只红宝石制成的珠花拿下来,看着水镜里皱着小巧眉头算帐的荷叶道,“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能不清楚吗?”荷叶巧手轻动,将灵犀耳上的赤金耳环摘下来,道,“娘娘您忘记了?您前年吩咐奴婢和掌事的吕嬷嬷学着打理永乐宫中的事儿。远了不说,光这永乐宫中便阁轩便有二十几处之多,还是指着收拾收拾就能住进主子的,就更不要说那些未修葺的了。宫婢太监就更不用提,现有的不算,每年还要新进上百的宫女,而放出去的才几十个……” “按荷叶这么一说,宫中早人满为患了,怎么……”巧竹刚想笑着打趣荷叶,脸色却是一白,低下头不再往下说了。 “那些没福气出宫的,”灵犀却将话接过来,神色淡然的道,“都化成了灰,进到冷宫之中的那口枯井里了。” 后宫之中的宫人命如草芥,主子说打便打,说罚就罚。有多人些气还未咽净,便被拖出去化成了一捧骨灰。 灵犀看着水镜中的自己,摇想起自己差点有着那些屈死宫人一样的命运。如果不是当时住在同一个屋里的宫女再三求当时的掌事嬷嬷,只怕自己现在早已经香消玉陨了。 只可惜经年飞逝,她如今连那个宫女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只恍惚记着在永和年间,那宫女已经出宫,嫁给了当时守着永寿宫的侍卫。 正想着,含烟从外面进来,对灵犀福身后道,“娘娘,婉嫔娘娘要见您。” 灵犀低眸,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终于等来了。” -------------------- 扶着荷叶的手再次踏入引霜阁,安小婉已经在引霜阁内殿的殿门处等着。 未等灵犀走到跟前,安小婉已经福下身去,给灵犀行了一个规矩的宫礼,请安道,“嫔妾参见莺妃娘娘,莺妃娘娘万安。” 灵犀未让安小婉起身,而是走近安小婉,伸出右手挑起安不婉光洁的小巴。 当看到安小婉的脸上挂着一丝胆怯,一丝柔弱的表情时,灵犀脸上的笑变得灿烂,“小婉,你想清楚了?” 安小婉保持着那个怯怯的表情,嘴里吐出的话却冰凉,“莺妃娘娘,嫔妾的面具,可还让您满意?” 灵犀伸手将安小婉扶起来,将她牵到梳妆台坐下。然后看着水镜中一脸无辜的安小婉道,“你不能说让不让我满意,而是这样的你让不让你自己满意。 小婉,还是那句老话。在这后宫之中,有你,我得宠。没你,我更得宠。我肯帮你,是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现在你要问问你自己,你重新回到后宫,你想要的是什么?” 水镜中,安小婉的眼中露出一丝茫然,她喃喃自语道,“我,我想要什么?我想在他身边……” 灵犀闻言点点头,伸手将自己发髻上的一朵赤金百合珠花摘下,簪到了安小婉的发髻上后,轻声道,“小婉,就如你所说的,后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如果你想站在他的身边,你准备好了都承受些什么吗?” 安小婉抚上自己带着伤疤的左脸,心中哀戚,双眸中浮上一丝泪光,“我,我准备好了……” 灵犀拿着锦帕擦掉安小婉的泪,笑道,“傻姑娘,眼泪不是这个时候掉的。你现在掉出来的眼泪,除了惹自己伤心外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如果你真想哭,那便到心疼你的那个人眼前去哭。你要让你的每一颗眼泪,都变成珍珠,让它们的落下,给你带来最大的价值……” 安小婉听后深吸了两口气,从灵犀的手中拿过帕子,将自己脸上的眼泪都擦净。 看着同样印在水镜中灵犀的身影,她问道,“莺妃娘娘,你就不会哭吗?你能保证你所掉下的每一颗眼泪都有它的价值吗?” 灵犀柳眉微微挑起,转身走到床榻前坐下。想了须臾,她用手轻碰嫩黄色的绡纱帐幔,笑道,“我不能保证,不然我也不会失败至此。” “你失败?”安小婉回过头看灵犀,眼中带着不解和疑惑。 在安小婉的心中,灵犀身居高位,圣宠在身,儿女绕膝,虽然曾经受过那么多的磨难,可现在却也是有了一个好的结果,而且前程似锦。 这样的人生,怎么会是失败呢? “为女儿,我自幼被弃得不到父母的关怀。为女人,我与后宫三千佳丽共享一个,得不到一丝真情实意,为母亲,我护不住腹中六个月大的胎儿。如今虽身居妃位,却仇敌四立。儿女环膝,那最疼爱的女儿的生母却是我最痛恨的仇敌……小婉,你说我失败不失败?” 安小婉沉默的低下了头,久久不语。 良久,安小婉又抬起头,问灵犀道,“照你这样说,后宫之中有不失败的女人吗?那不败,又要如何定义?” 听着安小婉直刺问题核心的话语,看着安小婉那即天真又无邪,还带着三分怯意的表情,灵犀心中震撼不已。 这到底是她教的太好,还是安小婉天赋极佳?几日而已,这个昔日的小锦羊,居然能说出这样犀利的话语。 灵犀起身走到安小婉的身前,微微低着身子,笑道,“小婉你果真聪慧,恭喜你,你出师了。” 安小婉仰头,直视灵犀毫无笑意的双眸,问道,“莺妃娘娘,若有朝一日,安小婉不幸成了您的拦路石……” “你,”灵犀打断安小婉的话,脸上的笑变得妖娆,“你可以试一试……” 灵犀的语气中无一丝的怒气,却成功让安小婉的后背升起了丝丝凉气。低眸不敢直视灵犀的目光,她听到自己柔声道,“我只想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别的,我不要,我也要不起……” 安小婉的心中泛起一丝凄凉,以她现在的能力,永安帝给的起的,她要不起。而要得起的,永安帝却未必给了起。 —————— 回到灵研殿后,灵犀坐在矮炕上沉思了良久。 她突然感到一丝迷茫,她不知道将安小婉重新拉到后宫中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安小婉的变化,竟然让灵犀的心底升起了一丝凉意。 如果这样的安小婉回到永安帝的身边重新获得永安帝的宠爱,然后与自己为敌的话…… 含烟将一盏热茶放到桌几上,又退下了。 荷叶坐在矮炕边的小几上,见灵犀闷闷的不说话,便道,“娘娘,今个儿一天都没见到五公主了,要不奴婢去将五公主抱来热闹热闹?” 灵犀回过神儿来,笑道,“可不是,往日过了午后她定是到殿里来闹一闹,今个儿怎么不见了身影呢?” 心中猛的一揪,灵犀脸色微变,“五公主不是到灵研殿外去了吧,可有人跟着?巧竹!” 灵犀对着偏间的方向大叫。 巧竹闻声从偏间内匆匆进来,福了一礼后问道,“娘娘,怎么了?” “你今日可看到五公主了?” “午膳的时候还在呢,”巧竹被灵犀问得一愣,连忙回道,“和五皇子在一处用的膳,胃口很好,也没挑食。” “然后呢?然后去哪里了?”灵犀脸上露三分焦急外加一分恼怒,等不及巧竹回话,一扬手道,“别说了,快点去找,速速带人去找。” 说着站起身,对荷叶道,“咱们也出去,这种时候五公主要是出了事,别说皇上饶不了我,就算是太皇太后,心中也会对我生出怨怼。” 第二百六十四章 红梅惹祸 五公主的突然失踪,让灵犀心中方寸大乱。 顾不得天上飘飘散散落下的大雪,她扶着荷叶的手便往外面跑。 刚急匆匆的迈下回廊,便见夏彤带着两个小宫女一脸焦急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见到灵犀,夏彤噗通一声跪在落了一层薄雪的地上。对着灵犀磕了个头后,她语带着哭意的道,“娘娘,娘娘,五公主不见了。” 在没看到夏彤时,灵犀心里还抱着五公主是带着几个宫女到外面疯玩了的想法。眼下夏彤带着小宫女在灵研殿中,却独独不见五公主,灵犀顿时就觉得心被硕大的铁锤最最的砸过一样。 眼前一黑,灵犀的身子忍不住前后晃荡。 荷叶忙扶住灵犀,对跪在地上的夏彤高声喝道,“你哭有什么用?还不快说五公主是在哪里不见的?” 夏彤跪在雪地里,颤抖着身子道,“娘娘,用午膳的时候您未回来,五公主便一直念叨着您。用过午膳后,五公主一时兴起,嚷着非要去找您。然后奴婢三个便跟着五公主出去了,本打算着就在您回来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您回来的。可却不想五公主却突然非要到紫宸殿给皇上请安。奴婢们无能,拦不住五公主……走到太和宫里后,五公主又说冷,非让奴婢回来给她取个手炉暖手。还说一会她给皇上请安的时候若手却这样冰凉,皇上一定会要奴婢的命的……” “然后你就回来给五公主拿手炉来了?”灵犀问道。 “奴婢不敢不听,只能让小菊小樱跟着五公主。可谁知道奴婢还没走到永乐宫,小菊小樱便跑回来对奴婢说五公主不见了……”夏彤看了眼小菊和小樱,不再说话了。 “你们说!”灵犀厉目一瞪,对小菊小樱喝道。 小菊今年才十岁的年纪,听灵犀一喝当下泪便落下来了。她不敢去擦眼泪,只哽咽着道,“娘娘,夏彤姑娘走后,五公主说有风,非要到永乐宫的假山处躲风。可一钻进假山的山洞,五公主就开始四处乱跑。然后……然后就不见了……” 小菊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目露惊恐的看着灵犀,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不吱声了。 “你们在假山那里找了吗?”荷叶转头问小樱。 小樱连连点头,抽噎一声回道,“奴婢和小菊找过了,可没有找到。后来告诉了夏彤姑娘,就,就回来了……” 灵犀闭着双眸,深叹了口气,心中又乱又气。 五公主消失的地方是太和宫,而太和宫又是永安帝的地方。如果她大张旗鼓的去找五公主,定会惊动永安帝。可如果不大张旗鼓的去找,五公主真出个万一的话,自己就万死也难辞其疚。 荷叶见脸上升起懊恼之色,出声道,“娘娘,奴婢听着像是五公主故意甩开她们了……” “就是故意的。”灵犀一叹,嘴里呼出一股白气,“五公主虽小,可心思却不少。可她这样胡闹,只会将她陷入异常危险的境地。” 灵犀看着地上跪着的三名宫女,冷声道,“这次,五公主若是本安无事的找到了,本宫便饶你们一命。若是伤了一根毫毛,你们便自己滚到暴室去领罚!” 夏彤吓得一哆嗦,连忙磕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奴婢现在就去找,现在就去!” “你想干什么去!”见夏彤起身便想跑,荷叶一声大喝,“难道你还想去将太和宫翻个底朝天吗?仔细你的脑袋!” 夏彤被荷叶吼得手足无措,站在雪地之中浑身发抖,已经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灵犀低头想了会,回眸对荷叶道,“你去小厨房看看现在炖着什么补品呢。不管是什么,装到食盒子里送到紫宸殿去,记得一定要送到小英子的手上。然后和他打听一下五公主是不是到紫宸殿里……罢了,我还是亲自去吧。” “娘娘……这适合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五公主要是在紫宸殿内,皇上一定会疑惑五公主身边为什么没有宫人跟着,我若不亲自去皇上心中定会对我升出不满。五公主要是不在紫宸殿,我这样到太和宫中找人是瞒不过皇上……左右是躲不过去,倒不如主动些,走吧……”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渐渐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雪色之中。因天气冷,冯公公或是小井子没守在回廊上。只有内个几个粗使小太监躲在屋檐下躲雪,当玉石甬路上的雪落得厚了,他们便拿着扫把出来清扫。 灵犀的发髻上亦是落了一层落雪,远远一看,如簪着新式的珠花一般。她扶着荷叶的手刚提裙踏上回廊,小井子已经从偏间内迎了出来。 小井子给灵犀请了安后,满面笑容的道,“莺妃娘娘,这样大的雪您怎么出来了?” 灵犀向小英子靠近一步,低声笑道,“在殿中也闷,就出来走走。小井子,皇上在做什么呢?” “回莺妃娘娘的话,皇上正在和宁王在书房里说话呢,恐怕一时半会儿聊不完。” 灵犀长长的哦了声,嘴里轻哈出一口热气,“皇上与宁王议事,那五公主可在里面?雪越下越大,本宫想着将五公主接回去。” 小英子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道,“娘娘,今个儿五公主没来啊……” 灵犀心中一沉,脸上却带着笑,道,“那可能是五公主嫌冷走到一半回去了,本宫与她走错路了。小井子,皇上既然在与宁王议事,那本宫便先回去了。” 小英子一点头,对灵犀道,“娘娘慢走。” 出了紫宸殿的院落,小德子迎上来,对灵犀弯腰道,“娘娘,奴才已经带着几个小奴才将假山附近都找过了。都没有看到五公主的身影……” “把范围扩大了找,就是将太和宫翻个顶朝天,也定要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娘娘,皇上那里……”小德子问。 灵犀微一低头,看着自己脚前的雪地道,“皇上正在与宁王议事,此时先不要打扰。过后,我再去皇上面前请罪。” 荷叶对小德子一挑眉,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小德子扫了眼看看灵犀的脸色,称了声是后急步跑远了。 灵犀抬头看雪色中的宫殿,无论身子还心底,都是冰凉的。 太和宫甚大,小德子带着十几小太监找了接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也没能将五公主找到。直到申时三刻,雪地里光线渐渐变暗,小英子才走到灵犀的身侧,低声道,“娘娘,有人看到五公主往未央宫的方向去了。” “未央宫?”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灵犀的身子都快冻僵了。 小英子点头,“那会还未落雪,有粗使宫人见五公主从太和宫跑出去,跑到未央宫里去了。” “原来是想亲娘了。”灵犀迈动冻得发麻的双腿,对荷叶笑道,“走吧,去未央宫将五公主接回来。” 未央宫就在太和宫的后面,离着并不远。朱氏被废后,未央宫被永安帝下旨封宫,里面只余几个看守殿宇的太监嬷嬷。最近因是年下,未央宫的大门才被孝和太皇太后下旨打开,命宫人进去除尘,挂红,以迎新年。 灵犀进了未央宫后直奔了未央殿,可走到未央殿前却见未央殿的大门是上着锁的。 一问未央殿内的宫人才知,孝和太皇太后虽然命宫人收拾未央宫准备过年,可却没有让宫人打扫未央殿。 此时小德子又来报,五公主找到了,在未央宫的梅园之中。 灵犀忍不住自嘲,“原来是两枝红梅惹的祸。” 孝和太皇太后送给灵犀的红梅,灵犀命宫人给五公主和五皇子各送去了两枝。本想着让孩子们看着新鲜,却不想勾起了五公主思母的情绪。 未央宫中的梅园处在未央殿的后面,因是晚开的品种,这个时候还只是打了个小小的花苞。 灵犀未让宫人跟着,自己提裙走进了梅园。 未央宫的梅园很大,梅园中有假山有回廊,还有一处占地不大,可布置却极其风的小轩,名叫梅香阁。 朱氏在时,每当梅园中梅花开得茂盛的时候,都会带着五公主到梅香阁中小住几日。 灵犀踏雪走近梅香阁,远远便见梅香轩前面的雪地上有一排小脚印。小脚印直通梅园的深处,因梅树挡着,看不到尽头。 灵犀回身见梅香轩的殿门上上着锁,便提裙向着那顺着那排小脚印寻了过去。 一直走到梅园深处棵最大的梅树前,灵犀才看到身上披着水蓝色小斗篷的五公主。 五公主背对着灵犀蹲在雪地中,两只小手专心致志的拍弄着雪地上的一个小雪堆。因长久未换姿势,身上落了一层细细的雪花。 听到踏雪声,五公主没有回头,而是声音极冷的道,“你这狗奴才!本公主说过了本公主一会就离开,不会耽搁了你关宫门。再来吵本公主,本公主便赏你三戒尺。” 灵犀又向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子,伸手将落在五公主头上的雪抚下去。 五公主小巧的身子一顿,抬头见是灵犀,愣愣的叫了声,“母妃。”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这是故事 灵犀脸上带着暖暖的笑,将五公主发髻和肩膀上的雪扫下去,然后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五公主小小的肩膀上。 不想揭露五公主,灵犀笑道,“慕儿很喜欢红梅?” 五公主站起身子,相比她身子过大的披风有一半都拖在地上。看着灵犀的脸,五公主小心翼翼的问,“母妃怎么到这里来了?” “母妃啊,母妃记起往年慕儿看到的红梅都是黄色花蕊的,今年送到慕儿殿中的是绿色花蕊的。母妃怕慕儿不喜欢,就私心想着到未央宫来看看。如果这里的红梅开了,母妃便折几枝回去给慕儿看。”灵犀用披风将五公主包严,并没有告诉五公主为了找她自己已经将太和宫和未央宫翻遍了。 五公主低下头,大片的雪花落在五公主长长的睫毛上。 两只小手在披风里绞了好久,五公主才抬眸看着灵犀,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道,“母妃,慕儿能叫您一声娘吗?” 灵犀一愣,不明白五公主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 “五皇弟都叫您娘的。”五公主又将头低下去,耳朵上带着的滴水耳环来回晃荡,“五皇弟能叫您娘,慕儿却叫您母妃。慕儿心里有些难受……” 一滴眼泪落下来,滴在了五公主的胸前的披风。几乎是马上,又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和前一滴溶到了一起。 “慕儿想娘了,可慕儿怕您生气,所以才自己跑出来的……”五公主抬头看着灵犀,抽噎了一下,“母妃不会不要慕儿吧。” 五公主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狠狠的砸在了灵犀的心头之上。她没想到一个称谓,会让一个小小的孩童承受那样多的酸楚。 灵犀用双手捧起五公主小小的脸蛋,把额头抵上去,笑道,“傻慕儿,我就是你的娘啊,有什么不可以叫的?娘永远都不会不要慕儿的,娘要把慕儿养大成人,然后看着慕儿找到一个好驸马……” 五公主从披风里伸出因玩雪而冰凉的小手,学灵犀的样子捧住灵犀的脸,低声道,“那娘生慕儿的气吗?慕儿私自跑到这里来,娘会不会因为母后的事气慕儿。” “不会。”灵犀轻吻五公主小巧的鼻尖,然后坐在雪地里,将五公主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轻声笑道,“慕儿,无论到什么时候,你母后都是你的母后,无论她对别人如何,她永远都是最关心慕儿的。娘好喜欢好喜欢慕儿,慕儿心中想着很关心很关心慕儿的母后,娘怎么会生气呢?” 五公主小手抓着灵犀胸前的衣襟,抬头直视灵犀的双眸,仿佛想去分辨灵犀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一样。 灵犀抬起手,将五公主眼角的泪水擦净,柔声道,“娘给慕儿堆雪人好不好?” 说着,灵犀用左手将五公主环在怀里,右手在在一边的地上动作了起来。她团了一个拳头大的小雪球放在五公主先前堆起的小雪堆上,做成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小雪人。 看着那个小雪人,灵犀对五公主道,“慕儿,你去给雪人安眼睛好不好?” 五公主点头,从灵犀的怀里站起来,拉了最低的花枝,摘了一捧未开的花骨朵。 花骨朵做眼,树枝做鼻子和嘴,一会的功夫,那个小雪人便有了一个笑脸。 看着那个小雪人,五公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童真的笑容。孩子天**玩,无论她是一个多么早熟的孩子。 灵犀从雪地上蹲起身,与五公主边说边笑的在梅园里堆了七个大小差不多的小雪人。 当五公主想在堆第八个时,灵犀看着快要黑透了的天色对五公主摇摇头,笑道,“不行,慕儿,咱们不能再堆雪人了。” “娘,慕儿还想玩。”五公主兴致勃勃,拉着灵犀的手道,“娘,就再堆一个。” 灵犀蹲下身子,把五公主抱到怀里,笑道,“慕儿啊,其实娘是想给你讲个故事,就和这个七个小雪人有关哦。你要是堆八个,那就多一个了。” “娘讲的故事还和雪人有关?”五公主的眼睛笑成了弯月亮,“那娘快给慕儿讲。” “咱们边往回走边讲。”灵犀将五公主抱起来,边身梅园外走柔声道,“传说啊,在离咱们大顺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国家。那个国家里有一对恩爱的皇上和皇后,皇后诞下了一位公主,叫白雪公主……” “是嫡公主吗?”五公主出声问道,“白雪公主有兄弟姐妹吗?都是皇后生的吗?” 灵犀心中一愣,觉得自己真不是讲故事的料,五公主一个问题就将她问住了。 五公主睁大了水灵灵的双眸又问,“白雪是白雪公主的封号吗?” “白雪,是白雪公主的名字……”灵犀弱弱的回道。 “娘,这个不对。闺名怎么能用做封号呢?”五公主纠正道,“比如慕儿,慕儿的闺名叫青慕,可别人只能叫慕儿五公主,却不能叫慕儿青慕公主……” 灵犀一掐五公主的脸蛋儿,笑道,“慕儿,这是故事啊~” 五公主长长哦了声,点点头道,“那娘继续讲吧。” “……王后很疼爱白雪,所以就在王宫的花园里种满了玫瑰花,”灵犀轻咳了一声,努力的在心里将白雪公主的故事改编成一个温馨的故事。 “白雪公主喜欢玫瑰花?” “呃……嗯,白雪公主喜欢玫瑰花,很喜欢很喜欢。”灵犀强调道。 五公主眨眨双眸,疑惑的问道,“娘,那么大个御花园全种玫瑰花,那玫瑰花没开或是落了,皇宫里的人都看什么啊?” “慕儿……” “慕儿知道了,这是故事,是故事……” …… 回到灵研殿后,五公主和灵犀一人围着一床锦被坐在寝殿的床榻上,相互看着,突然就不可抑制的大笑了起来。 灵犀看着五公主道,“慕儿,你的脸蛋儿红红的,和熟透了的苹果似的。” 五公主从锦被中伸出小手,指着自己小巧的鼻子,笑道,“娘,您的鼻子红红的,和抹了胭脂似的。” 巧竹用朱红色的雕花托盘端了两只上面冒着热气的白玉碗进来,放在了床榻前的矮几上后,笑着对灵犀和五公主道,“娘娘,五公主,喝些姜汤驱驱寒吧。” 灵犀笑着点头,双眸盈盈的,“我自己来,你喂五公主。” 巧竹一边喂五公主喝姜汤,一边对灵犀道,“娘娘,您出去那会子于嫔来过。见您不在,她稍坐了会儿就走了。” 灵犀拿白玉汤匙的手微微一顿,问道,“可曾说过什么了?” 巧竹摇摇头,道,“只问了您去哪儿了,别的没说。” 五公主扶着巧竹的手将温热的姜汤喝尽,然后对灵犀道,“娘,慕儿困了,先回去睡会儿。” 灵犀点点头,五公主对巧竹一张手,巧竹连忙将锦被裹在五公主身上,将五公主抱出去了。 五公主走后,灵犀收了脸上的笑容,将荷叶唤了进来,低声道,“将夏彤打发了,换个机灵的跟着五公主。” 荷叶一愣。 “还有教习嬷嬷,换几个识大体的。”灵犀将手中的白玉碗交给荷叶,抬眸道,“五公主虽小,心思却不少。我固然疼她,可也不能任她在我身边耍小心思。后宫这样大,她在哪里甩掉夏彤不好,却偏偏是在太和宫里……” “娘娘,也许是巧合……” “就算是巧合,我也不允许这样的巧合再发生。为她好,也是为我自己好。” ----------------- 紫宸殿内,永安帝坐在矮炕前看折子,身穿太监服侍暗卫站在角落里,低声道,“属下找到五公主没一会,便见莺妃娘娘独自到梅园中了。怕被莺妃娘娘发现,属下只能躲了起来……” “可曾听到莺妃和五公主说了些什么?” 暗卫点头,将梅园中灵犀与五公主的都对永安帝都说了一遍,然后道,“属下躲在暗处,一直护送着莺妃娘娘和五公主回了灵研殿才回来。” 听完暗卫的话,永安帝将手中的折子放了下来。沉思了一会后,永安帝对暗卫道,“你下去吧,把冯公公叫进来。” 暗卫一低头,下去了。 须臾,冯公公从外进来,对着永安帝请安后道,“皇上,可是传膳?” 永安帝一扬手,对冯公公道,“你打发个人去永寿宫,就和太皇太后说朕一会去永寿宫和她一起用膳。” 冯公公称了声是后下去了。 永安帝依在炕枕上,重新拿起奏折。略略翻了几页,却发现再也看不下上面写的只言片语。 将奏折扔到桌几上,永安帝起身,对进来回禀的冯公公道,“闲得发闷,你随朕到外面走一走。” “皇上,多叫几个人吧。”冯公公看了眼窗外因下雪而还未黑透的天色,劝道,“已经晚了。” 任品画将明黄色绣九爪金龙的披风搭在肩上,永安帝昂着头道,“整日里一群人跟着,朕都快闷坏了。今个儿就你跟着朕,少走一会儿……” 冯公公见劝不住,只能从小井子的手中接过一盏宫灯,与永安帝迈出了紫宸殿的大门。 因是年下,太和宫内已在院子中挂上了红色宫灯。在宫灯的照耀下,白日里落下的新雪反射出喜庆而又暧昧的桃红色。 永安帝无视永和宫内的景色,径直走向了御花园。 冯公公弯着腰跟在一侧,手中提着宫灯照在永安帝的脚前。一直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冯公公才小心翼翼的道,“皇上,要不往永寿宫去?慢慢走,到那里和孝和太皇太后聊会天,也就到了用膳的时候了。” 永安帝嗯了声,抬脚往永寿宫的方向去。 当两人走到清乐宫的拐角处时,却见有一个穿着粉蓝色披风的女人手持着一把油纸伞从太和宫的另一面背对着自己匆匆急行。 永安帝看到后脚步一顿,眉微微皱起,语气中带了三分不耐,道,“这是哪宫打发出来打探消息的宫人?真是一日也不得消停!” 冯公公提手中的宫灯提高了三分,往远处一望后,回道,“皇上,看穿着像是哪宫的主子。” “这样晚了,哪宫的主子身边不跟着两个宫人?看她走的那样急,反倒像是有事一般……”莺妃传:.. 永安帝话刚出口,便见那人影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后,脚下更急了。 因天色暗,离得远,永安帝并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不过那轮廓,却看得永安帝心中一紧。 或是因为雪后地滑,或是忙中出错,那急速向远行走的人竟一下子摔倒了。 一声娇呼传,让永安帝的神情一震。他一把拉住冯公公的手,道,“小冯子,你听那是不是婉嫔的声音?” 冯公公也是被那女人的叫声吓得一愣,可却没听出是安小婉的声音。他低头劝道,“皇上,奴才知道您心中挂着婉嫔娘娘。可这都半年多了……” “前方何人,见到朕为何不上前请安?”不等冯公公的话说完,永安帝已是出声问道。 那摔倒在地的人听了永安帝的话后身子一顿,须臾后从雪地里爬起了身子。就在永安帝以为那人会走过来请安时,那人却逃也似的向远处飞奔了起来,连掉在地上的伞也不拣了。二更奉上~~ 第二百六十六章 才刚开始 茫茫夜色中,那抹纤影在光线昏暗的雪地中逛奔。粉蓝色的披风在她的身后飘起,再落下,就如彩色的翅膀一般。 须臾,那抹缓影拐过太和宫的墙角,不在了。 永安帝剑眉轻挑,大步流星的向那抹纤影消息的方向追了过去。 可当永安帝拐过太和宫的墙角,夜色下的御花园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抹粉蓝色的身影。 冯公公从后面提着宫灯小步跑上前,将从墙角处捡起来的油纸伞交给永安帝,道,“皇上,这是她留下的油纸伞。” 永安将那把沾了雪沫的油纸伞接到手中,细细的看了起来。 须臾,他对冯公公道,“小冯子,此时没落雪,又是晚上,她何故打伞?” 冯公公低头一笑,道,“皇上,这,这奴才也不知,这恐怕要让那位主子自己解释。” 永安帝将那柄油纸伞交给冯公公,叹了口气道,“许是朕听错了。” 远处小井子带着一队太监行来,手里皆提着灯宫。 小井子走到永安帝的面前,请安后道,“皇上,太皇太后打发了人来,说是让皇上早些过去。” 永安帝点点头,走到了队伍的前头,“这就去。” 安小婉躲在树丛中,捂着自己狂跳的心颤抖不已。直到夜色又黑了三分,连粗奴都收工回掖庭宫后,她才掩面回了灵研殿。 灵犀坐在内殿中,看着身上带着丝丝冷气的安小婉,笑道,“怎么,见到了吗?” 安小婉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我远远看了他一眼,然后……” “他没看到你?” “看到了。”安小婉低着头,缓缓走到矮炕前,坐在了灵犀的对面,“远远的看了一眼。我知道他是他,他不知道我是我。” 见安小婉说的落寞,灵犀一叹,挑眉道,“罢了,这事儿不能急于一时,你先回去休息吧。” “嫔妾告退。”安小婉站起来一福身,转身出去了。 安小婉出去后,荷叶弯腰坐在了矮炕前的小几上,边帮灵犀捏腿,边道,“娘娘,婉嫔过不去她心中的那道砍儿,这个怎么办?” “我也在为这个发愁……”灵犀扶额,叹道,“她倒是不急,可我急啊。我行动的越慢,我心中越没底。” 沉默了须臾,灵犀双眸中闪现一丝亮光,她看着荷叶道,“既然安小婉不愿意主动,那就只能让皇上主动些了。虽然有些冒险,可也不失为一个打破僵局的法子。” “娘娘,您想到什么方法了?”荷叶抬头。 灵犀对荷叶招手,在荷叶的耳边细语了几句。荷叶听完后双眸一亮,可须臾后又黯淡了下去,“娘娘,这要是弄不好可是欺君之罪啊……” “这就要看安小婉配不配合了。”灵犀抬头对荷叶莞尔一笑,道,“只要她听话,她能得到她所得的,我也能得到我所得的。” --------------- 自永寿宫对后宫的众妃嫔敞开宫门后,后宫之中便热闹了不少。 永安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一大早,柔妃便又去永寿宫中给孝和太皇太后请安。等到做了一个上午出来后,手中已是捧了一小部分的帐本。 虽然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都未下旨,可这样的举动却已是告诉后宫中的众妃嫔,柔妃协理六宫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柔妃也是挺直了脊梁,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得意了。 当时午后,仁妃亦是去永寿宫中闲坐,听仁妃身边的宫人说,仁妃在长乐殿中妙语连珠,引得孝和太皇太后大笑不断。仁妃告退的时候,孝和太皇太后拉着仁妃的手让仁妃次日再去,再讲些大月国的风俗习惯。 宫中之人心中透亮的都知,仁妃身为大月公主,是最能告诉孝和太皇太后朝然公主的平日锁事的。虽然朝然公主已与孝和太皇太后阴阳相隔,却是阻拦不了孝和太皇太后的一颗慈母之心。 仁妃走了没一会,娴贵嫔又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八皇子前去给孝和太皇太后请安。八皇子并不是孝和太皇太后见到的第一位重孙辈的皇子,可孝和太皇太后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在娴贵嫔在告退离去前,孝和太皇太后让知秋拿出了一只金镶玉的如意挂锁。亲手给八皇子戴上后,她老人家笑道,“这个挂锁,是当年睿王年幼时戴过的。今儿个哀家便将它赐于小皇子了,让小皇子快快长大,韬武略,为他父皇分忧。” 娴贵嫔抱着八皇子连连谢恩,满心欢喜的离开了。 一连几日,后宫中婉位以上的妃嫔摆在第一位重要的事儿不再是想着如何讨好皇上,而是想着怎样到永寿宫中和孝和太皇太后闲坐一会。 哪管只是半个时辰,从永寿宫中出来后她们也觉得底气足实了不少,在那些低等妃嫔前,头也不由得昂高了三分。 在众妃嫔处心积虑讨好孝和太皇太后时,永安帝则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幻觉之中。 永安八年十二月二十二,夜幕下永安帝乘着软轿前去合欢殿,见一抹淡粉色的纤影在宜德宫的墙角下驻足向自己这面观望。 永安帝命身边的太监前去查看,可小太监回来后却说那个人不见了。 永安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永安帝前去欣嫔宫中小坐,出来后见一抹嫩黄色的身影向他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又消失在夜色中宜德宫的拐角处了。 永安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永安帝再一次在太和宫的拐角处见到那抹身影。如往次一样,那身影看到永安帝便跑,待永安帝追到御花园时不见了。 一连三次这样,永安帝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了。他命暗卫时刻守在太和宫的四周,看到底是哪个女人频频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却又不和自己相见。 暗卫蹲守了二日后一脸为难的回来对永安帝禀告,“主子,每日出现在太和宫四周打探消息的宫女都有十几个之多。身上穿得披风也是各种各样,什么样的颜色都有,属下实在不知哪个才是主子说的那一个……” 听暗卫如此一说,永安帝也不能肯定自己这几次遇到的是同一个人了。毕竟都是在夜色之中,离得又是那样远。 日子一晃便到了除夕夜,太和宫保和殿内合宫家宴,永安帝与众皇子妃嫔们一同守夜。 永安帝坐在主位之上,身侧后位已撤,换之是孝和太皇太后的席面。 灵犀身穿华服坐在左手第一的位置上。她脸上带着合宜的微笑,不停的与身侧的仁妃举杯同饮。一杯一杯温酒饮下,就是不曾主动抬头看永安帝一眼,不曾主动举杯敬永安帝过一次。 若是往日,灵犀或许会对永安帝阿谀奉承,假意承欢。可今日不同,她不能,她做不到。 她无法忘记一年前的那个除夕夜,身陷冷宫的她失了一个女儿。 孝和太皇太后虽然年迈,却依旧耳聪目明。她扫着满殿妃嫔满面的笑容,将灵犀眼底的冷漠看到了眼中。 席面进行到一半,孝和太皇太后对灵犀招手,笑呵呵的道,“莺妃你过来。” 殿内正欢声笑语的众妃嫔因孝和太皇太后的举动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目光放在了灵犀的身上。 灵犀抬头扫视了众人一眼,放下酒盏起身,在丝竹声中盈盈走到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缓缓的蹲下了身子。将手搭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膝上,她抬头带了三分醉意的笑道,“老祖宗……” “你的发髻松了,哀家帮你簪一簪。”孝和太皇太后抬起手,将灵犀发髻上的一根白玉芙蓉钗拿下,抬手将自己头上的纯金牡丹步摇摘下来簪了上去。 灵犀的酒一下子便醒了,看着孝和太皇太后的双眸中满是疑惑。 孝和太皇太后将那根步摇牢牢的簪在灵犀的发髻上,直视灵犀华贵的妆容,笑道,“那只玉钗太小,簪不住你繁琐的发髻。这个步摇更趁你的肤色,哀家将它赐给你了。” 灵犀扶在孝和太皇太后膝上的玉手一紧,看着孝和太皇太后轻启朱唇,“臣妾何德何能,让老祖宗亲自为臣妾簪发?” “丫头,”孝和太皇太后没有回答灵犀的话,而是倾着身子对灵犀小声笑道,“你回头看一眼这一屋子的人。” 灵犀听话的转过头,去看坐在下面的众位妃嫔皇子。 只见一屋子的人,竟是都将目光看向自己,应该说是看向孝和太皇太后和自己的。 柔妃脸上带着落落大方的笑,眼中盈盈的,可嘴角的弧度却略显僵硬。 仁妃的目光与自己的目光相撞,对自己自己轻眨了下眼睛,双眸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精光。 娴贵嫔亦是笑着,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可她放在桌几上的左手却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 于嫔抚着自己的肚子,歪着头注意着这面的动静,笑盈盈的,可那笑却没有达到眼底。 更远处,宁王看着自己,将一杯酒饮进到了口中。二皇子的脸上是一丝讥讽,见灵犀的目光扫向他,他拿起酒盏与身侧的二皇子妃碰了下杯…… “丫头,位置不同,看到的就不同。”孝和太皇太后握着灵犀的手,笑道,“你不能因为一时的得失,而错过了最精彩的部份。” 灵犀转过头,低头受教的对孝和太皇太后道,“老祖宗,臣妾知错了。” 孝和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对灵犀笑道。“去吧,这才刚开始。”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又是除夕 灵犀对孝和太皇太后行礼告退,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头上带着孝和太皇太后亲手簪上的步摇,灵犀觉得自己的心清明了。美目流离间,她将殿内众人的表情又扫了一遍,然后低下眸去看席面上盛着珍馐佳肴的盘盏。 逝者已逝,她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挂心,她的确是糊涂了。 柔妃见灵犀坐回到自己的席面上,转头对孝和太皇太后一笑,撒娇道,“太皇太后,臣妾不依!您就疼莺妃,都不疼臣妾们了。” 柔妃这一撒娇,将众妃嫔看向灵犀的眼光又引到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身上。 孝和太皇太后笑盈盈的,抬手指着柔妃道,“偏你是个会吃醋的,连只步摇你也惦记!也不说当年二皇子大婚之时,哀家赏了多少东西给他。” “不干不干,臣妾就是不依。”柔妃含水双眸看着孝和太皇太后,一扭身子,头上簪的滴水步摇随之微微晃动,“太皇太后给二皇子的是给二皇子的,又不是给臣妾的,臣妾不依。” 孝和太皇太后哈哈大笑,回过身子对永安帝道,“皇帝,还不站出来为哀家解围?” 永安帝满面笑容,看了看柔妃,又看向满殿的妃嫔,爽快的道,“朕吩咐宫闱局给你们每人特制一枝步摇,你们看如何?” 众妃嫔纷纷起身,齐声对永安帝福礼谢恩。 待众妃嫔重新落座后,永安帝却又看着灵犀,一转话锋笑道,“不过没有莺妃的份儿,谁让她的先得了太皇太后的恩典呢?” 灵犀一愣,抬眸看向永安帝满是笑意的眼眸。双眸微动,灵犀一噘嘴,埋怨的道,“没想到皇上是如此小气的。” 说着身子一扭,醋劲儿十足,“皇上都不赏赐臣妾,合着臣妾白谢恩了。” 灵犀如此小家子气的话一出口,满殿的妃嫔全都笑出了声。 五公主和五皇子年幼,就坐在灵犀身侧的一张小席面上。听完灵犀的话,五皇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灵犀身边拉拉灵犀宽大的袖摆,奶声奶气的朗声道,“娘,娘,父皇赐了毅儿好多的步摇,全是娘的,全是娘的。” 殿内的妃嫔笑得更大声了,一时间保和殿内欢声笑语。 五公主站起身,走出来后先是对着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福了福,然后牵起五皇子的手,懂事的道,“五皇弟,和姐姐坐回去。” 孝和太皇太后将目光落到五公主的身上,面上的笑容变得慈祥,“这是青慕吧。” 孝和太皇太后离宫时五公主还未诞下,因此五公主并未见过孝和太皇太后。 五公主走上前,对着孝和太皇太后行了标准的宫礼,颇有小大人儿样子的道,“回点皇太祖母的话,正是青慕。” 孝和太皇太后见五公主长得粉嫰嫰的煞是喜欢,便对五公主招招手,笑道,“来,青慕儿到太祖母这里来,让太祖母好好看看。毅儿也过来……” 五公主转身牵了五皇子的手,走到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身边。孝太皇太后将五公主搂在了怀里,掐着五公主嫩滑的小脸蛋,赞叹道,“哟,看看咱们青慕的小脸蛋,真是漂亮啊,长大了一定是个倾城倾国的美女。” 五公主一扬头,弯着水莹莹的大眼笑道,“皇太祖母,慕儿听母妃说,慕儿眉眼间和皇太祖母有三分相像。皇太祖母年轻时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所以慕儿现在是个小美人儿……” 孝和太皇太后闻言哈哈一笑,回身指着灵犀道,“你这丫头!什么都对五公主说,这下可好,哀家要不说自己年轻时是个美人儿,反倒像是说五公主长得不好看了。” 灵犀心中为五公主的言行诧异,可面上还是带着笑,语气中略有委屈的道,“臣妾也没说错啊,不信老祖宗可以问问柔妃,问问仁妃,问问其他的姐妹啊。” 柔妃仁妃等人哪敢不顺着灵犀的话说?纷纷出言夸赞孝和太皇太后年轻时是倾国倾城之貌,现在亦是雍容华贵之姿。 五皇子见孝和太皇太后和五公主笑得欢快,一转身走到了永安帝的身侧。 手脚并用的爬上永安帝的膝盖,五皇子抱着永安帝的脖子道,“父皇,抱抱。” 永安帝放下手中的酒盏,将五皇子抱到怀里,抬头看了眼正低着头浅笑的灵犀,又低下头看五皇子,笑着问道,“毅儿这些日子怎么没到紫宸殿中给父皇请安啊?” 灵犀站在自己的席面前,看五公主和五皇子环绕在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的身前,面上带着满满的笑意,心中则是忐忑不安。 五公主年纪虽小,心计却不少。灵犀真怕这个小娃娃在这个时候,在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了。 五皇子年幼,也不知道会对永安帝说出些什么。 而在别人的眼中,灵犀无疑是幸运的。 一女,虽说不是亲生的,却同心同德,会讨太皇太后的欢心。一子,甚得永安帝喜爱,小小年纪便封了王,一生不愁富贵。 娴贵嫔站在柔妃的后面,看着五公主和五皇子心中五味陈杂。她低眸看着自己身侧的小席面,比五公主小半岁的三皇子,正拿着一只琉璃盏玩席面上的汤水。 似感觉到娴贵嫔注视的目光,三皇子抬起头,对着娴贵嫔傻傻一笑,叫道,“娘……” 三皇子这声‘娘’音量不小,连坐在主位上的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也听到了。 娴贵嫔一惊,连忙向前迈出一步,对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柔柔福下身子,道,“启禀皇上,启禀太皇太后,三皇子困倦了,臣妾先行告退,带着他回去休息了。” 永安帝微微颔首,道,“八皇子自己在殿中也是不妥,你便先带着三皇子回去吧。” 娴贵嫔微微点头,起身后带着三皇子离席了。 坐在后面角落里的芳美人缓步上前,对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一福,道,“启禀皇上,启禀太皇太后。七公主年幼,放在殿中臣妾放心不下,臣妾先行告退了。” 芳美人自诞下七公主便失宠了,如今只安心的在梦竹轩中抚育七公主,对后宫之中发生的事不闻不问。 孝和太皇太后抬头,看着芳美人素的装扮,出声问永安帝,“这是哪个宫的?” 永安帝正抱着五皇子玩,被孝和太皇太后问得微微一愣,看着芳美人心中知道是哪一个,可封号位份就是说不出口。 柔妃美目扫了眼芳美人,柔声接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这是忘忧宫梦竹轩的芳美人,七公主的生母。” 孝和太皇太后微微点头,对福在下面的芳美人笑道,“芳美人,七公主也快五个月了吧。” 芳美人恭敬的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七公主四个半月了。” “好,甚好!”孝和太皇太后回身对永安帝道,“哀家就喜欢公主,长得粉嫩嫩的,和花一样。” 说着从手上摘下一只玛瑙戒指,让知秋递给芳美人,道,“这是哀家这当太祖母的赏给七公主玩的。你没事的时候也不要在殿中闷着,等天气暖和了可以抱着七公主在哀家的长乐殿中坐坐。” 芳美人接过玛瑙戒指,面无波澜的谢恩后退下了。 灵犀趁机对腻在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怀中的五皇子招了招手,两个小家伙儿马上懂事的回到了灵犀的身侧。 五公主和五皇子归位后,柔妃又带头说笑了起来。灵犀被中间的事这么一闹,也不再自故的吃酒。偶尔气氛好时,也会举杯遥敬永安帝一杯。 “呯~” 子时一到,保和殿外的烟花炸开了花,永安九年到来了。 永安帝端站起身,对同样起身的满殿妃嫔举杯,神色飞扬的高声道,“祝吾大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四海来臣!” 将杯中之物饮下,永安帝又与孝和太皇太后坐下。 殿内的妃嫔由位妃高到位妃低,或两人或几人,纷纷上前给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请安拜年。 妃嫔过后,是众位皇子皇女。然后又是宁王府上和二皇子府上的皇孙皇孙女。 --------------------- 待灵犀带着困倦的五公主和五皇子回到灵研殿时,已是丑时一刻。看着院落被燃着红烛的宫灯照耀的宫灯通明,灵犀对荷叶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多快,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去年这个时候我还身处冷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荷叶扶着灵犀登上回廊,笑道,“娘娘如今苦尽甘来,以后的日子定是顺风顺水。” 灵犀酒吃的有些多,满面潮红的对荷叶道,“就你会说话。” 巧竹从偏间出来,看到灵犀后面上露出焦急,道,“娘娘,婉嫔戌时出去,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第二百六十八章 雪夜相逢 保和殿同紫宸殿一样位于太和宫内,平日里都空着,只有在年节时设宫宴的时候开放。因同属一宫,因此离紫宸殿并不远。 当妃嫔们相继乘软桥离开永和宫后,永安帝带着六分醉意,乘着软轿晃晃悠悠的往紫宸殿的方向走。 太和宫的花园此时一片寂静,就在半个时辰前,大朵大朵的烟花在太和宫的上方炸开,变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可此时,除夕夜的喧哗已经落慕,只余空气里那股浓浓的烟火味充斥在鼻间。 冯公公提着宫灯,跟在永安帝的身侧,后腰已经痛的发麻了。 一个宫宴下来,主子们应酬的辛苦,奴才们劳作的辛苦。 宫宴上山珍海味不少,真心去吃的不多。欢声笑语不少,真情实意不多。 就这样一个没有多少人真心喜欢的宫宴,大大小小的加起来,每年宫中要举行十余次。 小井子提着宫灯跟在永安帝的身后,身子冻得真抖,脑子里却全是困意。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脚下的路况,以免在这种时候出丑而引来无妄之灾。 走到花园的假山处,永安帝吸着带着烟火味的凛冽空气,自语叹道,“又一年过去了。” 冯公公低着头,笑劝道,“是啊,天一亮就是永安九年了。” “这过年明明是个喜庆的事儿,可每年却都弄得和上战场一样。”永安帝道,“本想多走一会醒醒酒的,可一起明日还要早起。算了,还是回去就寝吧……” 冯公公连连点头,后腰因点头的动作又痛上了三分。 永安帝轻眯上眼,却没想双目的余光瞄到一抹纤细的身影隐在假山的暗影之中。 永安帝以为是自己酒醉眼花,连忙眨了两下眼睛。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见假山的暗影处的确是隐着一个人。 “停!”永安帝出声让软桥停下来,指着阴影对冯公公道,“小冯子,你看是不是有个人躲在假山那里?” 冯公公顺着永安帝指的方向慢慢转过身子,只见假山有一半都处在阴影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影。 当冯公公摇头否定后,永安帝不死心的对小井子道,“小井子,你过去看看。” 小井子一弯腰,向假山的方向走了过去。 冯公公回过身子劝永安帝道,“皇上,夜深了,还是先回去吧。要是有人,小井子定会将她带回来。” 永安帝嘴上嗯了声,可却没有软轿起轿的意思。 他裹了裹狗熊皮制成的披风,倚在软轿上看着小井子躬着身子,一步步的走近假山,然后整个身子都深进了阴影中。 永安帝坐在软轿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在他认为自己是看花眼的时候,却见一个人从假山的阴影处飞奔而出。 跑到有宫灯的地方,那抹在夜色中显得暗蓝色的身子转过头看了永安帝一眼,一愣,向着相反的方向跑了。 冯公公末拿宫灯的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惊讶的道,“呀,假山中竟然真藏了个人!” 永安帝见状一提内力,在冯公公的惊呼中腾空而起,几个跨步向那抹身影追了过去。 安小婉对永和宫的布置并不陌生,毕竟昔日里她曾日日腻在紫宸殿中。永安帝忙的时候,她就扶着品姻的手在太和宫中闲逛。 此时,她已是在慌乱中一脚迈进永和宫花园中的只剩了枝条的花树丛中。 她记得这处花树丛极大,她白日里在这里走都曾经迷过路。此时正值深夜,藏个人绰绰有余。 在树丛中趟雪走了十几步后,安小婉停住了脚步。 这些日子她日日都在鼓励自己出现在永安帝的面前,可却次次都在永安帝看到她的前一刻跑掉了。 如此下去,她要怎样才能重新回到永安帝的身边,光明正大的和他站在一处? 安小婉这一犹豫,永安帝已经追到了她的身后。 稳住醉酒的身子,永安帝看藏在树丛中的安小婉,语气里带着三分醉意的道,“你是哪个宫中的,何以深更半夜在永和宫中徘徊。” 安小婉心中一涩,身子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永安帝抬起脚也迈到了树丛之中,边靠近安小婉边道,“你转过身来,让朕看看你……” 听到踏雪声,安小婉颤抖着声音阻止道,“不要,你别过来……” 永安帝听到这声音心中一震,果真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永安帝轻晃了下因醉酒发沉的脑袋,皱着眉头,道,“你的声音,很像一个人。” 安小婉的心怦怦之跳,嗓子哽咽到无法回永安帝的话。一声抽噎,安小婉轻泣出声。 “婉儿……”永安帝抬起头,不确定的看着安小婉的后背,柔声道,“婉儿,你是婉儿……” 安小婉哭得更厉害了。 冷宫半载,她以为她的心已经死了。可当看到这个将自己打入冷宫的男人时,安小婉还是忍不住心底的痛楚放声痛哭了起来。 她承认她懦弱,她做不到灵犀要求做得那样,她甚至连一张面具都戴不好。 永安帝听到这哭声,更加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安小婉。两步上前,他将安小婉瘦弱的身子拥进怀中,嘴里呼出酒气,“婉儿,你别哭。你一哭朕的心都乱了……” 安小婉忍不住自己的眼泪,转过身子将头埋在了永安帝的怀中,眼中滑下的泪水打湿了永安帝胸前的龙袍。 永安帝被安小婉哭得心中难受,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朕不是在做梦吧。快一年了,朕日日都在想什么时候能将你找回来。婉儿,当时将你打入冷宫是迫不得已,可当时的情况……婉儿,你能原谅朕吗?” 安小婉点点头,抓着永安帝胸前的龙袍,哽咽道,“冷宫大火,皇上就不怕我是鬼吗?” 永安帝将安小婉抱得更紧了,感觉着怀中柔软的身子,他在安小婉的耳边笑道,“鬼?就算你是鬼你也是朕的,朕不许你再离开朕身边一步……” 冯公公和小井子等人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 看着站在花树丛中的永安帝,冯公公高声道,“皇上,该回宫了。” 安小婉听到冯公公的声音身子一颤,心中胆怯的将脸在永安帝的身前埋得更深了。她抽噎着对永安帝低语,“皇上,我怕火光……” 永安帝感觉到怀里的佳人瑟瑟发抖,头也不回的对冯公公几人高声道,“将宫灯熄了。” “皇上……”冯公公诧异。 “朕的话你没听懂吗?”永安帝的语气里有了三分不耐,“将宫灯熄掉。” 冯公公连忙让小井子几人将手中的宫灯熄掉,然后对永安帝道,“皇上,全熄了。” 感觉到身后的光线暗了下来,永安帝低头对怀中的安小婉柔声低语,“婉儿,宫灯全熄了,你不用害怕了。” 安小婉将手伸进永安帝的披风内,环在永安帝的身后,微微的点了点头。 永安帝看着怀中的安小婉,心中欢喜,双臂微微一用力便将安小婉瘦弱的身子抱了起来,转身走出了树丛。 昏暗的光线中,冯公公傻了眼。他一直认为永安帝是一个人站在树丛中,却不想永安帝从里面抱出个人来。 而且从永安帝的表情上来看,永安帝此时心情甚好。 小井子几人早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不敢看主子这种亲密事。 也未乘轿,永安帝抱着安小婉一步步的走回了紫宸殿。在上回廊的时候,永安帝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婉儿,你清瘦了不少。” 安小婉爬在永安帝的怀中一起没有抬头,感觉到紫宸殿中刺眼的灯光,她低声道了句,“皇上,我怕火光。” 永安帝回身对冯公公道,“将殿内宫灯熄掉。” 随着永安帝的声音,紫宸殿内的十八盏宫灯剩下了十二盏。 “我还怕。” 宫灯剩下了八盏。 “怕……”安小婉死死抱着永安帝,身子不住的发抖。 她怕,怕永安帝看到自己脸上那块伤疤,怕自己好不容易才回到的怀抱就这样失去了。 抱着瑟瑟发抖的安小婉走进寝殿,永安帝对冯公公道,“将宫灯全熄了。” 须臾,紫宸殿陷入了纯黑之中。 抱着安小婉坐在龙床上,永安帝柔声道,“婉儿,别怕,朕命他们将灯都熄了。现在殿内没有火光了……” 安小婉闻言从永安帝的怀里抬起头,看着只能看出一点轮廓的紫宸殿,将心放到了肚子中。 安小婉大胆的去打量黑暗中永安帝的面孔。因看不清,她伸出手去摸。 永安帝抓住安小婉的手,亲了一下安小婉的掌心,道,“婉儿,冷宫大火后朕找了你许久,你去哪儿了?” “逸郎,我去哪儿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回来了。”安小婉勾住永安帝脖子,在黑暗中将唇印上永安帝的,低声道,“逸郎,我,我可以吗?”-#~&heats;笔?阁?++ 永安帝喉咙上下一动,将安小婉压在床榻上,用行动回答了安小婉。 此时的安小婉如一条溺水的鱼,她主动去为永安帝更衣,不再像以前那样羞涩的只会闭着眼眸。 感觉到安小婉的回应,永安帝的**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将安小婉身上的衣裳除尽后,他咬着安小婉小巧的耳朵。 安小婉忍不住叫喊出声,双手紧紧抓在了永安帝的肩膀之上。 感觉到安小婉的紧涩,永安帝放缓动作,喘息着问道,“弄痛你了?” 安小婉眼角的泪大颗的落下,用双臂环过永安帝的身子,她轻摇螓首,“不,不痛……” 三更~我这手残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下旨搜宫 安小婉在紫宸殿中与永安帝颠鸾倒凤之时,灵犀坐在灵研殿的内殿中,一口一口往下咽微苦的提神茶。 灵犀不是神,她无法知道安小婉此时是生是死又身在何方,除了心中忐忑的等消息,她再没有别的法子。 一直在内殿中坐到卯时三刻,小德子才一身凉气的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紧紧裹着披风,双眸红肿的安小婉。 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后,灵犀忍不住对安小婉扬起了右手。 安小婉看着盛怒的灵犀,仰起眼角带着泪的俏脸,颤抖着嘴唇道,“我成功了。” 见灵犀眼中闪过疑惑,安小婉敞开裹在身上的披风,露出身上被永安帝撕得凌乱的衣裳,“我一直在紫宸殿……” 灵犀放下右手,转身坐回矮炕上。 沉默了须臾,她语气中无一丝情绪的问,“既然成功了,你还回来干什么?不是应该在紫宸殿中与他红绡帐暖到天明,然后等着封妃的圣旨下来吗?” 安小婉捂着自己的左脸,凄婉一笑,道,“我没让他看到我的脸,我让他熄了所有的宫灯……” 灵犀猛的抬头,看着伤心欲绝的安小婉,久久不语。 安小婉坐在矮炕的另一边,拿起灵犀的帕子擦掉眼角的泪,笑道,“莺妃娘娘,你曾经说过,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才是最好的。我没了花容月貌,如今唯一能拼的便是我在他心中占的那一丝地位。如果我就这样顶着一张被毁了的脸回到他的身边,我就是笑,又能笑几天?” “所以你欲擒故纵……”灵犀明白了安小婉的意思,点头笑道,“一夜**,还是和他心上人……” 安小婉站起身,对灵犀一福,道,“我这一走,他定会翻遍六宫来寻我,此事还要劳烦莺妃娘娘为我绸缪。小婉告退了。” 在灵犀的注目中,安小婉转身出了灵研殿,回了引霜阁。 灵犀看着安小婉的背影,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隐隐做痛,分不清是一夜没睡劳累所至还是被安小婉所做出来的事惊的。 荷叶从外面进来,对灵犀道,“娘娘,您小睡一会吧。” “现在什么时辰了?” 荷叶看了眼燃在一边的香钟,道,“卯时将尽。” 灵犀依在矮炕上,喃喃自语道,“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会跟着皇上一起上朝接受百官朝拜。中宫无后,后宫妃嫔们定都会早早的去永寿宫中给太皇太后请安。”灵犀一叹,对荷叶笑道,“罢了,不睡了,吩咐下去,我要沐浴,然后去永寿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娘娘,要不就睡半个时辰吧。”荷叶心疼灵犀一夜没睡,劝道,“您气色若是不好,太皇太后看了也心疼。” 灵犀揉了揉自己的脸,道,“没事,有胭脂水粉呢。” 荷叶见劝不动灵犀,只能下去了。 辰时三刻,天色已经大亮。灵犀在荷叶和巧竹的服侍下盛装妆扮,发髻上最显眼的地方簪的不是品级簪子,而是除夕夜孝和太皇太后赏赐的那只金步摇。 灵犀到永寿宫时孝和太皇太后已经起身了,正精神抖擞的坐在矮炕上吃茶。身侧的矮几上,摆放着为数不少,颜色不一,绣着各种花草鱼虫的锦袋。 看到灵犀进来,孝和太皇太后脸上的皱纹笑起了一朵菊花,她对站在一旁的知月道,“快去将百合莲子粥端来,她这一大清早儿的又来哀家这里蹭吃蹭喝!” 知秋‘噗哧’一声笑了,看了眼灵犀后,对孝和太皇太后道,“莺妃娘娘定是在永乐宫就闻到百合莲子粥的香味儿了。” 灵犀对知秋一笑,道,“让你打趣我,等我拿了红包再和你计较。” 说完对着孝和太皇太后跪下磕了三个头,笑盈盈的道,“臣妾给老祖宗拜年,祝老祖宗福身康健,万事如意!” 知秋上前将灵犀扶起,孝和太皇太后从矮几上拿起一个赤色绣百灵鸟的锦袋递给灵犀,笑呵呵的道,“来来来,给你赏,不然你定要说哀家小气。” 灵犀接过锦袋,装模做样的拿在手中垫了一垫,笑道,“哎呀,老祖宗给的红包好轻……” 孝和太皇太后拿起桌几上的玉如意装着打了灵犀一下,笑嗔道,“你这个不知足的!” 灵犀在内殿中与孝和太皇太后说笑了一会,柔妃仁妃等人便都来了。热热闹闹的拜年请安,一群人一直到巳时才散了。 灵犀回到灵研殿中刚刚做稳,巧竹便一脸肃然的对灵犀道,“娘娘,您刚走没一会皇上便下令搜宫了,说是紫宸殿内丢了一件至宝。” 灵犀柳眉一挑,笑道,“速度还挺快,婉嫔呢?” “奴婢听到消息就将婉嫔藏起来了……”巧竹悄声回道。 灵犀点点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藏起来就行,让他们折腾去吧,我就要睡觉了……” 与此同时,早朝回来的永安帝正站在紫宸殿中龙颜大怒,他大声斥紫宸殿中的奴才无能。 一个活生生的人无缘无故的在紫宸殿中没了不说,竟然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还没找到。 面对永安帝的大怒,冯公公冒死进言,“皇上,您昨夜里喝了不少酒,莫不是看错了?其实那不是婉嫔……” 前一夜永安帝将人抱回来时他根本没看到那个女人的相貌,只瞄到那个女人似乎穿得是蓝色的衣裳,还分不清是主子的还是宫女的。 “胡说!”永安帝训斥道,“朕难道会连自己带回来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吗?” 冯公公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搜!继续搜!”永安帝怒道道,“这后宫再大还能大到哪里去?一遍搜不到就搜两遍,两遍搜不到就搜三遍!朕就不信她能飞了!” ----------------------------- 当小井子两日内第三次带人走进灵研殿的大门,灵犀试探着问道,“小井子,皇上到底丢了一件什么样的珍宝,以至于这样大费周章的去寻?” 小井子靠近灵犀两步,悄声道,“莺妃娘娘,皇上丢的珍宝,是心尖上的……” 灵犀长长哦了一声,笑道,“那可真是顶要紧的,你快带人将灵研殿仔细的看上一看,莫要有落下的死角……” 小井子一声苦笑,对灵犀道,“莺妃娘娘,奴才冒犯了……” 说着,让跟着他前来的两名宫女走进了灵研殿,将灵研殿内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小井子带人走后,小德子对灵犀道,“娘娘,奴才觉得您太大度了。小井子带着宫人去合欢殿搜宫,被柔妃身边的大宫女一耳光就给掴了回去。后来勉强让搜了,也只是草草了事。令嫔那里也没给小井子好脸色看,还有一些婕妤美人话里话外说小井子办事不利,说她们都是主子,怎么会去拿皇上身边的东西……” 灵犀脸上淡然道,“这整个大顺都是皇上的,皇上下令搜一搜怎么了?她们的荣耀还不是皇上给的,这样做有意思吗?” “奴才的意思是,娘娘也太好说话了……”小德子意有所指的道。 灵犀挑起嘴角,笑道,“你觉得咱们显眼,是因为婉嫔真在咱们这里。仁妃,娴贵嫔,于嫔,宜嫔她们不是也没有横加阻拦吗?我只做好自己,按着平日里的性子来就成了。” 小德子低头一想是这么个理,心中释然了。 永安九年正月初三,后宫之中传谣言。在除夕夜,永安帝抱回到紫宸殿中的是婉嫔的鬼魂,这几日永安帝下令搜宫要找的也是鬼魂。 因为是鬼,所以她才会要求永安帝熄掉所有的宫灯。因为是鬼,所以永安帝在清晨太阳升起后,才看不见她的身影。因为是鬼,所以三日的搜宫才没有结果。 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永安帝撞鬼了。 永安帝坐在紫宸殿的矮炕之上,长叹一口气后将手里攥着一条藕何色的锦帕扔到了桌几上。 那日永安帝醒来时,光线昏暗的紫宸殿已经没了安小婉的任何痕迹。如果不是品画在收拾床榻时发现这条锦帕,永安帝真要以为自己与安小婉的一夜缠绵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梦。 此时,永安帝觉安小婉的出现不如就是一个梦。如果真是梦,他就不会这样疯了一样去找。 安小婉给了他希望,却又让他在寻找后更加失望。 冯公公看着桌几上那条永安帝在手里拿了几日的锦帕,对永安帝笑道,“皇上,婉嫔留下的这条帕子,看着倒不像是往年的花色……” 永安帝将桌几上的帕子重新拿起来,挑眉道,“你想说什么?” 冯公公回道,“皇上,奴才去打听过了,这条锦帕的料子是上等的彩锻。这种彩缎织染起来特别的费事,一个好绣娘,一年也就能织出两匹来。而能送到宫中当贡品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用说了……”永安帝抓紧手中的锦帕,道,“去宫闱局查一查,这种彩锻都分给了哪个宫里……” 第二百七十章 藏不住了 永安九年正月初六,灵犀从永寿宫回来后天上便开始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看着殿外银装素裹的世界,灵犀笑盈盈的对荷叶道,“你去吩咐了宫人,院子里的雪先不要扫,一会我要带着五公主和五皇子一起堆雪人儿。” 荷叶笑着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巧竹从外面跑进来,双手在一起来回搓着取暖,对灵犀笑道,“娘娘,这可算入冬来最大的一场雪了。看着那雪,奴婢倒想起夏日时娘娘做的冰渣儿,浇上果汁,即解署又解渴。” “你这明明是馋了。”灵犀笑道,“你去将外面的雪收来,浇上果汁比冰渣儿好吃。” “可不要。”巧竹蹲在炭盆前,往炭盆里加了两块银丝炭,“吃雪肚子里会长冰瘤子的。” 灵犀喷笑出声,“那雪在你嘴里就化了,怎么就在肚子里长冰瘤子了。” “老人都是这么说的。”巧竹嘿嘿一笑,道,“再说那雪也不干净。娘娘,奴婢已经命小宫女冻了干净的冰了。。” 灵犀点点头,伸手将盖在腿上的毛毯拿到了一边。笑盈盈的抬头看窗外,见五公主正从西偏殿往这边跑,雪地里留下了一行小脚印。 五公主的贴身宫女彩蓝抱着一件披风紧紧的跟在五公主的身后,面上全是焦急。 灵犀头也不回的对巧竹道,“巧竹,五公主跑来了,你去给她拿个小手炉暖暖手。” 巧竹站起身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须臾,五公主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也未行礼,手脚并用的爬上矮炕,跪在灵犀的面前直直的看着灵犀。 灵犀见五公主眼中露出一丝恐惧,疑惑的问道,“慕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跑得这样急?” 五公主伸手冰凉的小手放在灵犀的脸上,直感觉到手心传来温度,才弯了双眸笑道,“没什么,慕儿做恶梦了。” 灵犀把五公主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手中,笑道,“慕儿,梦都是假的,不能当真的。” 五公主点点头,爬进灵犀的怀中,双手捉着灵犀胸前的衣襟,道,“娘,慕儿还想睡,你抱着慕儿睡。” 灵犀纤细嫩白的右手点上五公主的鼻尖,柔笑道,“慕儿睡吧,娘抱着,用晚膳的时候娘再叫慕儿起来用膳。” 五公主点点头,如猫一样在灵犀的怀中蹭了蹭,闭上了眼眸。似不安心一样,五公主又睁开眼,道,“娘,您就抱着慕儿,哪里也不要去。” 灵犀点点头,肯定道,“娘就抱着慕儿,哪里也不去。” 巧竹拿了手炉回来,看着躺在灵犀怀中的五公主一脸诧异,,“娘娘……” 灵犀坚起手指‘嘘’了声,巧竹止声了。 五公主身子一颤又睁开眼,抓着灵犀衣服的小手微微发抖,“娘,巧竹是要叫您要出去吗?” “没有,巧竹暖了个手炉给慕儿,慕儿要吗?”灵犀不明白五公主为何这样不安,伸手去抚五公主的发髻,柔声安慰道,“慕儿安心睡,娘保证娘哪里也不去。” 五公主点点头,又合上了眼睛。 巧竹再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就连后进来荷叶在看到灵犀的手势后也是收了声音。 过了大约二盏茶的时间,五公主的呼吸变得平衡了。 让巧竹将五公主抱到寝殿中去后,灵犀命荷叶叫来了跟在五公主身边的彩蓝。 彩蓝本来是灵研殿内烧水的三等宫女,因做事机灵被安排在五公主的身边,替掉了做事毛草的夏彤。 揉着自己微麻的双腿,灵犀抬眸问彩蓝,“五公主怎么了?” 彩蓝对着灵犀福了一福,伶俐的回道,“回娘娘的话,用过午膳后没一会五公主就说困了。本来在寝殿中睡得好好的,五公主却突然坐起来问奴婢今个是几儿。奴婢回了,五公主又问奴婢您在哪里。奴婢说你从永寿宫刚回来,五公主便跑来了……” “五公主这几日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吗?”灵犀又问。 彩蓝摇摇头,回道,“五公主很乖,清晨给您请安回去后便自己坐在那里习字。用过午膳后会小憩一会,醒了便去东偏殿里和五皇子玩。用过晚膳后,自己玩一会,戌时的时候便就寝了。” 灵犀点点头,让彩蓝下去了。 巧竹在一边赞道,“五公主真是难得的好性子,听说四公主特别调皮,每日要玩到很晚才肯去睡。” 灵犀一笑没说什么,心中却越加觉得五公主的性格不像一个小孩子。有哪个五岁的小孩儿能有这样规律的作息的,而且不骄不躁,沉稳的很。 正低头想着,小英子领着盼儿走了进来。盼儿对着灵犀一福,笑道,“莺娘娘娘万安,我家娘娘新得了两罐上等的鹿胎膏,让奴婢给娘娘送来一罐来。我家娘娘早清儿的时候本想着亲自送来的,可没想午后落了雪。” 鹿胎补气养血,调经散寒,是调理宫寒的良药。 灵犀让巧竹将盼儿手上的鹿胎育接了,笑道,“她也是的,自己带着身子还想着我这里。” “我家娘娘在宫里待的闷,总想找个借口出来转转。”朌儿嘻嘻一笑,道,“正好雪大,奴婢把鹿胎膏送灵研殿来,也省着她心中总当个事儿似的惦记着了。” “你这丫头,也不怕于嫔揪你的耳朵。” 朌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对灵犀福身一笑,“那奴婢和娘娘求个恩典。等娘娘宫里的事闲了到如意殿中坐坐,也省着我家娘娘没事儿和奴婢的耳朵较劲儿。” 朌儿的语气欢快,让站在一旁边的荷叶和巧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灵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道,“雪虽大,天色倒也不晚……”略一沉吟,灵犀笑道,“你回吧,等明日雪停了本宫去如意殿坐坐。” 朌儿谢恩道,“奴婢谢莺妃娘娘体恤,奴婢告退。” 朌儿走后,灵犀回头对荷叶道,“要不是答应了五公主不出去,我真想去和于嫔坐会儿。除夕那晚在保和殿中,我看她心情似乎不太好。” “娘娘,于嫔娘娘可能是孕中焦虑吧。上几日看到衣芝,也说于嫔近来食寝不安。”荷叶回道。 灵犀点点头,叹道,“于嫔的第一个孩子是在五个多月的时候滑掉的,现在她心中不安是肯定的。” 正说着,小德子从外面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也未行礼,小德子直言道,“娘娘,小井子刚才碰到奴才,说皇上正要往灵研殿中来呢。” 巧竹柳眉微皱,道,“皇上来就来,你慌张什么?” “哎呀。”小德子往灵犀身前靠了一步,道,“小井子和奴才说,皇上来是因为一条彩锻的锦帕。” 灵犀心中一惊,猛然记起安小婉从紫宸殿回来那个晚上,是拿了自己的帕子擦眼泪。而她告退的时候,手中也没拿帕子。 将手那条同样花色的彩锻锦帕攥紧,灵犀脸色微白的问小德子,“皇上此时走到哪里了?” “小井子和奴才说时皇上还没出太和宫,奴才估计再有两刻钟就进永乐宫了。” 灵犀抬头,对巧竹道,“不能再藏了,你去将婉嫔接回到引霜阁中。” 巧竹福身后急急离开了。 “荷叶,你看我的妆容是否整齐。”灵犀从矮炕上站起来,转了个身子让荷叶看。 荷叶看后点点头,道,“娘娘,整齐。” 灵犀嗯了声,坐下后对小德子道,“你出去守着吧,就如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就在灵犀心中忐忑的等着永安帝到来的时候,五公主从寝殿中走出来,对着灵犀撒娇要出去玩雪。 在一个时辰前,灵犀的确是想带着五公主和五皇子一起堆雪人儿。可知道永安帝即将来兴师问罪,她哪里还有那份儿心情。 奇了的是,一向被灵犀认为是个小大人儿,不像是一个五岁孩子的五公主却拿出了她小公主的脾气,非让灵犀陪她玩不可。 软磨硬泡之下,灵犀心底的怒火直线上升。可看着五公主那充满期望又楚楚可怜的眼神,灵犀憋在心中的火气又发不出来。 无奈下,她叹口气对对荷叶道,“走吧,带着五公主出去堆雪人儿。” 当永安帝踏入到灵研殿的院子,看到的就是灵犀带着五公主和五皇子玩得正欢快的场景。 扬扬大雪下,灵犀蹲在雪地上,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右手高高举着一个雪球引五公主和五皇子去抢。 忽然,五公主和五皇子合伙将灵犀扑倒在地,雪球掉到雪球上摔碎,母子三人笑做了一团。 冯公公见状轻咳了一声,向前踏出一步,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躺在雪地中的灵犀心中一沉,脸上挂着的笑僵在了嘴角。 拉起五公主和五皇子起来,灵犀走到永安帝的面前,福下身子道,“臣妾失仪,还请皇上降罪。” 五公主抬眸看了永安帝一眼,福下身子怯怯的道,“父皇,是慕儿不懂事,非缠着娘出来玩雪的。” 五皇子则规矩的请安道,“毅儿给父皇请安!”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母子三人,永安帝心底的怒火已经是消了一半。 他对站在灵犀身后的荷叶等人道,“天寒地冻,将五公主和五皇子抱回去。”又一指灵犀,道,“跟朕进来,朕有事问你!” 第二百七十一章 花容残貌 灵研殿内,一众的奴才纷纷退下,只剩下了永安帝和灵犀二人。 永安帝坐在矮炕上,看着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灵犀,心中的怒火又忍不住往上蹿。 灵犀被永安帝看得胆战心惊,紧紧抓着自己手中的锦帕,身子不住的发抖。 俩人沉默了须臾,灵犀抬眸看永安帝阴沉的脸,想张嘴说话,可双眸露出闪烁之光,又将头低下了。 永安帝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条彩锻制成的锦帕扔到灵犀的怀里,沉着声音问,“你可看过这条帕子。” 灵犀一哆嗦,将落入怀中的锦帕接住。 不用看灵犀也知道,这条锦帕是婉嫔平日里握在手中的。 彩锻极其难得,她身居妃位也不过是在年前的时候得了一匹藕何色的。命人给五公主做了两身小衣裳,再给五皇子做两双小鞋,余下的便只做了三条这样的锦帕。 自己用了一条,送了于嫔一条,剩下的一条则是给了安小婉。 将手中的帕子细细的对比了下,灵犀扬起小脸,看着永安帝扯起嘴角僵硬的一笑,“回皇上的话,臣妾认得。臣妾年前得了一匹彩锻,这正是那匹彩锻上的料子。臣妾记得臣妾送了于嫔一条,不知……” 永安帝抬起手,指着灵犀怒声道,“朕既是走到你的宫中来,那定是将所有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敢和朕狡辩!” 灵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着永安帝龙袍下摆,嘴硬的道,“臣妾,臣妾不知皇上在说什么。” 永安帝微弯下腰,伸出右手挑起灵犀的下巴,看着灵犀泪光闪烁的双眸,寒声问道,“她在哪里?婉嫔她在哪里!” 灵犀咽下一口吐沫,眼泪从双眸中滴落下来,“婉嫔?在,在冷宫,皇上降旨将她打入冷宫……” 灵犀倒吸一口凉气,口中的的话而下巴上传来的疼痛嘎然而止。她透过眼中的泪光直视永安帝眼底的怒气,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可依旧是心惊不已。 永安帝看着灵犀因疼痛而扭曲了的小脸,道,“莺妃,朕承认你很聪明,可这聪明要在你活着的时候才能拿出来耍一耍。如果你不把婉嫔交出来……” “如果臣妾不将婉嫔交出来,皇上就要下旨要臣妾的命,是吗?”灵犀接下永安帝未说出来的话。 永安帝松开了掐在灵犀下巴上的手,冷哼一声坐直了身子。 灵犀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永安帝,泣道,“皇上如此费尽心机的想见婉嫔,可想过婉嫔是否想见皇上?” 永安帝心中一紧,没有说话。 永安帝不明白安小婉既然愿意和他回紫宸殿,为何最后又不辞而别,然后彻底藏起来不见他。可这满心的不明白,永安帝都归罪到了将安小婉藏起来灵犀身上。 如果灵犀能早早的将安小婉送到他的面前,那他和安小婉之间无论有什么误会都已经解开了。说到底还是眼前的人太过大胆,明明知道他在找安小婉,却敢藏着掖着不告诉! 看到永安帝眼中闪过的怒气,灵犀跪直了身子,拿起帕子捂在自己的脸上,低泣道,“皇上只信婉嫔在冷宫大火之中存活了下来,可曾想过冷宫大火之中婉嫔经历了什么?” 永安帝眼中的怒气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疑惑。 “皇上,您不是要找婉嫔吗?”灵犀从地上站起来,上前拉住永安帝的手,似制气一般的道,“臣妾这就带您去看婉嫔,这就带您去看。” 永安帝看着脸上露出决然的灵犀,任灵犀用微冷的小手将他拉起。 出了内殿,灵犀对守在外殿中的奴才道,“你们不必跟来。” 冯公公看了眼永安帝,见永安帝板着脸,低下头收回了刚迈出的脚步。 迈下回廊,踏进雪地,灵犀牵着永安帝的手走到灵感殿的后面,直奔引霜阁。 当引霜阁出现在两人的眼前时,灵犀吸了口凛冽的空气,对跟在身后的永安帝道,“皇上,婉嫔就在里面,您真的要见她?” 永安帝的回答是抽回被灵犀握在掌心的手指,大步走向引霜阁。 灵犀手心一冷,眼泪落了下来。她提裙跑到了永安帝的前面,展开双臂将永安帝拦了下来。 佳人就在眼前却不得相见,永安帝再忍不住心底的怒气,喝道,“莺妃你可知罪!” 灵犀跪在雪地上,伸手抓住永安帝的袍子下摆,声音虽小却语气坚定的道,“臣妾知罪,可臣妾以死相求,求皇上不要进去。” 在永安帝没有回答前,灵犀抬头,看着永安帝愤怒的面孔,低泣着请求道,“臣妾求皇上,给婉嫔留一条生路。婉嫔什么也没有了,她只有皇上。臣妾求皇上给婉嫔留一条生路。” 看着拦在自己脚下低声悲泣的灵犀,永安帝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前倾了身子,咬牙道,“朕视她为掌上珍宝,怎舍得让她去死?” 灵犀凄婉一笑,大不敬的挑起柳眉,道,“当年皇上口口声声和臣妾说视婉嫔为掌上珍宝,可最后皇上不还是将这珍宝打入冷宫不管生死了?” ‘啪!’ 永安帝被戳中痛处,扬起手掴了灵犀一个耳光。 灵犀抬起手捂着左脸,右手依旧抓着永安帝的袍子,态度异常强硬的道,“自从皇上将婉嫔的身家性命将于臣妾看护,臣妾便将她视做亲妹。不管皇上今日如何迁怒与臣妾,臣妾都要将话与皇上讲清。” 灵犀抬眸,看着永安帝一字一句的道,“皇上想看婉嫔,可以。但只能远远的看一眼,看一眼后,皇上再决定要不要和婉嫔正式相见……” 永安帝身子一侧甩掉灵犀抓在他袍子上的手,绕过灵犀向前走了过去。 灵犀一咬牙,起身又跪在了永安帝的面前。张开手臂,对永安帝哭道,“皇上,臣妾求求您。婉嫔性子一直柔弱,如果让您这样直视她的不堪,婉嫔会活不下去的。” ‘不堪’两字成功阻拦住了永安帝前行的脚步。他冷着声音,问,“什么‘不堪’?” 灵犀咽下口吐沫,对永安帝道,“皇上一看便知。臣妾只求皇上,求皇上。您安静的来,安静的走,让婉嫔把梦做得久一点……” 见永安帝站在雪地中不动,灵犀站起身将永安帝引到了引霜阁的偏间之中。 含玉正在偏间中沏茶,看到灵犀和永安帝刚要请安便被灵犀止住了动作。 “她还好吗?”灵犀递给含玉一个眼色。 含玉低下头,轻声回道,“回娘娘的话,从昨个儿起不哭了……” 灵犀看了看永安帝,回头对含玉道,“你去和她说,外面下雪了,让她到外面走走。你提点着些,不要让她看久了,外面冷……” 含玉点点头,福身退下了。 灵犀将永安帝拉到偏间的门处,对永安帝道,“臣妾愚笨,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还请皇上在这里观望,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与婉嫔相见……” 永安帝没有回答灵犀的话,而是将目光递向了引霜阁外白茫茫的世界。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含玉扶着身上披了一件粉蓝色披风的安小婉站在了雪地之中。 安小婉右手抓着含玉的左臂,心中如刀绞一般,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扶着含玉的手在雪地里走了几步后,她忍着心碎将自己的脸面向了引霜阁。闭上双眸,她感觉有刀子一样的东西割在她左脸的疤痕上。 她知道永安帝就在偏间内,她知道相霜阁外灵犀的哭诉和永安帝的愤怒。 当灵犀哭着求永安帝给她留一条活路时,安小婉坐在引霜阁内已经是悲泣不已。她不得不承认,灵犀虽然一直在利用她,可说出的话却句句刺在她的心头之上。 如果,如果她是以前的安小婉,她真得会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安小婉站在雪地中,鼻腔被寒冷的空气冻得发麻,破碎的心被天上落下的雪渐渐淹没。 她从开始时奢望永安帝跑出来对她说不在乎她此时的容颜,到现在绝望得恨不得自己在大火中死了。 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安小婉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她松开含玉的手,逃也似的跑回到了引霜阁的寝殿之中。坐在床榻上,安小婉大哭不已,她的整个世界,从此时此刻起,再没了颜色。-#~&heats;笔?阁?++ 偏间内,永安帝站在门前一动不动,背在身后的右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 他看到了,他看到婉嫔的左脸上有一块鲜红色的疤痕。那丑陋的疤痕,毁掉了安小婉原本闭月羞花的容貌。 灵犀轻碰着自己的左脸,眼角带着泪,皱着柳眉对永安帝喃喃道,“冷宫大火之时,臣妾带着荷叶虽然救出了婉嫔,可婉嫔的左脸却烧伤了……皇上,婉嫔从来没有怪过您将她打入冷宫。在迈进冷宫时,她脸上虽然带着泪,却信誓旦旦的对臣妾说,‘逸郎一定会接我出去的。’。可就在那天晚上,有人在冷宫之中放了一把大火,要置她于死地。皇上,婉嫔的人活了,心却已经死了。她现在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您心中还想着她念着她。所以她总在是引霜阁中跑出去,只为能远远看您一眼。只一眼,她就足够了……臣妾求您了……” 灵犀跪下去,轻晃永安帝的袍子下摆,哭道“皇上仁慈,如果您在意婉嫔此时的相貌,就请皇上彻底忘记婉嫔,不要出现在婉嫔的面前。让婉嫔,就这样在梦里活着……” 一更奉上~ 感谢jennyking童鞋的美酒和tcao童鞋的鲜花,啵个,爱你们哦~~ 话说,票票呢,票票呢~~~过整三更哦,票票快到碗里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上元佳节 永安帝走了,推开门踏雪而出,没有理跪在地上悲泣的灵犀,也没有走到引霜阁内去看伤心欲绝的安小婉。 安小婉左颊上的那块伤疤,如一计重锤,狠狠的砸在了永安帝的心头之上。 冷着脸回到紫宸殿后,永安帝独自坐在内殿中沉默不语。 冯公公不敢劝,他知道永安帝已经将安小婉找到了,却不知道永安帝为什么没有一丝欢喜的笑颜。 永安帝抬手拿起案几上的一幅画卷打开,安小婉曾经靓丽的容颜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曾经无数个日夜,永安帝都是睹‘画’思人。曾经他用手去抚画卷上安小婉的脸,在心中忏悔了无数次,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将她照顾好,不会再让她受到半分的委屈。 可如今…… 看着画卷上那个笑得暖暖的人儿,永安帝的心中突然升起滔天怒气。 抬手将画卷撕掉,永安帝将殿内守着奴才统统都赶了出去。 须臾,紫宸殿内传来接连的碎瓷声。 冯公公站在内殿的门口处,听着那碎瓷声心惊不已。悄声走到殿外,他对小井子低声道,“你去灵研殿打听下,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小井子看冯公公一脸正色,应了声后急急跑出去了。 --------- 引霜阁内,灵犀坐在寝殿内的床榻上,对不停抽噎的安小婉问道,“小婉,你后悔了吗?” 安小婉伸出右手紧紧握住灵犀的左腕,身子微抖,眼泪大滴的落下。可她却强忍着哭声,对灵犀道,“莺妃娘娘,就一次,我就哭这最后一次。” “我知道我现在哭没有任何的价值,可我忍不住。”安小婉抬起厅手,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哭过今天,安小婉会变成你想要的那个安小婉,再不流一滴没用的眼泪。” 灵犀伸出右手,擦掉安小婉眼角温热的眼泪,柔声道,“这样的他,你还要站在他的身边吗?” 安小婉微愣了下,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紧紧咬着嘴唇,努力忍着哭声,肩,抖得更厉害了。 过了良久,安小婉肯定的点头,哽咽道,“要,我要站在他身边。” 灵犀长长的一叹,“你怎么这么傻?你明知道我在利用你,明知道他在意你被毁了的容颜,为何还要挤身到这是非中来。” “莺妃娘娘,你曾经对我说过。只要踏进到这后宫中来,便身处在是非之中。你躲不掉,我也躲不掉。”安小婉闭上双眸,任眼泪流下,“我不站在他的身边,就只能回到冷宫中去苟活。然后呢?平静的活到华发苍苍,如白婆婆一样?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安小婉睁开眼睛,眼眸通红,“他说过会照顾我一生一世,可最后却将我打入冷宫。他说过会爱我到容颜老去,可现在却嫌弃我被毁的相貌。”安小婉抬手轻抚自己脸上的丑陋的疤痕,凄婉的笑道,“他宠我上天堂,却又狠狠将我摔进地狱。从始至终,我都只有接受的份,没有说不的权利……” 灵犀看着眼中生出一丝恨意的安小婉,轻道,“小婉,他是皇帝。是这个后宫,乃至这整个大顺的主子……” “可他还是我的逸郎!”安小婉打断灵犀的话,颤抖着声音道,“他和我花前月下,和我海誓山盟……” “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安小婉拿起帕子,擦掉自己脸上的泪。双眸虽然红肿,却对灵犀露出灿烂一笑,“我想笑着,站在他身边成为他最爱的那个女人。” 灵犀心中一震,为安小婉语气中那种自信的疯狂。 ----------------- 永安九年正月初七,一连几日的搜宫在众妃嫔的埋怨声中停止了。 永安九年正月十一,永安帝招刚刚解了禁足的月宝林甘露殿侍寝。 听到这个消息后,灵犀终于将提着几日的心放了下来。接过巧竹递过来的茶盏吃了一口,脸上露出了舒心的浅笑。 这几日来灵犀一直担心安小婉会成为一颗弃子,如今看来,她的担心多余了。 永安九年正月十三,永安帝招幸月宝林甘露殿侍寝。 永安九年正月十四晚,安小婉穿了宝蓝色的披风,又出现在了太和宫的假山处。看着永安帝的龙辇从玉石甬路上驶过,安小婉转身隐到了假山的阴影。 永安帝看着那一抹宝蓝色的身影,心猛得一下揪紧。 冯公公亦是看到了,他抬头看了眼永安帝的眼色,把刚要吐出的‘婉嫔’两字咽回了喉咙里。 永安帝九年正月十五,上元节。后宫之中除了在保和殿中设宴,还在御花园中挂了不少的花灯。其实最为耀眼的,当属多年前灵犀在永寿宫弄来讨孝和太皇太后欢心的冰灯。 经常十几年的时间,宫中已经有专门在冬日里负责冰雕的匠人。而那些冰灯,也是变得更加的多种多样起来。 是夜,五公主手中提着一只冰兔子的冰灯,牵着五皇子的手在御花园中撒了欢似的玩耍。 夏青彩蓝带着小宫女们紧紧跟着五公主和五皇子的身后,深怕两位小主子一不小心出个意外。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站在孝和太皇太后的右侧,看着四周晶莹剔透的冰灯亦是笑得开心。 柔妃站在孝和太皇太后的左侧,笑道对孝和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您说这东西是谁想出来的呢?当真是好看至极!烛火往里一放,竟也不见它灭了。臣妾听闻咱们大顺公主踏莲出嫁的典故也和这灯饰有关呢。” 娴贵嫔站在柔妃的左侧,她听闻一笑,不等孝和太皇太后回话,便先接道,“臣妾听闻这冰雕的主意是睿王想出来的,为的是博太皇太后一笑。” 听闻睿王两字,灵犀轻轻转过身子,将目光递向了娴贵嫔,正好看到娴贵嫔笑盈盈的看向自己。 灵犀眼中露出两分讥讽,心中嗤笑娴贵嫔胆小如鼠! 孝和太皇太后疼灵犀,娴贵嫔心中已经是怕到极致了。除了在这种时刻提点灵犀她手中握着灵犀的把柄外,她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对策。 可惜,娴贵嫔的心思用错时候了。 此时灵犀的一颗心全铺在了怎么撮合永安帝与安小婉上,哪有功夫去理会娴贵嫔。 孝和太皇太后回过看了灵犀一眼,才笑着对柔妃和娴贵嫔道,“的确是睿王想出来的玩意儿。踏莲出嫁是和这个有关,说起来也算是段佳话。永和十八年,大月国传国书要娶一位大顺公主为后以结两国秦晋之好。当时后宫中有四位年龄适宜的公主……丫头,是四位吧?”孝和太皇太后回头问灵犀。 灵犀微微颔首,头上的步摇在耳边轻晃,“回老祖宗的话,是四位公主。” 孝和太皇太后又回过头,对柔妃笑道,“那四位公主,当真都是长得和花一样漂亮,先皇一时间也拿不下主意选哪一位去当大月的皇后。于是哀家便命匠人做了三朵冰莲花一朵水晶莲花,让四位公主自己挑选。当时的五公主是个好福气的,挑到了水晶莲花,然后欢欢喜喜着就出嫁了。” 孝和太皇太后的语气欢笑,可知道真相的灵犀,心底却为思然公主升起了一声叹息。 仁妃站在灵犀的右侧,听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话后欢快的笑了出来,“太皇太后,思然皇后嫁到大月时臣妾是观了礼的,当时臣妾就想,这痊公主真是天上飞下来的仙女啊,不知道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出这样的一位美人儿。后来……” “后来你就嫁了过来,是不是?”灵犀揶揄的接过仁妃的话,笑道,“怎么样,什么时候你再给皇上诞下位小仙女啊?” 仁妃面上一红,对孝和太皇太后撒娇道,“太皇太后,您看莺妃这一张厉嘴!您快管管她,快管管她~” 孝和太皇太后大义凛然的对仁妃道,“仁妃别慌,哀家替你做主。”说着转过头对灵犀道,“你这小猴儿,伶牙俐齿的!哀家就罚你给皇帝诞下个小公主,不然哀家就不疼你了。” “哎呀!”灵犀一跺脚,娇笑道,“臣妾不依,老祖宗和仁妃合起来取笑臣妾。” 站在另一侧的柔妃和娴贵嫔已经非常配合的大笑了起来。 永安帝站远处,背着手看一尊雕刻成飞龙形状的冰灯出神。月宝林近来十分得宠,就站在永安帝的身侧,指着飞龙的眼睛,娇声巧笑道,“皇上您看,那巨龙真是好看极了。” 永安帝嗯了声,侧头过看月宝林与安小婉有三分神似的表情。看着看着,他竟然觉得此时站在他身侧的就是安小婉,而非月宝林。 “皇上,您看,”月宝林突然指着御花园的上空对永安帝道,“快看,有人放了孔明灯!” 永安帝抬头,目光被夜空中那只绘了翠竹的孔明灯吸引住了。 月宝林笑道,“看方向,倒像是永乐宫中放出来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妆容整齐 月宝林的声音不大,却成功的将附近妃嫔的目光都引向了御花园上空的那只硕大的孔明灯。 孝和太皇太后亦是抬眸看向了空中。 柔妃紧了紧身上的宝蓝色披风,回眸对灵犀笑道,“莺妃妹妹,你宫中可有没出来的妃嫔。这御花园中好好的冰灯不赏,倒自己在宫里放起孔明灯来了。”又看了眼永安帝,脸上的笑更加的意味深长,“只怕,这只灯是入了眼了。” 灵犀看着柔妃,莞尔一笑道,“妹妹出宫的时候,可是将宫中的姐妹们都带出来了。其实看着像是永乐宫的上方,不过要说是蓬莱宫的上方,倒也不为过。” 灵犀回头问身后的令嫔,笑道,“令嫔,你宫中可有称病未出来的妃嫔?” 令嫔将目光从孔明灯上收回,对灵犀浅笑道,“嫔妾宫中倒真有一个,是居在渡月轩中的宁才人。不过她病得那样重……” 孝和太皇太后低下头后,笑着说了一句,“这只孔明灯是不错,就是飞不起来。” 孝和太皇太后正说着,那只飞到半空中的孔明灯居然真的从空中坠下,掉进了永乐宫内。 娴贵嫔一声低呼,然后捂着胸口柔柔的笑道,“看来真是永乐宫中放出来的呢,可能是哪个儿心思讨巧的宫女吧……” 柔妃将手中变温了的手炉递给身边的宫女,回头对孝和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您怎么知道那只孔明灯飞不起来?” “哀家啊,”孝和太皇太后对柔妃一笑,“你别看哀家没亲手做过这个孔明灯,可却知道一个道理。这世上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它想往高了走,那它身上的能绊住脚步的物件就得少。你们看刚才那孔明灯,做得的确够漂亮。可它太大了,飞不高哦~” “还是和老祖宗在一起能学到东西。”灵犀笑道,“一只飞到半空中落下的孔明灯,被老祖宗说得头头是道儿。” “不过倒是可惜了。”仁妃依旧看着孔明灯落下的方向,“都飞得那样高了,落下来一定摔得粉身碎骨吧。” 说着回眸看了眼柔妃,挑起嘴角笑道,“柔妃,我说的没错吧。” 柔妃被仁妃问得一愣,笑着回道,“仁妃这话说的,本宫又没到永乐宫中去看,哪会知道那孔明灯是怎样一副样子了?你倒不如问莺妃,”柔妃虚指了一下灵犀,笑道,“你让她回去好好看看,明日也好回你个话。” “偏你是个求真儿,”灵犀见仁妃真的看向自己,笑道,“等我回了宫给你看看,也顺便看一看是是不是我宫中人放的孔明灯,也好解了你们心中的疑惑~” 孝和太皇太后这里说得正热闹,永安帝已是抬起脚步向太和宫的方向走。 月宝林在后面连忙跟了上去,轿声叫道,“皇上……” 永安帝脚步一顿,回头指着月宝林道,“你便在这里陪着太皇太后看灯,朕回去处理一些杂事。” 月宝林福下身子道了声是,绞着手中的锦帕,看着永安帝走远了。 灵犀看着永安帝离去的方向,嘴角不由得挑起了一丝笑意,回头对孝和太皇太后道,“老祖宗,臣妾刚在那边见到一只雕刻成九尾凤凰样式的冰灯。听匠人说,那凤凰的九尾里各有一道谜语……” “哦,是吗?”孝和太皇太后顺着灵犀指过去的方向望去,道,“那就过去看看,你们一会儿都猜猜,要是猜对了哀家有赏!” 引霜阁中,安小婉正坐在矮炕上愣愣的发呆。 含玉从外面进来,对安小婉行了个礼后,道,“婉嫔娘娘,皇上已经进了永乐宫了。” 安小婉闻言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站起身,任含玉给自己披上嫩粉色的厚重披风。 将断了半根木簪的葡萄步摇簪在发髻上后,安小婉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引霜阁外。 院落中,含玉已经带着两名小宫女在雪地上点上了无数的红烛。红烛发出盈盈的光,将院落里的雪映出一层醉人的红晕。 安小婉走到雪地中,在一只红烛前蹲下去。看着晃眼的烛光,安小婉等着永安帝来。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安小婉听到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踏雪声。 头未抬,安小婉眼中的泪先落了下来。 按照安小婉与灵犀商量好的戏折子,这个时候安小婉应该跪在红烛前,双手合十,对着烛光说‘信女安氏小婉,祈求上天保佑逸郎龙身康健。’等等一些女儿家情意绵长的话。 可真当永安帝靠近,安小婉却除了哭外什么动作也做不出来。安小婉再一次在心中骂自己笨,笨到根本达不到灵犀所要求的无情,笨到不配站在永安帝的身边陪着永安帝。 可她再笨,这眼下的红也要做下去。 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安小婉手足无措的坐在雪地上放声痛哭。情急之下,她拿起身侧的红烛,燃着了身上的披风。 看着披风被火点燃,安小婉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心灰意冷的泣道,“逸郎,能与你重逢婉儿已是死而无憾。婉儿今世无颜再见你,你就当婉儿重来没有出现过吧……” 话刚说完,永安帝已是咬牙切齿的将安小婉从雪地中拎起,手脚麻利的将那件燃着了的披风脱下去扔到了一边。 在安小婉想要自杀的一瞬,永安帝终于明白了自己这几日来的暴躁出于何处。 他要安小婉,不管安小婉此时好不好看,毁没毁容! 安小婉直愣愣的看着永安帝,伸手去摸永安帝的脸,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当感觉到永安帝脸上的温度,安小婉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用左手捂在自己的脸上,转身便向引霜阁中跑。 可她的动作没有永安帝的快。永安帝一把从后面抱住她,出声道,“婉儿,你别跑。” “你,你认错人了……”安小婉用手将脸捂得严严实实,对永安帝悲声泣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安小婉,安小婉已经在冷宫之中被烧死了……” 永安帝看安小婉发髻上簪得那只已经坏了的葡萄步摇,嗓子发紧,“如果你不是婉儿,你头上为什么戴着我亲手给婉儿打磨的步摇?一共二十八颗碎玉,我亲手磨了足足半个月才弄好……” “你不要说了!”安小婉跺脚,放声哭道,“我求你不要说了,你现在就离开,你就当我死了……” “我从来就不信你死了。”永安帝转过安小婉的身子,将安小婉捂在脸上的手拿开,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正视安小婉脸上的那块疤痕。 良久,他伸手抚上去,心中全是自责。如果他当时不把安小婉打入冷宫,安小婉的脸上就不会有这样一块疤痕。 “你不在乎我脸上的疤?”安小婉看着永安帝带着痛楚的双眸,问道,“你不在乎我现在变丑了?” “我不在乎。” 安小婉在心中大声否认永安帝的话,可脸上却露出一丝欣喜,“你不怕别人说你有一个丑似无盐的妃嫔?” 永安帝将安小婉抱进怀中,长叹一口气,“你是朕的妃嫔,谁要是敢在背后说三道四,朕就砍了她的脑袋!” 安小婉用双臂环上永安帝的腰身,低声泣道,“莺妃娘娘说的没错,皇上心中是有我的。还好我没做傻事,还好我没做傻事,逸郎,不然我们就只能下辈子相见了……” 永安九年正月十六,永安帝下旨封从三品婉嫔为正三品婉贵嫔。并下旨修葺空置一年之久的宜德宫宜阳殿。 在宜阳殿未完工之前,婉贵嫔暂时借居在灵研殿引霜阁中。 永安帝旨意一下,六宫哗然。 无人知这被传为鬼魂的婉贵嫔是从何地冒出来的,也无人知这婉贵嫔到底有何得天独厚之处,居然让永安帝倾心至此。 在众妃嫔的议论纷纷中,灵犀与安小婉坐在灵研殿中,怡意的品茶聊天。 她们面前的雕花桌几上放着一只琉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散发出阵阵清香的红梅。 灵犀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安小婉,轻声道,“我以为他会直接晋你为妃或是贵妃,没想到只封了你贵嫔之位。” 安小婉看着自己衣袖上用金线绣的牡丹,语气淡然,“封我什么位份有什么关系,还不是虚名而已?” 灵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浅笑出声,“你倒是看得开。” “再坏的都经历过了,我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也是。”灵犀点点头,拿起桌几上的小剪刀将梅枝上多余的几朵梅花剪掉,道,“从地狱出来的人,会觉得除了地狱以外的每个地方都是天堂。” 安小婉低下头,继续去看衣袖上用金线绣的牡丹。 小德子从外面走进来,对着灵犀和安小婉请安后,脸上带了三分喜色的道,“娘娘,婉贵嫔娘娘,皇上往灵研殿中来了,再有半盏茶的功夫就到。” 安小婉听后抬起头,在脸上挂了那幅即天真又善良的面孔,用怯怯的声音问灵犀,“莺妃娘娘,婉妾的妆容可整齐?” 灵犀甚是满意的对安小婉点点头,笑道,“相当整齐。” 第二百七十四章 帮忙找人 宠冠六宫与独宠六宫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受宠的妃嫔中最皇上喜爱的。后者是整个后宫,皇上只宠她一人。 安小婉做到了。 自正月十八日起,永安帝一连半月留宿在灵研殿——的引霜阁。 一时间,灵研殿后身那个小小的院落,成了后宫中最惹人眼红的地方。 因着安小婉的受宠,永安帝对灵犀的态度也有了改观。他心中记着灵犀在冷宫大火之中将安小婉救了出来,并且照顾了长达一年之久。 人就是这样,当他完全否定你时,你连呼吸都是错的。当他记起你的一些善处时,那你以往所做过的那些暖人肺腑的事儿,便会一点一点的浮现在他的心头。 永安帝记起了他与灵犀昔日的恩爱,记起了灵犀冷宫之中所受的委屈,记起了自己心中对灵犀的那一份愧疚。 所以灵研殿中最长见到的景象便是,永安帝与灵犀,安小婉坐在内殿之中品茶闲聊,五公主和五皇子在内殿之中欢声笑语的玩耍。 安小婉总是依坐在永安帝的身侧,手与永安帝的紧紧相握,脸上露出暖暖的笑意。 灵犀坐在永安帝与安小婉的对面,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举止得体大方,面容不急不躁。 在灵犀与永安帝安小婉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的时候,已有七个月身孕的于嫔在如意殿中坐不下去了。 永安九年二月初三的午后,借着天气好,于嫔扶着朌儿的手,挺着硕大的肚子迈进了灵研殿的大门。其身上穿着一身湖绿色的宽身宫装,头上挽着矮髻,只簪了两枝不出挑的珠花,未簪那些沉重华丽的发饰。 此时安小婉刚起身回到引霜阁去,灵犀正打算小憩。看着于嫔从外面走进来,灵犀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看着于嫔瘦得如刀削一样的小脸,灵犀柳眉颦起,嗔道,“一直就知你是个胆儿大的,却不知你是个如此胆儿大的。带着个身子还到处乱跑,有什么事儿就不行给我递个话儿让我去看你?” 于嫔右手扶着后腰,小心翼翼的在矮炕上坐下后,对灵犀明媚的笑道,“我一直给你传话,却一直也没见你登如意殿的大门。” 朌儿苦着脸对灵犀道,“莺妃娘娘,可苦了奴婢的耳朵了。” 荷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走到盼儿身边,对盼儿道,“来,让我看看你这兔子耳朵。” 朌儿嗔笑一声,将荷叶的手打掉了。 灵犀在矮炕的另一边儿坐下,歪头看着于嫔,笑部,“怎样,带了茶盏过来没?” 于嫔对灵犀摆摆手,直爽的道,“我不吃茶也不用糕点,给你省着些麻烦。我和你说几句话儿,说完我就走,回去安心遭我的罪去,等到把这孩子生下来,我心中也就踏实了。” “明明是个喜庆的事儿,让你一说反倒苦大仇深的了。”灵犀拿帕子遮嘴,笑道,“有什么事儿你说吧,我可不想多留你,多呆一会儿我多操一份儿心。” 于嫔从桌几上的摆着的果盘里拿起一枚青苹果砸到了灵犀的身上,笑嗔道,“就你是个没良心的,想我天天巴巴的惦着你,你不来看我和我说话解闷儿不说,还拿这话挤兑我!” 灵犀将青苹果接住,举着青苹果对于嫔道,“好好好,我的错还不成。等你腹中的小皇诞下,我打一个纯金的苹果给小皇子玩儿。” “这还差不多。”于嫔将手扶在肚子上,美眸扫了眼窗外,对灵犀正色道,“你这地儿如今是个热闹的地方,你让人守了殿门,我与你说几句话。” 灵犀点点头,对站在一边的巧竹使了眼色,巧竹一福身退下了。 见荷叶也要出去,于嫔连忙叫住,对灵犀道,“我现在的身子自己都担心。让荷叶和盼儿在身边,免得给你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灵犀诧异,“你太过小心了吧……” 朌儿一声苦笑,对灵犀道,“莺妃娘娘,您是不知道。自打我家娘娘有孕,奴婢都不记得在娘娘的饮食衣服上找到过多少害人的东西了。” 灵犀握着于嫔的手,心疼的道,“怪不得你瘦成了这个样子,我这段时间忙也没顾到你那里……” “不住在一个宫中,你想帮忙也是鞭长莫及。”于嫔轻拍了灵犀的手一下,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左右我这腹中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大了,我再精心两个月等他瓜熟落蒂也就安心了。现在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 于嫔眼中露出一丝焦急,若不是带着身子恐怕已是跳起来了。她语气担忧的直言道,“太皇太后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回来就将你禁足给了你个下马威,然后又在妃嫔们前去请安时给了你那么大的脸面。” “你就在担心这个?”灵犀笑道,“没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保证。你别担心了……” “那我更担心了。”于嫔本是个沉稳的性子,可一看灵犀那一脸不以为意的笑,心中就开始乱糟糟的,“你和我交一句实话,太皇太后是不是要立你为后?” 灵犀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却没有变,却低下了眼眸,“这,我不敢善自揣度太皇太后与皇上的心思。不过想想也是不可能的,我现在虽然身居高位,可毕竟出身太低……” “如果太皇太后真的能立你为后,那册封的圣旨下来了,我也就不担心了。可现在太皇太后和皇上将立后的事放在那里不管,反而在你和柔妃之间来回徘徊,这只会给你招来别人的猜忌与妒嫉。保和殿中,人人都见太皇太后赏了你一枝金步摇,却没有人见柔妃和娴贵嫔恨不得吃了你的心。”于嫔攥了下灵犀的手,皱紧了眉头,“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太皇太后是疼你,可她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如果最后被立为皇后的人不是你,那你……” 灵犀闻言低下了头,心中明白于嫔的顾忌。可有些话,她又不能和于嫔明说。 最后灵犀只能长叹一口气,打插道,“你莫要担心我,我现在反倒是担心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样看不得你好?” 于嫔见灵犀依旧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放开灵犀的手,皱着眉头,制气的嘟囔道,“本想着你站得高了也好护着我们母子些,谁知道你是这么个不着调的。眼瞅着别人算计,你连个招都不想。以后我可不往你这里来了,再牵连到我……” 看于嫔小孩子气的样子,灵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朌儿道,“你家娘娘什么时候开始神叨叨的了?” “回莺妃娘娘的话,自从太皇太后回宫,我家娘娘就变成这样儿了……”盼儿回道。 “行了行了,”灵犀用手去拽于嫔的衣袖,笑道,“我会想法子的,不让别人欺负了我去。然后爬得高高的,护着你们母子还不成吗?” “这还差不多。”于嫔一笑,又道,“其实我不来不是和你说太皇太后的,我来是和你说娴贵嫔的。” “娴贵嫔她做什么了?” 于嫔眼中露出一丝茫然,疑惑道,“她从年前开始便一直在打探睿王的消息,我也不知道这和你有没有关,也就没急着告诉你。可近几日她又开始打听倾城公主。我知你以前和倾城公主的关系好,所以一听到信儿就往你这里来了……” 灵犀脸上的笑变淡了三分,右手的指甲狠狠扣到了掌心中。 还未等灵犀回于嫔的话,冯公公高昂的声音便从灵研殿外传了进来,“皇上驾到!” 于嫔听到这声音神色又是一变,对灵犀继续念叨,“对,还有这事儿!你说你有那样的心思帮婉贵嫔重获圣宠,为何不想想自己怎么固宠?如今皇上与婉贵嫔在你的宫中你浓我浓,你自己心中是没什么,可别人早就在背地里笑话你,说你是颜美人一路的货色……” 眼瞅着永安帝的圣驾快要行到灵研殿,于嫔扶着朌儿的手站了起来,“等我把肚子里的小东西生下来我再念叨你,我先回去了。” 灵犀站起身,“你不再坐会儿了?” 于嫔指指自己生了口疮的嘴角,道,“我这个样子没法面圣,再说我也要喝安胎药了,就不在你这里念叨你了。” 说着扶着盼儿的手走了了。 灵研殿的院落里,永安帝与于嫔碰了个对面。于嫔挺着个肚子给永安帝微福了下身,然后退下了。 永安帝则直接进了灵研殿。 待永安帝坐稳后,灵犀请了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道,“皇上,小婉那会子给您炖了盅鸡汤,现在应该正是火候。皇上是要在这里用,还是移驾引霜阁?” 永安帝摆摆手,对灵犀道,“不急,朕有话要先问问你,你先坐下。”[**~].笔. 灵犀点点头,理了裙摆后坐在了永安帝的对面,抬眸一笑,歪头看着永安帝。 永安帝接过巧竹奉上的茶盏,看了灵犀一眼后问道,“朕记得你是九岁入宫,你可还记得你未进宫前的事儿?” 灵犀眉头轻轻颦起,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回皇上的话,臣妾是九岁入宫。臣妾对以前的事儿记得不是很清楚。臣妾只记得臣妾的爹是训鸟的匠人,是在崔国舅府上的暖园中当差的。” 灵犀一笑,对永安帝道,“皇上今日怎么想起问这事儿来了?” 永安帝看着灵犀脸上的表情,挑起嘴角,道,“今个儿下了早朝,左尚书叶晋考在上书房和朕说,让朕帮忙找找他的嫡孙女儿。”一更~ 感谢你们童鞋打赏的咖啡~ 推荐好友力作,宠妃天成 第二百七十五章 靠山大了 叶晋考,是在永安五年被永安帝任命为左尚书的。当时右尚书之职自葛促秋死后已经空缺了长达五年之久,左尚书朱弦在朝中正权倾朝野。 永安帝在那个时候扶持起已到花甲之年的叶晋考,为的就是打压朱弦的势力。可惜叶晋考一直是个做事谨慎的,除了尽心帮永安帝处理朝政外,对朝堂之中的几党之争根本不做表态。 永安八年左尚书朱弦过世后,朱氏**在永安帝的打压下土崩瓦解,叶晋考慢慢将朱弦手中的政务接了过来,并做出了不少政绩! 远的不说,在永安八年的两场天灾之中,叶晋考的表现就让人异常的满意。 永安八年年未,叶晋考的嫡次子叶景炎更将经商所得的大半家产捐出来,又联合了江南十几家商行筹资大量现银,从魏国那个号称鱼米之乡的国度购进了数目不小的稻谷,助大顺解了与大月国的合约之急。 而叶景炎所做的这一切,并未向朝廷讨过丝毫的功劳。 当永安帝要问叶景炎想要什么样的嘉奖时,叶景炎只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认回他多年前被歹人抱走的女儿,叶紫萝。 不用说,叶景炎口中的叶紫萝,便是现在后宫中身居妃位,深得永安帝宠爱,诞育了五皇子的——叶灵犀。 面对立了大功的叶景炎,永安帝无法拒绝。 于是,出身低贱的训鸟匠人叶灵犀,一跃变成了左尚书叶晋考嫡次子的嫡长女叶紫萝。 叶家这座靠山的确让灵犀挺直了腰杆,可也让灵犀心中开始忐忑不安。 此时灵犀才明白为何孝和太皇太后一个劲的让她先得了永安帝的宠爱,然后才肯将这座靠山给灵犀。 这座靠山太大了,大到让灵犀一跃成了当年朱氏一样的人物。如果灵犀不想走朱氏的后路,那只能将永安帝的心抓得死死的。 在二月十二前去给孝和太皇太后请安时,灵犀一脸苦笑的对孝和太皇太后道,“老祖宗,这靠山,也太大了点吧。” 孝和太皇太后坐在矮炕上,看着灵犀笑道,“你当哀家手中有座五指山啊,你想要哪个就给你哪个,不满意还可以换换?有一个你就知足吧!再说,大点不好吗?靠山大了,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是,老祖宗说的对,臣妾受教了。” 拍拍灵犀的肩膀,孝和太皇太后让灵犀坐在了矮炕上,“行了,别苦着脸了,哀家给你个好物件儿。”说从雕花桌几上拿起一块青色玉佩,亲手戴在灵犀的胸前,嘟囔道,“这些年啊,哀家可攒下不少的好物件,可哀家都舍不得往出给。你别看哀家给别人赏赐的时候总说这是哪个金贵的主子当年给哀家的,其实都没那个事儿。哀家那是拿话诳她们呢,哀家要是不那么说,就显示不出她们在哀家心中的重要性……” 灵犀看着自己胸前那块成色不好,样式也精致的玉佩,抬头对孝和太皇太后笑道,“老祖宗,您送臣妾这块玉佩可有什么来头?” 孝和太皇太后笑得畅快,道,“这块玉佩的来历可大了,这是老祖宗我从小就戴在身上的。贴身儿戴,从来没摘下来过……” 灵犀将那块玉佩放到衣服里,抬眸对孝和太皇太后调皮的笑道,“老祖宗又开始诳人了,臣妾在老祖宗身边侍候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块玉佩。” “你这小猴儿!”孝和太皇太后一点灵犀的额头,笑道,“就会刨根问底的。” 逗着孝和太皇太后笑了会,灵犀又将话题扯到了叶家这个靠山上。 孝和太皇太后也没瞒着,将叶家的底和灵犀交待了个清清楚楚。 左尚书叶晋考如今已是年过花甲之龄,膝下一共有两个嫡子,四个庶子。嫡长子叶景成入了仕途,而嫡次子叶景炎则继承了其发妻杨氏一族的经营了上百年的茶行。 其余几子不说,只单说叶景炎。 叶景炎接手杨家茶行时,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可他却用异常凌厉的手段平了杨家的内乱。然后用七年的时间,将杨家商行由一个只卖茶业的茶行,发展成了经营茶业,粮食,布匹等多种商品的大行商行,在江南地区威望极大。 不仅如此,大顺与边陲小国魏国并无国贸,叶家的商行,成了两国之间最大的私商。 叶景炎可谓是商业奇才,在江南的事业发展如日中天。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永和十七年的一个秋夜,位于柳州的叶家大宅被强盗洗劫一空。 叶景炎从远地接到消息匆忙赶回时,叶宅已经在一把大火中变成了废墟。叶景炎的结发妻子杨氏重病不起,而他们年仅六岁的女儿,在大火中丧生了。 叶杨氏病好后一直恍惚,不愿意承认自己爱女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为了安抚叶杨氏的情绪,叶景炎便对叶杨氏说叶紫萝在混乱之中被人劫走了,并花重金四处寻找叶紫萝的下落。 这一找,便是十五年。 “……叶景炎和叶杨氏的感情很深,这么多年来叶景炎一直没告诉叶杨氏事情的真相。”孝和太皇太后端起茶盏吃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后,挑眉道,“然后哀家便命人放出了点风声给叶杨氏,说她丢失了多年的女儿已经入宫为妃,并且被打入冷宫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杨氏身为人母,听到这个消息后恐怕是痛不欲生。叶景炎深爱叶杨氏,为了爱妻散尽家财,只求得皇上恩准……不对,”灵犀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温热的茶汁从茶碗中洒落了出来。她看着孝和太皇太后,道,“老祖宗,叶晋考身为左尚书,怎么可能对后宫中的事一无所知?臣妾去年五月便出了冷宫,叶家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水患蝗灾发生在秋季,老祖宗您是入了冬才回宫的……” 看着孝和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灵犀心中一震,一下子便懂了。 灵犀放下手中的茶盏,伸手拉住孝和太皇太后的绣了玉如意花样的衣袖轻晃,低下头,哽咽道,“老祖宗,臣妾何德何能,让老祖宗为臣妾费心至此……” 孝和太皇太后拿起桌几上的素净帕子递给灵犀,笑道,“看看,就和个小孩儿似的,动不动就掉眼泪。你只要记住你答应哀家的那件事情,那哀家怎么疼你都不为过。” 灵犀擦了眼角的泪,站起身跪到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举起右手三指,信誓旦旦的道,“老祖宗,臣妾发誓,臣妾绝对不辜负老祖宗的期望!” 永安九年二月十五,灵犀在灵研殿中见到了头发已经花白了的叶氏夫妻。 叶杨氏穿着三品诰命夫人的服饰,柔弱的依在叶景炎的肩膀上。她眼中含着热泪,看着灵犀对叶景炎道,“老爷,你看,咱们的紫萝都长得这样大了。” 叶景炎用深不见底的眼眸扫视了眼衣着华丽的灵犀,低头对叶杨氏柔声道,“是啊,不过咱们不能叫她紫萝了,现在咱们要叫她莺妃娘娘。” 看着叶杨氏眼角马上就要落下的眼泪,灵犀连忙从主位上起身,走上前拉住叶杨氏的手,柔声道,“我是紫萝,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你的紫萝……” 叶杨氏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张开双手把灵犀抱在怀里痛哭。一声萝儿,叫得灵犀的心中也酸酸的。 她这个女儿的确是假的,可叶杨氏那份对女儿的爱却是真的。 跃过叶杨氏的发髻,灵犀看到叶景炎明显松了一口气,那深不见底的双眸也不似刚刚那样冷漠。 灵犀敬佩眼前这个男人,他散了大半家财,只为换一句安抚爱妻的假话。这种近乎疯狂举动,在这个世上有哪一个男人能做得到? 将怀中的叶杨氏往紧抱了抱,灵犀心中对叶杨氏的同情变成了羡慕。 她羡慕这个被自己夫君捧在手心上疼了二十年的女人。 灵犀一跃成为左尚书叶晋考的嫡孙小姐后,再没有人叫她莺妃娘娘,而是叫叶妃娘娘。 那个叶字,代表的是灵犀身后叶氏一族的权势。 灵犀,成了后宫之中最有可能问鼎后位的妃嫔。 永安九年二月十六,永安帝留宿灵研殿。 留宿灵研殿,不再是灵研殿的引霜阁。 是夜,灵研殿中燃起了十八枝红烛,将殿内照得犹如白昼。 灵犀沐浴过后,坐在床榻上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永安帝,心中生出了一丝忐忑。 永安帝坐在灵犀的身侧,龙延香的气味立刻环绕在了灵犀的四周。 在永安帝扶正灵犀的身子,动手除去灵犀的寝衣时,灵犀伸手将永安帝的手握住,阻止了永安帝的动作。 永安帝语气中带了丝疑惑,“爱妃,身子不适?” 灵犀摇摇头,抬头直视永安帝审视自己的双眸,认真的问道,“皇上,此时坐在您眼前的是叶紫萝还是叶灵犀?” 永安帝抽回手,挑起嘴角一笑,“不都是你吗?” “不是!”灵犀跪坐在床上,看着永安帝诚恳的道,“皇上,臣妾虽然笨,可也知道叶紫萝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叶家的权势。而灵犀,才是那个训鸟的匠人……” “你不笨。”永安帝站起身,把手背在身后,看着灵犀道,“正相反,你太聪明了。爱妃,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聪明反被聪明误。” 灵犀抬手放下床榻上的粉红色床幔,隔着床幔对永安帝轻声道,“皇上错了,臣妾正是因为笨才会问皇上这句话。当皇上眼里看到的,口中喊的都是叶紫萝时,那个从前的灵犀就消失不见了……皇上,灵犀曾经问过您,灵犀在您的心中可占有一席之地。您说,除了婉贵嫔,便是灵犀。现在,叶紫萝僭越,叶紫萝可在皇上的心上占有一席之地?” 永安帝看着粉红色床幔中那个朦胧的人影久久不语。 须臾,床幔声传出一声哽咽,灵犀声音里带着哭意,道,“还请皇上移驾相霜阁,臣妾是灵犀,不是叶紫萝。”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三年小选 灵犀跪在床跪上,语意哀戚,眼中却没有一滴眼泪。 如果她今时今日从了永安帝,那后宫之中便只有叶紫萝,再无叶灵犀。 须臾,粉红色纱帐外人影一动,永安帝离开了。 从那日起,灵犀与永安帝之间又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灵犀不再掺合在永安帝和安小婉之间。每每永安帝快要下早朝的时候,灵犀便带着五公主与五皇子到御花园去玩。等到宫人来传说永安帝已经离去了,她再领着五公主与五皇子回去。 若是天气不好,灵犀便将五公主与五皇子留在灵研殿,自己到如意殿中去看于嫔。 于嫔的月份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瘦。 看着这样的于嫔,灵犀总觉得和前朝时的梅贵嫔孕期十分相似。心惊之下,她和盼儿要了安胎药的药渣,找王太医仔细验过确定没有问题,才将一颗心放下来。 可能是孕中劳累所至,于嫔的性子越加的不稳,嘴也变得越来越碎。 当着于嫔的面儿,朌儿担忧的对灵犀道,“叶妃娘娘您别往心里去,我家娘娘最近心乱。” 于嫔也知道自己现在心性不稳,可她自己忍不住,她对灵犀说,“你别怪我嘴碎,可我总觉得心里发慌,要是再不念一念,就更没底儿了。”往往这时,于嫔都会看着灵犀再加上一句,“这册封皇后的圣旨快些下来吧,你当了皇后,我这心中便再也不害怕了。” 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灵犀看着心疼,却也无可奈何。用她前世的话来说,于嫔现在的症状是孕中忧虑症。如果再严重下去,会有自杀的倾向。 这病是心病,吃药不管用。只好好养着,日日逗她让她开心才成。 正因为这个,灵犀往于嫔的宫中越跑越勤了。总是想着法的逗于嫔笑,让于嫔开心。 灵犀在后宫中还有何人?除了待自己如亲人一般的孝和太皇太后,便是自己膝下的一双儿女。再有,便是这个将自己的事儿挂在心中念得紧的于嫔了。 日子一转便到了三月初,离于嫔的产期也越来越近。 灵犀虽说日日是居在灵研殿中,可心却紧紧的牵在了清乐宫中。她吩咐了小德子,只要如意殿中有一点动静,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要来报。 永安帝九年三月初五,孝和太皇太后下懿旨,凡朝中官员年满十四到十八岁的女子,停止婚嫁,择其优者选入后宫,为皇室延绵子嗣。 大顺朝每五年一次的大选,从这时改为了每五年大选一次,大选过后三年再小选一次。大选的范围是天下女子,不分门楣高低,而小选的范围则是世族之女。 孝和太皇太后的懿旨一下,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想将自家女儿送进后宫的,觉得这是次机会。那些不想女儿受这苦的,则怕一朝圣旨下达而骨肉分离。 而那些家中已有女儿在后宫之中为妃的,则心惊胆颤的,怕自家的女儿在这中刚刚有了起色就成了昨日黄花。 对此,朝中最为淡然的,也就是左尚书叶晋考了。 