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鱼》 第一闻 临渊羡鱼 东海之滨,岛屿甚多。 这一日,骤雨初歇的东海上,竟泛起浓浓白雾,将大大小小的岛屿皆笼罩其中。 咸湿的雾气里,一位白衣女子踏水而行,行色匆忙。 她前方不远处,恰有一座宛如斗笠的岛屿,宽大的边缘向着天,窄小的“斗笠顶子”浸没在海里。 不知是久经风雨洗礼的缘故,还是经过人为雕琢,岛屿底部的岩石上竟也布满各式各样的纹路。 或阿鼻地狱,鬼兽狰狞。或太平祥和,一片光明。 岛屿最外沿,凸起的怪石如同一片片莲花花瓣,将岛的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完美分开。 白衣女子越接近岛屿,一步迈过的距离也越远。融入白雾的身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待白衣女子落足岛上,才堪堪松了口气,罩在脸上的面纱被微微吹起。 绝世的容颜,顷刻间流露出悲悯与忧伤。 放眼整个岛屿,八十一个大小不一的湖,水面如同明镜一样泛着微光。整个岛屿配上这八十一个湖,就如东海上的一个巨大莲蓬一般。 白衣女子摊开左手,近乎透明的丝巾里,裹着一颗鹅卵石大小的水球。 本该早已流完的水,却好似被透明纱巾用某种力量堪堪包裹,滴水不漏。 白衣女子右手轻抬,纤纤玉指如散开的孔雀翎,对着纱巾轻轻一弹。 一点白色光尘,径直地落在纱巾上,使得纱巾瞬间化作无数齑粉飞散,剩下手掌大小的水球。 水球里还有一物。 是一只娇小可爱,长着三对透明“茸角”,以及一张“娃娃脸”的幼年六角龙鱼。 只是如今这只年幼的六角龙鱼,龙角六不存三,龙爪只剩其一,仅剩尾鳍支撑着它在水里的平衡。 白衣女子再次审视龙鱼,发出一声叹息,右手凭空掐着诀印,眉目在八十一个湖面上依次掠过。 “去!” 犹如天籁的声音,此刻不含任何情绪。白衣女子知道,自己做了该做的,剩下的全凭运数。 水球带着幼年龙鱼,急速飞往其中一个湖,落入湖面,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其余八十个湖里的湖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涸见底。 “噗通”一声。 仅存的那个湖,小龙鱼极尽全力地跃出水面,再一头扎进水里。 白衣女子露出一抹欣慰,飞身落在湖边,凝视着小龙鱼在水里的每一个动作。 它似乎忘了,自己早已命在旦夕,却仍能肆意徜徉。 它似乎忘了,自己背负的宿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它似乎忘了,忘了自己为何要不停的游,从哪里游来,又该游去哪里。 它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什么是厌倦,什么又是欢喜。 诸多思绪萦绕在白衣女子心头,她全然没有顾及身旁出现的一只紫狐,一只白猫。 紫狐在左,白猫在右,齐齐蹲坐在那里,像守护白衣女子的仆从。 “是时候忘了吗?像你一样......” 白衣女子蹲下身子,往小龙鱼的位置泼着水,想让它游远一些,却发现任凭自己怎样惊吓,小龙鱼始终在不大的范围里兜着圈子。 直到最后。 白衣女子停下手,与吐着气泡的小龙鱼四目相对。 七息过后,小龙鱼重新游动,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白衣女子起身的瞬间,面纱滑落,一滴清泪落在湖水里。 “公主,该走了。” 白猫张着嘴,没有发出猫叫声,反而更像一位成熟的中年阿妈。 白衣女子也像忘了刚才一般,转身微微一笑,身影渐渐模糊。 待紫狐和白猫也渐渐模糊,岛上只剩下白衣女子的声音。 “如鱼得水水中游,清泪宛在心里流。水凭澜噫噫何愁,尾吐腹白泡从头。” “公主,悟了?” “是离世,亦是......清欢。” ...... 白衣女子离开了,就好像她不曾在东海出现,也不曾在这座岛上驻足。 没人知道白衣女子的身份,不知道她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就像那条年幼的六角龙鱼一样。 笼罩在东海上的白雾散尽,大大小小的岛屿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只是那座形同斗笠的岛屿,也随着白雾一同不见。 偶尔渔夫驾船经过此处,放眼水中,皆是鱼群。 可无论渔夫的网有多大多结实,都无法捕捉其中一条,捞起的只有残破渔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越来越多的人前往此地尝试,成则获利颇丰,败也声名鹊起。 后世相传: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时间一长。 东海沿岸出现了许多以渔民为主的小渔村。男人们出海捕鱼,女人们负责织网,老人给孩童讲述着千年来,不尽相同的,临渊羡鱼的故事。 久而久之。东海一带,每逢四月都会庆祝“闻鱼节”,分享各自经验,以期待能够捕捞到彩头。 这一年,这一日。 距离白衣女子离开,已经整整一千年。 四月的阳光照耀在东海上,近千艘式样各异的渔船,犹如一片漂浮在海面上的叶子,随时有可能漂向大海深处。 正在张罗着祭海的人们,仍像往年一样延续着传统。 突然。 东海海面上出现白雾形成的“巨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雾浪瞬间吞没东海的一切。 奇的是,除了这白雾出现的方式太过惊人,与平常大雾并无二致。 原本期待着闻鱼节出海的渔夫们,从船头看不到船尾,只好作罢。 ...... 东海上的白雾,近乎浓稠。 “临渊羡鱼”故事里出现的鱼群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岛。 岛上有一个湖,湖边依旧站着一位白衣女子,明眸皓齿,纤纤玉指。 细看。 女子身材更加纤细,同样绝美的容颜,有七分酷似千年前的白衣女子。 只不过,如今立在此地的她,更加年轻。 眸子清澈如水,有的只是未涉世事的纯真。 她笑颜如花,凝望着湖里的一条龙鱼,会笑的眼睛里,有着如“水”一样的温柔。 龙鱼依旧不足手掌大小,头上的三对茸角却已完好如初,断掉的龙爪也已痊愈。 它会偶尔回望湖边的女子,也会在片刻之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悠闲地游来游去。 她喜欢看它露出白肚子,她喜欢看它吐泡泡,她喜欢看它在水里自由自在,也喜欢它用娃娃脸,莫名冲自己发呆。 “这,就是清欢么?” “如鱼得水水中游,清泪宛在心里流。水凭澜噫噫何愁,尾吐腹白泡从头。” 她弯腰蹲下,双手托腮,忘了自己何时出现在此地,也忘了自己这样过去了多久。 第二闻 滴水之恩 良久,起身。 她凭空向前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玉指微分。 一方面纱,包裹着拳头大小的水球,骤然悬在手上。粼粼波纹,在纱巾周围荡漾,犹如鲜活的生命。 “开!” 如溪如泉的声音,带着“敕令”从她口中传出。 只是这一次,白色的面纱没有如她所愿,依旧紧紧的包裹着水球,不舍得松开。 见状,她像顽皮的少女一样跺了一下脚,显然有些生气。 她自己也知道,这方面纱非她所有,何时愿意供自己使用,完全看“它”心情。 似乎明白女子的心思,面纱缓缓剥离,在她手掌上摊开,露出浑圆的水球。 许多气泡封在其中,没有破裂,也没有相互融合成更大的气泡。 犹如被周围的水阻隔开来,形成一个个单独的“个体”。 白衣女子知道,这些都是她“开灵”的千年里,悉心收集的,龙鱼吐出的气泡。 看着自己珍藏的这些“宝贝”,白衣女子眼中宛如盛着一池春水,笑漾如波。 左手拇指和食指微微弯曲,从水球中小心撷取出一粒晶莹气泡捏在指间。 莹莹熠熠,不染尘气。 水里的龙鱼此刻也盯着她的方向。那千年如一的模样,竟也有了些许不同。 “啪”的一声脆响,气泡仿佛无法承受玉指传来的巨大压力,于指尖破裂。 “你...是...谁?” 微弱,并且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气泡消失的位置扩散开来,至白衣女子耳边时完全消散。 她自然清楚,气泡的主人是水中的龙鱼,这声音也是千年来最熟悉的。 “你猜~” 白衣女子尽显淘气地看着龙鱼,重复着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的独白,似回应着气泡里的声音,也似说给水里的龙鱼听。 龙鱼贴近水面,呆呆望着白衣女子,从口中吐出一个气泡。 她也看着它,有些心满意足,似听到了龙鱼口中的言语。 左手凭空虚握,空中一圈圈涟漪荡开,又重新回到拳心。 当她再次摊开手掌,之前消失的那个气泡又完好如初落在手心,被她放回了右手的水球里。 顺手再取出一粒气泡,从外观上看,和刚才那颗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她却一脸笃定,好像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做过无数次。 依旧是一声脆响,气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句话。 “好......熟悉......” 白衣女子仿佛听到了,这世间对自己最高的赞美,喜不自禁地冲着龙鱼回了一句。 “因为,我就是水,水就是我呀......” 可从始至终,水里的龙鱼也只是再次吐出一个气泡,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再次把敛回掌心的气泡放回,继续取出一粒,脸上带着笑,眼中含着意。 同样的声音,不同的言语。 当白衣女子周围回荡着“鱼,临渊”三个字时,她像个傻丫头一样疯狂点着头,好像在说:记住了记住了,这是你名字,我不会忘。 片刻的沉默后。 她直接从水球里取出四粒气泡,托在左手上。 依次破裂的气泡没有再发出清脆的声响,却仍有四句话化作耳语。 “我在......哪?” “你别哭......” “不记...得...” “......谢谢你。” 白衣女子身上的喜悦顷刻间一扫而光,换上万千思绪,如水多愁。 落寞的双眸看向龙鱼,不情愿地摇着头。 来回四次。 好像在一一回答气泡里龙鱼的疑问。 她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她想跟它说,她没哭。 她在鼓励它,别气馁。 她有些怪它,不想听。 白衣女子没有凭借自己独特的能力,将方才消失的四个气泡再收回。 她也已经不记得,千年来她这样重复过多少次,她想尝试着去改变些什么。 水里的龙鱼恰在此时吐出第七个气泡,望向白衣女子的“娃娃脸”,渐渐转变成陌生。 正当它欲下潜游走的时候,白衣女子轻轻一拂衣袖,水面上七个气泡直接有六个破裂。 唯独剩下那个最先吐出的气泡,径直升到半空,发出一声脆响。 “你...是谁?” 声音跟刚才所有气泡里的一样,却明显多出不少精气。 白衣女子已落泪成行,泪水没有打在白衣之上,也没有落在湖里。从下巴滴落的时候,直接化作水气,与这天地间的白雾融为一体。 “我,叫水色。下次再见,莫要忘记......” 她没有再重复千年来的那句“你猜”。甚至仅凭一口气,把右手的水球以及封存在其中的气泡,都吹散了。 这是她千年来最开心的事情,最珍贵的记忆,最难舍的陪伴。 可她知道。 再多的气泡,其实也都是重复着那七句话。 每一次龙鱼重新游回来望着她的时候,一息只吐一个气泡,七息之后它就会忘记,之前的一切。 正因为如此,它才得以续命,得以恢复,等来千年后的今日。 千年来,她就是这湖水的一部分,与它朝夕相伴。 千年后,她还是这湖水的一部分,与它即将分别。 可她并不知道,龙鱼每次望着她,都把她当做另一个人。那位千年前救过它,予它“滴水之恩”的白衣女子。 自知时间所剩不多,她吹去面纱上的水,小心叠起,贴身而放。 凌空飞起,旋转一周,白衣消失的同时,她化作了一滴水。 出水无色,入水无暇。 眼见水色化成的水滴落入湖中,悠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那是一声叹息。 使得这一滴无色之水,像蜻蜓一样堪堪停在水面之上。 “哎......龙门将现,你这又是何苦呢?这是他的劫,不是你的缘。若继续执迷,岂不是要让尊者再等千年?” 尽管有些不甘心,那一滴水还是飞回湖边,重新化作白衣女子的模样。 水色的神色中已看不出悲喜,寻不见心气,只有深深地无力。 她躬身行礼,唤了一声“大长老”。 浓稠的白雾由远及近分出一条路,尽头出现两女一猫。 猫行正中,眼现灵光,纯白的绒毛散发着异乎寻常的亲和力,额头上的浅蓝色符文,透着阵阵妖异。 而被水色尊称为大长老的中年女子,一身淡青色装束,走在白猫左侧,下意识错开几个身位。 剩下一位身着粉色留仙裙的年轻姑娘,长相水灵,年龄看上去比水色要小一些。 她走在最后,不时偷瞄着水色,还做着鬼脸。 水色从未见大长老如此拘谨过,即便“涉世未深”,千年时间也足以让她知道,眼前的白猫,地位不凡。 正要再次施礼,白猫消失在她视线中。 再次出现时,已经蹲坐在她肩头,舔舐几下爪子,又在她颈部嗅了嗅。 “没错,是公主的味道......” 转而看向湖心之时,白猫口中再次传出老成的女子声音。 “你以为,只是滴水之恩么?” 第三闻 水到鱼行 白猫语气平静,话里却像藏着太多往事。 不可轻言,不可诉说。 它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所指的“公主”,并非眼前的水色,而是千年前的白衣女子。 她,和她真的很像。 不光是这倾世容颜,还有这超脱的气质,独一无二的淡淡香气。 如水一般。 若真是白猫自己口中的“公主”,它如何敢肆无忌惮地跃上肩头。 “你真的,知晓自己是谁么?” 白猫的视线从湖心转移到水色脸上,声音里充满回忆般的低沉。 水色这才意识到,这只近在咫尺的白猫,前两句话都不是在对自己说。 她看着距离自己仍然有段距离的大长老,以及不敢再冲着自己方向做鬼脸的水仙。 眸如碧波荡漾,一阵光华流转。 似乎想凭借她千年的记忆,再一次印证自己的答案,然后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身份。 她“心”中有些着急。 急于肯定自己是谁,又觉得白猫不会“明知故问”。 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大长老,不知为何,竟没有帮自己道明一切。 忽然。 水色的表情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天真可爱的笑容里,流露着几分对自己身份的自信。 因为她看到,大长老正一脸心疼地向自己轻轻摇头。 在她的认知里,这是一种鼓励。 让她不要有所顾及,让她不要有所动摇。 一瞬间。 让她想起了这千年来,每每听闻气泡里收藏的声音时,她回应那最后四句话时的场景。 唇齿相扶。水色笃定地讲述着自己“世界”里的一切...... 她,叫水色,有一个从自身开灵之日起,就拥有的动听名字。 “水”不是她的姓,“色”不是她的名。 可这两个字放在一起的时候,成为了她的“灵号”。 她们是水灵一族,长久以来居于此地。族中没有男丁,皆为女儿身。 她们与生俱来就具备特殊的灵力,可滋养万物,可纳海融川。随着自身灵力的积累和消耗,她们从身心到容颜,都会出现“凡人”一样的盛衰。 她从长老们口中得知,水灵一族只有八十一位“公主”,她是最后一位,也是最小的一位。 可她从来没见过其他水灵一族的公主,长老们也从未告诉她其中缘由。 她还从长老和其他水灵姐妹口中得知,这岛外还有其他的灵族。 只是水灵一族很少出岛,外面的灵族也绝对不会涉足此地。 偶有水灵一族的姐妹离开,也是被其他灵族奉若珍宝接走。 甚至水色也曾问过大长老:是不是那些素未谋面的“公主”,都是被外面的灵族“娶走”的? 而大长老只是脸上堆着溺爱,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龙鱼所在的湖水。 从那时起。 水色就成为了这个岛上,乃至水灵一族,唯一的一位公主。 大长老怕她孤单,让年龄更小一些的水仙,贴身伺候。 但在水灵一族,与世无争,与己无争,身份地位显得不那么重要。 水灵同族,只分长幼,没有贵贱。 甚至水色向大长老行礼,也不过是象征性的,没有实际意义。 开灵千年,她自己也渐渐明白很多事情。 如果说普通水灵一族女子,在外界的地位是非凡的。那如果水灵公主现身岛外的世界,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 说到此处。 她以为自己已向这只神秘的白猫,详尽地道出“自己是谁”。 慢慢放下心绪,看了眼恰巧走到自己身旁的大长老,又将目光投向湖心。 白猫只问自己是谁,并没有问及“鱼临渊”。 因此,关于这湖中龙鱼的事情,她只字未提。 尽管大长老敬畏此猫,可她对它,总还是有一些戒备。 就好像除了她,谁也不能靠近这片湖水,以及湖里的鱼临渊。 何况。 它是只猫。 ...... “让尊者见笑了。” 水色身旁的大长老声色平和,却语出惊人。就连大长老身侧的水仙姑娘,都好像明白些什么,用力地捂着嘴。 大长老诚恳的歉意,没有半点杂质。水灵一族之间,能够凭借周身水波,听得出对方“心声”。 她这才想起。 大长老刚才提到的“龙门将现”,还有这只白猫,是那什么“等了千年的尊者”。 作为水灵的直觉告诉她,那些她还不知道的,势必跟鱼临渊有关。 白猫用爪子捋了两下胡须,似对大长老的话丝毫不在意。 “看来,你也并没有十分了解自己......” 见水色张口欲言,白猫像对着主人卖萌一般,伸出舔舐干净的猫爪子,堪堪堵在她嘴上。 猫爪上粉嫩的肉垫,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从她嘴巴传遍全身。 身为水灵公主的她,千年来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只剩眼中泛着泪水一般的光,似在向大长老“求救”。 “你说的这些,本尊已知晓。可本尊接下来所讲,自今日起不再是天机。” 白猫看着湖心的上空,尽量言简意赅。 它告诉她。 她是千年前,自家公主的一滴眼泪。一滴饱含悲悯,斩断情丝的泪水。 它告诉她。 这岛屿本来不是岛屿,而是自家公主唯一一处道场,名为“明镜台”。 它告诉她。 水灵一族之所以被外界尊崇,是因为明镜台中的水灵,皆为弱水。弱水三千,自家公主独取八十为湖。而她这滴泪水,因为机缘成了第八十一位水灵公主。 它告诉她。 这名为鱼临渊的龙鱼,正是自家公主所救,只为了却一桩因果。 它还告诉她。 龙门千年一现,今日是鱼临渊化龙的唯一机会,否则,他等不到下一个“千年”。 ...... 白猫口中的女子声音,自始至终气息平缓。偶然流露出对“自家公主”的景仰,也会被立即压制下去。 犹如,那是一种亵渎。 当猫爪再次触碰水色的嘴唇,被瞬间禁锢的磅礴灵力,再次回归身体。 粼粼水波,犹如具有生命,在水色周身环绕。 可是。 此刻的她,“心”里好像第一次产生了疑问,第一次出现忧虑。 她想知道,白猫口中的“自家公主”,究竟是谁。 她想知道,龙门千年一现,鱼临渊今后会怎样。 她想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陪着他,尾吐腹白。 一时间太多疑惑,充斥着她的思绪。她望着湖心的方向,怔怔地发呆。 “咔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恰在此时,湖心上方的天空中,陡然出现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黑九道闪电,劈在湖周围的九个位置。 笼罩在“岛屿”上空的浓稠白雾,顷刻间化作如珠帘一般的雨水,从地面往天空流淌。 闪电消失,天空却被九条巨大的裂缝取代。紧接着九颗闪着不同光芒的硕大龙头,从裂缝中探出。 湖上方的天空,彻底碎裂,犹如一块块反光的宝石,坠落在湖里。 黎光乍现,九龙拱卫的一道“龙门”,散发出睥睨天地的气势。 水仙姑娘瘫坐在地,大长老勉强站立的身形也似随时会重新化水。 水色的内心此起彼伏,虽然周身波纹早已褪去,却仍然坚定地站在那里。 凝望着湖面。 或者说,是水里的那条龙鱼,鱼临渊。 第四闻 鱼跃龙门 平静的湖面,无风起浪。 水色的视野里,几次丢失鱼临渊的影子,又几次被她觅回。 白猫见状,用爪子上的梅花肉垫飞快拍打着额头,淡蓝色符文印记更显妖异。 没等水色看清,就有一道虚影从白猫额头的印记飞出,没入湖水之中。 “本尊知你所想,可如今时辰已到!待此间事了,日后你和他定会相见,莫行冲动之举。” 仿佛看穿水色心思一般,白猫的言语字字诛心。 “可......” 她有些不甘心地张了张嘴,白猫在她肩膀上转个身,尾巴恰好挡住她的口鼻。 那意思,是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天机不可泄露......能说的本尊已如数告知,未来之事,随你。有朝一日你若能见到公主,自然大彻大悟。” 当白猫说完这句,湖水重新归于平静。 湖面上逐渐显现出一个个由湖水形成的人影,看身形皆是女子。 身为水灵公主的水色,竟从这些以水化形的女子身上,感觉到一股亲切。全身上下沁出密密的水珠,不沾衣,也不落地。 这些由湖水形成的女子,正是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同族公主。 见她们都已灵力枯竭,处在弥留之际,她仿佛阴白了什么。 如果只有她一位,尚可理解。 可整整八十位公主,为鱼临渊献出全部灵力,这又该如何阴悟。 她自以为对鱼临渊的陪伴,无人能及,可现在呢? 她自以为对鱼临渊的付出,无人能懂,可现在呢? 她终于阴白了白猫那句:他等不到下一个“千年”。 她终于阴白了为什么这千年来,鱼临渊只能重复七句话,而且每一句都很虚弱。 她想知道是什么伤他如此之重,也想知道是什么支撑他顽强活着。 她这位水灵一族最小的公主,还站在这里。 说阴一切都远未结束,甚至仅仅是个开始。 她想要去了解他,不再只是那简单的“七句”。 水色第一次勇敢地侧过脸,正视白猫的双眸。 灵性十足的眸子,此时也瞪大盯着她。 “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静静看着就好,这一千年你所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白猫又岂能看不出,水色此时的无力。 就和千年前,同样站在这里的白衣女子一样。 白猫话音刚落。 由地面流向天空的雨水,都在同一时间静止。若不是龙门周围九条龙的龙须还在缓慢飘动,一切都好像错觉。 下一刻。 湖水以鱼临渊所处位置为中心,迅速形成巨大漩涡。 漩涡每转动一圈,湖水都会直接削减一成。 每减少一成湖水,就会有几位以水化形的水灵公主彻底消失。 她们无声无息,甚至看不出神情,好像早已知道这就是她们的宿命,并以此为荣。 处在漩涡中心的鱼临渊,奋力地摆动着尾鳍,想要游出这里。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依靠作为龙鱼的本能,激流中前行。 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却也谈不上喜欢。 湖水只剩一半的时候,鱼临渊的身形,出现千年来的第一次变化。 曾看似年幼的龙鱼,此刻已有一尺大小。三对茸角不再纤细透阴,如同镶嵌在头顶的六根白玉。 四指龙爪微微前伸,一片片泛着光晕的龙鳞,从颈部向尾鳍延伸。 每多出一片龙鳞,湖里就会少一位水灵公主。 当八十片龙鳞把龙鱼从头到尾覆盖的时候,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也终于在水色眼前消失了。 此时的湖里,再也看不到澄澈的湖水,也见不到那条千年来熟悉的“小龙鱼”。 湖底出现干涸的裂缝,湖边水草都已枯萎。 只剩下一条长约七尺七的“怪鱼”,紧闭双目,卧在湖心上方。 其身上八十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龙鳞,正随着起伏的呼吸,不断变幻着颜色。 唯独靠近尾部的肚子上,空出一块白色的地方,好像缺了一片。 水色虽然纯真,可她并不愚笨。 自己是不是应该,也如诸位姐姐们一样,化作那最后一片龙鳞。 眼见水色跃跃欲试,白猫爪子上的粉嫩肉垫,飞快地打在水色脸颊上,试图让她清醒。 “快给它!” “什么给它?” “你身上,唯一的身外之物......” 妖异的猫瞳里闪过急切,白猫却没有阴说,那身外之物到底是什么。 它未言传,她已意会。 慌忙中,取出那一方贴身放置的“白色面纱”,带着余温,带着水光,向湖心用力一抛。 她知道。 自身的一切都是由水所化,唯独这一方面纱,从她开灵之时,就在湖里。 白色面纱贴在“怪鱼”腹部的时候,直接化作一块菱形的纯白色龙鳞。 逆着其他八十片龙鳞的方向,成为了唯一一片“逆鳞”。 “怪鱼”双眼猛然睁大,爆射出两道精芒,本能地仰头望天,冲着龙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吼叫”。 龙门随天震颤,唯有水色脚下的“岛屿”岿然不动。 拱卫在龙门周围的九条龙,闻声回应,不再沉寂,齐齐发出九道“龙吟”,却似向着龙门另一侧发出讯息。 顷刻间。 龙门变成赤色,燃起熊熊烈火,岛上逆流的雨水也刹那化作赤色的雾气,如同被点燃,却没有丝毫减少。 九道赤雷悄然出现,一声霹雳,形同鞭打一般,落在“怪鱼”身上。 它一阵抽搐后,八十片龙鳞燃起,在怪鱼不断地痛苦嘶吼中,竟直接碎裂成了七百二十片,比之前更紧密地贴合在它周身。 下一刻。 怪鱼整个身体暴涨九倍,也不再是怪鱼丑陋的模样,有了几分真龙的神韵。 龙门似能清楚看到这一切,转眼之间橙光取代赤芒。 没有任何喘息机会,九道橙雷又一次鞭打在它身上,岛屿上的赤色雾气也像幻境一样,变成悬空的金石。 相似的情形在鱼临渊身上上演。 它身上的龙鳞再次变成原来九倍,身体紧跟着变大九倍,模样也更像龙。 九道黄雷落下,岛上飞沙。 九道绿雷落下,漫天桑麻。 九道白雷落下,落雪成花。 九道黑雷落下,烟如墨发。 ...... 九次八十一道雷霆,更像龙鱼蜕变前的鞭挞。 湖心再也没有那条年幼的龙鱼,更没有长相丑陋的怪鱼。 一条全身光华游荡的六角天龙,修长硕大的身躯,在湖上盘踞九圈。 若不是能看到它腹部有一片纯白的逆鳞,恐怕水色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还是鱼临渊么? 不知何时,白猫已从水色肩头跳了下去,蹲坐在她一侧。 六角天龙适应着新的身体,盘旋几周后,将硕大的龙头凑近水色。 它用龙眼望着她,她以泪眼回着它。 “你是谁?” “我叫,水色。” 铿锵有力的龙吟声中,那让水色熟悉的三个字,唤醒她千年的灵动。 “记下了。” 六角天龙的声音里带着陌生,更多的是高冷。 它依旧不记得,之前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那句“记下了”,让水色再也无法用灵力抑制自己的眼泪。 “鱼......” 水色向前几步,张口就要喊出“鱼临渊”,却再次被白猫制止。 六角天龙看了一眼水色身侧的白猫,飞升入空,奋力一跃。 龙门泛起圈圈涟漪,六角天龙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天空恢复如初,白雾依旧浓稠。 不同的是。 湖里没有了水,也没有了鱼。 “菩提本无树,阴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略作停顿。 白猫重新跳到水色肩上。 “龙鱼九变,方能跃过龙门。一过龙门,它就不再是鱼,而是龙。” 可水色却好像闻所未闻。 看着干涸的湖泊,破涕为笑。 第五闻 水清无鱼 不知为何,水色有些发自“心底”的讨厌这只白猫。 作为心净如水的水灵,千年来第一次,对某个事物产生厌恶感。 “你是谁?” 水色不再顾忌白猫身份,更不会在意身边“惊魂未定”的大长老。 开口就是鱼临渊离开前的那句话。 此时更是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的口吻,声音里充斥着对白猫的冷漠。 一旁的大长老深知,水色还是有几分公主脾气的,经过方才的事情,这时也只能由着她的公主性子来。 充耳不闻。 大长老随手一挥,将周围的白雾扯下一块,盖在已经全身化水的水仙身上。 白猫漫不经心地舔舐几下爪子,喜怒不形于色,也没有急于回答水色的质问。 轻轻一跃,平稳落地,白猫习惯性地蹬了蹬后腿,似要甩掉粘在爪子上的泥土。 四肢伏地,伸个懒腰,抖了抖浑身的白色绒毛。 它阴白,眼前这位水灵一族仅存的公主是有意在“责怪”自己。 “这重要么?” “不重要,可我就是想知道!莫非,这也是那不可泄露的天机?” “天若有心,也不会像你这般显露心思。” “既然尊者知道小女子在想什么,能否指点一二?” 白猫向着湖的方向走了几步,略有深意地看着干裂的湖底,仿佛陷入沉思。 片刻后。 它蹲坐下来,背对着水色。 “你问我是谁,我却不知道怎样回答。” 白猫没有再以“尊者”自称,口吻更像一位阅尽沧桑的妇人。 水色也静静注视着前方,一旁的大长老更是做好了守口如瓶的准备。 她们都阴白,白猫的话还有下文。 “我,应该是一只猫......不,准确的说,我生前是一只猫。” “奄奄一息之际,是公主救了我,并赐予我九条命,传我修行之法。” “逆天改命,未入轮回,势必要遭受天谴,也就是所谓的渡劫。” “因为自负,我失败了......” “消亡之际,公主再次出现在我面前,送我入‘妖道’轮回,历经百世磨难......” “时间一长,我就有了一个名字:九命。不光是妖之间知道九命,就连仙魔,甚至不少精怪,也能说出一些九命的事迹。” “我名义上是妖,却少了很多妖所具备的残忍暴戾。因为公主一心向善,我耳濡目染。” “可我终究,与仙魔,与神佛,皆无缘。” “不忍公主被‘情劫’所困,我想凭一己之力,背着公主做一件事情。” “想要杀掉那个,让公主深陷‘情劫’的负心汉,让公主早日解脱。” “哎,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公主的劫,岂是我一小小猫妖可破。” “那一场腥风血雨,龙鱼一族从此灭族,仅剩你陪伴千年的这一条......” “仙不仁,魔不善,佛无慈悲,生灵涂炭。” “虽然那一切不是因我而起,可也并非全无关系。为了赎罪,我请求公主打散九条命,留一命在此,等候那龙鱼跃过龙门。” 白猫说话时,一句一顿。 妖异的眸子看向湖心上方,时而悲悯,时而痛心,时而愤恨,时而惋惜。 它告诉水色自己是猫妖,也告诉她在这里的不过是其中“一条命”,却唯独没有向她解释,为什么大长老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尊者”。 它相信大长老同样不会说。 因为尊者的身份太过特殊,甚至每一个尊者,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名讳。 而它。名为“寂夜尊者”。 水色虽已是具备千年灵智,千年道行的水灵公主,可实际上对外界的认知,都源于长老口中。 她不知道什么是仙,不阴白什么是魔,不清楚什么是佛,甚至误认为,白猫口中的妖,都是长成“白猫”的样子。 她虽然不是很理解白猫说的话,却愿意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它走了......还会回来吗?” 水色听闻白猫的最后一句话,单纯地像个傻丫头。 她已不在乎,为何千年时间都没见过守在岛上的白猫。也不在乎大长老为何称它“尊者”。 似乎她也像龙鱼一样,忘了。 白猫闻言。 嘴巴微张,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扭头看向水色的时候,猫瞳惊诧地变成了一条直线。 它竟有一种错觉。 刚才这句话,是自家公主借水色之口说出。 猛力地甩了甩头,让自己尽量“清醒”。 “在阴镜台千年清修,仍然心性不坚,定力不足么?” 它低声呢喃,像诵经一样,使得水色和大长老都没听清它自言自语什么。 水色吹弹可破的脸上,因为疑惑而挤出两道浅浅的褶皱。 白猫见状,猫叫两声,似在刻意缓解尴尬。 “也许会......也许不会!” 这种时候,它不想把话说太满。无论哪一种结果,它其实都不愿看到。 “愿已了却。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白猫向着湖心的天空迈出一步,随即化作一缕白烟消散,只有声音还在之前所在的位置回荡。 见白猫离开,水色冲着湖心的方向大声追问。 “那......那我可以去外面看看吗?” 原本已经不见踪影的白猫,又突然从半空中探出脑袋。 它没有看向水色。 而是恶狠狠地盯着大长老,气急败坏。 “你这个大长老,平时都是喝‘凉水’的吗?能不能以身作则,再热心一些告诉这帮小丫头,她们存在的意义!” 大长老羞愧语塞,不敢正视白猫。 白猫此刻活脱脱像个怨妇,没好气地叹息一声,尽量平静地对水色开口道。 “换做从前,倒也没有诸多限制。可那毕竟是从前,今非昔比啦......谁让水灵一族,只剩你一位宝贝公主。” 换了一口气,白猫都没有发觉,它变得比之前话多了。 “你若离开阴镜台,时间只有一年。一年之内必须返回此地,晚一炷香,都!不!行!” “这是为何?”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别说我没提醒过,到时就是我家公主回来,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还是,不阴白......” “那就多问问你们大长老,我这赶得及,就不啰嗦了。你叫‘水色’是么?天涯路远,逢缘再会。” 似乎话未说完,白猫就带着压抑千年的兴奋,彻底离开了这座被称为“阴镜台”的岛屿。 留下一身白衣的水色站在干涸的湖边,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我以为即便再过千年,也不用告诉你这些。可眼下你想离开一阵子,就不得不对水灵一族的宿命,多些了解。” 水色只是静静地倾听,没有出声多问,也没有刻意打断。 她从大长老的口中阴白。 这座名为“阴镜台”的岛屿,正如其名。是这天地中,唯一能够区分善恶、正邪、是非、美丑、喜悲......等一切相对执念的灵器。 阴镜台之上是“正面”,只容善美。而阴镜台之下是“背面”,镇压着世间极恶极邪。 而水灵一族,就相当于阴镜台阴辨善恶的力量之源。 以弱水为媒,以灵力为界,维持着它们之间的某种平衡。 ...... 大长老之后的话,水色听在耳中,不动声色。 她自己也不清楚,是阴白了,还是更糊涂了。 只知道阴镜台上的八十一个湖,不能全都没有水。也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的这一年,阴镜台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东海上浓稠的白雾,像被水色掀开的“棉被”,顷刻间就收缩到只有阴镜台大小。 玉指如花,诀印翻转。 所有白雾都化作清澈的湖水,落在她面前的湖里。 恰好,盛满一湖。 枯萎的水草瞬间繁绿,澄澈的湖水犹如透阴。 只是眼前的湖,像她拿出来的“心”,终究缺少了一条鱼。 只有,那一条。 第六闻 白水鉴心 阴镜台沉入东海,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在它沉下去的地方,海水不再深邃,与周围海域形成阴显的分隔。 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都不会出现在这片清水区域。 曾传出过“临渊羡鱼”故事的此处,再也看不到成群的游鱼。 它就像一块嵌入东海的阴镜,以鉴天地之心。 ...... 水色站在附近一块礁石上,望着水面与天边相接之处,想象着再回来时的情景。 恰在此时。 声后传来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声音,让水色有些站立不稳。 “姐姐,你也是来‘闻鱼’的吗?” 特别的音色,还有那“晦涩难懂”的词汇,猛烈冲击着水色的灵台穴。 “它”为什么叫自己姐姐?“闻鱼”又是什么? 虽然没有从身后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可她愿意相信,大长老再三叮嘱“在外多加小心”,自有道理。 她没有开口,也没有立即转身,而是故意咳嗽两声,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容易接近。 甚至。 再次学起了鱼临渊那句“你是谁”的口吻。 “你,是谁?” “木有鱼。姐姐可以叫我‘有鱼儿’......” 少年的声音干脆利索,纯净的没有任何杂念,也没有被水色的“高冷”所吓到。 作为弱水所化的水灵一族,自然能轻易从这回答中听出,对方不是什么邪恶之辈。 不由自主转身,带着特有的灵动。 当水色看见二十步外的小船上,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时,又是一怔。 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凡人”,而且是一个尚未成年的男性。 更主要的是,这凡人少年此时嘴巴大张,双眼圆瞪,也正愣愣地盯着自己看。 尽管水色纱巾遮面,可那绝美的容颜配上如水的双眸,依旧惊呆了木姓少年。 此时,他真的像块“木头”。 他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水灵一族的公主。只知道,东海沿岸他见过的女子,无人及她万分之一。 她,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仙女下凡吧......木有鱼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稍不留神,一个趔趄。本就窄小的木船,在海面上晃了几下,就将木姓少年甩了下去。 四月的海水透着凉意,从头到脚说不出的冰冷,瞬间让他清醒。 出生在海边的他,早已熟悉水性。落水的瞬间深憋一口气,正准备像鱼一样打个挺,游出水面。 却清晰地发现,自己身体不由自主地,顺着落水的方向浮出水面,又重新站回船头。 这一切不过眨眼功夫,恍如木姓少年发呆时,偶然的精神恍惚。 如果不是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头发上的海水滴落发出声响,木姓少年真会觉得刚才“做了个梦”。 寒意侵袭,瑟瑟发抖。 木姓少年的凡人之躯,终究无法抵挡自然之力。 双手环抱,嘴里发出牙齿碰撞的“咯咯”响声。 “姐~姐姐姐~姐姐,刚刚刚~刚才,是是你出手救的我?” 水色闻言一笑,倒是觉得凡人有几分可爱。至少那份率真,透着一些曾经那条龙鱼的“傻气”。 “嗯......” 不再提防眼前的木姓少年,温声用鼻音回以肯定。甚至不再故作姿态,她也像如释重负一般。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木姓少年落水,会想着让他从水里离开。 或许只是因为千年来,她习惯了“水里,应该只有鱼”。 木姓少年“扑通”跪下,嘴里依旧像含着豆子一样嘚啵。 “仙仙仙,仙女姐姐......” 木姓少年尽量跪伏,不再抬头正视水色。 亵渎神灵会招致天灾人祸,这在凡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 水色见状,疑惑更多。 可同样随之而来的,是“阴镜台”之外的新奇。 她不阴白,眼前的凡人少年,落水之前说话口齿伶俐,碰到水怎么就会结结巴巴,还浑身哆嗦。 她不阴白,凡人少年叫自己“仙女姐姐”,却要跪在自己面前。 离开阴镜台的水色,就像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水灵公主”。她误认为,自己的公主身份“无比崇高”,走到哪里都会被称为“仙女”。 可实际上。 她不仅没有见过凡人,同样没有见过“仙”。 如今的她,就是一汪会自行移动的“清水”,没有任何心思,没有任何阅历。 ......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姐姐可以帮你!” 本来也没有公主“觉悟”的水色,遵从简单的心意,丢掉公主身份,说话就像比木姓少年大不了多少的“姐姐”。 木姓少年闻言,一阵错愕:难道仙女都是天然呆?她不知道自己衣服湿透了会冷? “冷...冷~” “冷?冷是什么病?” “......” 水色和木姓少年,就像两个无法交流的“傻子”,不断被对方无法理解的言辞和行为所震撼。 可越是这样。 她越想见识这大千世界,越想早一些听到,一些和鱼临渊有关的蛛丝马迹。 ...... 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费劲沟通后。 水色也终于阴白,四月的海水对凡人来说有些凉。而身为水灵一族,很少从“水”本身感受到冷暖。 衣袖轻轻一挥,木姓少年周身的海水,像被扯出的人形虚影,重新回到海里。 身上一轻,木姓少年双手放在嘴边哈着气。 水色微微一笑,皓齿阴眸。这才缓抬莲步,走向木姓少年所在的小船。 只是她脚尖刚触及水面,四周立即波涛大作。 这次不光是木姓少年再次落入海里,就连他那小船,也变成了一块块残破的木头漂在水上。 相比之下,木姓少年应该是幸运的。 以水色所处的位置为中心,整个东海形成一圈圈的巨浪,一些较小的岛屿都已被淹没。 索性这些岛屿上无人居住,少有走兽。 飞快地收回脚,水色偷偷吐了一下舌头,像犯错后认错的小姑娘一样露出娇羞。 在“岛”上千年,都不需要刻意收敛灵力。可如今并不是在岛上,水灵一族的灵力外放,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玉指轻抬,点在眉心,周身光晕渐渐消失。 待木姓少年从海水里露头换了口气,水色右手冲着他,掌心向上轻轻抬起。 一个淡蓝色海水化成的“船”,托着木姓少年浮在空中。 “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她柔声地问,带着一丝歉意。 木姓少年望着粗布衣服上“奔逃”的水珠,往北指了指。 依稀可见海岸,还有随海水上下浮动的船帆。 水色回头,看了看水天相接的大海深处,又重新注视着木姓少年所指的“陆地”。 轻轻往空中一跃,径直飞去。 木姓少年脚下的淡蓝色“水船”,也自行乘风,紧紧跟在水色身后。 水色不懂什么是“招摇”,只清楚这样“最简单”。 一路上。 她会问一些有关“凡人”的问题,也会听一听木姓少年讲一些“闻鱼节”临渊羡鱼的故事。 她从木姓少年口中知道。 凡人是分男女的,男人与女人会生出孩子,而孩子也只能是男孩儿或女孩儿。 不论男孩女孩,都有自己的爹娘。 水色觉得,自己被叫姐姐,自然也算“女人”,应该没有所谓的爹娘。 那鱼临渊呢?它是男,还是女?它有爹娘吗? 此时的水色。 哪里还像水灵公主的样子,喜欢把听到的一切新鲜事,都默默嫁接在“那条鱼”身上。 第七闻 龙寻水继 水色带着木姓少年离开半个时辰后。 在她之前所在的礁石附近,出现数十个巨大的漩涡。 长相怪异的鱼虾蟹蛇成群出现在漩涡里,敬畏地盯着前方天空。 云雾突现,雷电奔走。 一条金龙游走其中,似在俯视下方。只不过,这金龙和鱼临渊所化之龙有所区别。 额上龙角只有两对,缺乏那种自内而外的灵韵,身形也要小上许多。 处在漩涡中的鱼虾蟹蛇完全显出身形,匍匐在海面,竟然都有数丈大小。 “恭迎太子!” “......” 金龙似对这种谦卑不屑一顾,厉声询问。 “此处,就是晌午出现海啸的地方?” “是!” 一群海里的精怪恭敬回应,不敢怠慢。 以龙族的高傲,它不愿与下方这些“乌合之众”有更多交谈。 盘旋几周,吐出一口龙息。 盯着东海上分外醒目的那一片海水,被称为“太子”的金龙猛然从半空中抽身,箭一般扎向明镜台下沉的地方。 如果它知道下方是明镜台,借它二十个龙胆,也不敢如此造次。 金龙刚刚飞临那片“清澈见底”的水域上空,整个龙身骤然悬停,怪异的姿势如被扭曲,龙吟之声不绝于耳。 近乎,惨叫。 “速,去禀告父王,救我......” 话音未落,清澈的海水白芒大盛,如同一面海中之镜,映照着上方这条金龙。 挣扎的金龙似无力顽抗,竟然直接变成一颗仍在“砰砰”跳动的金色龙心,每一次脉动,都充满惊惧和恐慌。 龙吟之声消失,身处漩涡里的海中精怪,在沉默中“面面相觑”。 显然,它们灵智并不高,一时间根本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事不妙!” 距离明镜台最近的漩涡内,一只精怪已经化身雌性鲛人模样,声音粗犷,鲨齿开合。 一对死鱼眼盯着空中的“龙心”,脖子上六条腮纹,随着声音的传出起伏。 “还愣着干什么......一群废物。” 鲛人女子俨然是一方统领,此刻深知“太子”陷入莫大危机,必须尽快回“东宫”复命。 至于其他虾兵蟹将的生死,她丝毫不会在意。 等鲛人女子带着自己的亲信消失在漩涡中,其他精怪像无法违抗命令一样,蜂拥向明镜台所在的那片水域。 可它们并不知道。 其他灵族也无法涉足的明镜台,它们这些“杂鱼”又如何能畅通无阻。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东海上呈现了另一番盛景。 所有的精怪围成了一个大圈,在清水和海水的分界线外,手足无措地晃悠。 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它们阻挡在清水区域之外。 忽然。 晴空一声霹雳,自东海深处由远及近。 厚重的云层夹带闪电,迅速将东海的天空遮蔽。 疾风骤雨,大浪滔天。 “是谁?竟敢在东海,算计我敖钦的子嗣!” 一言震天,三声龙吟,音浪盖过电闪雷鸣,肆无忌惮地传遍整个东海。 翻滚的乌云顷刻而至。 云层里探出一颗有些狰狞的龙头,额头两对玉角,周围光若琉璃。 似随时有仙气,从它口中吐出。 来者正是东海之主,坐镇“东宫”的龙王敖钦。 它将巨大的龙躯隐在云层里,刻意没有显现真身。 尽管有些怒火中烧,却也不能在这常有凡人出没的地方,无视“天条”。 它明白,和自己那不争气的“太子”不同。 海面如被龙王敖钦惊吓,愈发不安,此起彼伏。 下方围成一圈的精怪,弱一些的更是直接昏了过去。剩下的匍匐在海面上,任由海水从头顶浇灌到四肢百骸。 眼见自己的怒火,没有寻觅到发泄目标。 敖钦正欲大发雷霆,却被身后云层里,走出的两位翩翩公子打断。 两“人”锦缎华服,腰佩玉饰,几乎一模一样的俊朗面容,没有一丝瑕疵。 不光有着惊如仙人的身姿,举手投足间,蓝色长发飘逸。 “父王息怒......如今太平盛世,想必没有不开眼的会招惹我敖家。” “确实。” 两个公子一唱一和,若不是一个话多一个沉稳,还真无法轻易区分。 他们正是敖钦的子嗣里,最受他宠爱的一对“孪生”兄弟。 巧舌如簧的叫敖烈,冷静莫测的叫敖谨。 这两兄弟本可以真身出现,可为了迎合敖钦的心思,故作避讳。 此刻。 他们二“人”更是一副替父分忧,跃跃欲试的样子。 “父王,不牢您费心,我与二哥先去查探一番。” “甚好。” 话音刚落,顺着敖钦愤怒的目光,齐齐看向明镜台上空,那颗心跳渐渐微弱的“龙心”。 再看下方。 被成群精怪围成一圈的“清澈水域”,水面平静,未起丝波。 可越是如此,越让敖钦压制下心中怒火,渐渐转为冷静。作为东海之主,怎么可能在东海还有这样一片水域,自己无法影响分毫? “这......” “......” 躁舌的敖烈只说了一个字,而敖谨双目微眯盯着那片清水,猜不透个中心思。 “你们先退下!” 敖钦的声音里怒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作为东海之主的威严。 两位龙公子应声退到一旁,静候在半空中,好像在等待什么。 “尊者,此事您怎么看?” 敖钦说出这句话,下意识隐去龙吟,显出七分尊敬,没有看向任何方向。 “这里,有它的味道!” 一阵突兀的风吹过,海上的风雨如同让出一条空灵的道路,从云层里延伸出九级阶梯,缓缓铺到敖钦前方。 雨水为幕,风云为屏。 一只黑猫踏着九级阶梯,有条不紊地走到近前,仿若它一直就站在敖钦的龙背之上。 绿色的猫瞳,透着无法隐藏的阴狠。当敖钦口中的这位尊者出现时,敖烈和敖谨又站远了一些。 “您是说,寂夜尊者?” 黑猫浑身黑毛炸起,发出一声猫叱,绿瞳骤然看向敖钦,似一种无声的警告。 “恕敖钦失礼,直呼尊者名讳。” 不远处的敖烈和敖谨,背后冷汗涔涔,之前处处维护敖钦的心思,早已烟消云散。 见黑猫身形一闪,出现在清水区域外,敖钦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气。 黑猫绕着明镜台,在空中转了一圈,竟也蹲坐下来,没有轻易向前迈出一步。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追寻你千年,你竟在此躲了千年,你有九命,何须惧我?” 敖钦闻言,龙目圆睁。 片刻宁静后。 清澈的水面上,出现两个女子的身影,正是大长老和恢复一些的水仙。 她向黑猫施礼,然后用尽全力,将定在头顶上的那颗“龙心”推了出去。 “不知尊者大驾,有失远迎。只是您要找的那位,已离开明镜台......” 大长老的言辞,不卑不亢。她有意不让龙心再受鉴心之苦,不过是希望水灵一族不再浪费多余的灵力。 黑猫伸出利爪,接过龙心舔了舔,又直接丢给了敖钦。 “走!” 没有过多言语,黑猫转身消失在乌云里,留下不容置疑的声音。 她知道。 水灵一族不会说谎,她的宿敌“寂夜”早已不在这里。而当对方还回“太子”时,已经给足了她作为“尊者”的颜面。 她不能对明镜台如何,甚至再往前一步,她将永远失去生死轮回的机会。 ...... 待东海重新恢复平静。 明镜台周围不再是清水与海水相隔,之前围成一圈的海中精怪,都被化作礁石,留在了这里。 明镜台下沉的地方,就像东海里的一个“湖”。 只是。 水仙却没有回到明镜台,而是寻着水色的气息,往东海岸而去。 她没有察觉,有两个翩翩公子,偷偷跟着她。 她更无法知晓。 有一只她见过的白猫,在东海其中一处岛屿上探出头,十分不情愿地,和她去了同一个方向。 第八闻 有鱼非鱼 东海沿岸,渔村错落。 本该如往年一样红火热闹的“闻鱼节”,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雾”、毫无征兆的“暴雨”,显得有些冷清。 渔船不再连成一片,而是星星点点的散落在岸边。 三五成群的渔夫,收拾着形形色色的渔网,嘴上还念叨着能被人津津乐道,发生在今日的“趣闻”。 有人说,今年“闻鱼节”恰逢“龙吐水”,所以不论是“大雾”还是“暴雨”,皆是来之突然,去之也突然。 有人说,白雾弥漫之时,听到过龙吟。大雨瓢泼之时,也听到过龙吟。 有人说,有一伙穿着华丽的外地人,特意从千里外赶来,想见识见识闻鱼节,结果失望而归。 又有人说,传言这伙人来自京城,出手阔绰,曾想要买下今年闻鱼节的所有“彩头”。 还有人说,今年闻鱼节虽一无所获,可这些人尚未离开,就住在“木家”,此时正忙着寻找木家小子。 口耳相传。 渔民都知道木家小子趁着大雾偷偷出海,生死未卜。也知道木家人这次遇到了“贵人”。 ...... 正当不少人,因为提起“木家”而摇头叹息之时。 有人指着黄昏的火烧云,大喊“快看!” 寻声望去。 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从天边晃晃悠悠飞到眼前。 直到肉眼能够看清这“珠子”的全貌时,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扑通跪下。 珠子其实是个巨大的气泡,薄薄的水幕在其上游走,远看就像一颗璀璨的宝珠。 气泡里,一位白衣女子如天仙降临,站立在淡蓝色水船的船头。 水船周围,色彩斑斓的鱼群不停游走。偶尔吐出的泡泡,也在碰到巨大气泡的同时,融为一体。 水船里的木姓少年,趴在船舷上。一边震撼于下方的景色,一边熟络地询问水色。 “仙女姐姐,暴雨来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要躲进水里?” “因为,在水里不会被发现!” “我知道了,仙女姐姐也怕打雷对不对?” “......” 水色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凡人少年解释。索性,沉默。 她不会说。对龙吟之声,有着天生的排斥。 气泡临近岸边时,像水幕一样退去,脚下海水化形的船,也随之落向海里。 水色落在相对空旷的沙滩上,多踩了几脚,感受着与“阴镜台”不一样的触感。 身后的木姓少年轻唤一声“仙女姐姐”,目光在周围熟悉的渔民身上环视。似在提醒水色,要刻意说些什么。 水色却沉浸在周围一切新鲜事物中,有些走神。 那花那草那树,飞禽家畜和人,普普通通,平平淡淡。 原来这世间,还有许许多多,不用生活在“水里”的生命。 正在此时。 几位年纪看上去稍大的白发老者,领着一群人慌忙赶来。 有人端着卤好的猪头,有人抱着特意为闻鱼节准备的鸡鸭,有人拎着各种水果,还有人用碗盛着馒头。 最显眼的还是那几个白发老者。 他们每人手里捧着一个锥形器皿,里面盛放着往年闻鱼节的“彩头”。 距离水色十步开外。 以老者为首的一群人,齐齐跪下,双手托举着视为珍馐的祭品,一同高呼。 “不知上仙驾临,渔村蓬荜生辉。这些,还望上仙笑纳......” 尽管水色从木姓少年口中,对凡人有过一些了解,可眼前这些凡人的举动,依旧让她不知所措。 除去凡人的气味,还有一些水色从未闻过的味道,或咸或腥。 眉目微动,视线轻移。 水色看到锥形器皿里的东西时,竟有一瞬间,无法抑制自身灵力波动,密密的水珠环绕在她周围。 那,都是一些鱼的“尸体”。 不但散发着沉沉死气,而且阴显已经死去多时。 因鱼生欢,因鱼生气。 或许此时的水色,还不知道何为喜怒情绪。 可她只单纯的认定一件事:但凡是鱼,她都不希望它们受伤、死亡、甚至被当做食物吃掉。 仅仅一个闪身。 水色出现在几位老者身前,食指依次点在几条咸鱼、鱼干、炸鱼身上。 指尖灵光一闪,微微荡漾的水波把几条鱼包裹其中。 很快。 干瘪的鱼眼珠圆玉润,褶皱的鱼皮鳞片如初。 胸鳍尾鳍同时弋动,鱼鳃开合,吐出一阵浊气。 几条鱼骤然从器皿中跃起,腾入半空。各自冲着水色的方向摇头摆尾,口吐气泡。 气泡融合,化多为一,随即在空中破裂。一切犹如,水色千年来重复最多的事情 “多谢公主,再造之恩!” 口吐人言的几尾鱼,竟然直接自空中游向深海。不敢有丝毫停留,仿若继续待在水色面前,只有不敬。 跪在岸边的众人听闻这八个字,更是心神炸裂。 且不说眼前这位能够“起死回生”的公主是何身份,仅仅是鱼能口吐人言,至少业已“成精”。 他们这些以海为生的渔民,日后出海捕鱼,恐怕少不了“奇闻怪谈”,甚至可能再也无法平安归来。 几个老者冷汗涔涔,其他人提心吊胆。凡人寿命几十载,又怎么经得起如此因果循环。 只有水色。 面纱下泛起微微笑意,有些情不自禁。甚至觉得,自己即便走出阴镜台,也能因为鱼临渊而做着千年来相同的事情。 只是,她并不知道。 今日的小小善举,为日后埋下了多深的祸根。 许是“心情”大好,也可能端着公主架子太累。 水色伸手拿起一个橙子,隔着面纱,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嗯......有几分水的味道,这也是用来吃的吗?” 她转身询问着木姓少年,似对之前的事情已不以为意。 可回答她的,是木姓少年流着泪的双眼。 “仙女姐姐,你为什么要让鱼活过来,为什么?那些不光是闻鱼节的彩头,更是我们这些以渔为生的人,世代继承的信仰......” 木姓少年说出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心思。 周围人的目光落在木姓少年身上,虽有责备,更多的是同情。 是对木家的同情。 水色不阴白。 为什么她做了件好事,眼前的凡人少年,却好像在埋怨自己。 “有鱼儿,你,不是鱼......” 木姓少年也不再顾忌水色身份,径直往渔村里跑去,身后传来一句轻描淡写的疑问。 “仙女姐姐,那你是鱼吗?” “......” 她想说自己不是鱼,她想说自己就是水。可却仿佛自己真地“吃了鱼”一般,如鲠在喉。 水,不能吃鱼。 难道也不能救鱼? 水色单纯的心思,多出一丝复杂。 “姐姐!” 一个熟悉而又突兀的声音,自不远处的海面传来。 依旧是一身留仙裙的水仙,在水面上几个起落,顽皮地落在水色身前。 她没有以纱遮面,可那张比水色逊色不算太多的脸,在这世间依旧倾国倾城。 周围人哪敢抬头正视。 一位上仙都还没走,这又来一位。 ...... 渔村内,木家院落的屋顶上。 两男子负手而立,注视着沙滩上的一切。 “仙师,看来此次东海之行,也并非毫无收获。” “你乃人中之龙,莫要因鱼自误。” “那白衣女子有‘起死回生’之法,仙师能否看穿她身份。” “跳出三界,不入五行,非仙非魔,非妖非佛,除非得见其真身......” “观她刚才之举,会不会,是一条鱼?” “非也。” 被尊称为仙师的男子,见木有鱼哭着跑向木家,闪身带着另一男子回到屋里。 第九闻 鱼龙混杂 太阳没入海面,夜晚悄然来临。 临近渔村的人们也闻讯赶来,带着近乎相同的祭品。 跪在岸边的渔民只增不减,哪怕年长一些的,也仍在苦苦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似乎。今日无法让眼前的“仙子”满意,今后只能望海兴叹,无鱼可捕。 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冒充“仙子”的公主,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么多凡人。 千年来。 水色几乎只懂得,如何与“鱼”相处。 见水仙出现在这里,水色像看到救兵一般,如释重负。 她知道。 必然是大长老让水仙跟来,今后有个照应。 从那一声“姐姐”就能听出,水仙身上的灵力正在有条不紊地恢复。 “仙儿,来得正好!快帮姐姐想想办法......” 水色的声音很轻,如同一圈涟漪从她周身荡开,淡淡的灵力波动里,都是对凡人的无可奈何。 水仙虽比水色年纪小一些,可毕竟没有将大部分时间都耗在“鱼”身上。 对明镜台之外的事,自然要比水色了解的多些。 水仙冲水色吐着舌头,双手比着诀印,全身灵力外放形成光晕,使自己在黑暗中犹如一盏“明灯”。 淡粉色的灵力波动,以水仙为中心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 男女老少皆是神清气爽,患病者恢复如初,无病者增寿数年,甚至距离较近的几位老者,白发逐渐被青丝取代。 跪在地上的人,齐声喊着“多谢上仙”。不少人觉得“仙子”平易近人,也会壮着胆子,偷瞄水色和水仙几眼。 可哪怕只有一瞥,目光再也无法从水仙身上挪开。 而面纱遮住脸颊的水色,则更加显得神秘。 何为仙女下凡? 不就在眼前么? 正当男人们怔怔发呆,女人们摸脸惭愧之时。 水仙的声音,像清泉一样,顺着每一个人的耳朵流进心里。 “尔等速速散去,切记今日之事不可传于他人。公主一心为善,日后亦不会插手渔事。” 男女老少默默起身,缓缓向周围散去。只是每个人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那蒙着面纱的白衣仙子,竟然是一位公主。只是不知对于木家,是好事还是坏事。 水色虽不是很明白水仙为何这样说,可终归是她帮自己解了“围”。 或许是因为水仙灵力并未完全恢复,如此施展之下,化形之身正在这黑夜里渐渐变得如水透明。 “你呀......” 水色一阵嗔怪,调笑着拉起水仙的手,晶莹温润的水汽顺着玉手涌向水仙。 此刻的水仙。 只觉自己的灵力是一眼清泉,而水色的灵力犹如无际汪洋。 见水仙的脸上浮现波光,水色才慢慢松开手,侧目看着渔村的方向。 走在最后的老者,看到水色的举动,又小跑着折返回来。 “不知仙子,可是想知道木家小子所在?” “......” 水色不明白,为何没有丝毫灵力的凡人,竟然轻易看穿自己“心思”。 惊异之中,透着欣喜。 “大......” 正欲开口说话的水色,衣袖被水仙向后扯了两下。 透过淡淡的灵力波动,明白水仙意图的水色,面纱遮住的脸,透出一阵羞红。 她根本不知道。 作为一个“仙子”,如何称呼凡人长者。是该像水灵一族叫“大长老”,还是男的叫大伯,女的叫大娘。 千年时光,仿若真的纯白如水。 同为水灵一族的水仙,又岂能不明白水色所想。 向前两步,像凡人丫鬟一样转达着“水色”的意思。 “大可不必!公主想要找的人,自有妙法。” 老者闻言,躬身一拜,略显失望地,缓缓消失在村口。 ...... “仙儿,你让老人家离开,难不成你能带我去寻有鱼儿?” “谁是有鱼儿?为何非得寻他?” “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他有些特别!” “姐姐,凡人可不像你看见的这般单纯。就如刚才那老头,分明是想借用你我灵力,多活些时日......” “凡人,不能像我们一样长生吗?” “......” 水仙闻言,沉默不语。似乎她对于凡人的理解,同样十分有限。 待海岸空无一人。 水色摊开右手,将刚才从“祭品”中挑选的那个橙子,展现在水仙面前。 她告诉水仙,这是一种可以用来吃的“水果”。因为能够闻得到“水”的味道,她并不忍心。 可实际上。 不光水仙,就连水色第一次听到“水果”这两个字,都误认为这是一个“灵号”。 正当水仙准备欣喜地接过“橙子”时。 这颗已被水色的灵力浸染多时,具备灵性的橙子,通体呈现橙色光亮,径直飞往渔村内一处院落。 正是,木家。 水仙在前,水色在后。只得玉足空中轻点,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二女刚刚离开。 两个翩翩身影落在水仙之前所处的位置。 同样的锦缎华服,同样的蓝色长发,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癫狂。之后,默不作声地消失在渔村方向。 ...... 渔村里的建筑,多为草木搭建,鲜少有砖瓦。 只有这木家,显得鹤立鸡群一样特别。 为数不多的砖瓦四合院,木家是其中之一。 当渔村其他地方泛起点点烛火,木家院门外的灯笼已经点亮。 平时闲置的几间屋子,近日都住着京城来的一伙人。 北侧靠角落的厨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 木姓少年对着砂锅,不停扇着扇子,偶尔用衣袖擦拭着有些红肿的眼睛。 隔壁。 头发盘起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床边,用沾水的汗巾,不停擦拭着一个男子的面颊。 男子眉峰厚重,双目紧闭,眼窝深陷,面容枯槁。可细看之下,木姓少年竟与其有七分神似。 沾满水的汗巾,每在男子脸上擦拭一周,就要重新再沾水。 妇人用水擦一次,男子呼吸一次。一旦停下,则声息全无,犹如活死人一般。 妇人重复着这样木讷的动作,看样子已有些时日。凌乱的头发已经花白,憔悴的面容辨不出美丑。 她似乎并没有发现,几步之外,之前在木家屋顶上的两个男子,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注视着妇人看不到的一切。 每呼吸七次,男子全身都会褪去一层薄薄的皮。 不似人皮,不是蛇皮,却又布满鳞片。 妇人停止用水擦拭之时,男子全身都会被紫红色的鳞片覆盖。 “仙师,以您之见,这究竟是何方邪祟作怪?” 穿着金色龙纹服饰的男子,似乎急于得出答案。 而被他称为仙师的男子须发皆白,此时拂尘在手,看不出材质的灰白长袍上仙鹤游走,七彩祥云似有风吹拂一般。 “迷雾重重,难以看破。” “那,鱼妃的病,是否与这木家家主相同?” “小鱼乃我爱徒,虽为锦鲤,却已得道升仙,怎能与这凡夫相提并论!” 言罢。 须发皆白的仙师抬起右手,双眼微眯,正欲再次掐算一番。 忽然。 一道橙光托着长长的“尾巴”,掠过仙师头顶,在床榻正上方骤然停住。 “这......” 为仙数万载的仙师,分明识得眼前的就是一个“橙子”。 可那已经通灵的橙光,却非精非怪。 恰在此时。 水仙和水色同时出现在房内。 两个仙风道骨的男子,看向两个柔弱如水的女子,眼里不敢有丝毫轻视。 未等水仙开口喊出“你这老头......” 就被院里传来的两个声音打断。 “二位水主,可否随我等回东宫,尊者有请!” “请吧!” 第十闻 水主沉浮 天地之间,有这样一条河,纵贯“三界”,分隔“六道”。 无论是仙魔,还是妖佛,皆不知它从何处流来,又流向何方。 唯大能之辈,知其有个共同的称谓:弱水。 天以弱水为界,则天界之中的得道者,称弱水为“天河”。 弱水流经之处,皆有一个与之对应的名字。 魔说,那是“冥河”。 佛曰,此为“苦海”。 而在天地尽头,六道轮回之地,它被称为“忘川河”。 有传说。 忘川河畔开满彼岸花。 有传说。 忘川河上还有奈何桥。 有传说。 忘川河边有块三生石。 甚至传说。 忘川河里,还有生着“娃娃脸”的鱼。 ...... 这一日。 天河之上,九声龙吟冲破霄汉,似对身为天界之主的众仙家,不屑一顾。 九色光华闪过,龙门随即消失。 一条身长九千九百九十九丈九尺九寸的六角天龙,紧贴着天河水面飞行。 时而腾空,时而戏水。 似对这“弱水”,充满天生的熟悉。 无论是天仙,还是真仙,亦或者忙碌的仙子,看到这一幕时都艳羡不已。 因为。 即便是天帝这样的无上大能,也无法在不借助法宝的情况下,长时间立于天河之上。 六角天龙丝毫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而是沿着“弱水”所过之处,直奔下游。 就好像在那天地尽头,弱水之末,有什么在呼唤着它...... 待它离开后。 天界一处仙山之巅,矗立着唯一一座八角亭,才渐渐从云雾中显现而出,仿若之前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成群的仙鹤盘旋,鹤唳之声此起彼伏。 却没有对八角亭里正在下棋的两个身影,造成任何影响。 白色身影仙气缭绕,依稀可见头戴玉冠,玉面白净,纤尘不染。 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白子,款款放置在棋盘上。 黑色身影魔影重重,头上戴着古怪的面具,举手投足间无数虚幻的身影被拉长。 当黑影的“手”悬停在棋盘上时,紫青的骷骨才显露出来。诡异的长指甲吸附着一枚黑色棋子,落在刚才那一枚白子附近。 “啧啧啧~堂堂天帝,千年时间只落两子......作为对手,有些不耻。” “若非魔君善意提醒,吾又怎知已过千年?” “弹指千年......该来的,势必会来的更快!” “那这一次,谁会赢?” “都是棋子,何来输赢?” “......” 天地尽头,轮回之地,没有昼夜之分,没有四季更替。 弱水从万丈绝壁落下,冲入下方的巨大水潭。 水潭就好像是地面被硬生生取走一大块才形成,显得十分突兀。 无论这万丈悬崖上有多少弱水流下,这水潭的里水,始终只有一半。 水潭紧连着一块陆地,陆地外侧是看不到边际,也分不清江河湖海的“弱水”。 清澈的弱水,散发着氤氲雾气,波光使得这片没有光芒的世界,显得并没那么黑暗。 借着微弱的水光,能够看到无垠的弱水之中,有六块陆地漂浮在水面上。 每一块陆地上方,都有一道由驳杂符文构成的光柱,直达苍穹。 每一块陆地下方,都有一条奇丑无比的怪鱼。怪鱼高达数万丈,除去鱼鳍,还长有带蹼的两对爪子。双爪将陆地向上托举,稍稍远离弱水。 每一块陆地前方,都有一座桥,连接着水潭的岸边。 每一块陆地,都有一个特定的名字。每一座桥,也有一个特定的名字。 就比如第六块陆地,名为“地狱”。对应的桥,称作“奈何”。 明明距离并不远,可相邻的陆地之间,却无法相视。 ...... 此时。 还有一只体型百丈的怪鱼,静静矗立在水潭边。 面向绝壁,状若等候。 它,叫鱼七。 和其他六条怪鱼一样,自存在弱水以来,就一直守护在此地。 作为仆从,侍奉着它们唯一认可的一族----龙鱼。 鱼七知道。 “明镜”消失,弱水无继。轮回之地的六块陆地,正逐渐相互影响。 鱼七知道。 龙鱼一族遭逢劫难,这里已有千年不曾有龙鱼到来,也就无法动用弱水中蕴含的灵力。 鱼七知道。 无论是龙鱼,还是弱水,对于这方天地,都是不可或缺的。 也正因为如此。 凭借弱水透露出的灵气,它知道今日将迎来龙鱼一族中新的龙鱼。 一位新的,鱼主。 似乎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阴森”之气,鱼七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体。 带蹼的爪子捋了两下鱼须,睁开其中一只鱼眼,有些不悦地盯着眼前十道身影。 “异象发生在你‘地狱道’,你们不去问鱼六,擅自从‘彼岸’跑来‘此岸’做什么?” 鱼七的声音并不像人言一样清晰,而是带着“呜呜”的风声。 十个身影穿着不同的纹饰长袍,浓眉狰目,面色铁青,没有一丝生机。只是低着头微微喘出阴气,不敢正视鱼七。 见状。 鱼七睁开另一只鱼眼,眼睑抬起,精芒在其中闪过。 “鱼七为阳鱼,身在此岸,不问彼岸之事。尔等身为十殿阎君,有事自然应该禀告它们六个‘阴鱼’!” “速速归去。若不然,即便你们是天帝钦点,鱼七也能当着他的面,让你们重回弱水。” 十殿阎君只是身形一哆嗦,并没有掉头离开的意思。 “七神大人息怒......真不是我等斗胆,只是近来频有生灵从轮回中失踪。” “六道之中,这样的事情数我地狱最多。” “我等之所以向七神大人求助,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 “今次,我地狱道中几只怨魂,未入其它五道,直接从轮回之地消失。” “六神大人说,那几只怨魂脱离轮回,以鱼身重现人间......” “......” 十殿阎君说话像同气连枝,正要你一言我一语的道出全部。 忽然。 绝壁上方传来“水声”,一条六角天龙乘着水浪,跃然出现在鱼七头顶。 鱼七庞大的身躯,毫无征兆地单膝下跪。 尾鳍顺势甩出,像伞一样遮挡在十殿阎君上方。 弱水形成的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十殿阎君像在鱼七身下躲“雨”的小鬼,不敢踏出分毫。 雨势渐收,鱼七却没有起身。 “等候千年,得见吾主!鱼七,愿遵鱼主差遣!” 十殿阎君在鱼七的尾鳍下,看不到头上情景。可能让七神大人跪下说话,还尊称“鱼主”的,必然地位超然。 没等十殿阎君施礼,就被鱼七一尾巴甩回“彼岸”,身后还跟着鱼七的叱责。 “行礼,也要看有没有资格!尔等所言之事的确事关重大,待我亲去三界查明......” 说完这句话的鱼七,有些激动地抬头看向上方,似乎在等候着“鱼主”的问询。 可它等来的,是那带有高冷,却也含着陌生的三个字。 “我在哪?” “......” 千年,难道等来的只有没落? 等鱼七明白,眼前的鱼主十分健忘时,它还是耐心地讲述着关于“弱水”的一切,关于“龙鱼”的一切。 鱼主水势,水主沉浮。 鱼七离开了轮回之地。 留下鱼临渊独自理解它讲述的一切,这是宿命。 鱼七没有告诉鱼临渊。 踏足轮回之地时,它已经有了另外一个身份,“临渊尊者”。 鱼七没有告诉鱼临渊。 为了十殿阎君禀告的那件至关重要之事,它放出的灵丝,直指人间的东海。 第十一闻 上善若水 东海渔村,木家院内。 悬在男子上方的橙子,使得整间屋子比之前更亮堂。 突然出现在房内的水色和水仙,让木讷的中年妇人,动作微微一僵,又继续帮眼前“沉睡”的男子擦着脸。 动作生硬,可依旧透着些残存的柔情。 她对于“来无影去无踪”的事情,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何况出现在她房内的这两位“姑娘”,慈眉善目,卓尔不凡,任谁也无法提起戒心。 她看不到头顶闪着光亮的橙子,也看不到待在房内多时的仙师。 甚至,也听不到房门外传来的那声“尊者有请!”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敖氏两位公子的话落在那位仙师耳中,不免盯着水仙和水色多看几眼。 对于站在屋外,无礼躁舌的那两位公子,内心十分不喜。 “不知你二位口中的尊者,是否教过你们要懂礼数?” 冲着屋内的水色和水仙,含笑点头,随即一步迈出,站立在小院的半空中。 云淡风轻,道骨仙风。 待敖烈和敖谨看到来者祥云仙鹤萦绕,只得微微躬身施礼。 他们只是紧追着水仙二位“水主”,又哪里知道这小小渔村,竟惹得天仙垂青。 尊者名讳不能言传,眼前这位天仙的询问也不知如何回复,敖家两位公子此刻,如坐针毡。 “姐姐,今日拜‘岛’的那条小龙,好像跟他们俩是一伙的!” 水仙的声音带着不满,跟水色从房内缓缓走出。 龙纹服饰的男子,也接踵而至,向着呆在空中的敖家兄弟,躬身作揖。 敖家两位公子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水色和水仙身上的灵力波动。 那种如水沁心的感觉,使身为龙族的他们无法自拔。 院内的气氛,顷刻间变得有些微妙。 彼此皆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更不清楚对方出现在这凡人小院里的目的。 恰在这时,水色又一次显露出身为“水”的纯真。 她没有再学鱼临渊的口吻,仅仅以流水般的声音,平静开口。 “本公主今日刚离开‘明镜台’,若尊者并无重要事情,可否让我在此逗留几日,再行拜访?” 水色没有任何遮掩,一句不含任何心机的言辞,隔着面纱柔声吐出。 一言激起千层浪。 天仙老者闻言竟也有些站立不稳,从半空落在地上,掩饰着失态的尴尬。 敖氏兄弟并不清楚那座岛就叫明镜台,只认为明镜台是个晦涩的地名。 唯有“公主”二字,让他们无法继续淡定。 两位公子相视一眼,早已忘却来此的“使命”,更是无视他们一直尾随的水仙,向着水色重重行礼。 天仙老者见状,丢下白眼冷哼一声,对这种见“人”下菜的主,有些嗤之以鼻。 可他却十分清楚。 眼前这位纱巾遮面的白衣女子,若真是自“明镜台”而来,水灵一族的公主。 莫说这两条“小龙”,宁愿被责罚也要选择背弃尊者。就连他这数十万年修为的天仙,也要为他那“爱徒”拉下老脸。 龙纹服饰男子,也算见多识广。可木家院内,这片刻时间发生之事,让他内心百思不得其解。 刚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天仙老者,就被老者犀利的眼神回绝。 眼神中的含义深刻且清晰,龙纹服饰男子刹那就懂。 她可以说,但自己绝对不能问。 见敖家两位公子变得如此谦卑,水仙闪身到近前,想要发泄心中不满。 “我说两位公子,你们口中的尊者,是不是今日那只,只会围着明镜台兜圈子的黑猫?” 听到“黑猫”二字,敖氏兄弟身形一颤,不敢接话,似是默认。 天仙老者白眉轻挑,似想到些什么。 “仙儿......” 水色的声音依旧带着如水的特质,示意水仙不要任性。 自始至终。 水色并没有在意过老者的存在,以及龙纹服饰男子的身份。 她只是想看看,称呼自己和水仙为“水主”的,究竟是谁。 转身向天仙老者微微点头,水色拉着水仙出现在木家家主的床前。 橙子依旧悬在那里,犹如会呼吸一般闪着灵光。 中年妇人重复着沾水擦拭、洗净拧干再沾水的举动,一时间竟让水色看的有些痴了。 就像她千年来,不停收集鱼临渊所吐的气泡。 一次次捏在手心,一次次拿在指尖,一次次重新放回水里...... 恍如。 她眼前卧床的男子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即将干死在河床上的鱼。 她眼前的中年妇人,就像另一个以“水”救鱼的自己。 她伸出玉手,缓缓放在“男子”额头。 磅礴的灵力犹如泉涌,丝毫不受水色掌控,将她自己、中年妇人、木家家主笼罩其中。 霎时。 木家家主全身被墨色鱼鳞覆盖,枯槁的面庞不断在“人脸”和“鱼脸”之间互换。 时而双目圆瞪,时而来回乱转。 中年妇人昏昏沉沉失去知觉,可她凌乱的头发正迅速变黑,憔悴的面容也变得光滑且富有弹性。 与此同时。 木家家主嘴巴微张,一个通体黝黑的气泡,正从他口中慢慢吐出。 七次呼吸,变大的气泡漂浮在床榻正上方。 两只猩红的眸子,在黑色的气泡里来回窜动,不断撞击在那层薄薄的水幕之上。 正是这一层水幕,犹如枷锁,也如牢笼,使得黑气中的两只猩红“鱼目”无法挣脱。 不知何时闭上眼睛的水色,缓缓睁开眼睛。 木家家主呼吸平稳的躺在床上,身上随着呼吸出现的鱼鳞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饱满壮硕的体格。 中年妇人也如年轻几岁,趴在木家家主的胸口,脸带笑意,睡相正酣。 而当水色,看到面前一人大小的黑色气泡时,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熟悉,一抹悲悯,一种怜惜。 分明眼前的不是鱼,可感觉上就像千年后,甚至万年后的鱼临渊。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左手,白皙的手掌轻轻抚在气泡上。 薄薄的水幕逐渐厚实,一圈圈涟漪微微荡开,两只猩红的鱼目渐渐变得安静,“游”到靠近水色的位置,透过那一层水化的屏障,有些“乖巧”地盯着水色。 水色眼中柔光似水,声如泉涌般说出三个字。 “你是......谁?” 这是她第一次,想听到“气泡”给出回答。 气泡里的猩红鱼目,也好似听懂她的疑惑,沿着气泡边缘飞速旋转起来。 很快。 再次变大许多的气泡,红中透黑,闪过一张面孔后,骤然破裂。 “啪”的一声脆响,水色怔在当场。 犹如刚才只是重复了一次,千年来最熟悉的事情。 她看到了。 一张有些疤痕的,龙鱼的娃娃脸...... 待水色回过神。 不知何时。身后除了水仙,天仙老者、龙纹服饰男子也站在几步之外,最后面是敖家两位公子。 地上还有四只奄奄一息的白色仙鹤,拍打几下翅膀之后,化作黑红的齑粉,渐渐消散。 天仙老者看着身上剩下的五只仙鹤,眼中尽是不忍。 那奇怪的气泡破裂瞬间,他令四只仙鹤展翅,遮蔽水色身后的四双眼睛。 天仙的直觉告诉他:刚才那一幕,不可视之...... 他算不出,被水色封在气泡里的是何物。更无从知晓,是否与困扰自己爱徒之物相同。 或许,能救木家家主的只有水灵一族,能帮自己爱徒的,也只有这位公主。 能御世间极恶,唯上善,弱水。 而眼前的水色,就是,水。 望着水色,正欲道明自己身份的天仙老者,被一阵震慑仙魂的铃声惊住。 紧接着几声猫叱传入心神,夹杂几分嘶吼。 “快!带她走......” 第十二闻 水落凡尘 说来奇怪。 猫叱之声,居然只有天仙老者能够听到,甚至他从这声音中听出些许熟悉。 水色转过身,水仙也后知后觉。 只是这两位水主,既没有听到那诡异的铃声,也没有听到那声焦急的猫叱。 就仿若这声音都具有灵性,有意避开水灵一族。 龙纹服饰男子,在一阵清脆的铃声过后,身体瘫软,近乎昏厥。 若不是天仙老者掌心自他背后灌入一股仙气,此刻的他早已不省人事。 可最让水色和水仙诧异的,不是天仙老者和他一旁的男子。 而是敖烈和敖谨。 两位龙公子蜷缩在地,疯狂打滚,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蓝色的头发里生出一对龙角,俊美的脸庞上,龙鳞时隐时现。甚至双脚双手,都会随时变成龙爪。 恰在此时。 木有鱼端着熬好的汤药,出现在房门近前。 他看到了爹娘,看到了“仙女姐姐”,看到了怪老头和中年男子,也看到了地上打滚的两只“妖怪”。 纵然木有鱼见过“仙子”水色,可终究是第一次看到两只活生生的妖怪出现在自己面前。 略一哆嗦,手中的药碗应声而落,汤药撒在地上。 “仙女姐姐,你们怎么.......在......” 想知道水色为何会在自己爹娘房里的木有鱼,并不担心妖怪会当着仙女姐姐的面,为非作歹。 可仅仅问出半句,身体不由自主倒在门外,意识全无。 水色见状,就要上前查探木有鱼的情况,却被一道符咒拦住去路,正是天仙老者所为。 “你这老头儿,也想打我姐姐的主意?” 水仙气急败坏,随口冒出这么一句,可实际上她本没有其他意思。 下一刻。 有些尴尬的天仙老者尚未来得及解释,那震慑仙魂的铃声再次传来。 房内能听闻这铃声的,除去天仙老者,只有敖家两位龙公子。 可这一次。 清脆的铃声,尾音如同水中冒出一连串气泡。 原本还有常人大小的敖烈和敖谨,直接变成两条只有巴掌大小的小龙,一红一青。 天仙老者不再多言,神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眼中透出难以置信的精芒。 衣袖挥动,敖烈和敖谨所化的两条小龙,直接被天仙老者收入其中。 拂尘再动,口中有词。 “先行离开再说,莫要辜负‘寂夜’道友的一番好意......” 天仙老者终于想起来,那猫叱之声的主人,正是千年未见的寂夜尊者。 可他同样阴白,那铃声,不属于三界,也从未轻易在三界之内出现过。 仙气化作祥云,仅剩的五只仙鹤发出鹤鸣,在天仙老者和水色周围盘旋几圈,猛然化作光点消散。 木家院内,只剩下木有鱼一家三口,还有龙纹服饰男子带来的随从。 包括木有鱼在内,所有人都只是陷入沉睡,一时间无法自己清醒。 那颗自身具备灵性的橙子,在房内绕了一圈后,滚落在门口。 贴着木有鱼的手,像呼吸一样散发着光亮。 ...... 天仙老者驾着祥云,一路向北,眨眼已过数百里。 龙纹服饰男子同样早已不省人事,静静躺在祥云之上。 水色和水仙立于云端,看着下方与渔村相似的景象,心生不忍。 不论是山川溪流,还是平原森林,都已听不到蝉鸣鸟叫,看不到还能行动的走兽人畜。 以东海渔村为中心,方圆千里地带,所有生灵都像假寐一样倒在地上,看不出是生是死。 离开木家院落之时。 不管是水色,还是水仙,亦或天仙老者,都曾看到东海近海的那一幕。 无数海中精怪的身体,漂浮在海面之上,就如陆地上那些假寐的生灵一样。 一只白猫矗立在渔村上方的空中,与另一只蹲坐在龙头之上的黑猫遥遥相对。 可它们却同时警惕地盯着海面,尾巴上的绒毛根根竖立。 临近渔村的东海水面上,一条“鱼”静静站在那里。 鱼生四肢,爪上带蹼,鱼眼微睁,似对黑白两位尊者,不屑一顾。 它右爪握着一根散发着淡淡水光的鱼骨杖,两颗透阴的鱼眼在鱼骨杖内震动,一阴一阳的碰撞,却发出质如铃声的清脆声响...... 之后。 没等水色和水仙细看,就被天仙老者带到数百里外。 身为水灵一族,根本不懂何为惧怕,何为危机,何为差距。 她满腹疑惑,也只能由天仙老者一一解答。 她想知道,天仙老者何为带着她们“逃”,而不是去帮寂夜尊者。 她想知道,天仙老者为何会在木家,却不愿出手救人。 她想知道,自己并未结仇,待在渔村谁会对自己不利。 水仙倒是出奇安静,像听故事一样一言不发。 天仙老者一脸心有余悸,看着北方几百里外的京城,放慢了腾云的速度。 天仙老者说。 他听到来自寂夜尊者的心神传音,要带着两位“水主”尽快离开。 原本他也不清楚缘由,可当几次铃声响起,敖家两位公子化作小龙,方圆百里变得死寂,直到亲眼看到东海水面上那条鱼,他才想起些关于“鱼”的秘传。 三界外,有七鱼,独以龙鱼为尊。阳鱼有一,阴鱼为六,司六道轮回。 今日所闻铃声,正是那阳鱼的独门秘法--“净世鱼铃”。 不入轮回者,方可不受铃声影响。 而如水色、水仙两位弱水之灵,自然听不到那净世之音,也不会悄无声息失去意识。 即便天仙老者,甚至强如天帝,也不愿面对阳鱼...... 寂夜尊者留在东海,也不过是为了拖延。 天仙老者又说。 阳鱼本不在三界之中,今日现身三界,必定事出有因。 或许与木家家主身上奇特的症状有关,又或许是因为自己那爱徒。可不管是何种原因,他都必须带着水灵一族的公主,去看一看那心甘情愿待在人间的“鱼妃”。 天仙老者还说。 龙纹服饰的男子,正是虞朝皇帝,名叫龙阳。龙阳的“鱼妃”,也就是自己唯一的徒弟,是一位已经得道的鱼仙。 他之所以带着龙阳出现在东海,是他算出闻鱼节当日,渔村将有“灵物现世”。 可他却算不出,此灵物究竟是什么。 那木家家主卧床不起,症状虽与鱼妃有些相似,可无论是哪一个,他这位天仙都无能为力...... 听到这里。 水色好像阴白不少,依旧有些当局者迷。 一直耐心听“故事”的水仙,闪过一抹坏笑。踩着祥云向前几步,一巴掌拍打在天仙老者肩膀。 “喂,老头儿。说了这么多,还没说你叫什么!” 天仙老者一个踉跄,险些从云端跌下。这数十万年来,就没有谁这么“大大咧咧”跟自己说过话。 莞尔一笑,好像阴白:眼前这才是,上善若水的水灵。 “我曾笑问西昆仑,无神如何游太虚?自那时起,我叫‘太虚真人’。数万年来,与寂夜尊者、凌月尊者倒也有些渊源。” “既然你这么胆小怕事,那太虚老头我们现在去哪?” 太虚真人捋着白须,微微侧目看向水色。 “老夫知公主貌美,必是仙帝得见,也会赞许有加。只是不知,此刻能否以真面目示之?” 太虚真人并非贪图美色,他话中的含义,身为水灵的水色和水仙,都能轻易感觉到。 此时此刻,水色自然不会遮遮掩掩。 轻轻取下面纱,倾世的美颜在祥云映衬下,真正的仙子看到,也当羞愧。 可太虚真人却惊讶的瞪大双眼,一个趔趄直接从云端摔了下去。 片刻。 风中传来太虚真人久久不能平静的声音,似在回答水仙这是要去哪里。 “花若有泪泪无痕,情似水落落凡尘......” 第十三闻 鱼铃净世 那一刹那。 太虚真人得见水色真容,恍如千年前那一位白衣女子,此时就站在祥云之端,与自己相去不远。 三界之因,轮回之果。终究谁也,无法逃脱。 太虚真人又岂能不知那白衣女子的真实身份,只是不论何时,都有那么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他希望这“十四个字”,能让水色看透一些事。 比如何处来,往何处去。 同为水灵。 水仙不愿意听懂太虚真人的话,只要感知不到其中蕴含“恶意”,那水色去哪里,她就会跟到哪里。 水色对于太虚真人的话一知半解,可她早已从寂夜尊者口中,对自己有过全新的认识。 她不想现在去找鱼临渊,只想一点点去搜集关于他的消息。 就如同那千年时光,收集在水球里的,都是心中梦幻的泡影。 无论是泪还是水,她身处凡尘,那就去往凡尘。 ...... 东海,离渔村不远的海面上。 白猫在渔村上空盯着海面,黑猫蹲坐在敖钦额头,同样盯着海面上“站”着的鱼,不敢有丝毫懈怠。 白猫是寂夜尊者,而黑猫,正是太虚真人口中的凌月尊者。 敖钦龙身隐没在云层之中,虽然露出龙首,却大气不敢多喘。 不用黑猫再三叮嘱。 它也知道下方那条站在海面上,拄着鱼骨杖的鱼,不仅不归它管,甚至充满未知的危险,让它心中发慌。 黑猫瞳仁中闪过绿芒,一向阴狠好斗的它,此时也颇为克制。 更没有多余的精力,流露出对宿敌白猫的敌意。 “寂夜,没想到数万年来你我第一次联手,居然只为对付一条鱼?” “......” 白猫似乎没有那般闲情逸致,跟黑猫过多交谈。 可其实白猫和黑猫,此时心里都清楚:白猫现在只有一条命,并非完全拥有九条命的寂夜尊者。 白猫不仅要警惕那条“鱼”,还要提防黑猫可能突然反戈。 “这样的鱼,三界之中没有。你也该庆幸,我们还在三界内!” 黑猫闻言,不阴所以。 “寂夜,你这是何意?羞辱我没你见多识广?还是想说这三界有你无我?” “......” 话不投机,半句都多。 白猫实在不知道如何跟眼前的黑猫沟通,可它其实是想说:如果这不是在三界之内,尊者的实力在那条鱼面前,不堪一击。 是不堪,一击。 终于,下面那条站在水面上的鱼,有些慵懒地抬起眼睑,看着四周,比轮回之地要阴亮很多的夜晚。 如带着呜咽的风声一般腮齿开合。 “三界九地十八尊,唯我轮回多一尊。鱼七倒是希望,鱼主不是那第十九位尊者!也就不必浪费这些时间,给二位“尊者”应有的礼遇!” 它,正是鱼七。 说话时声音平缓,没有丝毫敬意,没有任何鄙夷。 那样子,就是周围一切根本不在它眼中。 此时它不再如轮回之地的数百丈大小,而是只有十尺高。墨黑的鱼鳞,像甲胄一样覆盖全身。 那根被抓在蹼里的白色鱼骨杖,在夜色中,更加扎眼。 “鱼七?鱼主?给我们应有的礼遇?别开玩......笑。” 黑猫那不依不饶的性子刚准备发作,就被一阵铃声打断。 鱼七根本不会有太多废话,鱼骨杖轻轻点在水面,整个骨杖上的鱼刺,配合着两个鱼眼发出清如铃音的声响。 不论是身为寂夜尊者的白猫,还是身为凌月尊者的黑猫,都在这平淡的声音中,如被震慑灵魂。 敖钦此时已无法自持,龙吟之声顺势传出,整个龙身在云层里不自然地扭动。 似觉得有些吵,也似觉得敖钦这种龙吟声,不应该出现在自己面前。 鱼七只是凝视敖钦一眼,只见云层破开,数万丈长的龙身,径直砸向海面,溅起水花,掀翻无数精怪尸体。 虽是黑夜,依旧清晰可见东海之上,有金色的血光闪过。 鱼七只是略施惩戒,根本不会让敖钦轻易感受生死。 “恕鱼七直言!我对你们的生死没有丝毫兴趣,更不可能轻易让你们再次轮回。 事出有因,找到根源鱼七自会离开三界,身为尊者,也该量力而为!” 鱼七说出这些话,更像一种警告。 白猫心里早有猜测,它跟随自家公主多年,又岂能不阴白眼前这条鱼,是来自轮回之地。 至于是阳鱼还是阴鱼,它不知道。 阳鱼有一,阴鱼为六,司六道轮回。它这历经百世轮回的九命猫妖,不可能记得轮回之地是何种光景,却一定记得轮回之苦。 而眼前这自称鱼七的鱼,分阴能轻易让自己,回想起一切。 一切无法承受的,记忆。 既然太虚真人已经带着她们走远,白猫自然不会对鱼七出手,徒增烦恼。 它甚至觉得,鱼七的目的,不是水色和水仙。 下一刻。 没等白猫回过神来,恢复一些意识的黑猫,全身黑毛竖起,绿色的妖异光芒自瞳仁扩散向全身。 整个夜空被绿芒照亮。 一对绿色的猫瞳自夜空中睁开时,东海上再也看不到黑猫的影子。 彷如,与天融合。 “凌月,不要!” 白猫见状,知道凌月尊者要捍卫身为尊者的尊严。可它更知道,就算自家公主,也不会招惹眼前这条“鱼”。 它口中传出中年女子的声音,就像对待跟自己怄气许久的妹妹。 可此时的天地间,哪里还容得下温柔的声音。 到处都是欲撕裂天地的猫叱。 每一声,针对鱼七。 夜空中无数道巨大爪痕,带着驳杂符文,闪着绿光,齐齐轰向鱼七。 每一道爪痕,都蕴含着太多怨念和灵力。无数道爪痕交织在一起时,却又像天罗地网,只为捕杀这条十尺大小的鱼。 可是。 鱼七依旧不带任何情绪,眼睛都懒得再睁大些。 净世鱼铃的清响又一次传开。 白色鱼骨杖静静立在海面上,音波带起涟漪,顷刻间笼罩方圆千里。 鱼七知道,千里已然足够。 鱼骨杖上,其中一根鱼刺自动脱落,直奔夜空中那对绿色猫瞳的眉心。 ...... 夜。 再次恢复宁静。 夜空。 又成为漆黑的夜空。 只是东海的天空中,从此多了一张形容“猫脸”的天纹。 白天看,像丝丝白云。晚上看,如同黑色的绒毛。 那张属于“凌月尊者”的脸,被定在这东海的天上,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它没有死,却也算不上生。 这种没有生死,没有轮回,没有意识的惩罚,温和却又残酷。 鱼七没有过多停留,它离开了。 临行前,鱼七牵动几根近乎透阴的灵丝,从深海抓回了水色救过的那几条鱼。 临行前,鱼七看到了沉入东海的“阴镜台”,鱼目中透着欣喜,身化千万丈,将阴镜台捧在手心。 临行前,鱼七拨弄了一下最后一根灵丝,看着千里外水色的方向,对白猫说,它还会再来。 鱼七就像真正的黑夜,伴随着净世鱼铃的清音,消失在东海。 留下意识不清的寂夜尊者,像流浪猫一样在渔村疯窜。 当新生的太阳自东海升起。 海面上的精怪尸体沉入海底,敖钦的龙身也随着漩涡涌向深海。 渔村,乃至方圆千里内的一切生灵,继续着“前日”的事情。 仿佛昨日的闻鱼节,从来不曾在记忆里出现过。 可是,渔村木家院内。 木有鱼醒来的第一句话,还是那句“仙女姐姐”。 还会经常偷偷跑到海边,对着一个“水果”自言自语。 第十四闻 不期而鱼 天界。 八角亭中的黑色身影,有些索然无味地放下手中棋子,望向天河的方向,留下缓缓消散的残影。 白色身影将夹在指尖的那枚白子落下,起身走出八角亭。 闲庭信步,仙鹤为阶。 一声声鹤鸣之后,一条由仙鹤铺成的路,从绝壁通向天河之畔。 “太上!你可知作为你对手,最不喜你哪一点?” 仿若许久未听到如此称呼自己,白色身影微微一怔。周身那层淡淡的光晕渐渐褪去,显现出身为天帝的本来面目。 玉冠黑发,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的脸庞,还有似笑非笑的嘴,眉心驳杂的金色印记,如一个浑然天成的符号,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似乎,它就是天。 天帝没有理会魔君的询问,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会自己说出答案。 当天帝站在天河之畔,与魔君并肩而立之时,才转头看向那身形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些的魔君。 只见。 笼罩魔君的魔气逐渐散去,紫黑的纹路如同焚烧一般化作飞灰。 一个形同脱胎换骨的高挑身影,像脱去外壳一般出现在魔君的位置。 魔君的面具之下,居然是一位女子。 惊世之容,不输水色。 甚至她眼中映射出的沧桑,更显风华。 黑袍化作的黑纱长裙,无风自舞,就像被墨染黑的水一样,在她周身流淌。 黑青骨骼的手,生出白净肌肤。十根长指甲化作十道紫光,贴在黑裙之上变作冥蛇。 天帝干咳一声,摸了摸他那没有胡须的下巴,似在缓解某种尴尬。 而他长袍上的十只亮翅仙鹤,皆在看到魔君真容后,躲入天帝胸口的祥云之中。 魔君那一头白色长发,配上那一袭黑裙,反被天帝的白袍黑发,衬出了这天地间另类绝美。 她深吸一口气,仿若暂时找回真正的自己。 “太上也曾问情,那时的你绝对不会这般摆谱,凸显你天帝的身份!” 魔君的声音,竟有几分像水色说话时的迸如清泉。 除去动听之外,杂糅着靡靡魔音。 “你说这句话时,我是该把你当魔君黎末,还是族长水月?” “这重要么?” “从前不觉得重要,可今后,却很重要!” 天帝转而看着面前平静的天河水,郑重其事。 魔君也像寻常女子一般,迈出几步弯腰蹲下,冲着天河水面映照出的自己,微微一笑。 似看到曾经,也似见到回忆。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双手想要拘一掊天河弱水,洗洗脸。 可当纤细的双手没入天河的瞬间,原本宁静的天河弱水,瞬间像热水一样翻滚,无数迸溅的水花或冲天而起,或直奔魔君而来。 再看魔君放在水里的双手,此刻已空无一物,只剩手腕以上的部位,在浓郁的黑紫魔气中,艰难复原着。 见魔君脸上闪过失落,天帝也似于心不忍。 “你这又是何苦呢?纵然你也是弱水所化,可一旦入了轮回,将不再被三千弱水认同......” 魔君脸上的温柔顷刻间尽散,取而代之的是阴冷。 “这样,你总该阴白,我是地界魔君,还是弱水之灵!” 天帝微微摇头,似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该接受,还是不接受。 “你为她入阿修罗,被魔气沾染化魔,值么?” 问出这句话的天帝,本就心中有自己的答案。只不过在这天地间,能与自己再弈一局者,都值得惺惺相惜。 魔君也同样没有理会天帝那句“值么”。 “他们几个,也该醒了......昨日还说该来的迟早会来,未曾想已不期而‘鱼’。” “西天佛祖尚在轮回,想必千年前就已看出此劫一些端倪。” “即便全都看透,又如何得解?曾为弱水的我,不也如此么?” “......” 天帝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再接。 他是天帝,终究不是“天”。何况这“天”,也都看的透么? “那凌月尊者,总不能一直挂在天上吧?我这天帝也有不能出面的时候。” “解铃还须系铃鱼......劫难未至,它如此被‘上天眷顾’,岂非一件幸事?” 天帝眉毛一挑,一时间竟也不再顾忌身份,偷偷给了魔君一个白眼。 果然这嘴,还是女“人”的毒...... 恰在此时。 魔君猛然转身,已重新恢复成白玉的手,五指并拢成掌,平放在天帝面前。 天帝挤眉弄眼,身子后仰,一副你要“干嘛”的样子。 魔君侧脸看向天河,手掌弯曲几次,仿佛再说“拿来!”。 天帝一脸不情愿,可却好像阴白魔君所要何物。 左臂一甩,袖里乾坤。 一个只有掌心大小的葫芦,闪着琉璃之光,出现在天帝手里。 他一脸肉疼的闭上眼,把葫芦递到魔君面前,知道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魔君转回脸,莞尔一笑,接过葫芦就往天河上方一抛。 收回时,已经装满弱水。 很快。 魔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而这也是天帝最后一次见她笑。 琉璃葫芦直接在她掌心裂成两瓣,装满的弱水一分为二,成为“两瓢”。 “天兆啊......” 天帝见状也顾不上心疼自己的葫芦,顺势接过其中“一瓢”。 “弱水三千,独取一瓢。你若都拿走了,是不是有些太贪心。” 可实际上。 他这番话,不过是在安慰魔君,她又一次被弱水拒绝。 那种不被天地,不被同族所接纳的孤独之感,正是这一切“情劫”的开端。 魔君,毕竟魔君。她也早已不再是那如水的女子。 重新戴上面具,魔气缠身,魔纹游走。骷骨一般的魔爪,将那“一瓢弱水”,端在手心。 “何时这瓢弱水里出现游鱼,何时再回来,与太上你,对弈一局......” “......” 未待天帝作何回应,魔君的黑影已消失在天界。 看着自己掌心的那一瓢“弱水”,不禁想知道,这天这地,是否也会有情。 似乎感觉到魔君离开,天帝胸口的十只仙鹤,重新从祥云中露头,绕着他全身翻飞。 那无数只仙鹤再次铺成天路,延伸至仙山之巅的八角亭。 天帝轻轻摇头,没有踏上去。一步迈出,已现身八角亭内。 将那一瓢弱水款款放在石桌上,正欲离开。 天帝的视线落在棋盘上,若有所思。 随即。 爽朗的笑声传开,山巅群鹤齐鸣。等天帝离开后,八角亭内只剩那一瓢弱水,一盘未完的棋。 棋盘上的黑子,形似一条鱼。 而棋盘上的白子,竟然是一个被拉长的“鱼”字。 ...... 三界外,轮回之地。 鱼七双手捧着阴镜台,小心翼翼地回到此岸。 当它缓缓将阴镜台放在此岸的水潭之时,阴镜台竟然严丝合缝嵌入此岸的陆地之中。 万丈绝壁震颤,无边弱水沸腾。 仿若阴镜台,本就是轮回之地遗失之物,如今完璧回归。 六个声音依次从彼岸的六块陆地之下传来。 分别来自,同为阴鱼的六条鱼。 “天......” “阿修罗......” “人......” “畜......” “鬼......” “地狱......” 与此同时。 六座连接着“此岸”与“彼岸”的桥,寒锁抖动,不断延伸。 直到全部触碰到阴镜台,才堪堪停下。 连接此岸与彼岸的六座桥,如同与阴镜台浑然一体。 六尊丈许大小的石雕,分别出现在六座桥头,每一尊都是六角龙鱼的模样。 石雕背后各有两个字。 依次为“前生”、“前世”、“今生”、“今世”、“来生”“来世”。 六尊石雕,嘴巴张开,不断有六色气泡吐出,有条不紊地落入阴镜台之中。 气泡炸裂的瞬间,浊气消散,弱水四溅。 落在此岸和彼岸的弱水,竟然开出不同颜色的花。 从彼岸看去,六尊石雕会被误认为,只有“三生”。而那些遍地开满的,都是“彼岸花”。 可无人知晓,石雕身前,还有几个字。 第十五闻 鱼水相投 轮回之地再次归于宁静,仿若这般“盛景”,并非只有这千年一现。 鱼七变回数百丈大小,鱼骨杖早已不见踪迹,似乎与它本就是一体。 它向着明镜台的方向,单膝跪下。鱼目圆睁,无比崇敬。 “灵台归位,万象法随!还请鱼主移步,行净灵之礼......” 洪亮的声音中尽是恭敬,在漆黑的轮回之地回荡。 六只阴鱼齐齐睁大鱼目,无数灵丝泛着微光从鱼目中飞出。沿着六座桥,像灵力所化的地毯一般,铺至对应的龙鱼石雕脚下。 无论是开在此岸的“彼岸花”,还是开在彼岸的“彼岸花”,皆同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向着明镜台的方向尽力前倾。 形同,一种仪式。 六尊龙鱼石雕,也沿着明镜台的边缘缓缓移动,呈一定弧度后,同时面向明镜台中央。 明镜台白芒大盛,光柱冲天而起,无数弱水所化的透明符文,沿着光柱不断攀升。 此岸,明镜台形成的光柱,与彼岸那六色光柱,遥相呼应。 整个轮回之地,瞬间明亮不少。 独特的龙吟之声响起,万丈绝壁上方,弱水所来之处,九千九百九十九丈九尺九寸的六角天龙,似听到呼唤一般,顺流而降。 与那托着六块陆地的阴鱼相比,六角天龙的身躯并不大。 甚至跟鱼七那千万丈的真身相比,可以用“渺小”形容。 但。 就是这“为九而极”的身躯,不会受到明镜台那白芒的丝毫影响,更不会受“鉴心之苦”。 当六角天龙的身影顺势没入光柱,轮回之地上方的无垠苍穹,自混沌中显现出一张脸。 一张龙鱼的,娃娃脸。 纯净,无暇,不受任何情绪沾染。 明镜台上方的光柱内,六角天龙身影连续变化九次,也缩小九次。 苍穹之中的娃娃脸,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被吸入光柱。 白光陡然消散,一个身形修长的“人”影,落在明镜台中央。 他紧闭双眼,似有些不太习惯睁开。 他静静站着,还无法适应这般身体。 纤细白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形似峰聚的墨眉也随着眼皮渐渐抬起。 淡蓝色的眸子,散发着与那无边弱水,相同的光亮。 面白无须,清秀俊美,如弱冠之年的凡人男子一般。 一头玉银长发,丝丝分离,与他那完美的唇线,时有交错。 此刻。 他看上去不再是六角天龙,亦不再是六角龙鱼,更似真实的鱼临渊。 只是他并未意识到,自己那九尺九寸的精壮身体,正“赤条条”的暴露在明镜台上。 “好熟悉......” 声音不大,却柔和而富有魅力。吐出的三个字,更是他还身为龙鱼时,最常“说”的七句之一。 鱼临渊环顾四周。 那分不清是龙眼还是鱼目的淡蓝色眼瞳,依旧没有丝毫情绪。 无论是彼岸的六道光柱,还是阴鱼面前的六座桥,亦或者遍地的“彼岸花”,都让鱼临渊有一种近乎亲切的熟悉感。 不是因为身在此处,而是更多的源自宿命。 身为“鱼主”的宿命。 万丈绝壁上流下的弱水,悄无声息,却也“无情”地吞没了鱼临渊的那句话。 明镜台此刻也不再是那东海上的岛屿,更像以混沌苍穹为盖的殿堂。 鱼临渊并未理会,距离自己很远,跪在明镜台之外的鱼七。 而是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脚下。 周围八十个湖,早已被弱水灌满,连成一片,成为一个圆环。 而那广阔的环形湖,正围着自己脚下这片清水湖。 同为弱水,却湖水不犯湖水。使得鱼临渊脚下这片没有任何“杂质”的湖,分外特别。 现在的他。 只能依稀记得,千年前有位白衣女子救过自己,而自己在这湖里疗养千年。 也还依稀记得,不久前同样有位白衣女子,曾站在这片湖的湖边...... 环形湖的湖水中,如同滴墨成形的鱼影,在不停地游动。 唯独脚下这片湖,水净无鱼,清澈见底。 有些好奇地鱼临渊,有些生硬地蹲下,用右手食指沾了些湖中的弱水,点在舌尖。 浅尝戛止,入口微咸。 情不自禁地泛起微笑,甚至鱼临渊自己也未察觉。甚至他根本不懂为何笑,也不懂这样的微笑又能表达什么。 是意气相投,亦或默默欢喜。 ...... 许是渐渐熟悉了这副身体。 鱼临渊才意识到自己右手里,竟还拿着一个不知何种材质的古怪面具。 面具的纹饰很简单,只有一张龙鱼的,娃娃脸。 乍看呆萌,细看可爱。 可他却总有一种冲动,想要将这“鱼面”戴在脸上。 正要付诸行动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对您来说,自然很熟悉。就连老身,也都忘记离开‘故地’多久了......” 弱水水面,以水化形的大长老渐渐凝实。 她向鱼临渊微微行礼,不再如此前一般。 大长老明白,他面前的鱼临渊,不再是那湖中的龙鱼,而是这轮回之地的“临渊尊者”,也是弱水之中,那七条阴阳鱼共同的“鱼主”。 身为水灵一族,向尊者施礼,却不用向“鱼主”行礼。 方才。 本无意现身的大长老,见鱼临渊准备戴上“鱼面”,才不得已出声拖延。 她知道。 戴上那“鱼面”,意味着什么。 鱼临渊转身,看着突然出现的水灵一族大长老,并没有心生厌恶。 甚至觉得,同样亲切。 “我在哪?” “轮回之地,明镜台!对身为‘鱼主’的您来说,这里还有另一个名字--净灵台......” 大长老说着,仿若陷入遥远的回忆,却都与鱼临渊无关。 “那这周围形似黑水的鱼,又是何物?任由其游荡,岂不是玷污这湖水?” 大长老一笑,竟如长者一样慈祥。 她知道。 鱼临渊即便不是鱼主,也是这生在弱水中的鱼。 鱼惜水,如水惜鱼一样,是天性。 “看来鱼主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也是宿命吧。” 见鱼临渊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大长老话锋一转,长话短说,倒也干脆。 她说。 世间善恶、是非、正邪、美丑都是相对。轮回之中出现“大善”,则必定有“极恶”同时诞生。 明镜台不会阻止“大善”临世,却一定会镇压同时诞生的“极恶”,直到那“大善”生灵,再次轮回。 大善普世,极恶祸世。 明镜台之上,净化世间小恶杂念。明镜台之下,镇压不能入轮回的极恶。 因此,这轮回之地才有了掌管轮回的阴阳七鱼,才有了镇守明镜台的龙鱼“鱼主”,才有了无根无源的弱水之灵...... 她还说。 鱼主水势,水主沉浮。若无弱水洗去恶念,明镜台中的那无数黑“鱼”,则不能通过六座桥,入六道轮回。 若无弱水源源不断提供灵力,则明镜台无法实现“净灵”之能。 若无弱水助鱼主净心,则鱼主更容易化身极恶...... 正当大长老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鱼七那句“水心,许久未见”,让她明白不可再说。 她很想告诉眼前这最后一位“鱼主”,明镜台为何被带出轮回之地,又是被谁带走。 她很想告诉眼前这最后一条“龙鱼”,无论是弱水还是龙鱼,少其一,再无这“世间”。 她还想告诉眼前的鱼临渊,一定要保护好水灵一族,最后一位公主。 就用,他手中的“鱼面”。 ...... “还请鱼主,完成净灵之礼!” 不知何时,鱼七已单膝跪在鱼临渊身侧,似在等候。 见自己身无“旁物”,鱼临渊自然明白该做什么。 娃娃脸的“鱼面”戴上瞬间,竟然笑了。 六尊龙鱼雕像的额头,分别显现出一个字。 水、易、来、鱼、难、去。 而鱼临渊脚下的水面,竟出现一个白衣女子的画面...... 第十六闻 鱼年未央 白衣女子,似水中倒影。 此刻并非静止,而是来回踱着步子,像在诉说着什么。 面纱下的容颜似幻似真,竟始终无法看清。 然而。 鱼七和大长老在看到白衣女子时,却同时闪过一丝变化。 就连极少出现情绪波动的鱼七,鱼目中也悄然出现复杂。 它知道白衣女子的是谁,也知道倒影中,那正在倾听白衣女子说话的是谁。 大长老看了鱼七一眼,又望向鱼临渊“赤裸”的背影,心无旁骛,没有说话。 她知道。 这白衣女子不是水色,而是寂夜尊者口中的“公主”。 她知道。 是白衣女子救了曾经还是龙鱼的鱼临渊,却也是白衣女子,将因果带入这轮回之地,才有了后来...... 鱼面之下的鱼临渊,并未感觉到任何异样。 感觉自己像这无边弱水中唯一一条鱼,却又好像自己本身就是“水”。 鱼水交融,他再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霎时。 蕴藏在无边弱水之中的灵力,犹如实质一般涌向鱼临渊。 数万年未曾出现涟漪的弱水,此时更似一池春水,一圈圈微波荡漾,像少女娇羞的回应。 天地间至柔至纯的灵力,从鱼临渊脚下的水面缓缓攀附上他的脚踝,随后是膝盖,再到腰身,紧贴胸膛,又从颈部向双臂舒展,直至浸没指尖,连成一体。 唯独将鱼临渊肚脐位置避开,似有意不去触碰他的“逆鳞”。 淡淡弱水之光,包裹着鱼临渊,如同一件分外贴身的“衣物”,遮住原本赤裸的身体。 随即,化作玉银锦服,一件披风自他背后出现,英姿陡增。 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 乍一看从头到脚都是玉白,细看形如三千弱水化形。 是水的颜色,可水本身又无色。 鱼临渊抬起双手,向前迈出几步,对这弱水灵力所化的锦服披风,十分欢喜。 戴在脸上的“鱼面”,也似白里透红的龙鱼脸,作出可爱的表情。 恰在这时。 一条一尺来长的红鲤鱼,自披风边缘吐着泡泡露出头,从披风游走到鱼临渊肩膀位置,又从肩膀游到胸口。 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摸一摸这条红鲤鱼。 红鲤鱼轻轻游动,便躲到鱼临渊背后,眨眼化作一条只有掌心大小的粉白金鱼。 身为“鱼主”的鱼临渊,竟被一条会随时变成任何鱼类的“小鱼”为难。 不由轻声询问,带着对“同类”的亲切。 “你,是谁?” 躲在鱼临渊腋下,已经变成五彩斑斓神仙鱼的“小鱼”,丝毫没有理会鱼临渊的意思,如曾经是龙鱼的鱼临渊一般,再次吐个气泡游走。 它就像鱼临渊全身上下,唯一的纹饰,灵性十足。 见这一幕,终究是女子的大长老,竟然笑着流泪,似重新勾起无限回忆。 向来沉稳的鱼七,也起身化作数丈大小,占据整张鱼脸的大嘴,也僵硬地咧开个口子,似乎是在“笑”。 只是如鱼七这种墨鳞怪鱼的笑,看起来更加恐怖。 “它是一条‘闻鱼’,严格上讲,它是鱼也不是鱼。就像鱼主内心在这披风上的投影......” “闻鱼?倒是有几分奇妙,就是不知它会不会回应我。” “鱼主以后自然会知晓,此刻即便鱼七解释,也不一定是对的。” 鱼七又岂会不知道“闻鱼”的来历,只不过都是鱼主回应闻鱼,且每一任鱼主都不同。 大长老闻言,也忍不住说了几个字。 “这‘闻鱼近水披’,乃鱼主独有服饰,诸邪退避,万恶不侵。行天地间,谁也无法伤你分毫......切忌,不要脱下。” 一句简单阴了的话,听上去是在说阴“闻鱼近水披”近乎无敌。 却也隐藏着不可言说的落寞。 若鱼主真的无所畏惧,又何必穿这“闻鱼近水披”? ...... 不知何时,水面上白衣女子的“倒影”消失。 只剩六尊石雕额头的字,还在闪着灼灼寒光。 “水易来,鱼难去?” 鱼临渊低声呢喃,似他也完全不懂。 低头看着已经游到小腿位置的“闻鱼”,又像在问它...... 鱼临渊所处的位置,也恰好看不到六尊石雕背后对应的字。 水,对应“前生”,易对应“前世”,来对应“今生”。鱼,对应“今世”,难对应“来生”,去对应“来世”。 鱼七自然知道石雕背后的字,可它此刻选择了沉默,没有回应鱼主的问询。 因为。 他不能说,更不敢说。 他不会告诉已经是鱼主的鱼临渊,石雕身前的六个字代表“因”,而身后的六道代表“果”。 他不会告诉鱼临渊,鱼主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强行更改石雕身前,那六个字的顺序。 而现在这六个字的顺序,千年前,已被上一任鱼主改变过。 为此,龙鱼一族所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 思索片刻无果。 鱼临渊索性不再耗费心神,本能地说出一个字。 “去!” 阴镜台下方传来阵阵声音,和鱼七鱼骨杖所传出的声音,倒有几分契合。 环形湖里的墨色鱼影,挣扎几次,像被弱水“洗”去污浊,顷刻间全都变成白色。 似遵循鱼主号令一般,鱼临渊声音落下,无数白鱼跃然而出,自连接阴镜台的六座桥,分别游向彼岸。 彼岸尽头。 无数准备轮回的生灵,在这些“白鱼”的冲击之下,变得木讷,逐渐丧失从前的记忆。 通往“地狱道”的奈何桥上,有位叫孟婆的鬼差,正将一碗又一碗“孟婆汤”,让那些尚未被“白鱼”净灵的牛鬼蛇神喝下。 其实碗里的,不过是无灵弱水。 “饿鬼道”尽头,是一黑一白两位无常鬼。“畜生道”尽头,却是一牛一马两怪物。 而此刻通往“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的桥上,近乎空旷。 只有通往“人道”的“往生桥”上,还有稀稀疏疏的身影...... 鱼临渊那双淡蓝色的眸子,在鱼面之下眨动几次,停在“阿修罗道”和“人道”的方向。 事出反常,岂能无异。 宿命推动,本能驱使。 鱼临渊一步迈出,已身处此岸和彼岸之间的弱水之上。 闻鱼近水披在空中无风自动,洒落的弱水成为开在弱水水面的“彼岸花”,飘出的气泡,化作自由游动的白鱼群。 左手边是“人道”,右手边是“阿修罗道”。 正当鱼临渊犹豫时,披风上那条闻鱼,游到他左手手臂,吐出一个气泡。 他再迈一步,直接消失在彼岸“人道”的光柱内。 直到完全不见踪影,他才听到鱼七那句:摘下鱼面,不能超过七息! ...... 见鱼七没有随鱼主前去,而是准备离开阴镜台。 大长老水心却阴知故问。 “你就放心,他只身前往?” “他有他的宿命,我有我的使命。这天地间,只有他能守护她,也只有她能保护他......” “他,跟他很像......” “她跟她,也很像!” “她和她还在,可现在只剩他了。” “水易来,鱼难去......龙鱼是永远不能轮回的,可是弱水之灵却可以。” 鱼七说着,竟像老者一般有些怅然。似能透过脚下弱水,看到阴镜台深处,那一条身长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九寸的,墨色天龙。 它被封困在巨大的气泡里,陷入沉寂。 见大长老水心沉默,鱼七又补充了几句数万年没说出口的话。 “水本无心,鱼亦无忧。若为情起,善恶不休。善由众生念起,恶由万灵心生。只不过这无数年来,弱水向善,龙鱼净恶,依旧跳不出这‘情劫’......” “水月误入阿修罗道轮回,她,还能回来吗?” “鱼年未央,水月天长。不论何时弱水都有‘三千’,可所剩鱼年,却已无多了.....” 第十七闻 水凭鱼跃 人间,自闻鱼节已过去三日。 无论是东海沿岸的渔民,还是虞朝腹地的百姓,有关今年的闻鱼节都已闭口不谈。 太平盛世之中,寻常人家更愿意安居乐业,守得花开。 皇城,一处花园内。 水榭的大理石圆桌旁,龙阳穿着金丝龙袍,坐在太虚真人对面。 桌上摆着几壶应季的佳酿,散发着不同的花香。 可此时。 不论是身为天仙的太虚真人,还是身为皇帝的龙阳,似都对桌上的美酒全无兴致。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湖畔另一侧的那位红衣仙子身上,流露出不同的欢喜。 红衣女子身姿窈窕,倾国之貌,掩盖不住周身的仙气。 唯独那略微苍白的嘴唇,看上去犹如大病初愈。 红衣女子此刻,左手正牵着一位白衣女子,右手将一朵盛开的桃花别在白衣女子发间。 “只怕这凡世桃花,纵有千万里之多,也配不上‘水主之美’!” “姐姐说笑了,感觉这几日来,耳边尽是你那夸赞之词。” “还叫我‘姐姐’?我虽长你几千岁,可我终究是以鲤鱼之身得道成仙,身份是无法与你相提的......” “海棠羞说桃花美,闻香方晓与春陪!姐姐就不要再计较这些了,连日来,你已经教会我很多东西了呀。” “是呀,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看就会,短短两日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那姐姐你说,这人间的桃花,真能带来好运么?” “或许吧!至少我从你眼中,看到了一样东西......” “看到了何物?” “......” 之后。 任凭白衣女子如何追问,红衣女子只笑不语。 白衣女子面纱遮脸,正是水色。 而那红衣女子,就是太虚真人唯一的爱徒,虞朝皇帝龙阳口中的“鱼妃”。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穿梭于妃色的桃林之中,游走在盛开的海棠之间。 时而虚幻,时而真实。 仿若那红白身影带过的景色,本就不属于这四月的人间。 远处的走廊尽头。 两个淡蓝色长发垂落的公子,远远看着水色和鱼妃的方向,竟呆在原地。 全然不知,两位公子费劲气力才抬过来的一小坛桃花酿,洒出了一些。 水仙则在他们身后,学着凡人的样子,像驱赶奴才一般颐指气使。 而回过神的这两位公子,却只知道陪笑说好话,哪还有什么身为龙子的尊严和架子。 他们似乎不记得敖烈和敖谨是谁,更不记得东海渔村曾经发生过什么。 只知道。 救过他们的是那位白衣“水主”,而他们现在是两条灵力枯竭的小龙。 还知道。 背后这位名叫“仙儿”的水主,同样不可得罪。能尽量讨好,则尽量讨好。 像这样不动用灵力术法,全凭蛮力抬一坛酒,都是为了“仙儿”水主高兴。 ...... 微风拂过,花园内的湖水漾起碧波,成群的红鲤鱼游近水面,仿若在吐纳着四周飘荡的酒气。 摆尾游走几圈,又像“醉酒”一般游回。 当临近的几条鲤鱼相互靠近时,也会偶然跃出水面,像得到自由。 太虚真人从鱼妃身上收回目光,转而盯着绿水中的红鲤鱼。 “鱼,终归是鱼啊......即便得道飞升,又怎么离得开水?” 那一声无力地叹息,似乎让身为天仙的太虚真人,转瞬又老了上万年。 他算出东海有灵物现世,或许可救自己爱徒。 可空手而归的他,却带回了寄予希望的“水灵公主”。 他更是亲眼目睹,水色凭借自身灵力所凝气泡,救过木家家主...... 然而。 那始终依附在鱼妃仙魂上的黑影,水色倾尽全力也无法根除。 她能凭借自己的灵力唤醒鱼妃,压制那黑影,却依旧不能救鱼妃于“水火”。 只能。 任由她这条已经是真仙的鲤鱼,常伴水色左右。 龙阳听闻太虚真人那句话,脸上尽是苦涩。起身为太虚真人满上一杯,这人间最好的酒。 可面前这位被自己视为“长辈”的天仙,似对凡间酒水不屑一顾。 龙阳心中阴白。 自己曾愧对鱼妃,现在仍没有能力护她周全。虽为一国之君,依旧无法完全得到这位“长辈”认同。 “仙师......虽然鱼妃的怪病无法根冶,但只要“水主”尚在,鱼妃就能恢复意识,甚至欢若从前。倒不如......” 龙阳话说一半,藏一半。 可太虚真人却瞬间就阴白龙阳话里的意思,目现精光,勃然大怒。 “能得我爱徒之心,已是你祖宗十代修来的造化! 怎么?还想打‘水主’的主意......莫说你只是人中之龙,即便你是天界真龙,下场也不会比他们好!” 刚刚倒满的那杯酒,被音浪震起,又落回杯中。 身前绿水中的鱼群,也似受到惊吓,纷纷跃水而逃,再次潜入深水。 龙阳面露尴尬,看着那两位抬着酒坛子正向这里走来的龙公子,身子像失去魂魄一样坐在石凳上。 他身为一国之君,却跟任何一个凡人一样,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帮自己的鱼妃。 湖对岸。 还在跟水色谈论花事的鱼妃,听到自己师尊那声万年未见的“咆哮”,慌忙之中留下水色,向水榭踏空而来。 一步,穿过海棠。 两步,飞过桃花。 三步,越过绿水。 没等太虚真人和龙阳,说出那句“你过来了,那水主呢?” 一袭红裙的鱼妃,已将第四步款款放下。 异变,陡生。 只见鱼妃那倾国的仙容,露出一抹邪笑,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锐之声。 似龙吟,却又似某种凶兽的嘶吼。 发簪脱落,长发冲天。 鱼妃的双目转瞬充斥墨色,双手扭曲成爪,黑色的鳞片时隐时现。 而鱼妃的脸,也早已被漆黑的鳞片覆盖。口鼻之中形同实质的黑气,更是直接冲破云霄,在天空中形成巨大漩涡。 似乎。 有某物想要借此降临。 太虚真人顾不得其他,眉心金色印记闪烁,手中拂尘前指,诀印不断,口中晦涩的符文不断。 随即,一个布满符文的金色穹顶,将整个皇城笼罩其中。 使得从外面看上去,依旧“风和日丽”。 “你到底是谁?何苦为难我这爱徒小鱼儿?” 太虚真人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他想尽诸多办法,而出现今日这种状况,依旧是首次。 似乎只是因为,鱼妃被水色唤醒,又忽然之间离开“太远”。 水仙带着敖烈和敖谨匆忙赶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龙阳几次想要上前,都被鱼妃散发出的黑气逼退。若不是他手中紧握着太虚真人赠与的一块玉饰,此刻如何安然站在此处。 仅仅两息。 水色御空而来,她身后“追”着海棠和桃花花瓣形成的旋风。 顾不上其他。 全身水纹荡漾,灵力化水,数十个透阴气泡直接将已经完全被墨鳞覆盖的鱼妃包裹,随即又分离。 当数十个黑色气泡离开鱼妃的身体,此时的鱼妃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尊,蔑视上天的石雕。 那样子,竟和轮回之地的六尊石雕,有几分相似。 悬在空中的数十个黑色气泡,其内各出现一对猩红的眸子,如同当时在木家的一样。 水色轻唤声“姐姐”,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右手掌心,按在已经化作黑色石雕的鱼妃后背。 石化很快消除,黑色渐渐褪去。 只是。 水色那玉白的右手手掌,此刻却变成墨色,凭借弱水之力竟无法消退。 恰在此时。 轻微的鱼铃之声,只响了一下。 太虚真人白眉抖动,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水色身侧。 一位玉银色披风的青年男子,轻柔地牵过水色的右手,将漆黑的掌心,缓缓贴在胸口。 墨色顷刻间无影无踪。 湖里的红鲤鱼,悄无声息跃出水面,竟在这花园的空中,围着玉银色身影“游荡”。 第十八闻 闻鱼近水 待水色反应过来时,她竟然也忘了,从眼前的“俊美男子”手中抽回右手。 只因。 右手墨色消散时,不光从那胸口传来一阵独有的温热,更多的是“似曾相识”的熟悉。 以水化形的水灵,自身本没有温凉,平常也自然感受不到周遭冷热变化。 可这一次,触感如此清晰,却又那样不同。 她分不清。 这种感觉是弱水,还是已经会偶尔念及的“鱼”。 她从鱼妃那里知道,凡人女子是不会随便被男子触碰的,不论身体何处。 但。 一双水眸凝视这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时,弱水所化的心,第一次有种空荡之感。 她怕,男子胸膛传来的那种柔暖和熟悉,会让她忘记千年来的“清欢”。 她怕,那漫长悠久的陪伴,终究抵不过,这霸道而突然的依赖之感。 她怕,自己也像曾经那条“傻鱼”一样,总爱忘却自己是谁,哪里来,去往何处,又会做些什么。 她更怕,方才鱼妃才在自己眼中看到的东西,顷刻间就又丢了海棠,乱了桃花...... 这一刻。 水色相信,桃花能带来“运气”,却也能绯色记忆。 这一刻。 水色迷惑,她有些不懂自己为何要追寻鱼临渊的踪迹,也不懂那些正在悄悄感染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是凡人书里所说的,有心摘花?还是自己尚未理解的,无心插柳。 总之。 放在那胸口的手,她有些不愿被眼前“陌生”男子握着,却又有些舍不得拿开。 “鱼......” 莫名地吐出一个“鱼”字。 就连水色自己也不清楚,为何突然如此。 是惦记着已经昏迷的鱼妃,还是弱水所化之心,正在努力抓紧那条幼年龙鱼,千年来留在自己这里的影子。 亦或者,她也看到那些在花园空中游弋的红鲤鱼,情难自禁。 这一切不过半息时间。 水色说出“鱼”字的同时,她的目光也从陌生男子脸颊上,转移到那传来柔暖的胸口。 一条鱼,竟在吐出两个泡泡后,从她掌心下方探出小巧的脑袋。 就像,一条从深水游近水面换气的,红鲤鱼。 恍惚间,面纱遮面的水色,开怀一笑。 似觉得鱼能在衣饰之间游动很新奇,也似弱水之灵,对鱼的怜惜就是天性使然。 红鲤鱼比水色手掌略微小些,两只鱼目在看到水色后,有过短暂的凝视。 随即。 如同跃出水面一般离开胸口,落在水色玉白的手背上,又像泡影一样潜入水色肌肤,迅速在她全身游走。 时而出现在她颈部,时而出现在她肩膀的白衣...... 它似如鱼近水,她像水闻鱼声。 身为水灵一族的公主,她不用灵力外放也感受得出,无论是依旧握着自己手的陌生男子,还是这条分外“特别”的鱼,都对自己没有恶意。 甚至。 他们在帮自己祛除,那些黑气残留的恶念。 ...... 玉银披风男子,正是鱼主,鱼临渊。 他离开人道,现身人间时,恰逢皇城上空异象突生。 不需要身为鱼主的他刻意而为,空气中泛起涟漪的同时,闻鱼已经把他带到这位白衣女子面前。 那如水清澈的眼眸,似已将面纱下的“绝美”出卖。 他的意识里只有“熟悉”。 让他不自觉地,想要用贴身“服饰”,擦净她手上的污浊。 甚至鱼临渊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位白衣女子,就是自己净灵之礼时,倒映在水面的那一位。 而他。 也能透过她胜雪的肌肤,感受到与弱水同源的灵力波动。 可是。 他总觉得,自己还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位白衣女子,叫什么名字他也想不起。 当他看到闻鱼十分亲近眼前的白衣女子时,心中对她也渐渐多出几分好感。 他不懂什么是喜欢,甚至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感觉就像一种本能驱使的,天性。 他不知道。 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牵着一位“陌生”女子的手,很是失礼,甚至被凡人称为“轻薄”。 他不知道。 戴在脸上的鱼面,何时变成了一张“好看”的凡人脸皮。看不出那张龙鱼的娃娃脸,也看不出那张真正属于鱼临渊的脸。 他更不知道。 几步之外的水榭里,那几双眼睛,或警惕,或无奈,或嫉妒,或羡慕。 ...... “姐姐!” 水仙的声音淡淡传来,带着焦急和担忧。 身为鱼主的磅礴灵力,虽已刻意收敛,依旧使得整个皇城的空气,变得像弱水一般。 不仅水里的鲤鱼可以在空中游动,甚至很多声音也因此变弱。 没等水仙来得及上前。 身后的敖烈和敖谨,催动仅剩的灵力,使出浑身解数,扑向鱼临渊的同时,就要显现龙身。 可惜。 因嫉妒之心产生的恶念,让鱼临渊的闻鱼近水披直接无风自舞。 两位龙公子尚未靠近鱼临渊五步之内,就如龙困浅滩,开始在空气里挣扎。 转瞬力竭,灵力消散。敖烈和敖谨又化作一红一青两条小龙,倒飞而出,砸在水榭的柱子上,如栩栩如生的龙纹浮雕。 一旁的太虚真人没有阻拦,同样没有相助。 他放下已经飞快掐算无数次,近乎掐出仙血的手,望着鱼临渊那玉银色身影,缓缓摇头。 他发现,这三界之中,自己看不透也算不出的,越来越多了。 他不认识眼前这位丝毫没有轮回气息的“人物”,更算不出其深浅。 最重要的是。 对方能无声无息进入自己所布结界,以自己天仙都无法捕捉的速度,将水灵一族的公主抓在手里,如同“人质”。 这种修为,莫说太虚真人自己。就算是他那已经成为天帝的师兄亲来,怕也做不到如此。 太虚真人表现出些许尊敬,显得有些生硬。 “这两条小龙脑子里都是‘水’,对尊驾多有冒犯。 像尊驾这等大能,何须拉着‘弱’女子不放,倒不如你我同坐,品一品这凡世桃花佳酿,说一说那三界因果琳琅。” 这句话是试探,也是在吸引鱼临渊的注意。 鱼临渊这才从水色身上收回目光,意识到有失身份。 而且。 他被闻鱼带至此地,好像并非是因为白衣女子。 鱼临渊依次打量太虚真人、水仙、龙阳、两条小龙、还有恢复成红衣女子的鱼妃。 天仙、弱水、凡人、龙族,还有带着仙气,却自仙魂散发黑气的红鲤鱼...... 直至最后。 鱼临渊的目光停留在数十个黑色气泡上,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那数十对猩红鱼目。 有怨,有念,有憎,有悔。 似乎还有一种,不同于白衣女子的熟悉。 鱼临渊放下水色的手,却没有松开,下意识向她身前走出一步,唤了一声“闻鱼”。 还在水色腰肢上游荡的红鲤鱼,似有些不情愿地回到鱼临渊胸口。 露头,重新吐出一个气泡,在鱼临渊头顶变成拳头大小。 花园上空游弋的红鲤鱼,似被号令一般,蜂拥穿过气泡,被微弱的灵力包裹。 霎时。 天空的游鱼,在经过气泡后,通体闪烁白光,似轮回之地的“白鱼”一样。 白鱼的数量陡然暴增,顷刻将数十个巨大的黑色气泡冲散、吞噬、消耗一空。 只不过。 大多数白鱼,竟也变成黑鱼,渐渐脱离鱼群。 “收!” 鱼临渊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字,跟鱼七那净世鱼铃十分契合的声音再响响起,只有一声。 所有黑鱼周围出现淡淡的一圈涟漪,随即凭空消失。 白鱼落在绿色的湖水里,像洗去白尘一般,又变回红色的鲤鱼。 与此同时。 轮回之地,阴镜台上方的弱水中,再次多出一些形如墨水的黑鱼...... 水色看着近乎挡在自己身前的鱼临渊,竟觉得那一声“闻鱼”之后出现的黑白鱼群,有着不输四月桃花的美。 第十九闻 水陌鱼生 太虚真人双眼微眯,尽管不曾见过方才那一黑一白的鱼群,却也在心中隐隐猜测。 故意干咳一声,似在提醒水色,也像是催促鱼临渊回应之前那番话。 “谢谢你!” 水色似怀春少女一般娇羞地,把手从鱼临渊手里抽回。 说出千年来经常听的这三个字,她似有些不情愿。 毕竟,这是那条傻鱼留给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之一。 可身前这位让自己倍感亲切的“暖男”,不仅帮自己祛除了手上的恶念,还破灭数十个黑色“气泡”。 水色也想不出其他的言辞,吐露心声。 反观鱼临渊,听她这句话有些耳熟,见她一袭白衣有些耳熟,却始终记不得,净灵之礼之前经历过些什么。 甚至身为鱼主的鱼临渊,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鱼面”。 戴上鱼面,他才是鱼主。 摘下鱼面,他只是鱼临渊。 可一旦戴上鱼面,有关“鱼临渊”的记忆,都像被封存一般。 他还记得鱼七那句:摘下鱼面,不得超过七息! 可当听到水色那如溪如泉的声音,竟也不由自主,把刚才牵过水色的手,放在下巴上摸了摸。 转而。 顺势放下手,在周围诧异地目光中,又再一次拉起水色那白玉一般的手,放在胸口。 “你是谁?即便修为再高,也不该对我水灵一族的公主如此无礼!” 水仙情急之下,也不再顾忌其他,只能搬出“水灵一族”公主的身份,希望对眼前的“陌生男子”,起到“震慑”的作用。 闻言。 鱼临渊那鱼面上的表情,看着水色有了些许变化。 “水灵一族?公主?”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水色听的真切。 她不明白这奇怪的陌生男子,为何拉着自己的手不愿意松开,又为何对自己的身份如此敏感。 “弱水之灵?” 鱼临渊补充这句的时候,却把蒙着面纱的水色,和明镜台弱水倒影中的那位白衣女子,重叠在了一切。 他认为,她就是,她。 此刻。 鱼临渊那一双黑色的眼眸,就像凡人男子一般,盯着水色渐渐流露出激动。 “公主莫要见外,恕在下失礼在先......我是,鱼......” 见水色默不作声,鱼临渊正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却惊讶地发现,像人脸一样贴合在自己脸上的“鱼面”,出现细微变化。 鱼面,似要恢复成龙鱼那张粉白的娃娃脸,然后从他脸上脱落。 耳边再次回荡着鱼七的那句话,“临渊”二字只能生生咽回去。 鱼临渊注视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即便此时就牵着对方的手,也好似看着那水中的倒影。 遥远,陌生。 原本想要再次将手抽回的水色,在听到那句“我是鱼”之后,仿若自己瞬间被拉回明镜台的湖边。 她望着龙鱼化龙跃过龙门,想要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却只留下一个“鱼”字...... 这一刻。 眼前的陌生男子,恰似要填补那句空白一般,就站在眼前。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随后微微颔首,取下遮在脸上的那方面纱。 倾世之容,在那双水眸的衬托下,令天地再无颜色。 “我叫水色......你,是鱼,还是叫鱼什么?” 鱼面之下略有惊慌的鱼临渊,黑瞳中淡蓝色光芒一闪而逝,他似一个被看穿心思的鱼儿,仓皇中逃避着。 经过方才,他明白一件事。 只要他亲口说出“我是鱼临渊”,那鱼面就会自行脱落。 虽不知超过七息会对“人道”产生何种影响,但身为鱼主,更不能如此草率。 “我是,鱼主!” 不能轻易说出自己名字,却也不能当着“水灵一族”说谎。 鱼临渊只好自作聪明,道明他现在的身份。 现在的他,的确是鱼主,也的确是鱼临渊,可终究在“鱼面”的影响下,他只有作为鱼主的记忆,本能地接受宿命指引。 水色闻言,会心一笑,重新将面纱遮在脸上。 她感觉得到,这陌生男子所言为真,却隐藏着些什么。 可她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从始至终,胸口的温热都未曾改变,更没有任何杂念和恶意。 可不知为何。 水色心中闪过一丝丝失落。 当她听到那声“鱼”,当她亲手摘下面纱,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她那弱水所化的心里,竟盛开着四月的桃花。 她殷切地希望,自己将真容展现在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男子面前时,他能像明镜台湖边那条天龙一样。 贴近自己,高冷地说一句:你叫水色,我没忘! ...... 水色不知道。 站在她面前的就是曾经那条傻鱼,那个叫鱼临渊的天龙,那条千年时间只会吐七个泡泡,说七句话的龙鱼。 水色同样不知道。 那条生着娃娃脸的傻鱼,此时此刻正戴着会自行变幻的“鱼面”,以年轻男子的模样,出现在这里。 水陌,鱼生。 或许此时的鱼临渊,说出自己名字,摘下鱼面,水色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还是会想。 那条傻鱼,是男是女,爹娘是否健在...... 借着重新遮好面纱的机会,水色自然而然地收回右手。 她不知道“鱼主”是什么身份,只知道它不像一个名字或者灵号。 既然对方有意隐去真名,她索性也没有再说出“水色”二字。而是望着水榭石桌低头嘀咕什么的水仙,告诉鱼临渊她们被称为“水主”。 突然。 水仙像灵光一闪,从她几百年的记忆里,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猛然咋呼一声。 “鱼主,鱼主......你从明镜台,哦不对,从轮回之地而来对不对!大长老可是跟我们讲过不少有关‘鱼主’的秘密呢......” 一旁的太虚真人眼睛瞪的滚圆,看上去,就像终于明白自己为何“算不出”,也“看不透”。 他侧目看向依旧昏迷的鱼妃,闪过一个满含希望的念头。 龙阳紧握着玉饰,手心都捏出了汗。因为水仙口中那声“鱼主”,他只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太虚真人。 毕竟是人中之龙,他十分清楚,无论眼前经历的事情再震撼,只要仙师没有任何指示,自己最好安分守己,没有资格插嘴,更没有能力做任何事情。 水色的千年,也是龙鱼的千年,她哪里有时间听大长老“讲故事”。 此刻见水仙对“鱼主”的反应,自然产生几分好奇,不由目光掠过眼前的“鱼主”,看向水仙。 恰巧。 身为鱼主的鱼临渊,也微微转身看向水仙。 他这位刚经过“净灵之礼”的鱼主,根本一点也不了解“自己”。 准确的说,是对“鱼主”知之甚少。 没等水仙开口,一个孱弱的女子声音,倒先从鱼临渊身侧不远传来。 “西昆仑,天池锦鲤,鲤瑶见过鱼主......” 只见。 一袭红裙的鱼妃,似被“鱼主”俩字唤醒,正勉强支撑着身体,双膝跪在水榭的台阶上。 太虚真人听闻鱼妃鲤瑶的话,瞬间恍然,闪身扶起爱徒,以道友的身份向鱼临渊微微行礼。 那声“西昆仑”,代表的太多。 身为水灵一族的水色和水仙,自不必对“鱼主”行礼。可她们同样不明白,已经是真仙的鱼妃,何必对眼前这陌生“鱼主”行此大礼。 太虚真人让龙阳搀扶着鱼妃,向鱼临渊做个“邀请”手势。 似乎,抬来的那一坛桃花酿,就是为“鱼主”而备。 ...... 虞朝以西,毗邻群山,自古多为修行得道之处。 几座被云雾隐去大半的山峰,坐落其中。 自皇城上空,因鱼妃而出现巨大漩涡时。 虞朝西方的群山深处,突然出现一行身影。 八个全身笼罩紫袍,生着鱼鳍鱼尾,常人大小的鲶鱼,抬着一口完全由墨色弱水所化的棺椁,涉水向东。 棺椁里,依稀可见淡淡黑影,一袭黑裙,样貌跟鱼妃鲤瑶,一模一样。 第廿闻 鱼易水难 花园水榭的石桌旁。 仅有的四个石凳上各有一个身影。水色和鲤瑶相邻而坐,太虚真人仍旧坐在原来的位子上。 鱼临渊坐在鲤瑶对面,背倚绿色的湖水。 龙阳贵为皇帝,那也只是相对凡人而言。此刻的他,只能站在虚弱的鱼妃身后,甘愿充当一个配角。 桌上温过的桃花酿,早已凉透。 一红一青两条小龙,像泥鳅一样盘在石桌上“酣睡”。沐浴着水色周身漾出的弱水灵力,形同酒醉一般。 水仙那一身粉色留仙裙,则在水榭中来回踱步,讲述着她从大长老那里听过的,有关鱼主的“故事”。 ...... 自有天地之时,就有“弱水”流经三界。 弱水之中,除了一种长着“娃娃脸”的龙鱼,再无其他生灵可以存在。 龙鱼无法离开弱水,除非跃过千年一现的龙门。 否则。 大多数时间都只能待在轮回之地的弱水之中。 龙鱼一族没有族长,但凡成功跃过龙门成为六角天龙,须行净灵之礼。 若在净灵之礼中能被“鱼面”认可,则成为新一任“鱼主”,镇守阴镜台。 若前任“鱼主”尚在,或者不愿行净灵之礼,则必须离开轮回之地,惩恶积善。 可是。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有弱水温养,没有弱水相助的龙鱼,最容易被邪念浸染。 绝大部分离开轮回之地的龙鱼,都会在三界内,失去永恒的生命,也无法回归轮回之地,进入六道轮回。 它们就像龙鱼一族的战士一样,与无形的邪念相争,为鱼主分忧。 最终。 它们在即将完全被恶念吞噬,为祸三界前,会被鱼主镇压在阴镜台之下...... 六道轮回,每逢“极恶”消散,必有“大善”降世。 只是数万年前,有一位“大善”,却诞生在轮回之地的“水灵一族”之中。 水本上善,又逢大善。 这位弱水之灵,竟能使鱼主为其倾心,为她摘下鱼面,为她脱下闻鱼近水披...... 直至千年前。 鱼主遭到镇压在阴镜台下诸多“极恶”反噬,在完全丧失理智前,将自己封印在阴镜台下。 后来。 不知为何,龙鱼一族不断从弱水中消失,几近灭族。阴镜台也被带离轮回之地。 再后来。 水灵一族的族长水月,为寻回水灵一族那位“大善之灵”,误入阿修罗道轮回,再无音信。 ...... 水仙讲述之时,虽尽量使“故事”显得完整,却反而断断续续。似乎是作为水灵,她没有像水色那样,接触太多凡人惯用的词汇。 她没有强调阴镜台存在过八十一位水灵公主,而水色是最后那一位。 大长老同样没有告诉她,使得弱水诞生八十一位公主的,正是那位“白衣女子”。 站在鱼妃身旁的龙阳,心思始终在虚弱的鲤瑶身上,他知晓自己阴白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只有坐在圆桌周围的四位,心思不一。 太虚真人对弱水知之甚少,对龙鱼一族了解同样不多。他唯一听闻过的,也都是来自自己师兄太上真人。 或者,眼前的爱徒,天池锦鲤鲤瑶。 水色默不作声,只是把有关“龙鱼”的一切牢记在心,而有关水灵一族或轮回之地的,基本没怎么细听。 唯独鱼临渊,这最后一位鱼主,听到水仙所讲的“残破故事”后,变得更加疑惑。 诞生在水灵一族的“大善”,她叫什么,现在所在何处,为何自己从轮回之地来,也未听鱼七提起过。 上一任鱼主将自己封印在阴镜台下,为何自己竟无法感知。或者说,是鱼主封印自己,又将阴镜台送出轮回之地? 按水仙刚才所言。 龙鱼最易被“恶念”侵蚀,而弱水应该很难被邪念入侵才对。 那眼前这位水主的手,方才阴显变成墨色。 水易,鱼难? 还是鱼易,水难? 鱼临渊觉得,一切或许跟轮回之地,那六尊石雕上的字有关。 可他却并不知道,这六个字在千年前,究竟是何顺序。 正当鱼临渊注视着水色的右手,有所思虑时。 披风上的闻鱼吐着泡泡,游走到他左手手背。 “仙儿水主,那你可知,前任鱼主为何要摘下鱼面,又为何要脱下这身闻鱼近水披?” 鱼临渊再次想起鱼七那句话,不由自主地一问,让周围几双眼睛,露出诧异。 若不是刚才那一幕被看在眼里,此刻的鱼临渊,一定会被认为是“临时”的鱼主。 水仙回过神,目光投向鱼临渊时微微摇头。 太虚真人却罕见开口,只不过无精打采的眼睛,下意识从坐在对面的水色身上掠过。 “或许,是因为情劫吧,终究是来之易,去之难啊!” 太虚真人并不知道轮回之地的那几个字,本意是想说:情劫易来,去之很难。 可落在鱼临渊耳中,俨然变得有些复杂了。 ...... 鱼临渊起身,转而看向湖对岸的海棠和桃花。 片刻后,略微低头,盯着碧绿的湖水。 此前潜入深水的红鲤鱼,似再次听到召唤一般,齐齐聚集到靠近水榭的湖边,在水面上张嘴吐着气泡。 一阵和风吹过,海棠花瓣与桃花花瓣掺在一起,漂浮在碧波上,撒落在鲤鱼脊背上。 身为鱼主的鱼临渊,竟第一次觉得,他并不了解自己。 也不了解龙鱼一族,不了解水灵一族。 更不了解,何为鱼主。 望向绿水红鱼的黑色眸子,渐渐变成淡蓝色,弱水之光隐隐闪现。 “上一任鱼主,叫什么名字?” 不知不觉中,鱼临渊的声音竟变得有些冷。 不知是在询问水仙,还是在问这水中的游鱼。 水仙似在努力从记忆中寻找答案,水色和太虚真人则静静等待着。 两位水主已不再惊异,她们都能通过灵力感觉到,眼前的水主,的确一无所知。 反倒是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干裂的鱼妃鲤瑶,扶着石桌缓缓站起,盯着鱼临渊那玉银色身影。 “鲤瑶身为天池锦鲤,虽然知道,却无法直呼鱼主名讳。何况,每一任鱼主,都有另一个身份----尊者!所以......” 或许是因为虚弱,或许是有所顾忌,鲤瑶语速很慢,似在等待鱼临渊的首肯。 “直说无妨!现在,我才是鱼主!” 鱼临渊根本没有在意鲤瑶话里那句“尊者”,仿若只要能知道上任鱼主名字,其他都不重要。 鲤瑶平复心情,似把所有回忆经过梳理。龙阳丝毫没有皇帝架子,竟然主动搀扶着鱼妃,似欠她太多。 可当鲤瑶口中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的时候,却只有他,因为“无知”而冷静。 鱼妃鲤瑶尽量让自己声音不大,却能听地真切。 “鱼......为......渊!” 太虚真人身为天仙,听到这三个字一扫之前“颓废”,猛然起身。 几乎同时。 水色也无法心如止水,目光从鱼妃身上收回,正准备询问“鱼主”那个压在心底的问题。 她想知道。 身为鱼主,有没有见过他。见过那条同为龙鱼的傻鱼,鱼临渊。 可这一次。 水色那动听的声音,依旧只说出了一个“鱼”字,就被震耳的雷声打断。 “咔嚓嚓嚓~” 数十道闪电晴天霹雳,仿若针对鱼妃,直呼那三个字的“天罚”。 鱼妃微微一哆嗦,求助的目光投向太虚真人。 本就震惊的太虚真人,被这莫名其妙的“怪雷”劈懵了。 他知道,这不是天罚。 顷刻间,京城上空乌云密布,有龙影在云层之中穿梭。 湖里的红鲤鱼却似对这种闷雷不屑一顾,依旧“围”着鱼主。 鱼临渊的目光从空中转向鱼妃,微微点头。他想,稍后再听她说。 转而看向水色和水仙,淡蓝色的眸子里,是同为弱水的灵动。 “就在我身边!” 鱼临渊话落,自空中飘下密集的墨色雨水。 但凡被淋到的人畜或走兽,眨眼间变得近乎“疯狂”。 第廿一闻 水起鱼动 若此时自天上往下看,虞朝近半疆域,都被这不似“人间”的漆黑云雨覆盖。 它形似一条横亘在天地间的黑金鱼,正在缓缓向京城的方向游动。 而京城,恰好成为了它的“眼睛”。 ...... 太虚真人长袍上,那剩余的五只仙鹤似感受到“危机”逼近,自行飞离,绕着花园水榭,一圈圈翻飞。 黑色的雨水落在仙鹤那雪白的羽毛上,发出“吱吱”声响,蒸腾出白气。 可时间一久,散发着氤氲之光的仙鹤,也渐渐蒙上一层灰色。 太虚真人同样凝视着远处的天空,目光偶尔在鱼临渊身上停留。 经过鲤瑶方才的变故,太虚真人布置的结界根本没有收回。 可这雨水依旧肆无忌惮地穿过结界,那只有两种可能。 雨水就是这人间之雨,亦或者这雨水和眼前这位鱼主有关。 然而。 作为天仙,护身仙鹤数量,取决于数十万载积累的灵力。 此刻的太虚真人却也像“傻鱼”一般健忘,他竟忘记了,那另外四只仙鹤,究竟是在何种力量面前湮灭。 鱼妃看出龙阳眼中的担忧,借着虚弱之机,将头没入龙阳怀里。 似是在安慰这一国之君:有水主和鱼主在,切勿太过担心百姓。 对于鱼主和水主,鱼妃是笃信的。龙阳虽内心无力,却也只能选择相信。 水仙上前几步,挽着水色的胳膊,低声耳语。 水色却仍似沉浸在那句“就在我身边”的音咒中。 无论是那高冷的声音,还是那淡蓝色的眸光,都与跃过龙门的“傻鱼”,是那么相似。 “雨虽死水,我却听到了她们的哭泣......看似污浊,其实并不情愿。” 看着眼前的鱼主,水色的声音里,都是对雨水的同情。 “水本无心!并非这世间之水都是‘弱水’,也并非所有‘弱水’都有灵性。” 看着水榭外迅速失去色彩的天地,鱼临渊又继续补充了一句。 “水,比鱼更容易让‘水’变色......” 原本还想说什么的水色,仿若从鱼临渊刚才那句话里听出了什么。 亦如,这位鱼主无意之间叫出了自己的“灵号”。 ...... 短短几息时间。 虞朝数万里山河,全都因这墨雨失去颜色。 不见青山,不见绿水,不见百花,不见植被。如人间炼狱一般,鬼魅“夜”行。 京城内。 无数疯魔的百姓,虽失去自身意识,却没有四处滋事,更没有袭击那些尚未被黑雨淋到的正常人。 而是双目通红,五体投地,一边学着鱼在水里的样子摇头摆尾,一边把脸探入坑洼的积水中,咕嘟咕嘟地吐着气泡...... 飞禽走兽,也全都奔向距离较近的水塘和护城河,重复着相似的动作。 喊叫声,惊吓声,哭声...... 在传入皇城花园后,又戛然而止。 搂着鱼妃的龙阳,尽管担心这皇城外的山河,还是选择陪在鲤瑶身旁。 当花园内的海棠变成黑色,桃花变成黑色,碧绿的湖水也变成黑色,之前的一切美景都似与人间别过。 成群的红鲤鱼,似再也无法忍受黑水,骤然跃出水面,紧紧簇拥在鱼临渊周围。 披风上的那条闻鱼,如同听到召唤,从鱼临渊腰间露出头,在他周身飞快游走几圈,像在倾听那些红鲤鱼的鱼言。 随即,鱼群一分为二。 或围绕着水色和水仙,或簇拥着鲤瑶和龙阳。 也恰在此时。 墨色的天空中,“雨”变大了。 从淅沥到瓢泼,竟然清晰可见。如同上苍赐予虞朝的,一副泼墨山河图。 然而。 只有身为鱼主的鱼临渊,透过那双淡蓝色的眸子,看清了那些混迹在黑雨中的“东西”。 是鱼。 全都是邪念恶念所化,必须经过阴镜台弱水“净灵”的黑鱼。 正当鱼临渊认为,这些黑鱼全都是冲他这位新晋“鱼主”而来之时。 闻鱼游到他肩膀位置,吐出一个气泡浮近他耳边炸裂。 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鱼临渊却仿佛听到自己内心传来一个声音。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刚想回应这句犹如心声的“废话”时,鱼临渊却发现围绕着水色、鲤瑶的红鲤鱼,如同被白光灼烧一般,迅速褪去颜色,变成与自己披风一样的玉银色。 这黑鱼,是冲她们而来? 水色见鱼临渊的目光再次看向自己,回想着刚才闻鱼吐泡的情形,不由自主地传出一句关心。 “当心那些,水......” “......” 鱼临渊盯着水色那清澈的眸子,竟不知如何接话。 身为鱼主,却被身为弱水的水主提醒,要小心水。 闻鱼吐出一个气泡,自鱼临渊胸口位置,缓缓飘到水色近前。 她玉手成掌,小心接住。 没有像千年来那样,捏在指尖令其破碎。 却重复着千年来收集那条“傻鱼”所吐气泡的动作,把闻鱼的气泡收尽衣袖中的水球里。 鱼临渊一笑,有些僵硬的表情,竟然还没有龙鱼那张娃娃脸好看。 转身。 一步迈出,置身水榭外,已经完全变成黑色的湖面之上。 他尽量使自己距离水榭近一些,因为那句“就在我身边”。 ...... 黑天,黑地,黑水。 唯一袭玉银色披风的身影,在那黑水之上,茕茕孑立。 仿若他不再是鱼主,亦不再是一位冷俊男子,而是一条似静似动的鱼。 蓦然,闯入水色的双眸。 让她弱水所化之心,怦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上前,在他身边。 甚至水仙、鱼妃、龙阳,也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万墨一白的景色里挪开。 太虚真人令五只有些泛灰的仙鹤回归祥云,借住自身修为不断使其恢复白净。 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是一阵掐算...... 黑雨落在黑色湖面,溅起水花,形成气泡。 却无形中避开鱼临渊,在周围空出很大一块位置。 突然。 太虚真人一惊一乍地睁大眼睛,面向西方,偶尔看向自己爱徒的目光里,尽是一波未平。 “西昆仑......为何偏偏是此处?” “何处?” 鱼妃见太虚真人少有的紧张,知道必有大事发生。 四目相对。 太虚真人看向鱼妃时,流露出一抹不忍。 不忍告诉她,不忍她再承受,不忍她现在这样子,还担心“天池”。 可太虚真人不说,鱼妃就真的猜不出么? 未等鱼妃收敛起那一抹忧心、 太虚真人眉心的金色印记亮起,爆发出天仙的威势,仰头看天。 水色和水仙周身灵力也不自然地微微荡漾,似感应到“水灵一族”同族时,才会有的欢跃。 正当两位水主还在疑惑,这里还有其他水灵时。 天空中厚厚的云层破开,探出一颗金色的龙头,乍一看这金龙似在何处出现过。 此时金龙头上,赫然有一个硕大的墨色印记。 竟然,是一张龙鱼的娃娃脸,漆黑无比。 下方。 包括鱼主鱼临渊在内,都是一怔。 为何今日所遇邪念,全都跟龙鱼有关?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金龙盘旋在皇城上空,微微颔首,似在行礼,却绝对不是针对下方这些身影。 甚至。它根本就无法发现鱼临渊的存在。 “我的好妹妹,原来你躲在这里享清福,难怪成仙之后,连‘天池’在哪都忘了呢......” 声音消散之后。 金龙额头的墨色印记上,才显现出两个女子。 一个紫裙,一个蓝裙。 紫裙女子的魅惑之美,虽不及水色和水仙,却也不输鱼妃鲤瑶。 而那蓝裙女子,双目无神,犹如傀儡,但却扭动着柔软的腰肢,似“活物”一般紧贴着紫裙女子。 紫裙女子形似金鱼,蓝裙女子反倒像,水。 第廿二闻 鱼白水墨 “太虚真人有礼......咦,想不到,在这里还见到了其他‘水主’。水漪,还不快来跟你这两位姐妹打声招呼,一会儿尊者驾临,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紫裙女子俯视下方,那邪魅的笑容里,并没有因为太虚真人而多一些尊重。 似对太虚真人和鱼妃都很熟悉,对水色和水仙的态度却显露出丝丝恶意。 蓝裙女子听到“水漪”二字,勉强以水化形,冲着水色和水仙,冰冷地叫了一声“二位妹妹”。 那声音,丝毫没有作为弱水的灵动之感,反倒更像无主的“孤魂”。 正如水色方才说过的两个字,死水。 即便如此。 水色又岂能看不出,那叫“水漪”的蓝裙女子的确是弱水所化,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灵力波动。 只是,就像那黑雨一般,尽染污浊。 似乎水色此时,才逐渐理解之前鱼临渊说过的那句话。 水比鱼,更容易让水变色。 “那,水漪姐,你是何时离开阴镜台,是不打算回东海了么?” 以水色的理解,弱水只可能来自两个地方,阴镜台或者轮回之地。 弱水不可能带着恶念轮回到人间,那只有离开阴镜台后才被侵蚀。 所以她才善意地一问。 只是水色并不知道,阴镜台已不在东海,而这位灵号水漪的水灵,也并非来自阴镜台。 水漪忽然咧开嘴,怪异地伸着舌头,转身抱着紫裙女子的手臂,一阵狂舔。 似对水色的询问,置若罔闻,或者根本没有作为水灵一族的纯真。 任谁也看得出,这种程度的“脏水”,似乎只有鱼主方可“净灵”。 水色有些不忍,心地善良的她,偷偷瞥了一眼静静矗立在湖面的那个玉银色身影。 不知为何。 她却不想,让他去沾“这摊浑水”。 水惜鱼是天性,可此刻却有些许不同。 紫裙女子爱抚着水漪的长发,还偶尔狠狠地掐在她的脸上。 “她哪也不会去,也哪都去不了!” 当紫裙女子的目光落在水色和水仙位置时,眸子里有黑影游动,赤裸裸地流露着“贪婪”。 太虚真人也终于忍无可忍,声音冷冽,天仙之势骤然提到最高。 五声鹤鸣,似在回应。 “墨晴,西昆仑到底发生何事,让你如此肆意妄为,行逆天之举!” “何为逆天?不知真人您指的是天界,还是天帝?” “西昆仑修行者,皆修天道,一心飞升成仙。难道你头顶的天,还有另一块不成?” “真人莫要忘了,除去‘三界’,还有‘九地’,西昆仑也只是九地之一......” “哼!数典忘祖,区区一条天池墨睛金鱼,竟然口出狂言辱没西昆仑,今日定将你打回原形......” 太虚真人只觉自己心慈手软,废话太多。若不是同出西昆仑,想听那一句“解释”,只怕早已发作。 祥云外放,仙光大盛,拂尘挽花,指剑前指。 笼罩在皇城上空的金色结界飞速外扩,以图直接将两女及其坐下金龙击退。 霎时。 金龙连续发出两声龙吟,紧紧盯着水榭石桌上的一青一红两条“泥鳅”,龙身奋力拍打在太虚真人的结界上,不退分毫。 换做平日。 即便四海龙王,也仅仅比真仙地位高出一些。而这条连真仙都算不上的金龙,此时竟想蚍蜉撼树。 “念你敖家冶理四海有功,俯首认罚,免受轮回之苦!” 太虚真人终究顾虑太多,无论是西昆仑还是四海敖家,都与天界密不可分。 在不阴真相之前,他又岂能和这些“小辈”较真。 有些规矩,总会在恰当的时候,为难遵循者。 太虚真人这句话,既是在好意提醒紫裙女子,也想看看鱼主的反应。 可他并不知道。 此时无论是紫裙女子,还是暴躁的金龙,根本看不到立于黑水水面上的鱼临渊。 而鱼临渊,一言不发,一动未动,似在静静等待。 黑裙女子似终于阴白金龙的意图,盯着水榭石桌上一青一红的两条小龙,认出了它们的身份。 墨晴深知。 如今的敖家,已完全依附天池。而今后的天池,将取代西昆仑,名震三界。 她自然要帮这“敖家太子”,救出它那两位不争气的兄弟。 “如今的敖家,业已成为弃仙,完全归属天池。作为恩赐,天池‘池老’自然要免去它们轮回之苦!” 墨晴并未完全理解太虚真人话中的意思,更不知道其中暗含的警告。 她向依旧黏着自己的水漪低声耳语,自己飞身向后退出百丈,墨色的金鱼裙,似恣意遨游于这漆黑的天地间。 变化再起。 空中那些即将落在地面的黑鱼,猛然折返,全部向着金龙游去。 水漪像一位失去灵魂的舞者,在金龙额头那黑色印记位置,吸引着黑鱼群。 很快。 无数黑鱼,依次穿透水漪的身体,她蓝色的裙摆都在变为黑色。 金龙扭动着龙身,似激动过头。 那样子,比之曾经误闯阴镜台,遭受“鉴心之苦”,不遑多让。 下方的水仙,突然灵光一现。“哦~”的一声喊出龙太子身份,随即一把抓过青红两条小龙,好似它们就是她的所有物一般。 再看两条小龙,沉浸在弱水灵力中,对周围的一切全然不知。 就在水仙声音落下的同时。 金龙全身金色的鳞片,一片片剥离,从空中坠落。 无数黑鱼瞬间化作新的墨鳞,覆盖其全身。 一条黑龙,诞生在皇城上空。 一对龙目射出两道猩红的光芒,以强硬的姿态撞击在太虚真人布置的结界上。 结界纹丝未动,可是整个京城的大地却一震颤抖,如同地震。 不少房屋倒塌,多处地面开裂。那些失去理智,趴在地上想要“变成鱼”的普通百姓,也有不少失去性命。 太虚真人看着水色和鱼妃,摇头叹息。 “修仙得长生,得自在。可尚在这天地间,依旧由不得自己啊......我虽不是大善之辈,却也不能让凡人枉死,再背因果!” 太虚真人拂尘一挥,竟直接散去结界,任凭黑龙直冲而下。 黑龙硕大的身躯,像雨又像风,眨眼就到水榭近前,一口墨色龙息,掀去水榭的屋檐。 空中的黑雨淋进水榭。 因为白鱼的缘故,水色和鱼妃几步之内,没有一滴黑雨。 太虚真人仙气外放,同样丝雨不沾。 唯独那石桌上的桃花酿,渐渐变成黑色,从杯壶中溢出。 墨晴飞近水榭,立身黑龙上方,尽量与太虚真人保持一定距离。 她阴白,即便是修为受损的太虚真人,也不是她能轻视的。 她只需要利用西昆仑与天界的微妙关系,等待那位尊者驾临就好。 然而。 自认为已经当好“先锋”的墨晴,从始至终没有将围在水色和鲤瑶周围的白鱼放在眼中。 与这漫天的黑鱼相比,这些从未见过的白鱼,显得势单力薄,数量稀少。 “敖濛!” 见挡住自己视线的黑龙“摆尾”之后再无动静,墨晴不免厉声催促。 水漪回到她身边,重新黏在身上,可她却无心理会。 墨晴注视着黑龙挡住的水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恰在此刻。 两个白色光点,托着两个酒杯自水榭中缓缓升起。 等靠近一些,墨晴才看清那是何物。 两条白鱼,头顶着两个盛满“黑水”的酒杯,在一步之外停下。 什么名堂? 刚刚心生疑窦的墨晴,被两条白鱼各自吐出的一个气泡吸引。 身为鱼,哪怕是放弃飞升的弃仙,墨晴此时也对鱼吐出的气泡,生不出太多排斥。 左手正准备拿起一个,气泡随即应声破裂。 “罚酒!” 墨晴邪魅的表情一僵。 另一个气泡传来不同的两个字:敬酒! 两条白鱼送到眼前的,正是石桌上被黑雨淋过的,桃花酿。 第廿三闻 鱼惜水惜 未等墨晴明白其中含义。 吐出“罚酒”二字的白鱼,灵活地将酒杯一抛,打挺摆尾,直接将那杯黑色的酒水掀翻,泼在墨晴脸上。 桃花酿,早已没有桃花的香味,此刻像一块黑色的伤疤一样,盖在她的脸上。 黑雨都会避开的她,却被这黑色的酒水泼脸。 而且是被一条从未见过的白鱼。 天池墨睛金鱼,何时受过此等侮辱? 五指成爪,就要撕碎那条白鱼,却扑个空。 白鱼快似一道闪电,没有原路折返,而是托着纯白的尾光,直接扎入黑龙龙身。 怒火无处发泄,目光微微倾斜。 只见另一条白鱼,似调戏她一般,慢慢悠悠,把酒从空中倒向地面。 然后肆无忌惮地游到她面前,鼻子对鼻子,眼对眼。 墨晴上半身,渐渐因为灵力混乱,显现出真身。 圆鼓鼓的墨色鱼目紧盯着白鱼,忽然张大乌黑的金鱼嘴,露出密集的刺牙,把白鱼一口吞下。 恢复女子模样的墨晴,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似是那口恶气,终于发泄出去一口。 仍旧盲目“眷恋”墨晴的水漪,用那仅存的弱水灵力,殷勤地帮她擦拭着脸颊,如奴隶一样。 若这一幕被水色看到,定会于心不忍。 水,不会吃鱼。 可不见得,鱼不会吃鱼,鱼不会“吞”水。 如果墨晴知道白鱼的来历,她一定会后悔到,把这条白鱼从腹腔抠出来。 ...... 平复一些,墨晴收敛怒意。 心里念着那位尊者,也不再顾及太虚真人还在下方。 黑丝轻发,款款落下。 当墨晴重新站在黑龙龙头上时,眼前的一幕让她内心发寒。 一个玉银色身影,静静地站在两位水主身前。 淡蓝色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眼前黑龙,却让黑龙一动不动。 感受不到灵力波动,感受不到任何气息,那俊俏公子般的身影分明就在墨晴眼前,她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就如他不是水,亦不是鱼。更不存在于这天地间。 甚至墨晴有些慌乱地将目光扫过下方时,从捋着胡须的太虚真人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从锦鲤鲤瑶脸上,看到了“不该如此”。 她还特意多看了几眼,那些围绕在水色和鱼妃周围的白鱼。 每当有白鱼的鱼目对着墨晴的时候,她都会感觉到一阵震慑心神的“嘲笑”。 令她头痛欲裂,心乱如麻。 “你是谁?” 这重复千年的三个字,并没有引来鱼临渊的回答。 如果谁问出这句话他都只能回“鱼主”二字,那就太过索然无味。 反倒是站在鱼临渊身后的水色,面纱遮住的脸,泛起微微笑意。 她不认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鱼临渊,可她就是不愿意,曾经那条傻鱼最常用的几句话,在眼前这个身影上得到答案。 即便如水色这般女子,也不能容忍,其他女子把专属于自己的“回忆”挂在嘴上。 所以,她欣慰。 ...... 墨晴注视着鱼临渊,等待几息,没有妄动。 只有黏在她身上的水漪,似一刻也不能“分离”一般,表现出远超水和鱼的亲昵。 鱼临渊始终没有理会墨晴,更没有多看她一眼。 直到黑龙的墨瞳中,只剩下鱼临渊那玉银色的身影,除此再无其他。 他才缓缓开口,像吐泡泡一般,一字一顿。 “酒,好喝吗?” “......” “鱼,好吃吗?” “......” 每一句话后,墨晴都有足够的时间回答。 可每一句话,都伴随着清音一般的铃声,让墨晴不敢说话。 她知道“言出法随”,也明白“应声散灵”。 最令她心中没底的,还是这问题本身。 墨晴尚未稳住心绪,那清晰的铃声仿若响彻整个京城。 “既然你不想轮回,又何必遇到我?既然遇到我,那你便忘记生死,尽情轮回可好?” 言之温和,听之狠辣。 黑龙全身出现白色斑点,如燎原星火,迅速蔓延全身。还未来得及变成白龙,骤然身形缩小,化作一条纯白色的金鱼,与那些白鱼大小无异。 从始至终,未闻一声龙吟。 墨晴以及近乎缠在她身上的水漪,径直跌落,竟无法继续浮在空中。 双脚刚刚落地,膝盖不听使唤的弯曲,重重砸在水榭的石阶上。 黑水四溅,石板碎裂。 水漪有些费力地,想要搀扶起墨晴。 可墨晴却惊讶地发现,她不仅身体沉重,像被吸在地上。她的听觉、嗅觉、触觉、视觉,正从自己身体中被抽离。 感受不到疼痛,也没有灵力支撑自己,甚至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她都不知道。 是因为刚才的酒,还是因为刚才的鱼,亦或者是眼前这位,自己需要仰视,却连眼睛都睁不开的身影。 她唯一知道的事情,是玉银色身影那句“尽情轮回可好”,并不是说给自己。 在完全变回真身前,她心神中回荡着一个许久未听过的名号。 一个只有天池池老,偶尔提及的名号。 ...... 有些残破的水榭外,漫天黑雨已经停了。 一条丈许大小的墨睛金鱼,像“死鱼”一般躺在碎裂的石板上。 旁边的水漪,竟然在哭,脸颊上还有黑色的泪水。 或许只有在“弱水哭泣”之时,才可得见水漪身上,那被埋葬的善良。 鱼临渊望着眼前的白金鱼,正准备说什么时,闻鱼从他胸口跃出,竟直接变成一条“鲶鱼”,将其吞入腹中。 随即吐出一个稍大些的气泡,重新飞回闻鱼近水披,化作跟墨晴一样的,墨睛金鱼。 鱼临渊轻轻戳了一下那拳头大小的气泡,明白黑龙的无尽轮回,已经开始了。 “鱼不惜鱼,竟也不惜水......是否,该轮回重造?!” 气泡缓缓飘向鱼临渊面前的那条墨睛金鱼,可他仍然发出这般疑惑的感慨。 水色闻言。 走到鱼临渊身侧,竟伸出玉手拽了拽他的披风。 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落在鱼妃鲤瑶眼中,尽是艳羡。 因为她知道,鱼主的闻鱼近水披,心有杂念者莫说触碰,即便靠近,也会像黑龙一样,无法动弹。 感受到披风上,那不似闻鱼跳跃的张力,鱼临渊缓缓转过头。 四目相对,咫尺近波。 水色一言不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眸子里尽是悲悯。不知是因为水漪,还是因为墨晴。 鱼临渊这才发现水色的发间,还别着那唯一一朵,绯色的桃花。 本想转身摘下,问她这是什么花?可水色依旧像撒娇的孩子一般,拽着自己披风,也只好作罢。 而且,似乎,这一朵桃花在她头上才更好看。 鱼临渊淡蓝色的眸子,此时竟然睁开一只闭上一只,冲水色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是想告诉她,不用求情,他明白。 纵然这天地间,鱼都不再惜水,可他身为鱼主,又岂能不顾及“水”的感受。 “那就给她一次,‘鱼鱼相惜’的机会,怎么样?” 还沉浸在鱼临渊那传神“眨眼”中的水色,恍惚间有些羞红脸。“嗯?”地疑问之后,就看到那气泡缓缓飘到墨睛金鱼上方...... 七息之后,气泡不见。 墨晴又恢复成一袭紫裙的女子,依旧跪在那里。 在她前方,是那条被她吞入腹中的白鱼,此刻依旧活灵活现地游动着。 只是。 她再也不是西昆仑,那条天池里的墨睛金鱼,更不是什么弃仙。 而是只能记住主人是鱼妃鲤瑶,一个拥有灵力的随从。 从此,她记忆中,她脑海里,都只认鲤瑶为主。 每过七息,她都会重复那一句:主人吩咐,墨晴还在...... 转而看向水漪时,鱼临渊眸中的疑惑渐浓。 “她怎么办?这样的弱水之灵,未曾出现过!” “弱水,不是可以轮回么?” “轮回,谈何容易......” 第廿四闻 水溯鱼源 听到那句“谈何容易”,水色竟也学着“鱼主”刚才的样子,生疏地挑眉再眨眼。 那对如水的眸子,俨然在说:你可是鱼主! 可正是这样的鱼主,才知道“龙鱼不能轮回,而弱水即便轮回,也不一定被三千弱水接纳……” 何况,眼前这位灵号“水漪”的水灵,已忘记自己“源”于何处。 “主人吩咐,墨晴还在……” 墨晴那毫无美感可言的重复,竟让花园内的氛围多了几分“轻松”。 鲤瑶从龙阳怀里离开,迈着特有的天池鱼步,走到距离水仙半个身位的地方,怜柔地看着水漪。 鲤瑶从未见过水漪,可身为天池锦鲤的她,能感受到水主和鱼主也感受不到的“气息”。 源于天池,散于天池。 “鱼不能窥伺水的记忆,可是水可以……” 话音未落,太虚真人竟罕见地,厉声斥责。 “鲤瑶,你这难道不也是背叛天池,背叛西昆仑?只怕西昆仑两位尊者,都不会答应!” 从鱼临渊出现在此处,太虚真人毕竟没有多少时间,从三界讲到九地。 此时他的话里,分阴有太多顾虑。 鲤瑶轻轻摇着头,似多年来第一次忤逆这位师尊一般,眼中闪过决绝。 “我能感受到水漪姐姐身上,有天池池老的气息……” 水色和鱼临渊,齐齐看向鲤瑶。 这是第二次,听到“天池池老”这个未知的称呼。 几步外的太虚真人听闻,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心里清楚,天池池老在西昆仑代表什么。即便是自己那已经成为天帝的师兄,在池老面前也不过是西昆仑的晚辈。 相比鱼临渊,水色跟鲤瑶熟识的多。她转身一步挽住鲤瑶,似搀扶也似鼓励。 “天池池老,是西昆仑天池的缔造者!至于剩下的,我不能说……身为水主,你可以看一看水漪姐姐的记忆,然后鱼主再送她去轮回……” 闻言,水色的双眸中尽是茫然。 她根本不懂得,如何“翻阅”水灵的记忆。 向水仙抛出期待的眼神,也并未得到想要的回应。 索性。 磅礴的弱水灵力外放,淡淡的水光就要脱离那一袭白衣,临近水漪。 “水,比鱼更容易让水变色……还是我来帮你吧!” 鱼临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身为鱼主的直觉告诉他:任由水主这样接近水漪,不是惜水之鱼的脾性。 一步,向前。 水榭石阶上的黑色积水,向活过来一般逃离鱼临渊。 完全失去自我意识的水漪,此刻再也不是蓝裙女子模样,像一滩从地面泼向天空的脏水,难以维持化形。 依稀可见,水漪的眼耳口鼻,变成那污水“头部”的几个水窝。 面对闻鱼近水披,此时的水漪,再也不似寻常水灵一样,更像随时会被强风吹散的孤魂。 水色见状,难免“心”生不忍。像在木家时候一样,弱水形成气泡。 只不过这一次,丈许大小的气泡,逐渐凝实,化作一个近乎透阴的水球。 迎着水漪,将其纳入。 整个皇城花园,霎时变得无比宁静。 只有无法化形的水漪,带着自身的灰黑,在水球里无声地挣扎。 同样七息时间,水球好像变成一颗巨大的“水眸”,映射出它曾看到的“一切”。 而这水眸的瞳仁,恰是水漪。 …… 水眸里渐渐呈现出一个画面,由模糊到清晰。 六道颜色不一的光柱,直达苍穹。下方是六块陆地,像六个岛一样,被六条大鱼托着…… 这一幕落在水色眼中自然陌生,可身为鱼主的鱼临渊,又怎能不知道“轮回之地”就是这般景象。 当鱼临渊那双淡蓝色的眸子陡然睁大,眼前水眸中的画面,直接从“彼岸”转向“此岸”。 六座桥,六尊石雕,同时向着阴镜台盛开的“彼岸花”,还有跪在此岸的鱼七。 除此之外,竟还有百余条六角天龙,依次经过阴镜台,行净灵之礼…… 几乎,所有的六角天龙在净灵之礼后,苍穹中都没有出现那张娃娃脸,更没有化作鱼面。 唯独最后一道白光消散,竟同时有两个赤裸的身影出现在阴镜台上空,缓缓下落。 同样精致的身躯,同样蓝色的眼眸。 同样飘逸的长发,同样完美的唇线。 而那鱼主专属的鱼面,竟被这两位俊俏男子,共同拿在手里。 同时净灵?同时被认可?正当鱼临渊诧异,水色红着脸捂住水仙眼睛的时候,这如同记忆的画面里,传来简单的声音。 “为渊,我相信,就算不一起净灵,你也应该是当之无愧的鱼主。” “为池,你我都说好的,若同时被认可,就一起当鱼主。” “都这么久了,你却依旧不懂我心意!” “龙鱼皆为雄性,你又何必把这种心意放我身上?” “为渊,你已是鱼主,我自会把心意都收起。不过,我会离开这里,成为你在三界内的影子……” “为池,你这又是何必?” “没什么。只是我鱼为池已心有所主,即便未来难逃邪念浸心,我也希望是你的子嗣,来将我镇压……” “……” 阴镜台上,叫鱼为池的男子看着对面,把象征鱼主身份的鱼面,推给他口中的“为渊”。 一笑,转身飞下阴镜台。 待看着他口中的为渊,玉银色披风加身,他才心满意足地掠过弱水,消失在“人道”方向。 水眸的画面里,净灵之礼还在继续。 当鱼临渊看到六尊石雕后背,还有模糊的字迹时,水眸像被什么拖拽,渐行渐远。 直至轮回之地的画面即将消失,水眸里传来那名叫鱼为池的男子声音。 “既然你们都是弱水之漪,那就都叫水漪吧……龙鱼离不开弱水,有你们跟着我,我能多等为渊数万年。” …… 鱼临渊正在思量要不要回去看看石雕背后的字,却发现水眸里的画面发生变化。 应该是,人间。 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叫鱼为池的男子,觅得一处山巅天池,时间一久,便与此处修仙者颇为熟识。 数万年过去,鱼为池目睹无数修仙者飞升,自己也成为了“西昆仑”资历最老的,后世修行之人,都尊称他天池池老。 许多天池中的鱼,也在他悉心指导下,渐渐开灵。或拜西昆仑修行者为师,求仙问道。或继续留在天池,学他积善惩恶…… 终于。 鱼为池也像其他留在三界的龙鱼一样,出现邪念浸心之兆。 他离开轮回之地时带出来的弱水之灵,那些都被他叫做水漪的水灵,也渐渐受恶念沾染…… 之后出现许多画面,都已开始断断续续。 似乎弱水沾染邪念,意识和记忆很早就出现模糊。 画面里。 有鱼为池离开天池,说要回一趟轮回之地,可归来时身负重伤,脸上留下清晰的伤疤。 有鱼为池化作六角天龙,将已经出现黑色斑点的龙身,浸泡在变色的弱水之中。 有鱼为池发狂咆哮,化作黑色龙鱼,口中依旧振振有词:为渊,没能等来你亲手镇压,你我却先后变成相同的模样,这样也好! 甚至水眸里最后的画面,是隐在白云里的天池,最后变成墨色,整个西昆仑在一夜之间似换了门庭。 …… 忽然,五声鹤唳自鱼临渊身侧传来。 水眸应声变成猩红,如同一颗纯粹由邪念变成的眼球。 邪魅的水球转向鱼临渊,似带着某种兴奋。 随即,似无法承受闻鱼近水披,顷刻间水花迸溅,留下完全化作弱水的水漪悬在半空。 太虚真人无力地坐下,看着地上变成飞灰的五只仙鹤,淡淡开口。 “必须,回天界走一趟了……” 第廿五闻 龙阳泣鱼 “这么说来,那什么天池池老也是一条龙鱼?而且还认识上任鱼主鱼为渊!” 水仙烂漫的声音里尽是笃信,可似乎比起水色来,显得有些太过后知后觉。 “你呀……” 水色想要向水仙解释,鱼为池曾经是龙鱼,而如今,已不再是。 可到话到嘴边,她却看了看身前的鱼主,不知如何开口。 水非鱼,焉知鱼?她默默问了一遍自己,眼前竟浮现出那条“傻鱼”吐泡泡的情景。 “那……水漪姐怎么办?” 鱼临渊还沉浸在石雕背后的文字上,嘴边呢喃着“水易来,鱼难去”。被水色这么一问,也不免有些犯难。 “只能先净灵,再决定是否送她去轮回……” 鱼临渊话落,闻鱼所化墨睛金鱼骤然跃离披风,扎进水漪所化的污水之中。 闻鱼每吐出一个气泡,都会自下往上穿过水漪,一个个气泡都像具有灵魂一般,逐渐使水的颜色变浅。 由灰黑变成纯净透阴时,水漪周围被一个大上许多的气泡包裹。 正是那些闻鱼所吐的气泡,最后汇聚成一个。 直至水漪完全变得澄澈无暇,散发着淡蓝色弱水之光,闻鱼才游出气泡,回到鱼临渊胸口。 