叶晋考对叶妃这个突然跳出来的皇妃孙儿完全不感冒,如果不是那叶景炎那个逆子以死相逼,他这辈子都不想让自己子孙和后宫沾上一个铜子儿的关系。 所以当朝中有些大臣阿谀奉承的提及立叶妃为后,叶晋考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朝外大臣对小选之事津津乐道,后宫中的妃嫔也都没闲着。 小选之前定会大封,她们都在翘首以盼,看自己能不能在这次大封有幸再晋一晋位份。 于嫔的病又犯了,在孝和太皇太后的懿旨下达的当日,她便扶着朌儿的手,挺着已经快到九个月了的肚子往灵研殿中跑。 一进了灵研殿,也不给灵犀行礼,一脸焦急的拉着灵犀的手便开始念叨,“太皇太后她老有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你家世也有了,宠爱也不缺,放眼整个后宫还有比你更合适为后的人选吗?如今五年大选中添了个三年小选,那小选进宫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世家的女儿。你说太皇太后疼你,我看可不。” 说着于嫔拿着帕子,哽咽一声抹起眼泪来,“她老人家是没看到你受的那些苦,给你一个甜枣吃再给你一巴掌……” 看着于嫔哭得和个泪人儿似的,灵犀只能好言相劝。 在怎么劝也劝不住的情况下,灵犀只好对于嫔举手投降,坦白道,“好莹莹,你别哭了,这个主意是我和孝和太皇太后提的。” 于嫔果然止住了眼泪,然后拿起桌几上的一只梨子便砸到了灵犀的身上,怒瞪着眼睛道,“你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安生了?你就算是想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表现你贤良的一面,那也要在你被册封为后之后啊!你现在着什么忙,你知道这次会送进多少门楣高的世家女子吗?” 双眸一眨,眼泪又掉了下来。于嫔站起身子,扶着朌儿的手,气嘟嘟的道,“走,我回宫去,我再也不来了。我整日里为你提心吊胆的,你倒是好,非将自己把那危险的境地里推……” 看着于嫔离去的背影,灵犀有苦说不出。 如果永安帝想立她为后,那不管选不选妃,她都会被册封为后。可现在的状况是,灵犀根本不可能被立为皇后。 于嫔走后,小德子来报,永安帝正在往灵研殿的方向来。 灵犀起身正了正妆容,对苦着脸的荷叶道,“走,我到永寿宫中去坐会儿……” 永乐宫的小花园前,灵犀与永安帝正好相遇。灵犀停下脚步,站在甬道上给永安帝请安。 永安帝让灵犀起身后,问道,“如今天色已近傍晚,爱妃要往哪里去?” 灵犀莞尔一笑,看向永安帝的双眸没有丝毫的闪躲,“臣妾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早清儿不是去过了?” “这几日天气多变,太皇太后多年前曾经落下过腿疾。”灵犀脸上的笑依旧淡淡的,“臣妾不放心,过去看一看……” 说着灵犀身子向一边侧了一侧,给永安帝让了路。 永安帝看了灵犀须臾,道了一句,“你头上的这只珠花还是去年冬日里的样式,开春儿了,明天让宫闱局给你送些新的来。” 说着迈步朝灵研殿的方向走了去。 灵犀起身后,带着荷叶缓缓走出了永乐宫。 荷叶回头看了眼永安帝的背景,对灵犀埋怨道,“娘娘,您就这样出来了,那些妃嫔们又要嚼舌根子了,说您面上风光,其实被婉贵嫔压得死死的,连宫殿都被婉贵嫔占了……” 灵犀嗤笑,“一群鼠目寸光的。” 孝和太皇太后看到灵犀进来,笑呵呵的对灵犀道,“丫头,你来得正好。哀家刚还念叨你什么时候来呢,你就进屋了。” 知秋笑道,“叶妃娘娘定是听到太皇太后您念叨了,所以就过来了。” 灵犀给孝和太皇太后请完安,笑道,“可不是,臣妾正在殿里坐着呢,突然就觉得这耳朵热到不行。臣妾一想,别人也不能这样想着臣妾,定是老祖宗了。这不赶紧儿就过来了……” “你这丫头,就会逗哀家开心。”孝和太皇太后笑得欢快,指着灵犀道,“按你那么说,哀家不是成了你给哀家讲的那个西游记里的和尚?那你可就真是小猴儿了,哀家一作法,你就乖乖的到哀家的宫中来。” 灵犀坐到矮炕的另一侧,抬眸笑盈盈的道,“老祖宗总是叫臣妾小猴儿,臣妾可不真就成了小猴儿。” 知月进来奉了茶盏,笑道,“太皇太后,以后您再想叶妃娘娘,可不用奴婢们去跑道传话了。您只要坐在殿中这么一念,叶妃娘娘自己就过来了……” 灵犀对知月轻啐了一口,玩笑道,“让你打趣我,打明我就和老祖宗讨了你到我的殿中去,看你还贫嘴不!” 孝和太皇太后对灵犀惊讶的接道,“呀,你的五皇子不是还小吗?这么快就给他讨媳妇了?” 知月脸红了,脚一跺,“太皇太后,您和叶妃娘娘合起伙里欺负奴婢。”说着扭身儿跑出去了。 长乐殿内又是一阵大笑。 又说笑了几句,灵犀对孝和太皇太后道,“老祖宗,其实臣妾来是和您说事儿的。” “成,你说,哀家听着。”孝和太皇太后点点头,端起了桌几上的茶盏吃了口。 “如今小选之事已定,储秀宫里的秀女……”灵犀小心翼翼的看着孝和太皇太后的脸色,道,“那些秀女都是永安六年被选进宫中的。按祖制,她们定要在储秀宫住上五年才能出宫。别的不说,光那三百秀女每年的吃穿用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孝和太皇太后拿着茶盏的手一顿,对灵犀挑眉道,“那你的意思呢?” “臣妾愚见。”灵犀道,“与其让她们在宫中住满五年,不如趁着小选的机会放她们出宫。一是省了后宫的开销,二是也好让她们早早出宫寻了良人……” “你心是不错,知道为她们着想。”孝和太皇太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扬扬手让侍候在侧的宫女都出去。 站起身,孝和太皇太后对灵犀道,“灵儿,你心急了。你现在还是妃,有些事,不是你应该说出来的。就算那是对的,也不能说。” 灵犀心中一惊,站起身来跪在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身前,脸色苍白的道,“臣妾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第二百七十七章 封为贵妃 小选的日子定在了永安九年三月初八,同大选一样,经过初选,复选后到后宫之中学三个月的宫廷礼仪,然后在七月未的时候让太皇太后或皇上相看,是为终选。 因都是世家的女儿,其家族不是官家就是望族,所以初选和复选之中真正能被拿下的都少之又少。 当然,相比大选之时,姿色也要差了不少。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虽说是在选妃,可更多的,选的是这些女子身后的家世。 永安九年三月十五,永安帝下旨大封后宫。 晋从二品柔妃为正二品柔贵妃,协助太皇太后协理六宫。晋从二品莺妃为正二品莺贵妃。晋封身怀龙嗣四月有余的正三品娴贵嫔为从二品娴妃。晋从三品惠嫔(于嫔)为正三品惠贵嫔。晋从三品宜嫔为正三品宜贵嫔。晋从三品瑛嫔为正三品瑛贵嫔。晋身怀龙嗣的从四品辰美人为正四品辰婕妤。 仁妃,欣嫔,令嫔和其他膝下没有子嗣的妃嫔,位份不动。 永安九年三月二十三,册封礼在永寿宫中举行。 永安帝亲手将金册金印亲手交给嫔位以前的妃嫔,孝和太皇太后则亲手为柔贵嫔和灵犀簪上了正二品的等级簪子。 于贵嫔因月份大了并没有到永寿宫中参加册封,她的金册金印和正三品级等级簪子由册封员亲手捧了送到了清乐宫的如意殿中。 娴妃从有孕开始便有意无意的在后宫之中拉扰位份低的妃嫔。如今一朝册封为妃,渐渐的竟然与柔贵妃和灵犀在后宫中形成了三足鼎力的局势。 而灵研殿中,灵犀也正因娴妃的得势生闷气。 这一口恶气噎得灵犀胸口直痛,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想冲到德阳殿去狠狠扇娴妃几个耳光才能解了心头的怒火。 荷叶怕灵犀气坏了,一个劲儿的劝灵犀宽心,“娘娘,如今您为贵妃她为妃,怎么着都是比您低一头。您犯不着因为这个和她制气。” “她现在是比我低一头,可等她腹中的孩子诞下,就不见得比我低了。”灵犀将茶盏中温了的茶倒进口中嗯下,咬牙道,“昨个儿听太皇太后说,司徒远辰十分得皇上器重。皇上竟有心想将三公主许配给司徒家的嫡次子司徒远林。” “司徒远林?”荷叶惊讶。 “司徒远林是柳氏生下的小儿子,今年一十七岁,还未婚嫁。三公主青今年一十六岁,和他的年龄正相当。” “娘娘,这三公主的生母可是在冷宫之中殁了的刘氏……” “我怎会不知?”灵犀将手中空了的茶盏放下,轻皱着眉,道,“当年刘氏殁后,三公主给我摆了好一阵子的脸子。后来她慢慢长大,面上算是有个和善劲儿了。一个公主我倒是不怕,关键是皇上有心提携司徒家,这样一来娴妃……” 见灵犀火气大,巧竹将手中的帕子撑开给灵犀扇风,轻声道,“娘娘,年前的时候王太医不是说瑛贵嫔的娘家要和司徒家联姻吗?潘大人身为朝中右尚书,他家的少爷小姐定不会配司徒家的庶子或是庶女吧。司徒大人家只有二位嫡子一位嫡女,这样想来,与潘大人家联姻的不正是司徒远林吗?这怎么突然之间又要娶公主了?就算三公主平日里并不得皇上的喜爱,她堂堂一位公主,也断没有下嫁给臣子做侧房的道理吧……” 巧竹一提,灵犀倒也将这事想起来了。而且潘长飞现在为当朝尚书,如果司徒家真与潘家联姻的话,永安帝就算再看种司徒远林的人品,也没有在这事上不给潘尚书脸面的可能。 可孝和太皇太后说的话又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从巧竹的手中将帕子拿过来,灵犀对荷叶道,“你去传个信儿,让王太医进宫来给我诊平安脉。” 虽说灵犀认了叶家这门亲,可叶家却不能给她提供一点朝堂上的消息。灵犀想知道外面的事儿,主要的消息来源还是王太医。 永安九年三月二十五,王太医于午后未时到了灵研殿。 在给灵犀请完平安脉后,王太医将司徒家和潘家的事都交待了一番。 在年前的时候,潘家和司徒家是有过联姻的意思。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潘家的小姐反悔了,以死相逼就是不同意! 潘长飞极其溺爱那个自幼没了娘的小女儿,于是便婉拒了司徒家的提亲。 这件事儿当时在京城贵族中造成了不小的轰动,纷纷说司徒家有眼不识泰山,区区正五品的官职,竟然去当朝正二品大员的家中提亲。 听完之后,灵犀长长叹了口气,冷哼一声道,“去年司徒家被因司徒家小少爷被京中权贵耻笑,今年算是扬眉吐气了。皇上赐婚,这是多大的恩典……” 王太医微一低头,笑道,“叶贵妃娘娘,其实您不必将娴妃挂在心上,如今您身子大好了……” 王太医眼睛余光一扫,见灵犀脸色不佳,将提议灵犀诞下皇嗣的话咽下不说了。 殿内静了须臾,灵犀又问王太医小伍子的消息。小伍子出宫去寻睿王已经快有半年的时间,却一直没有传回半分的消息来。 王太医闻言摇摇头,道,“娘娘,京城离大月边境容城甚远。伍公公行事谨慎,想来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灵犀点点头,让王太医退下了。 永安九年三月二十七,五公主六岁生辰,灵研殿着实热闹了一番。 后宫之中的妃嫔不管接没接到灵犀的请贴,纷纷给五公主备了厚厚的礼亲自送过来。 五公主也和个小大人儿似的,在席间不停的穿梭,小嘴甚甜,不时引得在坐的妃嫔大笑出声。 灵犀端着酒盏,看着如只粉色小蝴蝶一般在妃嫔中穿梭的五公主愣愣的出神。 去年的今日,她还身在冷宫之中想着怎样才能扳倒朱皇后走出冷宫。今年的今日,朱氏已死,而朱氏最疼爱的小女儿却承欢在自己的膝下…… 感慨一多,灵犀的酒也就多饮了几杯。面上带着绯红,眼中带着醉蒙蒙的笑意。 婉贵嫔就坐在灵犀的身侧,脸上带着怯怯的表情。看到灵犀醉了,她低声道,“叶贵妃娘娘,您醉了,回殿中休息去吧。” 婉贵嫔的声音不大,坐在一侧席面上的柔贵妃却听到了。 柔贵妃站起身,走到灵犀的面前对灵犀笑道,“叶贵妃即是困倦了,那就休息吧。本宫明日一早还要到太皇太后那里回话,先回去了。” 灵犀表面上看是醉了,其实心里明白的很。所以她扶着荷叶的手站起身,醉眼朦胧的对柔贵妃笑道,“柔贵妃慢走,本宫就不远送了。” 柔贵妃刚离去,娴妃又上前,看着灵犀身上的新式宫装单薄,柔柔的对灵犀道,“现在虽然天气是转暖了,叶贵妃还是要注意着些身子才是。” 灵犀抬手扶了下自己头上华贵的珠饰,对娴妃笑盈盈的道,“姐姐何时与本宫便得这样的疏远了?”拉过娴妃的手,灵犀脸上的笑暖暖的,“姐姐莫要叫本宫叶贵妃,本宫一日是姐姐的妹妹,便永远都是姐姐的妹妹。” 娴妃左手抚着自己已经显怀了的肚子,面上带着笑,挑衅似的回握了灵犀的手一下,道,“嫔妾愧不敢当。叶贵妃醉了,嫔妾先行告退。” 看着娴妃远去的背影,灵犀心底生出阵阵恨意。 她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让娴妃腹中的孩子生下来,然后在自己的眼前做威做福? 只是如今孝和太皇太后稳做后宫,要想成事,还要仔细绸缪…… 此时灵犀的心中不由得对孝和太皇太后生出一丝的怨气,本来她是能和柔贵妃一样协理六宫的。可孝和太皇太后却不准,只许她在一旁看着。 灵犀明白孝和太皇太后是对她好,可一看娴妃得势的那副嘴脸,灵犀就恨得牙根直痒痒。 娴妃离去后,灵研殿内前来给五公主过生辰的妃嫔也纷纷起身告退。五公主看着离去的妃嫔们,伸出小手拉了灵犀的妃色袖摆,轻轻唤了声,“娘……” 灵犀收回目光,看着五公主柔柔的笑道,“慕儿,今个儿高兴吗?” 五公主点点头,又问道,“娘,父皇怎么没来?” “父皇啊……”灵犀嘟起樱红的嘴唇,眼中有些迷茫的看着五公主,道,“父皇应该在忙吧。慕儿乖,咱们去休息好不好?” 安小婉适时的在一边道,“五公主乖,叶贵妃醉了……” 五公主懂事的点点头,拉着灵犀的手将灵犀引到寝殿之中。吩咐荷叶拧了条湿帕子,亲手给灵犀净了手,笑道,“娘,您对慕儿最好了。娘乖乖的睡觉,等娘睡醒了,娘心中的不快就都没了……” 灵犀伸手掐了五公主的脸蛋一下,笑道,“慕儿最乖了,慕儿快去睡吧,娘也睡了。” 五公主将湿帕子递给荷叶,对灵犀福了福,退下了。 荷叶又打来温水给灵犀净面,待灵犀收拾妥当后,巧竹进来对灵犀福了福,道,“娘娘,皇上来了……” 灵犀酒劲儿已是上来,极困倦的对巧竹道,“来就来吧,来得这样晚也不是给五公主庆生的,婉贵嫔定是在引霜阁内等着呢。” 感谢杂毛小道童鞋的红包和优哉悠游的鲜花,爱你们哦,啵个~~ 二更奉上,我去努力三更~~~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于嫔生产 永安帝迈进灵研殿的院子时,灵研殿的主殿已是沉寂了。而院落里通向引霜阁的甬道却是宫灯高挂,明显是特意留得。 冯公公在心底叹了口气,将手中提着的六角琉璃宫灯向永安帝的脚下递了递,对永安帝道,“皇上,天色不早了,婉贵嫔娘娘定是等着您呢。” 永安帝将目光从灵研殿寝殿的方向收回,抬起脚踏上了那条被宫灯照得明亮的甬道。 引霜阁内,安小婉正坐在寝殿的梳妆台前,手中拿着一把桃木雕梨花木梳打理自己一头如锦缎一般的青丝。 含玉从外面进来,对安小婉福了福,低声道,“婉贵嫔娘娘,皇上来了……” 安小婉拿着木梳的手一顿,须臾,将手中的木梳放在了朱红色的梳妆台上。 站起身,安小婉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厚披风脱下来交给含玉,迈着小步向殿外迎了出去。 刚出寝殿刚走到内殿的屏风处,永安帝已是带着一身的凉气走了进来。 见安小婉身上只着了一件水绿色的单薄寝衣,永安帝心疼的道,“怎么也不多穿些就出来了?” “臣妾听含玉说你来了,心中一急便跑出来了。”安小婉微低下头,伸出小手勾住了永安帝的大手,转过身子将永安帝勾到了寝殿之中。 永安帝脸上露出溺爱的笑,道,“以后别出来迎朕了,朕到殿中去找你。” 含玉将手中的披风搭在屏风上,对两人福了一福,退出去了。 在屏风处站定,安小婉伸手将永安帝披风上的锻带解开,将永安帝的披风脱下来,也搭在了屏风上。 永安帝伸手握住安小婉微凉的小手,轻声道,“你身边的奴才少了些,等明儿让内待局给你挑几个伶俐的送过来了。” 安小婉顽皮的用手指挠永安帝的手心,笑道,“臣妾身边不缺奴才用,含玉在莺姐姐身边侍候多年,她一个人已是顶了许多人。再说灵研殿也住不下那许多的奴才,这样已是很好了。” 永安帝手心被安小婉挠得痒痒,用力握住安小婉的手不再让她乱动,牵着她的手走到床榻前坐下,轻声道,“宜阳殿已经动工修葺了,最少要两个月的时间你才能搬回去。朕就是觉得你住在这里委屈你……” “臣妾不委屈。”安小婉坐到永安帝的身侧,低着头,柔声道,“真正委屈的是莺姐姐。她现在身为贵妃之位,却要与别人同居一殿,受尽别人的编排……” 永安帝伸出右手挑起安小婉的下巴,看着安小婉一脸的忧伤,道,“婉儿,你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 安小婉微微坐正了身子,将永安帝右手抓在自己的手中,把弄他拇指上带着的板指,低头道,“皇上,臣妾在冷宫之中被人订在破中的寝殿之中,大火之时不得而出。是莺姐姐不顾生死撞开了殿门将臣妾救了出来,”安小婉左手轻抚左脸上的伤疤,语气凄凉的道,“因为脸上的伤,臣妾几次三番求死都是莺姐姐劝臣妾坚持下去。皇上,那断时间臣妾连阳光都不愿意看到,就躲在一个破落的房子里,如果不是莺姐姐,臣妾还哪能看得到你……” 永安帝将安小婉拥进怀中,低声道,“婉儿,你受苦了。” “受苦的是莺姐姐……”安小婉眼中的泪落了下来,泣道,“臣妾从来没有和皇上说过冷宫中的事,可是皇上你知道吗,冷宫,真冷……” “冷宫之中那么多的殿宇全是破落的,残垣断壁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晚上风一吹,发出沙沙沙的声音,要多吓人就多吓人。臣妾走进冷宫那一刻,感觉自己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再也出不去了。冷宫之中,一人一日只有三两的糙米,水要自己提着桶去冷宫的宫门口去打……婉儿当时一心求死,整日里躲在破旧的房屋里不出来,早就没有那三两糙米的口粮了。莺姐姐和荷叶就把她们的口粮省下来给臣妾吃,当时莺姐姐刚失了公主,又在大火时摔断了手臂,走路都走不稳……” 话未说完,安小婉已是趴在永安帝的怀中痛哭了起来,“逸郎,没有莺姐姐,就没有婉儿……” 永安帝将安小婉紧紧的抱在怀中,心中被安小婉说得发堵。他一直知道冷宫之中苦,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这样真切的说过。如今自己最爱的女人和自己说她在冷宫之中受过的苦,永安帝的心中越加为自己把安小婉打入冷宫而感到愧疚。 安小婉哭了会,从永安帝的怀里坐直了身子,又抽噎着道,“后来莺姐姐出了冷宫,让臣妾和她一起出来。臣妾不依,她就疏通了冷宫的掌事嬷嬷,让掌事嬷嬷对臣妾多加照拂。年前入了冬,天气越来越冷,莺姐姐怕臣妾冻到就将臣妾接到了灵研殿中……逸郎,”安小婉用哭得红肿的双眸直直盯着永安帝,哽咽道,“莺姐姐说你身为一国之君,有太多的不得已,就连将婉儿打入冷宫也是不得已。婉儿只是小女子,不懂朝堂之事也不懂大道理,可婉儿却知道谁真心对婉儿好,谁真心对皇上好。莺姐姐在冷宫之中对多次害她的飞朵多加照料,出了冷宫后又用心抚育朱氏的五公主,婉儿只求逸郎别在婉儿的面前说莺姐姐的不好,婉儿听了心中难受……” 永安帝点头,抬手擦了安小婉脸上的泪水,郑重的道,“朕和你发誓,朕不说,再也不说了……” “不仅在婉儿的面前不说,在别人的面前也不能说。” “好,在别人的面前也不说。” “不成,不成。”安小婉似乎为自己的笨着急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你在心里也不许想。不许在心里想莺姐姐不好。” 永安帝抬手擦了安小婉的泪水,轻声道,“婉儿,你永远都这样单纯善良……” “莺姐姐也说婉儿单纯善良,”安小婉看着永安帝,哽咽道,“可莺姐姐说婉儿单纯的可爱,莺姐姐说婉儿只要开心就好,她护着婉儿……” “你莺姐姐真是把你宠坏了……” 安小婉把头埋在永安帝的胸前,撒娇道,“不仅莺姐姐要宠着婉儿,逸郎也要宠得婉儿。不对不对,逸郎要宠得莺姐姐和婉儿,莺姐姐受了那么的委屈,逸郎要像宠得婉儿那样宠着她,不对不对,要比婉儿少一点点。婉儿是小女子,小女子会吃醋。莺姐姐那样大度,不会和婉儿计较……哎呀,你不许笑,不许笑……” 可永安帝已经大笑出声了。 将怀中可爱的小女人抱紧,永安帝的心,飘向了前殿中那个倔强,只当叶灵犀而不当叶紫萝的女人。 灵研殿中的灵犀在睡梦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在棉被中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状。宫灯透过红绡帐照在灵犀的身上,映得她的整个梦都变成了血红色。 永安九年三月二十九日戌时三时,居于清乐宫如意殿中的于贵嫔身下见血,有了生产的征兆。 消息传到灵研殿时灵犀刚要就寝,发髻都已经放了下来。在听了小德子的回禀后,灵犀顾不得将发髻重新挽上,披上浅粉的披风匆匆忙忙赶到了如意殿中。 永乐宫不是离清乐宫最近的,可灵犀却是第一个到如意殿中的。 如意殿中灯火通明,宫女嬷嬷们不停的进进出出。平日里照顾于贵嫔的刘太医已经跪在了寝殿的门口,正在与在里面给于贵嫔接生的稳婆来回的递着话。 宫人们见到灵犀面色焦急的跑进来,微停下脚步对灵犀福了一福,然后又忙手中的差事去了。 在矮炕上坐稳后,灵犀将站在一侧指挥宫女们进进出出,脸色苍白眼中含着一丝惊恐的衣芝叫了过来。 未等灵犀开口问,衣芝已是福了一礼,道,“叶贵妃娘娘不要担心,稳婆说我家娘娘的状况很好,流血量也不大。” 灵犀闻言点点,吊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了一半,扬扬手让衣芝去忙了。 过了须臾,衣芝又奉上了滚烫的茶盏,对灵犀道,“叶贵妃娘娘,殿中冷,您喝盏茶暖暖身子。” “你不要顾着本宫,”灵犀接过茶盏,对衣芝道,“你去忙吧,只要你家娘娘平平安安的,本宫比吃什么心中都甜。” 衣芝连连点头,福了福身子又站在了寝殿的门口。 灵犀端着手中的茶盏想喝一口稳稳心神,可越看越觉得那深琥珀色的茶汤和宫女进进出出端出的浅红色血水相似。最后只把茶盏放到了桌几上,心急火燎的干得着。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同在东六宫的宜贵嫔和令嫔前后到了如意殿。见到灵犀,两人纷纷上前请安,然后坐到了矮炕旁的矮几上等着。 快到亥时的时候,永安帝身上带着春夜的凉气走了进来。 灵犀连忙站起来,带着殿内的几位妃嫔给永安帝请安。 永安帝在矮炕上坐下后,扫了一眼殿内的妃嫔,问灵犀道,“柔贵妃还没到?” 灵犀摇摇头,道,“东六宫离着西六宫较远,可能路上耽搁了吧。” “嗯,”永安帝对几人摆手,道,“你们也别站着了,坐下吧。” 灵犀对永安帝屈了屈膝,给荷叶使了个眼色,让荷叶去给自己搬个小几过来。可永安帝却伸手将灵犀的手握进手中,引着灵犀在自己身侧坐了,柔声道,“出来得急,发髻未挽也便罢了,怎么连衣裳也没多穿一件?” 宜贵嫔美眸在永安帝和灵犀的身上扫了两扫,然后站起身来对永安帝福了下,浅笑道,“皇上,不如让臣妾帮叶贵妃挽了发髻吧。” 第二百七十九章 母子平安 灵犀此时哪有心思挽什么发髻,本来她的一颗心就都在于贵嫔的心上粘着。此时永安帝又突然对她亲昵,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可心中再茫然,灵犀也知道不能让宜贵嫔给自己挽发。 美眸一扫,灵犀见永安帝面上带着一丝浅笑,未说同意也未说不同意。而宜贵嫔脸上的笑则有些僵硬了,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灵犀想出声拒绝,可一想宜贵嫔这话是对着永安帝问的,就也没吱声儿。只微微低下了头,把问题又推给了永安帝。 正在这个时候,柔贵妃身着华丽,板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披着月白色披风,面上平静,可看向柔贵妃时眼中却露出一丝狠意的仁妃。 柔贵妃和仁妃的到来解了宜贵嫔的尴尬,宜贵嫔一侧身子,给柔贵妃和仁妃让了路。 灵犀见两人进来了,从永安帝的身侧站起来,想将手从永安帝的手中抽出来,可永安帝却握得更紧了。 柔贵妃和仁妃站在永安帝的面前向永安帝行了礼,齐声道,“臣妾参见皇上。” 永安帝让两人起身后,灵犀和柔贵妃相互行了平礼,仁妃又向灵犀行了礼,宜贵嫔和令婉又向柔贵妃行礼…… 一时间殿内的几位妃嫔此起彼福,环佩叮当。 趁着永安帝让大家落坐的空当儿,灵犀向荷叶使了个眼色,荷叶随衣芝进到内殿中拿了一枝白玉兰花的簪子出来。 灵犀回头看向永安帝,眼中露出一丝祈求。永安帝终于松开了紧握着的手,让灵犀的手恢复了自由。 也未让别人帮忙,当着几位妃嫔的面儿,灵犀自己将齐腰的青丝抓起,有头上挽了个最简单不过的妇髻。因未用头油,丝丝缕缕的短发从鬓角处落了下来。 永安帝伸手接过荷叶手中的那只白玉簪,抬手将发簪簪在了灵犀头上,固定住了发髻。 这种亲密的事在座的妃嫔不敢看,都在永安帝抬手之时微低下了头。 柔贵妃坐在矮炕下第一手的位置上,看着烛光下永安帝和灵犀的身影叠加在一起,狠狠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仁妃虽是低了头,可余光却是盯在柔贵妃的身上。嘴角挑着一丝笑,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宜贵嫔坐在仁妃的下手,先前的尴尬已是荡然无存了。 她身为贵嫔,灵犀是贵妃,她提出给灵犀挽发已是自贬了身份。若是永安帝或是灵犀拒绝,她的脸面真是没处放了。 如今这种结果甚好,灵犀自己挽发,永安帝亲自给灵犀簪发,倒也不好让人说她宜贵嫔怎样怎样。 在坐的妃嫔各有心思,灵犀的心中则是忐忑不安。 永安帝抬手将灵犀耳侧的落发别在耳后,笑道,“这样利落多了。” 灵犀微福了下身子,抬眸看了永安帝一眼,低声回道,“臣妾谢皇上。” 永安帝重新将灵犀的手握进手中,让灵犀在自己的身边坐下,然后对跪在寝殿门口的刘太医道,“刘太医,现在如何了?” 刘太医转过身子,对永安帝磕了个头,道,“回皇上的话,稳婆说于贵嫔娘娘现在的状况很好。” 永安帝点点头,道,“告诉稳婆,只要于贵嫔母子平安,朕重重有赏。” 刘太医磕了个头,又跪着转回身子,对寝殿内接生的稳婆把永安帝的话传了过去。 突然,寝殿内传出于贵嫔高昂的一声哭喊声。 灵犀紧张的一下子从矮炕上站了起来,脸色苍白,手心出了一层虚汗。 荷叶见状连忙进到寝殿中去问,回来后对永安帝和灵犀分别福了福身子,道,“娘娘,稳婆说胎儿就要生下来了,于贵嫔正用力呢。” 说着,寝殿内又传来了一声尖叫,灵犀的脸色又白上了三分。 柔贵妃看着灵犀,淡淡的道,“叶贵妃也受过这诞下皇嗣的苦,怎么还如此焦急。” 话外的意思是,这个时候装紧张给谁看呢。 灵犀自然是听出柔贵妃话中的意思了,可此时寝殿中的于贵嫔惨叫一声连着一声,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和柔贵妃逗嘴。 仁妃则抬头对灵犀安慰道,“叶贵妃不必担心,这生孩子的时候,叫得惨点没关系,说明还有力气。最怕的是不叫,那才真让人担心……” 没等灵犀说话,柔贵妃已是用袖子轻捂了嘴,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冷笑了一声,“还是仁妃懂,到底是生过四皇子的……” 仁妃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一口贝牙紧紧的咬在了一起。 听着寝殿里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喊,灵犀连站也站得不安了。她回握住永安帝的手,每当于贵嫔的叫喊声传出来,她都会用力的攥一下。 殿内的小宫女进出的脚步开始凌乱,端出来的水盆里的水再不是浅红色,而是深红色。 灵犀被那一盆盆的血晃花了眼,身子一晃差点倒下去。 永安帝伸手扶住灵犀的身子,让灵犀靠在自己的怀里。抬头对刘太医道,“刘太医,现在如何了,这都过去一个半时辰了,于贵嫔怎么还没生下来。” 刘太医和寝殿内的稳婆交流了几句,回过身子对永安帝磕了个头,道,“回皇上的话,稳婆说胎儿太大,于贵嫔有难产之症……” 灵犀闻言‘豁’的一下坐直了身子,胸腔剧烈起伏,在永安帝还未说话前怒声喝道,“胡说!于贵嫔身子一直健壮,怎么可能会是难产!” 灵犀怕,怕永安帝说出那句按祖制。只要那句话一说出来,便等于判了于贵嫔的死刑。 刘太医一个头磕在地上,不再说话。 柔贵妃抬头,看向灵犀又是愤怒又是惊恐的小脸,柔声劝道,“叶贵妃要以皇嗣为重。” 灵犀回过头,恶狠狠的对柔贵妃道,“本宫就是以皇嗣为重才会说出这番话。柔贵妃身为人母,难道不知道亲生娘亲对皇嗣有多么重要吗?还是柔贵妃以为别人的不重要!” 灵犀这两句话说得颇狠,一点也没顾及柔贵妃的脸面。 柔贵妃怒目以视,刚想还口便见永安帝皱起了眉,只能暗气暗憋的将话咽下去了。 宜贵嫔柔柔的接道,“臣妾诞下七皇子时,足足用了两个半时辰才诞下来。于贵嫔这才一个半时辰……” 灵犀回过头又对永安帝语带祈求的道,“皇上,于贵嫔还有力气,您听,她还有力气……” 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滴落在了永安帝的手背上。 永安帝抬头擦了灵犀脸上的泪,柔声道,“你别担心,于贵嫔一定会母子平安。” 灵犀连连点头,抬起左手将脸上的泪都擦掉,又坐到了永安帝的身侧。 子时将近时,寝殿之中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啼,皇嗣在历时三个时辰后,终于生下来了。 灵犀喜极而泣,拉着永安帝的手又哭又笑,道,“皇上,于贵嫔生了,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永安帝起身,牵着灵犀的手往寝殿的方向移了两步。 须臾,稳婆带着抱了个红色襁褓的奶娘从殿内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对永安帝满面笑容的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于贵嫔娘娘诞下了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一丝喜色在永安帝的眼中闪动,他微微低下头,去看那襁褓中皱着小脸的婴儿。 灵犀擦了脸上的眼泪,首先对永安帝福下了身子,笑着道,“臣妾恭喜皇上喜得九皇子……” 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柔贵妃,仁妃,宜贵嫔,令嫔也纷纷福下,齐声道,“臣妾恭喜皇上喜得九皇子!” 殿内的宫女们也都跪了下去,齐声恭贺。 永安帝小心翼翼的将奶娘怀中的九皇子抱起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容。 九皇子躺在永安帝的怀中,竟慢慢停止了哭声,闭着眼,张了小嘴打了个哈欠。 永安帝龙颜大悦,“好,甚好!赏,统统有赏!如意殿中的奴才尽心服侍于贵嫔,统统加俸半年!于贵嫔为朕诞育皇儿有功,朕更要重重的赏!” 说着将九皇子又交到奶娘的怀中,对奶娘笑道,“抱进去给于贵嫔看看,她定是等得心急了。” 奶娘磕头后抱着九皇子进去了。 见稳婆也想跟着进去,灵犀板了脸一声冷喝,道,“大胆狗奴!你给本宫跪下!” 稳婆被灵犀喝得一哆嗦,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不顾他人诧异的目光,灵犀抬步上前,怒道,“本宫问你,你说于贵嫔有难产之症,何以在经历了三个时辰后平安诞下九皇子?!” 稳婆抬头看了灵犀一眼,颤抖着声音道,“奴婢,奴婢……” “你这刁奴!女人生产之际九死一生,皇家信得着你才将于贵嫔母子的性命交于你的手上。可你倒好,不仅不尽心尽力当差,反倒以难产之说推卸责任!” “叶贵妃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稳婆被灵犀几句话说得心惊,连连磕头,“于贵嫔与九皇子福大命大……” 灵犀看着稳婆已经花白了的头发,怒声道,“看你的年纪,在宫中当差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是资历深的老嬷嬷,怎会连女人是不是真的能生下孩子都看不出?若是你如此无能,留你还有何用?” 盼儿从殿内走出来,本来脸上喜滋滋的,听了灵犀的话却在心中一愣。 将于贵嫔生产时的种种都在心中想了一遍,盼儿满脸惊恐的跪在地上对永安帝道,“皇上,叶贵妃娘娘。娘娘生产之时奴婢是跟在身侧的,当时娘娘叫得凄惨奴婢心中紧张也未曾注意稳婆,现在想来的确可疑。求皇上做主,求皇上明查!” 第二百八十章 只做灵犀 因灵犀的执着,于贵嫔勉于一难,而给于贵嫔接生的稳婆,也都拉到了暴室之中严查。 永安九年四月初五,那个头发花白的王姓稳婆终于在严刑下张开了嘴。 那个狠心婆子居然收了他人好处,故意在于贵嫔生产之时说于贵嫔难产。如果当时灵犀不在如意殿拦着,后果只会是按祖制舍母保子。 灵犀听后气得直哆嗦,命人再去查那收买了稳婆的人是谁。可此时暴室里却传来消息,那个稳婆经受不住酷刑,已经寻了短见了。 灵犀震怒,忍不住接连摔了三只白玉茶盏。 震怒过后,灵犀惊觉到一个来历干净的稳婆对妃嫔生产之时起到的作用是多么的关键。往往她们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一位妃嫔的生死。 而且她们不用担任何的重责,因为后宫中的妃嫔娇生惯养,身子虚弱,生孩子遇到难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灵犀唏嘘,这后宫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妃嫔是在不明不白之中损在了稳婆的手中。 这和大顺后宫中不完善的制度有关,明明太医对接产之事就很懂,可却因为男女之别而要跪在寝殿之外,不到生死攸关之时不得进入寝殿,只能通过稳婆的口得知产妇的信息。 灵犀心中一叹,对这个制度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于贵嫔生产,永安帝欣喜了好一段日子。因为于贵嫔的位份刚刚晋了没法再晋,永安帝便封了于贵嫔嫔的母亲于赵氏为从四品的诰命夫人。 前朝后宫之中一向如此,后宫中补不齐的,前朝中找。前朝中有功劳的,再在后宫之中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如灵犀,直到四月初七到孝和太皇太后那里请安后,才知道永安帝突然间对自己好并不是因为安小婉日日在他耳边念自己的好,而是因为叶晋考的长子叶景成,她那位名义上的大伯父政绩突出,在前朝中受到了永安帝的大力褒奖。 灵犀哭笑不得,这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了其一,就不要妄想得到其二。 不过永安帝那日在如意殿中亲自帮灵犀簪发,倒是击破了那些说灵犀全靠着安小婉固宠的谣言。 虽然那些‘谣言’是真的。 于贵嫔平安诞下九皇子后,灵犀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她不用再时时担心于贵嫔出什么意外,再有就是,孝和太皇太后肯亲手教灵犀处理后宫之中的事物,偷偷的。 每日早膳过后,灵犀都会早早的到永寿宫去,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许意下拿着后宫中的帐本翻看,有时会到日偏西山才会回到灵研殿中去。 灵犀的忙,在永安帝的眼中变成了别样意味。 就在永安帝冷笑着看灵犀这招欲擒故纵能玩到什么的时候,他猛然醒悟,灵犀是真不的稀罕与他共处一室。 灵犀为妃六年,从来没有如其他的妃嫔那样对他做出过挽留之举。 灵犀就当永安帝是一阵风一样。 你想来,那便来。你来时好茶好酒好招待,柔柔笑,适宜的举止,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你想走,那便走。你走后她转身去专心抚育皇子公主,不会在面上露出一丝的怨怼之情。 得出这个结论后,永安帝不仅胸口发闷,心中竟然有一丝的不是滋味。 永安九年四月十九,三月之前被封为钦差大臣到江南查赈灾粮被贪的叶景安转回朝中。叶景安一身正色,手持上方宝剑沿路杀了贪官数十人,追踪回赈灾粮款共上百万两的白银。 永安九年四月二十,永安帝传口谕留宿灵研殿。 四月二十的午后,当小井子满脸喜庆的给灵犀传完话走人后,灵犀的第一反应便是回头对荷叶道,“荷叶,你让小德子去前朝中打探下,看看是不是我那祖父还有我那大伯父又立了什么功劳了。” 荷叶福身退下后,灵犀随手拿了一本大顺地理治,倚在竹榻上翻看了起来。 这本地理治灵犀已经看了多遍,熟悉到她连闭上眼也知道大顺的版图上哪里有山川,哪里有河流。 可无论看多少遍,她也无法走出皇宫,将那些秀丽的风景收进眼中。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殿内,落在矮几上插在梅瓶中两只开得正盛的嫩粉色牡丹花上。 牡丹,又称木芍药,在灵犀的前世有‘百花之王’之称。在今世,牡丹虽然没有那个花王之称,可在百花之中也是极名贵的花卉。 灵犀看了两眼书,便将目光看向了那牡丹。看着殿中的灰尘在那束阳光中上下漂浮,闻着牡丹发出的淡淡幽香,竟慢慢有了困倦之意。 院子中,五公主脸上带着笑,手中拿着一枝翠绿的柳枝,蹦蹦跳跳的踏上回廊。彩蓝在后面紧紧跟着,轻声道,“公主,娘娘这会儿子应该正在小憩。您轻点,不要吵到她。” 五公主点点头,将手中的柳枝交给彩蓝,轻声道,“知道知道,你就不要跟进来了。” 内殿中,巧竹正坐在竹榻旁的小几上绣一个婴孩的肚兜。两名绿衣小宫女站在竹榻的两边,轻轻的给灵犀打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巧竹无意识的一抬头,见五公主走进来连忙站了起来。五公主看了睡着了的灵犀一眼,则对巧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走到灵犀的面前,五公主将左手背到了身后,用顺手轻轻晃了晃灵犀的衣袖,道,“娘,慕儿也困了,娘陪慕儿睡会好不好?” 灵犀微微睁开双眸,见是五公主在面前,捂着嘴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笑道,“好啊,慕儿和娘进去小睡,等外面凉快了咱们再出去玩。” 五公主点点头,水灵灵的大眼笑得成了新月。 灵犀与五公主借着午后的慵懒劲儿,一直睡到了申时将尽才起身。起身后又陪着五公主玩了会,便到了晚膳的时间。 用过了晚膳,灵犀带着五公主和五皇子借着傍晚的凉快劲儿又玩了会,直到撑灯时分,才让夏青和彩蓝将五公主和五皇子抱回了东西偏殿中休息。 回到内殿后,灵犀坐在内殿中静静的等永安帝。 须臾,她吸了吸鼻子,抬头问巧竹,“殿里怎么有一股子酸味?” 自开了春后灵犀的殿内便不再燃香,只以天然的花香熏殿。这股子酸味倒是不重,只是天然的花香掩不住。 巧竹吸了吸鼻子,点头道,“真有一股子酸味。”眉头一皱,巧竹嘟囔道,“等一会奴婢出去问问,看是哪个奴才收拾的时候手脚不利落,弄下了这么股子味道。” 灵犀眉头亦是微微皱了起来,因永安帝就要来了,她对巧竹扬扬手,道,“这么晚了也不便开窗换气,先将香炉点上吧,不然皇上闻到了可是不敬之罪。” 巧竹点点头,出去拿了一只古铜色的香炉进来。半盏茶的功夫后,淡淡的檀香飘散而出,掩住了那股酸味。 荷叶从外面,手中抱着一只琉璃梅瓶,里面插着两枝开着的白色玉兰。她走到灵犀的面前,将梅瓶递到灵犀的面前,笑道,“娘娘,这两枝玉兰开得正好,奴婢插了瓶放在您的榻前……” 话未说完,荷叶吸了吸鼻子,道,“怎么熏上香了?” “不知道是哪个皮痒的,弄得殿里一股子酸味儿。”巧竹紧了紧鼻子,道,“先拿了檀香熏一熏,一会皇上就要过来了。” 荷叶耸耸肩,抱了花瓶进了寝殿。没一会,荷叶抱着花瓶出来,皱着眉,道,“寝殿中竟然也是有股子酸味,奴婢往寝殿中也放个香炉吧。” 灵犀点点头,伸手拿起放在桌几上的书,对巧竹道,“明个儿看看是哪个奴才当个差,越发的不会办事了,早早的打发回掖庭宫去。”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冯公公一声高唱。 灵犀连忙站起身,整了整衣裙后带着巧竹迎了出去。 永安帝的兴致很好,脸上带着爽郎的笑,在内殿之中坐稳后,他忍不住对灵犀道,“爱妃,朕刚刚从如意殿中来,这才几日的时间,九皇子比出生时长大了许多。” 灵犀接过含烟递过来的茶盏,亲手奉于永安帝后,笑道,“小孩子就是那样的,一天一个样。九皇子鼻子长得像极了皇上。” 永安帝接过茶盏吃了一口,细细一想,点头笑道,“爱妃说得是,朕也总觉得九皇子和朕长得像,可就是想不出是哪里。你一提,倒真是鼻子像,和朕的鼻子一样挺。” “脸型也像。”灵犀也未落坐,就站在永安帝的身侧,笑道,“再加上于贵嫔的眼睛和小嘴,九皇子长大定是个俊俏的孩子。” 巧竹见永安帝和灵犀之间聊得欢快,招呼了从内殿中放香炉出来的荷叶,带着殿内的小宫女们出去了。 “咱们的五皇子也不差。”永安帝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着灵犀笑道,“昨个儿看五皇子和五公主在院子里玩,竟觉得五皇子有朕小时候的样子。朕记得父皇说过,朕小时候便贪玩,一日也不得闲。” 灵犀双眸一闪,不知这话要怎么接,便又将头低了下去。 永安帝将手上的板指摘下来放到桌几上,看着桌几上燃着的香炉,笑道,“朕记得你殿中习惯用花香熏殿,今日怎么用了檀香了?” 灵犀微微抬头,面色微微红润,转眸间水目流离,“臣妾这两日有些睡得不安,觉得宁神香味道有些重,便燃了檀香。” “定是快到夏日天气热,显得人也烦燥。明儿将王太医叫来,给你好好看看。” 灵犀回了声是,不再说话了。 永安帝倚坐在床榻上,也不在说话了。 或许是宫灯中红烛的关系,永安帝觉得今日站在面前的灵犀竟然异常的动人。如玉一样白皙的脸带着一丝红润,未施胭脂的樱唇红艳欲滴。美目含情,如含了一汪春水一般。 伸手将灵犀的手拉起,发现灵犀的手心竟是出汗了。 永安帝暖暖一笑,拉着灵犀的右手让灵犀在自己身侧坐下,问道,“爱妃怎么出汗了。” 灵犀柔柔一笑,抬起左手轻碰了下自己的脸颊,如实回道,“臣妾觉得有些热,真是入夏了。” 灵犀那一笑,直击在永安帝的双眸之中,引得永安帝小腹升起一股燥热。 大手攀上灵犀脸侧轻碰灵犀带了绿玉耳环的小巧耳朵,永安帝道,“的确,朕竟然也觉得有些热了。” 灵犀缩了下脖子,对永安帝娇声道了一声‘痒’,脸上更红了。 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灵犀端起桌几上的茶盏引了一口。温热的茶汤咽下后,灵犀觉得身上的燥热减了几分。 看着正紧紧盯着自己的永安帝,灵犀站起身来一福,柔声道,“皇上,天色不早了,婉贵嫔正在等着您呢。” 永安帝没有起身,“爱妃,朕今天留在灵研殿,不去引霜阁。” 灵犀看着永安帝轻眨双眸,笑道,“皇上,那臣妾是灵犀,还是叶紫萝?” 永安帝眉微微一皱,起身站到灵犀的面前,低头问,“有区别吗?” “有!”灵犀点点头,“区别,上次臣妾已经和皇上说过了。” 灵犀伸出手指指上永安帝的心脏,一边划啊划的,一边眼含情素的柔声笑道,“叶紫萝,是叶尚书的嫡孙女。叶灵犀,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训鸟匠人。叶灵犀,曾经在皇上的心上占有一点点的位置,而叶紫萝,没有。” 说着,灵犀将脸贴到永安帝的胸前,轻眯双眸,叫道,“喂,叶灵犀,你还在里面吗,喂……” 灵犀抬起头,直视永安帝深邃的双眸,笑道,“听,皇上,叶灵犀不回臣妾的话。” 永安帝抓住灵犀还扶在他胸前的手,双臂用力将灵犀抱进寝殿,压在铺了锦被的床榻之上。 他轻吻灵犀已经红透了的脸颊,气息不稳的道,“不管你是叶灵犀还是叶紫萝,你都是朕的爱妃,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灵犀轻动螓首,躲开了永安帝的吻,对永安帝娇媚的一笑,“不一样,皇上。于您来说后宫三千佳丽没有任何不同。可于臣妾来说,您却是夫君。有哪一个女人,不想自己在夫君的心中站一丝位置。臣妾笨,不知道怎样去当那个世家小姐叶紫萝,臣妾只想当那个能在皇上心中站一丝位置的叶灵犀……” 看着眼前永安帝沉默不语的表情,灵犀轻轻将永安帝推离自己的身上,笑道,“皇上,夜深了,婉贵嫔还在等着您呢。” 永安帝站直身子,将垂到面前的头发撂到身后,看着侧身躺在床上对自己媚笑的灵犀,道,“你当真让朕去婉贵嫔那里?” 灵犀点头,也未起身,直言道,“臣妾恭送皇上。” 永安帝收了脸上的笑,双眸闪上了一丝恼怒,转身向寝殿外走去。 可他心中却有不甘,他身为一国之君,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妃嫔,凭什么他连着两次被撵出去。 停住脚步,永安帝转过身子。刚想说话,便感觉软玉入怀,直撞得他心底一颤。 灵犀把头埋在永安帝的胸前,一双小手抓着永安帝的衣襟,声音里已是带了一声哽咽,“皇上,您就不能叫臣妾一声灵犀吗?臣妾什么也不要,不和小婉争您的宠爱,臣妾只想您如以前一样,叫臣妾一声灵犀。” 伸手握住灵犀微微颤抖的肩膀,永安帝将灵犀的头抬起来。看着灵犀含着泪水的脸,永安帝情不自禁的道,“你别哭,灵……” ‘犀’字被灵犀吞入了口中。 灵犀双手捧着永安帝的脸,将自己的嘴唇印上永安帝的。直到感觉两人再也呼吸不到空气,灵犀才停下来。 永安帝咽下一口吐沫,伸手将灵犀抱起扔到了床榻之中,欺身压了上去,一双手开始除去灵犀的衣裳,四处游走。|.. 当永安帝咬上灵犀的脖子,灵犀忍不住叫痛出声。睁开眼看垂着流苏的帐顶,灵犀一时有点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永安帝没有给灵犀仔细思考的时间,他将灵犀的双手举到头上,用膝盖分开灵犀的双腿,身子一沉和灵犀结合在一起,开始疯狂的攻城掠地, 灵犀大声呻呤出声,脑中刚唤起的一丝神智崩溃,又陷入了身体的感观之中,如一个溺水的人,只能拼命抱住离自己最近的永安帝,如最后一颗稻草一般…… 这是大章啊大章啊,分开就是两章了有木有?!!!!还有肉肉啊,有木有!!! 对了,有读友建了一个群,喜欢聊天打屁的,都可以进来,嘿嘿 283057082~~ 感谢ponyo84童鞋的打赏~~ 第二百八十一章 玉兰花香 次日一早,灵犀深睡中深吸了一口气,闻了满鼻的玉兰花香。 灵犀睁开沉重的眼皮,她见永安帝躺在她的身侧,面对着自己,右臂横在自己的脑下,左手侧扶在自己略有酸痛的腰上,睡得正沉。 而灵犀自己,左手蜷缩在两人之间,右手扶在永安帝**的胸膛上。三千如墨玉般的青丝,凌乱的散在胸前,有些许被永安帝压在了身下,如一张网一样,将两个人紧紧的纠缠在了一起。 一缕阳光透过窗柩倾撒进来,给粉红的帐幔渡上了一层金光。 ‘叮,’的一声脆响传来,是香钟上小银坠子落在银盘中的声音。 灵犀有些发木的神经因这声轻响而微微拨动,昨夜发出的一切都慢慢浮现在了脑海中。 她居然,居然媚态百出的将永安帝留了下来,而且还主动将自己送到永安帝的嘴边让永安帝吃掉。 抬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灵犀皱眉,昨夜的行动怎么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呢? 深思还未到达脑底,伸出锦被的纤纤玉手已经被一只大手捉了回去。 回头,永安帝已经醒了,深邃的眼眸正看着自己。 灵犀嘴角扯起一抹微笑,微微抬头,让永安帝将他的右臂拿了回去。然后闭上了双眸,不再去看永安帝。 永安帝则将被他压在身下的秀发拿了出来,都捋到了灵犀的脑后。 看灵犀微微颤抖的眼睫毛,永安帝微倾起身子,拿起一缕头发去扫灵犀的耳朵。 灵犀被扫得发痒,一个劲儿缩脖子。眼开眼眸,正对上永安帝带着笑意的脸。 “皇上,您都不起身上早朝的吗?”灵犀终是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出声道,“时候不早了,臣妾累,就不起身服侍皇上了。” “今日是休沐日,朕不用上早朝。”永安帝身子一缩,伸手将灵犀抱起来,压在了他的胸上,笑道,“你还记得这个吗?” 灵犀双手扶在永安帝的胸前,看着永安帝满脸的揶揄,一些残留的画面滑过脑海。 昨日夜里,就是这个角度,她逼着永安帝叫她灵犀,一声又一声,骄横而又野蛮。 脸红透了,灵犀手忙脚的想从永安帝的身上下来,嘴里嘟囔道,“臣妾,臣妾僭越……” 永安帝却用双手固定住灵犀盈盈一握的腰身,挑眉道,“灵犀……” 灵犀羞得不知道要往哪里躲了,只能将头贴在了永安帝的胸膛上,听永安帝强健而又有力的心跳声。 永安帝没有放过灵犀,抬头在灵犀的耳边唤了一声又一声。直唤得灵犀无处藏身,最后伸手在永安帝的轻轻的掐了一下,抬头娇嗔道,“不许再叫了,不许了……” 看着灵犀红透的脸,双眸盈盈的,永安帝笑道,“胆子越发大了,不仅连着几日往出撵朕,现在还敢做出有伤龙体的事来儿。朕非要好好惩罚你才是,不然这后宫中还有何法纪可言?” 说着双腿用力,分开了灵犀双腿。 灵犀感觉到永安帝手脚并用的动作,脸上更加的红了,慌忙道,“皇上,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您今个儿就饶了臣妾吧……啊……” 看着灵犀蓦然眸大的双眸,微微张开的小嘴,永安帝的心理得到了强大的满足。 伸手将灵犀的秀发捋到一侧,永安帝让灵犀趴在他身上,一面采摘着可口的果实,一面在灵犀的耳边喘息道,“朕曾经说过,你若是再和朕使小性子,朕饶不了你。” 灵犀轻眯着双眸,一张口,狡辩的话全变得了凌乱的轻吟…… 灵研殿外,荷叶和巧竹脸色微红的站在回廊的下面,一众端着水盆,捧着棉帕,抱着鲜花,拿着鸡毛单子的小宫女都低着头,站得远远的。 五公主身上穿了身浅绿色的衣裳,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带着彩蓝从西偏殿走了过来。 巧竹一见连忙迎了上去,福身笑道,“奴婢给五公主请安。” 五公主水灵灵的双眸一扫,见站了满院子的奴才,笑问道,“娘还没起身吗?” 巧竹脸上一热,对五公主道,“娘娘身子有些不适,哪会儿说了免了五公主晨起请安了,五公主先到别处玩吧。” “娘身子不适?”五公主收了笑容,一张小脸紧皱了起来,语露担心的道,“那慕儿更应该去请安了。” 巧竹咬舌,她只想找个借口打发五公主走,却没想反倒给自己绕到坑中去了。 正想着怎么回答,远远见安小婉从灵研殿的后面缓步而来。 也未等荷叶和巧竹做什么动作,五公主已是蹦蹦跳跳的来到了安小婉的面前,微微颔首,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婉贵嫔吉祥。” 安小婉侧着身,伸手虚扶了下,笑道,“五公主今日怎么这样的早?” 五公主伸出小手指了指天上的艳阳,笑道,“不早了,都日上三杆了。” 安小婉微抬美眸,扫了眼站了一院子的奴才,笑道,“怎么,叶贵妃娘娘还未起身?” “娘今日有些不舒服,不能陪慕儿玩。”五公主伸手拉住安小婉的袖摆,甜甜一笑,道,“婉贵嫔带着慕儿去玩吧,今天天气好,慕儿想去御花园玩。” 安小婉紧握手中的锦帕,面上有些微微的犹豫。 见安小婉有些不愿意,五公主松开安小婉的袖摆,一脸失望的道,“既然婉贵嫔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慕儿去找五皇弟一起去给父皇请安,到紫宸殿中玩好了。” 安小婉心中有些酸涩,面上却微微一笑,道,“五公主想给皇上请安,不必到紫宸殿中去那样远。一会子贵妃娘娘起身了,五公主便能给皇上请安了。” 五公主闻言倒退一步,抬头看着安小婉,嘴角挑起了一丝冷笑,道,“婉贵嫔不想带着慕儿去御花园,也是想着娘起身后给父皇请安吗?” 安小婉看着五公主那像极了灵犀的表情,心底一惊。 须臾,安小婉低下眼眸,对五公主面容僵硬的笑道,“既是叶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想来我也不要去打扰了。承蒙五公主不嫌弃,我便陪五公主去御花园中玩吧。” 五公主满意的点点头,脸上又带了孩童的笑,上前拉着了安小婉的手袖,边像灵研殿外走边道,“娘一向说婉贵嫔心思聪慧,如今一看果真是识大体的。” 明明是奶声奶气的声音,可话落在安小婉的耳中,却别是一番滋味儿。 灵研殿内,灵犀背对着永安帝躺在永安帝的怀中,身上全是激情过后的细汗。轻眯着双眸,她平息着自己的气息。 永安帝抬手将沾了汗水的青丝从灵犀的的脸上拿下,引得灵犀身子微微一颤。 感觉永安帝的手又扶上了自己的腰,灵犀一把按住,求饶道,“皇上,您别动了,臣妾求您了……” 永安帝闷笑出声,柔声道,“好,朕不动了。灵犀,你要起身吧?” 此时‘灵犀’两字简直成了灵犀的禁忌,灵犀将头埋在锦被中,声音极小的道,“臣妾,起不来……” 永安帝闻言笑得更痛快了,他转过身子朝着殿外大声叫道,“来人!” 须臾,荷叶站在了寝殿的殿门处,道,“奴婢在。” “沐浴。” 荷叶福身又退下了,寝殿外传来了宫人杂乱的脚步声。 一个时辰过后,永安帝和灵犀妆容整齐的坐在一起用早膳。 灵犀低着头,不碰筷子,只拿着白玉汤匙颤巍巍的喝粥。荷叶站在一侧,手中拿着一双银筷,不停的将平日里灵犀喜欢的菜品夹到灵犀的粥碗中。 当一勺粥不听话的被舀起又落回到粥碗中后,灵犀将汤匙放下,对还在布菜的荷叶轻声道,“我吃饱了。” 永安帝看了眼灵犀只喝了半碗不到的粥,站起身,挑起剑眉,对灵犀道,“灵犀,朕去处理一些朝政,晚些再来看你。”然后又低头对荷叶道,“喂你家娘娘吃,才吃这么点怎么成,要是饿到你家娘娘,朕拿你是问!” 说着脸上带着笑意,大步迈出了灵研殿。 永安帝离去后,荷叶当真在灵犀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将灵犀面前的碗端起来,舀起一勺粥递到灵犀的面前,“娘娘,奴婢喂您。” 灵犀脸上一红,却也没躲开,张嘴将粥接了。 吃饱后回到内殿中坐下,灵犀想着从昨天到今天的事,越想越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蹊跷,竟然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想了须臾,她对荷叶道,“荷叶,你……” 灵犀想问荷叶觉得她和永安帝有没有不对劲儿,可一想这期间荷叶一直不在场,问也是白问,便不问了。 荷叶等了会见灵犀没说下,便给灵犀奉上一盏热茶,把话题岔了过去,“娘娘,午膳的时候想吃些什么?” 灵犀挑眉,看着冒着水气的白玉茶盏,笑道,“刚吃饱,想不出午膳的时候用些什么。” 正说着,小德子带着小井子从殿外进来。 小井子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手中捧了一个锦盒。 小井子给灵犀请安后,满面笑容的道,“叶贵妃娘娘,皇上让奴才把这个给娘娘送过来,说是给娘娘无事儿的时候赏玩儿。”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轮满月 小井子走后,荷叶将放在桌几上的那只锦盒打开,里面红色绒布上放着的是一块成色上好,雕功精美的新月型的白色玉佩。 灵犀伸手将玉佩拿起来,上好的玉质极其滑腻,握在手心中,冰冰凉。 荷叶递眼看了,挑眉道,“娘娘,也没见怎样好啊?除了是个半月型的,没看出什么不同。” 灵犀却对巧竹笑道,“你去给这玉佩打个络子,我要将它戴在身上。”然后又回头对荷叶道,“是没什么不同,可这枚玉佩,和婉贵嫔身上的却是一对。这块玉佩是娥眉月,婉贵嫔那块则是凸月,这两块玉佩合一起,便是一轮满月。” 将手中的玉佩重新放回到锦盒之中,灵犀又道,“这两块玉佩虽然看着不稀奇,可却是当年皇上为太子时,到依雪山远游时得到的雪山玉。这雪山玉是从依雪山上采下的玉石,十分难得。听闻就算是放到炭炉中烧得崩裂了再拿出来,它也是冰凉的。是个解暑的好东西,可比冰盒子强多了。” 荷叶听了欣喜,眉开眼笑的道,“这么说来还真是个好东西,娘娘,皇上将这么宝贵的东西赏了您……” “是啊,将这么宝贵的东西赏了我……”灵犀看着桌几上的插着的牡丹,眉头微微颦起,打断了荷叶的话,陷入了沉思。 午膳时灵犀没用多少,因身子困倦,不到午时三刻便到寝殿中休息去了。 快到未时时,五公主又到灵研中来,见灵犀睡着,便轻手轻脚爬了床榻,蜷缩在灵犀的身边躺下。 看着灵犀睡得香甜的样子,五公主伸出小手轻点灵犀因闷热出了些许虚汗的鼻尖。 灵犀睁开眼睛,朦胧见是五公主,将五公主调皮的小手握在手中,笑道,“慕儿乖,娘困了,慕儿若是困了便陪娘睡会,若是不困便出去找五皇子玩……” 后面的话变得模糊,灵犀已是又睡了。 五公主把明亮的双眸一眯,低声道,“慕儿也困了,慕儿和娘一起睡。” ------------------------------ 永安帝九年四月二十九,九皇子李凌凡满月,于贵嫔在如意殿中摆宴邀请后宫中妃嫔同去庆祝。 灵犀与于贵嫔的关系甚好,也未等到开宴的时候,早早的便拉着安小婉到了如意殿中与于贵嫔聊天打趣。 于贵嫔自诞下九皇子后一改孕中抑郁的情绪,看着九皇子慢慢长大,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灵犀和于贵嫔坐在一侧聊天,安小婉便坐在摇篮前,脸上带了暖暖的笑,拿着一个粉红色的精致荷包逗九皇子玩。 九皇子还小身子不能动,可一双大眼却会因好奇而紧紧跟着那只荷包走。 逗着逗着,安小婉露出发自心底的笑容。灿烂的笑容下,她左脸上那块伤疤也显得淡了三分。 灵犀回过头,见安小婉笑得开心,柔声道,“小婉,很喜欢九皇子?” 安小婉点点头,头上戴着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嗯,好小,好可爱。” “你喜欢,那便常来看他。”于贵嫔捂嘴轻笑,双眸盈盈的,“九皇子白日的时候特别喜欢玩。” 安小婉嗯了一声,又点了下头。 脸上还是带着笑,右手中拿着荷包也未放下,可她心底却升出了一丝落寞。 安小婉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一个属于她和永安帝的孩子。 左手轻轻的抚上小腹,安小婉特别希望此时自己的肚子里能有一个小生命。小的时候,如九皇子一样可爱,长大了,如五皇子一样聪明。 可她回到永安帝的身边已经四月有余,肚子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朌儿从外面进来,对于贵嫔福身道,“娘娘,宜贵嫔和令嫔来了。” 于贵嫔起身,对灵犀和安小婉道,“你们在这里坐坐,我出去迎迎她们。” 灵犀点头,笑道,“你忙去吧,不用招呼我们。” 于贵嫔转身出去了,只余下灵犀和安小婉在偏殿内。 见无人了,灵犀起身坐到安小婉的身侧,笑道,“小婉,这么喜欢孩子,你何不自己生一个?” 安小婉将手中的荷包放下,回头对灵犀道,“我也想,可这个事情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总要讲究个机缘……” 灵犀将手抚上安小婉的小腹,柔声笑道,“明日我将王太医叫来,给你仔细看看身子,若是有不妥之处,那便早早用药调理着。” 安小婉轻轻颔首。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衣芝从外走了进来,福身后道,“叶贵妃娘娘,婉贵嫔娘娘,柔贵妃娘娘和仁妃娘娘来了。” 宜贵嫔和令嫔来时,因位份不比灵犀和安小婉高,所以两人乐得在里面躲清闲。可眼下协理六宫的柔贵妃来了,两人便再没有不出去的道理。 灵犀站起身,帮安小婉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拉着安小婉的手出去了。 主殿之中,人已经到齐了。环佩叮当,暗香萦绕,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最为打眼的,当属刚刚到来的柔贵妃和仁妃。 两人手拉着手,脸上带着热络的笑容,时而交头接而,时而密语连连,真真儿是亲切至极。 灵犀心中不仅诧异。 一个月前,仁妃看向柔贵妃的眼神还充满恨意,恨不得将柔贵妃千刀万剐。怎么才一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就已经亲昵到这种程度上了。 柔贵妃回头见灵犀牵着安小婉的手走进来,转身向灵犀迎了两步,在安小婉给她行了礼后与灵犀互行了平礼。 仁妃对着灵犀行了一礼,看着灵犀和安小婉,笑道,“叶贵妃娘娘果真疼婉贵嫔,到哪里都紧紧牵着婉贵嫔的手,深怕婉贵嫔迷路了一般。” 灵犀回头看了一眼安小婉,柔柔一笑,道,“本宫倒不怕她迷了路,只是她自回来后胆子越发的小,本宫怕她被吓到。” 安小婉脸上一红,微微低下了头,轻晃了下灵犀的手,道,“姐姐,莫要说了……” 柔贵妃大笑起来,对灵犀道,“叶贵妃这话说的,好像这后宫之中有猛鬼恶兽一般,怎么就将被皇上疼在心尖上的婉贵嫔吓到了?” 安小婉抬头看向柔贵妃,脸上怯怯的,用极小的声音对柔贵妃说,“姐姐不是那个意思的,是婉妾的胆子太小了……” 说着,又抬眸看了灵犀一眼,仿佛怕灵犀会因她和柔贵妃在口舌上有什么不快一样。 柔贵妃微微低头,看安小婉眼中竟然浮现了泪光,连忙道,“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你胆子小了。本宫是在与你叶姐姐开玩笑呢,你可别往心里去。这泪要是落下来了,皇上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安小婉被柔贵妃两句话说红了脸,害羞一笑,可眼中的泪却还是落下来了。 灵犀松开安小婉的手,对跟在身侧的含玉道,“快带着婉贵嫔去找衣芝,给婉贵嫔净了面再回来。” 安小婉对灵犀三人一福,跟着含玉离开了。 柔贵妃看着安小婉离去的背影,嘴角挑起,对灵犀道,“若说高明,谁也高明不过叶贵妃。颜美人的本事再大也不过是送了个假的,叶贵妃倒真真儿是将真的给寻回来了。” 灵犀收了脸上三分笑容,挑眉道,“柔贵妃未曾吃酒,这话里竟是带了醉意,本宫可听不明白柔贵妃在说什么……” “只可惜啊……”柔贵妃抬起玉手抚了下左颊,冷笑道,“到底是有了瑕疵……” 灵犀闻言一笑,微一侧身,让宫灯的光亮照在柔贵妃的脸上。然后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迎合道,“柔贵妃没提本宫还没发现,如果这么一说,倒真觉得柔贵妃的皮肤不似去年细滑了……” 柔贵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怒瞪了灵犀一眼后转身走向了别处。 柔贵妃已是三十过五的年龄,虽然居在深宫保养得意,可脸上还是有了细小的皱纹。 看柔贵妃吃了个蹩,灵犀脸上笑得痛快。今时不同往日,她再不用像以前那样人前人后的隐忍。 仁妃轻移莲步靠近灵犀,轻扯嘴角,道,“叶贵妃,我想和你要点东西,不知你那里有没有?” “什么东西?”灵犀回问。 仁妃美眸递向柔贵妃的背影,意有所指的道,“能助你我除去心头之刺的东西。”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宴请名册 站在如意殿的外殿中,灵犀轻眯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看向仁妃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她一直认为自己在这后宫之中的妃嫔之中算是会演戏的的,却没想到眼前的仁妃,演技更是高上一筹。 高到,灵犀分不清到底是那个与柔贵妃的携手言欢的仁妃是假,还是此时眼中恨意四流,和自己要一样东西的仁妃是假。 仁妃见灵犀如此看她,轻挑柳眉,笑道,“你不信我说的话?” “我为什么要信你说的吗?”灵犀低头整理自己的袖摆,抬眸对仁妃柔媚的一笑,就如两个人聊天,怡好聊到一个让人高兴的话题一样。 此时柔贵妃已经走到椅子前做下,正端起小宫女奉上的茶盏。回眸间见到灵犀和仁妃聊得欢快,嘴角挑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丝笑,灵犀看到了,所以灵犀心中更加不相信仁妃。 在灵犀,柔贵妃,娴妃三人的角逐中,灵犀不会做第一个有所行动,打破平衡的人。 仁妃得不到灵犀的正面回应,耸耸肩,语带讽刺道,“没想到叶贵妃身居高位后,胆子竟然也是这般的小了。” 灵犀抬步向柔贵妃那里走去,幽幽的扔给了仁妃一句,“仁妃智勇双全,本宫等着仁妃凯旋那一日。” 仁妃提裙跟在灵犀的身后,在灵犀坐下后坐在了柔贵妃的左侧,脸上又是热络的笑。 柔贵妃放下手中的茶盏,一改怒颜,首先笑道,“聊什么聊的那么高兴,竟是连坐下也顾不得了?” “嫔妾在和叶贵妃说,真想如婉贵嫔那样有个好姐姐。”仁妃笑道,“可以事事为自己打理,时时护着自己……” “眼前就坐着一个,你还想到哪里找去?”灵犀抬手虚指了下柔贵妃,对仁妃笑着说道。 仁妃如刚刚醒悟过来一般样,脸上的笑马上变得有些调皮又有丝无赖,她伸出右手轻轻拉住柔贵妃的袖摆,撒娇道,“嫔妾倒是想,就是不知柔姐姐愿不愿意认嫔妾这个妹妹了。” 柔贵妃脸上带了一丝柔笑,抬起手指轻点仁妃的白皙滑嬾的额头,道,“本宫倒不介意认你这个妹妹,就是本宫的合欢殿里可没有那样一处精巧的引霜阁给你住……” “那妹妹住东厢房……” 灵犀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对柔贵妃道,“柔贵妃,你看仁妃这副讨巧的样子……” 三人正说笑着,安小婉扶着含玉的手从外面走进来,双眸微红。 柔贵妃见了微挑了下眉,回头对灵犀道,“叶贵妃,你的好妹妹回来了,可看样子不像去净面了,反而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叶灵犀也是好奇,对安小婉伸出手,笑道,“小婉,过来这里坐。” 安小婉伸出右手牵住灵犀的,在灵犀身侧坐下了。 仁妃笑道,“谁给婉妹妹气受了,怎么眼睛红红的?” 安小婉听了仁妃的话连忙摇了摇头,神情怯怯的道,“没有,仁妃娘娘,没有人给嫔妾气受。” 说是这样说,可眼圈却又是不争气的红了。 灵犀拿起帕子,在安小婉的眼角轻点了点,打趣道,“别哭了,一会皇上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安小婉握着灵犀的手微微一用力,灵犀将心放下了。 柔贵妃在一侧还想说什么,便听如意殿外面传来冯公公的高唱,永安帝来了。 永安帝来后,九皇子的满月宴正式开始。酒宴上,于贵嫔破例越过灵犀和柔贵妃坐在了永安帝身侧,满面笑容的与在座的妃嫔推杯换盏。 酒宴一直热闹到戌时将近的时候,柔贵妃见永安帝带了三分的醉意,首先提出了散了。 在永安帝的准许下,一众的妃嫔都扶着自己宫女的手先后离去。 灵犀起身告退,可已经醉了五分的于贵嫔却亲昵的拉了灵犀的手,撒娇道,“好姐姐,你别走……” 灵犀抬眸看了眼永安帝,趴在于贵嫔的耳侧轻笑道,“你这傻丫头,皇上留在你这里,你拉着我不放算是怎么回事。” 说完一点于贵嫔洁白的额头,牵着安小婉的手离去了。 在回灵研殿的路上,灵犀回眸看面上已是无一丝波澜的安小婉,笑道,“怎么,不说说?” 安小婉抬起左手抚在自己左脸的伤疤上,看着灵犀无所谓的一笑,“月宝林,跳梁小丑而已。” 灵犀轻轻的嗯了声,不再问了。 在灵犀的心中,如果安小婉连月宝林那样的人物都搞不定的话,那真是白白浪费她悉心调教那么久了。 九皇子的满月宴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灵犀越加的忙了,因为孝和太皇太后在一月前便将五月初五那晚的宫宴,交给了灵犀去置办。 从保和殿的布置,到宫人的安排,再到那一日宫宴上要上哪些菜品,酒水,无一不要细细的用心去打理。 五月初一,灵犀拿到了这次宫宴所宴请的皇亲国戚的名册。 坐在灵研殿内殿的竹榻上,她半倚着身子,细细看查看。面前的桌几上的梅瓶中,插着两枝散发出阵阵香气的狐尾百合。 宁王与二皇子自不用说,年年都有。所喜的菜品酒种宫中也早有记载,只按着往年的口味准备便罢了。 已经嫁出去的大公主与二公主,也赫然在宴请名单之中。 大公主青萝乃是废后朱氏所生,亦是五公主青慕儿的亲生姐姐。在废后朱氏还在后位时,每次宫宴大公主都会携着大驸马到宫中一起赴宴。可自朱家落没,朱氏死后,大公主便都称病推脱了。 这次大公主和往次一样,早在四月便把话传进了宫中,宫宴不能出席了。 二公主往次也是出席的,这次因身上带着八个月的身孕,所以也不能出席了。 对于这两位出嫁的公主不能出席,灵犀从心底松了口气。这两位公主未出嫁前,在后宫中便是出了名的刁钻。 虽然灵犀不怕她们俩人会生出什么是非,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着手打理宫宴事宜,只求一切顺利不让孝和太皇太后对她失望才好。 除去永安帝的子女,再有永安帝的兄弟。 永安帝有十本位兄弟,到如今还能被暗许列在名单上出席宫宴的,也就只有平王一人。至于那些嫁出去的公主,已是入不得皇宫的大门了。 平王手握军机大权,是每年宫宴都要宴请的人物。 永和年间,灵犀还能在宫安上见到这位功高盖主的大顺第一大将军。自永安四年起,这位平王就显少出现在宫宴上了。 看平王的名字后面没有特殊的标记,灵犀微一挑眉,喃喃道,“难道平王这次要出席宫宴吗?” 荷叶站在灵犀的身侧帮灵犀揉肩,轻声道,“娘娘,奴婢打听过了。平王来或是不来从来都不事先与宫中打招呼的。宫宴那天他到了,那便是到了,如果不到,那就是没到。” “果真是有功之臣的派头……”灵犀微微向前倾过身子,拿起放在笔架上的一枝狼毫毛笔,在平王的名字后面轻轻的点了一个点,淡然道,“即是没说不来,那便是要来了。平王的席面要备下,酒上平王最喜欢的酒,菜上平王最喜欢的菜。” 巧竹坐在灵犀脚下的小几上,膝上放着一个小册子,将灵犀所说的话一一都记了下来。 灵犀在竹榻上换了个姿势,将手中的宴请名册番了一页。 美目一扫,灵犀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双眸因红色纸张上的墨色笔迹而瞪得如铜铃般大小。 那上面的名字,赫然是睿王李辰风。 荷叶见灵犀神色微变,出声道,“娘娘,您怎么了?” 灵犀伸出纤纤玉指,指着名册上的那个名字,回头对荷叶道,“你可打听过,睿王的名字往年也在宴请之列?” 荷叶眉头轻轻颦起,回道,“娘娘,睿王驻守在边关容城,没有皇上的皇召是不得回京的。他不回京,又怎么宴请呢?” 巧竹在一边提醒,“娘娘,送到您手中的这份名册皇上已经是看过的了……” 灵犀细细一想,眼中露出了一丝欣喜。 永安帝不会下令宴请一个不在京都的人,既然名册上有睿王的名字,那就是说睿王已经搬师回京了。 重新倚在圆枕上,灵犀眼露笑意的对巧竹道,“睿王的席面上,除了好酒好菜外,再另摆一蝶莲子蜜糖糕。” 巧竹点头,提笔一一记下了。 名册上,睿王名字的下面,是当朝右尚书叶晋考和吏部侍郎叶景成。 往年这两个人是臣子,入不得后宫之中的家宴。因着灵犀的有关系,这两个人如今是皇亲国戚,成了皇帝的家人。|.. 本来也宴请了叶景炎夫妇的,可叶杨氏重病在身,叶景炎便跪辞了。 叶家人的后面,宴请的是瑛贵嫔的叔父,左尚书潘长飞。 在潘尚书的名子后,是娴妃的家人。 娴妃的父母司徒义和司徒柳氏,还有如今正得永安帝器重的司徒远辰,都在名册之列。出奇的是,司徒家居然还带了一位小姐进宫,参加宫宴。 再翻一页,名册上列着得是于贵嫔的家人。再后,便是宜贵嫔的家人…… 当将名册从头到尾都翻了一遍后,灵犀发现她对端午的宫宴,越加的期待了。三更奉上~嘿嘿 搞基群,看前面公告,我实在是太懒的,连群号都不愿意复制,哈哈 第二百八十四章 端午前夕 日子一转眼,便到了永安九年的五月初四。 这半个月来,别的妃嫔都在置办端午宫宴上的所穿所戴,灵犀却将保和殿的里里外外,从布置,到位置的安排看了不下十遍。 为的,就是确保在端午那日的宫宴能顺利进行。不求别出心裁,只求中规中矩不出差错。 五月初四上午,在保和殿最后一次查看回来,灵犀的心情畅快了。 坐在竹榻上,灵犀喝着爽口解暑的凉茶,笑道,“人人都眼馋后位,人人都想协理六宫,可却没有人能看到这后面的辛劳。只是一次宫宴便是如此的费心了,就更不用提一年大大小小十数次宫宴,再加上那些子杂七杂八的事儿了。” 巧竹手中拿了一把美人面的玲珑扇,一边给灵犀打扇一边笑道,“娘娘,只有您这样辛劳。以前朱氏在时可未曾像您这样亲力亲为,就连柔贵妃着手准备宫宴,也是没有如您一样的用心。她们都是将这些事分配给下面的人去做,自然有人去监工,等到宫宴的前一天,再过去瞧一瞧也就完事儿了。” 灵犀一笑,点头道,“是了,是我太重视了。” “劳累些也是值当的。”荷叶小手力道适中的掐在灵犀酸痛的肩膀之上,打趣道,“太皇太后夸您一句,就抵了您这些日子的辛劳了。” “那自然是,”灵犀伸手从巧竹的手中拿过团扇,一边扇风,一边道,“她老人家越疼我,我越不想让她老人家失望。” 正说着,含烟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手中捧着朱红色木制托盘的小宫女。 走到灵犀面前匆匆一福,含烟道,“娘娘,您快试试这些子新衣吧,明日就是宫宴了,别家的娘娘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您可别连一件合心的衣服都没有呢。” 荷叶看含烟一脸的焦急,噗哧一声笑了,道,“娘娘,您看含烟,一脸的怨气。” 含烟闻言,抬头对荷叶做了个鬼脸,道,“这新衣宫闱局都已经送来七日了,娘娘一直都没时间试穿一下。眼见着娘娘忙完正事儿了,快忙忙自己的‘私事’吧,要是有不合适的地儿,有今个儿晚上的时间,奴才熬傲夜也就改过来了……” 巧竹在一边帮腔,道,“就是就是,娘娘,您也快忙忙自己吧。别您费心费力将宫宴置办好了,最终却让别人抢了风头。” 灵犀放下手中的玲珑扇,挑眉道,“还能抢到哪里去?现如朝中无后,我是贵妃,位置是离皇上最近的。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说是这样说,灵犀还是起身走向了寝殿,去试穿出席宫宴时要穿的服饰。 灵研殿外,安小婉左手抚着脸急步进来,脸上面容哀戚,眼中露出一丝恨意。 含玉扶着安小婉的右手,低着头,不听不看不说,只当一个哑奴一般。 在安小婉就要踏上灵研殿回廊的一刻,五公主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婉贵嫔……” 安小婉转身去看,身着水蓝色小罗裙的五公主已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安小婉在嘴角扯起一丝牵强的笑,柔柔的出声道,“五公主来给叶贵妃请安吗?” 五公主点点头,对安小婉笑道,“慕儿一早起来娘就出去忙了,这会子刚回来。婉贵嫔也是来给娘请安的吧。” 安小婉点点头,身子一侧,道,“五公主先请。” 五公主也没客气,提起裙摆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在殿内站稳后,对安小婉回眸一笑,道,“婉贵嫔要小心些,灵研殿的门槛儿有些子高。” 安小婉刚抬起的右脚顿在了半空中。她抬头愣愣的看着五公主,竟然从那五公主那孩童般的笑上,看出了别样的含意。 一时间,安小婉竟觉得灵研殿这条自己每天都要迈过几次的门槛,此时是如此的难以跨过。 五公主弯弯的柳眉一挑,奶声奶气的催促道,“婉贵嫔,你不进来吗?” 安小婉将右脚落在地上,放下提起的裙摆,抬对五公主笑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子事儿,眼下要去办一下,就先不进去给叶贵妃请安了。” 五公主长长的哦了声,稚气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那婉贵嫔快去办事吧,耽搁了就不好了。” 说着提起裙摆,小跑着进了灵研殿的内殿。 安小婉站在回廊上,几个呼吸后转身下了回廊,向灵研殿外急步走去。 五公主站在内殿的竹榻上,看安小婉的背影消失在灵研殿拐角处的垂花拱门处,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转身跳下竹榻,她对从内殿中出来的巧竹道,“巧竹,和娘说我来过了,我再出去玩一会。” 说罢提起裙摆跑了出去,如一阵风一样。 灵犀从寝殿中出来,一边整理绣了栀子花的粉色衣襟,一边抬头对巧竹疑惑的道,“我好像听到五公主的声音了,怎么不见人呢?” “的确是五公主。”巧竹抬起手挠了挠额头,回头对灵犀道,“她让奴婢和娘娘说她来过了,然后一溜烟儿似的跑了出去……” 灵犀向灵研殿的院子里眺望,美眸扫到了五公主跑出去的身影,笑嗔道,“真是越来越没有公主的样子了,我是不太宠着她了?” 跟在灵犀身后出来的荷叶连连点头,道,“别人殿里的公主身边都跟着六个或八个的宫女嬷嬷,随时注意言行学习礼仪。偏咱们的五公主不一样,说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礼仪和刚来灵研殿的时候,真是差了太多了……” 灵犀讪讪一笑,语气里有了些辩解的味道,“五公主才六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不能让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了她的天性。再说五公主是知礼仪的,在人前的规矩分毫不差。只是平日里爱玩了些……” 巧竹点头,“那倒是,五公主在人前的礼仪真是挑不出一点的错处,就连教习嬷嬷也说,五公主聪慧的很,教什么东西一遍就会,从来不会教习嬷嬷教第二遍。” 坐在竹榻上,灵犀柳眉得意的挑起,“当然聪慧,我的女儿能不聪明吗?” 那口气,那神态,仿佛五公主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般。 三人正说着话,便见五公主又风风火火的从灵研殿外跑了回来。一跑进内殿,五公主就扑到了灵犀的怀里,笑得极其甜腻,“娘,慕儿出去玩儿看于贵嫔带着九皇弟在御花园中晒太阳。九皇子好小好可爱啊,娘,您什么时候给慕儿添个小皇弟?” 灵犀从荷叶的手中接过素净的白棉帕,轻轻拭去五公主额头上的汗珠,笑道,“慕儿不是有五皇弟吧,怎么还要小皇弟?” “五皇弟长大了嘛。”五公主坐正了身子,靠在灵犀的怀里,道,“听教习嬷嬷说,五皇弟五岁的时候就要到小学中去学习了,那时娘会比现在更忙,就没有人陪慕儿玩了。” 灵犀眼眸一动,伸手捏了下五公主的小鼻子,笑道,“慕儿可以去找九皇弟玩啊,还有七皇弟八皇弟,慕儿还有个七皇妹哦,这么多人怎么会没有人陪慕儿玩呢。再说慕儿大了,要学的东西也很多,怎么能天天想着玩呢……” 五公主牵起灵犀细嫩的手,用自己的小手比灵犀的大手,道,“慕儿可以边玩儿边学,别宫的皇弟皇妹是好,可到底不住在一起,也不方便……” “人小鬼大,你要求还真是多……” 正说着,便见安小婉扶着含玉的手从殿外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眼中闪着自信的光,与先前的一脸哀戚截然不同。 灵犀看了诧异,在安小婉给她请完安后,笑道,“你今个儿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儿了?” 安小婉抬眸看了眼灵犀,脸上的笑容变大,回道,“高兴的事儿没遇到,是遇到了一件闹心事儿。” 五公主懂事的从灵犀怀中下来,奶声奶气的道,“娘,慕儿去找五皇弟玩了。” 说完福了一福,转身出去了。 五公主小小的身影跑出去后,灵犀回眸对安小婉道,“既然是件闹心事儿,你怎么还这样高兴?” 安小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强忍着心中的兴奋,道,“我今个儿出去,在花园中遇到月宝林和颜美人了。她们看我是好欺负的,便在话里话外说我是无盐之姿……” 灵犀微微点头,示意安小婉继续说下去。 “本来我想忍了。”安小婉挑起柳眉,兴高采烈的道,“可我一想,如果这是叶贵妃您,您肯定不会忍。所以我就回到御花园,以贵嫔的身份罚月宝林在御花园的青石子路上跪两个时辰……” 灵犀看向安小婉的眼中露出一丝惊艳,笑道,“小婉,我没想到你会反击回去……” “我也没想到……”安小婉双眸盈盈的,道,“看着月宝林在我眼前跪在那一刻,我心里痛快极了。” “先别急着痛快,”灵犀轻轻拍了拍安小婉的手,道,“你现在不能痛快,她们欺负你,你要很伤心很伤心才对……” 安小婉如开了七窍一般,站起身对灵犀福了一福,笑道,“小婉受教了,小婉告退。” 第二百八十五章 踏云而来 永安帝九年五月初四午后,永安帝传下口谕,禁足月宝林一月,颜美人罚俸半年。 是夜,引霜阁内,安小婉坐在床榻上,背对着永安帝哭得不依不饶。 安小嫔扭着身子,双眸通红的对身后的永安帝道,“皇上,您都不听臣妾解释就将颜美人和月宝林罚了……” 永安帝递给安小婉一条干净的棉帕,好言好语的劝道,“婉儿,她们那样欺负你你怎么还帮她们说话?” “言语上有些不合罢了。”安小婉接过永安帝递来的帕子擦眼泪,转过身子低头道,“再说臣妾已经罚了月宝林了,罚她在御花园中跪两个时辰。都这样重罚了,她下次定不会再犯了……” “哼,”永安帝却是一声冷哼,“你当朕不知前几日在如意殿中这两人就难为过你?” 安小婉闻言放下了手中擦泪的帕子,用手抚上左脸,哽咽道,“其实她们说的也没错,臣妾就是无盐之姿,不配得到皇上的宠爱。” 永安帝抬手擦掉安小婉的眼泪,道,“朕喜欢就行,关她们何事?别哭了,你再哭,你莺姐姐又要和朕制气了,真是怕了你们姐妹俩个了。” 听到灵犀的名字,安小婉纤细嫩滑的手搭在永安帝的手腕上,哀求道,“皇上,您可不能将这事告诉莺姐姐。她这几日为端午的宫宴忙得吃睡不安,若是知道了定又要为臣妾担心了。” “朕不告诉你莺姐姐,可你也不许再哭了。” “嗯。”安小婉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永安帝把安小婉拥进怀中,叹道,“朕最知你的性子,天真善良又胆小,若不是月宝林的话说得太过难听,你怎会将她罚跪。朕说过要护着你,就一定要将你护住了,不让你受半丝的欺负……” 安小婉趴在永安帝的胸口,小手沿着永安帝胸前用金线绣得金龙慢慢的滑动,“皇上,有您这一次话,臣妾就是再死一次,也值得了……” 灵研殿中,灵犀歪躺在竹榻上,轻眯着眼,手心之中握着那半月型的寒山玉,脸上露出了一丝惬意。 竹榻旁的小几上,摆放着一只冰盒子。巧竹正站在冰盒子后面,手持一把小扇轻轻扇动。 略凉,带着百合香的凉气就这样被扇到了灵犀的身上,解了初夏的暑气。 荷叶站在一旁,就着宫灯里的烛光,正在打一只新的络子。 端午宫宴,灵犀要将那块玉佩戴在身上。可偏偏原来巧竹打得那个宝石蓝色的络子和灵犀要穿的衣裳颜色不搭,所以荷叶又就打了一只粉蓝色的。 含玉站在灵犀的面前,将白日里安小婉是怎样在御花园中遇到颜美人和月宝林的,安小婉又是怎样受了委屈哭着跑回灵研殿中找灵犀的,在进殿中时五公主对她又说了些什么,都如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对灵犀讲了一遍。 听完后,灵研殿内沉寂了良久。 就在含玉以为灵犀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灵犀懒洋洋的张开双眸,出声道,“你回去侍候着婉贵嫔吧。” 含玉福了福后退下了。 灵犀轻叹一口气,扶着荷叶伸过来的手坐直了身子。 感觉着扑在脸上的丝丝凉气,灵犀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们觉得呢?” 荷叶重新将络子拿在了手中,低眸道,“奴婢觉得五公主是小孩子天性,那句门槛儿高,可能就是单纯给婉贵嫔提个醒儿也未可知。” 巧竹如只招财猫一样缓缓晃动着右手,摇摇头,道,“奴婢倒不觉得。五公主年纪虽小,可一直是个心思多的。那一日皇上留宿灵研殿时,五公主明明是不依不饶的要到殿内给娘娘请安,可看到婉贵嫔从引霜阁过来,却引了婉贵嫔到御花园中去了……” “是啊……”灵犀把玩着手中凉丝丝的玉佩,挑眉道,“五公主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特别是今日,”含玉继续说道,“五公主跑进又跑出,时间都是踩在婉贵嫔的前面,仿佛特意的一样……” 冰盒子里的凉气随着巧竹的轻扇源源不断的落在灵犀的身上,突然让灵犀感觉到凉了。 沉吟了须臾,灵犀站起身,对巧竹子道,“让彩蓝多留心着点。” 说完,扶了荷叶的手向寝殿内走去。 对于五公主,灵犀不想用猜测大人的心去猜测她,毕竟她只是个六岁大的孩子。 灵犀更愿意相信,五公主所做出的种种,不过是无意间的巧合而已。 可,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吗? 永安九年五月初五这一日,灵犀在荷叶和巧竹的服侍下盛装装扮了起来。 她身上穿了件深粉偏红色,用五彩丝线掺金线绣了祥云与五尾凤凰的收腰对襟宫装,外披了一件淡粉色绣牡丹花的宽身纱衣。纱衣的外面,又挽了一条七尺长的彩锦披帛。 头上挽的是高高望仙九鬟髻,除去在左侧簪了正二品品级簪子外,还在发髻的正中簪了一只黄金制成,镶嵌了红绿宝石的七尾凤凰。凤凰的口中衔了一串用蓝色水晶为坠子的流苏,流苏从发髻之上垂下,恰到好处的点缀在灵犀画得精致的柳眉之间。右侧则簪了一只流苏长及耳侧的,用赤金制成牡丹花样式的滴水步摇。 小巧耳朵上坠得是祖母绿宝石耳环,细白脖颈上戴着的是一串鸽子血红的红宝石项链,洁白右腕上,戴了一只成色上好的绿玉手镯。 收拾妥当后,灵犀早早的来到了保和殿。 坐在保和殿的内殿之中,她一边品茶,一边听荷叶对她说宫人布置的情况。 申时一到,外戚们由小太监们引领着开始入殿。 荷叶站在内殿与外殿的门口,用心注视着外殿中的情况。 申时二刻,荷叶走到灵犀的身边,对灵犀道,“娘娘,外戚们已经到齐了。” 灵犀点点头,让荷叶给自己斟了杯凉茶,挑起嘴角笑道,“接下来就是几位王爷和二皇子了。” 吃了一口盏中的凉茶,灵犀压下了心中升起的些许忐忑。 申时过半时,荷叶回来对灵犀道,“娘娘,宁王和二皇子已经带着宁王妃和二皇子妃来了,平王和睿王,没来……” 灵犀心中升起失望,叹了口气后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了雕花桌几上。她本以为这次宫宴能见到睿王,却不想白等了。 荷叶知道灵犀心中所想,低声安慰了几句后,又站到殿门口去了。 保和殿的外殿中,后宫中的各位妃嫔开始带着年幼的皇子皇女入殿。 灵犀虽然坐在内殿之中,却依旧闻到了各味香料多外面幽幽传来,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茶香。 距酉时还有二刻钟时间的时候,荷叶又到灵犀的身边道,“娘娘,后宫中的妃嫔们也到得差不多了,只差柔贵妃还未到。” 灵犀抬眼看了眼燃在自己身侧的香钟,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历来宫宴之中入席的顺序都是先卑后尊,酉时更是历代皇上和皇后携手出席的时辰。 柔贵妃将入席的时间压得这样晚,无非就是想让满殿的妃嫔和外戚看看,如果中宫无后,她柔贵妃才是这后宫之中权势最大的妃嫔。 想着这些,灵犀站起身,对荷叶笑道,“帮本宫看看妆容是否整齐?” 荷叶绕着灵犀仔细的看了一圈,抬手帮灵犀整理了衣襟披帛,又扶了扶灵犀发簪上的凤钗,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了。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从内殿中的偏间出去,站在了外殿殿门处。 随着小德子高唱一声,“叶贵妃娘娘驾到!”,殿内的嗡嗡声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坐于最靠近殿门的欣嫔的家人已是站了起来。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轻移莲步,穿着镶嵌了金玉的宫鞋踏在大红色的地毯之上。盈盈一动间,珠翠步摇轻碰,叮当做响。粉红色纱衣笼罩在宽大的裙摆逶迤在身后,就如她是踏着祥云一般。 灵犀挺直腰身,脸上带着暖暖的笑,并未去对两边躬身请安的人做过多的理会,直到走到叶晋考所坐位置时,她才停下脚步,隔着二丈远的距离,伸出纤纤玉手对叶晋考虚扶了一下,笑道,“叶尚书快请起。” 叶晋考谢恩站直身子后,灵犀对着叶晋考微微颔首。然后微侧过身子对鞠在身后的那些外戚们笑道,“众位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起身吧。” 待众人谢恩站直身子后,灵犀转过身子,扶着荷叶的手迈上了三个台阶。 台阶之上,左右两侧分别坐着的是宁王与二皇子。灵犀与两人相互颔首,算是相互之间行了礼。 再往里走,坐着的是后宫之中的妃嫔和皇子皇女。 灵犀站在主位的左下手第一的位置,让给她请安的妃嫔们落坐后,自己也仪态万千的坐了下去。 仁妃坐在灵犀的下手,看着灵犀的一身衣饰,笑道,“听说你早便来了,怎么现在才进来?” 灵犀微侧过身子看着仁妃,笑道,“本宫是早来了,可坐在里面躲清闲来着。” “我还以为你要像对面那位,”仁妃美目一扫灵犀对面的位置,笑道,“再压上一刻钟的时间才到呢。” 灵犀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簪着的珠钗,笑道,“本宫只是贵妃之位,可不敢踩着皇贵妃的点往里面走……” 正说着,荷叶在灵犀的后面轻碰了下灵犀的后背,低下头耳语道,“娘娘,平王和睿王来了。” 灵犀扶在珠钗上的手一顿,一双美目扫向了保和殿的门口处。 第二百八十六章 端午宫宴 保和殿外,平王与睿王同时踏入保和殿内,不分先后。 平王身上穿了一身墨蓝色,暗绣着蟒纹的窄袖袍子,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缠金丝,中间镶嵌着一块黑色玉石的腰带。 纯暗色系的装扮,不仅没有给平王这个戎马半生的人增加半分黑暗之色,反倒将他温如白玉般脸上的笑容,衬得如煦阳一般。 平王身侧的睿王则穿了一身宽袖白袍,近得离的人,可以看到那白袍之上也带有蟒纹暗绣。腰间系的是一条白色腰带,中间镶嵌一了块鸽血红的玉石。 那整身白衣中唯一的亮眼颜色,耀得灵犀双眸发紧,竟是看不清睿王的容貌。 平王与睿王互请着先后踏上三阶台阶,宁王和二皇子已是站了起来。 平王俊逸脸上的笑变得有些慵懒,同永安帝有二分相像的眼眸中更是露出一丝精光。他走到左侧二皇子的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笑道,“许久不见,二皇子越发的稳健了。” 二皇子微微颔首,脸色略有苍白的笑道,“五皇叔,近来身子可好?” 平王拍在他肩膀上的那两下看似轻巧,其实已经用上了六成的力道。 平王自弱尚武,出手之力岂是二皇子只会几下花拳绣腿的文弱书生能禁受得起的。 “很好,哈哈,本王很好!”平王大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睿王站在一侧,看着二皇子额角上已经渗出一丝冷汗,出声笑道,“二皇子与皇上还真是像。” 二皇子抬头,对睿王露出牵强一笑,道,“十三皇叔,什么时候从边关回来的?竟是一点消息也没听到,不然小侄定会列队相迎。” “本王也在纳闷,本王怎么就从边关回来了呢。”睿王将手背在身后,似开玩笑一样对二皇子道,“要不,二皇子帮本王问问皇上,看看本王是哪一日从边关回来的?” 二皇子低头不语了。 他如今掌管吏部,早已经练就了处事荣辱不惊的秉性。可在面对平王和睿王时,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种在战场上用敌人的血浇铸出来的霸气,是他这种稳居京城之中的皇子身上永远也不会有的。 平王收回放在二皇子身上的右手,与自己的左手轻拍了两下,就如要拍下沾染在手上的灰尘一般。他笑道,“本王与睿王多年不见,想好好叙叙旧。还要请二皇子移步,到宁王那里就位。” 二皇子肩膀上的压力锐减,站直了身子对平王一笑,道,“侄儿定当从命。” 说完从席面后面走出来,对平王和睿王拱了拱手后,大步行到了对面宁王身侧的席面上。 平王与睿王相互礼让,然后坐下了。 身侧的宫女忙将睿王面前的席面收拾一番,又重新上了热茶糕点,雨后龙井和一盘莲子蜜枣糕。 睿王看见,笑了,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马上在口中扩散开来。 灵犀一直看到睿王和平王坐到席面前,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仁妃亦是收回眼眸,回头对灵犀笑道,“早听说咱们大顺有两位皇子将军,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只是不知哪两位,哪一位是平王,哪一位是睿王。” 灵犀扯起嘴角,笑道,“那位一袭墨蓝色暗蟒袍的,便是征战南北平王。” 仁妃长长的哦了声,笑道,“马背上长大的男儿,果真是不一样。” 灵犀浅笑,不再说话。 平王虽说是永安帝的兄弟,可到底是个男人。身为后妃,还是少谈论别的男人为。 殿外传来小太监的一声喊唱,“柔贵妃驾到!” 保和殿中的妃嫔外戚纷纷站直,一脸肃然的看着衣着华丽的柔贵妃从外面一步步走进。 柔贵妃今日穿了一身胭脂红绣金凤凰的罗裙,头上挽了凌云髻,戴着与灵犀一样的七尾凤钗。不同的是灵犀那只是红绿蓝三色宝石镶嵌而成,柔贵妃的是全用的红宝石。耳朵上坠的是亦是一对红宝石耳环,盈盈一动间,与凤钗上垂下的殷红额饰遥相呼应。双臂间挽的是炎色绣祥云的披帛,七尺长,与宽大的裙摆一起逶迤在身上。 一身偏正红的装扮,虽然稳重,却处处透露出‘僭越’两字。 柔贵妃每走一步,所在席面的人便会躬下身子请安。直到走上三级台阶,她才轻回身,懒洋洋的说了三个字,“起来吧。” 外戚们齐身谢恩后站直了身子,可却是不敢坐下。 柔贵妃踏在红色地毯上,美目流离间,看到了右侧坐着的平王和睿王。神情一愣,反应过来后和两人微微颔首,算是相互行了礼。 看着雍容华贵的柔贵妃,灵犀知道了自己刚刚走进来时保和殿中是何等的景象。 从保和殿殿门到主位,不过十五丈的距离。这十五丈的红毯书写的的是皇妃之尊,这就是站在永安帝身侧,除了皇后外能享受到的最高礼遇。 柔贵妃缓缓走近,灵犀与她对视一笑,相互行了个平礼。待灵犀站直身子后,别的妃嫔才齐齐福下身子,对柔贵妃请安。 柔贵妃盈盈走到灵犀的面前,轻起朱唇,笑道,“叶贵妃来的还真是早,本宫以为你会在本宫之后呢。” “柔贵妃说笑,”灵犀脸上挂着合宜的笑,回道,“在你身后入席的,是皇上,怎么会是本宫呢?” 灵犀话音还未落,便听冯公公在外高声唱道,“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 保和殿中所有的人离席,跪下相迎。 永安帝与孝和太皇太后平行,直等走到主位之上,才回身对跪在殿中的众人道,“平身。” 端午宫宴正是开始。 宫女们开始穿梭在席间,撤下一盘盘糕点盏茶,换上美酒佳肴。 永安帝看起来心情不错,连连与众人举杯。兴致浓处,甚至还走下主位,来到叶晋考和叶景成的面前,挥动自己的左臂,眼露真挚的笑道,“两位爱卿是朕之左膀,朕心中甚喜!” 与叶晋考和叶景成两人饮完一杯后,永安帝又走到平王与睿王的面前,把酒言欢。 灵犀坐在上面,双眸轻轻的扫向那个方向,举杯吃下了一美酒。 柔贵妃的下手,娴妃缓缓的喝着面前的温暖汤水,美目流离间将保和殿内的一切都收在了眼中。当看到司徒夫人身侧坐着的那名少女时,娴妃低眸,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那名少女名叫司徒若兰,是司徒夫人口中提过的,十分聪慧的嫡庶女,今年正好是一十五岁的龄。 司徒若兰,是入了此次小选的。司徒家带她来到宫宴,无非就是想借着裙带关系让她先在皇上面前闪一闪眼,等到来日御花园大选,也好让永安帝生出几分眼熟之意。 这几分眼熟,便可决定成败。 娴妃的手轻轻抚上隆起的小腹,心中恨意横生。只因她肚子中这个孩子,司徒家再一次将她视若弃子。 孝和太皇太后坐在主位上,手中持着酒盏,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偶尔与柔贵妃轻声说着什么,偶尔又回头与灵犀说些什么。 灵犀想从孝和太皇太后的面上看出一丝丝她的心思,可她却看不出。 睿王的出现,没有让孝和太皇太后在脸上生出一丝丝的惊讶,仿佛睿王一直都在,每次的宫宴都会坐在那里一样。 宫宴进行到戌时,灵犀起身,对坐在主位的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微微福身,扶着荷叶的手离席了。 在那里坐了整整一个时辰,难免要出恭。 半盏茶的功夫回来后,灵犀见坐在平王身侧的睿王不见了。回头看小德子,小德子在灵犀的耳侧亲语道,“娘娘,您刚起身,睿王便也出去了。” 灵犀心中升起一些懊悔。她知道睿王离席不一定是出去找自己,可她还是叹息错过了这个机会。 须臾,睿王回来了,重新坐在了平王的身侧,与平王谈笑起来。 过了没一会,宁王也回来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坐回到了宁王妃的身侧。 灵犀这才发现,原来宁王也出去了。 宁王坐下没一会,灵犀身侧的仁妃放下了手中的酒盏,扶着案几站了起来,身子微有些摇晃。 灵犀微微抬头,蓝宝石做成的额饰轻碰到她白皙的额头,生出丝丝凉意,“仁妃可是醉了。” 仁妃脸上微红,对着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的方向微福了下后,倾着身子对灵犀笑道,“没事儿,我出去下,去做你刚刚做过的事儿。” 灵犀轻笑出声,道,“真是个没正经的,快去吧。” 宫宴一直进行到了戌时将尽,永安帝在微熏中一摆手,散了。 外戚们还没走,在等永安帝和后宫中的妃嫔们离去后他们才能走。 灵犀盈步上前,轻轻扶住了吃了不少酒的孝和太皇太后,笑道,“老祖宗,臣妾送您回宫吧。”莺妃传:.. 孝和太皇太后却将身子靠在了知月的身上,用手虚推了灵犀一把,笑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实心眼的。” 灵犀顺着孝和太皇太后的目光,看到了站起身的永安帝。 抬眸看了孝和太皇太后一眼,灵犀走到永安帝的身侧,扶住了永安帝的左臂,柔笑道,“皇上,臣妾送您回宫吧。” 永安帝低头看身着华丽,妆容精致的灵犀,低声道,“朕不回宫,朕到你那里去好了。” 灵犀抬头看了一眼保和殿近二百号的人,脸上升起了三分火热。 一更奉上~感谢ponyo84童鞋,tcao童鞋送的花花,啵个 我去努力二更~~~ 第二百八十七章 空谷幽兰 当灵犀扶着永安帝的手走过司徒家席面的时候,幽幽的,类似于雨后兰花的香味扑面而来。 微醉中的灵犀眼前一亮,美目轻转,她看到了司徒若兰低着头,就福在司徒夫人的身侧。 永安帝亦是停下了脚步,目光锁在了司徒若兰略显娇小的身上。 看了须臾,灵犀淡笑出声,“司徒姑娘长得倒像一位旧人。” 说着,用锦帕垫着手抬起了司徒若兰的如花娇容,让司徒若兰的脸一览无余的呈现在了自己和永安帝的面前。 司徒若兰将视线落在胸前绣得精致的宫装上,不敢直视灵犀的面容。 灵犀轻笑,道,“好妹妹,抬起眼让本宫看看。” 司徒若兰闻言睫毛微动,睁开一双正宗的桃花眼。稚嫩的脸上有一丝紧张,微微抖动的水眸清新的如雨后的露珠。水目流离间将灵犀的身影映到了水眸之中,当然,还有站在灵犀身侧的永安帝。 司徒若兰的容貌,在后宫中的妃嫔中算不得上等,可她足够年轻。那吹弹可破的细嫩皮肤,如能掐出一汪水似的。 年轻,这是她们这些身处后宫近十年的妃嫔,用多大的代价也换不回来的。 灵犀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放下了司徒若兰的下巴,回眸对永安帝意有所指的笑道,“皇上,觉不觉得司徒妹妹像一位旧人。” 其实司徒若兰与已殁的秀嫔不像,一点也不像。 可永安帝却还笑了,将右手背向身后,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是朕的福份。”然后笑着对司徒义道,“爱卿家的小女儿(儿话音)生的别致,近来娴妃有孕身子乏得紧,不如让小女儿留下来陪陪娴妃。” 司徒义自然不会不允,于是司徒若兰跃过了入宫三月的礼仪,跃过了七月末的大选,直接迈进了后宫。 永安帝和司徒家的那点小心思,在灵犀的推波助澜下,水到渠成。 灵犀嘴角噙着笑,冷眼看站在一侧的娴妃就那样苍白了脸色,还要带着贤淑的笑,对永安帝福身谢恩,以感激永安帝让她们姐妹能在宫中相聚。 司徒义微微抬头,看入眼中的是灵犀笑得灿烂的容颜,灵犀头上的金饰更耀得司徒义心中生起一阵阵的悔意。 灵犀转头看向站在一侧的叶晋考,语气十分亲昵,又似小孩子撒娇一样对叶晋考娇嗔道,“叶尚书也不说带位妹妹来与本宫做伴,看得本宫都眼气了。” 叶晋考略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躬身道,“回叶贵妃娘娘的话,家中倒是有几位姑娘,只是年纪尚小,怕有礼数不周之处扰了叶贵妃娘娘的清静。” 永安帝对灵犀笑道,“天天有五公主和五皇子缠着你,你还不知足。” 灵犀一笑,扶上永安帝的手,状似娇羞的不再说话。 永安帝的另一侧,一袭白衣滑入灵犀的眼帘,随之,便是睿王带着淡然笑容的侧脸。 只一眼,灵犀便将眼眸滑了过去。 先前她坐在上位,不曾靠近仔细看一看睿王。如今她是看清了,不过是而立之年的睿王,竟然已经两鬓染霜。 五月初五这一晚,永安帝没有留宿灵研殿,而是在甘露殿中招幸了身上带着玉兰幽香,刚到及笄之年司徒若兰。 回到灵研殿的院落里,灵犀看着沉默着的安小婉,道,“小婉,你恨我吗?” 安小婉轻摇螓首,抬头对灵犀展露如花笑颜,神色淡然的回道,“就算今日没有司徒若兰,他日之后,也会有李若兰,刘若兰,张若兰。小选过后,会凭空出来几十个若兰,二年后大选,会进来三百若兰……叶贵妃娘娘,您曾说过,他是帝王,君王的身侧,注定要有粉黛三千……如果想不清楚这一点,我也不会回来,所以我不恨你。” 安小婉是不恨灵犀,可这却不代表她的心中无恨。 直到手心传来刺痛感,安小婉才惊觉自己养得修长的指甲竟然将掌心刺破了。 灵犀站住身子,将手贴在同样停了下来的安小婉的小腹上,气息中带着三分酒气,挑眉笑道,“后宫之中子嗣才是大事。这,才是你现在最应该想的。” 说完,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踏上了灵研殿的回廊。 永安帝九年五月初五,永安帝封司徒若兰为正五品晴才人,赐居广阳宫秀嫔的故居落枫阁。 在落枫阁还未整理出来前,晴才人暂居德阳殿的东偏殿之中。 永安帝的圣旨,在娴妃的心中被狠狠扎下了一根刺。可偏偏这根刺扎下时,她不能喊疼,还要叩拜谢恩。 没有什么是娴妃心中不痛快更让灵犀痛快的了,所以挑了个大晴的日子,灵犀亲自到德阳殿中看望孕中的娴妃和眼下正得圣宠的晴才人。 德阳殿的回廊上,灵犀在谈笑间将手腕之上戴着的一只翠玉镯子套在晴才人的手腕上。 轻抬玉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灵犀对晴美人笑道,“当年秀嫔第一次入宫的时候,本宫看着她心中就喜欢,所以赏了一只镯子当见面礼。你是秀嫔的亲妹妹,本宫见了心中更是喜欢,这只镯子是当年静慧太贵妃赏给本宫的,本宫就将她赏给你了。你娴姐姐是个有本事的,你定也要努力才成,多为皇家延绵子嗣……” 晴才人连忙跪下谢恩,脸上羞红,眼中露出一丝欣喜。 看着灵犀与晴才人,娴妃苍白了脸色,捂着胸口回到德阳殿中狂吐。 出了广阳宫,灵犀看着御花园中的精致心中舒畅,她笑道对荷叶道,“你说,娴妃现在是不是恨我入骨了?” 荷叶低头一笑,“娘娘,她恨您入骨也无可奈何。先不说她腹中现在正怀着龙嗣,身边宫女嬷嬷众多不好动作。单说那晴才人,便够她喝一壶的了。” “是啊……”灵犀随手摘了甬路旁柳树上的一枚嫩叶,笑道,“晴才人,可是个有心思的。虽然这后宫之中一向不安静,不过只怕以后会更加的热闹了。” 小德子从远处小步跑来,走到灵犀的身边,气息还未喘稳便低声道,“娘娘,睿王进宫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手指间的嫩叶变成了绿色的汁液,灵犀双眸闪亮,抬头淡笑道,“我就知他回来一定会给太皇太后请安。” 可当灵犀扶着荷叶的手来到永寿宫中时,睿王已经离去了。 她只看到了竹榻前竹几上的一茶香茗和一碟只动少两块的莲子蜜枣糕。 孝和太皇太后倚在竹榻上,微眯着眼,脸上无一丝表情,苍老之态毕现。 灵犀对知月挥挥手,让知月将竹几上的东西撤下去了。 将所有宫人都打发出去,灵犀轻轻在竹榻上坐下来,伸出嫩白的手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腿上轻揉,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孝和太皇太后深呼出一口气,未睁开眼看着灵犀,她出声道,“你是来见他的吧。” 灵犀将视线落在孝和太皇太后胸前戴着的绿玉佛珠上,淡淡的轻嗯了声。 “你后不后悔?如果当年你听哀家的,现在你便是他的侧妃。” 灵犀摇摇头,头上戴着的珠翠叮当做响,“臣妾僭越,臣妾对睿王只有兄妹情意,所以并不后悔。” “你倒是分得清。”孝和太皇太后睁开双眸,对灵犀伸出了右手。 灵犀忙接住,将孝和太皇太后扶了起来。 “臣妾一直谨记着宫中规矩……” 孝和太皇太后又叹了口气,双眸直直看穿灵犀的灵魂,问道,“那你今日来这里,定是要和他打探倾城的消息,是吗?” “老祖宗英明。”灵犀坐回去,低下了头。 孝和太皇太后又是一声长叹,“只怕你要失望了。” 灵犀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孝和太皇太后,没明白孝和太皇太后语中的意思。 孝和太皇太后伸出不再嫩白的手,端起白玉茶盏轻饮了一口。放下后语气中尽是沧桑的道,“永安三年倾城公主和亲大月,和亲仪仗驶出京城便被人所劫。睿王在边关容城得不到倾城公主的消息,挥军两万回到京师遍寻倾城公主……” 灵犀点头,这些她知道,她都打探到了,于是她接道,”睿王回到京城中寻了倾城两月有余,在未果下回容城了……“ 孝和太皇太后抬头看着灵犀,用肯定的语气道,“睿王没回容城,他一直在京城,一直在睿王府中……” 看着孝和太皇太后苍老的面容,灵犀身子一颤,瞬间便明白了。 睿王亲率两万大军回到京城,造反的罪名已经做实。这样难得的机会永安帝怎么可能放弃? “五年半的时间……”孝和太皇太后颤巍巍的站起身,背对着灵犀缓缓走动,道,“睿王在睿王府里被圈禁了整整五年半的时间。不过还好,他出来了,不过是白了头发……” 看着孝和太皇太后佝偻着的后背,灵犀,落泪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孝和病重 自五月初十那一日与睿王擦肩而过,睿王便再没有进过后宫。他就如夜半的流星一般,一现,便不见了。 后宫之中,朝堂之上,再也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踪迹。 不用别人说灵犀也知道,睿王,怕是继续回到了睿王府中,过着那种不愁吃喝却进出不得的生活。 灵犀心痛,她心痛那个在她小时把她和倾城当成妹妹一样来疼的人最后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而更心痛的是,睿王永安三年回到京城之中便被永安帝圈禁,当时被别人劫持走的倾城,根本就无人去寻。 灵犀一直认为只要有睿王在,倾城就不会有事。 可如今,睿王在,倾城却不可去向了。 一想到倾城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灵犀的心就如被刀割了一样。那样的容颜,要怎样才能保得一丝平安? 可灵犀没有过多的时间去伤心,因为孝和太皇太后病了。 很严重,滴水不进。 孝和太皇太后已是七十四岁的高龄,被病折磨了几日,已经瘦得不成样子。 灵犀整日侍候在孝和太皇太后的床榻前,日日说好笑的笑话给孝和太皇太后听。 灵犀人前欢笑,人后留泪,她怕孝和太皇太后就这样去了。 在侍候孝和太皇太后之余,灵犀还要含着泪,咬着牙去打理六宫,将后宫之中的大半事儿都挑在肩上。 在孝和太皇太后病重的这段时间里,永安帝不止一次到永寿宫中来探望。与灵犀两眸相碰间,灵犀会先低下了头,红了眼眶。 这样的灵犀,在永安帝的眼中我见忧怜。特别是灵犀的孝顺和贤良,更是让永安帝在心中一赞再赞。 除了永安帝外,柔贵妃,娴妃,于贵嫔,宜贵嫔等这些嫔位以上的妃嫔,也会奉旨到永寿宫中侍疾。也正因为有了这些妃嫔的人前孝顺,灵犀才有了闲暇时间去处理六宫事宜。 永安九年五月十五,永安帝留宿合欢殿。 言语间,心中恨得牙痒痒的柔贵妃提到灵犀未得圣旨便打理六宫适事,于理不合,已是僭越。 当时永安帝正坐在竹榻上看书,双眸中已是有了困倦之意。 听了柔贵妃的话后,永安帝挑起剑眉,笑着问道,“那爱妃说,要怎么办?” 柔贵妃抬眸看了永安帝一眼,不敢直说出心中的意思,低头道,“臣妾只是听别的妃嫔颇有怨言,今日想起来便提一句。臣妾愚钝,也不知要怎么办才能平了六宫妃嫔的怨气。” 永安帝将手中的手放下,起身走到柔贵妃的面前,笑道,“既然爱妃脑子不够用,想不出什么样儿的好办法平了六宫之怨,那朕就替爱妃想想法儿,解了你的为难。” 说完,永安帝拂袖而去,当夜宿在了宜阳殿中。 永安九年五月十六,永安帝下圣旨晓谕六宫,孝和太皇太后凤体抱恙期间,特给与叶贵妃协理六宫之权。 口谕一下,柔贵妃恨的牙根咬断了。 她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将灵犀踩下去,却不想不仅没成功,反倒将灵犀推到了如自己一样的位置上。 如今灵犀家世不比她差,位份不比她低,又得孝和太皇太后的疼爱,现在又得了协理六宫的权利…… 柔贵妃越来越觉得,她在迈向后位的路上只挡了灵犀一块石头,让她不除不快的石头。 永安九年五月二十,宜阳殿修葺完工。 五月二十三,储事皆顺,乃大吉之日,安小婉在宫人的拥促下搬出了引霜阁,移居宜阳殿。 永安九年五月二十五,安小婉与近来圣宠正浓的晴才人在御花园的牡丹亭中发生争执。几句言语不合后,安小婉以贵嫔之尊罚晴才人在牡丹园中,顶着大雨跪两个时辰。 事后,晴才人并未像其他妃嫔那样到永安帝那里哭闹,求永安帝给她做主。而是让宫中的宫女准备了不薄的贺礼,亲自捧了在御花园中招摇走过,然后送到了宜阳宫中,给安小婉叩头请罪。 于是两人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在晴才人的示弱下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安小婉心中却恨意横生,明明是晴才人挑衅她在先,晴才人这样的举动,反倒像是她不讲理了一般。 安小婉虽然心思比以前深,可毕竟有些事还是看不清。 在实在绕不清晴才人唱得是哪一出戏时,安小婉于五月二十七这一日到永寿宫中,向这些日子居在永寿宫偏殿中侍疾的灵犀求经。 长乐殿的东偏殿已经成了灵犀的第二处居住之所。这些日子,在照顾孝和太皇太后之余,灵犀便是在这里休息,处理六宫事宜的。 安小婉来时,灵犀正歪在一只美人榻上在看宫闱局呈上来的帐本,帐本上记载的是小选后入选妃嫔所居殿宇修葺所用的费用。 在她的身侧,还放着厚厚的两本。 一本是这次小选后新进宫的妃嫔采办新衣等等要做的事宜和所要用的银两。另一本是入冬后后宫之中的花销预算,上面包括了后宫之中上万人口的吃穿用度。 御花园中的事灵犀已经听闻了,所以未等安小婉说话,灵犀已是言简意赅就挑眉问道,“她说你什么了你要罚她跪?” 安小婉坐在荷叶搬来的雕花圆凳上,一脸哀戚的和灵犀道,“她说我出身低贱,无盐之姿……” “好了!”灵犀眉头微微皱起,将手中的帐本放下,起身走到安小婉的面前,挑起安小婉洁白的下巴,冷声道,“本宫让你在脸上带着一张面具,可那张面具不是在本宫的面前戴的。本宫就不信,你在罚晴才人跪的时候也是这副哀戚的嘴脸。” 的确不是,当时在牡丹园中的安小婉趾高气扬,眼中露着狠意,根本就没将晴才人放入眼中。 从安小婉闪烁的目光中,灵犀得到了答案。 亲手端了茶盏递到安小婉的手中,灵犀放柔了声音,道,“小婉,晴才人的心智远在你之上,她在御花园中是故意激怒你的。如果你拿不出从前的那种单纯和隐忍,那你最好和她少接触。不然只怕你会失了皇上对你的心……” 安小婉愕然,看着灵犀的双眸中全是疑问。 灵犀坐回到美人榻上,吃了一口茶后,挑眉道,“晴才人自入宫以来一直低调做人,在别的妃嫔口中口碑也不错。这样一个事事谨慎的人,怎么偏偏就是与你交锋了呢?”见安小婉不说话,灵犀拿起身侧一柄绘了梅枝的团扇轻扇,“如果是别的妃嫔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仗着自己圣宠在身的只怕会先到皇上面前去哭一哭,就算是头脑聪明的,将这口气咽下也就罢了。可她却张扬的到你宫中给你认错,将自己的自尊全踩在了脚下。这一举,便是常人做不出来的。这一次,表面上看是你赢了,可你却落下了一个跋扈,善妒的恶名。一次两次,皇上会以为是你在意他,心中有他吃小醋。可长久以往,你自己想想吧……” 灵犀的话说得淡然,可安小婉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大浪。 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安小婉受教的对灵犀福了福身子,告退了。 安小婉离去后,荷叶不解的问道,“娘娘,婉贵嫔已不是以前那个婉贵嫔,您为何教她这样多?” “我累了……”灵犀伸手将帐册拿在手中,不再说话。 灵犀的确是累了,她为妃六载,却仿佛已经活了六个世纪一样久。身心疲惫的她不想再参与后宫之中的争斗,如今身居高位的她只想当一个闲看花开花落的人。 当然,想做到这一点,要灵犀用心的去绸缪。 而安小婉,就是她计划中的关键。试问,有安小婉这样一个盘踞在永安帝心中久久不去而又身居高位的人存在,还有哪位妃嫔会将目光放到别人身上? 所以灵犀不仅会教安小婉如何当一个宠妃,更会在关键时刻保住安小婉一条性命。 再余下的,便是她,柔贵妃,娴妃之间的殊死智博了。 进了六月,孝和太皇太后的身子终于有了起色,灵犀在嗓子眼里吊了一个月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六月初十,孝和太皇太后主动提出要出去晒晒太阳。于是灵犀便放下了手中杂乱的事宜,扶着兴致不错的孝和太皇太后在永寿宫中的小花园中闲转。 看着姹紫嫣红的花园,孝和太皇太后用瘦得如枯枝一般的手,拍着一样瘦了一圈的灵犀,欣慰的笑道,“丫头,这一个月,辛苦你了。” 灵犀摇头,心中暖暖的,“老祖宗,臣妾不辛苦。只要老祖宗好好儿的,让臣妾干什么都行。” 孝和太皇太后却是一叹,看着花园中开着的两棵栀子树,挑眉道,“哀家,真是老了。” 沧桑的语气,让灵犀又酸了心头。 自那一日起,孝和太皇太后的精神越来越好。就连王太医也说,孝和太皇太后这样大的年纪,能恢复到这种程度上实属不易。 孝和太皇太后的病好了,灵犀也就不用再居在永寿宫中侍候了。所以命人挑了个小吉的日子,打算移回灵研殿。 移居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十八,可谁知六月十五的夜里,小德子却在夜子时敲开了永寿宫的大门,跪在灵犀的面前,痛哭道,“娘娘,灵研殿,走水了……” 灵犀眼前一黑,心向地狱坠了下去。她的五公主和五皇子,还居在灵研殿中……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失子之痛 叮嘱了知月不要惊动孝和太皇太后,灵犀带着荷叶匆忙赶回了永乐宫,小德子被两人紧紧的落在了后面。 此时灵研殿的大火已经映红了半边天,呛人的浓烟不停的在皇宫的上空翻滚,遮住了挂在高空之上的明月。 灵犀还未踏入永乐宫的宫门,便感觉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那灼热的热浪中仿佛卷着火舌,像是要将所扫过的一切都燃进火中一般。 灵研殿的方向,人声沸腾,小太监们拎着手中的水桶在永乐宫小花园中的池塘与灵研殿之中来回反复。 灵犀松开荷叶的手,几步跑到前面,看着灵研殿上方高达三丈的火苗目瞪口呆。 荷叶追上来,用手中的锦帕擦掉灵犀脸上的泪,安慰道,“娘娘,您别急,这样的大火定不是一时半会烧起来的。五公主和五皇子定是早就跑出来了。” 灵犀接过荷叶手中的帕子,胡乱擦了脸上的泪,镇定的道,“没事,一定没事的。我去永寿宫中只带了你,巧竹,小英子含烟含玉都在灵研殿中,就算火起得再急,他们也定能将五公主和五皇子带出来。小德子!” 灵犀回头,对弯着腰站在自己面前不停抽气的小德子道,“灵研殿是什么时候起的火,别人呢,五公主和五皇子呢?” 小德子擦了额头上的冷汗,噗通一声跪下,语速极快的道,“回娘娘的话,奴才该死!今个儿本是奴才值夜,可将近子时的时候奴才只觉得一道黑影闪过,脖子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奴才感觉到腿痛醒过来的时候,灵研殿已经在一片大火之中……” 听小德子一说,灵犀注意到小德子的袍子上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右腿不住的打颤,被烧焦的肉还在往出这流血…… “有人放火!”灵犀身子气得真哆嗦,“有人在我的灵研殿中放火!” 小德子没有接灵犀的话,继续道,“奴才醒来时东西偏殿已经都起了大火。奴才跑进东偏殿,看到二位奶娘和夏青晕倒在地,五皇子已经不知去向了。奴才把她们几个踢醒后又去西偏殿,可西偏殿已经被大火封住了门,这时候小英子来了,他冲到火中去找五公主,可小英子才进去,西偏殿就大梁就砸了下来……”小德子举起被大火烧得残缺了的袖子捂在脸上一声哽咽,待到情绪平静下来后,才继续道,“奴才找到了巧竹和含烟含玉,她们三个也在四处找五公主和五皇子,奴才就跑着给娘娘送信儿了……” 听闻西偏殿被大火烧得落了架,灵犀已是瘫软在地。手指狠狠揪住甬路两边的嫩草,灵犀的双眸被大火映得血红,“到底是谁,到底是谁非要我一双儿女的命!” 灵犀的问题,没有人来回答。 ‘轰’的一声,灵研殿的东厢被大火吞噬了…… 永安帝闻讯赶来时,灵研殿已经没有再救的价值了。宫人们所能做的,就是不让大火蔓延殃及到别的建筑。 灵犀就坐在灵研殿的院落前,看着大火中的灵研殿一动也不动,双眸已经哭成了核桃。 巧竹,含玉,夏青跪在灵犀的面前,也是忍不住一声接着一声的抽噎。 她们寻遍了所以灵研殿中火势小又能藏身的地方,都没能找到五公主和五皇子。 含烟在去引霜阁寻找的时候,被回廊上落下的横木砸到,降身火海了。 看到永安帝,灵犀伸手抓住永安帝袍子的下摆,颤抖着嘴唇,声音沙哑的道,“皇上,五公主和五皇子一定跑出去了,对不对?” 永安帝蹲下身子,拉过灵犀无一丝温度的手,语气肯定的道,“咱们的五公主和五皇子福大命大,定是已经跑出去了。朕已经派人出去寻,一定将他们寻回来。” 灵犀睁着空洞的双眼,微微点头,“慕儿和毅儿一定会没事的。” 小德子从远处拖着一条残腿回来,跪在灵犀的面前,忍着哭声,道,“皇上,娘娘,奴才带着人将灵研殿外面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余下的话,小德子说不下去了。 “轰隆~” 灵研殿的主殿被大火烧得落架了。 热浪扑来时,巧竹与荷叶同时挡在了灵犀的面前,任那带着火星的灼人热气扑上自己的后背。 灵犀被这‘轰隆’一声阵得心尖发麻,右手的指甲狠狠抓进了永安帝的掌心之中,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冯公公从远处走来,屈膝跪在永安帝的面前,睁大了眼睛看着永安帝,哽咽了一声,道,“皇上,贵妃娘娘,侍卫已经将永乐宫都搜遍了……” 永安帝闻言闭上了眼睛,将披散着头发的灵犀抱进怀中。眉头紧皱,把脸埋在灵犀的肩膀上,永安帝的双眸微湿。 身为人父,有什么是比一夜之间失了两子更加痛苦的? 灵犀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她双眸看向不知明的方向,愣愣的道,“皇上,你赐臣妾死罪吧,五公主和五皇子不在了,臣妾也不想活了……” 永安帝在灵犀的耳侧咬牙道,“灵犀,咱们还会有孩子的,咱们还会儿女双全。灵犀,朕一定给你一个交待,不让五公主和五皇子……” 永安帝哽咽,一拳砸在了灵犀身侧的石板路上。 灵犀趴在永安帝怀里,双眼睁得大大的,空洞无比。相比永安帝的情绪激动,她平静的异常,她对永安帝道,“皇上,若是捉住了那纵火之人,能让臣妾来审吗?” 永安帝点头,将怀里的灵犀抱得更紧了。 灵犀双手紧紧抱着永安帝的腰身,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皱眉道,“皇上,臣妾现在是不是在十八层地狱……” 看着这样的灵犀,荷叶与巧竹痛哭出声。周围的奴才,也都低声悲鸣。 大火一直烧到了东方天空露出一线亮白才渐渐熄灭,伴随着初升的太阳,冒出一股股的黑烟。 永安帝和灵犀就这样在火海前相拥着坐到了天亮,一言不发。 孝和太皇太后扶着知月的手走到了两人的身后,被废墟中冒出的黑色浓烟呛得阵阵咳嗽。 看着狼狈的两个人,孝和太皇太后将在场的所有奴才遣走。然后举起龙头拐杖,用尽全身力气砸在了永安帝的后背上。 孝和太皇太后一面打,一面用苍老而又悲痛的声音道,“你枉为人父!你枉为人夫!你对不起你的一双儿女!” 永安帝将怀中的灵犀护住,咬着牙承受孝和太皇太后挥落下的三杖。 