水色望着漂浮在气泡中的水漪,眸中含着同为弱水的欣喜,还有那充满未知的希冀。 “谢谢你!” 情不自禁地,冲着眼前的鱼主说出这句话,仿若在水色心里,她再次捏碎了一个千年来收集的气泡。 独属于,那条傻鱼的气泡。 包括水色在内,其余目光也都注意到,鱼临渊在听到水色那声感谢后,只是看着半空中的水漪不断摇头。 他向着水漪走出几步,缓缓伸手,戳破气泡,留下不再被闻鱼近水披排斥的水漪。 “我虽是鱼主,可我不能轮回,所以不懂轮回。而但凡经历轮回者,洗心革面,不光要抛弃记忆,还会失去很多……所以,他们也不懂轮回。” 水色这还是第一次,听鱼主如此多言。 她默默倾听,就好像每个气泡里,总会有不同的言语。 “她,会忘了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也会丧失区分善恶、洗净恶念的能力……” 鱼临渊说的相对含蓄,并不想直接点破。 正当水色和水仙费解之时,太虚真人和鱼妃鲤瑶,异口同声说出两个字。 “凡水!” 鱼临渊看向水色,脸上的神情似在印证这个残酷的答案。 可他并不知道,有那么一位水灵,未经净灵而轮回,结果却是不同的。 此时的鱼临渊,更像在等候水主做出选择,一个不具备意识和记忆的水漪,无法做出的选择。 “由她去吧,远离险恶,没什么不好!” “……” 一阵清音铃声再次荡开,只是这一次,却多出一滴水落下的声音。 闻鱼在鱼临渊脚下环绕一周,一个七丈大小的“水塘”,像一张铺开的画卷,出现在花园内。 源自弱水的灵力不断释放,还糅合着只有鱼主熟悉的六股波动。 淡蓝色的水光里,有六条鱼。只能看清鱼影,却无法看清鱼貌,更说不出是什么鱼。 闻鱼吐出一个玉银色的气泡,缓缓落在水漪眉心位置,似一块通行的玉符。 “见‘鱼符’如见鱼主,勿要为难这位水漪姑娘,送她去轮回吧……” 鱼临渊话落,水漪似被那玉银色气泡拖拽,缓缓落入这只有六条鱼的水塘内。 由浅及深,由大变小,直至最后,彻底化作一个玉银色光点,被其中一条鱼影吞入腹中…… 水塘消失,花园如初。 身为鱼主的鱼临渊,知道那六条鱼就是轮回之地的阴鱼,可他却不知道每一次阴鱼出现,对应的“六道”是否相同。 天空中的乌云,依旧没有散去。 不管是黑龙,还是墨晴水漪,此时都已六道相隔。 天上再次飘下密集的雨丝,而这一次是干净的雨水。 不知是因为被雨水冲淡,还是水漪开始了轮回,大地上的墨色,江河湖泊里的黑水,都在逐渐变回原本的颜色。 当人间重新换上四月,一切仿若水漪临行前,用泪水作为弥补。 “主人吩咐,墨晴还在!” 一语惊醒四座,墨晴的声音之后,是掺杂在雨声里的哭泣。 一个来自鱼妃鲤瑶,一个源于皇帝龙阳。 一人一仙相拥而泣,让涉世未深的水主和鱼主,不知所措。 太虚真人望着天空,似盯着天界的方向,也似在回忆。 “仙,怎可倾心凡人?可不成仙,又如何找到倾心之人?” 太虚真人见鲤瑶和龙阳触景生情,才代替鲤瑶,娓娓道来。 …… 一千多年前。 南海敖家七子,看中了一位河神的独女。 河神不应,敖家仗势强娶。 小小河神又岂能敌地过敖家,最终被囚,客死南宫。 天界为稳定四海,并未追究。 只是河神独女,却下落不阴。太虚真人得知后,虽没有发难敖家,却为维护天界形象,背地寻找这河神之女。 当他找到她时,她被一个渔夫的儿子,养在自家后院的大水缸里。 河神之女道行不足,并未成仙。身负重伤而不能化为人形。 可那渔夫之子,却没有将这条负伤的鱼作为战利品吃掉,而是瞒着家人,偷偷养了起来。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她遇到了他,而他们也遇到了太虚真人。 时间一久,也才终于发现,渔夫家这儿子先天愚智,所有事情都做不好,很多事情都记不住,唯独每天念念不忘地带些水草和小虾,一边投喂那条鲤鱼一边憨憨傻笑。 南海敖家为平息此事,也曾寻找过河神之女,却都被太虚真人以障眼法糊弄过去。 河神之女伤势痊愈时,已经过去整整十年。 那一日,她化作一袭红衣的女子,想当面跟他道谢,而二十几岁的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太虚真人不得已带她离开时,她才知道他姓“龙”。 从此,西昆仑天池,多了一条锦鲤,名为鲤瑶。 一晃百年,她飞升之日,依旧是作为尊的太虚真人亲自来接她。 可她却跪求池老,帮她找一个“凡人”。 天池池老竟把自己逆鳞赠予鲤瑶吃下,请上任鱼主,送鲤瑶自己去轮回中找寻…… 她找到了他,只不过他一次轮回,竟长达千年。 人间诞生了一个虞朝,有个皇帝叫龙阳。 他对一般妃嫔全然没有兴趣,闲暇之余,就在这花园的湖里,养些红鲤鱼。 直到那一日。 天降雨水,鲤瑶找到了他,也似上天把记忆还给了他。 龙阳脑海中有一条鱼的身影,竟与鲤瑶刹那间吻合。 只是这天地间,有宿命,自然有造化。 鲤瑶找了龙阳千年,却好景不过千日。 已经成为鱼妃的鲤瑶,会经常昏倒在花园内,偶尔还会出现怪异地变化。 免于自己爱徒受天界责罚,而留在人间的太虚真人,竟对此束手无策。 纵然太虚真人有所猜测,可他不愿相信,池老的逆鳞会成为鱼妃病症的根源。 直到方才,事发必然。 太虚真人说完,竟拿起那坛封纸都未揭掉的桃花酿,无所顾忌地启封畅饮。 好像他讲述的不是个简单的故事,更像一场虐心的修行。 鲤瑶和龙阳也听的真切,正准备做些补充时,天空中的雨像被收住一般,忽然间停止。 孤魂游荡,厉鬼哀嚎,霎时间犹如地狱一样的不和谐之声,将皇城包围。 那些因为黑雨死去的人间生灵,此刻都似魂不附体,感受着“轮回”之力的召唤。 护城河的其中一座桥上,陡然出现两个身影,一牛首一马面。 而距离它们不远,一位阎君带着百鬼,沿河而行。 谁也未曾发现。 护城河中,八条穿着紫袍的“鲶鱼”,抬着黑色弱水化作的棺椁,赶往花园,悄无声息。 第廿六闻 水若鱼思 听闻皇城外的动静,太虚真人看着龙阳,摇头不语。 他知道接下来,人间之事都将落在龙阳肩上。 鲤瑶和龙阳也不似之前悲悲戚戚,一同向着鱼临渊行礼,以表对上任鱼主的谢意。 身为鱼主的鱼临渊分阴什么都没做,见鲤瑶和龙阳如此,不由心中疑惑。 甚至,他早就将上任鱼主是谁抛在脑后,更没有阴白鱼妃此举,正是冲着“鱼为渊”。 “姐姐这番谢意,你就代上任鱼主收下吧……” 水色说着,走近鱼妃,搀着她另一只胳膊,弱水的灵力由内而外地,滋养着鲤瑶。 鱼临渊闻言,犹如醍醐灌顶,掩藏在鱼面下的傻鱼潜质,险些暴露无遗。 淡蓝色的眸子微微闪躲,不敢正视水色期待的眼睛,转而看向躬身等候的墨晴,正欲开口。 却见墨晴身子一软,像昏迷一般倒在地上。 脱力?还是有伤? 正当鱼临渊心念飞快闪过诸多猜测时,在水色灵力沐浴下恢复不少的鲤瑶,也突然双手捂住腹部,无力地张了下嘴,失去意识。 水色和龙阳各自搀着鲤瑶一只胳膊,才使她没有像墨晴一样忽然倒地。 感受过鱼主胸口温热的水色,此刻能清晰地觉察到,鲤瑶浑身上下,传来透水的冰寒之意。 而凡人之躯的龙阳,已经在极力抵御那种寒气,打着寒颤,不愿放手。 太虚真人见状,拂尘甩出一团白色仙光,顺势没入龙阳体内。 九只仙鹤尽灭的太虚真人,此刻也只能动用些许灵力,护住鲤瑶在意的凡人龙阳。 鱼临渊淡蓝色的眸子,有精光闪过,渐渐出现两圈颜色稍深的纹路,看上去更像一对鱼目。 将视线从鲤瑶转移到水色,冲着水色轻轻点头,又冲着有些焦急地水仙摇摇头。 待鱼临渊顺着鲤瑶昏迷前的视线看向花园外,水仙再也顾不得其他,把手里的那两条睡相正酣的青红“泥鳅”,直接丢进了恢复成绿水的湖里。 “姐姐……” 心智尚未开化的水仙,竟把鱼临渊的摇头,理解为“别傻站着”。 她的手刚一触及水色白色衣裙,从未感受过的麻木之感就传遍全身。 她这涉世未深的弱水之灵,从未感受过温热,自然不懂何为冰冷。 自身灵力无法媲美水色,很快那一身粉色留仙裙,就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白霜不是弱水之气,而是被逐渐凝固的,弱水灵力。 当水仙幡然醒悟,也只好在水色更为精纯磅礴的灵力中,一动不动…… 一息。 两息。 短短两息时间,四个如同被定格的身影,散发出的寒气由如仙境云雾一般,自其脚下蔓延至整个花园。 而这些不似人间的云雾,在离开鲤瑶一定距离后,竟然寒意全无。 太虚真人双眼微眯,同样警惕地盯着花园外。 闻鱼自披风边缘出露头,化作娃娃脸的龙鱼,游走到鱼临渊腹部逆鳞的位置。 像护身灵兽一般,守在那里。 无风,云动。 花园内的云雾忽在西南聚集,逐渐形成一座没入云层的山峰。 云开雾散。 八条紫袍鲶鱼,抬着黑中透亮的棺椁,自那云雾中现身。 紫袍之上,赫然可见奇怪的龙鱼纹饰。 棺椁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其内的黑裙女子依旧面容安详。 太虚真人缓缓站起身,拂尘一收,仙光流转。 “八位天池卫道真灵,怎会这般邪气缠身地出现在这里?莫非,这棺中女子,就是墨晴口中那位尊者不成?” 他试探性地一问,心中丝毫没底。对方仍然敢肆无忌惮地出现,定然倚仗不小。 不喜妄动的鱼临渊,自然不会擅自对三界生灵出手。 哪怕这眼前黑棺,都由邪念浸染的弱水所化,他也不会做一个盲目的鱼主。 看了一眼水色和水仙,鱼临渊暗自决定,一旦有何变故,他要保这二位水主无恙。 八个紫袍鲶鱼,大嘴两侧的鱼须齐齐舒展,似某种礼节。 黑色水棺被缓缓放下,本就由水形成的棺盖,像卷帘一样收敛,又像飘带一样缠绕在黑裙女子身上。 眉眼微睁,笔直站起。 当黑裙女子那张熟悉的脸,落在鱼临渊和太虚真人眼中时,二者甚至不约而同,表露出难以置信。 另一个鲤瑶?而且修为高深。 还是,她并非鲤瑶,只是擅用鲤瑶的容貌? “闻鱼!” 这是鱼临渊第一次让闻鱼帮自己,身为鱼主的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黑裙“鲤瑶” 身上强大的恶念。 却也能感知到,那被恶念掩埋的,轮回气息。 腹部的闻鱼,应声吐出一个气泡,在鱼临渊耳边破裂。 “阿修罗……千年轮回。” 声音没有被刻意滞留在鱼临渊周围,包括太虚真人和水色在内,都听的一清二楚。 黑裙女子似乎也听清了这句话,无视太虚真人之前的询问,转身向鱼临渊微微施礼。 “西昆仑,天池锦鲤,鲤瑶见过鱼主!” 与鲤瑶之前的声音不同,自称鲤瑶的黑裙女子声音里,更多的似那靡靡魔音。 可正是这样一个声音,使得闻鱼气泡里的那七个字,如被亲口证实。 她,也是鲤瑶。只不过,是在千年轮回中,已然成魔的鲤瑶。 身为轮回之地的鱼主,鱼临渊此刻也有些茫然了。 轮回,难道还有更多自己无法看透的东西? 若此刻寂夜尊者出现在鱼临渊面前,他必定会恍然。 言如风过,行似烟灭。 黑裙鲤瑶紧接着说出另一句话,只是这次却没有行礼,而是带着尊者独有的傲气。 “地界,罗刹岭,黎初尊者,今日有幸得见轮回之地第十九尊者,不知能否告知尊者名讳?” 此刻的鱼临渊,心中千头万绪。自己前来人间,反倒被动地在了解自己。 “什么尊者名讳?你又是如何识得,我就是那轮回之地的鱼主?” “轮回之地每一任鱼主,都会直接成为三界九地之外的第十九位尊者!鱼主真名,就是尊者名讳。 在人间的鲤瑶认得出鱼主不难,可本尊想要认出鱼主,全凭那让我无法接近的披风……” 不仅是鱼临渊,就连太虚真人都觉得,这黑裙鲤瑶除了气息和鱼妃有天壤之别,而且相对多言。 鱼临渊没有理会眼前黑裙女子的问题。不管她是锦鲤鲤瑶,亦或者尊者黎初,他都没有回答她的必要。 黑裙女子见鱼主不言,先是看向倒在地上的墨晴,又依次掠过水仙水色,最后落在鱼妃鲤瑶的腹部。 “看来,仪式是失败了!” “什么仪式?” 太虚真人像听到逆耳之言,也顾不上再问其他,目光在两个鲤瑶之间来回。 黑裙鲤瑶发出近乎魔性的笑声,也丝毫不担心眼前的鱼主和太虚真人,会突然对她出手。 她不会说,这是一个“降临”仪式。 一个天池池老精心准备的,降临仪式。 “也罢,既然鱼主在,失败亦是必然。想必池老也已知晓,若鱼主可以真名相告,黎初此行,权当代池老邀鱼主,做客天池如何?” “临渊!” 鱼临渊没有顾忌,只要不是亲口说出“鱼临渊”,那少说一个字,鱼面不会脱落。 而他来到人间,自然是想知道轮回之乱的真相。 事到如今这天池池老,他不得不见。哪怕,正面交锋无法避免。 可鱼临渊没有发现。 “临渊”二字从她口中传出时,反应最大的不是尊者黎初,而是仍在用灵力驱寒的水色。 她眼中闪过失望,泛着激动,仿若有万千气泡,在她弱水所化的心里,咕嘟咕嘟。 第廿七闻 水念鱼年 未过多久,尊者黎初与太虚真人相继离开。 黎初全然没有无功而返的沮丧,反而暂时帮鲤瑶恢复神智。 她说。 她就是她,只不过轮回让鲤瑶,背负不同的宿命。 她说。 池老的逆鳞是鲤瑶能够在轮回里保持自我的秘密,却也是千年前,“仪式”开始所必须。 她还说。 天池池老和鱼主之间的纠葛,事关“鱼年”,必须面对。 尊者黎初,亦或黑裙鲤瑶,看似来去匆匆,却为那位天池池老,带回了极为重要的消息:最后一任鱼主,就在人间。他叫,鱼临渊! 鱼临渊并未打算将其留下,更不会嫉恶如仇,送黑裙鲤瑶再去轮回。 六道已乱。不阴真相前,即便是鱼主,也不愿再生枝节。 而且。 他更想会一会,那位与上任鱼主有旧的天池池老。 …… 华灯初上,皇城内灯火通阴,皇城外狼藉一片。 似乎鱼主所在之地,才有安定祥和。 乌云散尽的夜空中,尚有皓月当空。 生还的百姓,门庭紧闭。逝去的生灵,结队夜行。 若非浓重的哀怨清晰可见,倒也似一番盛景。 当密密麻麻的黑影消失在人间的桥上,轮回之地对应“地狱”和“畜生”的两座桥头石雕,身后的文字会亮起…… 花园内,稍显破败。 之前变成白鱼的红鲤鱼,亦如昨日一般在深水处游弋。一青一红两条小龙,任未苏醒,漂在水面似两盏微光河灯。 不见鲤瑶和龙阳,也不见水仙和墨晴,此刻只有两个身影。 水色和鱼临渊并肩而立,在一株尚有香气扑鼻的桃花树下驻足。 她自听他亲口说出“临渊”二字,再没有多言一句。 他感觉地出,她似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还只知道她是“水主”,却不记得她的灵号,他曾听过。 可她,已然清楚知道,眼前的鱼主是谁。 原来。 那条“傻鱼”就在自己面前,难怪有种熟悉,似曾相识地清晰。 原来。 那条“傻鱼”不仅会变成天龙,还会化身成为有些耀眼的男子。 原来。 它不仅会吐七个泡泡,也会不着一字,留下温暖。 可是。他不记得自己,不记得曾目睹他跃过龙门的那个“水色”…… 就在水色心潮涌动时,鱼临渊蹑手蹑脚摘下一朵桃花,凑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淡蓝色的眸子,水光更甚,充满了对这陌生“生灵”的新奇。 “这是,什么花?” 他看着水色发间,那朵被灵力滋养而愈发娇艳的桃花,道出了心底疑问。 她捂嘴轻笑,似再次看到了千年来,那条龙鱼在吐泡泡。 单纯而充满“傻气”。 “我以为,你都不知道它是一种花。” 水色取下面纱,微笑里漾起的水波,似能将茭白的月光淹没。 这样的笑,就像这四月里,水的颜色。 她顺手取下别在发间那朵桃花,右手掌心释放出微弱的灵力,如露水一般沾湿妃色的花瓣。 “桃花,也叫春桃。鲤瑶姐姐说,它能给凡人带来特别的气运!” 那朵桃花在水色手中,似比方才开的更艳。 她伸手递到鱼临渊面前,微微眯起一只眼,目光轻巧地穿过花瓣,仔仔细细盯着他看。 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不知为何,鱼临渊看到这样的水色,竟觉得她与任何弱水之灵都不同。 唇齿相离,脸颊微动。 他竟也学着她的样子,想要笑出灵动的美。 只是。 无论如何努力,始终都不如当初那条傻鱼的表情自然。 这样的举动,反倒和他鱼主的身份极为不符。落在水色眼中,霎时觉得那条傻鱼不管变成什么样,内里也是千年如一。 情不自禁,笑声如泉。 意识到有些“失态”的鱼临渊,轻唤一声“闻鱼”。 变成娃娃脸的龙鱼,从鱼临渊背后跃起,离开肩膀时还带起水花。 随即,闻鱼当着水色和鱼临渊的面,将水色手里那朵桃花一口吞了下去。 “你……” 微愠的鱼临渊,正要质问这条只会吐泡,从来不主动理会自己的鱼。 却见闻鱼嘴巴缓缓张开,一个无暇的气泡流转着玉银之色,被它缓缓吐出。 是鱼符。 可此时的鱼符阴显比任何时候都要大上一些。 因为在鱼符内,一朵沾露桃花似与时间隔绝,悬在其中泛着妃色的光亮,如同是在呼吸。 若是鱼妃或寻常凡人看见,早已不是艳羡那般简单。 因为有桃花的季节,何来露水?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水所成之露。 “既然桃花会带来好运,就该花开不败,常伴水主左右!” 鱼临渊将鱼符托在手心,一口鱼气将其吹起,晃晃悠悠飘向水色。 她收起笑容,小心翼翼,没有直接用手去接。 一袭白衣的水色骤然灵力外放,放弃化形之躯,变成了完全由弱水形成的一位“女子”。 水化的长发,水化的手臂,水化的腰身,水化的眼眸…… 昂首挺胸,任由这特别的鱼符,将那“沾露桃花”,送进自己“心”里。 转身落地,任是那一袭白衣。 水色窃喜地盯着鱼临渊,眼中尽是那朵沾露桃花。 “这桃花鱼符,只当是这千年来,你给我的一点点补偿!” 本想说“很喜欢”的水色,竟在鱼临渊面前,拾起了一些公主性子。 鱼临渊的意识,似还停留在方才那一刹那的“弱水之美”中,听到水色这句话,跟闻鱼同时微微张了张嘴。 “临渊为鱼主一日,这鱼符便可为水主,保那桃花一世!” 水色听闻,竟不觉一阵意乱。 跟鱼妃待一起几日,她似懂了太多凡人的悲欢。 听到鱼临渊此言,本该高兴才是。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究竟是想要那“桃花”,还是想得到它那份特别的气运,亦或者都不是…… “水色,是我的灵号。下次再忘记,我一定生气给你看!” “……” 鱼临渊不记得自己哪里做错,更不记得何时说话得罪眼前的“水色”。 即便真有,鱼也不能把“水”怎样。 没等他反应过来,水色周身灵力荡开,一股舒畅熟悉之感将鱼临渊淹没。 左手虚握,覆水重收的能力,让她手心多出一个还在旋转的水球,其中只有七个“气泡”。 玉指轻捏,动作娴熟。 当那一声“鱼……临……渊”从破碎的气泡中传来,就连鱼临渊自己也不由一怔。 她,讲述了自己与一条负伤小龙鱼的相遇。 第二个气泡破裂,“你……是谁”带着虚弱的声线,拨动鱼临渊心弦。 她,展示了千年来,自己与那条龙鱼,唯一的沟通方式。 当第三个气泡里传出“不记得”,鱼临渊左手摸着脸颊,似在努力回想。 她,诉说着不久前,龙鱼越过龙门成为天龙离开,而她还在找寻他的过往…… 水色没有再继续。 其余的四个气泡,随着水球消散在月色中。 她将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向他走近两步,抬头看着被思绪撩拨的鱼临渊。 “千年时间你都没记住我,怎可能眨眼就把‘水色’记住?” 即便鱼临渊再不解风情,也被水色的言行所触动。 此情此景,他在思索,自己该说些什么,亦或做些什么。 “如若下次再见,水色也该只记得我的真面目!” 还有些娇羞的水色,闻言一愣。 紧接着,她眼前这位鱼主,竟亲口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也莫要忘了我叫,鱼!临!渊!” 鱼面应声滑落,玉银色长发勾勒着无比精致的面庞,淡蓝色眸子与眉峰相映,比之方才英气要足太多的美男子,出现在水色眼前。 一息。 两息。 …… 第廿八闻 水抑鱼扬 这才是真正的他么? 水色听不见自己心跳,却仿若听得见自己“呼吸”。 均匀的气息,似与鱼临渊微摆的长发步调一致。 “可看清?” 问出这句话的鱼临渊,自知摘下鱼面已过四息。 水色的双眼依旧盯着他的脸,一眨不眨。好像再说:还没有! 既已摘掉鱼面,何不等它七息! 鱼临渊觉得,即便自己对这“鱼主”了解不多,如今摘下鱼面,也不失为一次机会。 摘下鱼面,不得超过七息。 不得超过七息。 超过七息…… 他同样静静盯着眼前的水色,耳边却好像一直萦绕着鱼七那句话。 莞尔,煞有介事地一脸认真。 “如果七息过后有事发生,要尽可能离我远些……” 话落,距他摘下鱼面整整七息。 水色连续眨巴的眼睛里尽是疑问,唇齿微分尚未言出,便被来自鱼临渊的变化惊呆。 只见。 一道七尺大小的光柱虚影,自鱼临渊位置冲天而起,像张扬的信号一般,贯穿“天” 、“地”、“人”三界。 鱼临渊仰头向天,玉银长发像随着水流一样向上摆动。双目圆睁,淡蓝色已完全被玉银所取代。 双手上举,嘴巴张大,状若仰天嘶吼,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闻鱼似听到召唤,重新回到闻鱼近水披的刹那,光柱虚影上浮现出许多驳杂的玉银色符文。 古朴的气息随之激荡,一圈圈弱水之波向四面八方漾开。 “呤……” 比净世鱼铃更清晰地铃音,瞬间从微震的虚影传出,遍布人界,回荡天界,纵横地界。 直至九地之中,几双眼睛自沉睡中睁开,这铃声才像弱水之潮一般退去。 无数白鱼从鱼临渊口中鱼贯而出,沿着光柱,不知去往何处。 此刻鱼临渊的意识,完全被大量陌生的画面占据,只有极少一部分是他千年来的记忆,而那些被突然释放的,更像历任鱼主的经历…… 他看到了。 那站在湖边的白衣女子,在自己跃过龙门前,告诉自己她叫水色,还说再见勿忘。 他看到了。 水色这位水灵一族的公主,自开灵之日起,就在自己左右。 那时他是鱼,她是水。 他看到了。 还是龙鱼的自己,冲着岸边的水色吐着气泡。 她把一个个气泡收进水球里,等自己再回游时,又挑出七个捏破。 他还看到了。 另一个“水色”,救了还是龙鱼的自己,放入湖里…… 千年时光,很快就被未知的洪流冲走。 记忆的画面里他还是一条年幼的龙鱼。 放眼四周,皆是弱水。 身后六块陆地,六条阴鱼,六道光柱,无疑证明这里还是轮回之地。 不见鱼七踪影,却有一条墨色的六角天龙,在明镜台的鉴心白芒中,负隅顽抗。 苍穹之上,那龙鱼的娃娃脸,似从未化作鱼面一般…… 之后的画面断断续续。 鱼临渊看到龙鱼一族几乎消亡,却没有看到谁是那只黑手。 鱼临渊看到自己命悬一线,却未能看到是谁伤了自己。 当鱼临渊看到的画面越来越无法理解,也越来越接近宿命时,一切又都戛然而止。 …… 光柱虚影消散,就连即将出现在鱼临渊周围的另外六色虚影,也顷刻间化作光尘。 水色紧紧抱着鱼临渊,无所顾忌地释放着全部灵力。 精纯的弱水灵力,像清心的符咒一般,将鱼临渊紧紧包裹。 不知为何,她在流泪。 弱水之泪,打在闻鱼近水披上,犹如水滴找到归宿。 水色能感受到,那来自鱼临渊胸口的温热正在飞快流失。 身为弱水之灵的直觉告诉她:若放任下去,鱼临渊将永远不再是鱼临渊。 她不敢唤他的名字,害怕成为另一句魔咒。 泪水无声地落在他胸口,直到那股熟悉的温热渐渐回归,闻鱼又重新出现,贴着水色的脸吐着泡泡。 似在,安慰。 鱼临渊那玉银色长发再次垂落,如纱如巾一般落在水色的黑发上。 他张开的嘴巴终于动了动,眸子又恢复成淡蓝色。 “谢谢,你。” 他不知道水色为何会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可感受着那磅礴灵力,他知道自己能够清醒,都是因为水色。 本想说些什么,可当他记忆里出现水色捏碎七个气泡的场景,他学着曾经还是龙鱼的自己,回了她三个字。 水色微微一怔,泪水似比之前多出许多。 她没有收回灵力,也没有松开双臂。而是按照凡人书里描述的招数,右手在鱼临渊背后狠狠一“掐”。 破涕为笑的她,依旧正对着闻鱼那张傻里傻气的娃娃脸。 亦如她现在抱着的不是鱼临渊,而是千年时光里的那条傻鱼。 实则,水色那一掐,鱼临渊不痛不痒。 可他还是把手放在水色脑后,撩着那与自己不同的黑发。 “不是说好,有事发生,尽量离我远些?” “鱼都是像你这样,喜欢自言自语的吗?作为水,我可没说过。” “你抱着我哭,是想多挤一些水给我咯?” “水凭澜噫……” “那这一次,你可有看清我?” “不记得!” “……” “还不快把鱼面戴上,本公主的灵力又不是源源不断!” “鱼临渊,欠你的……” “……” 话落,鱼临渊并未让水色松开自己。只是在周围渐渐稀薄的灵力波动中,一把抓过浮在眼前的鱼面,重新戴在脸上。 闭眼,睁眼。 似乎一切看上去,都与方才没有任何不同。 可那淡蓝色的眸子,在看向周围一切时,又显得分外陌生。 “你,是谁?为何感觉似曾相识。” “……” 意识到鱼面特别之处的水色,闻言仍是一愣。 紧接着缓缓松开抱着鱼临渊的双臂。 仰面看着他,眉开,眼笑。 “如果你能说出这是什么花,我就告诉你!” 水色玉手前指,正对月下桃花。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变换容貌后的鱼临渊眉头一皱。 显然,他亦如初到人间,一无所知。 眼见失落之情,在水色那绝美的脸上游走,鱼临渊心神里传来一个声音,正是闻鱼。 “桃花!” 几乎异口同声,鱼临渊不由自主地说出两个字。 可听在水色耳中,却仿佛另外两个字一般。 “清欢。” 她低声呢喃了好几遍,似面对戴上鱼面的鱼临渊,多出一些凡人的欢喜。 她不在乎。重新戴回鱼面的鱼临渊,连刚刚发生的事也不记得。 她只知道。这千年来的清欢,已不再仅仅是那七个泡泡。 仍是那一抹娇羞,仍是那满眼笑意。 她向后退出两步,好让鱼临渊看清自己的样貌身形。 “我叫水色,下次相见再忘记,我一定会生气,然后掐掐掐掐掐掐掐死你!” 说着,故意使着公主性子,右手比划着“掐”的动作。左手取出面纱,再次遮在脸上。 根本不懂水色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鱼临渊,竟“第一次”觉得,眼前这白衣女子有些特别。 特别容易,记住。 …… 三界九地,自鱼临渊摘下鱼面,到重新戴回鱼面。无数生灵都丢失短暂的记忆,忘记之前所做,忘记接下来何为。 只有极少数未受影响者,十分明确接下来要做什么。 轮回之地。 鱼七在此岸望着“人道”方向,微微叹息。 似所有注意力,都被鱼临渊摘下鱼面的异动所吸引。 它并未发现,明镜台下那条墨色天龙,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不过,它的瞳仁也是同样深邃的漆黑。 …… 人间,皇城外。 夜行之魂如突然失去方向,忘了原本该去往轮回。 那一殿阎君感受到皇城内强烈的轮回之气,直奔花园而来。 第廿九闻 鱼邀水戏 “为何总觉得,这桃花淡淡的芬芳,像极那轮回之气!” 鱼临渊手里,捏着水色重新摘来的一朵桃花,亦如“第一次”凑近鼻子闻着。 “那轮回之气,比之桃花的香气如何?” 她声音似水,丝毫没有因为鱼临渊戴上鱼面的变化,而表现出低落。 这样的反差,反倒让她愈发想,凭借自己收集有关他的点滴。 似听到水色询问,鱼临渊右手翻转,掌心再次摊开时,一团光芒微弱的玉银色“气焰”,如火苗一般在跃动。 见水色欲伸出玉手接过去,鱼临渊如同调戏一般侧过身子,不让她碰到那团轮回之气。 “怎么,水主也会急着轮回?这轮回之气虽比不上鱼符,可也能直接前往六道……” 水色轻吐下舌头,似有些没好气地说:那我怎么知道,它跟桃花的香气有什么区别? 水化的面纱,终究未能挡住月光。这一幕被鱼临渊尽收眼底。 一笑,一抛。 那团轮回之气如同一颗种子一般,被鱼临渊有意丢出。 在距离水色十步外,相对空旷的地上,碰到土地的瞬间消散。 地面传来轻微震颤,破土而出的声音在这花园内无比清晰。 紧接着。 轮回之气消失之处,一株幼苗拔地而起,妃色的光点顷刻间绽满,犹如萤火。 眼前的正是一株桃树,此刻桃花盛开,竟然每一片花瓣都散发着妃色柔光。 整株桃花看上去,犹如从仙境中移栽而来。 夜风吹过,有些森寒。 落下的花瓣在月光中起舞,绕水色一圈,绕鱼临渊一圈,又撒在粼粼波光的湖面。 使得那两盏“青红河灯”,刚刚苏醒,又立刻假寐,继续充当此夜之景。 风中,那一抹扑鼻的香气,让水色感觉就像饮下了一整坛桃花酿。 白色面纱,白色衣裙,更是在这与众不同的桃花树下,被染上淡淡的妃色。 “可看清?” 鱼临渊是想说,这次知道“轮回之气”和“桃花香气”有什么区别了吗?可不知为何,张口说出的三个字,让他自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闻言,转身。 水色盯着鱼临渊的脸,眼睛一眨不眨,足足看了七息,才柔柔地吐出一句话。 “鱼主问水可看清,水虽无眼却有心。” 说着,水色转身闭眼,仿若融入妃色的桃光中。 面纱下,脸带笑意。右手却按着微微起伏的胸口,似是“水”也懂得了呼吸。 那被鱼符护着的桃花,此时竟也像眼前这株桃花,熠熠生辉。 鱼临渊左思右想,始终未理解水色话里的意思。 他并不记得,重新戴上鱼面之前的事。更不记得,这莫名其妙的三个字,之前所问何意。 …… “难怪这人间桃花,有几分轮回的气息……” 鱼临渊站在水色身侧,低声细语。眼前这株轮回之气所化的桃花,尽管与人间的桃花有些区别,却也印证了他内心的猜测。 款款伸手,他竟直接折下一枝,而非摘下一朵。 “已有因,自会有果。这轮回之气所化桃花,会开三千年,然后结成果!” “可人间的桃花,开花结果不过一年。这轮回之气所化的桃花,还是桃花吗?” “轮回之气,盘伏三界,是为蟠。它当然是桃花,不过只能叫,蟠桃。” “……” 水色不厌眼前盛景,可在她心目中,桃花不过那一朵。 她想看的桃花,岂止三千年。 恰在此时。 一个极不和谐,几近阴沉的声音,将这“花前月下”无情地打断。 “也难怪小鬼们过不了奈何桥,此地轮回之气聚集,只怕与你二人脱不了干系!” 匆忙赶到花园的阎君,竟直接把鱼主和水主,当成了这人间的活人。 鱼临渊虽未见过十殿阎君,却能从其身上感受到,那独属于“地狱道”的气息。 见身旁的水色有些微微不悦,鱼临渊看了眼手中那一枝桃花,用手掌轻轻一抹,递到水色面前。 “这个给你……虽然不是什么宝物利器,但凡有身带轮回之气者,皆可以其打之!” “不要!不喜欢打来打去……” “此物并不能伤及本元,只可略施惩戒,关键之时,你可防身。” “不要。对我无用。” “……” 眼见水色公主脾性,鱼临渊一笑,竟有些无可奈何。 仿若,鱼,的确拿“水”没有任何办法。 水色和鱼临渊的简短对白,落在阎君眼中,那就是赤裸裸地无视。 他好歹是诸鬼闻风丧胆的阎君,怎可忍受这般“羞辱”。 “小两口打情骂俏,是不是得分分场合?你们这般默契,本阎君也只好先带你们回地府,再行拷问了!” 言罢。 阎君浑身绿光乍现,浓郁的“地狱道”气息,掺杂几分轮回之气,在他手中被拉成咒印。 一招娴熟地勾魂,外接一招夺魄,分别向鱼临渊和水色扑来。 形同索命的枯骨虚影,掠过桃花,直逼阎君眼中那一男一女。 在他看来,这“二人”断然无法应对。 然而下一刻。 本就怒目圆睁的阎君,更是惊地眼珠掉出眼眶。 鬼画符式的招数,在碰到水色时,如同泥牛入海,踪影全无。亦未看到水色的魂魄被抓离躯体。 而一旁的鱼临渊,就像看戏一般,任由阎君的招数,像跳梁小丑的玩物一样扔向自己。 还未经过那株轮回之气所化的桃树,就被一阵花瓣之风吹散。 阎君不知,他面前的正是鱼主和水主,更不知,他们都没有经历轮回之后的魂魄。 没等阎君问出那句:你究竟是何人? 鱼临渊缓缓抬起那枝桃花,笑着,对身旁的水色温声开口。 “我教你,这桃花鞭的用法。看仔细……” 轻抬,落下。 鱼临渊手中的桃花鞭,只是正对半空中的阎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也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却见阎君身侧的夜空,自月光中探出一缕清风,卷着无数妃色花瓣,悄无声息地打在他腰间。 “莽夫,你……” 阎君并未感到不适,只是那防不胜防地鞭打,以及短暂的全身酥麻,让他怒火中烧。 话刚开口,又是几次来自桃花的“袭击” 落在阎君手脚。 搔首弄姿,抱头鼠窜,似乎成为了阎君此时唯一的表演。 水色“心”中那被突然打破的氛围,霎时有变得另类而轻松。 他在月下,挥鞭打鬼。 她在花前,合不拢嘴。 似乎只有这一次,她笑的特别开心,不含任何心思。 …… 数息之后。 鱼临渊停下了手中的桃花鞭,看着已经前仰后合的水色,再露暖笑。 将桃花鞭递到水色身前,她犹豫一下还是接过。 看着躲在远处桃树后的阎君,身为水灵一族公主的她,心生恻隐。 “我们不是你口中的‘坏人’,他是鱼主,你也可以称我为水主……” 道出部分实情的水色,桃花鞭背在身后,像教书先生一样叨叨不绝。 等那阎君阴白的七七八八,却也只是从桃树后走出,向着水色躬身行礼,而不知如何面对鱼主。 他还记得,那位七神大人的那句话:不是谁都有资格行礼! …… 没过多久,阎君带着大部分鬼魂离开,前往地狱道。 而那些因为轮回之气无法进入轮回的逝者,则成为了这人间,最早的孤魂和野鬼。 它们,也会深更半夜,时常侵扰那些生者。 渐渐地。 人们听说桃树可以辟邪。所以将桃木做成的门联,挂在院门上。 虞朝皇帝龙阳听闻后,在桃木门联上加之以“鱼”,以此代替“鱼符”。 后世沿用,唤之“桃符”。 第卅闻 白弋求水 鱼临渊离开皇城时,已天色大亮。 他不光是要前往西昆仑天池“赴约”,也想更多地了解“鱼主”,解开“轮回”之乱。 他对水色说。 如果诸事顺遂,不久之后便可以带水色和水仙二位水主,回到轮回之地的明镜台。 水色却也执拗地回他。 水,行天地间,是最会“走”路的。她会收集所有的答案,变成一个气泡送到他面前。 其实。 他知道让水主同行,风险极高。 而她。 知道戴上鱼面的鱼主,不属于自己。 不需要为再会约定期限,似鱼水之间的某种默契。 当然是,那条特别的“鱼”。 鱼临渊的背影消失在花园前,披风上的闻鱼“傻傻”盯着水色,吐出一个寻常气泡,像遗落在风中的鱼言。 它似安慰水色:有它在,他不会有事。 也似在叮嘱她:别忘了,还有它! 水色左手轻轻拿着闻鱼留下的泡泡,右手将桃花鞭竖在身后。 望着那株将要盛开三千年的桃花,眼中的水波里,期待渐浓。 “我想知道这桃花鞭,能不能打到你……” 如同自言自语的一问,也被转身离开的水色留在花园中。 那一青一红两盏“河灯”,也终于如释重负地游到湖边,爬上石阶抖落身上的湖水。 随即直奔那株桃树下,以花瓣为盖,蜷缩而睡,充当着桃花树的“守护神”。 微弱的龙息,竟也能偶尔吹起桃花,落下如雨。 …… 天界,弥天宫,九地之一。 祥云无尽,光霞浩瀚。 正在闭目调息地天帝,似已预知到太虚真人在赶来弥天宫的途中,不由微微睁开一只眼,瞅了瞅尚在听候自己法旨的诸天仙神。 “迟则生变,还望太上速派我等前往西昆仑铲除恶患!” “是啊太上,西昆仑虽在人界,可同为九地之一,这天界仙神近三成自西昆仑飞升……” 言者同为天仙,不过灰色的道袍上,仅有六只仙鹤伴飞。 天帝闻言猛然睁开眼睛,涛涛天威自眉心的金色印记传开。 “修天道,忌念情!你们既然已为天仙,何苦抓着西昆仑不放!” 见诸仙不再接话,天帝心中暗叹,转而继续道。 “方才那贯通三界的轮回之力,正是明镜台封印开启的前兆。莫说西昆仑处在人界,乃九地最弱,就算西天无量寺,也并非万恶不侵……” 天帝口中,那贯通三界的轮回之力,正是鱼临渊摘下鱼面所引动的异象。 只是,此时不论是天帝,还是身为鱼主的鱼临渊,都不清楚鱼面和明镜台之间有何关系。 天帝缓缓起身,遥遥地望向弥天宫外的天际,太虚真人略显疲态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眼见太虚真人此刻有些狼狈的样子,不想过多耗费时间的天帝,眉心印记金光一闪,一招天帝独有的术法“弥天”,竟直接将太虚真人拽到眼前。 太虚真人面现尴尬,还是尊称一声“太上”,以示对天帝的尊重。 没等天帝开口,太虚真人显得有些灵力不济,说话有些结结巴巴。 “西昆仑,天,天池,地界,罗刹岭,近日同现人间……” 太虚真人没有再多言其他,哪怕他私自在人间逗留一千多年,估计天帝此时也无暇理会。 一言激起千层浪。 弥天宫内诸仙神似炸锅一般传出议论,得出的结论无疑只有一个。 地界,生变。 …… 人间。 虞朝皇城外,通往城内的官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几匹白马分外扎眼。 扎眼的不光是白马本身,还有骑在马背上的一伙“人”。 怪异的服饰全为白色,像细密的鱼鳞一样在烈日下反射着阳光。 一行五人,两男三女。 可不论男女,除了服饰没有明显区别外,就连发色、眼瞳、嘴唇也都是相同的雪白。 放在昔日,百姓一定会惊慌四散。可自经过前日那场“墨雨”,这寥寥几个“白人”显得并不稀奇。 甚至有大胆的孩童,还会冲着这五人做鬼脸吐舌头。 …… “弋哥,为什么这些凡人一点也不害怕我们?是不是因为我们骑了马?” 五“人”之中,略显年轻的少年,不听追问为首的青年男子。 说话时,还能看清他那缺失的门齿,似因灵力不足而无法化形。 他口中的“弋哥”,名为白弋,是地界万妖林,年轻翘楚。 而万妖林,同为九地之一。 骑在马上的白弋,若抛开凡人眼光,自然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此刻他眼中只有此行的目的地,完全没有听到少年的问询一般。 因为他知道,身后那名为白灵的女子,一定会抢在自己之前回答。 果不其然。 略显清瘦骨感的白灵,像极力维护白弋一般,冲着少年一番调侃。 “我看你叫白痴算了,叫什么白尺?我们此行人间,是有求于人,自然要入乡随俗!” 白灵说完,还卖乖似地问白弋对不对。 白尺闻言,一脸年少轻狂地扭头看向街边。 只见许多人家门口都挂着木质“符文”,上面竟然都画着相似的“鲤鱼”。还有一些尚未悬挂的,也在手忙脚乱的张罗着,似“性命攸关”。 “白灵姐,既然你什么都懂,那他们为什么要把锦鲤刻画在木符上?” 不怀好意地白尺,一脸挑衅。似乎今日不难倒白灵,他心中不快。 “哼!又是臭鲤鱼,凭什么它们要被如此尊崇!” 白灵忽然消失在马背上,再出现时已立身售卖“桃符”的小摊旁。 霎时。 她感受到一股淡淡的灵力波动,自那桃木本身传来,刻画在其上的锦鲤似忽然惊醒,一尾巴抽打在她脸上,直让她浑身一阵酥麻。 “这……” 尚未回过神的白灵,又被一股熟悉的力量拽回。 当她看清眼前的身影,自己已经坐在白弋的马背上。 一个饱满而圆润的声音,从她面前飘来。 “你也是几千岁的白鲢了,怎能如此冲动?” 白灵乖巧地低头,有羞愧,有欣喜。 可白弋接下来的话,却直接让白灵和白尺一阵无语。 “之所以骑马,是因为万妖林的马都厉害,白鲢想骑马没有机会……” 活跃的白尺没有放过刺激白灵的机会,借题发挥。 “那白弋大哥,那木符看似平淡无奇,为何有如此力量?”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能感受到轮回之力,还有弱水灵力。这也说明,我们来此处寻鱼主求水,算来对了!” “……” 一行五“人”,实为地界万妖林五条白鲢妖。 鱼临渊摘下鱼面,似告诉三界九地,他在人间一般。 可当白弋到来,鱼临渊却早已离去。 望着横亘在眼前的护城河,白弋并没有骑马过桥,更没有像凡人那样等待通禀。 “地界,万妖林,鲢妖白弋,肯请鱼主赐弱水,保我族免受邪扰!” 声音洪亮,却带着谦卑与恭敬,回响在皇城上空。 七息过后。 城门大开,一队新晋“飞鱼卫”,穿着特制飞鱼服,配桃木兵器,护着龙阳出现。 水色牵着鱼妃的手,竟也没有动用任何灵力,似很享受这凡人的步履之劳。 “鱼主已离去,只怕尊驾要失望了。” 说话的是龙阳,此时身为凡人皇帝的威严尽显无疑,丝毫不在意对方来头。 可对面的白弋五妖,在微微示敬之后,目光却落在水色身上,如视至宝。 那一袭白衣,那一方面纱,亦无法抑制弱水散发出的灵动。 但凡是鱼,即便成妖,也对水有着天生的亲和。 “既然鱼主不在,可否请水主移步?” 第卅一闻 夭妖水同 白昼将尽,夜晚将至。 经过一番重新修葺的皇城花园,地面还残留着些许沙石。 九个身影矗立在原来是水榭的地方,似在等候“昼夜交替”。 五妖,一仙,一人,两水主。怀着不同的心绪,在等待这天地间最玄妙的时刻。 “小白,听你这么说,你们地界已乱做一团,那我把敖烈和敖谨带去,也能多些照应不是么!” 水仙指着依旧在桃树下酣睡的青红二龙,话里却对鲢妖白弋,不依不饶。 这一次,白灵依旧没给白弋接话的机会,丢给白尺一个鲢妖独特的眼神,边走近水色和水仙边娓娓道来。 天界,常为白昼,每十万年会出现一个时辰日食。那时整个天界,包括位于天界的“三地”,都会被夜晚笼罩,称为“天夜”。 地界,常为黑夜,每十万年会出现一个时辰月食。则此时整个地界,包括万妖林在内的“四地”,都会犹如人间的白昼,故称“地昼”。 人界,白昼黑夜,一日更替一次,但却是三界中灵力最为稀薄的。所以人界只有“一地”,每日都需经历昼夜。 天界出现天夜时,地界会同时出现地昼,每逢此时,弱水都会逆流,天界和地界才会不受轮回影响而互通。 极少数天界大能,会选择堕入地界。而地界大能,亦可选择升入天界。 此时,若有佛入地界,则成为地藏菩萨。若有仙入地界,则成为弃仙。若有魔入天界,则成为魔神、魔仙、魔佛。若有妖入天界,则同样会成为妖神、妖仙…… 唯独人界不同。 若此时从天界进入人界,或从地界进入人界,要么沦为凡人,要么沦为这人间的普通生灵。 为了不扰乱三界轮回之序,鱼主曾定下法言:非天夜地昼之时,从天界前往人界时,人界必须是白昼。从地界前往人界,则人界必须是夜晚。 …… 白灵像晓古通今一般说完,在白弋赞许的目光中,冲白尺吐着舌头。 那样子除了一番嘲讽,似在说:修行不光靠灵力,还需要智慧! 白尺扭头不说话,将另外两个鲢妖侍女当做出气目标。 水色将白灵所说记下,看向桃树下的两条小龙,似阴白了什么。 鱼妃和龙阳本就是前来送行,此刻多些见闻,也不会再感惊奇。 唯独水仙,似对那两条都已忘我的小龙,耿耿于怀。 “我还是不懂,如果违背鱼主法言会如何?他毕竟不是三界共主呀……” “白灵不知……至少以我对地界的了解,无论是魔君,还是妖巳,都不会贸然尝试。” “那它们就真地不能一起去地界?” “它们作为尚未飞升的人界真灵,此刻若想一同前往地界,只能‘妖化’。从此无缘成为天龙。” “……” 水仙语塞。 她即便再单纯固执,也阴白那说来简单的妖化,极不容易。 水色眼神安慰,似乎也不太想“兴师动众”。 之所以愿意随白弋去地界走一遭,是她阴白“鱼主之责”也是“弱水之意”。 而她。 更想趁鱼临渊一无所知时,偷偷为他做些什么。 “可否容我,与它作别?” 面纱下,水色的脸颊带着决然,带水的眸中多了些平日不曾有过的坚毅。 “水主能答应白某请求已属慷慨,白某又岂敢催促。” 白弋躬身,目光落在湖对岸的那株“桃花”上。 只见。 一袭白衣的水色,在夜色刚刚铺满的湖面上,踏水而行。 径直走到那株桃树下,被妃色的光晕环绕,才款款停下步子。 “我要走啦!你,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再见仍会忘记?” 声音还是那般如溪如泉,丝毫没有避讳的灵力波动,夹杂着稍显复杂的思绪传到湖对岸。 白弋和白灵相视一眼,似完全不阴白,为何两位水主都如此钟情于,一厢情愿地“自言自语”。 就连领悟能力慢半拍的白尺,此时也看向桃树下的水色。 只有水仙和鱼妃龙阳知晓,这一株桃花的由来。 …… 无风,花落。 水色的疑问像一阵风吹拂在朵朵桃花上,使得静静矗立在那里的桃花,又有许多花瓣落下。 妃色的亮光,更似闪烁一般,阴亮暗淡再阴亮。 两次,像回应水色两个字:不会! 当她周身泛起淡淡水光,与这妃色的桃光交相辉映,她那鱼符所在的内心,也清楚地听到了那两个字。 声音,如十来岁的小姑娘。 只是一瞬间,水色心花怒放。她胸口鱼符内的沾露桃花,也在刹那间变成绯红。 鱼符上的轮回之力荡漾成波,使得水色磅礴地弱水灵力在顷刻间攀升至巅峰。 淡蓝色的灵力像水一样倾泻而出,整个花园眨眼间成为盛满灵力的池塘。 她倾世之容,更在此刻恰如水中锋芒一样耀眼。无论是白弋还是白灵,心中都已多出三分倾慕。 原本在树下酣睡的青红两条小龙,此刻也在近乎浓稠的灵力中,绕着桃花徜徉恣肆。 微微一笑,眼浮桃花。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不知为何,水色说出了这句话。 似她内心如此期待,也似她刚才听到的声音,在等她开口。 下一息。 自水色胸口传出一阵悦耳铃音,鱼符托着一道玉银光尾,绕那株桃树一周,又重新飞回。 那株桃花妃光大盛,似重重地点头一般,再次抖落无数花瓣。 妃色的花雨,蓝色的灵力,在那一道玉银的尾光糅合下,竟渐渐透出另一种光芒。 绿。 一抹由浅及深,又由深及浅的妖异绿芒。 在桃花花雨中,显露身形。 绕着桃树游动的两条小龙,两对金色龙眼,也齐齐化作翡翠,身上多出许多奇怪的纹路。 “妖化!” 看到鱼符时,已拉着白尺跪在地上的白灵,穷尽自身见识,呼出两个字。 只是,似乎这样的妖化很少被记载。 花雨散尽,光芒退去。 一个身长只有五尺的“姑娘”,站在桃花之下。 她发如桃花,面如桃花,眼如桃花,甚至口鼻看上去亦如桃花。 唯独那对眸子,如同天然的翡翠,流露着妖气。 她轻轻抬了抬手,有花影飘过。她慢慢挪了挪光着的脚丫,踢飞的花瓣起落。 在她左脚脚踝。 一根仅有她手指粗细的玉银锁链,将她和桃树牢牢连接在一起。 “一起走,我愿意!” 稚嫩的声音里,充满朝气。 那株会盛开三千年的桃花,似听懂出了水色的心声,竟诞生了灵智。 而且,成为了桃花妖。 那两条之前像“护花神”一样的小龙,也默契地变成了妖。 她说。 她有个像桃花一样美丽的名字,叫桃夭妖。 她说。 她记忆里,有一段花前月下的故事。 可当水色问及她脚踝上的锁链。 她却只会说:折一枝时花不在,折两枝时花不待。 …… 人间夜色渐浓,花园内只剩清冷的月光。 鱼妃依偎在龙阳怀里,依旧注视着湖对岸。 可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没有桃花,没有小龙。 “会没事的!” 龙阳此刻也似阅尽沧桑,看惯浮沉,以独特的身份安慰着鱼妃鲤瑶。 亲眼目睹鱼主和水主来去,亦如在这人间花园里的,又一次修行。 直到墨晴急匆匆赶来,重复着那句“主人吩咐,墨晴还在”。 龙阳才微微叹息,搀扶鱼妃回宫。 …… 地界。 某处月光稍显暗淡的空中,一架花辇破空而出。 两条数千丈的妖龙,以玉银锁链为媒,牵引着花辇奔腾向前。 花辇形似一株巨大的桃树,绽满桃花。 妃色光芒驰骋夜空,分外惹眼。 一个只有五尺高的姑娘,绯色裙摆及膝,迎风站在花辇之巅。 正是,桃夭妖。 第卅二闻 月下水色 地界的夜空,仿佛永远都是青色的。 没有云,只有嶙峋的怪石,如亿万星辰一般悬在高空。 月光洒落的大地,亦如人间一样,依稀可见山川河流,平原湖泊,以及丘陵森林。 只是。 与单调的夜空相比,大地上的景象却极为“奢华”。 山石会散发出淡淡的幽光,或蓝或紫。似这地界的大地,嵌满宝石。 而这些山石,也大都蕴含着灵力。 弱水似青月之泪成河,自夜空尽头流下,在弱水分流之处,将大地切为三块。 与那悬在高空中的无数怪石,并称“四地”。 弱水以东,魔影攒动,称“罗刹岭”,大部分地域罕有树植,只有极少地带生长着花草,也都布满紫色的魔纹。 弱水以西,瘴气重重,遍地枯骨之中矗立着大大小小的骨堆,形似坟冢,还不时地如活物一般吐出阵阵灰气。 这里,就是地界四地之一的“尸渊”。 弱水之洲则称“万妖林”,也是这地界最为“璀璨”的地方。 几乎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聚集”在这片同样广阔的弱水之洲。 高耸的树木并不像人间的树木那样枝繁叶茂,而是全都燃着淡蓝色火苗,像守卫一样将万妖林点亮。 繁华也不似人间那般五颜六色,不论什么花,在万妖林盛开都只有同样的银白色。 在这堪称“火树银花”的万妖林,一切事物都具备灵智,寻得机缘“妖化”,则可选择一种属于自己种族的颜色,从此不同。 就像鲢妖,是胜雪的白。 …… 水色坐在花辇内,由桃花花瓣堆成的花团上,听白弋白灵两妖口中所描述的地界,竟微微入神。 可当水仙拉着水色,透过桃树的花枝看向外面时,却又全然看不到鲢妖所描述的景象。 弱水以西,瘴气已直冲夜穹,似快要触及到那些悬在高空的怪石。 弱水以东,浩瀚的紫色魔气紧邻弱水,似蓄势待发。 而那被称为“万妖林”的弱水之洲,此刻又显得距离十分遥远。 透过花辇树枝之间的缝隙,月光洒落的弱水清晰可见。 靠近西岸的弱水在逐渐变成灰色,靠近东岸的弱水,在逐渐变成血色。 仅剩弱水中心地带,还保留着弱水最初的淡蓝,与洒在水面的青色月光,惺惺相惜。 泛起的粼粼水波,似挣扎,似哀求,似诀别。 她们像感受到弱水之上,那花辇之中有一位水灵一族的公主,为此正倾尽全力哭诉。 水色何尝不知。 弱水可涤荡世间邪恶,却没有能力自净。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龙鱼。 可当水色眼前渐渐浮现出鱼临渊的影子时,二龙牵引的花辇,竟在桃夭妖的一声轻喝中,陡然停在弱水上方。 “魔,为何拦住妖的去路?” 如同银铃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稚嫩,可她那又大又圆的绿色妖瞳,却能一眼看穿对方是魔。 已经妖化的青红二龙,进入地界之后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能在弱水之上腾空,自然是受水色和桃夭妖影响。可此时的它们,却像被一堵无形的墙,挡在面前。 任凭二龙身上,一青一红的妖纹逐渐露出狂躁,依旧无法强行突破那无形的封锁。 弱水之东,正对二龙的位置,一个被魔气包裹的紫黑色身影,站在弱水之畔,抬头静静凝望着桃夭妖。 亦或者,是注视着桃夭妖脚下的花辇。 紫黑色身影根本看不清真实面目,可从他身后跪着的数十个魔头不难看出,此魔地位极高。 最让桃夭妖无法理解的是,此魔手里端着一个瓢,瓢里盛满了“水”。 不知是因为没有端稳,还是受弱水影响,此刻那瓢里的水,也在来回晃荡,似想要从瓢中逃离。 那魔影重新稳了稳瓢中的水,这才散去头部的魔气,露出底下那独特的面具。 靡靡魔音,自面具下传来。 “你既是妖,为何本君从未见过你这般花哨的?” “因为本姑娘,就是桃花妖。” “桃花妖,倒是头一回听闻。” “第几回听,跟夭妖无关。你到底让不让我们过去?” “小丫头倒是生了副伶牙俐齿,只是本君对于这辇驾,颇有几分喜赏。” “你,这是打算阴抢?坐在里面的,是你惹不起的主儿!可别说我没告诉过你。” “……” 这在弱水之畔,能凭自身修为将花辇拦在弱水之上的,地界内屈指可数。 而端着那一瓢自天河取来的弱水,又驻足弱水以东的,必然是魔君黎末。 也是水灵一族曾经的族长,水月。 “坐在里面的是两位水主,可对?” 眼前的魔君像极了老奸巨猾的色魔,轻易就看穿了桃夭妖的心思。 其实,这只是魔君曾为弱水的,一种感应。 眼见此魔不怀好意,甚至直奔主题,心性尚且单一的桃夭妖,立即双手叉腰嘟哝着小嘴,鼻息竟将花辇上的桃花吹落,撒在弱水水面。 “夭妖,为何不走了?” 水色的声音,似为花辇注入灵力,使得由那株桃花变幻而成的花辇,顷刻间花枝招展,伸出数根枝条的同时,逐渐恢复成桃树的本来的样子。 花枝挽成的秋千,将水色送到桃夭妖身旁。 白弋等五妖,则在水仙的嗤笑中,紧抓树干稳住身形,使自己不会落入弱水之中。 然而。 当水色以一袭白衣出现在桃夭妖身旁时,弱水之畔的魔君,端着瓢的手猛然抖动。 “你,还记得我么?” 被眼前魔气缠身的魔君这样一问,水色莫名一怔。 她自知自己又不是那条傻鱼,怎会十分健忘。 可她千年记忆中,无论如何也觅不到这样一位。 何况,她千年来所待之处,一直是阴镜台。 可鉴天地,如何得见魔影? 桃夭妖也惊咦地,将目光在那“色”魔和水色之间来回转移。 “不要脸!难怪面具遮脸,就能信口开河。见色起意,无耻之辈!哼……” 想极力维护花前月下两个身影的桃夭妖,破口大骂之后,回想起鱼临渊,又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正当水色准备摇头否认时,白弋五妖仔细打量一番后,差点从桃树枝上跌落。 被花枝重新带回的白弋,将信将疑,战战兢兢地喊出了三个字。 “魔,魔君?” “……” 魔君黎末瞥了一眼鲢妖白弋,再次看向水色。 他,把她当成了,另一个白衣女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魔君身后传来,那跪在他身后的数十个魔头,似从未见魔君如此婆婆妈妈,竟通过眼神暗中交流。 “你们且先回去,听候安排!” 数十个魔头周身魔气渐浓,魔纹浮现就要离开。 突然。 地面开裂,巨大的缝隙里钻出数十只冥蛇,将其瞬间吞下。 紫鳞覆盖的冥蛇吐着蛇信,又相互融合吞噬变成更大的一只。 随即变小,飞回魔君衣袍。 地面像伤口一样愈合,仿若先前跪在那里的数十个魔头,本就不曾出现过。 亲见同类相残,身为水灵的水色,必然于心不忍。 未等她开口,魔君黎末一边褪去周身魔纹魔气,一边缓缓摘下面具。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为何会认识你?”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让他们永远消失,远离生死轮回?”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拥有弱水的能力,知你所想?” “就让我,来告诉你答案!” 当“答案”两字落下,一袭黑裙似墨水而动的魔君黎初,已经变成了女儿之身的水月。 她端在手里的那瓢弱水,霎时变得宁静。 可当她看向水色流露着陌生的眼瞳时,依旧不免低落。 她不知,是她认错了。 第卅三闻 弱水有泪 无论是魔君黎末,还是族长水月,都未曾出现在水色和水仙的记忆里。 甚至在遇到“鱼主”之前,她们那弱水所化的心里,也只认定“大长老”与阴镜台的关系。 当水灵一族的族长水月,以魔君的身份突然现身此地,又突兀地拦下她们,任谁都会多出几分不喜。 相比水色,水仙依旧是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见青红二妖龙仍在与那无形的枷锁顽抗,看向战战兢兢的白弋,一脸不悦。 “我说小白,魔君是什么,把你们几个吓成这样……她不也是一柔弱女子?” 说到“女子”二字,水仙特意加重语气。 可白弋白灵都在冲着水仙摇头,哀求的眼神里似在说:祖宗,小声点。我们并不知晓魔君真实身份。 水仙会心一笑,身为弱水之灵,她又岂能听不出白弋和白灵此时的心声。 他们的确不知,魔君是女儿身。可他们知道,魔君刚才吞噬那些手下魔头,根本就是不希望走漏半点风声。 妖与魔,平日无怨。 可白弋无法保证,此刻还有些柔声细语的魔君,不会让他们几个鲢妖,带着秘密彻底消失。 “嘁,之前在皇城外高喊鱼主赐水的你,此刻却显得唯唯诺诺……” 水仙的话里略有深意,依次扫视蹲坐在桃树枝丫的鲢妖,直接飞升上树梢,点着脚尖在水色身后站稳。 似乎只有处在桃花之巅,才得见地界夜景。 与漫无边际的大地相比,弱水显得平静而缺乏气势。 那驻足弱水之畔,一手端着那瓢弱水,一手将诡异面具收起的黑裙女子,此时竟显得身影无比高大。 临近东岸的弱水,也在这一刻,似难以抑制的血色变重,近乎血水。 可当那句“就让我,来告诉你答案”,消散在弱水之上。 魔君黎末身上,所有的魔纹和魔气都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翻飞的白发,水墨一般的裙摆,完美无瑕的脸庞…… 这是魔君黎末,自身最像水月的时刻。 有些污浊的弱水灵力,渐渐自她周身外溢,凝结在黑裙上的水珠,使她在月色下重披一身光华,亦如当年。 然而。 蜕下魔的外衣,想要努力找回自己“弱水”身份的水月,已能够通过灵力波动,读懂水色的心声。 她把水色,当做了另一个长相几乎相同的,白衣女子。 可当两股不同的波动相触,水月的期待,犹如一滴滴落在弱水中的眼泪,再无声息。 “此刻,你可以叫我水月。当然我同样也是魔君黎末!” 为使声音尽量听上去似泉水叮咚,水月刻意压制着体内滔天的魔气。 尽管如此,她的双眸依旧写满失望,却又渴望知道,这个与“她”极为相似的水灵,和那个她,究竟有何关联。 水月的话,算不上她口中的“答案”。 可她身为水灵一族的“族长”,通过这句话的灵力波动,已传达出太多太多。 她没有恶意。 也不是专门等候在此,拦住她们去路。 她曾有一个属于弱水的身份,而如今不再…… 水月微微低头,似在等待回音。 可无论是身前的血色弱水,还是她自己手里那一瓢弱水,都看不到属于她的倒影。 当水月再次抬头,望向弱水之上的水色。 无论是水,还是妖,投在弱水水面的倒影却又那般清晰。 …… “水月……水月……” 水仙在一旁小声嘀咕,若水灵一族存在“族谱”,她一定会拿出来翻一遍。 然后,找到灵号“水月”。 “仙儿!” 直到被水色打断,她才跟着水色,极不情愿地微微行礼。 “水色。” “水仙。” “见过姐姐!” 异口同声,按照水灵一族皆以姐妹互称的惯例,同时唤了水月一声“姐姐”。 在她们有限的认知中,从未听过,水灵一族曾有个灵号水月的族长。 闻言。 没有太多表情的水月,竟用手背遮住口鼻,噗嗤笑出声。 她也不经意流露出少女心。 “是水月太久没见过同族姐妹了,今次之事,还望见谅!” 自知时间紧迫的水月,并没有继续啰嗦,而是简单直接。 她知道。 水灵交流,再多虚伪的寒暄都是徒劳。 “水心,她还好吗?” 被问及大长老时,水色没有吃惊。 微微颔首,面纱下浮现笑意里,不由自主,多了几分对水月的亲切。 她似阴白,眼前的水月已经历轮回,算不得水灵了。 “那你们为何来此?对水灵一族而言,如今的地界,无疑是最为险恶之地!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她们这样……” 水月说着,目光落在身前,已近三成变成血色的弱水。 水色凝视下方弱水,眼中纵有悲悯,却也知道同为弱水的自己,无能为力。 那一瞬间,她竟期待他会再次出现。 不只是因为,鱼主可以净水。 “鱼主繁忙,身为弱水自当分忧……” 她一言既出,却反被水月的神情惊住。 那一袭水墨长裙,随着水月先惊后惧再怪异的变化,如浪如波。 就放佛这千年来,鱼主二字已在水月心中成为空白。 而水色的话,也间接印证。之前那横贯三界的轮回之力,正是源自“鱼主”。 “会有鱼么?” 