可这痛,却抵不上他心中失去儿女的痛。 “滚去上朝!”孝和太皇太后用手中的拐杖狠狠敲击在青石板上,怒声道,“不然你就枉为人君!” 永安帝站起身,对着孝和太皇太后,咬牙道,“皇祖母,孙儿,孙儿一定将这事查得清清楚楚!给您,给灵犀,给我那一双儿女一个交代。” 说罢大步向永乐宫外走去,眼中闪着的,是失子之痛。 孝和太皇太后走到神情呆滞的灵犀面前,弯下腰,轻声道,“丫头啊,跟祖母回去吧……” 灵犀伸手抓住孝和太皇太后的裙摆,抬头看着孝和太皇太后雪白的头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灵犀心中的悲痛,在亲人一样的孝和太皇太后面前,全部爆发了出来。 孝和太皇太后蹲下身子将手中的拐杖放下,将灵犀抱到怀中,拍着灵犀的背安慰道,“好孩子,乖,不哭……” “祖母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灵犀紧紧抓着孝和太皇太后的肩膀,泣不成声。 “你的孩子还在,还在!”孝和太皇太后伸手擦了灵犀的眼泪,柔柔的道,“你的孩子还在,五皇子在,五公主也在……” 灵犀闻言止住哭声,双眸盯着孝和太皇太后,抽噎着道,“祖,祖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孝和太皇太后想抱灵犀起来,可她已经年迈,两次都没有抱动。 最后孝和太皇太后坐在地上,对灵犀道,“祖母什么时候骗过你?五公主和五皇子都好好儿的,就在长乐殿里……” 灵犀愣愣的看着孝和太皇太后,想从孝和太皇太后的眼中看出真假。 须臾,灵犀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捂着脸痛哭,“老祖宗,五公主和五皇子那样小,火起得那样急,他们,他们怎么跑得出去……” 孝和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你和老祖宗回永寿宫看看不就知道了?” 灵犀却哭得更大声了。 百劝无效,孝和太皇太后站起身,将站得远远的知月叫了过来,道,“你去,将五公主和五皇子带来,他们的娘让他们自己来哄,哀家这个老太婆是哄不动了……” 灵犀却伸手拉住孝和太皇太后的裙角,抽噎道,“祖母,我和你回永寿宫,我和你回去……”二更奉上~~ 感谢艾琳ein,琳贵妃的打赏,啵个。感谢hyyhyynb,熊皇后的打赏,都啵个~~ 第二百九十章 失而复得 从永乐宫到永寿宫的路并不远,灵犀却走的度日如年。 “丫头啊……”孝和太皇太后扶着知月的手,跟在灵犀的身后,对灵犀道,“上轿辇吧,你这两条腿,到底是没有八条腿来得快。” 灵犀回头看着身后勉强跟上自己脚步,头发已经花白的孝和太皇太后,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轻轻摇头,抬手擦了眼中的泪,“老祖宗,您就别陪着丫头受这份儿罪了,丫头,丫头自己一步步量过去。” 孝和太皇太后无奈的一叹,只能自己上了凤辇,先行一步回了永寿宫。 在离去前,孝和太皇太后对荷叶叮嘱道,“你可将你家娘娘看紧了……” 孝和太皇太后的鸾驾走远后,灵犀哇的一声又哭出了声。孝和太皇太后话里那意思,分明是怕自己经受不住打击寻了短见。 荷叶眼中的泪也是止不住,她扶着灵犀的手,安慰道,“娘娘,五公主和五皇子定是好好的。娘娘,他们就在永寿宫里等你呢?” 灵犀紧紧咬住嘴唇点点头,擦掉眼泪后又抓紧荷叶的手往前走。 小德子拖着一条残腿跟在后面,脸上的水已经分不分是汗水还是泪水。一声抽泣,他蹲下身子从残破的袍摆上撒下一块布条绑在了自己被烧伤的右腿上。 他想先行去永寿宫,他想去看看五公主和五皇子是不是真如孝和太皇太后说的那样,平平安安的在永寿宫的长乐殿中。 巧竹看出了小德子的意图,红着双眸拽住了小德子的衣袖。 小德子不解,哽咽道,“巧竹,娘娘这样太折腾自己了,我去看看……” 巧竹摇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的道,“别,娘娘,娘娘不坐轿辇就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要是,要是,娘娘会受不了的……” 含玉听了巧竹的话连连点头,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青用袖子捂着脸,全靠牵着她的含玉引路。五皇子是她从小抱大的,其中的感情要比任何人都深。她听了巧竹的话后抽噎的更厉害了。 清乐宫的门口,听闻消息的于贵嫔已是站在那里等候。 远远看到灵犀一身落破的走来,于贵嫔双眸一红,眼泪落了下来。 她本想上前安慰灵犀几句的,可此时却不得不扶了盼儿的手,躲在清乐宫的宫门后低声抽噎。 直到盼儿告诉她灵犀已经走过去了,于贵嫔才放声痛哭了起来。 她紧紧拉着盼儿的手,哽咽道,“盼儿啊,五皇子……” 盼儿将于贵嫔搂入怀中,拍着于贵嫔的后背,眼泪落下来,“娘娘,您要放宽心。如今这后宫中叶贵妃还能听进谁的话,您定要好好的,您好好的,才能劝叶贵妃好好的……” 永乐宫到永寿宫之间的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 站在永寿宫的门口,灵犀在心中问自己,如果里面真没有自己的一双儿女,自己还要怎么活下去。 得不到答案。 即使灵犀在心中对自己说了千遍万遍一定要坚持住,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五公主和五皇子,她的心还是和被别人用刀捅了一万遍一样。 没有抬腿迈进去的勇气,灵犀瘫坐在永寿宫的门口,放声悲泣。 荷叶蹲下身子,抱着灵犀默默流泪。她现在想不出一句话来安慰灵犀,除了哭她做不出任何的举动。 灵犀抬眸看着永寿宫宫门内的景物,分辩不出自己踏进去后是天堂还是地狱。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五公主嫩黄色的身影向自己走来,身侧,还跟着一身翠绿色五皇子。 昨日五公主和五皇子来永寿宫中向她请安,穿得就是这样的服饰。 一黄一绿,如夏日里开得灿烂的蔷薇,如阳光下挺直的翠杨…… 灵犀不敢擦去眼中的泪,她怕这只是自己的幻想,只要将眼泪擦掉了,她便再也看不到了。 荷叶喜及而泣,抱着灵犀的手颤抖不已。她几次想告诉灵犀那是真的,却都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五公主带着五皇子跨出永寿宫高高的门槛,蹲坐在了灵犀的面前。 伸出小手,五公主擦去灵犀眼中的泪,抽噎着道,“娘,您别哭,慕儿和五皇弟都没事。” 五皇子则直接扑到了灵犀的怀中,小小的身子一个劲儿的抖个不停。昨夜的大火,把年幼的五皇子吓坏了。 直到五公主的声音传来,五皇子的身子撞到灵犀的怀里,灵犀才相信自己所看到是真的。 五公主和五皇子没事,他们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伸出手轻抚上五公主细嫩的脸颊,灵犀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抱到怀中痛哭。 大悲之后大喜,已经让灵犀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这短短的几个时辰,让她从人间掉到了地狱,又从地狱升到了天堂。 孝和太皇太后站在永寿宫的宫内,拿出帕子擦了眼角的热泪,对荷叶和巧竹几个人道,“别看着了,快将你们主子扶进来,找个脚程快的,去传太医来……” 小德子一跃而起,顾不得腿上的伤,一边擦着眼角的泪,一边一瘸一拐的向太医院的方向跑。 灵犀没事,就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以至于她一直拉着五公主和五皇子的手不放。说什么也不放,谁来哄也不放,患得患失的严重。 睡觉的时候也变得异常的敏感,只要微微有一点点的动静就会惊醒,然后落着泪让荷叶到落雪阁的偏殿中去看,看看五公主和五皇子是不是安然的在偏殿中睡着。 和灵犀有差不多毛病的,还有自灵研殿走水后每夜都宿在落雪阁的永安帝。 每次灵犀被噩梦吓醒,永安帝都抱着,小心的哄着。直到荷叶回来说五公主与五皇子都还好好的,灵犀眼睫毛上带着泪珠再次睡下,他才会长长的松一口气。 对此王太医也没什么好招,只能慢慢调养着,又给灵犀开了数不清的苦药汁子。 灵犀这毛病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左右才好,而灵研殿的那场大火也有了头绪。 灵研殿中火之所以会着的那么快,是因为灵研殿中绘彩时所用的彩料被人掺了易燃的磷粉。 修葺灵研殿时,协理六宫的是瑛贵嫔。所以这事便查到了瑛贵嫔的身上,后又经宫闱局查到了当时进宫来修葺灵研殿的匠人身上。 一层一层查下去,最后查到了当时修葺灵研所采买绘彩所用颜料的那家作坊。 而那家当时供货便宜,货物良好的作坊,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关门大吉了。 永安九年六月七月初一,叶家人找到了作坊的原老板,在严刑逼供下,那老板供出了这家作坊曾经是朱家的产业。 于是,瑛贵嫔的嫌疑被洗清,柔贵妃则被拉下了水。 可光有那老板的证词也不能证明此事为柔贵妃所为,因为永安帝没有查到六月十六那一日,到底是谁在灵研殿中打晕宫人,恶意纵火的。 灵研殿的大火案,陷入了僵局。 在永安帝严查灵研殿大火之时,痊愈了的灵犀将目光锁在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 灵犀在病中时孝和太皇太后曾经对她说过,五公主和五皇子是在十七日的卯时出现在永寿宫中的。 那中间整整三个时辰,他们到哪里去了? 小德子带了人,永安帝派了上百的侍卫都没能在永乐宫中将他们俩个翻到,他们俩个躲到哪里去了? 七月初三这一天,灵犀将五公主和五皇子叫到了长乐殿后面的佛堂之中。 让两人对着佛像跪下后,灵犀颇拿出了严母的架势,先是将手中的戒尺在蒲团上抽打了一下,才厉声道,“慕儿,毅儿,今日在佛祖的面前,娘问的每一句话你们都要说实话,若是不说,就不要怪儿娘责罚你们!” 五皇子被灵犀手中的戒尺吓得一哆嗦,看向灵犀的眼中生出了三分畏惧。 五公主见状连忙挡在了五皇子的面前,扬着小脸,大有一副舍身取义的架势,“娘,您要打就打我,五皇弟还小,还什么也不知道。” 看着五公主紧崩着,有些苍白的小脸,灵犀费了很大的定力才没有蹲下身子将她抱入怀中。 冷哼一声,灵犀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道,“你说吧……” 五公主回头拍拍一脸担心的五皇子的肩膀,轻声道,“五皇弟,你先出去玩会儿,姐姐一会去找你……” 五皇子看了眼灵犀的脸色,从蒲团上爬起来,径直离开佛堂了。 浓重的檀香中,灵犀对五公主板脸问道,“说说吧,当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五公主跪坐在蒲团上,低着头,语气平稳的道,“十六那日亥时过一刻,慕儿就起身了。趁着夏青打磕睡的空,慕儿将五皇弟叫醒藏在了灵研殿的东厢房内。慕儿亲眼看着一个黑衣人打晕了殿内所有的宫人,然后又在殿中放了一把火……当大火烧起来,那黑衣人跑了后,慕儿跑上回廊将小德子的裤子点着让他救人,然后带着五皇弟借着夜色跑到了花园的假山后躲了起来。后来小德子来永寿宫来找您,慕儿又带着五皇弟跟在后面,进了永寿宫,躲在了落雪阁里。直到天亮了才到的长乐殿……” 灵犀闭眼将五公主所说的在心中过了一遍,发现竟然分毫不差。 睁开眼后,灵犀眼露疑惑的问道,“你亥时过一刻起身跑到东偏殿内将五皇子叫醒藏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灵研殿会起大火的?你既然跟在小德子的后面进了永寿宫,你为什么不和小德子说你们还活着。就算你瞧不上小德子一个奴才,那进到永寿宫内你为何不和我说,反而要藏到落雪阁中直到天亮才出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蝴蝶效应 永寿宫的佛堂内,飘荡着浓重的檀香味。 五公主跪在佛堂内,头压得低低的,两只小手狠狠的绞在一起。 良久后,她抬起头,脸上已经全是泪痕。她看着灵犀,低泣道,“娘,慕儿若是说了,娘您信吗?” 灵犀从嗓子里哼了声,示意五公主继续说下去。 五公主从身上拿出小帕子,捂在脸上狠狠的抽噎了两声。将帕子拿下后,稚嫩的脸上已不再似个孩子。 “娘,”五公主直视灵犀,目光毫不闪躲的对灵犀道,“慕儿活到十七岁的时候死了……” 灵犀眉头一挑,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五公主所说的话。 “慕儿和亲大月,嫁给了大月新皇为妃。”五公主一低眸,眼泪又落了下来,用小手捂着脸,她泣道,“慕儿喜欢上了新皇,可他却把怀着身孕的慕儿送给了大月国的将军。慕儿,慕儿不甘受辱,自尽了……” 将小手拿下来,五公主抬看向灵犀,红肿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可慕儿又活了,慕儿回到了五岁的年纪,回到了娘的身边。慕儿不想自己哭,也不想让娘哭,所以只要是害到娘的事,慕儿都不许它发生……” 灵犀右手在袖子里攥得紧紧的,看着五公主那张倔强的小脸,心中的思绪已经不能用震惊两字来形容。 “慕儿知道灵研殿会发生大火,是因为上一世中就发生过。”五公主又将头低下,哽咽道,“那一次,五皇弟在大火中被人抱走了,娘伤心欲绝,直到慕儿远嫁和亲,五皇弟也没有找回来……” 咽下一口吐沫,灵犀声音略有干涩的问道,“你既是知道灵研殿中会发生大火,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娘,一切都乱了,一切时间都乱了……”五公主的神情突然变得激动,“慕儿不知道为什么,一些事情的发生已经改变了顺序,太皇太后延迟了回宫的时间,您提前认了叶家,这两件事本应该是掉过来的。瑛贵嫔本应该是殁后被追封为贵嫔的,可她现在却还活得好好的……” 五公主慢慢平静下来,跪坐在蒲团上,道,“慕儿知道有这场大火,却不能确定是什么时候发生,也不确定到底还会不会发生,慕儿记得这本来是发生在永安十年冬天的事……直到十六那日晚上,慕儿在睡梦中睡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那是迷香,慕儿知道那是迷香,放在蜡烛里的,所以慕儿用湿帕子捂了口鼻,到东偏殿带走了五皇弟……” 灵犀看着面前的五公主,大脑在高速的运转。她心中想过关于五公主的各种可能,甚至想过这场大火是五公主放的。可却没想到这个才六岁的孩子,身体里住着的是个饱受创伤,已经十七岁了的灵魂。 她,居然是重生的。 五公主抬头看灵犀,抽噎了一声,问,“娘,慕儿的话您信吗?” 看着五公主那充满期盼的目光,灵犀深吸了一口气。她走到五公主的身前蹲下,将五公主抱到怀里,柔声道,“娘信,慕儿说什么娘都信。” 有什么不信的,就行她从几千年后穿越到这里,就不行五公主死后回到小时候重生了?何况,五公主不是现代人,就算她再聪明,也很难编出这样的慌话来骗自己。 五公主伸出小手抱住灵犀的腰身,把脸埋在灵犀的怀中,泣道,“娘,您不怕慕儿是鬼?” “傻孩子,慕儿就是慕儿,”灵犀捧起五公主的小脸,问道,“那慕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公主低下眼眸,掩住了眼中的一丝愧疚,“娘在未央宫的梅园中找到慕儿的那一日。慕儿那日到太和宫,其实是给娘找麻烦的。如果慕儿当时没回来,慕儿就会从假山上跳下去,摔断右臂。父皇大怒,将娘禁足……” 感觉到灵犀的身子有些僵硬,五公主慌忙拉住灵犀的手,道,“娘,慕儿原来小,不知道娘对慕儿好,也不听娘的话。现在慕儿都懂了,娘……” 须臾,灵犀长长呼出一口气,将五公主重新抱到怀中,叹道,“慕儿,从今天起娘不再把你当个孩子看。咱们以大人的方式来交流,有些事情说清了,对你对我都好。你母后的确是我扳倒的,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 “娘,我都懂。我原来恨你,如果不是你,我母后就还是皇后,如果不是你,我就还是嫡公主。可直到我拿起匕首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最应该恨的是自己。”五公主将头埋在灵犀的胸前,泣道,“娘,我不是小孩子了,上辈子你为我操碎了心,这辈子我来照顾娘。” 五公主的声音奶生奶气的,可灵犀却不认为这个小小的孩童是在说假话。 将五公主扶起来,灵犀笑道,“好了,不哭了,咱们出去找毅儿。” 牵着五公主的手走出佛堂,灵犀问道,“慕儿,你知道纵火的是谁吗?” 五公主摇头,“我不知道,娘,这件事查不出来。” “慕儿,你既是带着五皇子出来了,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反而要躲起来?” “娘,只有这样父皇才会体会到失子之痛,才会对您好……” 自灵研殿大火后,永安帝对灵犀的确是好的。只要是灵犀的事,他事事挂在心上,有时一下了早朝就往永寿宫中走,就算是只坐在雪落阁的内殿中,看着灵犀母子三人,他也觉得心安。 那种对一双儿女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永安帝一颗为人父的心在五公主和五皇子的身上彻底爆发了出来。 ---------------------------------- 一只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这,就是蝴蝶效应。 因为蝴蝶效应,五公主的重生没有给灵犀带来太多的有利之处。她判断不出上一世所发生的事会不会发生,如果发生,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更加判断不出一个人的心理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就如永安帝,上一世五皇子在大火中消失后,永安帝的确痛心,可却没有像这一世这样对灵犀视若珍宝。再如于贵嫔,于贵嫔在五公主的上一世没有平安诞下九皇子,母子双亡。端午佳节进到后宫之中为宝林的,不是司徒家的司徒若兰而是于家的于灵若。 于灵若,在永安七年的乞巧节中已经进过宫中,最后因身子不适合被送出了宫去。听于贵嫔说于灵若在永安八年年初已经嫁为人妇,如今襁褓中的孩子都三个月大了。 可见,事情发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轨迹。现在这个世界,对五公主来说是原来的那个世界可也不全是。 不过,对灵犀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最起码灵犀对五公主种种可疑的举动没有想不通的地方了。 从佛堂回来后,五公主要求将彩蓝打发了,将冷宫之中的哑奴调出来给她当贴身宫女。 灵犀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何,却还是依了五公主的意思。 于是,本应该凭借着灵犀受宠爬在龙床成为蓝美人的彩蓝,就这样被五公主扼杀在摇篮里。 就如五公主所说的那样,灵研殿的大火没有寻到真正的慕后主使。 永安帝心中怒急,在永安九年七月初十,下旨禁足柔贵妃半月,以示薄惩。 柔贵妃满心的委屈却喊不出冤,谁让她是朱家的女儿,谁让那个作坊偏偏是朱家的产业? 咬牙在心里将灵犀诅咒了上百遍,她恨不得直接拿把刀捅在灵犀的身上。 永安九年七月二十七,居于宜德宫凝香阁的辰美人诞下了永安帝的第八位女儿,母女平安。 永安九年七月二十九,五皇子三岁生辰。因灵研殿大火中虚惊一场,永安帝下旨大庆。 酒宴便摆在了永寿宫中的临水花榭中,后宫中的妃嫔不管位份高低,全部都要出席给五皇子庆生。 其实就算没有永安帝的圣旨,后宫中的妃嫔也不敢不来。 眼下后宫之中,有谁的隆宠能超过灵犀的?就算是永安帝心尖上的婉贵嫔,也不过如此了吧。 在灵研殿发生大火的这段时间里,安小婉的心思,便都扑到了晴才人的身上。 这俩人如今人前姐姐妹妹相称,私下里却纷纷做足了狠招。 几次交锋下来,安小婉占了上风。 一是因为永安帝心中有安小婉,二是因为安小婉身后有灵犀给支招,三则是因为晴才人一心两用。 晴才人在与安小婉博弈的时候,还将目光盯在了娴妃所养的八皇子身上。 晴才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福气怀上龙嗣,要想不被司徒家视为弃子,只有娴妃膝下所养的流着秀嫔血脉的八皇子才能助她一臂之力。 晴才人的心思让娴妃如坐针毡,顶着八个月的身孕还要和晴才人斗智斗勇。几个回合下来,娴妃已经是心力憔悴。 第二百九十二章 青诗青慕 五皇子的生辰宴很是热闹,从酉时三刻一直进行到了戌时三刻还没结束,真真儿是比哪个妃嫔的生辰宴还要隆重。 因是在永寿宫中,孝和太皇太后也过来,直到快到戌时的时候才走。 孝和太皇太后走后,灵犀就坐在永安帝的身侧,眼中带着三分醉意,看着五公主带着五皇子在小榭里来回穿梭,脸上的笑就一直没停过。 看五公主脸上那笑得灿烂的笑容,灵犀不敢相信这个孩子会在十年后被指婚大月,然后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永安帝见灵犀一双美眸跟着五公主和五皇子转,忍不住伸出左手拥住灵犀的肩膀,轻声道,“你整日整日的看也看不够吗?” 灵犀将手中的酒盏放下,轻摇螓首,喃喃道,“看不够,看一辈子都看不够。皇上,您就看得够吗?” “朕也看不够。”永安帝笑着回道。 五公主在玩耍中回眸,见永安帝和灵犀正看着她,便向永安帝跑了过去。 永安帝张开大手将五公主抱到了怀里,笑道,“朕的五公主都长得这样大了,父皇都要抱不动了。” 五公主腻在永安帝的怀里,笑嘻嘻的道,“父皇父皇,慕儿才没长大,慕儿永远都是父皇的小不点儿。” 永安帝闻言大笑,用手轻点五公主的俊俏的小鼻子,笑道,“你这小调皮。” 五皇子小,比五公主慢了一步跑到永安帝的身前。听了永安帝和五公主的对话后,他爬上永安帝的膝盖,奶声奶气的道,“父皇,毅儿才是小不点儿,五姐是大不点儿……” 永安帝和灵犀被逗的欢声大笑起来。 仁妃坐在左下手的位置,见主位上四个人聊的欢快,双眸盈盈的笑道,“皇上大福,五公主与五皇子大福。看着五公主和五皇子,想着那一日灵研殿红了半边天的大火,臣妾这心里……臣妾真是高兴……” 说着,仁妃拿着帕子,轻点了两下自己的眼角,语气里已是带了一丝哽咽。 坐在右下手第一位的柔贵妃脸上虽带着笑,心中却已是气到了极点。 灵研殿大火,五公主和五皇子平安无事,可却连累了她被禁足半月。 虽然算不得什么重罚,可自解了禁足后,后宫中的妃嫔们再看她却再没有以前那般尊重了。 永安帝抬头看了仁妃一眼,语带庆幸,挑眉道,“是啊,五公主和五皇子能在大火中逃生,现在能平安的坐在朕的膝上欢笑,是朕的福气,也是大顺的福气!朕心中甚喜,甚喜!” 灵犀见永安帝的语气中了一丝喘息,伸手拍了拍五公主的肩膀,道,“慕儿乖,父皇累了,你带着弟弟下去玩。” 五公主点点头,从永安帝的怀里爬下去,将五皇子带到远处了。 小榭的外面就是石桥,石桥下面是长满了荷花的池塘。因是七月未的季节,有不少的荷花已经不甘寂寞的裂开了花苞,在宫灯的照耀下煞是好看。 见五公主牵着五皇子的手出来,夏青弯腰将石桥边上,一枝半开的荷花折了下来。然后用锦帕裹了根茎,然后递到了五公主的手中让五公主把玩。 看着五公主和五皇子走远的背景,灵犀轻轻的靠在永安帝的怀中,柔柔的笑道,“皇上,您看,五公主年纪虽小,却有了当姐姐的样子。” 永安帝轻轻点头,笑道,“五公主真的是很乖巧,很懂事……” “皇上……”灵犀回头,对永安帝笑道,“臣妾可要借着今天您高兴和您求个恩典。” “你想求什么?” 灵犀伸手将永安帝手中的酒盏拿下,勾了永安帝的大手,低眸笑道,“五公主现在虽小,可一转眼便也大了。臣妾心中疼五公主,还求皇上下个恩典,将来给五公主选驸马的时候,定不能选远了才成……” 永安帝哈哈大笑,握紧灵犀的手,看着灵犀因醉酒微红的双颊,笑道,“灵犀,你是想说,不让五公主和亲,是这个意思吗?” 坐在水榭里的欣嫔,芳美人都将耳朵竖得长长的,只因她们膝下也有位公主。 灵犀挑起嘴角,微微点头,道,“远嫁和亲,虽说是天大的荣耀。可毕竟亲人相见不易,只怕到时皇上想看看五公主,也是看不到了……” 永安帝手上微微用力,握得灵犀的右手有些疼。他一叹,道,“朕,朕身为人父,自是不愿意公主们到外番受苦。可……” 灵犀心底一凉,暗道要找个机会和五公主商量下,早早指了亲事才成。她本想着五公主的婚事让五公主自己做主,如今一看,倒是不可能了。 永安帝看着水榭外的荷花池,沉吟了良久后,将冯公公叫了过来,朗声道,“小冯子,你用心记下,回到紫宸殿后再拿笔写下。朕有生之年,大顺皇室公主不……” ‘和亲’两字还未说出,便听到远处荷花亭上传来一阵骚乱。 灵犀听永安帝的话说了一半便被打断,心中不仅生出一丝懊恼,抬头对侍候在侧的宫人道,“还不快去看看,到底因何事如何喧哗?!” 荷叶远远看着像是五公主和五皇子的方向,对着灵犀福了一福后急步走了出去。 须臾后,五公主,五皇子,四公主和一名浑身湿透了的小宫女被带到了水榭之中。 荷叶走到灵犀的身侧,对着永安帝和灵犀说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四公主在池塘中心的荷叶亭上面玩,见五公主的手中拿着一枝荷花也想要,便让自己身侧的宫女也去摘。谁知那宫女不小心,竟掉到池塘里去了。 刚刚的骚乱,便是小太监们跳下水去救那个小宫女而引发的。 那个湿透了的小宫女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五公主则牵着五皇子的手,走上前来给永安帝福了一福,然后笑道,“父皇,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四公主喜欢慕儿手中的荷花,命那小宫女去摘。那小宫女失足落了水,救上来了,人没事儿,慕儿和四公主,五皇子也没被吓到,父皇不必担心。” 说着走到四公主的面前,将手中的那只荷花递给四公主,笑道,“四公主既是喜欢,那便拿去玩吧。” 四公主站在五公主的身侧,脸色十分的不好。 见五公主递过去荷花,她不但没接,反而扬手将五公主手中的荷花打落在地,抬起小脚便踏了上去。 沾了露水的荷花水灵灵的,被四公主的小脚一踏,马上化为了淡粉色的花汁,染湿了四公主粉色的小鞋。 五公主愣在那里,回眸看向主位上的永安帝和灵犀,大眼中透露出无辜,不知要做出何样的反应。 永安帝心中一恼,松开灵犀的手,抬头对已经站起身的欣嫔皱眉道,“欣嫔,四公主的性子,是要管一管了。” 欣嫔忙走出席面,跪在了地上,对永安帝认错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说着伸手去拉四公主,道,“诗儿,快向五公主认错。” 四公主死死抿着小嘴,脸上全是倔强,眼中却已经闪了泪花。 灵犀忙伸手去轻抚永安帝的前胸,笑道,“皇上息怒,四公主年纪还小,再大大就好了。” “慕儿比她的年纪还要小上两个月,朕怎么没见慕儿这样娇惯任性?”永安帝的右手轻敲着桌面,道,“还是欣嫔的管教有缺失……” 四公主听永安帝连番斥责欣嫔,瘪着小嘴全是委屈。 在她的心里,五公主换了从小抱她到大的奶娘宫女,已经是仇人。而永安帝却因五公主一而在再而三的说她母妃的不好,她心中更是委屈。 欣嫔说不听四公主,除了自己跪在那里认错外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灵犀见状给五公主递了个眼色,五公主连忙上前,拉了永安帝手,摇晃道,“父皇不气,怕是慕儿手中那朵荷花上有小虫儿,四公主一时害怕才会扔掉的……” 欣嫔听五公主为四公主说话,连忙伸出手抓紧四公主的胳膊,眼中全是祈求。 四公主终是有了动作,她屈膝跪下,对永安帝道,“父皇,诗儿错了,诗儿再也不任性了……” 仁妃一笑,打了个圆场,对永安帝道,“看看,看看,五公主乖,四公主更乖……”|.. 灵犀也道,“皇上,她们还是小孩子,小孩子难免有个小孩子的脾气,长大了就好了。” 永安帝一笑,让欣嫔和四公主起来了。可因这事一搅,五皇子的生辰宴便结束了,还有永安帝那句没有说完的话,也没有了下文。 灵犀脸上还带着笑,可看向欣嫔的目光却如两把刀子。 欣嫔被灵犀的目光一瞪,脸色马上由白变青。 灵犀,是她现在惹不起的人物儿,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暗道四公主不争气,偏偏在这种时候生事。 感谢leaa童鞋,如斯童鞋,hyyhyynb熊皇后三位童鞋的打赏 二更奉上,我去努力三更~~吼吼,票票,票票,快到碗里来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红木莲花 永安帝没有留宿在永寿宫,而是召幸了晴才人。 在永安帝和在坐的妃嫔们都陆续离开水榭后,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站起来,走到还跪在地上的欣嫔面前,微低下身子,冷笑道,“欣嫔,你说如果有朝一日外番前来求亲,手里捧着冰莲花出嫁的,是本宫膝下的五公主,还是你身侧的四公主?” 灵犀伸出手,挑起四公主有些害怕,又带着丝不屈的小脸,挑眉赞道,“四公主真是随了欣嫔你的如花美貌,年纪虽小,可那股子灵气却出来了。长大了,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吧。” 欣嫔一把将四公主抱进怀中,畏惧的看了灵犀一眼,颤抖着声音,道,“叶贵妃娘娘,诗儿还小,她还不懂事,她不是有意的。” 灵犀站直了身子,从荷叶的手上接过素白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了挑过四公主下巴的纤纤玉手。手一松,那条帕子飘扬落下,在欣嫔的身边绽放成了一朵白莲花。 “四公主说大不大,说小也六岁的年纪了。”灵犀看着欣嫔,轻启朱唇,道,“皇上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四公主的管教定不能松懈了。本宫记得,咱们大顺嫡公主的身边要跟着四位教导礼仪的教习嬷嬷,两位教导习字的教习嬷嬷。而庶公主只有二位礼仪嬷嬷,一位习字嬷嬷。想来四公主的规矩一直学不好,定是和教习嬷嬷少有关系吧。” “没有,嫔妾不敢,嫔妾不敢!”欣嫔将四公主抱得紧紧的,连连求饶道,“叶贵妃娘娘,嫔妾回去后一定悉心教导四公主,不会再让四公主这样不知礼仪了,再也不会了。” 灵犀的嘴角挑起了一丝笑,看着跪在地上的欣嫔,道,“欣嫔乃皇上亲封从三品嫔,这些子劳心劳力的活儿哪能让欣嫔亲自费心。以后,四公主的教习嬷嬷就如五公主一样多吧,同样是四个礼仪嬷嬷。” 声音一顿,灵犀眼中露出一丝残忍,冷笑道,“不过学的可不能和五公主一样,多出的那两名教习嬷嬷,就教四公主学习大月与雪国的礼仪吧……” 欣嫔跪坐在地上抱着四公主瑟瑟发抖,看向灵犀的眼中全是恐惧。 五公主上前拉了拉灵犀的手,轻声道,“娘,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灵犀牵了五公主的手向水榭外走,走了两步,她又停下脚步,回眸又对欣嫔莞尔一笑道,“四公主既是喜欢荷花,本宫明日便送四公主一朵踩不烂的……” 说完,右手牵着五公主,左手扶在荷叶的手臂上,趾高气扬的回了落雪阁。 回到落雪阁的内殿中,五公主坐在灵犀的身旁,对灵犀道,“娘,娘,上一世,四公主也曾和我抢过荷花,不过是在白天。后来她将我推到池塘里了,父皇气极,罚了四公主在荷花池边跪了一天。” 灵犀把玩着五公主细嫩的小手,柔笑道,“你看,很多事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娘一定不会让你去和亲的。今天如果不是四公主坏事,你父皇已经下了圣旨不准皇室公主和亲了……”灵犀一叹,皱眉道,“就差两个字,就差两个字你父皇便将那句话说完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灵犀满心火气的对欣嫔百般刁难。 如果四公主知趣点,回到水榭中接了五公主递过去的荷花,乖乖的,当个讨人喜欢的公主,永安帝定是能将那句话说完的。 可四公主偏偏不!非要在那种时候闹事儿,将灵犀用了一个晚上制造的温馨气氛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娘,你再皱眉就要长皱纹了。”五公主伸手揉上灵犀的额头,笑嘻嘻的道,“娘不用担心,只要我乖乖的,讨父皇的欢心,父皇一定不会送我去和亲的。” “慕儿。”灵犀捉住五公主的小手,探寻的问道,“要不,在你没长大前让你父皇给你指门婚事?先皇时的八公主就是在九岁的时候指的婚事儿……” 五公主摇摇头,发髻上的两只珠花随之乱颤,“不要,咱们大顺的女人讲究的三从四德。如果父皇给我指了婚,那我长大了非嫁不可,我才不要……” 灵犀一叹,将五公主抱到怀中,“好吧,娘再想想办法,让你嫁个可心的驸马……” ------------ 灵犀说到做到,在五皇子生辰的第二日,当真命人送了一个锦盒到欣嫔的怜星殿中。 欣嫔看着放在桌几上的那只四方形,镶嵌了一枚手指盖大小绿宝石的红锻锦盒,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四公主孩子心性,前一日晚上在永寿宫中发生的那些不快,已经都忘到脑后了。 她在外面玩的高兴,跑进来见欣嫔一个劲儿的落泪,忍不住好奇的问,“母妃,您为什么哭了。” 欣嫔一看到眼前笑得天真的四公主,用锦帕捂着嘴哭得更厉害了。 四公主看到桌几上多出一个锦盒,又问到,“母妃,这个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欣嫔一扭身子,背对着四公主,抽噎道,“那是,那是叶贵妃赏你的。” 水榭里的种种浮现到四公主的脑海里,四公主怒了脸,一伸小手将那只锦盒打翻在地,怒声道,“谁稀罕她的赏,不就凭着父皇喜欢她她就这样欺负母妃吗?母妃,等诗儿长大了,诗儿帮你出气!” 锦盒应声而落,掉在地上发出‘呯’的一声,散开了。 欣嫔听到声音连忙回头,刚想斥责四公主摔碎了灵犀赏的水晶莲花。却见那精致锦盒里滚落出来的,是一只巴掌大小,带柄带叶,做功精致的红木莲花。 ----------- 落雪阁中,小德子站在灵犀的面前,微弯着腰,音量适中的道,“娘娘,奴才将那锦盒放到怜星殿的桌子上后,欣嫔的脸都绿了,眼看着就要哭出来。可还是给奴才打了赏才让奴才回来……” 巧竹正拿着短柄香炉熏团扇,听后抬眸看了笑得贼兮兮的小德子一眼,噗哧一笑,道,“让她教不好四公主,活该!” “娘娘,您真打算再给四公主派两个教习嬷嬷去?”荷叶将一盘梨花水晶糕放到桌几上,又递给灵犀一枝干净的素银小簪子,问道,“您真想让四公主去和亲?” 灵犀接过那只小银簪子,扎起一块梨花水晶糕,笑盈盈的道,“我只是小小的贵妃,哪有权利决定四公主去不去和亲?不过是昨日四公主搅了我的好事,我存心吓吓她们母女而已。”轻咬一口簪子尖上晶莹剔透的梨花水晶糕,灵犀又道,“不过如果真有外番前来求亲,四公主身为姐姐,当然是她去了。长幼有顺,不是她难道还是五公主不成……” “那是自然。”巧竹将熏好的团扇放到一旁,又拿过绣功精致的帕子,笑道,“咱们的五公主,就应该安安稳稳的在京城里,指个好驸马,然后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正说笑着,含玉从外面走进来,对灵犀一福,道,“娘娘,欣嫔带着四公主来了,说是来谢您的赏。” “谢什么谢?”灵犀用银簪子又扎起一块水晶糕,挑眉笑道,“赏四公主木莲花,是因为本宫没有赏水晶莲花的资格,难不成她还以为本宫心中已经不恼她了吗?让她回去吧,让她没事儿就好好教导四公主,不然哪天闯了祸惹得她自己不痛快,还要凭白连累了别人。” 含玉仔细的听了,福身退下了。 荷叶从外间搬了个冰盒子放在竹榻旁的雕花小几上,拿起含玉熏好的团扇,边轻轻的给灵犀扇凉风,边似无意的道,“娘娘,奴婢已经去掖庭宫里打听过了,含烟和小英子在宫外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声音一紧,荷叶低头,道,“都是穷苦出身。” 含烟和小英子在大火中化为了灰烬,除了两枝烧得已经分辨不出样子的珠花外,只余几根没有彻底化成灰的腿骨。 巧竹脸上的笑容没了,低着头,正熏着的帕子上落下了两滴清泪。她拿着短柄香炉,低声嘟囔了句‘奴婢去添香料’后,转身出去了。 在她疯傻的那段日子,含烟是照顾她最多的人。如果没有含烟,巧竹可能活不到现在。如今含烟没了,巧竹心中难受的紧。 灵犀将手中扎起的梨花水晶糕放回到白玉蝶子里,拿起锦帕擦了擦嘴角,再没有胃口了。 小德子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挂了张笑脸儿,对灵犀道,“娘娘,奴才给您讲点新鲜的事儿吧。” 灵犀叹了口气,整理了下心情后,挑眉笑道,“说吧,这几天又有什么热闹的?” “前个儿奴才不是和娘娘说辰婕妤诞下的八公主后得了风寒吗?昨个儿请了太医去瞧了,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开了些子药就走了。”小德子道,“今个儿皇上下了早朝,便到婉贵嫔那里用午膳了。可午膳刚传上来,皇上的筷子还没动呢,辰婕妤那里就来人将皇上招去了,说是辰婕妤病得厉害,想见一见皇上。” 灵犀掐着嫩白的手指算了算日子,道,“八公主是二十七诞下的,辰婕妤二十八就得了风寒,也真是个福薄的。然后呢,辰婕妤住在婉贵嫔的宜德宫中,这样公然到婉贵嫔的宜阳殿中去抢人,以婉贵嫔现在的性子,恐怕是容不下吧。” “娘娘说的正是。”小德子一笑,道,“婉贵嫔倒也没说什么,不过却是跟着皇上一起去了凝香阁,说是一同看看辰婕妤。” “那也没什么,算是人之常情。” “可婉贵嫔命人叫了王太医同去。” “哟~”灵犀轻笑出声,“婉贵嫔的心思倒是不一般了,这招玩的高明啊!”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五尾凤钗 安小婉将王太医叫在身侧一同去辰婕妤的凝香阁,一是体现了自己身为一宫主位的大度,不仅没因辰婕妤用这种小手段而生气,反而大度的将国手王太医叫去为辰婕妤诊治,以示自己心地纯善。二则是通过王太医的口确定辰美人的病情。如果是真有病,自己的做法并无不妥,如果没有病,辰婕妤玩得这手就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脚。 王太医诊治的结果无人知晓,可从永安帝沉着脸从凝香阁中出来的神色便知,这次,安小婉赢了。 安小婉不仅打压了辰婕妤的气焰,更加深了她在永安帝心中处处隐忍的印象。 永安九年八月初一这一天,以永安帝留宿在宜阳殿中告终。 后宫之中从来都不缺如花一样的娇艳的妃嫔,更不缺这些妃嫔们花样百出的争宠方式。 ------------- 永安九年八月初三,小选进宫已学习了三个月宫中礼仪的采女进行终选。 孝和太皇太后坐在御花园的兰亭上亲自把关,共为永安帝选出了正四品婕妤一位,从四品美人二位,正五品才人三位,共计六位佳人。 一位婕妤,是永安帝生母王家之后,与永安四年得了天花后到宫外静养的珍婕妤是亲姐妹,名唤王茉儿。永安帝封了她为茉婕妤。 两位美人,一是兵部尚书曹义的庶女,名叫曹婷儿,封了婷美人。另一位,则是董氏一族的董君如,封了如美人。 三位才人一位才人也都是达官望族之后。分别是刘氏一族的刘云儿,云才人。崔氏一族的崔凝露,元才人。户部尚书苏兆的嫡孙女苏秋月,沁才人。 永安九年八月初七,小吉,六位新晋妃嫔正式踏足后宫。 按祖制六位新晋妃嫔要在八月十五中秋家宴前要对当朝的皇后行跪拜大礼,然后才能将自己的名字写到承恩薄上,让永安帝去召幸。 因中宫无后,这个接受六位新晋妃嫔跪拜的事儿,便落在了柔贵妃和灵犀的身上。因为两人在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而且都手握协理六宫之权。 在柔贵妃和灵犀心中装着小九九相互推诿的时候,孝和太皇太后将这个请安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三。 到去哪一个宫殿之中行礼,成了六位新晋妃嫔进到后宫中遇到的第一次大事儿。 这和认主子站队伍一样儿,只要一个头磕下,不管你心中是怎样想的,你的身上都被打上了认某位妃嫔为主的烙记,一时半会儿的掉不了。 八月十三一早儿,灵犀早早的便起了身。收拾齐妥后她扶着荷叶手便到了长乐殿中,将这事儿给躲了出去。 孝和太皇太后早膳还未用完,见灵犀来了,连忙招呼灵犀坐下陪她用早膳。 灵犀也不客气,坐下后对孝和太皇太后顽皮一笑,道,“就知道老祖宗这里有好吃的,所以臣妾闻着味儿就跑来了。” 孝和太皇太后被灵犀逗得哈哈大笑,比平日里多用了半碗精米粥。 孝和太皇太后也未问灵犀为何要将这种长威风的事儿躲出去,只任灵犀在长乐殿中陪着她一直坐到华灯初上,用过了晚膳才回到落雪阁中。 只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八月十四的一早,新晋的六位妃嫔便齐齐的到了落雪阁中,来给灵犀请安。 灵犀此时刚用完早膳,她只让小德子传出去了一句话,只一个字,“等。” 小德子出去后,她在荷叶和巧竹的服侍下穿了身亮湖绿色,在裙摆处用金线绣了大朵梦竹的收腰宫装。头上挽了简单的侧髻,簪了三只一套的白玉钗,耳朵上垂了一对样式异常简单碎玉耳环。 没有太复杂的装扮,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清爽两字。 含玉捧了一条月白色绣松枝的披帛进来,看到灵犀的装扮,道,“娘娘,听说昨天柔贵妃接见新晋妃嫔的时候,穿得是正装,挽得高高的凌云髻,簪得镶嵌了猫眼石的七流苏琉璃步摇……” 听含玉这么一说,荷叶也歪了头,问道,“娘娘,要不您也穿得正式些?” “什么正式不正式的。”灵犀从镂雕了荷花样式的首饰匣子里拿出了一条绿玉制成的项链,抬手挂在了嫩白的脖胫上,给自己精致的容颜平填了一丝雍容之气,“我装得正式了,就是皇后了吗?还是平淡些好,我自在,她们也自在。” 巧竹接过含玉手中的披帛,帮灵犀挽在了双臂之间,笑道,“娘娘贵气在身,不管装什么都好看,岂是柔贵妃能比的。” 灵犀抬手一点巧竹的额头,笑道,“嘴越来越贫了。” 外殿中,六位新晋妃嫔已经在外殿中坐了半个时辰之久。 右下手第一位坐的是茉婕妤。她身上着的是淡粉色绣百合花的收腰对襟宫装,头挽云髻,簪了两枝百合样式的珠花,斜簪了一枝滴水步摇。 茉婕妤刚到及笄之年,身材相比其它五位妃嫔要纤瘦一些,脸上带着一丝孩子气。她坐在那里小脸怯怯的,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一般。 左下手一位的是婷美人。婷美人身上着的是淡紫色绣波纹的抹胸宫装,头上挽的是芙蓉髻,并排簪了三朵开得正艳的蔷薇,另簪了两枝绿玉钗。 婷美人是已殁曹贵嫔和温妃的庶妹,或是因为不是嫡女的关系,婷婕妤的身上没有曹贵嫔那样的嚣张气焰,也没有温妃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傲气。 此时她头垂得低低的,看自己衣袖上绣得精致的浅绿色波纹微微发呆。 右下手第二位坐的是如美人,如美人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收腰对襟宫装,头上挽的是坠马髻,除了固定发髻的簪子外,只斜簪了一只梅花样式的步摇。 如美人是宜婕妤的堂妹,今年不过是十六岁的年纪,这样的装扮让她整个人在清上添了一丝慵懒的气质,可其如水双眸中偶尔闪过一丝精光,却让人不敢轻易小觑了她。 左下手第二位的是云才人。云才人穿的是嫩黄色暗绣牡丹的抹胸宫装,头上挽得如意髻,一左一右簪了两只镶嵌了红宝石步摇,发髻中间,则簪了一只五尾的凤钗。 云才人长了一双正宗的丹凤眼,画了上挑眉梢的烟眉,额间点了一点殷红的胭脂。让其整个人看上去即妩媚,又傲气。水目流离间将其他五位妃嫔的表情都收入眼中,似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一样。 这云才人不是别人,正是永安四年秋夜,将永安帝和朱氏叫到漪兰殿中捉奸的刘氏(嫔)的庶妹。 右下手第三位的是元才人。元才人身上穿得是淡蓝色绣柳絮的收腰宫装,头上挽的是百合髻,簪的是栀子花样式的珠花,并未簪步摇。 元才人的体态相比别外五人丰润些,圆圆的小脸带着股子婴儿肥,透着一股子可爱的气息。当然,如果她的水眸在飘向茉婕妤时不偶尔露出一丝厌恶之意的话,那就更可爱了。 左下手第三位的是沁才人,沁才人身上穿了身薄纱的湖绿色绣着细碎梅花花瓣的抹胸宫装,头上挽的是十字髻,只簪了四枝成色上好的白玉钗,衬得发如墨玉,肤似莹雪。 沁才人的祖父虽然在朝中为户部尚书,却是穷家出身,家世并没有其它五位妃嫔殷实,所以沁才人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沉默。可这丝沉默,却恰到好处的将她笼罩了一层忧郁的气息,看起来格外的我见忧怜。 灵犀站在屏风处,见这几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收到了眼中后,才扶着荷叶的手,缓缓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 茉婕妤离内殿的门口最近,见到灵犀出来了,连忙站了起来,其他五人也忙站了起来。 待灵犀在主位上坐下后,茉婕妤才带着五人福下身子请安,报了自己的身家,姓名,位份,所居宫殿。 灵犀坐在那里仔细的听完了,满意的点点,柔声让六个人起身落坐,又命含玉上了茶盏。 茉婕妤未吃茶,而是抬眸看了身着简单的灵犀一眼,出声奉承道,“嫔妾未进宫时便听家母说叶贵妃娘娘仪态万千,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灵犀听后莞尔一笑,“说到仪态万千,当属先皇时的静仁皇后。本宫的气质若是能沾得静仁皇后的皮毛,心中便也知足了。” 静仁皇后算是茉婕妤的表姑祖母,听灵犀这样一说,茉婕妤脸上果真露出了两分欣喜。 灵犀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着柔柔的笑,语气也温和,不似柔贵妃那样盛气凌人,这不仅让在坐的几位妃嫔在升起了一丝亲切之情,提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下了半分。 婷美人微侧了身子,低着嗓子对灵犀笑道,“臣妾倒听说叶贵妃娘娘一向待人柔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当真如自家的姐姐一般。” “咱们同为皇上的妃嫔,进得后宫,自然就是一家的姐妹。” 灵犀抬眸,将目光递向了坐在后面的云美人,当即便被云美人头上戴的五尾凤钗耀花了眼。于是笑着问道:“这位妹妹的凤钗,倒真真儿是漂亮的紧……” 云才人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柔声回道,“回叶贵妃娘娘的话,这只凤钗,是昨个儿柔贵妃娘娘赏得,嫔妾也觉得漂亮的紧。” 灵犀微一点头,对身侧的使了个眼色,笑道,“说到赏赐,本宫倒也给妹妹们准备了薄礼,比不上柔贵妃的贵重,还希望妹妹们不要在暗地里笑本宫小气才好。” 第二百九十五章 琴萧合奏 落雪阁中,灵犀神色淡然的坐在主位之上吃茶,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水目流离间将六位新晋妃嫔接过赏赐时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都收入美眸之中。 就如灵犀自己所说,她的赏赐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儿,也没分位份高低,都只赏赐了一只珍珠手钏而已。 可就这不起眼的手钏,却能窥探出一二分人心和秉性。 茉婕妤在接过手钏的时候,左侧的柳眉微微一挑。随即在脸上挂了笑容,状似喜欢一般。 婷美人将珍珠手钏接过来后直接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抬眸见茉婕妤还拿在手中,她又慢慢的脱了下来,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如美人用锦帕垫着手心接了,然后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握在了手心之中。抬眸看了灵犀一眼,笑得柔柔的。 云才人接过手钏的时候,丹凤眼中露出了一轻轻蔑。相比柔贵妃赏赐的五尾凤钗,灵犀赏赐的珍珠手钏实在是入不了她的眼。 元才人是个爽直的性子,接过后喜滋滋的将手钏套在了手腕上。圆滑的珍珠在晨阳中闪着一层亮莹莹的光,衬得她略有丰润的手腕更显圆滑。 沁才人排在最后,接过荷叶递过去的手钏,首先抬眸扫了眼别人的表情。待看到灵犀正在看她时,脸上露出一丝怯怯的笑,拘禁的将自己的身子往后藏了藏。 在灵犀走出外殿的时候,沁才人的心就开始‘呯呯’的乱跳。因为灵犀穿得的是湖绿色的宫装,她装的也是湖绿色的宫装。虽然样式花色不同,自己身上穿得这件也不如灵犀那样看起来大气高贵,可到底是和与比自己位份高的妃嫔撞了颜色,这让她心中忐忑不安。 荷叶在宫中当差多年,一看沁才人拘禁的样子便知沁才人心中所想,忍不住挑起嘴角一笑,心中对这个处事谨慎的沁才人生起了一丝好感。 六位妃嫔拿着手中拿到的赏赐,齐齐对灵犀福身,“嫔妾谢叶贵妃娘娘的赏。” 灵犀笑盈盈的让六个人起身落座,看着六张看似高兴的娇颜,笑道,“众位妹妹不必多礼,本宫也没什么好东西,只要你们喜欢便好,也不枉费本宫用心准备一回了。” 茉婕妤身子微微向前倾,笑道,“嫔妾一向是最喜欢珍珠的了,珍珠圆润,受天地之精华,是最有灵性的了。” 元才人抬眸看了眼灵犀,用极小,可所有人又都能听到的声音,弱弱的笑道,“嫔妾听闻受天地之精华的是玉石,何是变成珍珠了?” 茉婕妤脸上的笑挂的不稳了,右手狠狠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回眸对元才人道了一句,“元才人说的是,珍珠受的是日月精华,我记错了。” 云才人听到元才人的话,对灵犀笑道,“珍珠的确是好东西,可嫔妾一直觉得颜色太过单调了。不过珍珠粉就不同了,将珍珠粉掺在水粉中抹面,脸上的皮肤也更细滑了呢。叶贵妃娘娘,您的肌肤这样滑嫩,定是经常用珍珠粉的吧。” 灵犀的水粉中的确有珍珠粉,于是灵犀点点头,笑道,“的确,珍珠粉用来护肤,是最好不过的佳品了。” 沁才人坐在最后,看着手中的珍珠手钏,低声道,“这样好的珍珠,若是磨了粉倒真是可惜了。嫔妾可舍不得,”说着微微侧过身子,向着殿外的方向把手举起来,让殿外照进来的阳光打在了手钏上。沁才人柔柔的笑道,“多漂亮啊,有些莹莹的光。珍珠是蚌壳的眼泪,听闻要上百年才会形成这样一颗珍珠,真是别有一翻凄美的意味呢。” 金色的光束打在沁才人的身上,如给沁才人似雪的肌肤披上了一层金光的细纱一般。 好看的眉眼,柔柔的笑容,被轻风拂起,微微颤动的发丝…… 灵犀抬眸只看了沁才人一眼,便知道安小婉有了一个大敌。 眼前这个披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笑得如艳阳一样温人心怀的沁才人,要远比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安小婉来得吸引人。 如美人转过头去看沁才人,双眸闪过一丝惊艳,忍不住赞道,“沁才人真是少见的美人,只这单单一个动作,便将人看得痴了。” 沁才人被如美人一说,脸上露出一丝羞涩。将手放下来,她转回身子,对灵犀低下头,道,“叶贵妃娘娘莫怪,嫔妾失仪了。” 沁才人并非那种让人过眼难忘的美丽女子,可她的举止之间却透露出一种独特的韵味,让人的双眸忍不住追随。 灵犀淡淡的一笑,道,“不碍的,本宫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这只手钏能得沁才人这样的喜欢,也是它的福份了。” 婷美人回眸看向沁才人,眼眸一动,头微微的低下,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意察觉的笑容。 灵犀坐在主位上,看着眼前的六位佳人,仿佛已经看到了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 只是不知,哪一个会爬上高位,在不久的将来与自己成为敌手。 巳时三刻,含玉将六位妃嫔送出了落雪阁。回来后对灵犀道,“娘娘,她们离去的时候,云才人自行一路。如美人,婷美人,沁才人三人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茉婕妤和元才人手牵着手走最后。” 灵犀听了直笑,对站在身侧的荷叶道,“永安六年的时候大选,宫中选进来近百位妃嫔。可那些妃嫔加起来,都没有这六个人来得热闹,个个儿都不是吃素的主儿。” 荷叶对沁才人的印象倒是很好,便笑道,“奴婢见沁才人倒是面善得紧。” “谁说不是呢。”灵犀接过荷叶手中的茶盏,笑道,“只是不知道那样一个如暖阳一样的女子,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对了,看着些云才人,这云才人看起来无脑,不知柔贵妃会用她做些什么。” 含玉福了福声,道,“是。” 巧竹又提及了云才人发髻上戴着的那只五尾凤钗,笑道,“当年她姐姐,也不曾在人面上戴过五尾的凤钗。” 灵犀一笑,不再说话。有柔贵妃那尊大佛在后面撑着,有什么是云才人干不出来的。 ------------------- 永安九年八月十五,观月台合宫家宴。 这次的宫宴没有邀请外戚参加,只有后宫中的妃嫔和众位皇子王爷。 灵犀在宫宴前看了这次宴请的名册,上面有睿王的名字,心中不由得抱了三分希望。 虽然她知道睿王那里没有倾城的消息,可做为一个在小时对自己照顾有佳的兄长,灵犀还是希望他可以好好的。 将近酉时时,平王与睿王踏着夕阳的余辉走上观月台。 平王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眉眼眼有些慵懒,仿佛刚睡醒便往宫宴上来了一样。 睿王穿得是一袭白衣,嘴角带着淡淡的笑,身上的气息说不出的淡雅。 从睿王的神色上,完全看不出睿王被永安帝在睿王府中圈禁了五年半的时间,并且还要一直圈禁下去。 灵犀看得有些愣神,如果不是睿王两鬓的斑白,灵犀会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睿王手里捧着一盆开得正艳的菊花,脸上带着一丝调皮的笑,对孝和太皇太后道,“皇祖母,孙儿府里的物件儿要留着养孩子了,这盆菊花便当是孙儿送您的中秋贺礼了。” 仁妃回眸见灵犀双眸有些湿润,好奇的问道,“叶贵妃怎么落泪了?” 灵犀反应极快,拿起锦帕点在了自己的左眼上,扯起嘴角笑道,“进了只小虫,辣得慌。” 等灵犀再抬头时,平王和睿王已经入席,两人如端午宫宴那样比邻而坐,把酒永言欢。 灵犀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酉时一刻,孝和太皇太后与永安帝一同而来,宫宴开始。 新进宫的六位妃嫔,成了观月台上的主角。 沁才人弹琴,如美人吹萧,婷美人在众位宫女的陪衬下,挥舞着九尺长的水袖,舞了一曲江南意味甚浓,略有哀伤的《洛神》。 《洛神》这只舞,本为江南一位名唤月娘的舞娘所创。舞中,尽是月娘对与她互生情素的情郎的相思之情。 月娘深知她与她的情郎一辈子可能都不能相守,所以洛神的舞意略显哀怨,似叹息,又似无奈,尽显江南女子那种缠绵的相思。 曹家的女儿,自小便被要求学习琴棋书画,婷美人,舞得最好的也就是这只《洛神》了。 只可惜,婷美人与已殁的温妃师承一人,舞姿难免与温妃有三分相似。 婷美人的舞姿再美,一想到相恨相杀的温妃和曹贵嫔,永安帝也再生不起对婷美人的一丝情绪了。 一曲将尽,,婷美人手中的水袖随着琴萧合奏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如美人美眸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用细弹琴的沁才人,将萧声向上提高了一个音节。 琴萧合奏,讲究的便是弹奏两人之间心意相通的默契。且萧的声音一定不能盖过古琴,不然难以体现古琴那种独特的音色。 如美人突然提高了萧声音节,让弹奏沁才人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慌乱。为了让结尾完美,沁才人不得不挑高琴弦,以配如美人的高音…… 铮…… 古琴发出的一声悲鸣,观月台上静寂了。 沁才人的琴弦,在沁才人的高挑之下,断了。经过处理的细长琴弦弹出去,飞回来,在她嫩滑白皙的手背上抽出了一道血痕。 观月台中央舞得正欢的婷美人被这声琴鸣吓得乱了舞步,一下子跌倒在观月台上。 永安帝的脸上生出了一丝不满,看向沁才人的眼神由欣赏变成了懊恼。 如美人嘴角挑起一丝不意察觉的笑,运起胸口的气息,又将手中的紫萧吹响了。 婷美人反应极快,马上就着跌倒的姿势在双手间舞出一朵莲花,在独萧的伴奏下将整支《洛神》舞完。 沁美人败了,败在这几日日日与她姐妹相称的如美人手上。 结果可想而知,永安帝拍手叫好赞的是如美人。而手背被琴弦伤到的沁美人,只能神色黯然的坐回到自己的席面去。 灵犀长叹一口气,她虽然不懂音律,可也知道这定是有人做下的计谋。 不想再看,灵犀回眸对永安帝一笑,道,“皇上,臣妾有些醉了,下去透透气。” 永安帝的眼神倾注在如美人的身上,对灵犀摆摆手随灵犀去了。 观月台下,便是菊园。 此时菊园中的菊花开得正艳,在月亮的照耀下,别有一种冷清的味道。 荷叶扶着灵犀在菊园中缓缓而行,还在唏嘘沁才人真是时运不济,居然在这种重要的场合将琴弦拨断了,不然以沁才人身上那独特的气质,一定可以在六位新晋妃嫔中拨得头筹的。 灵犀轻拍了荷叶的手一下,语气里带了两分训斥的味道,“真是越发大胆了,连主子你都敢编排。”|.. 荷叶吐舌一笑,将话题扯到了身侧的一枝开得正盛的金黄色菊花上,“娘娘,您看这枝菊花多漂亮,奴婢摘下来为您簪上吧。” 灵犀今日挽得是高高的凌云髻,发髻后面簪这样一枝花倒也适宜。 “还是算了吧。”灵犀看着那朵花,淡淡笑道,“让它长在这里,它至少还要开上十天才会落败。若要簪在了我的头上,只怕明早就香消玉殒了。何必因自己一时之兴,而要了它短暂的性命。” 最后一句,灵犀是看着夜幕中的远方说的,似是说给荷叶听,又似是说给自己听。 荷叶听出灵犀语意中的凄凉,刚想找个由头将话题岔过去,便听一悦耳的男音从菊园的深处传来,“没想到如今深得圣宠的叶贵妃,居然会说出如此落寞的话来。” 二更奉上~~ 话说今天是不是都出去过节了过节了过节了?嘿嘿 第二百九十六章 菊园隐情 乍听到菊园深处传来的声音,荷叶下意思的扬手挡在了灵犀的面前,小脸被吓得苍白。 灵犀心中也是一惊,可听出来人是谁后,却是低头一笑,柔声道,“多年不见,没想到睿王还是那样和菊花过不去。只是不只这菊园之中花千百种,这次你是要采了那一枝送给太皇太后?” 睿王缓步从菊花丛内走出,清冷的月光泄在他的一袭白衣上,给他平添了两分飘逸的味道。 睿王手中拿着一枝罕见的绿菊,他递给灵犀看,温和的笑道,“就是这个,皇祖母看腻了这菊园中的百色,也就这绿菊还有些新意。” 灵犀从荷叶的身后走出,抬头细看睿王依旧俊朗的容貌,却已斑白了的双鬓,笑盈盈着道,“那会子,我看到你走上观月台,就想起当年你手中抱着一盆菊花送给老祖宗,还说府里的物件要留着养小世子。” “是啊。”睿王看着手上的绿菊,低声笑道,“当年是故意和皇祖母耍赖所以才送了盆菊花,如今却是只能送菊花了……” 灵犀闻言心中一揪,轻启朱唇,皱眉问道,“你,你还好吧……” “很好。”睿王爽朗一笑,看着灵犀笑道,“一切都好,每日看看书,写写字,种种花,少了许多的烦心事儿,日子过得要有多自在就有多自在……” 灵犀嗓子有些发堵,当年的睿王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见灵犀低下头,睿王挑眉,调侃道,“灵儿姑娘,你不是哭鼻子呢吧。听皇祖母说,你现在可是两位皇嗣的母妃了……” 灵犀听了睿王的打趣心中更是难受,忍不住拿起帕子嗔笑着去打睿王。 可睿王却是一躲,闪过了。 灵犀拿着帕子的手顿在半空,看着睿王收了笑容的面孔,一下子便愣在了那里。 睿王长呼出一口气,轻笑道,“夜深露重,叶贵妃也应该在身侧多带几个宫人才是。”说着用手中的绿菊指了指观月台的方向,道,“本王的酒醒了,先回观月台了。” 说罢,与灵犀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向观月台的方向走去。 灵犀转过身子,看睿王在月色下笔直的背景,将头靠到荷叶的肩膀上,嗓子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要忍着不能让泪掉下来。 十年已过,睿王不再是那个事事得意,待灵犀如妹的少年,灵犀也不再是那个仗着有孝和太皇太后撑腰,整日里和他没大没小的灵儿姑娘。 如今,睿王身为永安帝的死敌,是被永安帝圈禁了五年的罪人。而灵犀,则是永安帝的爱妃,位份高高在上,手握协理六之权。 身份的差异,让他们没有办法在原地停留,只能擦肩而过。 当睿王的背影在远处消失良久,灵犀才止住了心中那种某名的伤感。站直了身子,她对荷叶轻声道,“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咱们出去吧……” 荷叶不清楚灵犀与睿王之间的关系,所以她一直都低着头,未曾看过两人一眼。 灵犀低头看荷叶朦胧的脸,笑道,“荷叶,你现在心中是不是有很多疑问?” 荷叶将头摇得如波浪鼓一般,抬头道,“没有,奴婢……” 荷叶后面的话还未说出,灵犀便见两个人影从她们身前二十米外的,横着的甬路上向菊园的假山处跑了过去。 荷叶也是看到了,一声惊呼差点脱口而出。多亏她反应快,及时抬起手捂住了嘴。 灵犀则是拉着荷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将身影完全隐在了月夜下的阴影之中。 不远处的甬路上,那两个人一前一后快步急行,并且不停的四处张望。好在灵犀与荷叶今日穿得都是偏深色的衣服,所以藏在花丛后才没被轻易的分辩出来。 确定四周无人后,那两个人影隐到了假山的阴影当中。 荷叶压了极低的声音,道,“娘娘,看后面的那身影,像是哪宫的主位娘娘。前面的那个身影,倒像个……” 男人两字,荷叶咽到了嗓子里没有往出说。后宫中妃嫔私会男人,是死罪。就算那个人只是个不能人道的太监,在这种情况下隐秘的相会,也是死罪。 灵犀轻轻应了声,“那么高的发髻,不是贵嫔位份上的,定是不会梳的。” 说着,她拉了荷叶顺着高高的花丛向假山的方向靠近。当她们行到离假山只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外面的菊花低到无法挡住她们的身影时,灵犀这才停了脚步,拉着荷花蹲到了菊花丛中。 半盏茶的功夫,秋夜的微风从菊花丛中拂过,带来了假山处让人面红耳赤的喘声。 “娘娘,咱们现在怎么办?”夜色中,荷叶的脸已经红透了。她悄声问灵犀,“咱们要去……” 说完间,男子含糊的低语,女子的呻吟,断断续续的飘入灵犀与荷叶的耳中。 灵犀听着那女人的声音煞是耳熟,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的。 “娘娘……”荷叶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便。 灵犀忙坚起手指轻嘘了声,大脑飞速运转,将眼下的情形细细的分析了一番。 此时她们身处菊园,离正在进行宫宴的观月台只有百米不到的距离。假山处虽然隐蔽,可到底不是安全之所。 在这种地方,灵犀觉得这两人的胆量已经不能用色胆天来形容了。有那么一瞬,灵犀甚至在想,这是不是永安帝拉着哪位妃嫔在做这等疯狂的举动。 这还是次要的,如果真是永安帝的话,自己协理六宫,听到这种事情上前查看一番,以正后宫风纪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关键的是,灵犀怕这是别人给她定下的圈套。 毕竟她下了观月台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刚刚她与荷叶站在花丛中那么久,也许别人早就看到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自己前去捉奸,最后的结果恐怕是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在心中权横利弊后,灵犀在男女欢爱声中对荷叶轻语道,“这个浑水现在不能趟,我下了观月台是很多人看到的,如果这是别人做下的圈套,最后吃亏的是咱们。” 荷叶听后点头,向后面一摆手,道,“娘娘,那咱们回去吧……” “嗯,”灵犀点点头,轻语道,“咱们从另一面回去。不惊动他们,是不是圈套,回到观月台一看便知是谁了。” 说着牵了荷叶的手,弯着腰顺原路返回,走到了菊园的更深处。 灵犀不敢带着荷叶从来时的路回去,便带着荷叶在菊园的深处乱窜,直到绕过几珠粉菊,灵犀与荷叶才找到菊园更一侧的甬路。 重新置身在月光之下,观月台就耸立在俩人前面不远的地方。 荷叶说话也不再压低声音了,她神色正常的笑着对灵犀道,“娘娘,白日里也不觉得这菊园有多大,晚上却觉得大了许多。” 灵犀回眸,见自己身后全是高丛的菊花已经是看不到假山的影子,这才将心中放了肚子里,轻声笑着回道,“菊园没大,不过是朗朗乾坤下里触目所及的东西在夜色中变得虚幻,心虚罢了……” 因心中惦记着早些回到观月台上看看到底是哪一位贵嫔位份上的妃嫔离席,灵犀没在菊园里多做停留,扶着荷叶的手快步向观月台的方向走去。 当灵犀走到观月台下,提起裙摆刚起迈上台阶的时候,一抬头,见宁王从上面走了下来。 观月台共四处可供上下的台阶,却偏偏那样巧,让两人遇到了一处。 如昼的灯光下,宁王的双颊微红,双眸中带着三分醉意。 看到宁王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灵犀便将刚迈上台阶的脚收了回来,站在一侧后挺起胸膛,相由心生的在脸上挂了一朵冷笑。 宁王看见灵犀,抬起右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迈下台阶,他走到灵犀面前时,微微颔首,笑道,“小王给叶贵妃请安。” 灵犀身子微微一侧,挑起画得精致的柳眉,挑衅的回道,“宁王免礼。” 宁王微低着头,听到灵犀的话后一顿。随即笑了,道,“叶贵妃到底不是曾经的莺妃娘娘了,言语中多了几分尊贵之气。” 灵犀抬起右手,轻扶了下自己发髻上用鲜红色玛瑙制成的步摇,笑道,“承蒙皇上错爱,给了本宫这样的荣耀。” 宁王听罢放声一笑,然后向前倾了身子,低头靠近灵犀。那样子,就像是想要亲灵犀一侧脸一样。 灵犀心中一惊,不由得将身子向后仰去,靠在了荷叶的身上。。 可宁王却在离灵犀还有两尺远的距离处停住了,讥讽一笑,道,“小王还以为叶贵妃的胆子很大的,不想这样便花容失色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纵火之人 看着宁王脸上那讽刺的表情,灵犀知道被宁王耍了。当下心中一恼,在眼中带了三分怒气,对宁王冷声道,“宁王若是无事,本宫先行一步了。” 宁王无视灵犀的怒气,轻笑道,“有事,小王当然有事找叶贵妃商量。”不等灵犀拒绝,宁王站直身子,继续道,“小王去年闲来无事,命人在魏国的边垂小城买了一处庄园。本想着今年六月中旬给那位庄园找位主子的,却不想那个想接手的人竟是反悔了。叶贵妃,叶家在京城中也是百年世家了,令堂在江南富庶之地又颇有威望,不知能不能帮小王个忙,将那处庄园抵了出去,就算给的银两再少,也好过砸在手中啊。” 灵犀身子一侧,躲过宁王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气,脸上无一丝笑意的道,“宁王身为王爷,岂是缺了那几两区区银钱?若是以前,本宫倒是可以做主让家父将那处庄园买下来,只是如今家父已将散尽家财,怕是帮不到宁王什么忙了。” 宁王举手一拍额头,似懊恼的叹道,“看来那处庄园是注定要砸在小王的手中了。”说着身子一侧,对灵犀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阻了叶贵妃娘娘的前路,是小王的不对,叶贵妃请。” 这两句话听到灵犀的耳中颇不是滋味,可愠怒之下灵犀无法深思,只狠狠瞪了宁王一眼,然后扶着荷叶的手蹬上了观月台。 观月台的中央,茉婕妤正在独自弹奏古筝。琴弦拨动下,传出的是一曲应时应景的《望月》。 灵犀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还未等将观月台上的妃嫔们都好好看一眼,永安帝便侧过身子,对她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灵犀忙在脸上挂了笑,双眸盈盈的回道,“臣妾见菊园里的菊花开得好,便多看了会。皇上,您有所不知,在远处看观月台别有一番情趣。皓月之下,观月台犹如空中楼阁,阵阵悦耳的丝竹声悠扬传出,和仙乐似的。臣妾站在下面听了好一会儿,都有些不信这观月观是真正存在的了……” 孝和太皇太后的席面上放着一枝绿菊,她听到灵犀的话,笑着道,“你这小猴儿,就你会编瞎话。” “哎呀!老祖宗,”灵犀身子一扭,孝和太皇太后不依不饶的娇笑道,“臣妾平日里是爱玩了些,可也不敢歁君啊。”说着又看向永安帝,嘴角挑起一丝得意,双眸含情的道,“反正皇上信臣妾,皇上信臣妾说的……” 永安帝哈哈一笑,道,“朕信!叶贵妃说的话朕信。皇祖母,”永安帝回头对孝和太皇太后道,“昔日父皇在时,朕就曾因酒醉而到观月台下面去散过步。当时的月夜就如今日这样,朦朦胧胧的,笼罩在月夜下的观月台,当真有一番人间仙境的味道……” “成啦成啦!”孝和太皇太后也不得永安帝将话说完,便笑着指了指永安帝,又指了指灵犀,嗔道,“哀家信你说的是真的了。就你,专会宠着她……” 灵犀脸一红,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待永安帝与孝和太皇太后将话题引向别处,灵犀才将头抬起来。荷叶在灵犀的身后轻碰了一下,灵犀看见仁妃从观月台的一侧走了过来,坐回到了席面上。其脸上带了一丝潮红,发髻左侧簪的一只碎玉步摇有些微微的松动。 灵犀心中一动,难道在菊园中与人私会的竟是仁妃? 可这念头刚一闪过,便见云才人从观月台的另一侧走了上来,边走还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裙摆。 云才人今日挽得是高高的如意髻,虽然未像那日给灵犀请安时簪了五尾凤钗,可在夜色之中,她头上的发髻与位份高的妃嫔却是难以分辨的。 灵犀眼中露出一丝迷茫,一时间搞不清菊园中的那个人到底是仁妃还是云才人。 宫宴一直进行到了戌时将尽才散,永安帝留在了合欢殿。 八月十五为月圆之夜,按祖制一直是皇上与中宫皇后合寝的日子。 因此柔贵妃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得意,与永安帝离去时,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丝张逛。 回到落雪阁中,荷叶一边帮灵犀松发髻,一边道,“娘娘,奴婢见仁妃的裙摆处沾了绿色的汁液,好大的一片,特别的显眼,所以仁妃才会最后下的观月台。” 灵犀拿着手中的玉制发钗轻敲木制的梳妆台,双眸有些失神的道,“难道真的是仁妃?可那男人是谁呢?” 巧竹从外面端了盆净水进来,见灵犀拿着玉钗敲桌面,忙拿了一只银制发钗的替换了下来。巧竹将那只玉钗拿到手中细看,见雕刻成茉莉花形状的簪子没有被敲坏,才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拿了一块红色的绒布仔细的包起来,放到了梳妆匣中。 拧了湿帕子,巧竹边给灵犀擦手,边道,“娘娘,时候不早了,您不要再想了,还是早些安寝吧。” 灵犀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银钗放下手长唉一口气,“无论是仁妃还是云才人,这两个人都不是我想要的。多想无益,睡觉!” 灵犀志在此时正在永安帝身下婉转承欢的柔贵妃和挺着近九个月身孕的娴妃身上。除了这两个人,别人在灵犀的眼中就如蝼蚁,根本激不起她想斗的兴趣。 永安九年八月十六,永安帝招幸居于清乐宫听雨阁的如美人侍寝甘露殿。 如美人无疑是六个人当中最先胜出的人,而平日里与她姐妹相称的婷美人与沁才人,则因观月台上的失误而失了永安帝的欢心。 婷美人和沁才人也不是没心思的人,细思之下也就知那是是吃了如美人的大亏。因此明里暗里,都对如美人恨得牙根直痒痒。 永安九年八月十七,永安帝招幸居于流华宫月仙殿的茉婕妤侍寝甘露殿。 茉婕妤,成了六个人当中第二个欢承雨露之人。 永安九年八月二十,永安帝招幸居于倾云宫幽香阁的云才人侍寝甘露殿…… 初闻这个消息时,灵犀淡了几日的好奇心一下子全被调动了起来。 大顺选妃非常严格,采女在大选之时便会验身,以证明采女为处子之身。当迈得宫门,会再验一次,以证官员没有徇私舞弊,采女中无人鱼目混珠。待到初次侍寝之时,司寝嬷嬷会验最后一次,以确保送上龙床的妃嫔完壁。 如果那日在菊园中与人私会的人是云才人,那这次甘露殿招幸,云才人定会败落无疑。 八月二十一的清晨,云才人趾高气扬的从甘露殿中乘了轿辇出来。从她脸上那张狂的样子便可看出,她侍寝相当顺利,并且深得永安帝的喜爱。 如意殿内,灵犀坐在矮炕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巧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于贵嫔拿起身侧的团扇在灵犀的面前轻晃,好笑道,“你一月一月的也没时间来看我,好不容易来了,又这样唉声叹气的,来陪陪我就当真这样让你受委屈?” 沾染了百合香的空气迎面扑来,打断了灵犀的沉思。 灵犀伸手将于贵嫔手中的团扇抢到手中,开玩笑道,“可不是委屈我了,一看你这美轮美奂的如意殿,再想想我那还说不上还要多久才能盖好的灵研殿,我就觉得心中堵得慌。” “成了吧。”于贵嫔伸手不轻不重的掐了灵犀一把,嘻笑道,“明明是拣了便宜却还要在这里卖乖。我可听说了,咱们大顺自开国来,除了这座如意殿是后修建起来的,便再没有新盖过宫殿。你那灵研殿虽然是盖在旧址上,可到底也算是皇上重新为你盖一座了,这是多大的荣耀,偏你不知足。” “什么好事儿似的。”灵犀往矮炕上一靠,掰着手指一样一样说道,“往起重新修建一座宫殿,不知要费多少的事儿。听说那上百年的杉木,竟然从魏国的边境走水路往京城运的。连木材都这样难了,就更不要说石料了,光把这些材料准备齐了,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也是不可能。再加上各种人工,保守估计,没有两年的时间难以完工。两年啊,想想就觉得久。” 说到江南,灵犀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团扇上。扇面上,是一叶扁舟穿梭在宅楼之间,颇有江南水香的味道。 灵犀突然回想起来八月十五那夜,宁王站在观月台下对她说的那些话。 那一日灵犀多吃了两杯酒头脑有些不清,再加上被宁王逗得气盛,也便没将宁王的话深思。 如今想起来,倒觉得宁王的话真是突兀至极。 且不说他身为王爷手中不缺那卖庄园的钱,单说宁王居然会在魏国的边境买房产这件事儿就让人匪夷所思。 宁王不是商人,他是大顺的王爷,一个王爷在外番的领土上买一处庄园做什么,就不怕被有心之人知道后多加诟病? 于贵嫔见灵犀的双眸盯在扇面上,打趣道,“怎么,想将你的灵研殿建到水上,省着再走了水?这种江南风格的建筑,在京城真是不多见,想来想修成宫殿也是极为费事的……” 灵犀却抬头略带迷茫的问了一句,“我的灵研殿,是什么时候失水的?” “六月半啊。”于贵嫔抢过团扇轻拍了一下灵犀的肩膀,笑道,“怎么,糊涂了?你明明说好了六月十八小吉的日子搬回灵研殿,却没想十六那夜便走水了……” 灵犀的脸色变得苍白,已是听不下于贵嫔余下的话。 此时她耳中回响的,全是宁王那句,‘本想着今年六月中旬给那位庄园找位主子的,却不想那个想接手的人竟是反悔了。’。 灵研殿那场烧红了半边天的大火,竟是宁王命人放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受益之人 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可灵犀就是觉得灵研殿的大火是出自宁王的手笔。 宁王曾经对她说过,会带她离开皇宫,然后到魏国或是雪国这样的边陲小国过平安的小日子。也说过,灵犀任性的时候过了,现在轮到他宁王任性。 宁王个性虽然狂妄,却不会无故对自己说他在魏国买下了一处庄园,并且打算曾经在六月中迎一位新主子。按时间来算,如果灵研殿那场大火中五皇子消失,很有可能就是被宁王抱走送到魏国。 那自己…… 灵犀心中突然变得激动无比,如果这火真是宁王放的,那自己离出宫奔向自由岂不是只差一步之摇? 激动退下后,灵犀心底升起一丝懊悔。如果当初她不那样绝情,现在是不是已经身处宫外,拥着五皇子闲看花开花落,再不用理这后宫中的纷争。 于贵嫔见灵犀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忍不住用手推了灵犀一下,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灵犀抬起头,在嘴角扯起一丝牵强的笑,回道,“我在想,如果那日五公主和五皇子没有跑出来的话……” 于贵嫔轻拍了灵犀的肩膀两下,安慰道,“如今五公主和五皇子都好好的,你就不要再想那些事来吓自己了。” 灵犀微微点头不再说话,可心却一个劲儿的‘呯呯’之跳。 仿佛想让自己更加后悔一般,灵犀现在急切的想证实灵研殿的大火是宁王放的。 未再与于贵嫔多聊,灵犀起身回了落雪阁。 落雪阁的西偏殿内,五公主正在哑奴的服侍下习字。 乌木案几前,五公主小小的腰板挺得笔直,左手握成虚拳握在了身后,嫩白的右手握着狼毫。小脸正色,正有模有样的在宣纸上挥洒墨迹。 她临的是《春江花月夜》。 正宗的小篆,本应下笔凛冽,笔锋强劲。可因五公主手下力道不足,那写在纸上的小篆流露出了几分女儿家特有的娇气。 当她临到‘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时,灵犀扶着荷叶的手从殿外走了进来。 五公主抬眸间,手中的狼毫一顿,点墨落下,在宣纸上的‘水’字旁边开了一朵墨染的梅花。 心中一叹,五公主将手中的狼毫放回到青玉石的笔架上,回眸对灵犀灿烂的笑道,“娘,您怎么来了?” 灵犀在嘴角挑了丝笑容,对五公主招了招手,道,“慕儿,来,到娘这里来。” 五公主闻言接过哑奴递过来的湿帕子净了手,然后提起水蓝色裙摆走到灵犀的身侧。 牵着灵犀的手让灵犀在寝殿的床榻上坐下,五公主爬上了灵犀的双腿,仰头笑道,“娘,您不是到于贵嫔那里去了吗?怎么这样早便回来了?” 灵犀闻言扯起嘴角笑笑,抬头将荷叶和哑奴都打发了出去。 待到殿内只有灵犀和五公主两人后,灵犀握着五公主的小手,认真的道,“慕儿,娘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许骗娘。” 五公主点点头,举起右手细嫩的三指保证道,“慕儿绝对不骗娘。” “好。”灵犀点头,将五公主抱进怀里后,直接把话题拉到了正题上,“慕儿,在你的上一世中,灵研殿大火时娘在不在灵研殿中。” “那一日娘在灵研殿中。”五公主想也没想就肯定的道,“当时正值冬夜,慕儿记得娘是把慕儿哄睡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大火烧起来,娘却是从外面回来的。娘坐在灵研殿的雪地中,命小德子他们冲到火中救慕儿和五皇弟。慕儿被小德子抱了出来,五皇弟却不见了……” “然后呢,我怎么样了?”灵犀语气略有急切的追问道,“我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将灵研殿发生大火后的事儿都与娘说一说。” 五公主靠在灵犀的怀中,水眸中露出了一丝迷茫。想了半天,道,“那时慕儿还小,慕儿只知道在五皇弟不见后,娘心如死灰谁也不见,连父皇和慕儿也不见……” “然后呢?”灵犀心跳有些加快,她眼露期望的问道,“娘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死了?” 五公主被灵犀激动的反应弄得莫名其,眨眨眼睛看了灵犀好一会,才道,“娘没死,娘病了半个月后好了。慕儿和亲大月,是娘亲手给慕儿披上的大红盖头。” 灵犀秀眉颦起,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五皇子没找到,娘也没死?” “娘!”五公主拉长了声音,语气里有了一丝不满,“虽然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可您怎么总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您当时的确是为五皇弟的事伤心欲绝,可却依旧将灵研殿中的事儿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娘,您活得好好的,尊贵无比……” 五公主双眸一闪,停下了话头不说了。 “尊贵无比?”灵犀心中划过一丝什么,问道,“怎么个尊贵法儿?” 五公主将脸靠在灵犀的怀里,笑嘻嘻的闷声道,“中宫无后,娘身为贵妃娘娘,不是尊贵无比吗?” 灵犀抬手轻抚五公主的发髻,思绪飘远了。 宁王放火烧了灵研殿,目的是为接自己和五皇子出宫,那为什么自己最后还留在宫中的。按自己分分秒都不想在皇宫中停留的性格,不是会迫不及待的想出去与亲生儿子相聚,然后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吗? 五公主在灵犀的怀中蹭了一会儿,见灵犀坐在那里发呆不说话,又抬头道,“娘,慕儿记得娘在病中发了一次脾气,很厉害的那种。” 灵犀回过神来,挑眉问道,“娘在病中还发脾气?” “嗯,我来给娘请安,含玉说娘正在病中不能见我。”五公主抬眸看灵犀的脸,认真的道,“可当我要离开时,却听到娘在殿内摔东西,还提到了大皇兄的名字。不过还好,娘发了脾气后没几天,病就好了……” 灵犀眉毛一挑,自己当时没有出宫,和这次震怒是不是有关?可宁王到底做了什么可恶至极的事,可以让自气到放弃了出宫和五皇子团聚的机会。 可惜,她心中的这些问题,五公主都给不了答案。 从五公主那里出来后,灵犀命荷叶传了王太医进来。 王太医在给灵犀诊请完平安脉后,将朝堂中发生的事,事无具细的都对灵犀说了一遍。 灵研殿的大火,曾经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争论的中心却不是灵犀这个苦主,而是二皇子。 因为那个作坊老板的话,后宫中的柔贵妃成了这场大火的最大嫌疑人,而柔贵妃的二皇子,在朝中也被多加诟病。 七月初的时候,永安帝不仅是在后宫之中将柔贵妃禁足了半月,更是在朝堂上将二皇子狠狠的训斥了。虽然话中没提灵研殿大火的事,可字字句句却全是对柔贵妃与二皇子的不满。 而灵研殿大火前,二皇子正受永安帝的器重。永安帝在朝堂上多次褒奖二皇子不说,甚至还有心让二皇子插手皇城近卫军。 可就在这时,灵研殿却走水了…… 将五公主所说的枝未细节和现如今的前朝之事联系在一起,灵犀越加肯定灵研殿的大火是宁王的手笔了。 不过不同的是,宁王选择在六月十六放火烧了灵研殿,不是为了她叶灵犀。 彩料作坊老板的供词,是宁王早就安排好的,为的是灵研殿大火之后,轻而易举的将彩料有问题这件事儿推到了已经落败的朱家身上。 柔贵妃与灵犀水火不相容,嫉妒灵犀受宠,命自己的旧奴做手脚害灵犀,实在是太说得过去了。 二皇子为柔贵妃亲子,柔贵妃身处后宫之中想在宫外做这些下作的手段,二皇子一定脱不了干系。 这样一来,灵研殿一场大火,最后烧掉的,竟是永安帝对二皇子的满心期望。 这样的手段,宁王肯定不会只做下了这这一处,不然永安帝也不会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训斥二皇子。 只能说永安帝坐在灵研殿前饱受的失子之疼,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大火之时五公主没有将五皇子抱走,而是像前一世那样让五皇子在大火中消失了呢? 永安帝对二皇子还会只是训斥而已吗?后果定会比现在严重百倍千倍! 那最后受益的是谁呢?|.. 除了与二皇子势不两利的宁王,还有别人吗? 灵犀脸上浮现一丝冷笑,宁王哪里是真想接自己出宫,和自己到魏国那个庄园中过小日子。 算盘打得这样的响,全都是冲着皇位去的! 平下心中升起的寒意,灵犀却发现自己对宁王的算计没有升起什么怒气,最多只是失望。 灵犀太了解自己了,失望,不足矣让她放弃离开皇宫奔向自由的机会。 那宁王到底是还做了什么事,会让自己愤怒到不惜放弃了自由和与五皇子相聚,而留在了这皇宫之中呢? 王太医静静的坐在灵犀的身侧,待到灵犀长叹出一口气,他才出言道,“娘娘,上几到伍公公传来消息了。”一更奉上,我去弄第二更~~好困哦 第二百九十九章 意外之喜 小伍子在永安八年十月出宫到边关容城打探睿王的消息,却一直没有结果。如今睿王已经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宫宴之上,灵犀自然不会奢望小伍子能找到什么。 所以灵犀兴趣缺缺的对王太医道,“既是有消息了,就让他回来吧。” “伍公公说了,他可能还要再过两个月才能回来,因为还有些事儿没办完。”王太医恭敬的道。 灵犀柳眉一挑,刚想说什么,便又叹道,“随他去吧,” 将在外,军令尚且有所不受,更何况小伍子只是个小太监。就算小伍子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她还能喊打喊杀的让人将他给找回来吗? 王太医看见灵犀又叹气,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扯出一朵菊花似的暖笑,对灵犀道,“娘娘,您如今还是多注意着些身子才好。这些劳心劳力的事儿,您就都放一放吧……” 灵犀举起双手揉了揉感到紧崩的太阳穴,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她抬头看了王太医一眼,扯起嘴角笑了,“都是些杂事,我想不想它们都在我的脑子里转,闲不下来。” “娘娘还是要让自己闲下来才好。”王太医将矮几上的腕枕收起来,笑道,“老臣回去再给娘娘斟酌个药方来补身。” 灵犀闻言苦笑,问道,“这回是喝多长时间?这一年来吃两月停一月的,净喝那补气养血的药汁子了。” 王太医笑呵呵的道,“这回不吃那补气血的药了,老臣给您开别的。那个药如果娘娘还想喝,十个月后老臣再给娘娘开。” “罢了罢了,想想嘴里就苦……”灵犀脸上的笑忽然僵住,看向王太医的水眸露出一丝疑惑,“为何是十个月。” “娘娘聪慧。”王太医起身,眉开眼笑的对灵犀拜下去,贺道,“老臣恭喜娘娘。” 灵犀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王太医拜下去,一时间有些没缓过劲儿来。 荷叶在一旁边掐了手指细算灵犀上次来葵水的时间,然后满脸兴奋的对灵犀道,“娘娘,已经过了十天有余了,过了十天了……” 说着拉着一旁边一脸兴奋的巧竹跪了下去,贺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灵犀看着面前一脸笑容的三个人,将手抚上平坦的小腹,有些不确定的问王太医,“你说的是真的?我肚子里……” 王太医未等灵犀让他起来便站起了身子,对灵犀笑道,“娘娘,您腹中的龙嗣已经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了。所以娘娘一定要休息好,有一些不必要烦心的事儿,就都先放一放吧。” 灵犀低头在心中细算,六月中她在灵研殿的大火中受到惊吓,永安帝曾经有半月之久的时间都是留在落雪阁中的。按时间算来,她腹中当真有了一个孩子。 “可,可我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灵犀抬头看王太医,眼中的疑惑全被欣喜代替。 “娘娘现在的身子强健,再加上现在龙嗣月份还浅,所以还没有什么感觉。”王太医伸出两只手指,轻晃道,“再过二十天,娘娘受孕的症状就在明显了。” 灵犀脸上的笑变得越加的灿烂,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小腹上,万分期待的问王太医,“王太医,你说我腹中的会是位公主吗?一位粉嫩嫩的小公主。” 王太医知道灵犀的心结,暖暖一笑,附和道,“娘娘,定是位小公主。” 灵犀听了高兴,心中就如吃了蜜糖一样。她回身拉了荷叶的手,兴高采烈的道,“快,给我更衣,我要去告诉老祖宗去。” “娘娘……”王太医却出言阻止道,“老臣觉得可以等等再说,您现在应该做的是在殿中好好养着,等到三个月了……” 灵犀拉着荷叶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三分。 心中想明白了后,她回过身子对王太医道,“王太医说的是,才一个半月的时间,我应该好好养着才是。”灵犀抚着自己的小腹,双眸异常的明亮,“这一次,我不会让别人伤害我的孩子,任何人都不行。” 永安九年八月二十,灵犀称病,将手中的六宫事宜全都将回到了孝和太皇太后的手中。 孝和太皇太后也未说什么,只让知秋传话,让灵犀好好养着。并且还命知秋带着小宫女送来了不少的上等养身的药材,样样都是珍贵无比。 巧竹是财迷惯了的,看着那些上等补身的药材补品,笑嘻嘻的对灵犀道,“娘娘,太皇太后就是心疼您,您一说病了,她老人家恨不得把家底都拿出来给您养身子。” 荷叶也是眉开眼笑的,一边将凉凉了的燕窝粥端给灵犀,一边道,“太皇太后疼咱们娘娘是后宫中人尽皆知的事儿。等一个半月后,娘娘去和太皇太后说了这桩喜事,她老人家不知道要怎么高兴呢。” “对对,还有皇上。”巧竹从锦盒里拿出一枝上百年的紫灵芝举给灵犀看,笑道,“这就是皇上吩咐了小井子送来的。皇上说娘娘身子不好,这东西是灵药,包治百病的。等明个儿王太医来了,奴婢问问王太医这个要怎么用……” 灵研殿大火后,永安帝对灵犀和五公主五皇子越来越好。就算不留宿在落雪阁中,也是打发了小井子不时的过来看看。 灵犀懒懒的倚在矮炕上,脸上挂着柔柔的笑,手轻抚在还平坦的小腹上,思绪早已飘出了落雪阁。 五公主说这一世的事和前一世的很多事都错了时间,那自己没有出宫去寻五皇子,是不是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关? 五公主没有说自己的上一世有孩子,难道说,自己对宁王震怒是因为宁王对自己腹中的孩子做了什么? 心中突然一紧,灵犀更加坚定了不能将自己有孕的消息过早透露出去的想法。 “……娘娘,娘娘,”荷叶在灵犀的耳边一连叫了几声,见灵犀回过神了,忍不住皱着眉头埋怨道,“娘娘,王太医都说了让您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对您和小公主不好。” 灵犀抬起手揉了揉荷叶的眉头,笑道,“知道了,荷叶嬷嬷,我不再想那些烦心的事儿了。” 巧竹噗哧一声笑出来,打趣道,“荷叶嬷嬷,快来帮我将这些子东西收起来。” 荷叶回头对巧竹冷哼了一声,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巧竹则回了荷叶一个鬼脸,明显没怕荷叶的威胁。 因怀孕,灵犀暂时撤出了后宫之中的争斗,只安心养胎。后宫之中发生的那些子事,小德子都是捡了重要的对灵犀说,其余的,都加以润色,当成了笑话说来逗灵犀开心。让灵犀对后宫之事做到心中有数,却又不因别人的事伤神。 永安九年八月二十三,娴妃在德阳殿中诞下了永安帝的第九个女儿。 灵犀因正在病中,所以并未到德阳殿中去守着。 小德子回来后,会非常欢快的语气对灵犀道,“娘娘,听于贵嫔身边的衣芝说,娴妃这一胎十分凶险,差一点点就要依了祖制了。” 灵犀嘴里正含着一颗糖渍梅子,满口都是酸水说不出来话来。荷叶便替灵犀问道,“那为何没依了祖制呢?” “听说是柔贵妃拦了句,说是千万别像于贵嫔生产的时候,轻信了稳婆的话。” 灵犀将嘴里的梅子核吐了出来,皱皱着个小脸,道,“她何时这样好心过了?” “娘娘,上次灵研殿大火后皇上就一直对柔贵妃不冷不热的,直到上几日中秋的时候还有些好转,怕柔贵妃是想在这个时候在皇上的面前表现的贤淑一些吧。”巧竹将接了灵犀吐出的梅核的小白玉碟子放到一旁边的桌几上,道,“只可惜柔贵妃就没长那个贤淑的样儿,一看便是奸妃。” 灵犀听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拿起手侧的团扇轻拍了巧竹的肩膀一下,双眸盈盈的道,“嘴越发的得理不饶人了!真真是坏透了!” 荷叶又端上一端红枣汤递给灵犀,笑道,“娘娘,巧竹都是让您惯坏的。” “就是!”小德子在一边附和荷叶的话,道,“不仅嘴坏,手也坏……哎哟!” 小德子话还未说完,已是被巧竹掐了一把,疼得呲牙咧嘴的。 娴妃虽然平安诞下了九公主,可九公主的身子却十分的盈弱。 永安九年八月二十五,年幼的九公主发起了高热。 这让娴妃心惊不已,深怕小小的九公主就那样去了,更怕九公主会如三皇子一样被烧得变得痴呆。 好在的是,在王太医和儿科国手魏太医的用心照顾下,九公主的高热在第三日退了下去。 这场虚惊,让娴妃更加的看重九公主,她命人将九公主的摇篮就放在自己的寝殿中,定要时时看到才行。 就在娴妃费尽心思照顾娇弱的九公主的时候,养在德阳殿中,年仅一岁的八皇子又得了风寒之症…… 永安九年九月初一,晴才人步履轻盈的走进德阳殿,对苍色越加苍白的娴妃行了一礼后,直接挑明了来意,“娴姐姐,妹妹今日是来为姐姐分忧,抱八皇子回落枫阁抚育的……” 第三百零零章 司徒若兰 晴才人如往常一样,脸上带着柔柔的暖笑来到德阳殿中,可说出的话却如一计惊雷狠狠的劈到了娴妃的心门之中。 如果她所诞下的是位皇子,那八皇子她尚且有三分的可能撒手。可偏偏她这一胎诞下的是位公主,一位公主,要如何与深得永安帝喜爱的八皇子相比? 当寝殿内的所有宫女嬷嬷都打发出去,娴妃看着晴才人,皱眉道,“晴才人,这清天白日的,你到本宫的寝殿中发什么疯?” 晴才人给自己身侧的秋落使了眼色,秋落机灵的出了寝殿,牢牢的守在了寝殿的门口处。 “妹妹好好的,怎么会是发疯呢?”晴才人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笑得妖娆,“妹妹不过是说要将八皇子接到落枫阁中抚育,看将姐姐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是来谋害姐姐了一般。” 娴妃从雕花床榻上坐起,看着衣着华丽的晴才人,发出了一声冷笑,“司徒若兰,你不过是区区正五品的才人,有何资格抚育秀嫔有诞下的八皇子。你当后宫中的宫规法纪都是摆设吗?你当本宫这堂堂妃位,也是摆设吗?” 娴妃说到最后,嗓音不由得抬高,想用自己的妃位将晴才人压制住。 晴才人却将手指坚到了自己的嘴边嘘了一声,挑眉对娴妃道,“姐姐,你可要小点声才行。妹妹的胆子小,你这样一吓,妹妹真不知道嘴里会说出什么话来!比如原来在国舅府训鸟的叶家,再比如司徒家的嫡小姐另有其人……”晴才人微微摇头,状似无辜的皱眉道,“妹妹的胆子真是太小了,小到声音微微大那么一点点,心中开始哆嗦了……” 晴才人的话,成功的让娴妃的脸色又苍白了三分,咬了咬牙,娴妃果真将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放下了。 就如一只斗志高昂的公鸡,被人死死的掐住了咽喉一般。 晴才人慢慢走到娴妃的雕花床榻前坐下,看着面色无一丝血润的娴妃,柔柔的笑道,“姐姐说的话没错,后宫中的宫规不是摆设,妹妹位份低,自是没有资格抚育嫔位妃嫔的孩子。可是,妹妹毕竟是你和已殁秀嫔的妹妹啊。你说妹妹有没有资格帮自己的亲姐姐带一带孩子?这种血缘的亲情,怕是皇上也不会不允吧……” 娴妃恶狠狠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晴才人,咬牙切齿的问,“你这样做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知道吗?” “你猜他们知不知道呢?” 晴才人没有正面回答娴妃的问题,而是站起身来在寝殿中来回走动。她看着德阳殿内富丽堂皇的装饰,挑眉赞道,“一宫主殿就是一宫主殿,连个最简单不过的物件,用得都是上等的红木所制。” 说着一伸手,将雕花桌几上用来装香料的小巧匣子拿到了手中,嗅了嗅里面的香料,晴才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揉揉鼻子将匣子放下后,晴才人对娴妃回眸笑道,“真是上好的香料,只是味道太重了,少了一股子清的滋味。不似落雪阁常用花香熏殿,一走进去,迎面扑来是再自然不过的味道……” 听到晴才人提到落雪阁,娴妃冷笑一声,问道,“是她让你来的?怪不得敢到本宫这里来撒野,原来是自以为当了条狗就可以四处咬人了。只怕,这狗也不是好当的……” “我是当狗又如何?”晴才人走到娴妃的面前,俯视着娴妃灰白的脸,笑道,“早几年,有些人不是也一样当了一条狗在人家的脚底下摇尾乞怜,不然,哪有现在的成就?” 娴妃抬眸,举起右手用最大的力气向晴才人左脸挥了过去。 晴才人一闪身子,抬起右手将娴妃的手捉住,笑道,“怎么,我才说了这么几句话,姐姐心中就恼了?” 晴才人突然低下头,含泪欲泣的微抬高了声音道,“姐姐你可让妹妹怎么办好?听太医说你自生产后就一直神经恍惚,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千万不能再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说着,两行清泪滴下,如真的为娴妃伤心一般。 娴妃往回抽自己的手,却一连两次都没有抽动。她对晴才人低声怒吼道,“你何必这样惺惺做态!你当这寝殿的桌几摆设都是你的看官不成?” 晴才人一抬头,带着眼泪的脸上是挑衅的笑容,低语道,“娴妃姐姐,妹妹我是个直性子的人,无论做什么事,讲究的都是一个字,那就是快!所以我不会像落雪阁的那位那样,用几年的时间费尽心力和慢慢你磨。妹妹今日和你交句实话,八皇子,你给,我要定了。你不给,我也要定了!” 娴妃牙齿咬得咯咯做响,怒声道,“你做梦!皇上是不会将八皇子交给你抚育的!” “真的?”晴才人靠近娴妃,笑得灿烂无比,“姐姐,妹妹劝你还是依了妹妹的意思为好,不然,只怕是三个都保不住了。” 说完抬起左手从发髻上摘下一枝银簪塞到了娴妃的右手之中,然后用自己的右手牢牢的攥紧。 晴才人眼中露出一丝狠意,在娴妃未反应过来时,将娴妃手中的银簪子刺到了自己的左臂外侧…… 一声惨叫,晴才人松开娴妃后整个人向后倒退扑到在桌几上,将装着香料的小匣子碰落在地发出‘呯’的一声闷响,散了一地的香料。 晴才人的凄声惨叫成功将守在外面的宫人引了进来。 晴才人的宫女秋落首先跑到晴才人的面前,捧着晴才人鲜血直流的左臂,大声叫道,“才人,才人您怎么流血了。” 晴才人掩面悲泣,在秋落的搀扶下走上前拉住娴妃贴身婢女妙星的手,哀声道,“妙星,你家主子说我的簪子好看要拿去看看,谁知她竟是想自杀,你快快命人将殿内的利物都收起来,万不能让她伤到自己。” 娴妃的手中还握着那只带着血的簪子,人已经是气得真抖。 妙星不明所已,看看娴妃又看看晴才人,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娴妃将手中的簪子掷向晴才人,怒声骂道,“你给我滚,你现在就给本宫滚出德阳殿!!!” 簪子在晴才人的身上滚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晴才人就如被那只簪子定在了原地一样,看着娴妃的双眸里全是不解。 须臾,晴才人放声痛哭,往娴妃的床榻前走,悲声道,“姐姐,我是若兰啊,我是若兰啊,我是你的妹妹啊!” “滚!”娴妃冲向晴才人怒吼,“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 说着将床上的绣花枕拿起来扔向了晴才人的身上,疯态必露。 妙星对晴才人福了一福,神色闪烁的道,“晴才人,我家娘娘现在心情不好,您还是先回去吧……” 晴才人停住脚步,举着鲜血淋漓的左臂,哽咽着对妙星道,“姐姐刺伤我的事,千万不要传出去,不然姐姐就完了……” 又是一只绣花枕扔了过来,伴随着的,是娴妃怒到至极的一声,“滚!” 晴才人是对妙星说不要将娴妃将她刺伤的事传出去,可当天下午,娴妃举起银簪刺伤晴才人的事还是传遍了后宫。 灵犀坐在落雪阁中,听后拍手叫好道,“晴才人果真是个有心思的,一迈入德阳殿先是用话直戳娴妃的痛楚让娴妃在心中乱了阵角,然后再步步急逼不给娴妃喘息之机,最后又舍得皮肉之苦做下这样的苦肉计!这样的手段,真真儿的让人刮目相看!” 小德子站在灵犀的身侧,笑道,“晴才人让奴才传话给娘娘,问娘娘还满意吗?” “满意!”灵犀眉开眼笑的回道,“你就和晴才人说,我相当满意!” “晴才人还让奴才问娘娘……”小德子小心翼翼的看着灵犀的脸色,道,“婉贵嫔那里……” “急什么?”灵犀脸上的笑变淡了,她缓缓站起身来,扶着荷叶的手在落雪阁中慢慢走动,轻声慢语的道,“婉贵嫔是皇上的心尖,岂是她一时半会儿能动摇得了的?你传一句话给她,就说,‘独荷虽好,却也没有并蒂诱人’。” 小德子听不明白灵犀说的是什么意思,可还是将话牢牢的记在了心中,然后告退了。 小德子退下后,荷叶道,“娘娘,您说晴才人是真的投靠您吗?”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在屋子里缓缓而行,笑道,“且不说司徒家与我之间的关系,光是在端午宴上,我肯为她说话让她留在宫中为妃为嫔,就值得她报答一番了。如今后宫之中论位妃高低,也就是我与柔贵妃了。晴才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们两个,谁对她更有利。再有,我总觉得这和司徒家也有关系。” “什么关系?”荷叶愤愤不平的道,“您身份低贱受苦受难的时候他们巴不得躲得远远的,还帮着娴妃上位打压您。如今您身尊贵妃之位了,他们心虚了?” “是了,就是这个理儿。如今放眼后宫属我的圣宠最浓,司徒家自然是心虚了,不想与我与叶家做下仇敌。”灵犀停住脚步,对荷叶笑道,“荷叶,人就是这样怪。明明知道雪中送炭却为珍贵,却都要去做那落井下石的事。我是司徒家真正的嫡小姐又如何,在司徒一家的心中,他们真正的女儿远不敌叶家的叶紫萝!” 第三百零一章 一抹娇阳 自娴妃刺伤晴才人后,娴妃疯颠的传言在后宫中便越传越胜。一传二,二传十后,娴妃疯颠的事儿竟成了后宫之中人尽皆知的事儿。 永安九年九月初五,永安帝带着王太医摆驾德阳殿,一探虚实。 结论是娴妃没疯,可娴妃产后虚弱,无法同时全力照顾年幼的八皇子和九公主。 永安九年九月初七,永安帝封晴才人为晴美人,暂抚育秀嫔所诞下的八皇子,直到娴妃的身子痊愈为止。 接到永安帝的圣旨后,娴妃在德阳殿内砸碎了一只插了新鲜菊花的琉璃樽,怒声高骂道,“叶惜灵!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的!” 娴妃的话,自然是传到了灵犀的耳中。 灵犀坐在落雪阁中,看着雕花桌几上开得正盛的狐尾百合,挑眉笑道,“真真儿是疯了,抱走八皇子是皇上的圣旨,她骂我又有何用?” “娘娘,您应该直接让王太医说娴妃疯了。”巧竹不解恨的道,“娴妃疯了,她膝下的三皇子和九公主定会抱到别人的殿中抚育,那才真是要了她的命。” 灵犀捂着嘴轻呕了两下,巧竹连忙把痰盂捧到了灵犀的面前。 呕出几口酸水后,灵犀用净水漱了嘴,脸色微有苍白的道,“王太医虽是奉御,可确定娴妃是疯颠之症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只要皇上多找几个太医一看,这慌话就占不稳了。其实,如果不是为了给晴美人一个甜枣吃,八皇子我还真不想从她身边抱走。” “为什么?”巧竹将痰盂交给含玉,疑惑的问道,“那样不才是在娴妃的心上狠狠扎了一刀吗?” “疯狗是会咬人的。”灵犀抬手轻捏了巧竹的脸蛋一下,笑道,“八皇子和九公主在德阳殿中,有事儿没事儿的得个病什么的,娴妃才会手忙脚乱。她乱了,我才好在殿中安心养胎。再让晴美人隔个几日去闹上一闹……” “可晴美人不是个吃素的主儿,若不给她一个甜枣吃吃,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灵犀将手放在小腹上,轻轻感觉那个还未长大的孩子,道,“入宫十几年,晴美人可算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即聪明又果断的人了。这后宫之中就是这样,人与人相处,讲究的是当面百日好,背地里捅刀子。如晴才人这样,将目的和心思摆到明面上去的,真真儿是让人眼前一亮。” “娘娘似乎很欣赏晴美人。”巧竹笑道,“反正不管晴美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她别惹到娘娘的身上就好……” “万事有弊便有利,这就是我将八皇子给睛美人抚育对我的有利之处了。”灵犀拿起素银簪子扎起一块酸糕,笑道,“晴美人在后宫之中一直无所顾忌的原因,就是她没有弱点。如今八皇子养在她的膝下,无论是皇上还是司徒家都将眼睛盯在了她的身上。如果八皇子在她的殿内有个意外,任她再聪明又能如何……再有……” 再有一点,对于八皇子这件事上娴妃是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她这些年一直为司徒家的荣耀辛劳,如今被晴美人从她的手中抢走八皇子,她怎么会咽下这口气? 如今,就要看娴妃能将这口恶气忍到什么时候了。 如果娴妃真动手了,灵犀真不介意借这个机会将娴妃和晴美人这对姐妹一起推到地狱中去。 虽然过程定会凶险,却也不失为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再加上她腹中这个小东西,还怕没有八成的把握吗? 荷叶用托盘端了一盅枸杞鸡汤进来,放在雕花小几上后,右手纤细的手指点上了巧竹白皙的额头,训斥道,“偏你是个不长心的,我走时和你说什么来着,不要让娘娘劳心想这些子杂事,你偏偏不听,将王太医的话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巧竹讪讪一笑,和荷叶认了个错后,一转身跑到外面去了。 荷叶见巧竹跑出去,回过身来又一脸哀怨的对灵犀念,“娘娘,您现在的身孕才两个月,正是凶险的时候,奴婢求求您了,管它什么娴妃,晴美人,一切以您身子的为重。” 灵犀举手求饶,无奈的笑道,“荷叶,我错了,我再不想了。” “您上次也这么说的……”荷叶将鸡汤盛到小碗中,拿扇子轻轻扇凉了后捧到灵犀的面前,道,“娘娘,您喝些鸡汤……” 鸡汤油腻的香味迎面扑来,灵犀胃里一阵翻腾,转身又呕了起来…… 晴美人美了,她不仅被晋了位份,又平白得了一位皇子傍身。 除了晴美人外,得意的还有如美人。 如美人在中秋家宴上,以一枝紫萧胜出,深得永安帝的喜爱。 沁才人手背上被琴弦划伤的不浅的伤口,痊愈后落下了伤疤。虽然伤疤轻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可却依旧在沁才人的心中扎下了深深的一根刺。 进了九月,沁才人一改往日沉闷的性子,渐渐成了宜德宫宜阳殿中的长客。 在当着安小婉的面给了月宝林几次难堪后,沁才人与安小婉已是能手拉着手,亲昵的互叫姐妹了。 永安九年九月初十,永安帝下了早朝后如往日一样到宜阳殿中看望安小婉。在宜阳殿中小花园中,与正要离去的沁才人擦肩相遇。 沁才人对永安帝柔柔的拜下,柔声笑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永安帝看着眼前的佳人觉得眼熟,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看见过,于是眼露迷茫的笑道,“爱妃请起。” 沁才人站起身子后又是一福,笑道,“婉姐姐在内殿中给皇上准备了上好的香茗,皇上还是快进去吧,臣妾先告退了。” 说罢,扶着宫女的手盈盈的向宜阳殿的外面走去,竟是没有再看永安帝一眼。 永安帝看着那抹嫩黄色的身影,对身侧的冯公公道,“这是哪宫里的。” 冯公公想了好一会,才道,“皇上,这是小选进宫的沁才人,中秋家宴,观月台上沁才人曾经与如美人琴萧合奏……” “然后断了琴弦……”永安帝双眸一眯,想起来了。边往宜阳殿里走,边笑道,“琴技是不错,可还欠些火候,人也冰冷了些。倒是有几分叶贵妃当年的性子……” 冯公公躬身走在一侧,笑道,“叶贵妃这次倒是病了好些日子了……” 从那日后,永安帝经常能在安小婉的宜阳殿中碰到沁才人。 沁才人每次都是淡淡的,脸上带着柔柔的笑。三两句话后,便扶着宫女的手盈盈离去,只留给永安帝一抹纤细的背影。 永安九年九月二十,永安帝到安小婉殿中看望安小婉,再次遇到了沁才人。 不同的是,这次相遇的地点换在了内殿之中。沁才人在永安帝做稳吃了半盏茶后,起身告退。 在沁才人走出宜阳殿后,永安帝对安小婉道,“你新认的这位妹妹,倒是个淡雅的性子。” 说着抬眼向宜阳殿的院子里望去。 此时沁才人正走到宜阳殿的院中心,微风一送,手中的锦帕落在了地上。 未让宫女去捡,沁才人自己提裙将帕子拾了起来。起身后,沁才人抬头去看天空之上的娇阳,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沁才人这一日穿得是淡粉色绣兰花的收腰紧身宫衣,头上挽得是百合髻,未带过多的珠翠,最为显现的便是左侧一枝蓝水晶的滴水步摇。 轻风吹过,沁才人绣了兰花的裙角,宽大的袖摆,双臂间挽着的五尺长的水蓝色披帛,轻轻的飞扬了起来。远远看去,就如乘飞而来的仙子一般。 似感觉到有人在看,沁才人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回眸看了一眼宜阳殿…… 只这一笑,便让永安帝暖了胸怀。 沁才人的容颜在后宫之中算不得绝色,可当她沐浴在阳光下,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就像,就像一阵拂过心尖,带着雨后清新香气的柔风一般。又像是一抹娇阳,能照进人心底最深的地方,整个人都暖暖的。 安小婉也看到了,也被惊艳到了。可与永安帝不同的是,她没暖了胸怀,而是酸了心尖。 她承认,沁才人那种淡然飘逸的气质,是她永远也学不来的。 见沁才人都已经走了永安帝还盯着院子不放,安小婉把殿内的宫人打发出去,将自己的唇映在了永安帝的唇上。 安小婉怕了,永安帝眼中的那一闪而过的留恋,让安小婉觉得自己在永安帝心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永安帝被嘴上柔软的触感拉回了飞远的思绪,定神一看,入眼的是安小婉左脸上的伤痕。.! 一愣,本已经回应了的唇齿僵硬了一下。 永安帝收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轻笑着问道,“怎么?婉儿饿了?” 可安小婉已是感觉到了永安帝的变化,她用心,用整个生命去爱永安帝,她又怎么感觉不到永安帝的变化。 闭上眼眸,掩下思绪,安小婉双臂环住永安帝的脖子,低喘道,“逸郎,给我一个孩子,我要一个孩子,属于咱们的孩子。” 永安帝没有拒绝安小婉的主动,宜阳殿内,春光无限。 永安九年九月二十一,永安帝招幸沁才人幸寝甘露殿。 安小婉坐在宜阳殿的寝殿中,将身上的衣服尽数脱下,细数身上昨日欢爱时留下的吻痕,放声痛哭……一更奉上~~ 第三百零二章 争斗不休 永安九年九月二十二,永安帝召幸沁才人甘露殿侍寝。 永安九年九月二十三,永安帝召幸沁才人甘露殿侍寝。 永安九年九月二十四日,永安帝下旨晋正五品沁才人为从四品沁美人。 永安九年九月二十六的戌时,安小婉披了一袭黑衣,来到了永寿宫的落雪阁中。 在灵犀将除荷叶外所有的宫人都打发出去后,安小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忍不住心低泛起的哀伤,对着灵犀失声痛哭道,“叶贵妃娘娘,我现在应该怎么办?皇上他心中有了别人……” 灵犀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安小婉,直到安小婉由放声痛哭变为了小声缀泣,才命荷叶将安小婉扶起来。 灵犀看着安小婉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不是说你回来已经做好准备了吗,为了能站在他的身侧,你愿意容忍无数个若兰。” “可她不是司徒若兰,她不是任何若兰。”安小婉失神的坐在矮炕上,哽咽道,“她在阳光下的笑会发光,一出现,便将皇上的目光全引了过去。” 安小婉忍不住抱着自己的双肩,身子微微颤抖,“你说过他是帝王,他会有无数的女人。要想站在他的身侧,就要和后宫中的三千佳丽分享他。可最起码,他的心中是有我的,他的心中牢牢的刻着安小婉三个字。可如今,他要将这三个字抹下去了……” 安小婉抬头,看着灵犀直愣愣的问,“如果皇上不爱我了,我是谁?如果他不爱我了,我怎么办?” 灵犀从矮炕上站起身,走到安小婉的面前,抬起安小婉的脸,冷漠的道,“然后呢,你忘记你的面具了吗?” 安小婉摇摇头,泪珠在眼中轻晃,“我没忘记,我一直戴着。” 说着,安小婉拿起锦帕子擦了眼中的泪水,在脸上做出了一个状似无辜又天真的表情。 灵犀满意的点点头,轻拍了拍安小婉的脸蛋,道,“记住,你的弱势就是你的优势。如果哪一天,你将你的弱势丢了,那你就真的输了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放开安小婉的脸蛋,灵犀淡然的道,“不过是多侍寝了几日,你就如此的站不住脚了。沁美人的确是个惹人注目的女人,可你也说了,她的笑在阳光下会发光,可若你不让她站在阳光下,她还会发光吗?” 安小婉的眼中露出迷茫,“不让她站在阳光下?” 灵犀皱眉,将话说白了几分,“皇上最恨的是什么?小婉,你爱皇上没有错,可不能让这爱蒙蔽了你的心。你初回到皇上身侧时的那些雄心壮志呢?” 安小婉眼眸一闪,心中彻底明白了。 她起身对灵犀盈盈拜下,道,“小婉鲁莽了,小婉知道应该怎样做了。” 说罢,起身离去。 灵犀看着安小婉离去的身影,将小德子叫进来,对小德子道,“从明日起,你多注意些宫里的动静,有什么是对她有用的,就找个法子告诉她。” 荷叶将雕花桌几上凉温的安胎药递到灵犀的手中,看着安小婉离去的方向,问道,“娘娘,您说这次婉贵嫔会输吗?” 灵犀皱眉将温热的安胎药服下,拿锦帕擦试了下嘴角,轻笑道,“她早输了,在爱上皇上的那一刻。” “那您为什么还要帮她?” “沁美人没了对手,不是也挺寂寞的?”灵犀笑道,“晴美人和娴妃正斗得如火如荼,如果婉贵嫔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败了,沁美人岂不是要将眼光看向别人?”轻抚着小腹,灵犀扯起嘴角,笑道,“我腹中的孩儿才两个半月大小,离瓜熟蒂落还有七个月的时间。在这七个月里,我怎么会让她们将心思打到我的身上来。” “娘娘,还有柔贵妃……”荷叶提醒到。 “柔贵妃现在一心一意的挽回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暂时不会急于动手。”灵犀从桌几上拿起一块芙蓉糕,道,“看云才人就知道了,刘氏姐妹一直是柔贵妃的好狗,现在狗没吠,可见还没动作……” 巧竹从外面进来,手中托盘上端的是一碗放了些许柠檬汁调味的鱼汤。 将鱼汤放于灵犀面前,巧竹笑呵呵的道,“娘娘,您喝些子鱼汤,然后要就寝了。王太医说了,娘娘这次有孕会越加的辛苦,定要好好休息才是。” 荷叶一拍脑袋,自责的道,“看我,我平日里竟说你,今日竟然也让娘娘为这些子琐事劳心。” 永安九年九月二十八日,接连七日侍寝的沁美人,扶着宫女的手,出现在了安小婉的宜阳殿中。 沁美人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嘴角挂着那丝让人看了心暖的柔笑,看上去暖暖的。 只不过,身上的穿的是用一尺难得的水绿色彩锻制成宫装。彩锻,灵犀以妃位之尊在过年的时候才得了一匹,可现在这异常珍贵的彩锻却如平常衣料一样上了沁美人的身。 可见,沁才人是有多么的得宠。 安小婉的穿的是嫩粉色的宫装,相比沁美人身上那浮现了一层亮光的彩锻要逊色很多。 她坐在内殿的矮炕上,看沁美人对她福下身去行礼问安,再没向以前那样亲昵的拉着沁美人的手让沁美人起来。 沁美人福在地上良久,在等不到回应后,自行站直了身子。看着安小婉面上带着略失神的表情,她嘴角的笑不减反增。 将所有宫人都打发出去后,沁美人上前坐在安小婉的身侧,拉过安小婉白皙嫩滑的手,轻语道,“婉姐姐是生妹妹的气了吗?” 安小婉任沁美人将她的手拿起来握着,不说一句话。 沁美人又道,“姐姐,妹妹年纪轻,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远不敌姐姐。可若妹妹得宠,不是比别人分了姐姐的恩宠强吗?毕竟,妹妹一心向着姐姐,你说是不是?” 安小婉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将沁美人的话听进去了一般。 沁美人抬起手,将自己发髻上永安帝新赏的一只用蓝水晶制成的华丽步摇摘下来,簪在了安小婉的发髻上,柔声道,“妹妹只想在这后宫之中站稳脚步,不想与姐姐为敌,更不想占据皇上的心。从此后,妹妹以姐姐马首是瞻,与姐姐携手走今后的路。” 安小婉终于有了反应,她回握住沁美人的手,抬头直视沁美人,泪光朦胧的道,“沁妹妹,你爱过一个人吗?” 沁美人看着一脸哀戚的安小婉,良久,轻轻摇头。 “不要爱上皇上……”泪水从安小婉的眼中滑下,她哽咽着对沁美人道,“不然你会如我一样痛苦,我知道他是帝王,有后宫三千佳丽。可我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痛。” 安小婉眼中的泪印在了沁美人的眼眸深处,让沁美人对永安帝刚升起的朦胧爱意的心,为之轻撼。 沁美人伸手擦掉安小婉的眼泪,柔声道,“好姐姐,皇上是你一个人的,皇上的心中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 将安小婉抱进怀中,沁美人任安小婉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衣襟。 安小婉趴在沁美人的胸前,看着那精致的彩锻宫衣,心中越加的寒冷。 安小婉与沁美人的关系在安小婉的眼泪中合好如初,又似往日一样亲密无间的腻在了一起。 永安帝心中高兴,深得自己喜爱的两个女人能如此融洽的相处,不是要比那些整日里钩心斗角,恶意争宠的妃嫔要强上许多吗? 只可惜这让永安帝颇为高兴的事儿,落在了这几日受了冷落的如美人眼中,成了另一番意味。 如美人是怎样入得永安帝的眼的,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如今沁美人深得圣宠,又与永安帝心尖上的安小婉相处甚好,这让她的心中生出一丝恼意。 永安九年十月初二,如美人与安小婉,沁美人在御花园的菊园中偶遇。 常言说的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这话用到沁美人和如美人的身上,却有些不恰当。 两人就如多年未见的姐妹一样,携手走上观菊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安小婉坐在两人的对面,看着恨不得将对方掐脖捏死却又要假意言欢的两个人,心中发出阵阵的冷笑。 ‘啪’ 安小婉发髻上簪的一只银簪掉落在地,发出了一声轻脆的响声。 声音虽小,却成功将如美人与沁美人那干涩的笑打破了。 安小婉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宫人竟是将这发簪簪得松了,扰到两位妹妹闲聊了。” 说着便想弯身将发簪拾起来。 沁美人就坐在安小婉的身侧,在安小婉身子弯下前将那只簪子捡了起来,然后笑盈盈的替安小婉簪上,柔声道,“还好是只银簪,若是只玉的,只怕是可惜了。” 安小婉低眸一笑,拉着沁美人的手,道,“可不是,若是摔坏了,本宫可要心疼了……哎呀……”安小婉突然惊呼一声,轻抚着沁美人手背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道,“往日里本宫还未注意,妹妹的手上何时多了这样一道疤痕?” 说着,将左手抚上自己的脸,有些哽咽的对沁美人和如美人道,“两位妹妹可定要护着自己些,莫如本宫一样……” 第三百零三章 买定离手 沁美人手背上那条伤疤并不深,只有浅浅的一条,若是不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 其实若是平常的琴弦,就算是伤口再深些也不容易落下疤痕的。可偏偏沁美人带进宫里的那张古琴是祖传下来的。为了保持古琴的音色,古琴的琴弦是泡过药水特殊处理的。 沁美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安小婉的手中抽出来,脸上的笑意未减的柔声道,“姐姐说得是,女人的皮肤最为娇贵了,都是妹妹不小心,才会让手上落下了这样一条疤痕。” 如美人双眸一动,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她将左手搭在沁美人的右腕上,一脸谦意的道,“沁妹妹,宫宴那日是我不好。我若不是气息不稳,也不会将那音节吹高了两节。妹妹不要担心手上的疤痕,我外祖家是世代行医,我去求了我外祖父,定能配一计良药除了这处疤痕。”说着又转头看向安小婉,道,“婉贵嫔娘娘,您不必伤怀,嫔妾回去就打发人出宫,问问外祖父有没有办法去除烧伤,还娘娘美丽容颜。” 安小婉听了如美人的话停了哭声,一双水眸天真的看着如美人,怯怯的问道,“真的能除去这块伤疤吗?” 如美人听完安小婉的话面上露出一丝难色,她外祖家祖传的医术的确了得,可再了得,也难以保底将安小婉脸上的伤疤去除。 她那样对安小婉说,无非是想借这个话题将尴尬的气氛缓解一下。却不想安小婉天真,竟是将这话当真了。 “不行吗?”安小婉本来神采奕奕的双眸暗了下去。她低下头轻抚着自己的左脸,用极其哀怨的声音道,“本宫也知是好不了了,还是不麻烦了……” 沁美人心思一动,伸手牵住如美人的手,殷切的道,“如姐姐,您就给家里传话弄一些子能将这伤疤制好的药进来。左右我的手上有条疤痕,我给婉姐姐试药。” 安小婉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怎么能让你为我试药呢?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这……”如美人没想到沁美人会说出这般话来,有些好笑的道,“沁妹妹,你手上的伤疤是琴弦伤到的。而婉贵嫔左脸上的伤疤却是烧伤,虽然都是伤疤,可本质却是不一样的……” 沁美人闻言低下头,贝齿咬着红唇,双手绞着锦帕,本明媚的脸上挂了一丝忧郁,“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想来我真是个没用的,想为婉姐姐做些事都做不成……” 观菊亭内没了声音,三个心思迥异的人都面带哀求,仿佛真在为安小婉脸上的伤疤忧心一般。 永安九年十月初五,皇城里落下了一场秋雨。 秋雨过后,天气乍时冷了三分。寒风在皇城之中呼啸而过,带走的除了树木上的枯叶外,还有秋日里的最后一丝暖气。 因天气严寒,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妃嫔们,都在宫里烧了炭盆取暖,鲜少再到外面闲逛。 十月初六,在别的妃嫔还抱着手炉烤火盆的时候,灵犀的落雪阁里却暖如盛夏。 灵犀穿得略薄的妃红色宫装,脸上红扑扑的,笑意盎然的坐在内殿的暖炕上为腹中的孩子绣肚兜。 荷叶坐在一旁的小几上一边分五色丝线,一边对灵犀笑道,“还是太皇太后心疼娘娘,早早便命宫闱局将冬日里的份例送了来,不然哪能燃得起地龙。” “还有红萝炭,”巧竹蹲在灵犀脚下的地上,手中拿着火钳子拨弄着炭盆里的燃得正欢的银丝炭,笑道,“是按了往年的双倍份例送来的。奴婢最初以为是贵妃的份例本就比别人位份上多呢,可一打听才知道,没多出几斤,全是太皇太后疼娘娘,怕娘娘冻到。” “就你们两个话多。”灵犀手中拿着针线,抬眸扫了荷叶和巧竹一眼,略有得意的笑道,“不过太皇太后对我也真真儿是好……” 看灵犀那得意的样子,荷叶和巧竹纷纷笑出声来。 笑够后,荷叶站起身将手中的橘黄色彩线穿上一枚绣花针,扎到了桌几上摆放的一块纯白棉布上。棉布之上,已扎着两根已经穿了紫色丝线和青色丝线的绣花针,全是用来给灵犀绣肚兜用的。 荷叶端起桌几上凉得温热的安胎药,递到灵犀面前,轻声道,“娘娘,歇一会吧。这几日天色不好,总做针线伤眼睛。” 灵犀点点头,将手中的针线放下,接过安胎药喝了下去。将碗递还给荷叶,从巧竹捧着的小巧玉蝶里拿出了一枚酸杏含在嘴中。 杏的酸甜立马压制了药的苦涩,让灵犀本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了开来。 巧竹将手中装着酸杏的玉蝶放下,又拿过了只装了几只杏核的小碟子放在了灵犀的面前。 灵犀朱唇微张,一枚沾了水口的湿润杏核便落在了小碟中。 巧竹将碟子放回到桌几上,又拿了一方湿帕子递给灵犀净手,笑道,“娘娘,您现在的身孕已经快三个月了,可是要告诉皇上了?” “急什么?”荷叶在一旁首先接道,“快三个月了,又不是已经三个月了。娘娘这一个月来过得多安逸啊……” “是啊,多安逸。”灵犀将净过手的帕子递给巧竹,笑道,“可也不能总这么瞒着,等再过上几日,天气回回暖,再让王太医给我好好看看。若是没什么事,那便去给太皇太后磕个头,让她也跟着我高兴高兴。” “太皇太后定是极高兴的。”巧竹笑嘻嘻的道,“娘娘称病的这些日子,五公主和五皇子往长乐殿中跑得可勤了。太皇太后特别特别喜欢他们五公主,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物件儿都想着给五公主留着……” “你也可喜欢了。”荷叶打趣道,“五公主嘴甜,都快将太皇太后宫里的宝贝搬光了,最后还不全是让你给收了起来。” 巧竹露出贝齿一笑,没有否认。 “五公主是个聪慧的,她知道要怎样讨太皇太后开心。”灵犀回眸看殿外萧条的景色,对荷叶道,“夏日里开满花没觉得什么,如今花叶都落了,这院子里光秃秃的真是难看。明个儿让小德子弄些子松栢放外面,多少是个颜色……” 正说着,便见小德子从落地阁外急匆匆的行来,低着头,抱着肩,身上穿着的袍子被狂风吹得在身后飞舞。 “外面的风可真大……” 灵犀感叹了一句,当她回过头时,小德子已经进到内殿中,站在她的面前了。 巧竹抬眸看了小德子一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咱们的德公公,倒像是从地底下出来的了。” 荷叶也是咧开嘴笑了,“一脸的尘土,含玉也是的,也不知提醒你在外面把脸擦一把。” “快去拧条帕子给他擦擦脸。”灵犀对巧竹叮嘱道,“用温水拧帕子,大冷天的从外面刚进来,脸一定刀割一样的疼。” 虽然这并不是灵犀第一次说出这样体恤奴才的话,可小德子还是满心的感激。 随巧竹下去将脸擦净了后,小德子又站到了灵犀的面前,用欢快的语气对灵犀道,“娘娘,今天宫里出了件新鲜事儿,您要是听了肯定感兴趣~” “咱们娘娘什么事儿没听过,怎么就肯定感兴趣儿了。”荷叶笑道。 “你看你还不信!” “我也不信。”灵犀在暖炕上正了正身子,看着小德子,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让我听听是什么新鲜事儿。” 小德子回过头对灵犀笑道,“娘娘,这几日不是冷吗,各宫都烧上了炭盆。忘忧宫听音阁的沁美人,竟然拿烧红了的银丝炭,将左手的左臂给烫伤了……” 巧竹正在拨弄炭盆里的银丝炭,听了小德子的话后被吓的一激灵,只感觉自己的左臂一阵灼热,仿佛炭盆里的炭火已经烫在了她的身上一般。 将手中的火钳子放到了炭盆边上,巧竹起身后对小德子正色道,“怕是你听错了吧,沁美人现在正得圣宠,怎么会做出这般自残的事?定是哪个奴才不小心才将沁美人烫伤的。” “有几个宫人有那样大的胆子,敢往沁美人的身上扔炭火。”灵犀看着小德子,笑道,“我倒真感兴趣了,你还不快说。” “娘娘,沁美人被烧伤的确是她自己所为。听沁美人身侧的小宫女说,沁美人这样做,是为了给婉贵嫔试药。”小德子抬手指了指的左脸,对眼露疑惑的灵犀点点头,“就是为婉贵嫔试治疗烧伤伤疤的药。” 灵犀并没因为小德子的解释而解了疑惑,反而是皱起了眉头,道,“婉贵嫔的伤疤,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来看过了,也没听哪一个太医说能将伤疤治没,这沁美人试的什么药?” “娘娘,听闻如美人的外祖家世代杏林,对这个烧伤的疤痕特别的拿手。沁美人试的药,就是如美人的外祖用祖传的秘方配制的,听说用上一个月左右,便可让脸上的伤疤变没……” “沁美人烫伤自己给婉贵嫔试药,用的还是如美人的药。”灵犀突然喷笑出声,双眸盈盈的对荷叶和巧竹道,“你们猜,这三个人中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灵犀兴致大起的对荷叶道,“你去,将含玉也叫进来,咱们用这事儿来赌一赌。” 小德子傻眼,“怎么赌?” 灵犀将手上的翠玉镯子脱下来,放到桌几上,眉开眼笑的道,“我做庄,你们来猜这三个人在这场争斗中谁会赢。输了的,要改名儿叫一个月的小狗,赢了的人,我赏他两身上等的好棉衣过冬,外加这只成色上佳的翠玉镯子。” 刚进到内殿中的含玉不明白灵犀在说什么,听到赌局两字率先出声,连连摇头道,“奴婢是小狗,奴婢改名叫小狗,这个赌局奴婢就不参与了,奴婢的月例银子没剩几个子儿了。” 灵犀几人听完哈哈大笑,含玉的脸红的,就如炭盆里红红的热炭一般。 最后在灵犀的怂勇下,小德子拿出一两碎银子压沁美人会胜,理由是沁美人够狠。一个能对自己下这样狠手的人,还有什么事儿是办不成的? 荷叶在沁美人和如美人之间徘徊了良久,最后将手中的珠花也压在了沁美人的身上,理由和小德子一样,沁美人够狠! 巧竹脱下手腕上的一只用碎玉做成的手钏,压在了如美人的身上。她眉飞色舞的对小德子和荷叶道,“你们两个没眼力的,如美人在观月台上的那一招多阴险啊!如美人已经让沁美人吃了一次亏,难免就不能让沁美人不吃第二次。我压在如美人身上了,你们等着叫小狗儿吧!” 含玉思量良久,最后将一副耳环压在了安小婉的身上。 她咬着嘴唇道,“说到底,婉贵嫔和咱们娘娘的关系也要比那两个人好,我就压在婉贵嫔的身上了。” 说完又哭丧着脸道,“完了完了,二个月的月例钱没了……” 灵犀则大手一挥,将桌几上的零碎物件都揽在了怀中,如赌坊老板一样吆喝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二个月内见真章喽~~” 第三百零四章 狗眼看人 永安九年十月十五,风和日丽,冷了近半月的天气,终于有艳阳的高照下回暖了。 落雪阁的院中,是几株小德子从花房里寻来的耐寒的三色月季。此月季一株花上,可以开出三种不同颜色的花,因此得名。 因是花房里新培育出来的品种十分稀少,所以只有长乐殿,紫宸殿,合欢殿和落雪阁有几株。就连安小婉的宜阳殿,也是没有的。 此时三色月季开得正欢,大朵多层的花朵迎着太阳,尽情的展现着它们婀娜多姿的身材。 巧竹捧了一朵深粉色的月季走进内殿,对灵犀满面笑意的道,“娘娘,您看这月季,昨个儿奴婢夜里出去看,看这花明明是被霜冻住了的,可今早儿太阳一照,霜化成了露珠,花竟是又开了起来,真是好看极了。” 灵犀正依在暖炕上看书,听了巧竹的话伸手将那朵月季接了过来。 深粉带着黄的花朵开得正艳,大片厚重的花瓣上带着露珠,亮晶晶的,滴落在手上带着一丝凉意。 灵犀回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笑着对巧竹道,“叫荷叶进来给我更衣,今个儿天气好,我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当灵犀简单收拾完毕,日头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正当中。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穿过永寿宫的小花园,看着小花园里还顽强的开着的几株菊花,眼中全是盈盈的笑意。 当灵犀走进长乐殿的院落时,周安离老远的便迎了上来。给灵犀请了安后,笑道,“叶贵妃娘娘,您的身子可算是好了,太皇太后都念了好些日子了。” “让太皇太后担心了。”灵犀笑盈盈的对周安道,“你去通报一声吧。” 周安点点头,又对灵犀笑道,“叶贵妃娘娘,睿王进宫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睿王?” 灵犀诧异,近日来又没宫宴,睿王怎么进宫来了。 “是啊。”周安一笑,道,“叶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近半月来睿王隔几日便到长乐殿中陪太皇太后坐坐。就是来的时候和走的时候都很低调……”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了长乐殿的回廊上,周安对灵犀又行了一礼,转身进去通报了。 须臾,知月从里面走出来,满面带笑的把灵犀迎到了内殿中。 长乐殿的内殿中,孝和太皇太后正在和睿王博弈。 一黑一白两色棋子在棋盘上杀得正是激烈。 听到灵犀的脚步声,孝和太皇太后忙对灵犀招手,道,“丫头,你快过来。哀家老了,看不清这棋盘上的棋子儿,你得给哀家当眼睛。” 睿王手中掐着一枚白玉制成的棋子,往棋盘上一落,对孝和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你以为加上叶贵妃就能反败为胜?只怕困难啊!” 灵犀站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边,笑道,“老祖宗,臣妾不会下棋您老也知道,只怕臣妾是越帮越乱。” “没事没事儿。”孝和太皇太后握住灵犀的手,让灵犀在自己的身侧坐下,笑道,“你给哀家说说他把棋子儿放在哪里了,让哀家做到心中有数就成了。” “这个臣妾会。”灵犀举起纤纤玉指,数了棋盘上的棋格后,对孝和太皇太后笑道,“老祖宗,睿王刚刚落下的一子,是落在了左七上九的位置上。” “左七上九。”睿王轻笑出声,俊逸脸上的笑容变得和煦,“你这说法倒简单。” 孝和太皇太后扫了睿王一眼,道,“要你管,她怎么说哀家都懂。”说着轻握了灵犀的手,问道,“你就这样说。” 说着将手中的棋子将给灵犀,道,“你把这颗子放到左七下八的位置上。” 灵犀点头,将手中的黑色棋子放到了一堆白子中间。放完之后,灵犀才哎呀一声,对孝和太皇太后道,“老祖宗,那个位置上可全是白子儿。” “没事儿,你按哀家说的下,若是赢了,这算你的功劳。” “那臣妾可捡到便宜了。”灵犀笑盈盈的,“臣妾看上老祖宗外殿中的那对一人高的梅瓶好长的时间了,若是赢了,那对梅瓶可就是臣妾的了。” “皇祖母,”睿王伸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笑道,“合着您殿里的好东西都被叶贵妃搬去了……” “老祖宗,左九上六。” “你下左九上五。”孝和太皇太后看了睿王一眼,带着略有委屈的语气,道,“可不是,叶贵妃还算是轻的。你可没见她的五公主,那个鬼机灵,把哀家半辈子的东西都给搬空了。” 灵犀回眸对孝和太皇太后一笑,道,“老祖宗,您可不能再惯着五公主了,她的好东西可比臣妾还要多了……” 睿王又落下一子,抬眼看了灵犀一眼,对孝和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听到没。叶贵妃前面的话说您惯着五公主,可后面的话却是说她吃亏了。和自己的女儿争东西,真是大气。” “左七下六。”灵犀对睿王笑道,“我就是小气,就是小气。” 孝和太皇太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把灵犀的手拉到自己的怀中,道,“总也长不大……” 孝和太皇太后和睿王的博弈一直进行到了将近午时才结束,以灵犀耍赖,睿王认输告终。 灵犀轻晃孝和太皇太后的袖摆,撒娇道,“老祖宗,您那对梅瓶可是臣妾的了。”说着又对睿王道,“睿王,我不小气,看你让着我的份儿上分你一只,等老祖宗睡着的时候偷偷的运出宫去。” “你这丫头,当哀家的面就分赃。”孝和太皇太后一点灵犀的额头,笑道,“等落了雪,红梅开了,哀家命人一并送到你殿里去。” 周安从外面走进来,对着眉开眼笑的孝和太皇太后行了一礼后,道,“太皇太后,柔贵妃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灵犀脸上的笑变淡了三分。 睿王则站起身,对孝和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孙儿便先出宫了,得空了再来和您下棋。” 孝和太皇太后让知月将棋盘撤下去,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眼中却落寞了。她点头道,“成,时候是不早了,你出宫吧。”又回头对周安道,“传她进来吧……” 灵犀亦是站起身来,睿王按辈份是她小叔子,睿王起身她再坐着不适当。 孝和太皇太后却抬头对灵犀道,“你帮哀家送送睿王吧……” 灵犀心思一转,明白这是孝和太皇太后有意给她和睿王说话的空间。于是她对孝和太皇太后一福,道,“臣妾去去就来。” 长乐殿外,柔贵妃正在回廊上候着。见睿王和灵犀出来,柔贵妃挑起画得精致的眉毛对灵犀一笑,道,“呀,叶贵妃的身子骨好了?可有近两个月没见到你了。” 灵犀把本扶在小腹上的左手放下,对柔贵妃回以一笑,“让柔贵妃挂心,已经好了。” 柔贵妃扶着宫女的手迈进长乐殿,对灵犀笑道,“既是好了,有时间咱们可要在一起坐一坐,好好聊聊才成。” 说着美目流离的扫了一眼睿王,也未打招呼便进到长乐殿中去了。 灵犀回头看一脸淡然的睿王,笑道,“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眼睛里看不进谁。” 睿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点点头道,“嗯,像个狗眼看人低的。” 灵犀喷笑出声,捂着胸口笑得花枝乱颤。睿王也是没忍住,爽朗的笑了起来。大笑过后,因柔贵妃出现的尴尬气氛被冲散了。 睿王率先下了回廊,灵犀尾随而下。两人也未说什么,好与不好都在眼中看着,倾城,又是两人都不敢谈及的。 睿王走后灵犀回了长乐殿,见孝和太皇太后正忙,便告退回了落雪阁。本想着次日再去长乐殿,却不想十月十五的午后便又开始落雨。 带着寒气的大雨一直下了三天,洗刷掉了皇宫里最后的一分秋色。 冬天,来了。 在落雨的这三日里,如美人被永安帝下旨降为如宝林。原因是她给沁美人的药中含有剧毒,让沁美人被烧伤的左臂溃烂。 当永安帝得知那药本是给安小婉治疗脸上疤痕的后,更是震怒,再次下旨将如宝林禁足三月。 消息传到灵犀的耳朵里时,灵犀微微一愣,柳眉挑起,心中全是不解。-#~&heats;笔?阁?++ 这如美人会蠢到真的在沁美人的药里下毒吗?还是沁美人的心思只有这么浅,只除掉如美人就心满意足了? 巧竹见灵犀一脸的沉思,看了一眼荷叶后,哭丧着一张脸对着灵犀道,“娘娘,如美人也太不争气了,竟然就这么输了,汪汪~” 灵犀被巧竹那两声小狗叫逗得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心中升起的疑惑全被打散了。 永安九年十月二十,灵犀跪在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抚着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含羞的对孝和太皇太后说出了她已经身怀龙嗣三月的事。 孝和太皇太后听后大喜,当即便将永安帝招到了长乐殿中。 当日晚上,合欢殿和德阳殿中,纷纷传来碎瓷声。忘忧宫的大门则发出‘吱哟’一声,一道身影隐到了夜色之中。德阳殿,娴妃。合欢殿,柔贵妃。忘忧宫,仁妃。 一更奉上~~嘿嘿,安逸的日子过到头了 第三百零五章 长宁出嫁 灵犀有孕,成了后宫内的头等喜事。 永安九年十月二十一,永安帝下旨赏赐了灵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所赐之物中最为珍贵的便是一对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这对夜明珠是外番贡品,曾经在永安四年时被永安帝赏赐给了灵犀和娴妃一人一只。后来两人将这对夜明珠转赠给了当时的皇后朱氏,以表忠诚。 如今,这对夜明珠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灵犀的手中。 巧竹看到这对夜明珠的时候,眼睛笑成了一对弯月亮,兴高采烈的对灵犀道,“娘娘,奴婢还以为再见不到这对珠子了呢,没想到这就回来了。” 灵犀坐在矮炕上,抚着小腹轻笑道,“行了,知道你爱财。你将这对珠子送去给五公主和五皇子。” 巧竹连连点头,喜滋滋的抱着锦盒出去了。 孝和太皇太后的赏赐了一对一人高的梅瓶,外加一对如婴儿手臂一样大小的玉如意。 知月和周安来送梅瓶的时候,知月对灵犀道,“叶贵妃娘娘,太皇太后说了,她宫里的好东西已经快被落雪阁搬空了,只能赏这么些了……” 说是只赏这么些,可那对玉如意,却是早年雪国的贡品。是用整块的雪山玉雕琢而成,说多珍贵就多珍贵。 可比永安帝早些时候送给灵犀的那块新月成的玉佩贵重多了。 柔贵妃送的是一株三尺高的珊瑚树,珊瑚呈宝石红色,在烛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娴妃送的是一对手掌大小的红色翡翠娃娃,娃娃为龙凤双子,团抱在一起相当的可爱。 仁妃送来的是一封信,上书三个大字,先欠着。 灵犀将信接过来看了,放声一笑,扔到炭盆中化了。 宜贵嫔送的礼规规矩矩,是两只飞天美女样式的琉璃瓶。那琉璃瓶本是白色,可一旦灌满水,飞天的美女就仿佛活过来了一样。轻轻一敲瓶体,那美女便在烛光下的水瓶里舞动水袖翩翩起舞。 荷叶盯着那两只琉璃瓶看了良久,连连称奇的问灵犀,“娘娘,这两只瓶子里不会真装了两个会跳舞的小巧美人吧?” 灵犀正在吃茶,抬头看了那琉璃瓶一眼,对荷叶笑道,“这是光线的问题,里面没什么美人,至多有个美人形状的暗槽,水一流动,美人就如活起来了一样。” “娘娘,您懂得真多。”荷叶脑子不笨,经灵犀一点便知道里面有什么门道了。 巧竹从外面回来,拿了帐本站在灵犀身前,轻咬着樱唇道,“娘娘,嫔位的妃嫔都将贺礼送到了,可却还不见婉贵嫔和于贵嫔的。” “不应该啊。”荷叶眼露疑惑的道,“就算婉贵嫔与于贵嫔和娘娘的关系再好,也断没有将这礼节错过去的事儿。” 正说着,小德子从外面进来通报,“娘娘,婉贵嫔娘娘来了。” 巧竹美滋滋的往殿外走,边走边道,“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须臾,安小婉抚着宫女的手走了进来。安小婉精神看起来不太好,看到灵犀时脸上并无太多的喜色,说了几句喜庆话后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前,她双眸盯在灵犀的小腹上,喃喃叹道,“嫔妾到底是个无福气的……” 安小婉哀怨的一叹,让荷叶和巧竹同时皱起眉头,在心中生出不满。安小婉前一脚刚迈出落雪阁的大门,巧竹就连忙让含玉拿了鸡毛弹子拂尘,说是将安小婉呼出来的晦气都扫出去。 安小婉走后没一会,于贵嫔来了。 于贵嫔与灵犀说话向来是直爽的性子,进了落雪阁后,她满面欢喜的对灵犀道,“好啊!你对外称病二个月,原来是在闷声发大财来着。快让我摸摸看……” 说着,将略凉的手相互搓了搓,然后摸到了灵犀的小腹上。 好一会,于贵嫔将手拿下去,似不满意自己摸到的触感一样,嘟囔道,“太小了,就和长了二两肉似的……” 灵犀拿起桌几上的一块酸枣糕塞到于贵嫔的嘴里,脸色微红的道,“偏你话多,无遮拦的……” 荷叶和盼儿站在一侧憋笑憋的肩膀直颤抖…… 永安九年十月二十五,为了灵犀能安心养胎,五公主移居到长乐殿的东偏殿中。 五公主在走前,将小手抚在灵犀的肚子上,煞有其事的道,“虽然上辈子我没见过你,可你一定要乖乖的不要闹娘,不然我就以五姐的名义狠狠的抽你的屁股。” 灵犀被五公主逗得直笑,道,“慕儿,他还小,还听不到你的话。” 五公主一昂道,公主范儿尽显的道,“我先将话撂这儿,免得以后我责罚他的时候他说我没说过……” 荷叶和巧竹被逗的快笑抽了,就连跟在五公主身侧的哑奴,也不由得扯起嘴角笑了。 灵犀看到哑奴笑,眼前一亮,暗道这可真是个漂亮的孩子。随即心中又是一叹,可惜嗓子被毁了。 自灵犀有孕的事被公布出去后,落雪阁进入到了全面迎战的状态。 宫女嬷嬷增加了一倍,太医也由王太医一个人变成了王太医和刘太医两个人,所吃所用之物,全都要细细的验过之后才能上身,就怕被人动了手脚。 可就算将措施做得这样严,巧竹和荷叶仍然在灵犀的安胎药中,补品中,衣物中,相即发现了落胎的麝香,红花,芭蕉,桃仁。 数量虽然不多,可藏匿之地之多之隐蔽,简直让人咂舌。 在小德子和荷叶,巧竹的严密监控下,落雪阁中新分进来的两名三等宫女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红药,一个叫樱桃,是灵研殿大火后被荷叶和巧竹从内待局里选回来的,如今不过是十三四的年纪。 二十九那一日,红药和樱桃两人在往灵犀饮用的汤汁里掺桃仁粉的时候,被小德子和荷叶抓了个正着! 百审不出下,灵犀命小德子将红药和樱桃两人送到了暴室。 严刑拷打之下,红药忍受不住一头撞死了,樱桃见红药死状凄惨,终于供出了幕后指使之人——居于流华宫清凉阁中的萍宝林。 灵犀在初听到萍宝林这个名号时,在脑子里细细的想了好一会,最后以想不起来告终。 后宫之中貌美如花的妃嫔太多了,让灵犀以凛冽手段打压下去的妃嫔也太多了,多到灵犀已经记不起关于萍宝林的一点点事情。 永安九年十一月初二,永安帝下旨赐萍宝林鸠酒一杯。 萍美人抗旨不接大喊冤枉,可却终是躲不过执法太监手中的那一杯鸠酒,结束了花样的生命。 永安九年十一月初五,永安帝下旨封三公主青妙为长宁公主,赐婚潘长飞庶兄之么子潘忠,择日成婚。 永安九年十一月二十,小吉,长宁公主出嫁。 合欢殿的东偏殿中,长宁公主身穿大红嫁衣,坐在床榻上,染了凤仙花汁液的指甲狠狠扣进了掌心之中,心中泛起的,是浓浓的恨意。 别的公主出嫁都是三选定日,只有她,赐婚后择日成婚,连个大吉的日子都等不到。 “哟,长宁公主大喜的日子,身边竟是连一个宫人也不留的吗?”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缓缓而行,看着殿内大红的装扮,笑道,“真是喜庆,若你母妃还在世的话,定是极高兴的.毕竟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说是不是?” 长宁公主抬头看着身穿盛装,满面笑容的灵犀,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只恨那两个贱婢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否则你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耀武扬威?” 灵犀走近长宁公主,脸上的笑越发得灿烂,“你要庆幸此时边关无战乱,不然本宫哪会委屈了你只让你嫁给一个无官无品的庶子?本宫定会求了皇上,封你为大顺朝正一品公主,然后送去和亲。” ‘和亲’两字,灵犀说得阴狠至极,让长宁公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知足吧。”灵犀对长宁公主冷笑道,“你所嫁之人虽然体弱,可到底他的叔父是当朝的尚书。想来,他会将你当成手心上的宝来痛爱的。当然……”灵犀笑的妖娆,“长宁公主你身为皇室公主,定要知妇道才行,不要做出什么有辱皇家之事。” 长宁公主眼眸一闪,“你什么意思。”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挑眉笑道,“你的驸马体弱,很弱很弱,怕是,不能行周公之礼……” 长宁公主眼中露出一丝茫然,她虽然听教习嬷嬷说过行房之事,可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不懂灵犀为何会笑得这般灿烂。 灵犀未理长宁公主眼中的错愕,收起笑容冷声道,“嫁人了,你最好就给本宫乖乖的,不然本宫有的事法子让你这辈子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就不怕父皇废了你吗!”长宁公主回过神来,怒急的对灵犀大声喊道。 “废了本宫?”灵犀慢慢走到长宁公主的身前,左手护着小腹,用右手掐住长宁公主的光洁的下巴,笑道,“你父皇没废过本宫吗?本宫还不是从冷宫中走出来,站在了你的面前!”手上微微用力,灵犀笑道,“看你这迷茫的样子,本宫真迫不及待的想看你伤心流泪了……” “我母妃不会放过你的!”长宁公主双眸中闪着泪意,对灵犀一字一顿的道,“你们同为贵妃,我母妃不会放过你的。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你母妃?”灵犀挑眉冷笑,道,“你说的是柔贵妃吗?你知道本宫这些年来最痛快的事儿是什么吗?那就是看你认贼做母的,这么多年了还想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长宁公主双眸一闪,眼中疑惑更深。 “想想你被赐婚给一个病弱之人为什么你的好母妃不拦,再想想你的好母妃为何要让你对本宫动手而非她自己动手。”灵犀轻拍长宁公主嫩滑的脸蛋,笑的嚣张,“再想想,你嫁给潘尚书的族人,你的好母妃会得到多少好处,最后你想想,本宫为何会在你大喜的日子走进你的寝殿……我的长宁公主,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了……” 听着灵犀的话,长宁公主的心底越来越寒。此刻的惊醒,让她惊觉自己这几年来,不过是个别人眼中的笑话。 灵犀左手拿起锦帕,擦掉长宁公主眼角流出的眼泪,颦眉道,“今个儿可是公主你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能落泪呢?多不吉利?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你父皇的赐婚不满呢?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又如何,有你在我父皇的身边,我会有好日子过吗?” “怎么没有?”灵犀松开长宁公主的下巴,用锦帕将自己的手指擦拭干净,对长宁公主挑眉道,“这些年,本宫若不是对你手下留情,你能安然长大?谁知你却是个不知好赖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凌到本宫的头上,若是再对你宽容,你岂不是以为本宫是久居落雪阁中的病猫了?乖乖的,与你的驸马好好的过日子吧,若是你的驸马争气,你没准还能生下个孩子抚育,这一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长宁公主呆呆的坐在床榻上,看着灵犀离去的背影,放声痛哭! 第三百零六章 孝和千秋 灵犀并没有在合欢殿内待到长宁公主上了花桥嫁出宫去,早早的,她便以自己身子不适回到了落雪阁。 落雪阁中,巧竹已准备好了温热的鸡汤,爽口的酸梅,暖和的手炉。 回到内殿中坐稳,灵犀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荷叶将灵犀脱下来的银色滚狐狸毛披风搭在屏风下,上前坐到矮炕前的小几上,边为灵犀揉腿,边笑道,“娘娘,三公主嫁出去了,以后就省心了。” “哪儿就能省心了?”灵犀将鸡汤端在手里浅饮一口,感觉有些想吐,便又伸手放到了桌几上,皱了眉头道,“少了一个三公主,还用这个婕妤,那个美人。还有六个月的时间,除了精心着些也没别的办法。” 巧竹拿起一颗酸梅递到灵犀的嘴边,笑道,“娘娘,如今王太医和刘太医如长在了落雪阁一样,只要是给您用的东西统统都会验过,这样子精心,定能安然度过这六个月的。” 灵犀张嘴将酸梅含在了嘴里,酸得皱着一张小脸问荷叶和巧竹,“你们说,柔贵妃她想干什么?居然用三公主做下如此拙劣的手段……” “总之是没安好心!”巧竹回道道,“三公主今年都是十七岁的年纪了,别的公主这个年纪早就出嫁了。柔贵妃却一直不和皇上提三公主的婚事,为的不还是想把三公主嫁给朱家的男子吗?娘娘如今求了皇上早早将三公主嫁出去,三公主真应该好好谢谢娘娘,不然三公主的婚事不知要托到哪年。” 将嘴里的梅核吐出来,灵犀笑道,“能托到哪年,左右托不过十八岁,就算柔贵妃的算盘长得再响,皇上也要多加顾忌皇家的颜面的……” “皇家颜面……”荷叶抬头,一脸不敢苟同的样子,“将三公主嫁给一个病秧子,还是无官无职的庶子……奴婢真没看出这皇家的颜面在哪里……娘娘,您是不知,现在宫人都在私下里议论三公主的婚事,总之是一句好话也没有就是了……” “是啊,皇上为什么要把三公主嫁给一个病弱的庶子呢?”灵犀看着荷叶发髻上的一枝玉钗微微发愣,想不出永安帝为的是哪一般。 长宁公主出嫁的确是灵犀去和永安帝求来的,可要将长宁公主嫁给谁,却不是灵犀能决定的。就算永安帝气长宁公主下毒害灵犀,也断没有将堂堂的皇室公主嫁给一个废人的道理。 “因为潘尚书呗。”巧竹道,“皇上将长宁公主嫁到潘家,一定是想用长宁公主拉拢潘家……” “可潘家那样大的家族,不会只有那病弱的潘忠一个男丁吧……”荷叶道,“虽然宫人私下里传那潘忠是个少有的美男子,可这美又不能当饭吃。再说,我可不认为皇上会因为潘忠长得美就把三公主指婚给他。” 灵犀回过神来,拿起桌几上的玉如意,轻打了巧竹和荷叶一人一下,娇笑道,“行了,皇上的心思哪是那么好揣度的?你们俩个平日里还不许我想,结果你们两个想的比谁都多。” 小德子从外面走进来,站在了炭盆旁对灵犀道,“娘娘,皇上来了,已经进了永寿宫了。” 灵犀闻言微愣,“什么时辰了,三公主出嫁的仪仗还没出宫呢吧。” 巧竹看了一眼香钟,笑道,“是没出宫呢,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荷叶从矮几上站起身,将桌几上放了几枚梅核的小碟子端起来递给了含玉,笑道,“娘娘,现在皇上真是把您放在心尖儿上疼,听闻您不舒服,连三公主出嫁都不送就赶过来看了……“ 灵犀挑起嘴角一笑,用手轻轻的抚着小腹,心中平静无波。 --------------------------- 长宁公主出嫁后,后宫中着实安静了好一段日子。最起码,没有人再敢对落雪阁下手了。 日子在弹指间便到了十一末,灵犀的身孕已经满了四个月,人整整胖了一圈,小脸都胖圆了。面上红扑扑的,气色相当的好。 永安九年十二月初三,孝和太皇太后千秋,举宫欢庆。灵犀身子还不沉,所以也要参加在保和殿内举行的家宴。 因下午贪睡起得晚了,灵犀打扮妥当赶到保和殿时已经将近酉时。 酉时,向来是皇上与皇后携手入席的时间,灵犀就算再受宠,也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往里走。 心思一转,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进了保和殿的偏间,想从内殿中出来入席。这样若要是有人问起来,她就说她早到了,因身子倦到内殿中休息,省着让人编排。 本都算计好好的,却没想到一进内殿,便见孝和太皇太后这位老寿星坐在内殿的矮炕上吃茶。 孝和太皇太后今日穿的是正装,雪白的头发在头上挽得是高高的凌云髻,发髻的两侧簪得是用黄金制成,镶嵌了祖母绿宝石的十一流苏的步摇,发髻的中间,簪的则是一只九尾凤钗。 孝和太皇太后抬眼间见灵犀进来了,双眸一亮,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灵犀招手,笑道,“丫头,快过来坐下。” 灵犀走到孝和太皇太后的身前,盈盈跪下,道,“臣妾祝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成了成了,快起来。”孝和太皇太后站起身,微弯身子去够灵犀的手,笑道,“今个儿这喜庆的话儿哀家可没少听,个个儿都让哀家往老妖精的岁数上活,哀家啊,这年纪已经不小了……” 灵犀哪敢让孝和太皇太后扶,连忙站起身用手托住了孝和太皇太后的左臂,笑道,“谁说的。老祖宗风华正茂,正是好年纪呢。” “就你嘴甜,”孝和太皇太后拉着灵犀在矮炕上坐下,长叹道,“是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在前朝受完百官朝拜,就走不回永寿宫了……” 灵犀抬眸看孝和太皇太后的雪白的头发,低着声音道,“老祖宗,您若是累就回去休息吧,左右就是后宫的姐妹们热闹一番……” “那可不成。”孝和太皇太后连连摇手,嘟囔道,“平日里哀家没少赏给她们好物件儿,今个再不受她们磕几个头,哀家不亏大发了。” 灵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右手拉着孝和太皇太后的袖摆,双眸盈盈的撒娇道,“就是就是,一会臣妾给老祖宗多磕几个头。” 知月在一侧笑了,道,“太皇太后,叶贵妃这一个头可不简单,一个顶好几个,不知又要搬走您多少好东西。” 孝和太皇太后轻拍灵犀的手,爽朗的笑了。 知秋看了一眼香钟,笑道,“太皇太后,酉时一刻了……” “皇帝还没来吗?”孝和太皇太后抬眸问站在殿门口的周安。 周安摇摇头,回道,“皇上白日里多饮了几杯……” “成啊,不等他了,反正今个儿哀家才是正主儿。”孝和太皇太后拄着拐棍站起身,左手握住灵犀的手,道,“走,丫头,咱们入席。” 灵犀却没动,对孝和太皇太后笑道,“老祖宗,与礼不合,臣妾还是从内殿中过去吧。” 孝和太皇太后却将灵犀的手臂抱在了自己的左腋下,固执的道,“以你现在的身份,当得起这个时候进去。” 见孝和太皇太后态度强硬,灵犀也不再推辞了。将手抽出来扶住孝和太皇太后,笑道,“那臣妾扶您进去。” 灵犀陪同孝和太皇太后一同入席,晃花了保和殿内众妃嫔的眼。能在这个时候同孝和太皇太后一起入席,已是皇后的礼制。 灵犀扶着孝和太皇太后到主位上坐下,自己则站在了左手第一的位置上,与满殿的妃嫔一同给孝和太皇太后福身请安。 孝和太皇太后在一片柔声细语声落下后,扬手道,“都起来吧,落坐落坐,咱们就自己个儿家里闹热闹热,没那么多的规矩。” 灵犀坐到位置上,回眸看坐在身侧的仁妃,轻笑着问道,“你打算欠到什么时候儿?” 仁妃今日穿得是亮蓝色绣杏花的收腰宫装,头挽坠马髻,簪了几只百合样式的珠花,慵懒气质尽显。 她听闻灵犀的道,回眸笑道,“就你小气,在太皇太后的千秋上管我要帐。” “自然要将这帐要了。”灵犀抬起袖子遮住樱唇,笑道,“你只写了封信说先欠着,又未说欠多少,又未说欠到什么时候,那我定要时时追着些才成。可别等我腹中的孩儿都诞下了,你还欠着呢。” 仁妃娇哼一声,道,“急什么,左右不会晚过你腹中孩儿出生的。” 说话间,殿外传来冯公公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灵犀与仁妃站起身,与别的妃嫔一样站在了案几的外面。待到永安帝走到主位坐下,又齐齐福下身子请安。 永安帝让众人起身落坐后,侧过身子对灵犀笑道,“朕早说了免了你的请安,你还是这样守着规矩……” 灵犀脸上带羞,笑盈盈的回道,“臣妾现在身子还不沉……” 第三百零七章 瑞雪丰年 宫宴上孝和太皇太后是主角,在坐的嫔妃们也难得的将双眸从永安帝的身上移开,彻底的关注到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身上。各式的阿谀奉承之言,层出不穷。 永安帝做为配角坐在主位之上,手中端着浮雕了蟠龙的酒杯,嘴角擒着浅笑,一双如星辰般的眸子微微闪着光芒。 偶一回眸,见灵犀微低着头,右手握成拳轻捶自己的腰身,便知灵犀是累了。 将手中的酒盏放下,永安帝侧过身子对灵犀柔声道,“叶贵妃,你可是累了?” 灵犀听到永安帝叫她,一抬头,脸上带着些许歉意的点点头,笑道,“臣妾觉得腰有些酸。” 虽然宫宴才过去还不到一个时辰,可灵犀已是极累了。只是看着宫宴上的气氛极好,孝和太皇太后笑得那样开心,她又不好意思说退席。 如今永安帝能主动问出来,实在是帮她解了窘境。 “皇祖母。”永安帝回过头,看着正在与柔贵妃说笑的孝和太皇太后笑道,“叶贵妃的身子乏了,看样子是想先回宫了。您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跑了,定让她把头磕了才成。” 孝和太皇太后闻言大笑,放下酒盏指着永安帝笑道,“你就说你心疼叶贵妃不忍她受累不就成了,哀家还能说什么不成?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反倒显得哀家不疼她了……” 灵犀站起身来,走到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跪下,笑嘻嘻的道,“既是皇上看出臣妾想跑了,那臣妾便给老祖宗磕了头,然后正大光明的走人了。”说着对孝和太皇太后磕了三个头,抬身道,“臣妾恭祝老祖宗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好好,”孝和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扰嘴,扬手对永安帝道,“快帮哀家把她扶起来,万不能累到她腹中的龙子龙孙……” 永安帝闻言一笑,站起身走下主位将灵犀扶了起来。 感觉到灵犀的手心出了虚汗,语气中带了些许心疼,“累了就说,何必强撑着。快回去休息吧。”说着回头对冯公公道,“把朕的大裘拿来,给叶贵妃披上。” “使不得。”灵犀回握永安帝手,抬眸柔柔的笑道,“冬日里这样冷,皇上冻到了怎么办?” “保和殿离紫宸殿才几步的路……” “成了成了,”孝和太皇太后又是一摆手,“你们可别在哀家这个老太婆面前甜蜜了,快让她回去吧……” 永安帝接过冯公公递过来的大裘披在灵犀的肩膀上,对站在灵犀身侧的荷叶道,“让抬软轿的奴才们精心着些……” 灵犀一福,退下了。 出了保和殿,带着新雪味道的寒冷空气迎面扑来,让灵犀本有些混沌的脑子一下子便精神了。她对身侧的荷叶笑道,“也没看出怎么黑来……” “有雪映着,是看不出来黑。”荷叶小心翼翼的扶着灵犀,笑道,“可这路滑是肯定的了,一会娘娘在软轿上可坐稳了。” 小德子从远处走过来,对灵犀行了一礼后道,“娘娘,软轿已经备好了。眼瞅着要起风了,巧竹已经打发了人来问过一次了……” 灵犀点点头,左手扶着荷叶,右手扶着小德子,小心翼翼的迈下了回廊。 八名提着宫灯的太监宫女环绕在身侧,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太和宫的宫门走去。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荷叶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滑倒。好在她激灵,连忙抓住了身侧的提灯太监。 可那太监被这么一吓,却将手中的琉璃宫灯碎落在地,碎了。 那太监吓坏了,跪在寒冷的地上对灵犀磕头如捣蒜,“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荷叶脸色也是吓得惨白,在一旁对着灵犀跪了下去。 碎了宫灯事小,吓到灵犀才是大事。 灵犀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感觉肚子里的小东西没什么反应,便笑道,“我没事,你们……” 说话间将美眸递向远方,却见一个穿着粉色披风的人影向假山处快步的走了过去。 灵犀柳眉一挑,停住了话头。诧异是哪宫的妃嫔那般不懂事,竟然在这么冷的天儿从宫宴上跑了出来去了假山。 略一深思,灵犀拍了拍小德子的手臂,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太监道,“你带着他去那边……” 说完,又对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太监道,“你要听小德子的,若这差事办不好,你去就陪那盏碎了的宫灯吧。” 那小太监当即就吓得哆嗦了,口里的求饶变得急切。 小德子抬脚踹到那小太监的身上,低声道,“再叫一声乱棍打死!闭上嘴,跟我来。” 灵犀回到落雪阁后约一个时辰,小德子回来了。 她蹲在炭盆前一面揉冻红了的耳朵,一面对坐在矮炕上吃精米粥的灵犀道,“娘娘,奴才带着小耗子去了假山旁树丛里的小路,在那里站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见一个人走出来。可那人可不是娘娘先前看到的那个穿粉披风的……” “不是?” 小德子摇摇头,“那人看身形是个男人,而且不是太监……” “怎么说?”灵犀将手中的汤匙放下,起了好奇之心,“那样黑,又看不相貌穿着,你是怎么知道不是太监的?” “走路啊。”小德子站起身,在内殿中走了几步,对灵犀道,“太监自小就被师傅打,都被打酥骨了。走路时,不管有没有人在身边都是躬着肩,绝对不会抬起胸,”小德子往起挺了挺胸膛,装了一个趾高气扬的样子,“绝对不会这样走路。”小德子马上又含胸躬肩,对灵犀道,“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想想皇上身侧的冯公公。冯公公算是宫中太监顶尖的人物儿了,可也不敢挺着胸走路。奴才们不敢,胆儿虚。往起直一份儿的腰,这心里就跟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灵犀细思了一下,小德子说的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入宫这么多年,无论是现在的冯公公,还是先皇时的李公公,包括原来永寿宫的大掌事钱为石钱公公,走路时都是微躬着肩,不管身侧有没有别人。 小德子又蹲回到炭盆边上烤手,继续道,“虽然离得远奴才看不见那人的模样,可那人走路时却是挺直了腰板的,一看就不像个当奴才的,倒像是哪个王爷……” 灵犀美眸一扫小德子,小德子连忙把嘴闭上了。 孝和太皇太后的千秋宫宴,平王睿王宁王和二皇子都出席了。 良久,灵犀又问道,“然后呢?” “奴才在那里又等了一盏茶的时候,见没人出来就想回来向娘娘回禀。可奴才带着小耗子才走出树丛的小路,就见假山的别一侧走出来一个人。”小德子唏嘘不已的道,“当时那个人已经看到奴才了,情急之下奴才一脚将小耗子踹进树丛里大声训斥,说他打碎了宫灯惊到了娘娘……” 荷叶连忙问道,“你将小耗子踹进树丛里训斥,那人有什么举动没有?” “当时我是背对着那个人的,余光看到那个人将披风上的帽子戴在头上,低着头急步走过去了。”小德子又咧嘴一笑,对灵犀道,“娘娘,虽然天黑,那个人低着头,可奴才还是看到了,那人是云才人……” 灵犀往炕枕上一靠,皱了眉头,“竟然是云才人,居然是云才人……” 在看到那抹人影的时候,灵犀以为是仁妃,却没想到那个人是云才人。 见灵犀的眉头皱得深,荷叶对灵犀劝道,“娘娘,不管那人是谁和您都没有什么关系,如今您还是少想这些子事儿,安心将身子养好才是……” 灵犀抬手揉了揉眉间,笑道,“是了,我这老毛病又犯了。不想了,洗洗睡了。今个儿虽然没吃一口酒,可还是觉得乏得很。”灵犀一顿,又道,“不过注意着些云才人,她是三公主的姨母,又是柔贵妃养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咬了我一口……” 荷叶,巧竹,小德子三人齐齐称了声是。 转眼间孝和太皇太后的千秋过了七日有余,离除夕越来越近了。[**~].笔. 一场大雪下过,落雪阁中两只一人高的梅瓶中终是插上了开得傲人的红梅。可那命人给灵犀送红梅的人,却得了风寒卧床不起。 灵犀对此不知,她只看着落雪阁内每隔三日一换的红梅心中高兴,想着什么时候天头不阴沉沉的了,荷叶和巧竹允许她出门了,她也好去长乐殿中坐坐和孝和太皇太后聊聊天。 永安九年十二月十一这一日,五公主顶着鹅毛大雪跑到了落雪阁中,拉着五皇子在灵犀的身侧欢欢笑笑的闹了一日,逗得灵犀合不扰嘴。 当天气渐黑,五公主要回到长乐殿时,灵犀拉着五公主的手,笑道,“慕儿,回去和你皇太祖母说,就说娘等天晴了便去看她老人家。” 五公主眼眸一动,笑着回道,“娘,您的话慕儿一定带到。可天没晴的时候您可千万别出去,外面真是太冷了。” 灵犀连连点头,她想起身去送送五公主却被年幼的五皇子缠住了,最后只能任五公主带着哑奴离去。 五公主出了外殿,站在回廊上对小德子叫来的宫女嬷嬷们低声喝道,“太皇太后病重的事儿谁若是嘴欠让你家主子知道了,别说本公主砍了他的脑袋,灭了他的九族!”二更奉上~~啦啦啦~~ 第三百零八章 孝和病重 长乐殿的寝殿之中,暖如盛夏。不仅殿内的地龙烧着,在寝殿的凤榻前还燃着一只烧得红红的炭盆。 孝和太皇太后静静的躺在凤榻上,双眸紧眯,已经不再光滑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润,嘴唇因高热而干裂起皮。 她身上压着一床厚厚的锦被,身子止不住的微微发抖。 知月双眸微红,跪在床榻前的脚榻上。从身侧的铜盆中小心翼翼的拧了一条凉帕子,换下了孝和太皇太后头上那条已经温热的帕子。 知秋走进来,身后跟着已经年迈的王太医。 知月见状忙将手中的帕子放到水盆中,在身上将手上的水擦干净,然后从厚厚的棉被中将孝和太皇太后的手拿出来。 知秋则从小几上拿过一条纱帕,轻轻盖到了孝和太皇太后的手腕上。 王太医坐在知月搬来的雕花小几上,看了两眼孝和太皇太后的脸色,然后轻眯上双眸,细细的给孝和太皇太后诊脉。 良久,他将手抬起来,对站一侧的知秋问,“太皇太后娘娘今日如何?” “今个儿早清儿太皇太后吃了半碗米粥,可不到半个时辰又吐了出去。”知秋咬了咬嘴唇,忍着哭意,道,“王太医,您上几日给开的药,太皇太后吃了并没什么起色……” 王太医无奈的一叹,道,“太皇太后已然年迈,再用不了那些虎狼之药了。现在只能以调理为主,慢慢的养着。” “可太皇太后今个儿自午后便这样昏沉沉的睡着,还一个劲儿喊冷。”知月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张苍白的小脸上全是焦急。 “一会我让药童送三副药来,先让太皇太后将高热退下去。”王太医将腕枕拿起来,站起身,道,“然后我再斟酌着个方子……” 凤榻上的孝和太皇太后几个深呼吸,睁开了些许浑浊的双目。咽下一口吐沫后,她声音略有干涩的道,“王太医,是你吗?” 王太医连忙对着凤榻躬下身去,道,“太皇太后,是老臣。” “别再斟酌着什么特别的方子了,平日里给皇帝用什么药退高热,给哀家用什么药就可以了。” “娘娘,万万使不得。”王太医低声劝道,“皇上正当壮年,您……” “哀家老了哀家知道。”孝和太皇太后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又往紧掖了掖,叹道,“可若这以后的日子就这样过,哀家还不如早早乘鹤去了。就用那些药吧,哀家福气若是大,两副药下去也就好了。若福气不大,哀家也算是享福去了……” 王太医听孝和太皇太后的语气坚定,只能默默点头道,“好,老臣这就让药童去给太皇太后拿药……” 孝和太皇太后又闭上了眼睛,鼻腔里呼出的灼热气息,烤得嘴唇微疼。 就当知月以为孝和太皇太后又昏沉着睡过去时,孝和太皇太后又睁开眼睛,道,“知秋知月,你们出去下,哀家有话对王太医说。” 知秋知月相互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出去了。 王太医目送着知秋知月走出寝殿,放下绣了松柏的沉重棉帘,才轻声对孝和太皇太后道,“娘娘,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可确定了?”孝和太皇太后问道。 王太医微愣一下后马上反应了过来,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老臣昨个儿刚到叶贵妃那里去过,确定了,叶贵妃娘娘腹中的龙嗣是双生子。” “是就好,是就好,”孝和太皇太后轻眯着眼,语气甚是欣慰,“没白白让你费了一年的心思给她调理身子。” “是叶贵妃的福气大,”王太医轻声回道。 “的确是福气大。”孝和太皇太后轻叹,“当年哀家就想生下一对双生子,却不想最后只得了茹儿(朝然公主)一个公主。叶贵妃只要能平安诞下这对双生子,她在后宫中的地位便算是彻底站稳了。” “太皇太后,”王太医抬头不解的问道,“老臣不明白,您这几年为何……” “为何这样调教她,为她绸缪?”孝和太皇太后轻笑出声,却不小心扯疼了干裂的嘴唇。皱了皱眉头后,孝和太皇太后轻眨了两下因高热而干涩的眼睛,道,“因为有些事只能她去做,换了别人不行。” “老臣明白了。”王太医也未多问,只低头道,“老臣一定会用心照看叶贵妃娘娘的……” 孝和太皇太后轻轻嗯了声,闭上了双眸,道,“如果有朝一日,她不再像今日这样……” “老臣明白……” 孝和太皇太后呼吸变得沉稳,不再说话了。 良久后,王太医轻声道,“老臣先告退了……” 王太医走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药童便送来了一副药效强劲的退热药。药童在将那药交给知月的时候道,“师傅说了,这药用三碗水煎成半碗药汁,给太皇太后吃下去后多喝温水,过一个半时辰高热就能退了。” 知月微微颤抖着双手将药接过,哀伤的心一沉到底。 好与坏,都在这副药上了。 五公主顶着夜色从落雪阁回来时,知月已经将那副药煎好给孝和太皇太后服下了。 果真如王太医所说的,服下半个时辰后,孝和太皇太后高热就退下去了。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孝和太皇太后身子冰凉,若不是闭着的双眸时不时的动一下,知月真的想大哭出声了。 五公主看到从长乐殿走出来的知秋红着眼眸,当即一声厉喝,“哭什么哭,再哭把你送到暴室去。” 奶声奶气的声音,可说出来的话却全是寒意。 知秋抽噎了一声,咬着嘴唇,低下头一个劲儿的抖动肩膀,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五公主提起裙角迈进长乐殿,在一群慌乱的宫女嬷嬷里面找到了还算稳重的知月,问道,“太皇太后怎么样了?” 知月对五公主匆匆一福,脸色微白的道,“回五公主的话,太皇太后服了药后高热便退了,可眼下身子变得冰凉,奴婢在寝殿之中放了三个炭盆,还是不见太皇太后有好转……” 五公主闻主走进长乐殿的寝殿,一掀开棉帘,一阵灼人的热气迎面扑来,差点将她小小的身子掀倒。 心中一怒,五公主回头道,“这样热哪是用来给太皇太后养病的?连呼吸都不畅快了,还不快进去将炭盆撤掉两个。” 见知月站在那里不动,五公主怒急,喝道,“出了事本公主担着,不然本公主就告诉父皇,太皇太后身子欠安,全是因为你们这些贱奴照顾不周!” 知月站在那里和五公主对峙了好一会,最后一跺脚,吩咐两个小太监进去将炭盆撤掉了两个。 五公主这才瞪了知月一眼,带着哑奴进了寝殿。 进去后见孝和太皇太后的身上还压着两床厚重的被子,一怒之下爬上床去掀下了一床。 顺手摸了摸孝和太皇太后的额头,果真冰得如冰一样。五公主趴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上听了会,直到听到孝和太皇太后的心跳声才长叹一口气,将心放了下来。 在孝和太皇太后的床榻上坐了会儿,五公主咬咬唇,对站在身侧的哑奴道,“你在这里守着太皇太后,我去去就来。在我回来前,不要让她们再往寝殿里加什么炭盆了……” 哑奴不会说话,郑重的对五公主点了点头,表示她能办到。 五公主跳下床榻,风一样的冲出了寝殿,连披风也未拿一件便跑出了永寿宫。 落雪阁中,灵犀正坐在矮炕上看荷叶在烛光下绣小肚兜。五皇子就坐在她的身侧,明明已经及困倦了,却依旧拉着灵犀的左手不放。 灵犀用右手掐了五皇子的小脸蛋一下,笑道,“毅儿,困了就回去睡吧。” 五皇子抬起头,看了眼灵犀后声音含糊的问道,“娘,您要就寝了吗?” 灵犀轻摇了摇头,笑道,“才刚用过晚膳,娘坐一会再睡,毅儿先回去睡吧。” 五皇子将灵犀的左手抱紧,卷缩在矮炕上,眯着眼睛道,“娘不睡,毅儿也不睡,毅儿就在这里陪着娘。” 灵犀喷笑出声,依了五皇子的任性。她抬眸问荷叶,“五皇子何时这般任性了,还没见他这样粘人过。” “怕是和五公主学的。”荷叶嘻嘻一笑,道,“五公主以前就是这样粘着娘娘的。” 五皇子抬起头,看着荷叶道,“我才不是和五皇姐学的呢,是五皇姐教的。” 灵犀一挑眉,无意学和有意教可是两回事儿,五公主没事儿教五皇子这个干吗? “毅儿,撒慌可不是好习惯,”灵犀轻轻抚着五皇子的头,笑道,“你五皇姐虽然宠着你,可一定不会让你学这些子东西……” “娘,我才没有撒慌。”五皇子从矮炕上坐起身,揉了揉困倦的双眼,道,“是五皇姐今天白天和毅儿说的,说让毅儿今天赖在娘的身边儿,哪也不许去,直到娘睡下了,毅儿才能回去睡……” 荷叶手一抖,手中的绣花针刺到了手指上。她抬头看了一眼灵犀的脸色,出声对五皇子道,“五皇子可不许乱讲,小心明日五公主不和你玩了……” 灵犀的心已经慌乱了起来,她回眸看着荷叶,嘴角虽然还带着笑,可语气却寒了下来,“荷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第三百零九章 雪夜前行 落雪阁内暖香饶鼻,燃在一侧的香钟‘啪’的掉在一个银坠子,成为了此时殿内唯一的声音。 荷叶拿着绣花针的手赚得紧紧的,指节处因太过用力而呈现青白,先前被绣花针刺破的左手指上,凝结了一滴如红色玉石一般的小血滴。 抬眸看了眼灵犀的脸色,荷叶扯起嘴角,看似无辜的笑道,“娘娘,您说什么呢,奴婢日日在您身边都没有出去过,有什么可骗您的?” 灵犀看着荷叶略有紧张的表情,越加觉得荷叶有事在瞒她。 不再看荷叶,灵犀回过头看五皇子,放柔了声音笑道,“毅儿乖,五皇姐为什么让你守在娘身边不让娘出去?” 五皇子看看灵犀,又看了看荷叶,奶声奶气的回道,“娘,五皇姐说外面天气冷,不让娘出去。” “就是这样?” 五皇子定定看着灵犀,即不摇头也不点头。 荷叶将手中的肚兜放下,将手指上的那滴血吸进嘴里,站起来走到灵犀的面前,笑道,“娘娘,五皇子困了,奴婢去将夏青叫进来,抱五皇子回去就寝吧。” 五皇子一翻身在矮炕上站了起来,对荷叶张开小手,回眸对灵犀道,“娘,毅儿困了,毅儿要先去睡了。” 灵犀看着荷叶和五皇子两人,低眸道,“你抱着他出去吧,我也就寝了。” 说着起身下了矮炕,扶着身侧一个小宫女的手向寝殿走去。 荷叶一直注视着灵犀的背影进了寝殿,才回头给五皇子穿上厚厚的披风,抱着五皇子出了内殿。 偏间内,巧竹,含玉,夏青几人都在。 夏青把五皇子接到怀里,问道,“娘娘就寝了?” 荷叶苦着脸点了点头,刚想将五皇子对灵犀说的话和巧竹,夏青学一遍,便见小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德子一身的冷气,肩膀上还带着雪花,脸色有些苍白。 见荷叶巧竹几人都在,小德子垂着嘴角抽噎了声,怕自己发出声音,他将袖子捂在脸上,好一会都没有拿下来。 荷叶,巧竹几人的心一下子掉到了深谷中。 夏青伸手将五皇子的披风往紧系了系,紧着嗓子道,“我先抱五皇子回去了……” 说罢招呼着五皇子的奶娘嬷嬷宫女走出偏间,回了东偏殿。 含玉拧了一条温热的湿帕子递给小德子,轻声道,“德公公,您擦擦吧。” 小德子接过帕子将脸胡乱的擦了把,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没了悲伤的表情,只是平日里精豆似的眼睛里多了几道红血丝,如熬夜的人没有睡醒一般。 荷叶轻推了一把小德子,低声道,“如何了。” 小德子低下头,道,“午后的时候王太医去看过了,说太皇太后已经年迈,禁不起虎狼之药了。到了傍晚,太皇太后的高热退了……” “退了不是大喜的事儿吗?”巧竹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脸上带着一丝欣喜,“高热退了,太皇太后的病不就好了吗?” 小德子的嘴又瘪了起来,压着嗓子道,“退没了,现在一点温度也没有了,知月姑娘在长乐殿里放了三个炭盆,都不见太皇太后的体温升上来一点。” 荷叶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用手捂住嘴,眼泪从眼角大滴大滴的滑下。 含玉则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双肩一个劲儿颤抖。 巧竹深呼吸了几口气,用袖子把眼角掉出来的泪擦掉,努力的睁大了一双杏眼,道,“不能哭,咱们不能哭,一会还要进去侍候娘娘。” 荷叶夺过小德子手中已经变得冷凉的帕子,将自己脸上的泪擦干净了。 小德子双手握拳,平静了好一会,才又道,“我回来的时候,皇上已经到了长乐殿了,还有柔贵妃,娴妃她们。这事不让告诉咱们家娘娘,是太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我在路上的时候就拦下了自称是皇上派过来的小太监,我让小耗子把他打一顿给扔出落雪阁去了。现下就怕娘娘身边有那吃里扒外,长了八十一个心眼的。我回来就是告诉你们,除了咱们信的着的人外,别的宫女嬷嬷就都让她们离咱们娘娘远点吧。等,等过了这几日……” 巧竹狠狠的抽噎了几声,对双眸红肿的荷叶道,“荷叶,我先进去,你去用冷水洗把脸……” 荷叶咬着嘴唇点头,眼泪又从眼角滑了下来。 小德子轻碰了下含玉的肩膀,道,“含玉,你就别到殿里去侍候了,你辛苦些守在回廊上。有宫女想进去,不管是什么大事儿统统都打发了……” 含玉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全是泪水,她站起身,用一条棉帕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净,哽咽道,“嗯,我去殿外守着,一个苍蝇都不让它飞进来。” 小德子看了眼雕花桌几上的香钟,道,“就这么定,荷叶和巧竹进去陪着娘娘,含玉守着殿门,我去和小耗子守着院门,每半个时辰我回来和你们碰一下头。” 巧竹做了几个深呼吸,待心情彻底平静下来后,用双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双颊,然后做出一个笑脸,问小德子和荷叶,“怎么样?” 小德子一声苦笑,“你就别笑了,比哭还难看,你能保持住平日里那个没什么表情的表情就成了。” 巧竹点点头,端起桌几上事先准备好的杏仁茶转身向内殿走去。而含玉,小德子,荷叶三人则向殿外走去。 巧竹端着杏仁茶在绣了百花的棉门帘处站了良久,直到确信自己真的将心情调整好,才换了一副似含笑不含笑的表情,掀开了内殿的门帘。 内殿中,十几位宫女嬷嬷跪了一地,都低着头,双手拄地,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巧竹一见心中咯噔一下翻个了个儿,她急忙迈步进去,双眸将殿内扫视了一圈。在没看到灵犀的身影后,巧竹用脚碰了下脚边一个小宫女一下,问道,“盼春,娘娘呢……” 盼春抬起头,胆怯的看了巧竹一眼,双肩抖得更厉害了,“娘娘出去了。” 巧竹闻言大怒,喝道,“出去了!你们是死人吗?娘娘出去也不跟着吗?” 盼春抽噎了一声,带着哭腔回道,“荷叶姑娘刚进了偏间,娘娘就从寝殿出来,一直站在这里掀了个小缝看,奴婢劝,娘娘又不许奴婢出声。也不知娘娘听到了什么,娘娘就往殿外走,奴婢不敢拦,娘娘说奴婢要敢拦就砍了奴婢们的脑袋……” 盼春的话还没说完,巧竹手中的杏仁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巧竹顾不得殿内的奴才,抬手从屏风上拿起厚厚的披风,疯了一般往偏间里跑。 见到荷叶净了面回来,巧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埋怨道,“都怪你,你进偏间也不看看娘娘在后面跟着没,娘娘将咱们说的话都听去了,眼下自己个儿跑出去了……” 荷叶的脑子嗡的一声就木了,手足无措的道,“跑出去,跑哪去了……” “还能是哪儿,除了长乐殿还能是哪儿?”说着拉起荷叶的手冲了出去。 含玉在回廊上冻得抱着肩膀直发抖,见荷叶和巧竹抱着灵犀的披风火急火燎的跑出去,一下子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抽噎了两声后,捂着嘴痛哭起来。 跑到落雪阁的院门口,小耗子迎面跑过来,看到荷叶和巧竹,神色焦急的道,“荷叶姑娘,巧竹姑娘,娘娘往长乐殿的方向去了,德公公让小的回来告诉你们一声。” “前面引路,”荷叶被寒风一吹,脑子已经冷静了下来,对小耗子道,“娘娘现在情绪怎么样?” 小耗子在前面一边小跑,一边道,“娘娘就是一直落泪,也不说话。” 永寿宫的小花园时,荷叶和巧竹看到了正在雪地中艰难前行的灵犀。小德子就在灵犀的身侧,躬着身子,扶着灵犀的左手。 巧竹跑到跟前,将手中的厚披风披到灵犀的薄披风上系好,然后扶起了灵犀的右臂。 灵犀的性子她们都知道,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荷叶代替了小德子的位置,稳稳扶住了灵犀的左臂。 “娘娘,雪地里冷,咱们到通道上走吧。”荷叶劝道。 灵犀摇摇头,脸上的泪滚滚而落。她紧着嗓子道,“不,甬道是石面的,滑。这里,近……” 灵犀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可荷叶还是听明白了。灵犀的意思甬道的路面滑,走上去危险。雪中虽然难走,却不会滑倒,而且在雪地中取直线,要比在甬道上弯弯绕绕的通向长乐殿进。 巧竹拿起帕子,急走之中帮灵犀擦了脸上的泪水,哽咽道,“娘娘,太皇太后年迈,她老人家特意吩咐了不让您知道,就是怕您有个意外。您可千万要往开了想……” 灵犀看着雪色中的永寿宫,努力的辨别长乐殿的方向,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的道,“我,我知道,老祖宗,年纪大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就是想去看看……看不到,我会后悔,后悔一辈子……” 迎面甬道跑来一个小太监,看到雪地中的灵犀主仆四人,跪下后哽咽道,“叶贵妃娘娘,太皇太后不好了,皇上派奴才来请娘娘过去……” 第三百一十章 一夫当关 寒冷的冬夜中,天上飘飘洒洒落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灵犀看着跪在眼前的那个穿着蓝色袍子的小太监,只觉得心一直下沉,下沉,下沉,一直沉到无边无际的深渊之中。 身子晃了两晃,灵犀双眸浮上水气,痛哭出声。 荷叶连忙扶住灵犀的身子,急声劝道,“娘娘,您可要保重身体,娘娘……” 灵犀左手抓住荷叶的手腕,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右手则抚到了自己的小腹上,皱紧了眉头。 巧竹见灵犀皱眉大惊失色,身子已经是吓得开始颤抖了。她一边哭一边用手轻抚灵犀的胸口,在灵犀耳边劝道,“娘娘,娘娘,您刚刚说过,太皇太后已然年迈,生老病老乃人之长情……” 灵犀用右手将竹手的手捉住,收了哭声,摇摇头道,“没事,我没事。哭出来就好了……” 小德子站在巧竹的身侧,看着跪在雪地里的那个小太监越看越觉得眼熟。细辩之下,居然就是先前让他命小耗子给打一顿,然后扔出落雪阁的那一个。 来不急细想,小德子上前一扑就将那个小太监扑倒在雪地里。那小太监被小德子突然发起的动作吓得一声大叫,从小德子身下爬起来就想跑。 小德子忙乱中冲着小耗子道,“小耗子,快过来帮忙!” 小耗子在小德子话未喊完时,已是将他那并不强壮的身体扑上去。那个来通信的小太监不敌两个人的力量,终于被小德子和小耗子给捉到了。 将那小太监的两只手往后一背,小德子拿两只拂尘有技巧的在他身后一别——那小太监发出哎呀一声惨叫,跪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小德子走到灵犀的面前,用袖子擦了被那小太监打出血了的鼻子,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听这小太监胡言乱语。那会儿子这太监就到落雪阁中报过信儿,说是太皇太后不好了。除了这个太监,还有另一个,他们俩个都说是皇上派来叫您的。娘娘,若皇上真的派人来叫您,怎么会用这些子狗东西?就算不是冯公公亲自来,也会是小井子,再不济,也一定是个娘娘熟悉的。说话也不会这般的不经大脑,不然惊了娘娘的胎气,他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灵犀拿过巧竹手中的帕子擦了自己的眼泪,越听越觉得小德子说的对,眼前这个前来通风报信的小太监的确有问题。 小耗子把那小太监的头按到雪地里,恶狠狠的道,“还不快说,你到底是哪个宫里的,居然敢来假传皇上口谕惊扰娘娘,!” 那小太监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口鼻之中全是冻硬了的雪渣子。听到小耗子的话,那太监又挣扎了几下,却无奈肩膀被踩而停止了动作,只能放声大喊,“叶贵妃娘娘,奴才真是皇上派来的啊,您快让他们放了奴才,奴才还要回去和皇上回话。 灵犀脑子已是明白了过来,她哽咽了一声,道,“既是要回去回话,正好跟着本宫一起走。”说着转身对荷叶道,“帮我将披风重新系好,雪夜天寒,我若冻到了,伤了龙嗣,最后得意的是别人。” 见灵犀从悲伤中明白了过来,荷叶高兴的都快哭了。她连忙将灵犀穿在里面的薄披风解下来,把外面的厚披风往紧系了系,然后又将那件薄的裹在了灵犀的身上,自己用双手紧紧的抱着。 巧竹擦了眼角的泪,对小德子道,“小德子,把这个狗奴才看好了,不能让他寻了短见。” “好咧!”小德子见灵犀恢复了正常,语气愉快的应了声。弯下腰从地上团了一个拳头大,硬邦邦的实心雪球,捏开那小太监的嘴塞了进去,咬着牙道,“你丫的,让你整日里胡言乱语。” 小耗子则对小德子道,“德公公,这雪再硬也有化的时候,您看奴才的。” 说着,小耗子右手在那小太监的小巴上用力一挥,只听‘咔吧’一声,那小太监的下巴便被摘下来了,痛得那小太监啊啊乱叫。 “这样就不怕他会咬舌自尽了……”小耗子嘿嘿一笑。 小德子坚起大拇指,“没看出你还有这一手。” 灵犀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两口凛冽的空气,待脑子彻底清明了,感觉心情也不再像刚听说孝和太皇太后病重时那样沉重了。看着长乐殿的方向,灵犀轻声道,“走,我亲眼去看看老祖宗。” 长乐殿中,永安帝坐在内殿的主位上,一张俊脸阴沉着,显然已是怒急。 柔贵妃站在一侧,右手拿着帕子遮着嘴,面上带着悲伤的神色,双眸流离间将殿内站着的几个妃嫔的神情全收到了眼中。 娴妃站在柔贵妃的身侧,一张苍白的小脸上全是眼泪,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偶尔抽噎一声,怕被永安帝斥责,连忙深呼吸咽了回去。 于贵嫔站在屏风处,脸上全是焦急,一双美眸不停的看向外殿的门口。宜贵嫔站在于贵嫔的身侧,面上带着一丝悲意,可扫向寝殿的门口美眸里却充满了好奇,仿佛寝殿里有什么有趣的事儿一样。 吴太医站在寝殿的门口处,躬着身,连连摇摇叹气。 小井子从外面走进来,站在永安帝的面前,低声道,“皇上,叶贵妃娘娘来了,刚进了长乐殿,正……” “啪!” 未等小井子的话说完,永安帝将手旁的茶盏狠狠的掷在了地上,怒声责问道,“哪个不要命的奴才去通的风报的信?” 跪在永安帝脚下的周安‘呯呯呯’磕了三个响头,回道,“皇上,奴才们不敢,太皇太后曾下过懿旨,让奴才们将红梅每隔三日往落雪阁送一次,只字不许提她得了风寒正卧病在床的事。” “这事儿都是奴婢亲自去送的,叶贵妃身侧的荷叶巧竹,奴婢都是细心叮嘱过的,定不会出差错的。”知秋亦是磕头道。 柔贵妃水眸扫了两个瑟瑟发抖的奴才一眼,轻声道,“皇上,如今太皇太后病得这样重,便是想瞒也是瞒不住了。叶贵妃身侧的几个奴才是不会做出这样鲁莽之事,可落雪阁中还有不少的稳婆嬷嬷。怕是闲言中被叶贵妃听去了……” 说话间,灵犀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灵犀站在内殿的门口处一扫,见内殿之中应该到的人都到了,眼中的泪又落下来了。 于贵嫔走到灵犀的身侧,福了一福的后,出声劝道,“叶贵妃,您可要心疼自己个儿的身子……” 永安帝看见灵犀哭,起身走到灵犀面前把灵犀抱到怀里,柔声安慰道,“皇祖母身子有些不适,找太医看一看也便好了。你不要太伤心。” 灵犀用手抓住永安帝胸上的衣襟,哽咽道,“皇上,臣妾要去看看老祖宗。” 永安帝沉吟了半天,才出声道,“灵犀,你要听话。皇祖母得的是风寒,你现在带着身孕,进去不方便。” “皇上……”灵犀抬头看永安帝,坚起一只纤细的手指,泣道,“臣妾没有任性过,就这一次,您让臣妾进去看一眼老祖宗,就看一眼。” 娴妃在一侧悲声道,“叶贵妃,现在就是皇上同意了你进去看,你也是进不去。为了你腹中的龙嗣着想,你还是节哀顺便,等明个时候定下来了……” 灵犀听完娴妃的话后身子一顿,在永安帝的怀里站直了身子。她拿帕子擦干眼泪,走到娴妃的面前,左手护着小腹,扬起右手狠狠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长乐殿中的空气静止了。 在娴妃的目瞪口呆中,灵犀昂起头,冷声问道,“娴妃你刚刚说什么,本宫怎么没听清楚?” 娴妃看看通红着双眼的灵犀,又看看对灵犀举止完全不阻止的永安帝,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叶贵妃娘娘,嫔妾不是有意的,嫔妾没有咒太皇太后的意思。叶贵妃娘娘您息怒,定要顾着自己个儿身子才成。”娴妃跪爬到永安帝的脚下,哽咽道,“皇上,皇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皇上……” 灵犀咽下一口吐沫,不愿再看娴妃一眼,也不等永安帝同意了,径直走向了寝殿的门口。 命荷叶掀开寝殿的棉门帘,灵犀算是明白了娴妃那句‘就是皇上同意了你也进不去’的意思。 因为哑奴将炭盆移到了寝殿门口的位置上,而她自己站在炭盆的后面,左手持着一只烧得通红的铁签,右手持着一只同样烧得通红的用来夹炭的铁钳子,紧崩着小脸,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冯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来到灵犀的身侧,低声道,“叶贵妃娘娘,这小宫女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不让任何人进去。皇上命奴才带人把她弄走,还请您先退后一步……” 哑奴的两只小手是抖着的,她看到灵犀后垂下了左臂,在冯公公惊讶的表情中给灵犀进寝殿让出了一条路。 灵犀松开荷叶的手走了进去,后面的吴太医想跟进,哑奴却又抬起了左手中烧得通红的铁签子。 寝殿之中并不是无人,知月和王太医在。可见哑奴不是不让任何人进寝殿,只不过是挑人。 王太医见灵犀进来,给灵犀请完安,道,“叶贵妃娘娘,天冷夜寒,您怎么来了?” “王太医,”灵犀哽咽了一声,直言问道,“你不要骗我,老祖宗的病到底如何了?” 王太医略一沉吟,抬头对灵犀笑道,“叶贵妃娘娘还请放心,太皇太后只是寻常的风寒之症,调理几日也就过来了。” 灵犀不信,推开拦在她面前的知月走到了凤榻前。 凤榻上,孝和太皇太后紧闭着双眼,面上已经无一丝的血色。虽然可以看出还在呼吸,可也是进气少,出气多。 灵犀坐在脚榻上,用手去握孝和太皇太后的手,入手的,是刺骨的冰凉。 灵犀悲泣出声,回头拉着知月问,“什么时候,怎么会这样……” 知月看了眼王太医的眼色,轻拍灵犀的肩膀,安慰道,“叶贵妃娘娘,太皇太后没事儿。王太医说了,这是用过药的正常反应,一会子就好了。” 荷叶一直在与哑奴交流,问清楚后走到灵犀的面前,道,“娘娘,哑奴站在那里,是五公主吩咐的。五公主说在她回来前,不许除了王太医和知月以外的人进来,也不许给孝和太皇太后乱用别的药。” 正说着,寝殿的棉门帘一掀,五公主黑着一张小脸进来了。 五公主见灵犀坐在孝和太皇太后的床前,小小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瞪了荷叶一眼,冷声道,“真是没用的废物!” 荷叶闻言自责的低下了头,站到一侧不再说话了。莺妃传:.. 灵犀对五公主招招手,问道,“慕儿,是你让哑奴守在那里,不让任何人进来?” 五公主对灵犀点点头,回眸问王太医,“吃下去了吗?” 王太医回道,“按公主的吩咐,用一碗底的蜜汁润开给太皇太后喝下去了。距现在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那再过半个时辰就见效了。”五公主坐在灵犀的身侧,安慰灵犀道,“娘,您放心,皇太祖母福气大,定会平安无事的。” 灵犀抚着五公主的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她心中说不出的踏实。 坐了须臾,灵犀对五公主道,“慕儿,你在这里守着皇太祖母,娘出去收拾了想害娘的人。” 二更奉上~今天的都更完了,嘿嘿,闪人喽 第三百一十一章 假传圣旨 长乐殿华丽而庄重的寝殿当中,灵犀坐在孝和太皇太后的凤榻前,看着已经年迈的孝和太皇太后心疼不已。 孝和太皇太后今年已经是七十三岁高龄,在大顺朝绝对算得上是多福多寿的长寿老人了。可老人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微微有一些小的不适就会伤及本元,生命更加的脆弱不堪。 在灵犀未起身出去前,王太医走到了灵犀的面前,对灵犀轻声道,“叶贵妃娘娘,还请让微臣为您诊脉。” 灵犀点头,起身坐在了一侧的雕花桌几旁,将洁白的皓腕放在了王太医事先准备好的暗红色腕枕之上。 王太医撂起袍子坐在灵犀身侧,将右手的三根手指扣在灵犀的脉门上。 良久,王太医对灵犀轻语道,“叶贵妃娘娘的胎相稳固,身子无愈。可还是要避免动肝火,切记切记。” 灵犀一笑,将手腕缩回到宽大的袖摆中,道,“本宫知道了,几个成事不足的龌龊之人而已,还不足以让本宫动了肝火。” “那微臣便同叶贵妃娘娘一起出去吧……” 灵犀回眸看了眼坐在凤榻上的五公主,见五公主对自己点头,便也笑着对王太医点了点头。 长乐殿的内殿之中,永安帝坐在主位上,剑眉紧皱,右手握成了一个实心的拳头。 柔贵妃立在一侧,柳眉拧在一起,对永安帝柔柔的道,“皇上,这五公主小小年纪……” 永安帝扫了柔贵妃一眼,柔贵妃及时将后面的话咽下了肚子。 就在一盏茶的功夫前,五公主从殿外跑进来,拦下了正想强行进入寝殿的永安帝。跪下磕了个头后,说王太医正在里面为孝和太皇太后诊治,在王太医出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这奶声奶气的三言两语,说得不悲不亢不急不燥,虽然可信性让柔贵妃觉得有待商榷,可却当真让永安帝打消了让冯公公带人闯进去的念头。 娴妃此时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站在永安帝的另一侧,右脸上一个巴掌印清晰可见。灵犀有孕在身,掴娴妃的那一巴掌并不重,这个巴掌是她自己用力掴自己留下的。 见柔贵妃收了声音,娴妃只柔柔的道了句,“五公主人虽小,可与一年前相比性子却是大大的不同了,全是叶贵妃教导的好……” 安小婉从殿外急急的走了进来,走到永安帝的身边柔柔的福了礼请了安,起身间将殿内的几个人的表情都扫进了眼中。 见永安帝脸色阴沉,安小婉撂起裙摆跪在永安帝的面前,神色怯怯的道,“皇上,臣妾一时犯了错儿,还请皇上责罚。” 永安帝眉间露出一丝疲倦,他伸出右手对跪在地上的安小婉一摆,道,“你先起来,有什么事儿过了今日在说。” 安小婉却没有起身,将头低的更深了,“皇上,臣妾不敢起来……” 见安小婉难得的固执,永安帝往后一靠,叹道,“那你说吧。” “皇上,臣妾知道太皇太后和叶贵妃之间的情宜不比一般,可眼下叶贵妃身怀龙嗣,是万万经不起这番劳累的。皇上让小太监传话给臣妾,让臣妾去落雪阁中请叶贵妃到长乐殿来,臣妾便是冒死抗旨也不敢遵从。”安小婉跪在地上,双眸一眨,眼泪滴落了下来,“叶贵妃的身子一直不好,眼下身孕虽然已经过了三个月那凶险的时候,可保不齐叶贵妃听闻后会悲上心头……” 永安帝微眯着双眸,打断安小婉的话问道,“你说朕让小太监传话于你,然后让你去告诉叶贵妃皇太后病重之事?” 安小婉抬起头,含着泪水的双眸直视永安帝,哽咽道,“皇上,臣妾平日里与叶贵妃走的是近,如亲姐妹一般。可就是因为这样臣妾才不能对叶贵妃去说那样的话。皇上,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就让,就让叶贵妃什么也不知道吧……” “朕再问你一遍,”永安帝拳头紧握,额上青筋暴动,双目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你说是朕派小太监传话于你,然后让你去落雪阁告诉叶贵妃太皇太后病重之事的?” 安小婉看着永安帝怒急的样子面上一惊,身子打了个哆嗦后,颤抖着嘴唇,道,“难道,不是吗?臣妾刚进了永寿宫,便有小太监迎上来,说皇上怕宫人们传话没轻没重惊了叶贵妃的胎儿,因臣妾平日里与叶贵妃的关系好,所以让臣妾好好和叶贵妃说……” “胡说!”永安帝拍桌怒喝,“朕何时命小太监传过这等话……” 安小婉脸色苍白,目露惊恐的问道,“难道不是皇上命人给臣妾传的话?” “那个传话给你的小太监呢?”永安帝昂起头,凛冽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在殿内妃嫔的身上一一扫过。 “那小太监传完话后就走了。”安小婉睁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永安帝,道,“说是要回来向皇上您回话。臣妾站在永寿宫的宫门口想了许久,最后决定到长乐殿来领罚,这个旨意臣妾不敢遵也不能遵……” “的确是不能遵。”永安帝的语气已经是阴寒到极致,他回身对冯公公道,“给朕去查,看看是哪一个狗奴才,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竟然敢假传圣旨!” 冯公公带人离去后,永安帝站起身将安小婉扶起来,放柔了语气,道,“你没有错,反而有功……” 安小婉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自己的胸口颤抖不已,她对永安帝大声哭道,“皇上啊皇上,臣妾若是没有报着一死的心抗旨,怕莺姐姐已是被别人害了。” 灵犀在这时扶着荷叶的手从寝殿之中走出来,身后跟着拎着药箱的王太医。 灵犀走到安小婉的面前,拿起帕子擦了安小婉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别哭了,本宫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说着抬眸看了永安帝一眼,轻抚自己隆起的小腹,对永安帝面露欣喜的道,“皇上,王太医对臣妾说了,太皇太后只是得了风寒,吃了药,调理几日也便好了。” 永安帝看着灵犀脸上那毫不作假的笑,心中微微有了暖意。他回头看了眼王太医,眼中全是询问。 王太医亦是看了永安帝一眼,微躬下身子,道,“老臣刚给太皇太后针灸驱寒,又给太皇太后服下了药,再过一会子便会见效了。” 王太医的话说得有所保留,永安帝也从王太医的眼中看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永安帝在心底一叹,对灵犀道,“看,朕没有骗你吧,太皇太后只是得了风寒,调理几日也就过来了。” 灵犀点头,眼泪落了下来,紧紧攥着永安帝的袖摆,泣道,“那会子小太监来报,臣妾只觉得天昏地暗,心都凉了。若不是小德子看出那小太监疑点重多,臣妾真不知……” “疑点重多……”永安帝抬手擦了灵犀的眼泪,道,“既是有疑点,那便是有可查之处。待冯公公将那小太监捉到,朕定会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这中间兴风做浪,扰得后宫不得安宁……” “皇上,多亏小德子机敏。那小太监给臣妾送完信转身就要走,被小德子先发制人给捉起来了。”说着,灵犀便对身侧的荷叶道,“你去让小德子将那个太监带进来……” 荷叶点点头,福身出去了。 永安帝牵着灵犀的手走到矮炕前坐下,才又命内殿中的妃嫔们落坐。 灵犀坐在永安帝的身侧,美眸在殿内一扫,便将几个人表情都收到了眼中。 灵犀一直觉得这命小太监给她通风报信之人是柔贵妃,可此时柔贵妃的神色倒是坦然,没有丝毫的慌张之色。 娴妃坐在柔贵妃的旁边,正在用眼睛偷瞄灵犀。感觉到于贵嫔在恶狠狠的看她,她微转过头看回去,脸上虽带着怯意,眼光却是凛冽的很。 宜贵嫔像及了以前的瑛嫔,坐在那里如看戏的一般,脸上永远挂着适宜的表情,让人挑不出一点的错处来。 在安小婉的抽噎声中,冯公公和小德子同时带了一个小太监进来,不同的是,小德子推起来的那个小太监样子狼狈,一看便是受了一顿好打,而冯公公带进来的那个小太监则是身着干净,一双倒吊的三角眼,看起来贼眉鼠眼的。 小德子右手一用力,那个下巴掉了的小太监便跪倒在了永安帝和灵犀的面前。那小太监对着永安帝连连磕头,嘴里却啊啊的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冯公公带进来的那个小太监没用冯公公推,自己便跪到了永安帝的面前,尖着嗓子呼道,“皇上,皇上,奴才知罪了,奴才知罪了,还请皇上饶奴才一条狗命吧!” 冯公公踢了那小太监一脚,皱眉道,“闭嘴,皇上还没问话,不许大声喧哗。” 那小太监见状止了声音,不再出声了。 永安帝看着那贼眉鼠眼的小太监,皱着眉头问道,“说说吧,谁给你的雄心豹子胆,竟然敢假传圣旨惊饶叶贵妃。” 那小太监忙抬头回道,“皇上饶命,都是奴才贪财,才会拿了如宝林的好处,去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第三百一十二章 就炭刑吧 灵犀看向那小太监的双眸露出一丝茫然。 这如宝林是谁她知道,在中秋宫宴上用一枝紫萧打压了沁美人,博得了永安帝的喜爱,算得上是一位手段凛冽的主儿了。 可后来却在小事儿上失了马脚,居然在沁美人治疗烧伤的药中下毒,从而被永安帝降了位份禁了足。 灵犀眯眸细想,实在闹不清她有何地方和这如宝林过不去,能让如宝林身在险境之中还惦记着除掉自己。 灵犀刚想细问,便见安小婉瞪起杏目,在一侧一声厉喝,“荒谬!如宝林近日正在病中,自身尚且囫囵,又哪能指使你做下这般下作的手段。” 说着安小婉转过身子面对永安帝,放柔了声音道,“皇上,如宝林这几日病重,臣妾是去看过的。人整个瘦了一圈,连床都起不来了……” “婉贵嫔当真是菩萨心肠,”柔贵妃一声冷笑,“那如宝林想在药中下毒害你,你却还有心去看她。不知这事要是让为你挡了灾难的沁美人知道了,沁美人心中又是做何感想。只怕沁美人定是会为她手臂上落下的伤疤不值吧……” 安小婉抬眸看了柔贵妃一眼,并未回答柔贵妃的问话,只面上带着凄婉的神色,对永安帝胆怯的道,“皇上,其实臣妾对如宝林心中是有怨怼的。可三日前,如宝林身边的小宫女玲娟却拦下了臣妾的轿辇,说如宝林病重,想见臣妾一面。臣妾听闻如宝林病重心便软了,所以就随玲娟去了如宝林的地方,也想听听如宝林如何辩解。可如宝林的清音阁……”安小婉面上露出难色,眉头皱起,“皇上,如宝林虽然有错,可皇上降了她的位份已是对她做出了惩罚。臣妾去的时候,清音阁中竟然连个炭盆都没有烧,只靠着还算厚重的棉被取暖。如宝林的病,竟是硬生生的被冻出来的。”拿帕子擦了眼角的泪,安小婉又继续道,“如宝林是对臣妾说她未曾害过臣妾。可当日人证物证具在,如宝林也不曾喊冤过,臣妾自是也不能轻信了她此时之话。但是把这事儿绕过去,臣妾却想替如宝林说一句公道话。那清音阁中,如今只剩下了两个宫女一个太监侍候着,如宝林便是想做出这样下作的手段,也是心有力而不足啊。况且,况且臣妾在赶来永寿宫前,那玲娟跑到臣妾的宫中,说如宝林病得晕过去了,请不到太医医治……皇上,她自己都顾不得自己了……” 安小婉这一番话还未说完,于贵嫔已是起身跪倒在永安帝的面前,对永安帝请罪道,“皇上,如宝林居在臣妾的宫中,臣妾竟是不知如宝林那里已是这般的状况,还请皇上责罚。” 说着,抬眸扫了安小婉一眼,眼中全是探寻之意。 安小婉苍白的脸上挂了惊慌,她也起身对永安帝也跪了下去,道,“皇上,此事和于贵嫔无关。那玲娟说过,清音阁的份例于贵嫔是按足了宝林的位份给的,是被那些欺软怕硬的奴才们贪了去。今日玲娟到臣妾的宫中求救,也是因于贵嫔早早便到了永寿宫中,想来也是无奈之举……” 永安帝手指在矮炕的桌几上轻点,看着跪在地上的于贵嫔和安小婉深思良久。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他抬手对两人道,“你们先起来,此事与你们无关。”又指着那名小太监对冯公公道,“这狗东西的嘴吐出的东西不真,你将他拖出去,打到说出真话为止。” 那小太监看看永安帝又转头看看殿内的妃嫔,大声喊冤道,“皇上,奴才说的话句句属实,是如宝林身边的宫女石榴亲口对奴才讲的,皇上若是不信就将如宝林身边的石榴叫来与奴才对质,奴才贪财已是犯下大错,万不敢再做出欺君之事。” 永安帝对冯公公道,“命人去将那个叫石榴的宫女带到这里,吴太医,你跟着一同过去,此时事情还没问清楚,如宝林这条命还得留着。” 吴太医称了声是,和小井子一起去了清乐宫。 跪在地上那小太监见状适时的收了声,将头垂得低低的,不再说话了。 永安帝将身子转向了小德子一侧,对着小德子扬了下手。 小德子对永安帝磕了一个头,抬头后道,“回皇上的话,自太皇太后得了风寒之症,奴才们便接到了太皇太后的口谕将这件事儿瞒着叶贵妃娘娘。落雪阁里那些爱扯闲话的宫女嬷嬷,奴才们都不敢让她们近娘娘的身儿。可从今个儿傍晚起,就有两个小太监先后到落雪阁中,都说是奉了皇上的口谕传叶贵妃娘娘来长乐殿。奴才不知真假,也不敢让他们见娘娘……” 小德子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眼那个掉了下巴的小太监,道,“后来在小花园中,这个小太监又跑到娘娘的面前胡言乱语说太皇太后大不好了,当时娘娘悲上心头差点晕过去。奴才看着他就是先前到落雪阁中传话的小太监,便起了疑心。如果这小太监真是皇上派来的,又让奴才打发回去后,皇上便是心中再气,也会换个娘娘熟悉的人来,怎么会还用这个小太监,所以奴才就在他要跑的时候把他给拿下了……” 永安帝听后微微点头,出声道,“算你机敏……” “奴才不敢当,”小德子给永安帝磕了个头,道,“能侍候叶贵妃娘娘,是奴才的福气,自然会在小事上多留心一些。” 永安帝看着那个一身狼狈的小太监,问道,“你又是受了何人指使,竟然如何大胆?” 那小太监看着永安帝浑身发抖,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小德子又对永安帝磕了个头,道,“皇上,这小太监被奴才拿下时想咬舌自尽,奴才就把他的下巴摘下来了……” 王太医上前,用右手捏住那小太监的下巴用力一抬,‘咔吧’一声后,那小太监的下巴又被按了回去。 那小太监‘哎呀’一声惨叫,捂着下巴翻滚在地。 小德子伸出腿踹了那小太监一脚,道,“还不快将指使你的人说出来,不然有你好受的。” 那小太监躺在地上,眼泪鼻涕齐流,声音含糊的道,“奴才罪大恶极,旦求一死。” 说着起身便想朝长乐殿的殿柱磕去。 小德子反应极快,在那小太监刚一动作的时候便起身扑了上去。将那小太监压在身下后,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冯公公走到永安帝的身侧,道,“皇上,不用刑怕是说不出来了。” 永安帝微眯上眼眸,冷声道,“拖出去,不管用什么刑,将他的嘴橇开。” 冯公公闻主略一沉吟,叫了两个小太监上前,吩咐道,“拖出去,上炭刑。” 炭刑,就将受罚之人牢牢的固定住在石头模子里,从手掌开始往石槽里放烧红的热炭。如果不招,便再放。在那滋滋肉响声和人肉香味中,最后会将整个人都到炭中。 炭刑,在暴室中的刑罚之中算不最狠的,可却是最磨心智的。因为它用时长,人一时半会却死不了。意志再坚强的人在废了与人条手臂后也会意志崩溃,问什么说什么。 不说的,那是被折磨疯了。 柔贵妃听后脸色变得煞白,眉头紧皱,声音干涩的道,“炭刑……皇上,这……” “朕觉得甚好!”永安帝睁开眼,看着柔贵妃道,“怎么,柔贵妃有更好的办法能让那狗奴才张嘴吗?” 柔贵妃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挑起一丝僵硬的笑,“臣妾只是觉得叶贵妃带着身子,怕是经不起这样的惊吓。” 灵犀看着柔贵妃柔柔一笑,“劳烦柔贵妃挂心。如果这小太监不能将真话吐出来,从而捉住那背后指使之人,本宫才真是经不起这时不时便来的惊吓。”灵犀轻抚了下自己的小腹,回头对永安帝肯定的道,“若不能将那背后之人找出来,臣妾食寝难安。” 柔柔的几句话,那小太监已是被拖到了长乐殿的院子中。须臾,便隐隐传来那小太监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灵犀柳眉轻挑,右手紧紧握住了永安帝的衣袖,脸色有些微白。 安小婉的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想往永安帝的方向靠。可抬头一看自己与永安帝之间遥远的距离,便做罢了。再看永安帝回握住灵犀小手的大手,只能默默的低下了眼眸。 于贵嫔的右手紧握,面色同样不善。不过她不是被那小太监的声音吓的,而是被如宝林的事给恶心的。 于贵嫔身为清乐宫的主位,理应打理一宫事宜。如宝林在清乐宫中受了欺负,有了难为,不向清乐宫的主位于贵嫔禀报,反倒将这事闹到了远在西六宫的安小婉那里。 这口恶气,实在是让于贵嫔难以下咽。 长乐殿外小太监在废了半条手臂后,终于张嘴了,“是云才人!是云才人吩咐我做的,杀了我吧,我受不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报吾之仇 长乐殿内的众人听到这声惨叫皆是神经一震,坐直了身子。 须臾,冯公公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进来。 一股子烤肉香随之而来,混檀香中,瞬间便在长乐殿内飘散了开来。 灵犀闻到这味道胃中一酸,捧着手中的锦帕一阵干呕,直到吐出两口酸水,胃里才算是舒服了。 永安帝眉头一皱,对冯公公道,“拉出去。” 灵犀却连连摇手,抬起头后侧着身子,用帕子捂着嘴,避免气息落到永安帝的方向,“臣妾没事,就让他在这里,只有当着臣妾的面问清楚了,臣妾才能心安。” 永安帝见灵犀的一张小脸白的如纸一般,柔声问道,“可你的身子……” 灵犀轻抚自己的小腹,感觉腹中没有异样后,对永安帝摇摇头,“没事,皇上,咱们的孩子是有福之人,定不会被这些子小事吓到。” 知秋从地上爬起来给灵犀上了一盏温水一盏热茶,荷叶则转身给灵犀换了一条新帕子。 灵犀漱过口后拿帕子捂住了口鼻,回头对永安帝点点头,示意她没有事,可以开审了。 永安帝将灵犀轻拥进怀中,看着躺在地上神智已渐崩溃的小太监,尽量放平缓了语气,问道,“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那小太监蜷缩着身子,满头大汗,左臂已经被炭火烤熟。 听了永安帝的问话,那小太监眼神清明,语意清晰的道,“是云才人吩咐我做的,她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并承诺只要我把这件事办好了,就找个机会让我出宫。我到落雪阁去了二次,却每次都被落雪阁的太监拦了回来。后来我看到叶贵妃在雪中行走,便按云才人吩咐的,直接上前报了太皇太后的丧讯……” 小德子跪在那小太监一旁边的地上,闻言后狠狠踹了那小太监一脚。 那小太监被踹的在地上滚了个个儿,手臂上烤熟了的人肉掉在了地上一块,露出了渗人的,带着鲜血的白骨。 安小婉被这场景吓得身子一抖,从雕花小几上滑落在了地上。娴妃就坐在安小婉的上手,连忙招呼了宫女将安小婉扶了起来。 永安帝向前倾了身子,对安小婉道,“你若是怕,便先回去吧。” 安小婉看了看依坐在永安帝怀里,面色微白却神色坦然的灵犀,咬着牙摇摇头,“臣妾不回去,臣妾一定要知道云才人为什么要害莺姐姐。” 永安帝深吸一口气,对冯公公道,“拖出去,别让他死,将云才人给朕传到这里来。” 冯公公称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须臾,冯公公又回来,身后跟着如宝林身侧的宫女石榴。 石榴的身子一个劲儿的颤抖,未等任何人问话,便已经瘫在了地上。 一直跪在后面没有说话的那个贼眉鼠眼的小太监见石榴进来,张口对永安帝道,“皇上,皇上,就是石榴给奴才带的话,石榴说叶贵妃娘娘要是动了胎气,定是母子不保,到时没人会追究这个事儿……给了奴才二百两的银子……” 石榴听了那小太监的话后身子一阵,本是苍白的脸变得毫无血色。 抬眼扫了在坐的妃嫔们一眼,石榴挺起胸膛跪直了身子,指着那小太监,颤抖着声音道,“皇上,的确是奴婢给小巍子传的话。” “是如宝林这样吩咐你的?”灵犀出声问道,“如宝林进宫时间不长,本宫何时做了让如宝林恨毒了本宫的事?” 石榴看了一眼灵犀,咽下一口吐沫后,道,“叶贵妃娘娘自是没有做过让如宝林心中怨恨的事,可婉贵嫔……”石榴转过头看安小婉,眼中全是恨意,“如宝林好心好意从拿来祖传秘方为婉贵嫔治疗伤疤,可婉贵嫔却跟沁美人做下圈套,陷害如宝林在那药中下毒。” 石榴又看向永安帝,凄声道,“皇上,就算如宝林心思再浅,又如何会做下这般拙劣之事。今日之事和如宝林无关,全是奴婢一人所为,皇上要杀要剐,都责罚奴婢一个人……” “胡说!” 长乐殿外传来一声虚弱却又怒急的斥责,须臾,面色苍白的如宝林已是扶着贴身婢女玲娟的手走了进来。 如宝林走到永安帝面前跪下,请安后对跪在身侧的石榴道,“我用不着你在这里假仁假义,我也用不着你在这里替我讨什么公道。你身后真正的主子是谁你真当我不知道?” 石榴看着如宝林,眼露迷茫的道,“小姐,奴婢的主子是您啊。就是因为奴婢心疼小姐,所以才会背着小姐做出这些事啊。奴婢就是看不惯她们害小姐,奴婢……” “住口!”如宝林一声怒喝打断了石榴的话。须臾,她看着石榴却突然痛哭起来,回头对永安帝哽咽道,“皇上,这石榴是自幼便侍候臣妾的丫头,臣妾也一直当她如亲姐妹一般看待。可谁知她入宫后便不再似从前那样,事事都与那些在得宠妃嫔身侧侍候的宫女比……” 如宝林又对石榴道,“你真当我不知是你按别人的指示在那祛疤的药膏中下了毒?你真当我不知你早就成了别人的人?我只道你是我年幼不懂事的妹妹,行事做人难免会有偏差。好在我虽然降了位份,却也没有丢了一条性命。我只想你安份守已的,同我在这宫中平平安安的过几年,等你到了年纪便将你送出宫去,然后许一个好人家。可却不想你是个如此不知足的,别人借你的手除去婉贵嫔,伤了叶贵妃,你当你会有什么好结果吗?最后还不是拉着我共赴黄泉?!” 石榴闻言低下头,低声悲泣了起来。 如宝林又看向永安帝,磕头道,“皇上,往日臣妾念着石榴同臣妾自小到大的情宜,不想伤石榴一条性命。所以有什么冤屈,都自己受了。可如今石榴想要臣妾的命,臣妾不能再忍气吐声下去了。皇上,这石榴早便投靠了他人为主,臣妾未曾在祛疤的药膏中下过毒,臣妾是冤枉的,还请皇上明察,还臣妾一个清白。” “你口中的他人,为何人?”永安帝问。 如宝林定定的看了永安帝良久,才吐出三个字,“沁美人。” 永安帝长叹一口气,右手在灵犀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然后命人去将沁美人叫到永乐殿,与如宝林当面对峙。 灵犀抬眸回望了永安帝一眼,轻挑了下嘴角。 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些人,灵犀觉得今日这事儿,已经超出她最初的想像了。 这个恰当,有太监来报,云才人到了,正在长乐殿外候着。 柔贵妃对永安帝微微颔首,柔声道,“皇上,审了这么一会子定是累了,叶贵妃又有身孕在身不便动气,云才人便由臣妾来审吧。” 永安帝点了点头,同意了柔贵妃的话。 柔贵妃先是命人将那个行过炭刑的小太监带进来,才又命人去带云才人。 云才人走进来时脸色惨白,身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劲儿。 柔贵妃见云才人进来,出声厉喝道,“云才人,你可知罪!” 云才人被柔贵妃的怒喝吓得一哆嗦,直觉的回道,“我不知罪!” “真是嘴硬,”柔贵妃柳眉紧立,冷笑道,“人证物证都在眼前了你居然还死不悔改!你让那贱奴去落雪阁中惊忧叶贵妃,你是何居心!” “我没有!”云才人大声狡辩。 “当直没有?”永安帝冷声问道,“你不认识地上的那个小太监,也没有吩咐那小太监做过任何事?” 躺在地上那个残喘的小太监猛然向云才人爬去,瞪大了眼睛,残喘道,“云才人,你想用五百两的银子让奴才帮你办事,您当真不记得了吗?还是您不记得假山……” 云才人脸色变得惨白,看着那个小太监眼中全是惊恐之色。 灵犀扫到了‘假山’两字,不由得出声问道,“假山?什么假山……” 可那小太监却不肯再往下说,只抱着已经熟了的半条手臂在地上翻滚。 灵犀眼眸一紧,道,“看来,这刑用的还不到时候,只怕,这次要换一换人才成。”说着,将含着杀气的眼神看向了云才人。 云才人被灵犀看得心底发寒,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云才人抬眸去看柔贵妃,又转过头去看灵犀,只结巴回道,“我是皇上亲封正五品才人,你不能对我用刑。” “你若安份守已的当你的才人,你自然还是正五品。”柔贵妃在一侧冷声道,“可你如今这样谋害龙嗣,你当皇上还能容一个毒妇睡在枕边吗?!” 云才人听到这话猛然回头看向柔贵妃,眼中全是疑惑与不解。 须臾,云才人挑起嘴角笑了。她抬手将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凤钗,理了理自己因跌倒而凌乱了的罗裙,然后跪得笔直,对永安帝磕下了头,道,“皇上,这事儿是臣妾做的,臣妾认了。至于为什么……” 云才人抬头恶狠狠的看着灵犀,冷声笑道,“文嫔可是我的亲姐姐,我亲姐姐在冷宫中是怎样死的你知道吗?吃不饱,穿不暖,身边只有一个宫女侍候,她最后被冷宫里那些疯子活活折磨死了!她在冷宫中,花尽了钱财送出一封信,告诉我,‘若汝入宫为妃,定将报吾之仇’。这些人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你,叶贵妃!”让大家久等了,懒懒给大家鞠躬道歉~恳请大家原谅。以后懒懒要是再断网,就抱到网吧去写,写一更发一更,绝对不再像今天这样了。 嘤嘤,大家的留言好多的说,足有上百条。因为在网吧,时间太晚了,就不一一回复了,爱乃们,啵个。 (俺不要脸的说,今天俺不更新,炸出了好多没露过面的新童鞋,嘿嘿) 感谢柚子0801童鞋,ponyo84童鞋,jennyking珍贵妃,hyyhyynb熊皇后的打赏,都啵个~~ 第三百一十四章 蛇蝎心肠 灵犀当然知道文嫔恨毒了她,如果不是灵犀用计,当时三嫔之一的文嫔的怎么可能那么快落马。 可灵犀心中却升不起对文嫔的一丝丝歉意,因为文嫔所有的后果,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至于在冷宫之中受苦。 灵犀心中冷笑,以为她没进过冷宫吗?她在冷宫之中受的苦处,岂是文嫔的一倍两倍。 “成者王侯败者寇,”云才人拿帕子擦了脸上不知不觉留下的眼泪,对永安帝道,“这个小太监,是臣妾派到落雪阁中的,目的是为姐姐报仇,还请皇上降罪。” 永安帝看着云才人,长叹出一口气,轻眯上眼睛,冷声道,“既然你姐姐曾经对你说过冷宫之中的苦,朕便不再忍心让你到冷宫之中去了。就,白绫吧……” 云才人听后噗哧一声笑了,如花笑颜在长乐殿中的紧张气氛中越加显得诡异。 灵犀回头见永安帝眯上了双眸,轻轻颦起了眉头。她对跪在地上的云才人道,“那假……” “叶贵妃娘娘!”云才人打断灵犀的话,眼眸露出一丝惊恐。她着灵犀的眼睛,带着些许祈求,一字一句的道,“假如没有姐姐,嫔妾不会如此恨你。也许,嫔妾会成为你的好姐妹,也许,今天会是另一个结局也说不定。” 灵犀看着云才人握紧的拳头,突然间明白了云才人在做什么。云才人在保护她的家族,在保护那个与她在花园假山后私会的人。 “本宫自认为,”灵犀挑眉,轻语道,“无福有云才人这样一个好妹妹。” “不是叶贵妃娘娘无福,是嫔妾福分太薄。”云才人说完站起来,对一直眯着眼眸的永安帝最后行了一礼,道,“臣妾拜别。” 看着面前的云才人,灵犀眼眸一闪,突然问道,“这个小太监叫什么名字?” 云才人站直了的身子一顿,突然冷笑一声,“一个狗奴才而已,拿钱做事,哪配有什么名字。” 说罢,自行走出了长乐殿。 冯公公连忙招呼了两个小太监,在后面跟着出去了。 灵犀看着云才人的背影,感觉胸口堵的难受。转眸间,见柔贵妃有些微微的发愣,便对小德子挑眉道,“将这个小太监拉出去,别在这里熏着了各宫的娘娘。” 小德子抬头看了灵犀一眼,低声称了声是,起身将那个出气多进气少的小太监拖了出去。 长乐殿内,陷入了沉寂之中。 灵犀回头吩咐站在身侧的知秋,“开窗,通风,燃百合香。” 知秋怯怯的看了一眼在座的妃嫔,见无人有异议,带着两个小宫女将内殿的窗户都打开了。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从打开的窗户呼啸而进,瞬间便冲淡了那股子人肉香。 在座的妃嫔都忍不住打起了寒颤,纷纷吩咐自己的宫女去拿披风。 永安帝被那寒风吹得神情一震,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灵犀,并未说话,伸手从矮炕上拿起一条薄毯披到了灵犀的身上。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感觉殿内的空气清新了,灵犀又吩咐知秋关上了窗,燃上了与檀香味道完全不同的百合香。 须臾,殿内便又暖和了上来,在坐的妃嫔又纷纷将身上的披风脱下,交给了身侧的宫女。 就在这时,小井子回来了,身后跟着沁美人。 沁美人看着殿内的众人,含水的双眸中全是茫然。 她走到永安帝的前面,福礼请安后,柔柔的问道,“皇上,不知皇上叫臣妾来有何事。” 灵犀心中一叹,看沁美人,安小婉,如宝林三人的表情就知道是什么结局了。 不愿再看下去,她回头对永安帝道,“皇上,老祖宗的药服下好一会儿了,臣妾进去看看。” 永安帝没表态,而是先抬头看了眼王太医。 王太医走上前,对灵犀躬身道,“娘娘,请先让老臣为您诊脉。” 永安帝回头对灵犀道,“先诊了脉再进去,只有你好好的,太皇太后醒后看到你时才能心安。” 灵犀点点头,将手放到了身侧的桌几上,荷叶则拿了一条纱帕放了上去。 半盏茶的功夫后,王太医抬头对永安帝道,“皇上,叶贵妃娘娘的胎相稳固,身子安好。” 灵犀回眸对永安帝一笑,道,“皇上,太医都说臣妾无事了,臣妾进去看看老祖宗。” 说罢扶着荷叶的手站了起来,在众妃嫔的注目中进到了寝殿之中。 寝殿中,五公主坐在床榻前的脚踏上,正在玩自己的一缕长发。知月坐在床榻上,一脸喜气的给醒来不知多久的孝和太皇太后喂温水。 五公主听到灵犀的脚步声,站起来走到灵犀的身侧,仰头笑道,“娘,把那些该收拾的人都收拾了吗?” “大鱼跑了,只捉了只蹩脚的小虾米。”灵犀牵起五公主的柔若无骨的小手,缓步走到了床榻前。 孝和太皇太后脸色还是苍白,可精神看起来却好的很。她看到灵犀走过来,对灵犀笑道,“外面吵吵闹闹的在干什么呢?是不是都以为哀家驾鹤西去了?真是让她们失望了,哀家都走到阎罗殿了,可那阎罗王却说哀家最少还有十年的阳寿好活,就把哀家给撵出来了……” 灵犀被孝和太皇太后逗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可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她用帕子擦了泪,接过知月手中的描花瓷碗,坐在知月刚刚坐的地方,对孝和太皇太后道,“老祖宗,那阎罗王一定是厌恶极您了,只怕以后都不想再看到您了。” “唉……”孝和太皇太后看着床榻上方的明黄色流苏,轻叹道,“看来哀家只能往老妖精的岁数儿上活了。” 灵犀用汤匙舀起温水喂孝和太皇太后喝下去,笑道,“老祖宗,您感觉现在如何?” 孝和太皇太后将嘴里的温水咽下,回道,“好得很,头脑特别的清楚。就是身子还虚,不然就起来到外面吓吓她们去了。” 灵犀将碗递给身侧的知月,拿过一条素净棉帕轻轻擦拭了孝和太皇太后的嘴角,道,“外面闹得正热闹呢,也分不清个好坏,乱糟糟的。” “分好坏?扶哀家起来坐坐……”知月连忙扶起孝和太皇太后年迈的身子,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后放了一床棉被。 孝和太皇太后坐得舒服了,看着灵犀笑道,“丫头,这宫里哪有什么好坏之分?谁笑到最后,那便是好的了。” “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灵犀将帮孝和太皇太后掖了掖锦被,笑道,“执权者执笔,是这个道理吗?” “聪明!”孝和太皇太后呵呵一笑,点头道,“就是这么个理儿。所以啊,这总揽大局的人所要做的不是主持公道……” 灵犀低头想了会,抬头笑道,“老祖宗,臣妾懂了。弱肉强食,与其可怜弱者除去强者,倒不如再扶持起来一个与其相互制衡。这样一来,弱者有了喘息时间,强者也不敢轻举妄动,是这样吗?” 灵犀自认,自己便是孝和太皇太后培养起来,与柔贵妃,娴妃相互制衡的人。 孝和太皇太后看着灵犀,笑道,“也对,也不全对。这种东西要你以后自己慢慢的摸索,分人,分事,分环境,做到张驰有度。” 五公主就站在灵犀的身侧,听了孝和太皇太后和灵犀的谈话后,抬起小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嘟囔道,“活得真累……” 孝和太皇太后看着五公主哈哈一笑,道,“这小东西,鬼机灵的。” “慕儿不用这样累。”灵犀伸手抚摸五公主的头,笑道,“等慕儿及笄了,便找一个顺心如意的驸马,然后过快快乐乐的日子。” 王太医从外走进来,见孝和太皇太后笑容满面的坐在床榻上与灵犀聊天,略浑浊的眼睛一亮。他急步走到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拱起手道,“太皇太后,还请让老臣为您诊脉。” 也不等孝和太皇太后是否同意,也没有避嫌,王太医直接就将手搭在了孝和太皇太后的手腕上。 手一搭上,王太医花白的眉毛忍不住一挑,眼中的亮光越来越大。看向一侧五公主的目光,竟然如看着一块珍宝一般。 灵犀歪头看着王太医,笑道,“王太医,太皇太后的身子如何了?” 王太医收回目光,将手从孝和太皇太后的手腕上拿下,恭敬的对孝和太皇太后和灵犀道,“太皇太后的脉不浮不沉,和缓有力……” “你直接说是好还是坏,你说个哀家和叶贵妃都听不懂。”孝和太皇太后慈祥一笑,道,“拣我们听和懂的说。” “太皇太后的身子大好。”王太医直言道,“只需再调养个一二日,便可随意走动了。” 灵犀悬着的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她多怕孝和太皇太后这样的神采奕奕,只不过是一时的回光返照。 孝和太皇太后见灵犀捂着胸口轻拍,轻笑安慰道,“丫头,哀家的年纪大了……” 灵犀握住孝和太皇太后略有些凉的手,轻笑道,“臣妾明白,老祖宗定会长命百岁的。” 寝殿外突然传来沁美人一声凄婉的大喊,“安小婉,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第三百一十五章 由你做主 寝殿外的一声大喊,打破了寝殿内的其乐融融。 孝和太皇太后轻拍了拍灵犀的手,看了眼外面,道,“你去看看,事关婉贵嫔,怕是皇帝的心要乱了。” 灵犀微微点头,笑道,“那您好好躺一会,臣妾出去看看就回。” 五公主在一侧道,“娘,您去吧,慕儿在这里陪着皇太祖母。” 灵犀伸手掐了五公主水嫩嫩的小脸蛋一把,才站起身,扶着荷叶的手出了寝殿。 长乐殿的内殿中,永安帝坐在主位上,一张俊脸紧崩着,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灵犀却知道他已经怒极。 安小婉,就是永安帝的逆麟,除了永安帝外任何人都不可触碰的逆麟。 沁美人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再没了在阳光下的那份安然淡。如宝林跪在沁美人的一侧,又手紧握,双眸流离中全是算计的光芒。 安小婉虽然还坐在雕花小几上,可整个人却已经呆住了。她看着沁美人似不认识沁美人一般,眼中全是不解和疑惑。 须臾,安小婉的双眸中浮现水气,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了下来。她看着沁美人,颤抖着声音问道,“沁妹妹,你何以恨我至此?我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了?” 灵犀看着安小婉那一系列的动作,不由得在心中叫了一声好。 表情到位,眼泪掉得是时候,那带着三份颤音的柔弱声音,当真是让听见的人心中泛起丝丝怜惜。 灵犀回眸再去看永安帝,见永安帝看向安小婉的眼中,带了三分怜惜——和一分痛楚。 柔贵妃看到殿内这突然发生的转变,挑起了柳眉,对沁美人问道,“沁美人,你此话说得无理。这一直都是你与如宝林之间在对峙,你何以将脏水泼到了婉贵嫔的身上。一只镯子又能说明什么?”柔贵妃看了眼安小婉,又看了看永安帝,继续道,“婉贵嫔的性子谁人不知,单纯的如一张帛纸一样,善良的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她又怎么担得起蛇蝎心肠这四个字。” “她单纯?她善良?”沁美人抬手指着安小婉对柔贵妃哭着冷笑道,“哈哈,柔贵妃娘娘,看,您都被她骗了。你等着,我这就把她的面具撕下来,让大家看看真正的安小婉到底是一番什么样子!” 沁美人说着,便向安小婉冲了过去,抬手便向安小婉的脸上抓了过去。 灵犀对荷叶使了个眼色,荷叶走到了沁美人的身侧,跟知秋将沁美人的手牢牢的捉住了。 “够了!”灵犀提裙走到了永安帝的身侧,柳眉紧皱,对被荷叶和知秋擒住的沁美人道,“你是皇上亲封从四品美人,在这里如泼妇一样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安小婉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对灵犀凄哀的叫了一声姐姐,然后悲泣不止。 沁美人被荷叶和知秋按住了肩膀不能动弹,她抬头对灵犀哭喊道,“叶贵妃娘娘,嫔妾心中有冤,这种苦楚难道您也不懂吗?” “你有没有冤,是如何冤,怎么冤,都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灵犀坐到永安帝的身侧,握住永安帝攥成拳头的大手,对沁美人道,“这都要讲证据……” “证据……”沁美人悲泣出声,“证据,叶贵妃娘娘,您让嫔妾讲证据,这证据又有哪一样是能证明了嫔妾的清白的……” 灵犀当然知道所有能找到证据都不可信,不然后宫之中也不会有那么多冤死的妃嫔。 回眸看了眼永安帝,灵犀柔柔的笑道,“皇上,老祖宗醒了。” 永安帝剑眉一动,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长叹一口气,低语道,“总算听到一个让人心里舒坦的消息。” 柔贵妃脸上挂了笑,站起身对永安帝道,“那可真是大喜的事儿,皇上,臣妾请旨进去瞧一瞧太皇太后。” 灵犀回头看了眼柔贵妃,笑道,“柔贵妃不用进去了,太皇太后喝了药,又睡下了。” 柔贵妃柳眉一挑,脸上的笑容变了味道,“原来睡下了。叶贵妃进去看到太皇太后醒了,竟是也没有让宫女出来通报一声,皇上心中还记挂着呢。” “皇上,这是臣妾的不是。”灵犀未回柔贵妃的话,而是站起身对永安帝柔柔的福下,笑道,“臣妾进去见老祖宗醒了,心中一喜,竟是将这事儿忘了,还请皇上责罚。” 永安帝拉住灵犀的小手,让灵犀在他的身边重新坐下,道,“无碍,无碍。” 灵犀回眸,成功看到柔贵妃脸上的笑僵硬了。 重新将视线落在安小婉,沁美人,如宝林三人的身上,灵犀对柔贵妃道,“柔贵妃,不知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了。” 柔贵妃在雕花小几上坐下,拿帕子遮着嘴轻咳了一声,心不甘心不愿的道,“如宝林喊冤,说她并没有在祛疤的药中下毒。毒是她的贴身宫女石榴所下,而石榴早在几个月前就是沁美人的人了。所以今日到婉贵嫔那里假传圣旨的小太监,是受了沁美人的指使……” 沁美人挣扎开荷叶和知秋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向前跪爬了两步对灵犀哭道,“叶贵妃娘娘,嫔妾没有。那石榴是自幼侍候如宝林的贴身侍女,又怎么会轻易投靠了旁人。” 石榴却磕了一个头,将手中的的一只绿玉镯子捧过头顶,颤抖着声音说了她在一盏茶前说过的话,“叶贵妃娘娘,这镯子本是一对,是用一块原石打磨出来的。沁美人将这镯子送给奴婢,让奴婢帮她在祛疤的药中下毒,并许诺只要让她出了观月台上的一口恶气,以后便找个机会……”石榴抬眸看了一眼永安帝,又低下头去,说出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找个机会让奴婢翻身做主子,并说,叶贵妃娘娘最初便是名训鸟的匠人……” 如宝林闻言狠狠掴了石榴一巴掌,病弱的身子直抖,已是气急。 石榴被如宝林打得身子一歪,手中捧着的玉镯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石榴捂着脸爬起来,神情木纳的继续道,“叶贵妃娘娘,另一只镯子就在沁美人的手上戴着。您可以派人查看,看看奴婢有没有说谎。” 柔贵妃拿帕子按了按鼻侧,淡淡的道,“刚刚已经看过了,沁美人的左腕上的确戴了那么一只镯子,玉质,玉色,大小,都是分毫不差。就是因为这个,沁美人才会大声斥责婉贵嫔。” 灵犀对沁美人挑起柳眉,眼中带着三分询问。 沁美人将手上那只镯子脱下来,举起对灵犀道,“叶贵妃娘娘,这镯子的确是一对,嫔妾也的确将它送了人。可送的人却不是石榴,而是与臣妾情同姐妹的婉贵嫔。” 说着,沁美人将手中的镯掷到了安小婉的脚下,镯子磕在雕花小几的凳腿上发出一声轻脆,碎了。 安小婉仿佛怕那只镯子会碰到自己一样,神色一惊便跳了起来,下意思的否认道,“我没有,我没有收过你的镯子!” “没有吗?”沁美人冷笑道,“那日在兰亭之中,我可是当着如宝林和云才人的面送给你的。婉贵嫔,你想害我,却是百密一疏,这事只要将云才人叫来,一问便知。” 安小婉的身子一颤,脸色由微白变成了惨白。 灵犀低头冷笑,抬起头来已是恢复了高高在上的表情。她对沁美人道,“沁美人,只怕云才人叫不来了。云才人在你进来前,已经因假传圣旨被皇上赐了白绫……” 沁美人看着灵犀一字一句的将话说完,突然捂脸痛哭起来,“死局,居然是死局。” 灵犀看着跪在地上的沁美人,仿佛看到了二年前苦苦挣扎的自己。一样被人算计的无反击之力,一样被视为姐妹的人出卖,一样的有满腹的冤屈说不出。 灵犀低头整理降色绣牡丹花罗裙的褶皱,顺便整理了自己的心情。她抬头看向永安帝,轻声问道,“皇上,您看……” 永安帝剑眉一起,轻捏了灵犀的左手一下后,抬头去看长乐殿的殿顶。过了须臾,他低下头对灵犀道,“朕进去看看皇祖母,这里,交给你了,由你做主。” 说完从矮炕上站起身进了寝殿,竟是连看也没看安小婉一眼。 安小婉看着永安帝离去的背影,将手捂在脸上,痛哭出声。 沁美人见永安帝离去,绝望的瘫倒在地,看着安小婉和如宝林,失神笑道,“你们赢了……” 灵犀回过头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人,道,“云才人已死,这只镯子到底是沁美人送给谁的已经死无对证。皇上既然将这事交与了本宫,本宫便不想轻易冤枉了任何一个人。” 安小婉跪下来,与如宝林异口同声的道,“嫔妾全凭叶贵妃娘娘做主。” 第三百一十五章 知吾者你 长乐殿内,在座的妃嫔都将目光看向了坐在矮炕上的灵犀。想看看在面对安小婉的问题时,灵犀会做出何样的抉择。 灵犀轻眨美眸,水目流离间将在坐妃嫔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 柔贵妃一双柳眉挑得高高的,眼底充满了讥讽。 娴妃脸上还是那样胆怯的表情,双眸不敢直视灵犀,只拿着余光去看。 于贵嫔脸上平静,可眼中却焦急。 宜贵嫔还是那副看热闹的样子,看向灵犀的目光和看向戏台上的戏子时没有分毫的区别。 沁美人跪坐在如宝林的身侧,双眸中已经哭不出泪水来。她的目光落在柔贵妃妃红色绣白色杏花的裙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宝林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意,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摘拾胜利的果实。 安小婉跪得虽然端正,可身子却一个劲儿的颤抖。她的双眸说是在看着灵犀,可心思却飘向绣了松柏的棉门帘里。 灵犀的目光在安小婉,沁美人,如宝林身上徘徊良久,几番犹豫后,出声道,“本宫会请旨降沁美人为从五品宝林,禁足两个月……” 安小婉闻言猛然回头看向灵犀,红肿的眼眸中全是疑问。 如宝林惊讶的道,“叶贵妃娘娘,沁美人可是想要谋害您腹中的龙嗣啊。” 灵犀脸一板,挑起秀眉冷声道,“如宝林罚俸两月。” “娘娘……”如宝林又叫道。 柔贵妃回眸冷冷一笑,道,“这样的不知实务,再叫下去,怕是半年的月俸都没了。” 如宝林低下头,不甘心的对灵犀的道,“嫔妾领罚。” “石榴,小巍子助纣为虐,实属是罪大恶极。”灵犀又冷声道,“将此二人拖进暴室,乱棍打死。” 小巍子听后大声求饶,却被小井子飞起一脚踹在嘴上禁了声音,然后被人拖出去了。 