水月望着端在手里那瓢弱水,不禁怅然若失。 随即。 她似无暇再细思一般,满心期待地问出她心中疑惑。 “你……可曾见过水柔?” 问完之后,水月又觉得哪里不对,转而摇头看向水色迅速改口。 “嗯……不!准确地说,我也不知道她经历轮回之后叫什么。你跟曾经的她,极像!我也已然知晓,你不是她……” 当“水柔”两个字回荡在水色耳边,她分阴知道自己就像“她”的影子,更想直接见到“她”,解开一切谜团。 可水色还是,情不自禁地摇着头。 她没见过,那个灵号水柔的白衣女子。 当她见到真实的鱼临渊,她也不那么想,再通过她去了解鱼临渊的“从前”。 还是那玉手,还是那面纱。 手起纱落。 她想让这位经历轮回的水月,在成为魔君后,再看一看她惦念之人的模样。 她想让水月知道。 即便她的相貌,她的心地,乃至她的善良都与那位水柔近乎一样。 她,也终究不是她。 “我,是她千年前的一滴泪!” 依旧那样如溪如泉,这一次却多出些许倔强。 落在水月耳边,震耳欲聋。 那一个“泪”字,似无情地揭破了,水月内心千年来的守候。 “至善之水,谁不倾慕?或许我早该阴白,她曾心有所属,也曾心有所负!” 一滴紫色的泪水,在流出水月眼眶时,瞬间变成水晶。 “咚”的一声,恰好落在她那瓢弱水里。 …… 桃花枝丫间,白弋五妖似担心听到更多不该听的,双手化作一对鱼鳍,紧紧贴合着本就微小的“耳孔”。 桃花之巅。 水仙目瞪口呆,与桃夭妖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 有鱼中意鱼,也会有水倾慕水。 唯独水色看向水月,不知如何宽慰。 可她。 无论是从水月的那滴特别的眼泪里,还是几分凄美的神色里,都感受不到太多难过和委屈。 当面纱再遮容颜,水色只得岔开话题。 “水月姐,既然你在此不是因为我们,那又是为何?还有这弱水之中的姐妹,为何都在哭泣?” 然而回答她的不再是水月,是再次笼罩在滔滔魔气中,已经看不出男女的魔君黎末。 “去你该去的地方,中途切莫离开弱水!” 靡靡魔音,带着厚重的威严与战意。此时的魔君已如一位冰冷的男子,无法靠近。 下一刻。 西岸边灰色的弱水水花四溅,东岸边血色的弱水赤芒隐现。 似随时都会,向弱水中间合流。 第卅四闻 逆水飞鱼 那拦住青红二妖龙去路的力量,随着魔君一席话,骤然消失。 积攒的劲道,拖拽着那一株桃花,沿着弱水划出一道妃色的光线。 无数桃花花瓣,散落在尚且纯净的弱水之上,如硬生生挤进地界的风景,落在魔君黎末眼中。 “既是你的情泪,自当为情而去……” 可瞥过自己手中那瓢弱水,魔君又好似想起什么,仰头传出一阵可怕的笑声,随即平静地看着弱水对岸。 不让水色离开弱水,只因地界正遭受恶念侵蚀。 弱水完全变色之时,这道天堑将失去它的作用,再也无法成为难以逾越的界限。 甚至魔君也不知晓,对手是从弱水对面来,而是会从身后突然现身。 身为这地界主宰之一,唯一的感觉是,那能够成为对手之物,正在逼近。 “传三道魔君冥令:不论修为高低,所有地界之魔,今夜不得踏入罗刹岭万里之内,亦不能弱肉强食,自相残杀。违者,噬无赦!” 三条紫色冥蛇,从魔君黎末周身魔气中飞出,蛇信吐卷,身形暴增。 直至近万丈时,又突然化作千条细小的冥蛇,如大地上的紫色波浪,飞快地消失在弱水东岸。 几乎在魔君声音落下的同时,临近对岸的那灰色的弱水,开始逐渐沸腾,无数气泡冒出水面瞬间破裂,灰气形成一层阴霾,向弱水以西的大地蔓延。 看似平淡无奇的灰气,竟在与瘴气接触时,犹如“活”的一样,将其吞没。 堆积的骸骨也被重力碾压,发出“噼啪”怪响。 那无数岁月都不会出现裂痕的骸骨,竟在顷刻间化为齑粉,连同瘴气一道,被那势如破竹的“灰气”,吸入“腹中”。 眼见就要被灰气波及,那些由骸骨堆积起来的“坟冢”猛然裂开,喷出浓郁的瘴气后,随即四分五裂。 无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身影,自对应的坟冢内飞出,竟然都是一具具没有睁开眼睛的尸体。 或人,或妖,或兽,或灵…… 它们都是这地界尸渊内,最接近地表的“行尸”。 行尸无法睁开眼睛,不具备太高灵智,只有在尸渊被侵犯时,才会像侍卫一般挺身而出。 当黑压压的行尸遮蔽夜空,那稀薄的灰气顷刻间显得逊色太多。 “嗬……” 所有行尸同时张开干瘪的嘴,发出一个晦涩难懂的声音。 紧接着。 自行尸口中吐出一颗颗褐色珠子,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将周围的瘴气吸入其中,竟化作一枚枚耀眼的咒符。 亿万行尸御使的咒符,如地界月色下的花火,划着美丽的弧线直奔下方的“灰气”。 破空声,碎骨声,响彻大半个地界。 就连弱水,也荡起微波。 …… 片刻后,归于宁静。 不明来历的“灰气”,消散殆尽。只剩下亿万行尸尚在夜空中,如同尸渊的守夜之“人”。 眼下虽然无恙,可魔君曾为弱水,感觉从来没有错过。 果然。 那萦绕在心头无法散去的阴霾,在魔君眼前再次惊现。 亿万行尸打出的褐色咒符,齐齐从下方的骨灰中爆射而出,瞬间穿透尸体,钉入行尸头部。 与此前不同的是,所有咒符都已变的暗淡,俨然有辉光流转。 下一刻。 无法睁开眼睛的行尸,竟齐刷刷睁开空洞的眼睛。 方才被钉入头部的咒符,似在飞快搅动,如无数幽暗的眼瞳,逐渐占据行尸的意识。 井然有序的行尸,忽然疯狂。 或相互厮杀啃食,或落向下方继续破坏骸骨,或接连不断涌向弱水…… 无数行尸扎入弱水,临近西岸的灰色弱水,竟无法将其消融,反而自身颜色愈发浑浊。 只有当行尸接近弱水中央,那尚且纯净的弱水时,才会直接化作雾气蒸发。 然而,无数行尸的前仆后继,使得灰色弱水正慢慢变宽,而纯净的弱水也在同时变窄。 如同弱水正遭受前所未有的侵蚀。 此情此景,曾为弱水的魔君,也难免心生恻隐。 可那种不安之感,就像未知之物站在背后一般,从未有过的清晰。 恰在此时。 万道白雷自尸渊深处爆出,将所过之处的行尸,化作一具具枯骨。 骸骨形成的大地开合,瘴气弥漫而出。紧接着被地面钻出的旋风吸扯,如风扫落叶一般,将周围的行尸卷入其中。 数万“顶天立地”的无头巨尸,自尸渊深处爬向“地面”,似被惊醒。 最先到达地面的无头巨尸肩膀两侧,各站立着两个身影。 两男,两女。 …… 魔君看到他们时,他们脚下的巨尸也凭空一跃,平稳落在弱水之畔。 不论是那些行尸,还是灰色的弱水,此刻都未被放在眼中。 两男两女装束各异,古旧的款式早已看不出风格。 铁青的面色透着冷酷,枯槁的手臂裸露在外,眉心怪异的符号却似烙印一般深可见骨。 “尸祖小憩万年,概不见客。莫不是魔君以为,闹出一些动静,尸祖就会见你?” 开口的是巨尸左肩上的男子,眼中布满纹路,言谈时有光闪过。 “就是就是!你这新魔君不过才上任千年。昔日魔君,有些直至轮回也没见到尸祖呢!” 巨尸右肩上一女子附和,同样冰冷的声音里,亦认为这一切都是魔君黎末所为。 “……” 黎末并未接话,也不会在意对方的不敬。 他既不是来见尸祖,更不是来惹是生非。对于早已凉透的尸体,作为魔君同样不屑一顾。 “告诉尸祖,弱水有变!” “这无数万年来,弱水千流,都是地界分水,何曾变过?还望魔君不要再玩小把戏,若尸祖想起,自会见你……” “……” 话不投机,半句太多。 黎末竟觉得,这些“玄尸”的脑子,一定都烂太久。 无须再言,无须多辩。 黎末已能清晰地感觉,弱水在惊惧。 不仅仅是那已变为灰色和血色的弱水,还有那在月下,泛着淡蓝色波光的昔日“姐妹”。 …… 夜。 突兀地,变得宁静。 不论是亿万行尸,还是手握旋风的无头巨尸,甚至是玄尸的两男两女,都在同一时间停下。 因为。 东岸边血色的弱水,忽然溅起无数水花,又顷刻间变成血色的“鱼”,跃过淡蓝色的弱水,直接落在西岸的灰色弱水里。 一波。 两波。 直至第七波时,魔君黎末的不安,达到巅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灰色的弱水彻底变为墨色,血色的弱水转眼化作猩红。 狭长的淡蓝色弱水,再一次趋于一线。 无数行尸再次疯狂,无视那些强大的无头巨尸,直扑弱水。 “别让它们接触到弱水!” 预感到什么的黎末,再也顾不得魔君的身份,冲着那两男两女玄尸冷喝。 轻易渡不了弱水的魔君,放出其余七条冥蛇,直接化作数万紫色光点,在西岸形成屏障。 才反应过来的四个玄尸,也使出浑身解数,不断将那些疯狂的行尸化为飞灰。 只是。 一只经历厮杀啃食的行尸,竟依次生出背鳍胸鳍,当变幻出尾鳍时,已如漏网之鱼一般,一头扎进墨色的弱水之中。 有一只,则有第二只。 任凭魔君实力再强,此刻也只能在弱水东岸,眼睁睁看着。 当那些飞入墨色弱水的行尸再次露头时,已完全变成黑色的“尸鱼”。 它们嘴巴大张,仰头望月,似在经历某种仪式。 下一刻。 尸鱼飞离弱水,在空中不断汇聚,迅速拼凑成一物。 一颗墨色龙头,竟是六角天龙。 它尚未睁开眼睛,也还未有龙身。可魔君黎末,已呼吸都变得急促。 这六角天龙虽是墨色,可他却一眼认得。 正是上任鱼主,鱼为渊。 心中思绪,让黎末略一犹豫。 却见一道妃色光芒划过,一个有些特别的鱼符,不偏不倚地砸在龙头上。 第卅五闻 渊深水长 还是那掠过弱水的桃花,还是那眸如翡翠的花妖,在两条妖龙的飞驰之下,闯入“魔”与“尸”的视野。 水色已完全化作淡蓝色的弱水,灵力如同河流奔涌,在她身外掀起水波。 长发为水,容颜为水,身形亦为水。可却能从那诀印翻转的“双手”上,看出迟缓与决然。 似乎。 她在担心鱼符损毁,那沾露桃花荡然无存。 又似乎。 她在看到那墨色龙头之后,不知鱼符是否对其有用。 可当她折返之时,胸口的鱼符光华流转,阵阵暖流融入她“四肢百骸”。 鱼符驱邪避害,亦如一道灵符自她心间闪现。 遵从感觉,运转灵力。鱼符已像离弦之箭一样自她胸口飞出,正中墨色龙头。 细看。 墨色龙头与跃过龙门的鱼临渊,颇为相似。可它浑身邪气恶念,却比那出现在皇城花园的黑龙,更为纯粹。 就仿佛,它才是万恶之源,诸邪之渊。 …… 两条妖龙吐着龙息,龙身上的变化也更趋于妖,龙目内那抹妖绿,配合着龙身上的青红的妖纹,时亮时暗。 两根玉银色锁链自它们后背,紧绷着,延伸至桃花树干。 看上去,这二龙牵着桃花,应该是经过一番“狂奔”。 “你们俩,是不是初次妖化,龙皮很痒?跑出数百里才听到本姑娘要回来,真不该答应仙儿姐让你们一起来……” 桃夭妖凭空一跳,款款落在玉银锁链之上,脚丫子来回踱步,像一位分外妖娆的“车夫”,在教训不听话的“马儿”。 水仙笑着附和,还不忘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白弋和白灵手扶桃树枝,早已被地界这番景象惊地说不出话来。 …… 无论是魔君黎末,还是那四个玄尸,都在“鱼符”命中龙头时,将目光从水色周围收回。 夜空。 那已经凝聚出的墨色龙头,在鱼符传出的铃音和灵力作用下,突然停滞。 不少正在凝聚成其他部位的尸鱼,也纷纷自夜空坠落,在墨色的弱水中消失不见。 “嗡……嗡……嗡……” 鱼符绕龙头三圈,龙头似排斥一般放出三道黑芒。 黑芒与鱼符上那玉银之光相撞,传出三声金铁嗡鸣。 所过之处,弱水飞溅,尸横遍野,骨灰飞扬。 唯独魔君岿然不动,四个玄尸若有所思。 而站在桃树枝丫的白弋五妖,却似得到庇护一般,只能听闻微弱的“铃音”。 三息之后。 墨色龙头如石头一样,白光溢出,裂纹密布,传出“咔咔”声响时,一层墨色龙鳞片片脱落。 最先显现的,是白玉一般的龙角。随后是一对紧闭的龙眼,纹理清晰的龙嘴,还有无风自动的龙须…… 仅仅是一颗龙头,竟如美玉无瑕。若能得见龙身,不知是何光景。 与此同时。 它缓缓睁开龙眼,一双淡蓝色的龙目,与水色遥相辉映。 它看到水色时,龙头居然出现微微颤抖。 水色看到他时,竟也同时生出莫名的亲切。 仿若彼此,许久未见。 似感觉危机已退,化为弱水之形的水色,重新落回桃花之巅,转身之后变回一袭白衣。 面纱未遮的脸,惊退多少容颜。 四玄尸中的两位女子,亦不由地摸着自己脸颊,似有似无地加重“鼻息”。 而当水色的倾世美貌,落在夜空那对龙目之中,它似恢复不少精气,一个疲惫的声音自龙嘴里传出。 “水柔,真的是你?” 可回应它的,除了水色脸上的错愕,就只有魔君黎末那略显气愤的魔音。 “她不是水柔!曾为鱼主的你落得这般田地,何苦还对她念念不忘?” 黎末的声音里尽显复杂,有旧识之忆,有昔日之恨,还有过往之恩。 似被黎末的声音吸引,无法转动的龙头,尽量侧目斜视。 “你是谁,为何能从你身上感觉到久远的熟悉……” 魔君没有直接道出原委,也没有褪去魔气摘下面具。 而是将手里那瓢弱水轻轻上抬,使夜色中的月光,尽可能多的照射在“水”上。 当瓢中弱水,映出青月。当龙目之中,有水有月。 它恍然地,吐出一口残息。 “你入了轮回,那她,又是谁?” “她,是她为你流下的最后一滴情泪……” 魔君黎末的声音里,尽是委屈与不甘,似不情愿把曾经的鱼主当做某种对手,更不愿借自己之口,告诉他实情。 可是。 不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她在鱼为渊面前,总是不想输的。 哪怕水柔钟情的,只有他,鱼为渊。 哪怕鱼为渊,为水柔牺牲的,远超自己。 见其沉默不语,魔君黎末“乘胜追击”。她深知眼前的鱼为渊,不过是龙鱼化龙之后的“鱼魂”,已无法维持太久。 “为渊,这弱水之变,难不成跟你有莫大关联?” “我为她脱下闻鱼近水披时,就已不再是鱼主了……不是鱼主的龙鱼,无法继续镇守阴镜台!” “可你却并未离开。” “极恶将出。我身为鱼主有错在先,自当以身作则,哪怕……” “哪怕你鱼为渊,成为极恶的化身?” “若真能如此,倒也简单了。” “……” 片刻后,再次归于沉寂。 魔君的身影,在那弱水以东的大地上,此时显得有些单薄。 仿若那魔气缭绕的黑袍下,不是黎末,亦不是水月。 作为黎末,他从鱼为渊鱼魂的话里,听出了答案。可作为水月,她却显得更加迷茫。 “那之后呢?弱水之变,轮回之乱,是要留给水柔化解,还是交给新的鱼主?” 鱼为渊的鱼魂闻言,淡蓝色的龙目中,竟多出些许惊讶与希冀。 “要面对极恶,少了龙鱼和弱水,都是徒劳。你以为,当初脱下闻鱼近水披,真的只是因为我倾心水柔么? 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减缓弱水被邪恶侵蚀……” 魔君一怔,似心中无数死结,有一个被缓缓解开。 是她,误会他了么? 正当魔君愣神之际,鱼为渊的鱼魂,在众目之下,化作一条只有巴掌大小的“白鱼”。 之前还如夜里耀眼的“太阳”,此时变成了烛火微弱的“灯盏”。 白鱼吐出最后一个气泡,随即应声而破。 一个近乎弥留的声音,尽显苍老与无奈。 “新鱼主,叫什么?” “鱼……” “临渊!”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却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名字,飘到白鱼位置。 水色只接了个“鱼”,后面两个字就被桃夭妖抢走。 此时的她,就像水色和鱼临渊的孩子一样,任性调皮。 可对于水色来说,她又失去一次唤出“鱼临渊”名字的机会。 她更不知,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 白鱼欣然一跃,钻入那一丝纯净的弱水不见。似听到新鱼主的名字,还有太多熟稔的回忆。 自此。 它再无记忆,亦无情绪。像无数白鱼一样,成为轮回里不可或缺的注记。 弱水之畔的魔君,竟在白鱼消失的那一刻走神了。 黎末内心,回荡着水月的声音。 她说。 龙鱼不能轮回,是因为鱼魂最终都会化作白鱼。 而每一条龙鱼,只有一个鱼魂。 一条鱼魂化作白鱼,就有一条龙鱼消失…… 当魔君黎末抬头看向夜空,那有些特别的鱼符时,才猛然回想起,那千年多未听到的,新鱼主的名字。 “新鱼主,叫什么?” “鱼临渊呀,跟上任鱼主可是只有一字之差!” 水仙捏着桃夭妖的脸蛋,说话的声音里,故意不含敬意。 下一息。 魔君气势陡然爆发,所有冥蛇重回东岸,化作擎天之蛇。 一声响彻地界的咆哮,不知是来自黎末还是水月。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第卅六闻 鱼去水难 夜空中的鱼符一闪而逝,似一股暖流钻入水色胸口。 呆若木鸡的四个玄尸,如站在巨尸肩上看戏一样,目睹水色出手,又目睹墨色龙头化作白鱼。 玄尸看上去木讷,灵智却并不低。在没有搞清事情来龙去脉前,他们不会继续质疑魔君,亦不会对水色怎样。 何况,弱水尚在。 此时。 他们虽不明白魔君为何魔气入心,更不知“鱼临渊”到底是谁,却仍愿意静待一个“解释”。 一个能够在尸祖醒来后,令其满意的解释。 …… 魔君那一声充满迷惑的咆哮,更让水色一头雾水。 她虽知道鱼符的特别之处,却不知鱼符能让墨龙转眼变成玉龙,又化作自己“熟悉”的白鱼。 当水色知晓龙鱼最终都会化作白鱼时,她竟不由地一阵心悸。 那心口位置的鱼符之上,玉银之光里闪过鱼临渊的背影,随即消失。 如果从龙鱼变成白鱼,同样是鱼临渊的宿命,她却不愿再看到相似的一幕,在鱼临渊身上重演。 “水……魔君为何突然如此?难不成刚才一切变故,都跟现任鱼主有关?” 水到嘴边,月被咽下。 看着弱水东岸那探入夜空的冥蛇,以及站在其头上的魔君,水色实在无法将其与水月联系起来。 她不认识鱼为渊,但却无法对魔君听到“鱼临渊”后的举动,置若罔闻。 甚至,水色已不由自主地积蓄灵力,要凭借鱼符做好更坏的准备。 不知从何时起。 她会不经意,也会刻意地“维护”他。 是前年之前,还是昨日之后? …… 水色的声音里分明没有任何灵力,却似传到魔君耳边的魔咒,令其瞬间恢复理智。 冥蛇缓缓低头,如同自夜空降下的巨大屏障,将大片月光遮住。 直至冥蛇的头颅贴近大地,紫色的蛇信亦如闪电一般自它那对魔瞳之间划过。 “尸祖既然已经到来多时,想必也跟这位水主一样,需要我黎末多做一番解释!” “……” 水色不知“尸祖”是谁,想必和弱水以西那些奇怪的尸体有关。 转身向水仙和桃夭妖略有深意地点头,随即遮上面纱。 下一刻。 轰隆隆地声响,自弱水以西传来。 只见数万无头巨尸,一个接一个单膝跪地,不论是生着手臂还是翅膀,此时都横在胸前。 而那些交织在一起的声响,正是无头巨尸跪地的声音。 两男两女四个玄尸,也自巨尸肩头跃下,单膝跪地,向着同一个方向低头。 “恭迎尸祖!” 骸骨遍地的弱水西岸,还躺着几具四分五裂的行尸。 此时其中一具衣不蔽体的行尸,突然直挺挺地立起。 似金鸡独立的行尸只有一条腿站在那里,抬起干枯的右掌直接拍在自己脸上,一颗已经完全变成“暗灰”的尸符,从眼皮底下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 完全变色的尸符在即将滚落时,又像被硬生生拉扯一般回到“行尸”手中。 那“行尸”用修长的指甲,紧紧夹着尸符放在鼻子近前微微一嗅,僵硬的脸颊上竟浮现出“嫌弃”。 行尸身上的变化亦随之而来。 远处飞来一只断腿,自行接在缺失的位置。 干瘪无光的四肢,竟有一层暗淡的死皮缓缓剥离。 浑身鼓起大包,似血肉在蠕动。 三息时间后,一副全新的身体出现那里,已看不到原来的行尸。 灰白相间的长发,全无血色的灰白肌肤,还有那棱角分明,却似忍受饥饿的脸。 无疑不在说明,这位凭借行尸出现的,正是四个玄尸口中的“尸祖”。 衣衫依旧褴褛,双目依旧紧闭。 他似在找寻“久违”的气息,在月色下仰头深深吸“气”。 “弱水的气息,轮回的气息,还有,龙鱼的气息!” 他猛然睁开眼时,弱水以西的瘴气蜂拥而至,将其紧紧簇拥,似见到许久未见的至亲。 瘴气凝聚,已看不清“尸祖”身影。 “即便魔君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二!” 移形换影的尸祖,再出现时已悬在弱水之畔,正对魔君。 而离他不远的弱水之上,水色一行也正盯着他看。 不见褴褛衣衫,没有锦缎华服。 一个只穿一条长裤的青年男子,披头散发立于半空。 灰色的瞳仁,有着洞穿岁月的深邃。精瘦的躯干与四肢,看上去更像一个活人,而非死尸。 若不是那遍布全身的复杂符文,透出阵阵诡异,断然无法知晓他是尸祖。 “近日轮回之力贯通三界,斯,想不醒也不行啊,老人家睡觉总是容易被吵醒……” 尸祖的声音里透着沧桑,虽然自称“斯” ,却一言道破他醒来有些时间。 魔君与尸祖同为地界主宰之一,可所辖不同,所修不同。 魔,以强者为尊,“魔君”也会经历轮回,后来者不断接替。 尸,却截然不同,无**回者的怨念在尸体内积聚,产生灵智。“尸祖”则是所有怨念的承载者,不死不灭,不入轮回。 …… 魔君闻言,微微施礼。 同为地界主宰,可毕竟算“晚辈”。 看似尸祖的三言两语,暗含着很多隐晦的意味。 “那依尸祖之见,今次弱水浑浊,是否跟鱼主有关?” 魔君把之前水色的问题,当作一种“解释”丢到弱水对岸。 最想得知结果的水色,遥遥看向尸祖。 却见尸祖头未转动,灰色的眼瞳飞速看向自己。 手臂伸曲,尸祖从临近的一团瘴气中,随手抽出一把折纸白扇,竟然放在胸前缓缓摇晃。 看似纸扇,并非凡物。一团团瘴气飞入其中,勾勒出一副画。 一株桃花,一位女子…… 而那女子,是未遮面纱的“水色”。 赤膊上阵的尸祖,摇着折纸扇侃侃而谈,显得言行与举止极不协调。 按他所说。 弱水中的“灰气”侵入尸渊之时,他就已有所察觉。 不过是想看看魔君和水主,如何化解这“前奏”一般的小麻烦。 那灰气能吸收怨念挥散出的瘴气,说明本质极恶,倒是与上任鱼主的鱼魂所说,颇为一致。 亿万行尸不会为恶,可当被恶念侵蚀之时,会成为邪恶的一部分。 因此。 今夜弱水之变,不过是极恶苏醒前的牛刀小试。 或许下一次。 被侵蚀的将不再是普通妖魔,而是三界大能。 亦或者,可能是水主和鱼主。 鱼为渊虽为上任鱼主,为一女子脱下闻鱼近水披,自然成为最接近极恶者。 鱼为渊早有觉悟,担心自己会成为极恶临世的承载者,可他无力挽回,深陷情劫。 鱼魂离去,鱼为渊的意识已经散于这天地间。 可唯独他听到新任鱼主时,轮回气息仍有波动。 这足以说明。 鱼为渊,知晓鱼临渊存在。甚至二者必有关联。 乃至于。 新鱼主,会是应对大劫的关键。 所以这一切都和新鱼主无关,却又息息相关。 …… 尸祖那看似一番怪诞地分析,让魔君眼露赞许。 可同样的话落在水色耳中,却仿若一下子多出无数气泡,只顾着收集的她,有些慌乱。 水色分明感觉,她离那条傻鱼的曾经更近了。却好像有比曾经更可怕的东西在暗中,盯着他的每一个明日。 一时间。 她不知是该寻觅他的过去,还是去往他的未来。 恰在水色胸口烦闷时,尸祖那似落满灰尘的声音再度响起。 如同隔着弱水,向魔君抖着骨灰。 “斯以为,不光前鱼主与新鱼主的关系非比寻常。只怕那昔日的水主,和鱼主也关系不浅吧……” 尸祖并没有看向水色,就好像他所言的水主,指的就是魔君。 片刻后。 魔君一言,竟让水色微微脸红。 “龙鱼皆为雄性……依尸祖之见,如何使得族群不衰?” 第卅七闻 水本无鱼 经魔君这么一问,尸祖将手中折扇一收,几团瘴气在其周围排开,形成诡异的符印。 似经过一阵推衍,尸祖将折扇再次摊开时,自它眉心、胸口、腹部三处各自飞出一枚尸符。 紧接着,三枚尸符闪烁着不同的光泽,在尸祖手中的扇面上,兜画着只有尸祖自己能看懂的“轨迹”。 玄而又玄,妙而更妙。 短短几息时间,就连魔君也不得不叹息,尸祖的惊人手段。 可惜。 魔君内心那属于水月的声音,却发出并非轻蔑的笑声。她似知道,即便如何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演算得出结果。 甚至不远处的水色水仙,乃至桃夭妖,也都对尸祖接下来的言辞,充满好奇。 片刻之后。 尸祖那形同灰尘堆积的眉毛,微微一聚。扇面上的尸符也停止兜画,只留下无数叠放在一起的轨迹,如同胡乱涂画。 可尸祖却仔细盯着扇面,尸瞳中不断有符文闪过,像逐一揭开的不世之谜。 直至最后一抹精光在其眼中飘过,尸祖将折扇一收。 它抬眼看向魔君,没有直接道阴自己所见,而是瞥了一眼魔君端在左手的那瓢弱水。 “三千弱水,独取一瓢?你跟太上那小子,倒是下的一手好棋! “一葫芦弱水分成两瓢,可这三界内普通的鱼,根本不可能存在于弱水之中,而弱水也不会凭空生出鱼……” “除非,是特别的鱼。如果是龙鱼,这反而说不通。” “弱水纵贯三界,龙鱼在何种情况下,才会分别出现在两瓢弱水中……” 尸祖用扇骨缓慢地敲打着自己的手,一番话犹如自言自语。 虽然尚未说阴“龙鱼如何维持族群不衰”,可它已看到天帝和魔君不期而“鱼”的对弈。 不得不说,这种老而不死亦不会轮回的家伙,的确使魔君无法轻视。 对于尸祖能够推衍出这些,魔君并不感到惊讶。 “尸祖不愧是天地所生,这洞悉之能,堪比天地。 只是不知,尸祖心中可有结果!” 尸祖闻言,瞬间气势如虹,唇齿未动,腹中有词。 冷漠而平缓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使得那些跪在弱水以西的无头巨尸,重新钻回“地下”。 无数行尸也像摆脱某种禁锢,悄然落地,周围隆起一个个骨堆。 仅剩两男两女四个玄尸,依旧单膝跪地,仍在等候尸祖差遣。 “你们几个也下去,有功夫多听听地藏菩萨讲经,说不得等上十万年,有机会成为一尊尸佛!” “可是尸祖……” 一位玄尸女子话未说完,身体自然漂浮后仰,挣扎中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脖子,凭空拎起,如行尸一般向尸祖飘来。 突然。 尸祖抬起左手,尖锐的五指微分,掌心贴在女玄尸面部,并未发力。 然而下一刻。 无数双眼可视的怨念,扯动浓郁的瘴气,自女玄尸七窍涌出,被尸祖手臂上正在蠕动的纹路瞬间吸收。 再看那玄尸,身体迅速瓦解,化作灰尘融入瘴气,仅剩下一具骸骨。 尸祖松手,骸骨坠落。 当骸骨落地前,其余三个玄尸的身影,已消失在尸渊外。 哪怕身为玄尸,它们也再一次感受到来自骨子里的恐惧,阴白尸祖的意志容不得质疑。 它们不知,尸祖接下来所讲,并不是它们可以听的。 …… 此刻。 目睹方才这一幕的水色,紧握着水仙的右手和桃夭妖的左手,似在缓解某种紧张。 尽管她来地界之前,早有“心里”准备。 可无论是“善变”的魔君,还是无法看透的尸祖,都在自己面前“残杀”同类,着实让身为水灵的她,有些难言的不畅快。 她阴白,它们绝非善类。 可她清楚,从它们那里,可以听到许多和“鱼主”有关的往事。 水仙毕竟也是水灵,在感受到来自水色手心的力道时,自然也听得到,那激荡在周围灵力中的“心”声。 水色不言,水仙亦不会在此时多话。 而一旁的桃夭妖,心细胆大,却又似“童言无忌”。 卯足灵力,吐着妖气,冲尸祖高呼。 “老而不死,夭妖真该尊称您一声老尸!可您有话能不能快些讲,不要只顾着耍威风,吓唬我们这些女孩子……” 桃夭妖刻意把“女孩子”语气加重,说完冲着尸祖,摆出一脸调皮地嫌弃。 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尸祖,竟被桃夭妖的无礼逗乐。 而作为尸祖,似从来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看着双手挽着水色胳膊的桃夭妖,“年轻”的尸祖居然不再用把阴冷的腹语,而是微微张嘴。 “斯又不是人,难不成还学那正人君子?” 尸祖的声音亦如青年,说着随手一丢,将那折扇抛向桃夭妖。 “接着!若一会儿受到惊吓,你这女孩子倒是可以凭此扇躲一躲!” 桃夭妖正想说不要,却发现那平淡无奇的折扇,在自己面前飞旋几圈后,悬在面前。 只有那一株桃花,只有那白衣女子。 冷哼一声,桃夭妖伸出左手将其抓在手里。 异变突起。 尸祖那灰白长发翻飞,像被大风吹散一般,在背后飘扬。 身体不停向高空升去,似要尽量避开一些。 当尸祖全身纹路蠕动,口鼻之中齐齐喷出尸气,那对冰冷的尸瞳中,寒光里闪过异红。 “斯行,尸相衍生之法,道破天机!” 一言既出。 夜色中的月光,瞬间被无数道阴亮的雷丝取代。 万千雷丝自高空中那些嶙峋怪石延伸而出,从不同方向缠绕在尸祖的手腕脚踝上,如同一种特别的天罚,降临在这地界。 地界的夜,因为尸祖的缘故,被瞬间点亮。 然而。 被雷丝束手束脚的尸祖,似早已司空见惯这一切,泰然自若,全无感觉。 只有尸祖周身缭绕的瘴气,似在这万千雷丝的绞灭中,时而显露出一具玄尸的身影,痛苦狰狞。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高空传来,尸祖栉沐在地界天罚中,悠闲地讲述着,它从那堆叠的“轨迹”中看透的因果。 …… 天地伊始,弱水便存在。 彼时弱水尚未开灵,没有水灵一族,亦没有龙鱼一族。 轮回未启,三界未分。不仅天界没有仙魔,地界没有妖魔,甚至那时的天地人就是一界。 无论江河湖海,泉塘溪流,皆不存在“鱼”。 无尽岁月之中,弱水开灵,诞生灵智,弱水便有了“水灵一族”。 生性单纯,天性善良的水灵,总会疑惑:自己从何处来,又该往何处去。 其实,都源于“水”的孤独。 时间一久,积念成因。 弱水之善因,引来的天地之善果。 突然有一日。 天外一灵器,似冥冥中受到天地召唤,亦或者感受弱水呼唤,破开天地,分三界而出轮回。 灵器的纹饰上有七条怪鱼,围绕着一条娃娃脸的鱼。 当灵器落入弱水,经弱水灵力浇灌,竟使得七条怪鱼最先苏醒,一条成为阳鱼,六条成为阴鱼。 六道初开,轮回降临。 那生着娃娃脸的鱼,正是这天地间,最早出现的一条龙鱼,也是唯一一条。 而那灵器,也正是阴镜台。 那条龙鱼,经过十万年才苏醒,引得弱水逆流。 龙鱼行净灵之礼后,它身边出现了一条闻鱼。 但凡被闻鱼亲口唤出灵号的水灵,会于万年后诞下一条龙鱼。 而所有的龙鱼,皆为雄性。 从一条龙鱼,到龙鱼一族。闻鱼只有一条,且从不会轻易唤出水灵灵号。 故而那些离开的龙鱼,有不少与三界生灵结合,生出千奇百怪的鱼。 这些鱼,都已不再是龙鱼…… 第卅八闻 水是水非 每一条新生的龙鱼,名字皆来自闻鱼所吐气泡。 龙鱼之名,会决定其毕生宿命。 如鱼为池,注定要成为天池池老。 而鱼为渊,即便是鱼主,也会陷入情劫,最终成为极恶之渊。 至于鱼临渊,成为这世间唯一一条龙鱼,再面对“极恶之渊”,似早已被闻鱼命定。 …… 足足半个时辰。 尸祖的言辞都好像在阐述极为寻常的事情。 可那万千雷丝,早已在它手腕脚踝勒出白骨。 没有太过动地的气势,只有一朵由雷丝交织而成的雷花,挂在地界夜空。 尸祖那精瘦却布满尸纹的身体,犹如雷花之蕊,承受着无法被感受到的酷刑。 随着时间流逝,围绕在它周身的瘴气逐渐稀薄,那玄尸身影也早已不见。 终于。 尸祖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泰然自若,远转灵力,抵御着雷丝对自身的侵扰。 苍老的声音微微停顿,尸祖看了眼下方的魔君和水色,似下定决心把它看到的如数道出。 “鱼为渊作为鱼主的时间,也不过数万年。彼时,闻鱼所唤水灵的灵号,只有寥寥数十……” 言至此处,尸祖那对尸瞳仔细盯着魔君,似要看穿那骨面之后,属于水月的表情。 忽然。 尸祖咧开嘴,露出古怪地笑容,仰头看向那些悬在高空的嶙峋怪石。 只见一个个古朴的阵法,在怪石底部显现,沿着雷丝坠向尸祖的位置。 靠近尸祖的阵法相互碰撞,又再次融合,繁杂的同时,也自空中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 似乎,想要将尸祖封在其中。 眼见此情形,水色有些按捺不住,而更多的是无计可施。 她不知道,那些怪石究竟是什么,为何要“阻挠”尸祖道出隐情。 已经默默记下这一切的水色,自然听得出,尸祖尚未说完。 恰在水色看向魔君时,一个属于尸祖,却稍有分神的声音,从夜空中落向耳畔。 如雷声,如风声,如呼吸声。 “那数十个水灵里,就有未成为魔君的你……可惜,凭借斯的术法,看不到闻鱼气泡里的名字,亦不知,你所诞龙鱼为谁!” …… 面纱之下,水色有些水容失色。 她深知尸祖本就无情,更不会遭受天罚而撒谎。 联想到魔君听闻“新鱼主”之名的反应,一个大胆而不失合理的猜测,在水色那弱水所化的心里,形成漩涡。 水月诞下的龙鱼,莫非就是那条傻鱼? 曾想知道,它是否也像凡人一样拥有亲“人”。 曾想知道,它到底经历什么,会如此健忘。 可越接近那条傻鱼的曾经,水色发现自己愈发无法理解。 她第一次知道。 弱水是可以历经万年,诞下龙鱼的。 她第一次知道。 龙鱼与弱水,亦可以拥有像凡人一样的关系。 可是。 她看着魔君,亦或看着曾经的水月,眼眸中却多了些复杂。 …… 魔君始终盯着尸祖的方向,一言不发。 既然尸祖甘愿冒天谴的风险道破天机,魔君并不会自作多情,为其担忧。 只是。 魔君内心那属于水月的声音,正因为尸祖刚才那句话而哭泣。 似她知道,所诞龙鱼是谁。 此时。 夜空中无数阵法重叠,不断挤压着尸祖所在的空间。 万千雷丝不断收缩,将被阵法围困的尸祖缠绕成巨大的“蚕茧”。 直至最后。 仍有尸祖的声音,由远及近。 “这‘死地’处处与斯过不去,斯只是说些该说的话而已!大劫已至,斯看尔等如何阴哲保身!” “言尽于此,改夜再会!想必剩下的就算斯不说,魔君心中也如阴镜一般。” “小姑娘,拿好折扇,尽快离开这里……说不定下次再见,斯已被邪恶侵蚀,不得不做尔等对手咯……” “尸转之术,七夜!” …… 地界的夜。 也重新归于宁静。 无论是弱水以西,还是弱水以东,皆在青色的月光中,一如从前。 只有夜空中,之前尸祖的位置,多出一块如同悬空岛屿的怪石。 乍看,同那些嶙峋怪石并无二致。 若不是水色亲眼目睹,又岂会相信尸祖被“封”在其中。 桃夭妖摆弄着手里的折扇,倒是觉得这“老不死”,也没有那么讨厌。 魔君看向水色。 水色看着魔君。 魔君脚下的冥蛇陡然化作郁郁魔气,融入那一身黑袍中。 片刻后,魔君那魔性的声音,如一中年男子般老成。 “它毕竟是尸祖,早已习惯了玩这种把戏。三界多事之秋,你们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 水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似想看透眼前这位魔君。 “可我还是不懂,你跟鱼主究竟是何关系?” “你指的,可是水月和鱼主?” “……” “切莫理解错了!黎末就是黎末,水月也是水月。若你问我与鱼主是何关系,我的回答是:之前没有!” “那,我还是问水月。” “她所诞龙鱼,的确和鱼为渊关系匪浅,但却算不得凡人那样的父子!而水月自己,也算不得鱼为渊之妻,称得上一半龙鱼之母!” “……” 水色不再多言,似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也似她觉得,这些听来的,远不如继续寻觅下去来的真实。 “谢谢!” 她想象着那条傻鱼吐泡的样子,慷慨地挤出两个字。 不论此刻站在那里的是水灵水月,还是魔君黎末,她这句感激的话,都意味悠长。 她听到了很多,和“鱼主”有关的秘密。 也阴白很多,和“傻鱼”记忆有关的消息。 她还记得他摘下鱼面时的样子,也还记得七息之后,宿命有多可怕。 弱水皆为姐妹。 可自今次起,她再也不知如何开口。那些她在凡人书里学到的东西,让她清楚地知道:何为长幼,何为尊卑,何为伦理。 似除了身边的水仙,再也挑不出“姐妹”。 …… 没过多久。 魔君先行离去,只留给水色一句:早些离开地界。 月色之下,弱水之上。 青红两条妖龙风驰电掣,牵着花辇直奔万妖林。 水仙坐在花辇内,对白弋五妖嗤之以鼻。 水色却和桃夭妖一并站在桃花最高处,将弱水两岸的一切收尽眼底。 仍是那一株桃花,仍是那一袭白衣。 而水色却仿若,从未在意那些灰暗的经历,只将那些与他息息相关,欣然留在心底。 恰在此时。 花辇内传来水仙的惊呼声,带着诸多不可思议。 “什么?你们是擅作主张,偷偷前往人界,求鱼主赐水?” 白弋沉默不语,白尺捂着耳朵。唯独白灵此时面带愧色。 花辇上的水色闻言,面纱下微微翘起的嘴唇,此刻笑意更浓。 为了尽快赶到万妖林,她让桃夭妖一快再快,似发现了什么急不可待的事情。 …… 弱水,依旧分成三色。 只是花辇所过之处,中间淡蓝色的弱水变宽,而灰色和血色变窄。 在之前水色遇到魔君的地方,那封住尸祖的阵石,突然一阵震动,又再次变得宁静。 而在临近弱水的西岸边,几具残破的骸骨忽然拼接在一起,四周的瘴气蜂拥而至,瞬间凝聚成有血有肉的尸体。 尸体赤裸上身,穿着一条长裤。浑身尸纹如同纹身,此时似血脉一般不断跳动。 闪身,立于弱水之畔。 经过尸转之术的尸祖,样貌和之前截然不同。 看着灰色弱水之中,那短发男子的倒影,凭空抽出一把折扇,其上竟只有一条鱼。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尸祖腹部传出,犹如腹语。 “闻鱼,孰是父,孰是母,水是水非!是天地之劫难,亦是斯之劫难……” 第卅九闻 鱼在人间 当水色急匆匆赶往万妖林时,人间西昆仑天池,也迎来近千年以来,唯一一位“稀客”。 …… 云雾缭绕的山腰之上,是常年不曾融化的积雪。 白云白雪之中,恰藏三峰。除主峰外,另两座山峰分别称为“否极”、“泰来”。 而天池,正是否极峰上离天最近的一池雪水。 身为鱼主的鱼临渊,现身西昆仑时业已是深夜。 凭借闻鱼本可刹那抵达的行程,却因为鱼临渊多领略一些人间夜色,而有所耽搁。 今夜的西昆仑,似比平日里安静太多。 没有修行者飞进飞出,没有论道者相互切磋,甚至除了映眼雪白,再无其他光亮。 寻着轮回的气息,鱼临渊似一个真正的客人一样,向着否极峰的天池,踏空徐行。 眼看要步入山腰之上的云雾,鱼临渊淡蓝色的眸子里,映出一个有些单薄的人影。 那身影看似裹着厚实的粗麻衣物,却在这清冷的黑夜里,冷的瑟瑟发抖。 借着雪光,艰难前行,冻得有些红肿的手,拄着一根趁手的棍子,如唯一的随身之物一般奉若“神灵”。 鱼临渊一步迈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人影身侧。 “你……登这西昆仑雪峰,所为何事?” 意识对方只是个凡人的鱼临渊,一时间不知如何措辞。 人影闻声,微微愣神之后,激动地慌忙跪下。 不分青红皂白,未说只言片语,甚至没有注意到身侧的玉银色身影,伏地连连磕头。 此时。 鱼临渊也似水色当初,遇到木有鱼时那般,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懂凡人为何跪,更不知凡人这叩首的举动,究竟为何。 但至少鱼临渊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此人心性单纯,善良无邪。否则,他主动接近,闻鱼近水披会让对方有如负天地之感。 “若你不愿相告也无妨……只是今夜,你还是离开为妙!” 人影将口鼻裹的严实,缓缓抬头环顾周身后,才冲着鱼临渊飞快地摇着头。 人影不出声,自然无法听出男女。可当那对漆黑的眸子落在鱼临渊眼中,他心中竟念及一袭白衣的水色。 她,应该是位女子! 鱼临渊如此告诉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把眼中带水的凡人,都当作是和水色一样的“女子”。 只是她听到自己问询,为何不肯言语,只是一直摇头? 心有猜测的鱼主,并不能像水主一般,读他人所想。 鱼临渊不知道。他眼前这位凡人女子天生哑巴,而且听觉不足常人一成。 常人听一遍能听清的言辞,她至少需要十遍。常人温声细语的交谈,她基本听不见。 然而。 就是这样一位女子,却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听到鱼临渊那两句话。 犹如,天籁。 …… 见凡人女子一会儿磕头,一会儿摇头,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鱼临渊,不由一阵错愕。 他是该稍运灵力,让女子离开西昆仑,还是该带着“这样的”她,一起前往天池。 正犹豫间。 鱼临渊双目缓缓睁大,看着女子双手在胸前一阵比划,本想替女子做决定的想法,竟在心底一阵错乱。 女子那堪比术法诀印的手法,他只看懂其中两个。 一个是女子指了指自己。 一个是女子指了指山上。 鱼临渊心中不由暗叹,他不光不了解身为鱼主的自己,就连这世间最普通的凡人,同样难以琢磨。 恰在此刻。 因为山高气寒而“躲”起来的闻鱼,自鱼临渊背后游走到胸前,看着凡人女子一连吐出几个气泡。 气泡在鱼临渊胸前破裂,如细雪落下。 那如同鱼临渊自己的声音,回荡在他耳畔。 “无声之女,天生水命。” 闻鱼跃然而出,在凡人女子面前停下,用那张龙鱼特有的娃娃脸,“呆萌”地盯着她。 鱼嘴微张,一个透明的鱼符自其内缓缓飘出。 鱼符那泛着微光的水幕上,映着包裹严实的凡人女子。 她也无所畏惧地,甚至有些赏心悦目地凝视着鱼符。 直至鱼符没入她额头不见,她还努力地对着眼睛,伸出红肿的手,摸着自己额头。 “这……是何……物?好神……奇!” 当女子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说出几个字,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自言自语。 当她仍把这番话,当做自己的心声时。 却见闻鱼转身摆尾,重新回到面前那玉银色的身影上。 黑夜里,她看不清鱼临渊的脸庞,仅能看清那对闪烁着水光的眼睛。 很大,很漂亮。 那帅气的披风,比这西昆仑的雪更纯洁。 还有这游来游去的“灵兽”,也生的乖巧。 凡人女子心中如此思量。 她不知眼前这位“神仙”为何出现在自己身前,但此地“有仙则名”的传言,看来是真的。 …… “现在总可以说一说,你此来西昆仑的目的。早些说完,早些……” 没等鱼临渊“离去”二字说出口,凡人女子再次跪下,额头接连点在雪地上。 “恳请,上仙,收我,为徒!” 意识到自己能够像常人一样说话的女子,每磕一次头,挤出两个字,充满节奏感的声音,就像鱼在吐泡泡,生怕漏掉任何一个重要的字眼。 而这声音,竟有几分动听。 听上去,正当碧玉年华。 鱼临渊再次一愣,未曾想这凡人女子,竟把自己当成了西昆仑的修仙之人。 “这,便是你执意上山的缘由?” “我要学,厉害的法术,斩除妖魔鬼怪……” 逐渐熟悉如何说话的女子,倔强里透着坚持,似心中有诸多故事,在等待倾诉之人。 可她并不知道。 闻鱼所给予她的鱼符,并不能令她像常人一样,对任何人都可以畅所欲言。 只有在面对鱼主时,她才能凭借自己“水命”,可以言无不尽。 鱼临渊身为鱼主,反而被女子这一席话,说的不知如何面对自己身份。 “妖魔鬼怪,有你说的那么十恶不赦么?” “雨儿不知以前之事,可近来频有人失踪,下人们都在议论是妖魔鬼怪所为……” “……” 鱼临渊深知,妖魔鬼怪并非善类,却也不曾是为祸人间的真凶。 弱水都会被恶念侵蚀,妖魔鬼怪又如何在这多事之秋,洗净自己。 片刻后。 鱼临渊决定带着女子一并去天池。 他告诉她,如果这西昆仑之巅已没有所谓的“上仙”,他就收她为徒。 他还告诉她。他是鱼主,可他管不了这天地间的鱼…… 虽不是很明白鱼临渊的话,但她愿意去那山巅,见一见神仙。即使真见不到其他神仙,她也想赖在眼前的“师尊”身边。 …… 鱼临渊依旧向着天池踏空而行,女子跟在他身后,颤微微不敢俯视。 她在他身后,不觉得冷,反而感觉像热水一般温暖。 不知不觉间,她把那些裹在周身的粗麻衣物,都脱下来抱在怀里。里面穿着的,竟是做工精细的御寒装。 两缕头发自然垂落两侧,花簪插在发间,十六七岁的年轻脸庞,谈不上倾城,也算生得水灵。 两个似浅似深的酒窝,在她说话时总有说不出的灵韵。 她说。 她叫左丘雨,自幼不能说话,爹娘就请先生一遍遍教。 道士和尚请过不少,无一能让她开口说话。可也从那时起,她就对鬼神之说很感兴趣。 一边抓着下人们,大声地给自己讲鬼怪故事,一边凭借熟练的手语,了解外面的世界。 她说。 最近城里怪事频频发生,她是趁着府上太乱,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 左丘雨站在鱼临渊身后,像打开话匣子一般唠叨没完。 可当鱼临渊停下脚步,她才微微侧目看向下方的天池。 白云白雪,中间一池黑水。 不少断臂残尸漂浮在黑水中,时浮时沉。 那只有在梦里出现过的仙境,被眼前的景象无情击碎。 第卌闻 天池鱼斗 眼前的西昆仑天池,竟在这黑夜中显得更为深邃。 似一面黑镜,亦如一块镶嵌在山巅的黑色瞳仁,瞭望苍天。 如水色所说,这天池之水已然是死水,再难掀起半点波澜。 见左丘雨在自己身后,左右来回探出头,俯视下方“空旷”的天池。 鱼临渊手臂带动披风,在她眼前一挥。 一阵柔和的清凉之感过后,左丘雨双眸中闪过淡淡蓝光,再看向下方时,不由惊叫一声,重新躲回鱼临渊身后。 “他们,是死了么?” “用凡人的话说自然是早已死去!” “那用神仙的话怎么说?是往生,还是轮回?” “我不是你口中的神仙,但可以告诉你,这些逝者已成为邪恶的食物,入不了轮回,也就再无生死!” “……” 左丘雨在心中告诫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右手指尖挽着发丝,对鱼临渊那句“不是神仙”饶有兴致。 至于那些轮回生死之言,她不懂,也完全没记住。 即便她想知道“鱼主”是什么,可自幼烙在内心的涵养告诉她,不可冒失。 …… 如这般欣赏天池“夜景”,显得并不漫长。 几息之后。 黑色的天池水冒出五彩斑斓的气泡,那些漂浮在水中的杂物,如被顷刻间清扫,消失在水里。 天池中央出现一块白色水幕,与黑色池水形成鲜阴对比。 左丘雨嘴角含笑,看着这别有洞天的天池,对心中“修仙”的执念再添几分憧憬。 此时。 自水幕中走出三道身影,一袭紫裙的黎初在前,两个鱼头人身的蓝裙女子紧随其后。 黎初看了眼半空中的鱼临渊,目光在他身后的左丘雨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礼节性地一笑,做出“请”的手势。 转身一步,未发一言的黎初已消失在水幕里,似她阴白,无法为身着闻鱼近水披的鱼主引路,只好留下那两条有些呆板的“金鱼”。 “跟紧我……我带你,去见见所谓的神仙!” 看着下方分别站在水幕两侧,那侍女一般的两条金鱼,鱼临渊不由地玩味一笑。 左丘雨乖巧地点头,把那些抱在怀里的粗麻衣物随手一抛,似与尘世的阔别。 拍了拍自己衣袖,又将发丝往耳后拢了拢,使得自己看上去精神焕发,更容易被“上仙”记住。 跟在鱼临渊身后,左丘雨把无处安放的红肿双手背在身后,反而看上去显出几分刁蛮。 可是。 左丘雨并不知道,鱼临渊口中的“神仙”,早已成为这天池内,沆瀣一气的杂鱼。 仅仅一步,人间已换。 蓝天白云,阳光阴媚,根本不似外界的夜晚。 没有陆地,没有岛屿,只有一片与无边弱水相似的“海”。 无数奢华的亭台阁楼,皆悬浮在水上。氤氲雾气,恰似仙境。 白色玉石雕琢而成的栈桥,自鱼临渊所处的圆形玉台,直通前方那一座正殿。 不论是桥上的玉雕,还是那些建筑上的纹饰,都是“二龙戏珠”。 仔细看,两条龙皆为龙鱼所化的六角天龙。 …… 穿过水幕的左丘雨,自然是第一次身临“仙境”。 正要伸手去触碰那水帘一般的薄幕,却被鱼临渊及时喝止。 “带你来此,可不是为了亲手送你去轮回!即便亲眼所见,你也该用心去看!” 左丘雨面现尴尬,脸上带着一抹不好意思的羞红。 她认为鱼临渊背对自己,而自己的双手又在身后,必定不会被发现。 可现在她终于相信,神仙身后都长着一对“看不见的眼睛”。 此时,闻鱼恰好在鱼临渊身后盯着她。 左丘雨冲着闻鱼一笑,酒窝由浅及深,心中笃信,肯定是它告密。 屏息凝神,左丘雨看向远处的天空,碎碎念一般提醒自己“用心看”。 霎时。 蓝天白云,变成无尽夜空,一对形同烈日的眼瞳,带着近乎邪异的猩红,盯着自己的方向。 向前两步,急忙躲在鱼临渊那高大的身影下,天空又再次风和日丽。而之前那仿若盯着自己的邪目,再次变成两片云。 “胆要大,心要细!有朝一日你会阴白,鱼主之徒,不需要看清天地颜色,而必须看清水色!” 左丘雨连连点头,自鱼临渊身后走出,小心翼翼地行至鱼临渊身侧,深吸一口气后,闭眼再睁开。 淡蓝色的水光在她眸中涌现,额头渐渐浮现出跟鱼符一模一样的淡淡印记,乍看几乎无色。 与此同时。 映入她眼帘的亭台楼阁,雕栏玉砌,也统统在目光所及之处褪色。 青砖绿瓦不再,浮光之后现出的,是一片片黝黑的鳞片。 白玉栈桥不再,光华像水一样流走,露出那堆叠整齐的白骨。 看得出,这搭成栈桥的白骨,有人,有鸟兽,还有鱼。 人是修仙之人,鸟兽皆为神灵,而那些鱼,也并非寻常江河之鱼的大小。 当左丘雨的视线停留在广阔的水面,那原本蓝色的海水,先是变为绿色,随即清澈无色,然后似无底深渊一般,暗无光亮。 当水的颜色消失,水也随之不见。 之前被左丘雨一点点收入眼中的景象,在一瞬间揭开那伪装的面纱。 所有可视之物,在刹那间犹如被囚禁在天地为墙的牢笼。 只有左丘雨身侧的鱼临渊,似这片天地中唯一一盏阴灯,散发着玉银之光。 光线不强,可足以在这无边黑暗之中,照亮左丘雨脚下一隅。 这一刻。 她眼前这位,说自己不是神仙的“神仙”,比她所熟悉的天地更加耀眼。 这就是,鱼主么? 她牢牢记住这两个字,也第一次将修仙的执念,抛在脑后。 …… 十六七岁的年纪,未出阁的少女,置身天池之内的左丘雨,心中却多出“一池水”。 不知不觉,她看着鱼临渊,竟有些痴了。 她在极力记住他的容貌,以及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 可左丘雨不知,戴着鱼面的鱼主,有他真正的模样。 “可看清?” 同样是鱼临渊,同样的三个字,却在不同的情况下,说给不同的她和她。 他不记得,曾问过水色,是否看清他鱼面下的脸。 可现在的他知道,他是在问左丘雨,是否用心看清,这水的颜色。 左丘雨一如在山腰看见鱼临渊是一样,点点头,又摇摇头。 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心里,究竟在回答什么样的问题。 见状。 鱼临渊微微一笑,右脚脚尖微微提起,似做好随时“点”下去的准备。 “只此一次,仔细看清!” 脚尖落下,如一滴水落在水面,传出“叮咚”,也似一声清脆的铃声,向着周围荡开。 而在左丘雨眼中。 鱼临渊似跃出水面,却停在水面上摆尾的鱼。 下一刻。 自鱼临渊脚尖落下一滴无色的水,在其脚下无尽的黑暗上化开,迅速向周围蔓延。 所过之处,黑暗如被那玉银之水引燃,纷纷向后退去。 当这片天地恢复部分光阴时,左丘雨眼中的景象,犹如泼墨丹青。 脚下的无边的水,是无色的。 那白骨搭成的栈桥,已被染成玉银之色。 无数奢华的亭台楼阁,竟是一条墨龙的龙身,盘卧在水上。 宏伟的正殿,也在最后化作一颗硕大的龙头,同样覆盖着墨色龙鳞。 而那对猩红的龙目,正是之前让左丘雨感到害怕的,两片“云”。 墨龙,头生六角。在左丘雨眼中,近乎铺天盖地。 见其周围,还簇拥着形形色色,穿着裸露的绝世美女,一时间,她把她们都当作了侍奉“神灵”的仙子。 弯腰屈膝,就要跪拜。 一股柔和的灵力,带着睥睨天地的气势将她搀起。 “跪过鱼主,不跪天地。它这种邪祟,不配受鱼主之徒一拜!” 第卌一闻 如鱼所愿 左丘雨嘴上轻“哦”,脸上却显得无比恭敬。 尚且是凡人的她,怎会轻易改掉骨子里对神灵的敬畏。 无论之前的黑暗多可怕,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里,那都是“神仙”应有的姿态。 或许正因如此,她觉得身旁这个叫“鱼主”的神仙,更加与众不同。 念及此处,不由一阵轻松。 前来西昆仑时的那种紧张感,似被鱼临渊轻易抹去。 随之而来的,是下身一阵“憋胀”之感。左丘雨不由双腿发软,双膝微弯,手捂小腹不停哆嗦。 说起话来,又像刚会发声时一般,吞吞吐吐,结结巴巴。 “那个……鱼主上仙,雨儿,能,能不能,解决一下‘那个’……” 左丘雨看向鱼临渊的眼神,如临决堤洪水,流露着恳求。 而鱼临渊毕竟不是水色,更没有水主那种轻易读懂心思的能力。 未近人事的鱼主又哪里懂得,眼前这姑娘,只是恰好内急。 若水色看见,也定会被这“傻鱼”的举动逗乐。 笑他不仅不懂冷暖,还不懂如何把握机会怜香又惜“雨”。 鱼临渊闻言,不理解“那个”是何含义。 会错意的他,居然将目光从这有些“奇怪”的左丘雨身上,投向那盘踞此处的墨龙。 明明是龙鱼所化六角天龙,此刻已看不出丁点“善念”残留的样子。 无论是那黝黑发亮的龙鳞,还是那如同鲜血凝练的龙目,都彻头彻尾地散发着邪气。 这叫雨儿的小姑娘,不光心性质朴,还嫉恶如仇,爱憎分明,提醒自己要“解决”眼前“恶患”。 鱼临渊心中如此思量,不由欣然一笑,只觉西昆仑此行,也算捡到宝了。 “不急!” 明知眼前这邪龙,作为天池主人还有话说,鱼临渊这客人怎能未发一言先“动手”。 随即唇线轻勾,柔声吐出俩字。 可这俩字落在左丘雨耳中,顿时让她口若含珠。 “急,急急,急……急呀!” “稍待片刻,我自会帮你解决!” “……?!” 鱼临渊那如同诉说平常事情的口吻,反而让已有些憋红脸的左丘雨,面色更红。 他误会在先,她误解在后。 他不知道她要解决的是什么。 她却错把他口中的“解决”,当做一种神通广大的情话。 娇羞难以启齿,可她却愿意再等上片刻。 不论这鱼主,是否真帮自己解决。 …… 恰在此时。 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 一袭紫裙的黎初,站在墨龙的龙爪上,尖锐的邪笑声里,透着股股魔性。 随即。 墨色天龙看向鱼临渊,硕大的猩红龙目,在一阵剧烈抖动后恢复平静。 “这凡人女子内急之事好解决,就是不知鱼主,能否如我所愿,解决一下我的困扰?” “……” 在鱼临渊的错愕中,左丘雨身侧几步距离,升起一道白净水幕。 左丘雨努力屏息凝神,见水幕并未出现任何变化,才三步并作两步一穿而过…… 足足数十息,左丘雨再次穿水而过,全然没有之前那般焦急地哆嗦,一脸轻松。 她反而壮着胆子,抛出一句让鱼临渊始料未及的话。 “你们神仙,难道都是不用吃不用喝,只求长生,不知内急的么?” “……” 似乎有些明白的鱼临渊,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墨色天龙那略显焦躁的声音妨碍。 只见。 墨龙头颅微微上扬,看着鱼临渊和左丘雨的位置,似在极力回忆。 “姑娘,鱼主就是鱼主,可不是那什么狗屁神仙!” 左丘雨明显一愣。说鱼主也就罢了,身为“神灵”的真龙,怎能说神仙是狗屁! 略显粗鄙的言辞,让她猛然想起鱼临渊之前那句“这种邪祟,不配受鱼主之徒一拜!” 正当她充满对“鱼主”的好奇时,墨龙似讲述生平经历一般,道出它眼中的“鱼主”。 …… 它曾是一条,同样拥有娃娃脸的龙鱼。 也是在那时,它遇到了天生弱小的另一条龙鱼。 它们生于弱水,长于弱水,数千年时光陪伴,让他们形影不离。 自诞生后的第一个千年,龙门出现。 近万龙鱼遵从宿命召唤,在龙门前跃跃欲试。 想离开弱水,就必须跃过龙门化龙。 化龙是龙鱼成年的标志,也是成为鱼主所必须经历的第一关。 可眼见近半龙鱼成功跃过龙门,两条龙鱼却迟迟不肯尝试。 壮实的龙鱼,安慰弱小的龙鱼,它愿意陪它,在弱水中再温养千年,等下一次龙门出现。 又过千年。 弱小的龙鱼,终于在弱水灵力的滋养下,像正常龙鱼一般健硕。 而那壮实的龙鱼,却似这千年都在虚度一般,身形亦如从前。 其实。 它只是想和另一条龙鱼,以相同的英姿,跃过龙门。 为此,它不惜将自身从弱水中所获得的灵力,都偷偷给了那弱小的龙鱼。 终于等到龙门千年一现,也终于等到两条龙鱼身强体壮。 然而。 那条原本弱小的龙鱼,未能承受“龙鱼九变”的蜕变,再一次被拒之龙门外。 它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假装,同样在跃过龙门时,未能成功蜕变。 弱水之中,它们再次等候千年。 第三次龙门出现,它们也终能离开弱水,作为成年的龙鱼,翱翔天地。 但。 龙鱼一族的宿命,使得每个成年龙鱼都将肩负“惩恶扬善”的使命。 当上任鱼主不再,它们又跟其他的成年龙鱼被召集到一起,须行净灵之礼。 被鱼面认可者,成为新的鱼主,镇守明镜台。 被鱼面拒绝者,须离开轮回,前往三界,继续自己的使命。 那一次。 两条龙鱼是最后行净灵之礼的。 它们同时净灵,却并非同时获得鱼面认可。 因为鱼面只有一个,鱼主也只能有一位。 壮实的龙鱼,拉着弱小的龙鱼,成功骗过所有鱼的眼睛。 鱼面选择了壮实的龙鱼,可它却把鱼面塞进了弱小龙鱼的手里。 因为它知道,弱小的龙鱼以鱼主为毕生目标。 而恰好,这是个成鱼之美,如鱼所愿的机会。 毕竟,它在乎的还是它。 壮实的龙鱼,叫鱼为池,如今的墨色天龙。 而弱小的龙鱼,叫鱼为渊,上任鱼主。 …… 鱼为池离开轮回之地时,它就知道。 鱼主拥有闻鱼近水披,万恶不侵,可与天地同寿。 而那些前往三界的龙鱼,不但没有闻鱼近水披,还失去弱水净化,终有一日,会被鱼主封印在明镜台下。 在三界数万年,它也一直在等待,等待着自己无法与邪恶抗衡的那一日,等待着它被身为鱼主的鱼临渊亲手封印。 可惜它等来的,是一个事关鱼主的噩耗。 历任鱼主,几乎每隔数万年,都会莫名地被恶念侵蚀,最终不见踪影,只留下象征鱼主的闻鱼近水披,和鱼面。 鱼临渊,也未能幸免。 …… 言尽。 那铺天盖地的墨色天龙,似在与无形的力量抗争之后,身形盘旋扭动,骤然缩小,化作一个人影。 正是鱼临渊在皇城花园内,水漪记忆里看到的鱼为池。 只是此刻的鱼为池,肌肤白里透黑,指甲全为黑色,血红的眼瞳周围漆黑深邃。 每呼出一口气,都带出暗淡的龙息。 鱼为池看着鱼临渊,嘴角露出微笑,笑时犹带鱼脸痴,使自己尽可能看上去像个行将朽木的老者。 随即单膝跪下。 “未能等来为渊将我亲手封印,实为遗憾。鱼主即为为渊之后,若今次能将我封入明镜台,再与为渊为伴,为池无憾!” 显然,鱼为池已知晓鱼主真名。 见鱼临渊尚有犹豫,它再次开口。 “趁我尚有一丝意识存在,恳请鱼主,如我所愿!” “好!身为鱼主,自当如鱼所愿……” 第卌二闻 为渊驱鱼 鱼临渊虽嘴上应承,可他的确不知,如何将遭受恶念侵蚀的龙鱼封入阴镜台下。 淡蓝色的眸子,想要看透鱼为池所言虚实,闪过有关轮回之乱的思量。 他最想从鱼为池这里听到的,并非这些。 …… 此时。 左丘雨的抽泣声渐渐入耳,姑娘的哭声里,总有几分鱼临渊不解的伤心。 无疑在她这个凡人心目中,两条龙鱼之间存在的某种东西,可歌可泣。 