石榴对如宝林跪下头,泣道,“小姐,奴婢不能再侍候你了……” 如宝林看向石榴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背过了身子。 “沁宝林,”灵犀看着无任何反应的沁宝林,道,“念在本宫腹中龙嗣无事,本宫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两个月,你就呆在你的宫殿中好好思过。” 沁宝林抬眸看了灵犀一眼,凄婉的笑了,“叶贵妃娘娘,嫔妾领罚。” 说罢,对着灵犀磕了一个头,起身踉跄而去。 待沁宝林的背影消失在内殿的门口,灵犀又对着长乐殿内坐着的妃嫔道,“夜深风寒,几位姐妹还是早早回宫歇息去吧。太皇太后的身子已经大好,想来用不了几日便能招众位姐妹前来觐见,不差今日这么一会儿子。” 于贵嫔,宜贵嫔率先起身,对着灵犀行了一礼,齐声道,“嫔妾告退。” 说罢转身扶着个自宫女的手离去了。 安小婉从地上站起来,留恋的看了寝殿一眼,又回头看了看灵犀。 灵犀忍不住问道,“怎么,婉贵嫔想在这里等皇上?” 安小婉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后,对灵犀行了一礼,“嫔妾告退。” 柔贵妃看着离去安小婉的背影,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看着灵犀笑道,“本宫以为你会趁着这次的机会好好打压一下近日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婉贵嫔呢,却没想你这样就松手了,真真儿是姐妹情深。” 说罢,一双美目别具深意的看了一眼站起身却还未走的娴妃。 娴妃脸上那个巴掌印已经下去了,此时右脸只是有些向红。她见柔贵妃将灵犀的目光往自己身上引,慌忙的对两人一福,告退了。 娴妃也走后,柔贵妃优雅的站起身,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凤钗。回眸看了眼寝殿的方向,见没有任何的动静后,收回目光缓步走到了灵犀的面前。 柔贵妃将目光盯在灵犀的小腹上,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对灵犀冷笑道,“如今你我并驾齐驱,不知谁能笑到最后呢?” 灵犀看着柔贵妃莞尔一笑,轻蔑的道,“通常不想让本宫笑的人,最后都没本宫笑得久。就如你的好姐姐,已死的朱皇后一样。” 柔贵妃的脸色骤变,冷哼一声后扶着宫女的手离去了。 看着柔贵妃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灵犀长叹了一口气,将身子靠在了矮炕的炕枕上。 荷叶见灵犀的脸色不好,上前帮灵犀揉肩膀,道,“娘娘,折腾了这样久的时间,早些回去休息吧。” 灵犀点头,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么一会子时间,感觉比一年过的时间还要久。” 五公主从寝殿中出来,对灵犀轻声道,“娘,皇太祖母让我出来看看,说若是你把那些人都打发了,就让你进去。” 寝殿内,永安帝坐在床榻上,握着孝和太皇太后的手笑道,“皇祖母,明日孙儿就传睿王进来陪您老人家,直到您身子彻底好了再放他出宫去。” 孝和太皇太后听后哈哈一笑,“罢了,让他要王府里安心猫冬吧,哀家上几日见他一阵儿一阵儿的咳嗽,想来是咳疾又犯了,就不要进宫折腾来了。” “朕到是没注意。”永安帝抬头对王太医道,“王太医,明日你找个时间到睿王府去给睿王瞧瞧,他这也是个老毛病了,从小就有……” 王太医恭身道,“是,微臣明日午后便去睿王府。” “你也是。”孝和太皇太后伸手指了指永安帝的鬓角,慈笑道,“竟是有几根银丝了。平日里前朝后宫的忙,还是要多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有些事,能松手便松手……” “皇祖母,这道理孙儿懂。”永安帝欣慰的叹了一口气,“眼下宁王和二皇子都能担当大任了,朕心中甚是欣慰。” 孝和太皇太后微微点头,笑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灵犀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之间的气氛温馨,忍不住在脸上挂了柔柔的笑。 五公主奶声奶气的对孝和太皇太后道,“皇太祖母,娘把那些人都打发走了。” 永安帝回头看了灵犀一眼,眼底全是询问。 灵犀莞尔一笑,走近后对永安帝道,“皇上,臣妾僭越,降了沁宝林的位份,并将她禁足两月思过。又罚了如宝林两个月的月俸……” 永安帝剑眉一挑,示意灵犀继续说下去。 灵犀抬眸看着永安帝略紧张的神色,上前拉住永安帝攥成拳头的右手,柔声道,“婉贵嫔无端受了惊吓,臣妾已经让她回宫去休息了。” 灵犀看着永安帝面部表情慢慢舒缓开来,握成拳头的手也松开了,不由得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安小婉,果真还不能动。 将自己的小手钻到永安帝沾了汗湿的大手里十字交插的握住,灵犀笑道,“小婉的胆子一直都那样小,皇上得闲了,可要过去看看她。” 孝和太皇太后将灵犀和永安帝的表情收入眼中,挑眉笑道,“就是那个看着柔柔的婉贵嫔吗?胆子是小,那双眼睛,露出来的全是天真和无辜……” “老祖宗好记性,”灵犀将右手习惯性的抚在自己的小腹上,笑道,“就是她,一直柔柔的,胆子小得很,话也不多。心性倒是很纯善……” 永安帝的手猛然攥紧,灵犀因痛皱起了眉头,止住了夸赞安小婉的话语。 孝和太皇太后见灵犀抚着小腹皱眉头,连忙对王太医道,“快,给她看看是不是动了胎气。”说着语气里带了埋怨,对永安帝道,“你也真是胡闹,将那样的摊子交给了她。如今她是双身子,哪受得了这样的劳累……” 灵犀将左手从永安帝的大手中抽出来,对孝和太皇太后笑道,“老祖宗,臣妾没事,就是觉得累了。” 王太医在一侧对灵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娘娘,请让老臣为您诊脉。” 灵犀转走到雕花桌几前坐下,将洁白的手腕放了上去。 直到王太医对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说说灵犀的胎相稳固,身子安好后,寝殿内紧张的气氛算是又缓和了。 永安帝从床榻上站起身,对孝和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您身子刚好,坐了这么会也定是累了。孙儿便先送叶贵妃回去了……” 孝和太皇太后自是应允,眉开眼笑的看着永安帝亲手为灵犀系上了厚披风,然后牵着灵犀的手出了长乐殿。 回落雪阁的路上,永安帝与灵犀并肩在前面同行,冯公公,小井子,荷叶,小德子则远远的跟在后面。[**~].笔. 看着夜色下银装素裹的小花园,永安帝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皱眉问道,“你为何,你明明知道这事是她做下的,却为何……” “皇上。”灵犀止住前行的脚步,抬手抚平永安帝紧皱的眉头,柔柔的笑道,“因为您舍不得……” 永安帝握住灵犀的手,叹道,“知吾者,也就唯独你了。” 感谢优哉悠游童鞋,三棵树童鞋,二月的切糕童鞋的打赏~~ 感谢大家的支持,都啵个。 懒懒只能说,为了保证本文本就不高的质量,懒懒只能做到一天二更,一天三更了。嘤嘤,因为快要完本了,所以越加的费脑,请大家理解懒懒。 嘤嘤嘤嘤 第三百一十六章 渔翁得利 长乐殿中,灵犀只降了沁宝林的位份,却只字没提恢复如宝林的位份。沁宝林虽然败了,如宝林却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 安小婉看似是三个人中受益最大的,却失了她在永安帝心中的那一份纯善。 永安九年十二月十五,天阴沉沉的,外面又下起了小雪。 落雪阁的内殿中,五公主正坐在灵犀的身侧学刺绣。她上一世时性子顽劣,没学过这东西,这一世倒是听话,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荷叶向五公主的花绷上看了一眼,见上面绣了一个小小的晋字。 荷叶看那个单调的小字,对五公主道,“五公主,你可以在这上面加一片竹叶,或是将笔画绣成竹节,这样看起来就要灵活多了。” 灵犀闻言递过目光,趣笑道,“慕儿,怎么想起来绣个晋字?” 五公主闻言手一抖,被小小的绣花针扎破了指头。她抬起头,拧着好看的眉头对灵犀道,“娘,看,您非要和慕儿说话,慕儿的手指又受罪了。” 小德子从外进来,对灵犀行了一礼后,道,“娘娘,婉贵嫔在外求见。” 五公公对灵犀问道,“娘,你还见她吗,父皇都不理她了。” 灵犀将五公主绣得一个‘晋’字拿到手中细看,挑起嘴角笑道,“你父皇能不理她,可娘却不能不理她。娘不仅要理她,还要让她和你父皇和好如初。” “娘你真大度。”五公主从矮炕上跳下,对灵犀道,“我回去看皇太祖母,可不在这儿听她哭。” 荷叶噗哧一声笑了,对灵犀道,“五公主不喜刺绣,这便找个理由走了。” 五公主抬起左手被刺伤的两个指头,道,“让它们歇歇,好了我再学,刺绣我一定能学会。” 说罢带着哑奴走了。 灵犀嘴角擒着笑,看着五公主离去那个藕何色的身影微微的发愣。她想不清五公主的心中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那一日给孝和太皇太后吃的药五公主一直都不说是什么,又是从何处来的。嗜医如命的王太医因此捉耳挠腮,每隔一日便往永寿宫中跑一趟。 明里说是给孝和太皇太后请平安脉,实际上却是缠着五公主要那个药丸的来历,低声下气的就差没认拜五公主为师了。 安小婉从外面由含玉引进来,身上穿得是新绿色绣樱花的罗裙,头上挽得芙蓉髻,簪的是绕了金丝的翠玉步摇。 灵犀回过神来细看安小婉,见安小婉打扮的虽然周正,可小脸却是苍白,眼睫毛还是湿润的。再一看安小婉身侧的宫女拎着一个食盒子,便也知安小婉是到紫宸殿去过了,而且再一次被小井子打发了回来。 安小婉看到灵犀,还未干的眼角又落下泪来。她走到灵犀面前柔柔的一福,哽咽了一声,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灵犀对含玉使了个眼色,含玉在矮炕旁放下了一只雕花小几后,招呼着几名小宫女出去了。 “叶贵妃娘娘……”安小婉泣道,“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啊,皇上他如今连见我都不愿意见……” 灵犀对着雕花小几指了指,示意安小婉坐下,“你太过心急了,手段做得如此明显,你又让皇上怎么相信你是无辜的?” 安小婉抽噎了一声,“我也不想,可我一看到沁宝林心中就害怕,我……” “然后你就与如宝林做下计谋,想治沁宝林于死地?”灵犀挑眉问道。 安小婉点点头,“自沁宝林说了要替我试药,如宝林便找到了我……” “糊涂!”灵犀冷喝一声,见安小婉刚擦干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便又放缓了语气,道,“那沁宝林对你尚且有二分真心,你和她在一起就算不能成为顶要好的姐妹,也不会受到什么太大的算计。可那如宝林却是个心思狠辣的,与如宝林在一起,说你与虎为谋也不为过。那一日在长乐殿中,石榴说她是受了沁宝林的指使才会做下这种种,你试想一下,如果那贱婢说她是受了你的指使,你还能如现在这样安然坐在这里吗?” 安小婉低下头,细思之下脸色又白了三分,再看向灵犀的双眸中全是惊恐。 “你担心沁宝林在皇上扎下了根,这本宫明白。可你也太过心急了……”灵犀一叹,让荷叶递了条锦帕给安小婉。 “皇上留在她那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安小婉递过锦帕擦了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这让我怎么能不害怕?况且,您也曾对我说过,既然她站在阳光下能发光,那便让她失了阳光……” 灵犀闻言心中升起一丝怒意,她站起身走到安小婉的前面,冷言道,“本宫让你将她身边的阳光夺走,你却恰恰将她推到了阳光下。如今沁宝林受了你的算计,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本宫虽能护着你将那几个狗奴才杖毙,却不能将皇上心中对你的失望杖毙。婉贵嫔,你现在应该考虑,不是怎样夺回皇上的心吗?” 安小婉抬头怯怯的看着灵犀,良久后,起身对灵犀跪下,道,“还请叶贵妃娘娘赐教。”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走回矮炕上坐下,拿起茶盏吃了一口,淡淡的道,“入了冬日,你的身子越发的好了。” 安小婉听后眼眸一转,便明白了灵犀的意思。脸上收了愁容,安小婉对灵犀磕了个头后,道,“嫔妾多谢叶贵妃娘娘赐教,嫔妾告退。” “你是个聪慧的,应该听过三顾茅庐的故事。”灵犀将手中的的茶盏放下,看着安小婉,“想想本宫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再好好想想今后应该怎样行事。” 安小婉站起身,颔首道,“嫔妾知道了……” 安小婉走后,灵犀对身侧的荷叶道,“如今沁宝林被降了位份,只怕在殿中的日子不会好过。你找个可靠的宫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给沁宝林带几句暖心尖儿的话。” 巧竹闻言睁大了双眼,不解的问,“娘娘,如今婉贵嫔和沁宝林可算是死敌了,您这是……” 灵犀抿嘴一笑,没有回答巧竹的问题。 如今整个后宫之中,能与安小婉争一争永安帝的心的,也就是沁宝林了。如果沁宝林倒了,永安帝岂不是又要将整个心思都扑到安小婉的身上。 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只有安小婉和沁宝林相互之间勾心斗角,永安帝的视线才会放到灵犀的身上。 永安九年十二月十六日,安小婉一改常态再没到紫宸殿中送食盒,而是穿了一身素净的衣服,改去皇宫中的佛堂净心堂中礼佛。 这一去,便是没了尽头。 每日都是用过了早膳便去,午膳的时候在净心堂中用斋,一直到晚膳时分再回去。 永安九年十二月二十日,永安帝到落雪阁中用午膳。 在用膳时,永安帝看似不经意的问灵犀,“你那位好妹妹又在做什么,什么时候竟老气横秋起来,想到去佛堂中净坐?” 灵犀亲手盛了一碗鲜鱼汤放到了永安帝的面前,笑道,“这臣妾哪里知道?要不,臣妾这就命荷叶将她叫到落雪阁中来?” “罢了。”永安帝抬眸看了灵犀一眼,道,“谁知是不是你教了她什么手段。” 灵犀拿汤匙的手一顿,抬眸看了一眼永安帝,笑呵呵的道,“这都让皇上猜出来了,臣妾在皇上面前真成了透明的了。” 这回轮到永安帝诧异了,永安帝放下手中的银筷,挑眉道,“那你便说一说,你教了她些什么。” “臣妾才不说。”灵犀夹了一只煮得烂烂的狍子肉放到了永安帝的菜碟中,笑道,“臣妾若是说了便不灵了,那小婉岂不是白白到臣妾这里来取经了?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看着灵犀轻摇的螓首,永安帝忍不住笑道,“越发的调皮了,看你腹中的龙嗣诞下后,朕怎么收拾你。” 灵犀脸一红,用手轻抚小腹,对永安帝道,“左右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呢,臣妾现在才不怕你。” 永安帝无奈一叹,看向灵犀身侧的荷叶,道,“你家娘娘向来做什么事都不会背着你,你倒是说一说你家娘娘到底说了些什么给婉贵嫔听。你若是说了,朕重重有赏。” 荷叶闻言放下手中给灵犀布菜的银筷,对永安帝福了一福,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只听娘娘和婉贵嫔说了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见荷叶一个劲儿的抬头看灵犀的脸色,永安帝道,“你尽管放心的说,有朕在,你家娘娘不会责罚你的。” 荷叶果然放松了表情,对永安帝道,“那日婉贵嫔娘娘来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娘娘哄了好一会也不见她停下,便说了‘用心思过,以心换心。’,婉贵嫔娘娘听了后便走了。” “你这吃里八外的,”灵犀看着荷叶娇嗔道,“平日里我白疼你了。” 永安帝却问灵犀,“你只对她说了这八个字?” “臣妾倒是想斥责她几句,”灵犀抬眸看了永安帝一眼,一叹道,“可皇上您是没看到她当日哭得是何等的可怜,还一个劲儿的咳嗽,想来是吃了几日冷羹吃的……”见永安帝眼中浮上一丝怒气,灵犀哎呀一声,解释道,“还不是皇上给的闭门羹,这几日外面的天气多冷?一连站了几日,身子好的都要站出病来,何况小婉在冷宫中吃了那么多的苦,哪禁受得住那样的寒气……” 第三百一十七章 原太子府 永安九年十二月二十,永安帝留宿宜阳殿。失宠不足十日的安小婉,又重得了恩宠。 据净心堂内侍候的粗使宫女说,永安帝到净心堂时,安小婉正坐在蒲团之上,用心的祈福。 所说之言,是祝大顺鼎盛;所诉之事,是求佛祖庇护皇室子嗣;所表之情,是愿永安帝身体康健。 当雕刻了莲花的桑木木鱼响起三声轻脆的响声后,永安帝走进佛堂,带着了满脸泪痕的安小婉。 落雪阁内,灵犀倚在矮炕上似瞌睡没瞌睡,在听完小德子讲完这一段话后,懒洋洋的道了一句,“还是太过心急了,竟是将我说的那句三顾茅庐给忘到了脑后。” 可不管安小婉有没有将灵犀教她的计谋都用上,安小婉都重新盘踞了永安帝的心。带着些许霸道,些许不甘,些许小女子的醋意。 这些,都是后宫妃嫔所不能有的。可偏偏这些,正是爱一个人的表现。 在安小婉与永安帝再次羡煞后宫众位妃嫔时,于贵嫔和如宝林较上劲儿了。 长乐殿中安小婉的一番话,并没有让永安帝过多的指责于贵嫔,可于贵嫔的心中却已经将如宝林和安小婉这两个人物紧紧的记在了心中。 安小婉深得永安帝的宠爱,于贵嫔是想动也动不得。可如宝林却是依旧被永安帝冷落着,正方便了于贵嫔出出心中的一丝怨气。 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的烧得旺旺的地龙,再加上一日三副用黄莲配制而成的去火药,真真是让如宝林吃足了苦头。 可这苦头如宝林还说不出。 于贵嫔省下自己的份例为一个小小宝林的住处烧宫殿,任谁看了都会说于贵嫔贤德。 当如宝林有苦说不出的到灵犀的落雪阁中求救时,灵犀才猛然发现原来那个事事看得淡然的女子,如今也踏入了这后宫的纷争之中。 在如宝林走后,灵犀命小德子请于贵嫔到落雪阁中闲聊。 于贵嫔既然对后宫之事不再是以前那个观望的态度,那灵犀断没有理由让这样好的帮手成了对手。 永安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永安帝在下朝了后,面无表情的直奔了永寿宫的落雪阁。 在用完一盅燕窝粥后,永安帝扯起嘴角一笑,道出了他来的缘由。 叶景炎的爱妻,灵犀名义上的母亲叶杨氏,自进了冬日便卧病在床,如今已是在弥留之际。 叶杨氏最大的心愿,便是能见叶紫萝最后一面。 一入宫门深似海,此时的叶紫萝,又哪是叶杨氏说见就见得到的? 就算叶晋考深受永安帝器重,灵犀深受永安帝宠爱,只怕这出宫省亲的恩典也是难给。 因为灵犀此时正身怀六甲,此时出宫省亲看望病重的叶杨氏,实在是犯了皇家的储多忌讳。 永安帝坐在矮炕上,他轻轻握着灵犀的手,直视着灵犀的表情,道,“你父亲与你母亲伉俪情深,你母亲病中思女,这种要求朕本是应该答应。可如今你身怀龙嗣,朕实在是怕你受了劳累。” 灵犀轻抚着小腹,看着永安帝笑道,“臣妾明白皇上的为难之处……” 灵犀与叶杨氏本就没有任何的感情,如今她又带着身子,自然是不愿意受那份劳累的。 永安帝松开灵犀的手,端过茶盏吃半盏茶,又对灵犀道,“灵犀,朕本想一口回绝了叶尚书,可叶杨氏毕竟是你的生母。你在外受苦这么多年才与叶家相认,若这次叶杨氏……朕怕你心中会对朕生起怨怼。所以这事,朕还是要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灵犀心中一阵迷糊。 永安帝为君王,叶家为臣子。即是永安帝不愿意她回去省亲,那只需一口回绝了便可,何必再来问她? 灵犀回握住永安帝温热的大手,沉默了许久后,试探的道,“皇上,就如您所说的那样,叶杨氏是臣妾的生母。虽然臣妾自小走失,可母亲却挂念了臣妾十几年。”灵犀小心就就的看着永安帝的脸色,道“皇上,您若是许了这个恩典让臣妾回去看看母亲。臣妾一定会处处小心,不会伤了腹中的孩子的。” 永安帝剑眉一挑,轻拍了灵犀的小手两下,叹道,“母女情深,即是你想回去,那朕便准了这个恩殿。” “臣妾谢皇上恩典。”灵犀对永安帝微微颔首,抬起头后又问道,“此时已是年下,不知这省亲的日子定要何时,臣妾又要做些什么准备呢?” 永安帝看着灵犀隆起的小腹,若有所思的道,“你如今的月份大了,禁不起那些舟车劳顿。叶尚书在京城中只有一座小宅子。平日里住住也就算了,可若是用来你省亲,那是断断不够的。可若现在修葺一座用来你省亲的新宅,没有二年的时间是修不下来。”永安帝一笑,道,“朕倒是不怕修宅子用的时间长,你将龙嗣诞下再风风光光的回去才好。可是你母亲的病……”永安帝收住话,又道,“如今你是贵妃,为了不委屈到你,朕明日便下旨将已经修葺好,空在那里的原太子府赐与你的父母做为宅邸。等他们安顿好了,你便到叶府中去看望你的母亲,这样一来,便可勉去你大半的劳累……” 灵犀心中一紧,从矮炕上站起身来,对永安帝福下身去,“皇上,万万不可。太子府原本是您的旧居,臣妾的父母何德何能……” 太子府,就建立在离皇城不远繁华闹街之上。因是原储君所居之处,府内的种种建筑,都是缩小版的皇宫。 皇宫内有大大小小的房间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处,已近万数。而太子府中,则有九百九十九间,可见规模之大。 灵犀心惊,实在不知永安帝为何要将原储君所居之处赐于叶家。 难道只为让她省亲,就给了这么大的恩典吗? “你不要动不动就行礼。”永安帝伸手扶起灵犀,淡淡的笑道,“你如今带着身子,这些繁缛节能省便省。你也不必惊慌,那座宅子本就是朕的旧居,你又是朕的妃嫔,一家人之间,不必在乎那些子枝末细节。” 灵犀想对永安帝笑一笑,可嘴角却沉重的怎么也挑不起来,如挂了上百进入秤砣一般。 她在矮炕上又坐下来,只觉得自己的双耳有些鸣响,心‘呯呯’之跳。 想了良久,灵犀小心翼翼的道,“皇上,这些子枝末细节还是要在意的。如今叶尚书在朝中为尚书,臣妾在后宫之中为贵妃。您赏赐了这样大的恩典,只怕会有人说叶家……” 永安帝剑眉微微一挑,“说什么……” 灵犀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发颤,咽下一口吐沫后,低声道,“如,昔日朱家……” 永安帝的脸上的笑慢慢收了起来,看向灵犀的目光变得凌厉。落雪阁中的空气,瞬间便如被冻住了一般。 灵犀看着永安帝的眼神,已是怕连身子都在抖了,头上簪的滴水步摇也因此而微微颤动。 一滴冷汗从灵犀的额角上一点一点的滑下来,可灵犀却不敢伸手去擦。 香钟上的银坠子掉到银盘子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打破了落雪阁中的沉寂。 灵犀身子因那轻响一颤,脸色变得青白,再次从矮炕上站起身,对着永安帝跪了下去。 永安帝这次没有伸手扶灵犀,只定定的看着灵犀沉默不语。 直到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永安帝才从矮炕上站起身,将灵犀搀起来,冷语道,“你曾经对朕说过,你是灵犀,不是叶紫萝。所以叶家只是叶家,永远都不会变成朱家……” 灵犀左手抚着小腹,忍着隐隐传的痛意,对永安帝用极小的声音道,“臣妾,是灵犀,不是叶紫萝。” 永安帝松开扶着灵犀的手,抿起薄薄的嘴唇,道,“即是你觉得将太子府赐于叶家不妥,那朕便下旨让叶家重新修座宅子。等宅子修葺好了,你腹中的龙嗣也平安诞下了,再按着贵妃应有的礼制,风风光光的回去省亲。” “这样真是极好的。”灵犀在嘴角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对永安帝道,“臣妾谢皇上给臣妾这样的恩典。” “嗯。”永安帝拍了拍灵犀还在颤抖的肩膀,道,“你便好好休息,安心养胎。朕先回紫宸殿,就不同你用午膳了……” 永安帝前脚刚迈出落雪阁,灵犀后脚便捧着肚子瘫在了地上。她对身侧来扶她的荷叶凄声道,“快吩咐人叫王太医,我肚子疼。记得不要惊动任何人,你再将小德子叫进来……” 荷叶扶灵犀到矮炕上坐上,小跑着出去传话了。须臾,小德子一脸慌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灵犀忍着腹疼,对站在矮炕旁小德子道,“你快去,快到前朝中打听下今日早朝上,叶尚书或是叶家人都说什么……” 话未说完,灵犀已是疼的晕了过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中书舍人 灵犀因腹疼晕倒,落雪阁中大乱。荷叶和巧竹根本就安抚不了掖庭宫中分来照顾灵犀的宫女嬷嬷,不少年纪小的宫女已经开始呜呜的哭。 好在二刻钟后,孝和太皇太后便扶着知月的手来到了落雪阁中,主持了大局。 巳时一刻,当王太医赶到落雪阁中时,灵犀的下身已经见了丝丝血红。王太医惊得一头虚汗,斟酌了良久,才开下一副安胎药让荷叶煎好给灵犀服下。 孝和太皇太后坐在内殿中等得心慌,忍不住问巧竹灵犀是因何事动了胎气。 当巧竹断断续续的将永安帝和灵犀的对话都对孝和太皇太后学了一遍后,孝和太皇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微眯上眼不再说话了。 巳时将尽,王太医头上带着汗,从寝殿之中略有踉跄的走了出来。 孝和太皇太后见王太医出来,看向王太医的双眼中全是询问。 王太医在还未走到跟前,便率先出声安慰道,“太皇太后不必担心,叶贵妃娘娘的胎已经保住了。” 孝和太皇太后捂着胸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一直板着的面孔也松软了下来。 王太医又回头对荷叶道,“这几日便不要让叶贵妃娘娘下床走动了,只在床上好好的养着。切记,切记,叶贵妃娘娘心思细密,定不可再让她劳心了。” 荷叶连连点头,对王太医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定会看好娘娘,定不会让她下床乱动,也不与她说那些让她劳心的事儿……” 孝和太皇太后则把王太医叫到身侧,微挑起已经雪白了的眉毛,问道,“叶贵妃今日动了胎气……” “这正是老臣要和娘娘说的。”王太医抬眼看了殿内的宫女嬷嬷一眼,停下了话头。 荷叶见状,连忙招呼了殿内的宫女嬷嬷出去,将内殿让给孝和太皇太后和王太医说话。 王太医却道,“还请荷叶姑娘和巧竹姑娘留步。” 当殿内只剩下知月,荷叶,巧竹三个宫女后,王太医对孝和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叶贵妃今日动了胎气不是偶然,除了心悸外,叶贵妃娘娘还有用过麝香的迹象……” 荷叶闻言倒吸了口冷气,脸色变得惨白。她看了眼同样惊恐的巧竹,不明白处处严防死守的落雪阁中,怎么被人做下了手脚。 两人同时对孝和太皇太后跪下,请罪道,“太皇太后,奴婢们看护不利,还请太皇太后责罚!” 孝和太皇太后苍老的面孔上已经浮上了怒气,她阴沉着脸色对王太医道,“你这就与荷叶到这落雪阁的各处去查,看看到底哪里有那种脏东西。” 王太医却摇了摇头,道,“太皇太后,叶贵妃的症状是猛然吸入大量麝香,再加上突然心悸所以才会动了胎气。若是这落雪阁中久有麝香,叶贵妃的胎恐怕……就算能保,也定不会这样容易。” 跪在地上的荷叶疑惑了,“猛然吸入……太皇太后,落雪阁中很少熏香,平日里都是用花香熏殿。冬日里无花香的时候,便燃百合香。近日来落梅轩的红梅开了,落雪阁中便都用红梅熏殿,没有燃过香料。” 巧竹也接话道,“平日里近娘娘身侧侍候的宫女嬷嬷的所用之物也都是经过细心检查的,这突然出现的麝香……” 孝和太皇太后的额头皱成了一个刚毅的川字,一时间也想不清楚是哪里出问题了。 闭眸冥思了会,孝和太皇太后睁开眼对跪在地上的荷叶和巧竹道,“你们好好守着你家娘娘,这件事儿先不要告诉她让她劳心。这事儿哀家会查个水落石出,哀家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胆敢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做下这种手段。从今个儿起,你家娘娘的吃穿住行,定要更加的谨慎小心,万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不然,不管你家娘娘是如何的疼你们俩个,哀家都饶不了你们!” 荷叶和巧竹齐齐磕下头去。 孝和太皇太后扶着知月的手站起来,对王太医道,“你和哀家去看看皇帝,哀家看他病得不清,需要开副好药调理下。” 紫宸殿的书房中,永安帝正坐在雕刻了蟠龙图案的案几后看折子,脸色阴沉的如紫宸殿外被厚厚云层笼罩的阴霾天色一般。 小井子从外面走进来,对永安帝行了礼,轻声道,“皇上,太皇太后来了……” 永安帝剑眉一挑,头也不回的问道,“走到哪里了?” 小井子抬眸看了眼永安帝的脸色,见没比他进来时更难看,小心翼翼的道,“正在内殿中……” 永安帝闻主将手中的折子放下,皱眉细思了一会儿才起身向紫宸殿的内殿走去。 紫宸殿的内殿中,宫女,太监已经都被打发出去了。孝和太皇太后正坐在矮炕上吃茶,王太医就站在孝和太皇太后的一侧。 永安帝见状将跟在身侧的冯公公和小井子也打发了出去,然后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对孝和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今日天气这样不好,您怎么……” 孝和太皇太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板着脸对永安帝道,“也没什么,哀家只是来给皇帝报喜。” “报喜?”永安帝闻言轻笑,在孝和太皇太后的对面坐下,道,“皇祖母,不知这喜从何来。” 王太医走到永安帝的前面跪下,高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叶贵妃腹中龙嗣是一对双生子。” 永安帝伸出去端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低头问道,“此话当真?” “微臣不敢欺君。”王太医回道,“叶贵妃腹中的确怀的是双生子……” 永安帝脸上的笑意还是谈谈的,未曾到达眼底。他回头看孝和太皇太后,道,“皇祖母,这……” “是哀家下的懿旨,不许王太医和刘太医告诉你,也不许告诉叶贵妃的。”孝和太皇太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直视永安帝的双眸,阴沉着脸道,“温妃的事历历在目,叶贵妃以前又失过一对双生的公主,哀家不能不精心着些。” 永安帝垂下眼眸去看桌几上的白玉茶盏,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变大,声音里带了欢喜,“还皇祖母顾虑周全,朕若知道了定要大肆封赏于她。只怕到时她招来的嫉妒会更加的多了……” “你明白就好了。”孝和太皇太后见永安帝露出喜色,放柔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叹道,“本想是等叶贵妃将双生子诞下让你惊喜一番的,可你却偏偏到落雪阁中去惹她。若不是哀家发现的早,王太医救治的极时,只怕……”见永安帝眼中露出一丝紧张,孝和太皇太后直言道,“现在没事了,已经睡下了。哀家倒想问问你,到底发生了何事要让你那样不顾她带着身子的敲打于她?” 永安帝心中生一丝愧疚,可脸上却带了一丝恼意。沉吟了一会后,永安帝大步进了书房,出来后手中拿着一个折子。 将折子递给孝和太皇太后,永安帝道,“皇祖母自己看吧。” 王太医从地上站起来,对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道,“微臣先行告退。”莺妃传:.. 孝和太皇太后将明黄色的折子拿到手中,对王太医点了点头让他退下,然后翻开细看起来。 须臾,孝和太皇太后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挑眉问道,“这个叶景槐是哪一个?哀家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呢……” “叶景槐是叶尚书胞弟的庶子,”永安帝端起茶盏吃了口,看着孝和太皇太后道,“自叶贵妃认了叶家后,叶家的族人有不少都走上了仕途。这个中景槐算是其中的翘楚,十月的时候已经升到正五品中书舍人一职。能耐不小,可野心也不小。只这一个月的时间,便有谏官在朕的面前提过他的名字不下三次,说他广结朋党……” “叶尚书知道叶景槐联名十几位官员上折子拥护立五皇子为太子之事吗?” “叶尚书他怎会不知?”永安帝放下茶盏,冷哼一声道,“叶景槐联合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官员上折子,不就是叶尚书想借此来探朕口风的吗。” 孝和太皇太后沉吟一会,轻叹一声,道,“皇帝,其实叶景槐上书所奏之事,你也的确应该考虑一下了。” 永安帝眼中露出疑惑,“立五皇子为太子?”一更奉上,感谢朱_颜童鞋的打赏。 第三百一十九章 身带麝香 “哀家是说,你应该考虑一下立太子的事了,而不是立五皇子为太子。”孝和太皇太后拄着龙头拐杖站起来,慢悠悠的道,“你登基多年一直未立皇储,这难免会让朝中的有心之人动了心思。” “朕又何偿不想早立皇储。”永安帝一叹,道,“眼下成年的皇子只有宁王与二皇子。他们二人……不提他们也罢。五皇子虽然年幼,却是个聪慧的,可如今不过才三岁的年纪,实在难以看出能否担当大任。至于七皇子八皇子,年纪更是小。朕记得父皇如朕这样的年纪时,已是有五位成年的皇子了。” “立太子的事,你心中做到有数便好。只是叶家的事,你还是要处理好。你敲打叶贵妃的话有一句不假,”孝和太皇太后回头看永安帝,道,“千万不能让叶家,成了第二个朱家。” 永安帝微微点头,“孙儿知晓了。” “至于叶贵妃……”孝和太皇太后抬头看着紫宸殿内的幅山水画,良久不语。 永安帝看着孝和太皇太后的侧影,接话道,“至于叶贵妃,只要她安安分分的,朕定不会亏待到她。” 孝和太皇太后听后满意的点点头,回头对永安帝慈祥的一笑,道,“哀家年纪大了,最看不得的便你们因些子莫虚有的事儿劳累了自己的心。那丫头聪明,懂得进退……” “自是懂得进退。”永安帝一笑,将冯公公叫了进来,对孝和太皇太后道,“皇祖母,午膳便在这里用吧。” 孝和太皇太后对永安帝摆摆手,笑道,“不在你这里用了,哀家还有事。”说着看向冯公公,问道,“王太医还在外面吗?” 冯公公恭敬的回道,“回太皇太后娘娘的话,王太医一直在殿外候着呢。” “怎么?”永安帝疑惑的问道,“叶贵妃不是已经无事了吗?” “叶贵妃的胎是保住了,可那在背后做下龌龊手段的人却还未捉到。”孝和太皇太后手中的龙头拐杖用力的敲了两下,寒心的道,“大量的麝香!若不是那些麝香,叶贵妃又怎么会被你吓一吓就动了胎气,她便是个稻草人,也惯不会那样的娇弱。” 永安帝闻言寒了面容,“落雪阁中的奴才们都是喘气的摆设吗?平日里三令五申的让他们用心侍候着,怎么还是让人把这样的手脚做下了!” 小井子从外轻声进来,请了安后,对孝和太皇太后小心翼翼的道,“太皇太后,王太医说有事要和您回禀。” 不等孝和太皇太后说话,永安帝已是抬头道,“让他进来吧,正好朕想问一问他叶贵妃的事。” 小井子退下后,须臾后带着王太医进来了。 王太医说是有事向孝和太皇太后回禀,可却直接走到永安帝面前,用力的嗅了几下鼻子。 永安帝眉头一皱,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两下后问,“朕身上有何不对吗?” 孝和太皇太后则眯起了双眸,问道,“问题出在皇帝身上?” 王太医对孝和太皇太后微微点头,对永安帝问道,“皇上,您近日可曾换过香料?” “紫宸殿中一直燃的是龙涎香,应该不会换吧。”永安帝问立在一侧的冯公公,“近日可是换过香料?” 冯公公皱眉想了会,回道,“没换过啊,这次香料是今年六月份时贡进来的,远不到用没的时候儿呢。” 王太医对永安帝拱手,道,“皇上,还请容老臣查看一下正燃着的香料。” 在永安帝的准许下,王太医走到矮炕一侧的小几前,将香鼎之中正燃着的香料和一侧朱红色香料盒子中的香料都仔细的查看一番。 查看完毕,王太医眼中露出一丝疑惑。须臾,他走到永安帝的面前,对永安帝道,“容臣僭越,皇上的身上可配戴了荷包或是香囊……” 永安帝扫了下自己的身上,伸手从腰间解下一枚绣了柳叶同心的香囊,递给王太医后道,“这只香囊是晴美人上几日给朕系上的。” 王太医将那只香囊接到手中,拿到鼻前细细的嗅了下。 双眼一亮,王太医回过头对孝和太皇太后点头,然后对永安帝道,“皇上,可容老臣打看查看一下?” 王太医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已是知道问题就出在这枚小小的香囊之上。 “查!”永安帝对小井子一摆手,命小井子拿过了一把银制的小剪刀。 王太医接过剪子,就着小井子托着的银盘子将那枚香囊剪开,拿出了充填在香囊内的五色花瓣。将花瓣都倒出来后,又从里面拿出一只素白色的小布袋。 王太医将那只小布袋用银剪子剪开,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 王太医下意识的一侧身子,避免自己引入太多的香料。 待香料的漂浮颗粒散尽后,王太医拿小剪子仔细查看了那香料,然后对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道,“太皇太后,皇上,这香料是用龙涎香,百合香,麝香还有几味药材混和在一起所制成。麝香的味道本来浓重,可与百合香这样的冷香调在一起就不那么明显了。再用龙涎香的味道一遮,若不是懂得香料的人很难分辨得出来。叶贵妃娘娘心悸之下呼吸急促,才会吸入了这大量的麝香,动了胎气……” 永安帝一扬手将桌几上的茶盏掷到了地上,怒声喝道,“晴美人她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朕的身上动这样的手脚!” 小井子胆子小,被吓的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手上托着的银盘子随之一颤,被倒在银盘子里的香料被震得散了开来。 王太医眉毛一挑,伸出手指沾了些那布口袋里的香料细细的捻开,放在鼻下又嗅了嗅。再次检查一番后,对一脸怒气的永安帝道,“皇上,其实这个香囊的主要功效不是伤胎。” 永安帝冷着脸问道,“还有别的说法?” “这个香囊里的香料,可以治疗失眠,心烦气躁,偏头痛……” “合着这晴美人给皇帝的香囊,还是片好心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脸阴沉着,说出的话寒意十足。 王太医犹豫了下,道,“还有一项最重要的功效,是避孕……” “荒唐!”孝和太皇太后狠狠敲了两下手中的龙头拐杖,喝道,“皇帝乃天子,怎能配戴这样的东西!” 相比孝和太皇太后的震怒,永安帝此时的神色倒是平静了许多。他对小井子扬扬手,道,“将那东西找个无人的地方烧了,朕不想再看到。” 小井子称了声是,站起身端着那个银盘子出去了。 永安帝深吸一口气,对身侧的冯公公道,“传朕的口谕,降晴美人……” “皇帝心急了。”孝和太皇太后收了脸上的怒气,对永安帝劝道,“还请皇上三思。” 永安帝想了须臾,无奈的一笑,“皇祖母说的是,朕的确是心急了。这些小女子看似娇弱,可心思却都不简单。晴才人就算有这样的胆量在朕的身上做手脚,也定不会将自己摆于明面之上……” “皇上明白就好……”孝和太皇太后走到矮炕前坐下,叹道,“哀家的意思,是借这次的机会,敲打一下她们,让她们也明白明白身为宫嫔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 “皇祖母思虑周全。”永安帝看着向孝和太皇太后,笑道,“这件事就劳烦皇祖母了。” ---------------- 落雪阁中,灵犀一直到未时三刻才悠悠转醒。 看着床榻上方挂着的粉红色流苏,灵犀想起了晕倒前发生的事。心中一惊,她下意识的将手抚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待摸到隆起的小腹后,灵犀才将‘呯呯’乱跳的心放到了肚子里,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荷叶看见灵犀醒了,一脸兴奋的道,“娘娘,您醒啦。” 灵犀点点头,看荷叶手中端着的药碗,问道,“王太医怎么说的?” “王太医说娘娘是忧思所至。”荷叶将药碗放到床榻旁的小几上,将灵犀扶起来靠在软枕上,道,“王太医说了,娘娘这几日要好好的卧床休息,定不能再乱动了。” 灵犀抚着自己的小腹,问,“小德子呢,我让他去前朝打探,他可回来了?” 荷叶眼眸一转,笑道,“娘娘,小德子回来了。小德子说今日早朝上,叶尚书因为来年开春在旱灾之地修建水渠的事儿和皇上争辩了几句。午后的时候皇上招了叶尚书到御书房中见驾,叶尚书出来后,冯公公说皇上的心情已是大好了。” “为了水渠的事儿……”灵犀终是放下了提在嗓子眼的心,对荷叶笑道,“可吓坏我了,我以为前朝之中有人提立五皇子为太子呢……” “怎么可能……”荷叶把安胎药吹温后喂给灵犀喝笑,道,“五皇子早在周岁的时候便定了毅王的封号,皇上又曾经在朝堂上说过五皇子喜步摇,怎么会有大臣提立五皇子为太子呢。” “也对。”灵犀扶着荷叶的手将安胎药喝下,欣慰的笑道,“我又不是叶家真正的嫡孙女,叶家没有理由扶持我的孩子当太子。” 第三百二十章 墨玉美人 永安九年最后的几天,灵犀是在床上度过的。每日不是往下咽安胎的药汁,便是换着样的吃补身子的补品。 待到王太医的准许灵犀下床活动时,灵犀身子已经胖了一圈,远远望去,才五个的身孕,倒像是七个月了一般。 灵犀看着自己硕大的肚子心惊胆颤,一再的追问王太医她的肚子是不是太大了点,可得到的答案都是她的身子安好,腹中胎儿也安好。 再加上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轮翻安慰,灵犀终是慢慢放下了一直吊着的心。只当是自己怀五皇子时太劳心,而现在的日子太过安逸,所以腹中的胎儿才会长得这般大。 一转眼,永安九年的除夕踏着瑞雪而来,整个皇宫里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洋洋。 保和殿中,永安帝坐在主位之上与在坐的妃嫔们频频举杯,把酒言欢。 灵犀孕中不能吃酒,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那些精心打扮的妃嫔粉墨登场,演绎着比戏折子上更夺人眼球的伎量。 如宝林虽然在长乐殿的事中洗清了往沁宝林的药中下毒的嫌疑,可永安帝却一直没有恢复她的位份。 为此,如宝林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 所以在除夕宫宴上,她故技重施,再次吹响了中秋宫宴上大受永安帝赞扬的紫萧。不同的是,这些她只能单萧独奏,再没有人同她合曲。迎合她萧音的,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身材婀娜多姿的婷美人,而是乐房中的舞娘。 结果可想而知,如宝林铩羽而归。 而有些小孩子心性的元才人,倒是成了宫宴上的一大亮点。 进宫三个月的时间,让元才人脸上的婴儿肥慢慢退却,显露出了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一双如黑葡萄一样的眼眸,在如昼的灯光下闪着莹莹的光。 元才人是永安帝登基后第二个迈进后宫的崔家女,所以在宫宴进行到一半时,元才人特意出了自己的席位,走到主位前给孝和太皇太后敬酒。 当日元才人穿了一些水蓝色绣茉莉花的罗裙,头上挽的是俏皮的回螺髻,与孝和太皇太后的说话中即机敏又不失天真可爱的活泼劲儿。 永安帝在一侧听得高兴,当即便赏了手中正在把玩的一串用墨色玉石做成的珠子。 元才人将那串珠子拿在手中很是喜欢,在谢完赏后当着永安帝的面便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因那串珠子长,元才人绕了两圈才绕上自己洁白的腕上。绕好后,元才人对永安帝举起皓腕,露出顽皮的一笑,道,“皇上,您看这珠子多漂亮。” 墨色的珠子缠在元才人略显丰润的手腕上,衬得元才人细嫩的肌肤似冬日新雪。 永安帝一笑,道,“肤若凝脂,你倒是衬这个色儿。朕便给你改个封号,叫做‘墨’如何?” 若是别人,定是会跪下来谢恩了。可元才人却眨了眨双眸,对永安帝嘻嘻笑道,“皇上,可是墨汁的墨?看来臣妾回去后要饱读诗书了,不然岂不是称不起这个‘墨’字。” 永安帝闻言哈哈大笑,又命冯公公端着他的酒盏,赏了元才人一杯美酒。 元才人拿起酒盏豪气的一饮而下,拿帕子擦了嘴角后,脸色微红的对永安帝道,“臣妾谢皇上赏‘墨’。” 永安十年正月初一,永安帝招幸元才人侍寝甘露殿。 永安十年正月初二,永安帝晋正五品元才人为从四品美人,并正式下旨改封号为墨,别称墨玉美人。 墨玉美人,成了后宫妃嫔中的新贵。 永安十年正月初六,孝和太皇太后下懿旨禁足娴妃半月,罚俸半年。降晴美人为正五品才人,禁足两月。降从四品辰美人为从五品宝林,其膝下八公主抱到永寿宫中由孝和太皇太后亲自抚育。 孝和太皇太后的懿旨一下,后宫之中的妃嫔茫然了。 自古来,不管是皇帝下的圣旨还是太后皇后下的懿旨,定会将何人所犯何事例得清清楚楚。如孝和太皇太后这样,只有处罚结果,却无处罚原因的,还真真儿的是头一回。 更奇的是,受罚的这三个人没有一个人到紫宸殿或长乐殿中去喊冤的,都是乖乖的接了懿旨,然后在各自的宫殿中闭门思过。 三人之中辰宝林的惩处可算最重,八公主是辰宝林怀胎十月从身上掉下来的心尖。如今被孝和太皇太后一道懿旨抱走,可算要了她的命根子了。 永安十所正月初八起,居于宜德宫凝香阁中的辰宝林因悲伤过度,卧床不起。 永安十年正月初十,艳阳高照下,天气竟是有一丝回暖。 灵犀难得的踏出了落雪阁,到长乐殿中去看望孝和太皇太后。 长乐殿的内殿中,灵犀看到了躺在摇篮中,才半岁大的八公主。 八公主长得粉嫩嫩的,和辰宝林长的就如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樱桃似的小嘴一吮一吮的,说不出的可爱。 灵犀看着心中喜欢,便挺着肚子,拿了一只带着流苏的荷包逗弄着八公主玩了一会儿,直到八公主的奶娘抱八公主回到西偏殿中喂奶,灵犀才扶着荷叶的手在矮炕上坐下了。 灵犀看着正坐在对面吃茶的孝和太皇太后,笑着问道,“老祖宗,五公主一个还不够闹您吗,你居然又抱了个更小的来。” 孝和太皇太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着灵犀笑了,“你这丫头,你直接问哀家为何事处罚的娴妃,晴才人,辰宝林不就得了,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哦……”灵犀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问道,“何着臣妾这点心思老祖宗都看出来了。那老祖宗,您为何事处罚的娴妃,晴才人和辰宝林?特别是辰宝林,八公主可是她的命根子,如今被您抱了来,只怕……” “哀家就不告诉你。”孝和太皇太后哈哈一笑,苍老的脸上露出了顽童一般的得意,“再说,哀家将八公主抱到长乐殿中养又如何了?能在哀家宫中长大,不比在她一个小小的宝林宫中长大强上太多?以后八公主往出一走,腰杆都会挺得比别的公主硬气三分。” 孝和太皇太后不说原因,灵犀也没往深了追问,只迎合孝和太皇太后的话道,“自是硬气三分的。八公主好福气,辰宝林更是好福气。” “现在就看她自己受不受得起这样的福气了。”孝和太皇太后收起了脸上的笑,道,“如果是个福薄的,哀家不介意给八公主换个懂事理的好母妃。” 见孝和太皇太后的面上挂了一丝愠怒,灵犀抚着又大了一圈的肚子,将话题从辰宝林的身上拉开,笑道,“老祖宗,今日怎么没见到五公主在您身前闹呢?” “五公主?”孝和太皇太后听到五公主,轻笑出声,“我若说了你都不会信,她这几日缠着王太医学医术呢。也不知她哪来的那股子韧劲,连着跑了好几日了。” 灵犀笑了,“也不知是几日的新鲜,年前时还说学女红呢,结果也不碰了……” 灵犀是在永寿宫中用完午膳回落雪阁的。当她回到落雪阁中时,安小婉已经在内殿中候着了。 看到脸色苍白,神色恍惚的安小婉,灵犀心中生起一丝诧异。在矮炕上坐稳,灵犀对安小婉直言道,“怎么,又和皇上闹别扭了?” 安小婉微微摇头,双眸发呆的对灵犀喃喃道,“她怀孕了……” “谁怀孕了?” “沁宝林……”安小婉回过神来,双眸一眨,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刚刚皇上在我的宫中,小井子来报,说沁宝林怀孕了,已经二个半月了……叶贵妃娘娘,她居然怀孕了……”安小婉狠狠抓着自己的肚子,悲泣道,“为什么不是我,我为什么怀不上孩子……” 灵犀闻言长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道,“皇上去了沁宝林那里?” 安小婉点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跟着小井子去了……” “然后你到本宫这里来了?” 安小婉变得手足无措,精神恍惚的道,“嫔妾,嫔妾不知道应该去哪?嫔妾也不知道,嫔妾……” 语意凌乱的说了几句后,安小婉瘫坐在地上捂脸痛哭,“我费尽心力才将她扳倒,结果她却怀孕了……从此后,她又站在阳光下。然后呢……”安小婉抚着自己左脸上的伤疤,看着灵犀道,“我是谁,我在皇上的心中是谁……” 荷叶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颦起眉头对安小婉道,“婉贵嫔娘娘,您在我们娘娘这里哭倒不如到皇上身前去哭。我们娘娘腹中还怀着龙嗣呢?” 荷叶的话一下子警醒了安小婉,安小婉从地上站起来,乱语道,“对,不能在你这里哭。若伤了你的胎,我会成为第二个娴妃,第二个晴才人,第二个辰宝林。辰宝林尚且有一位公主可以被抱走,我有什么,我有什么?” 安小婉说着,扶着宫女的手匆匆离去了,只余听得满脑子浆糊的灵犀坐在矮炕上深思。 良久后,灵犀目光凌厉的看向荷叶,冷言道,“荷叶,你可有什么事是瞒着本宫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黄雀在后 灵犀看着站在眼前的荷叶,惊觉自己这段时间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以往小德子每日都会对她说一些后宫中那些子妃嫔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当成笑话一样讲出来。 可近日来小德子来回禀时竟是什么有用的也不讲了,全是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她原来还以为是因为孝和太皇太后治理后宫,所以后宫中的事儿少了。今日一品,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沁宝林有孕虽然她早就知道,可小德子却没及时来报永安帝从安小婉那里去了听音阁。 荷叶被灵犀看得心中发虚,眼眸闪躲着不去看灵犀的眼神,笑道,“娘娘,奴婢能瞒您什么啊。这后宫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人多嘴杂的,奴婢便是想瞒什么也定是瞒不住。” “还骗我。”灵犀侧过身子,看着荷叶道,“刚刚婉贵嫔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第二个娴妃,第二个辰宝林……难道太皇太后下的那道懿旨和我有关?” 荷叶闻言低下头,两只手玩弄着手中的帕子,对灵犀弱弱的道,“娘娘,奴婢觉得,好像是和您有点关系……” 灵犀嗯了一声,示意荷叶说下去。 “可奴婢不敢确定,奴婢怕说给娘娘听了,娘娘越加的劳心了……”荷叶苦着一张脸,道,“娘娘,一切都有孝和太皇太后呢,您就安心养身子不就是了?” “说个话吞吞吐吐的,”五公主带着哑奴笑嘻嘻的从外面走进来,对荷叶笑道,“小心我娘不喜欢你了。” 荷叶看到五公主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将吊着的心放到肚子里了。 五公主走到灵犀身侧坐下,对灵犀笑道,“娘,您和皇太祖母找我来着?” “看你不在长乐殿中,便和你皇太祖母问了句。”灵犀将目光从荷叶的身上收回,抬手抚了下五公主嫩白的额头,笑道,“听你皇太祖母说,你近日迷上了医术?” “学来玩玩。”五公主嘿嘿一笑,对荷叶使了个眼色后,荷叶转身出去了。 “学些也好。”灵犀看到了五公主帮荷叶解围,便笑道,“你把荷叶打发出去了,可是你要对我说?” “荷叶对这事儿不清楚。”五公主抬头对灵犀甜甜一笑,“皇太祖母知道荷叶和巧竹两人对娘忠心耿耿,所以这事儿也是瞒着她们俩个的。如今这事儿查清楚了,慕儿来和娘说,娘一想就明白了。” 灵犀在矮炕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对五公主点点头笑道,“你说吧。” “娘那日动了胎气,是因为父皇的身上带了一枚含了麝香的香囊。”五公主把玩着灵犀的手指,笑道,“父皇说那个香囊是晴才人给他系上的,而香囊里香料有麝香,百合香,龙涎香,还有几样别的药材。” 灵犀听后低眸想了约半茶盏的时间,然后释然的笑了,“这就明白了,晴才人就算是再蠢,也不会做下手段后还将自己摆到明面上。龙涎香一直都是紫宸殿中的专供,这后宫中别的地是没有的。辰宝林以前在紫辰殿中侍候,在那个时候存下一些倒非什么难事儿。至于娴妃,这计谋定是她和辰宝林定下的一时二鸟之计了。一是伤了我腹中的胎儿,二是将晴才人置于死地,夺回八皇子。” “娘真聪明……”五公主笑嘻嘻的,对灵犀又道了一句,“王太医说父皇所佩戴的那个香囊,伤胎为次,避孕为主。” 灵犀闻言一愣,随即竟捧着肚子哈哈的大笑起来,“这真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娴妃和辰宝林只想着借晴才人的手来害我,却不想有人借着一枚香囊收拾了她们。” 五公主双眸一亮,也跟着咯咯笑起来,道,“还是娘想得深,怪不得皇太祖母只严惩了辰宝林,对娴妃的处罚却是不疼不痒的。” 灵犀拍着自己的胸口止住大笑,双眸盈盈的对五公主道,“你皇太祖母心中一定是有数儿了,不然也不会下懿旨惩处了这三个人。你皇太祖母没将后面那个人揪出来,一定是因为那个人,不能揪出来……” 灵犀慢慢止住笑容,看着桌几上的玉如意沉思了起来,“可到底是谁呢?能让太皇太后这样保她……” “哎呀!”五公主见灵犀深思,将嫩白的小手在灵犀的眼前晃啊晃,埋怨道,“皇太祖母就是太了解您了,所以才不让奴才们将这事儿告诉您。此事已过,不管娴妃三人是不是最后的幕后主使者,皇太祖母惩处了她们,都震慑了六宫,再也无人敢来伤您分毫。您就安心养胎好了。”五公主将小手摸上灵犀的肚子,笑问道,“娘,您说您腹中的是位皇弟,还是位皇妹?” 灵犀轻叹口气,伸手捏了五公主小巧的鼻子一下,笑道,“你不是在和王太医学医吗?你可以问问他,他给娘诊脉的时候,是能诊断出来的。” “娘一直想要公主。”五公主笑嘻嘻的道,“那就一定是位小公主,等她长大了,慕儿抢五皇弟的步摇给她戴。” 灵犀轻抚着五公主的发髻,看五公主笑得灿烂的小脸,问道,“慕儿,给娘说说那个‘晋’字,好吗?” 五公主抚在灵犀小腹上的手一顿,愣在了那里。 良久后,一滴泪从五公主的眼中滴落,掉在了灵犀所穿的嫩绿色宫装上。 永安十年正月十一,永安帝下旨晋从五品沁宝林为从四品沁美人。 永安十年正月十三,沁美人扶着宫女的手,踏入了落雪阁的大门。 这一日沁美人穿的是一身亮粉色绣柳叶的宫装,头上挽得矮髻,只簪了两只茉莉花样式的珠花,并未簪步摇。 沁美人将宫女留在落雪阁的殿门外,自己走到落雪阁的内殿中,对坐在主位上的灵犀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沁美人把脸贴在地上,小声缀泣道,“嫔妾入宫尚不足四月,却已是饱偿后宫冷暖。这次若不是叶贵妃娘娘明里降了嫔妾人位份,暗里拜宫人对嫔妾多加照顾,只怕嫔妾和嫔妾腹中的龙嗣早已不保了。” 灵犀看着沁美人纤细的腰身,忍不住将手抚到自己因怀孕而越加丰润的脸上,暗道自己产后不知何时才能恢复那样的好身段。 沁美人低着头,不知灵犀为何没有接话,便又道,“嫔妾感激叶贵妃娘娘的大恩大德,日后,嫔妾定以叶贵妃娘娘马首是瞻。” 灵犀心中感叹够了,给荷叶使了个眼色,让荷叶上前将沁美人扶了起来。 看着沁美人哭得已经花了妆的小脸,灵犀对荷叶笑道,“快带她下去净面,哭得这样厉害,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本宫欺负她了。” 沁美人见灵犀露出笑模样,微微放下了吊着一颗心,挑起嘴角也羞涩的笑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沁美人素颜落座在灵犀身侧的雕花小几上,两面鬓角上还带着些许的温润。 “本宫孕中鲜少用胭脂水粉,要委屈你一起不用了。”灵犀轻笑,看着沁美人白嫩嫩的脸蛋说不出的羡慕,“年轻就是好,即便是什么也不用,也是这样的赏心悦目。” 沁美人羞涩的一笑,水目流离的对灵犀道,“叶贵妃娘娘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 灵犀抚着自己的脸,笑道,“小嘴真甜,可本宫知道本宫的确是老了,比不得你们这样花骨朵一样的年纪了。” 沁美人低下头抿嘴一笑,不再说话了。 巧竹给灵犀和沁美人分别上了茶盏,笑道,“沁美人,奴婢听闻您喜喝花茶,便沏了一盅,您尝尝合不合您的胃口。” 沁美人闻言端起茶盏轻品了一口,放下后抬眸笑道,“果真清香,要比我那里沏的好喝多了。” “沁美人喜欢就好。”巧竹轻拍自己的胸口,调皮的笑道,“这样我家娘娘就不会斥责奴婢擅自做主了。” 沁美人被巧竹耍宝的样子逗得噗哧一笑,将心中的紧张彻底放下了,双眸盈盈的对灵犀道,“叶贵妃娘娘,您身边的巧竹姑娘真讨人喜欢。” 灵犀指着巧竹笑道,“嘴贫的很,本宫都厌烦了,打明儿找个好人家把她许出去,省着在本宫前碍眼。” 巧竹一跺脚,脸红了,“娘娘惯会打趣奴婢的。”说着抱了朱红色的托盘出去了。 看着巧竹淡蓝色的背影,沁美人羡慕的道,“巧竹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跟在娘娘的身边,不知要羡煞宫中多少的奴才。”百度嫂索|莺妃传 沁美人的话虽然只是一句感叹,却是道出了众多宫人的心声。这大顺后宫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叶贵妃最疼奴才,能在叶贵妃的跟前侍候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灵犀闻主莞尔一笑,道,“沁美人也是个有福气的,如今龙嗣在身,日后定是前程似锦。” 沁美人却笑道,“叶贵妃娘娘,嫔妾僭越,当您是自家姐姐一样问一句话。” 灵犀柳眉微微挑起,点头道,“你问。” “叶贵妃娘娘您现在身居高位,深受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宠爱。”沁美人小心翼翼的看着灵犀的脸色,缓缓的道,“娇儿在侧,爱女绕膝,可您,开心吗?” 感谢love565021童鞋的打赏,啵个 一更奉上~~ 第三百二十二章 心比脸丑 身居高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娇儿爱女环绕膝下,后宫中女人想得到的一切,灵犀都得到了。 可什么是开心? 灵犀轻眨了两下眼眸,看着直直看着自己的沁美人久久不语。 就在沁美人因自己的话而感到惶恐时,灵犀挑起嘴角笑了,“本宫很开心,就如你所说的,本宫什么都有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沁美人听后却轻摇螓首,对灵犀柔柔的道,“叶贵妃娘娘,嫔妾自小便喜欢画画,嫔妾喜欢看那池中的鱼,空中的鸟,在嫔妾的笔下活跃在宣纸上。可嫔妾的娘亲却要嫔妾学音律,弹古琴。因为娘亲是那张古琴的传人,所以,嫔妾也只能成为那张古琴的传人。”沁美人看自己手背上那条淡淡的疤痕,脸上的笑也淡淡的,“嫔妾很努力,苦练十年后琴技超过了嫔妾的娘亲。可在祖父家中出尽风头后,嫔妾感觉不到丝毫的快乐……叶贵妃娘娘,那不是嫔妾想要的,所以嫔妾不快乐。” 灵犀微微坐直身子,对眼中泛着泪光的沁美人笑道,“你的母亲,只在你的面前放下了一张古琴,你只有古琴,你除了去弹古琴还有别的选择吗?” 沁美人摇头,“嫔妾没有选择……” “所以本宫很开心。”灵犀看着沁美人平坦的小腹,挑眉道,“你以后的日子也会很开心,这和你想不想要无关,因为你没有选择。” 沁美人闭上双眸,咽下一口吐沫,凄笑道,“嫔妾懂了……” 永安十年正月十五,又是一年上元佳节,保和殿内如往年一样举行合宫家宴。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一走进保和殿,远远的便看到了一直称病,连除夕宫宴都没出现的仁妃。 仁妃穿了一身湖绿色绣蝴蝶的宫装。头上挽得百合髻,簪了满头的珠翠,就坐在以往的位置上。 待灵犀扶着腰,大腹便便的落座后,仁妃笑盈盈的搭话道,“几日不见,你的肚子倒是越发的大了。” 灵犀回眸看了眼仁妃,只觉得仁妃的皮肤相比上次见时更加的白嫩了,竟是白的有些透明,连皮肤下细细的血管都能看得到。 “本宫的肚子倒是小事,”灵犀对仁妃笑道,“倒是你的皮肤,真是越加的白嫩了。” 仁妃将手扶上自己的脸,轻轻倾过身子对灵犀煞有其事的悄声道,“我用了从大月带来的养肤的蜜粉,以前一直未用,近来才想起来。倒是比平日里用的水粉要好上一些。” 灵犀看仁妃那表情便知仁妃在编话,忍不住轻笑出声,“说得和真事儿似的,认识你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什么蜜粉。” “和你说话真无趣。”仁妃笑道,“明知是假话你都不配合一下。” “配合你扯慌?”灵犀伸手掐了仁妃一把,好笑道,“那才是真真的无趣儿……” 两人正聊着,便听外面传来一声喊唱,柔贵妃到了。 仁妃从席面上站起来,在环佩叮当的声音中对依旧稳稳坐在座位上的灵犀轻笑道,“欠你的大礼本想今日给你的,可那奉礼的人却没了。所以你还得再等上几日,我可不是欠债的主儿。” 灵犀微微仰头,看着仁妃披着嫩黄色披帛轻笑道,“明日复明日,本宫真应该收了你的利息,免得你拖到本宫的孩儿出生。” 灵犀的话说得缓慢,待到她说完后,柔贵妃已经走到了灵犀的面前,殿内的妃嫔们也都齐齐的对柔贵妃福下了身子。 柔贵妃没有让对她行礼的妃嫔起身,而是走到坐在席面上没动的灵犀面前,笑道,“叶贵妃的身子是越来越沉了,本宫还以为你不会出席了呢?” 灵犀微微颔首,笑道,“王太医说还是多走走的好。只是身子越发的沉重,坐到这里便是懒得动了,还请柔贵妃不要介意才好……” “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免了你行礼问安,”柔贵妃柔柔的笑道,“本宫哪里敢和你介意。” 说是不介意,柔贵妃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不满。只不过如今灵犀的地位只比她高不比她低,她说不出什么罢了。 柔贵妃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便到了。 上元宫宴,正式开始。丝竹礼乐响起,舞姬们也相继入场,舞着没什么新意的舞蹈。 如今后宫中最得宠爱的,要数刚刚恢复了位份的沁美人,和日前永安帝新封的墨玉美人。 当宫宴进行了半个时辰,孝和太皇太后率先离场后,永安帝便将这两人招到了主位上,一左一右伴了他的身侧,举杯同饮,笑得好不欢快。 安小婉坐在娴妃的下手,见此只能苦笑,一杯又一杯的往下咽辛辣的烈酒。 灵犀美目流离间将安小婉失落的神色看进眼中,心中暗叹一口气,越加的为安小婉感到不值。 又坐了会,灵犀觉得身子困倦的紧,便想告退回落雪阁了。 仁妃却一把抓住灵犀的手,对灵犀神秘兮兮的笑道,“叶贵妃且慢,我刚刚草草算了一卦,竟发现此时凶险无比,正冲双身子的孕妇。” 灵犀被仁妃逗得忍俊不禁,嘴上直说仁妃胡闹。 仁妃却将目光递向了安小婉的席面,对灵犀笑道,“近来宫里新填了一出戏,双龙戏珠,你竟是不看一看就走吗?” 灵犀顺着仁妃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沁美人手中端着一只酒盏,已是柔柔的站在了安小婉的面前。 安小婉一直在神情恍惚的吃酒,直到沁美人对她行了一礼后,才发现自己的眼前多了一个人。 沁美人声音柔柔的,对安小婉笑道,“婉贵嫔娘娘,以往嫔妾不懂事惹了婉贵嫔娘娘生气。借着今日的良辰美景,嫔妾敬婉贵嫔娘娘一杯,还望婉贵嫔娘娘不要和嫔妾这事事不懂的小女子计较才好。” 说着回眸看了眼正注视着她的永安帝,又面含娇羞的将头低下了。 安小婉从席面上站起身,抬眸看了眼离自己远远的,带着满面柔笑的永安帝,只觉得整颗心都撕痛了。 深吸一口气,安小婉在脸上撑起一个笑容,对沁美人柔声道,“沁美人一惯是最懂事的了,本宫怎么不知沁美人有惹本宫生气的地方……” “怎么?”沁美人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凄哀,“难道婉贵嫔姐姐不愿意吃嫔妾敬的这一杯酒吗?” 说罢,眼中含泪的回眸又看了一眼永安帝。只是永安帝此时正在与墨玉美人低声说着什么,并没看向沁美人与安小婉。 安小婉莞尔一笑,道,“沁美人敬本宫的酒,本宫当然要吃。” 说着,安小婉便伸出右手去接沁美人手中的白玉酒盏。沁美人见状一脸欣喜的将手中的酒盏向安小婉的手中递去…… 可就在安小婉的手刚刚触碰到酒盏的时候,沁美人的右手却突然向外闪了出去,就如被人打飞了的一样。 浮雕了牡丹花图案的白玉酒盏脱手而出,落到一仗开外的地上,啪的一声摔碎了。 安小婉的手愣在那里,一脸不可思意的看着沁美人。 沁美人也是一脸的惊恐,可低声说出的话却句句恶毒,“就你也配吃我敬的酒?我做做样子便罢了,你竟是这般不知好歹。如今我腹中怀着龙嗣,深受皇上宠爱,你又算什么东西。无盐之貌,丑人多做怪,真当自己是仙女了吗?” “啪!” 这次,是安小婉右手掴到沁美人脸上的声音。 保和殿瞬间便安静了,所有都将目光看向了安小婉和沁美人。 沁美人挨了安小婉一巴掌,整个身子向一侧倾了过去,最后扑倒在了地上。 捂着左脸,沁美人回头对安小婉泣道,“婉姐姐,嫔妾到底做错了什么?” 安小婉被沁美人先前的几句话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未落在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 她看着戏剧般摔倒的沁美人露出冷笑道,“别叫本宫姐姐,本宫哪敢有你这样的妹妹。” 手腕一痛,安小婉回头,见永安帝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侧。 看着永安帝满脸的怒气,安小婉的眼泪落了下来,她颤抖着声音对永安帝道,“逸郎,痛……” 永安帝用力甩开安小婉的手,指着躺在地上的沁美人对安小婉怒声道,“婉贵嫔你放肆!沁美人不过是过来敬你一杯酒,你不喝也便罢了,何苦先将酒盏打翻又掴了她一个耳光。” “我没有……”安小婉指着地上的沁美人,对永安帝喃喃道,“皇上,您没看到吗,酒盏是她自己打翻的,是她自己打翻的……” 永安帝咬紧了牙,声音里充满了失望,“难道那一巴掌,也是沁美人自己掴到脸上去的吗?” 永安帝坐在主位的角度,的确没看到那酒盏是怎么被打翻的。可安小婉掴沁美人的那一巴掌,却是看得真真切切。不仅仅是永安帝,整个保和殿的人都将那个巴掌看得真真切切。 沁美人保持着摔倒的那个姿势,捂着左脸对永安帝轻声缀泣,“皇上,是臣妾不好。婉姐姐,不,婉贵嫔心情不好,臣妾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敬酒的。是臣妾错了,臣妾错了……” 说着看向安小婉,满眼祈求的道,“婉贵嫔,嫔妾没想过和您抢皇上,真的没有……” “我没有……”安小婉伸手去抓永安帝的手,却被永安帝闪开了,“我没有说过,我没有说过这些话……” “娴妃,宜贵嫔……”安小婉看向两侧,神色焦急的道,“你们就坐在身侧,你们倒是说句公道话啊。” 坐在安小婉上手的娴妃用锦帕擦了一下嘴角,眼睛闪烁的道,“婉贵嫔,刚刚本宫正与柔贵妃闲话,并未看向你这边……” 宜贵嫔抬眸看了眼安小婉,又看了看灵犀的方向。在赠辊衡量了利弊后,才对永安帝福下,柔声道,“皇上,臣妾没有看到那酒盏是如何打翻的,臣妾只看到了后面的事……至于沁美人说的什么抢您的话,臣妾倒是未曾听过……” 宜贵嫔的话刚落,沁美人已经是捂着小腹惨声叫了起来,“皇上,臣妾,臣妾的肚子痛……皇上,我们的孩子……” 安小婉的脸变的煞白,抬头看向永安帝的眼中已经全是惊恐。她慌忙拉住永安帝的手臂,哭着解释道,“我打她没有用力,我只一碰她就倒了。皇上,我真的没有,她说我无盐之貌,她说我不配吃她敬的酒……” “就因为她说你无盐之貌你就要将她打倒在地?”永安帝掐住安小婉的下巴,盯着安小婉左脸上的伤疤,狠声道,“婉贵嫔,朕以为你还是如以前那般美好,却不想,你的心比你的脸还丑……” 你的心比你的脸还丑…… 安小婉的世界崩塌了,她的耳中再听不到其他。眼泪从她的眼中大滴大滴的滑落,她只朦胧的看到永安帝一脸震怒的在她面前说着什么。 “……从今日起,你便在你的宜阳殿中好好的闭门思过,没朕的旨意不要出来了!”永安帝将安小婉推开自己的眼前,蹲下身子将地上的沁美人抱到怀里,边大步的向保和殿的内殿中走去,边对冯公公道,“速去叫太医!” 看着永安帝离去的背景,安小婉噗通一声跪下来,颤抖着嘴唇,道,“皇上,臣妾,臣妾请旨,入冷宫……” 永安帝停下了脚步,抱着沁美人的手不觉得用上了八成的力道,心中的怒气更盛三分。 “婉贵嫔,你当朕真舍不得?” 安小婉一个头磕在地上,心灰意冷的再次道,“臣妾,请旨入冷宫……” “准!” 第三百二十三章 重中之重 在保和殿中所有人的注视中,安小婉从地上站起来。抬眸间,笑颜如花,她擦掉眼中的泪水,看着永安帝的背影,轻启朱唇道,“我……” 眼泪又落下来,安小婉止了声音。她本想最后和永安帝说些什么,可她发现,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转过身,安小婉一步一步走向保和殿外,每走几步,她便回过头留恋的看一眼,仿佛要将那个背影印在心中一样…… 当短短的十五仗距离走尽,安小婉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穿。站在保和殿的门口处看了最后一眼,安小婉绝望的闭上双眸,身子一转,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安小婉输了,她输在她太爱永安帝,爱到没有自我,爱到倾尽生命。 保和殿内,静如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没有人敢在此时说话,也没有人敢在此时动作。 沁美人抬眸看着永安帝刚毅的脸,身子微微发颤,心中突然说不出的害怕。突然小腹一坠,沁美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右手抓紧永安帝的袖子,声若蚊蝇的呻吟道,“皇上,臣妾,臣妾肚子疼……” 永安帝紧抿嘴唇,抬起腿大步向保和殿的内殿走去…… 仁妃捂着胸口,看着永安帝离去的方向,心惊不已的对坐在身侧的灵犀道,“早知会成这么个结果,我就不拉着你留下来看了。” 灵犀回眸给小德子递了个眼色,对仁妃笑道,“可是吓到本宫了,你的贺礼可记得备的大点,不然本宫可不依。” 柔贵妃已是站起身向内殿的方向走去,路过灵犀的身侧时,柔贵妃挑眉道,“叶贵妃带着身子,还是早早回去休息吧,左右这宫宴也进行不下去了……” 灵犀抬头,轻笑道,“那便劳烦柔贵妃了,本宫身子倦得很,就先回去了。” 说罢扶着荷叶的手站起身,让含玉给自己披上了厚重的披风,离开了保和殿。 出了保和殿,灵犀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细细的小雪。 颗粒状的小雪从天上缓缓飘落,在宫灯的照耀下,就如一个一个舞动着悲伤曲调的乐符。 一阵寒风吹过,荷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对灵犀小声道,“娘娘,咱们快回去吧,这外面太冷了。” 灵犀点点头,扶着荷叶,带着宫女嬷嬷小心翼翼的回了落雪阁。 灵犀本想等着小德子回来回报,却不想喝下一碗安胎药,吃了一盅补品后,精神越加的疲倦。再加上两条腿因怀孕而痛得受不住,只能早早上床就寝了。 在临闭眼前,灵犀对身侧的荷叶和巧竹喃喃道,“冷宫也挺好的,是不是?够清净……” 荷叶和巧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做答,当再加头看灵犀时,灵犀的呼吸已经变得沉稳了。 ------------------------------------------ 沁美人腹中的孩子,保住了。 安小婉,失踪了。 宜阳殿中没有,冷宫之中没有,整个大顺后宫都没有。 永安帝听闻后将手中的一串绿玉珠子砸到了双龙戏珠的香鼎上,只觉得左手的筋脉被人挑断了一般,疼得无以得加。 冯公公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道,“皇上,那天晚上所以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沁美人的身上,根本无人注意到婉贵嫔在干什么,又去了哪里……” “她不是说入冷宫吗?”永安帝用力拍面前的桌几,喝道,“如今跑到哪里去了!” 冯公公不敢接话,只跪在地上,尽量不让永安帝将怒火散到自己的身上。 小井子从殿外走进来,跪在地上对永安帝道,“启禀皇上,宫人已经将宜阳殿的东西清点过了,什么也不缺。宫人还在梳妆吧上找到了这个……” 小井子跪爬到永安帝的面前,奉上了半截木钗。 这断截木钗,是冷宫大火时安小婉断掉的葡萄步摇。本来,一半在安小婉那里,一半在永安帝这里。后来安小婉回来了,永安帝便命人将那断掉的步摇修补上了。 可如今…… 看着那步摇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永安帝长叹一口气,对冯公公道,“摆驾落雪阁。” 落雪阁内,灵犀也是揪心不已。 安小婉,也不在她这里。那一晚灵犀派小德子追出去后,安小婉已是不见了踪迹。 荷叶怕灵犀伤身,一个劲儿在一侧劝灵犀,道,“娘娘,婉贵嫔定会没事的,皇宫这样的大,如果婉贵嫔真有心藏起来,任谁也是找不到的。” 灵犀一叹,揉着自己的眉心,道,“我不怕她藏,我是怕她死心眼……不值,一点也不值……” 巧竹点燃了一枝安神香,对灵犀道,“娘娘,这几年您已经帮了婉贵嫔不少了。如今她惹得皇上龙颜大怒,皇上怕是再也容不下了,您又何苦操这份心呢……” 这个道理灵犀又哪能会不懂,可安小婉这个女人,灵犀心中是真不舍她会有些什么。 也许,照顾安小婉已经成了灵犀的一种习惯,一时半会改不掉的习惯。 小德子从外进来,躬着身子对灵犀道,“娘娘,皇上急匆匆的朝落雪阁的方向来了。” 话未说完,冯公公的一声高唱已是在落雪阁的外面响起。 灵犀疑惑的看了小德子一眼,扶着荷叶的手从矮炕上站了起来。还未走到内殿的屏风处,永安帝已是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灵犀对沉着脸的永安帝屈膝行了个礼,轻声问,“皇上这样急匆匆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永安帝未回灵犀的话,坐到矮炕上沉默不语。 足足一刻钟后,永安帝抬头看向灵犀,道,“多劝劝她,过阵子,朕再下旨让她回宜阳殿。” 灵犀一听心中明白了,永安帝是以为她又将安小婉藏起来了。 扶着荷叶的手在永安帝的面前跪下,灵犀捧着肚子,低头道,“皇上,小婉她不在臣妾这里……” 永安帝看着灵犀,长叹一口气,道,“朕知道你在怪朕,可那日在保和殿中,她……”永安帝咬牙,“她不应该掴了沁美人一个耳光……偏偏在朕的气头上,她还请那样的旨意……” 灵犀抬起头,看着永安帝轻语道,“皇上,这里不是灵研殿,殿后没有引霜阁。臣妾即便是想将小婉藏起来,也要找到她的人才行……” 荷叶跪在灵犀的身侧,抬头对永安帝道,“皇上,那日您进了内殿后,娘娘便派小德子出去找婉贵嫔了。可小德子出去时,婉贵嫔已经不知去向了……” 小德子对永安帝磕了个头,道,“奴才出了保和殿后便四处找婉贵嫔的身影,一直出了太和宫也没见到。后来奴才又往冷宫的方向寻,却也是没找到……” 巧竹皱着眉头,语气略焦急道,“皇上,这几日来找不到婉贵嫔的消息,娘娘食不安寝不稳,再加上腿痛的厉害,已是几日没有好好睡一个觉了。往常落雪阁中都是不燃香的,这几日却日日燃着安神香……” “就你话多。”灵犀回头轻声训斥了一句,巧竹将头低下不再说话了。 永安帝看了眼燃在一侧的安神香,良久后,对灵犀伸出一只手,轻叹,“腿怎么会痛?可是劳累到了?” 灵犀将手放到永安帝的手心中,顺着永安帝的力道站起来,轻笑道,“怀孕的人,大多都是这样的。臣妾怀五皇子和……” 灵犀抬眸看了永安帝一眼,挑了下嘴角,停住话头不再说了。 永安帝自是想到灵犀在冷宫中没的那双公主了,再一想灵犀此时还怀着一对双生子,语气变得更加和缓,“就算是怀孕中的人都这样,也定是有轻有重。一会子传王太医来瞧瞧,给你开些药。夜里睡不安是不成的,身子抗不住。小婉那里,朕去寻,你就不用担心了……” 听着永安帝轻声细语的叮嘱,灵犀只在脸上挂着合宜的笑,心思已经飘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 弹指间日子便到了二月初,安小婉还是没有找到,灵犀身侧的宫女嬷嬷奶娘却加了一倍。 在孝和太皇太后的懿旨下,灵犀成了后宫中的重中之重。别说走出落雪阁中转转,便是在落雪阁内稍稍一动,身侧也是跟着八个宫女嬷嬷提心吊胆的看着。 永安十年二月初三,刘太医前来落雪阁中给灵犀请平安脉。 灵犀看着自己如要临盆了的肚子,支开了身侧的宫女嬷嬷,只留了荷叶和巧竹在身侧。 待刘太医对她报完平安后,灵犀注视着刘太医的表情,缓缓的笑道,“刘太医,本宫想问你几句话……”见刘太医眼神一闪,面上露出难色,灵犀忙又道,“你无需说话,只需点头摇头即可。” 刘太医略沉吟了会,轻轻的嗯了声。 灵犀闻言脸上露出浅笑,对刘太医直言道,“本宫腹中是不是双生子?” 第三百二十四章 阳春时节 刘太医身子一颤,没想到灵犀会将话问的这样直白。他抬头看了灵犀好一会儿后才轻轻的点了下头,确定了灵犀所说不假。 荷叶和巧竹不可思意的将目光落在了灵犀的肚子上,就像能看进灵犀的肚子里,证实里面到底是不是双生子一般。 灵犀微微点头,并没有惊讶。她整日看着自己大得不寻常的肚子和孝和太皇太后,永安帝对自己的态度,便隐约猜到了自己腹中所怀的是双生子。 “那不让你们将这事告诉本宫,是太皇太后下的懿旨吧?” 因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儿,刘太医便也没再瞒着。于是他点头道,“的确是太皇太后下的懿旨。为的是怕娘娘忧思过度,伤了身子……” “自是为了本宫好。”灵犀面上的笑容不减,又问道,“本宫再问最后一句,本宫腹中的双生子,是皇子还是公主?” 刘太医这回是真为难了,对灵犀道,“娘娘,若娘娘腹中的龙嗣只有一个,倒可通过诊脉判断一二。可娘娘的是双生子,这个实在是,不好说……” 灵犀莞尔一笑,道,“行了,本宫知晓了。本宫不会多思,高兴还来不及呢,你退下吧。” 当刘太医退下后,灵犀在荷叶和巧竹的帮助下站起了身子。站稳后,她微微挑起柳眉,喘息着嘟囔道,“怪不得天上掉下个王太医助我许多的事,原来是老祖宗早就安排好的人……” 巧竹满面的欢喜,比灵犀还要兴奋上几分。她看着灵犀的肚子,眉开眼笑的道,“娘娘,双生子哎,如果是对小公主,一模一样的,那要多漂亮。” 荷叶眼中则挂了两分担忧,温妃的事还历历在目,平安诞下双生子的机率实在是太小了。 可她不敢让灵犀看到,只扯起嘴角,对巧竹笑道,“乱讲,定是对小皇子呢,长大了一起习字学武,那要多好。” “要我说,没准是对龙凤。”灵犀看着自己的肚子傻兮兮的笑道,“我要把闺女当儿子养,把儿子当闺女养……” 荷叶和巧竹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自知道自己怀的是双生子后,灵犀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她再不嫌自己的肚子大了,只安心的在落雪阁中乖乖的养胎。后宫中的那些事儿也是能不听便不听,反正一切都在孝和太皇太后的掌控之中。 永安十年二月初十,叶景槐在朝堂之上再次联合十几名大臣上折子,拥立永安帝第五子李凌毅为太子。 叶晋考闻言大怒,当即便训斥道,“尔等胡闹!皇上早年便说过五皇子无君王之能,岂能立五皇子为皇储?!” 潘长飞站在一侧,挑起右眼皮看了眼永安帝的脸色,老神在在的开口,“听闻五皇子天姿聪慧,虽然只有四岁之龄,却已是表现出其过人之处。” 苏兆接话道,“五皇子年纪尚弱,议他为储,为时过早。” 永安帝目光凌厉的在满朝文武大臣的面上扫过,最后停在了宁王的身上,问道,“宁王,你说呢?” 永安帝话一出口,金銮殿上的百官都愕然了。 宁王身为永安帝的嫡长子,是皇位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只因宁王的生母出身卑贱,后所依靠的朱家又落没,这才失了被立为储君的可能。 永安帝此时问宁王这话,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思虑一层。 宁王被永安帝问到也是一愣,随即出列对永安帝道,“回皇上的话,臣上几日在宫宴上看到五皇子,觉得礼仪周全,很是聪明可爱。虽然不过四岁之龄,却已经能将论语通篇背诵,着实是聪慧。” 永安帝微微点头,又微侧了下身子,回过头去看二皇子,问道,“你觉得呢?” 早在永安帝问宁王之时,二皇子便知道永安帝会问到自己。于是淡然出列,将事先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回父皇的话,儿臣前些日子去看柔贵妃,在御花园中遇到了五皇子。因未曾走近,倒也不曾说过话。只是远远看着粉雕玉啄的,煞是可爱。与五公主穿得是同色的衣服,赏心悦目的。” 永安帝闻言笑了,大手一挥,道,“的确,叶贵妃平日里宠溺五皇子,像养公主一样养着他。今个儿就到这儿吧,退朝!” 永安帝带着冯公公离去后,叶晋考板着脸叫住了正在离去的叶景槐。 正要散去的百官听到叶晋考的声音一愣,待看到叶晋考的面色不善时,不由得都加快了脚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金銮殿上便只剩下叶晋考和叶景槐两人。 叶景槐向叶晋考躬身行礼,笑道,“伯父,不知您叫住侄儿有何事。” 叶晋考虽然年迈,底气却十足。他高声怒喝道,“回去告诉你的父亲,我三日后去看他,问问他是如何教养膝下子孙的!” 叶景槐低头一笑,道,“伯父不必去问家父了,侄子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胡闹!”叶晋考这次放低了声音,悄声喝道,“你可知崔家与朱家!” “侄儿只知机会难得。”叶景槐抬头直视叶晋考,不卑不亢的答道,“此时叶贵妃正是得宠之时,若她腹中诞下的是位公主,那时时机就过了。”见叶晋考脸色越来越阴沉,叶景槐又道,“伯父,您是叶家一族之长不错,可您不能代表叶家所有人的意愿。您身为尚书之职是无所求了,可有什么是比真正的皇亲国戚更能名震一门的呢?” 将话点到,叶景槐大步走出了金銮殿。 叶晋考被叶景槐几句话气得胸口只哆嗦,只恨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教子无方,竟是教导出这样一个目光短浅的逆子。 小井子从殿外走进来,看到叶晋考后行了一礼,满脸谄媚的道,“叶尚书,皇上召您御书房见驾。” 叶晋考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小井子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沉稳的道,“公公请前行引路。” 叶景槐上书立五皇子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后宫之中,众位妃嫔再看向落雪阁,眼神都不一样了。就仿佛五皇子不日便可以被立为太子,而灵犀随后就会被册封为后一般。 做为风言风雨的中心人物,灵犀比谁过的都恰意。前朝之事传不到她的耳中,后宫的人又不敢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她只管安心的养胎,调理自己的身子以便能顺利的诞下腹中的双生子。 立储之事在前朝之中足足沸腾了一月之久,直到进了三月初十底才慢慢被北方春旱之事压了下去。 永安十年三月十二,叶景槐被调离京城任职。以叶景槐组织起来的一个小小的拥护五皇子的政党,瞬间便土崩瓦解。 此时正是阳春时节,灵犀腹中的双生子已经满了八个月。 因天气热了,灵犀的日子越发的难过。别说出去走动,便是在殿内走上一会也是累得不行。 安小婉还是没有找到,她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沁美人腹中的龙嗣也已经有了五个月大,因一举将安小婉扳倒,沁美人在后宫之中可算得上是一战成名,无论是比她位份高的,还是比她位份低的,轻易都不敢触其锋芒。 只可惜,沁美人赢了安小婉,却输了永安帝的宠爱。 自上元佳节后,永安帝便鲜少到沁美人的清音阁去,就算是去了,也只是坐一会便走,连膳都未曾用过一次。 为此,沁美人没少费心思,可最终的结果却都是费力不讨好。 永安十年三月十三日,养在晴才人膝下的八皇子,在下了一场春雨后得了湿疹。 白嫩嫩的皮肤,起了一颗一颗的小痘痘。不挠痒,一挠便冒出一股水,惹得八皇子不分昼夜的啼哭不已。 为此,永安帝往广阳宫去的时候越来越勤了。 永安十年三月十七,永安帝恢复了晴才人美人的位份,八皇子的湿疹之症也随之好了许多。 永安十年三月十九,如宝林殁。 死因是如宝林吸入了大量的柳絮,诱发了旧疾哮喘。 听到如宝林的死讯后,沁美人盛装打扮,扶着宫女的手去晴美人的落枫阁。 落枫阁内,晴美人以茶代酒,拨洒于地面之上,对沁美人笑道,“这杯敬如宝林,如了你的心意了。”莺妃传:.. 沁美人也端起茶盏倾到在地上,面上的笑容越加的优雅,“如了我的意,又何偿没有如了晴美人的意。“ 两人相顾不语,顷刻后放声大笑。 八皇子的湿疹,永安帝有爱子之心,广阳宫内乱飞柳絮的柳树,如宝林急于重获恩宠的心情,都成了她们手中报复别人,成全自己的工具。 晴才人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沁美人,莞尔笑道,“人人都说沁美人在阳光下的笑最为动人,今日一见……” “怎么?”沁美人挑眉问道。 晴才人抿嘴一笑,低头不语了。 二更奉上~~都啵个~~ 第三百二十五章 龙凤呈祥 如宝林殁后,后宫之中安然了好一段时间。 转眼间,日子便到了五公主的七岁生辰。 因灵犀孕中,五公主的生辰便在孝和太皇太后的主持下,在长乐殿中小小的操办了一下。 虽然是小操办,可因是孝和太皇太后亲自主持,后宫中的妃嫔也是到齐了,赠与五公主的生辰礼物也是花样百出。 最为夺人眼球的,莫过于于贵嫔所赠的一套银针了。 五公主在收到那装在古色古香的小盒子里,长短不一,粗细有别的一套银针时,欢喜的当场便给于贵嫔行了一个正面礼,成功的让站在一侧,比于贵嫔位份高上两个等级的柔贵妃咬断了牙根。 五公主的生辰过后,日子便进了四月份。灵犀的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落雪阁中的宫女嬷嬷都进入到了全面备战的阶段。 灵犀被殿内紧张的气氛弄得自己也神经兮兮的,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竟是胆颤心惊起来。就好像这是她初次怀孕,初次生产一般。 终于,永安十年四月初三的戌时,灵犀小腹开始一阵阵的抽疼起来。 灵犀生过五皇子,对这种疼再熟悉不过了。她连忙对刚转身出去熄宫灯的荷叶大叫道,“荷叶,快,我要生了。” 落雪阁,瞬间便沸腾了起来。 荷叶守在不停皱眉喊痛的灵犀身侧;小德子出来进去安排人手出去请太医,请皇上,请孝和太皇太后;巧竹安排宫女嬷嬷准备生产所需之物;含玉则按事先安排好的蹲守在小厨房时,防止有人在这种慌乱的时候在水中动手脚。 经历了最初一刻钟的慌乱阶段后,落雪阁内的一切事宜都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二盏茶的时间后,孝和太皇太后扶着知月的手迈进了落雪阁的大门。有着孝和太皇太后做镇,荷叶和巧竹几人的心中更加的有谱了。 又过了一刻钟,于贵嫔和永安帝脚前脚后的进到了落雪阁中,因永安帝是留宿在了德阳殿中,所以身后还跟着脸色有些难看的娴妃。 永安帝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歇在娴妃那里了,却没想这好不容易去一次,却偏偏赶上了灵犀产子。 于贵嫔虽然并没有和娴妃有过什么正面冲突,可却一直都看娴妃不顺眼。所以看到永安帝和娴妃走进来,于贵嫔只草草给永安帝请了安,对娴妃连膝盖也未屈一下。 娴妃自是将于贵嫔眼中的厌恶看进了眼中,可因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都在场,她也只能将这笔帐记在心里。 永安帝让于贵嫔起来后,坐到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身侧,出问道,“皇祖母,叶贵妃此时如何了?太医还没来吗?” 孝和太皇太后皱着眉头,看着寝殿的方向,嘟囔道,“这还不知道呢,哀家也到了没一会儿。太医离着远,怕是要再等会……怎么听不到这孩子喊呢?” 巧竹站在寝殿的门口,听到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话,脸色微白的回道,“回太皇太后,皇上的话,娘娘正喊呢,正喊呢……” “别人生孩子都呼天喊地的,”孝和太皇太后满脸的疑惑,“她怎么和蚊子似的。” 娴妃闻言走到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福了一福,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叶贵妃在生五皇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叶贵妃说这个时候若是把力气喊没了,一会子便没有力气生了……” “说的也有理……”孝和太皇太后嫌娴妃挡到了自己看向寝殿的视线,对娴妃摆摆手,道,“你往一边儿站站,别站在地中间,哀家看着乱……” 娴妃嘴角抽搐了一下,缓缓走到了永安帝的一侧站下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王太医和刘太医到了。给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请完安后,两人齐齐跪到了寝殿的门口,开始和在里面给灵犀接生的稳婆询问灵犀的状况。 于贵嫔远远的听着心中焦急,忍不住走到王太医和刘太医的身侧也去听。寝殿之中脚步声杂乱,稳婆的话夹杂着灵犀弱微的喊声隐约传出来,十句里只听清六句。 于贵嫔听了会,急得眼泪落下来了。一跺脚,她回身跪到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的面前,焦急的道,“皇上,太皇太后,这寝殿与内殿距离虽然不远,可宫人来回走动却是杂乱,再加上稳婆的催产声,叶贵妃的呼痛声,里面传出来的话十句里只能听清三五句……皇上,稳婆只是稳婆,毕竟不是太医,她们懂不得许多的东西。臣妾生产之时那稳婆便说臣妾有难产之症,当时若不是叶贵妃娘娘,臣妾只怕……”于贵嫔一个头磕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请求道,“臣妾恳请皇上,太皇太后允许王太医和刘太医进去为叶贵妃娘娘接生。” 在于贵嫔跪在地上说这些话的时候,柔贵妃已是扶着宫女的手进来了。她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侧站定,皱着眉,声音柔柔的对永安帝道,“皇上,于贵嫔说的话的确有一些道理。只是,这男女授授不亲,又如何使得啊?” 娴妃抬眸看了眼永安帝的脸色,轻语道,“皇上,要不臣妾进去守在叶贵妃娘娘的身边吧,叶贵妃诞育五皇子的时候臣妾便是在她身侧的。臣妾生育过三皇子和九公主,对生产之事也多少懂些……” 于贵嫔猛的抬起头看着娴妃,冷声道,“娴妃是太医吗?还是娴妃懂得医术?” 娴妃被于贵嫔一顿抢白,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没回答于贵嫔的话,只对永安帝挑了下嘴角,怯怯的笑道,“臣妾也是好心,臣妾与叶贵妃的情宜不比于贵嫔的差,也是担心叶贵妃的安危……” 孝和太皇太后深思了会,只回头对永安帝道,“皇上,叶贵妃腹中的是双生子……” 柔贵妃双眸一闪,将头低下了。 她早便猜到了灵犀腹中的可能是一对双生子,可如今真的听孝和太皇太后说出来,心中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嫉妒。 娴妃则是一脸的惊讶,然后满脸笑容的对永安帝道,“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原来叶贵妃腹中竟是一对双生子。这真是皇上之福,大顺之福……” 永安帝抬头止住了娴妃的话,对跪在寝殿门口的王太医和刘太医道,“王太医,刘太医,你们觉得叶贵妃的情况如何?” 王太医和刘太医跪着转过身,面对着永安帝。 王太医抬头先是看了眼孝和太皇太后的眼色,才低下头对永安帝道,“回皇上的话,叶贵妃娘娘腹中的是双生子,情况瞬息万变,这实在是不好说……” 刘太医擦了擦头上的汗,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的对永安帝直言道,“皇上,臣惶恐,生产双生子惊险万分,还请皇上,请皇上……” 医者父母心,不分性别。可这道理在深宫之中却是说不通的。因此刘太医话说到最后竟是有些难以启齿。 寝殿内突然传来灵犀的一声尖叫,荷叶从里面脸色苍白的跑了出来,对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慌乱的道,“娘娘流血了,好多好多血……” 似在证明荷叶的话一般,宫女从寝殿内端出一盆盆颜色越来越深的血水,血腥气瞬间在内殿中蔓延开来。 “准!”永安帝被灵犀那声惨叫揪住了心,他眼中露出一丝慌乱,对王太医和刘太医正色道,“定要保住叶贵妃母子三人,定要保她们母子平安!” 孝和太皇太后闻言在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将心放到肚子里了。王太医一直负责照顾着灵犀的身子,只要王太医能进到寝殿之中看灵犀生产,她便不担心了。 其实孝和太皇太后也能下懿旨让太医进去,可毕竟永安帝是灵犀的男人,这种事还是要永安帝下旨才好。 灵犀这一胎生得异常惊险,疼的几次差点晕过去都是被王太医用银针刺激穴位救醒的。 一直到了将近子时,灵犀的第一个孩子才刚刚露头。直到子时四刻,第一个孩子诞下了,是位小皇子,足有六斤一两重。 一离开母体,小皇子便以强势的哭喊声宣告了他的降临。 永安帝听到那高昂的哭声,将拳头击在桌几上哈哈大笑起来。待到听巧竹回禀说是位小皇子后,永安帝伸手牵住太皇太后的手,一脸兴奋的道,“皇祖母,生了,是皇子,是个小皇子。” 孝和太皇太后也是异常的兴奋,回握着永安帝手,点头笑道,“是是是,哀家听到了,是位皇子,是位皇子!” 柔贵妃忙带着娴妃,于贵嫔,宜贵嫔几位嫔位上的妃嫔恭贺永安帝喜得贵子。 小皇子诞下后,又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第二个孩子的略弱的哭声才在寝殿之中响起。 几乎是同时,荷叶从寝殿中跑出来,跪在地上喜极而泣,“启禀皇上,启禀太皇太后,叶贵妃娘娘刚刚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说话间,两名奶娘已是抱着小皇子和小公主跟在刘太医的身后走了出来。刘太医跪在地上,满脸的激动,“启禀皇上,启禀太皇太后,叶贵妃母子三人平安。小皇子六斤一两,小公主五斤八两……” 永安帝从矮炕上站起来,走到奶娘的身侧看襁褓中的一双儿女,激动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 永安帝想伸手去抱,却又不知道应该先抱哪一个,于是他回头对孝和太皇太后高兴的道,“皇祖母,灵犀为朕诞下了一对龙凤呈祥,朕的福气何其大,大顺的福气何其大。” 第三百二十六章 十全十美 在永安帝与孝和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扰嘴时,寝殿里的灵犀已经累得没有一点力气了。 她声若蚊蝇一般对守在一侧的宫女嬷嬷道,“去将孩子抱来……” 正在给灵犀撤换被褥的小宫女采薇闻言对灵犀福了福身子,眉开眼笑的道,“娘娘,您稍等,奴婢这便去通报,皇上这会子正高兴着呢……” 王太医站在一侧,将一碗药递给从外归来的荷叶,对灵犀笑道,“叶贵妃娘娘,这碗药是止痛安眠的,您喝下去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 灵犀嘴硬的摇头,虚弱的笑道,“我不累,我要看我的孩子们。” 荷叶回头对王太医笑道,“王太医,便随了娘娘吧,不然娘娘就是睡下了,也睡不安稳。” 说着将手中的药碗放下,接过小宫女手中的湿帕子给灵犀净面,净手,又拿过桃木梳篦给灵犀篦头。 当把一切都收拾妥后,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带着两位奶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永安帝大步走到床榻前,坐在灵犀的身侧,轻握着灵犀微凉的手,轻声道,“灵犀,你给朕生了一双龙凤呈祥。朕要怎样,要怎样奖赏你才好?” 灵犀看眼前笑得如小孩子一样的永安帝,回握住永安帝的手,轻笑道,“皇上,能为皇上诞育皇嗣,是臣妾的福分……” 永安帝换了个方向坐到床头,伸出手想将灵犀扶起抱到他的怀中。 灵犀感觉到永安帝的意图,忙惊慌的惊呼道,“皇上,这使不得……” 永安帝停下手中轻柔的动作,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有些手足无措的道,“朕弄痛你了?” “不是……”灵犀咽下一口吐沫,虚弱的笑道,“皇上,臣妾刚刚生产完,身子还不利落。皇上是九五之尊,实在不应……” 永安帝没理灵犀的话,而是回头看向王太医。见王太医对自己微微的点头,永安帝回头对灵犀笑道,“朕是皇上,朕说了算。” 说着轻柔的将大手伸到灵犀的脑后,把灵犀的上身微微扶起来,揽到了自己的怀中。灵犀的身上还是汗湿的,怕灵犀招了风,永安帝又拿锦被将灵犀包了个严严实实。 灵犀依在永安帝的怀里,抬眸看了眼孝和太皇太后。见孝和太皇太后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欢喜和欣慰。 “将小皇子和小公主抱过来。”永安帝轻拥着灵犀,对奶娘道,“走路轻着些,不要带风……” 两名奶娘走近,跪到永安帝和灵犀的面前,眉开眼笑的对灵犀道,“叶贵妃娘娘,十皇子,十公主给您请安。” 灵犀向前探了探身子,看着襁褓中还皱皱着小脸的两团粉肉,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她出声问道,“哪一个是皇子,哪一个是公主?” 永安帝指着左侧的襁褓对灵犀道,“那个是咱们的皇子,声音洪亮,长大后必将韬武略。”又指着另一个襁褓,笑道,“那个是咱们的公主,眉眼中长得有三分像你,长大了定是倾城的美人。” 灵犀看着眼前根本就分不出模样的两个小奶娃,对永安帝笑道,“皇上,您诳臣妾。小脸还皱皱着呢……皇上莫不是在说臣妾长得丑吧……” 永安帝闻言大笑出声,声音通过胸腔传到灵犀的耳朵里,震得灵犀耳孔里痒痒的。 灵犀又道,“还分不清模样呢,奶娘连衣服都穿得一样,怕是皇上连哪个是皇子哪个是公主都认错了。” “怎么可能!”永安帝伸手将灵犀脸上的青丝捋到耳后,笑道,“他们是朕的孩子,朕一眼便认出他们,不信你问奶娘。” 那个跪在左侧的奶娘果真福身,笑道,“回叶贵妃娘娘的话,奴婢怀中抱着的的确是十皇子,而另一个是十公主,皇上没有认错……” 灵犀如小猫一样将头在永安帝的胸前磨蹭了下,笑道,“皇上,听到了吗?十皇子,十公主,这回咱们儿女双全了……” 永安帝闻言心中升起一丝遗憾,将灵犀微微的抱紧,道,“灵犀,果然还是你,只有你才能给朕这样的福分。” 灵犀抬眼看坐在一侧看着自己和永安帝一直笑的孝和太皇太后,轻声唤道,“老祖宗……” “你们不用管哀家,不用管哀家!”孝和太皇太后对灵犀连连摆手,慈笑道,“哀家看着这对十全十美,心中高兴,许久不曾这样开心过了。” 永安帝闻言眼中一亮,将双眸看向十皇子和十公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看了会后,永安帝低头对灵犀道,“十皇子,十公主。灵犀,你不仅给朕诞下了龙凤呈祥,还给朕送来了十全十美……” 荷叶在一侧小声道,“皇上,皇上……” 永安帝顺着荷叶的视线向下一看,见灵犀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臂弯里,眼睛已经闭实了。 永安帝爽朗的笑僵在嘴边,双目中浮现出一丝惊恐。 王太医连忙上前,对永安帝道,“皇上,叶贵妃娘娘太累,已经睡着了……” 永安帝闻言闭上眼睛,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回头对王太医叮嘱道,“给她好好的补身子,朕要她健健康康……” 孝和太皇太后对永安帝眼中闪过的恐惧非常满意,她站起身来,对永安帝笑道,“皇帝,叶贵妃劳累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你们将十皇子和十公主抱下去喂奶,小心着些,不要吵到叶贵妃休息。” 奶娘闻言站起身,抱着十皇子和十公主下去了。寝殿内的宫女嬷嬷也都退出了寝殿,只留下荷叶和巧竹在殿内。 永安帝抬头对孝和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朕这一放下,怕是她又要惊醒了。反正朕还不累,就……” “随便你……”孝和太皇太后笑呵呵的道,“你们小二口的事儿,哀家可不管。以后你们甜甜蜜蜜的,哀家只管抱着一对十全十美快快乐乐的安享晚年。” 孝和太皇太后走到永安帝身前,对永安帝正色道,“皇帝,你这是多大的福气!自大顺开朝以来,便没有哪位皇帝能抱上一对双生子,还是龙凤胎的!这样的福气,你是头一份儿……” 永安帝心中却是一叹,看着怀中的灵犀,对孝和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是朕失了自己的福气,不然朕现在应该是有两对双生子,是朕委屈她了……” “成了,往事儿就别提了。”孝和太皇太后走到寝殿的门口,回眸对永安帝道,“你以后对她好好儿的,就比什么都强了……” 说罢,孝和太皇太后扶着知月的手离开了。 灵犀产后虚弱,这一睡,便睡到了四月初五的辰时。 当她睁开眼睛时,荷叶正在往寝殿中的一只梅瓶中插开得娇艳的牡丹花。 听到灵犀的轻唤声,荷叶眉开眼笑的来到床榻前,对灵犀道,“娘娘,您醒啦。” 灵犀扯起嘴角笑了,看着荷叶道,“醒了,睡得真香,连个梦都没做。” “那现在可要梳洗?” 灵犀点头,刚想撑起身子便感觉到了下身传来的痛疼。 荷叶见灵犀皱眉,连忙端起事先准备在一旁凉着温热的药,对灵犀道,“娘娘,这是止痛的,您喝下去就不痛了。王太医说了,您现在还不能下地,怎么也要养上十天半月的才成。” 灵犀点头,对荷叶笑道,“先服侍我梳洗,然后再喝药。我总觉得这嘴里酸酸的,不是味儿。” 荷叶闻言放下药碗,到外面招呼小宫女端着梳洗的用具进来。 梳洗过后,灵犀坐在床榻上一连吃细粥,一边对荷叶催促道,“快去把小皇子和小公主抱来……” 荷叶转身打发了采薇出去,回头对灵犀笑道,“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的名字还未起呢。皇上说要您醒了和您商量着起。” 正说着,永安帝从外面走进来,见到灵犀醒了,笑道,“你可是睡醒了?” 灵犀笑盈盈的点头,“睡醒了,皇上今日不上早朝吗?” “刚下了早朝,便想着过来看看你们。”永安帝坐到灵犀身侧,对被采薇叫进来的两位奶娘摆摆手,道,“抱过来,让叶贵妃瞧瞧……” 灵犀将身子靠在了永安帝的怀里,看着十公主和十皇子笑道,“皇上,臣妾记得睡前看他们,皮肤还皱皱的。才一日的时间,竟变得白嫩嫩的了。” 永安帝抱着灵犀,笑道,“这是你睡了一整日,你若再睡上两日,只怕一睁眼睛他们就会叫你母妃了。” 灵犀小手轻捶了下灵犀的的胸膛,笑道,“臣妾哪有皇上说的那般贪睡……” 十皇子突然在奶娘的怀里哇哇的哭了起来,十皇子的奶娘忙福下身子,道,“皇上,娘娘,十皇子饿了,奴婢抱下去喂奶。” 十公主的奶娘也福下了身子,笑道,“皇上,娘娘,奴婢也下去了。只要十皇子饿了,十公主必定也是要吃的。” 永安帝闻言大笑出声,“果真是双生子,连饿也是一个时候饿……” 看着两位奶娘离去的背影,灵犀对永安帝笑道,“皇上,您给十皇子和十公主取了什么样的名字?” 永安帝摇摇头,笑道,“朕还未取,礼部倒是拟了几个名字,可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礼部取的名字定是错不了的,都挑了好听,吉祥,喜庆的字眼。”灵犀笑道,“皇上,可臣妾私心想着,老祖宗多福多寿,倒不如让老祖宗赐名儿。哪怕是小名,臣妾也心满意足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万事如意 永安十年四月初十,孝和太皇太后在百般思虑下,终于给十皇子和十公主请好了名字。 十皇子名唤李凌瀚。瀚,当浩瀚,广大之意。凌字本就有凌驾的意思,再加上瀚字,名字里真真儿的体现出了孝和太皇太后对十皇子的期盼。 十公主名唤李青嫣,嫣,当美丽,美好之意。 孝和太皇太后偏爱十公主,觉得大名儿不够亲切,又给十公主起了个亲昵的小名,叫如意。叫起来顺口,又如心意。 十皇子和十公主的平安诞生,如了孝和太皇太后的心意,如了永安帝的心意,亦是如了灵犀的心意。 永安十年五月初三,十皇子与十公主满月宴,永安帝下旨大庆。 因灵犀诞下双生子损伤了本元身子恢复的慢,所以那一日她只是盛装打扮,带着一双儿女在宫宴微露了露脸便回去了。只余下满后宫的妃嫔,在永安帝的带领下把酒言欢。 可宫宴上,真心高兴的人,只怕是屈指可数。 弹指间日子进了六月,灵犀的身子在王太医的调养下慢慢好了起来。天气好的时候,能带着五公主,五皇子,十皇子,十公主一同到御花园中赏花玩耍。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所到之处皆是拜倒请安之声。 在御花园牡丹园的西侧,有一处种满栀子花树的树丛,六月正是栀子花开得盛的时候。以前灵研殿的院落中便种了几株栀子花树,每到六月份,大朵大朵的栀子花压在枝头,十分的讨喜。 五皇子是最喜栀子花的,所以进了每次到御花园中玩,都会嚷着看栀子花。 五公主的性子越加的沉闷了。她在灵犀的面前不再保持那副天真无邪的孩童模样,双眸偶尔闪过的,全是心事。有时她能蹬上长乐殿最高的阁楼,站在阁楼顶上向着东方一望便是一小天。 孝和太皇太后看不懂五公主这个七岁的娃娃心中想的是什么,在灵犀劝了几次后,也便不管了。 在孝和太皇太后的眼中,养在灵犀膝下的孩子都是好的,不管是不是灵犀亲生的,只要灵犀喜欢,她全能捧到手心儿上去疼。 灵犀虽然劝孝和太皇太后宽心,自己却将五公主的事儿挂在了心上。毕竟,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人比她更能理解五公主的处境了。 这一日,灵犀又带着自己的四个儿女到御花园中玩耍。在临水小榭中坐下,灵犀命夏青带着五皇子去栀子树下玩,自己则把五公主叫到了身侧。 看着五公主紧皱的眉头,灵犀轻笑道,“慕儿,你近来沉闷了许多……” 面对灵犀询问,五公主咬了咬樱红的嘴唇,低语道,“娘,他今年出宫建府了。” 灵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五公主在说什么。灵犀拉着五公主在自己的身侧坐下,对五公主轻语道,“慕儿,你应该忘记他,娘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五公主落寞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穿的一双镶嵌了珍珠的小鞋,突兀的道,“娘,您上一世是没有诞下十皇弟和十皇妹的。还记得年前您动了胎气的那次吗?” 灵犀轻挑柳眉,深思了会,对五公主道,“慕儿,你看,这一世和你上一世很多都不同了。上一世,毅儿被人趁乱抱走了,娘伤心欲绝。而这一世,因为有你所以毅儿还在娘的身边。上一世,娘没有福气诞下瀚儿和如意,可这一世却是母子平安。可见这些事情,都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所以你一定不会去和亲的,相信娘,娘一定不会让你去和亲。” 五公主听了灵犀的话,抬起头,一双水眸中充满了期望的光芒,“那他会不会……” “不会!”灵犀直接打破了五公主的幻想,反问道,“娘问你,上一世你父皇爱娘吗?” 五公主摇摇头,“最多是喜欢。” “那这一世呢,你父皇爱娘吗?” 五公主沉默了,只看着自己的一双小鞋不再说话。 灵犀脸上露出一丝暖笑,将手抚上五公主的发髻,轻语道,“慕儿,君王之心最是难测。娘为你父皇诞下了一双龙凤,你父皇对娘尚且没有真爱之心,更何况是他呢。慕儿,你比娘更了解大月国,你觉得他会变吗?” “娘,您别说了……”五公主抬起小手捂住自己的面颊,止不住心底泛起的哀伤,哽咽道,“慕儿知道应该怎么做。” 说罢站起身带着哑奴走了。 柔贵妃从水榭的另一侧走上来,看着五公主的背影,对灵犀轻笑道,“五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哭着跑出去了。” 灵犀坐在石凳上没有起身,手持绘了牡丹花的团扇轻扇,对柔贵妃笑道,“五公主被本宫惯坏了,小孩子心性,说不得一句。” 柔贵妃缓缓走到灵犀面前,坐到了灵犀对面的石凳上,轻笑道,“叶贵妃自诞下十皇子和十公主后,身材越加的丰腴了,远远的一见便觉得贵气十足。” 灵犀自生产后身材比以前胖了一圈有余,尤其是小腹,此时看来还如是带着四个月的身孕一般。 灵犀自是听出柔贵妃话里讥讽自己胖的话来了,也没恼,只四两拨千斤的笑道,“自是贵气了,全是十皇子和十公主给本宫带来的好福气。” “说到十皇子和十公主,倒真真儿是可爱呢。”柔贵妃对灵犀的话如没听见一般,只笑道,“满月宴那日本宫靠了近前好好看了一眼,粉嫩嫩的,真是漂亮极了。” 灵犀微微歪头,只静静的看柔贵妃,没有接柔贵妃的话。 柔贵妃将目光看向远处在栀子花树下抱着十皇子和十公主的奶娘,抬手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凤钗,长叹一声,笑道,“本宫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羡慕的紧。羡慕都快嫉妒了……” 灵犀扑哧一笑,双目盈盈的回道,“本宫可受不起柔贵妃的羡慕。柔贵妃正值壮年,大可自己诞下一对双生子,又何必羡慕本宫呢。” “本宫是不行了。”柔贵妃将目光从十皇子和十公主的身上收回,对灵犀轻笑道,“本宫老了,只盼着二皇子府上的夫人们能争气,也好圆一圆本宫抱一对双生子的夙愿。” “柔贵妃的福气一向不薄,一定会得偿夙愿的。”灵犀笑着回道。 柔贵妃又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灵犀道,“这天儿真是越来越热了,叶贵妃也早些回宫吧,若要晒伤了小皇子小公主,便不好了。” 说罢扶着宫女的手,缓缓出了水榭,向西六宫的方向走了去。 灵犀看着柔贵妃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自有人在前朝中提议立五皇子为太子后,柔贵妃与灵犀的关系便到了那种势如死敌的地步上。灵犀实在想不清,柔贵妃今日到水榭中说这几句话的目的是什么。 荷叶站在灵犀的身后给灵犀轻轻的打扇,待柔贵妃走远后,轻声道,“娘娘,奴婢怎么觉得今日的柔贵妃有些不对劲儿呢?” “你也看出来了?”灵犀回问道。 “嗯。”荷叶看着柔贵妃离去的方向点了点头,道,“往日她都是盛气凌人的,今日却说了几句像人的话。” 灵犀忍不住笑了,用手中的扇子轻拍了一下荷叶,“妄议主子,该打!” 荷叶笑嘻嘻的一躲,用手中的团扇指着远处,对灵犀道,“娘娘,于贵嫔娘娘带着九皇子来了。” 灵犀一抬头,见于贵嫔带着盼儿,衣芝,抱着九皇子正在往这边行来。 灵犀忙举起扇子对于贵嫔招了招,脸上的笑越发的灿烂了。 于贵嫔远远的看到了灵犀,也举起手中的帕子挥了挥,脚下的步子迈得快了起来。 半盏茶的功夫后,于贵嫔扶着盼儿的手踏上了水榭。她转过身子对衣芝吩咐道,“抱着九皇子去找五皇子和十全十美玩去。” “就你贫,别人都分开叫,偏偏你总是十全十美的叫。” 于贵嫔走到灵犀的面前,规矩的福了一礼后在灵犀的身侧坐下来,笑嘻嘻的道,“要我说,他们的小名儿就应该叫十全和十美,多吉祥,好听又好记。” “若是在平常百姓家,我没准真的会让他们叫了这个名字。”灵犀笑道,“只是皇家规矩大,怎么能让皇子公主叫那样的名字。” “刚我见柔贵妃从这个方向走出去的。”于贵嫔直言道,“怎么,又到你面前耀武扬威来着?” 灵犀微微摇头,若有所思的道,“那倒没有。说来也怪,今日她虽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可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失了那股子锐气似的。” “在你的面前自己是锐气不起来了。”于贵嫔抢过灵犀的扇子轻扇,笑道,“如今后宫之中有哪一个还能在你面前嚣张了?别说膝下抚养着四位皇嗣,单那龙凤呈祥便不知羡煞多少人了。” “你羡慕不?”灵犀回身从荷叶那里又拿过一把团扇,轻撞了于贵嫔的肩膀一下,揶揄的笑道,“若是羡慕,也生了对与我的龙凤呈祥做伴?” 于贵嫔脸一红,拿团扇对着灵犀猛扇了一下风,娇嗔道,“整日里说我没正经,你才是真真没正经的。” 灵犀捧腹大笑起来,指着于贵嫔的小腹笑道,“你害羞什么,莫不是又有了吧,那我可要去和皇上讨赏去。” 于贵嫔见灵犀的话越说越没边,忙扯开了话题,道,“行了,和你说些子正事儿。” 灵犀闻言果真停下了大笑,只是双眸还带着盈盈笑意。她对于贵嫔歪头问道,“什么正事儿?” 于贵嫔给盼儿和荷叶使了个眼色,盼儿和荷叶福了福后站到了远处,守在了水榭的左右两处,不让任何人接近。 “前个儿我娘家传话进来,说司徒府上,正在重新查十八年前丢失的女儿的消息……”于贵嫔柔声道。 “不会吧……”灵犀闻言心中一惊,“司徒家想做什么?” 于贵嫔轻拍了拍灵犀的手背,道,“依我看,司徒家是想放弃娴妃了。” 灵犀心中疑惑,“虽然司徒家送进来一个晴美人,晴美人又抚育了八皇子。可美人毕竟是美人,哪有娴妃的位份高。” 于贵嫔看着灵犀,笑道,“晴美人的位份自是没有娴妃高的。可你也应该知道,自你诞下双生子后,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灵犀低头细想了会儿,明白其中的缘由。 其一,司徒家还是怕灵犀会报复娴妃。如今娴妃和司徒家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若灵犀动娴妃,司徒一族必定要受牵连。 其二,司徒家想认回真正的司徒家大小姐。也就是自己。 如今灵犀地位尊贵,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如果司徒家能将灵犀认回去,那不仅是白捡了三个身上流着司徒家血脉的皇嗣,更是能将错认女儿的叶家拉下马。-#~&heats;笔?阁?++ 虽然司徒家与叶家都是错认女儿,可意义却是大不同。 司徒家认娴妃的时候,娴妃还未进宫。叶家认灵犀的时候,灵犀却是已居妃位。这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在上面做学问了。 灵犀冷了面容,道,“司徒家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 于贵嫔拿着扇子轻扇,幽幽的道,“你要小心了,只怕娴妃要将你恨到骨子里了。” “她何时没把我恨到骨子里。”灵犀往直坐了坐身子,对于贵嫔水目流连的一笑,挑眉道,“如果她想在这个时候试水的话,本宫不介意用水淹死她。”二更奉上,感谢莉瑜童鞋和熊皇后的打赏,都啵一个。 今天二更,我要出去了,要粉晚才能回来。提前和大家说晚安,么么~ 对了,祝大家母亲节快乐,十全十美,万事如意。如果有机会,来个龙凤呈祥,嘿嘿 第三百二十八章 良辰美景 自在临水小榭中与于贵嫔浅淡过后,灵犀越加的小心娴妃。如今她身下养着四个孩子,任何一个有了闪失她都经受不起。 至于柔贵妃,灵犀在回到落雪阁后也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柔贵妃的一颗心都跟前朝中的二皇子走。 二皇子在朝中得永安帝赏识,柔贵妃在后宫之中便嚣张,好似不日便可被册封为后,二皇子可以登基大宝一般。 若二皇子在朝中受到永安帝的训斥,柔贵妃的一颗心也就提了起来,气焰也会微微的收敛几分。 永安十年六月初十,沁美人诞下了永安帝的第十一个女儿。 沁美人得知自己所诞下的是名公主后,顾不得产后身子虚弱需要静养,掩面悲泣。 她如今已是失了永安帝的宠爱,连生产之时永安帝都没有到场。她本想着一举诞下位皇子,定可以重新获得永安帝的喜爱。 可如今,她诞下的却偏偏是位公主,不会被永安帝重视的公主。 在沁美人因自己失宠而伤心欲绝的时候,墨玉美人被诊出身怀龙嗣三月有余,永安帝的赏赐如水一样搬进了墨玉美人的云去阁。 失宠与得宠的强烈对比,让沁美人心中的恨意横生,恨不得将手能触及到的一切全部毁掉。 在沁美人满心怨恨的时候,晴美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娴妃身怀龙嗣,诞下九公主的那段时间里晴美人没少给娴妃难为,更是趁娴妃势弱之时从娴妃的手上夺走了八皇子。 这本就让娴妃恨得牙直痒痒,如今司徒家又过河拆桥想给娴妃玩一招釜底抽薪,更是让娴妃心中恨上加恨。 怒极之下的结果,便是娴妃不计后果的报复。 晴美人为此叫苦连连,几次到永寿宫中给灵犀请安求经,最终都被灵犀以各种借口打发了。 娴妃与晴美人两人之间的热闹,灵犀乐得看,她觉得过瘾,觉得解气。 一晃,日子便在后宫妃嫔各式各样的心思中进到了永安十年的七月,眼瞅着便到了中秋佳节。 孝和太皇太后如今已是将后宫中的大半事宜都交给了灵犀打理,整日里逗弄着十全十美玩。中秋佳节的宫宴,自然又落到了灵犀的身上。 因一年前准备过端午宫宴,灵犀这次已经是熟门熟路,再无以前那种惴惴不安。 弹指间,日子在忙碌中便到了永安十年的中秋佳节。 这一日,灵犀穿了一身赤色绣金凤的收腰宫装,将其产后恢复良好的纤细身材完美的勾勒了出来。七尺长的彩锻锦帛挽在双臂之间,逶迤在灵犀身后。头上挽的是凌云髻,簪得是金光簇簇的七尾凤钗,双耳上坠的,是用硕大东珠制成的耳环。东珠温润圆滑,色泽明亮,越加显得灵犀皮肤似雪,晶莹剔透。 灵犀的身侧,一左一右落于一步距离的是五公主与五皇子。五公主与五皇子的身后,跟着的则是抱着十皇子与十公主的奶娘。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过观月台的红毯时,不知羡煞了观月台上的多少妃嫔。 灵犀转过身子让对自己行礼的宫嫔起身,水目流离间将观月台上的妃嫔都收入了的眼中。除去正在禁足中的瑛贵嫔外,就只有自持身份比任何人都高贵的柔贵妃没有到了。 见灵犀将目光扫向柔贵妃的席面,仁妃嘻嘻笑道,“她不就是那样儿吗,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来的。” 仁妃今日穿的是翠绿色绣芍药花的抹胸宫装,头上挽得是坠马髻,簪了几枝蔷薇样式的小巧珠花。水粉匀面,胭脂点唇,回眸一笑间,竟是在俏皮中多了几分慵懒的气质。 灵犀走到自己的席面后坐下,回头去看仁妃,歪头笑道,“竟不是同你一起来的,真真儿是奇了。” 自灵犀诞下双生子后,柔贵妃与仁妃之间变得更加密切起来。 仁妃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脸上倒是未曾露出一丝尴尬的,只笑道,“有些东西,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 灵犀抿嘴一笑不再深问,只端起面前的茶盏轻饮了一口。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柔贵妃扶着宫女的手上了观月台。 柔贵妃穿的是炎色绣牡丹花的宫装,头上挽的亦是凌云髻,簪了满头的珠翠。缓步移动间,头上步摇轻晃,身上所系环佩也轻脆做响。 柔贵妃到了后又过去一盏茶的时间,永安帝与孝和太皇太后缓步登上观月台。 孝和太皇太后在主位上坐下后,倾过身子面对着灵犀,笑道,“哀家还是永寿宫中准备与你同来呢,谁知周安去看过才知道你已经过来了。” 灵犀微微颔首,笑道,“臣妾见菊园里的菊花开得茂盛,便想着带着几位皇子公主去转转。在菊园里转了一会子,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先上来了。” 永安帝赞同的笑道,“朕刚刚来的时候,也见菊花都开了。一簇簇的挂在枝头,果真是傲气的很。” 灵犀点头,笑道,“由其是那开得正盛的绿菊,真是赏心悦目,让人流连忘返。” “你喜欢?”永安帝哈哈一笑,回头对冯公公道,“你去,命人摘几枝绿菊放到叶贵妃的桌几上去。再让花房将新培育出来的菊花,拣了好看的送去落雪阁,让叶贵妃在自己宫里就能赏菊,不用跑到菊园中这么远。” 灵犀起身,面带欢喜的对永安帝谢了恩。 柔贵妃侧过身子的对永安帝笑道,“叶贵妃喜欢绿菊,皇上就将绿菊摘下来赏了叶贵妃。这可看得臣妾们有些眼气了,其实臣妾们也喜欢绿菊的。” 仁妃迎合柔贵妃的话,对永安帝笑道,“还是臣妾的福气大,就坐在叶贵妃的身侧。一会子绿菊摘来了,臣妾只需稍稍递递眼睛,便也沾了叶贵妃的光了……” 永安帝闻言大笑,对柔贵妃和仁妃道,“越发的小气了,连几朵菊花也要争上一争。” 说话间,小井子已是躬着身子将一个装了几枝绿菊的花篮放到灵犀的桌几上,对灵犀行了一礼后又躬着身子下去了。 灵犀拿起花篮里一枝带着枝叶的绿菊拿到鼻前嗅了嗅,美目扫了柔贵妃和仁妃一眼,轻笑道,“香气浓郁,色泽鲜艳,真真儿是好看至极。” 柔贵妃闻言对孝和太皇太后撒娇道,“太皇太后,您看叶贵妃,这是在故意气臣妾们呢。臣妾不依,皇上不疼臣妾们,太皇太后可要给臣妾们补上,不能厚此薄彼。” “看把你们小气的。”灵犀侧过身子对永安帝笑道,“皇上,鲜花送美人,臣妾便借着皇上的赏,转赠给众位姐妹了。” “朕赏你了,便是你的。”永安帝轻声笑道,“随便你怎样处置。” 灵犀将手中的绿菊抱在胸前,对身后的荷叶道,“快拎了花篮,将篮中的鲜花转赠给她们。可莫要让她们再念本宫了,本宫的耳朵都红了。” 荷叶笑盈盈的拎了花篮将绿菊一枝一枝放到了柔贵妃几人的席面上,小井子看着绿菊不够,又忙出去摘了几枝,算是将嫔位上的妃嫔都送到了。 永安帝看着灵犀,对柔贵妃和仁妃道,“看看,叶贵妃何其大度,就你们爱使小性子。” 娴妃拿着手中的绿菊,笑道,“皇上,臣妾们若是不小气,哪里能显示了叶贵妃的大度?” 灵犀看着娴妃,脸上笑容越加的灿烂,道,“娴妃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只盼着你们再小气些,这样才更能显示出本宫的大度来……” “越加的调皮了。”孝和太皇太后放声笑道,“其实真正小气的应该是叶贵妃才对……” 孝和太皇太后的一句定论,引得观月台上一片欢声笑语。 灵犀抬头看夜空上圆圆的明月,举杯对永安帝道,“皇上,趁此良辰美景,臣妾敬您一杯。” 永安帝端起酒盏,将杯中之物浅饮了一口。 有了灵犀开头,别的妃嫔纷纷举杯与永安帝同饮。几论下来,酒量小的妃嫔面上已经带了醉意。 宫宴进行到一半,宁王从后面端着酒盏走上前来,对永安帝笑道,“父皇,儿臣敬您一杯。” “好!”永安帝端起茶盏,与宁王一饮而尽。 宁王又对孝和太皇太后道,“皇太祖母,孙儿敬您一杯。” 小井子忙拎着九转玲珑壶上前,给宁王空了的酒盏续满。 待第二杯酒饮完后,宁王转身又走向了灵犀,站在了灵犀的席面前浅笑道,“叶贵妃,十皇子和十公主满月时,小王并未在京城之中。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敬叶贵妃一杯,恭贺叶贵妃喜得龙凤双子。” 灵犀心中一颤,抬眸看了一眼永安帝,见永安帝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便伸手将酒盏端起,站起身对宁王笑道,“多谢宁王。” 说罢将杯中之酒饮尽,抬起袖子轻拭自己的嘴角。 宁王哈哈笑道,“叶贵妃果真豪气。” 说着将杯中之酒饮尽,转身对永安帝说了几句话后,退下去了。 灵犀坐下后将空了的酒盏放下,转眸看了一眼永安帝的方向。永安帝还在看着灵犀,脸上虽说还带着笑,目光也还是那样的柔和,可却含了丝别的意味。 灵犀忙收回了目光,总觉得永安帝将自己看透了一样。 第三百二十九章 击鼓传花 宁王突兀的敬酒,让灵犀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处。或是因为心虚,从那一刻开始灵犀总觉得永安帝对自己的笑容不再复以前那样的简单。 丝竹声中,一直过了二刻钟的时间,灵犀‘呯,呯’之跳的心才算是平缓下来。再与仁妃说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自然了。 孝和太皇太后抬头见天色不早了,便命宫宴上的皇子皇女先行回宫休息,免得夜深露重招了风寒。 年幼皇子公主们离去后,宁王与二皇子这两位年成的皇子起身告退,早早的下了观月台。 当观月台上的男人只剩下永安帝一个后,众妃嫔们也少了许多的拘束,各样的争宠手段也慢慢的表现了出来。 如今后宫中圣宠最浓的,除了灵犀外便是正在孕中的墨玉美人了。墨玉美人坐在嫔位的席位中,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说话间妙语连珠,逗得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不起的发出欢快的笑声。 当墨玉美人从孝和太皇太后手中接过一串某位已仙逝的老太妃赠送给孝和太皇太后的手钏后,失宠中沁美人以十一公主年幼为由,提前告退了。 又坐了一刻钟的时间,荷叶突然来到灵犀的身后,趴在灵犀的耳边轻语道,“娘娘,沈丰刚刚来找奴婢……” 灵犀美眸看向坐在主位的永安帝,心中‘咯噔’一下翻了个个儿。脸上的面色不改,灵犀微动嘴唇,问道,“什么事?” “半个时辰后,揽翠阁。”荷叶脸色苍白的又加了一句,“沈丰说宁王吃了不少酒,让娘娘务必……不然……” 灵犀双手攥紧,心中的火气一下子便窜了上来,咬了牙轻喝道,“混帐!” 揽翠阁,是永寿宫中一处空置的宫殿。就座落在落雪阁的后面,中间只隔了几座石桥。 宁王深夜约灵犀到一处空置的宫殿相见,其中的含意还用别人说吗? “娘娘。”荷叶绞着自己的双手,咬着嘴唇,低声道,“他的脾气……” 宁王的脾气灵犀自是知道的,那样的嚣张大及时雨,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可灵犀不甘心,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实在是不想让宁王将她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给毁了。 永安帝回头见灵犀脸上带了一丝愠怒,轻语问道,“叶贵妃在为何事忧心,怎么将眉头皱得这般紧?” 灵犀被永安帝问得一愣,心思微转后,对永安帝带着歉意的笑道,“皇上,刚刚落雪阁中的宫人来回禀,说十公主回去后啼哭不已。臣妾心中正在恼这些奴才们没用,竟是连公主也看不好。” 孝和太皇太后一听自己的心头肉哭了,忙皱了眉头问道,“可是刚刚受了夜风?” 灵犀怕孝和太皇太后担心,连忙回道,“老祖宗,小孩子哭哭闹闹是很正常的事……”灵犀站起身对永安帝一福,道,“皇上,臣妾放心不下,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嗯,你回吧。”永安帝叮嘱道,“夜深露重,你也要多顾及着自己的身子。” 灵犀扯起嘴角笑了笑,心虚的不敢去看永安帝关切的目光。 仁妃将酒盏倒满,微有些醉意的站起来对灵犀道,“叶贵妃娘娘,再陪嫔妾吃杯酒吧。” “下次吧。”灵犀对仁妃一笑,道,“今日本宫要先回去了。” “就一杯……”仁妃将灵犀的酒盏倒满,递到灵犀的面前,眼中带着三分祈求七分撒娇,“就一杯。” 灵犀回头去看永安帝,见永安帝也不拦着,嗔笑道,“仁妃越来越像小孩子了,皇上您也不说上一说。” “你们之间姐妹交好,朕若说了,反倒多余了。”永安帝回头问孝和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您说是不是。” 孝和太皇太后笑了,对灵犀道,“快喝了那杯酒,不然仁妃可不放你回去。” 灵犀无奈,只能接了仁妃递过来的酒盏与之轻碰,然后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仁妃比灵犀先饮完,微醉的将手中的酒盏倒了过来,幽幽的道,“嫔妾喝没了,一滴没剩。嫔妾祝叶贵妃娘娘,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灵犀将手中的酒茶放到桌几上,对仁妃道,“仁妃,你醉了。” 仁妃却笑得娇柔,“嫔妾没醉,嫔妾再没有这样清醒过了。” 灵犀不想再和仁妃说醉话耽搁时间,对着永安帝道,“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永安帝点关后,灵犀扶着荷叶的手下了观月台。 几乎是脚一迈下观月台的最后一个台阶,灵犀脸上一直维持的那副淡然的表情就挂不住了。她抓着挽在手臂上的彩锦披帛,心乱如麻。 人不可以做错事,不然一步踏错,步步错,最后只会将自己推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荷叶站在一侧不知道要怎样去劝,只扶着灵犀向永寿宫走,心中暗暗责怪宁王怎么会提出这种杀头的事来。 灵犀还未走出多远,便听后面传来仁妃一声娇呼,“叶贵妃娘娘请留步,还请等一等臣妾。” 灵犀回眸,见仁妃脸上带着暖笑,如仙女一样向着自己飘了过来。 荷叶见状发出了一声惊叫,对灵犀道道,“仁妃身侧的奴才怎么也不扶着些,怎么能任仁妃自己跑下来呢。” 荷叶的话还未说完,仁妃纤细的身影已是‘飘’到了灵犀的面前。因站不稳,她一下子扑到了灵犀的怀中。 也多亏灵犀被荷叶扶着才勉强稳住了身形,不然这一下定会将灵犀扑倒。 闻着扑鼻的酒气,灵犀将发髻有些凌乱了的仁妃扶起来,皱着眉头道,“仁妃,你怎么可以从上面跑下来呢。” 仁妃对着灵犀傻傻一笑,双眸弯成了新月,“我刚刚想起,我还欠着你一份大礼。今个儿带来了,差点忘记给你了。” 观月台上,永安帝看着仁妃离去的方向大笑出声,道,“仁妃的孩子心性,这些年倒是一直未变过。” 柔贵妃柔柔的接道,“是未变过,整日里笑呵呵的,让人看着心里欢喜。” “就是少了分稳重。”孝和太皇太后脸上挂着满满的笑容,回眸对永安帝道,“要是当了娘,定会比这好上许多。” 永安帝端起酒盏轻抿了一口,看着仁妃刚刚坐的位置,轻笑道,“仁妃还年轻,自是还有机会当娘的。” 柔贵妃坐直了身子,看着观月台上上百名的妃嫔,对永安帝笑道,“皇上,长夜漫漫,那些子歌舞也早是看腻了的。不如换些子新玩法吧……” 永安帝微侧了身子看柔贵妃,笑道,“爱妃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柔贵妃眼眸一转,笑道,“就,击鼓传花吧。让宫人击鼓,臣妾们传花。花落到谁那里,便由谁表演一番,皇上以为如何?” “这个玩法倒是新奇,好,便玩这击鼓传花。”永安帝听着有趣,一扬手准了柔贵妃的提议。 于是有宫人上前,将观月台上所有妃嫔的桌几围成了一个椭圆形。小井子又去寻来了一面做功精致的羊皮小鼓,递到了永安帝的桌几上。而花,便是先前摘下来的绿菊,留了一只在柔贵妃的手中,以做传花之用。 永安帝将小鼓递给了身侧的冯公公,对下面围坐成一圈的妃嫔笑道,“朕说停便停,拿着绿菊的,可要拿出看家的本事,让大家同赏。” 在座的妃嫔自是没有不同意的,齐齐应了一声是。 永安帝一扬手后,冯公公手中的小鼓‘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在座的妃嫔皆被那紧密的鼓点拉紧了心弦,边盯着那绿菊何时会传到自己的手中,边盯着永安帝的神情,以判断绿菊最后的去处。 永安帝突然喊了声停,绿菊落到了茉婕妤的手中。 茉婕妤哎呀一声将绿菊扔给了雪婕妤,雪婕妤又给扔了回去,哈哈笑道,“茉妹妹可不许耍赖,我可早就听说妹妹的笛声算是一绝,今日算是有了耳福了。” 茉婕妤推脱不过,当然,心中也没想推脱。她大方的站起身来,命身侧宫女取来竹笛吹奏了一曲《江水》。 笛声悠远而绵长,仿佛将江南如画景致呈现在了众人面前一样。 永安帝听后大喜,赏了茉婕妤一对红宝石耳环,以做嘉奖。 鼓点又紧密响起,绿菊在妃嫔的手中来回传送,这一次好巧不巧的落在了娴妃的手中。 娴妃最拿手的是刺绣,可这刺绣也不是能在观月台上拿出来展示的。想了会儿后,娴妃对永安帝一福,怯怯的道,“启禀皇上,臣妾比不得众位姐妹多才多艺,只会绣几朵小花却也是拿不出手的。不如让臣妾去菊园中摘了菊花编只花环,让皇上赠与才艺最好的姐妹可好?” 见娴妃说得可怜,柔贵妃帮腔笑道,“皇上,您就准了娴妃吧,不然娴妃可是要哭鼻子了。” 永安帝对娴妃一笑,道,“好,朕便依了你,你去菊园中摘花吧。” 娴妃福身下去后,宫人将娴妃的桌几移到了一侧,击鼓传花再次开始。 这次永安帝喊停的时间微久,当一个‘停’字吐出嘴唇时,那种绿菊正好落到了晴美人的手中。 晴美人心中大喜,她如今百般受娴妃刁难而不得志,再没有比现在更容易翻身的机会了。 她柔柔的起身,走到观月台的中间,对永安帝羞涩的一笑,道,“皇上,臣妾笨拙,也未曾学过什么。只是在家时习了舞画,画的不好,还请皇上见谅。” “舞画?”孝和太皇太后闻言好奇的道,“这舞画是什么?” 第三百三十章 阳春白雪 舞画,说白了便是随着音律边跳舞边画画,一曲舞完,一幅画也正好挥就而成。 晴美人做为司徒家的重点培养对像,自小便将这舞画的本事学得甚是精悍。只不过晴美人进宫时沾了灵犀的光,省去了在宫宴之上献技博宠的过程,所以后宫之中无人知晓。 晴美人听到孝和太皇太后对舞画感兴趣,谦虚的一笑,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舞画,便是跳着舞画画。本来是臣妾在家时与闺中姐妹解闷儿的,今日臣妾也只好拿出来献丑了。” 孝和太皇太后听后点头浅笑,道,“就是女儿家闺中的才好……” 永安帝道,“那你便舞上一舞……” 晴美人一笑,道,“还容臣妾准备一下。” 永安帝一一准了后,宫人们开始准备晴美人所需之物。 不一会的时间,妃嫔们的桌几便被移回到了原处,将观月台中间的地方让了出来。 宫人在观月台上摆放了一张古筝,两架挂了空白画卷的屏风,一张摆放着文房四宝的桌几。 孝和太皇太后双眸炯炯有神的一扫,笑了,“晴美人这闺中解闷儿之物,倒是雅致。” “的确。”永安帝手中持着酒杯轻抿,笑道,“看这个架势,倒是值得一看。只是不知舞的是不是尽人心意了。” 晴美人将所需之物都准备好,换到了一身水蓝色绣孔雀尾的宽裙摆舞裙,重新挽了飞仙髻,在头上簪上了一只绿菊。 准备好后,晴美人又走上前对永安帝一福,水目流离的笑道,“皇上,如今储事皆准备妥当,只缺少一个会舞筝的人。” 婷美人闻言从席面上站起来,走到永安帝的面前福下身,笑道,“皇上,臣妾对古筝却也略通一二。”婷美人回眸看晴美人,笑道,“只是不知晴美人要只什么样的曲子,也不知我会不会弹。” 晴美人自负的一笑,对婷美人挑眉道,“婷姐姐只管弹就是……” 见晴美人自信满满,婷美人也便不说什么了。扶着宫女的手走到古筝后面坐定后,将手上所戴的宝石戒指和珍珠手钏都摘了下来,递给了站在身侧的宫女。 婷美人将双手悬浮在古筝之上,用右手的中指轻拨了两下,试了试音色。觉得音色极佳后,对站在观月台中间的晴美人报以一笑,道,“晴美人,《阳春白雪》可好?” 《阳春白雪》是古筝曲中的名曲,相传为春秋时期的晋国师旷或齐国刘涓子所作,旋律清新流畅、节奏活泼轻快,生动表现了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 只要是学过古筝的,便不会不知道《阳春白雪》。婷美人选这首曲子,也是坚信晴美人必定是知道的。 见晴美人含笑点头,婷美人知道自己选对曲子了。其实相比《阳春白雪》,婷美人更喜欢同为名曲的《汉宫秋月》,那种如哀如泣的旋律更适合古筝特有的音色。 只不过《汉宫秋月》讲的是汉代宫女悲伤的情绪,在中伙宫宴之上,实在是不适合演奏。 待晴美人在观月台的中间摆好了一个舞姿后,婷美人右手轻挑琴弦,在古筝之上弹奏出了悠扬的音符。 晴美人心中暗喜,一是婷美人古筝的技艺颇佳,二则是这道《阳春白雪》可是她学舞画时的初学曲目,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晴美人随着婷美人的古筝曲在观月台上独舞了会,待乐曲来到一处高鸣之处,莲步轻移到了摆放文房四宝的桌几面前。 边舞边拿笔沾了沾事先研好的墨汁,晴美人打算在左侧的屏风上画下她重获恩宠的第一笔。 可就在这时,娴妃突然从观月台的一侧慌张的跑了上来,神色慌张的跪在了永安帝的面前,捂着胸口惊呼道,“皇上,皇上!” 铮…… 古筝发出一声悲鸣,婷美人惊叫了一声站了起来。 琴弦,断了。好在婷美人躲得快,未曾被断掉的琴弦伤到。 婷美人捂着胸口微微镇定下神色后,小步走到古筝的外面跪下向永安帝请罪。 晴美人的第一笔还未来得及画下,筝声断了,她飞扬起的裙摆缓缓落下,表演,结束了。 孝和太皇太后看着跪在下面的娴妃,皱着眉头问道,“娴妃,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慌张?” 娴妃脸色苍白,捂着自己的胸口几次欲言又止。惊恐的目光在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的之间来回转动,最后只低下头低泣。 永安帝心底生起一丝不耐,收了脸上的三分笑意,道,“有何不敢说的,你尽管大胆的说出来,遇到了什么委屈朕为你做主。” 柔贵妃亦是挑眉道,“娴妃,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说,不能说的呢?” “臣妾,臣妾……”娴妃目光闪烁的看着永安帝,胆怯的道,“皇上,实在是,此事有关天家声誉,且那个人……臣妾害怕,臣妾怕……” 说着,将目光递向了孝和太皇太后,只扫了一眼,便又低下了。 “关系到天家声誉……”永安帝收了脸上笑容,看向娴妃的目光变得凌厉,“既是关系到天家声誉,娴妃更是应该痛快的说出来……” “你屡屡看哀家,可是那有损天家声誉的事或人与哀家有关?”孝和太皇太后出声问道,“你尽管说,不管是什么事,或是什么人,哀家都绝对不会护短。” 柔贵妃在一侧语气略急的道,“娴妃,太皇太后都将话说到如此地步上你还不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吗?” 娴妃咽下一口吐沫,对着永安帝跪直了身子,语带惊恐的道,“皇上,臣妾刚刚带着星到菊园之中摘花,却在菊园深处遇到了不堪之事。”娴妃举起锦帕捂着脸,似羞于自己所见到的事情一般,“臣妾的惊呼惊到了他们,那狂徒便抱着,抱着……” “抱着谁?”永安帝右手紧握,整张脸已经黑了。 “天色太暗……”娴妃又看了眼孝和太皇太后,言辞闪烁的道,“臣妾没有看清……” “到底是谁!”永安帝一声怒吼,将面前桌几上的碟盏通通都摔到地上。 跪在娴妃身侧的星一声惊叫,语无论次的嚷道,“叶贵妃,是贵妃……” 观月台上再无人说话,皆被星所说的人惊得呆住了。 “可是叶贵妃?”永安帝看着娴妃问道。 娴妃看着震怒的永安帝,胆怯的点点头,算是证实了星所说的话不假。 永安帝怒急,一扬手将面前的桌几掀翻在地,高声怒喝道,“叶贵妃她好大的胆子!她与那奸夫现在何处!” 娴妃被桌几上掉落下来的杯盏砸了个正着,可此时此刻却不敢去躲。只用袖子挡着自己的脸,惊恐的叫道,“永寿宫,臣妾见那狂徒抱着叶贵妃向永寿宫的方向跑去了……” 孝和太皇太后坐在坐位上,听娴妃一字一句的将话又完,又看着永安帝震怒,将桌几掀翻。直到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时,她微微昂首,正色道,“哀家,相信叶贵妃不会做出这种有辱皇家声誉之事。”嫂索莺妃传 永安帝猛的回头,指着娴妃对孝和太皇太后咬牙道,“皇祖母,朕知道您疼叶贵妃。可如今人证物证据在,你让朕还如何相信她!” “哀家没有看到什么人证物证据在,哀家只听到了一面之词。”孝和太皇太后冷眼看着娴妃,对永安帝道,“皇帝,关心则乱,想想你在冷宫中失了的那双公主,再想想你的龙凤呈祥。然后,你再想想娴妃所说的话……” 娴妃被菜肴泼了一身,此时正是狼狈的时候。她听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话,放声泣道,“太皇太后,臣妾没有说假话,臣妾是真的亲眼见了。若是太皇太后不信,现在大可以到永寿宫中去查。这个时候后宫已经落钥了,即便那个狂徒有飞天的本事,也是飞不出皇宫去。此时定是被叶贵妃藏起来了……” 永安帝深吸了口气,将心底的怒气硬生生的压下去后,对孝和太皇太后道,“皇祖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朕要下旨搜永寿宫……” 孝和太皇太后从坐位上站起来,对永安帝道,“搜宫是应该的,若叶贵妃真的做出那种事,你怎样处置她哀家都不拦你。可若叶贵妃是清白的,哀家要你给她一个交待。” “朕,自会还她一个清白。” 三更奉上~~大家帮懒懒多戳新 第三百三十一章 谋乱宫闱 永安帝心中怒急,没有耐性在观月台上等搜宫的结果,而是怒气冲冲的向永寿宫中走去。 孝和太皇太后的心中也忐忑,她坚信灵犀,可却不确定有没有人会为灵犀做下的圈套。 如果真的被永安帝在永寿宫中搜出什么,不管灵犀是不是被陷害的,最后的结果都令人堪忧。 孝和太皇太后凌厉的目光在众妃嫔的身上一一扫过,仿佛要将这些表面上柔柔弱弱,内心里歹毒至极的妃嫔看透一般。 众妃嫔看到孝和太皇太后这样的目光心中害怕,不管心中有没有鬼,都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见永安帝已是走远了,孝和太皇太后冷冷的开口,道,“嫔位下的妃嫔就不要跟来凑热闹了,永寿宫小,装不下你们。” 说罢,她却也扶着知月的手坚定的向永寿宫的方向走去。 娴妃扶着妙星的手站起来,跟在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身后。 柔贵妃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美目顾盼间与一身狼狈的娴妃的目光撞在一起,又淡然的滑开了。 于贵嫔紧紧捏着盼儿的手,眼中全是担忧。宜贵嫔依旧是那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仿佛是戏折子上换了新戏码,大家一同去观赏一样。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永寿宫前,搜宫的宫人已经准备齐妥,站在永寿宫的小花园中,只等永安帝一声令下,便将永寿宫翻个底朝天,将那个娴妃在菊园中看到的抓出来。 孝和太皇太后看着夜色下的永寿宫,挺直了胸膛,走到永安帝的身侧对永安帝正色道,“皇帝,这些年你与叶贵妃之间误会层出,就没过过几天安宁日子。眼下她刚刚为你诞下一对双生子,却又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哀家知道你心中气愤难当,可哀家还是要和你说一句。你这搜宫的圣旨一下,就是摆明了你不信叶贵妃。如果搜到最后,叶贵妃是清白的,哀家想知道你有何颜面面对坦荡的她。” 永安帝虽然阴沉着脸,却也是将孝和太皇太后的话听到了耳中。 柔贵妃听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话,对永安帝柔声道,“皇上,那会子叶贵妃匆匆下了观月台,是说十公主在落雪阁中啼哭不止。如果娴妃所看的那个人不是叶贵妃的话,那叶贵妃定是安然的坐在落雪阁中哄十公主才对。” 娴妃站在远离孝和太皇太后的角落里,弱弱的道,“皇上,要不您先到落雪阁中看上一看?也许,没准是臣妾看错了不成。” 永安帝阴冷着声音,道,“摆驾落雪阁。” 永安帝抬步向落雪阁中走去,孝和太皇太后紧跟其后,再后是柔贵妃,娴妃,于贵嫔,宜贵嫔,欣嫔,令嫔等人。 此时亥时将尽,落雪阁内一片寂静,东西偏殿已经熄了灯,只有落雪阁的主殿还有亮着烛光。 巧竹在偏间内听到院子里传来喧哗之声,从里面走出来,也未看来人是谁,笑意盈盈的轻语道,“娘娘,您回来啦,十公主和十皇子已经睡下来,奴婢刚想让小耗子去观月台……” 巧竹的声音在她看清院落中站着的是谁后嘎然而止,她看着院子里站着的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一脸的茫然,疑惑此时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孝和太皇太后听了巧竹的话则闭上了眼睛,心中彻底的绝望了。 巧竹慌忙下了落雪阁的回廊,对着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跪下去请安。 永安帝脸色更加难看,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巧竹问道,“巧竹,朕问你,你家娘娘呢?” “我家娘娘……”巧竹抬起头看着永安帝,迷茫的回道,“娘娘不是在宫宴上吗?” 柔贵妃在后面柔柔的接话道,“本宫问你,十公主和十皇子可好?” 巧竹抬头看了看一行人的脸色,心底更加的茫然了,“好啊,从观月台回来后没一会就睡了,现在在西偏殿中睡得正香呢……” 永安帝闭上眼睛,将手背到身后紧握成拳头,对身侧的孝和太皇太后咬牙道,“皇祖母,现在朕应该撤了宫人,等到天明她自己走出来吗?” 孝和太皇太后将自己身子的大半力量都交给了知月,苍老之态必现。她对永安帝语气沉痛的道,“搜吧,哀家不再拦你。” 永安帝冷笑出声,对身侧的冯公公摆了下手,寒着声音道,“搜!” 冯公公称了声是,下去传令了。 巧竹跪在地上已经完全懵了,她抬头看一脸怒急的永安帝,悲痛的孝和太皇太后,板着脸的柔贵妃和一身狼狈的娴妃,心中越加的没底。 在心中踌躇了良久,巧竹壮着胆子,道,“皇上,太皇太后,夜深露重,还请到殿中稍坐须臾,暖暖身子吧。” 未等永安帝说话,柔贵妃已是捂嘴轻咳了一声,用极低而大家又能听到的声音道,“本宫嫌脏……” 只这一句,巧竹心中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跪在地上心急如焚,却又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去通知不知身在何处的灵犀。 永安帝带着众人在落雪阁中站了大约二盏茶的时间,冯公公从远处走来。 冯公公先是抬眼看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脸色,然后才弯腰对永安帝道,“皇上,找到了,在落雪阁后面的揽翠阁……侍卫已经将那里包围起来了,并没有进去……” 永安帝额上的青筋骤然爆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对身侧苍老的孝和太皇太后问道,“皇祖母,可是跟着朕同去,也好看看叶贵妃到底是如何贤良淑德的!” 孝和太皇太后微挑眼眉,声音已是阴冷至极,“哀家与你同去。” 一行人由冯公公引路,出了落雪阁后上了石桥,直奔了离落雪阁只有咫尺之遥的揽翠阁。 侍卫已经将揽翠阁包围了,见永安帝一行人过来,侍卫首领上前单膝跪到了永安帝的面前,声音铿锵有力的道,“启禀皇上,卑职已经带着二百侍卫将这里包围,任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永安帝语气里带着狠意,道,“若有人想逃,不管谁,乱箭射死。” 侍卫首领称了声是,起身后对包围了揽翠阁的侍卫做了手势。二百侍卫训练有素的将背上背的弩箭支在臂弯之间,箭头皆对着揽翠阁。 见侍卫们已经准备齐妥,永安帝紧咬着牙关,抬脚迈进了已经空置多年的揽翠阁中。 孝和太皇太后仿佛一瞬之间又苍老了三分,她强撑着身子,扶着知月也跟了进去。 柔贵妃,娴妃等人紧跟其后,鱼贯而进。 揽翠阁的整个院落一片漆黑,只有寝殿中闪出一抹刺眼的亮光。那抹亮光,给愤怒难当的永安帝引了路。 他甩开众人大步跨上揽翠阁的回廊,走进了敞着殿门的揽翠阁中。 孝和太皇太后扶着知月的手,颤巍巍的也走上了回廊。她停下脚步轻呼出一口气,对扶着自己的知月轻叹道,“哀家真是老了,再也走不动了……” 知月不知要怎么回这话,只扶着孝和太皇太后进了外殿。 冯公公带着小井子无声息的掌了灯,然后退到了一侧。 揽翠阁的外殿地上掉落着几许珠花凤钗。 柔贵妃上前,将地上一只摔断在地的绿玉簪子拾起来,捧到永安帝的面前,轻语道,“皇上,这不是十公主和十皇子的满月宴上,您亲手为叶贵妃簪上的吗?” 永安帝怎能认不出,怒急之下,他用力将柔贵妃的手挥开,两截玉簪摔落在地变成了四截。 站在内殿的殿门处,永安帝回头又问孝和太皇太后,“如何?” 孝和太皇太后扶着知月的手,在落了一层灰尖的椅子上坐下,声音干涩的道,“死罪,其家,三族内皆诛,再严重者,诛九族。” 永安帝脸上露出一丝残忍,亲手挑起落了灰的门帘,进到了内殿之中。 冯公公连忙拿着燃着的烛台跟进,小心的给永安帝照着脚下的路。 掌了灯后,内殿的凌乱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华丽的金黄色薄纱外衣,长长的彩锦披帛,男人暗蓝色的外袍散落了一地,仿佛在证实它们的主人是多么的饥不可耐一般。 这些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寝殿中传出来的男人喘息与女人呻吟,当真是让在场的几位妃嫔红了脸颊。 永安帝气得直哆嗦,几次想抬脚冲进内殿,却感觉自己迈不动脚步。 正在这里,内殿之中传来女人凌乱,如悲如泣的呻吟声,“你到底,啊,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你如今为妃,待到来日我登基为帝,”男人的低喘着轻笑,“我依旧封你为妃……” 女人呜呜的哭泣,“我恨你,你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男人爽声大笑,“我这就让你欲仙欲死……” 寝殿内的声音,更加的乱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局中有局 永安帝挑帘进到寝殿之中,所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活色生香的景致。 仁妃翠绿色的宫装垫在没有铺被褥的床榻之上,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正与仁妃死死的纠缠在一起。仁妃的脸上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死死咬在那男人的肩膀上,些许血迹从她的嘴角留下。因男人剧烈的动作,仁妃带着红色指痕的雪白胸脯随之上下颤动。 仁妃抬眸间瞄到永安帝带着怒火走近来,抬起手用劲全身的力气去捶二皇子的胸腔,松开嘴放声大哭道,“你这个畜生,你放开我。这里是大顺不是大月,我是你母妃不是你的姬妾!” 二皇子惊讶于仁妃的表现,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用力抓住仁妃来回舞动的双手,用一块布条绑在一起让它们不再坏自己的好事,坏笑道,“你不就喜欢这样吗,母妃?” 二皇子双手握住仁妃的纤腰,在仁妃的惊呼中问道,“母妃,儿子是不是比父皇强壮上许多,能让母妃yu仙yu死?” 仁妃回过头,如刚看到沉着脸的永安帝一般,放声大哭道,“皇上救臣妾,皇上救臣妾……皇上赐臣妾一死,臣妾,啊,臣妾……” 二皇子哈哈大笑,“朕这就救你,朕这就赐你死罪。” 二皇子伸手抱起仁妃柔软的身子,想换一个男下女上的姿势,可在转身的一瞬,他看到了永安帝。 不止是永安帝,还有跟在永安帝后面进来,已经快要晕过去了的柔贵妃和一脸惊愕的娴妃。 震惊中,二皇子嘴里叫着‘父皇’,却用力撞了几下,将一股龙阳如数散到了仁妃的身体里。 仁妃尖叫一声,从二皇子的怀里滑落到地上,身子抽搐一下,想爬起身却没有力气动了。 柔贵妃看到自己儿子这样不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再想到他刚刚嘴里叫着母妃,与仁妃做着那不知羞耻的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二皇子在出了一身冷汗后,惊醒了过来。他扯了仁妃铺在床榻上的宫装围在自己的腰间,跪在地上对永安帝道,“父皇,儿臣,儿臣……” ----------------- 灵犀坐在长乐殿中,看着眼前的五公主,眼露茫然的问道,“你还有多少,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五公主跪在地上,抬头直视灵犀,道,“娘,无论慕儿做什么,慕儿都是为了娘好。慕儿和娘上一世都过的很辛苦,这一世,慕儿要帮娘把本应该属于娘一切都拿回来。” “那什么是属于娘的,什么又不是属娘的?” “娘现在所得到的,五皇弟,十皇弟,十皇妹,都是属于娘的。”五公主的小脸上全是倔强,她固执的道,“这些都是娘上一世失去的,慕儿都帮娘寻回来。” “那仁妃呢,你们之间到底在做什么?”灵犀用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脸色有些微白的道,“她给娘娘准备的大礼,到底是什么。” “娘,慕儿现在还不能告诉娘。”五公主抬眸看着灵犀,叮嘱道,“娘,您一直在长乐殿里陪着慕儿,因为慕儿发噩梦了,您哪里也没有去过。” 灵犀点点头,道,“娘哪里也没有去,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知秋突然从殿外进来,眼露迷茫的对灵犀道,“叶贵妃娘娘,长乐殿外来了许多的侍卫,说是要搜宫。” 灵犀闻言心中一惊,“可是皇上下的旨?” 知秋皱着眉头,摇摇头道,“奴婢不知,娘娘,太皇太后在观月台上还没回来,还请娘娘出去同那些子侍卫说上一说吧。” 灵犀点点头,牵着五公主的手,随着知秋走了出去。 站在回廊上,一个身穿侍卫首领衣服的人走上前来对单膝跪下,道,“叶贵妃娘娘,宫中闯进了刺客,皇上下旨搜宫。” 灵犀板着脸,道,“本宫一直在长乐殿中,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刺客!” 那侍卫首领又走上前两步,左右看了看后,微微抬起头,低语道,“叶贵妃娘娘不认识卑职了吗?” 灵犀柳眉轻挑,看着眼前这个称得上俊朗的男人无一丝的印象。 “落梅轩,春儿……”那侍卫首领道,“卑职,姚不云。” 落梅轩,春儿,姚不云三个词汇联系在一起,开起了灵犀已经尘封了的记忆。 春儿是灵犀初入宫时救了灵犀一命的小宫女,而姚不云,则是春儿后来嫁了的良人。 想起了往事,灵犀放柔了脸上的表情,对跪在脚下的姚不云道,“起身吧。” 姚不云站起身后,对灵犀低头道,“叶贵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灵犀点头后,姚不云走上了回廊。 姚不云走到灵犀的身侧,低语对灵犀道,“叶贵妃娘娘,今日,其实皇上下旨捉的不是刺客……” 姚不云微微一点,再联系了仁妃,五公主的所做所为,灵犀便也将这其中的事想明白了。 灵犀对姚不云一让身子,笑道,“你们搜吧。” 姚不云带着二十几个人,在长乐殿内微微走了下过场,又站在灵犀的身侧,道,“娘娘,皇上正在落雪阁中,娘娘可是同卑职一同回去?” 灵犀回头看了眼五公主,五公主微微点了点头,道,“娘娘,您去吧,慕儿不害怕了。” 灵犀抬手轻抚五公主的小脸,若有所思的喃喃道,“娘多希望,以后都不发噩梦了。” 夜色下,姚不云带着二十几名侍卫前后护着灵犀,直奔了落雪阁。听闻永安帝众人去了揽翠阁,灵犀又扶着荷叶的手去了揽翠阁。 灵犀一走进揽翠阁已许久没有修葺过的外殿,便见孝和太皇太后满脸倦意的坐在主位上,轻眯着双眸,如睡着了一般。 知月见灵犀进来,心中一喜,忙用手轻碰了一下孝和太皇太后,低语道,“太皇太后,叶贵妃娘娘来了。” 孝和太皇太后闻言睁开了双眸,当看清眼前之人的确是灵犀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都颤抖了,“丫头……你这是去哪儿了,你不是说十公主啼哭不已吗……” 看孝和太皇太后一脸的担心和焦急,灵犀忙上前扶住了孝和太皇太后的手,道,“臣妾一直在长乐殿中,五公主发了噩梦,臣妾去陪着五公主了。后来有侍卫到长乐殿中搜宫,臣妾才知道出了事。” 灵犀看了一眼空旷的外殿,明知故问的道,“老祖宗,你怎么独自在这里,刺客抓到了吗?” 见到灵犀就站在眼前,孝和太皇太后绝望的心底重新燃起了希望,双眸炯炯有神的看着灵犀,道,“丫头,有场好戏给你看。你可担心死皇祖母了,皇祖母非收拾了那些子想拉你下水的妖精不可……” 孝和太皇太后的话说的轻快,灵犀闻言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有您护着臣妾,还有谁敢拉臣妾下水。” “哼,她们的计谋歹毒着呢。”孝和太皇太后将灵犀的手紧紧抱在了掖下,带着灵犀走到了揽翠阁的内殿之中。 揽翠阁的内殿中,于贵嫔,宜贵嫔,欣嫔,令嫔围站在寝殿的门口处,脸上的表情皆是木然。 她们都听到了殿内那声音,可却没有柔贵妃和娴妃的勇气随永安帝进去看了看。 盼儿看到灵犀扶着孝和太皇太后进来,轻轻碰了于贵嫔一下。 于贵嫔回头看到灵犀完好无缺的站在那里,心中的紧张放下,竟然哽咽一声落下泪来。 她走到灵犀的身侧,顾不得孝和太皇太后在那,伸手狠狠的掐了灵犀一把,捂面哭的更厉害了,“你,你可吓死我了。” 孝和太皇太后拍了拍于贵嫔的左臂,道,“帮哀家多掐两下,哀家掐不动她了。” 灵犀痛的呲牙咧嘴,心中却暖暖的,她撒娇道,“老祖宗您不管管她,还同她一起欺负臣妾。” 内殿中的气氛刚刚缓解,便见永安帝从里面板着脸走了出来。 永安帝抬手点了点于贵嫔,宜贵嫔,欣嫔,令嫔四人,指着殿外,道,“你们滚出去!” 于贵嫔拿帕子擦了自己的眼泪,看了灵犀一眼后扶着盼儿的手转身出了内殿。宜贵嫔也忙招呼欣嫔和令嫔出去了。 永安帝在落了薄灰的矮炕上坐下,指关灵犀的发髻问道,“你的那根玉钗呢?” 灵犀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如实道,“观月台下仁妃散了发髻,臣妾借与仁妃挽发了。” 永安帝没有再多问,沉着嗓音对寝殿中吼道,“滚出来!” 灵犀和孝和太皇太后同时将目光看向内殿的门口,只见门帘一挑,柔贵妃被娴妃和两名小宫女扶了出来。 柔贵妃的鼻下的人中处有一道深深的指甲印,一看便知有人用力的掐过。柔贵妃微喘着跪到永安帝的脚下,掩面悲泣。 娴妃跪在柔贵妃的身侧,身上直打哆嗦。 门帘又一挑,二皇子衣着整齐的从里面走出来,也跪到了永安帝的面前。在二皇子的后面,跟着的是发髻凌乱的仁妃。 仁妃没有往永安帝的面前走,而是远远的跪下了。二皇子则跪到了柔贵妃的另一侧。 柔贵妃似感觉到了二皇子跪到了那里,她扬起右手掴了二皇子一个耳光。因刚刚醒,身子虚弱,柔贵妃那一个耳光,在别人的眼中就如柔贵妃轻摸了二皇子的脸庞一下。 永安帝没有看柔贵妃母子,而是一脚将娴妃踹翻在地,冷声喝道,“娴妃,解释一下,你不是说在菊园中看到的是叶贵妃吗。” 娴妃抱着肩膀爬起来,哭道,“臣妾,臣妾看到的的确是叶贵妃……” 永安帝指着灵犀身上的衣服,对娴妃道,“叶贵妃穿的是赤色衣裳,外面披的是奶粉色的烟罗纱纱衣,她,”永安帝又指着仁妃,道,“她穿的是翠绿色的衣裳,外面披得金色纱衣。虽然夜色朦胧,可菊园内灯火通明,你又何以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看错!” 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个人,永安帝咬牙,道,“说吧,今日,是谁给谁布得局。目的,到底是叶贵妃还是二皇子。说出来让朕好好瞧瞧,你们为了争宠,为了皇储,能用出何等龌龊的手段!” 第三百三十三章 计中有计 揽翠阁的内殿之中,永安帝坐在落了一层薄灰的矮炕之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眼眸中闪过太多的情绪。 不解,气愤,厌恶,痛心,疲惫,失望…… 孝和太皇太后坐在矮炕一侧太师椅上,双眸威严的扫向跪在地上的几个人。脸虽然板着,神情倒比永安帝要稳上几分。 二皇子的身子一个劲儿的打着哆嗦。他回头去看柔贵妃,却发现柔贵妃脸色灰白,双眸失神,已再不复往日的荣华了。 娴妃跪坐在那里,眼泪一个劲儿的从脸上滑落。她不停的抬眸去看殿中几人的神色,目光几次从灵犀的脸上扫过。 仁妃跪在最远处,是四人之中神情最平静的。她淡然的拿起落在地上的一根银制凤钗,想将自己乌黑,还浸着汗渍的青丝挽上。 可无奈手上力气不足,几次凤钗都脱手而落,掉在地上叮当做响。 灵犀将手从孝和太皇太后的手臂中拿走,缓缓走到仁妃的面前,拾起凤钗为仁妃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 背对着永安帝,灵犀看着仁妃**还未退却的脸,忍不住无声的对仁妃说出了一个字,傻! 用自己为诱饵扳倒柔贵妃,不值。这份大礼灵犀也自认自己收不起。 仁妃睁大了一双美眸,看着灵犀水眸中闪过怜悯,同情,痛心,眼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对灵犀道,“嫔妾多谢叶贵妃娘娘,不嫌臣妾脏……” 灵犀心脏猛然一痛,如被一只大手握住狠狠的扯碎了一般。 灵犀定定的看着仁妃的脸不敢眨眼,她怕自己眼中的泪落下来。可越是看,灵犀越是止不住心中痛意。她将仁妃的发髻又散下,又重新挽了一次分散注意力。 直到将脸上的情绪完全平复,灵犀才站直身子,一脸淡然的走回到孝和太皇太后的身边。 永安帝看了看落泪的仁妃,又看了看一脸冷漠的灵犀,出声道,“你挽得倒是认真。” 灵犀低下眼眸没有回话,她怕自己一张开口便会哽咽出声。 二皇子一直注视着永安帝的表情,见永安帝看向灵犀和仁妃的眼神意味深长。他眼眸一转,对永安帝喊冤道,“父皇,儿子冤枉,是仁妃勾引儿子。儿子什么也不知道,儿子清醒的时候,就看到父皇站在身前了。父皇,这一定是仁妃与别人做下的圈套,一定是他们故意陷害儿子!” 永安帝回过头凝视着二皇子极度惊恐的目光,不怒反乐,用极度慈爱的语气道,“你自然是冤枉的,错的也不会是你,谁让你是朕的好儿子。” 二皇子并没有因永安帝慈爱而欣喜,相反,他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仁妃听到这话,嘴角挑起凄凉的一笑。她对永安帝磕了一个头,抬起头后神色哀怨的道,“皇上,臣妾百口莫辩,皇上只管赐了臣妾死罪便是。这样的日子臣妾早就过够了,臣妾,臣妾谢皇上发现这一切,让臣妾不用再日日夜夜的活在担惊受怕里,不用沦为宫宴后二皇子的玩物……”仁妃又看向二皇子,流泪道,“自是我勾引你的,你乃堂堂二皇子,掌控着大顺朝整个吏部,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是我每次在宫宴后对你纠缠不清,不,”仁妃眉头微微颦起,“是我每次在宫宴后将你强行带到人迹罕见的慌凉之地,然后绑起你的双手,撕开你的衣裳……” “够了!”永安帝将手上戴着的玉板指大力掷向仁妃,沉声喝道,“朕说够了!” 玉板指直奔仁妃的门面,仁妃躲闪不及,被玉板指砸在额头上,鲜血直流。 仁妃颤抖着手去碰流血的地方,然后看着手上的血迹,不再说话了。 柔贵妃突然抬头看向灵犀,咬牙道,“是你吧,叶贵妃,是你吧,是你联合了宁王给二皇子做下这样的圈套。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灵犀皱起眉头,对跪在脚下的柔贵妃道,“柔贵妃,本宫刚到此处事事不知,你何以要冤枉本宫?” “本宫冤枉你?”柔贵妃一把扯过跪在自己身侧的娴妃,看着灵犀狠声道,“本宫冤枉你?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事,有哪一件是你的好姐姐不知道的?宁王与你早有私情,早在你还是宫女时便与你暗通曲款……听说早年,宁王还向太皇太后讨过你……” 柔贵妃每说一个字,灵犀的脸色便要白上一分,当柔贵妃的话音落下,灵犀的脸上已经血色全无。 灵犀回眸看了眼永安帝难看至极的脸色,屈膝跪下,连连摇头道,“皇上,臣妾没有,柔贵妃血口喷人!臣妾,臣妾……” 永安帝伸手抬起灵犀的下颚,看着灵犀闪着泪光的双眸,认真的问道,“真的没有?” 眼泪从灵犀的眼角滑落而下,她直视永安帝审视的目光,肯定的道,“臣妾真的没有,臣妾与宁王之间是清白的!” 永安帝直视灵犀的双眸良久,仿佛想要将灵犀的灵魂看穿一样。 就在灵犀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永安帝的震怒时,永安帝伸手擦掉灵犀眼角落下的泪,缓和了脸色,道,“朕信你!” 将眼中闪过错愕的灵犀从地上扶起,永安帝紧紧握着灵犀的手,道,“从前,便是朕不信你,所以才让你屡次受到冤屈。你曾说过,若朕信你,你不用解释,若朕不信你,你解释了也无用。”将灵犀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永安帝沉声道,“这次朕信你,所以你不用解释,朕要听她解释。” 永安帝指着被柔贵妃拉扯在手中,满脸泪水的娴妃,“你给朕一个解释,你为何,你为何屡屡陷害叶贵妃。昔年,你们是何等要好的姐妹,究竟是什么,让你的心肠歹毒变得如此歹毒!” “皇上,你不要被叶贵妃骗了,”柔贵妃松开娴妃去拉永安帝龙袍的下摆,神色慌张的道,“宁王与叶贵妃真有私情,他们……” 永安帝反手给了柔贵妃一个耳光,低喝道,“闭嘴!” 娴妃看着被永安帝打倒在地的柔贵妃,挺起身子对永安帝跪得笔直。沉默了一会,她低声泣道,“皇上,臣妾认罪,臣妾罪大恶极。臣妾并没有在菊园中看到有人抱着叶贵妃向永寿宫的方向而来。臣妾这样说,是事先与柔贵妃商讨好的。” 娴妃轻眯上眼睛,不再看众人的表情,只自顾的说,“叶贵妃如今尊贵无比,离被册封为后只差一步。柔贵妃不甘心,便与臣妾商定设下这桩计谋。只要成功,不仅能将叶贵妃扳倒,更能陷害宁王,给二皇子被立为皇储扫清障碍。” “宁王已然出宫,你们又如何能陷害得到宁王?”孝和太皇太后在一侧冷言问道。 “柔贵妃安排了一个侍卫,”娴妃睁开双眸看向孝和太皇太后,哽咽道,“那侍卫武功高强,穿着同宁王同样的衣服,就埋伏在叶贵妃从永寿宫到落雪阁的路上,那时叶贵妃身侧的宫人最少,也最容易得手。柔贵妃已经算好了一切,只要叶贵妃因故离席,她便会提议击鼓传花。这样臣妾便能带着皇上搜宫,然后在永寿宫废置的宫殿中找到衣裳不整的叶贵妃和宁王的衣物。这样一来,就算宁王在宫外有不在场的证据,皇上也定会疑心于他……”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永安帝紧紧攥着灵犀的手,看着娴妃道,“只可惜百密一疏,那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没有出现……” 灵犀却是摇头,她脸色惨白的对永安帝道,“臣妾,臣妾告退后没有回落雪阁,宫人传错了话,十公主没有啼哭不已,是五公主发了噩梦四处寻臣妾,臣妾便回了长乐殿……皇上,”灵犀捂着胸口,突然间后怕不已,“臣妾,臣妾如果回了落雪阁,那现在……” 灵犀心中的确是怕了,她虽然不知道娴妃为什么突然间倒戈了,可她却不认为娴妃所说的话有假。 这样的计谋,定是早早便设计好了的,只等一个最合适的契机。 孝和太皇太后轻拍了拍灵犀被永安帝握紧的手,出言安慰道,“莫怕,你福气大,岂是这些小人能伤得了的。”[**~].笔. 柔贵妃自娴妃张口说话便一脸惊恐的看着娴妃,可她却对娴妃所说的话做不出半分的辩解。 她颤抖着手指指着娴妃,直到娴妃将全部的计谋都说出,才恍然大悟的道,“你一直在骗我!你与我说叶贵妃与宁王有私情,只要让宫人提宁王寻叶贵妃,叶贵妃一定会退席赴约。这是你们定下的计!”柔贵妃目光慌乱的在灵犀与娴妃的身上来回扫视,如疯了一般道,“我只傻,我以为能将你扳倒,却不想陷入了你们的计中计。你们才是合谋者,你们合起来做下圈套,用自己做引,引我上勾。仁妃,仁妃,”柔贵妃突然回头,恶毒的看着仁妃,“她们到底给了你什么,能让你将自己搭进去,不顾生死的勾引二皇子!!” 仁妃跪坐在地上,看着苦苦挣扎的柔贵妃大笑出声,“谁的命是草芥,我为何要用自己的命为他人上位做了嫁衣裳?柔贵妃,我嫁到大顺后举目无亲,就连身侧的宫女都是你安排下的人。我倒想问问你,二皇子屡屡在我身上得手,是不是你做下的手脚……”仁妃掩面悲泣,“我是大月的女人又如何,自我嫁与皇上便是大顺的臣民。何苦这样轻贱于我,这样轻贱天家颜面……”抱歉了各位,昨天实在是头疼的厉害,所以没有三更,回应也没回,只在群里扯了会,新书也没有更新。 捂脸,懒懒觉得不能三更好没脸,好惭愧,都不敢恳请大家的原谅。 今天懒懒一定会三更的,嘤嘤。 感谢momo1231童鞋,肉球黄喵咪童鞋,绯卿蕪念童鞋的 懒懒周四直播间做活动,到时还请大家多去批评懒懒,→ 第三百三十四章 跳支舞吧 仁妃悲泣的那句天家颜面,彻底击碎了永安帝心底身为帝王的自尊。 他是一国的君主,王朝的主宰,可他却连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让人压在身下肆意蹂躏…… 最最讽刺的是那个侵占他女人的人还是他的儿子。 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让永安帝将一口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 看着永安帝越来越沉的脸色,二皇子心中越来越没底。他想上前去为自己求情,可却怕若得永安帝更加的愤怒。 心慌之下他只能拉住柔贵妃的衣袖,如拉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的苦苦哀求道,“母妃,母妃,儿子是被陷害的。这,这一定是宁王和仁妃做下的圈套……” 二皇子的这两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只让永安帝的心中更是气上加气。 做错了事,不知悔改不说,还一再的诬陷别人推卸责任。 永安帝又想到他进到内殿之时,二皇子一面**一面说出的那句‘你现在为妃,等朕登基,一样封你为妃。’。 心中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他抬起脚将二皇子踹倒在地,咬牙怒道,“朕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不提气的儿子!” 永安的那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二皇子因吃痛而发出惊呼出声。 柔贵妃闭上眼不忍再去看二皇子,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这一辈子的心血算是全毁了。 冯公公的声音从外殿传进来,“皇上,侍卫捉到了一个人。” 永安帝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四个人,重捶了一下矮炕后站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他紧皱着眉,沉着声音道,“带进来!” 门帘挑动,冯公公带着两个侍卫,压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那侍卫中有一个人灵犀很熟悉,不是别人,正是沈丰。 沈丰单膝跪到永安帝的面前,略低着头,朗声道,“启禀皇上,卑职带人搜宫的时候,在离落雪阁不远的树丛中找到了这个人。此人衣着尊贵,可行径却鬼鬼祟祟,想逃,让卑职拿下了。” 灵犀看着跪在地上的沈丰,深吸一口气,微微眯上了双眸。 她刚刚还在想,她离开观月台明明是沈丰告诉荷叶说要约她相见,娴妃为什么说是她与柔贵妃做下的圈套。 就算柔贵妃与娴妃做下了这个将她拉入死局的圈套,那也断没有能差遣得动沈丰的道理。 沈丰是谁,沈丰可是宁王安插在永安帝身侧的重要人物,怎么可能听柔贵妃或是娴妃的命令行事! 此时灵犀明白了,宁王也是那做局的人。娴妃,在与柔贵妃合作的同时还与宁王合作。 思到这里,灵犀不由得佩服娴妃,佩服到牙齿咬得咯咯做响! 要有多么深的心思,才能在柔贵妃和宁王这两个人面前左右逢源而不两人发现! 被沈丰押来的那个人跪在地上,没等永安帝细问便交待出了一切。 他就是娴妃口中那个受柔贵妃之命,被安插在落雪阁附近拦截灵犀的人。并且还将柔贵妃曾经暗地里细细交待给他的话都一五一十的与永安帝交待了。 柔贵妃在人证的面前辩无可辩,一口气没提上来再次晕了过去。 永安帝看着渐渐浮现在眼前的真相,愤怒之余苍老之态毕现。他微眯上眼睛,对孝和太皇太后轻叹一句,“皇祖母,朕累了。” 灵犀也是长长一叹,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如做梦一般。 娴妃抬眸看了殿内的人,又对永安帝磕了一个头,泣道,“臣妾助纣为虐全是因为三皇子,柔贵妃说会找来神医,定能……” 娴妃话还未说说完,二皇子突然从地上爬起身便向永安帝扑了过去。 灵犀略麻木的神经被吓二皇子的动作吓一震,她刚眼细看二皇子想干什么,便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已被推到了永安帝的身上。 后肩传来一阵剧痛,灵犀惊呼出声,抬头看着一脸错愕的永安帝惊呼出声,“皇上……” 沈丰抬脚将二皇子踢飞,一只匕首掉落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沈丰将腰间配刀出鞘,护在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高声呼道,“护驾!” 随着沈丰的一声高呼,殿外呼拉拉进来了二十几名带刀侍卫,将二皇子牢牢的严密的围了起来。 孝和太皇太后被沈丰与另一名侍卫挡住了视线,根本就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了灵犀的一声惊呼。 待到看清灵犀扑在永安帝的身上,右肩已经被鲜血浸湿时,孝和太皇太后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拄着手中的龙头拐杖,咬牙对二皇子怒声道,“逆子!逆子!” 灵犀趴在永安帝的怀中,痛得冷汗之流。她此时还闹不明白现在到底发生了何事,却忍着痛,将戏做足的问永安帝,“皇上,您,您伤到哪里没有……” 灵犀惨白的面庞,地上闪着寒光的匕首,被鲜血浸透了的宫衣,都让永安帝的眼中燃起熊熊的烈火。 他看向被沈丰踢倒在地的二皇子,痛心疾首的怒喝道,“你就这样急不可耐的想坐到龙椅之上,已至于要杀父弑君!” 二皇子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被刺伤的灵犀对永安帝惊慌失措的大声喊道,“父皇,父皇,儿臣没有,儿子没有,不是儿子……” 永安帝不愿再看二皇子一眼,他抱起灵犀一边大步向揽翠阁外走,一边对冯公公道,“请太医!” ---------------- 永安十年八月十七日,永安帝下旨将柔贵妃贬为庶人,终身幽禁冷宫。下旨撤去二皇子朝中一切职务,将其软禁在二皇子府中。下旨降娴妃为娴嫔,禁足在德阳殿中,不得皇令终生不得面圣。 永安十年八月十九日,永安帝一病不起,将朝堂之上大半的事都交与了宁王与左右尚书打理。 柔贵妃与二皇子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灵犀肩膀上的伤并不重,在王太医的用心调理下几日便做了珈。 在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灵犀不顾危险,护主有功之时,灵犀扶着荷叶的手,来到了倾云宫的霁月殿。 永安帝下旨处置了朱氏,二皇子,娴妃,却没有下旨处置仁妃。 永安帝只是将仁妃关在了霁月殿中,如果灵犀猜的不错的话,不出一个月的时间,仁妃便会病殁。 这是永安帝给仁妃这个大月公主,也是给大月的最后的脸面。 霁月殿中的奴才已经被永安帝下旨处死了,此时只有一个年迈的嬷嬷和两个宫女守着。 那个嬷嬷看到灵犀进来,对灵犀行了一礼,道,“叶贵妃娘娘,皇上有令,没有圣旨,任何人都不能见仁妃娘娘。” 灵犀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左手,露出了手心中一块雕刻了九尾凤凰的玉牌。 嬷嬷跪下,“奴婢参见皇……” “让本宫进去。”灵犀面无表情的道,“皇上那里,本宫去说。” 嬷嬷没有再阻拦,而是跪行到一侧,给灵犀让了路。 灵犀让荷叶守在殿门处,自己提裙迈到了霁月殿中。 仁妃坐在内殿的竹榻上,穿了一身淡蓝色绣云朵的宫装,挽了最简单的发髻,只簪着几朵小巧的珠花。 看到衣着华丽的灵犀缓缓的走进来,仁妃没有丝毫的惊讶。她在未施脂粉的脸上露天真烂漫的笑容,双眸弯成了天边的新月,“你来啦,我现在是要叫你叶贵妃娘娘,还是皇后娘娘?” 灵犀提起裙摆坐到仁妃的身侧,挑起嘴角,笑道,“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在病中,册封的圣旨还未下来,所以,你还是叫我灵犀好了。” 仁妃噗哧一笑,笑盈盈的大眼中闪现着孩子一样的天真,“你现在可是大顺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我怎么能叫你的闺名呢?” 灵犀也笑了,“名字,不就是让别人叫出来的吗?” 仁妃脸上带着笑,看着霁月殿外已经开败了的几株凌霄花树,不再说话了。 沉默了须臾,灵犀微颦起眉头,对仁妃道,“你送的礼,太大了。不值得……”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仁妃拿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把玩,看着空旷的宫殿浅笑道,“我到这里已经整整七年了,可只有这几日,我是过的最快乐的。每天坐在这里,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再从西方落下,我就在想,我离回大月还有几天。我想那里的山川,想那里的河流,想那里的空气,我什么都想……” 灵犀转过头看笑得淡然的仁妃,心底升起哀伤,她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为何,为何这么傻?” 仁妃轻眯着双眸,没有回话。良久,仁妃笑道,“我给你跳个舞吧,其实大月的舞蹈比大顺的好看,其中多了几分洒脱,七年了,还没有人看过呢。” 仁妃站起身走到殿中间,将双手举过头顶挽了一朵莲花,在没有丝竹伴奏的情况下偏偏起舞。淡蓝色的裙摆随仁妃的动作盈盈飘起,如把体态轻赢的仁妃托上了云端……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倾泄进来,照耀在仁妃的婀娜的舞姿上,将这一刻牢牢的印进了灵犀的脑海之中。 灵犀看着眼前在阳光沐浴下,舞得欢快,笑得圣洁的仁妃,坚信这是她二世为人,看到过的最美的舞姿。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机关算尽 孝和太皇太后病中,整个后宫的事宜全压在了灵犀一个人的肩膀上。 灵犀虽然没有被封册为后,可东西六宫的妃嫔已经将灵犀当做中宫之后看待。 每日辰起,日落,皆到灵犀的落雪宫中给灵犀请安。 永安帝这一病,便病了半月之久,直到八月底才能勉强处理一些政务。 到了九月初,孝和太皇太后病也好了,可她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年华一般,精神再不如以前。就连养在膝下的八公主,也特恩准辰宝林抱回去养。 这段时间里,灵犀这样永寿宫,太和宫的来回跑着侍奉在侧,再加上后宫之中繁杂的事宜,人整整瘦了一圈。 孝和太皇太后心疼灵犀劳累,于永安十年九月初十下了懿旨,命于贵嫔协助灵犀打理六宫事宜。 有了于贵嫔的协助,灵犀总算是松下了一口气。 永安十年九月十九,居于倾云宫霁月殿的仁妃病殁。 仁妃殁时,一夜之间便苍白了满头青丝。她躺在床上,姣好的容颜依旧,如睡着了一般。 仁妃与二皇子的事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所以仁妃病殁,并没有人去送仁妃。整个后宫之中,能真正为仁妃感到痛心的,恐怕除了灵犀再没有别人了。 永安十年九月二十二,仁妃的棺木在霁月殿外的临时搭建的灵堂中孤零零的摆了三日后,被宫人抬出宫外,草草落了葬,连妃陵都没有埋进去。 异国公主,自此香消玉殒。 永安十年九月二十三,灵犀扶着荷叶的手,于夜慕降临后再次来到了霁月殿之中。 如今的霁月殿是真正的人去殿空,就连打扫的小宫女也没留下一个。 看着空旷的院落,灵犀拉着荷叶在霁月殿的回廊上坐了下来,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直做到天色全黑,看不到外面的一草一木,荷叶对灵犀道,“娘娘,夜深露重,要不,咱们到殿里面去等吧。” “再坐一会,”灵犀懒懒的倚靠在廊柱上,看着远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几句话而已,在哪里说又不一样呢?” 灵犀在等宁王,宁王借沈丰给她传话,约她今日夜色下在此地相见。 灵犀本不想来,可无奈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未解,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到柔贵妃,二皇子,娴妃,仁妃,五公主之间到底有些什么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荷叶不在说话,只是灵犀肩膀上的厚披风披往紧系了系,以免灵犀招了风寒。 戌时,宁王终于姗姗来迟。 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提着一只散发出盈盈烛光的六角琉璃灯。每向灵犀走一步,手中的琉璃灯都会轻晃,将其脚下的路照得光亮。 站在回廊前,宁王将六角琉璃灯微微提起,让烛光照在了灵犀略显苍白的脸上。 灵犀被烛光一晃,下意识的抬起袖子遮挡在自己的脸前。轻皱了柳眉,她道,“宁王一向不知礼数为何物吗?” 宁王没有回答灵犀的话,他将琉璃灯换到左手,抬脚迈上台阶,伸手推开了霁月殿的大门。 ‘吱哟’声中,宁王回头笑道,“夜深风寒,叶贵妃娘娘要一直在外面坐着吗?”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站起身,借着宁王手中的琉璃灯烛光迈到了霁月殿中。 大门又发出一声‘吱哟’,关上了。 灵犀习惯性的走到主位之上坐下,对站在殿中心的宁王道,“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宁王坐到了右手第一的位置上,将手中的琉璃灯放到了桌几上,看着灵犀淡淡的笑道,“想说的话太多,却不知是不是你想听的。这样吧,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答好了。” “仁妃……”灵犀轻抚着仁妃以往坐过的地方,面无表情的道,“我想知道仁妃的事。” “仁妃,仁妃的事说来话长,本王,”宁王对灵犀一笑,呼的一声将琉璃灯内的烛火吹灭,道,“本王觉得说这个的时候,还是不掌灯的好。” 看着突然没了的光源,灵犀在心中升起一丝慌乱。她猛的攥紧荷叶的手,努力的睁大了眼睛,想看清坐在自己二丈外的宁王。 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勉强看清了宁王的轮廓后,灵犀才将心慢慢放到了肚子中。 黑暗中,宁王已经淡然开口,“你既是想到与我问仁妃的事情,那必定是想到了,仁妃与二皇子的事是我一手安排的。目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灵犀在黑暗中点头,目的,自然是扳倒二皇子,争夺皇储之位。 “后宫之中那么多的妃嫔,为什么是她?”灵犀张口问道。 宁王轻叹,“云才人死了,不然便会是云才人。只可惜时间紧迫,再找不到比仁妃更加合适的人了。” “云才人?” “嫔刘氏,知道的太多了,她在冷宫之中被柔贵妃灭口,云才人自是在心底恨毒了柔贵妃。”宁王在黑暗中轻笑出声,“柔贵妃一直想扳倒你,想利用云才人除掉你。她却不知,云才人早在进宫之前便是我的人,我自然不能让她得手……只可惜云才人是个愚钝的,实在是不堪重用……” 灵犀眯眸轻思,想起来了在长乐殿那一日,柔贵妃一提假山,云才人便认了罪。 只怕柔贵妃以为自己捉到了云才人私通的证据,逼得云才人顶了她指使小太监假传圣旨的罪名,却不知云才人舍弃自己,保住了宁王为扳倒二皇子和她设下的局。 “本来这已经是一个废局,却没想到最后还是仁妃成了大事。”宁王语气中满是对仁妃的赞赏,“仁妃如果不是身处异国,她绝对不会落得现在这步田地。” “娴妃呢……”灵犀睁大眼睛看着霁月殿内模糊的轮廓,问道,“你与娴妃,又是何时连手的?” “你诞下龙凤呈祥,司徒家不再支持娴妃后,娴妃便辗转找到了我。”宁王冷笑出声,“她用你我之间的关系威胁我。” 娴妃辗转找到宁王,用灵犀与宁王之间的关系威胁宁王。要么宁王与灵犀的关系被披露在永安帝的面前,做一对黄泉鸳鸯。要么宁王舍弃灵犀自保。 做为交换,娴妃还甘愿做宁王在皇宫中的的眼线,助宁王登基大宝。 永安帝身上的避孕香囊便是宁王让娴妃放的,目的一样是嫁祸给二皇子。只可惜,孝和太皇太后在查到此事与二皇子有关后,便将这事压了下来,没有再查下去。 这让宁王本已设好的局成了残局,只能废弃。 后来娴妃又让宁王参与扳倒灵犀,宁王这才将云才人扔下的弃局捡起来,将自愿成为棋子的仁妃推到了二皇子的面前。 灵犀闻言低下了头,笑道,“她果真恨毒了我,竟是不惜与虎为谋。” “娴妃,不可小觑!”宁王手指在桌几上敲出规则的旋律,轻笑道,“她在与我合作扳倒你的同时,还与柔贵妃合作给你我做下圈套,以求能将你我二人一网打尽,摆脱我的束缚。只可惜……” “只可惜你从来没有信过娴妃,你一直在利用她。”灵犀淡然的接道。 “自是在利用她……”宁王柔声道,“我怎么可能助她除去你……” 忽略宁王语气里的柔情,灵犀轻叹,道,“娴妃与柔贵妃为谋,与你为谋,其最终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除去我……” “只可惜她的愿望这辈子都要落空了。”宁王道,“我不仅没有助她除去你,我还将你推到了皇后的宝座之上。” “将我推到皇上怀中刺伤我的人,果真是沈丰。”灵犀大笑出声,对身影朦胧的宁王佩服的道,“宁王啊宁王,你为了皇位,真是机关算计!” “彼此!”宁王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灵犀的方向走了两步,道,“我处处忍让之时,想得到的得不到。那我就只能不忍让,然后将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灵犀亦是站起身,扶着荷叶的手向殿门的方向走去,道,“多谢宁王解了本宫心中的疑惑,夜深了,本宫便先回去了。” 当灵犀走到宁王的身侧时,宁王突然出声道,“我给你自由。” 灵犀的脚步顿住,她闻着宁王身上传来的冷香,挑眉问道,“你给得起吗?” 宁王自负的笑道,“当我给得起时,我便给得起。” 第三百三十六章 黄粱一梦 灵犀的自由,只有当朝的皇帝能给得起。 宁王这样**裸的目的,不由得让灵犀冷笑出声。 “自由?”灵犀扶着荷叶的手在宁王的身侧擦肩而过,幽幽的道,“什么是自由,本宫还有自由吗。” 回到落雪阁后,灵犀站在落雪阁的院落中,看着沉寂着的东西偏殿久久沉默。 就在一年前,她还做过出宫重新获得自由的梦,可如今,她不想要自由了。 她只想让自己子女在这后宫之中平安长大,只想孝和太皇太后能长命百岁,只想永安帝在经历过这次打击后,能活到五皇子出宫建府的年纪。 只有那时,她才真的自由了,无论身还是心,都真正的自由了。 永安十年九月二十五,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听完小德子的回禀后,灵犀在百忙之中抽空盛妆装扮,扶着荷叶的手来到了娴嫔所居的德阳殿之中。 德阳殿中相比从前的繁华已是落寞了,可因殿内还抚育着三皇子和九公主,所以要比仁妃殁前的霁月殿强上许多。 娴嫔坐在德阳殿前的回廊上,看着衣着华丽的灵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出声冷笑道,“怎么,来看本宫今时今日是如何落魄的吗?” 灵犀诚实的点头,对娴嫔淡然笑道,“能看你哭的机会不多,本宫怎么会轻易错过。只可惜你倒戈的太快,终是还保得了一条性命……” 娴嫔被灵犀脸上得意的笑容刺得花了眼,冷哼道,“若不是本宫轻看了你在宁王心中的地位,又怎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灵犀不愿意和娴嫔多谈自己与宁王之间的事,轻眯双眸,淡淡的对娴嫔道,“其实今日来,本宫除了来看你是如何落魄的,更是来和你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本宫与你之间没什么好商量的。”娴嫔别过头去不看灵犀,冷声道,“本宫败在一时,没有败在一世。本宫早晚会走出德阳殿……” 灵犀长叹一口气,看德阳殿上绘得精美的彩绘,挑眉道,“既是没有什么好商量的,那本宫便替你做主了。三皇子如今已到了七岁的年纪,再不请了师傅教导便要毁了。” 娴嫔猛的回过头,看向灵犀的眼神如要将灵犀凌迟了一般。她狠声道,“三皇子的事用不着你费心!” “本宫怎么能不费心。”灵犀看着娴嫔柔柔的笑道,“皇上不日便可册封本宫为后,到时本宫便是三皇子的嫡母。身为嫡母,本宫怎么忍心让三皇子的一辈子毁在你的手中!” 扶着荷叶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灵犀看着脸色变得惨白的娴嫔,残忍的笑道,“姐姐你如今失宠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再难为三皇子的将来谋划。” “三皇子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娴嫔从回廊上站起来,如疯了一般向灵犀冲去,怒喊道,“他能学些什么东西?你居心何其歹毒!” 小德子将娴嫔推倒在地,冷声喝道,“大胆,损伤了娘娘凤体,岂是你担当得起的!” “本宫歹毒?”灵犀抬眸看眼前美轮美奂的德阳殿,幽幽的道,“如果当年不是姐姐你悉心绸缪,本宫又怎么会在这德阳殿中邂逅酒后的皇上。如果不是姐姐你在后鞭策,本宫又怎么会走到今天的地位。姐姐,你怎么能说本宫歹毒呢?”灵犀在德阳殿的院落中缓步而行,她抬手指着天上飞过的一排大雁,对娴嫔道,“姐姐你还记得吗,你曾经过妹妹说过。你说在这后宫之中,只要你我姐妹同心,定可以占得一席之地。如今,我为贵妃你为嫔,你的愿望不都实现了吗?” 娴嫔抬头看灵犀,被灵犀问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犀缓缓走近娴嫔,面上无一丝欣喜之情的又问道,“姐姐,走到今时今日我很开心,你开心了吗?” 看着眼神闪烁的娴嫔,灵犀伸轻拍了娴嫔的脸蛋一下,挑眉浅笑,“你看,你总是这样的不知足。妹妹如今离后位只差一步之摇,你竟是还不满足。姐姐你还想如何,大顺朝最尊贵的女人我都做了,你还想让妹妹爬到何等高的地步之上?” 娴嫔咽下一口吐沫,深吸一口气后对灵犀跪得笔直,磕头道,“叶贵妃娘娘大人有大量……” “本宫怎么你了?”灵犀挑眉,打断娴嫔的话,道,“本宫有难为你吗,本宫不过是出于一片好心为三皇子着想,怎么让姐姐你的脸色这样难看?” 娴嫔又磕下一个头,忍着心底的怒气,对灵犀委曲求全,“三皇子愚笨,实在不配叶贵妃娘娘这样为其绸缪。还请叶贵妃娘娘看到同为人母的份上……” ‘同为人母’四个字狠狠刺痛了灵犀了心。 灵犀伸手掐住娴嫔的下巴,面露狰狞的问,“同为人母的份上?你在做下一桩又一桩的计谋想置我于死地之时,可曾想过本宫的儿女应该如何?” “你一定要这样赶尽杀绝?”娴嫔直视灵犀的怒颜,咬牙道,“你就不怕皇上容不下你!” “本宫做什么了吗?”灵犀松开娴嫔的下巴,厌弃的用帕子将手指擦了又擦,“你的出身实在是太卑贱了!什么司徒家的嫡小姐,那都是假的。司徒大人已经于昨日向皇上奏表,说他们十四年前错认了女儿,竟是让你鸠占鹊巢占了嫡小姐的名份。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失去了寻找亲生女儿的最佳良机,以至于真正的司徒静惨死在永安三年的那场天花中……” “好快的速度……”娴嫔终是落下了眼泪,跪坐在地上惨笑道,“我现在,竟是连做棋子也不配了。司徒家真是好狠啊!你,司徒静你又是何等的毒辣!” 灵犀将手点在娴嫔的左胸上,冷言道,“你为何不问问你,你自己又是何等的毒辣!” 站直身子,灵犀笑着再次将话题拉到了三皇子的身上,道,“自古以来便是子凭母贵,如今娴嫔你自身难保,还有何能力护得三皇子周全?本宫感念与你昔日的情宜,特为三皇子找了位出身高贵的母妃。” 灵犀给小德子使了个眼色,小德子将拂尘别在后腰上,举起双手狠击了三下。 随着三声击掌声,晴美人被巧竹从带到了德阳殿空旷的院落中。 晴美人笑意盈盈的走到灵犀的面前,福下身子请了安,“嫔妾参见叶贵妃娘娘,叶贵妃娘娘凤体康健。” 看着走进来的晴美人,娴嫔彻底慌了。 她从前是如何难为晴美人的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如今灵犀将三皇子交给晴美人,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晴美人站直身子后又对跪在地上的娴嫔屈了屈膝,脸上了笑容越加的灿烂,“娴姐姐,妹妹以前便十分的喜爱三皇子,待到娴姐姐搬离德阳殿后,妹妹一定会将三皇子当成自己的孩子那样去照顾,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晴美人的话一落,灵犀微颦了眉头,道,“晴美人不提醒,本宫倒是忘记告诉姐姐了。皇上说姐姐出身卑贱,德行上又有亏欠,实在是难当一宫主位。所以皇上打算降姐姐的位份,为,才人……” 娴嫔瘫坐在地上,已经面如死灰。 “对了,”灵犀又恍然大悟一般看着娴嫔,道,“皇上还说了,人之初性本善,初生的弱儿就如一张白纸,描上什么便是什么了。为了九公主不在你身边学得心狠手辣,所以将九公主交给了辰美人抚育……” “你抢了我的三皇子,又抢走我的九公主!”娴嫔对着灵犀大吼,道,“你为何不下了一道懿旨,直接杀了我!” 灵犀无辜的眨眨眼,对身侧的晴美人道,“晴美人,你的姐姐莫不是疯了吧。本宫事事为她打点好,为三皇子和九公主寻好了去处,她怎么不知感激反而要如此冤枉于我?” “叶姐姐。”晴美人冷瞥了娴嫔一眼,道,“娴嫔诞下九公主时曾经忧思过度,还曾用簪子刺伤过嫔妾,想来,是疯病又犯了吧。” 灵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真是可惜,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三皇子与九公主尚在稚年不懂得人情冷暖,可若是长大了,有人传他们有一位疯了的生身母妃,那他们在皇子皇女中还怎么抬得起头?” 娴嫔跪坐在地上,看着一唱一和的灵犀和晴美人放声大笑。大笑后她又是大哭,指着灵犀,道,“你如意了……”-#~&heats;笔?阁?++ 灵犀自然会如意,只有身为人母,才会明白孩子在一个母亲的心中是何等的重要。 她不会杀娴嫔,她会将娴嫔圈禁起来,然后命宫女日日在她的身侧提及她的一双儿女在受什么样的苦难。 有什么是比这个更痛苦的,就如她当年在冷宫之中,日日为年幼五皇子担惊受怕一样。 永安十年九月二十七,永安帝下旨降从三品娴嫔为正五品才人,移居到旧居半月阁继续禁足。其膝下三皇子交于新晋晴嫔抚育,九公主交于辰美人,同八公主在一处抚育。 娴才人坐在半月阁中,看着眼前的旧物只觉得自己这些年如做了个华丽的梦一般,任它高楼起,任它高楼落,梦醒后,又都回到了原点。 一更奉上,感谢julie2103童鞋的打赏~~~ 今天两更哦,都啵个~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一臂之力 自灵犀与宁王在霁月殿中见过面后,沈丰在两人之间来往的越加频繁。 虽然宁王没有明说,灵犀却清楚的知道宁王的意思。宁王想当皇帝,想用永安帝当年登基为帝时一样的方法。 而能成全了宁王的,只有灵犀手中统协六宫的凤令。 永安十年十月初一,沈丰给灵犀带来了宁王亲笔写下的书信。 一,宁王登基后,册封灵犀为皇太后,留在皇城之中还是与五皇子出宫,随灵犀的意。 二,在富庶的江南之地割五座城池给五皇子,让五皇子这个只挂了个封号的闲王成为一块领土上真正的王。 三,十皇子和十公主永享荣华,且,所有的一切都由灵犀说了算。 将信上的一条条一列列都看完,灵犀面色无异的亲手将信焚掉。 宁王信中所提的三条,皆令灵犀心动。 宁王登基为帝,灵犀便可以退出后宫之中的争斗,真真正正的重新获得自由。 这些年灵犀太累了,这是她求之不得的。 而五皇子有了封地,就可以远离皇城平安的度过一生。十皇子与十公主也可以随着五皇子到封地生活,免去皇室之中许多不必要的争斗。 不过心动是心动,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灵犀是不会将手中的凤令交出去的。 所以灵犀没有给宁王明确的答复,态度很是模糊。 永安十年十月初五,左尚书叶晋考在朝堂之上再次提议立太子。而所议的皇子,是宜贵嫔膝下年仅三岁的七皇子。 这一次永安帝一反以往反感的态度,对七皇子大力赞扬,并说七皇子与他年幼时颇为相像。 永安十年十月初六,永安帝下旨晋宜贵嫔为宜妃。 前朝后宫之中这微妙的变化,立马便让有心之人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灵犀已是成了后宫中的一个笑话。 她不顾生命危险为永安帝挡刀,最后却为宜妃做了嫁衣裳。 对于后宫众位妃嫔暗地里的议论,灵犀就如听不到一般。她整日里既要忙六宫事宜又要照顾四个皇嗣,哪里有那些闲散的精力去管别人说什么? 无非就是当月宝林说的极其难听时,灵犀下口谕将其禁足三月,让月宝林明白明白此时真正掌权六宫的是谁。 永安十年十月初十,永安帝率朝中武将到京郊的围场狩猎,只带了宜妃一位妃嫔与七皇子一位皇子随行在侧。 十月十一这一日的午后,于贵嫔到落雪阁中协理灵犀为永安十一年春季的开销做预算。 在核对了几遍都理不对头绪后,于贵嫔将手中厚厚的帐本掷在了桌子上,皱着眉对灵犀抱怨,“这算是什么事儿,你在这里受苦受累,却让别人捡了现成儿的!” 灵犀抬眸看于贵嫔,淡淡的笑道,“你若是累,那便停下来吃几块糕点,喝几口茶,歇上一歇……” 说罢又低下头,将永安十年夏季的用度和永安九年夏季的用度用自己看得懂的方法列了一个表格。 于贵嫔见灵犀不冷不热的,伸手将灵犀手中的毛笔抢下,放回到雕刻成狮子形状的笔架上。 于贵嫔嘟了樱红的小嘴,水盈盈的双眸中全是不满,“有时间下封嫔,封妃的旨意,怎么就差一道册封为后的旨意了?” 灵犀也不恼,接过荷叶递过来的湿帕子净了手,端起茶盏吃了一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后,笑道,“什么好事儿似的,如今当个贵妃就这样的劳累了,若真搬到未央宫去,岂不是劳累死了。” “你如今已是将六宫的事宜都接到了手中,还能怎样劳累?”于贵嫔手中绞着锦帕,愤愤不平的道,“你舍生忘死的用身子去挡匕首,却不想让默默无闻的宜妃抢了先机。叶尚书也是的,他为了保住叶家,竟生生的不顾你的死活了。” “本来就非亲非故的,我在后宫之中的位份越高,他心中就越是忐忑。为了能保住叶氏一族,他这样做也是不得己的事。”灵犀对于贵嫔盈盈一笑,又道,“再说,他们能认了我这个假的叶紫萝,已是帮了我许多的大忙了。” 巧竹从外面走进来,对灵犀行了一礼,道,“娘娘,半月阁中的宫女递出话来,说娴才人一心求死,她想在死前见您一面。” “如果真想死,还用非见我一面吗?”灵犀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对巧竹吩咐道,“让宫女把话带回去,就说她想死便死,本宫是不会见她的。再让宫女机灵着些,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都在心里有些数。” 巧竹连连点头,嘻嘻笑道,“奴婢明白,奴婢让那小宫女天天在她面前说三皇子哭闹着找母妃……” 巧竹退下后,于贵嫔看着灵犀,语气幽幽的叹道,“娴才人也算是自作自受了。若她不是机关算尽,又怎么落得今日的下场。同样身为人母,听到她苦苦思念儿女我本应该心生酸楚。可不知怎么,我竟是在心中暗暗的解恨,只恨不得她受的苦楚再多些,才能弥补了你这些年受的难处。” “我倒是想对她生出一丝的怜悯之心。”灵犀挑起嘴角冷笑,“只是她是一条冻僵了的毒蛇,只要给她留得一点翻身的机会,她便会死死咬住我的咽喉,绝不会放口。” “只是你心还是软的。”于贵嫔笑道,“你日日让小宫女说那些话折磨娴才人,却惩处了照看九公主不当的辰美人,未曾让三皇子和九公主受过一分一毫的难为……” “稚子何辜。”灵犀抬头看于贵嫔柔柔的笑,“更何况三皇子和九公主是皇上的子嗣,单这一点,就不能有人欺凌了他们去。” “嘴硬!”于贵嫔抬手点了灵犀额头一下,巧笑一声后不再说话了。 灵犀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与于贵嫔静静的看着窗外开得茂盛的各色菊花。 良久,于贵嫔眼带落寞,喃喃道,“多想,这样一坐,一辈子便过去了。” “行了,别感叹了。”灵犀指着摆在桌几上的帐本,对于贵嫔苦笑道,“若宜妃有那个福气,那便让她将这些速速都搬走吧,我都已经几日没有好好陪毅儿他们了。” 于贵嫔终是被灵犀给逗笑了。 两人正要重新翻开帐本对帐,小德子突然神色慌张的从外面跑进来,对灵犀行了一礼后,一言不发的站在了灵犀的身侧。 灵犀收了脸上的笑,回眸对小德子疑惑的问道,“发生了何事,你怎么慌张成这个样子?” 小德子踌躇了下,刚想说话便见衣芝已是从外面急步走了进来。 衣芝的面色微微发白,她对着于贵嫔一福后站在一侧,竟是也没说话。 于贵嫔见状站起身,对灵犀笑道,“九皇子也该醒了,我回去看看。等明儿个午后我再来找你……” 说罢对灵犀福了福,扶着朌儿的手,带着衣芝出去了。 见于贵嫔的身影走出落雪阁,小德子在灵犀的耳边低声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何事不好了?”灵犀抬眸瞄了眼小德子,眉头微微颦起。 小德子咬了咬牙,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灵犀。“皇上大不好了!” “混帐话!”灵犀闻言杏眼怒瞪,“皇上昨个儿才出宫去狩猎,怎么就不好了?!你从哪儿听来的谣传,真是越发的不要命了!” “娘娘,奴才就算是有八个胆子,也万不敢造这个谣啊。”小德子对灵犀正色道,“听闻皇上昨个儿到了围场不久,便在狩猎的时候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人当时便晕过去了……” 灵犀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看着小德子问道,“你这消息有几分的把握?” “娘娘,奴才只扫到了一耳朵,马上就来和您回禀来了。”小德子看了一眼灵犀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道,“以奴才打听了这么多年消息的经验来看,这个消息,怕是……” “怕是……”灵犀将手中半翻开的帐本合上,对小德子道,“别怕是。你现在出去打探,一定要将这个谣言的真假弄清楚。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来对我说。” 小德子称了声是后,急匆匆的出去了。 当天夜里,在小德子还没将虚实打探清楚时,沈丰来到了落雪阁。 沈丰给灵犀带来了一道拟好的圣旨,圣旨上所书的,正是宁王对灵犀所做的保证。 沈丰跪在灵犀的脚下,对灵犀道,“叶贵妃娘娘,王爷说过了,只要娘娘肯助王爷一臂之力,王爷拿到玉玺的第一件事便是在这道圣旨上落印。”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头疾之症 看着眼前宁王亲笔写下的圣旨,灵犀犹豫了。 如果永安帝真的出事了,除了让自己的儿子登基外,灵犀想不出哪个皇子登基后会给她这样的好条件。 沈丰看灵犀眼中闪过犹豫,站起身来又对灵犀道,“叶贵妃娘娘,皇上在围场中昏迷不醒,太医几番用药都没有达到预期的疗效。如果皇上真的宾天了,前朝后宫定会大乱,还请娘娘尽快做决定,以免耽搁了先机。” “什么时间……”灵犀咽下一口吐沫,脸色微白的看着沈丰,问道,“他想什么时候动手……” “万事具备,只欠娘娘手中凤令。” 灵犀缩在宽大袖摆中的手攥得紧紧的,只感觉自己的心呯呯直跳。 沈丰眼眸一转,又道,“娘娘,皇上虽有十子,可成年的皇子只有宁王。宁王对皇位势在必得,娘娘若是能助宁王一臂之力,娘娘膝下皇子皇女定是永享荣华。若娘娘……” 灵犀心中生起一丝愠怒,低声喝道,“滚出去!” 沈丰没想到他威胁的话起到了反作用,连忙跪了下去,又道,“娘娘,您身处冷宫之时曾经说过一句话,锦上添花固然喜庆,可雪中送炭才显珍贵。” 灵犀板着脸,染了兰蔻的指甲狠狠刺进掌心。 沉默了会,灵犀对眼前的沈丰道,“本宫要考虑一下。” “五日,”沈丰伸出一只手掌,对灵犀道,“宁王说现在的形势朝夕瞬变,他用尽全力,只能稳定朝中局势五日不生变故。” 说罢后,沈丰转身走出落雪阁,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灵犀再也睡不着了,她躺在床榻上,睁大了双眸盯着床榻上的帐顶。面上虽然平静,可心中却已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永和二十三年除夕夜,当董贵妃和崔贵妃双双请旨永和帝退位时,灵犀便想过,她们是如何做下这大逆不道的决定的。 成功了,自然是新帝的功臣,可若失败了,那样的后果她们可曾想过。 灵犀突然皱起眉头,抱着头在床榻上翻滚不已。她头痛,里面如有上千面锣鼓同时敲响一般。 她大声叫荷叶和巧竹进来,可她却听不到面色焦急的荷叶和巧竹对她说什么。她努力睁大双眸,却依旧分辨不出眼前的两个哪一个是荷叶,哪一个是巧竹…… 落雪阁沸腾了,一整夜都是灯火通明。 永安十年十月十二,用过药后沉睡了整整一日的灵犀终于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着寝殿内燃着的烛光,虚弱的问站在身侧的荷叶,“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荷叶看到灵犀醒了,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她对灵犀道,“娘娘,您睡了整整一天。” “娘娘,您一定饿了吧,奴婢去给您传膳。”巧竹道。 “我不饿。”灵犀微微摇头,随即便皱起了眉头。 她的头还是痛,不动还好,一动便如脑仁在脑子里面晃动一般。胃里泛起一阵恶心,灵犀哇的一声吐了。 荷叶连忙用手中的帕子接住了,神色焦急的对巧竹道,“快,快去叫太医。” 灵犀躺回到床榻上,尽量让自己不动,好一会才感觉到乱动的脑仁归位,恶心感没了。 待小宫女进来将她吐的秽物收拾干净,又换了床新锦被后,灵犀又问荷叶,“今日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吗?” 荷叶摇摇头,对灵犀道,“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儿,已经都交给于贵嫔娘娘打理了。” “太皇太后……” “奴婢没让人去告诉太皇太后。”荷叶回道,“五公主说太皇太后那里,她会安抚好的,您不用担心。” 灵犀嗯了一声,不在说话了。 须臾,巧竹引了刘太医进来。 刘太医给灵犀请安后,坐在含玉搬来的小几上给灵犀诊脉。 略略问了荷叶几个问题后,刘太医对灵犀恭敬的道,“叶贵妃娘娘,您这是忧思过虑之症。还请娘娘万事放宽心,将身子调养好才是。” 灵犀虚弱一笑,问刘太医道,“怎么是你来了,你如今照看着墨玉美人腹中的龙嗣,还要到本宫这里来,实在是太过劳累了。” “能为娘娘效劳,是微臣的本份。”刘太医站起身,笑道,“娘娘,微臣再给您开两副药,您服下去后休息两日便可痊愈。” 刘太医走后,灵犀问巧竹,道,“昨夜来为我诊治的是哪一位太医。” “也是刘太医。”巧竹回道,“奴婢去寻的是王太医,可听太医院里的太医说,王太医昨个儿上午急匆匆的走了,一直到今日都没有回来,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脑子嗡的一下,灵犀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王太医身为御奉,在这种时候急急而去,唯一的解释便是永安帝在围场中真的出事了。 荷叶见灵犀皱着眉,脸色煞白,连忙将放在小几一侧的药碗端起来,对灵犀道,“娘娘,您吃药吧,吃了药就不痛了。” 灵犀忍着痛将药吃下了,为了不让自己再想永安帝的事,她对荷叶与巧竹道,“你们给我讲讲这几日宫里的事儿,她们还安宁吗?” 巧竹看了眼荷叶,见荷叶点头,便带了欢愉的语气对灵犀絮絮的说了起来。 “娘娘,自您将三皇子抱去给晴嫔养后,晴嫔在宫中可是嚣张了。毕竟在宫里除了您膝下养着两位皇子外,就是她了。” “嚣张个什么劲儿。”灵犀轻眯着双眸,脸色苍白的道,“亲生的还会被别人抱走呢,何况她那两个都是别人的。” “娘娘说的是。”巧竹又道,“辰美人自上次亏待九公主被娘娘训斥后,真将九公主当成了自己的八公主一样去抚育。” “我恢复了她的位份,不是让她和一个孩子较劲的。她既然能有那样的心思能对着永寿宫的大门磕头,我就给她与别人斗上一斗的资格。” “沁美人……”巧竹看了一眼灵犀的脸色,道,“沁美人近来过的不好,这几日一直想求见娘娘都被奴婢打发了。” 想到沁美人,灵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烦躁。 沁美人是灵犀悉心调教出来的,为的是分了安小婉在永安帝心中的地位。可沁美人对安小婉做下那样的手段以至于安小婉失踪,却是灵犀所厌恶的。 “说些子外面的事儿吧。”荷叶怕灵犀忧思过度又头疼,对巧竹使了个眼色,“讲些子有趣儿的。” 巧竹看着挂在床榻右侧的福袋想了好一会,对灵犀道,“娘娘,这几日外面还真没什么事儿,自叶尚书提过立七皇子为太子后,安静的很……” 灵犀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安静? 那不过是暴风雨爆发的前夕而已。 灵犀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叶尚书提出立七皇子为太子,永安帝在围场便不会出了意外。 宁王一向为达目的不则手段,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见灵犀又皱起眉头,荷叶伸手拉了巧竹一把,双眸中带着愠怒。 巧竹连忙转了话题,又道,“娘娘,说起叶尚书奴婢倒是想起一件事儿。今个儿白日里,叶老爷托人传进话来,说想进宫见见娘娘。” 巧竹口中的叶老爷,便是叶景炎。因灵犀不是皇后,叶景炎又不为官,所以平日里聊天提到,荷叶和巧竹提及时只用叶老爷代称。 灵犀睁开双眸,眼中全是疑惑。 她认了叶家为亲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二年的时间。在这两年间,除了年节时叶景炎带着爱妻叶杨氏进宫来见叶紫萝外,叶景炎从未和灵犀提过任何要求,也从未主动进宫求见过。 反倒是灵犀名义上的祖父叶晋考和大伯父叶景成向宫里递过几次话,所提之事也无关朝政,都是似亲人之间的问候一般。 “他可说了是什么事?还是叶夫人……” 叶景炎的发妻叶杨氏,在永安十九年的时候曾经生了一场重病。当时叶景炎求永安帝准灵犀出宫省亲见叶杨氏最后一面,最后却没能如愿。 灵犀没有出宫,叶杨氏仿佛放不下心中的一块心病一般,竟强撑着一口气,在叶景炎四处寻来的神医手中好了起来。 “叶夫人好好的。”巧竹回道,“叶老爷说了,无关叶夫人。” 灵犀更加疑惑了,无关叶夫人,叶景炎还能有什么事儿能找到她? 见灵犀心思有些活动,荷叶忙在一侧出声劝道,“娘娘,您近几日身子不好,还是过了几日召见叶老爷吧。” “嗯嗯,”巧竹也是点头,道,“今日来传话的人说叶老爷不急,只等娘娘有空了再见就成。” 灵犀在心中想了会,对荷叶道,“我病着才好见,你传话出去,让叶景炎带着夫人进宫来探疾。记得,一定要带着叶夫人进宫来觐见!” 灵犀感念叶景炎对叶杨氏几十年如一日的真情。 如今朝堂情况不明,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事,那必定会连累这对夫妻。 倒不如将最坏的打算做下,让叶杨氏最后见叶紫萝一面,然后让他们夫妻二人趁这几日的时间走得远远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宠爱有加 永安十年十月十四,叶景炎携其夫人叶杨氏入宫觐见。 经过两日的休养,灵犀的头疾已经好了许多。 为了叶杨氏不为叶紫萝担心,灵犀特意盛装打扮,在发髻上簪了沉重而华贵的七尾凤钗,在落雪阁的内殿之中召见了叶氏夫妇。 叶景炎两鬓斑白,身子骨却依然健朗。他站在落雪阁的内殿中,让叶杨氏靠在他的肩膀上,如一座山一般。 叶杨氏相比往日又苍老了二分,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可她看向灵犀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慈爱。 落了坐后,叶杨氏问灵犀,“萝儿,听闻你患了头疾,可好些了?” 灵犀抬手扶轻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对叶杨氏露出如花笑颜,撒娇道,“母亲,萝儿患的不是头疾,患的是思母,您进来看一看萝儿,萝儿也就无病了。” 叶杨氏笑了,她起身坐到灵犀的身侧将灵犀拥到了怀里,轻抚着灵犀繁琐的发髻,慈笑道,“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如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灵犀趴在叶杨氏的怀里,闻着叶杨氏身上淡淡的药香,觉得自己心中有一处地方,柔柔的,暖暖的。 这一刻,灵犀真的以为自己是叶景炎夫妇的爱女叶紫萝,是那个让他们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掌上明珠。 可惜,她不是,她只是一个因为没有利用价值而被司徒家遗弃,最后在皇宫之中艰难长大的孤女。 叶杨氏与灵犀坐在一处聊了一会,灵犀便让巧竹带着叶杨氏去看十公主与十皇子。 当灵犀秉退了宫人,只在身侧留下了荷叶后,叶景炎对灵犀直言道,“今日进宫,其实是受人所托,让娘娘见一位故人。” “故人?” 灵犀柳眉轻挑,眼中全是疑惑。她九岁入宫,在宫外何来旧人之说。 睿王和宁王倒是她认识的,可若他们想与她相见,完全没有必要假借叶景炎之手。 叶景炎见灵犀眼中迷茫,挑眉问道,“娘娘可认识小伍子?他说他是娘娘的人,出宫为娘娘办事。” 灵犀闻言一笑,解了心中疑惑,“没错,小伍子原来是在我的殿中侍候,后来有些事让他出宫了,却不想一走两年没有音讯。” “那便是了。”叶景炎回道,“前日伍公公找到我的府上,说他想回宫却不得而入,所以想让我进宫时给娘娘带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找到了。” 灵犀心中猛的一颤,忙追问道,“什么找到了?” 话一句出口,灵犀便惊觉自己冲动了。小伍子既然能回来,那便说明小伍子还是忠于自己的,定不会将她派他出宫的目的告诉别人。 “找到什么了,伍公公没有对我说。不过小伍子说娘娘只要见见一个人,就什么都清楚了。”说着抬头对荷叶道,“荷叶姑娘,今日我进宫带来的那名妇人,还请姑娘带进来。” 荷叶看了眼灵犀,见灵犀对她点头,转身出去了。 半盏茶的时候后,荷叶带着一名身穿翠绿色衣裳,挽着妇髻的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微低着头,双手相压叠在左下腹处,走着细密却不凌乱的小步。 灵犀诧异,这妇人的一举一动竟都是宫中的礼仪。 那妇人走到灵犀的面前,双膝落地,将双手扶在地上,将脸贴在地上后,声音略显苍老的道,“奴婢,参见灵儿姑娘。” 灵犀右手猛得攥紧,看着那跪在眼前的人缓缓的站起了身子,“你,抬起头来。” 那妇人听了灵犀的话,将头从地上缓缓的抬起来,露出了一张灵犀熟悉的面孔。 “奴婢依雪,”依雪满带沧桑的眸子直视灵犀,哽咽道,“参见叶贵妃娘娘。” 灵犀一下子坐回到矮炕上,脸色变得煞白。 她当然认出了眼前的人是依雪,那个侍奉在倾城公主身侧,为了倾城公主敢以命相博的依雪。 叶景炎见灵犀认识依雪,站起身道,“娘娘,您既是有要事在身,我就先出宫去了。” 待叶景炎离去后,灵犀命荷叶守住了殿门。稳了心神后,她看着依雪问道,“我想知道些什么你定是都知道,现在你一五一十的都与我说出来,不许有一句隐瞒。” 依雪对灵犀又磕了一个头,对灵犀讲述起七年前的往事。 永安三年,永安帝下旨赐婚倾城公主为正一品公主,和亲大月为后。 永安三年八月初五,一睡不醒的倾城公主被宫人穿上大红嫁衣,由宫人抱上了和亲的轿辇。 依雪和希若两名忠心的婢女做为陪嫁,自是与沉睡中的倾城公主一同前去大月。 出了皇宫之后,倾城公主的仪仗按祖制在京城之中绕行一周,以显天家嫁女风范…… “当公主的仪仗驶出京城后,护送公主的侍卫便减少了一半之多。”依雪跪在地上,失神的道,“当时公主已经醒了,奴婢和希若都担心护卫减少了会出什么差错,可公主却异常的兴奋,说这正是她想要的。八月十二,按照和亲的路线,公主的仪仗应该换成水路。可就在换水路的前一夜,却有人闯到了公主落榻的驿站。” “公主很高兴。”依雪突然用手捂住了脸,哽咽道,“她说是睿王来接她了,并拉着奴婢与希若收拾银帛,说是等您出了宫,一起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灵犀面色苍白的看着依雪,右手死死扳着雕花桌几的棱角,整个身子都是颤抖的。 “就在那一夜,公主,奴婢和希若被一行人带到了一处宅子中。”依雪将手拿下来,抽噎了两声后又语气平淡的道,“公主和奴婢们在那处宅子里一住便是一月之久,每日除了有一个老嬷嬷送一些膳食进来,便再没有见过其他人。公主一直很开心,她对奴婢和希若说,一定是睿王的人将她带到那里的,只要过了这阵风声,睿王定会派人来接她的。” “进了十一月的时候,有人闯到了宅子里,想劫持公主。”依雪看着灵犀,眼泪落了下来,道,“娘娘,这次来的人才是睿王!奴婢一直以为那宅子里是没有人的,却不想原来到处都是人!那一日宅子里流血成河,当天快亮时,睿王带来的人被屠杀殆尽……” “不要说了……”灵犀头痛的喘不上气来,她双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你只告诉我,那宅子到底是谁的……” “娘娘,那处宅子是大皇子的……”依雪狠狠抓着自己的衣袖,咬牙道,“公主就是一个饵,一个让睿王入局的饵……” 灵犀的耳旁又敲起了千面锣鼓,她睁大双眸看着依雪,却依旧看不清依雪的身影。 怪不得,怪不得倾城公主的鸾驾刚出了京城就被人所劫持。怪不得永安帝对寻找倾城公主兴趣缺缺,只派出了少量的兵力。 这一切都因为倾城公主的和亲只是个圈套,是引睿王率兵回京的圈套。 强忍着脑中传来的剧痛,灵犀的双眸通红,“公主呢,倾城呢!倾城最后到哪里去了,那一夜后倾城到哪里去了!” “娘娘……”依雪痛哭出声,“公主身份尴尬,除了睿王外,还有谁会顾及她的死活……” 是啊,谁会顾及倾城的死活。 永安帝除去睿王的目的达到了,宁王立功的目的达到了,他们都得到了他们想得到的,谁还会顾及倾城的死活…… 灵犀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从矮炕上慢慢滑落,眼一合晕了过去。 待灵犀再次清醒过来后,依雪已经被送出宫去。 依雪在宫外已经嫁人,虽然夫君不算什么良人,却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依雪走时告诉荷叶,那一夜过后,她只找到了穿着倾城服饰的希若的尸体,并没有看到倾城的。 荷叶知道这句话的重要性,在灵犀一醒便将这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灵犀,并劝慰道,“娘娘,倾城公主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 可灵犀却是在心底升起绝望。 以依雪对倾城的忠心,哪怕是只有一丝的希望她都会去寻找倾城,而不是隐于市井,找一个人随便把自己嫁了。 这只能说明,倾城,是真的没了…… 一连喝了两碗阵痛的汤药后,灵犀命荷叶将五公主叫到了落雪阁中。 灵犀让荷叶守在寝殿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五公主,直言问道,“你的上一世,下一任的皇帝是谁。” 五公主闻言身子一震,看着灵犀的双眸闪烁不定。 “一句谎话也不许说!”灵犀从未对五公主板过脸,这次却是带了怒颜,“若你还把我当娘,那我问什么,你便说什么!” 五公主沉吟了会,坐到灵犀的床榻上,对灵犀郑重的点了点头。 “告诉娘,下一任皇帝是谁。” “宁王。”五公主回道,“宁王登基为帝。” “如何登基的?”|.. “逼宫!” 灵犀闭上双眸,整个人陷进床榻中,如死了一般。 五公主看着面如死灰的灵犀,又道,“娘被封为皇太贵妃,永居宫中。” 在灵犀错愕的眼神中,五公主又幽幽的吐出八个字,“呵护备至,宠爱有加。” 二更奉上~~~ 今天三更么错。 对了,大家么事时去点点懒懒的新书,加点数据,嘿嘿 第三百四十章 来看看你 五公主走后,灵犀把自己埋在床榻之中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要怎样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宁王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噩梦,挥之不去的噩梦。 当夜子时,落雪阁内飘入了一股奇香。 灵犀半睡中惊醒,及时秉住呼吸,然后抓起锦被捂住了口鼻。 寝殿外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灵犀知道那是守在外面的荷叶或是巧竹被迷香迷倒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脚步声从远处一步步传来。 借着寝殿内未熄的烛光,灵犀透过两层水粉色的绡纱床幔看到身穿青色长袍的宁王正在往自己的床榻方向走来。 灵犀的心‘呯呯’之跳,如要跳出胸膛一般。本来已经不痛的大脑,此时又开始嗡嗡鸣响。 就在宁王要伸手掀开床幔时,灵犀出声冷喝道,“放肆!” 宁王闻言一愣,将手背到身后,笑道,“既是病了,为何不早早休息?” 灵犀没有回答宁王的话,只是移动自己的身子,在床榻的最里面蜷缩成了一个球状。 宁王将床榻边的小几冷过来,就坐在灵犀的床榻前,与灵犀隔帘相望。 灵犀看着近在咫尺的宁王,紧紧攥着手中的锦被,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宁王答的坦然,就仿佛他来的不是他父皇妃嫔的寝殿,而是自己姬妾的寝殿一般。 “劳累宁王,本宫很好……” 宁王无视灵犀语气中的厌恶,轻笑出声,道,“既是很好,哪便来谈谈正事,我托沈丰拿来的东西你已经看过了。五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日,你考虑的如何了?” 灵犀将目光从宁王的身上移开,抬眸去看床榻上方的菱形镂刻。 嗡鸣的大脑转了几转后,灵犀出言问道,“你写下的都能做到?” “既是答应你了,我当然会做到。”宁王把玩腰间系着的一块玉佩,笑道,“你身为人母,最为忧心的不就是儿女日后的前程吗?我保他们一世荣华,今生今世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十皇妹生为公主,我不会干预她的婚事,她的驸马,由她自己来选。” 灵犀轻眯上双眸,沉默良久,对宁王道,“我不要当什么皇太后,五公主,五皇子,十公主,十皇子年幼,我要带他们出宫,远离京城,到江南五皇子的封地上去居住。我的四个孩子,婚事全由他们自己做主,你不能干预。” “可以。”宁王爽快的应下,“你若是为皇太后,那便只能迁到行宫居住。如果不封太后,自是可以同五皇子到他的封地上居住。这些,我都答应你。你不是一直要自由吗,我给你。” 灵犀在床榻内坐起身,将右手伸到了绣枕之下,对宁王道,“你走吧,后日子时,你让沈丰来拿凤令。” “爽快。”宁王哈哈一笑,从床榻上站起身。 不过他没有走,而是再次伸手,将床幔缓缓掀了起来。 床榻内,灵犀将一床锦被抱在胸前,右手持着一只闪着寒光的银钗死死抵在自己细嫩的脖胫上。 看到宁王双眸中带了愕然,灵犀在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夜深了,还请宁王自便。” 宁王看着灵犀那张倔强的小脸,沉笑出声,语气里带了几分讥讽,“你高看自己了。” 灵犀右手微微用力,嘴角的笑容变得灿烂,“你又何偿没高看你自己?” 看着灵犀白皙脖胫上渗出的一点鲜红,宁王将床幔放下,冷了语气道,“本王说到做到,说给你自由,就给你自由!” 说罢转身,绝尘而去。 灵犀一直看着宁王走出落雪阁,才将手中的银钗放下,把自己埋在锦被中,如猫一样。 永安十年十月十五,灵犀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命召叶景炎觐见。 永安十年十月十六,离宫二年之久的小伍子跟着叶景炎回了皇宫。 小伍子回宫后听闻小英子和含烟都葬身火海,不由得在背地里红了眼眶。 小德子抱着小伍子的肩膀狠拍,咬着嘴唇道,“回来就好!如今娘娘身侧侍候的人越来越多,可能信得着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你回来,能与我分担了许多的事。” 如今灵犀执掌六宫,小德子也水涨船高的成了宫里仅次于冯公公的人物。 永安十年十月十六日子时,沈丰从灵犀的手中拿到了凤令。 有了这枚凤令,守护在皇宫外的上万侍卫形同虚设。 在沈丰要离去时,灵犀出声问道,“几时动手?” “三日后戌时。”沈丰恭敬的对灵犀道,“届时后宫中可能会乱上一段时间,还请娘娘那一日在落雪阁中不要出去,以免误伤。” 灵犀低下眼眸,对沈丰道,“让宁王记住他答应我的……” “宁王既是答应娘娘了,定是会做到的。”沈丰肯定的道,“还请娘娘放心,宁王说过他定不会辜负娘娘。” ‘辜负’两字从沈丰口中吐出,直刺在灵犀的心口,要有多痛就有多痛。 永安十年十月十七,灵犀接到了左尚书叶晋考托人传进来的话。 只有一句:朝堂有变,稳住后宫。 灵犀心中生悲,叶晋考是有多信得住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嫡孙女,在这种时候,竟然敢将前朝之事如实相告,并让她稳住后宫众人。 当日上午,后宫中的妃嫔一人不少的来到落雪阁中给灵犀请安。 朝政不稳,她们也没了争斗之心。 如果江山易了主,她们就都成了太妃太嫔,到那时还争斗个什么劲儿?此时她们最关心的是,现在外面所传的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众妃嫔乱糟糟的议论了一番后,灵犀眉头一皱,拍桌怒喝道,“你们真是越发的清闲了,整日里不思如何教导皇子公主,只知道乱嚼舌根子。以往也便罢了,这次你们居然妄议起皇上来。” 晴嫔心中仗着灵犀是她的亲表姐,弱弱的出声道,“叶贵妃娘娘莫气,嫔妾们也是担心皇上……” “你们是担心皇上还是咒皇上!”灵犀怒斥道,“皇上出宫还不足七日,你们便乱成了这副样子。宫规都随隔夜的凉茶倒掉了吗?!” 于贵嫔见状站起身,对灵犀跪下道,“叶贵妃娘娘息怒,叶贵妃娘娘息怒!” 于贵嫔一跪,余下的妃嫔皆对灵犀跪了下去,齐声道,“叶贵妃娘娘息怒!” 灵犀板着脸,端起温茶吃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将茶盏放下后放柔了语气,又道,“本宫知道你们耳朵里听到了些不干净的,可那毕竟是谣言!皇上昨日还从围场给本宫带来了口谕,说眼看着便要入冬,天气冷暖不宁,要本宫叮嘱着你们注意着几位皇嗣饮食住行,万不能粗心了。” “墨玉美人。”灵犀微微抬高了头,对跪在后面的墨玉美人道,“皇上挂念你腹中的龙嗣,让本宫与你说,好好的调养着身子。若你这次能平安诞下一位皇子,那便晋了你嫔位……” 墨玉美人本忧愁着小脸立马换了欢颜,她对灵犀又磕了一个头,道,“臣妾谢皇上龙恩,嫔妾谢叶贵妃娘娘关怀。” “行了,都起来吧。”灵犀对众位妃嫔道,“皇上越记挂着你们的好,你们越是要恪守自己的本分。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众妃嫔再次福下身子,对灵犀齐声道,“嫔妾谨记叶贵妃娘娘教诲!” 当众妃嫔都告退后,灵犀在荷叶的服侍下换了轻便的衣服,来到长乐殿中给孝和太皇太后请安。 孝和太皇太后自二皇子的事发生后,便不再过问后宫之中,只一心礼佛。 灵犀到时,孝和太皇太后刚从小佛堂中礼佛归来,身上还带着浓浓的檀香味。 见到灵犀来,她着对灵犀伸出手,慈笑道,“丫头,来,坐到哀家身边来。慕儿那丫头总说你这两日忙,竟是总也见不到你。” 灵犀握住孝和太皇太后的手,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侧坐下后笑道,“是忙了些,这不,一忙完便来看您了。” “忙也要注意着些身子。”孝和太皇太后的双眸直视灵犀的面孔,挑眉道,“昨日五皇子来给哀家请安,说你犯了头疾……” “是犯了。”灵犀忙笑着回道,“痛了那么几下,吃了太医开的几副药,现在已经全好了。” 仿佛要证实自己的病已经好了一样,灵犀轻轻晃了下自己的头,在珠翠相碰的声音中回道,“现在一点也不痛了。” “你这孩子。”孝和太皇太后轻拍了灵犀的手两下,挑眉道,“哀家老了,照顾你已是心有余力不足,你定要将自己照顾好才成。后宫的杂事多,你不必都亲力亲为,能放手让别人做的,你就放手让别人去做。” 灵犀连连点头,笑道,“臣妾知晓了,打明儿就将手里的事都交给于贵嫔去做,臣妾空出时间就到这里来陪老祖宗。” 孝和太皇太后长叹一口气,抓紧了灵犀的手道,“丫头,哀家委屈你了。” 灵犀低着头,心中一阵酸楚,落泪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皇上回宫 永安十年十月十八,酉时,永安帝回宫。 龙辇从皇宫的侧门驶入,途中没有做任何停留,直接驶进了太和宫。 后妃们知晓后,纷纷前去紫宸殿中给永安帝请安,想借请安的机会一探流言的虚实。 可惜她们都没能如愿。 冯公公站在回廊上只一句话便将她们全打发了,“传皇上口谕,朕围场归来,甚是疲倦,尔等回吧。” 戌时三刻,灵犀在荷叶和巧竹的服侍下换了米色绣大朵芍药的对襟收腰宫装,挽了云髻,簪了栀子花形状的珠花和海棠步摇。 收拾齐妥后,她前去给永安帝请安。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奴才们皆是一脸的肃然,就连最最下等的粗奴,亦是将脸板的紧紧的,面上无一丝的表情。 回廊上,小井子看到灵犀进来远远的便迎了上去,对灵犀请了安后,道,“叶贵妃娘娘,这样晚的时候,您怎么来了?” 灵犀对小井子淡淡一笑,道,“皇上回宫,本宫不看上一眼,总觉得心里落不下。” 小井子一脸难色,低声道,“叶贵妃娘娘,皇上已经下了口谕,说了谁来也不见。” 灵犀低下眼眸,淡然笑道,“既是传口谕,本宫便回去了。等明个皇上下了早朝,本宫再来……” 说罢,扶着荷叶手,转身离去。 可她还未走出三丈远的距离,身后便传来冯公公的轻唤声,“叶贵妃娘娘请留步。” 冯公公从回廊上急步跑下,走到灵犀面前,给灵犀请了安后,抬头道,“叶贵妃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灵犀柳眉轻挑,看着冯公公的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皇上的确是下了口谕不见任何人,可这任何人中,不包含娘娘。”冯公公身子一侧,对灵犀躬身道,“娘娘,皇上正在里面等您。” 灵犀微微颔首,扶着荷叶的手上了回廊。 殿门前,冯公公又道,“叶贵妃娘娘,皇上请传了您一个人进去,老奴就不跟进去了。” 荷叶闻言松开灵犀的手臂,对灵犀福了一福,道“娘娘,奴婢在外面等您。” 灵犀闻言在心底提了一口气,挺直腰板,将头仰得高高的,提起裙摆迈进了紫宸殿。 紫宸殿内,与以往她来时并无二样,唯一的不同便是里面空无一人。 当灵犀走到内殿门口时,外面传来沉重的一声‘吱哟’,殿门被冯公公关上了。 灵犀心中一沉,脸色变得有些微白。 提裙走过空无一人的内殿,灵犀来到了紫宸殿的寝殿之中。 寝殿内,只有品画站在龙榻的一侧,殿中间,两龙戏珠的香鼎中正燃着龙涎香。 品画见到灵犀走进来,对灵犀请了安,退下了。 灵犀站在香鼎的一侧,并未再向前走。 她对着龙床盈盈的福下了身子,柔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久久无音,整座紫宸殿中,就如只有灵犀一个人一般。 灵犀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安,福在那里的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站直了身子,灵犀向龙床一步步走去。当看到明黄色绡纱床幔中有隆起的人形后,灵犀的心更加的忐忑。 “坐到朕身边来。”床榻上的永安帝出声道。 灵犀身子一颤,停下了脚步。 待稳了心神后,灵犀走到龙榻前缓缓掀开了床幔,看到了永安帝。 几日不见而已,永安帝竟如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一般。他躺在龙榻上,微合着双眼,面上全是沧桑。 灵犀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握住了永安帝搭在明黄色锦被上的手,柔声道,“皇上,您既是累了,便安心休息。臣妾只是几日不见,想看看而已……” “和朕说说后宫吧。”永安帝依旧闭着眼睛,问道,“可是有人传朕要宾天了?” 灵犀紧紧攥住永安帝的手,柔声劝慰道,“皇上,怎么会呢?” 永安帝睁开眼,直直的看着灵犀,双眼沧桑,可目光却依旧凌厉,仿佛能将灵犀的灵魂都能看穿一样。 “你不用安慰朕,朕知道她们心中都在想些什么。”永安帝喉咙上下蠕动,道,“朕也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灵犀牵强的一笑,对永安帝道,“皇上,您多虑了……” 永安帝的目光从灵犀的身上滑过,落在她身后的床幔上,道,“朕既是叫你进来,便没有想过要瞒着你。” 灵犀心中一紧,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下。 “你害怕什么?”永安帝感觉到灵犀的颤抖,直言问道。 灵犀微微摇头,低下眼眸不敢直视永安帝的眼光,“臣妾没怕什么。” 永安帝没再追问,长叹一声后,道,“朕在围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到底是年纪大了,竟是晕了三日才清醒过来……” 灵犀不由得抓紧了永安帝的宽厚的大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接什么话来。 “王太医对朕说……”永安帝抬起右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道,“朕的五脏六腑已经摔坏了……” “皇上……” 永安帝抬手打断了灵犀的话,道,“朕不知道朕能清醒多长时间,你听朕把话说完。” 灵犀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朕登基十年,并未立下太子。如果朕有个万一,前朝后宫定会大乱。”永安帝看着灵犀的面孔,道,“朕想立下太子以稳朝纲,可宁王并非朕属意之人,朕明日会下旨,立七皇子为太子。灵犀,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灵犀连连点头,眼泪已从眼角滑落下来。 “平王,宁王倾心皇位已不是一日两日,朕宾天后,他们定会用尽手段逼宫,在国君不明的情况下,宫内皇嗣性命堪忧。”永安帝紧握灵犀的手,睁大了眼睛,道,“灵犀,朕虽未册封为你中宫皇后,可中宫凤令早已在你手中。朕只希望你,死守住皇宫,不要让他们屠杀皇嗣。待到新君立下,你成了前朝太妃,就带着皇嗣们迁到行宫居住……” “皇上……”灵犀回握住永安帝的手,“您一定会没事的,您……” “朕已年迈。”永安帝松开灵犀的手,抬起手轻抚灵犀的发髻,嘴角露了一丝微笑,“朕就是觉得对不住你,对不起小婉。灵犀,如果朕不是君王,你为正妻,小婉为爱妾,一生足矣。” 灵犀掩面悲泣,胸口如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沉重到无以复加。 “擦了眼泪。”永安帝伸出手擦掉灵犀的眼泪,道,“回去吧,记住朕说的话。” 灵犀站起身,对永安帝跪下,泣道,“皇上,臣妾一定守住皇宫,护住众位皇嗣平安。” 永安十年十月十九,从围场回来后偶感风寒的永安帝下旨,立远在京郊尚未回宫的七皇子李凌哲为太子。 圣旨一下,前朝后宫皆哗然。 后宫中有些聪慧的妃嫔,已是坐在自己的殿中掩面哭泣。 在后宫中人心惶惶之时,灵犀来到长乐殿后面的小佛堂内,沉下心思与孝和太皇太后一起诵经念佛。 当灵犀将心经在心中默念到第十一遍时,孝和太皇太后敲响了身侧的木鱼。 ‘咚’的一声,宣告了这次诵佛的结束。 孝和太皇太后侧过身子,对灵犀道,“丫头,是不是快入冬了。” 灵犀点头,“老祖宗,已是深秋了。” “不知哀家还过不过得到今年的千秋。”孝和太皇太后拿起身侧的龙头拐杖,从蒲团起身。 灵犀连忙伸手去扶,将孝和太皇太后扶起来。 出了佛堂,孝和太皇太后看着秋日的艳阳,对灵犀笑道,“丫头,若有一日你要迁居行宫居住,记得去丰阳。” 在灵犀诧异的眼神中,孝和太皇太后慈笑道,“哀家啊,自十七岁嫁入太子府,便再也没有看过一眼皇城外的景色。困在深宫之中数十载,哀家早腻烦了。丫头,你别看皇祖母老了,其实皇祖母的心还年轻着呢。” 孝和太皇太后指着灵犀的胸口,双眸炯炯有神的问道,“还记得哀家回宫曾经赏你的一块玉佩吗?你当时贴身儿戴上了……” 灵犀点头,那块玉色普通,样式简单的玉佩灵犀一直小心翼翼的收着。 “戴着呢就好。”孝和太皇太后趴在灵犀的耳侧,声音苍老,语气却是少有的欢快,“那丰阳的行宫里有一处秘道,哀家在行宫那六年,经常偷偷的溜出去……” 灵犀噗哧一声笑了,双眼盈盈的看着孝和太皇太后,“怪不得老祖宗一直舍不得回宫……” 孝和太皇太后扶着灵犀的手往长乐殿中走,长叹道,“丫头啊,咱们女人,特别是咱们宫中女人,这一辈子是在苦胆汁里泡出来的……” 永安十年十月二十日,平王请旨前去京郊别苑接当朝太子李凌哲和太子生母宜妃回宫。 折子一递上去,平王并未等永安帝做下朱批,已是在校场中点兵一万直奔京郊而去。 与此同时,宁王在王府中亦是蠢蠢欲动,忠心于宁王的沈丰手持凤令守在宫门处,只等宁王传来消息,他便以凤令打开宫门迎军队进到皇城之中。 后宫中,灵犀假借孝和太皇太后的懿旨,将储位皇子都齐集到了长乐殿中,陪孝和太皇太后同乐。 