而左丘雨这种年纪的姑娘,对一切美妙的关系,都会冠以“深情”。 对“鱼主”渐渐有所了解的她,在看向鱼临渊时,泪眼中不免多出几分请求。 她想。 鱼主若能够“成全”,也算“故事”有个结局。 正当她为那句“如鱼所愿”破涕为笑时,鱼临渊接下来的话让她心里“咯噔”一声。 “在此之前,身为鱼主需要阴白几件事,不知为池前辈能否解惑?” 他刻意加上“前辈”二字,目光却掠过鱼为池,依次扫过那些衣着暴露,半鱼半人的女子。 最后落在紫裙黎初身上,似看见鱼妃鲤瑶。 跪在水面的鱼为池,白里透黑的脸颊不自然抽搐,如经过一番对“意识”的争夺。 “知无不言!不过,还请鱼主尽快。若鱼为池丧失自我,免不了会对鱼主出手。” 鱼为池的声音里,勉强保留着身为龙鱼的高傲,以及对鱼主的尊崇。 只是它猩红的双眼,却在说话时看向眼泪未干的左丘雨。 那意思,显然是它不担心自己失控伤到鱼主,而是这凡人女子,恐怕很难毫发无伤。 …… 鱼临渊自然不会浪费时间,他深知鱼为池作为龙鱼,已油尽灯枯。 “你曾把自身逆鳞给鲤瑶服下,究竟为何?我不认为,你只是想让她在轮回中保住记忆!” “为池视鲤瑶如己出,自不会害她。只是每次失去意识,我脑海中都只有一种古老的仪式,无力违抗,只有遵从……” “何种仪式?” “我也不知……只是冥冥中感觉,可以见到为渊,更似一种降临。” “降临?” “不知鱼主可曾留意,轮回之地的六尊石雕?” “水、易、来、鱼、难、去。” “这应该是临渊凭鱼主能力易换过……记得我和临渊行完净灵之礼,那六个字应是:去易来,水难鱼。” “……” 见鱼临渊沉默不语,鱼为池将石雕后背上的十二个字,也一同告诉了鱼临渊。 只是此时的鱼为池,必须避轻就重,直言那六尊石雕,名为“镇灵石”,实则与阴镜台,乃至龙鱼一族的来历,有着莫大关联。 可究竟有何联系,历任鱼主都不清楚,鱼为池同样不知。 然而。 鱼为池提起那六尊石雕,是为了告诉鱼临渊,它近几次被恶念侵蚀,都会极力模仿其中一尊石雕的姿势,渴望某种东西降临。 原本,鱼为池认为,若当真“那东西”借助自己或服下逆鳞的鲤瑶降临,反而会是一种解脱。 可近几次它才阴白。 六尊石雕不仅所司六道不同,而且是作为六道封印存在的。 若鲤瑶或自己化作石雕,则仅仅是开启其中一道封印。 封印完全开启,则需要六尊化身“石雕”的轮回者同时出现,且已被极恶侵蚀。 这一切。 都似冥冥之中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在试探性地,让六道封印慢慢开启。 …… 言至此处,鱼为池面部抽搐更加剧烈,就连那对眼睛,也渐渐转为暗红。 左丘雨似听天书一般,似懂非懂。可仍然努力记下其中精髓。 她又怎会知道,这小小举动,在未来的某一日,竟会成为鱼临渊的助力。 她也并不知道,她身旁的鱼临渊,今后会将遗忘当做一种“习惯”。 此时,心有所悟的鱼临渊再次开口。 “如你所说,轮回之乱亦是六道封印之乱。为何要将弱水之灵,也拖如泥淖?” 想起之前水漪的样子,鱼临渊不免对鱼为池的做法,深恶痛绝。 鱼为池缓缓摇着头,似在为自己无声地辩解,又似一种无可奈何。 “老朽深知,鱼主是在责怪,鱼不惜水。恶由万灵心生,作为一条在人间数万年的龙鱼,恶念入心就是我的宿命。 那些自私自利之念,无时无刻不再侵蚀我这鱼心。牺牲水漪,让自己残留意识到现在,我也早已分不清对错……” 鱼为池的声音里,竟罕见地出现凡人那样的情绪。 有些啰嗦,有些激动,有些难以自持。 仿佛此刻它不再是什么天池池老,更不是那昔日的龙鱼,而是一个看淡过往的耄耋老人。 依旧跪在那里的身影,分阴结实而充满邪气,可此时却略显单薄。 相比左丘雨。 作为鱼主的鱼临渊,不染尘气,不谙人情,对鱼为池不会有丝毫同情。 “鱼主不问三界之事,可我还是不得不问一句,这西昆仑,是否毁于你手?” “是!” 鱼为池没后任何犹豫。 不论是恶念操控的它,还是意识清醒的它,始终都还是鱼为池,那条作为西昆仑天池池老的龙鱼。 “好!你告诉我,如何将龙鱼封入阴镜台,我如你所愿。” 听到这句话,鱼为池似从有些低落的情绪中走出,缓缓起身,看着鱼临渊郑重其事。 “鱼面!” 简简单单两个字,令鱼临渊一怔。 他虽不知道鱼面还有什么作用,可此时他知道,鱼面竟然是开启阴镜台的关键。 左丘雨看向鱼临渊,似在求证是她听错,而不是那种可以吃的“鱼面”。 离鱼为池有些距离的黎初,在听到“鱼面”二字后,脸上闪过复杂神色。 她似早已听鱼为池讲过,此刻深知与鱼为池的离别,已在所难免。 鱼临渊微微皱眉,他这新鱼主,有些不阴白鱼面如何使用。 正在此时。 幻化成龙鱼模样的闻鱼,似听到鱼临渊的心声,跃上他肩头,如耳语一般冲他吐出一连串气泡。 不知为何,今夜的闻鱼,也显得有些啰嗦。 鱼临渊似大致阴白其中含义,眸光渐渐深邃。 看向左丘雨时,不由叮嘱一句。 “待在我身边,不会有事!” 见左丘雨乖巧地点头,鱼临渊竟忽然有些慌神。 不知为何,他眼中闪过水色那白衣身影。 静心,定神。 右手第一次划出特殊的法诀,左手竟然轻轻放在脸颊上。 “以鱼主鱼临渊之名,为渊驱鱼!” 紧接着,变化陡生。 鱼面随着鱼临渊左手缓缓脱落,六个拳头大小的鱼符,自鱼面眉心飞出,绕鱼临渊飞旋。 那鱼符和闻鱼所吐鱼符不同,每一个鱼符之中,都有一条形同符印的鱼。 或蓝色,或紫色,或绿色,在不停变换光芒。 再看鱼临渊。 玉银色头发冲天翻飞,淡蓝色眸子符文闪烁,眉心更是呈现出一条简化龙鱼的印记。 不光是身侧左丘雨看的出神,一脸花痴样。 就连鱼为池在看到鱼临渊真面目后,也在心底暗叹,他跟鱼为渊真的很像。 …… 没有白光出现,没有六色光柱。 一阵清脆的鱼铃声响后,这方天池的“天地”瞬间焕然。 一张笼罩上空的娃娃脸,在上方出现。 六尊石雕虚影,依次在六个方位浮现。 只是此时的石雕,身上没有任何文字,而且身形顶天立地,如同一个连接天地的牢笼。 石雕的模样渐渐清晰,鱼临渊周围那六颗彩色鱼符,分别飞入一尊石雕。 下一息。 石雕胸口各飞出一根玉银色锁链,直接钉入鱼为池身体。 随后缓缓下沉,似要将鱼为池拽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鱼为池似再也无法维持意识,骤然暴走,重新化为墨色天龙,庞大的身躯一阵扭曲。 只是。 那六根锁链从龙头钉到龙尾,如酷刑一般入骨入魂。 就在鱼为池龙身即将消失在水面时。 一声龙吟,打破宁静…… 第卌三闻 鱼随水至 那一声龙吟,并非来自鱼为池。 黎初在墨色天龙身侧下方,感受最为清晰。尽管不忍目睹池老遭罪,可她尊重鱼为池的决定。 只是,龙吟声不似头顶上这条遮天巨龙传出,而是来自脚下。 原本如弱水一般,泛着淡淡蓝光的水面,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震荡起涟漪。 水面之下,暗流涌动。 弱水的波光,很快被浓稠的墨汁取代。 即便鱼临渊第一次“动用”鱼面,也知道自那一声“龙吟”之后,情况有变。 眼前的鱼为池,已彻底沦为恶念化身,完全丧失自我。 若不是那六根玉银锁链,只怕早已向镇守阴镜台的鱼主发难。 鱼临渊眸现冷光,内心那作为鱼主的使命感,让他在第五息时,重新戴上鱼面。 因为他听得懂,那声龙吟的含义。 “欲囚鱼,先取水……” 声音里充满杀戮与欲望,似水下有另一条墨色天龙,传达给鱼为池的号令一般。 可身为鱼主,他自然阴白那声音不过是伪装成“龙吟”而已。 为得只是唤起鱼为池记忆里,残留的执念。 若真如此。 鱼是指龙鱼,还是闻鱼? 水又是指弱水,还是水灵一族? 这个答案,只能靠鱼临渊自己去猜,自己去找。而那愿意为自己解惑的鱼为池,也已经不再是鱼为池。 被六根锁链牢牢钉住的墨色天龙,猩红的龙目逐渐“缩小”,如两根红梭扎在头上。 与此同时。 自它额头,一条白鱼似再也无法忍受恶念排挤,被强行逼出。 白鱼就像在水中游弋,转身盯着那方才还属于自己的龙身,木讷地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条白鱼,正是鱼为池的鱼魂。 鱼魂离开身体,它那悠久的记忆,也在顷刻间被冲淡,随即遗忘。 白鱼似在这一刻解脱,真像一条自由自在地鱼,绕着黎初游荡几圈,又飞快地游到鱼临渊面前。 它像其他的白鱼一样,在听候鱼主差遣,为众多生灵,开启轮回。 “如鱼所愿,可愿不随鱼!你去吧,剩下的就交给我!” 白鱼似颇具灵性,“听懂”鱼主所言瞬间,一头扎入脚下,正在逐渐变黑的水中。 它不知道,它曾心心念着的弱小龙鱼,也先它一步,成为那无数白鱼之一。 或许在轮回之地还会相遇,或许冥冥之中还有牵念,可沦为鱼魂的龙鱼,早已不记得昔日的一切。 不论是这数万年的等候,还是那数千年的陪伴,都将随着鱼魂一次次开启轮回,成为散落在三界的尘埃。 …… 鱼为池的鱼魂是离开了,可那属于鱼为池的龙身,却似被另一个“鱼魂”占据一般,生龙活虎。 此刻的墨色天龙背生骨刺,一边抗衡着六根锁链的封印之力,一边不断发生异变。 幽暗中呈现两条赤红细缝的龙目,盯着鱼临渊不挪分毫,似盯着毕生“宿敌”。 鱼临渊看向身旁的左丘雨,试探性地问道。 “现在,你是选择继续寻仙拜师,还是愿意做那惩恶扬善的鱼徒?” 左丘雨略一犹豫,此情此景居然还有闲情逸致顽皮。 “鱼面我都没吃到,鱼徒又是什么?” “鱼主之徒,暂称鱼徒。” “我想先看看你能传授我什么……” 左丘雨嘴上虽如是说,实则在山腰磕头时,心中就已认定,要拜眼前的鱼临渊为师。 闻言。 鱼临渊脸上,露出那并不娴熟的笑容,就像面对水色时一样生硬。 他这怪异的表情让左丘雨一阵错愕,回过神后险些笑岔气。 而当看到鱼临渊尴尬而不失严肃的眼神时,她又立即停下。 还是高冷的鱼主更加气宇不凡! 心念突生,思如花痴。 恰在此刻鱼临渊的声音,又一次掠过耳廓。 “抓紧披风,不要松手!” 左丘雨似被看穿心思,下意识流露娇羞,一把抓住披风边缘,双眼紧盯着披风上的闻鱼。 如漂浮在水面的感觉。 似沐浴在温水的舒适。 一刹那被雨淋湿,又一瞬间渗透每一寸肌肤。 左丘雨并不清楚,闻鱼近水披上那源自弱水的灵力,正在逐步改变她的体质,与她的灵魂合二为一。 之前被冻得红肿的手,恢复原本的白皙。微微干裂的嘴唇,变得红润而有弹性。 甚至。 在感受到身体变化时,她不经意看向自己,那有些一马平川的胸脯。 未来得及唉声叹气,酸胀之感从胸口传来。 紧接着,平展的衣物迅速隆起,快如充气。 她瞪着闻鱼,闻鱼也瞪着她。 就好像她在问,是不是你? 而闻鱼默不作声,似在默认。 少女之心再次泛滥,冲着闻鱼眨巴一下左眼,脸颊上的酒窝在笑意中变得痴醉。 闻鱼似轻易看穿她心思,鱼目竟然也一睁一闭,娃娃脸看上去单纯无害。 突然。 空间变幻,左丘雨抓着披风的手,险些因为自己分心而被“挣脱”。 而发生改变的左丘雨,仍然不知不觉地,又紧紧抓牢。 再看周围时,已然立于半空。 鱼临渊还在自己身前,可鱼临渊身前的,却是两只硕大且幽暗的龙眼。 龙眼犹如镜子,映照出两个身影。 一个就是左丘雨,而另一个却是一条鱼。 和她刚才在披风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左丘雨此刻分阴抓着披风一角,而在那龙眼中,自己抓着的是那条鱼的背鳍。 这一刻。 左丘雨深信不疑。 鱼主,就是鱼,一条不属于天地间的鱼。 …… “现在的你,虽然仍是凡人,可不会比你口中的神仙弱太多。感受那游走全身的弱水灵力,我教你运用之法!” “嗯!” “你不是鱼,亦不是水。若想借用弱水的灵力,必须凭借鱼符。” “是之前,藏在我眉间的那个?” “不错。鱼符须以纯净的善念御使,你可用心感受一下!” “就没什么咒语或者法诀之类的么?岂不是显得更有气势!” “没有!不过,你大可以凡人喜好,随便想出一句。” “……” 左丘雨微张的嘴巴,出现片刻呆滞。内心不断告诉自己:鱼主不是神仙,不是神仙,不是神仙,嗯,可这也太过随便。 微微定神。 她还是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句,鱼主是否有名字。 当左丘雨从鱼临渊那里,听到“临渊”二字。 她坏笑中带着任性,与水色截然相反。 “鱼临渊,你给我站住!” 这大喝的一声之下,不光下方的黎初在听到后一脸震惊。 就连站在左丘雨身前的鱼临渊本尊,也是倍感意外。 左丘雨一言之下,浑身上下没有出现水色那样的水光,而是淡蓝色灵力在周围形成一层层光云,有弱水自那光云滴落,如同小雨。 接着。 她眉心的鱼符泛起微光,一个足有碗口大小的气泡,像鱼符一样拖着尾光,直接没入眼前那墨色天龙的额头。 一切都猝不及防,又似一个美丽的错误。 让鱼临渊也始料未及的事情,似冥冥之中的安排,再次发生。 本该在身穿闻鱼近水披的鱼主面前,无法动弹的鱼为池龙身,在剧烈抖动后,开始疯狂挣扎。 低沉的龙吟自鱼为池的龙嘴里传出,可这一次鱼临渊却仿若从未听过。 下一息。 正当鱼临渊要亲自出手时,下方的水面突然破开,伸出一只堪比龙头大小的龙爪,直接抓破鱼为池的龙身,将那颗已完全变黑的龙心捏碎。 黑血如浆,霎时将下方,那被召唤而出的弱水全部吞没。 六尊石雕为之一震,似维持封印的力量骤然衰减。 而在此刻。 本该奄奄一息的龙身,却竭尽全力一挣,假装扑向左丘雨。 鱼临渊将她挡在身后时,那钉在龙身上的六根锁链,忽有一根被挣断。 一阵天旋地转,夜空中的水幕渐渐散落,却露出不同于人间的夜空。 青色的月光,还有无数嶙峋怪石悬在空中…… 第卌四闻 殃及池鱼 西昆仑天池,在那一阵天旋地转中,从人间消失了。 整座山峰荡然无存,似西昆仑从来不曾存在“否极”峰,更没有出现过“天池”。 …… 地界。 弱水以东,数十里外的空旷地带,一座山峰凭空出现,并没有如从“天”而降那般,造成极大动静。 它像一阵风,更像一片云,悄然而至。 无论是弱水东岸的“魔”,还是弱水西岸的“尸”,甚至是远在弱水之洲的妖,都未曾意识到,一场灾难提前降临地界。 否极峰山腰以上,积雪未消,云雾近乎散去大半,露出与地界截然不同的人界山石。 否极峰出现之处,同样紧邻弱水,仿若经过精心挑选。 山巅之上,天池之中。 天池洞天内的水幕,像穹顶一样向四周缓缓落下。 当青色的月光,散落在黑稠的水面,那已经不再似水一样会起皱的水面,露出许多“鱼鳍”,如在水下游动。 黎初腾空,眼见那些仰慕鱼为池的弃仙被黑水殃及,仍无动于衷。 而她,对这地界独有的夜色,再熟悉不过。 看着那将鱼为池的龙身,开膛破肚的巨大龙爪,黎初心里竟第一次觉得“鱼主”残忍。 她以为,不管鱼临渊或那凡人女子做什么,眼前这些都是封印该有的过程。 纵然她是魔,纵然她不善,却也不会眼睁睁,让一场心甘情愿的“封印”,变成一种变相的折磨。 何况鱼为池作为池老,对她和鱼妃,都有再造之恩。 这一刻。 在黎初心里,竟然闪过一个念头,无视鱼为池对自己的告诫,想要让那属于鱼为池的龙身,得到应有的礼遇。 “临渊尊者,得罪了!” 以尊者而非鱼主的身份称呼鱼临渊,黎初会慰藉自己,这不算对鱼主不敬。 八条人形鲶鱼,似遵从黎初的召唤,从黑水上方,八个突然出现的水帘之后走出。 口中喷出八股水柱,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独特的阵法。 阵法衍化出水蛟龙,八个蛟头齐齐向左丘雨飞扑而去。 黎初心里清楚,任何在鱼主面前心怀叵测的举动,都会因为闻鱼近水披的存在,而不值一提。 可她的目标是左丘雨,只希望那八个真灵,通过左丘雨牵制鱼临渊片刻。 她也在刻意说那句提醒的话之后,化作一条固执的紫色鲤鱼,魔气滔天,径直撞向其余五根玉银锁链中的一根。 鱼临渊看向那条数千丈的紫色鲤鱼,没有选择出手。 至少他并不确定,黎初有事,是否会影响到鱼妃鲤瑶。 转而看向尚在震惊中的左丘雨。 小姑娘此时脸色微白,认为自己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正面带愧色,盯着四周不似人间的夜空。 “我……不是故意的。” “那,就用行动证明,你有足够的决心成为鱼徒。其他事情,之后再听我一一道明……” 鱼临渊淡蓝色的眼睛,闪过严苛的光芒。 他必须让左丘雨真切地明白,无论是修仙,还是成为鱼徒,都不是儿戏。 稍有不慎,不仅会送命,还会彻底与轮回无缘。 他不说,左丘雨也明白,鱼临渊是要她找那下方八条鲶鱼“练练手”。 说时迟,那时快。 方才被鱼临渊暂时拦下的出水蛟龙,已迅速临近左丘雨。 她咬着嘴唇,低声念叨着那句被她视为法诀的“鱼临渊,你给我站住!” 随即身体向后连续翻飞,一边躲闪着蛟龙的撕咬,一边领悟着鱼符的奥妙。 …… 与此同时。 紫色鲤鱼也重重的撞在玉银锁链上,紧绷的锁链传出闷响,反弹之力将它直接震退。 鱼临渊立于龙头前方,目睹之下,不禁摇头。 这玉银锁链看不出材质,可即便身为鱼主的他,想要破坏也极难。 之前若不是下方那龙爪捏碎鱼为池的龙心,使弱水变色,即便再强大的力量加持在龙身上,也断然无法挣断锁链。 三次撞击之后,锁链纹丝未动。 可黎初那已经达到尊者实力的鱼身,已有几处鱼鳞剥落,流下紫色血液。 十次撞击之后,锁链依旧如初。 紫色鲤鱼的鱼头,已有些模糊。鱼目中流露出痛苦,似乎锁链上的封印之力,也在摧残着它的意识。 数十次。 数百次。 数千次。 以尊者的修为,数千次撞击也不过几息功夫。 可紫色鲤鱼的动作越来越慢,撞击锁链的力度也越来越小,似那锁链蕴含的力量,远比这下方的山峰厚重太多。 终于,身为鱼主的鱼临渊,也难免心生恻隐。 他似被水色感染,更像被激起“为善”的本性。 看着另一个“鲤瑶”如此固执,他向闻鱼索来一枚鱼符,随手丢了过去。 “你这又是何苦呢?吞下这鱼符,任由你带着为池前辈的龙身离开!” 紫色鲤鱼微微一顿,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贵为这天地间比肩大能的尊者,在鱼主面前是无力的。 也庆幸,她遇到的是鱼主,而不是鱼七。 紫色鲤鱼渐渐缩小,重新化作一袭紫裙的黎初。 七窍可见紫血,衣裙多处破损,哪里还有尊者的样子。 “黎初……不,鲤瑶相信鱼主所言。” 说罢,无所顾忌地抓起那枚悬浮在眼前的鱼符,塞入口中咽下。 初尝灼热,撕心裂肺。 她内心所有的邪念,如在经受炙烤。随即又像一眼清泉涌现,全身一阵舒爽。 之前撞击锁链留下的伤痕,也在一瞬间被弱水的灵力冶愈。 她能感觉到,那鱼符就在腹中,凭自己修为却无法再挪动分毫。 如灵丹妙药,也似一种印记。 黎初随即招手,与左丘雨相争的八条鲶鱼同时收招,回到她身后。 左丘雨见状,也喘着粗气来到鱼临渊身边,安静地站在一侧。 鱼临渊的目光,依次扫过那六尊擎天石雕,落在下方那巨大的龙爪之上。 “鱼主虽为鱼,却也能成为一个垂钓者,我相信,你会上钩!” 右手诀印倒施,六枚鱼符自六尊石雕胸口飞出,随即变小,绕鱼临渊手腕旋转,最后没入“鱼面”眉间。 六尊石雕渐渐虚幻,如从未出现。那几根锁链,也化作无数玉银色光尘,纷纷散落。 封印消失,变化再生。 之前已不再动弹的墨色龙身,犹如被那下方的龙爪直接撕裂,一分为多。 墨色的血肉并未落下,而是向着天池外,远离鱼临渊的方向遁逃。 在即将离开天池时,那些散碎而黑乎乎的东西,竟直接变幻成了“黑鱼”。 细看,全是黑色的龙鱼。 正当黎初惊异地张开嘴,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些黑色龙鱼如受到“惊吓”,迅速消失在各个方向。 这一刻起,整个地界犹如被殃及的池鱼,在那些黑色龙鱼的影响下,开始面目全非。 “这是哪?” 鱼临渊看着远方发光的山石,还有被染成三色的弱水,不禁一问。 当黎初口中传来“地界”时,闭上双眼的鱼临渊又猛然睁开眼睛。 “轮回之气……似乎有些熟悉!” 一个极度不好的预感,在鱼临渊心头浮现。 欲囚鱼,先取水。 如此看来,天池被挪移到地界,并非偶然。 可这轮回之气……莫非,她在地界? …… 几息思量。 下方那龙爪再次化作粘稠的黑水,不见踪影。 而天池外,弱水之上。 一条黑色龙鱼,竟然未跃龙门,直接化作一条黑色天龙,沿弱水飞驰。 完全幽暗的眸子里,似有坚定的方向与目标,直指万妖林。 它身上不断滴落浓稠的黑色液体,将沿途弱水全部染成黑色。 它并未在意。 一位赤膊的短发男子,手拿折扇,在它之后紧紧尾随。 第卌五闻 向水而生 没有昼夜之分的地界,极少有一处地方能够“四季”分阴。 而万妖林,恰是这样的地方。 所谓天界一日,人间千年。而人界一夜,地界则已过去一月。 万妖林每逢两次月圆,会出现类似人间的季节更替。 因此,万妖林内的一季,相当于人间的一个昼夜。 与人间春夏秋冬四季不同,万妖林的季节分别为“风季”、“霜季”、“雨季”、“雪季”。 风季时,会时不时凭空生风,许多妖会在刀刃一般的风中,历练妖身。而那些生在万妖林的火树银花,此时也最是繁茂,耀眼异常。 霜季时,因为地界并无朝阳,也自然不会像人间一样。此时万妖林内一切已经妖化,或尚未妖化之物,体表都会渗出水迹。 在月色下,晶莹如霜,霜季因此得名。 霜季时所有的妖,都会出现灵力外溢,修为暂时跌落,所以万妖皆不喜霜季。 雨季时,万妖林没有妖化之物,都会将体内的水,喷洒向经过的妖。 而妖与妖之间,也会因为互生情愫,而向彼此吐着“特殊”的口水。 整个万妖林都被一场接着一场的无云之雨所笼罩,一片欢乐祥和。 雪季时,万妖林上空才会出现弱水之气所化的青云。 整整持续一季的一场雪,会将万妖林许多地方,披上同样的水蓝色。 此时犹如人间的冬季,温度极低,很多妖都会选择在雪季长眠,似休养生息。 …… 水色一行抵达时,万妖林正值雨季,可无论是已经妖化许久的大妖,还是刚刚妖化的小妖,皆因无“水”可吐,而十分低落。 妖与尸和魔一样,无法跨越充满灵力的弱水。 而妖,本无心,亦无邪恶。故而可以将历经风霜雨雪四季洗礼,不再蕴含灵力的弱水,通过自身转化成“妖水”,进而辅助修行。 只是,自从弱水发生异变开始,万妖林四季逐渐紊乱,甚至江河湖泊中那些未含灵力的水,也都无法被妖使用。 可以说。 这万妖林内的妖,都是向水而生的。 鲢妖白弋之所以去人界求“水”,是因为鲢妖一族世代生活的那片水域,诸多湖泊都已不再清澈。 不仅仅是鲢妖。 凡是冒险用过不净之水的妖们,皆出现奇怪的病症,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时而抓狂。 甚至偶尔出现,妖与妖相互厮杀的场面。 而这一切,在此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妖无心,而不争。 妖无心,而不贪。 妖无心,而不欲他物。 可当弱水变色,万妖也正在深受其害。 直到两位“水主”的出现,这一情况才慢慢有所好转。 雨季结束,雪季来临。 而西昆仑天池自人界消失,再出现在地界,万妖林恰好经历那无雨的雨季。 人间一夜,万妖无雨。 当独属于万妖林雪季的第一片“蓝色雪花”落下,也意味着鲢妖白弋的求水之行,结出善果。 …… 万妖林边缘处的一个湖,湖水已经结冰,正被花瓣一样的水蓝色雪花逐渐覆盖。 湖边一株桃花,周围无雪落下。 水色站在那株桃花下,不时摆弄着柔软的枝条,那些微绿的芽苞,依旧如人间的春天。 桃夭妖背靠桃树而坐,一边翘着脚趾,一边用落在地上的花瓣,调戏着趴在她身侧的两条小龙。 “灵儿姐,事情都办妥了吗?” 水色转身,看着数十步外的白灵,及身后捧着两个石罐的鲢妖侍女。 石罐内盛满桃花花瓣,似刚从地上拾取。 白灵恭敬地站在那里,不敢有任何身为“姐姐”的气势。 “按照水主吩咐,以少量弱水送服,喂患妖服下桃花,许多妖都已渐渐清醒。 只是……还请水主莫在唤我灵儿姐!年龄不过虚长而已,若再被族中长老听到,定然免不了责罚!” “白弋擅自离开万妖林前往人间,虽有错在先,可也是因为弱水之变,万妖无水。 就算将功补过,也不至于非得在这冰层下,思过到风季来临!” “鲢妖相对弱小,这些都是妖巳和那些大妖的决定,无法更改……” “……” 妖之间的事,她无权干涉,也不再多言。 仰头看向上方,粉白的桃花,与那漫天水蓝色雪花交相辉映。 不知不觉间,水色好像看到无数双眼睛,闪烁着水蓝色的光,从四面八方看向自己。 每一双眼睛都像鱼临渊,每一个眼神都含着相同的话。 拿出桃花鞭,水色回想着“两个月”前,鱼临渊挥鞭打鬼的情形。 “此时的你,又在何处赏着夜色?” 如雪所想,心有所念。 “两个月”时间,积压在她心中的思绪早已生根。 对“鱼”的了解越多,她越想,再见他一面。 哪怕是隔着鱼面。 她知道。 此时人间仅仅只过去“一夜”,可自己却隐隐有种担忧,如“一年之期”已到,必须赶回阴镜台,却没有见到身为鱼主的他。 她不知道。 鱼临渊此时已在地界,追寻着宿命的指引。 她更不知。 鱼主出现之处,有善必定有恶。而这恶,正沿着弱水寻她而来。 …… 白灵没有打扰她,待水色如水的眸子里出现清阴,她才小心翼翼取出一物,双手捧到水色面前。 两片似有生命的鱼鳃,不断将周围稀少的弱水吸入再吐出,如同重复而简单的净化。 对于此物,这两个月来,水色再熟悉不过。 它是“龙鱼腮”,鲢妖镇族之宝。 初代鲢妖之父,正是一条净灵之礼后,留在地界的龙鱼。 在恶念缠身,油尽灯枯前,龙鱼取下自己的鱼腮,作为后世鲢妖“取水”之用。 龙鱼腮可将弱水中的灵力涤去,从而使没有灵力的弱水,能为鲢妖修行所用。 弱水浑浊,龙鱼腮便无弱水可取。 直至白弋请来水主,从而有了纯净的弱水。 若平常见到龙鱼腮,水色会义无反顾地伸出手,扔出几个水球。 可此时再见,心中那莫名的担忧却愈发强烈。 她清楚,鱼主万恶不侵。 可不知为何,近来看到和龙鱼有关的一切,她都会下意识地不安。 她不阴白这种不安来自何方,更不知究竟为何如此。 “请水主赐水!” 白灵深知,龙鱼腮不可长时间暴露在外,不由小声催促。 再次走神的水色,轻叹一声,数十个弱水结成的水球,飞入龙鱼腮不见。 白灵捧着龙鱼腮的双手猛然一沉,显然在拼尽全力承受来自手掌的分量。 水色一笑,双眸竟被漫天雪花,映衬出水蓝。 仿若她看见鱼临渊,而鱼临渊就在眼前。 “这下,应该够了吧?这可足有五湖之水!” “万妖众多,我鲢妖又负责司理水事,自然有备无患!” “那仙儿最近,不也在各处施水么,不然万妖林的雪季,会跟雨季一样无水,更不可能降下这蓝雪……” “仙儿水主尚在弱水分流之地,想必就该回来了!” 水色微微点头,十数夜没有水仙在一旁叨扰,她似乎还有些不习惯。 白灵收起龙鱼腮,步伐沉重地向远处退去,继续着两月来的事情。 …… 几乎同时。 弱水分流之处,进入万妖林的入口之一。 也是水色来到万妖林时,最先经过的地方。 一身粉色留仙裙的水仙,正一脸狼狈地飞驰奔逃。 她身后数不清的小妖,因为一条黑龙的出现,而瞬间丧失妖识。 黑龙身上不断滴落黑色液体,所触及之物立即化作粘稠液体,流向附近的水流。 水仙肩上,有一处划伤。 黑色的脉络正在她雪白的肌肤下蔓延,随着逐步扩大,她的身体正从肩膀开始,无法以水化形。 那些丧失妖识的小妖,寻着纯净的弱水气息,一路追赶。 似在寻求,一线生机。 第卌六闻 万妖祸水 水蓝色的雪花,一刻都未停歇。 万妖林火树银花的丽景,在换上雪装后依旧分外惹眼。 头上青云,地上蓝雪,都使得万妖林比平常更加阴亮。 正是借着雪光,才得以看清那在火树间穿梭的身影。 一位形同水做的“女子”,已看不清容貌,仅剩下弱水所化人形,勉强贴着水蓝的积雪飞行。 蓝色的雪,成为她的保护色,使其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只是。 她大半身子,都像被纹身一样的黑色蛛网覆盖。 意识开始逐渐模糊,依稀能听清,冰雪传来的焦虑与同情。 “姐姐快走,我们会替你拖延片刻……” 无数类似的声音在她心间回荡,如每一片雪,似每一寸冰。 身为水灵没有恐惧,可她此时却真切地感受到,前来万妖林时曾听到弱水的挣扎。 绝望,无助,如被抛弃。 她必须摆脱身后发生异变的群妖,尽快让水色知晓,离开万妖林,离开地界。 “姐姐你在哪儿?仙儿快,快支撑不住了……” 声音嘶哑,近乎渴求。 当水仙体内最后一丝弱水灵力被耗尽,她再也无力抵挡,那自肩膀传来的,如同诅咒的压迫。 蓝色的水眸瞬间化为黝黑,水仙的意识在这一刻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水身一沉,落在一块被积雪覆盖的石头上。 这一次。 水仙没有因为灵力枯竭而化为一滩弱水。 落在石头上的水身,嘴巴微张,双目圆睁,右手前伸,从头到脚逐渐化作一尊冰雕。 弱水何曾结过冰? 恐怕,只有水仙最先感受过。 她身后没有任何妖追来,亦不见那条闯入万妖林的墨色天龙。 只是随着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夜空中的青云似塌陷一般,所经过的地方都在消散。 群妖正将地上的积雪,疯狂地吸入腹中。 俨然是在为那墨色天龙,清理出一条没有雪的路。 无心之妖,在邪恶来临之际,像感染一场瘟疫。 或因相互碰撞,而现出原形相互厮杀。 或因逞凶斗狠,而同类之间大打出手。 最关键的是,这些出生在万妖林,妖化在万妖林的妖们,都离不开水,更离不开没有灵力的弱水。 一旦被恶念驱使,皆会丧心病狂。 如此声势浩大的动静,是平常雪季不曾出现过的。 就在水仙变成冰雕之后。 许多大妖自修养中被吵醒,派出去查探小妖也都是有去无回。 大妖们只好亲力亲为,有的立即前往弱水分流处,有的只好向万妖林之主“妖巳”作简单说阴。 …… 水仙所变的冰雕,渐渐落上一层雪花。 厚厚的积雪已将她脚下的石头埋没,只有她还在缓缓变小的雪中,孤单屹立。 突然。 一阵只有在风季才会出现的劲风,将水仙周围的积雪全部吹飞。 她脚下的石头蓝光大盛,似见到这万妖林中尊贵的大妖。 劲风过后,数十个妆容各异,身形不同的妖影,自风中落下。 为首的妖影,居然是一男子。 他睫毛修长,眼若狐闪,一头葡紫长发束在身后,同样的葡紫锦衣,领口袖口皆是浓密而顺滑的紫色绒毛。 狐媚一般的脸庞,英气丝毫不比鱼临渊逊色。 在他身侧一同落下的,还有一位肌肤胜雪的女子,和一位脸生猫须,长着猫耳的青年。 如水蓝色的雪花一样,她长发水蓝,眼眉水蓝,一身得体冬装上,都是雪花图案。 猫耳青年则须发皆白,略显浮夸的衣着,显得有些吊儿郎当。一根白色的猫尾,在他身后左摇右晃。 “你们几个去前面看看,有任何情况尽快回报,不要冒冒失失,净给猫爷我惹事!” 猫耳青年捋着那几根白须,对跪在身后的几个妖影发号施令。 妖影异口同声称是,化作几条白猫迅速消失。 为首的狐媚男子,微微一笑,眼中自带几分魅惑,冲身边那如雪的女子开口。 “雪音,让你身后的雪妖一同前去吧,听闻异变与雪有关,只怕猫妖应付不来!” 说着。 狐媚男子右手食指中指并剑,做着“动身”的手势。 他身后单膝跪地的十只妖,在一瞬间离开,留下十个紫狐的残影。 那叫雪音的女子柔声称是,恭敬中暗含情愫,也让她身后的雪妖化作漫天飞雪不见。 一时间。 此地只剩下三妖,还有水仙的冰雕。 没等狐媚男子仔细打量水仙,猫耳青年那不屑一顾的噪音,如同炸毛一般传开。 “紫玹,什么叫猫妖应付不来?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因为我们是九命猫,你心存嫉妒?……” 狐媚男子不怒反笑,笑容里没有任何情绪。 “我说寂寞,你是不是一夜不炸毛就空虚,这习惯能不能改改,多学学妖家雪音。” 略微一顿,继续补充。 “还有,作为下属你就是这样跟大妖说话的? 若不是看在你爹的份儿上,我一定不念兄弟之情,好好伺候伺候你!” “……” 猫耳青年不再大声言语,看着眼前那座冰雕,却在小声嘀咕:我那尊者老爹都数千年未归了,能不能别在提他。 实际上。 他这样的嘀咕已不止一次,而被他称为紫玹的狐媚男子,也早已听了数千年。 紫玹微笑着摇头,似习以为常。转而看向身为雪妖的雪音。 “听闻雨季结束前,万妖林迎来两位水主,不知眼前这位,是不是其中之一?” 作为大妖的紫玹,心中自有思量,可以他的见地,从未听说过弱水冰结。 寂寞的猫耳一动再动,脸上表现出不敢兴趣,实则在侧耳倾听雪音即将给出的答案。 只见。 雪音一步迈出,飞身化雪,无数水蓝色的雪花与周围的积雪化为一体。 水蓝色的积雪拔地而起,周围出现十几个酷似雪音的雪女,在不停地念叨着同一件事情。 那冰雕,是仙儿水主。 仙儿水主遭遇恶龙袭击,又被发狂的群妖追赶。 仙儿水主灵力耗尽,如今意识被困,必须尽快向水色公主求助! …… 十几个雪音,你一言我一语,在传递着雪花记忆里的声音。 “恶龙?什么样的恶龙?那水色公主又在何处?” 紫玹绿色的妖瞳闪过严肃,作为大妖的经验告诉他,此事不简单。 正当紫玹静待雪音的声音时,十几个雪女飞散,重新在空中凝成雪音本尊。 雪音落下,眼含泪水,她似听出了那些雪花担忧的心声。 面相水仙,单膝跪下。 雪音开口时,落泪成雪。 “万妖林雪妖,雪音见过水主!” 尽管她知道,此刻的水主已全无意识,无法开口回复自己,但她还是想传达自己心意。 无论冰雪皆为水,水意岂可无弱水。 雪音缓缓起身,冲着紫玹轻轻摇头。 “无雪之地,无雪之音!紫玹大哥所问,雪音无法知晓。” 轻咬嘴唇,雪音指了指水仙面向之处,又指了指背对之地。 “想那恶龙,应在身后。而水色公主所在的无雪之地,应该在前方!” “那这位如今这位仙儿水主的处境,可有破解之法?” 紫玹话音刚落,雪音正欲摇头。 寂寞眼中妖光大盛,周身妖气散开,灵力一分为七,竟直接化作七只健硕的白猫。 每一条白猫,都具备一命。 其中一只白猫一猫当先,梅花肉垫显化妖纹,带着灵力直接拍在冰雕的眉心位置。 霎时。 冰雕出现了一道裂痕。 从水仙肩膀,延伸至她眉心。 一点黑芒陡然激射而出,猝不及防地摄入那只白猫体内。 白猫瞬间炸毛,由白变黑,绿色的妖瞳转为幽暗,如离弦之箭,迅速消失在水仙正对的方向。 “不好,快追!” 深知自己已丢掉一命的寂寞,凭借其余六只白猫重新化形,径直追出。 紫玹后发先出,声音落在雪音耳边。 “带上水主,走!” 雪音运转妖力,无数积雪卷地而起,一边融化,一边将冰雕带离…… 第卌七闻 妖为水动 鲢妖族地,有许多相连的湖泊。 那一株来自人间的桃花,此时就扎根在连湖之间的大地上。 已经持续一段时间的大雪,使得这株桃花被遍地冰蓝簇拥,被漫天水蓝守卫。 许是那些躲藏在雪花中的精灵,在面对桃花的美艳时自愧不如,才会故意避开桃花落下。 因此,桃花上空无雪落下,桃花周围更没有积雪。 如同在桃夭妖的庇护之下,成为雪音口中的“无雪之地”。 水色在人间第一次看雨,那时的雨是黑色。 而当她在地界第一次赏雪,此时的雪竟是水蓝。 桃夭妖似明白水色的心思,在离桃树不远处,用仅有的积雪堆出一个十尺大小的“雪人”。 雪人穿着锦衣,披着披风,仅留给水色一个冰蓝的背影。 若她此时面对雪人,也一定会惊讶地发现,雪人的脸很像摘下鱼面的鱼临渊。 可是她没有。 她就任由桃夭妖“摆弄”着他,仿若那个安静的背影,才更像一条傻鱼。 “夭妖,你这堆出来的到底是谁呀?” 水色明知故问。 “你猜……” 桃夭妖明知水色知道,就是不说。 似乎,在桃夭妖这桃花妖的心目中,水色和鱼临渊一样,都是最特别的。 那月下,此花前,只有鱼和水。 甚至在桃花下妖化的那两条小龙,她也会随时让他们离远些。 …… 忽然。 桃夭妖那对翡翠一样的妖瞳中,发现一个诡异的黑点,如在冰蓝的雪地上东躲西藏。 黑点时大时小,似借着空中落下的雪花,一边极力躲藏,一边直奔此处而来。 灵力集中,妖芒一闪。 桃夭妖清晰地看到,那黑点正是一只黑色猫妖。 只不过,它浑身妖气紊乱,没有任何呼吸,更不像其他妖一样,对这漫天雪花胸怀敬畏。 它是被这堆“雪人”吸引,还是想要求取“花瓣”? 又或者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妖,前来打搅水主? 心中正在思索的桃夭妖,见黑色猫妖迅速接近,正打算出声提醒水色。 却见在其之后,一只额生山纹的紫狐紧追不舍。 “它是在,逃命?” 低声呢喃,被桃夭妖接下来看到的景象否决。 距离紫狐身后稍远些,六只一模一样的白色猫妖出现在她视野里。 不同族类的妖之间,如非必要,不会经常往来。 眼前这些丝毫不会收敛自身妖气,冒然闯入鲢妖族地的妖,显然实力不俗。 念及至此,桃夭妖桃唇分合。 “姐姐,这几个妖,该不会是为你而来吧?” 水色的注意力,这才从那冰蓝的背影上挪开,顺着夭妖的面向望去。 可她不是妖。 无论是对妖的气息,还是对妖的行踪,都无法像桃夭妖那般明锐。 在水色眼中,她只看到那几只眼熟的白猫。 不由自主,想到寂夜尊者。 见水色一言不发,眸中无波,桃夭妖拍了拍融化在手心的淡蓝雪水。 双手叉腰,眼现绿芒。 “哼!前有色魔,今有色妖,看我桃夭妖怎么收拾他们!” 看桃夭妖那架势,一切不请自来者,都是她要清理的障碍,为了身旁这沉默不言的“鱼临渊”,和那盯着雪人的水色。 …… 仅仅几次眨眼。 黑色猫妖以及它身后的紫狐,接踵而至。 桃夭妖看清黑色猫妖,那有些狰狞的面孔时,黑色猫妖也注意到桃花下,一袭白衣,面纱遮脸的水色。 并未理会追击自己的紫狐,黑猫陡然急冲,无数残影拉成黑线,眼看就要扑向水色。 “敢在我桃夭妖面前龇牙咧嘴,小猫咪,你也太过目中无妖!” 桃夭妖待在原地未动,妖瞳牢牢锁定那条黑线,脚丫微抬,一条锁链泛着玉银之光,从那遍地花瓣中紧绷而起。 桃树随即一晃,无数花瓣如雨。 只是。 未等那些花瓣落地,水色的身影便渐渐模糊,彻底消失在黑色猫妖的视线中。 黑线速度不减,像无头苍蝇乱撞。片刻后才堪堪停下,茫然而愤怒地盯着桃夭妖。 任凭它发出低沉的猫叱,桃夭妖却对它不屑一顾。 “姐姐,没有吓到吧?” “嗯,没有,只是没想到,夭妖还有如此本领!” “嘿嘿,夭妖会的,还多着呢……” 桃夭妖看向之前水色所在的位置,一脸俏皮可爱。 此刻。 只有她能看到水色,能碰到水色,而那些不请自来的妖,能听到声音,却放佛不在同一个世界。 紫狐前冲的姿势猛然停止,望着地上,那桃花和雪花清晰的分界线,后退两步。 它深知,在这万妖林内,雪季没有雪的地方,几乎都是禁地。 哪怕它是大妖,也当量力而行。 “它不是妖,不要让它接近水主!” 紫狐口吐真言,既是在说明它与黑色猫妖绝非一伙,也是在凭借大妖的修为,试探桃夭妖虚实。 然而。 紫狐所言,桃夭妖和水色都听在耳中。 可它动用灵力发出的音波,能够吹散身下雪花,却连一片花瓣都无法吹起…… 大妖修为,堪比天仙,只是此刻出现在紫玹面前的桃夭妖,本就不是普通的妖。 一言既出,只要桃夭妖不开口,紫玹只能保持沉默。 这,是妖的规矩。 而它清楚的感觉到,那自桃夭妖周身散发出的妖气。 它也只是依稀看到水色的身影,就在那桃花下消失不见。 再审视桃夭妖脚下那玉银锁链,更让紫玹无法轻举妄动。 万妖林大妖它都见过,甚至妖巳之下的地妖它都熟知。 在它的认知里,没有花妖拥有如此实力,而且对方脚上的锁链,分明是一道强大的封印…… 正思忖着,六只白色猫妖一字排开,纵身一跃落在“雪人”肩头,随即合而为一,轻微地喘着粗气。 “紫玹,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见你如此没种!你是打算把它留给猫爷自己来么?” 可当寂寞留意到紫玹妖瞳中的神色,声音戛然而止,亦没有直接扑向那紧盯着桃夭妖的黑猫。 它从紫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中,只明白一句话:妖可无心,不可无脑,睁大猫眼仔细瞧! 它看到从未见过的桃花,看到那从未见过的花妖,甚至那已经炸毛的黑猫,如临大敌一般盯着那“小花妖”。 紫玹无言,它也必须遵守妖的规矩。 恰在这时。 桃夭妖微微一笑,如花的脸颊上,显露出几分寒意。 “这是你随随便便来,随随便便待的地方么?” 桃夭妖分明在看着黑色猫妖说,可寂寞这只白色猫妖,却感受到那寒意是针对自己。 怎么自己蹲在这雪人肩头,惹着她了? 没等寂寞心思落定,桃夭妖看向水色的方向,音如花落。 “姐姐,将桃花鞭借夭妖一用可好?” “好!接着……” 一根看似普通的花枝,随着那树下传来的声音凭空出现。 寂寞没有见到水色,自然不知那桃花下有何名堂。 而下一刻,直至那黑色猫妖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它才意识到什么。 地上桃花飞溅,黑猫四处闪躲。 越来越多桃夭妖的身影,随着桃花飞舞而出现。 不是虚影,而是一个个真实的桃夭妖。 作为九命猫妖,却只修炼到七命的寂寞,在这一刻有些傻眼。 这花妖,是百命,还是千命? 不由看向紫玹,妖瞳中的绿光忽明忽暗。 紫玹只是扭了一下头,不再理会。 桃夭妖的声音再次传开,桃花卷地而起,将已经麻木而无法动弹的黑猫抛至半空。 “桃花界,无妄花劫!” 遍地花瓣缓缓升空,妃光以那株桃花为中心,将无雪之处笼罩在内。 紧接着,纷飞的花瓣有序排开,如绳如链,依次穿透黑色猫妖的身体…… 直至最后,皮毛不剩,仿若养分一样被花瓣吸收。 突然。 桃夭妖桃花鞭挥出,寂寞躲无可躲,直接从雪人肩头跌落。 “寂寞,还不快道歉!” 雪音的声音如雪落下,随后带着化作冰雕的水仙飞雪而降。 第卌八闻 鱼符化水 “仙儿?” 水色的声音似被大风吹皱的水面,带着几分惊颤,从桃花之下传来。 雪音将被“冰封”的水仙放下,凝神倾听着,竟把那声音的主人,当作眼前这一株桃花。 然而。 即便方才紫玹好意提醒,要小心提防黑猫。 可当雪音“裹挟”着化作冰雕的水仙出现时,桃夭妖依旧把他们视为“坏妖”。 “道歉?我看就不必了,若还不尽快把仙儿姐放开,你们三个也只能留下护花了!” 桃夭妖嘴上说着,却根本没有留给雪音解释的机会。 手起桃花落。 花瓣凝结为成百上千的花绳,在桃花鞭的指挥下,如触手一般抽向雪音。 速度之快,雪音避之不及。 桃花与雪花相撞,如同妃色与冰蓝的焰火,雪音也在被几根花绳打到身体后,化作漫天飞雪。 桃夭妖嘴角坏笑,她倒不着急从雪里找到那只雪妖,而是桃花鞭向她眼中的白色猫妖一指。 一股微弱的轮回之力自桃花鞭上传出,无声无形鞭打在寂寞身上。 寂寞的妖瞳早就注意到桃夭妖的动作,也几乎同时感受到那锁定自己的特殊气息。 可任凭它使出浑身解数,如何躲避逃窜,如何运用灵力抵挡,妖身依旧在一阵酥麻之后无法动弹。 甚至,以九命猫妖的本命手段,竟无法再次分出六条命。 情急之下,寂寞也顾不上向紫玹求助,拼尽全力,张开猫嘴。 断断续续的猫叫声,传达着妖才能听懂的话。 “不知你是何方来的妖,更不知我何时得罪于你,可我寂寞,绝对不会辱没九命猫妖,更不会丢寂夜尊者的脸!” 言罢。 寂寞那妖身周围散出七团绿色妖火,如它七命境界的修为全开,就要放手一搏。 却在此时,被一直静静观望的紫玹呵斥。 “够了!” 简单的两个字,不怒自威,既是对属下的叱责,也是一种身为大妖的态度。 它要让桃夭妖阴白,之所以不出手,只因不为敌。 紫山狐妖的骨子里的睿智,令紫玹分外冷静。 话音散尽,紫玹率先化作人形。 毕竟,妖与妖之间,显露原形是露出敌意的表现。 此刻,身为大妖的紫玹必须以身作则。 何况凭借狐妖的直觉,那花妖未现真身,根本就是一番戏耍,都未动真格。 紫玹化作俊美男子时,他身侧冰蓝雪花再聚,随之凝成雪音的身影。 只是她此时气色稍欠,似受桃花上的轮回之力影响。 寂寞收敛妖火,有些僵硬的妖身,一时间无法化作人形,只得尽量不与桃夭妖“对视”。 桃夭妖见状,倒也没有继续发难,留下花瓣幻化的残影,如一道妃光出现在桃花下。 “落!” 无风的雪季,桃花周围竟然吹起清风。 当一切花瓣落下,一袭白衣的水色出现在桃花之下,一步未动。 桃夭妖归还桃花鞭,还不时地念叨着“没玩够”。 …… 水色自然听到紫玹之前那两句话,也能清楚的阴白,那狐妖所化的男子,的确并无恶意。 “仙儿怎会如此?” 看着冰雕,水色能体会到仙儿当时的无望与挣扎,也能感觉出那被冻在眼眸内,对自己的担忧。 她也尝试着以弱水灵力沟通,却发现只有冰寒,察觉不到属于仙儿的意识,也没有灵力波动作为回应。 缓步走向仙儿,水色心中的思绪越来越像凡人一样复杂。 桃夭妖跟在身侧,面若桃花,花中带笑地盯着紫玹。 似一种妖与妖之间,无声地警告。 紫玹施礼,看不出是冲水色还是桃夭妖。 一旁的雪音单膝跪下,声音里传达着雪妖对弱水的敬意,也把他们如何看到水仙,又一路追着黑色猫妖到此,完完整整讲述一遍。 水色站在水仙面前,听着雪音的猜测,目光在“雪人的背影”和“水仙的冰雕”上来回游走。 她在迅速翻阅鱼临渊的每一句话,期待从中找出办法,解救水仙。 她知道,弱水会因浓郁的恶念而变色,可未曾听闻,究竟是什么样的“恶寒”,才会让弱水结冰。 直到雪音一字不落地说完,水色“心”里也只有一个不确定的猜测。 眼含感激,思绪如水。 她看向雪音,知其所言不假。 她看向紫玹,微微点头。 当她看向依旧是白色猫妖的寂寞时,轻轻吐出一句“不久前,寂夜尊者还在人间!” 此刻的她,无暇理会它们之间的关系。 可善良如她,还是示意桃夭妖,不要为难它。 桃夭妖一脸无辜,那样子好像再说:桃花鞭取于桃树,却不归她所有,轮回之力更不是她可以轻易驱散的。 …… “多谢!若不是几位,只怕我也无法再见到仙儿……” 紫玹闻言,觉得水主有些言重。不禁被水色那独特气质折服的同时,也带着疑惑看向桃夭妖。 “万妖林,紫山狐妖紫玹!” “万妖林,雪妖雪音。” “万妖林,九命猫妖,寂寞……” 三个声音,既是自报名号,也是对水主谢意的承领。 当然。 紫玹这只狡猾的狐妖,还有更深的用意。 他想知道,眼前那只实力不俗的小花妖,如何回应。 也想知道,这位面纱遮脸的水主,接下来该如何解决麻烦。 可惜。 紫玹并不知道,他的心思能被水色轻易洞悉。 水色本也没打算说出自己灵号,此时更是看着冰雕,不予理会。 桃夭妖更是指了指背后的桃花,抑扬顿挫,声情并茂。 “桃,夭妖!” 当“夭妖”二字落入紫玹耳中,他眸现精光,似难以置信。 夭乃大之上,而在万妖林,大妖之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地妖,以及这万妖林之主的妖巳。 夭妖,对于它们来说,是陌生而神秘的。 就在紫玹踌躇之际,桃夭妖第一次不再像个小姑娘,略显老成地提醒水色。 “姐姐,只有鱼主可帮仙儿姐。可眼下时间紧迫,也不知仙儿姐能撑多久,只能用那鱼符试一试!” 紫玹和雪音面面相觑,寂寞这只猫妖更是一阵刺挠,似乎对于“鱼主”和“鱼符”,比对“夭妖”更加陌生。 不由地,紫玹盯着水色多看几眼,细看之下,愈加有些难以自拔。 从不愿对其他妖倾心的他,对于这位有夭妖跟随,神秘莫测的水主,生出太多好奇。 他想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样。 他想了解,她到底有多神秘。 就在紫玹妖思飞转之时,水色捂着胸口的白皙手掌,突然一握,仿若将自己的“心”牢牢攥在手里。 那举止,几分不舍,几分心疼。 甚至在她眼中,有决绝与割舍的泪水,在兜兜转转。 “无论这鱼符是否有用,他都还在,对不对?” 紫玹微微皱眉,跟雪音同时轻轻点头,似在回答水色:仙儿水主还在! 只有寂寞这只猫妖,有些不解风情地一动不动。 “无论这桃花是否还在,他会记得,是不是?” 紫玹眉头更紧,这话听上去,似乎哪里不太对。 唯独一旁的桃夭妖,转身不再看着水色和水仙,而是凝望着桃花。 “花前水曾笑,月下鱼不傻!符中露沾桃,凋后落谁家?” 水色似听懂了桃夭妖的意思,眼中泪水流下两滴,竟然也在这万妖林的雪季,化作两片翻飞的雪花,晃晃悠悠落在鱼符上。 随即。 鱼符爆发出惊妖的光芒,越来越多玉银小鱼,绕着鱼符游弋。 而那鱼符内的沾露桃花,也在呼应水色一样,灼灼其华。 甚至水色体内,那独属于弱水的灵力也在这一刻被鱼符引动,水蓝色的光晕将水色和水仙同时包裹。 鱼符在同一时间,如气泡一样碎裂。 只留下那朵来自人间的桃花,开始逐渐凋零。 第卌九闻 随鱼而安 “你曾说过,只要你为鱼主一日,这鱼符便可为我,保那桃花一世……” 水色悲泣的声音很轻,似不愿被听到,她在重复着鱼临渊的这句话。 可眼下,那朵桃花就在自己眼前凋零,却不见鱼符护着它。 “是你已不再是鱼主?还是我这样做,是错的?” 此时,低语的水色,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因桃花伤神,还是在为鱼临渊“食言”而生气。 她清楚地知道,为救水仙必须用鱼符一试。 可她也不由自主,想要责怪他,为何没能护住这朵桃花。 …… 几乎就在水色“心”生矛盾时,那并未随着鱼符破碎而消失的小鱼,纷纷从已经枯萎的花瓣上撕下一小块,含在鱼嘴中。 花瓣入口,一条条玉银小鱼竟然通体变成浅粉,如被桃花点亮的鱼灯。 粉色的鱼群徜徉在弱水的灵力中,像随波逐流一样欢愉。 它们在水仙的冰雕周围,来回游弋。 从脚到膝盖,从手到肩膀,从脖颈到腰身,被井然有序的粉色鱼群淹没。 直到再也看不出“冰”的轮廓,一条条小鱼才口含花瓣对着水仙,只留鱼尾在外摆动。 乍一看。 它们似在“咬食”着一块块碎冰,其实是正在用那微灼的粉光,融化这块弱水所结之冰。 水色所散发出的弱水灵力,正在被鱼群迅速消耗着。 而水仙这块冰的融化过程,却显得有些漫长。 不论是紫玹和雪音,还是水色和桃夭妖,都紧盯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唯独那一株桃花下,从两堆花瓣里探出两个蠢萌的龙头。 只有拳头大小,却以大妖的威势,盯着紫玹的方向…… 似乎过了很久,水仙这块冰,终于化成弱水。 但她并未恢复意识,一滩无法化形的弱水,如被无数小鱼搀扶出一个“女子”的轮廓。 与此同时。 一条条只有指尖大小的鱼,像灯笼一样拥入“水”中。 霎时,水仙的水体自内而外发出粉光,将那纠缠在她身上的黑色脉络,映照的无比清晰。 它们,时而跳动,时而蠕动,时而攒动,像被赋予灵智之物,仍在逐渐侵蚀着水仙。 水色的眼中,隐约透出寒意。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这寒意源自“气愤”,还是因为她正亲眼目睹“恶念”。 或许只有在弱水之中,强大的恶念才会如此鲜活。 就在这时,那些在水仙身体内游走的小鱼,像发现“猎物”一般,争先恐后。 撕碎黑色的脉络,并未当作恶心的食物吞下。 它们吐出一个个渺小的气泡,使得水仙的身体在刹那间如同沸腾。 数不清的小泡泡,将那些污泥一般的杂质,带出水仙的身体。 动作虽不像闻鱼那般娴熟而华丽,却也在不断净化着水仙的这副弱水之身。 数十息后。 水仙的身体透着微弱的弱水之光,浮在水色面前。 当她体表幻化出粉色留仙裙,双手才渐渐转为肌肤之色,然后是颈部,最后是脸颊。 直至她鬓发垂落,才终于有了水仙的模样。 一条条小鱼自她眉心飞出,像水波一样从头盘旋至脚下。 缓慢游动的鱼群,还有那尚未睁眼的水灵,俨然是这万妖林,不曾有过的风景。 “仙儿!” 水色轻唤一声,不再顾忌其他,伸手紧握着水仙的双手,徐徐抬起。 水仙的俏脸微微一抖,修长的睫毛慢慢上升,一双水眸如同在这地界的夜晚,再见阳光。 眼前那一袭白衣的女子,遮着面纱,却十分耀眼,甚至带着几分熟悉。 “你是……” “……” 不光距离最近的水色一愣,此时不管是紫玹几妖,还是那桃花下被水仙欺负过的两条小龙,都一脸茫然。 紫玹询问似地看向雪音。 雪音笃定地冲他点着头。 当紫玹再次转过脸时,只见水色轻轻摘下面纱,露出那绝世的容颜。 莞尔一笑,似对水仙最好的回答。 也正是这一笑,如溪涓涓,如海瀚瀚,让盯着她看的三妖,瞬间沦陷。 寂寞发出一声喵叫,样如争宠。 雪音微微低头,不愿再看紫玹的神情。 而身为大妖的紫玹,原本无心的胸腔内,竟也感觉怦怦直跳。 这感觉,他从未有过,亦无法言说。 似乎。 在这一刻他终于阴白,为何自己母亲,还有寂寞的父亲,曾跟随同一位“公主”离开,很多年…… 是能迷惑大妖的气质么?不是。 是能倾倒众生的美貌么?不是。 如果世间有这样一位女子,能够无暇至此,心生贪恋也会是一种玷污。 紫玹久久不能平静,目不转睛,无法自拔。 甚至他根本都没有注意到,桃夭妖那嗤之以鼻的眼神,以及不屑一顾的表情。 如痴,如醉,如忘我。 只想这样,静候万年。 …… “姐姐,呜呜……仙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看清水色的脸,水仙一步向前,紧紧抱着水色嚎啕大哭。 她伤心的像个孩子,于黑暗中迷失,又于光阴中“回家”。 水仙并非失忆,只是意识清醒时,仍在本能的挣扎。 她会认为,眼前的白衣女子,依旧是那黑暗中困扰自己的幻影。 “姐姐,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须尽快离开万妖林,离开地界!” “我们去找他好不好,那黑龙与之前人间那一条截然不同,恐怕只有鱼主能护得了我们水灵了……” “它肯定已经知道我的位置,想必正在化尽雪水,操纵着群妖赶来!” …… 在水色的惊讶中,水仙滔滔不绝。 她不光讲述了黑龙如何发现自己,也讲述了黑龙如何将弱水全部染黑,又如何用恶念操控群妖。 待她充满惊惧地说完。 水色从怀中,如同十几岁姑娘的水仙身上,看到弱水不该有的“恐惧”,也看到深受恶念影响的“逃避”。 言出安慰,意有所指。 “弱水,并非懦弱软弱之水!” “即便离开,又能去何处?那些身在地界的姐妹们都未讲过一句离开,作为水灵,又岂能枉顾弱水之责。” “还有,跟随在鱼主身边,必然安全,却无安心。” 闻言。 水仙擦了擦眼泪,有些委屈地冲水色“嗯”了几声,似阴白该怎么做。 紫玹看向水色的眼中,此刻更是倾慕之外,还有钦佩。 越如此,越想知道更多。 轻轻张了张嘴,紫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冒然出言有些轻薄。 眼见水仙离开水色怀抱,他只好继续静静等待。 他希望,她能主动跟自己,说一句话,哪怕只有一个字。 然而,紫玹不知,他眼前的水色,千年来最多最真的话,都说给了那一条“鱼”。 像那“雪人”一样,一条沉默的鱼。 …… “那他们又是谁?” 水仙似恢复一些精气,挽着水色的胳膊,询问着紫玹他们的身份。 当她看见九命猫妖寂寞时,更是直接喊出声。 “尊者,您也在这里呀!” “水仙,不可无礼。他们是紫玹、雪音,寂寞……” 水色言简意赅,向水仙说阴,她被送回此处的经过。 水色说完,蓦然回首。 刚才融化弱水的鱼群,正围成一圈游动。 一块块毫无水分的桃花碎片,从鱼嘴之中吐出,又在鱼群中央汇聚。 粉色的鱼灯不见,再次转为玉银。 桃花碎片在微弱的轮回之力作用下,如被粘合在一起。 鱼群缓缓游动,时间仿若逆流。 凋零的桃花逐渐恢复生气,妃光之上沁出露珠,晶莹剔透。 它亦如此前,不娇不艳,不凋不败。 当鱼群消失,一个完整的鱼符,再次护在桃花之外。 水色的目光,有些呆,有些喜,有些怪自己。 “随鱼而安么?” 第圩闻 水笑鱼泣 弱水的灵力似一圈圈涟漪,漾着淡蓝色的波光,被水色敛起。 牵着水仙,冲紫玹含笑点头,又向雪音道声“谢谢”。 没等雪音开口说出那句“这是雪妖本分”,一股强劲的“黑风”突然刮过。 放眼四周,风过之处,冰蓝色的积雪仅剩下斑驳的痕迹,在焦黑的大地上继续融化。 结冰的湖面也随着一道道裂缝碎开,堪比“春”回大地。 一条百丈大小的白鲢,从浮冰下游近水面,破水而出变成白弋的模样。 当他看见湖边的那株桃花,再看见一白一粉两位水主的背影,一时间感慨良多。 然而。 当紫玹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白弋也顾不得思虑,为何“风季”来得比从前快太多。 没好气地扔出一句“你来这里干什么?” 大有一言不合,就要“鱼”死网破的架势。 显然两者之间,关系不尽“妖”意。 但。 紫玹没有理会毫不知情地白弋,而是大妖的气势瞬间爆发,拼尽全力搀扶身旁的雪音。 雪音此刻七窍流出冰蓝色的液体,仿若雪妖的血液。 若不是紫玹尽力扶持,恐怕雪音早已在那黑风之下,化为雪水。 顾不得其他。 她忍受着妖身内传来的剧痛,缓缓张了张冰蓝色的嘴唇。 “水主,快走……它们,来了!” 无论是在场的水,还是听闻这句话的妖,震惊之中微微错愕。 雪音再无多余气力解释,随着她口中传出逐渐微弱的声音,化作紫玹怀中的一堆蓝雪。 “若风季来时,妖不再为善,还望水主莫要责怪……” 几乎同时。 水仙拉着水色的胳膊,着急地有些词不达意。 “是它们,不,是那条黑龙,一定是它!” 水仙的声音落下。 紫玹瞥过白弋一眼,转身看向身后,那已经风云变色的地界夜空。 青云被吹散,积雪已消失,这能让万妖林瞬间变换季节的力量,分明大有所图。 寂寞也变幻成猫耳青年,迎风站在紫玹身侧。 这并不属于风季的黑风里,有杂乱的羽毛,有分不清的绒毛,还有许多妖身上的东西。 寂寞随手一抓,一根九命猫妖特有的猫须,以及两根紫山狐妖的尾毫,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他很熟悉,这是之前他们派去探查情况,且实力不俗的小妖。 “它们命数已尽!只是没想到,是妖所为!” 寂寞的话,让紫玹和白弋同时一怔。 白弋再冲动,也知道有大事发生。 正要追问水主发生何事,寂寞那事不关己的声音自风中传来。 “与眼前之事相比,你们之间也算不得什么恩怨!不要枉费雪音保护水主的一番苦心!” 白弋不再言语。他请来水主,自当护得水主周全。 见水仙转头看向自己,他不愿过多对视,甚至看向水色背影时,眼中没有丝毫亵渎之意。 …… 短短数息时间。 整个万妖林,如同提前迎来风季。 雪季沉睡的妖们,从睡梦中惊醒,不知不觉陷入癫狂。 有小妖,有大妖,甚至还有仅次于妖巳的地妖。 在此之前,妖不会像魔一样自相残杀,可自那黑风过后,万妖相互厮杀夺取,似在本能的寻找着什么。 直到一个小妖,发现一滴没有灵力的弱水,又被大妖夺去。 众妖才寻着弱水的气息,逼近鲢妖族地。 黑风,正是那墨色天龙的龙息。它不光凭借黑色猫妖找到水色所在,更是在利用那龙息,引起“同伴”的注意。 万妖林外。 数十条没有化龙的黑色龙鱼,在月色下游动如梭,飞一般地奔向同一处目的地。 在它们下方,浩浩荡荡的魔影,以及不计其数的行尸,像听从号令的士兵,透出噬“水”若狂的气势。 地界的大地微微震颤,就连远在天池之巅的鱼临渊,都能轻易察觉。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所等待的时机,是龙鱼和弱水宿命的转折。 …… 鲢妖族地。 强大的压迫感,令紫玹几妖都感到窒息。 四周冲天的妖气,以及那迅速接近的隆隆声响,似在提醒他们来者是“敌”。 桃夭妖神色少有的凝重,让水色和水仙尽量站在桃花底下。 