永安十年十月二十日,戌时,皇宫远处的夜空上,先后三次亮起了红色烟火…… 第三百四十二章 都过去了 夜幕下,永安帝膝盖下的皇子皇女,除去宫外的七皇子外,其余全部聚集在长乐殿的内殿中,陪在了孝和太皇太后的身侧。 灵犀身穿贵妃礼制的炎色绣金凤朝服,头戴七尾凤钗,稳稳的坐在长乐殿外殿的主位上,身侧雕花桌几上,放着的是一闪着寒光的匕首。 事到如今,灵犀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不成功,便成仁。 荷叶站在灵犀的身侧,脸色苍白的如一张纸。她看着桌几上的匕首,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 小德子从殿外跑进来,身上带着秋色特有的寒气,跪在灵犀脚下道,“娘娘,东侧宫门处,锣鼓喧天。皇宫内的侍卫,已经都向那里聚集了。” 灵犀的脸色又白上了三分,缩在朝服中的手瑟瑟的发抖。 荷叶转身跪在灵犀的面前,她看着强装镇静的灵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灵犀咽下一口吐沫,声音坚毅的对荷叶道,“本宫还未殁,你不用哭。” 巧竹提着荷叶的肩膀将荷叶拉起来,站在灵犀的身后,仰着小脸,倔强的道,“娘娘,无论您到哪里,奴婢都跟着您。无论到哪里……” 巧竹抬起衣袖压在自己的眼上,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擦下。 “奴婢也是。”荷叶止住了哭声,咬牙道,“娘娘到哪里,奴婢就到哪里。奴婢这辈子是娘娘的奴才,下辈子还是娘娘的奴才。” 灵犀闭上双眸,冷声道,“现在不是绝别的时候。” 小德子在眼泪要掉下来的前一刻转身出去了。 戌时五刻,小伍子从外面走进来,对一直崩着神经的灵犀道,“娘娘,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灵犀的双手狠狠的握在了一起,问道,“可传出皇上什么消息了。” 小伍子摇摇头,道,“没有任何的消息。” 五公主从内殿中出来,走到灵犀的身侧,对灵犀道,“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材烧。” 灵犀用冷凉的手抚上五公主细嫩的小脸,挑起柳眉,道,“慕儿,你不懂,同样的错误娘不能犯上两次。娘不想成为你口中那个,‘呵护备至,宠爱有加’的太妃……” 五公主低下了双眸,将灵犀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喃喃道,“娘,您不会有事的。” “答应娘。”灵犀趴在五公主的身侧,在五公主的耳边颤抖着声音道,“答应娘,不管一会进来的是谁,若娘与他们谈不扰,你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五公主一点头,眼泪落了下来,“娘放心,慕儿一定会照顾好皇弟皇妹。” “巧竹……”灵犀看向一侧,对巧竹道,“从今日起,你便跟在五公主的身侧……” “娘娘!”巧竹跪下来,看向灵犀的眼中全是不舍。 “荷叶跟着我不会有事,她有沈丰。你不同……”灵犀看着巧竹,道,“早知今日,当年我就知道让你跟着史占鹤走。”见巧竹连连摇头,灵犀又加了一句,“巧竹,我这一世只有这四个儿女。今日,我将他们交到你的手中了……” 巧竹一个头磕在地上,悲泣道,“奴婢,一定照顾好皇子和公主。” 五公主带着巧竹进了内殿后,外殿中又恢复了沉寂,只偶尔能听到荷叶若有若无的一声抽噎。 灵犀双目失神的盯着殿门口的方向,感觉自己的神经都已经木了。 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布置,她甚至有一瞬恍惚,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又是在做些什么。 亥时三刻,小德子再次从外面走进来,跪在灵犀的面前,道,“娘娘,有一队人马往永寿宫的方向来了。” 灵犀的心猛的揪起来,喃喃道,“来的真快……可看清了是谁?” “天色太暗,奴才没有看清是谁。”小德子起身,站在了灵犀的一侧。 灵犀看了桌几上的匕首一眼,颤抖着右手将它紧紧捉在了手中。 半盏茶的功夫,长乐殿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如昼的火光,映在长乐殿的窗上,通红一片。 灵犀缓缓的站起身子,心中绝望至极,将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胸前。 长乐殿的殿门被人从外‘吱哟’一声推开,殿外的火把光照进来。 灵犀下意识的一合眼,闭开了那刺眼的光芒。 再睁开眼时,灵犀看见小井子正站在殿门的一侧,一抹明黄从门外走了起来。 待看清来人是永安帝时,灵犀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随即,灵犀瘫坐在座位上,用双手捂住脸,整个人抖如筛糠。 永安帝扶着冯公公的手走进来,脸色虽然苍白,双目却炯炯有神。 他走到灵犀的前面,将颤抖不已的灵犀拥到自己的怀中,柔声道,“让你担心了,都过去了。” 灵犀伸开双手紧紧锁住永安帝的腰身,已经冰凉的心开始慢慢回暖。 看了一眼掉落在地的匕首,永安帝轻声道,“如果来的不朕,你打算怎么办。” 灵犀站起身扑到永安帝的怀里,紧紧抱着永安帝痛哭起来,“皇上,不管来的是谁,护不住皇嗣,臣妾绝不苟活……” 灵犀趴在永安帝的怀中,边哭边跳脚,她已经分不清此时心中是何种感受。 灵犀曾经在灵研殿大火后问过自己,以她对自由渴望的程度,她有什么理由会放弃出宫与走失的五皇子相聚的机会? 五公主口中的上一世,灵犀什么也没有。 五公主环绕在膝下,却处处与灵犀为敌。唯一的五皇子,在大火中被宁王抱走。十公主十皇子损于腹中,于贵嫔在诞育九皇子时母子双亡…… 她在皇宫中什么都没有,可她为什么会舍弃了宁王接她出宫的要求,留在这个什么也没有,只有悲痛的皇宫。 依雪出现的那一刻,灵犀明白了。 倾城,她心心念念的倾城足够她为此负出一切。她不可能和害死倾城的人远走天涯,不可能和害死倾城的人共度一生,更不可能和害死倾城的人朝夕相对。 灵犀不知道上一世永安帝退位宁王登基自己在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却知道这一世她不会让宁王顺心如意。 所以,灵犀给了沈丰假凤令。 叶景炎虽然散尽大半家财,家境却依旧殷实。 事先拓好的模印,成色上等的名贵玉石,京城最好的雕琢师傅。一块可以乱真的假凤令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到了灵犀的手中。飞凤九尾变成八尾半,少雕刻了几羽,没有见过的人根本分辩不出。 灵犀拿到假凤令时心中很是忐忑,她敢保证沈丰没有见过真的凤令,却不能保证宁王没有见过真的凤令。为怕宁王再向她逼交凤令,她将真凤令放到孝和太皇太后的绣枕之中。 在灵犀将假的凤令交给沈丰的那一刻,她都坚信永安帝从马背上摔下不过是一场骗局,目的是为了引宁王或平王上勾。只要自己假意顺从了宁王,让宁王认为有可趁之机,就定可以将宁王一击必败! 可当看到躺在床榻上只余残喘的永安帝时,灵犀绝望了。 她将自己与四个子女的命运押在了永安帝的睿智上,却不想永安帝是真的已到弥留之迹。 灵犀无法想像当宁王知道自己交出的是假凤令时,会何等的气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匕首,不做五公主口中那个‘呵护备至,宠爱有佳’的皇太贵妃。 灵犀紧紧抱着永安帝,泣道,“皇上,臣妾是不是在做梦?” “是在做梦,你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梦应该醒了。”永安帝在灵犀的身侧轻语,“平王大逆不道,到京郊皇苑联合了宜妃,想做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勾当。他一定想不到,朕早已布下了重兵,为的就是将他拿下。” 灵犀把脸埋在永安帝的怀里,闷声问道,“宁王呢。” 灵犀最在意的还是宁王,只有宁王倒了,她才是真正的安心了。 “宁王……”永安帝长叹一口气,捧起灵犀脸,将灵犀脸上的泪水擦掉,“灵犀,宁王的事,朕以后再同你说……” 永安十年十月二十二日,整整半月没有上朝的永安帝终于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他一连颁下了三道圣旨,平定了朝纲。 圣旨一,贬平王及其家眷为庶民,终于囚禁于原平王府中。 圣旨二,宜妃勾结平王造反,赐死。太子年幼无辜,交于叶贵妃抚育。 圣旨三,撤宁王执掌户部之职。 事后很久,灵犀听说当日沈丰趁平王攻皇宫东侧宫门时,拿着假凤令去开西侧的宫门,想将宁王集结起来的军队放入宫中。却不想被守门的将领发现凤令为假,将其拿下。 被捉后,沈丰一口咬定自己是平王下属,这才让宁王侥幸逃脱了死罪。 当然,这其中也有永安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不然永安帝就不会将宁王的势力连根拔除,让他只做一个权利不大的闲散王爷。[**~].笔. 当永安帝强撑着身子将内乱平定,稳了朝纲,日子已经进到了永安十年十一月,天上已经开始飘雪。 落雪阁中,五公主一边逗弄着十全十美玩,一边笑盈盈的对灵犀道,“娘,这一世和上一世乱七八糟的。不过上一世娘是被册封了皇贵妃的,现在就等父皇的旨意了。” 灵犀一笑,没有言语。皇贵妃的位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只看永安帝给不给得起了。 感谢爱纠结蟹蟹童鞋的打赏,都啵个,今天二更完毕,啦啦,祝大家过个快乐的周末~~ 推荐好友力作,宫斗之极盛韶华 宠妃天成 懒懒新书,嘿嘿 第三百四十三章 雪中嬉戏 朝纲稳定后,永安帝如老了十岁一般,苍老之态必现。 宁王与二皇子这两个成年的皇子相继出事,已是让永安帝心力交瘁。 永安十年十一月初六,永安帝再次病了。不同的是,这次永安帝是真的病了,不再是装的。 灵犀往紫宸殿中跑得越发的勤快,事无具细,将永安帝的衣食住行照料的无微不至。 当灵犀忙中偷闲将一盅亲手炖制的人参燕窝端到永安帝的面前时,永安帝轻笑出声,“你日日忙着后宫的事,这些子小事,就交给宫女们做。” 灵犀身上穿着的是最淡的宫装,头上簪的是最简单的珠花。胭脂未点,朱唇却依旧红润。 她在永安帝身后放一个绣枕,让永安帝依在上面,盈盈笑道,“皇上的事,怎么会有小事儿?臣妾左右是闲着,做这些是累不到的。” 说着,将白玉碗中的燕窝舀起,吹凉,送到永安帝的嘴边。 永安帝扶着灵犀的手,深深的吮了一口。咽下后,对灵犀笑道,“到是比厨娘做的强……” 永安帝将燕窝喝尽,躺下休息后,灵犀又到内殿之中处理后宫之事。总是能保证永安帝醒来后轻轻一唤,她便能出现在永安帝的视线范围内。 日子在这种平淡而又温馨的气氛中来到了永安十年的十一月底,此时灵犀到紫宸殿中已是一种习惯。 有时永安帝还未下早朝,她已是坐在紫宸殿的内殿中处理后宫事物。等到永安帝在书房中处理完朝中事物,她再陪永安帝在紫宸殿中用午膳。 用过午膳后,灵犀便回永寿宫,或是陪自己的五个儿女,或是陪孝和太皇太后闲聊。至于永安帝去哪里,召幸哪一个妃嫔,留宿在哪一座殿宇,她从不过问。 转眼,到十二月初三,孝和太皇太后千秋。 相比去年,孝和太皇太后的身子越加的年迈。她在接受完前朝朝拜后,在保和殿的宫宴上露一露脸后便回去休息了。 永安十年十二月初四,皇城的上方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大雪纷纷扬扬的散下,落在粉墙青瓦上,煞是好看。 灵犀看着高兴,没有如往日一般去紫宸殿中等永安帝下朝,而是带着五公主和五皇子在长乐殿的外面堆雪人,打雪仗。 一大两小,在雪地里玩的要有多欢快就有多欢快。 孝和太皇太后依坐在内殿的矮炕上,透过窗户看看她们玩的开心也是笑得合不扰嘴。 孝和太皇太后把玩着手中的一串玉佛珠,对坐在小几上给她揉腿的知月道,“她永远都和长不大一样,都是五个孩子的娘了,还是这样的贪玩。” “太皇太后,叶贵妃娘娘为了年下宫中的事已经整整劳累了二个月了。”知月亦是笑得欢愉,“如今可算逮到机会了,自然要好好玩一玩。” 长乐殿的院落里,灵犀被五公主和五皇子合力扑倒,三个人在跌倒在雪地里,引发一阵阵欢声笑语。 五公主趴在灵犀的身上,眉开眼笑的道,“娘,慕儿喜欢雪。又白又软又冰,捧在手里,和上等的蔗糖一般。” 灵犀伸手捏了五公主小巧的鼻子一下,哈哈笑道,“慕儿,你到底是喜欢雪,还是喜欢吃?” “喜欢吃!”五皇子趴在灵犀的腿上,郑重的接话道,“五皇姐喜欢吃,昨日里晚膳前,她将一盘子蜜糕都吃了,然后晚膳的时候还吃那么……唔……” 五皇子的话还未说完,已是被五公主用嫩白的新雪堵住了小嘴。 五公主目的达到,在五皇子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起身咯咯笑着向远处跑。五皇子则从地上爬起来,握紧两只小拳头,拔腿就追。 五皇子一边跑一边道,“夏彤,快帮我抱住五皇姐。” 夏彤身为奴才,哪里敢去拦五公主。正想着哑奴已是一纵身,将夏彤扑到了雪地里。 看着哑奴脸上顽皮的笑和眼中闪过的得意,夏彤对五皇子大笑着叫道,“五皇子,奴婢是动不了了。” 说着抓起一把雪塞到了哑奴的衣领中,和哑奴在雪地里展开了混战。 “瞅瞅,瞅瞅。”孝和太皇太后在内殿中看得哈哈大笑,“她是个没样的小猴儿,生出来的孩子,教出来的奴才,都和猴儿似的,闹腾得紧!” 灵犀带着一群人在雪地里玩得正欢快,永安帝带着冯公公来了。 看着雪地里几个混身是雪的几个人,永安帝出声道,“这样子大的雪,你们也不怕着了凉。” 灵犀正在躲五公主掷过来的雪球,听到永安帝的声音也未请安,笑盈盈的回道,“臣妾不冷,已是玩的出汗了……呀……” 走神间,五皇子的雪球砸在了灵犀的后背上。灵犀反身向五皇子扑过去,将五皇子压在了雪地里,对远处刚刚还和她为‘敌’的五公主道,“慕儿,快,娘把你五皇弟捉到了。” 五公主欢笑的跑过去,伸出小手便想往五皇子的衣服里伸。 五皇子大喊道,“五皇姐,不是说好了咱们是一伙儿的吗,咱们是一伙儿的!” “那就一起来吧。”灵犀伸手将五公主抓往,也按到了雪地里,笑到没有力气,“娘以大欺小,你们就以多欺少,公平的很,公平的很。” 永安帝站在雪地里笑呵呵的看了一会后,抬步进了长乐殿。 长乐殿内,知秋已给永安帝准备好了茶盏。 永安帝给孝和太皇太后请完安后,坐在矮炕上,看着殿外的母子三个也是笑得开怀。 孝和太皇太后回头对永安帝笑道,“看她在外面闹腾这么一会儿,哀家觉得自己都年轻了。要不是腿脚不成,哀家非和他们玩去不可。” “皇祖母还年轻,”永安帝笑道,“不过外面天寒,皇祖母还是看一看便是了。” 长乐殿外,巧竹从落梅轩里拆了开得灿烂的红梅回来。灵犀接过一只,将上面小小的梅花摘下,簪到了五公主的发髻上。 五皇子马上道,“娘,娘,毅儿也要,毅儿也要……” 永安帝看那红梅,意味深长的对孝和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她和孩子倒是都喜欢红梅,朕私心想着想赏她一处梅园。” 孝和太皇太后回头看永安帝,笑道,“怎么,皇上想把落梅轩搬到落雪阁中去吗?” 永安帝低头一笑,大手拍了自己的袍摆一下,对孝和太皇太后直言道,“孙儿想册封叶贵妃为后,不知皇祖母的意思如何。” 孝和太皇太后只看着永安帝慈笑,没有说话。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灵犀怕把五公主和五皇子冻到,玩了一会便将他们带回了长乐殿中。 长乐殿内,荷叶早已把热热的姜汤准备好,用来给灵犀母子三人驱寒。 永安帝从内殿中走出,脸色已不如走进去时那般欢快。 他站在灵犀身侧伸手将灵犀发髻上的雪花扫落,放柔了表情,道,“只怕姜汤驱寒不够,快去沐浴,再换身干爽的衣裳。” 灵犀双眸盈盈的,她满面带笑,对夏彤和巧竹道,“皇上说的有理,快将五皇子和五公主抱去沐浴,定要热热的水。” 巧竹和夏彤对灵犀福了福身,领着五公主和五皇子下去了。 灵犀回过头看永安帝,笑道,“皇上怎么不多坐儿?” “朕想起有些子事儿还未做。”永安帝笑道,“先去处理一下,晚上到你那里。” 说罢,抬脚出了长乐殿。 目送永安帝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灵犀喝了姜汤暖了身子,又整理了衣裙,抬脚进了内殿。 内殿中,孝和太皇太后正歪在矮炕上闭目养神,满是褶皱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知月小心翼翼的站在矮炕的一侧,看到灵犀进来对灵犀福身请了安。 听到知月的声音,孝和太皇太后睁开双眸,目光略有凌厉的扫在灵犀的身上。 灵犀被孝和太皇太后这样的眼神吓了跳,忙收了嬉皮笑脸,规规矩矩的给孝和太皇太后请了安,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老祖宗,可是出什么事?” 孝和太皇太后给知月递了个眼色,知月马上转身出去了,将内殿留给了孝和太皇太后和灵犀两人。 闻着殿内燃看着百合香,灵犀心中突然变得忐忑,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做了惹怒孝和太皇太后的事情。 孝和太皇太后看着灵犀略有迷茫的表情,出声问道,“你可还记得二年前哀家回宫时,对你说过的那些话。” 灵犀抬眸看了眼孝和太皇太后的脸色,撂起裙摆跪在了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正色道,“臣妾记得,这两年来臣妾一直将太皇太后的话谨记在心,不敢有丝毫的忘却。” “哀家让你答应哀家的事,你可还记得?” 灵犀心中一颤,明白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在内殿中都说了些什么了。 闭上双眸,灵犀咽下一口吐沫,声音略有干涩的对孝和太皇太后道,“臣妾时时记在心间,未曾忘怀。” “重复一遍。” “臣妾不可觊觎中宫后位,臣妾的皇儿不可议储。” 第三百四十四章 换脸之痛 灵犀回到落雪阁后将自己埋在了床榻中,把锦被裹在自己的身上,只余一双眼睛失神的看着精美的宫殿,偶尔才会眨上一眨。 当年,孝和太皇太后给灵犀找一个靠山的时候,提出的条件便是,灵犀不能当皇后,灵犀的孩子也不能被议储。 除了这两样外,孝和太皇太后可以给灵犀一切她想要的。 亲人一样的疼爱,皇上的恩宠,强大的靠山,协理六宫的权利…… 一切一切,只要是灵犀想要的,孝和太皇太后都给她。只是后位和储君之位,孝和太皇太后不给。 灵犀答应的很痛快。 当时她正在与柔贵妃,娴妃生死智博。一个强大的靠山,对于她在后宫中站稳地位太重要了。 再说,当时的她离后位是多么的遥远? 放眼整个后宫,柔贵妃有可能为后,娴妃有可能为后,宜妃有可能为后,就连当时只是嫔位的于贵嫔也可能为后。 可偏偏就她,一个身份卑贱的训鸟匠人不可能为后。 至于皇储之位。五皇子周岁封王,永安帝早就说了不可能立五皇子为太子,这点对灵犀来说更是遥远。 因为不可能得到,所以灵犀并没有觉得她失去什么。 她答应的痛快,用一件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去换一个强大的靠山,去换得孝和太皇太后的信任和疼爱,她觉得她赚大发了。 中宫之位,太子之位,对于灵犀来说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看得着摸不到。可对于孝和太皇太后,永安帝和叶家,却是不一样。 后位,代表的名正言顺的中宫之权,代表的是殁后能不能与永安帝同穴而葬,代表的是叶景炎能不能成为真正的国仗,代表的叶家能不能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 这些名誉上的事,当它离得很远时,人们只会淡然一笑,因为它遥不可及。可当这东西就放在眼前时,任再淡然的人也会生出一丝纳为己有的心思。 孝和太皇太后太了解人性,人的虚荣心和对权利的执着,可以让人毁了一切的美好。为了防止叶家成为下一个权倾朝野的朱家,她在给灵犀无上的荣耀同时,又扼杀了灵犀站在权利顶峰的可能。 灵犀是个俗人,她也贪慕虚荣。 她不否认,当永安帝当凤令将到她手中时,她心中欣喜的如第二日便可接到册封为后的圣旨一样。 大顺朝最尊贵的女人,是多少人都求之不来的。 可今日孝和太皇太后的几句话,如呼啸的北风一样,一下子就将灵犀飘飘然的心能打回到了原处。 这个后位,她不能要。 她要不起! 她认叶家为亲,孝和太皇太后是幕后主谋。太皇太后既然能将她捧到今日今日这个尊贵到独一无二的地位上,那便能将她从这个地位上拉下去。 如今灵犀膝下四子,她输不起。 收起心中的不甘,灵犀在心中各种安慰自己。 如今她尊为贵妃,手握凤令执掌六宫,离皇后之位只不过是差了一道册封的圣旨而已。权利在手,她还在乎那虚无的名份做什么? 至于皇储之位,太子虽然不是她亲生,可毕竟是养在她的膝下。 若有一日太子登基为帝,她就算不被封为皇太后,也定是太妃之尊,然后迁出宫去颐养天年。 想到迁出宫去,灵犀便想到五皇子会有一块封地。到时她带着自己的儿女到五皇子的封地上去生活,又是何等的惬意。 这样一想,灵犀的心中舒服了起来。 荷叶一走进寝殿,便见到灵犀埋在锦被之中眉开眼笑的傻笑。 被灵犀感染了,荷叶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问道,“娘娘,您在笑什么呢?” “啊?没什么啊。”灵犀将身上的锦被拿下去,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双眸中还是笑意盈盈的。 荷叶微微点头,笑道,“既是没什么,还请娘娘移驾内殿,今晚皇上留宿落雪阁,奴婢要将床榻收拾一下。” 灵犀痛快的翻身下地,跑到偏殿中去太子了。 如今灵犀膝下已经养了五位皇子皇女,因落雪阁内的空间小,微年长的五皇子搬到了梧桐殿居中。而太子则住进了五皇子原来所居的东偏殿。 大顺朝的太子一向是皇后的亲子,在未成年出宫建府前,都会居在未央宫中由皇后抚育。 灵犀的情况比较特殊,也只能处处将就着些。 太子如今二岁半的年龄,正是淘气的时候。因平王的事,太子身侧的奶娘,嬷嬷,宫女皆被永安帝下皆处死,因此他到了灵犀这里后,大哭大闹了好久。 也正是因为这个,灵犀才会主动将五皇子送到孝和太皇太后那里。 五皇子是她的亲生儿子,她要疼。可太子是大顺太子,她更疼,而且要比疼自己另四个孩子更疼。 偏殿中,哄着太子玩的大宫女梦香见到灵犀进来,抱着太子给灵犀请了一个安。 灵犀让梦香起来后,伸手去逗弄太子。 可太子偏偏就是那么不给面子,灵犀的手才侧一伸到他的面前,他已是哇哇大哭起来。 灵犀心中生出无奈,只能将手缩了回来,不再去逗。 太子见灵犀不再逗他了,从梦香的身上爬下去,掉过身子背对着灵犀玩去了。 梦香见状对灵犀福了一福,怯怯的道,“娘娘,太子还小,再大大就好了。” 灵犀微微点头,没有接话。 巧竹从外面走来,看到灵犀后福了一礼,笑道,“娘娘,五公主来了,正在寻您呢。” 巧竹自平王逼宫那日就让灵犀赏给了五公主,所以现在已不在灵犀的身侧侍候。 灵犀叮嘱了梦香和几位嬷嬷几句,便扶着巧竹的手回了主殿。 巧竹扶着灵犀的手臂,头压的很低,边走边对灵犀悄语道,“娘娘,五公主和婉贵嫔似乎有些关系……” 灵犀脚下的步伐微微一顿,看着巧竹头上簪的一只玉钗,问,“此话当真?” “奴婢不敢确定。”巧竹小心翼翼的回答,“不过,有八成的机率……” 巧竹平日里说话虽然有些口无遮拦,可做事却是十分的妥当。她若说能有八成的机率,那便是确有其事了。 内殿中,五公主正坐在矮炕上吃蜜糕。 见灵犀进来,她跳到地上给灵犀规矩的行了一礼,然后笑眯眯的道,“娘,您去哪里了。” “娘去看看太子。”灵犀拉着五公主的手坐到矮炕上,笑道,“外面雪还未停,你怎么跑过来了。” “有事和娘商量。”五公主笑嘻嘻的,道,“娘可不许说慕儿。” 看五公主这副调皮的样子,灵犀便知道巧竹说的没假了。 她扬手让殿内的奴才都退出去,然后对五公主道,“说吧,你把婉贵嫔藏在那里了。” 五公主露出惊讶的表情,道,“娘,你怎么知道是我把婉贵嫔藏起来了?” “成了,别装了!”灵犀抬手点了五公主的额头一下,笑道,“若不是巧竹无意间发现了你和婉贵嫔的事,你还想瞒娘到什么时候?” 五公主也不否认,拉着灵犀的手,笑道,“就算巧竹不发现,慕儿也不瞒着娘了。因为慕儿成功了……” “成功?”灵犀眼中露出迷茫。 五公主的小手抚上自己嫩滑的左脸,认真的看着灵犀,道,“这里,没了。” “没了?” “疤痕,没了。”五公主双眸笑成了一弯新月,“婉贵嫔这里的疤痕,没了……” 灵犀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她吃惊的看着五公主,道,“你,治没的?” 五公主点头,“王太医的法子,将疤割去,再涂上药膏,三个月的时间,便会长出新的皮肤。慕儿试了三次,总算是成功了……” 灵犀忍不住在心底打了个哆嗦,后背一下子便渗出了冷汗。 王太医曾经对灵犀说过,除去伤疤不是不可能,可最先承受的便是割皮之痛。在这个麻药紧缺的年代,硬生生的割皮那要是怎样的一种痛楚。 除了这个,还要忍受膏药带来的钻心刺痒。 整整三个月,在整整忍受三个月钻心刺痒,割掉的地方才会长出新的肌肤来。 “其实第一次慕儿就成功了。”五公主皱紧了眉头,嘟着小嘴,道,“可那长出来的新肌肤,和原来的却是不一样的。”五公主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左脸,道,“原来的肌肤虽然好,可到底是没有新生的肌肤白皙滑嫩……” “所以……”灵犀定定的看着五公主,脸色有些发白。 “所以全换了!”五公主笑得灿烂,“过几日将婉贵嫔带来给娘看看,如今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疤痕,细嫩的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灵犀心中惊骇,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没想到那样娇弱的安小婉,竟然能承受换脸之痛! 看着灵犀脸色苍白,五公主用小手捂住了嘴。上前轻抚灵犀的胸口,自责道,“娘,我吓到你了。” 灵犀想对五公主说没有,可那话却堵在了喉咙里,硬生生的说不出口。 一想到一张没了肌肤的脸,灵犀心就忍不住的打哆嗦。 荷叶从外面进来,对灵犀和五公主福了福,道,“娘娘,五公主,小德子刚来说皇上已经进了永寿宫了。” 五公主从矮炕上跳下来,对灵犀笑道,“娘,我回长乐殿了。” 灵犀咽下一口吐沫,对着五公主离去的背影叫道,“慕儿,你还没和娘说你将她藏在了哪里!” “明日再与娘说!” 第三百四十五章 粗奴菁华 永安帝想立灵犀为后,最终却以被孝和太皇太后压下为结果。 对此,永安帝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曾经的朱家,着实是让人心存忌惮。 虽然叶晋考一直野心不大,可在巨大的利益与荣耀面前,谁也保不准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朱弦文。 灵犀到是坦然,如根本不知道此事一般。 白日里,她依旧到紫宸殿中和永安帝坐在一起处理后宫之事,午后便回到永寿宫当一个称职的娘亲。 弹指间,时间到了永安十年除夕之夜。 宫宴开始前,灵犀是同永安帝,孝和太皇太后一同走进保和殿。 就如孝和太皇太后所说的那样,除了后位和储君之位她不能给灵犀,其余的一切荣耀与疼爱,她都给,一样不缺。 宫宴之上,永安帝下旨大肆晋封后妃。 晋正三品于贵嫔为从二品于妃,赐协理六宫之权。晋抚育了两位公主的从四品辰美人为从三品辰嫔,赐居长信宫长夏殿。晋从四品墨玉美人为墨嫔,赐居流华宫惊鸿殿。晋诞育了七公主的芳美人为芳婕妤,晋诞育了十一公主的沁美人为沁婕妤。 因永安帝与孝和太皇太后的意见不统一,所以这次大封后宫的圣旨上没有灵犀的名字。 圣旨一下,几家欢喜几家愁。 欣嫔已在嫔位多年,几次大封后宫都没有她的份。说到底,是因为她膝下只有四公主一位公主。而且这个公主偏偏不争气,屡屡与灵犀膝下的五公主闹小脾气。 一来二去的,欣嫔觉得自己母女两人活在灵犀强压之下,想翻身都不能。 芳婕妤是受封之人中最淡然的。 她身为朱氏女,永安帝能看着七公主的份上给她一个婕妤的位份,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如今她只求小心谨慎的过活,不让已经败落的朱家再次牵连到自己。 沁婕妤是心中最不甘心的,她明明应该是最受永安帝宠爱的,可结果,位份却是落到了墨嫔和晴嫔的后面。 墨嫔因临近生产并未参加宫宴,可她却是所有人中最开心的。她腹中龙嗣还未诞下,永安帝却已封她为嫔,足见对她是多么的宠爱。 在众妃嫔起身谢恩后,永安帝回头对孝和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朕可有忘记的?” 孝和太皇太后双眸轻转,看了灵犀一眼,慈笑道,“皇帝仁慈,没有了。” 灵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手持银筷夹了席面上的糯米鱼入口。 糯米的香甜与鱼特有的鲜香溶合在一起,让灵犀享受的眯起了双眸。 永安帝回头看了一眼灵犀,见灵犀吃得正欢快,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于妃的位置移到了灵犀的对面,她美目流离间将永安帝,孝和太皇太后与灵犀的表情都扫在了眼中。 端起酒盏,于妃对永安帝道,“皇上,今天可算是众位姐妹大喜的日子,臣妾敬皇上一杯。” 永安帝将目光从灵犀的身上收回,端起酒盏与于妃共饮。 宫宴进行到一伴的时候,孝和太皇太后提前退席。 灵犀见状,连忙也起了身,与孝和太皇太后携手而去。 出了保和殿,孝和太皇太后回头问灵犀,道,“丫头,你怪不怪哀家?” “老祖宗。”灵犀将手挽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臂弯中,笑盈盈的道,“本来就不是丫头的,丫头没有什么好怪的。” 孝和太皇太后握着灵犀的手,看着夜幕下的星空,叹道,“丫头,等你到祖母这个年纪,你就知道祖母这操碎了的心。为了一些事,祖母不得不委屈你。” “丫头不委屈。”灵犀轻摇螓首,对孝和太皇太后道,“老祖宗,夜深天寒,咱们快回去吧。” 孝和太皇太后一点头,扶着知月和灵犀的手下了回廊,回了永寿宫。 除夕的宫宴一直进行到了亥时将近,以沁婕妤的一曲古琴曲做为结束。 永安帝因多吃了酒而面色潮红,当所有妃嫔都告退后,永安帝才扶着冯公公的手出了保和殿。 冯公公看着宫灯照耀下的宫殿,对微微有些发愣的永安帝道,“皇上,夜沉了,回去休息吧。” “嗯。”永安帝伸手揉了揉额头,抬脚迈下了台阶。 小井子在前面拎着一只六角琉璃宫灯,弯着身,细心的让灯光落在永安帝前面的甬路上。 出了保和殿的院落,永安帝坐上八人抬的软轿后,便极为疲倦的合上了双眼。 软轿抬至太和宫的小花园时,冯公公远远的便看到一个人影在燃着宫灯处做着什么。 待走进了,他才看清是粗奴正在给燃尽了红烛的宫灯换蜡烛。那粗奴身上穿着崭新的深绿色宫衣,头上挽着宫女发髻,脚边放着一只硕大的竹篮,竹篮里装满了婴儿手臂粗的红烛。 粗奴听到脚步声,忙将手中摘下来,还燃着的宫灯放到身侧,对着通道跪了下去。 宫灯中的烛光要在粗奴的脸上,照得粗奴似雪肌肤越加的白嫩。 冯公公只看了那粗奴的侧脸一眼,心便忽悠一下提了起来。他在心中犹豫了良久,最后还是让抬轿的小太监停住了轿辇。 永安帝感觉到软桥不动了,也未睁眼,只问道,“何事停轿?” 冯公公两步走上前,站在永安帝的身侧,低声道,“皇上,还请您睁开眼看一看这粗奴。” 永安帝皱起眉头,睁开眼道,“一个粗奴,有什么……” 随着目光的轻移,永安帝的声音止住了。 他盯着跪在甬路旁的粗奴,沉着声音道,“你,抬起头来!” 粗奴闻言抬起头,将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展现在了永安帝的面前。 永安帝大惊,他从软桥上下来,捉起粗奴的肩膀,道,“婉儿……” 粗奴一脸的惊慌失措,她浑身颤抖着,看向永安帝的美眸中闪着泪光,“奴婢,奴婢,皇上认错人了……”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你还说朕认错人了……”永安帝抓紧粗奴的肩膀,问道,“一年,整整一年……” 粗奴将自己的脸抬起,看着永安帝,颤抖着声音道,“皇上,您认错人了,您再看奴婢,您真的认错人了。” 永安帝看着烛光下粗奴那张和安小婉长得一模一样,却又白皙细嫩的脸,眼神越加的狂热。 冯公公抬头看了粗奴的左脸一眼,对永安帝低声提醒道,“皇上,婉贵嫔娘娘的左脸……” 永安帝的目光落在了粗奴的左脸上,终于发现了自己一直觉得不对的地方是哪里。 安小婉的容貌毁了,在左脸上落下了块伤疤。而眼前的人没有,她的肌肤雪嫩,还透露出一抹红润。 永安帝终是松开了紧握粗奴肩膀的手。 粗奴连忙跪在地上,道,“奴婢菁华给皇上请安。” 永安十一年正月初二的午后,冯公公站在永安帝的身侧,低声道,“皇上,奴才已经查清楚了。这菁华是在永安二年进宫的,最初分过主子,后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被打发回了掖庭宫。再后来就一直都负责夜庭宫内的烛火。昨个儿到永和宫中当差儿,是因负责给永和宫内换烛火的那个粗奴病了,所以才让她来的。” “她的相貌……”永安帝皱起了眉头,“朕先后派出几次人,怎么就没有听说过她呢?” “回皇上的话,菁华在六年的时候得了天花。”冯公公低声道,“听宫人说在那场天花中菁华勉强捡得一条性命,可却是在脸上落下了痘痕。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是蒙着面纱当差的……” “痘痕?她肤似新雪,哪里有痘痕?” “这,这恐怕就要问菁华本人了。”冯公公一笑,道,“那些认识她的宫人都说她极少讲话,因上的是夜差,几乎很少与人遇见……”-#~&heats;笔?阁?++ 看了眼永安帝的脸色,冯公公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不过,她的确不是婉贵嫔娘娘……” 永安十一年正月初五,掖庭宫粗奴菁华一跃成为紫宸殿内三等小宫女,负责紫宸殿内夜间烛火。 永安十一年正月初十,永安帝再一次在紫宸殿中遇到了上夜的菁华。 朝思暮想的容颜就在眼前,永安帝终是将眼中带着一丝恐惧,身子瑟瑟发抖的菁华拥在了怀中。 菁华闭上眼睛,双臂熟门熟路的环上了永安帝宽厚的肩膀,将自己整个都交了出去。 永安十一年正月十一,永安帝封菁华为正五品菁才人,赐居永乐宫百花殿。 三更奉上!!! 第三百四十六章 碎玉步摇 永安十一年正月十三,菁才人扶着宫女落英的手踏入落雪阁中,给后宫中除去孝和太皇太后外最尊贵的女人请安。 菁才人身上穿的是嫩粉色绣蝴蝶的收腰宫装,头上挽的是百合髻,点缀了几朵粉蔷薇样式的珠花。在左髻上,簪了一只形似葡萄的碎玉步摇。 菁才人每走一步,那只步摇都会前后晃动。细小的光斑打在她耳侧的青丝上,灵气十足。 落雪阁的内殿中,晴嫔正坐在矮炕的小几旁,与灵犀闲话家长。 晴嫔的左一句叶贵妃娘娘,右一句叶贵妃娘娘,在看到菁才人时,嘎然而止。 菁才人盈盈的走到灵犀的面前,抬眸扫了灵犀一眼后,脸上露出即胆怯又娇羞的神色。她福下身去,声音柔柔的道,“嫔妾,参见叶贵妃娘娘,叶贵妃娘娘万福。” 待灵犀让她起身后,她又转过身子对晴嫔屈膝福下,头颔的低低的,道,“嫔妾给这位姐姐请安。” 晴嫔一脸惊讶的从矮炕上站了起来,她直愣愣的看着菁嫔的容貌,已是说不出话来。 灵犀双眸微眯,对晴嫔淡淡的出声,道,“晴嫔……” 晴嫔的嘴角微微抽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菁才人快快请起。” 菁才人起身,对晴嫔露出一丝怯怯的笑,道,“嫔妾谢晴嫔姐姐。” 晴嫔看着灵犀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笑道,“叶贵妃娘娘,这……” “你回去吧。”灵犀微颦了眉头,仿佛对晴嫔这样的大惊小怪甚不满意一样,“越发的不中用了。” 灵犀不轻不重的一句训斥,晴嫔的脸色立马变得微白,对灵犀道了声告退后扶着宫女的手离去了。 荷叶拿了只小几,放在了离灵犀很近的地方,然后挥手带着殿内所有的宫人出去了。 待到无人时,灵犀伸手微指了雕花小几一下,语气淡然的道,“坐吧。” 菁才人撂起裙摆,小心翼翼的在矮几上坐下了,脸上,依旧是那副怯怯的表情。 “没有怀疑吧……”灵犀出声问道。 “娘娘给的香料是极好的,往香炉里晒上一点点,便可……”菁才人伸手去端身侧的茶盏,露出了已经包扎过了的右手,“嫔妾是个无能的,在皇上未起身时打碎了只琉璃花瓶,还好皇上说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不然嫔妾万死难辞其疚。” 灵犀放下心来,她看着菁才人那张如初生婴儿一样的肌肤,道,“果真看不出一点痕迹。” 菁才人将手抚上自己白皙嫩滑的脸,微微笑道,“娘娘还喜欢嫔妾的新面具吗?” 灵犀眯上双眸微微点头,道,“回去吧……” 菁才人款款起身,对灵犀告退后走出了落雪阁。 永寿宫的花园中,晴嫔并未走。她站在雪地里,看到菁才人出来远远的便迎了上去。 菁才人美眸一闪,刚想对晴嫔福下身去请安,却被晴嫔伸手扶住。 晴嫔死死盯着菁才人的脸,别具深意的笑道,“菁妹妹,长得好像一位故人。” “故人?”菁才人脸上带着怯怯的笑,道,“晴姐姐,可否告诉嫔妾,嫔妾像哪一位故人?刚刚叶贵妃娘娘看到嫔妾时,居然会说‘太像’二字,嫔妾惶恐,实在不知……” 晴嫔围着菁才人转了两圈,挑起嘴角笑道,“岂止是太像?身形,模样,声音,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婉贵嫔,你到底在玩些什么?!” 菁才人被晴嫔这样打量,在脸上露出拘谨的神情。 待到晴嫔说出婉贵嫔三个字时,菁才人一脸震惊的看着晴嫔,“晴姐姐你说什么?你说婉贵嫔?嫔妾,嫔妾……”菁才人脸色变得煞白,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她语句慌乱的喃喃道,“我要去见皇上,我要去见皇上……” 晴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看着含泪欲泣的菁才人,道,“你真不是她?” “我,我……”菁才人在雪地里惊慌失措,神情已是完全乱了,“原来我像婉贵嫔,原来……” “别转了!”晴嫔一声高喝,冷笑道,“像她是你的福气,顶着她的恩宠,活着吧!” 说罢对菁才人身侧的落英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你们家才人扶回去。这若是有了闪失,看皇上砍了你的脑袋!” 落英不过是十三岁的年纪,见晴嫔这样的疾言历色,吓得身子一哆嗦,跪到了地上。 晴嫔又看了一眼已经落泪的菁才人,扶着秋落的手缓缓离去。 直到晴嫔走远,落英才从地上颤抖着身子爬起来。她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菁才人,低头道,“菁才人,奴婢扶您回去吧。” 菁才人用帕子遮住脸发出一声哽咽,任落英将她扶出永寿宫。 落雪阁内,小德子对灵犀回禀道,“娘娘,奴才是亲眼看到晴嫔为难菁才人,菁才人只一个劲儿的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犀微微点头,对身侧的荷叶道,“菁才人是皇上的新宠,备份贺礼送过去。” 荷叶点头,转身下去了。 菁才人病了,只承了一日恩宠便病了。 当夜,永安帝留宿在了灵犀的落雪阁中。 将灵犀被汗渍浸湿的青丝撂到一边后,永安帝带着微微的轻喘,在面色潮红的灵犀耳边道,“灵犀,她是不是回来了?” 灵犀闭着眼,睫毛因不稳的呼吸而微微颤动。良久,她轻语道,“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那眉毛,那眼睛,包括她的声音……”永安帝将灵犀抱在胸前,沉声道,“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灵犀听着永安帝强健有力的心跳,耳朵有些微微的发麻。 永安帝曾经对拉着她的手他从马背上摔下来五脏具伤,命不久矣。 其实不然,事后王太医说永安帝从马背上摔下来,不过半日的时间就醒了。当他回宫时,身子已经康复了大半。 说到底,永安帝在为平王和宁王布局的时候,何偿不是在用这个局试探灵犀。 如果灵犀真将凤令交出去,此时等待灵犀的,恐怕不是一杯鸠酒就是一条白绫。 “是像。”灵犀闭眼道,“可她不是。臣妾去查过,菁才人是在永安二年入宫的,因长得花容月貌而被宫人排挤,只敢在夜色当差,不敢让人看她的脸。臣妾问过菁才人了,六年那场天花,她只不过恰巧是得了一场重病。可为了在后宫里能活下去,她只说自己在天花中毁了容,以求能在宫中安然度日……” 灵犀双臂抱紧永安帝,一叹,“也是一个吃尽了辛酸的。” 永安帝轻含灵犀的圆润的耳垂,叹道,“灵犀,你说这是不是上天怜悯,重新给朕的一次机会,让朕和小婉重新开始?” “皇上……”灵犀睁开双眸,直视着永安帝的脸,道,“臣妾想问一句小家子气的话……” “你问。”永安帝闻主笑了,“让朕听听你能如何的小家子气。” 灵犀低下眼眸,用纤纤细指在永安帝的胸膛上轻划,语气平淡的道,“皇上曾经说过,您若不为国君,有臣妾与婉妹妹足矣。如今来了一个菁妹妹,臣妾心中,害怕……” 捉住灵犀的小手,永安帝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果真是小家子气的话,这样小家子气的话,你已是许久不曾对朕说过了。” 灵犀将手抽出来,翻过身去背对着永安帝,如锦缎般的青丝裹在她的肩膀上,衬得她的皮肤越加的白皙。 “臣妾若是总说,皇上就要说臣妾善妒了。”灵犀声音里带了一丝哀怨,“皇上是君王,是天下万民的皇上,不是臣妾一个人的,臣妾不能那么自私……” “朕准你自私。”永安帝欺身压在灵犀的身上,笑道,“灵犀,灵犀……” “嗯?” 灵犀被永安帝唤得先是一愣,随即看到了永安帝眼中的别样含意。 脸羞红,灵犀用手抵住永安帝的胸膛,低下眼眸,明知故问道,“皇上,唤臣妾可有事?” 永安帝的回答,是在灵犀的耳边唤出一声又一声的灵犀,直惹得灵犀耳朵发痒,大笑出声。 最后,大笑在一声惊呼后嘎然而止,细碎的喘声随之而出…… 永安十一年正月十七,就在菁才人成为后妃们津津乐道的新鲜事时,墨嫔为永安帝诞下了十一皇子,母子平安。 只是墨嫔的诞子,并未让众人将目光从菁才人的身上移开。 后宫实在是沉寂太久了,久到这些平日里善于钩心斗角的妃嫔们,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其在后宫中的价值。 菁才人的出现,刚刚好打破了这份沉寂。 众位妃嫔们,无论是以前与安小婉亲近的,还是与安小婉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纷纷都带着一份做样子的贺礼,踏入了永乐宫的百花殿,一睹菁才人的芳容。 菁才人整日里坐在百花殿中,如被摆放在显眼位置的珍奇盆栽一般,被人肆意的观赏。 她脸色微白,美眸中含着丝丝的泪痕,身子不住的发抖。右手在袖子里紧紧的握成拳,将那些一个一个在自己眼前走过的人都记到了心中……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太子年幼 永安十一年二月初八,永安帝晋正五品菁才人为从四品菁美人。 菁美人的迅速崛起,在后妃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别人猜测菁美人就是那个住在皇帝心尖上,曾经宠惯六宫的安小婉时,沁婕妤已经跪到了灵犀的面前。 沁婕妤捉住灵犀的裙摆,胆颤心惊的哭诉道,“娘娘,叶贵妃娘娘,嫔妾知道菁美人就是曾经的婉贵嫔。婉贵嫔她回来了,她不会放过我的……”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灵犀眼中带着愠怒,用力将自己的裙摆从沁婕妤的手中拽出,冷语道,“当年本宫警多次与你耳提面命,拿你应该拿的,不要去招惹她!如今你弄到这般田地,你让本宫怎么帮你?” “可……”沁婕妤回思往事,眼神闪烁不定,“可当年是她先与如美人做下圈套拉嫔妾下水,如果不是她们,嫔妾怎么会被皇上禁足……” “如果没有她!”灵犀皱起眉头,怒道,“如果不是你日日到她的宜阳殿中,姐姐妹妹的与她相称,你又如何能获得圣宠,在皇上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可后宫之中哪一个女人不……” “的确!”灵犀怒视沁婕妤,道,“后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是不算计的。可你要看你算计的那个人是谁!你与晴嫔做下那样恶毒的圈套,以皇嗣争宠又引患有哮喘的如宝林去广阳宫,你真当本宫不知!如宝林对皇上来说就是过眼烟云,只要你们不过份了,本宫何偿说过你们什么!可婉贵嫔不一样,不一样的意思你懂吗?” “嫔妾懂,嫔妾懂了……”沁婕妤向前爬了几步,跪在灵犀的脚下泣道,“叶贵妃娘娘,嫔妾现在要怎么办啊?皇上本来就因为她而冷落了嫔妾,如今她又回来了,她不会放过嫔妾的,不会的……” “你慌什么?”灵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舒缓了怒气,道,“本宫问过太医了,没有人能将伤疤完全的祛除,不然当年婉贵嫔也不会顶着那样一张脸过了两年被你们讽刺的日子了。菁美人,多半不是婉贵嫔……” “可她的样子,她的神态……”沁婕妤回想自己看到的菁美人,道,“那分明就是婉贵嫔。嫔妾曾经日日与她在一起,对她的神态是再清楚不过了。还有她殿内熏的香,竟也是百合香……” “百合香是皇上命人给她用的。”灵犀看着慌张的沁婕妤,挑眉道,“皇上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沁婕妤抽噎了两声,掩面泣道,“不管她是不是婉贵嫔,她如今都是皇上心中的婉贵嫔。有她在皇上的身前,皇上还如何看得下嫔妾,嫔妾……” “够了!”灵犀被沁婕妤哭的头痛,将茶盏重重的撂在了桌几上,喝道,“再哭滚出去!” 沁婕妤马上止住了哭声,拿着帕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抽噎。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灵犀放软了脸色,轻语道,“不过你现在这样也的确不是长久之道……” 沁婕妤闻言抬眸看向灵犀,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娘娘……” “别的不说,单说你现在膝下还有着十一公主,就万万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灵犀又将桌几上的茶盏端起,缓缓说道,“近十年来边关平静也便罢了,可谁能保证未来十年边关如现在一样安宁?先帝在位时,那是送出了多少位公主和亲。静仁皇后膝下曾经有位四公主,当时大月来求亲,按年纪,按长幼,都是四公主最为合适的,可却后送出去和亲的却是五公主,才十二岁的年纪,说到底她母妃是个无能的……” 看到沁婕妤慢慢苍白了脸色,灵犀又道,“知道太皇太后膝下的小公主朝然公主吗?朝然公主嫁到大月十几年,皇帝驾崩后,朝然公主要按大月的习俗嫁与下一位新皇。朝然公主不肯,被新皇一剑刺死,死时,腹中还怀着前一任皇帝的龙嗣!” 沁婕妤身子一哆嗦,已经是面无血色了。 “这些话,本宫本是不应该与你说的。”灵犀淡淡的道,“这是大顺的耻辱,说出去是杀头的罪。可你自一踏入后宫,本宫就觉得你和本宫年轻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了。本宫不忍看你受本宫过的那些苦,更不想十一公主在十年之后……” 后面的话灵犀没有说,可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沁婕妤拿帕子擦了眼上的泪,对灵犀跪得笔直,一个头磕了下去,“叶贵妃娘娘,嫔妾今生给您为奴为婢,下世给您做牛做马,只求叶贵妃娘娘给嫔妾指一条明路!” 灵犀给荷叶使了个眼色,荷叶马上走上前将沁婕妤扶了起来。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这个道理,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灵犀饮了一口茶,不再说话了。 沁婕妤眼中露出一丝迷茫,没明白灵犀话中的意思。可见灵犀不再说话,她只好给灵犀磕了一个头,一脸茫然的退下去了。 沁婕妤走后,荷叶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她不解的问道,“娘娘,您既是帮着婉贵嫔的,又为何去帮沁婕妤?如今婉贵嫔的起步低,怕是斗不过沁婕妤吧……” “怎么就斗不过了?”灵犀在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是她自己说的要与皇上重新开始,要从最低端一步一步爬上来。如果她连皇上不放在心上的沁婕妤都打压不下去,还有什么资格去和墨嫔,和晴嫔斗,还有什么资格谈从头开始?” “娘娘提了十一公主,怕沁婕妤会用拼尽全力……” “拼尽全力才好。”灵犀将手递给荷叶,站起来后浅笑,道,“不然不是无趣很多吗?” 荷叶低下头,笑道,“自是无趣很多,从此后,后宫不缺好戏看了。” “何曾缺过好戏看?”灵犀边向寝殿的方向走,边道,“不过不是我想看的罢了,这出儿,是我亲自点的……” 二月未,皇城上空飘下了永安十一年的第一场春雨。 春雨停后,天气开始回暖,御花园中耐寒的迎春花最先抽出了枝芽。 永安十一年三月初三,当御花园中的桃花挂满枝头时,永安帝晋从四品菁美人为正四品菁婕妤。 菁婕妤,在两个月内连续晋封三次,虽然没有独宠六宫,却也是大顺后宫中位份爬得最快的妃嫔。 永安十一年三月初十。 灵犀从紫宸殿回来后,换了一身略薄的轻爽淡粉色罗裙,挽了利落的芙蓉髻,也未簪什么珠花步摇,只一身清爽的陪自己还有一个月就满周岁的十全十美在院落中玩。 十皇子和十公主如今已经蹒跚学步,会拉着宫女的手小走几步。 灵犀坐在院落里的草地上,看着十皇子和十公主穿着相似的小衣服对她啊啊大笑,自己也是笑得合不扰嘴。 玩得正欢快,梦香带着太子从东偏殿中走了出来。 就在几日前,太子刚过了他三岁的生辰。太子见灵犀母子三人在草地上玩的快乐,一双小眼睛里透露出了向往的光芒。 灵犀见状,连忙对牵着太子手的梦香笑道,“梦香,带着太子过来玩。” 梦香带着太子走下回廊,走到灵犀的身侧福了身,然后将太子带到了十皇子和十公主的身侧。 带着十皇子和十公主的宫女连忙代两位小主子对太子请了安,梦香亦是让两名小宫女起了身。 三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玩在一起,不一会的时间便传出了欢声笑语。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荷叶从远处折了三只桃花回来,给玩的正高兴的太子,十皇子,十公主一人一枝。 十皇子和十公主满脸的欢笑,拿着手中的桃花哈哈的大笑。 可太子却沉了一张小脸,伸手将十皇子和十公主手中的桃花都抢到了手中。 就在周围的奴才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时,太子又将抢过来的那两只桃花扔在了十皇子和十公主面前的地上。 然后仰起一张小脸,尽是高高在上的表情。 梦香惨白了一张脸,胆怯的看了一眼灵犀后,对看着十皇子和十公主的宫女讪讪笑道,“太子是想亲手把桃花给十皇子和十公主呢。” 灵犀虽然离得有些远,却将太子的动作和表情收在了美眸之中。 太子年幼,就算是别人对他说了什么也是记不住的,太子那样的动作全是出于本能,占有一切的本能。 荷叶走到灵犀的身侧蹲下,对脸上笑容未减的灵犀道,“娘娘,太子还小,定不是有意的。” “自不是有意的。”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站起来,对院子里的宫人笑道,“外面倒是有些热了,将皇子公主们都抱回去吧,免得晒到。” 灵犀当然知道太子不是有意的,可如今还这样小便有这样强大的占有欲,若有一天他明白了自己是一国储君,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又会如何?可还有别的皇子皇女的一席生存之地? 灵犀回到内殿刚坐下没一会,小德子进来回禀道,“娘娘,皇上刚下了圣旨,晋沁婕妤为沁嫔,赐居永延宫合欢殿。” “哟~”灵犀挑起嘴角笑道,“速度够快。” 第三百四十八章 册皇贵妃 沁嫔重新获得了恩宠,没有人知道她到底用了些什么办法,只知道如今的她与菁婕妤并驾齐驱,一同伴在永安帝的身侧,不知要羡煞多少宫嫔。 墨嫔从身怀龙嗣到产后恢复,一共用时一年零三个月。当她再次出现在永安帝眼前的时候,她昔日宠冠六宫的势头已经成为了往事。 墨嫔在未生产前身材就比较圆润,自产后更是显现出了微胖之态,后宫之中如花美眷三千,如今的墨嫔又怎么比得过? 在墨嫔满心凄凉的时候,辰嫔迎来了两年以来的春天。 辰嫔在永安帝身侧侍候多年的,对永安帝的习性深有了解。就凭着那几分了解和知疼知热,她的长夏殿也成了永安帝经常留宿的地方。 菁婕妤,沁嫔,辰嫔,晴嫔四人一时间成为了后宫之中拿得出的人物。 其面上和善,暗里却相互拆抬,斗得昏天暗地,不分日月。不是今日辰嫔被菁婕妤和晴嫔联手摆了一道,便是沁嫔暗里吃了晴嫔和辰嫔的大亏。 总之,就没有一日是消停的。 弹指间,时间便到了永安十一年的四月。 四月十一,菁婕妤二十岁生辰宴上,永安下旨晋正四品菁婕妤为从三品菁嫔,赐居重新修葺过的倾云宫霁月殿。 菁嫔,成了第一个未怀龙嗣却栖身于嫔位的妃嫔,其受宠程度直逼当年的安小婉。 菁嫔一跃封嫔,在沁嫔,辰嫔,晴嫔三人心中泛起的波澜不可谓不小。于是,刚刚安宁了没几日的几人,又在暗中角逐了起来。 进了五月初,菁嫔与晴嫔站在了同一阵营,沁嫔和辰嫔则相互联手。四人之间,终于找到了微的平衡,形成了相互制衡的局面。 永安十一年五月十七,墨嫔膝下不足半岁的十一皇子得了高热之症。 永安帝心疼皇嗣,一连三夜留宿墨嫔的惊鸿殿。待到永安帝再次出来时,墨嫔的恩宠已经回来了。 于是,后宫中的四人的两两合作相互制衡的局面因墨嫔的加入打破了。 墨嫔被永安帝冷落了半年之久,重复恩宠的第一件事便是迅速的站在了菁嫔一方,确保了自己在永安帝心中的地位。 这五人之间斗的越是热闹,灵犀的日子过的越是清闲。 她每日里不是与于妃处理后宫杂事,便是与于妃坐在一处,闲聊喝茶,看膝下的几位皇子公主玩得开心。 于妃的日子过得甚是自在,整个人都神采亦亦的,遇人未曾说话前,已是抿起嘴角笑了。 所以后宫中的妃嫔,在看向灵犀时都会在心底生出几分敬畏,可在看向于妃的时候,却打心底里暖暖的。 有时犯了小错,还会求到于妃的宫中,让于妃到灵犀这里讲一讲情,少了许多的斥责。 一个震慑,一个安抚,灵犀和于妃两人将这黑脸白脸运用的恰到好处。 孝和太皇太后对此很是满意,她连连称赞灵犀治理后宫有方,却还是一直不松口同意立灵犀为后。 这样安逸的日子一直到了七月初十,辰嫔被太医诊断出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辰嫔如今膝下已抚育了两位公主,如果再诞下一位,恐怕会是五人之中最先晋为贵嫔的。没准还会直接封了妃,毕竟四妃之位现在只有于妃一个。 永安十一年七月十五,辰嫔小产。 永安帝自是知道辰嫔的孩子没的不简单,在下旨将辰嫔膝下的九公主抱到无子嗣的菁嫔宫中抚育后,命灵犀彻查此事。 就在灵犀一心一意扑到了辰嫔小产的事上时,孝和太皇太后于七月二十五在长乐殿中突然晕倒。 灵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乱了心绪。在得到永安帝的准许后灵犀将手上的事都将给了于妃打理,自己整日守在孝和太皇太后的床前侍疾。 王太医在给孝和太皇太后诊治了几次后,连连摇头,对强忍着不哭的灵犀道,“叶贵妃娘娘,太皇太后已是高寿……” 余下的话不用再说,灵犀已是明白了。 孝和太皇太后清楚自己的身体,在灵犀整日里背地里悲泣的时候,她看得很是淡然,反倒说些宽心的话给灵犀听。 永安十一年八月初十这一日,病了半月之久的孝和太皇太后终于有了好转,能从床榻上起来,由灵犀扶着在长乐殿中转几圈。 灵犀笑盈盈的扶着孝和太皇太后的手,竟捡了有趣的事儿给孝和太皇太后听,逗得孝和太皇太后止不住的大笑。 灵犀面上在笑,心中却止不住哀伤。 她不知道孝和太皇太后此时的好是不是回光返照,更不知道孝和太皇太后若是这次病好了,能不能挺过即将就要到来的寒冬。 仿佛能看透灵犀的心思一般,孝和太皇太后用干枯的手攥着灵犀白皙细腻的手,淡然的笑道,“丫头啊,哀家这一辈子活得已经不少了。想我大顺自开朝来,哪个皇后太后不被人山呼千岁千岁千千岁?可哪一个能真正的活到千岁?哀家的这个年纪,已经是头一份儿了,哀家心里知足。” 灵犀低下眼眸掩住眼底的泪意,用最欢快的语气笑道,“老祖宗,您会长命百岁的。” “已经百岁啦,已经百岁啦。”孝和太皇太后扶着灵犀与知月的手,一边慢慢的走动,一边道,“其实活这么大年纪有什么用?” 孝和太皇太后停住脚步,指着自己的眼睛,对灵犀道,“已经看不清了,近两年来老得厉害。还有耳朵,耳朵……”孝和太皇太后又指着自己的耳朵,道,“有些你说话若是小声一点,哀家听着就和有一只小蚊子在耳朵嗡嗡嗡的小声叫一样,听不清了。” 灵犀噗哧一笑,微微提高了声音,对孝和太皇太后道,“老祖宗,您以前总说臣妾是只小猴儿,如今又说臣妾是只小蚊子。何着臣妾这么多年就没有长大的时候儿……” 孝和太皇太后听后哈哈大笑,指着灵犀道,“你这丫头,整日里就会逗哀家笑。” 孝和太皇太后走得累了,便依在矮炕上休息。瘦弱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呼出的气息永远都比吸进去的多。 见孝和太皇太后困倦了,灵犀便道,“老祖宗,让臣妾扶您到寝殿里睡一会吧,外面有些凉。” “不,不用……”孝和太皇太后睁开不再清明的双眸,看着灵犀摆手道,“哀家还精神着呢,现在什么时辰了?” 灵犀美目扫了一眼燃在一侧的香钟,道,“回老祖宗的话,快到巳时二刻了。” “已经这个时候了。”孝和太皇太后闭上双眸,嘟囔着问道,“皇帝应该下朝了吧……” “早下朝了,现在应该在紫宸殿中批折子。”灵犀笑道,“老祖宗,可是让皇上来陪您说说话?” 孝和太皇太后微沉思了会,点头道,“嗯,有几日没见到他了,让他来陪哀家说说话。” 灵犀点头,打发了周安去紫宸殿中请永安帝,自己则到小厨房中去亲手为孝和太皇太后做小点心。 当灵犀将水晶馄饨做好,净了手回到长乐殿中时,看到冯公公正站在长乐殿的外面。 不仅冯公公站在长乐殿的外面,就连知月知秋周安这些一直在孝和太皇太后身前侍候着的宫人都站在长乐殿的外面。 不用问也知道了,孝和太皇太后一定是在与永安帝说一些子别人听不得的悄悄话。 在外面站了大约一刻钟的时候,永安帝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知秋和知月叮嘱了几句,又看了一眼灵犀后便离去了。 灵犀如没看到永安帝那别具深意的眼神一般,只带着荷叶端了煮熟的水晶馄饨进了长乐殿。 永安十一年九月十二,永安帝下旨册封叶贵妃为叶皇贵妃,掌凤令,形同副后。 自大顺开国以来,皇贵妃这一位份便一直是虚设。因为只要有皇后,便没有必要再册形同副后的皇贵妃。[**~].笔. 灵犀是在长乐殿,在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接下这道圣旨的。 扣谢隆恩后,灵犀又跪在了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她知道永安帝的这道圣旨,是孝和太皇太后的意思。 孝和太皇太后依坐在矮炕上,微眯着双眸,问道,“丫头,你怪不怪皇祖母?” 灵犀摇头,语气坚定的道,“丫头不怪皇祖母。” 孝和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释然的笑了。她微睁开双眸,看着灵犀道,“丫头,哀家上半辈子与妃嫔斗,下半辈子与命斗。和妃嫔斗,哀家赢了,可和命斗,哀家却输了。” 在灵犀的满眼疑惑中,孝和太皇太后又道,“可就算明知道是输了,哀家还是要再拼一次。丫头,只是委屈了你……” 孝和太皇太后再次眯上双眸,淡淡的道,“十年前,如果你能选了跟睿王而不是固执的想要什么自由,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一更奉上~ 第三百四十九章 孝和离世 灵犀不知如果自己当时选择了睿王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猜不到,也不想去猜。 永安帝册封灵犀为皇贵妃的圣旨下后,礼部便开始紧锣密鼓的选定吉日,举行册封大典。 最后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许意下,皇贵妃的册封大典定到了永安十二年正月十六。 虽然册封的是皇贵妃而非皇后,可永安帝却特意叮嘱了礼部,一切按照封后的礼制来办。 对此,孝和太皇太后没有异议。 除了不能给灵犀后位,孝和太皇太后给灵犀一切的荣耀。 若是灵犀被册封为皇贵妃算是喜事一桩,孝和太皇太后的身子自那日起竟是越来越好,有时甚至能扶着灵犀和秋月的手到永寿宫中的小花园中转一转。 永安十一年九月二十三,当灵犀从长乐殿回到落雪阁时,于妃已经在落雪阁的内殿中等候多时。 灵犀进到寝殿中净了面,又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后才坐下来问于妃的来意。 于妃也未和灵犀寒暄,只将手中的几份白纸黑字的供词递给了灵犀,长叹一声后直言道,“我来找你还能有何事?还不是上段时间辰嫔小产的事。这事早查清楚了,可你一直忙着,结果我却不敢拿与皇上看……” 灵犀接过供词后没有看,而是先吃了半盏茶压了嗓子里的渴劲儿。 放下茶盏后,她看着于妃笑道,“能把你难为成这样,这事儿不和菁嫔有关,便是和沁嫔有关。” 于妃一笑,抬眸看着灵犀道,“正是了,如今她们两人可算是皇上的心头肉,哪一个都轻易动不得。” 一顿,于妃又笑了,对灵犀道,“菁嫔能获得皇上喜爱我不好奇,她有那样的福气。只是这沁嫔,实在是让我……” “谁说不是呢?”灵犀低眸一笑,道,“若说她刚刚进宫时,倒也真是个惹人疼的。可这两年来她是如何变化的大家都看在眼中,早就没了那股子灵透的劲儿……” “不管怎么说,你我是真的老了。”于妃抬手扶了扶自己挽得高高的如意髻,幽幽的道,“昨个儿就寝的时候,昐儿竟然在我的头发上看到了好几根白头发。这后宫之中是有多磨岁月,一晃,便老了。” 灵犀不由得也伸手扶了下自己的发髻,笑道,“是老了,我也看到白发了。这样一说也便合理了,沁嫔,到底是个花容月貌的,年轻,比什么都好。” “行了,咱们俩个就别在这里感叹岁月不饶人了。”于妃用手虚指了桌几上的供词,道,“你先看看这个。辰嫔的事,不是菁嫔做的,也不是沁嫔做的……” 灵犀一挑柳眉,来了兴趣,伸手将桌几上的供词拿了起来。 “……是她们俩人联手做的。”于妃将后面的话幽幽的说出,然后一叹,道,“她们两个之间的恩怨是有多深,可这次为了不让辰嫔先她们一步晋了位份,竟然会合起来做下这种手段……” 灵犀没有再同于妃说话,而是将暴室严刑逼供得来的供词看上了一遍。 一株长在长夏殿内殿盆栽里不起眼的害羞草,和怀孕妃嫔经常喝的桂枝汤,竟轻易就要了辰嫔腹中龙嗣的性命。 灵犀看完后一叹,道,“那害羞草多不起眼,种在哪里会有人注意?” “自是没有人注意了。”于妃叹道,“害差草是沁嫔命宫女种到盆栽里的,而那给辰嫔送桂枝汤的宫女,又是菁嫔吩咐了每日将汤汁放害羞草旁的桌几上的。害羞草本就是损胎的东西,再加上桂枝汤,天长日久下来可不就成了损胎的利器?” 灵犀微眨双眸,浅笑道,“这事牵连到菁嫔和沁嫔,若是拿到皇上的面前去说,只怕皇上的心里也不舒服。” “所以我来找你。”于妃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那供词,道,“这要怎么回复,我听你的。” 灵犀将茶盏端起来又饮了一口,沉思了一会后,笑道,“长夏殿中的宫人失职,辰嫔的福气不够……” 永安十一年九月二十四,于妃在将细查后的结果告诉永安帝。又将原来侍候在辰嫔身侧的几名宫人杖毙,算是完了辰嫔小产一事。 永安十一年九月二十五,灵犀召菁嫔与沁嫔到落雪阁中觐见。 两人一踏入落雪阁,首先迎接她们的便是灵犀泼出的滚烫茶水。 随着灵犀一直怒喝,两人双双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灵犀坐在矮炕上,满脸怒气。她指着跪在地上的菁嫔和沁嫔道,“本宫不管你们平日要如何的争如何的斗,可这谋害龙嗣的事本宫不想看到第二次!” 沁嫔身子找了个哆嗦,抬眸看了一眼灵犀,弱弱的狡辩道,“皇贵妃娘娘,臣妾不知……” 话未说完,灵犀手中的供词已是摔在了沁嫔的脸上。 “你们真当你们做下的那些勾当别人查不出来!”灵犀怒喝道,“自己看!” 菁嫔将从沁嫔脸上落下的供词拿在手中,看了一遍后果断的撒成了碎片,然后对灵犀磕了一个头,道,“皇贵妃娘娘,臣妾以后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沁嫔见菁嫔认罪,也马上给灵犀磕了一个头,道,“臣妾再也不敢了。” 灵犀坐回到矮炕上,平静下怒气后道,“如今你两人伴在皇上身侧的时间最多,你们要想的是怎样将皇上服侍好,怎样才能为皇上诞下皇嗣,而不是眼气别人的福气!” 菁嫔与沁嫔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灵犀扫了两人看似服气,实在不甘的表情一眼,嘴角不受控制的露出了一丝冷笑。 又训斥了几句,灵犀道,“这是本宫最后给你们次机会,以后若再让本宫看到这不干不净的,绝不轻饶!” 菁嫔和沁嫔齐声道,“臣妾谨遵皇贵妃教诲!” 当两人要离去时,灵犀出声叫住沁嫔,对菁嫔道,“菁嫔你先回去休息,沁嫔留下,本宫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菁嫔回眸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灵犀,又扫了眼神情忐忑的沁嫔,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右手,咬牙离去了。 沁嫔重新来到灵犀的面前,福了下身后,轻唤了声,“皇贵妃娘娘。” 灵犀放柔了脸上的表情,柔声道,“本宫刚刚训斥你的话,既是为你痛心,又是为你不值,你明白本宫的苦心吗?” 沁嫔抬眸看了眼不再板着脸的灵犀,怯怯的道,“臣妾,知错了。” “你看不惯辰嫔有孕后嚣张的样子,本宫懂。可你不能和菁嫔那样胡闹。”灵犀幽幽的劝道,“菁嫔有你没有的优势,若这次的事本宫如实告诉了皇上,你说,皇上最后会惩处谁?” 沁嫔细思之下脸色变得苍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菁嫔长着一张和安小婉一模一样的脸,而安小婉的失踪,和沁嫔又有直接的关系。如果辰嫔小产的事真的闹到了永安帝那里,只怕永安帝只会治了沁嫔的罪,而不会动菁嫔一根毫毛。 想明白后,沁嫔对灵犀跪直磕了一个头,后怕不已的道,“皇贵妃娘娘对臣妾的大恩大德,臣妾没齿难忘!” “本宫不用你没齿难忘,也不用你感激戴德,”灵犀命荷叶将沁嫔扶起来,道,“本宫只希望你多想着些十一公主些,不要让一时之气,毁了你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臣妾知道了。”直到此时,沁嫔的脸上才真正露出了感谢的表情。 “本宫再多问一句。”本宫打量着沁嫔的神色,好奇的道,“你到底是用何办法,从新回到皇上身边的?” “这……”沁嫔抬眸看了眼灵犀,脸上露出难色,眼神开始变得闪烁不定。 “行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好好抓住了才是要紧的。”灵犀对沁嫔摆了摆手,道,“下去吧,莫要再做那些糊涂事了。” 沁嫔福了福,退下了。 沁嫔的身影走远后,于妃从落雪阁中的寝殿中走出来,捂着胸口轻拍,对灵犀笑道,“皇贵妃娘娘好大的威风,可是吓死臣妾了……” 灵犀一笑,伸手掐了走到身侧的于妃一下,道,“我若不这样吓唬她们,她们还不翻了天去?” “反正这样板着脸的事我是做不出来,”于妃接了含玉奉的茶盏,笑道,“这种事还是要你来才成。” “成成成,我当坏人,你当好人。”灵犀拿起小银簪子扎了块水果吃,眯眸道,“明年就要大选了,到时这后宫里新进来一批鲜艳的花花草草,热闹就更多了。” “以你的手段,还会怕了她们吗?”于妃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笑道,“只希望她们不要太过无趣的才好。” “瞧你说的,”灵犀双眼盈盈的笑道,“好像我……” 小德子从殿外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灵犀的面前,咽下一口吐沫,道,“娘娘,太皇太后娘娘,薨了……” 灵犀的笑定格在脸上,脑子有一瞬间的茫然。 当她反应过来‘薨’的含意后,手中的银簪子‘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眼泪落下来了。 第三百五十章 一封书信 在所有人都认为孝和太皇太后已经挺过这次劫难时,孝和太皇太后却以最安详的方式走了。 那一日,她扶着知月的手从小花园中看完绿菊回来,然后依在了矮炕的绣枕之上小憩。 她在合眼前对知月说,“知月,燃一枝宁神香,若是皇贵妃来了,你叫哀家,哀家有话对她说。” 知月欢快的‘哎’了声,燃上一只宁神香后就出去给孝和太皇太后准备甜品了。 可当知月再回来时,孝和太皇太后已经睡着了。 永远的睡着了,结束了她可圈可点的一生。 孝和太皇太后的离世,对灵犀的打击甚大。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到长乐殿,又是如何抱着孝和太皇太后的手臂痛哭的。 当永安帝赶到,将灵犀拉开让宫人们为孝和太皇太后沐浴,穿寿衣时,灵犀的神经已经木了。 她依在永安帝的怀里,睁着已经哭成了核桃的双眸,愣愣的看着睡的安详的孝和太皇太后,已经做不出一丝的反应。 孝和太皇太后薨,是为国丧。 她的金丝楠木棺椁被停在永寿宫的寿堂之内,接受武百官,天下臣民的祭拜。 后宫妃嫔更是穿上素服,分早中晚三次前去哭丧守灵,以表孝心。 永安帝十一年十一月初七,大雪。 孝和太皇太后的灵柩由皇宫的西门运出,运到早在四十年前便建好的后陵之中安葬。 当看着孝和太皇太后的灵柩由十六名身穿孝服的小太监抬出皇宫后,灵犀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这一个月以来,别人是每日守四个时辰的灵,她是每日守八个时辰。 若不是荷叶和五公主一再的劝慰着,灵犀怕是也会随着孝和太皇太后去了。 永安十一年十一月初八,悲伤过度的灵犀病倒了。 她躺在床榻上,烧得直说胡话。她总记得知月对她说,孝和太皇太后在走前说过,还有句话要对她说。 她总是能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孝和太皇太后或开心,或淡然的对她叫道,“丫头啊。” 只一声,灵犀便会从梦中惊醒,然后大哭不止。 她上一辈子唯一经历过的生死离别便是自己被搭档一枪打死,她还未来得及为自己悲伤,已是穿越到这大顺朝。 就连她心中笃定已经不在了的倾城,亦是没有这样硬生生的看着在她的眼前消失。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的时间。 在这十七年的时间里,孝和太皇太后是唯一一个把她捧在手心上疼的人。 如今孝和太皇太后走了,灵犀突然就觉得,这若大的皇宫里,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 再也没有人会教她在这后宫之中如何的走下去,再也没有人对她说让她放心的往前走,后面一切都祖母,再也没有把已经是五个皇嗣娘亲的她当成一个顽皮的孩子。 再也没有人,点着她的额头,对她笑骂道,“你这只小猴儿!” 每当灵犀想起这些她再也找不回来的温暖,她都悲伤的不能自已。 灵犀一病,便病到了永安十一年的十一月未。 永安十一年十二月初三,孝和太皇太后千秋。 大病出愈的灵犀扶着荷叶,颤抖着双手推开了长乐殿的大门。 随着一声‘吱哟’,长乐殿熟悉的摆投印入了灵犀的眼帘。 孝和太皇太后走后,长乐殿便被空起来了。永安帝没有下旨收拾这里,所以这里还是从来的模样。 只不过是,人去殿空。 看到灵犀颦起了眉头,荷叶连忙用手去抚灵犀的胸口,劝道,“娘娘,您定要注意自己个儿的身子。若太皇太后在天有灵,也定不会想娘娘这样伤悲的。” 灵犀拿起素色的棉帕,擦拭了下眼角后提裙踏入了长乐殿内。 荷叶想跟进去,灵犀却回头道,“荷叶,今日是老祖宗千秋,你就让我与她老人家独自待会。” 荷叶一声哽咽,收回了扶在灵犀手臂上的手。 灵犀转过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长乐殿中。 抬眸间满眼留恋的将外殿收入眼中,灵犀提裙走到了长乐殿的内殿中。 坐在矮炕上,灵犀用手摩挲着二个月前还被孝和太皇太后把玩在手中的一柄玉如意,红了眼眸。 将自己蜷缩在矮炕上,灵犀悲泣道,“皇祖母啊,丫头想您……”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灵犀只觉得自己再也流不出眼泪了,才一声又一声的抽噎。 周安,知月,知秋从外面走进来,跪在了灵犀的面前。 周安擦了眼泪,道,“皇贵妃娘娘,还请您节哀顺便。” 知月双眸红肿,她看着灵犀,哽咽道,“皇贵妃娘娘,太皇太后曾经说过,若是有么一天,就让奴才们跟着您。” 知秋连连点头,抽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犀坐起身子,用帕子擦了眼泪后,对知月和知秋问道,“你们不想出宫吗?” 知月摇摇头,“奴婢不想出宫,奴婢是孤儿,在外什么亲人也没有。” “奴婢不出宫。”知秋亦是道。 灵犀点了点头,道,“既是不想出宫,便跟在我的身侧吧。” 周安抬头对知秋和知月用了个眼色,知月和知秋退下了。 周安对灵犀道,“皇贵妃娘娘,太皇太后在走前给您留下了一封书信。她叮嘱了奴才,您什么时候不落泪了,什么时候给您。” 灵犀身子一顿,看着周安道,“拿来。” 周安看着灵犀眼上的泪痕,将头低下了。 灵犀拿起棉帕将脸上的泪擦净,对周安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道,“给我。” 周安却还是摇了摇头,“皇贵妃娘娘,太皇太后懿旨,您定要妆容整齐才能将信将给您。” 灵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服,扶了扶头上挽着的低髻后,将知月和荷叶喊进来为她净面挽发。 当灵犀净了面,重新挽了利落的发百合髻,再不是那副颓废的样子后,她再次对周安伸出了手,“拿来。” 周安这才低头,对灵犀道,“娘娘,寝殿中的暗格您是知道的,钥匙太皇太后早就给您了。” 灵犀将手按在胸口,提裙急步走到了长乐殿的寝殿之中。 自孝和太皇太后对灵犀说那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玉佩是丰阳行宫的钥匙后,灵犀便再没让那块玉佩离过身。 灵犀掀开凤榻上的被褥,拿玉佩打开暗格,颤抖着双手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书信。 坐在小几上,灵犀将那封信捧在了手中。 信封上是孝和太皇太后亲笔所书的四个小字:丫头亲启。 灵犀用手捂住了嘴,平静了好一会才没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直到感觉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下来,灵犀才将信封内的书信拿了出来。 信件中,孝和太皇太后用亲昵的语气写道,“丫头,你看到这封住的时候,祖母一定已经不在了。祖母年纪大了,你总是叫祖母老祖宗老祖宗的,祖母早晚会有一天跟着祖宗去了。只怕到时,你这只小猴儿又要哭鼻子了。” 灵犀把信紧紧抱在胸口,看着寝殿顶上的彩绘看了好一会,才将浮在眼中的眼泪给眨没。 吸了下鼻子,灵犀又低头去看孝和太皇太后给她的书信。 忍着眼泪,将一封书信从头看到到尾,灵犀明白了为何孝和太皇太后为何执意不让她为后,亦是明白了为何叶晋考会同意认她这样一个嫡孙女儿。 从朝政上来讲,孝和太皇太后并不看好宁王或二皇子继承皇位。 孝和太皇太后认为宁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能为乱世君王,对现在安定发展的大顺不利。认为二皇子有为官之才却无君王之能,这样的人登基为帝,只会让大顺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孝和太皇太后最为看好的,是睿王。可睿王在被永安帝圈禁五年后,却失去了雄心壮志,再无为君王的气势。 在无可意之人的情况下,孝和太皇太后将目光看到了还未长成的皇嗣身上。 可想那些皇嗣长大,显露出君王的才能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任何一个被册封为后的人,都有可能将自己的子嗣推到皇储之位。 只有灵犀,只有灵犀什么也没有。 孝和太皇太后将灵犀推上皇贵妃的位置,为的就是不再册封皇后。只要灵犀的子嗣不能被立为皇储,那别人皇子便有足够的时间长大,然后让永安帝找到一个合适之人。 孝和太皇太后唯一没有算计到的,是永安帝居然会为了除去平王而匆匆立了七皇子为太子。 所以孝和太皇太后才会和灵犀说出那句,和命斗,她输了。 至于叶家认灵犀为亲,除了叶杨氏思女的原因外,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几十年前与孝和太皇太后真正隔帘相望的人,正是叶氏上任的族长,右尚书叶晋考的嫡亲长兄,叶晋石。 叶晋石同意为灵犀做靠山时对孝和太皇太后提出的唯一要求便是,保全叶家。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多子多福 从长乐殿中出来后,灵犀一改往日颓废的神情,嘴角带着微微笑意的回到了落雪阁。 她心中不是不悲伤,只是孝和太皇太后如此用心良苦,她找不到不让自己振作起来的理由。 永安十一年的除夕,宫宴之上无舞蹈,无鼓乐,无丝竹。再嚣张的妃子,亦是不敢在这个时候露出一声的欢颜笑语。 灵犀坐在自己位置上,强忍着不敢去看往日孝和太皇太后坐过的位置。只拿着酒盏,一口一口的轻抿杯中之物。 饮着饮着,便有了三分醉意,看着对面不停看着自己的于妃直愣愣的发呆。 主位上的永安帝亦是沉闷很多,相比两月前也老了许多,面上全是疲倦之态。 宫宴进行到亥时一刻,便早早的散了。 菁嫔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走上主位扶起永安帝,柔声道,“皇上,臣妾扶您回去吧。” 永安帝睁开微醉的双眼,看着面前的菁嫔有一丝的恍惚。他揽住菁嫔的肩膀,轻语道,“婉儿,你陪朕到处走走。” 菁嫔在众多妃嫔讽刺的眼神中低下眼眸,轻轻的回道,“是,臣妾陪皇上散步。” 在别人眼中,菁嫔在顶着安小婉的恩宠。只有菁嫔心中知道,她在顶着自己的恩宠。 永安帝离席后,宴会上的众妃嫔也纷纷离席。 灵犀扶着荷叶的手站起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略有茫然的道,“回去吧,回去……” 除夕过后,便是永安十二年的正月十六。 按照孝和太皇太后定下的时间,这一日应该是灵犀被封为皇贵妃的册封大典。虽然已过了三个月的热孝期,可灵犀还是同永安帝商定后将其推迟了。 弹指间,时间便来到了阳春三月,万物生发。 或是因为皇宫内的一片绿意盎然,后宫中的妃嫔们也都露出了欢声笑语。 永安十二年三月末,每五年一次的大选被提上了日程。 永安帝对此兴趣缺缺,孝和太皇太后的走,对灵犀的打击固然大,可对永安帝的打击亦是不小。 四月初,右尚书叶晋考的条子递到了灵犀这里,只四个字,国事为重。 大选虽然是为历代的皇帝选妃,算是皇帝的家事。可一旦联系到延绵子嗣,兴隆皇室,那便是国事。 永安十二年四月初十,灵犀少有的拿出身为副后的姿态同永安帝谈话,其字字句句,皆是以国为本,心系皇室。 永安十二年四月十五,灵犀以副后的身份传下口谕,命礼部拟旨,天下凡十三岁以上,十八岁以下女子停婚嫁,择其良者充盈后宫,为皇室延绵子嗣。 当夜,永安帝留宿在落雪阁中。 内殿中,永安帝看着衣着依旧素净的灵犀,浅笑道,“你真是越来越有皇后的风范了。朕,朕竟是说不通你。” 灵犀接过知月手中的茶,亲自奉给永安帝后,柔柔的笑道,“皇上生臣妾的气了吗?” 永安帝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摇头叹道,“没有,你这样做没有错。是朕,是朕心中……” 灵犀将殿内的宫人秉退,起身坐在了永安帝的身侧,柔声道,“皇上,世人都说当皇帝好,可以指点江山,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可谁人知这其中有多少的难处和不得已。就是连想为自己的亲人多守几日,亦是不能的。”用手轻抚永安帝花白了的两鬓,灵犀的双眸中浮上了泪水,轻语道,“皇上,老祖宗曾经对臣妾说过,定要照顾好皇上,不能让皇上为后宫之事烦忧……” “皇祖母……”永安帝伸手攥住了灵犀的手,问道,“皇祖母竭力阻止朕封你为后,你心中就没有生出过一丝的怨怼吗?” 灵犀将头靠在永安帝的肩膀上,挑起嘴角淡然的笑道,“皇上,臣妾愚钝,不知老祖宗为何做下那样的决定。可臣妾知道,老祖宗睿智,做出的决定定是对大顺,对皇上有利的。”反握住永安帝温热的大手,道,“只要对皇上好,臣妾就没有怨言……” 把灵犀抱到怀中,永安帝长叹一口气,道,“灵犀,你若是不这般懂事,朕心中对你的愧疚还会少些。你越是这般,朕越是觉得皇后非你不可,别人都不配。” 灵犀抬头,看着永安帝笑道,“皇上,臣妾不在乎那些。只要皇上好好的,皇嗣们好好的,臣妾就心满意足。” “为人妻者,家旺,夫爱,子孝,足矣。”灵犀把玩着永安帝的手掌,淡淡笑道,“臣妾虽为妾,可这三点却也都得到了,臣妾很满足。” 永安帝看着灵犀笑得淡然的侧脸,重复道,“家旺,夫爱,子孝。这的确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追求了。只可惜……”一顿,永安帝笑道,“只可惜子不够多……” 在灵犀的惊呼声中,永安帝把灵犀抱起来,笑道,“都说多子多福,你现在算是大顺后宫中最多子的女人了。可朕觉得还不够,远远不够,朕还想再要一对龙凤呈祥。这,只能你给朕……” 灵犀将脸埋在永安帝的胸前,听着永安帝‘呯呯’的心跳声,右手空握成拳轻捶在了永安帝的肩膀之上,娇羞的喃喃道,“臣妾,臣妾已经是五位皇嗣的母妃了……” “乱讲!”永安帝边向寝殿的方向走,边笑道,“你明明是十几位皇嗣的母后……” 永安十二年四月二十,沁嫔被太医诊出怀有身孕二月。 永安帝大喜,各色赏赐如流水一般涌进了沁嫔的合欢殿。 永安十二年四月二十五,灵犀从晨起开始便不停的轻呕。 荷叶掐指细算后在脸上露出大喜的表情,她对灵犀欢喜的道,“娘娘,过了十天了,莫不是……” 灵犀拿着锦帕轻擦自己的嘴角,脸色因呕吐还有些微白。只扫了荷叶两眼,她便知道荷叶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灵犀有些微微的发愣,难道她的肚子里又有了一条小生命? 漱过口后,灵犀对知月道,“你让周安去说一下,说本宫今日不舒服,免了她们早起的请安。” 知月对灵犀福了一福后退下了。 灵犀又对知秋道,“你让小德子吩咐人去请太医,记得,不要请刘太医,请王太医。” 知秋欢喜的一笑,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告诉德公公去。” 看到灵犀的面色并无欣喜的表情,荷叶将寝殿内服侍灵犀盥洗的几名小宫女遣了出去。然后问道,“娘娘,您不高兴吗?” 灵犀扯起嘴角,眼眸有些许的闪烁,“还没确定下来,现在就高兴有些早。” 灵犀的确不高兴,她根本没有准备好再迎接一个小生命的到来。如果她腹中真的有了一个孩子的话,那会打乱她许多计划。 荷叶轻轻哦了声,将小宫女们又叫了进来,服侍灵犀盥洗。 灵犀在用早膳的时候还是不停的轻呕,头晕晕的,吃一口吐两口。 这时已经不单是荷叶看出端倪,在灵犀身侧侍候灵犀的宫女皆在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在她们的心中,如今灵犀位尊皇贵妃,如果再诞下一位皇嗣,不管那位皇嗣是位皇子还是位公主,定会被册封为后。 如果再诞下一对双生子…… 那样的尊贵,简直让人连想都不敢想。 看着宫人们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灵犀全无了胃口。 人人都只看到了诞下皇嗣后的尊贵,却没有看到那十月怀胎的心惊胆颤,和临盆时的生死一线。 撤了早膳后,灵犀便依在竹榻上,昏沉沉的等着王太医来。 巳时三刻,王太医被小德子引着从外面进来了。 在给灵犀请完安后,王太医坐竹榻旁的小几上给灵犀诊脉。 灵犀轻眯着双眸,注视着王太医的表情。在王太医将手拿起的时候,灵犀睁开眼将身侧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荷叶在身侧。 看着王太医,灵犀直言问道,“本宫腹中,可是有了?” 王太医看了眼灵犀的神色,笑呵呵的摇了摇头,道,“娘娘这两日可是在外面晒的时间过久了?” 灵犀一挑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的意思,是本宫没有怀孕?” 王太医摇摇头,笑道,“娘娘只是寻常的暑热,并未怀孕。” 灵犀心底长松了口气,将一直提着的心落在了肚子里。 “娘娘一年前诞下双生子,伤了本元,现在再受孕并不是最佳的时机。”王太医又道,“若娘娘想再要一位皇嗣的话,微臣可以帮娘娘开副调理身子的方子。” “身子自然是要调理的。”灵犀淡淡一笑,对王太医缓缓的道,“本宫也是担心现在的身子弱,实在是承受不起再孕育一位皇嗣……所以……”[**~].笔. “娘娘的意思……”王太医一看灵犀的脸色,便也知道了灵犀心中所想。 灵犀郑重的点点头,对王太医道,“在确保本宫的身子没有完全恢复前,本宫不想……” “这,娘娘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可……”王太医捋了自己花白的胡子一下,神色略有为难。 私自给后宫中的妃嫔开避孕药汁,是死罪。特别还是灵犀这种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若有朝一日有人拿这事说事,那灭了九族都有可能。 王太医还未思虑好,外面已经传来了冯公公的喊唱。 知月带着几个小宫女进来刚站好,永安帝龙颜大悦的从殿外走了进来,边笑边道,“灵犀,朕就说,你定会再为朕孕育皇嗣!” 一更奉上~~ 第三百五十二章 落胎利器 落雪阁内,灵犀听到永安帝所说的话不由得心中一惊。 此时才巳时四刻刚过还不到五刻的时间,按理说永安帝下朝也没多一会儿呢,居然这么快就得到她的确切消息了。 来不急细想,灵犀忙从竹榻上站起来,想给永安帝请安。 永安帝却已经两步跨到了灵犀的身侧,按住灵犀微起的身子,笑道,“不用多礼,你就这样歪着。” 说着回头问站起身立在一侧的王太医,道,“王太医,皇贵妃腹中的龙嗣可好?” 王太医被永安帝问得神色一愣,扫了眼灵犀的脸色后,对着永安帝跪下来,道,“回皇上的话,皇贵妃的身子无碍,只是这几日天热,着了暑气而已。至于皇嗣,”王太医抬头看了眼永安帝的脸色,继续道,“皇贵妃并未怀孕……” 永安帝脸上的喜色慢慢淡化,他看着王太医道,“王太医,皇贵妃从早起便呕吐不止,你确定她没有受孕?” “微臣虽然不主妇科,可这喜脉还是切得出来的。”王太医直视永安帝的眼睛,道,“皇上,皇贵妃的脉相略急,乃是近来天气闷热,着了暑气所至。至于喜脉,的确是没有的。” 灵犀看着永安帝脸上的笑容由有变没,起身福在了永安帝的身侧,脸色苍白的道,“皇上,臣妾无能,臣妾让您失望了。” 永安帝将目光落在灵犀的身上,伸手将灵犀扶了起来,轻叹后道,“不怪你,是朕心急了。” 灵犀借着永安帝的力气站起身,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感,歉意的一笑,“为皇上诞育子嗣,本就是臣妾……” 永安帝握住灵犀的手,拉着灵犀在竹榻上坐下,道,“你给了朕十全十美,朕很知足。” 灵犀挑起嘴角笑了,可不知为什么,心底还是慌慌的。她水目流离间看了一眼王太医,将眼色递了过去。 王太医低头想了会,对永安帝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事要回禀皇上。” 永安帝转过头看王太医,道,“你说。” “皇上,皇贵妃去年诞下双生子后本元大伤。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身子却还未恢复……”王太医看着永安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措词,道,“在身子未恢复前,只怕娘娘就是受孕怀了龙嗣,最后也是……” “最后会怎样?”永安帝挑眉问道。 “最后……”王太医看着永安帝,语速略快的道,“最后也很难诞下。不过若微臣开了方子给皇贵妃好好的调养身子,多则一年,少则半载,皇贵妃娘娘的身子便可恢复,到那时,才是皇贵妃受孕的最佳时机。”王太医一笑,道,“就是再为皇上诞下一对双生子,也不无可能……” 将话说完后,王太医又将头低了下去,不去看永安帝的脸色。 灵犀不敢说话,此时她说什么都可能是错的,所以只将头微微的低下,用小手攥着自己的裙摆。 永安帝并没有考虑很久,他看着灵犀的侧脸,对王太医笑道,“龙嗣固然重要,可皇贵妃的身子更重要。王太医看如何调理适宜便如何调理。不管是用一年的时间,还是用两年的时间,定要将皇贵妃的身子调理好……” 灵犀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再次站起来对永安帝福下,低声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王太医亦是松了口气,抬头对永安帝笑道,“臣一定竭尽所能给皇贵妃调理身子,让皇贵妃尽快恢复。” 永安帝扶起灵犀,轻拍了拍灵犀的手,笑道,“既是病了,那便好好的调养身子。朕若是在这里陪你,只怕你也是净不下心养病。朕先回紫宸殿,晚些再来看你。” 灵犀微微点头,对永安帝再次福身,道,“臣妾恭送皇上。” 永安帝离开后,灵犀一下子坐在竹榻上,止不住心底的恶心,抱着痰盂大吐了起来。 待她漱完口后,脸上已无一丝血色,只觉得后背被汗水打湿,手脚冷凉。 王太医从地上站起来,对灵犀笑道,“皇贵妃娘娘,微臣看得出皇上是真心疼娘娘,娘娘好福气,这样的恩宠在后宫中可算是独一份儿。” 灵犀扯起嘴角苍白一笑,没有往下接话。 她自是知道永安帝能同意她避孕养身已是天大的恩典,可她就是抑制不住心底升起的惧意。 所谓伴君如伴虎,说的大致便是如此。 不管永安帝对灵犀如何的好,灵犀都忘不了永安帝身为君王之尊,而且喜怒无常。 王太医走后,灵犀坐在竹榻上,面无表情的对荷叶道,“你去将知秋知月周安几人都叫进来,还有小德子和含玉……” 荷叶点了点头,出去将几人都叫了进来。 灵犀脸色还是苍白,她抬眸扫了几人一眼,道,“今日这事你们怎么看。” 小德子,荷叶,含玉跟着灵犀的时间最久,自然明白灵犀问的是什么意思。 知月,知秋,周安虽然跟在灵犀的身侧才半年,可以前毕竟是太孝和太皇太后身前侍候的,微微一想便也明白灵犀问的是什么了。 知月看了眼灵犀的脸色,首先站出来道,“奴婢听了娘娘的吩咐,只告诉了周安说您不舒服,别的什么都没说。” 周安站出来,低头道,“听回话的小太监说,菁嫔,沁嫔,晴嫔倒是都问娘娘怎么个不舒服法。可知月给奴才传话的时候也未明说,所以奴才也未对那些去传话的小太监说……” 灵犀微微点头,将目光看向了知秋。 知秋站出来,道,“奴婢去给德公公传话的时候,只有德公公一个人在回廊上站着,并未见到别人。” “那会子的确就奴才一个人在回廊上。”小德子弯腰回道,“去太医院请王太医,是奴才亲自去的,一路上也未与别人说过。到了太医院,王太医问娘娘的症状奴才也是说的不知。” “娘娘。”含玉在一侧道,“您那会儿子用膳的时候,有不少小宫女侍候在侧,会不会是她们出去乱说了?” “还有娘娘晨起时进到寝殿中的侍候娘娘的小宫女,她们也是看到娘娘呕吐的……”荷叶道。 灵犀将身子靠在绣枕上,沉着脸色,道,“你们去将这事查清楚了。看看是哪一个宫女这般的多嘴,竟是这么快便将消息传到了皇上的耳中。” 六个人对灵犀齐齐称了声是。 周安小德子等人退下后,荷叶走到灵犀身侧,轻声道,“娘娘,此事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您万不能因这事生气,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灵犀抬眸看了荷叶一眼,道,“我不生气,只是这殿中的宫人越来越杂,实在是心中不安。” “娘娘如今身为皇贵妃,身侧侍候的宫人就有十二名之多。十皇子十公主身侧的宫人,宫人的数量都是按了嫡公主嫡皇子的规格配置的。再加上太子,太子身侧的宫人更是多,与娘娘不相上下。”荷叶坐在竹榻上的小几上,轻轻的给灵犀揉腿,“这还要说五皇子和五公主不在落雪阁内,而是住在别处,不然只怕落雪阁内更是人满为患……” “是啊……”灵犀一叹,道,“人多地方小。这灵研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荷叶闻言笑了,道,“娘娘,若是灵研殿修建好了,您也是住不下的。您现在居在永寿宫,永寿宫内有许多的空置楼阁去给五皇子和五公主居住。可若您回了灵研殿,那五公主和五皇子可就要与您都挤在灵研殿内了。到那时,只怕地方会更小……” 灵犀闻言苦了脸,对荷叶道,“谁让我养的孩子最多……”神色一顿,灵犀看着荷叶笑了,“我真笨,我往灵研殿搬什么啊?这永寿宫是孝和太皇太后的故居,就算我不住,别人妃嫔也住不进来。我倒不如同皇上请了旨,就在这永寿宫中住了。这宫中这么殿宇,还住不开我们娘五个了?” “法子倒是法子……”荷叶笑道,“只是委屈了娘娘不能住主殿,只能在偏殿中居住。” 正说着,小德子和含玉从外面走了进来。 含玉手中端着一个朱红色的托盘,托盘上是一碗温热的汤药。 小德子的身后则是带着一个神色紧张的小宫女。 荷叶见状从矮几上站起来,站在了灵犀的一侧。 小德子对灵犀行了一礼后,道,“娘娘,这小宫女叫落香,是殿内的三等宫女,平日里侍候您的饮食的。” 落香跪在地上,对灵犀磕了一个头,道,“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一股香气迎面袭来,灵犀拿棉帕捂着口鼻一连打了个两喷嚏,揉揉鼻子后对落香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落香闻了下自己身上,怯怯的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听德公公说娘娘要见奴婢,奴婢便寻了个荷包带在了身上。奴婢平日侍候着娘娘的饮食,是不能用胭脂水粉的……” 荷叶见灵犀又要打喷嚏,对落香道,“你往后退一退,那荷包摘了吧。” 落香忙跪着往后退了几步,将身上的荷包摘了下来却不知要往哪里放。 含玉正好将药碗放下,便走到落香的身侧道,“你将那那荷包给我吧,我帮你拿出去。” 落香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将荷包放到了含玉的手中。 含玉出去后,灵犀问落香道,“落香,虽说你是三等的宫女,可平日里做差事也算是拔尖的了。本宫与你说话不绕圈子,只问你,今日可是你到紫宸殿中去通禀了皇上本宫有孕的事?” 落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身子止不住颤抖了起来。她想抬头看灵犀的脸色,却被荷叶一眼瞪了回去。 小德子皱着眉头,声音略有不耐的道,“不用想了,永寿宫到太和宫之间又不止你一个人走……” 落香见辩无可辩,一个头磕在地上,道,“娘娘,是奴婢去的紫宸殿。可,可奴婢觉得这是个喜事,自是要通禀……” “你是想去讨赏吧!”荷叶怒喝道:“太医还未确诊,你献的哪门子殷勤!若今日皇上因此事迁怒于娘娘,你担当得起吗?!” 落香被荷叶一吓,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泣道,“娘娘,奴婢不是有心的,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灵犀看着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落香,淡淡的出声,“你今日是好心办了错事,本宫念你平日里用心侍候本宫的份上,不深究。可你这急性子也要改一改了,若再这样毛毛燥燥的,本宫定不轻饶!” 灵犀给荷叶使了个眼色,荷叶对落香一声冷喝,道,“还不下去用心当差,若再出错,即便是娘娘容得了你,我也容不了你!” 落香被荷叶吓得打了个激灵,对灵犀磕了个头后退下去了。 小德子看不明白了,他问灵犀道,“娘娘,还留着她做什么?这样的耍尖卖快,日后还不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呢。” “急什么。”灵犀将温热了的药汁喝下,吸了下鼻子后道,“她到皇上面前那样的胡言乱语,皇上还容得下她吗?既是注定要死的,倒不如让皇上去做,我也好落得一个宽待宫人的贤名。” “娘娘本就宽待宫人,这是宫里人人知晓的。”荷叶笑道。 含玉从外走进来,手里拿着落香摘下的那个荷包,脸色微白的对灵犀道:“娘娘,这荷包奴婢打开来看了看,里面除去装了晒干的百合花瓣外,竟是装了不少的一品红。娘娘,一品红可是落胎的利器……” 第三百五十三章 臣妾美吗 看着含玉手上的那只荷包,灵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可因那略有刺鼻的味道,灵犀忍不住又打了两个喷嚏,然后干呕了起来。 待到平静下来后,灵犀对含玉笑道,“将这荷包装好,还给那个叫落香的小宫女。” 灵犀又对小德子道,“注意着点,本宫只以为她是机灵过头了的,却没想是别人推出来的幌子。” “奴才定将后面之人揪出来。”小德子一弯腰,转身出去了。 含玉下去后,灵犀看着窗外的开得艳丽的牡丹,对荷叶一声长叹,道,“老祖宗才走了几日,她们就迫不及待的要下手了。” “只可惜她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荷叶道,“娘娘并未有孕,她们便是想害娘娘,也无从下手。” “谁说无从下手?”灵犀低眸一笑,道,“你不觉得这半年来太子在咱们的宫里过的太过安逸了吗?想想当年五公主初到灵研殿时,那是有多少人在暗中做下手段。虽然今时不同往日,我稳居高位而太子的生母在被赐死前也无和别人做下仇恨,可这样的安逸,总是让我觉得不正常。” “娘娘担心有人会对太子动手?”荷叶眼中滑过一丝担忧。 太子是一国储君,如果他在落雪阁中出事,那灵犀要面临的可就不单单是永安帝一个人的震怒了,到那时只怕整个朝野都会站出来一起声讨灵犀。 “我也只是担心,实在是只有太子出事,才是扳倒我的最好法子。”灵犀又是一叹,回过头看荷叶,道,“荷叶,你说这人什么时候能安静下来,好好过几天日子?” 荷叶低下头,没有回话。 后宫,是最不可能安静的地方,因为这里承载了太多人的**。 **不灭,争斗不休。 永安十二年四月二十七,灵犀在众妃嫔给她请安过后,独独留下了菁嫔。 落雪阁的内殿中,灵犀坐在竹榻上,菁嫔就坐在竹榻一侧的矮几上,微颔着头,偶尔抬眸看一眼灵犀,又将眼眸低下去了。 旁边的小几上,摆放的琉璃瓶中插着一束开得正盛的百合花,阵阵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 含玉带着小宫女走进来,给灵犀和菁嫔上了茶盏后,带着几名在一侧打扇的小宫女下去了。 灵犀指了下菁嫔面前的茶盏,淡淡的出声道,“这是苦丁茶,入口虽然有些子苦,可却是夏日里清热解火的好东西,能让人随时保持头脑清醒。” 菁嫔抬眸怯怯的看了眼灵犀,伸手将茶盏端在了手中。 轻饮一口后,菁嫔皱起了眉头。强忍着将那苦涩的茶汁咽下后,她把茶盏放回了原处,然后拿起帕子擦拭了下唇角。 灵犀亦是拿起茶盏,将茶盏中的苦丁茶饮了一口。淡然的将茶汁咽下后,灵犀冷冷的看着菁嫔,道,“本宫清醒了,菁嫔你可是清醒了?” 菁嫔站起身跪到灵犀的面前,收起了脸上怯怯的神色,一脸诚恳的道,“皇贵妃娘娘,臣妾没有害你的心。” “你是没有害本宫的心。”灵犀冷言道,“你不过是想假借本宫的手,假借皇上的手除去沁嫔而已。” 小德子已在两日前将事情的原委查了个一清二楚,证据由最初的指向沁嫔,又指向了菁嫔。 原来落香前去紫宸殿给永安帝报喜的路上,正巧遇到了菁嫔身侧,同去给永安帝递食盒子的小宫女万紫。 落香与万紫是同一批入宫的宫女,其中的情宜相比别人也要好上几分。各自分了主子后,万紫成了菁嫔身侧的二等宫女,而落香则成了灵犀身侧的三等宫女。 虽说在灵犀身侧侍候的三等宫女要比万紫这个二等宫女要扬眉吐气两分,可到底品级是比万紫底上了一个等级。 如今有了炫耀的机会,落香自不会放过,所以便将灵犀晨起呕吐的事对万紫说了。 万紫是个机灵的,将食盒子交给小井子后,转身便将此事回禀了菁嫔。 菁嫔此时正在为沁嫔的事烦心,听到灵犀有了身孕,不由得心思一转想了一招借刀杀人之计。 她思起她怀孕时灵犀曾经拿着一个茉莉香的荷包对她说,那里面装的是落胎的利器一品红。 菁嫔知道一到百花盛开的季节,灵犀喜欢用百合花熏殿,所以她便命人找来百合香的荷包,在里面掺了大量的一品红,又命万紫将这只荷包交与落香佩戴。 菁嫔的确是没有想过害灵犀,因为灵犀身侧的宫女嬷嬷太监数都数不清,太医更是随叫随到。她只想孕中的灵犀有小小的不适,永安帝盛怒之下一查,便会查出落香的亲姐姐是在沁嫔的身侧当差的…… 到时,一切都水到渠成。 即便是沁嫔身怀龙嗣又如何,她谋害皇嗣,而且是谋害灵犀的皇嗣,等待她的将是失宠和灵犀的报复。 只可惜,菁嫔没有想到的是灵犀根本就没有孕…… “皇贵妃娘娘既是都知道了,臣妾辩无可辩。”菁嫔脸色微白,眼中露出恨意的道,“沁嫔她左三番右四次的害臣妾,臣妾怎么可能容得下她?如今她腹中有了龙嗣,臣妾更是动她不得。臣妾愚钝,一时糊涂才会想到这条拙计……” “你让本宫说些什么好?”灵犀看着跪在地上的菁嫔,头隐隐有些发痛,“落香是侍候本宫饮食的,她身上是不能佩戴香料的……” 菁嫔抬起头,看着灵犀瞪大了眼睛,道,“万紫出卖了我?”未等灵犀说话,菁嫔已凄婉一笑,自语道,“自是万紫说的,落香身上不能带香料,定不会有人查觉她身上有一品红。如果不是万紫……” “够了!”灵犀心中烦躁,一声冷喝道,“安小婉!你还能变成何种样子?你自己看看,”灵犀将桌几上的一面铜镜扔在菁嫔的身前,“你看看你现在的这副模样,你哪里还是那个让皇上念念不忘的安小婉!” 菁嫔从地上将铜镜拾起来,看着镜面里面那个如花美貌的人影,将手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左脸。 良久,她微微扯起嘴角,镜子里的人影配合的做出了微笑。 菁嫔看着镜子,对灵犀挑眉道,“皇贵妃娘娘,皇上念念不忘的安小婉已经死了。她在死前,剥去了脸上的皮。很痛,痛入骨髓,可那痛却比不上她心中的痛。她在忍受脸上的剧痛时,在想,为什么她那么爱那么爱皇上,可皇上却说她心比脸丑。死后,她想明白了,一副好的皮囊,抵得过一副好的心肠……” “皇贵妃娘娘。”菁嫔看着灵犀,很认真很认真的问道,“您说,皇上如今这样宠爱于我,他到底是爱我同安小婉一模一样的靓丽容貌,还是爱这副容貌下,安小婉那颗曾经纯善的心?” 将铜镜扣在地上,菁嫔喃喃泣道,“臣妾何尝不想还如以前一样,单纯,善良,没有心计。可那样的安小婉,皇上他不要。心比脸丑,”菁嫔捂着脸痛哭,“心比脸丑……” 灵犀看着跪坐在地上痛哭的菁嫔,长叹一口气后眯上了双眼。 “皇贵妃娘娘。”菁嫔突然不哭了,她将手从脸上拿下,对灵犀做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道,“娘娘,您看,臣妾美不美?” 拿着帕子擦掉脸上的泪水,菁嫔脸上又露出了那副怯怯的表情,娇弱的道,“臣妾这样,还会有人看到臣妾的心吗?臣妾的心,是不是就如脸一样美了?” 臣妾的心,是不是就如脸一样美了? 这个问题,灵犀回答不了,也没有人能回答得了。 永安十二年五月初十午后,晴嫔急匆匆的赶到了落雪阁中。 她对歪在竹榻上的灵犀福了一福后,轻声道,“皇贵妃娘娘,娴才人不好了……” 灵犀轻眯着眼,胸腔一沉一浮,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晴嫔又想说话,荷叶轻语阻止道,“晴嫔娘娘,皇贵妃娘娘已经睡了……” “说吧……”灵犀未睁眼,只淡淡的道,“她怎么不好了?” 晴嫔微颔下头,道,“昨个儿在半月阁中侍候着娴才人的宫女来报,说娴才人绝食已经有些时日了,眼看着,便不行了。” 灵犀睁开双眸,眼光凌厉的扫在晴嫔身上,冷声道,“绝食有些时日了?” 晴嫔被灵犀看得一哆嗦,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抬眸看着灵犀,神色怯怯的道,“皇贵妃娘娘,娴才人若是死了,不正合了您……” 看到灵犀面色不善,晴嫔后面的话咽到肚子里不敢说了。 灵犀从竹榻上坐起身,看着晴嫔道,“可宣了太医?” 晴嫔摇了摇头,胆怯的道,“娴才人是罪人……” “她是罪人,皇上为此废了她的妃位,禁了她的足。”灵犀的声音越来越冷,“抱走了她身侧的孩子。可皇上仁慈,她依旧是皇上亲封的正五品才人,皇上未曾下旨不让她吃,不让她喝,不让她医病。晴嫔你何处来的胆子,敢这样虐待皇上的妃嫔……” 第三百五十四章 娴才人殁 灵犀走入半月阁那天,天上正下着淅沥沥的小雨。 她身上穿了一身淡蓝色绣柳絮的收腰宫装,头上挽着矮髻,未簪步摇,只簪了几只不打眼的珠花。乳白色的宽衣纱衣罩在宫装外,如雨中升起的薄雾。未披华贵艳丽的帛披,一身的清爽。 半月阁偌大的院落中,只有两名年纪尚小的宫女。灵犀走进时,那两名小宫女正站在回廊上,伸出白皙的小手接雨水,欢声笑语源源不断的传进灵犀的耳中。 看到灵犀三人走进来,两名小宫女连忙收了笑颜,跪在回廊上不再发出一丝的声音了。 荷叶对灵犀道,“娘娘,这两名小宫女一名叫采月,一名叫采菊,已经在娴才人的身侧侍候了近一年之久了。” 说罢抬头,隔着细密的雨帘,对跪在回廊上的两名小宫女道,“你们在这里站着,你们主子呢?” 采月抬头看了灵犀三人一眼,弱弱的回道,“娴才人睡下了……” 灵犀提裙迈上回廊,将手中绘了柳烟图案的油纸伞交给荷叶后,淡淡的道,“我自己进去。” “娘娘。”荷叶面露担心,“还是奴婢陪娘娘一直去吧。” 灵犀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淡笑,“今时今日,她还能如何?” 随着一声‘吱哟’,半月阁的殿门被小德子打开了。 小德子退到一侧后,伸手拉了荷叶一下,低声道,“你便让娘娘独自去吧。” “可……” 荷叶还想说什么,小德子已是将荷叶拉到了一侧。 灵犀提裙迈进去,并无在外殿中做任何的停留,直接进了寝殿之中。 寝殿中的光线很昏暗,空气也很浑浊。灵犀走到窗前,抬手将落了层薄薄灰尘的窗户推开。 一阵清风夹杂着雨点吹入殿中,吹散了殿内的略刺鼻的气味。 裉了色的粉色床幔里,病中羸弱的娴才人陷在一床半新的被褥中。听到灵犀开窗的声音,她发出一声疑问,“你来啦?” 灵犀没有回答,而是拿出火折子将寝殿内的烛台点亮。一共点亮了八枝红烛,殿内的光线才让灵犀的心里微微有些舒服。 灵犀深吸了口从窗外吹进的清新空气,淡淡的道,“我来了。” “来看我是怎么死的?”娴才人轻笑出声,随即便传来了两声轻喘。 灵犀在远离床榻的矮几上垫了条锦帕,坐下后直言回道,“没错,来看你怎么死的,我等了这一日可是等了许久了……” “你如意了,我日日思念儿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娴才人的眼角流下泪水,声音幽幽的道,“每每听到他们过得不好,我的心就如被刀割一样的痛……你,开心了吗?” “开心。”灵犀面无表情的点头,回道,“我很开心,每当听到宫人回报说你在思念儿女,在苦苦的挣扎,我就开心,很开心。” 娴才人轻轻歪头,在绣枕上擦了眼角的泪,长叹一口气后,释然的道,“只怕是,你开心不了多久了。” “你死了我也开心。”灵犀看着床榻的方向,冷语道,“你死了,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你随时会起来咬我一口。” “哈哈哈哈,”娴才人闻言大笑,轻咳了两声后,嗓间略有沙哑的道,“说到底,你还是怕我。叶灵犀,你也不过如此!” “你就是一条毒蛇,披着和善的外衣徘徊在我的身侧。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的咬我一口。”灵犀回问道,“你说你如此狠辣,我怎么能不怕你?我怕你,更恨你!” “可你欠我一条命……”娴才人突然用无比认真的声音道,“叶灵犀,你欠我一条命……” 灵犀挑眉,没有接话。 娴才人看着挂了灰尘的床榻顶部,仿佛将目光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一个冬日,声音略有飘渺的道,“永和十五年的冬天,是我将冻得奄奄一息的你从雪堆里一点一点的拉出来的。是我去喊来了爹妈,将你抱回了叶家。叶灵犀,不管你我之间发生过多少,你终归是欠我一条命……” 灵犀的思绪被娴才人的话拉回到了她还未入宫前的日子。 当时两人都还是孩子。 叶依灵虽然年幼,却已有长姐的风范,无论走到哪里都紧紧牵着她的手,深怕她这大病初愈的妹妹走丢了一般。 那时,没有司徒家,没有叶家,没有皇宫,没有恩宠,没有一切。 只有大雪中纯洁的天地,叶依灵牵着她的手走街串巷,一串冰糖葫芦,两个人吃,一块烤熟的红薯,一人一半。 灵犀的身体里虽然住着的二十几岁的灵魂,却依旧享受着那小小的人儿,以长姐的身份带给她的温暖。 叶家二老平庸,却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灵犀虽然是被捡来的,他们却从来没有厚此薄彼过。叶依灵有的,灵犀都有。 正是因为这样,灵犀才深信自己是叶家的小女儿。也正是那个时候,灵犀开始向往有一个平淡而又温馨的小家,养一对可爱又调皮的儿女…… 灵犀轻眨了下双眸,低头笑道,“是啊,那样算来我是欠你一条命。如果我不训出一只背诗的鹩哥,多好啊……” “如果……”娴才人颤抖着嘴唇,哽咽道,“如果真有如果,我不会在那个雪天救下你。我不会在司徒家上门寻人时,任他们把我带走顶了你的生活。我不会在进宫后四处寻你的消息。我不会让项儿杀了钱为石,因为恨将你留在宫中陪着我。如果有可能,我不想替你背负着司徒一族的荣辱,不想年迈的爹娘死在司徒家的手上,不想困在宫中,不想过这生不如死的日子……” 灵犀抬起双眸,看着褪色的床幔微微皱起眉头,“如果你不与我为敌,何至于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就像你曾经说过的,你我姐妹同心,还怕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一席之地吗?!你为何几次三番要置我于死地!” “我?我置你于死地?”娴才人摇摇头,泣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死,我只是想,只是想你的位份比我低一些,恩宠比我少一些,日子过得比我不如意一些。因为只有这样,司徒家才会一直站在我的后面,而不是将目光放在你的身上……可你的运气太好了,我费尽心机,都无法将你拉下来一点点。无论你置身到什么样不堪的地步,你都能再次爬起来……” “运气好?”灵犀轻笑出声,点头道,“的确,我运气够好,连老天都不帮你!不然,最后胜的怎么会是我?你与我说这些,不就是想让我善待你的一双儿女吗?” “你永远都那么聪明。”娴才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往往我才说出开始,你就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 “不可能!”灵犀大声回道,“叶依灵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不可能在你做过那么多的事情后还让你走的心安!” 灵犀咬着牙,双眸死死的盯着床幔,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双耳被自己的过大的声音震的嗡嗡鸣响,连带着大脑一片空白。 细密的雨声中,娴才人不再回话了。 就在灵犀心中生出一丝恍惚,觉得娴才人已经殁了的时候,娴才人又幽幽的出声道,“灵犀,这辈子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其次才是我的一双儿女。这辈子,给你添麻烦了……” 这辈子,给你添麻烦了…… 只一句,让灵犀一直紧崩着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她站起身缓缓走到床榻前,伸手掀开了破旧的床幔。 床榻中,骨瘦如材的娴才人轻合着双眸,静静的躺在被褥中。满头的青丝已经变得花白,并未挽髻,凌乱的散在已经分不出颜色的绣枕之上。眉间舒缓,嘴角带着一抹释然的微笑…… 灵犀伸出左手,颤抖着握在娴才人放在身侧的右手。 触手一片冰凉…… 灵犀紧咬着牙,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坐在娴才人的身侧放声大哭。 灵犀已经分不清她对娴才人的感觉,她分不清对她到底是恨还是怨。[**~].笔. 她只知道,她心里空落落的,如被人拿刀割去了一角一般,难受到无以复加。 荷叶听到灵犀的哭声从外面走进来,在试了下娴才人的呼吸后,对坐在地上埋头痛哭的灵犀道,“娘娘,娴才人,殁了……” 永安十二年五月十一,广阳阁半月阁,娴才人殁。 皇贵妃叶氏请旨永安帝,为顾忌三皇子与九公主两位皇嗣颜面,追封其贵嫔位份,准三皇子与九公主守丧三日,葬入妃陵。 二更奉上 感谢 love565021童鞋和行走而已童鞋的打赏~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太子之尊 娴才人的丧事办完,时间一转眼到了永安十二年的六月初。 此时大选的女子已经从各地赶往京城,经过了一审。查其体态,观其相貌后近一千五百人,只余下了八百人。 这八百人会在京郊的皇家别苑生活二十余日。这段时间会由宫中的嬷嬷查看,观其日常生活作息,言行举止,选出最优的五百人。 这五百人,算是过了二审。 过了二审的采女会继续在别苑之中生活,由宫中的嬷嬷专门检验其琴棋书画四项,看其有何才艺。再由专人第三度查其家世,教其宫廷礼仪。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优中选优,最后只会剩下三百采女。 通过三审的三百采女会在七月未的时候入住后宫之中的储秀宫,于八月初由皇帝或太后进行终选。 终选中被皇帝和太后一眼看中的,便可一跃为妃为嫔,看不中的,则会回到储秀宫中居住五年。在这五年的时间里,能否时来运转迈进东西六宫的宫墙,就全看各自的运气了。 永安十二年六月初六,风和日丽。 灵犀从紫宸殿中出来后觉得烦闷,便想着到御花园中去走一走。可她才刚刚踏入牡丹园,便见盼儿离老远的走了过来。 盼儿走到灵犀的身侧,对灵犀福了一福后笑道,“皇贵妃娘娘,于妃娘娘正在落雪阁中等着您呢。” 灵犀闻言一笑,道,“没想到她会去落雪阁,本宫这就回去吧。” 灵犀回到落雪阁时,于妃已经喝下了二盏凉茶了。见到灵犀进来,于妃站起身对灵犀福了一福,起身后埋怨道,“我一早巴巴儿的到这里来等你,却没想一直等不到,眼看着就到正午了,为了不让你说我故意在你这里蹭吃蹭喝,这才让盼儿去寻了你回来。” 灵犀听后噗哧一笑,将双臂上挽的彩锦披帛脱下来给了荷叶拿下去,才坐到竹榻上对于妃笑道,“说的这样可怜,还不是让我早些回来吩咐小厨房做你喜欢吃的?”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于妃抬起袖子捂嘴,柔柔的笑道,“你可是看到我的心中去了。” “别贫了,快说有什么事。”灵犀美眸扫了于妃一眼,笑道,“若是没事,我可不留你。” “自是有事。”于妃坐下后将一本花名册放到灵犀的面前,笑道,“这是储秀宫中居住的采女的名册。” 灵犀没有拿名册看,而是一口气喝了半盏凉茶。将盏茶放下后,她用帕子擦拭了下嘴角,笑道,“这批采女是到出宫的时候了。” “谁说不是。”于妃从桌几上拿起一柄垂了玉坠子的团扇轻扇,幽幽的叹道,“一转眼,又是旧貌换新颜的时候了。” “说得老气横秋的。”灵犀将那本红色封面的册子拿到手中,翻看了两下后,挑起嘴角,浅笑道,“当年入宫时共有三百采女,除去终选出来的三十九名,余下的还有二百六十一名,可如今能走出储秀宫回归家园的,竟然还不到二百二十名……都说这东西六宫中的争斗激烈,储秀宫中又何尝安宁了,那里还没皇上呢……” 于妃对灵犀笑道,“都是奔着繁花似锦来的,至于有没有那个命,就全看各自的造化了。如今能平安的走出去,已是不错了,总比……” 总比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强。最后这一句话,于妃咽到了肚子里。 灵犀将花名册放到了一边的小几上,看着于妃笑道,“再过一个月新的采女便要入宫了,到时皇上定会大封六宫,不知你的位份还能不能再晋上一晋。” 于妃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双眸盈盈的对灵犀道,“如今我为妃位,在这后宫之中已是在你一人之下在其它千人之上,尊贵无比了。”于妃淡淡的叹道,“我已经无所求了,从最初入宫,我便一直想着怎么平平淡淡的,安分守几的过活罢了。灵犀,那些争啊斗啊的太累,你不累吗?” “累。”灵犀将目光看向落雪阁的院落,院落里太子的身子在从树阴下一闪而过,“可不争不斗,要怎么活?” 于妃顺着灵犀的眼光看去,长长的叹了口气。 将身侧的小宫女都秉退了后,于妃用团扇微微指了下太子离去的方向,对灵犀道,“皇上到底是什么个意思?难道真的就是他了吗?” 灵犀看着太子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圣意岂是你我能揣度的?不过有总好过没有,最起码前朝中的那些子大臣们不再整日里上折子让皇上立太子了。” “只是难为你了。”于妃若有所思的道,“五公主到你身侧时虽然小,却是个明事理的。这太子……” 于妃往灵犀的身侧靠了靠,轻语道,“太子年纪虽小,可脾气却是不小。上几日我在御花园中遇到他的时候,他居然让三皇子给他下跪……” 太子如今已经是五岁的年纪,虽然还是个孩子,却已经知道自己的地位异常的尊贵。固平日里与五公主和五皇子的关系也不是很要好。 不过太子喜欢十皇子十公主,也许是在同一个殿里住得久的原因,太子只有在十皇子和十公主的面前时,才会微微放下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灵犀听了于妃的话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子便大了,她伸手揉自己的太阳穴,对于妃道,“他是太子,我又能奈他如何?兄友弟恭这些话我也不是讲了一次两次了,可他每一次都是左耳听了,转瞬间便从右耳冒了。” 于妃挑眉叹道,“也就是三皇子吧,已经八岁多的年纪了,还同个三四岁的孩子一般。” “甚好。”灵犀接过荷叶递的薄荷膏,揉在额头上后道,“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倒是开心。每次我见到他,他都会远远的叫母妃,笑得很是灿烂……” “嗯,三皇子长得也周整,有两分他生母的模样。虽然懂的不多,却知道谁是对他好的,谁是对他坏的……”于妃一顿,看着灵犀笑道,“说到他生母,我不得不说娴贵嫔是个能耐的……” 灵犀一摆手,抬眸笑道,“已经谈过她许多次了,不要再谈了。” 于妃见灵犀不愿意听,便转了话题,看着落雪阁的布置,道,“说到太子,你这住处也要换上一换了。眼瞅着十皇子和十公主就要长大,定不能再在一个殿中挤着了。五公主人小鬼大,自是能住一处宫殿,她也喜欢五皇子,可以让五皇子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可这太子却是不成的,难道你还想让十全十美也搬出去住……” 灵犀摇摇头,“我哪舍得,他们才多大点儿,就算是我同意了,皇上也不能同意。” “说到皇上,我又要开始念叨了。”于妃扇着手里的团扇,道,“封不封后这事吧,你不急别人也没办法。反正你如今是在副后的位置上坐着,和皇后也差不多了。可那册封皇贵妃的大典还要拖到什么时候?灵研殿这一修,就修了近三年的时间……” 灵犀从桌几上拿了一小块苹果塞到于妃的口中,笑道,“你这话是越来越多了,念起来就没完,和年老的教习嬷嬷一样。” 于妃将苹果吃到腹中,拿团扇轻拍了灵犀一下,嗔道,“我还不全是为了你打算?你如今是皇贵妃之尊,竟是要屈尊住在永寿宫中的偏殿之中……” “今日我已经同皇上说过了。”灵犀自己亦是拿了一块苹果吃,笑道,“灵研殿修好后,重新赐个名字,分给别的妃嫔居住。等过几日我便搬到长乐殿的东偏殿中去住。长乐殿早在老祖宗住进去时就修葺过一次,不仅有东西前后四处配殿,还有两处阁楼,三个轩室,两个水榭,那里足够我们母子五人居住了。我住长乐殿的偏殿,不仅不委屈,反倒是高抬了……” 其实灵犀不止同永安帝说了宫殿的事,她还说了太子的事和自己儿女的事。 太子性子冷傲,将来登基为帝难保不会对灵犀的亲生皇子心存顾忌。灵犀没有改立太子的权利,只能退而求其次早早的为自己的孩子做好打算。 能封地,是再好不过的了。 永安帝虽然没有马上就答应灵犀给五皇子封地的事,却也动了心思。 如果灵犀所料没错的话,只要自己的恩宠不衰,待到五皇子长到十一二岁能出宫建府了,这封地的圣旨也便下来了。 于妃听后微微点头,赞同的笑道,“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一会回去后我便吩咐下去,将长乐殿的偏殿修缮一下,毕竟空了也许久了。” 谈完了正事,两人又闲聊起一些子无关紧要的小事。刚嘻笑着说到于妃的九皇子现在年纪虽小,却已经能盯着容貌秀丽的宫女看时,周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周安神色略有焦急,走到灵犀的身侧后躬身道,“娘娘,太子嫌落雪阁中闷,刚到御花园中玩去了,可也不知怎么的,竟将七公主推到荷花池中去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三座城池 太子品行顽劣,在后宫之中一直被众妃嫔所厌恶,只不过他是太子之尊,养母又是灵犀,无人敢在面上说些什么。 不过也纷纷在背后议论,太子的生母,被赐死的宜妃那也是个心计颇深,有勇有谋的主。在人面上温和有礼,不咸不淡,可背地里的阴狠手段要多少有多少。这怎么到了太子这里,却只有心计和勇,深和谋却是一点也没有? 灵犀与于妃赶到御花园的时候,七公主已经被宫人救上来了。好在芳婕妤让七公主出现的地方,水不深,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灵犀走进一看芳婕妤,七公主,太子三人,抬头扶上额头,整个人都依在了荷叶的怀里。 太子趾高气扬的站在荷花池旁,一脸藐视的看着跪下来还比他高的芳婕妤。而七公主,正被芳婕妤抱到怀中小声的哭泣。 梦香见灵犀和于妃远远的走过来,伸手碰了太子一下,小声道,“太子殿下,皇贵妃娘娘和于妃娘娘来了。” 太子闻言动了动地方,转过身子对走近的灵犀行了一礼,道,“母妃。” 芳婕妤跪着挪了挪地方,抱着七公主对灵犀和于妃道,“皇贵妃娘娘吉祥,于妃娘娘吉祥。” 说罢胆怯的看着灵犀,脸色惨白。 七公主只比太子小几个月,可看上去却要比太子小上许多。七公主看了眼灵犀,往芳婕妤的怀里又躲了躲,发出了一声抽噎。 芳婕妤亦是把浑身湿透的七公主往紧抱了抱,低下头不敢去看灵犀了。 灵犀看了一眼芳婕妤母女,回头看向太子,眼中露出愠怒,却尽量让自己脸色柔和语气缓慢的问道,“哲儿,发生何事了?” 太子轻转身子看了眼芳婕妤母女,语气淡然的道,“七皇妹失足落水,皇儿让宫人将她救起了。” 灵犀柳眉一挑,看向太子的目光凌厉了起来。 太子却对灵犀淡淡一笑,仿佛事件事真如他所说的一样。 灵犀揉揉太阳穴,又回头看芳婕妤,挑眉问道,“芳婕妤,七公主落水可是如太子所说?” “是,是……”芳婕妤胆怯的看了一眼灵犀,眼神闪烁的低下眼眸,柔声道,“七公主年幼,不小心失足掉进了荷花池。是太子发现的早,叫来了宫人……” 芳婕妤看了眼太子,挑起嘴角做了个异常僵硬的笑容,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太子听了芳婕妤的话,昂起头,对着灵犀又是得意的一笑。 灵犀深叹了一口气,对跪在地上的芳婕妤好言道,“七公主落水,定是受到了惊吓,你抱她回去吧。周安,”灵犀回头对身侧的周安道,“去请太医,定要为七公主收惊。本宫记得本宫有一枝灵芝,补身压惊最是好了,你请完太医后取来给七公主送去……” “皇贵妃娘娘,不用的……”芳婕妤面上露出惶恐的表情,对灵犀连连摆手道,“让太医看看就成了,实在……” 于妃一双水眸在灵犀,太子,芳婕妤的身上扫了扫,对芳婕妤柔柔的笑道,“芳婕妤,皇贵妃娘娘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你定要顾着七公主的身子才是。” 芳婕妤心疼七公主,听了于妃的话后对灵犀行了一礼,抱着七公主带着宫人离去了。 待芳婕妤走远后,灵犀看着太子咬紧了牙关,语气略有严厉的道,“哲儿,你现在回落雪阁闭门思过,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太子脸上露出不服气,可一看灵犀面色不善,也只能带着身侧的宫人回了永寿宫。 “梦香。”灵犀叫住梦香,冷声道,“侍候太子不周,在这里罚跪,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起来。” 梦香噗通一声跪在池塘边的石子路上,脸色变的煞白。 太子回头看了灵犀一眼,低下头走了。 回永寿宫的路上,荷叶低声对灵犀道,“娘娘,太子虽小,却也是个胆子大的。竟是敢让芳婕妤给他跪下……” 芳婕妤再不受宠,说到底也是永安帝的妃嫔,是太子名义上的母妃。 “初生牛犊不畏虎,”灵犀面色淡然,语气轻松的道,“太子与他的生身母妃也颇为相像了。只是今日实在是过分了,如果皇上问起,要我如何帮他搪塞过去?” 荷叶微低下头,道,“娘娘定是在皇上面前辩不过去了,太子如此不知礼数,只怕皇上早已知晓了。” 灵犀顿住脚步,挑起嘴角,笑道,“是了,辩是辩不过去了。说到底是我管教无方,与其等皇上到永寿宫来当面斥责,倒不如我到紫宸殿去负荆请罪……” 说罢,灵犀一转身,扶着荷叶的手向紫宸殿中走去。 当日下午,永安帝给七公主的各色赏赐搬到了芳婕妤所成的梦竹轩。 六月初十,将自己闭门思过三日的灵犀到紫宸殿中去的时候,永安帝交给了灵犀一道他亲笔所书,却没有盖上玉玺的圣旨。 圣旨上,永安帝将北方靠近赤雪山附近的三座不大,也不富饶的城池封给了五皇子,分别是梁坝,式洞,溥宫峰。 拉着灵犀来到大顺的版图前,永安帝指着那三座城池,对灵犀道,“灵犀,这三处地方并不富饶,可自给自足却是足够了。你看,梁坝临水,式洞与梁坝接壤,中间是一遍不小的平原,每年可种一季的谷物。溥宫峰山多,做为梁坝与式洞的脊背是再好不过的了。” 灵犀的纤纤细指指上版图,巴掌大的方圆,已是将那三座城池全都囊括其中。 永安帝回眸看了眼灵犀,直言叹道,“灵犀,太子虽年小,却无德,朕有心重立皇储,可众位皇子年纪都小,实在不易看出德行如何。而朕……”永安帝看了一眼灵犀,笑道,“众人都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可有哪一位君主是能活到万岁的?” 自平王的事后,永安帝已是成倍的衰老。以前只不过是两鬓斑白,尔今头发竟是已经花白了一半。 永安帝拉着灵犀的手到内殿中的竹榻上坐下,拍着灵犀的手笑道,“朕,是老了。” 灵犀抬眸,依旧白皙的手抚上永安帝的脸颊,柔声笑道,“皇上不老,皇上在臣妾的眼中,如山一样……” 握紧灵犀的手,永安帝笑道,“如山,给你给咱们的皇儿公主遮风挡雨。灵犀啊,朕心疼你们,不能不为你们以后的日子绸缪。若有个万一……那朕就在这道圣旨上盖上玉玺,将那三座城池封给毅儿。毅儿为王,定要护住你和咱们的龙凤呈祥。” 灵犀将头靠在永安帝的胸膛上,柔声道,“皇上,都是臣妾无能,教导不好太子,让皇上忧心了。” “不是你无能,是太子非可塑之材。”永安帝仰头一叹,狠狠捶了下自己的右腿,道,“若不是废后心狠,朕怎么可能只有两位成年的皇子?若不是朱家跋扈,宁王和二皇子怎么可能那样的嚣张……” “皇上息怒……”灵犀听永安帝的心跳因愤怒而跳得略快,忙坐直身子帮永安帝抚胸口,道,“皇上,除去宁王和二皇子,皇上膝下还有六位皇子,除去不能担当大任的五皇子和太子,还有四位皇子,眼下沁嫔还在孕中……皇上,定会有可塑之材的。” “五皇子的学问做得如何了?”永安帝见灵犀面色担忧,换了话题,道,“这几日也未见他来给朕请安……” “五皇子是个贪玩的,这几日臣妾也是少见他。”灵犀低下头歉意的一笑,道,“臣妾管教皇子,的确有储多的缺失。不然也不会太子和五皇子都那样的不提气……” 永安十二年六月二十五,储秀宫中的二百一十八名采女,分成四队由储秀宫的掌事嬷嬷从皇宫的西角门处放出宫去。 永安十二年七月二十八,经过三审的三百采女入住储秀宫,等待八月初兰亭终选。 当储秀宫的掌事嬷嬷刘嬷嬷将采女的花名册递到灵犀的手上时,灵犀被花名册第一页的两个名字勾住了目光。 唐若溪唐若漪,赫然是一对姐妹的名字。 灵犀诧异,这是谁家这样大的手笔,竟然送一双女儿入宫为妃? 刘嬷嬷见灵犀的神色微愣,颔着腰,笑道,“皇贵妃娘娘,这两位唐采女是一对双胞胎,年十四,长得一模一样,貌美如花。” 灵犀哦了一声,抬眸问道,“这是谁家的千金,真是天大的福气。” “回娘娘的话,这是江南水乡卞洲府选送上来的,听说生在贫家,不过二年前已被卞洲府的府丞收为了义女……” 灵犀心中一叹,明白为了这对貌美如花的唐氏姐妹,那卞洲府的府丞说不上干了多少缺德事儿。 见灵犀没说话,那刘嬷嬷又道,“卞洲历来就出美女,听闻先皇在位时曾经有一位倾国倾城的莲美人,便是卞洲人士……” 莲美人,是倾城公主的生母。 灵犀闻言抬头,目光凌厉的扫在刘嬷嬷的身上,道,“嬷嬷对这些宫闱旧事知道的倒是不少。” 刘嬷嬷被灵犀看得心中一颤,退在一侧不说话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并蒂莲花 永安十二年八月初三,御花园的兰亭上,永安帝亲自选出了一位正四品婕妤,三位从四品美人,十位正五品才人,十三名从五品宝林。 那对双胞胎姐妹在终选那一日双双出了差子,没能入选。 当灵犀接过新晋妃嫔的花名册时,着实是惊讶了一下。 按理说双胞胎本就很打眼了,到底要出什么样的岔子才会让永安帝放弃这一对如花似玉的美人。 来送花名册的小井子听了灵犀的疑问后,将头低了下去。 “你是在兰亭里侍候着的。”灵犀抬眸问小井子,道,“可是说一说?” 小井子听到灵犀的话后往直微站了站身子,低声回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听闻两位唐采女的容貌在众位采女中可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可不知是用错了水粉还怎么的,今日兰亭终选之上,两位唐采女竟然一脸的红色小痘……” 灵犀点点头,知道这两姐妹太过打眼,定是招了别人算计。 永安十二年八月初十,新晋宫嫔对灵犀行跪拜大礼。 此时,灵犀已是搬到了长乐殿中的东偏殿中居住,召见众位妃嫔的事,就在长乐殿的主殿之中进行。 当日,灵犀一身华服坐在主位之上,看新晋宫嫔身穿艳丽的服饰,如花蝴蝶一般在眼前飘过。 她脸上带着宽厚的笑,对坐在一侧的于妃道,“今年大选进来的姐妹们,当真都是花容之貌。” 于妃附和着灵犀,笑道,“可不是,这嬷嬷们教导的也甚是用心,哪像臣妾入宫那年,怯怯的往那里一站,竟是连抬头看人也不敢。” 新晋宫嫔中位份最高的简婕妤闻言站起身,对灵犀和于妃一福,落落大方的回道,“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回于妃娘娘的话。嫔妾未进到永寿宫中时心中也是怕的,可一看到皇贵妃娘娘,心中便不怕了。” 简婕妤微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灵犀和于妃的脸色后,含笑又道,“嫔妾僭越,嫔妾看皇贵妃娘娘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竟是同家姊一般亲切,心中也就不怕了。” 灵犀闻言一笑,对一侧的于妃笑道,“瞧瞧,多会说话,本宫看着心里就喜欢。” 于妃点头,回笑道,“可不是,倒是比臣妾那个时候强多了。那时臣妾笨嘴拙舌的,别人问上一句,都答不上一句来。” 简婕妤坐下后,灵犀看着满殿的妃嫔们收了笑容,正色道,“你们进了宫,那便是一家人姐妹,定要和睦相处,不可做出那些争风吃醋的勾当。要时刻记住你们是天家的妃嫔,一举一动,代表的天家的荣耀。若是让本宫知道了谁在暗处做那些损人利已的事,本宫绝不轻饶!” 在坐的妃嫔纷纷起身,对灵犀齐齐福下身子,“臣妾/嫔妾谨遵皇贵妃娘娘教诲。” 让众人起身后,灵犀又放柔了脸上的表情,笑道,“本宫看着你们便喜欢,只希望你们都福泽深厚,多为皇家延绵子嗣……” 新晋宫嫔觐见过后,便来到了永安十二年的中秋佳节。 临上观月台前,储秀宫的刘嬷嬷给知月塞了一千两的银票,只求让知月提点灵犀一句,能在唐氏姐妹表演时赞一声好。 知月收了银票,转身便将刘嬷嬷的话递给了灵犀。 灵犀一听乐了,她以为那对双胞胎姐妹就那样退场了呢,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后招。 让知月将银票收起来后,灵犀对身侧的周安道,“你去查查那对双胞胎姐妹的真正背景,能让刘嬷嬷不惜代价贿赂到我这里,我总觉得她们不像是一个小小府丞能调教出来的。” 周安听后回了声是,转身离去了。 待到永安帝与灵犀在酉时携手登上观月台时,观月台上的妃嫔们已经来齐了。 难得的是,睿王也来了。 灵犀上一次见到睿王还是孝和太皇太后离世时,那时她悲痛欲绝,已经记不得有没有和睿王说过几句话。待到她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后,睿王便不再进宫了,也不出现在宫宴上。 睿王看灵犀和永安帝在他面前走过,微微颔首,点头一笑。 白衣似雪,笑容和煦,神色淡然的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人一般。 来到主位之前,接受完众位妃嫔的请安行礼,灵犀坐在了永安帝身侧的席面上。 因她是皇贵妃不是皇后,所以她的席面要比永安帝的微落后了半尺的距离。 这是灵犀第一次坐在主位,在些许的恍惚后,她的心中慢慢浮现出了五个字——高处不胜寒。 永安帝将手中把玩的玉石珠子放下后,回头看灵犀,笑道,“怎么不说话?” 灵犀将美眸看向永安帝,柔柔的笑道,“臣妾在看菁嫔……” 永安帝闻言将目光看向了菁嫔,端起酒盏饮了一口后,若有所思的道,“多像啊。” “是啊,可惜不是。”灵犀一叹,拿起手中的酒盏与永安帝的轻轻一碰,道,“皇上,臣妾敬您。” 两人将杯中酒饮尽后,丝竹声缓缓响起,新晋的刘美人已是走到观月台上,在众多舞娘的拥促下轻舞。 灵犀自认她看过世界上最美的舞蹈,所以将目光从刘美人的身上滑过,落在了坐在自己下面的于妃身上。 她笑着对忍俊不禁的于妃道,“你在笑什么?” 于妃回头看灵犀,双眸盈盈的。也未说话,只将自己的身子向一侧让了让,露出了身侧的九皇子。 九皇子今年已是三岁半的年纪,长成了小大人一般。 此时九皇子正坐在于妃身侧的小案几上,白嫩嫩的小手中拿着一双小小的银筷,正跟着乐鼓打着拍子。小小的头颅一晃一晃的,似十分欣赏刘美人的舞蹈一般。 灵犀噗哧一笑,对于妃揶揄着笑道,“大才。” 永安帝听到灵犀笑,将目光从刘美人身上移开,回头问灵犀,“你笑什么?” 于妃连忙用身子挡住九皇子,抬头对永安帝笑道,“皇贵妃娘娘在笑臣妾呢,笑臣妾刚刚开了宴席,便将桌几上的莲蓉糕吃去了大半。” 灵犀拿起帕子轻试了下嘴角,对永安帝笑道,“以后臣妾可知道用什么招待于妃了,只需一盘莲蓉糕便成,只有这个入得了她的眼。” “偏你是个小气的。”于妃笑道,“臣妾就与您争蜜糕。” 永安帝见灵犀与于妃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逗趣,不由得爽郎的笑出了声。 正在观月台中心跳舞的刘美人听到永安帝大笑,舞得更加的起劲儿了。 刘美人下去后,简婕妤上来演奏古筝,一曲弹罢后,又是丽才人上来吹横笛…… 当新晋宫嫔将能表演出来的都表演的差不多了,宫宴已经过去了一半的时间。 灵犀边与于妃,菁嫔说话,边在心里盼着那对花一千两纹银买通自己身侧宫女,只求能提点自己赞一句好的唐氏姐妹。 一直等到了戌时将近,知月才趴在灵犀的耳侧,悄声道,“娘娘,刚刚刘嬷嬷让小宫女来递话,说下面就是她们了。” 灵犀微微点头,停止了和于妃闲聊,将目光递向了观月台的中央。于妃见灵犀不再与她说笑,也将目光递向了观月台。 观月台上,姻才人刚收了七尺长的淡粉色水袖,从一侧退了下去。 须臾,从后面一左一右走上来了两位穿着同样服饰的佳人,其上身穿得是淡绿色小袄,下身穿的是淡粉色的轻纱罗裙。 如刘嬷嬷所说的那样,两人长得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往一起一站,就如同时绽放的并蒂莲花一般。 永安帝神色一正,目光被观月台上那对正对他请安的姐妹深深的吸引住了。 丝竹响起,两姐妹在观月台上翩翩起舞。两姐妹同舞一条长达五丈的淡蓝色绸缎。或是因为双生子心意相通的关系,两人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舞技甚是精。 灵犀一叹,心道以这两姐妹的舞姿,不管知月提不提醒,她都会毫不吝啬的称赞一句。 舞了一会后,丝竹声慢慢的淡了下去,两姐妹的舞步也渐渐的慢了下去。 就在灵犀以为即将结束,举起双手想击掌赞好的时候,丝竹之声竟是又弹奏了起来。 随着灵犀越听越耳熟的音乐声中,双生姐妹分开各站一侧,做起了原地踏步的动作。 灵犀看得心中一愣,双眸紧紧盯着观月台上的那对姐妹,已是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双生姐妹脸上露出眉开眼笑的表情,一抖手,同时从袖子里甩出长约二尺的红色绸缎。 然后随着《今天都是好日子》的声音,在观月台上跳起了红绸舞。嫂索莺妃传 两人边跳,还在口中齐齐的唱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歌词只有两句,两姐妹却重复了无数遍。 观月台上沸腾了,永安帝和在坐的妃嫔已经被这对姐妹如疯子般的舞蹈震到了。 在众妃嫔的议论纷纷的声音中,灵犀拍着自己身前的席面大笑,笑到不可抑制。 永安帝一脸木然,回头看向灵犀,挑眉道,“灵犀,你这是怎么了?” 灵犀拉住永安帝的右手轻晃,大笑道,“皇上,臣妾,臣妾好高兴啊,哈哈,臣妾止不住笑……” 二更奉上~~哈哈哈哈哈,今天两更完毕~大家周末愉快~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一举三得 因为灵犀的叫好,在观月台上疯子一般的唐氏姐妹免去了一死。 用永安帝的话来说便是,灵犀在他身侧十年,整整十年他都没有见过灵犀这样的开怀大笑过。 千金一笑,唐氏姐妹功大于过。 不过以她们这样的惊天地泣鬼神,想要进到东西六宫为妃为嫔是不可能了。 永安十二年八月十六,灵犀做为唐氏姐妹舞蹈的唯一欣赏者,在长乐殿中召见了她们。 长乐殿的东偏殿中,灵犀坐在内殿的竹榻上饮茶,嘴角的笑自前一晚上开始便没退下去过。 当唐氏姐妹被周安带着走进长乐殿的院落时,荷叶用手推了推灵犀,道,“娘娘,人来了,别笑了。” 灵犀哦了一声,拿起锦帕遮起高高挑起的嘴角,可双眸却依旧是盈盈的,满含笑意。 荷叶一叹,在一侧站直不在说话了。 她实在是搞不懂有什么好笑的,那唐氏姐妹的舞蹈已经被后宫的妃嫔们唾弃的不成样子,偏偏自家娘娘笑起了这幅德行。 周安进来时也是板着脸,可跟在他身后的唐氏姐妹却是笑嘻嘻的,没有一点的惧怕之意。 唐氏姐妹今日穿得是淡蓝色绣杏花的收腰抹胸罗裙,头上挽得百合髻,簪了几枝如柳叶一般的珠花和翠玉步摇。 一样的模样,一样的打扮,唯一不同的是两姐妹一人将步摇簪在了左侧,一人簪在了右侧。 来到灵犀面前,唐氏姐妹在灵犀面前跪下,左边的笑嘻嘻的道,“臣妾唐氏若溪参见皇贵妃娘娘。” 右边的也是笑意盈盈,“臣妾唐氏若漪参见皇贵妃娘娘。” 周安见状轻咳了一声,脸色略有不奈的提点道,“皇贵妃娘娘面前不得失仪。” 唐若溪听了后哦了一声,抬起手揉揉脸,将笑容揉下去了。 唐若漪倒是稳重,周安一说她便换了神色,如一个正常妃嫔一样了。 灵犀亦是轻咳了一声,端起茶盏饮了口,压下笑意后问了一个唐氏姐妹听过无数次的问题,“你们,哪一个是姐姐,哪一个是妹妹?” 唐氏姐妹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唐若溪回道,“回皇贵妃娘娘的话,臣妾是姐姐。” 唐若漪点点头,“臣妾是妹妹。” 灵犀挑眉哦了一声,淡淡的道,“看起来,倒是妹妹比姐姐稳重上一些。” 唐若溪小声嘟囔了一句,“她装的好而已……” 见荷叶和含玉的脸色已经阴沉到极点,唐若溪连忙将嘴捂住不再乱说话了。 灵犀倒觉得这对姐妹有趣的很,笑盈盈的抬手对两人道,“你们起身吧,赐坐。” 含玉从一侧拿了两只小几放在了离竹榻两丈远的距离,语气略冷的道,“唐采女请。” 唐氏姐妹谢恩落座后,含玉身后的小宫女在唐氏姐妹中间的矮几上放了两盏凉茶。 唐若溪是个稳不住的性子,借着端起茶盏吃茶的空,一双水眸不住的打量长乐殿里的装扮,直到撞到灵犀笑意盈盈的目光,才低下了头。 唐若漪美眸一瞥,白了唐若溪一眼。 荷叶又是一声轻咳,脸色更加的阴沉了。 灵犀眼眸一转,对身侧的荷叶和含玉笑道,“荷叶,今个儿天气热,你去吩咐了小厨房,做碗水果冰来吃。含玉,你去看看十皇子和十公主,他们可是又淘气了?” 荷叶和含玉知道灵犀是往开支她们,皆是白了唐氏姐妹一眼,退下了。 周安见状对灵犀道,“娘娘,哪会子小德子说找奴才有事,奴才先下去了。” 在灵犀颔首后,周安将殿内的八名小宫女全都带了出去。 看着一同捂着胸口松了口气的唐氏姐妹,灵犀笑道,“你们可是有话要对本宫说?” 唐若溪立刻点点头,头上的步摇随之乱颤,“有有有,我有好多话……哎哟……” 唐若漪狠狠掐了唐若溪一把,然后对灵犀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得宜的笑,道,“皇贵妃娘娘,臣妾们是有话对皇贵妃娘娘讲的。” 灵犀点点头,笑道,“你们说。” 唐若漪正了正神色,对灵犀一本正经的问道,“娘娘,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幽梦吗?” 灵犀喷笑出声,双眸弯成了天边的新月。她对唐若漪连连点头,笑道,“本宫记得,记得……” 一听灵犀说记得,唐若漪松下了神色,露出了和唐若溪一样调皮的笑容,“这回错不了了,错不了了。” 唐若溪埋怨的看了唐若漪一眼,道,“这明明就是姑娘要找的人,你还掐我。” “姑娘说过了,皇宫里的事谁也说不清,万一不是怎么办?就姑娘那画技,你能认出是眼前的娘娘吗?”唐若漪顶了回去。 “可这宫中不就这么一位姑娘口中的灵儿姑娘?”唐若溪立了眼睛又顶了回去,道,“位份如此尊贵,怎么可能错?” “万一错了呢?” “这不是没错?” “我说的是万一,万一你懂吗?” “你说的万一没有,现在是一万个没错!没错你还掐我,我要告诉姑娘说你不讲理,你欺负我!” 看着眼前两个转眼便翻了脸的双胞胎,灵犀含笑打断了她们的争吵,问道,“你们先告诉我,你们姑娘在哪里?” “雪国!”唐若溪和唐若漪同时回头看灵犀,异口同声的道。 灵犀挑眉,诧异的道,“雪国?” 唐若漪点点头,对灵犀道,“姑娘说了,这其中的事就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她只让我们给娘娘带话,说她过得很好。” “还有这个。”唐若溪从自己身上摘下来了一个做功精致的荷包,站起身递给灵犀后道,“姑娘说娘娘一定喜欢这个。” 灵犀接过藕何色绣了几片竹叶的荷包,看着上面不平的针角,笑道,“你们姑娘这是让本宫睹物思人吗?” 唐若溪坐回到小几上,笑嘻嘻的道,“娘娘,姑娘说了您要拆开来看。” 灵犀一挑眉,抬起手轻轻拉开了荷包上的嫩绿色绸带,让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荷包里没有花瓣和香料,只有一包鼓鼓的宣纸。 “信?”灵犀抬眸问姐妹两人。 唐若漪摇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姑娘说了不给您带信,怕出差错。” 灵犀微微点头,粗中有细,是幽梦的性格。 拿起纸包在耳侧晃了晃,里面竟然有沙沙的声音。就着朱红色的桌几,灵犀将手中的纸包打了开来。 一些白似新雪的颗粒状物体随着灵犀的动作从纸包里倾泻而出,落在阳光直射下的桌面上,闪闪发光。那白色颗粒状的东西晶莹剔透,如碎玉一般,煞是好看。 灵犀眨了眨双眸,从桌几上拿了只小银簪子拨弄,轻轻按了下,异常坚硬。 灵犀拨弄了一会后,抬头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唐若溪向前倾了身子细看,然后笑道,“娘娘,这是沙子。姑娘的房间里有好多这种沙子,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不过放进水中,拿到阳光下可好看了。” “这个很凉很凉。”唐若漪接口道,“娘娘,您用手摸一下,这个很凉的,在阳光下晒多久都不会热。” 灵犀抬手抚了一下桌面上的沙子,手上传来的触感竟冰冰凉。那感觉,就像是摸到了雪山玉。 雪山玉出产自依雪山,依雪山又是雪国与大顺边境的天然屏障,幽梦能有这些如沙子一般的碎玉,倒也说得通了。 将桌几上的翠玉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灵犀脸上的笑暖暖的,幽梦还在,没有比这个更让她开心的事了。 永安十二年八月二十,灵犀到紫宸殿中,提议将储秀宫内过了三审最终却落了终选的三百采女遣返归家。 对于灵犀这个大胆的提议,永安帝虽然没有生气,可也是将一张俊脸板了起来。 那些采女虽然没有侍过寝,可到底是下面层层选上来给他当妃嫔的女人。除去男人的自尊,只说天家颜面,他就不可能同意灵犀的提议。 灵犀也没想过一次就可成功,她拉着永安帝的手坐在竹榻上,细细的分析放采女早日归家的利弊。 灵犀让冯公公备笔墨,手持狼毫对永安帝盈盈的算了一笔细帐,“皇上,臣妾来为您算一笔帐。储秀宫**三百采女,每年的吃穿用度加起来大约是二百两,这还不算每逢佳节的赏赐。这样粗粗算来,每年便是六万两白银。这只是那三百采女的,若是再加上储秀宫中那些侍候着的宫女嬷嬷的,储秀宫每年用掉的银两便是数以十万计。皇上,”灵犀伸出白皙的左手,神色郑重的道,“五年的时间,便是五十万两白银。臣妾与于妃细细算过,永安六年进宫的三百采女,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共计花去了六十二万七千两白银……” 永安帝双眸一动,虽没有说话,脸色却柔和了下来。 灵犀又笑道,“以前,终选后还能储秀宫中出来几个德貌皆备的妹妹进到宫中来侍候皇上。可自老祖宗下懿旨在五年大选中添加一次小选后,储秀宫中的采女便再也未发现什么伶俐的俏人儿了。” 换句话的意思就是,几乎是每三年选一次妃的频率,大顺后宫的妃嫔已经处在饱和状态,再用不到储秀宫中那些后备的采女了。 见永安帝还是不表态,灵犀又笑道,“这三百采女中,有贫家女儿,亦是有官家小姐。她们在储秀宫中虚度五年,除了增加宫中的开销外,并未起到什么有利于皇室之事。可若将她们放出宫去,那就不一样了。她们都是待嫁之龄,嫁与夫家后,五年的时间诞下两位子嗣也未可知……” 永安帝挑起嘴角淡淡的一笑,道,“倒是能为大顺添加六百的人口……” 人口,一直是一个国家强盛与否的最直接体现,可这六百人口永安帝还没放在眼中。更何况这六百人口是用天家的颜面换来的,在永安帝的眼中甚是不值。 “若是这六百人口添加在官家,添加在栋梁世家呢?”灵犀对着永安明媚一笑,“这三百采女可谓是全大顺顶优秀的女人了。如果皇上将她们赐婚给忠良之臣……” 永安帝眼眸一动,这回是真的动心了。 不仅可以赐婚给忠良之臣,还可以赐婚给每三年科举选出来的状元,这是甚好的拉拢人心的办法。 如果再用心些,将这些采女好好利用,那每个臣子忠心与否,岂不是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皇上……”灵犀见永安帝动心了,坚起右手的三根纤纤手指,笑道,“五十万两的银子,天下万民的民心,朝中百官的忠心,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当然,”灵犀收起手指,抿嘴一笑,道,“就是损了些天家的颜面,要皇上委屈了自己……” 永安帝爽朗一笑,伸手掐了下灵犀白嫩的脸颊,笑道,“为君者为国为民为臣牺牲一些算不得什么,灵犀,让朕考虑一下。选妃虽是朕的家事,可这样大的决定却不是朕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朕要上朝,和大臣们议一议。” 灵犀站起身,对永安帝福下身去,柔柔笑道,“臣妾,代储秀宫中的三百妹妹,谢皇上隆恩。” 第三百五十九章 仁帝之名 放采女出宫返家,是关系到天家颜面的大事。永安帝在朝堂上提出后,只有潘长飞一人同意,叶晋考选择了沉默。 皇家为天这种思想在他们的心中扎根太深,一时半会儿想要破除,很难很难。 永安帝知道这事利大于弊,只在朝堂上说了句再议,却没说再也不议。灵犀有自己的打算,更是不会轻易放弃放采女出宫的打算。 所以圣旨未下,可放采女归家的风声却在两人的有意下放了出去。 风声一出,三百采女几家欢喜几家愁。 储秀宫的刘嬷嬷往东西六宫中跑的更勤了,皆是为那些落了兰亭终选后不甘心的采女奔波,想要找个门路走进后宫中来的。 对此,灵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腾的过分了,她就当是看不到。 永安十二年九月二十,年迈的王太医向永安帝请旨,告老还乡,结束了他四十载的太医生涯。 永安十二年十月初十,王太医带着自己的得意门徒徐季同到长乐殿中给灵犀请了最后一次平安脉。 在请完脉后,年迈的王太医对灵犀笑道,“娘娘,老臣年迈,再不能侍候在娘娘的身前了。老臣走后,将会由徐太医继续照料娘娘的身体。” 徐季同徐太医对灵犀跪下,道,“微臣徐季同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灵犀对王太医点点头后,对徐太医笑道,“徐太医请起,以后本宫的身子就劳烦徐太医照料了。” 徐太医站起身后对灵犀笑道,“能侍候在娘娘的身侧,是微臣的福份。” 客套几句后,灵犀让知月送徐太医先出去,将王太医留了下来。 当殿内只剩下灵犀和荷叶后,王太医从袖子里拿出两张药方放到小几上,笑道,“娘娘,这两张药方,一张是调养娘娘身子的,另一张,则是能助娘娘再诞下一对双生子的。” 微微一顿,王太医又道,“娘娘,老臣要多一句嘴。娘娘如今尊贵无比,实在不需要再做有损凤体的事了。” 灵犀点头,明白王太医话中的意思。 再诞下一对双生子固然荣耀,可其中要经受的风险实在是太大。如今的灵犀,实在用不着再用皇嗣来固宠了。 将桌几上的药方拿起来将给荷叶收起来后,灵犀问道,“王太医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一个月后。”王太医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只是还有些不舍罢了。” “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灵犀将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对王太医颔首笑道,“你在京城中,我说话也许还有几分重量,若是出了京城,只怕就不管用了。” “娘娘美意老臣心领了,”王太医笑着摆手,道,“娘娘的赏赐已经够多了……” 灵犀端起茶盏后饮了一口,双眸轻转,放下茶盏后问道,“徐太医,他可靠吗?” 王太医略一沉吟,笑道,“徐太医跟在老臣的身侧有十余年的时间了,人品可保,医术也颇佳。” “可是尽得你的衣钵?”灵犀别具深意的问道。 宫中医术好的太医多得很,以她现在的地位想找到忠心的也不难。可想找到一个如王太医一样对香料,对毒药都精通的人,却是难上加难。 “徐太医对香料颇有研究,可堪大用。”王太医如实回道。 灵犀点点头,心中有数了。王太医又坐了会儿,便离去了。 永安十二年十一月初六,沁嫔诞下了十二公主,母女平安。 相反诞下十一公主时的气馁,沁嫔很是开心。她每日里安心的养身子,对永安帝连看都不来看她们母女,如看不到一样。 永安十二年十一月十七,入宫三年之久的茉婕妤终于传来了喜讯,其腹中已怀有龙嗣三月有余。 永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新入宫的简婕妤亦是传出喜讯,她已经怀孕二月。 一个接一个的喜讯,让近年来恩宠颇多的菁嫔坐不住了。她膝下虽然养着九公主,可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她想诞下一个属于她和永安帝的孩子。 菁嫔为此让多位太医为她诊治过,可结果却是她身子很健康,现在无孕,只能说是福气还未到。 无奈之下,菁嫔又找到了灵犀。 在菁嫔心里,灵犀是万能的,灵犀是她身后的一座山,她解决不了的事,灵犀都能解决。 面对一心求孕的菁嫔,灵犀也是无可奈何。这想将一个妃嫔肚子里的龙嗣拿掉简单,可要想往菁嫔的肚子里装一个龙嗣,就只能靠菁嫔福气和运气了。 时间似水,一晃便来到了永安十三年的阳春三月。御花园中百花争放,美景如画。 太子过完生辰后,已是到了六岁的虚龄。按大顺的祖制,要为其专门请师傅教导其学业,培养为君之能。 自太子将七公主推下荷花池被灵犀斥责后,性子要比以前好上了许多。慢慢的也能与众位皇子公主们和睦相处,收敛了身上高傲的姿态。 永安十三年四月初二,永安帝下旨封苏兆为太子太傅,负责太子课业。 圣旨一下,沁嫔的腰板挺直了三分。她是苏家女,苏兆被封为太子太傅,她颇为长脸。 永安十三年五月初一,永安帝再次在朝堂之上提议放采女归家。这次以叶晋考,潘长飞为首的左右尚书纷纷力挺。 永安十三年五月初五,借着端午佳节的喜庆,永安帝下旨赐婚。在三百采女中择其优者,赐与未婚臣子为妻,以示皇恩浩荡。 余下的采女,定于永安十三年七月,分三批出宫归家。 唐氏姐妹在观月台上的举动太过惊世骇俗,她们没因容貌靓丽而被指婚,而是留在了储秀宫中等待出宫。 放采女出宫的旨意一下,永安帝赢得了天下万民的赞誉,称其为仁帝。 在永安帝赢得了仁帝之名的同时,灵犀也得到了朝中大臣们的赞誉,称其德行堪为贤后。 永安十三年七月二十五,最后一批八十采女由刘嬷嬷带着从储秀宫的西角门出宫,归家团聚。 永安十三年八月初十,潘长飞,苏兆联名朝中十数位大臣上书,称贤后难得,让永安帝册灵犀为后。 永安帝看这道折子的时候,灵犀就坐在他的对面,脸上带着恬然的笑,正在处理后宫中的事务。 永安帝将手中的折子放在桌案上,抬头对灵犀轻声唤道,“皇后……” 灵犀的头依旧低着,发髻上簪的海棠步摇因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时而,眉头微微的颦起,时而,贝齿咬上了樱红的嘴唇。 永安帝清了清嗓子,又叫道,“皇贵妃……” 灵犀闻言抬眸,眼中含笑的看了永安帝一眼,笑道,“皇上,你叫臣妾何事?” “你竟是入神了,朕刚刚叫你你都没有听见。”永安帝脸上的笑道,“在看什么呢?” “臣妾在看这两年宫中为修葺宫殿所用的开销。”灵犀柔柔一笑,回道,“看看有没有空子可钻,也好节省出来一些。眼看着冬日便到了,若是能以后宫妃嫔的名义捐出去救济一下灾民,也算是臣妾们的一番心意。” “你倒是不怕她们对你心生不满。”永安帝笑道。 “不满便不满吧。”灵犀满不在乎的一笑,道,“这过日子向来都是如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后宫之中人口众多,若是再不算计着些那可真是无底洞了。就算是节省出一两银子能用到黎民百姓的身上,对皇上治国也是极好的。” 将手中的帐本放下,灵犀柔柔的问道,“皇上,您的折子看完了?臣妾陪您到外面走一走吧。” 永安帝摇摇头,拿起案几上的折子,对灵犀笑道,“灵犀,你这两年为后宫,为大顺所做的一切赢得了满朝大臣的赞誉。你,可愿为后?” 灵犀起身的动作被定在那里,看向永安帝的双眸眨了又眨。 须臾,她盈盈走到永安帝的身前,伸手将那折子拿到了手中。将上面的一字一句看完后,灵犀对永安帝笑着问道,“皇上,臣妾现在所有的一切与皇后之位还差什么?” “一道册封为后的圣旨。”永安帝微仰着头看灵犀,道,“你如今执掌凤令,管理六宫,教养太子,做的事全是皇后应该做的。你与皇后之位,只差一道圣旨。” “臣妾不在乎那道圣旨。”灵犀将折子递还给永安帝,笑道,“册封臣妾为后并没有多给臣妾一些什么,可不册封却能成全了皇上的拳拳孝心。” 永安帝将折子接过来放于案几上,一叹,道,“若皇祖母福至今日,她定会同意朕封你为后。” 说罢,轻咳了几声。 近一个月来,永安帝的身子总是病歪歪的。可为了朝政,他还是坚持每日上朝,处理政务。 仁帝之称,既是赞誉,亦是一座沉重的大山。想将仁帝之名保持下去,只能比以前更加的勤奋。 小井子从外面走进来,对永安帝道,“皇上,太医来了,就在殿外,可宣?” 永安帝点头,对小井子道,“宣。” 灵犀对永安帝福了福身,笑道,“皇上,臣妾先行告退,去看看太子。” 在永安帝点头后,灵犀扶着荷叶的手出了书房。在紫宸殿的回廊上,她与前来给永安帝诊治的太医迎了个对面。 灵犀的脚步一顿,看着跪下去给自己请安的人皱起了眉头,诧异的道,“史鹤占?” 史鹤占起身后对灵犀一笑,“正是微臣。” 第三百六十章 八月十五 回到长乐殿后,灵犀坐在书房中沉思了良久。 当看到院落中的十皇子和十公主在争一朵菊花玩时,灵犀对身侧的知月道,“你去将小伍子叫来。” 知月点点头,下去了。 在荷叶将消热解暑的绿豆准备好时,小伍子小跑着进了长乐殿。 他给灵犀请了安后,问道,“娘娘,您叫奴才有何事?” 灵犀看着自己面前桌几上的白纸,筹措再三后,对小伍子道,“我想倾城公主了,听闻她在雪国,你去为我给她送一封信。” 小伍子闻言道,“好,奴才定将这件事做好。只是不知倾城公主在雪国的什么地方?奴才要到哪里去寻她?” “这个,一会我会给你写下来,你安着信上的地址找便可。”灵犀提起狼毫,又对小伍子道,“记得,我甚是思念倾城公主,你一定要将信带到才可……” 小伍子连连点头,对灵犀道,“奴才定会将信带给公主,然后再给娘娘带回公主的回信。” 灵犀抬眸一笑,点头道,“嗯,记得将回信带回来。” 写好书信交给小伍子后,灵犀对身侧的含玉道,“你去让小德子到太医院请徐太医,就说我头晕。” 含玉称了声是后退下了。 当日下午,小伍子打扮成了药童的模样,跟着徐太医避人耳目的出了皇宫。 永安十三年八月十五,中秋宫宴。 往年的中秋宫宴皆是在观月台上举办,可今天因早起一直落雨,只能临时将宫宴移到了太和宫的保和殿中。 永安帝与灵犀携手进来前,保和殿内的妃嫔纷纷说这雨下的不是时候,扫了观月的兴致。 永安帝和灵犀落座后,永安帝却是笑道,“落雨也不无不好,雨一落,天气就凉快了。” 晴贵嫔坐在左下手第一的位置,对永安帝妩媚的笑道,“凉快是凉快了,只是离冬日是越来越近了,想想就怪冷的。” 晴嫔,沁嫔已于永安十三年端午的时候晋了贵嫔的位份。 墨嫔坐在晴贵嫔的下手,听了晴贵嫔的话后双眸在晴贵嫔过低的抹胸宫装上一扫,嘴角挑起一丝讥讽,道,“那晴姐姐可要多穿些了,莫不要冻到了自己个儿。” 晴贵嫔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她眼神略凌厉的扫了墨嫔一眼,冷笑着回道,“自是的,本宫记得上几日新得了一匹彩锻,那花色是极好的。” 彩锻珍贵,以前灵犀为妃位时才能在过年的时候得一匹。现在虽然产量有所增加,可贵嫔以下的位份却依旧是没有的。 墨嫔如没听到一样,端起酒盏和坐在她下手的欣嫔饮酒去了。 于妃看着两人斗嘴斗的起劲儿,看了灵犀一眼后笑道,“皇贵妃娘娘,您看看她们,整日里和小孩子一般。” 灵犀轻摇螓首,在珠翠相碰的轻响中笑道,“本宫看又有何用,说也说不听,都是皇上惯的。” 沁贵嫔坐在于妃的下手,听灵犀这样说对永安帝笑道,“皇上,臣妾僭越,这可您的不是,怎么能将晴姐姐和墨妹妹惯成这样呢,定要罚酒一杯。” 晴贵嫔见于妃和沁贵嫔谈话间将自己和墨嫔推到了众人面前,马上在脸上露出嫣然一笑,举起酒盏与身侧的墨嫔对碰了一下,对沁贵嫔笑道,“偏你看到我们如小孩子一样了,我们就和小孩子一样,一会好一会坏。” 调皮的话一出口,灵犀带着头先笑了起来。灵犀一笑,其余几人也纷纷掩唇轻笑,化解了因墨嫔一句话而引起的尴尬。 永安帝持起酒盏,对笑着的几人道,“左右都是朕的不是,朕便与你们同饮一杯,免得你们说朕厚此薄彼。” 说着回头,将手中的酒盏与灵犀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几个人说笑间,舞娘们已经随着丝竹声偏偏起舞。 推杯换盏间,说说笑笑间,宫宴便进行到了戌时。 在以往宫宴一定会进行到亥时将尽才算结束,可近一年来因永安帝的身体越来越差,宫宴的时间也便缩短了一半。 灵犀见永安帝显现了疲倦之态,便对永安帝道,“皇上,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沁贵嫔闻言对着永安帝挑眉笑道,“皇上,您可是累了?” 永安帝本是轻眯着双眸睁开,看着沁嫔脸上略揶揄的表情,爽声一笑,道,“谁说朕累了,朕的兴致还很好!” 说着又端起面前的酒盏浅饮了起来。 灵犀目光凌厉的扫了沁贵嫔一眼,沁贵嫔将头别到一边去,不再看灵犀了。 菁嫔坐在沁贵嫔的下手,看到主位之上苍老了许多的永安帝,眼中滑过了一丝心疼。 沁贵嫔看着菁嫔,轻声笑道,“菁嫔,你就是她,不管谁说什么,在本宫的眼里,你就是她。” 菁嫔对着沁贵嫔一声冷笑,回道,“疯子。” 戌时将尽时,灵犀执意将宫宴结束了,然后对坐在主位上微醉的永安帝道,“皇上,回去休息吧。” 沁贵嫔和菁嫔从席面上起身,一左一右站在了主位的两侧。 永安帝扶着灵犀的手站起来,手在沁贵嫔和菁嫔之间徘徊了两个来回,最后落在了沁贵嫔的身上,笑道,“今日,就歇在沁贵嫔那里吧。” 菁嫔收回了已经去接住永安帝的手,微低下头,在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沁贵嫔上前一步扶住永安帝,对灵犀笑道,“皇贵妃娘娘,臣妾与皇上先行一步。” 灵犀点头,看着沁贵嫔从自己的眼前将永安帝扶走。 待保和殿中的妃嫔走尽后,灵犀看着站在自己身侧只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的菁嫔冷声道,“你忍受千刀之疼时的决心呢?” 菁嫔抬眸看向灵犀,脸上的笑容异常的灿烂,“还在!” 说罢,扶着身侧宫女的手离开了。 灵犀回到长乐殿时,已经是亥时三刻。 沐浴后,在知月和荷叶为她擦干长发时,她拿着一枝羊脂玉的玉簪子轻敲梳妆台,陷入了沉思。 永安帝苍老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快到超过了五皇子和太子长大的速度,这让灵犀十分忧心。 知秋带着小宫女端了一盅甜品从外面走进来,对灵犀轻语道,“娘娘,用些甜点吧,您在宫宴上未吃什么。” 灵犀无意识的轻应了声,知秋将甜品放在了一侧的小几上。 含玉突然从外面进来,神色疑惑的道,“娘娘,皇上来了,已经进了长乐殿。” ‘啪’的一声,灵犀手中的玉簪子因用力过猛而断了。 灵犀将手中剩下的半截扔到梳妆台上,出声笑道,“这若是巧竹在,定是要心疼坏了。” 因玉簪子断掉而微微发愣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巧竹的‘爱财’她们都是知道的。 永安帝从外面走进来,面色相比从保和殿离开时要红上许多。他看着寝殿内笑着的主仆,问道,“何事,让你们笑得这样开心?” 知月看了一眼眉眼间含笑的灵犀,对永安帝道,“回皇上的话,刚刚含玉进来通禀您来了,娘娘要拿一枝玉簪挽发。却不想着急了,慌乱中将玉簪子磕在了桌角上,断了。奴婢们因此而笑……” 灵犀微微低下头,面上含羞的道,“越发的没规矩了,竟然在皇上的面前编排本宫……” 永安帝对知月几人摆了摆手,知月荷叶带着殿内的小宫女退出了寝殿。 永安帝站在灵犀的身后,看着水镜中灵犀的倒影,笑道,“小女儿家的姿态尽显,哪里还是平日里那个别人看一眼都怕的皇贵妃?” “哪有人怕过臣妾了?”灵犀抬头看着水镜中的永安帝,笑道,“臣妾不是一直都这幅样子吗?” 永安帝拿起灵犀如锦缎一样青丝在灵犀的脑后比划着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然后从镂刻了水仙花的首饰盒中拿出一只银制玉兰花样式发簪,簪了上去。 一松手,灵犀的长发垂下,那只发簪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脆的响声。|.. 永安帝还想挽,却被灵犀握住了右手。灵犀笑道,“皇上不是去沁贵嫔那里了吗,这么晚了,怎么……” “是去了,吃了杯茶……”永安帝的手顺着灵犀的脖子向下探了下去,伸到了灵犀的寝衣内,“然后想起来今日是八月十五。按祖制,这一日是要和皇后在一起的,所以朕便来这里了……” 灵犀被永安帝摸的痒,弯起双眸笑道,“臣妾又不是……” 永安帝却已是迫不及待的抱起灵犀,将她压在了柔软的床榻中,轻眯着双眸,道,“是与不是,你心中有数,朕心中更是有数。” 听着耳侧沉重的喘息,灵犀隐隐感觉今日的永安帝与往日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她一时间却是说不上来。 灵犀疑惑中,永安帝已是将两人的衣物除尽,无一丝怜惜的攻城掠地。 灵犀在惊呼后,思绪涣散了……三更奉上~~~ 第三百六十一章 纵欲过度 永安帝不是一个纵欲无节制的人,他虽然享受,可也知道养身。 灵犀在永安帝身侧整整十年,太了解永安帝的习惯了。 可偏偏是这次,她看到了无节制的永安帝。 次日一早,灵犀转醒时已是辰时四刻。寝殿中静悄悄的,殿外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清晰而闻。 一瞬间的恍惚后,灵犀沙哑着嗓子喊荷叶进来,荷叶亦是在掀起床幔时被灵犀满身的狼狈惊到了。 收起眼中的惊讶,荷叶问道,“娘娘,可是要沐浴?” 灵犀点头,轻眯着的双眸,睫毛微微的颤动。在荷叶未出去前,灵犀又出声道,“你让小德子去请徐太医,午后。” 荷叶点头后出去了。 灵犀沐浴后没有如住日一样去紫宸殿,而是将甘露殿的司寝嬷嬷叫来,拿过平日里记载妃嫔们侍寝的承恩薄。 她略略一翻,发现沁贵嫔诞下十二公主后首次承宠,是在永安十三年正月十七。 掐起细嫩的手指细算,那时沁贵嫔诞下十二公主才三个月的时间。灵犀想到自己,自己诞下孩子三个月的时候,肚子还如怀着四个月的胎儿一般,因月子中的大补,身材更是臃肿不堪。 当时永安帝对灵犀虽然是极好,疼爱有加,可留宿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再往后翻,从永安十三年正月开始,沁贵嫔可谓是恩宠不断。每隔个五七日,永安帝便会留宿在沁贵嫔那里。 而在留宿在她那里的第二日,永安帝不会再召幸其他妃嫔。 这种规律一直持续到了七月初,从七月初三开始,永安帝在留宿沁贵嫔那里后的第二日临幸了墨嫔。 从那后,承恩薄的每一日都会记着一位妃嫔的名字,整整四十余日,竟是没有一日空下的。 放下承恩薄后,灵犀脑子嗡的一下便疼上了。 她紧紧皱着眉头,用双手使劲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荷叶见灵犀头疼,忙拿了薄荷舒痛膏过来。帮灵犀涂上后,荷叶轻声问,“娘娘,您可是睡一会?” 灵犀点头,对荷叶道,“点宁神香,我现在只想睡觉。” 当灵犀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永安帝正坐在她的床侧看着她。 灵犀眨眨双眸,看着眼前的永安帝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她想这种事要怎么和永安帝说,要怎么说他不可再这样纵欲下去,不然毁的是他自己的身子。 这不想还好,一想,灵犀的头又疼了。 永安帝伸手去揉灵犀额头间皱起的小疙瘩,轻笑道,“昨日里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头疼上了?” 灵犀反握住永安帝的手,扯起嘴角苍白的一笑,回道,“老毛病了,可能是今日早起的时候受了些风。” “应该让太医来看看。”永安帝看着灵犀认真的道,“朕听荷叶说你宣了徐太医,徐太医的医术固然好,可朕总觉得他的治法太过保守。所以朕将史太医宣来为你医病,史太医年纪虽轻,医术却是不凡。原来赫太医在时,朕每日总觉得有气无力的,自史太医开了副方子给朕调理后,朕竟是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不,不止二十岁……” 灵犀握住永安帝的手不由得攥紧,头疼的更加的厉害了。 永安帝将灵犀抱在怀中,用手轻轻的帮灵犀按押太阳穴,笑道,“今日,便让史太医给你看上一看……” 灵犀靠在永安帝的怀中,轻点了点头。 史太医在给灵犀诊脉时,永安帝就守在灵犀身侧,听荷叶与史太医说灵犀头痛时的症状。 史太医听过,诊过后,给灵犀开了一张药方,然后对永安帝道,“启禀皇上,皇贵妃娘娘的头疾是因忧思过度而引起的。微臣来之前与徐太医借阅过皇贵妃娘娘平日里用药的方子,皆是舒缓精神的,对缓解娘娘的头疾有疗效。” “那些方子自是有用。”永安帝问道,“你可有别的方子一用?” 史太医闻言后神色微微一顿,思虑了一会后对永安帝道,“回皇的话,有,可却是治标不治本。用梦竹的根叶入药,娘娘服用后可立即缓解痛疼,可对根治头疾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经历过这么多事后,永安帝和灵犀皆是闻梦竹而色变。 永安帝有些失望的对史太医道,“竟是没有一些快些的法子。” “皇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史太医回道,“娘娘的身子弱,只能慢慢的调理。” 灵犀伸手握住永安帝,别具深意的笑道,“皇上,史太医这句话说的没错。无论是什么事儿都要慢慢的来,若是一下子就好了,反倒不对劲儿了。” 史太医抬眸看了眼灵犀,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永安帝回握住灵犀的手,笑道,“你说的对,你只管好好养着,那些子烦心的事儿便都交给于妃去做。” 灵犀点点头,看着永安帝苍白的头发,心越加慌了。 永安帝与史太医走后一个时辰,徐太医来了。 灵犀也未和徐太医罗嗦,直接带着徐太医去了永延宫的合欢殿。 合欢殿内,沁贵嫔坐在内殿之中惶恐不安,她一会起身在内殿之中转上几转,一会又坐下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 当殿外传来一声‘皇贵妃娘娘驾到’后,沁贵嫔脸色变得惨白,一下子坐在了竹榻上。 未用灵犀下令命徐太医仔细检查合欢殿内的一物一件儿,将殿内的宫女都支出去后,沁贵嫔对灵犀说了一切。 沁贵嫔能重获恩宠,靠的便是兴阳散这种淫药。 每次永安帝留宿在沁贵嫔这里,沁贵嫔都会在永安帝的茶盏中放入这种兴阳散,只需一指甲盖的量,便可让永安帝枯木逢春。 永安帝已是年迈,在房事上早就力不从心。在沁贵嫔这里他能得到在别的妃嫔那里得不到的,自然会宠爱沁贵嫔一些。 沁贵嫔在最初放这兴阳散时,怕被永安帝发现只是放一点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少量的兴阳散已是提不起永安帝的兴致。 就在前一晚,永安帝茶盏中的兴阳散已是提到了三钱的量。 灵犀听后肺都要气炸了,她已经不想对跪在自己脚下神色固执的沁贵嫔再多说一句费话。 愤怒之下灵犀传口谕禁足沁贵嫔,没有她的命令不许踏出合欢殿半步! 沁贵嫔犯下的可谓是死罪,可因关系到永安帝的颜面,灵犀却只能从轻处置。 从合欢殿回到长乐殿后,灵犀挺着头疼问徐太医,“徐太医,本宫有事未曾瞒你,现在皇上这种情况,要如何调理?” 徐太医沉吟了一会后,对灵犀道,“皇贵妃娘娘,皇上如今的状况,只能禁……” 禁两字一出,灵犀便知道不可能了。永安帝身为帝王,坐拥后宫三千佳丽,怎么可能会禁? “除了这个,可还有别的法子?”灵犀退而求其次的问。 徐太医又想了一会,回道,“贵在节制,再用药调养着,虽然慢,却也不失为固本养元的法子。” 灵犀再问,徐太医却是连连摇头。 灵犀也知自己是难为徐太医了,可她实在是太关心永安帝越加虚弱的身子了。在五皇子和太子未长大前,永安帝不能出事。 自那日起,灵犀越加的注意永安帝的事。她细细的叮嘱了司寝嬷嬷,在永安帝召幸妃嫔时,定要时不时提点着些。 灵犀也想去直接到永安帝说说这事,可她一想到自己要对永安帝说,‘你不行了,你老了,你现在那样健壮,全是因为你被人下了催情的淫药。’时,她就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吹过一阵寒风。 这种话,不管她用何等含蓄的方式表达出来,都可能引来永安帝的滔天震怒。 灵犀关心永安帝的身子不差,可她为的是她和她膝下的皇嗣能过的更好。引得永安帝震怒提前掉脑袋的赔本儿买卖,灵犀不干。 自灵犀没说任何理由就禁了沁贵嫔的足,永安帝的心中就对灵犀生出了些许不满。后来灵犀又将精力关注在永安帝的房事上,则让永安帝的脾气变得有些烦躁。 渐渐的,永安帝跟灵犀的关系有些疏远了。 灵犀不管这些,每日提着熬好的羹汤按时的给永安帝送去,定要亲自看着永安帝喝完才离去。 也正是这每日一份的羹汤,延长了永安帝已快耗尽的生命。 弹指间,时间到了永安十三年十月,御花园中的景色一片萧条。狂风肆虐而过,将粗奴们来不尽清扫的落叶刮的满天都是。 十月初三,年十岁,出落的越发标志的五公主跪在了灵犀的面前。 她神色坚决的对灵犀道,“娘,慕儿要出宫。” 第三百六十二章 油尽灯枯 灵犀一直宠五公主,那种宠,近似于无条件的纵容。 不管五公主做些什么,她都是站在五公主的身后,做五公主强大的靠山。 可当五公主说她要出宫,灵犀却连连摇头。她可以答应五公主一切,偏偏出宫不行。 不管五公主的思想有多成熟,不管五公主的心思有多缜密。在灵犀的心中,五公主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是她心尖上的肉。 灵犀不可能无故将自己的心割下去一块,然后任她漂泊江湖。 可五公主的固执出乎于灵犀的想像,五公主一字一句的对灵犀道,“娘,慕儿一定要出宫,不管娘同不同意。若娘坚决反对,慕儿就偷了娘的凤令跑出去。” 两两相较下,灵犀输了。 与其让五公主自己偷跑出去,倒不如让灵犀为五公主打算好一切。 周安,知月稳重,在丰阳行宫时经常陪着孝和太皇太后到外游玩,灵犀将他们给了五公主。莫梅,是五公主点名要带出去的。 巧竹,五公主将她留了下来。 灵犀想给五公主配上二十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却被五公主一口回绝了。最后灵犀只能将叶景炎招进宫中,让叶景炎帮自己在宫外照看着五公主些。 五公主的不听话,灵犀被气得呜呜哭,食寝不安。看灵犀哭,五公主也哭,可再哭,她也坚持自己的决定,出宫,非出宫不可。 永安十三年十月初八,借着永安帝得了风寒的机会,五公主跪在永安帝的龙床前请求出宫,到寺中居住为大顺,为仁帝祈福,直至及笄之年再回皇宫。 永安帝看着自己年幼懂事的女儿,心中异常的欣慰,当即便准了五公主的请求。 永安十三年十月十七,五公主带着周安,知月,莫梅,姚不云在一群侍卫的护送下,由皇宫的南侧角门出了宫。 灵犀站在高高的角楼上,双眸跟随五公主的轿辇一直驶出了皇宫。待到宫门‘吱呀呀’的关上,她抚着自己高高的发髻,问伴在身侧的荷叶和巧竹,“你们说,我是不是老了?” 不用荷叶与巧竹回答,灵犀也知道自己老了。五公主的离开,让她的心在一瞬间老上了十岁。 永安帝的风寒,一直到了十一月初,天上开始飘下细细的雪花时才见好。 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灵犀拿出了国母风范,坚持给永安帝养身。待到永安帝能下床行走,处理朝中政事时,面色果真比以前强上了许多。 在灵犀高兴的同时,永安帝亦是高兴。这种发自内心的高兴,一直持续到他召幸简婕妤侍寝甘露殿。 一个男人最怕什么,最怕自己雄风不在。 永安帝身为一国之君,他根本就接受不了自己有着三千佳丽,却一个也驾驭不了事实。 为此,永安帝震怒! 对此灵犀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劝不得说不得。这关系到一个男人的自尊,永安帝没有将他不行了的原因迁怒到灵犀的身上,已是让灵犀备感幸运。 进了永安十三年十二月份,永安帝异常低落的情绪慢慢转好。他每日留在紫宸殿中鲜少招幸妃嫔,并把精力都放在了处理国事之上。 只是性格变得越加的多疑,往往一个别具深意的眼神就让灵犀心惊不已。 不过总得来说事情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让灵犀多少有些欣慰,心也慢慢落得底。 只要永安帝还活着坐在龙椅上,只要自己手中的中宫凤令不撒手,只要五皇子和太子快快长大…… 灵犀,再无他求。 日子在永安帝的多疑中趋于平淡,转眼间便到了永安十四年的四月初三,十皇子和十公主的四岁生辰。 长乐殿的庭院中,五皇子牵着十皇子和十公主的手,在开得艳丽的花丛中来回穿梭,玩得很是开心。 永安帝站在回廊上,相较于半年前又老上了三分。 他轻轻攥着灵犀的手,看着礼数周全,进退有度的五皇子,感叹道,“一晃眼的时间,毅儿也长大了。朕还记得那时他爬在你的怀里,就……”永安帝伸出苍老的双手,比划道,“就这么大一点点。” 灵犀笑道,“五皇子都八岁了,再长两年,就要出宫建府了。臣妾心里真舍不得……” 永安帝哈哈一笑,看着灵犀道,“你还有太子,还有十皇子和十公主。等到他们娶了妃,你就当祖母喽。” 灵犀将头靠在永安帝的肩膀上,笑道,“真遥远,臣妾都不敢想。” 十公主在花丛中咯咯的跑,突然被花枝绊倒,摔在了地上。 永安帝剑眉一挑,刚想喊奶娘去看看,便见太子走到十公主的身侧将十公主抱了起来。 太子拿出白色锦帕细心的擦掉十公主白嫩嫩小手上的沙土,笑着问道,“如意,还疼吗?” 十公主本来没怎么样,可太子一问,水灵灵的大眼中立马含着泪水,对着太子一瘪小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太子哥哥,疼,如意疼。” 太子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一边拿锦帕给十公主擦眼泪,琏给十公主摔到的小手呼呼,连声道,“如意乖,不哭不哭……” 五皇子牵着十皇子的手过来,蹲下来用手指轻弹了十公主白皙的额头一下,笑道,“你摔倒时怎么没哭,一见你太子哥哥来了你便哭起来了。” 十公主往太子身上一抱,对五皇子抽噎着道,“五哥哥,你欺负如意,如意疼了,你还欺负如意。” 十皇子拉过十公主的小手,揉了揉后竟咯咯的笑了起来。随着十皇子的笑,十公主也是破涕为笑,从太子的怀里下来又同十皇子玩去了。 永安帝看四个孩子相处的融洽,回头对灵犀道,“太子倒是长大了。” “嗯,”灵犀看着院子里的四个孩子,双眸弯成了新月,“太子以前小不懂事,现在大些了,和别的皇子公主相处的甚是和睦。他很疼十皇子和十公主,每日得了空都要同他们玩上一会,竟是比臣妾这当母妃的还要上心。” “你管教的好。”永安帝站得累了,拉着灵犀的手进了长乐殿中,笑道,“五公主乖巧,五皇子懂事,太子虽年幼,却也不失为可造之材。十皇子和十公主古灵精怪,处处讨喜……” “也都调皮的很,”灵犀笑道,“真淘气起来,气得臣妾乱跳,这头发都不知道被他们气白了多少根。” 永安帝闻言大笑出声,道,“别人都羡慕你羡慕的紧,偏你觉得自己委屈。” 看着永安帝开心的面孔,想着自己虽小却懂事的五个儿女,灵犀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不爱永安帝,永安帝也不爱她,可他们在一起风风雨雨的走过了十年,以后,还要走很多年,直到头发全白,牙齿掉落,皇子出宫建府,公主及笄出嫁…… 十皇子与十公主的生辰宴散后,永安帝回了紫宸殿就寝,灵犀则坐在水镜前柔柔的傻笑。 灵犀就寝后,荷叶对巧竹笑道,“娘娘今天的心情真好,一晚上都是笑得暖暖的。” “十皇子和十公主那样可爱,太子这两年又那样的乖巧。”巧竹一边熄燃着红烛的宫灯,一边对荷叶道,“五皇子都长成小大人儿了,如果五公主……” “小声些……”荷叶轻掐了巧竹一把,道,“莫要让娘娘听到了,娘娘难得这样开心。” 荷叶与巧竹的话灵犀没有听到,她已经睡熟了,嘴角带着甜甜的笑,异常的安心。 永安十四年四月初四寅时,永延宫的合欢殿内发出沁贵嫔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灵犀的美梦,被打破了。 合欢殿的寝殿内,永安帝**的躺在床榻上,下身一滩血水,人已经晕厥过去了。沁贵嫔脸色惨白的坐在永安帝的身侧,嫩绿色的寝裤上沾染了斑斑血迹。她捂着双耳大叫,眼神涣散,脸上全是惊恐。 灵犀接到消息赶到合欢殿时,沁贵嫔的嗓子已经喊得发不出丝毫声音了。 只一眼,灵犀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千般小心万般算计,却独独忘记了在防永安帝夜半偷香。 灵犀走上前狠狠掴了沁贵嫔一个耳光,却解不下心中的恨意。 灵犀恨,她恨自己为什么心存顾忌没将沁贵嫔这个祸害赐死,她恨自己为什么轻易就相信了永安帝的淡然。 可再多的恨,也挽回不了永安帝阳元已经泄尽的事实。 永安帝没死,他只是,油尽灯枯。 当他睁开眼时,已是三日后的戌时。他躺在龙床上,看着紫宸殿内的一切有一丝的恍惚。 他隐约记得自己去了沁贵嫔那里,却不明白为何一睁眼回了紫宸殿。 菁嫔看到永安帝醒了,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她端着一碗药汁,坐在床榻上对永安帝柔声道,“皇上,您醒了?吃药吧……” 永安帝看了菁嫔一眼,叹道,“原来是菁嫔啊……” 菁嫔嘴角的笑容一顿,对抬眸永安帝淡淡的出声道,“皇上,臣妾不是菁嫔,臣妾是小婉。” 第三百六十三章 繁华落尽 臣妾不是菁嫔,臣妾是安小婉。 这句话,让永安帝的神色微微一怔。 紫宸殿内如昼的烛光下,永安帝一瞬也不瞬的看菁嫔美丽的容颜,良久,他摆手,虚弱的笑道,“你不是她。” 菁嫔将药碗放在一旁边的小几上,看着脸色苍白的永安帝,认真的道,“逸郎,我是安小婉,我是你的婉儿。” 永安帝止住笑容,他再次转头过盯着菁嫔,眼中露出一丝迷茫。 “你不是她,朕的小婉是个柔弱的女子。”永安帝对菁嫔连连摇头,道,“朕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和小婉相遇,是在御花园的兰亭终选上……” “我的耳环掉落在白玉石甬路上,”菁嫔看着永安帝浅笑,无限美好的回忆道,“葡萄形状的,那上面的碎玉……” 看着菁嫔挽得整齐的芙蓉髻,永安帝道,“小婉说,那是她母亲去世前留给她的玉镯。镯子碎了,她舍不得扔,就打磨了那样的一副耳环,和葡萄似的。”永安帝回过头看明黄色的帐顶,眼中全留恋,“朕记得她站在白色的玉石甬路上,穿着檀色的衣裳。在那些姹紫嫣红之间,只有她的衣服颜色最深沉。只一眼,朕便将她看到心中去了……” 菁嫔伸手拉住永安帝的左手,双眸微微温润,她对着永安帝喃喃细语道,“逸郎,我就是安小婉……” 永安帝轻轻拍了拍菁嫔的手,轻笑出声,“菁嫔,你知道朕多希望你是她吗?这几年来每次看到你,朕就以为是看到了她。可你不是,你知道,朕心中也知道。” “我是!”菁嫔的眼泪落下来,她握紧永安帝的手,“我是安小婉,我是。兰亭终选,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可你却回过头,你站在夕阳下,你指着我说,就,就婉宝林吧……”菁嫔轻笑出声,仿佛看到了以前,“然后,你对我**爱有加,你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我,你为我亲手打磨了二十八颗碎玉,做成了一只葡萄形状的步摇……” “朕酒醉时与你说过的话,你竟是都记得。”永安帝用手轻抚菁嫔的左脸,笑道,“朕不知道你为何要冒充她,可朕不怪你。这几年来让你当她的替身,也是委屈你了……” 菁嫔牢牢握住永安帝无力的大手,连连摇头,低泣道,“逸郎,我是安小婉,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是安小婉?” 菁嫔悲泣,此时此刻,她无法证明她是她自己。 永安帝伸手擦了菁嫔脸上的泪,轻笑道,“好了,别哭了,朕就当你是小婉。婉儿,你到朕的怀里来靠一靠……” 菁嫔擦掉眼泪,起身上了**榻,侧身躺在了永安帝的臂弯中,听永安帝不再强壮的心跳声。 永安帝轻抚着菁嫔的发髻,看着帐顶,轻语道,“婉儿啊,朕一直在找你,可却一直找不到你的消息。皇宫就这么大,你藏到哪里去了……” “我就在这里。”菁嫔将右手放在永安帝的胸膛上,对永安帝细语道,“婉儿哪里也没去,婉儿一直在你身边,婉儿一直在……” 永安帝如没听到菁嫔的话一般,只自语道,“你走时,什么也没有带,却将那枝断了的步摇拿走了,只留给朕一截断掉的发簪……” 菁嫔心中悲痛,她将脸埋在永安帝的怀中痛哭,“因为你不要我了,你说我心比脸丑,你说我心思狠辣……” “然后你就请旨入冷宫?”永安帝问道,“朕是皇上啊,在那种情况下你请旨入冷宫,朕……” “可我回来了。”菁嫔抬起头,让永安帝看她的脸,道,“皇上,您看我的脸美不美?我又变成了那个完美无暇的安小婉。我的脸上没有疤,我不再是无盐之貌,你再也不会说我心比脸丑……” 永安帝看着近在咫尺的菁嫔,看着她白皙细腻的皮肤,似从回忆中走了出去。他转过头去淡淡的道,“菁嫔,你虽然长着如她一样的容貌,可你到底不是她。退下吧,朕累了。” “我要怎么才能变成她?”菁嫔看着永安帝,激动的问道,“逸郎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变成安小婉?” 永安帝闭上眼睛,道,“菁嫔,你下去吧,朕累了。” “这样吗?”菁嫔翻身下了**榻,从发髻上拿下一根银簪,在自己的左脸上狠狠的划了下去。 忍着脸上传来的剧痛,她疯了一样晃永安帝的手臂,道,“皇上,这样,这样我就是安小婉了吗?我的左脸上带了疤痕,我就是安小婉了吗?” 永安帝睁开眼,入目的便是菁嫔左脸上被银簪划破的伤痕。 看着菁嫔满是鲜血的脸,永安帝心中怒急,他指着紫宸殿的门口对菁嫔喝道,“滚,你给朕滚出去!你永远都不可能是她,你不配!” 菁嫔听到永安帝的话后身子一顿,随即对永安帝凄婉的笑道,“你根本就不爱我,你爱的,是你回忆里的安小婉……” 扔掉手中的银簪,菁嫔神色恍惚的离开了紫宸殿,夜色下她又哭又笑的喃喃乱语,“我忍受千刀之痛回到你的身边,我劈荆斩棘,我心思用尽,我赢了所有妃嫔,可到头来我却输给了我自己……” 菁嫔离开后,灵犀提裙走进了寝殿。 她从小几上拿起药碗,舀起一勺药汁,用嘴唇试过温度适宜后,对永安帝轻声道,“皇上,吃药吧。” 永安帝看着灵犀,皱起眉轻咳了几声,怒声道,“她居然,她居然说她是婉儿!为了让朕信她的话,她还划破了与婉儿一样的脸!朕,朕真应该赐她死罪!” 灵犀用手轻抚永安帝的前胸,轻声道,“皇上息怒,菁嫔,她是太在乎您了……” 在灵犀的劝慰下,永安帝的气息慢慢平稳了下来。他看着身着素服的灵犀,平静的道,“朕是不是快宾天了?” 灵犀低眸一笑,回道,“皇上就会逗臣妾,您这次又设下了什么局……” 永安帝张嘴喝了灵犀喂给他的汤药,回忆道,“朕记得朕去了沁贵嫔那里……” 灵犀将手中的药碗放下,拿起帕子擦掉永安帝嘴角的药渍,柔笑道,“皇上是去了沁贵嫔那里,后来皇上累了,睡了,臣妾就命人将皇上带回紫宸殿了。” 永安帝握住灵犀拿着锦帕的手,正色问道,“灵犀,你告诉朕,朕是不是不行了?” “皇上万岁……” “说实话。”永安帝定定看着灵犀的脸,道,“这几年来,朕一直当你是朕的皇后,你,你不能骗朕……” 灵犀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拿起锦帕擦掉,吸了下鼻子后,对永安帝浅笑道,“沁贵嫔这几年的**爱,一直借助于兴阳散……” 永安帝松开灵犀的手,心中已是明白了。他平躺在龙**上,看着帐顶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将她禁足,劝朕禁欲,是早就知道了?” “皇上圣明。”灵犀没再做任何的隐瞒,直言道,“事关皇家颜面和皇上尊严,臣妾只能低调处理。臣妾恨啊,臣妾应该直接赐了她的死罪,而不是将她禁足在**殿中……” 只可惜灵犀想解恨也没有途径了,那一日她忙乱中还未来得及处置沁贵嫔,菁嫔已是趁乱将匕首刺进了沁贵嫔的心脏,一击毙命。 永安帝闭上双眸,对灵犀叹道,“你下去吧,朕想独自静一会。” 永安十四年四月初七,皇城之上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落在紫宸殿殿顶的琉璃瓦上,噼啪做响。 四月初八,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永安帝强撑着身子,不顾宫人的劝阻,扶着冯公公的手走到书房中。 他看着自己往日处理政物坐的龙椅思绪有一瞬的恍惚,他对冯公公道,“这几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冯公公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的话,按您的意思,朝中之事已经交与叶尚书和潘尚书处理,并未听闻有何要紧的事。” 永安帝微微点头,看了几眼窗外细密的雨帘,对冯公公一叹,“扶朕回去吧,一会让皇贵妃看到,她要念叨朕了。” 冯公公一笑,道,“皇贵妃娘娘心疼皇上的身子。” 永安帝扶着冯公公的手刚走到内殿,小井子从外面跑了进来,整个人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看到永安帝,小井子跪在地上,双手托起半只破碎的葡萄步摇,道,“皇上,婉贵嫔的步摇。” 冯公公闻言对着小井子怒喝道,“放肆!” 小井子看了眼怒急的冯公公,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可他却依旧不管不顾的对永安帝大声道,“皇上,这两日雨大,今日宫人在御花园的碧波湖中发现了菁嫔娘娘的尸体,菁嫔娘娘的手中紧紧攥着这只葡萄步摇。” 冯公公心中焦急,松开永安帝手后拿起拂尘便对小井子狠狠抽了过去。 可小井子却依旧将那只步摇递到了永安帝的手中,边躲着冯公公的抽打,边大声道,“皇上,菁嫔娘娘自四月初五便失踪了,皇贵妃娘娘一直让宫人们瞒着皇上。皇上,菁嫔娘娘就是婉贵嫔娘娘,菁嫔娘娘就是皇上寻了几年的婉贵嫔娘娘!” 永安帝握着手中自己亲手打磨,用二十八颗碎玉制成的步摇,想起了菁嫔那一晚对他说的话。 菁嫔对他说,我就是安小婉啊,我就是你的婉儿啊。 可他对她说什么?永安帝跌坐在地上,他对菁嫔说,滚,你给朕滚出去。 永安帝的耳朵里全菁嫔的哭诉,脑子里全是菁嫔带血的脸,看着眼前拧打着小井子的冯公公,永安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永安十四年四月十六,永安帝驾崩。 永安十四年六月二十,年仅六岁半的太子李凌哲登基为帝,改年号元兴。由左尚书叶晋考,右尚书潘长飞,太子太傅共同辅佐朝政。 永寿宫中一片萧然,丝毫没有被外面喜庆的气氛所感染。 灵犀身穿素服坐在长乐殿的竹榻上,对跪在地上手捧太后凤冠的小井子道,“本宫没有想到,你的主子竟真会让太子登基。” 小井子把华丽的凤冠高举过头顶,对灵犀道,“太后娘娘,太子虽然年幼,可毕竟是先皇所立,宁王说太子登基为帝,名正言顺。” 灵犀冷笑,扶着荷叶的手站起来,“本宫算什么太后,先帝在位时未曾封过本宫为后,本宫最多就是个太妃,要迁到行宫居住的太妃。” 小井子将朝冠放在太后朝服的一侧,跪爬到灵犀的面前,磕头道,“太后娘娘,先皇在位时虽未封您为后,可中宫凤令一直紧握在太后娘娘的手中,前朝后宫早在心中将您奉为皇后。再说,皇上封您为后不仅是皇上的意思,也是朝中百官的意思……” “是朝中百官的意思,还是宁王的意思?”灵犀走到小井子的身侧,冷言讥讽道,“你在先皇身侧侍候近十年,本宫怎么就没看出你是个忘恩背主的东西?” “太后娘娘,奴才从未背过主,奴才在未进宫前便以认了宁王为主。”小井子面对灵犀的斥责没有生气,反而将头压得更低了,道,“宁王让奴才同太后娘娘说,皇上年幼,前朝之中有三位大人与他辅佐定是安然,只是后宫之中还需娘娘费心操劳,一切,以国事为重。” “国事为重……”灵犀看着小井子,怒道,“国事为重他费尽心思将兴阳散给沁贵嫔?国事为重他让你去告诉先皇婉贵嫔的死讯?国事为重他与太子太傅,与兵部尚书勾结在一起自成一党?!” “太后娘娘,宁王说,先皇年迈,”小井子对灵犀磕头,连声道,“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在小井子一连重复了几个国事为重后,灵犀明白了宁王话中的意思了。 国事为重,不是皇帝为重。永安帝年迈,所以应该为新帝让位。 宁王不想背上篡位之名,所以扶持小皇帝上位,而他在背后执掌乾坤。 重重一叹,灵犀又坐回到竹榻上。如今她手握中宫凤令,可以与宁王抗争一时,却注定抗争不了一世。 她若想斗倒宁王,整个朝野之中恐怕只有叶晋考和潘长飞两位尚书站在她的身侧。可这两位尚书官职虽高却都是文官,文官与武将相互对峙,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思虑良久后,她对小井子道,“让你的主子答应本宫四个条件。” “太后娘娘请说,”小井子脸上露出欣喜,对灵犀磕头道,“奴才一定将话带到。” “一,让太妃太嫔们带着年幼的皇子公主迁居行宫。二,先皇在位时,曾经拟下一道圣旨,封五皇子为毅王,将梁坝,式洞,溥宫峰三座城池封给了毅王,本宫要宁王准了这道圣旨。三,五公主与十公主不和亲。四,待到皇帝长成,本宫年迈,本宫要带着十皇子与十公主到毅王的封地上居住。” 永安十四年六月二十五,元兴帝下旨,册封养母皇贵妃叶氏为皇太后。 同日,元兴帝秉承先皇遗诏,封五皇子李凌毅为毅王,并将梁坝,式洞,溥宫峰三地封与毅王,王位世袭。 永安十四年九月十六,继于太妃带着后宫之中妃嫔皇子公主迁居丰阳行宫后,年仅八岁的毅王在三千精兵的簇拥下,前往梁坝封地。 元兴二年四月初五,元兴帝因病驾崩,年仅八岁。 同年五月十六,宁王在文武百官的拥护声中登基为帝,改年号永宁。 元兴二年五月十七,叶太后于永寿宫长乐殿薨,随永安帝而去。 元兴二年五月十九,永宁帝追封叶太后为懿仁皇太后,葬入后陵。 同年七月十五,会城行宫走水,懿仁皇太后生前最为疼爱的十皇子和十公主葬身火海。莺妃传:.. 永宁三年,永宁帝追封已殁的十皇子李凌瀚为宜王,十公主李青嫣为正一品如意公主。 (完书全)咳~看了大家的留言,懒懒的阿懒决定,写宁王的番外。 五公主的,已经开书了,就不写的。 倾城,睿王,安小婉的,懒懒的阿懒会把以前做过的梦贴上,那个有他们的一生。 孝和太皇太后的一生太长,短短千字不好把握,所以也不写了。 然后,然后就没有别人的番外了吧,啦啦啦。 感谢大家长久的支持,啊,不对,现在说早点,等懒懒粉正式的写一个章节道谢。就这样,都啵个~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这是番外 元兴二年五月十六,大顺皇城上方响起三声鞭鸣,新帝登基,年号永宁,定于次年改元,以示对幼帝尊敬。 登基大典之上,永宁帝追封其已殁发妻朱氏晓晓为顺仁皇后。 大顺王朝,改朝换代。 是夜,入了夜的天气并未因新帝登基而变得凉爽,反而因快要落雨而变得越加的闷热。 永宁帝站在夜色下永寿宫宫门前,闻着沉闷空气中传来的花香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仿佛白日里金銮殿上那三声震耳欲聋的鞭鸣还响在耳侧,震得人心尖发颤。 “轰~”的一声闷响,一记惊雷在耳侧炸开,沉寂的天边被闪电撕裂出一道缺口。 闪电的光芒落在永寿宫朱红色的宫门,凭空升起了一分肃然。 小井子抬头看了眼闪电四起的天空,对永宁帝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天色这样晚,只怕太后娘娘已经安寝了。” 永宁帝站在那里,俊逸的脸上无一丝表情,可深邃的双眸中却是坚毅,仿佛要将永寿宫的宫门看穿一般。 小井子见永宁帝不说话,又低声道,“皇上,奴才上前去叫门。” 永宁帝的面上还是无丝毫的表情。 小井子心中发紧,将手中的拂尘插在后腰上,上前去拍永寿宫的宫门。 可还没等小井子的手落下,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正劈在永寿宫的上空,发出了一声炸响。 小井子被这天雷吓得‘妈呀’一声收回了右手,回过神来后跪在了永宁帝的脚下,瑟瑟发抖。 永宁帝抬头看了眼老天,问道,“是你要阻止朕进到这扇宫门之中?” 回答永宁帝的,是两道闪电将天空残忍的撕裂。 “朕身为皇尊,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永宁帝一声冷哼,似和天置气一般,道,“朕今日非要踏进永寿宫!” 说罢,永宁帝抬腿走到宫门前,举起右手去推永寿宫的宫门。 可还未等他的手碰到朱红色的宫门,宫门仿佛已是屈于永宁帝的龙威,自己‘吱哟哟’的向里打开了。 永宁帝再抬看天空,墨色的夜空风清云淡,哪里还有刚刚那翻天雷滚滚的模样。 小井子喘着粗气,听着雷声退去了,忙将自己前先放于地上的六角琉璃宫灯拾起,递到了永宁帝的脚下给永宁帝引路。 “皇上,小心脚下。” 永宁帝微微颔首,随着宫灯散发出的赢弱的光踏上了青玉石铺就的甬路。 随着离长乐殿越来越近,永宁帝的心中升起一丝莫明的忐忑。他紧握着的右手,竟然冒出了丝丝的细汗。 永宁帝大步跨入长乐殿的院落时,长乐殿内一片寂静,只有荷花池的方向偶尔传来一声青蛙落水的声音。 小德子看到永宁帝,从东偏殿的回廊上急步走下来,跪在永宁帝的面前道,“奴才参见皇上。” 永宁帝停住脚步,看着小德子问道,“她,太后的身子……” “娘娘的身子健朗。”小德子低头回道,“每日晨起便到佛堂中礼佛,待到天色晚了,再回到寝殿中休息。” 永宁帝刚想踏上回廊,却突然停住脚步,他对小德子道,“你去通禀一声……” 小德子起身称是,低着头上了回廊。 永宁帝转过身子长叹一口气,看着院落中摆放着的几只硕大的搪瓷水缸沉默不语。 这绘了山川美景的搪瓷水缸,还是永和帝在位时孝和太皇太后摆放在院落中的。为的,是在夏日里将开得茂盛的荷花移植在里面,方便于观赏。 荷花不开时,便在那水缸之中养鱼。红的绿的花的,煞是好看。 灵犀第一次无拘束的同永宁帝说话,便是在她给这几只搪瓷缸内放锦鱼时。 那时永宁帝还是太子府中不受宠的皇长孙,灵犀还是孝和太皇太后面前那个乖巧讨喜的宫女灵儿。 永宁帝记得,那一日是他第一次听到自由这两个字。 灵犀坐在水缸的沿上,指着天上飞过的大雁对永宁帝道,“出了宫,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就是自由。” 当时的永宁帝一声嗤笑,对灵犀道,“真是愚蠢至极。” 可他却被灵犀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吸引住了,那种对自由的向往,让姿色只能算是清秀的灵犀被渡上了一层金光,让当时的永宁帝移不开眼睛。 似感觉到他的注视,做在缸沿上的灵犀回眸一笑,道,“那就是奴婢想要的生活。” 理想中的生活,遥不可极的生活,可能一辈子也实现不了的生活。 永宁帝慢慢相信自由便是灵犀的理想,就如登基为帝是永宁帝的理想一般。 直到,灵犀传信让他去德阳殿。 他站在德阳殿的角落里,听着自己一直放在心尖上呵护,不敢轻易去触碰的女人,在自己父皇的身下娇喘承欢,一跃成为他的母妃…… 思极往事,永宁帝右手握成了一个拳头,皱头紧紧的皱起。 小德子从殿中走出,跪在永宁帝的身侧,语气平静的低声道,“皇上,太后娘娘薨了。” 永宁帝剑眉一挑,似没听懂小德子说的话。 小井子却是反应过来了,他推了小德子一把,道,“你说什么?你说太后娘娘薨……” “皇上,”小德子对永宁帝磕了个头,面无表情的道,“太后娘娘薨了!” 永宁帝反应过来后一脚踢开小德子,大步跨上回廊,迈进了长乐殿。 长乐殿中,燃着的是白烛。满殿的宫女嬷嬷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发出一点声音。 看了含玉,永宁帝上前问道,“大胆奴才,朕新登基,长乐殿中何以燃白烛。” 含玉抬眸看了一眼永宁帝,轻启朱唇,道,“回皇上的话,仁帝驾崩后,长乐殿内一直燃白烛……” 仁帝,永安帝驾崩后的谥号。 “你家娘娘她……” 含玉对永宁帝磕了个头,道,“太后娘娘薨了……” “胡说!”永宁帝大怒,“就是前日,就在前日朕还命人从她的手中拿走凤令,那时她还好好的!” “皇上。”含玉低下头,淡淡的道,“太后娘娘薨了……” 永宁帝不信,他看着满殿的奴才,怒道,“你们在太后的身侧侍候了不是一日两日,何以她,她……”永宁帝说不出那个薨字,只道,“你们都不落一滴眼泪。” 巧竹寝殿中走出来,双眸微红,嘴角却微微含笑。她跪在永宁帝的面前,对永宁帝道,“皇上,太后娘娘薨了。太后娘娘对奴婢们说过,她是去西方极乐享福了,要奴婢们为她高兴。若奴婢们笑不出,就不要哭,她不想因为奴婢们的哭声牵绊住了脚步。” 不信巧竹的话,永宁帝大步向寝殿之中走去。他进入寝殿之中,看到的便是荷叶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在用一条湿帕子为躺在床榻上的灵犀净手。 看到永宁帝进来,荷叶站起身,对永宁帝跪下后,笑道,“皇上,太后娘娘薨了……” 永宁帝听不到荷叶的话,他两步上前坐在床榻上,伸手握住了灵犀垂在一侧的左腕。 温热的…… 永宁帝心中大喜,他回头怒斥荷叶,道,“大胆奴才!你家娘娘明明……” 永宁帝的话因摸不到灵犀的脉息而停止。 荷叶抬起头,眼中的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可嘴角的笑容却依旧灿烂。她对永宁帝笑道,“皇上,太后娘娘薨了,就在您走进长乐殿时……” 永宁帝回头去看灵犀,仿佛这一切是做梦一样。 灵犀安然的躺在床榻上,身上穿着月白色的寝衣,长发未挽髻,还带着丝丝的湿气。双颊有些微微的红润,嘴角挂着一丝干净淡然的笑…… 灵犀的身侧,放着的是一只淡绿色的瓷瓶,里面还留有些许的黑色液体。 永宁帝突然意识到,如果他不踏入永寿宫,灵犀不会死。 永宁帝伸手,想去碰灵犀的双颊,可就在要碰到的那一瞬,他却将手拿了回来。 他,不敢亵渎。 “皇上。”荷叶从一侧的梳妆台上拿过一封书信,将信递给永宁帝后道,“皇上,这是太后娘娘留给您的。” 说罢,荷叶起身退了出去。 永宁帝颤抖着双手,将书信展开,从里面倒出一张信纸,外加一条串了七颗珠子的红色腰绳。 信纸上,娟秀的小楷整齐的写了五个字:助尔为明君。 永宁帝的心脏猛然一揪,将那条他于多年前送给灵犀的红色腰绳紧紧攥在手心。 良久,永宁帝轻轻将灵犀已经冰凉的身子抱在怀中,看着灵犀如睡着了一般的容颜,痛声道,“灵犀,如今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我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我别无他求,只想你我可以并肩走进宫宴,你我可同时接受万民朝拜……” ‘轰~’ 长乐殿外,大雨瓢泼而下。 ---------------------- 缠绵的大雨,从五月中一直下到了七月未。 当太阳从皇城之上露头时,永宁帝看着它有一丝的恍惚。 他以为,太阳再也不会升起了。手中拿着分别从后陵和会城行宫传来的两封飞鸽传书,永宁帝嘴角露出了自他登基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永宁三年四月未,经过三年的寻找,永宁帝在江南水乡卞洲的一处山村里,看到了他日日挂心的人。 那个在他怀中死去的女人,此时身穿淡蓝色的罗裙,脸上带着让人最为之向往的微笑,带着她最疼爱的一双儿女在河边放纸鸢。 燕子形状的纸鸢随着她手中放长的轴线越飞越高,最后飞入天际,看不到身影。 熟悉的声音高声笑道,“如意,如意,你看那纸鸢,飞到天际了。” 晶莹剔透的小女孩高跳着笑道,“十哥,你看,娘的纸鸢飞的好高啊。” 荷叶站在永宁帝的身侧,捂着脸痛哭。她跪到永宁的脚下,泣道,“皇上,奴婢在娘娘身侧十几年,从未见娘娘这样开心的笑过。” 永宁帝从宫中带出了灵犀曾经的忠仆荷叶,巧竹已嫁给史鹤占为妻,含玉亦是指了一个好人家。 永宁帝从树丛后走出,走到灵犀的身侧后接过了灵犀手中的线轴。 灵犀的笑声凝结在了脸上,她回头看站在身侧的永宁帝,整个人愣住了。 同时愣住的,还有灵犀的一双儿女。 永宁帝声音淡然的对灵犀道,“我应该从你把十皇子和十公主送到会城行宫的那一刻,就猜到你的打算。你对我提那四个条件,无一个不是让我放心的幌子,你让我以为,只要我不伤害皇嗣,只要我答应五公主十公主不会和亲,只要五皇子有了封地,你就会心甘的留在皇宫中。可你最后却玩了一招金蝉脱売,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翰儿,如意,你们去找姨姨。”灵犀对十皇子和十公主柔柔的笑,待两个孩子走远后,灵犀撂起裙摆坐在了草地上,昂起头对永宁帝道,“我已经死了,圣旨是你亲自下的。” “我可以把你抓回去,”永宁帝回头看着灵犀,认真的道,“在长乐殿的后面修一个偏殿,将你藏进去。” 看着灵犀变得煞白的脸色,永宁帝爽朗的大笑,道,“被你耍了三年,终于让朕扳回了一局。” 右手拇指和食指微一用力,线轴上牵引着纸鸢的线断了。 将空了的线轴交到灵犀的手中,永宁帝看着灵犀,认真的道,“灵犀,就在赶往江南的路上我还在想,要怎么才能把你抓回去。可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决定了,给你自由……” 看着灵犀微愣的神情,永宁帝想伸手去抚她的发髻,可最终却将手放了下去。 永宁帝释然的笑道,“在我的身边,你永远都不会笑得那么开心。相反,我会变成昏君,你会变成万民唾弃的妖后,就,就这样吧……” 灵犀愣愣的点点头,看着面前的永宁帝仿佛不认识了一般。他可以运筹帷幄十几年,最终登基为帝,却轻易的就对她松手了。 永宁帝看着眼前容颜依旧的灵犀,突然很正色问道,“灵犀,我要以李凌云,就是那个不受宠的大皇子的身份问你一句话……” “说爱过!”倾城公主在不远处的树丛里大笑出声,她对坐在地上的灵犀大声道,“灵犀,你告诉他……哎哟,冷拓你大爷的!” 永宁帝抬头一瞥,见倾城公主被一黑着脸的俊逸男人抱住了纤腰,正在与之抗争。倾城公主一边与那男人拧打,一边对灵犀大喊道,“你告诉他你爱过!唔……” 冷拓用手捂着倾城的嘴,黑着脸对永宁帝和灵犀歉意一笑,道,“好久不见,你们继续……” “冷拓你大爷的你不让我说话,老娘不会和你回雪国的……”倾城从冷拓的手下逃出,对冷拓怒目而视。 永宁帝站起身子,看着冷拓好笑的问道,“冷拓,雪国的质子,你不是在早回雪国了吗?” 冷拓讪讪一笑,道,“回去又回来了,有点小麻烦没解决……” 说罢,抗着挣扎不已的倾城走人。 永宁帝看了眼冷拓和倾城,回头看已经笑得喘不上气来的灵犀,道,“你们一直在一起?” 灵犀笑盈盈的点头,“三年前,就是他们从后陵和会城……” 当年灵犀让小伍子拿着信去找倾城,已是有了假死出宫的打算。通过叶景炎和小伍子传递消息,倾城,睿王,和她商讨了整整三年才将计划敲定,最后顺利实施。 他们这一群人这次之所以会来到卞洲,是因为本应该被软禁在睿王府中的睿王,找到了多年前被他休掉的平民侧妃关巧儿的消息。 看着灵犀眼中的笑意变淡,永宁帝终是弯腰抚上了灵犀的脸颊。他闭着眼,感受右手上传来的细腻触感,道,“你说的没错,你要的生活我给不起。身在皇家我无法放弃皇位,我只能让你当一只困在金色牢笼的鸟雀……”永宁帝站直身子,转过去背对着灵犀长叹一声,道,“朕给你自由,说到做到。” 灵犀坐在草地上,如做梦一般看着永宁帝在她的身侧出现又离开,然后,荷叶从远处哭着跑了过来。 荷叶跪到灵犀的脚下,痛哭道,“娘娘,娘娘……” “叫夫人。”灵犀拿帕子擦掉荷叶的眼泪,“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十皇子和十公主在远对对灵犀飞奔过来,十公主还未跑到跟前便大声抱怨道,“娘,冷面阎王又欺负姨姨!” 唐若溪和唐若漪脸色微红跟在后面,一搭一喝的道, “王爷要是不欺负王妃,你们哪里会有弟弟妹妹。” “就是就是……” (全书完) 浮梦一生(1) 这是个两天合在一起的梦,今天梦的上半段,明天继续,梦下半段。 因是很久前写下,为了保证原始梦的完整度什么的,懒懒只挑了挑错别字,不加任何的润色,全部发上来。 ******我是梦的分割线************* 真正的关上灯,已经凌晨10分了。 其实在心里有想,今天会不会做梦?老醉说:昧姨你记性那么差,怎么做过的梦记得那么清楚? 我也奇怪啊,岂止是清楚,就好似是我真的经历过一样。 每一个微笑表情,每一次思想心计。就真如我在行事一般。 我本出身布衣,贫家长成。 一转眼,便已到了待嫁之龄。 少女情怀总是诗。虽说没有相思相恋之人,可是对这个未来和自己相处一生的人,在心里还是有些幻想的。 一次奉茶之后,母亲对我说,已给我配了人家。许配之人,是姨娘的儿子,按说是我的表兄或是表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只有默然服从。 对这个不知是表兄还是表弟的人,我心中还是有些认知的。好似小时在一起玩过。到了识字的年龄又见过一次,可我却要对他从跪拜之礼。 这让我心里充满了不解与敬畏。再后,也就没有见过了。 婚礼很是简单,连凤冠霞帔,大红喜字也没有。可是当对面朦胧的人执起我的手,一阵温暖传来。我便知,我已是他的妻。 婚后便要远行,他的家不在这贫困小村。我才知,那所谓的婚礼,也不过是敷衍之事。到了他家后,还要重新置办。 坐在马车之上,他依主之位,我依辅之位。心里想的却是,我们为什么不坐火车?后又心里一笑,暗然明了。想是怕追尾吧。(好吧,这里穿越的不够彻底。。。) 深宅大院。我仰起头,点起脚尖,都看不到那高高门楼上最上面的那个鸽雕。 这,就是我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吗? 迈过高高的门槛,回眸留恋的一望,大门就那样在我面前紧紧的关上。。。 宅子里的天,是方的,如井一样。 而我,就如掉进这进里的鸟。想要飞,恐怕已是不可能了。 如他所说一样,婚礼的一切都要重新置办。 整个宅地披红挂金,红红的灯笼,照得夜晚犹如白昼。 黄昏将近,我一身红妆被喜娘从桥上搀下,转目一鳖,竟见我的喜桥之旁,还有一喜桥。 心中瞬间已是了然。二朵荷花并蒂开,他,在这同一日子,娶了二个新娘。 三跪九拜,上前奉茶,我已如木偶。 这不是我要的日子,也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我不想要深宅大院,不想要凤冠霞帔。我只想二个人,平平淡淡的在一起,无论贫穷与富贵。只要相濡以沫。 新婚之夜他彻夜未归,不用丫头去看,我便心知,他已在另一处留房了。 无悲无喜。现在我只想怎么能逃出这个地方。 从下人的耳语中我已对这一切有所了解。 另一朵荷花的父亲,是当朝大臣,有着犹如鳌拜一样的地位。而我嫁的这个他,居然也是皇子之尊。别说他一起娶二个了。如有一日,他想一起娶上十个八个,难道还有人敢说个不字? 想想人家千金小姐都如此屈尊和我一起嫁入门来了,我一贫家之女,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烫了一壶小酒。 我等他过来。 如我之想,他果真过来了。不只他一个,还有那另一朵荷花。 我不知道我们谁大谁小,想人家是大臣之女,地位定在我之上。我刚想起身行礼,她便已轻轻伏下:姐姐安好。 赶紧把她扶起,一句自家姐妹不用客气后。便都落坐。 话不言多,那皇子看上去好似心情大好。举著进食。 另一朵荷花却喊了声慢。 我看着另一朵荷花纤手拿起竹筷,把一道菜中的炒鸡蛋夹出,只剩韭菜。 她对我盈盈一笑:姐姐不知,这韭菜乃是败阳之物。是不益新婚男人吃的。(后来查过,韭菜是壮阳的。) 柔软的笑,柔软的声音,柔软的语气。这后院的争斗,仅一回合,我便败下阵来。 一句闭门思过后,他甩袖而去。 还未得**,便已失**。 这就是我的最佳写照。 一草一木一年华。 转眼一年飞过。我在我这小院之中,已经闭门一年,思过一年。 这一年,他又娶进了二位妻妾。听说还有一个已经为他添了名女儿。 他不是没有来过,只是都是入夜了来。带着深深的倦意。一杯茶,二人就那么默默的坐着,坐够了,他就自行离去。有时,也会带一些折子似东西来。我看不懂也看不明白,于是,当他再把折子递给我瞧的时候,我只说,我识字太少,我看不明白。 当当年那另一朵荷花走进我这个小院时,又是一年雪白。我不明白她来的含意。难不成,我这当年一个回合就败在她手下的人,还让她心存挂念不成? 她支开下人,坐下来说,只想找人聊聊天,她很寂寞。。。 于是,当年的敌人,现在的朋友。这荷花成了我这小院里的另一位长客。 初夏的季节,天气略显烦躁。此时这大宅之内,已有了八房夫人。 我的禁足已经在那荷花的劝说下被解了。而我也不过是偶而去那荷花的院子坐坐而已。其实的时候,依然在我的小天地里。 朝上的局势很紧张。宅里的人每天出出进进,就算是我这不起眼的小院,也瞄到了一些风头。 太子被废,各位皇子蠢蠢欲动。 那荷花的父亲,来的更为密切了。几乎每天都是晚上来,早上走,和他一商讨就是**。 这**,我在荷花处小坐闲聊,忽见案几上一丝白帕。其中反字由其扎眼。 我起身告辞。我不想卷入这纷争之中。这宅子里的都不想,更别说是这宅子之外的。 走到门口处,回头看看荷花,想她也不过是深宅之女,为何要受这造反之名。 天气热了,这白色的棉帕搭着衣服到不相宜呢,我又说道,假山后的小路是越发不好走了,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 不等她回话,我便走出门外。耳朵边传来荷花低声嘱咐人快马把帕子送回她父亲那里。 那条帕子,还是出事了。皇子太怒! 荷花和他的父亲跪在地上,我站在一边,皇子把那帕子甩在了荷花她父亲的脸上! 此时我已明白这帕子的内容。荷花的父亲让皇子在太子被废,皇帝忧心病众之时,逼宫造反,登上帝王之位。 这是大罪!!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是站在那里的。可是我却明白。如果荷花的父亲出了事,这位皇子也不会有好下场,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快步走到堂下,走到荷花的父亲面前,拿起那帕子,放进了身旁的香炉之中。 只是和岳父续续家常,用得着用君臣之礼吗?我扶起荷花的父亲又道,爷,她们父女想来也好久不见,你就让他们独处一会吧。 这是个台阶。皇子准了。 他现在方寸大乱,动了荷花的父亲等待拔了自己的根,不动荷花的父亲以后就算他登基成帝,这件事也是他的污点。 这些,都不是我能管的了。。 一句,深闺之妇,绣技不佳,安于汝院之中潜心学习,于来年阳春之时,奉上锦棉以助吾之生辰。 于是,我又禁足了。 因为不会绣花。 无所谓,反正我也刚刚放出来没多久。以后绣花就是我的全部事宜。 夏去秋来,宅子外的局势更加紧张。不过这宅子里的皇子,好似很占上风。 我都在想,我是不是要先把那皇宫里的冷宫先订下来,去打扫一翻。以便我以后居住。 深秋,我等来的不是去冷宫打扫的机会,而是一纸休书。 轩辕氏所犯七出之条,未能育有一子,现遣返归家。今后另配婚嫁,各不相干。 扣头谢恩。我才知道原来我姓轩辕。。 他现在已是王爷之尊,新皇已经登基。 在这场权斗之中,他输了。 大门在我眼前打开,我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略显凄凉的太阳晃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 那皇子,不,是那王爷的话还轻轻荡在耳边:新皇不会放过我的,你,走吧。。。 不敢回头,仿佛一回头,就能看到那荷花的身体,在房梁上,荡漾,荡漾。。。 我用力奔跑,我知道这是梦,这只是个梦,可是,心里却如此悲哀。。。 最后,跑不动,累醒了。。。 (这些记于2011年10月11日。) ********我是隔天的分隔线**************** 要关电脑的时候已经很饿了 吃了一个橘子,看着另一个橘子,果断忍住了,还是等明天饿了再吃吧。 求符未果。我想,总不能天天做梦吧,要知道,我可是一向梦很少的人。 妹子还没睡,好似在吹头发。。。 风很大,我跑到再也跑不动。。。 没有目的,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离这个宅子远远的。 我已是被休之人,这宅子里的一切,与我再无任何关系。 回家已是不可能的了。 虽然本是贫家,可一被休之人,我又怎可回去给父母蒙羞? 万千思量,挽起妇髻,居于边关小村,靠纱度日。 外族来犯,民不聊生。 朝堂之上众臣议事。主战主合各不相同。 新皇暴政。三语不合,拔剑相向。在众臣面前一剑刺死了荷花的父亲。 随即下旨命王爷休妃,置王爷脸面于不顾。 荷花悬梁。 主战主合同时进行。 新皇明里下旨招外族进京磋商议合之事,暗里拔十万大军让王爷带兵远征。 王爷无力坑旨,只有草草安葬了荷花,领旨南下。 此时已是阳春时节。 纱之余,来到无人之处,向着南下的方向扣了三扣。在土中埋下了一条没有绣完的锦帕外加一绺长发。 这,也算是我对王爷最后的情谊了。 毕竟,如果我不被休,我的下场不会比荷花好到多少。 本以为我会就此安了余生。却不想王爷突然来到,未曾下马,只是扔下一具女尸,让我弃于河中。 他说这是他的同母小皇妹,他不忍亲自下手。 怀里抱着冰凉的尸体,我心中生悲。 这小公主刚过及笄,怎就落得了如此下场? 原来新皇口中所谓的议合,不过是和亲之举。 外族马肥兵壮,态度强硬。 加上新皇有意为之,小公主当夜便被下旨,无礼无节,一顶红桥送到了外族的营帐。 可悲她性子强烈,一枚凤钗,在桥中便了结了花样年华。 王爷听闻此事,南下途中率十万大军回京,最后也只得了这么一具冰凉的尸体。 可他的造反之名,却已做实。 何耐生在皇家? 是王爷的妹妹,难道就不是新皇的妹妹? 怎就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我从此不纱,不食鱼虾。 春去秋来,冬去春又来。。 桃树下,我问:公主,你喜欢桃花吗? 她回:我不喜欢桃花,花开的太灿烂。 我说:那咱们弹琴吧。 我摆上琴架,拿出古筝一样的东西摆了上去。我笑着说,我还真不会弹这古筝呢。。。 其实我不会弹任何乐器。 她说:筝是什么?这叫瑟。可你这瑟,怎么会有五十条弦呢? 她用手轻轻抚过,可是,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听她声音苦涩的说,这五十弦的瑟,声音太悲了。怪不得黄帝当年要把它斩去一半。。。 琴瑟五十弦,悲,斩半。 我心中轻轻念到。这不是我以前的qq签名吗? 公主,要不,咱们也把这瑟斩去一半吧。。。 我一抬头,却发现,这桃树之下,只有我一人。。。。 是啊,公主不是已经随水而去了吗。。。 然后,妹子踹门了。。。。 (这些记于2011年10月12日)一嫁大叔桃花开jbypt ************我是懒懒有话说分割线************* 看完这两个梦,大家应该知道这里面的主角是谁了。 主角是书中睿王的平民侧妃关巧儿。那个为救亲妹挥师回京的皇子,是睿王。 在书中我没有交待睿王正王妃的下场,可梦中,葛玉荷悬梁自尽了。 倾城,是梦里刚及笄的小公主,她在梦中的结局,是在花轿中自杀了。 在梦里,睿王的结局便是被夺去兵权,软禁于王府之中。 梦里的小公主在桃花树下弹瑟,倾国倾城。平板电子书网最全,更新速度最快,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平板电子书网!如果忘记本站网址,可以百度一下:平板电子书网,即刻呈现!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不要忘记把本站加入书签哦! 浮梦一生(2) ********这个梦,记于2011年12月15,前一晚,是双子座的流星雨********** 昨天睡觉,真的是很晚很晚了 不知道在那里看到的消息,平板电子书。。 到了快十二点的时候,才看到说是从9点开始一直到第二天的5点。。。 悲剧啊。。 光着脚,穿着拖鞋火速奔下了楼。。 对,只为看流星雨。。。 真不明白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有一颗孩子的心。。 万家灯火。。月光很足。。。我只看到了二颗。。。 一个人在小区的甬道上跳啊跳,吓跑了n只野猫。。。冷得我真打颤。。。 可是,真的觉得,此时的自己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 当时心里还在想,今天晚上,会不会做梦?如果做梦,我会不会追着流星跑? ******下面是梦****** 好大的雨。。 从天上倾盆而下。。 做在电脑前的我心中十分的不解。。商场是全封闭的啊,这雨,怎么会下到商场里? 放下手中的毛笔,走了出去。。 古式的回廊,红瓦青墙,放眼望去,这种建筑在雨中绵延不断。。。 心中漠然生出一种悲哀,这红红高高的墙,我要怎么才能出去? 远远楼下走来几个人,不知道去干什么,忽然对着我站的阁楼,忙忙的低腰行礼。。 对我行礼吗?为何?人不是平等的吗?应该是对别人吧。。 我转头左右看,我想看看这个能让别人对他行礼的人是谁? 一双手伸了过来,一件披风落在了我的肩上,好听的女声淡淡的和我说,回屋吧,外面雨大,小心着冷。。 是啊。。好冷啊。。。 我用力搓了搓手,呼了一口气。。。 明明是下雨啊,却下出了下雪的味道。。。 此时,那个能让人对他行礼的人,好似也不让我那么好奇了。。。 身后那好听的女声说了一句淡淡的:‘你们下去吧此时’时,我已经回到了屋内。。 我的电脑呢?我的电脑呢?我的帐还没有做完。。。 惊回头,步摇轻晃,房门缓缓在眼前紧闭。。。 这是那里? 心中凄凉。。暗暗知道,这里,已经不是我工作的地方了。。而且,我到这里,也不是一天二天了。。 可是偶尔,还是会活在回忆里。。 望着纤纤十指,这双手,原来能盲打出五笔代码,现在,也就只能拿个帕子甩来甩去。。。 恍惚间,好似要到了吃饭的时间。。 我拿着手中的扫把在高高的墙下扫着落叶。。 有人喊:皇上驾到。我忙忙放下手中的扫把,和别人一起去外面的通道行礼。 一个太监似的人拦住了我,说:那里刚刚还有叶子落下,你去扫干净。 我望了望高墙的外面,又望了望那刚刚落下的叶子。。。 那人又说:这里是冷宫,你还指望着万岁爷能走到这里来?快去打扫干净。。 是啊,这里是冷宫。。。行不行礼有什么关系?又没有人会看到。。。 拿起刚刚放下的扫把,认命的去扫落叶。。 缓缓从高墙上的一扇门处路过,门的那边,明黄闪动,众呼万岁。。。 与我无关 我要扫落叶 只有一片。。 把扫把放下,蹲在地上,拾起叶子,才发现,原来叶子的底下还有一串葡萄。。 青葡萄。。。 比我的手大,放在手上,在阳光下,反出耀眼的光。。。真是一串好看的葡萄。。。 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个人,一下子打掉了我手里的葡萄,厉声问道:狗奴才,你进到那个屋子里去了吗? 我抬头想看这人是谁。可是眼光刚刚向上抬,就看到了明黄的袍角,我连忙跪下,把脸紧紧的贴在地面上: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在扫落叶,不敢到大殿去。。。 我心中明白,这人是谁,也明白他所说的屋子是那里。他说的是冷宫的大殿。。 我伏在地上不敢起来,浑身打颤。那人厉声喝道:扫落叶?那这葡萄是从何而来?!! 我说这是和落叶一起掉下来的。。 他又说,胡说,这里没有葡萄树,怎么会掉下来一串葡萄? 我害怕,我颤抖,我说:奴才该死,奴才不知。奴才来扫落叶,就看到落叶下有一串葡萄。可能是别的宫女路过掉下来的。。 背上一紧,痛得我呼吸不上来,他又道:这里是冷宫,那个宫女有如此的胆子端着水果从这里过?也不怕给自家的娘娘招了晦气? 可是我真不知道那葡萄是那里来的,我哭到:也许,也许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怎么舍得踩我的背,痛,不是背痛,是心痛。。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踩我的背。。 我轻泣出声。。心中万千委屈。却依旧把脸深深的伏在地上。。 为我的倔强。。。 你是说,这葡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他问。 我把头压的低低的,说是 他又说,就如她一样。。从天上来,又回天上去? 我不在接话。。 他突然疯了似的,往冷宫的大殿里冲去,喊一个人的名字,喊:你出来,你给了我开始,却没有给我结局。你说你会回来,可是你在那里? 我只是爬在地上哭。。。眼泪把石板路浇湿了一大片。。。。 我听到里面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你可知,欺君,是死罪。。 我心中默念:你可知,我生不如死。。。 我微微的抬起头,看着那串被打落的葡萄,在阳光下,那么绿。。像宝石一样。。。 好似有人轻轻的对我说过:你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珍宝。。。 珍宝?可我只是葡萄。。。 顺着心意,我在这高墙的石板路上打了二个滚。。。轻笑出声。。。 里面传来一句:难道,真的要到我死了,你才会出来和我相见吗? 死吗?什么是死?眼光刺的眼睛睁不开。。。 我发觉,我好似是在做梦。我记得我去看流星来着,看到了二颗。。夜晚好冷。。。我在小区里跳来跳去。。。 可是,这阳光真的好刺眼。。难道,我去看流星,才是梦?我本就在这冷宫之中,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串葡萄? 诺大的皇宫,灯火通明。太医似的人物一个一个被传到宫中。。 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生病了。。。 二个身着华丽的女人跪在**前,低声的哭泣,喊着父亲。。。 我心中暗道:不是说公主格格之类的人物都很美丽的吗?怎么这二个看起来这么黑? 那个躺在病**上的人说:还是没有来吗? 四周的人跪了一地,没有人敢说话。。 那病**上的人又说:没有结局,就是你给我的结局吗? 这话好耳熟。。。一个没站稳。。原来,我居然就站在池塘的岸边。。。一个没站稳,我掉了下去。。。 水,全是水。。。 身上的衣服紧紧的把我缠住,拉着我向水底更深的地方沉去。。 步摇脱发而去。。。 我的步摇。。。绿葡萄似的步摇。。。 眼泪落到水里。。。 我要我的步摇。。。。 明黄在岸边闪啊闪。。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只知道,我掉了我最重要的步摇。。从天上掉下来的葡萄。。。 我的背。。轻轻的落到了池塘的底部。。。 还好,我看到了我的步摇。。。 我的步摇,就在我的旁边。。。 真好,步摇,还在。。 好安静。。。好似世界的一切都静止了。。。 我心中暗想。。原来,这就是结局。。。 水里,好舒服。。。好安静。。。没有人的是是非非。。只有我和我的步摇。。。。 然后。。然后睡的很安稳。。。再后,就醒了。。。 ********懒懒有话说分割线*********** 没错,这是关于安小婉的梦。 在梦里,安小婉就是个傻傻的女人,她很单纯,单纯到蠢。用她的眼看皇宫,是金黄色,高不可攀的。 可最终,她沉在了湖底。 我看到湖水是绿色的,最开始是浅绿,慢慢的,变成了深绿。 口鼻窒息,胸腔很痛。 梦里的安小婉挣扎了很久,湖水升出一串串气泡,几次沉浮…… 后来,后背落在了湖底,整个梦都安静了…… ********这是整整一年的分割线,下面的梦,做于2012年光棍节的前两天******* 这是个两天合在一起的梦。昨天的情节记得很清楚,可是前天晚上的梦,记得很飘渺。 因为懒,自己说过不再写梦了,如果不是昨天在梦里最后的结局是我死掉了,我想我还会任这个梦已经慢慢淡去。 年代似乎是八十年代,黑帮时候。 警匪勾结。 在一次警方和黑帮谈判的时候,双方发生了火拼。 我不记得我到底是黑帮方面的人,还是警方的人。总之我是在火拼之中最先倒下的人。 有人用枪托打中了我的后脑,我晕过去了。 当我醒过来时,我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钻石。 当然,还有一个人,一个秃头,我眼睁睁看着他把钻石拿走。 如果不是我后脑留出大片的血迹,我相信他会冲我补上一枪。 当硝烟散去,我挣扎着起来逃命。 可是我不甘心。 因为我没了一切没了所有。 我想报复,我不知道我要报复什么,可是我却一心想要报复。 于是,我绑架了警方一个高官的女儿。 我看着那个秃头过来追我,我手里抱着孩子,坐在升降机里对他大喊,“真不巧,你晚了一步。要想找到我,就到xx来” 然后,我带着那个孩子过着流浪的生活。 我会选择在ktv的包间棚顶上过夜,因为那里安全。当包间的客人走后,我还可以下去拿一些吃的东西,当白天ktv不营业的时候,我还可以抱着孩子,在ktv包间的沙发上睡觉。 没有人可以找到我,我居然淡忘了最初发想要报复的目的。 一天,我从棚顶上跳下了三号包间,我给那个小女孩喂包间里剩下的水果。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了,我直觉的觉得进来的人不是好人。 于是我把小女孩藏到了包间的酒柜里,然后自己跳上棚顶。 (这是前天晚上的梦,梦做到这里我醒了。下面是昨天的。) 进来好几个条子,别人不说。其中有一男一女。那个女人梳着中长发,似检查不检查的在包间里转悠。 当她走到那个酒柜的时候,那个男人突然站了出来,他打开酒柜,看到了那个女孩,他转头对身后的人说,”什么也没有。“ 然后当着小女孩的面关上了门。 这些人鱼贯而出,我从棚顶上下来。 我现在要抱着孩子走,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想用这个孩子引我出来。 可当我从上面跳下来时,包间的门开了,只进来了那个男人。 他对我说,“现在黑白两边都在找你。这个孩子的生死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他们只想让你死。” 我手中唯一的筹码成了累赘,因为我不可能杀一个孩子。 从那天开始,那个男警开始帮我安排出国的事。 我出去的时候,他便照顾那个孩子不让别人找到,我回来他再走。 梦中的我已经丧失了好人与坏人的区分,我只知道,此时这个人是我能信任的。 我在包间的棚顶上乱串,共在四个包间里过过夜。 分别是三号,九号,六号。 当第四天,我再从棚顶上跳下,看到9的房间号码牌的时候,我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感觉。 这时有人敲门,我忙乱中把那个女孩藏入酒柜。然后走到门前把门打开,我以为是是那个男警。 可,不是。 是另一个男人。是黑帮方面的。 以前见过,关系不错。 他推门进来,把枪指在了我的额头上。 他说我一定要死,非死不可。可是我带走那个孩子要活,他让我把孩子交给他。 在这里说一下那外包间的布置。 包间呈长方形,在正中间有一张桌子。三面沙发,电视在有门的墙上。 黑帮男进来后把门关上,我就坐在侧对着门的沙发上。他对我说,“看上以前的交情上,我会让你少受些苦,让你尽量感觉不到痛。”然后又说,“你把眼镜摘掉,我不想浪费一颗子弹。” 我不知道一副眼镜会浪费他什么子弹,我只是在心里期待,别杀我,别杀我。 我被他从沙发上擒着脖领拎起来,枪顶着额头。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也没认为我会死。 可是,下一瞬。我感觉到他的枪口里喷出一道火焰,子弹从我的眉心射入,在大脑里穿过。我听到后脑头骨碎烈的声音。 痛,痛的发木。可我还没有死。 他把我发到沙发上坐下来,和我聊天。 他和我说我非死不可的理由,还说了很多我们以前的事。(那些以前的事,在铡醒的时候还记得还清楚,现在只记得一些,写不下来了。) 我不敢笑,我怕扯动眉心的伤口。看着越来越清晰的包间我对他说,“原来,人死前近视是可以复原的。” 他问我那个孩子在哪里,让我藏在了哪里。 我嘴角抽动,那个孩子,就在他身后的酒柜之中,看着他杀了我。 仿佛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站起来把那个孩子抱了出来。 孩子看着我眉心的枪伤一脸惊恐,眼泪大颗大颗的滑下。 无疑,这个男人是认识这个孩子的。他问孩子这些天是怎么过的,那孩子说偶尔和我在一起,偶尔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其中那个男人抱着她在一个房间里睡觉这样的字眼尤其刺耳。 我知道我又多了一条罪孽,可我喉咙里发咸,我不想再说什么,因为我快死了。 那个男人凶神恶煞的把枪又指着我,说我居心何其歹毒,说这个孩子才几岁而已。 可是,我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孔了,我的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 我站起身来,我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只是想站起来。 他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抱着我痛哭,叫我的名字。 我不想听,我在他耳边说,“人死前,一切都变得飘渺。我看不清,听不到……” 我感觉到我的身子下沉,最后重重落在包间的地上(沙发和茶几之间) 我死不瞑目。 我知道我已经死了,却依旧睁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间里又进来了一些人。 那个男警看着我的尸体,转身出去了。法医在报告我的死亡原因,子弹射中后脑后心,失血过多而死。(梦,都扯。) 我在心里想,如果我中枪后被送到医院,我会不会还能活下去。 人都走了,只留下了那个中长发的女警。她拿出乱妆棉大小的**扔到我的脸上。 看着这张纸,我知道我是真的死了。 一滴眼泪滑下来,睁开眼睛,我醒了。 (我会说我仔细的盯着我的眉心看了好久吗,我了个去。现在后脑还是痛的。) ********懒懒要废话分割线************** 上面梦里的这个人,没错,是穿越前的灵犀。 做完这个梦的第二天,梦到的是一个拎着鸟笼子的宫女在高高的宫墙中走。梦里大起大落,几番哭几番笑。 当我想提笔将灵犀的梦记下时,我发现短短千字,写不下梦中那种从没有到拥有一切,又从拥有一切到什么也没有的感觉。 于是,我决定,写书。 至今闭上眼回想那个梦,我依稀能记得的是,灵犀身穿华服,站在宫殿象征着权利的最高处。莺妃传:..c 可她的脸上无笑。 我以旁观人的角度看着她,有时,似是她身侧的宫女,有时,又似是她看不到的空气。 当时我就想,她位高权贵,可她的一辈子得到了什么?她一步一步走下去,最后的结果是孤独的站在高处。 然后我就想,让她笑一次,就一次也好。 于是,梦的最后,灵犀去放纸鸢。她穿着华贵的宫装,长长的裙摆脱地,她昂着头,脸上挂着的是最欢快的笑容。 当纸鸢飞到至高点时,她接过宫女手中的剪刀,剪断了绳子。 纸鸢飞走时,我的心就如在纸鸢上一样,在梦中居高临下的飘荡。在那种不安中,我醒了…… 这是完结感言 咳咳,,平板电子书 《莺妃传》从上传到今天,一共经历了190天,好整齐的数,哈哈。 在这期间,懒懒要感谢很多人。 首先感谢桃大对我的不离不弃,悉心指导,如果不是桃大的小皮鞭,懒懒是不可能这么勤快的。(虽然还是很懒……) 重点感谢在这段时间一直支持的懒懒的亲们。珍贵妃灵贵妃熊皇后美美的萧淑媛灵儿等等,还有好多好多在书评区里冒过泡可是没有冒过泡的亲们,懒懒真想将id都复制下来,可一千多口子,嘤嘤,原来懒懒的懒。总之,感谢大家一直以来支持懒懒的童鞋,帮懒懒挑错别字,给懒懒提意见,统统都拉过来猛亲。(鱼鱼,拍一边,不许吃醋!) 莺妃一路坎坷,如果没有你们一直伴在懒懒的身边,懒懒是坚持不下来的。 给大家鞠躬!(快点,快点,红包拿来!) 【懒懒已经乱套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大家见谅。】 然后,懒懒还要感谢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跟着懒懒一直走下来,已经弃文的童鞋。懒懒不知道这部分童鞋能不能看到这篇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懒懒还是要感谢。 懒懒写文是新手,没有任何技巧可言,想到哪里就写哪里。是你们的离开,让懒懒知道,懒懒不足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 不能让你们和懒懒走到最后,是懒懒的无能。 从此后,懒懒要用心修炼,让你们被懒懒的故事重新吸引回来,然后和懒懒聊天打屁,哈哈。 说到聊天,不得不说咱们的沙发党啊! 我说有的童鞋,乃们太不厚到了!乃说乃们抢到沙发就算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抢一套了!沙发板凳地板卫生间阳台下水道!喂!乃们够了! 不过很开心,很欢乐。 这中间的不足,是懒懒的更新时间不固定,让大家坐在电脑前一遍遍的刷新,是懒懒的不对。这里低泣着求大家原谅,懒懒以后一定会改正的,嘤嘤。 再后,步入正题,说说莺妃这一篇文。 看了两篇浮梦一生,大家应该知道,懒懒写的就是梦,一个做了很久很久的梦。 在梦中,懒懒有时是主角,有时是配角,在里面感受着她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懒懒觉得自己不是作者只是一个局外人,然后用自己生涩的文笔,将那些人物都描写下来。 在描写的过程中,有太多太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不过,好在懒懒在大家的支持下坚持下来了。 真的很感谢你们,真的。 曾经有人问过懒懒,喜欢书中的哪一个人物。 懒懒喜欢娴妃(乃们称之为娴贱贱)。 娴妃的一生,没有一天是为她自己而活。她的身上,有人性最贪婪的**,有对姐妹间曾经最真挚的情宜,有为达到目的的不择手段,还有仇恨与亲情间的挣扎…… 懒懒不是在为娴妃洗白,只是觉得娴妃的身上有人性的摇摆不定。 所以写她死的时候,懒懒是落泪最多的,她的一生,就是黄粱一梦。 其次是永安帝,永安帝是一个帝王。 懒懒一直在想要怎么塑造一个成功的帝王。这个帝王,首先要心狠手辣,不然他不可能震慑得住朝纲。(逼宫)其次,他要无情,只有这样他才能用后宫中的各种关系映射前朝百官。(他视后宫女人为棋子)再后,他是一个人,他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他不可能泯灭了一切人性,不然就成神了。(他爱安小婉) 关于书中无男主。 这个,懒懒个人认为,宫斗,女人出戏比较多。身为皇帝的男人,他只是一个大号的npc,他坐在那里,等着众位妃子去刷等级。 如果npc对哪一个玩家特别照顾,那明显对别的玩家不公平,开外挂是不合理的。 (咳,我说哪儿去了……) 关于书中无爱。 书中有爱啊,满满都是爱啊,永安帝和安小婉很相爱有木有?睿王和关巧儿很般配有木有?永宁帝很爱灵犀有木有?灵犀很爱倾城有木有? 看,不仅有爱,还有三角恋。 好啦,罗嗦了这么长,最终也只是说,莺妃完结了。 懒懒心理空落落的,这是懒懒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书。很不舍,真的很舍不得。 然后,广告时间,大家要支持懒懒的新书啊,必须去支持啊! 五公主的故事,凤引江山→otie./book/24133/ 好啦,就唠叨到这里啦,大家都抱抱,粉感谢你们,咱们下本书再聊平板电子书网最全,更新速度最快,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平板电子书网!如果忘记本站网址,可以百度一下:平板电子书网,即刻呈现!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不要忘记把本站加入书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