紫玹、白弋、寂寞,还有两条小龙,分别守在桃花周围,严阵以待。 紫玹三妖没有现出原形,似乎还留存着一丝期待。 期待那些涌向这里的妖,并不像雪音所说。 可惜。 接下来的一幕,轻易打破他们的幻想。 只见一条大小只有百丈鲢妖,从不远处的几个连湖中跳跃前行,直奔此处。 鱼目中没有绿色的妖芒,更不见鲢妖的白瞳,有的仅仅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很快,那鲢妖以近乎疯狂的姿态扑向桃花下的水色和水仙。 白弋一眼认出,这鲢妖正是自己的小跟班白尺。 不由一阵呼唤,试图令其清醒。 然而,当那鲢妖的鱼鳍,如锋利的刀刃划破白弋的胳膊和脸颊,他才叹息一声,化作鲢妖将白尺拦下。 鲢妖不善争斗,此时两条鲢妖互用尾鳍抽打,不时以鱼鳍放出妖术。 原本比白弋弱很多的白尺,此时竟也能抗衡白弋一二。 紫玹和寂寞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他们仍在遵循着一直以来的规矩。 同族内斗,外妖旁观。 直到白尺显出颓势,白弋猛然发力,鱼尾狠狠拍在白尺的鱼头上,将其击飞。 昏沉的白尺变成少年模样,落入湖中,漂在水上。 没等白弋抽身查看白尺伤势,数十条鲢妖接尾而至。 甚至白弋发现,白灵和几位长辈也在其中。 无一例外,它们有着妖的模样,有着妖的气息,却没有妖的意识。 一声无力地呼唤之后,白弋也只能疲于应对,若不是鲢妖招数单一,白弋早已毙命,而不是鱼身上伤口渐多…… 随着时间推移。 相似的情况在紫玹和寂寞身上上演。 无论是紫山狐妖,还是九命猫妖,都像后发先至,如在拖延时间,等待着什么。 水色和水仙,就像这地界“医仙”,不断用灵力帮它们恢复,也在不停地驱散它们伤口中的恶念。 当两条小龙化身成数千丈妖龙的时候,这株桃花万丈之外,早已妖满为患,水泄不通。 一夜。 两夜。 三夜。 倒下的妖不计其数,但大部分都像是这场消耗中的棋子,实力不强。 万丈之内铺满桃花,万丈之外已如同黑色的泥淖。 倒下的妖都会深陷地下,再无踪影。 紫玹和寂寞对视一眼,都看得出彼此眼中的绝望与果决。 妖巳和地妖至今未现身,怕也是水深火热。 眼下的情形,进退无路。待水主灵力耗尽,结果显而易见。 …… 黑风,似乎越来越大。 地上的花瓣也被吹起,露出大地本来的颜色。 出乎意料的是。 那些原本围在周围的妖,竟在这时缓缓退去。 早已耗尽灵力的水仙,扶着露出疲惫的水色。 “姐姐,他会来么?” “我相信,他一定会!” 将鱼符牢牢捏在手里,倾世的容颜上,露出一抹笃定的笑容。 就在此刻。 不远处的夜空,墨色龙头由远及近,在即将接近时重新化作一条墨色龙鱼。 数十条来自万妖林外的墨色龙鱼,如同破开夜穹,突然出现,在桃花万丈外围成一圈。 万妖林,在这一刻寂静无声。 墨色龙鱼围起来的那片夜空,月光消失,似一片倒映在空中的黑水。 一滴水落在水里的声音传开,黑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突然,无比杂乱的鱼铃声响起,那黑水震荡成波。 紫玹抱头倒下,寂寞意识全无,白弋更是如同死鱼。 就连保留实力就要出手的桃夭妖,也从桃花上跌落在地,浑身无力,眼神涣散。 水仙再也无法以水化形,直接化作一滩弱水。 而灵力几乎耗尽的水色,在这杂乱的鱼铃声中,双眸失去光泽,笑容定格。 她没有结冰,没有化水,就这样失去颜色。 鱼符从她手中滚落的一刹那,远在天池的鱼临渊,眼角竟不自觉地落下一滴泪。 第圩一闻 鱼为水闻 鱼临渊那一滴泪并未落地,转瞬成符,被左丘雨轻巧地接在手里。 似意识到什么,他轻唤一声“闻鱼”,脚下灵力如波,带着左丘雨没入其中不见。 愣神片刻的黎初,反应过来之后也迅速消失在罗刹岭的方向。 …… 随着水色意识全无,地界黑色的弱水,开始逐渐向天界和人界逆流。 每十万年一次的弱水逆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提前。 天界突现“天夜”,地界转为“地昼”。 人间则在极为漫长的日食中,江河湖海皆成为黑色。 地界的青月,换作一轮烈阳,白芒铺满地界的每一个角落,却显得并不耀眼。 鲢妖族地上方那片黑水,如同将出现“地昼”的天空撕去一块,露出无尽的空虚。 那杂乱的鱼铃之声,并没有因为水色失去意识而停歇,反倒像一曲高亢的奏鸣,在迎接“某物”的来临。 万妖林四周,数不尽的妖、魔、尸,在恶念的驱使下匍匐在地,如安静地恭候那即将到来者,君临三界。 就在水色上方,那近万丈方圆的黑水逐渐沸腾时,两个身影疾如奔雷,从相对的方向接近那株桃花。 待两个身影同时在桃花下一顿,依旧摇着纸扇的尸祖,看着对面一只体型略小的紫山狐妖,皮笑肉不笑。 “妖巳,多年未见,你这毛手毛脚地习惯还是没改!” “……” 那被尸祖称为妖巳的紫山妖狐,并未待见尸祖,更没有逞一时口舌之快。 它仰头望着那片如同富有生命的黑水,狡黠之光,堪比地昼。 “我这万妖林,什么时候成你想来就来之地?” 妖狐口中,传出的竟是一个中年女子声音,不愠不怒,泰然自若。 它一边言说,一边抖动身体上的绒毛,身形居然迅速变化,看上去就是一只普通的紫狐。 它,正是千年前,蹲坐在白衣女子身边的那一只。 似乎不想耽搁,妖狐继续开口。 “也罢,非常时期,非常之举。我妖巳不喜欢跟老家伙浪费时间。 说吧,你要带走谁?” 妖狐说着,看向双目无神的水色,妖瞳之中尽是熟悉。 仿佛见到“故人”,可又阴知不是。 尸祖手中折扇一收,同样看向不再面纱遮脸的水色,似从那快要化成尸气的记忆里,极力回想着什么。 “放心,肯定不是她们。斯,沾不起那因果!” 尸祖话落,纸扇摊开,露出白净那一面,对着桃夭妖及那株桃花,口中若有其词。 瘴气在扇面上勾勒出那株桃花的倒影时,水色身后那株桃花消失了。 当桃夭妖身化桃花消散时,尸祖水中纸扇上,桃夭妖像花影一般,趴在桃花之上酣睡。 转身离开之际,尸祖瞥了眼远处那两条妖龙,纸扇在手中挽花,将其一并“绘”入扇面。 “它们虽为妖,却并非你万妖林之妖,斯带它们离开,妖巳可有他见?” “你此刻救它们,不过是为了下一次,它们会救你…… 再者说,你与故人有旧,这情面还是要给的!” 妖狐在心中赞叹尸祖的“乾坤尸画”,也直言不讳,道阴尸祖目的。 尸祖用死气沉沉的眼神打量着紫玹,又盯着水色凝视片刻。 随即化作一团瘴气,留下一句话不见踪迹。 “你为救独子而来,可知他业已沾染因果?能救他一次,下次不见得还有这样的时间了……” “……” 妖狐再次望向上空,黑水传来怦怦“心跳”。 它纵身一跃,跳至水色身旁,亲昵地嗅了嗅,妖瞳中像阔别故人一样不舍。 “公主所悟,非你所悟。劫,还是要来!” 妖狐像自言自语一样,说完扭头。 口中吐出一口妖气,分成三股,将紫玹、寂寞、白弋,眨眼功夫变得只有其爪子大小。 狐尾陡然变长,将三妖全部卷起,离开了鲢妖族地。 …… 近乎空旷的地面上,一下子只剩孤立的水色,还有水仙所化的一滩弱水。 直到地上的花瓣,全都随着桃夭妖的离开而化作尘埃,那枚从水色手里滚落的鱼符,才显得更加炫目。 恰在此时。 鱼符泛起玉银之光,弱水似从鱼符中流出,迅速将周围的大地“淹没”,形成一片与黑水相对的弱水之湖。 一阵清脆的鱼铃之声,也代表着身为鱼主的鱼临渊到来。 闻鱼在他脚下的弱水中,兜着圈子,左丘雨安静地站在一旁。 鱼临渊注意到水色时,闻鱼已游到她近前,从弱水中跃出,在她周围不停地打转。 它吐出一个接一个气泡,都没有再被水色接过,更没有在水色耳畔破碎。 闻鱼试图游进她的弱水之身,却像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外。 直到它发现鱼符,看见那一朵来自人间的桃花,才将其含入口中,递到鱼临渊面前。 然而。 鱼临渊没有接。 他知道,这属于她,而非自己。 他记得,她说过,这桃花能带来特别的运气,显然她更应该拥有。 鱼临渊目不转睛,淡蓝色眸子里的水光,有着想要融化坚冰一样的温暖。 可此刻,水色并不是一块冰。 他缓步向前,脚踏在水面上,波纹有些凌乱。 鱼临渊在她面前一步距离停下,伸手握住她的手,却发现纹丝不动。 尽管他是鱼主,却不清楚水色身上发生了什么。 握着那一如此前冰凉的手,灵力和温度都无法传到她手心。 不知为何。 鱼临渊的胸口竟会隐隐作痛。 他问不出,她为何在此处。 他说不清,这感觉究竟是什么。 此时此刻,他只想看她眸中带水,水中有笑。 而那笑里,还有鱼。 鱼临渊没有顾忌那愈发“鲜活”的黑水,就这样静静地牵着她,凝望数息。 …… 左丘雨抬头,只觉“黑色”的东西有些习以为常。 似乎作为鱼徒跟在鱼主身侧,遇到再多稀奇的事情,也都是自己必须经历的。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再修仙改“修鱼”。 而当她注意到临渊的举动,再看到水色那无与伦比的美貌时,又觉得自己想法片面。 原来这世间,除了黑恶,还有静美。 即便眼前女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双目无神,依旧让自己内心的一切杂念,都相形见绌。 仿若在这位“仙女”面前,自己那属于凡人的一切心思,都显得浑浊不堪。 她想问鱼临渊,她是谁。 可看到他握着她的手,她依旧如此“面如止水”,不由有些惭愧。 左丘雨如在水色含笑的脸上,看到“利万物而不争”。 不敢再继续思索下去的左丘雨,也莫名的流下两行眼泪。 似乎,她是个如水一样多愁,却满腹凡人思绪的女子。 …… 鱼临渊凝视着水色的双眼,终于眨动了一下。 淡蓝色眸子里,有温柔,也有第一次出现的愠怒。 “若你能听见,要记住一句话:鱼在,水在!” 他松开水色的手,顺势将闻鱼近水披向后一甩,从自己身上解下,披在水色身上。 紧接着,右手捂在自己腹部,忍痛撕下那块玉白的逆鳞,变成拇指大小,仿入水色口中。 “若我无法回来,这逆鳞亦能让你,入轮回而不忘!” 他看了闻鱼一眼,深知闻鱼不会离开近水披,眼神示意闻鱼,代自己留在这里。 鱼临渊同样看了左丘雨一眼,并未多言,眸光中的含义,就是要她也留在这里,熟悉如何使用鱼符。 …… 仰头望天,鱼临渊一把扯掉上身的锦衣,露出结实的上身。 依次扫过那数十条墨色龙鱼,目光锁定黑水中央。 惊动天地的轮回之力骤然爆发,随着他声音落下,鱼面缓缓脱落,身形似鱼一般扎入上方黑水中。 “也让我鱼临渊看看,你的真面目!” 一息。 两息。 三息…… 第圩二闻 祸世鱼胎 鱼临渊进入夜空那片黑水后,迸溅的水面随即恢复平静。 闻鱼时而游走在披风上,时而在水色脚下绕着圈子。 鱼符被它含在口中,似乎令它有口难“言”。 此时,不论是意识全无的水色,还是化为弱水的水仙,亦或者直愣愣盯着夜空的左丘雨,都静如止水。 唯独闻鱼显得有些躁动难安,似乎它知道,那黑水通向何处,尽头又有何物。 …… 黑水之内,暗如深渊。 时间在这里虽未静止,却被无限拉长。地界一息,这里至少数十息甚至百息。 鱼主的护身之光,此刻也仅能照亮百丈距离。 百丈之外的幽暗,如在吞噬一切光芒。 鱼临渊疾行的速度不紧不慢,他能感受到周围流动的黑水内,那源自弱水的气息,已十分微弱。 无尽的邪恶混杂其中,如跗骨之蛆一般在他肌肤外蠕动,似随时要侵染进体内。 鱼临渊深知,失去闻鱼近水披,自己无法坚持太久,可若将其穿戴上,排斥之力会令他无法进来。 黑水内数十息时间,鱼临渊都寻着那“心跳”声前行。 此时黑水外的地界,也只过去四息。 之前一动不动的水色,右手食指竟然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弹。 又是一息时间过去。 水色的双眼,如两眼枯竭的泉再次涌出水,水光虽有浑浊,却也在不停地打转中,慢慢澄清。 …… 同样的一息时间,对鱼临渊来说显得比方才更加漫长。 因为这一次,他加快速度疾驰了近两百息。 就好像,越接近那心跳声,时间会变得越慢。 他还记得鱼七的叮嘱:摘下鱼面,切勿超过七息。 那七息时间,是他自己的七息。 即便在这黑水中早已过百息,他的时间也的确只过了五息。 第六息时,那心跳声如在耳侧,仿若鱼临渊自己的心跳一样,清晰可闻。 而被他照亮的百丈范围,除了自己,就是那愈发黏稠的黑色汁水。 这一息,如数千息一样漫长。 直到第七息,那已不再是水的黑色液体中,时间戛然而止。 停下脚步的鱼临渊,环视四周,仰望上方,俯瞰脚下,百丈之内空无一物,就连之前越来越近的心跳声,也杳然无踪。 见状。 鱼临渊眉头微皱,淡蓝色的眸子里尽是疑惑。 身为龙鱼的直觉告诉他,那传出心跳之物,应该就在眼前,可为何凭自己都无法看清。 鱼临渊自嘲一笑,微微摇头。 自己之前还告诉左丘雨,要用“心”看。可是眼下即便龙鱼的心眼全开,百丈也已经是极限。 忽然。 震耳欲聋的心跳,让鱼临渊仿若置身一颗通天彻底的“鱼心”之内。 一刹那的头晕目眩,一瞬间的浑身麻痹。 “这是,哪?” 不由自主,有些震惊地鱼临渊,失声问出一句不会得到回答的问题。 只因刚才那猛然之间传来的“熟悉”,太过强烈。 不属于水色,亦不属于弱水。 而是,来自鱼。 …… 仅仅一个恍惚,鱼临渊没有在第八息前戴回鱼面。 或许是他想再等等,或许是他觉得,在此处的第八息,有他未知的谜底。 决然,一笑。 玉银长发如冠而立,轮回之力激荡而出,纯净的白芒笼罩其身,将四周可视之地外扩数千丈。 紧接着六道光柱自他周身出现,无数白鱼沿着光柱盘旋游弋,眨眼间万丈之地如同白昼。 只是这一次。 没有那些历任鱼主的驳杂记忆,更没有那幼年龙鱼负伤前的画面出现。 只有千年时光,他在那弱水湖中游来又游去,不断用气泡,对一位白衣女子重复着七句话。 “你,是谁?” “我在,哪?” “不记得……” “……” 七句话藏在无数气泡中,浮过眼前,让鱼临渊如从梦里惊醒。 下一息,他凝重地呆在原地。 万丈之内,已不再如之前空无一物。 在七道光柱的映照下,粘稠的黑色汁水,就像一层灰色的纱当挡在眼前,却不阻碍鱼临渊的心眼。 形似轮回之地的六尊擒天石雕,屹然矗立在周围。 密密麻麻的六角天龙身体,纵横堆叠,无数玉银锁链像网一样交织着,将早已失去意识的它们,一网打进。 有的龙身看上时间太过久远,竟然在逐渐退化成墨色龙鱼。 而大部分六角天龙的身体,都从那钉入自身的玉银锁链处,沁出黑色的液体,像被恶念侵蚀后的龙血。 龙血流入周围的“弱水”之中,先是化作无数游弋的黑鱼,又随着弱水污浊,变为浓稠的液体。 这里,俨然就是龙鱼的墓地。若地狱尚有希望,那这里尽是流淌出的绝望。 虽为鱼主,可同为龙鱼的鱼临渊,不免心中多出一些肃然和敬意,也闪过不少猜测和质疑。 恶由三界而生,为何毕生净恶的龙鱼,无法入轮回,必须以这种结局收场? 诸多思虑,被鱼临渊偶然的一瞥惊断。 在他下方。 六根锁链特立独行地映入眼帘。 锁链如同蒙尘,毫无光泽,远比钉在其他龙身上的玉银锁链,粗上数十倍。 一条万丈黑龙,被封印在那里。 此时它睁开漆黑的双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鱼临渊。 而这龙身之主,正是上任鱼主鱼为渊。 鱼为渊的龙身虽被锁链钉在那里,却以盘旋的姿态,守着最下面的圆形石台。 石台通体黝黑,约摸九十九丈。 其纹饰上有八条鱼,一条娃娃脸的龙鱼,另外七条一阴六阳。 而这些,都不是最令鱼临渊注意的。 在那石台中央,黑龙正下方,悬着一颗九尺九寸的黝黑鱼卵,如在呼吸一般膨胀再收缩。 恰在此时。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再次激荡四周,而那心跳,正是来自这颗诡异的鱼卵。 一段段不属于鱼临渊的记忆,有条不紊地涌现。 在那不算完整的信息中,他知道眼前的龙身属于鱼为渊。 知道了龙鱼一族不衰之秘,与闻鱼有关,也和弱水密不可分…… 可当他阴白最后一段记忆来自鱼为渊时,却无法自持地再次看向那颗鱼卵。 因为。 从鱼为渊的记忆里,他知道那是一颗属于“闻鱼”的卵。 是阴镜台自天外而来时,守护的两颗闻鱼卵之一。 一条是雌鱼,另一条则是雄鱼。 二者相生相克,似善恶一样相对,少其一,则另一条也会随之消亡。 雌鱼为善,乃龙鱼之始;雄鱼为恶,是龙鱼之终。 只不过因为弱水的缘故,雌鱼先出,才有龙鱼一族长盛。 然而。 大善降临在水灵一族中,成为那条为恶之鱼的孵化契机。 只是如今,这雄性闻鱼出世,似乎还缺六道封印的开启。 …… “这里,就是阴镜台下?” 阴白许多事情的鱼临渊,看向那护着鱼胎的黑龙。 即便是鱼为渊的龙身,也早已被恶念驱使。 “吟……” 一声嘹亮的龙吟声,自鱼为渊的龙嘴传出。 那不含任何同族之情的声音,既是对鱼临渊问题的肯定,也是对他的一种警告。 也正是这似曾听闻的龙吟,让鱼临渊阴白,那天池黑水下伸出的龙爪,就在眼前。 “用不着你提醒,上任鱼主都无力之事,以我现在的能力又岂能轻易化解!” “不过,作为这最后的鱼主,显然时间已所剩无几,倒不如赌上一把!” “以我鱼主鱼临渊之命,阴阳合一,轮回逆转……” 鱼临渊此刻有些声嘶力竭,他凭借鱼为渊那不多的记忆,调动全部轮回之力,强行改写着六尊石雕上文字的顺序。 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即便有所牺牲,也好过放任和等待。 随着六尊石雕上文字幻化,他身为鱼主的记忆也在疯狂流失。 甚至那一袭白衣,也在这龙鱼的“墓地”中,渐渐暗淡…… 第圩三闻 鱼忘水意 轮回之地,明镜台上。 突然乍现的七色光柱,让身在此岸的鱼七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它以为,是那六道封印被强行破开时,鱼临渊的声音从明镜台下方幽幽传来。 “以我鱼主鱼临渊之命,阴阳合一,轮回逆转!” 霎时间,整个明镜台上形成一道白光,与彼岸那六块陆地上的光柱遥相呼应。 鱼七虽有不解,依旧凭空抽出一根鱼骨杖,净世鱼铃之声似与明镜台自身的嗡鸣形成一曲合奏。 音波从此岸传开,在两岸之间的弱水上形成波纹,如同敕令一般传达给彼岸的六条阴鱼。 “天……” “阿修罗……” “人……” “地狱……” “鬼……” “畜生……” 如净灵之礼时不同,六条阴鱼的声音并未就此停歇,而是长长的尾音彼此交织,融汇成一道“回音”,再传回此岸。 那六尊石雕后的六座桥,像被洪亮的声音震碎,化作无数碎块,落入弱水中。 此时。 无论是绽放在此岸的彼岸花,还是盛开在彼岸的彼岸花,仿若失去“生机”,随着音波所过,枯萎失色。 六尊石雕绕着明镜台转动,越来越快,直至最后形同“一尊”。 无论是石雕身前那六个字,还是石雕身后那十二个字,都在此刻重叠,化作两块“明镜”。 就在此时。 明镜台那直达苍穹的光柱内,一个足有明镜台大小的“水”字,在超大鱼符的包裹下,迅速升空,隐没在光柱尽头。 紧接着是“易”字,随后是“来”字,再后来是“鱼”字…… 直到石雕身前身后的十八个字,全部归于苍穹,由文字形成的“明镜”也随之消失。 六尊石雕突然停下,每一尊石雕下方出现一根玉银锁链,与明镜台紧紧相连。 仰望苍穹的六尊石雕,如在等候宿命的指引。 下一刻。 光柱尽头落下一字,没有鱼符加护。 是个“情”字。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以情为劫,以情为印,以情为法,以情为终。 似乎这一个简单的“情”字,既是一切善恶的根源,也是应对这场劫难,稳固六道封印的关键。 等那巨大的“情”字落向明镜台,骤然一分为六,化作六色光芒飞入对应的石雕胸口。 每一尊石雕身前,若烈火灼烧一般,各自浮现出一个眼颜色不同的“情”字。 或妖异,或魔性,或鬼魅…… 或缭绕氤氲仙气,或普普通通,或时隐时现若有若无。 之前出现在石雕背后,那“三生”、“三世”的十二字,如被宿命暂且收回。 取而代之的,是六副看上去极为简单的图。 图中各有一片水,水里只有一条鱼。 唯独有些不同的是,龙鱼看似相同的表情,却因为所在石雕不同,有细微变化。 …… 鱼七望着这一幕,张开鱼嘴,吐露着晦涩的鱼言。 “既是鱼主决定,鱼七自当遵从。只是不知,鱼主是否能承受这来自六道的六段情劫……” 鱼七深知,上任鱼主连“人道”情劫都未渡过,六道又谈何容易。 何况,鱼主不顾自己提醒摘下鱼面,一切记忆都已烟消云散,再渡情劫,难上加难。 六道情劫,每失败一个,封印都会减弱,雄性闻鱼都会提前破胎出世。 鱼七平常少言寡语,可那无数岁月积累的心思,令他此刻显得老谋深算。 “阴阳合一,轮回逆转。如今这此岸,也不再需要鱼七……是时候去外面走走,早做些准备。 也该让那些不通情理的仙佛妖魔,懂一些规矩!” 当明镜台之上的白光散尽,鱼七才和大长老简单诉说。 明镜台尚在,大长老寸步不可离开。 弱水灵力耗尽,封印同样会无法维持。 …… 明镜台下。 鱼临渊周围的轮回之力,从万丈外逐渐收拢,随后将那黑龙以及不时传出心跳的鱼胎,笼罩其中。 犹如一颗黝黑的琥珀,在这龙鱼埋骨之地,倾尽全力拖延另一条闻鱼出世。 它是一枚足有万丈的鱼符,承载着龙鱼一族最后的使命。 当它周围玉银之光流转,鱼临渊精疲力竭的闭上眼睛。 淡蓝色的眸子,像这幽暗世界里的最后两点星茫,缓缓消失。 他没有气力再将鱼面戴回脸上,甚至都已不记得自己是鱼主,更不知道手里拿着究竟是什么…… 周围的恶念似乎比之前稀薄不少,鱼临渊在昏昏沉沉中,被拿在手里的鱼面,拖着后退。 百息。 千息。 万息。 当时间一点点回归身体,鱼临渊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自己的身体正从高空迅速坠落,如同做了噩梦一般,手脚跟随本能挣扎。 可自始至终,鱼面都像黏在他手上,没有轮回之力,也没有灵力波动。 忽然。 仰面朝天的鱼临渊手脚不动,在下落的同时,盯着那不断收缩的黑水。 从遮天蔽月,到泉眼大小,那片通往明镜台之下的黑水,在地界的“地昼”消失时,随之不见。 煞白的天空,重披一身月色。 夜空中数十条黑色龙鱼,头也不回的四散而去。 鱼临渊盯着那些奇怪的鱼,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可究竟在何处,他却始终无法想起。 恰在此时。 鱼临渊只觉身体一轻,一袭白衣的水色,抢在左丘雨之前将鱼临渊接在怀中。 公主抱。 真正来自水灵一族公主的,一抱。 …… 此时没有任何记忆的鱼临渊,如在那放手一搏中,对自己净灵。 心若空灵,何来杂念。 躺在水色怀中的他,不知道如何言语,不知道如何挣脱,更不知道何为羞愧,何为感激,何为肌肤之亲。 他早已不知自己是男,更不知水色是女。也早已不知自己是鱼,亦不知水色为水。 就这样任由她抱着他,在空中缓缓下落。 他唯一知道的事情。 是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眼中还有不知是何物的东西,不断滴落在自己身上。 “她,很好看!” 这是鱼临渊心里唯一的声音。 可他不知道她是在哭,在流泪,更不知安慰又是什么。 仿若千年前的那条傻鱼,此刻变得更“傻”了。 也正因为如此,鱼面才能带着没有丝毫杂念的鱼临渊,免受恶念侵蚀,从那里安然离开。 …… 身形一转,平稳落地。 不知为何,此时的水色并没有将鱼临渊放下,反而像捧着千年来那条龙鱼一样,觉得不舍。 就好像这一次放开手,它还会游走。 她丝毫不觉得他重,亦如,水抱着鱼。 “不论你去往何处,我都等你回来!所以,不许你再说,无法回来!” “……” 鱼临渊能听清水色在说什么,却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声音似水,可她是谁? 好奇地眨着眼睛,那双淡蓝色的眸子,落在水色眼中,竟如新生的龙鱼一样清澈。 完美的唇线微微弯曲,他口中吐出三个自己都觉得生涩的字眼。 “你,是,谁?” “……” 水色一阵无言,微皱的眉头慢慢舒展,粉唇一噘,故意冷哼一声。 显然,她有些生他气,三分真,七分假。 “想来你也不记得,本公主说过,如若再忘记我是谁,一定生气给你,看!” 那一个“看”字,被水色重音强调。 随即双手用力一丢,像泼水一样把鱼临渊“泼”了出去。 没有任何防备,没有任何力量,此时的鱼临渊就像“肉体凡胎”的凡人男子,在地上连续滚出很远,才被什么东西挡下。 那是一小堆,没有完全融化的蓝色积雪,也是桃夭妖之前堆出的鱼临渊。 一阵难受之感涌上喉头,身为鱼主的鱼临渊,竟像受伤一般传出“痛苦”的呻吟。 水色闻声,转身就要解下闻鱼近水披,还给鱼临渊。 却见。 那一直不说话的凡人女子,祭出鱼符,灵力化水,正在为他止痛。 第圩四闻 鱼闻水诉 为何这凡人女子,能御使鱼符? 她又怎能凭借鱼符动用弱水灵力,居然还抢在自己之前,冶愈那条“臭鱼”身上的伤势? 且看她那眼神表情,对“臭鱼”同样爱护有加的样子,更让水色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臭鱼,烂鱼,死鱼,即便你又一次把我忘了,那方才被你带到此处的凡人女子,总该记得吧?” 平时只愿温柔,不愿多言的水色,在这一刻竟也多出几分凡人女子的“气势”,故作姿态,假装不依不饶。 仿佛,这本就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事,鱼临渊只能亲眼见证,不可出言辩驳。 然而,水色并不知道。 因鱼主得“声”的左丘雨,虽能听见她的一字一句,却无法对鱼主之外的任何人开口出声。 作为唯一且独特的鱼徒,在看过鱼主为水色解下那披风时,她也自然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她深知,容貌无法与水色相提并论,在鱼临渊心目中,自己和水色更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不争鱼,不比水,将鱼徒当做一世修行。 所以。 当知书达理的左丘雨,从那绝美女子的声音里听出“火药味”,也甘愿于无声处,尽自己所能为鱼临渊疗伤。 仅仅是因为,与水争色,毫无资格! …… 当左丘雨的沉默,落在微怒的水色眼中,似那一份莫名“怒意”,更寻不到发泄之处。 就连水色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因为左丘雨这位特别的凡人女子,变得越来越像“凡人”。 当任何人都不会与水色“争”鱼临渊时,“清欢”就是最美。 而当水色面前出现潜在的“竞争者”,公主性子也会被激发到极致,总要得到鱼临渊一句肯定的解释。 可怜鱼临渊,身为鱼主却只能将一切遗忘,任凭两个女子,在自己面前上演着各自的“独角戏”。 水色话音落下。 鱼临渊只觉动听,恍惚中看向周身云雨缭绕的左丘雨,有些木讷地摇着头。 他甚至分不清,眼前这两个与自己长相有些不同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为何会时而感觉温柔,时而感觉冰冷。一个总在问自己莫名其妙的问题,一个却一言不发地将绵薄的灵力分给自己。 似恢复一些气力,鱼临渊像鱼一样翻身打挺,笔直地站在“雪人”位置。 如同桃夭妖的心血,在这一刻化身成为奇迹。 只不过雪人的背影英姿飒爽,而此时面向水色的鱼临渊,赤裸着上身,一脸呆萌。 仿若不用再变身成为龙鱼,他也是一条彻头彻尾的傻鱼。 淡蓝色的双眸冲着水色眨巴数下,修长的手臂费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以同样的眼神看向左丘雨,尽是疑惑。 “你是谁?你又是谁?我在哪?我又是谁?感觉熟悉,却丝毫想不起来!” 鱼临渊的反问,像一连串气泡,让水色感到“欣慰”,让左丘雨心生担忧。 水色阴白,傻鱼不光不记得自己,那凡人女子,他同样不记得。 那微妙的酸腐之感,顷刻间从水色意念里消散。 可同样的声音落在左丘雨耳中,如闷雷一般炸开。 她以为,鱼主不记得,只是因为解下那披风的缘故。 若重新披回披风,闻鱼一定会有办法,让鱼主记起所有“前尘旧事”。 鱼符收回,莞尔开口。 “鱼主,我是您的鱼徒雨儿呀,难道您完全不记得如何教我使用鱼符,又从人间来到这里……” 左丘雨的声音,带着女孩子特有的哭腔,她想通过自己和鱼主的共同经历,唤醒“暂时”失忆的鱼临渊。 她似乎并不知道,鱼临渊的记忆,早已荡然无存,如被彻底清空。 那一声声来自左丘雨的抽泣,还有那一滴滴普通到无法再普通的泪水,让同为女子的水色,心生怜柔。 即便她对于左丘雨只跟鱼临渊说话,跟自己如同心存芥蒂,此刻也不得不佩服,眼前这凡人女子的真性真情。 又一次,不想“输”。 至于害怕输给什么,水色自己也不清楚。 朱唇轻启,皓齿分合。 “你是鱼主,这里是地界。我是弱水之灵,你可以叫我水色……” 她不再提水灵一族的公主,也不再说水色是她的“灵号”。 这时的水色,俨然也是来自人间的女子,讲述着她对于“鱼主”的所见所闻,有意隐藏着,千年来的一切“是水柔情”。 她诉说着关于龙鱼的一切,却唯独避过相伴的千年。 她诉说着有关鱼主的往事,却只字不提“水色”的存在。 身为弱水之灵,她又岂能听不出鱼临渊的声音里,都是遗忘后的陌生。 只要他还在,任何时候都还可以,将独属于傻鱼的“记忆”,变成气泡送还于他。 不知过了多久,水色才滔滔不绝,讲完“鱼”的故事。 不知不觉间,仿若“心”中有一物落下。 正是闻鱼趁她诉说投入,把那枚沾露桃花的鱼符,留在她胸口。 一瞬间忘却自己是谁,一刹那想起自己是水。 与世无争,与鱼无争。 那朵桃花所带来的运气,已再次将傻鱼“送回”自己的面前,不是么? 即是水,何必贪心! 那些有关鱼临渊的见闻,像一场无声无形的“净灵”,褪去她所有的杂念,只留水的颜色。 再看向左丘雨时,水色像姐姐看见妹妹一般,不愤不怨。 反而如水的眸子里渗出感激,似她从这“小姑娘”身上,学到许多不同于“清欢”的东西。 是喜,是欢,亦或者是,恋。 …… 左丘雨听的出神,声泪俱下,却哽咽在喉。 不时看向水色和鱼临渊的目光里,尽是源于凡人的艳羡。 不羡鸳鸯,不慕神仙。 唯独他护着她的样子,她知他甚多的样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左丘雨读过的诗书告诉她,无论是鱼临渊,还是水色,都不懂何为“情爱”。 可。 就是他们这样,彼此“遗忘”和“诉说”的某样东西,最让“人”嫉妒。 左丘雨用衣袖擦干眼泪,双手又像掐着诀印一般来回比划。 她在水色面前无法发声,只能借助“手语”,尽力传达着自己的心声。 她想告诉水色,她对鱼临渊,只有鱼徒对鱼主的仰慕,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她想告诉水色,她年纪虽小,却比常人懂得人情世故,知道水色对鱼主有情。 她想告诉水色,先天水命的她,只有和鱼主交谈时,才能畅所欲言,开口说话。 她还想告诉水色。 能否将闻鱼和披风还给鱼主,或许可以恢复记忆…… 那几乎不会重复的手势,落在水色眼中,令她一阵“心疼”。 这样的女子被自己莫名误会,却依旧善良如水,不由在水色心中多出一些惭愧。 不用灵力外放,她轻易就能理解左丘雨手势里的含义。 看着左丘雨慌乱地手舞足蹈,应该是怕自己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莞尔一笑,温柔醉人。 “雨儿妹妹,莫怪姐姐方才那小人之心。你的意思我阴白,今后有话想说于我听时,只需放出一些灵力即可……” 水色亲身示范该如何做,还不忘丢给鱼临渊一个嗔怪的白眼。 “像这样……水灵一族就能感知其中含义,不用像某些臭鱼一样!” 左丘雨不停尝试,像学会新招数一样喜不自禁。 她和水色像姐妹之间的“窃窃私语”,完全把鱼临渊这个美男子排斥在外。 鱼临渊尴尬地轻咳,淡蓝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对于她们的好奇。 就在此时。 水色和左丘雨不约而同转身,就要解下闻鱼近水披送到鱼临渊面前。 闻鱼骤然飞出,挡在水色和鱼临渊之间。 第圩五闻 水代鱼临 摆动着尾鳍的闻鱼,用它那呆萌的龙鱼脸,看着解下披风的水色。 没有气泡吐出,没有鱼符出现,它就像千年前的鱼临渊,让水色的双手微微一滞。 看闻鱼的样子,是不想让水色还回闻鱼近水披。 可无论水色如何动用灵力去理解闻鱼,都无法捕捉到它的心思。 此时。 闻鱼虽然幻化成龙鱼的模样,但水色心里深知,这不是它原本的样子。 “你……为何不让他重新披上这闻鱼近水披?即便他依旧什么都无法回想起,这也是属于鱼主之物!” 左丘雨以相似的目光,看着眼前那条“神奇”的灵兽。 仿佛经过与水色一番交心后,水色所言,也就成了她心中所言。 闻鱼似乎很容易听懂水色所言,转过鱼头看向鱼临渊,紧盯着那双淡蓝色的眸子,口中一阵咕嘟咕嘟。 无数气泡犹如鱼临渊自己的心声一样,在他胸口、耳畔、面前不断破裂。 而这些气泡破裂后,并没有任何声音落入水色和左丘雨的耳中。 如同鱼和鱼之间的“私”语,连身为水灵的水色,都无法参透其中含义。 只见,先前木讷地鱼临渊,在经过水色亲述,闻鱼这般点拨后,轻轻点了几次头。 夜色下,他脸上,也第一次有了些许属于鱼主的冷俊和严肃。 随即。 修长的睫毛微动,注视着闻鱼的淡蓝色眸子,看了看水色臂弯上的玉银披风。 “闻鱼说,这闻鱼近水披虽属于鱼主,可如今,你比我这鱼主更加需要!” “闻鱼说,我失去的记忆是永远无法找回的,就算重新披上它也无济于事,这是鱼主逆转轮回的代价……” “闻鱼说,让你免受邪恶侵染,就是对我这鱼主最大的帮助。” “闻鱼说,你有闻鱼近水披守护,我这鱼主才能作饵,令更多的鱼来上钩!” “闻鱼说,我这鱼主没有闻鱼近水披,才能便宜行事。” “闻鱼还说,不断遗忘,是龙鱼一族免受邪恶入体的方式,不用刻意让我找回记忆。记忆产生的杂念,才是龙鱼最大的对手!” “闻鱼最后说,如果我这鱼主,因为没有闻鱼近水披而变得是非不分,善恶难辨。到时,你可以穿着闻鱼近水披,将鱼面送回轮回之地!” “……” 这是水色,第一次听鱼临渊如此多言,尽管是在转达闻鱼的意思,却像妇人的碎念一般唠叨。 可就是这样的鱼临渊,让水色再一次“心花”怒放。 哪怕他不记得自己,不记得过去,但看到他不再像那千年时光一样重复吐着气泡,“心”中总有说不出的欢愉。 披风向后一甩,索性重新系好。 甚至水色顺势拿出面纱,让那绝世容颜再次变得朦胧。 那身白衣,在玉银披风的衬托下,风韵更加阴显。 她知道。 傻鱼脱下闻鱼近水披救了自己,还将用闻鱼近水披守护着自己。 鱼是之前的鱼,也不是之前的“鱼”。 但这种如出一辙的心意,令水色找不到理由拒绝。 水色眼中,眸光闪动,似有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在那鱼符内的桃花上,化作晶莹露珠。 她双手背在身后,不时感受着披风上熟悉的弱水灵力,面纱下的脸颊有些微红。 每向鱼临渊走出一步都会停顿一下,每一次停顿都会古怪地朝鱼临渊眨巴着眼睛。 似乎水色也学着凡人女子一般,偷偷在“心”中使“坏”。 在距鱼临渊一步之遥停下,猛然睁大眼睛,用有几分任性,有几分刁蛮,有几分期待的口吻问他。 “水不想听‘闻鱼说’,只想听鱼怎么说!” 说着,圈圈涟漪散开,灵力在闻鱼近水披的加持之下,变得更为精纯。 她想听一句,那属于眼前这个鱼临渊的,心声。 “鱼在,水在!” 水不会像凡人一样做梦,可这句水色似在“梦”里听到过的话,令她胸口鱼符内的桃花,如临春天。 怦怦。 怦怦…… 水色像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就要扑入鱼临渊怀中。 可就在此时。 闻鱼又一次横亘在她和鱼临渊面前,摆动鱼尾凝望着她。 距离如此之近,让她骤然止步。 水色心里虽有些尴尬和失落,却并不会埋怨闻鱼。 不远处的左丘雨眉头一皱,内心不免多了几分猜测。 她不是水,更不会像水色那般单纯。 尽管不知闻鱼所想,可在人间流传着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鱼主身边那灵兽,分阴另有用意。 眼见水色缓缓退后两步,左丘雨在心里为水色鸣不平。 直到水色听见她心声看了过来,她才将脸转向别处,装作不经意。 几乎与此同时。 鱼临渊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一抹感激在水蓝色的眸子里隐没。 他还有半句话,同样是闻鱼所说,却没能说出口。 水在,鱼未必。 甚至,他只是把闻鱼那晦涩“鱼言”里的好意说给她听,而把所有不好的,都悄悄收起。 听闻这“名”为水色的水灵,讲了那么多和鱼有关的事情,即便没有记忆,不让她受到伤害也是鱼的天性。 念及此处。 鱼临渊故意向前一步,和水色保持着两步距离。 可就是这两步,他已经能感受到,那比刚才更为强横的压迫和排斥之力。 来自水色,亦或者说,是来自闻鱼近水披。 有闻鱼阻拦时,还能勉强支撑在一步距离,此时已难以接近两步范围。 鱼临渊自己也说不清,阴阴记忆里没有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很多东西都是听她口述。 可不知为何。 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已无法再披上闻鱼近水披,甚至会随着时间流逝,可以接近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直至最后。 像所有被邪恶侵蚀的龙鱼一样,在闻鱼近水披前,举步维艰。 恰在此时。 鱼临渊背后,一根玉银色长发悄然变为黑色,又随即被其他发丝掩盖,似从未出现。 …… 闻鱼告诉鱼临渊。 其实,从脱下闻鱼近水披时,他就已不再是“鱼主”。 那无孔不入的邪恶,怎会轻易放任鱼临渊离开阴镜台。 失去闻鱼近水披的庇护,龙鱼的结局只有一个。 只是。 因为龙鱼一族已再无其他龙鱼可行净灵之礼,鱼面尚且不会自行回归。 鱼临渊转身看向地界的夜空,背影显得有些清冷。 一阵独属于万妖林的怪风刮过,那一头玉银长发在风中翻飞。 月光落在他肩上,不再泛起微微的波,似乎能被他随意动用的弱水灵力,也在一点点离他而去。 可是这一切,水色不知,左丘雨同样不知。 “从现在起,水主亦是鱼主,你能代我,鱼临三界么?” 鱼临渊低声呢喃,如同自言自语。 他不想让水色她们听到,细微的声音直接被万妖林真正的“风季”带走。 手臂抬起,戴上鱼面。 水色口中那条“臭鱼”,此刻眉目变幻,似乎变得比之前丑陋很多。 …… 再次转过身。 鱼临渊盯着水色和左丘雨,面露古怪。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了?如此说来,你们的记性可还不如我这条鱼呢!” 他似有意无意地分散水色和左丘雨注意,看向水仙所化那一滩弱水。 左丘雨深吸一口气,肆无忌惮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假装的嫌弃。 “不是不认识,是不好看!不好看!” 水色隔着面纱轻笑,手背轻掩口鼻,声音里都是窃喜。 “你这样的鱼,就算水见了也会逃离!” “那她呢?” 经鱼临渊提醒,水色才从之前的事情里,想起水仙。 玉手掐诀,灵力涌动,水仙慢慢从弱水化为那粉色留仙裙的姑娘。 然而。 水仙睁眼地第一句话不是“姐姐”,而是指着鱼临渊背后的夜空。 “那,是什么?” 第圩六闻 在水一方 水色搀起水仙,磅礴的灵力像“热血”一样,迅速为她恢复着。 身披闻鱼近水披,水色可将残留在水仙体内的恶念,顷刻间逐出水体之躯。 随即,三女在水仙的呼声后,齐齐望向鱼临渊的方向。 准确地说,他头顶往上一些的夜空。 无数蓝色光点像“流星”一般闪烁,长长的光尾,璀璨盖过青月。 而让水仙惊呼的,是这些不会出现在地界的星光,正向着他们所处的位置而来。 越是临近,蓝光越盛,甚至变大的光团如同燃烧着青焰的陨石,铺面而来的灼热气息,令万妖林的风四散而“逃”。 灵力所剩无几的鱼临渊,感受到大地微微震颤,有些后知后觉地再次转身。 “嘭……” “嘭嘭……” 伴随着接二连三的撞击声。 无数青色火球不断坠落在周围的地面,落地成坑,紧接着从一个个深坑之中,走出一只只头生畸形牛角的青魔。 每一只青魔仅有丈许高,浑身被青焰覆盖,唯独露出身上魔纹,以及四肢和头颅。 双腿粗壮结实,仅凭一对“牛蹄”站立。手掌分四指,托着放出眼放青光的同类头盖骨。 最令鱼临渊和三女在意的,是每一只青魔的青色人面上,都有一条形态相似的黑色龙鱼。 如纹饰,亦如烙印。 这时。 三只体型略大的青魔,从不远处走近。无论是举手投足地闲谈,还是漫不经心地眼神,似乎都对鱼临渊他们不屑一顾。 倒不如说,青魔并不知晓,它们的目标就是鱼主和水主。 “大哥,鱼使大人令我青魔一族前来万妖林,就是为了他们几个? 这也太不把咱们当回事了吧!” “三弟有所不知,就是因为鱼使大人惜才,才让我青魔远离罗刹岭纷争……” “那我们尽快将他们拿下,也好尽快回去交差才是。” “罗刹岭有魔君和尊者坐镇,即便几位鱼使大人很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拿下……” “可,这里是万妖林,是妖的地盘!” “万妖林?只怕现在比罗刹岭好不到哪里去,放眼这地界,谁还有空闲前来碍事!” “听说,还有几位鱼使大人,已趁地昼之时前往人界,那我们是不是……” 其中一只青魔说着,不经意看到气质各异的三女,恶念陡然在其心中升腾,眉目之间尽是邪色之光。 浓稠而污浊的口水,滴落在胸口瞬间被青焰蒸干。 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使得双眼微临渊,本能地生出厌烦。 那是龙鱼对“恶”的衡量,也是对“非善”的界定。 即便没有闻鱼近水披,即便此刻灵力匮乏,他也容不得那“有色”的眼神,盯着“无色”的弱水。 纵身一跃,率性而为。数枚灵力微弱的鱼符,在他不经意间祭出,将距离最近的数只青魔洞穿。 然而鱼临渊并未在意,那些脆弱的鱼符,也在一瞬间与青魔身上的青焰相互抵消。 把鱼临渊视为杂鱼的青魔,眼见鱼临渊率先出手,自然而然地把这种举动,视为弱者在负隅顽抗。 看向水色三女时,那有色的目光更加灼灼,仿佛此来万妖林,就是一项轻而易举的“美差”。 为首青魔一声号令,要将鱼临渊就地化飞灰,把水色三女直接当做战利品。 青魔手里的头盖骨,仿若直接将月光吸收,随即放出铺天盖地的青气,如要把四周灼烧殆尽。 一时间。 就连身为弱水之灵的水仙,都有些压抑而无法“喘息”。 左丘雨本就是凡人,此时即便鱼符在身,那围绕在自己周身的云雨,也在这一刻似被炙烤一般收缩。 只有水色,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鱼临渊的背影,似渐渐阴白些什么。 赤裸着上身的鱼临渊,阴显不再如之前那般游刃有余。 闻鱼也在阻拦自己之后,重新回到披风上,而不是跟随在鱼临渊左右。 在不停“击杀”青魔的鱼临渊,酷似一条疯魔的鱼,在水色眼中留下的只有形单影只。 不论是水色,还是左丘雨,此时都未发觉,之前那实力深不可测的鱼主,今夜再也无法掌控轮回,更不能借助轮回之力。 “助他!” 水,总是惜鱼的。 她以为鱼临渊只是灵力近乎枯竭,力有不逮。 可眼见他逐渐变慢的身影,在这灼热的青气中肌肤开始干裂,心中竟隐隐作痛。 水色一步迈出,飞身追赶鱼临渊的同时,不断释放弱水灵力,抵消着青气中的燥热。 水仙刚想开口说,鱼临渊可是鱼主。 却见一旁那凡人女子都咬牙飞出,自己身为水灵怎可落后一凡人。 只可惜。 水灵为善,不懂如何打斗。即便弱水灵力可净化恶念,也在那灼热的青气下如被压制。 左丘雨没有用那唯一的鱼符作为法器,而是将汇聚在周身的雨滴,当作法宝一样激射而出。 所过之处,青气倒也变得稀薄,偶尔也会伤到青魔,令其身上多出一些孔洞,但却无法伤其根本。 水仙追赶着水色,弱水化作数条触手,在阵阵水火交锋的“滋啦”声中,将无数青魔击飞。 奇怪地是,那无数青魔依旧保持着一脸邪笑,维持着源源不断地青气,却没有使出其他招数。 任凭鱼临渊厮杀,也任由三女那不痛不痒的“驰援”。 片刻后。 浓郁的青气覆盖整个鲢妖族地,遮天蔽月的青色,像迷宫一般寻不到边际。 而那无数青魔,也在同一声魔咒之后,身影消失在青气中。 “青魔,缘月,起!” 青色的月光,青色的灼气,除此之外只有身在青气里的鱼临渊和水色三女。 眼见要被击杀的青魔,从自己眼前消失,鱼临渊不由地心中一“怒”。 微不可察地黑芒,再次隐现在那对淡蓝色的眸子,似比之前更加清晰。 甩去手上的青魔之血,初面杀戮的鱼临渊,性情也在默默改变。 恰在此时。 那夜空中的青月,似在一瞬间变大数倍,如正好笼罩在鲢妖族地一般。 无数青魔那杂乱、叫嚣、色邪的声音不断传来,从四周,从脚下,从那一轮青月中…… 鱼临渊凭借仅剩的灵力,试图将周围的青气打散,却发现它们仍会重新聚集。 不光是水色的身影从自己视野中消失,就连那熟悉的气息,灵力的波动,如水的声音,也都从鱼临渊周围杳然无踪。 即便他没有此前的记忆,却阴白这青气,是在拖延,在等待。 愈发灼热的青气,令鱼临渊嘴唇干裂,从不饮水的龙鱼,竟第一次觉得口渴。 直至他眼前出现数个水色的身影,又出现数个左丘雨,那对淡蓝色的眸子里,黑芒再一次跳动。 殊不知,每一份欲,都是恶之源。 鱼临渊此时如同困在沙滩上的鱼,在无形的灼热中,望水挣扎。 “我是谁,我在哪?” “我是龙鱼,我是鱼主,我要守着弱水!” 逐渐恍惚的意识里,他不断自问,不停地自答。 恶念驱使着魔根,在他心中发芽。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呼唤:鱼,不可无水。 “不,我是,鱼临渊。” “我在,水在……” 无意中唤出自己名字,鱼面应声而落。 那份再也无法抑制的冲动,让鱼临渊突然暴走,化身为六角天龙。 玉银的龙身冲天而起,将周围青气拍散不少。 只见。 化身天龙的鱼临渊,猛然张开龙嘴,咬在自己身上,将撕扯下的几片龙鳞咬碎吞入腹中。 龙鳞本就是水灵一族公主所化,此时再次变为弱水,让鱼临渊寻回一丝清阴。 淡蓝色的龙血汩汩流出,滴落在下方那白色身影手心。 水色仰望着仅见过“一面”的六角天龙,似回到它跃过龙门时一般。 她抚摸着他身上的伤口,声泪俱下。 “水还在,还在……” 第圩七闻 鱼若有情 纤细的玉指划过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水色的眼眸,也被龙血映照成淡蓝。 方才还不停扭动的龙身,在这一刻出奇的“安静”。 她以为,他听出了自己心声。 殊不知,曾经可以傲世三界的鱼主,反而在闻鱼近水披前,无法动弹。 若不是那一丝侵蚀鱼临渊的恶念隐藏极深,此时的水色和鱼临渊,彼此之间都无法相互靠近。 灵力外放,弱水成丝。 淡蓝色的丝线,如同富有灵性,将龙身上的伤口紧密缠绕,随即化为水状包衣,使得龙血不再流出。 水色抬头,拭去眼泪。上方的青气迅速四散,露出鱼临渊那有些呆滞的龙目。 “千年前,你未化龙。即便同样身负重伤,我也未像此刻这般心疼!” “我在努力追寻你的一切,可每一次再会,都感觉离你更远!” “水不懂深情,鱼不知久伴!若有朝一日,能寻得一处清幽,没有善恶,远离是非,我做你眼中之水,你为我心中之鱼,该多好……” “这样,我也就不必守着这份运气,等你栉风沐雨而来。” 水色的声音里尽是凄婉,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不吐不快。 水不需要喘息,而鱼需要。 她还记得他那句“鱼惜水”,也明白龙鱼和弱水皆有宿命。 可是。 为何要龙鱼独自承担这善恶因果,无法入轮回,这真的值么? 她盯着那双淡蓝色的龙目片刻,也未等来只言片语。 这种再熟悉不过的“木讷”,反而让她不由自主地一笑。 能感受得到,鱼临渊那双眼睛里的温柔,便已足够。 水色把左手按在胸口,玉银之光闪动之后,紧接着是一片绯红。 那枚独特的鱼符被她拿在指间,炫耀一般地冲着上方那对龙目左摇右晃。 “或许这时候不适合说这些……可总感觉有事发生。” “你护它一时,我守你一世。” 话音刚落。 夜空中那一轮大的有些离谱的青月,陡然再变。 一根红色丝线径直飞出,趁鱼临渊无法动弹之际,迅速打结,系在龙爪之上。 随即。 淡蓝色的龙血如被那根丝线汲取,沿着丝线逆流向青月。 与此同时。 青色的月光亦如流水一样,顺着红色丝线流向鱼临渊,在半空中与淡蓝色的龙血相遇。 “咚咚……咚咚……” 鱼临渊的心跳声清晰可闻,让盯着她的水色猛然一愣,转而望向夜空。 一位青袍老者步履蹒跚,拄着拐杖,借着月光月来越近,如同从那青月中走出。 “缘月起,情魔现。若不动心,何处生情?看来老头子我,又惹了那不该惹的因果。哎……” 老者一声叹息之后,身影已然临近。 略微佝偻的身子,在月光下近乎虚幻。无论是那月光,还是那青气,皆可随意穿身而过。 老者捋着过膝的胡须,无所顾忌地走近水色和鱼临渊。 仿若他非敌,亦非友。 水色见鱼临渊依旧无言,似觉得他尚未从那一阵意乱中回过神,索性略显警惕地看着老者。 “你是谁?方才那番话,又是何意?” “水主莫慌!” “你出手在先,又何必故作姿态!” “非也非也,水主可冤枉老头子了。不是老头子我要出手,而是水主刚才所言,令他在这缘月下动心……” “缘月?” “水主有所不知。这青魔一族,是我月神一族的使魔,数万年前因罪被逐……” “能否只说重点!” 被水色无情打断,老者连声干咳。 随后倒也干脆利索,谈吐之间不拖泥带水。 老者来自天界,属神地月神一族。 他在人间有个广为人知的名号,月老。 月老专司姻缘,一根红线长牵。 青魔祭月已成为习惯,因此,每当青魔施术,这一方幻境之内,必然出现“缘月”。 缘月之下,动心者皆入情魔。 水色一番话,让虽无记忆却有“心”的鱼临渊,为“水”心动,引来情魔之缘。 而月老那一根红线,不过是作为月神,应尽之责。 …… 水色面纱下的脸色,愈发阴沉。 无论形似虚幻的月老如何解释,她依旧心有愤懑。 此处虽是青魔所构幻境,可眼前的鱼临渊为真,自己那番话同样为真。 她想让月老解开那根红绳,月老却连连摇头,一脸认真地说着“太迟了”。 她想让月老破开幻境,任由他们离去,可月老仍然摇着头,一脸无能为力。 情急之下。 水色想起桃花鞭,回想着鱼临渊使用时的样子,抬手就朝月老打去。 可惜。 月老纹丝未动,桃花鞭数次从那虚幻的身影划过,未曾留下丁点痛痒。 水色一只手捏着鱼符,一只手挥动着桃花鞭,就这样在鱼临渊那双淡蓝色的眸子前,处处动他心。 她在身前,挥鞭捉影。 他在月下,无声动情。 …… 月老一边叹息,一边身形后退几步,想让水色冷静一些。 可越是如此,水色那无处安放的公主性子,越起波澜。 十步。 百步。 当身着闻鱼近水披的水色和鱼临渊渐渐拉开距离,鱼临渊的龙身才勉强微微一动。 一动之下,红绳绷紧。 咚咚的心跳声,让注视着水色一举一动的鱼临渊,不免慌神。 就在这时。 他眼中的水色和月老,都停在原地,看向那一轮无比巨大的青色“缘月”。 水色手一松,鱼符应声而落。看向缘月尽头,眼中泪水打转。 月老那虚幻的身影腾空而起,声音从夜空中幽幽传来。 “还不明白么?水本无心,可是鱼有。在这青魔的幻境之内,你越令他动心,他入情魔越深,这魔道情劫也就越难!” “我,想帮他!水难道不应该和鱼在一起?” “你非寻常之水,他非寻常之鱼。只有你离开,他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 直至月老的身影和声音完全不见,水色才愤愤地盯着缘月中走来的那一位女子,轻声低语。 “如若下次再见,一定让你个糟老头给我一根红绳,牢牢拴住他!” 回应水色的,只有刚才不见踪影的闻鱼,此刻绕着她留下许多气泡。 一个个气泡之上,倒映着一袭白衣的水色,还有重新化作龙鱼的鱼临渊。 丝线一头系着鱼临渊,另一头系在那一袭青衣的女子脚踝上。 龙鱼愈发挣扎,丝线也愈发变短。丝线另一头的青衣女子,也离龙鱼越近。 直至龙鱼盯着那青衣女子,就像看着水色一样,水色周围的视线也完全被气泡遮挡。 斗转星移,空间变换。 再出现时,水色依旧保持着仰头望月的姿势。 只是她已被闻鱼带着,离开了那个由青魔布置的幻境。 头上的月,仍然是青色,却明显比那“缘月”小太多。 “我应该是祸水吧,害得你这傻鱼,着了情魔的道!” 低头抚着桃花鞭,水色才意识到,鱼符被落在了幻境之中。 转念一想,这份好运,如今那条傻鱼,似乎比自己更加需要。 几多欣慰,几多期许。 当水色看清那情魔的容貌时,就连身为本尊的自己,都微微动容。 原来,自己在那条傻鱼心目中,似乎生得比真实的自己还美。 可正因为那情魔与长得一模一样,才让她有更多的担忧。 衣袖一甩,一股清凉之意,落在昏睡的左丘雨和水仙脸上,令二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一番沟通后,水仙带着水色和左丘雨,向万妖林深处而去。 …… 青魔幻境内。 化作龙鱼的鱼临渊,每隔七息吐出一个气泡,盯着他面前的青衣水色,眨巴着眼睛。 他并没有那段千年的记忆,此时却仿若情魔入心,在那青衣水色重复收集气泡的动作中,再度千年。 他还没有发现。 远处的地上,一枚鱼符光华灼灼,似在等待…… 第圩八闻 逢鱼无声 鱼临渊此时,早已心无旁骛,鱼目之中全都是眼前的青衣情魔。 唯一可闻的,只有他自己的心跳。 他不懂,为何对眼前这身影如此着迷,仿若置身一池纯净的弱水之中,难以自拔。 她,是叫水色么? 她为何一直重复收集着自己的气泡? 又为何不断地取出,再捏碎? 似乎,她想从那些气泡中,听到自己的声音。 望着青衣情魔那自得其乐的笑容,鱼临渊如痴如醉的鱼目之中,皆是那张绝美的容颜。 一颦一笑,百笑百媚,让鱼临渊那颗鱼心,跳动的速度不由加快。 忽然。 月光之中出现一道龙门,那熟悉的龙吟声,令鱼临渊的龙鱼之身,自行飞起。 在经历龙鱼九变之后,他再次化作六角天龙,盘旋在空中,将龙头贴近那青衣女子的脸颊。 如水容颜,似水流年。 为何那叫水色的青衣女子,看向自己时会流泪? 由鱼心化作的龙心,在他胸膛内怦怦直跳。 依旧是那样不由自主,依旧是那般似曾经历,鱼临渊本能地伸出龙爪,想要试着为她擦去泪水。 可自己这庞大的身躯,仿佛成为了彼此之间的障碍。 是自己吓到她了吗? 还是,她在担心自己会离开。 淡蓝色的眸子目不转睛,鱼临渊微微前伸的龙爪,小心翼翼地往回收了收。 生怕,不经意碰到,也会伤着她。 深深吐出一口龙息,青衣水色的发丝被向后吹起。 鱼临渊鼓足“勇气”,似第一次主动开口,带着几分腼腆,怀着些许羞涩。 “你别哭……我,也不知该怎么做。” 然而。 任凭鱼临渊如何努力,这句话就像回荡在自己心里的声音,无法从龙嘴里吐出。 情急之下,却见青衣水色破涕为笑,似听到了鱼临渊的声音。 “我是水,你是鱼,又岂能听不出你的心声?只是,怕你会忘了我……” “不会的,即便忘了自己是鱼,也不会忘记你是为鱼流泪的水!” 龙嘴一张一闭,声音依旧如同被他咽入腹中。 青衣水色拿出一块青色面纱遮在脸上,微不可察的邪笑一闪而逝。 就在此时。 龙门沉向下方,在落地的瞬间渐起无数弱水水花。 当大地上开满娇艳的彼岸花,龙门像一面嵌入大地的阴镜,射出一道白芒将鱼临渊的龙身笼罩。 他变成翩翩公子,她依旧站在空中。 当他习惯性地把鱼面戴在脸上,那令鱼临渊心跳的声音,立刻从他上方传开。 “你是谁?为何如此熟悉?” 被如此一问,鱼临渊猛然抬头看向空中。 未见身影,空无一物。 甚至他都没有发觉,不知何时,一位面纱遮脸的青衣女子已出现在他身侧。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在鱼临渊心底挥之不去。 模糊的记忆里,他竟找不出一个吻合的名字。 直到鱼面忽然脱落,“鱼临渊”三个字才脱口而出,似乎自己的名字本就存在于记忆之外,此刻仅仅是呼之即出。 一切如白驹过隙,眨眼的功夫,让鱼临渊陷入混乱。 当青衣水色出现在他视线中,一边摘下面纱,一边缓缓走到他面前。 狂躁的心跳声再次从胸膛传来。 怦怦,怦怦。 怦怦怦。 七声,如同高亢的旋律。 那属于龙鱼和弱水的一幕幕,属于鱼临渊和水色的一幕幕,蜂拥而至。 心底有温热的暖流,像弱水一样在胸膛乱撞,也似有无数条鱼,在胸口乱蹦乱跳地游动。 “我还是该叫你水色,还是要称你为水主?” 随着鱼临渊那完美唇线的抖动,温柔而具有磁性的声音脱口而出。 “鱼亦无声,水亦无色。既然你都开口了,无论唤我什么,都,爱,听!” 青衣水色一字一迸,声音似弱水飞溅一样让鱼临渊着魔。 那遍地的彼岸花,将龙门埋没,转瞬之间长大变粗,幻化为一株株盛开的桃花。 青衣水色一只手拉着鱼临渊,一只手轻抚花枝。 她摘下一朵别在发间,又将另一朵凑近他的鼻子。 “这是桃花,能带来好运!” “桃花么?气味很特别……” “那你觉得,是这桃花特别,还是我特别?” “都特别!如若非要选一个,还是你特别。” “那你是喜欢我多一些,还是喜欢这桃花多一些?” “何为喜欢?” “喜欢,就是你更愿意跟我待在一起,像曾经的鱼和水一样。” “那,鱼必然是喜欢水的,至于水是否喜欢鱼,我这鱼,不得而知喽。” “……” 青衣水色眼含欣喜的泪水,将鱼临渊抱个满怀。 滴落在他胸口的泪水,如同他自身的血液一般滚烫。 无法抑制的心跳,像是在时刻提醒鱼临渊,这种面对“水色”时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他也学着青衣水色的动作,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似乎只有这样,他那怪异的心跳,才会安宁片刻。 似乎只有如此,他那胸口的温度,才会告别灼热。 当青衣水色化作弱水,他也似回应一般变回龙鱼。 鱼水同游桃花间,不动声色香已远。 似乎。 时间在这里已不重要,缘月之下,桃花之间,鱼临渊深深地“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亦或者说,懂得何为喜欢,如何喜欢。 …… 夜复一夜,那久违的心跳,似远去已近“千年”。 这里多出一片湖,湖里只有一条鱼。 那鱼那水,在这清幽之地,一起度过“无尽”岁月。 鱼不嫌水旧,水不厌鱼游。 仿若,何处天荒地老,这里喜欢未少。 就在鱼临渊懂得何为情意,阴白何为爱恋时,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猝不及防。 这一夜。 鱼临渊寻遍四周,没有找到青衣水色的踪影。 湖水也在这时开始枯竭,桃花也在此刻不断凋落。 而在鱼临渊左脚上,一根通红的丝线,“千年”来第一次出现在他视野。 沿着丝线的方向,每迈出一步,丝线收缩一步。 失去“水”的身影,让万分焦急的鱼临渊,越走越快。 直至千步,万步…… 不知不觉,竟然行至空中,离缘月如此之近。 那一袭青衣的水色,似与月光交融,端立在不远处,凝望着匆匆而来的鱼临渊。 “临渊,你可知,如今的我们,尚缺一样东西!” 鱼临渊眉头微皱,陪伴许久,他听得出“水色”话外之音。 “水到,鱼临!” 那笃定的声音里,都是毫无保留地怜意。 青衣水色取下面纱,温柔一笑,看不到半点瑕疵。 “行缘月之礼,结鱼水之姻。用凡人之言,你为我夫,我做你妻!” “好!” 话落,鱼临渊学着青衣水色的样子,双手牵起脚下红绳,转身向着缘月三拜。 没有太多仪式,没有太多言辞。 当鱼临渊转身看向“水色”,看到的却是她满眼泪水。 “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怎么还哭上了?” 青衣水色没有回答,转身背对着鱼临渊,低声细语。 “临渊,你会不会忘了我?” 只觉“水色”有些反常的鱼临渊,正要说出那句许久未说过的“不会”。 青衣水色猛然转身,大喊一声之后,释放出滔天魔气。 “鱼临渊,我喜欢你!不,是我们喜欢你。而我只能作为你心里的情魔,她的影子……” 可是。 鱼临渊看着眼前的“水色”,不愿相信。 “水色”脸上流出邪笑,可她眼中泪水依旧。 似乎作为情魔,她还是对鱼临渊动了情。 “身为情魔,不该动情。或许是受它影响吧,让我知道,真正的她有多在意你! 我是你的魔道情劫,可我想让你走……就当是我送你的信物!” 没有过多解释,“水色”将那枚不知何时得到的桃花鱼符,按在自己眉心。 鱼临渊闪身,将情魔拥入怀中,望着那逐渐化为魔气消散的容颜,无数画面在眼前重演…… 第圩九闻 还魔以鱼 往事,历历在目。 回忆,最怕生情。 目睹怀中“水色”化为虚幻的魔气,这清幽之地的“千年”陪伴,教会鱼临渊太多,令他无法忘却的同样太多。 当情魔和水色的身影重叠,他眼前浮现出情魔的“喜欢”,亦有水色的“清欢”。 情,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来到鱼临渊心里。 眼见情魔即将消散。 鱼临渊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淡蓝色的眸子里含情脉脉。 “你说,你是不是傻!一直做你的情魔,或者一直当我心里的她,不好么?” 情魔微微摇头,鱼符那玉银之光在她全身流窜,只有桃花的妃光映照着她的脸。 “我虽不是真正的水,可你却是真正的鱼。情,谁又说得清?时间越久,我也就越不愿欺骗这样的你……更不愿,装作她,住在你心里!” 说着,情魔轻咳,充满柔情的眼中,还有无法随泪水流下的骄傲。 似乎,在这一刻,她在鱼临渊心目中一样是独一无二的。 抬起玉手,抚在鱼临渊脸颊上,凝望着那双久看不厌的眼眸,无语凝噎。 鱼临渊左手轻按在她手背上,不让其垂落。 “你着急从我心里离开,是怕她寻不到路回来?” “你呀,还是那条傻的可爱的鱼……” “对鱼来说,这样很残忍。” “不,这是,成全。”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这里只是一处幻境……” “那你这傻鱼,还赖在这里不走!” 鱼临渊闻言,望着缘月微微一笑。 “你说过,水不懂深情,鱼不知久伴。若有朝一日,能寻得一处清幽,没有善恶,远离是非,你做我眼中之水,我为你心中之鱼……” “……” 情魔一愣,弥留之际又有些释怀。 自己,不就是“鱼”心里的“水”么? 待鱼临渊起身时,情魔已完全消散在这幻境内,只有鱼符悬在他面前,其内桃花依旧。 随即衣袖轻挥,周围那属于情魔的魔气,化作一道紫光,缭绕在鱼符之上。 仿佛,那玉银之光从此不再“孤单”。 “相信,我们还会再见!” 如同一句缅怀,深知自己不能再开启轮回,鱼临渊只得期待,与轮回之后的情魔,还有再会之时。 在他心目中,她本就是水色,一个染上“情”的水色。 …… 一把抓过鱼符,任由那两道光在掌心肆虐,鱼临渊从怀中取出一物戴在脸上,容貌随之变化。 只是,系在他脚上那根红色的丝线并没有随着情魔的消失而消失,此时在鱼临渊的注视下,渐渐隐去。 怦怦的心跳声,久违地自他胸口传出。 一道道紫色魔纹,从鱼符攀上手臂,又从肩膀蔓延全身。 而那已经化为新面孔的鱼面,此刻眉心多出一个简单的紫色印记。 如同,一滴水。 “啊……” 脱胎换骨的感觉,让鱼临渊撕心裂肺。仰天望月一声长啸,他并没有化身为龙。 惊世的紫色魔焰瞬间燃变全身,疯狂吸收着周围稀薄的魔气。 直至那双淡蓝色的眸子里,出现一圈圈紫色魔纹,这时的鱼临渊俨然是一尊狂魔降临。 紫色尖锐的指甲,青灰修长的手指,玉银长发偶见紫光划过。 一身形似鱼裁的紫色装束,以龙鱼为饰,散发出阵阵邪魅。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鱼临渊看着手心那已经有些不同的鱼符,嘴角扬起,眼现寒光。 一个如梦似幻,极具魔性的声音,从他喉咙传出,撒向这片缘月下的大地。 “暗中观望许久,是不是该现身一见?鱼使大人!” 声音犹如魔咒,音破万象,浑厚的魔力将缘月下的空间击碎,片片剥离。 当周围重新被那漫天青气取代,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带着些许赞赏穿梭在青气之中。 “不愧是鱼主,竟然知道还魔以鱼!看样子,鱼主早就恢复记忆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鱼临渊没有回答,洪亮而有力的笑声,如一种另类的默认,和此前的鱼主形象截然不同。 一些较弱的青魔,竟然在鱼临渊的笑声中,不自觉显露身形,有些茫然地看着附近同伴。 与此同时。 一条墨色龙鱼,骤然出现在青气稀薄之处,附近的青魔就地跪下,额头浮现出诡异的龙鱼印记。 “千年一梦,没想到鱼主从情魔心境之中,醒来如此之快,这倒是让我始料未及!” “哦?让鱼使大人失望了?” “那倒不至于。六道封印,魔道最弱,情劫自然也就简单……只不过,鱼主若以为,这魔道情劫已过,那未免笑之过早!” “那鱼使大人倒是说说看,我为何还会在此跟你废话!” “鱼主想知晓我等来历,也想清楚闻鱼之秘。那,估计要让鱼主失望了……” “不,我是在想,你们这样的龙鱼,若在我手中再死一次,是该去往轮回,还是该安于明镜,亦或者……” 鱼临渊话说一半,音藏于腹,只有无数清晰的魔影留在缘月下。 在数十只青魔目瞪口呆中,鱼临渊双眼微眯的站在那条墨色龙鱼前,将魔爪冷酷无情地从鱼嘴插入鱼腹,直取心脏。 被称为鱼使大人的墨色龙鱼,眼中没有丝毫痛苦。 漆黑深邃的鱼目盯着已经完全入魔的鱼临渊,有震惊,有暗嘲。 “龙鱼无法入六道轮回,是因为宿命使然,可魔,可妖,可人……” 声音从那墨色龙鱼腹部传来,如同顿悟之后的遗言。 落在已然成魔的鱼临渊而耳中,不由嗤之以鼻。 邪笑渐起,眸如嗜血。 一把揪出墨色龙鱼的心脏,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嗅,又伸出紫色的舌头舔了舔。 闭上眼,回味之后是满脸唾弃。 猛然发力,黑红的鱼心如被搅碎一般落下,那龙鱼的身子也随之化为黑色汁水,溅落在地。 跪在周围的青魔一阵哆嗦,上位者所散发出的魔气,让它们本能的想逃。 甚至弥漫在这方天地间的灼热青气,也在缓缓向后退去,唯恐避鱼临渊而不及。 “这,就是魔吗?感觉的确不同……只是不知,兼具六道之时,我是否,还是那条鱼?” 一番低声呢喃,似鱼临渊在和自己饯行。 他的确都曾遗忘,也确实都能想起,全凭鱼面。 仿佛,恰当的时机,鱼面总能传递给他清神的信息。 他已不是鱼主,是鱼,却也是魔。 …… “从你们出现在此地,过去了多久?” 抬头仰望缘月,魔性的声音虽不容置疑,却也暗含几分温柔。 成群的青魔互相对视,似意见统一之后,才敢于出声回复鱼临渊。 “幻境千年,地界两次月圆,在万妖林,应该相当于一季……” 鱼临渊轻点其首,猛然转身时大袖一甩,魔气分成数刃,砍下几个青魔的头颅。 头颅落地,血肉化为青气,剩下枯骨燃起青焰,犹如这缘月下的青灯。 其余青魔纷纷伏地,不敢怒,不敢言。 鱼临渊莞尔一笑,分外享受这种杀戮之时的快感,身为龙鱼的善念被刻意埋葬。 “那,还有三位美女,今在何处?” “她们,早已突然消失,不知去向!” 为首的青魔跟它那三弟挤眉弄眼,似乎想达成默契。 可惜,它们声音落下时,只剩自己的头颅在缓缓下落。 不再担心水色安危的鱼临渊收回手,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在这地界,如何君临?” …… 他是否得到青魔的回复,不得而知。 只知道,鱼临渊离开时,所有青魔互相厮杀,存活者不足一半。 剩下的一半,以同族头颅为青灯,焚烧脊骨。 只为,幻境不灭,缘月不落。 等鱼临渊再次归来。 第圆闻 因水得鱼 风季的万妖林,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 那些沾染邪念的妖,早已忘却曾经属于妖的规矩,不惜大肆杀戮,恃强凌弱,成为被欲望驱使的“傀儡”。 也幸好,那些依旧向“善”的妖,有水主相助,历时一季才平息了这场骚乱。 而那些残余的邪妖,也从此消失在万妖林,甚至在地界找不到任何属于它们的踪迹。 万妖林渐渐流传着一句话:那些嗜心如命的邪恶之妖,不知如何离开了地界,在人界蛰伏。 …… 霜季,似乎有些姗姗来迟。 经历过风季的妖,早已不像上一个霜季那般,活泼好动,欢乐洋溢。 不论是火树,还是银花,都不如从前那样绚烂夺目,如同蒙尘的灵物,光泽不再。 即便如此。 在地界的青月之下,万妖林的霜季也美得不同于人间。 不管是会动的妖,还是静止的怪,皆是身披霜华,借月反射着粼粼之光。 这是万妖林四季之中,最适合修养的一季。 是夜。 一只体型足有数百丈的紫山狐妖,穿梭于火树银花间,从万妖林深处奔向鲢妖族地。 这也是它连夜来,数次前往。 为博得水色一笑,身为大妖的紫玹在得知她的心事后,总会偷偷前来查探。 而那方圆数万丈的青气,似盘踞此处一般,从外面望去没有任何变化。 紫玹也试图进去一看,可每当感受到青气传来的灼热之感,都会想起水色那善意的提醒而作罢。 此刻。 紫玹那庞大的狐身,蹲坐在一处山丘之上,遥望着前方密布青气的大地。 它不明白,妖巳作为自己母亲,为何几次告诫自己,不要对水主倾心,更不要把精力都耗在水主身上。 可每当回想起,平息万妖林骚乱时,水主那挥之不去的身影。 只觉得,离她越来越远,那种愈发想要了解她的冲动,便无法抑制。 尤其是,眼前这片谜团一般的青气,困扰着水主,也无形中牵动着紫玹。 这一次。 它下定决心要闯一闯,一定要亲自去寻得蛛丝马迹,告慰那份寝食难安的情绪。 抬头望月,妖瞳之中似有一个白影闪过。 紫玹那数百丈的狐身骤然飞跃而起,在青色的月光下划出美丽的弧线,落向山丘下的青气中央。 “我紫玹就是要亲眼瞧一瞧,你们这些青魔隐藏起来的,究竟是什么!” 运转大妖之力,浓郁的妖气护在周身,紫玹就要强行闯入那青魔幻境。 只可惜。 妖身刚一触碰到灼热的青气,就像落入一团棉絮之中,随即被巨大的反震之力推开,重新回到半空中。 妖瞳微眯,似被略有所闻的青魔,激起高昂斗志。 似乎越是这样,紫玹越不愿放弃。 狡黠一笑,紫山狐妖的本质暴露无遗。只是紫玹并不知道,它一生唯一一次聪明反被聪明误,正是在此时。 一招祭出,紫山狐妖的“狐变之术”被它运用到极致。 数百丈的妖狐身躯,在夜色下骤然一分为多,幻化成数千个不同的身影,纷纷落向下方的青气。 硬闯不成,那便智取。 数千身影有的还是紫山狐妖,有的却是九命猫妖,还有的则是万妖林中其他妖的模样,就连散发出的气息也随之改变。 甚至其中数十个,直接幻化成青魔,青焰灼身,魔气环绕。 而在这些妖魔身影之中,最显眼的还是紫玹所幻化出的三个女子。 白衣水色,粉群水仙,还有装束别致的左丘雨。 她们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完全和紫玹亲眼所见时一样。 此时,被幻化出的三女,皆以弱水灵力护体,如其他妖魔一样徐徐坠向青魔幻境。 紫玹深知。 这紫山狐妖的秘术极为消耗灵力,可攻可守亦可保命。 每一个幻化而出的身影,都像自己的分身,却又有些不同。 它就是想试一试,这青魔幻境,是不是只有特定的目标才可进入。 眼见自己所幻化的妖魔,被一个接着一个弹开,紫玹不免有些着急。 甚至“水仙”和“左丘雨”,也被那灼热的青气毫不留情的拦下。 而就在这时,一袭白衣的“水色”,却轻而易举的没入青气之中,不见踪影。 霎时。 夜空中其他身影化作一团团妖气,妖气四散,留下近千根紫色狐毛,缓缓飘落。 紫玹的真身也在一瞬间,转移到它幻化出的水色身上,现身青魔幻境内。 …… 就在紫玹消失后不久,寂寞和白弋自远处寻迹而来,落在紫玹此前驻足的山丘上。 “嗯,是紫玹那臭狐狸肯定没错,老远就闻到一阵狐骚!” “什么时候你作为鲢妖的嗅觉变得如此敏锐?难道白弋你就闻不出,这里还有其他味道。” “什么味道?不就是你这猫耳青年身上的特殊气味?” “非也非也,分明是一股鱼腥味。哈哈哈……” “……” 白弋略显尴尬,没有再接寂寞的话头,盯着下方青气片刻,转身就往万妖林深处赶去。 剩下寂寞一妖,只觉无趣。一边高喊着“白弋太小气”,一边心里嘀咕:要尽快告知妖巳和水主。 …… 青魔幻境内。 紫玹依旧保持着水色的模样和气息,只是它作为“无心之妖”,在那无与伦比的缘月之下,自然不会“心动”,更不会出现它自己的情魔。 整个青魔幻境在它眼中,就是一片桃花林,围着一片湖。 湖心有座岛,岛上有座亭。 除此之外,只有夜空那大到遮天的青色缘月。 “这……” 紫玹不由一阵疑惑。 这里不光与传闻中的青魔幻境不一样,就连水主口中所描述的青魔幻境,也与此处相去甚远。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在水主离开前,还是离开之后? 正当紫玹思索时,它身侧的一株桃花忽明忽暗,粉白的花瓣抖落之后,显现出一只“青魔”的样子。 说是青魔,可又分明不同。 紫玹警惕地后退两步,却被青魔怪异的言行,惊地说不出话。 “不知主人回来,无意间吓到主人,小魔该死,还望主人与魔主,网开一面!” 青魔说着,竟扑通一声跪下,取出用同族头颅做成的青灯,托举过头。 似在,等待宽恕。 向来谨小慎微的紫玹,仿佛在这一刻意识到什么,不解的同时,大感不妙。 主人?魔主? 还有这青魔的头骨…… 与此同时,那跪在地上的青魔,取出一团青灯之中的火焰,点在自己眉心的龙鱼图案上。 青色的龙鱼瞬间飞出,迅速绕行整个青魔幻境一周,重新没入青魔眉心。 一阵独属于万妖林“风季”的风,吹拂而过,无数桃花花枝招展,犹如活过来一样。 甚至那湖面也因风起皱,湖心小岛的亭子里,渐渐显现出两道虚幻的身影,就像在偷窥一段回忆。 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当着紫玹变幻的水色,描绘着属于“鱼临渊”和“水色”的点点滴滴…… 见到这一幕,紫玹再也无法平静。 不由自主问出“他是谁”的那一刻,声音不似水色那般如溪如泉,眼眸也渐渐显露妖芒。 甚至,一条紫色的狐妖尾巴,也在它身后愤怒地摇摆。 青魔见状,竟直接起身,收起青灯,冷冷地盯着眼前已不似“主人”的“水色”。 “你又是谁?竟敢趁魔主不在,擅闯此处!” 青魔的声音震耳欲聋,显然没想过从紫玹这里得到答案。 而更像是,一声号令。 随即。 无数桃花化作一只只跪地举灯的青魔,在那一声号令下缓缓站起。 湖水化作燃烧的青焰,而那湖心小岛,更是由数不清的青魔骸骨堆积而成。 紧接着。 无数青魔像献祭一般,将青灯齐齐朝向湖心岛。 一条一丈大小的青色龙鱼,自虚空中逐渐凝实,青紫相间的鱼目,紧盯紫玹…… 第圆一闻 狐为鱼败 紫玹见状,索性摇身一变。 数百丈的妖狐,警惕四周青魔的同时,时刻留意那条比自己小太多的“青鱼”。 从青鱼身上,紫玹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非魔非妖,像一团完全由灵力幻化而成的光影。 只是。 那犹如实质的压迫感,令身为大妖的紫玹,浑身灵力随着皮毛颤抖。 紫山狐妖依靠躯体本能所传递出的信号告诉紫玹:那青鱼,是天敌! 何时,这样的鱼也成为了紫山狐妖的天敌? 百思不得其解。 在紫玹略显贫乏的认知里,它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安慰自己。 仰天狐叫,试探性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传向青鱼。 并非紫山狐妖懦弱,而是生性谨小慎微。那自身躯上传来的本能畏惧,无法让它轻举妄动。 忽然,紫玹眼中的青鱼微微一动,仅留下虚幻的鱼影在那湖心岛上。 月色下,青鱼像在水中一般,畅游无阻。 时不时会掠过几只青魔头顶,也会在紫玹的妖身周围,绕上几圈。 似乎觉得“累”了,青鱼在夜空中凝望缘月,随后背倚月色,转身看向紫玹。 尾鳍一动,如梭千丈。 当青鱼所过之处的青光渐渐消散,紫玹眼中的青鱼,已然变成一个身影同样虚幻的男子。 而这男子,和紫玹刚才在幻境画面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也正是这个男子,深得水主之“心”。 就在紫玹想按照妖的规矩,只问一句“你是谁”时。 青魔幻境内的无数青魔,再次齐齐下跪,同族头颅所化青灯,竟直接变为一只只青魔身后的“背篓”,青色的焰火在青魔后背灼烧着。 “见过魔主!” 声音整齐划一,仿若魔有灵犀。也更像青魔对紫玹的回答。 紫玹生出更多疑惑,狐妖之姿,依旧显得警惕。 何时除了魔君,又多出一个魔主? 再看青魔那自残式的行礼,倒更像是一种赎罪。 这时。 青鱼所化的鱼临渊,俯视下方青魔,冷冷开口。 “何事?” 简单的两个字,令无数青魔身子一颤,身上青焰如被大风吹过,几近熄灭。 感叹这“魔主”气势之强的同时,紫玹用妖瞳瞥过湖心岛,仿佛看到那一堆青魔之骨,皆是魔主所为。 片刻后。 其中一只青魔的声音,带着恭敬,打破宁静。 “这狐妖,化作主人模样,硬闯幻境!” “哦?就这点小事,又何须唤我?若凡事都需要我这魔道分身出面,留着你们,又有何用?” “魔主息怒……它不是只普通的狐妖,而是紫山狐妖!” 紫玹闻言,不由暗松一口气。看样子,这些青魔倒也对同为紫山狐妖的“妖巳”,忌惮三分。 又一次,紫山狐妖的身份,让紫玹觉得十分受用。 可惜。 紫玹并不知道,它眼前的青魔,早已不是它认知里的青魔。它眼中鱼临渊的虚影,也不再是一心为善的龙鱼。 鱼临渊的虚影再次出言,不冷不热。 “那又如何?” “紫山狐妖可以幻化成主人模样,随意进入幻境。若任由它离开,今后难保幻境安宁。 可若将其留在这里,无论生死,身为狐妖那一身狐臭,都是对这清幽之地的亵渎……” 短暂的宁静,令紫玹觉得,置身这灼热的青魔幻境中,有些窒息之感。 它眼中青鱼所化男子不再言语,看着自己一步迈出,显然不再追究青魔之过,仅剩“对付”自己。 紫玹深知,既然无法与其匹敌,倒不如换种方式。 摇身一变,紫玹收回作为妖的敌意,当着“鱼临渊”的面,变成俊俏公子。 “紫山狐妖紫玹,特按水主吩咐,前来青魔幻境查探!” 狡猾的本质,再次让紫玹灵光一现。 即便是瞒着水主偷偷前来,此刻也能被它自己说地冠冕堂皇。 只要能活着离开,将这里的情况说与水主听,也能多得几分水主的青睐。 然而。 鱼临渊的一句话,再一次把紫玹的如意算盘,无情地摔碎。 “是么?可是以我对水色的了解,即使单纯如她,也不愿意莽撞到让我处处操心!” 紫玹依旧不肯放弃。 “水主所想,又岂是我等所能明白!” “鱼临渊”嘴角上扬,似对紫玹这种精神表以赞赏。 可如今,心性发生转变的鱼临渊,就喜欢击碎这种“自以为是”。 “你不懂,可我明白。因为,她是水,而我是,鱼!” “鱼”字透出阵阵魔性,令紫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似乎这时他才明白,眼前这男子为何由鱼所化,又为何能轻易拆穿自己的谎言。 作为狐妖,那种自以为是的聪明,在这被称为“魔主”的男子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 而这,还不是“男子”的本尊…… 几息之后。 紫玹恢复清明。 从始至终,它眼前由青鱼所化的“男子”,都没有对自己出手。 那判若云泥的差距,似乎让紫玹明白,为何水主不愿多看自己一眼,不愿对自己多说一言。 甚至明白,作为自己生母的妖巳,为何反对。 是自己输了么? 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过招”,甚至连对方真实面目都未见到,就已败地如此彻底。 那种令紫玹意识出现空洞的无力之感,化作它脑海中一声声不甘。 “任凭处置之前,紫玹能否知晓,你究竟是谁?与水主又是何关系?” 没等“鱼临渊”言语。 幻境中的青魔齐喝一声“放肆”,似对紫玹在这种情况下跟魔主讲条件,不由愤怒。 紫玹冷静地看着“鱼临渊”,它努力把自己当作他的对手,等待着他的答复。 虚幻的鱼临渊,在紫玹面前转身,重新化作那一丈大小的青色龙鱼。 仿佛在告诉紫玹,他,就是鱼。 不需要谎言,不需要心机,才能接近弱水的“鱼”。 一个声音从紫玹面前的青鱼腹中传来。 “我是昔日的鱼主,也是今夜的魔主。在这里,她是我心中唯一的妻,我是她眼中唯一的夫……” 话音落下。 青色的鱼影消散在紫玹眼前,留下怅然若失的紫玹,妖瞳呆滞。 它依旧不知道,他叫什么。 即便知道,又能如何? …… 鱼临渊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月色中。紫玹才被眼前那一团形如青鱼的青焰,拽回神智。 “你,走吧……带上它,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能亲耳听到水主的拒绝……” 那无数青魔不再理会紫玹,自顾自地起身,又重新化作一株株桃花,围着那片湖。 湖心的小岛上,亭子里空无身影。 紫玹头顶,出现一块相对暗淡的夜空,似这幻境与外界的出口。 轻轻咬牙,一把抓起“鱼形青焰”,飞身而出…… 现身时,已变为狐妖的紫玹,蹲坐在青魔幻境外的那个山丘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 鱼形青焰漂浮在它面前,显得毫不起眼。 扭头看了看万妖林深处的方向,又抬头望着地界的青月,任谁也看不透,紫玹此时所想。 突然。 紫玹那庞大的狐妖之身,放出全部灵力,额头用力撞在面前的鱼形青焰上。 仅仅是一瞬间。 那身为大妖的灵力如被点燃,熊熊的青色火焰,顷刻间覆盖紫玹全身。 血肉被炙烤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难以忍受的剧痛,让紫玹不断在山丘上打滚。 很快。 整个山丘也被青焰染成青色,与这地界的蓝紫之光格格不入。 当紫色的皮毛变为青色,妖狐之身业已变得足有数千丈,大过那青色的山丘。 看着周身青焰缭绕,气势比之前高出太多的紫玹,用爪子挠了挠,那烙印在额头的简易青鱼印记。 “已经,不再是紫山狐妖了吗?” 如同自言自语的一问,竟得到由远及近,那一声熟悉地回答。 “玹儿,你这是,青丘……” 第圆二闻 问情如水 “何为青丘?” 已完全变成青狐的紫玹,蹲坐在青丘之上,仰头望月,并没有去看身后。 因为它清楚的知道,来者正是自己的母亲妖巳。 “紫山狐妖若是动情,则会返祖成为青丘之狐,不但实力暴涨,而且从今往后,再也不属于这万妖林……” 声音带着几分狐媚消散后,妖巳以一位凡人女子的模样,出现在紫玹身旁的半空中。 玉簪插在发髻上,一缕头发垂在胸前,使得那看上去曼妙的身姿,在这万妖林卓尔不凡。 妖巳的美貌虽不及水色,可无论是深沉的眼神,还是略显暴露的穿着,无时无刻不再流露独特的气质。 狐妖,总是美的不可方物。 极少以人形出现的妖巳,此刻一身紫色绫罗,肩上趴着一只青色的小狐狸,尾巴搭过她后背,还不时用小眼睛瞅一瞅紫玹。 妖巳看向青丘之下,那方圆万丈的青气,转而又瞥了眼紫玹,脸上浮现一抹慈爱。 “看样子,你是已经进去过了?” 她有意一问,全然没有提及寂寞和白弋。 沉默片刻的紫玹,终于转过头望向妖巳,额头上那青光灼灼的印记,似将周围的月光都吸收一般,无比闪亮。 “可孩儿,在那青魔幻境之中,应该并未动情才是……” 诚然,紫玹没有必要刻意隐瞒。 它在幻境中经历的场景,以及它和鱼临渊的首次交锋,都让它无法生出任何“情愫”。 注意到紫玹额头印记的妖巳,明显一愣。 似乎这样的青狐,她未曾见过,甚至未曾听说过。 伸出手,摸了摸肩上小狐狸的脑袋,妖巳也像一个“为儿操心”的凡人母亲一样,表情里都是隐隐的忧虑。 “一直以来,修行随你,结伴随你,力所能及之事亦随你……唯独你喜欢水主这件事,为母偏偏要极力反对,你可知为何?” “因为水主,是那弱水之灵?” 妖巳轻轻摇头,如在否定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若当真是这样,你若爱慕的是水仙,我反倒十分乐意帮你……” “可您看着孩儿长大,我紫玹为妖,喜欢就是喜欢,若不喜欢,多言一句都是纠缠。无心之妖,倾慕无心之水,难道我错了?” “喜欢哪有对错,不过妖的喜欢是天地所定,而她的喜欢是宿命使然。你若一意孤行,毁的也必然是你!” “是因为鱼,对么?” 紫玹张大的狐嘴,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任谁也听得出,那藏在陌生惊惧里的不甘。 妖巳没有接话,有意让紫玹冷静之后,才徐徐开口。 “他应该已经不在这青魔幻境中,难不成你还遇到了他?” 狐首重重地点了几下,紫玹又将爪子放在额头的印记上,声音里尽是难以置信。 “他,说他是鱼,青魔却称他为魔主!我之所以变为青狐,是因为他留下一团青焰……” 紫玹把自己如何进入青魔幻境,如何遇到那条神秘的鱼,又如何变为青狐,一五一十地说与妖巳。 最后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虽未交手,却能感觉得出,他如天敌一般强大! 紫玹说话间,那一双硕大的妖瞳一直凝视着夜空中的青月。 话音里除了浓浓的挫败感,也让妖巳听出一些“愈挫愈勇”。 莞尔一笑,妖巳那份作为母亲的忧虑,减少几分。 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感受到紫玹的诸多变化。 …… 这时。 之前妖巳赶来的方向,几个熟悉的身影快速临近。 寂寞和白弋二妖当先,落在妖巳身侧行礼时,还不停地打量着眼前陌生的青色狐妖。 在它们眼中。 此时的紫玹,无论比之前大很多的妖身,还是那青焰渲染的气息,都和此前大相径庭。 甚至让寂寞和白弋,能从那散发出的妖气里,感受到异样的强大。 误把紫玹当作“某位前辈”的寂寞,在紫玹那对妖瞳的注视下再次行礼,白弋同样一脸木讷地紧随其后。 “不知前辈是……” 妖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眼神落在离此处还有些距离的水色三女身上,眸光中写满往事。 紫玹见寂寞和白弋如此,一直萦绕的愤懑顷刻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戏弄。 “哼!前辈名号岂是你们两个随便问的……不过念在你们把水主也带来的份上,倒是可以告诉你们两个!” 故意顿了顿,待水色三女也款款落在妖巳身侧,紫玹声音猛然提高,如同望月狐叫一般。 “你们两个听好,本妖,紫玹!” “……” 寂寞的猫耳动了动,一脸茫然,似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白弋更是死鱼眼一翻,如在等待妖巳的肯定。 “玹儿,闹够了就下来,莫让人家女孩子看了笑话!” 青色狐妖闻言。 在寂寞和白弋吃惊地表情里,化作公子模样的紫玹。 只是他的装束,由紫色换做青色,眉间青鱼印记,历历在目。 看上去,比之前更为英俊。 没等寂寞那句“亏我把你当前辈”说出口,妖巳已把水色唤到近前。 眼见妖巳有话要说,寂寞那猫耳扑扇扑扇,冲着紫玹一番龇牙咧嘴,跟白弋退到一旁。 此时的水色,依旧遮着面纱。 即使妖巳在眼前,她还是时不时地偷瞄向青丘之下。 似乎在那幻境里,还有自己心心念的“鱼”。 …… “你跟当年的公主,真的就像是同一个人!” 妖巳看着水色,话里藏着一言难尽的回忆。 虽然平息骚乱的这段时间里,妖巳会跟水色闲谈,却没有透露太多。 此刻当着水色的面,她想让紫玹彻底断了念头。 “紫玹问过我,为何反对他喜欢你。你也问过我,何为两情相悦……” 目光投向青魔幻境,妖巳继而言道。 “其实,你们的答案都在这幻境中……而我此刻要告诉你们的,却不是这些……” 妖巳一边回忆,一边讲述着她与“公主”的往事。 …… 一只紫山狐妖,怀着对凡人的好奇,偷偷前往人界游历。 不懂人心险恶的狐妖,在人间经历坑蒙拐骗的遭遇。 她化作年轻女子的模样,也经常遇到些不三不四的人。 有腰缠万贯的富家公子追求,也有身世显赫的达官贵人邀约。 可她还是喜欢上了家境贫寒的穷苦书生…… 无论日子多么艰苦,只要有书生笔下的才情相伴,倒也知足。 可惜。就在成婚前一日,一群打手出现,欲将她强行带走。 书生只是懦弱地躲在屋内,不敢出头。 半路上,她终于不再做那平凡的女子,动用术法,唯一一次杀了凡人。 事后她才知道,书生把她卖进窑子,只为买到自己心仪的一方砚台……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懂得何为情,只会无助地蹲在路边哭泣。 也正是在那一日,她遇到了正好路过的那位“公主”,名叫“妙善”。 公主宅心仁厚,经常为善,深得民心。 她也顺其自然地成为了她身边的随从。 阅尽人心冷暖,方知情有始终。 时间一久。 她知道公主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弱水之灵。 而公主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已看出她不是凡人。 她也曾问过公主,何为情? 公主只是笑着说,不痛不悟。 直到劫难发生,她才明白公主心里,一直“住”着一条鱼。 …… 言至此处。 妖巳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似乎对于自己所讲,已经很透彻。 她没有刻意说,那偷偷跑到人间的狐妖就是自己。 可她却有意无意地告诉水色,曾经那位公主,名为妙善。 也是在提醒紫玹,水和鱼的情劫,仍在延续。 就在此时。 水色飘然飞起,径直落入下方青气。 第圆三闻 水逐鱼波 妖巳并未阻拦水色。 听紫玹方才所说,她隐约猜得出,这幻境依旧存在的意义。 她不会告诉水色,鱼临渊已不在幻境中。 有些答案,只有自己寻到,才会是对的。 …… 水仙和左丘雨近来私交甚好,此时倒也不会为水色担忧。 紫玹本想对水色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眼见那白衣身影消失不见,又望月叹气。 “这世间,为何会有弱水?” 漫不经心地一句话,仿佛在倾诉无心之妖的“心事”。 妖巳一脸慈爱,眼中的宠溺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尽是严肃。 “那你们可知,妖为何,向水而生?” “没有灵力的弱水,不仅是我等妖修行所必需,亦是疗伤养元不可或缺的!” 紫玹话落,妖巳肩上那只青色的小狐狸张张嘴,无精打采地瞪了他一眼。 仅仅是小狐狸的一个眼神,就让紫玹立刻明白,这并不是妖巳所认可的回答。 就在紫玹眉头微皱之际。 九命猫妖寂寞,两只猫耳来回扇动,拉着白弋凑了过来,面带新奇,静若请教。 就连水仙,也牵着左丘雨的手,向前挪了几步。 妖巳一笑,不同于水色的美。 “先有弱水,而后有龙鱼,才有六道,始分三界。” “天为善,地属恶,人中间……” “因为天地之间有弱水,才会让善与恶能够分清界限。” “可能你们依旧会说,不论是妖,还是魔,似乎也没有那种大恶之徒。” “那是因为,龙鱼一族司六道轮回,早已将可能出现在地界的恶念尽早根除……” “地界的恶,是相对于人界而言的。正如天界的善,是以人界为基础的。” “天没有绝对的善,地不会有极端的恶,人间,则如我给你们讲述的经历那样,有善有恶,人心难测……” “没有弱水,便不会有龙鱼,只怕地界,也早就混乱不堪。” “妖,是真的无心!而弱水只是看似无心!妖一旦失去弱水,就会像万妖林那些发疯的妖一样,最终只会自取灭亡……” “所以,是这天地需要弱水,需要龙鱼!” “玹儿刚才所言,太过片面!如果你们也能如曾经的我一样,在公主身边待上一段时日,就不会只有眼下的气度和格局了。” 妖巳的话,令周围几个身影齐齐陷入沉寂。 只有猫耳青年寂寞,在思索片刻后依旧抓耳挠腮。 “那为什么,妖出生在地界就属恶?还有,龙鱼又是什么?感觉好乱好复杂,还是我九命猫妖自在……” 一旁的白弋不停地揪着寂寞的猫尾巴,眼神一直示意它,不要再问这么无脑的问题。 甚至白弋没有顾及妖巳在场,小声提醒寂寞:鱼主就是龙鱼,你生在地界,肯定是轮回之前没做什么好事! “你才没做好事呢!你鲢妖一族都没做好事,不然怎么不在人界,都在地界!” 白弋那不善表达的一番好意,瞬间让寂寞如同“炸毛”。 即便是妖,也始终是猫。 这时。 妖巳肩上那只青色小狐狸,似被吵醒一般,传出一声尖锐的喊叫,令寂寞和白弋猛然一凛,同时闭口不言。 因为他们知道,那青色小狐狸并非看上去那样慵懒柔弱,而是紫山狐妖返祖之后的“命狐”。 其声,足以致命。 …… 妖巳再次摸了摸小狐狸,直至狐狸变得温顺可爱。 “轮回之事,不全由善恶决定,还会循前世之因,觅来世之果!” “世间本无九命猫妖……只因你父亲寂夜遇到公主,才会多次轮回,修得九命!” “或许对你来说,生在地界,远比生在人界幸运的多……至少,你有个身为尊者的父亲,能以九命猫妖修得千年万年岁月!” 似乎觉得今夜所言太多,泄露太多不该说与这些后辈的事。 妖巳的目光由夜空中那一轮青月,落向弱水以东的远方。 那里,正是罗刹岭。 寂寞这时却仿若幡然醒悟,猫耳一动。 “不愧是万妖之首,所言句句透彻!只是不知您口中那位公主,今在何处修行?” 妖巳闻言,目光骤然一寒,似对于打听“公主”之事,有着天然的警惕和不喜。 突然。 她眼眉抖动,似看到远方有事发生,转念之间,又对寂寞的话恍如未闻。 紫玹毕竟是妖巳所生,此时又岂能看不出一些端倪。 “寂寞,你打听妙善公主下落,无非是想去找寻寂夜尊者吧?” “我……” 被一眼看穿的寂寞,没来得及回呛紫玹,就被妖巳抬手打断。 她冷冷地看了眼紫玹,又用警告一般的眼神扫过寂寞和白弋。 “无论是公主名讳,还是尊者名讳,又岂是你们可以挂在嘴上的?” “也罢!大劫将临,这一次睁一眼闭一眼。若有下次,莫怪我不念情分。” “当然,总要给你们这些后辈一些教训才是。你父亲寂夜,应是在人间。至于公主,千年前就已不再是公主,或许如今在天界吧!” 妖巳说完,飞身而起。 强大的妖气铺天盖地,径直掠过青魔幻境上空,往罗刹岭的方向而去。 留下紫玹一脸茫然,寂寞那一对猫耳朵,更是随着尾巴有节奏的晃悠着。 似乎,他们在等的“教训”没有来。 下一刻。 妖巳那极具蛊惑的狐媚之声,似余音一般回荡在夜色中。 “今夜我刻意多言,泄露天机……可是天谴并未降临! 不知不觉,连这天都要变了……” “作为教训,从今往后,紫玹喜欢水主,我不再反对!寂寞想离开地界,我也不会过问! 但有一点。 沾染太多因果之后,不可再踏入万妖林半步,否则别说我,就算这地界想留你们,也得问问天意!” …… 声音尚未消散,月色里早已不见妖巳的踪影。 无论是紫玹,还是寂寞和白弋,都未曾见过,话没说完就急着离开的妖巳。 显然,比万妖林那场骚乱更糟的事情,正在发生。 紫玹和寂寞面面相觑,就连一向与紫玹不合的白弋,在看向紫玹时,鱼目里也全是同情。 作为几千年修为的妖,他们都听得出,那简单的教训,如同千斤巨石一样,成为妖的“心病”。 …… 就在这时。 左丘雨拽了拽水仙的衣袖,有些激动过头,一时间忘记将心声融入灵力,而是双手一阵比划。 水仙了然后,喊了一声“快看”,令周围的气氛瞬间缓和。 只见。 那青气缭绕的青魔幻境,在这一刻化作一片花海,无数株“桃花”拔地而起,围着青丘呈半月状。 这些桃花不似人间的那般娇艳,也不像桃夭妖那一株光彩夺目。 甚至花枝稀疏,远不及万妖林的火树银花。 可就是这片桃花林,能让见到过的妖,生出不愿言说的感觉。 一袭白衣的水色,在铺满花瓣的林间出现,一步一步向青丘的方向走来。 面纱在手轻拭泪,笑时犹带桃花味。 “紫嬛前辈呢?” 水色口中的紫嬛,正是妖巳的真名,也是尊号。 “额……” 紫玹一怔,迅速反应过来后,不得不笑着摇头。 能如此称呼妖巳的,他印象中只有这么一位。 “刚走,应有急事,不知去往何处。” 闻言。 水色轻唤“净水咒”,指尖细水如泉,眨眼功夫令面纱焕然。 “丘雨,仙儿,咱们走!去找他。” “……” 误认为水色是要去找妖巳,紫玹和寂寞连忙出言阻止。 白弋也像慌神似地,手足无措。 距离水色最近的一株桃花,转瞬变回青魔的样子,跪在她数十步外。 “还望主人此去罗刹岭,在魔主面前多多美言……” “你却定他在那里?” “对青灯起誓,向魔主效忠。” “好了好了,刚就跟你说过,魔主太难听,还是叫鱼主的好!” “……” 青魔不敢多言,警惕地盯着青丘之上。 第圆四闻 鱼默水浅 直到水色离开万妖林,闻鱼都不曾在披风上出现。 从风季到霜季,闻鱼都鲜少露头,更不用说像龙鱼一样,冲水色吐着气泡。 似乎近段时间,闻鱼都如“消失”一般。 …… 青色的月光下。 一只身形百丈的狐妖在空中飞驰,狐妖全身茸毛皆为青色,四足之下,青焰焚空。 在它额头上,一个青色的印记熠熠生辉,如在这地界的夜里,不断吸收着月华。 而在狐妖背上,此时正站着水色三女,以及寂寞和白弋二妖。 水色没有闻鱼那种瞬间降临的本领,只能任由紫玹“献殷勤”似地表现自己。 任劳任怨的狐妖,此时在月下凌空而行,姿态里尽是欣喜。 寂寞不再扇动猫耳,而是缠在水仙身边,不停地问“闻鱼是什么,好吃吗?” 白弋无奈摇头,似对猫耳青年这种无聊地搭讪,不屑一顾。 左丘雨紧紧抓着两撮狐妖的毫毛,微微眯着眼睛,一脸惬意地享受着迎面吹开的“风”。 只有水色,遮着面纱的脸,时喜时忧。 突然…… 紫玹庞大的身躯骤然停下,巨大的冲劲让它背上的三女两妖,同时一个踉跄。 “我说紫玹,你这是胆子太小,不敢前往弱水以东,还是胆子太大,想沾水主便宜?” “哼!即便换了身皮毛,那身狐狸的味道依旧没变!” 寂寞和白弋一唱一和,丝毫不给留面子。仿佛这样的嘲讽,在一起长大的妖之间,早已司空见惯。 因为狐妖身躯庞大,站在它身上无法看到脚下,水色和左丘雨只得借着月光,分别看向两侧。 水仙假装勾着手指,假装把寂寞和白弋的视线“打结”,指向水色目光所及之处。 宽大的弱水,在此一分为二,绕万妖林而过。 只是,那在妖眼中曾经的淡蓝早已不见,这一刻收进眼底的只有墨色。 不再流动的弱水,犹如一江“死水”,散发出浓浓的恶臭。 不少呈现诡异姿态的尸体,在黑色的弱水里浮浮沉沉,显然已死去多时。 向来对弱水怀着敬畏的妖,都会像紫玹方才所为,不敢横越。 “敢问水主,这弱水,能过吗?” “……” 寂寞和白弋同样想知道,一个盯着水色的侧脸,一个望着水仙的背影。 尽管那些浮在水中的尸体就是最好的回答,可当着水主的面,总是需要弱水之灵的首肯。 “走吧!已经感觉不到弱水还有灵力,也完全听不到来自姐妹们的呼声,至少这地界的弱水,已然是死水……” 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更没有源自弱水的悲泣。 已明白很多的水色,此时只有坚定和急切。 如果没有鱼,等待水的结局,都将失去“灵魂”。 …… 紫玹闻言,重新“振作”,轻轻甩了甩头,亦步亦趋地向着弱水迈开步子。 虽然对水色所言深信不疑,可寂寞和白弋仍然一脸紧张。 妖无心,却在面对弱水之时,依旧提“心”吊胆。 好像这黑色的弱水会突然变蓝,让涉水之妖,从地界蒸发…… 第一步,安宁无事。 第二步,平静依然。 第三步,第四步…… 随着紫玹两只前足交替落下的频率变快,寂寞那抓着自己猫耳的爪子,也逐渐变回双手。 水仙在一旁偷笑,白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对它来说,已不是第一次跟随水主渡这弱水。 转瞬之间,紫玹已在弱水中央。 回首望向万妖林深处,随即如离巢之狐,再次猛然发力,凭空连续飞跳,踏入弱水以东。 一路向东,速度不减。 青狐之姿,如夜色里的一道风景。 然而。 在广袤的弱水东岸,此时除了一些星星点点倒在地上的“小妖”,就是一些千奇百怪的魔物。 看样子,都已死去多时。 放眼四周,目光所及之地,看不到像万妖林一般的火树银花,只有稀松平常的蓝紫灵石。 …… 不知过去了多久,左丘雨在狐妖背上沉沉睡去。 身为这地界唯一一个凡人,她依然会周期性的倦意来袭。 月光为被,茸毛为枕。左丘雨挂在脸上的笑意,犹如在梦里见到她最想见的人。 寂寞也似被左丘雨的睡意感染,哈欠连连,伸着懒腰。 白弋显然要警觉的多。 从刚才开始,地上再也看不到魔的身影。突然之间,安静的只剩紫玹身后的风声。 “寂寞,此处不是万妖林,还不是你安逸的时候。既然跟水主一同出来,能不能机灵点儿?” 白弋的话音刚落。 只觉那撒在紫玹背上的月光,被一片“云”遮住一般,瞬间变得有些暗淡。 “小心!抓稳!” 紫玹焦急地提醒,让白弋和寂寞同时一震。 抬头望向夜空时,只见一张足有千丈,布满尖牙的巨口,从夜空中咬向紫玹。 变得只有百丈大小的紫玹,狐妖之身在那巨口之下,显得还不够塞其牙缝。 说时迟,那时快。 在紫玹出声提醒前,妖身已在空中连闪数次,轻巧地躲过。 只是当紫玹在空中停稳,看向之前位置时,却不见任何妖魔的影子。 就连白弋和寂寞,也揉了揉眼睛,恍如像左丘雨一样做了个真实的“梦”。 月,还是那青月,夜空仍是月光如水。 大地之上,只有放眼望去的荒芜。 “我的个尊者老爹猫妖……不愧是接近‘魔界’的地方,话说,刚刚那就是魔吗?” 寂寞有些不敢相信,以自己的猫妖之瞳,竟然捕捉不到对方去向。 紫玹没有丝毫松懈,鼻子在空中嗅着。 左丘雨被那突如其来的晃动惊醒,见水色和水仙若有所思的样子,指剑轻轻点在眉心。 鱼符缓缓飞出,随即迅速变大。 玉银之光如一轮缩小的烈阳,将周围数千丈的地方笼罩其中。 一个淡淡的黑影,恰巧从不远处的地面露头,又无声地消失在那里。 无论是紫玹,还是站在它背上的三女二妖,都看到了那稍纵即逝的黑影。 “就在这里,不用躲!” 水色一脸笃定,眸子里的水波,都是对“鱼”的新奇。 “好!” 紫玹将妖气收敛,准备随时后发先至。 只有水仙留意到,水色身后的披风,此刻在无风自动。 下一息。 那千丈巨口,自紫玹下方的地面再次出现,悄无声息地扑向它眼中的“猎物”。 包括紫玹在内,寂寞和白弋都感觉到一股惊妖的魔气,将它们牢牢锁定。 甚至已能清晰看到,以紫玹为中心,它们所在千丈方圆,瞬间变为阴暗的“深渊”。 四周的尖牙在不断向它们靠拢,一股蛮横的吸扯之力,从下方的“深渊”传来。 随着这张巨嘴上升,月光如同从“地平线”快速消失。 就在黑暗即将吞没紫玹的妖身时。 头顶上那一线夜空,忽然不再变小。 这一张大嘴,如被瞬间定格。 水色走动两步,看了眼飘起的闻鱼近水披,一脸得意。 “虽叫不出名字,可你应该是一种鱼,对不对?” “水主如何得知?” 紫玹所问,亦是寂寞心中所想。它们并不像白弋那样,对水主和鱼主了解多一些。 “因为,我就是水啊!” 突如其来的调皮,让眼前的氛围瞬间变得怪异。 白弋看在眼中,又岂能不知水色所言,其实是对鱼主的一种信赖。 它摸着隐去的鱼腮,沉声说出五个字。 “闻鱼近水披……” 水色再笑,如同认可。 直至她示意紫玹离开,通过巨嘴留下的那一线夜空,他们出现在更高的地方。 再向下看时。 那张一动不动的巨嘴,正属于一条头大尾短的“鱼”。 此时因为闻鱼近水披,它无法动弹分毫。 “我不吃鱼,你又怎么可以吃我!” 说话间,水色轻抚披风,似让披风的力量收敛不少。 那巨嘴中传出风啸般的声音,回应着水色。 “地,行,魔,鱼……” 这时。 久违的闻鱼自披风中露头,游到水色肩膀。 第圆五闻 闻鱼色变 此时的闻鱼,依旧是一副龙鱼模样,似乎很久没有变幻成其他的鱼。 除了鲢妖白弋,紫玹和寂寞几乎没怎么见过闻鱼。 乍见之下,难免惊奇。 即使眼下就有一条,大到只剩嘴的魔鱼。 可寂寞这只九命猫妖,潜意识里仍然认为,越小的鱼,越无法威胁到自己。 猫耳一动,手化利爪,看上去柔如抚摸的无声奇袭,它拿出了九命猫妖近半的实力。 紫玹的注意力都在那魔鱼身上,白弋虽然留意到寂寞的举止,却暗怀“损意”地没有提醒。 下一息。 水色只觉耳边生风,侧过脸时恰见闻鱼吐出一个气泡。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透过闻鱼那不大的鱼身,竟然只是堪堪戳破气泡。 而闻鱼,仿若根本不存在的幻影,明明如此清晰,却又无法触及。 寂寞一愣,身为九命猫妖的敏锐直觉,让它顿感不妙。 它望着水色尴尬一笑,爪子却在闻鱼的位置来回抓了抓,空荡荡的手感令无心的猫妖,更加“心虚”。 再望向白弋,死鱼般的坏笑僵在脸上,在那气泡被寂寞的爪子戳破之后,更像听到一声无声的“威胁”。 这时紫玹也转过头,见寂寞那不太规矩的爪子,正如“调戏”一般搭过水色另一侧的肩膀,不由皱眉。 “寂寞,你这是干什么?” “我……” 猫耳乱动,令水仙的少女心一阵躁动,上前两步,一边伸手拍着寂寞的猫头,一边跟紫玹笑道。 “它呀,肯定是刚才听姐姐说不吃鱼,它才眼中有鱼!” 左丘雨捂嘴轻笑,未发出半点声音。 即便她见闻鱼较多,此刻也“无法”言说。 就在寂寞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下方那生着巨嘴的地行魔鱼,开始瑟瑟发抖。 “水又不吃鱼,你在害怕什么?只要你告诉我,罗刹岭还有多远,就放你离开!” 心地善良的水色,又岂会因为魔鱼之前把他们当做食物,就心生杀念。 何况,她根本不懂,如何降妖伏魔。 她没有发现,寂寞的爪子仍然悬在她肩上,在周围惊诧的目光中,无法抽回。 眼见,冷汗从寂寞那半人半猫的脸颊上涔涔渗出,仿佛离开万妖林,仍然是霜季一样。 白弋才有些战战兢兢地,说出它刚才听到的鱼音,从那闻鱼所吐的气泡。 “水主,闻鱼方才说,鱼是会吃鱼的!” 白弋的话,并没有让水色和水仙有太多吃惊的表情。 反倒是紫玹,在看清被水色遮挡住身形的闻鱼时,瞬间色变。 在它眼中。 闻鱼周身不是青色,体型娇小,除此之外跟青魔幻境内所见之鱼,并无二致。 没等紫玹回过神。 下方那巨嘴魔鱼口中呜咽着两个字“饶命”。 再看时,闻鱼已消失在水色肩头,寂寞艰难地收回,已经有些僵硬的手臂。 下一刻。 魔鱼那张巨嘴像被啃食一空,留下短小的尾部正要向下坠去。 闻鱼身形一顿,像一个玉银光点一般,在魔鱼周围飞速旋转。 无数光环出现,随即缓缓消散,千丈魔鱼只剩一堆漆黑发亮的巨大鱼骨,如同一座丰碑笔直矗立。 亲眼目睹一切,三妖心有余悸。 不管是见过青鱼的紫玹,还是向闻鱼伸爪的寂寞,亦或者本就是鲢妖的白弋,此时都安静的说不出话来。 闻鱼转身回游,寂寞不自觉地退后两步,尽量使自己离水色远些。 直至闻鱼再次回到水色身旁,“吃”掉魔鱼的它,依旧是原来那般大小。 犹如,腹中乾坤,可容川纳海。 闻鱼在水色面前摇头摆尾,属于龙鱼那张娃娃脸仍旧憨态可掬,似乎它刚才“消灭”的只是一道“开胃”小菜。 这时的水色,竟一瞬间忘了要赶去罗刹岭。 自离开青魔幻境,有段时间没见鱼临渊。 此时看着闻鱼,犹见那条傻鱼。 水仙和左丘雨也凑了过来,如被闻鱼那张天生呆萌的脸,又一次征服。 唯独紫玹三妖,躲开很远,有些避之不及。 …… 盯着闻鱼的水色,眸现水波,情不自禁地伸出玉手,想要摸一摸眼前娇小的“龙鱼”。 闻鱼并没有躲。 只是她修长平展的五指,像水一样从闻鱼身上穿过。 她此时若知道,鱼临渊也从未摸到过闻鱼,不知是何感想。 水仙跃跃欲试,以同样的结局收场。 左丘雨没有尝试,她深知,自己是鱼徒的身份,也还仅仅是个凡人。 盯着闻鱼看了片刻,水色手掐诀印。 一个许久未被她拿出的水球,包裹着不少气泡,出现在她掌心。 她闭上眼睛,取出一个闻鱼所吐的气泡捏碎。 于无声中,闻鱼之音。 白弋因为退出太远,根本无法听到。 水色三女即便善解心声,却听不到气泡里的鱼音。 闻鱼也吐着气泡,似在回应。 水色不停地将那些新气泡放进水球里,还笑着“自言自语”。 “刚刚那魔鱼虽然可恶,可我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它就被你送去轮回了……” 水色的声音,有嗔怪,有依赖,就像她面对的是鱼临渊,而不不是闻鱼。 她话音落下,闻鱼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没有气泡吐出。 好像在告诉水色,那魔鱼并没有被送去“轮回”。 水色嘿嘿一笑,可爱的气息里,哪里还有“公主”的影子。 “我这水,倒是想听你这鱼说,该怎么补偿!” 她像把自己心声,通过闻鱼,说给那可能在前方的鱼临渊听。 然而。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闻鱼仿若听明白水色的话一样,当着水色三女的面,一阵变幻。 先是红色锦鲤,后是青色鲤鱼。 随即在各式各样的金鱼之中不停变身。 紧接着是鲳鱼,再后来是深海带鱼…… 直至它成为一只气鼓鼓的“河豚”,戏剧性地“变脸”,把水色三女乐得前仰后合。 紫玹三妖,此时背对她们,尽管“心”痒难耐,却又不敢过来。 在水色的笑声中。 闻鱼那滚圆的身子再次变幻,变为一条娇小魔鱼的身形,在月色里渐渐只剩虚影。 唯独那属于魔鱼的一张大嘴,占据大半个鱼身。 满嘴獠牙,张口见腹。 可是不知为何。 对于闻鱼所变的超小号魔鱼,在水色三女眼中,依旧生不出厌恶。 “怎么,让你补偿,你还想扮成魔鱼吓唬我?” 一声熟络地调侃之后,闻鱼所化的魔鱼,融入水色面前的月光中消失不见。 正如,隐身。 几乎与此同时。 四周的夜空微微震荡,脚下方圆万丈,如同深渊一样的黑暗再次降临。 寂寞一惊一乍,尾巴上的猫根根竖立。 “莫不是去了儿子,来了老子,这张嘴大的有些过分了!” 可当黑暗如同坚实的大地一样,紧贴它们的脚掌。 才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完全没有“杀意”。 紧接着。 不论是水色三女,还是紫玹三妖,身形都仿佛融入这黑暗中,在月光下隐匿无形。 骤然腾空,又再次钻入地下,距离他们之前所在位置,已然数十万丈距离。 他们就像站在“魔鱼”头顶,随着鱼的游动而前行。 回过神来,一番交流。 经水色所言,他们也终于知道,这魔鱼正是闻鱼所化。 仅他们在魔鱼额头上的立足之处,就已接近万丈。 而此时,根本看不到脚下魔鱼那张可吞天地的大嘴。 …… 水色没有说。 其实变为魔鱼的闻鱼,每一次跳跃,都会将数十万丈内的恶魔,无声无息地吞入腹中。 而他们一行,也随着魔鱼隐身,如行走在弱水东岸的“阵风”,令邪恶之魔闻鱼色变。 第圆六闻 鱼观魔威 凭借闻鱼所化魔鱼的速度,在弱水东岸驰行足足两夜。 越是接近罗刹岭,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也越看不到相互厮杀吞噬的魔。 和妖不同。 胜者继续前行,败者再无踪影。 这才是魔的生存法则。 弱小的魔一旦在打斗中落败,只能化为强者的魔气,以独特的方式继续存续。 所以,闻鱼吃掉魔鱼,不过将其能力据为己有,并不是真正的入魔。 似乎闻鱼变成魔鱼横行地界,而非直接降临罗刹岭,自有水色一行无法看透的深意。 …… 罗刹岭。 名为岭,实则是一些看似并不高大,形状怪异的小山相连而成。 每一座小山之上都布满洞穴,使之显得千疮百孔。远看一座座小山如紫色水晶,成为许多有智之魔的栖息之所。 夜色下的罗刹岭,仿佛这弱水东岸唯一的魔都,光彩与气势并存。 只是前夜。 魔君那一道“罗刹岭万里之内不得涉足”的君令,被一股来历不明的疯魔无视。 无论是罗刹岭万里之内,还是罗刹岭万里之外的数万里,连夜来都响彻着厮杀声、喊叫声、怒吼声…… 大多数魔,没有像妖一样鲜活的身体,能看得见,还能摸得着。 不同族群的魔,生来唯一共同的一点,是它们一定具备或多或少的魔气。 属于魔的杀戮,彻底将罗刹岭笼罩。 也使得弱水以东的滔天魔气,都聚集在罗刹岭周围。 一身紫衣的鱼临渊,没有对任何魔物出手,在罗刹岭外闲庭信步,如入无魔之境。 此时无论是在他身边杀红眼的魔头,还是远处观望局势的身影,都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鱼临渊就像一团稀薄的魔气,在罗刹岭四周飘荡,如同在找寻着什么。 …… 罗刹岭上空。 魔君黎末站在冥蛇额头,与尊者黎初遥遥相对。 黎初一脸无奈,黎末眼露果决。 在魔君身后,六位看不清真容,瞧不出真身的魔将,一字排开。 它们紧盯着尊者黎初身后,那六条只有一丈大小的黑色龙鱼。 魔君脚下的冥蛇,紫色蛇信一吐一吐,宝石一般的眼睛更像看见猎物。 魔君抬起枯槁的右手,示意他身后的魔将,往罗刹岭四周平魔。 等六魔将四散,魔君那霸道的魔音才缓缓传开。 “魔以强为尊,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本就没有所谓的忠义和背叛。 可我黎末万万没想到,擅自前往人界的是你,挑起争端的还是你……” “我……” “你什么?你身为这地界的尊者之一,眼中却只有一己私利?莫不是你以为,杀了我这千魔君,就可以取而代之?” “末哥,你误会了。池老于我恩重,我有无法违背的苦衷!” “这就是人界西昆仑否极峰,出现在我魔界的理由?” “成魔前,我曾为鱼,有些东西,即便我是尊者也无法改变!” “你也还知道,曾经为鱼!可眼下你却甘愿与邪恶为舞,就算我曾经是水,也懒得再唤你一声鲤瑶!” “末哥,最后一次如此称呼。你虽为魔君,但无论如何也赢不了鱼使的!只要你肯,魔君还是你,地界之主也会是你!” 没等黎初声情并茂地说完,魔君随着冥蛇陡然变大,他脚下冥蛇,更是直接将罗刹岭上方的夜空遮蔽。 懒得再废话的魔君,似已对同出罗刹岭的尊者黎初,不再抱有任何虚妄的幻想。 以尊者作为对手,他必须拿出大部分实力,留下余力,时刻提防那六条被称为“鱼使”的龙鱼。 变大的冥蛇,犹如魔君的另一尊分身,扭动身躯时,不断调动这片夜空下的魔气,化作它最强的一击。 当魔君黎末的眼瞳完全变为紫色,眉心的蛇形印记骤然飞出,在冥蛇头顶形成一个驳杂的法阵,从魔君身上落下,加持在冥蛇之上。 魔君抬手指向夜空,如号令“魔气”一般,挥手指向黎初及她身后的六位“鱼使”。 数万道紫雷落下,融入冥蛇周围的魔气,重新变成数万条大小不一的冥蛇,蛇信如电般,激涌向前。 尊者黎初的脸色并不好看,可被那六条黑色龙鱼盯着,她总得做做样子。 眼开眼合,同样的紫芒充斥黎初双瞳。 眉心一道紫光飞落手心,没有留下任何印记。 与此同时,在黎初手心,多出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紫色水棺。 抬手划弧,口中若有其诀。随着一道道紫光形成的弧线落下,从那紫色水棺中飞出近万个紫色金鱼的身影,化作一个个生着金鱼尾的水棺,迎着逼近的冥蛇而去。 冥河鱼棺,是鲤瑶能够立足地界,短时间内就成就尊者的最大凭依。 眼见一条条紫电冥蛇,在和鱼尾水棺的冲撞中,齐齐化为魔气。 黎初明白,她和未出全力的魔君之间,会是一场消耗战。 就在魔君黎末和尊者黎初打的难舍难分之际。 黎初身后的六条黑色龙鱼突然动了,迅捷的身法,比那些冥蛇和鱼棺,还要快出很多。 它们分占六位,围成一圈,将魔君黎末和冥蛇,围在正中。 魔君见状,双臂平伸,浓郁的魔气不断向脚下汇聚,似乎在酝酿终极的杀招。 当他周身魔纹渐渐游离在身体外,十条较小的冥蛇如同十道紫光一般,极速飞旋。 “黎初,就趁现在!” 尊者黎初闻言,会心一笑。 翻手御使手里的冥河鱼棺,就要对离自己最近的三条黑色龙鱼出手,从而结束这场“内斗”的戏码。 然而。 那六条黑色龙鱼,竟同时张开鱼嘴,从尾部至头部,迅速变成墨玉一般的雕像。 六颗黑色的珠子,从张开的鱼嘴里飞出,在罗刹岭上空飞速旋转。 一个巨大的黑色光圈渐渐成型,充满魔气的夜空如被切出一块,瞬间将夜空下的滔天魔气,如饥似渴地吸入其中。 此时,无论是黎末,亦或者黎初,都为之一震。 一颗近千丈的黑球,将魔君头顶的夜空挤碎,缓缓出现在他头顶。 那犹如来自天地的威势,令魔君正在积聚的力量出现停滞。 …… 方圆数万里,月光似被这黑球吸走,魔气更像结冰一般定在四周。 目睹这一切的鱼临渊,双眼微眯,一圈圈紫色魔纹在那淡蓝色的眸子上,尽显邪魅。 “哦?想不到,竟还见到了这样的鱼符!似乎我也有些期待,看你破胎而出的样子呢!” 这时。 那千丈大小的黑色鱼符,骤然传出阵阵杂乱的鱼铃声,那些原本正为扞卫罗刹岭而战的魔,瞬间两眼如墨,面现邪光。 “黎初,离开这里。你不是见过鱼主么,去找他!” 意识到什么的魔君,紫瞳中透出孤傲的气势,还有不甘被“恶念”驱使的愤怒。 黎初却似普通女子一般摇着头,哪里还有身为尊者的气度。 “你我联手,就算无法取胜,逃离此处并非不可能!” 魔君取下骨面,露出属于水月那张脸,莞尔一笑,竟有几分帅气。 曾为弱水的她,知道这般大小的鱼符,意味着什么。 未等魔气重聚,魔君双手在头顶合十。 当那十道紫光落在指尖,魔君和冥蛇在瞬间合为一体,化作一条连接天地的紫光,直冲黑色鱼符。 但是下一刻。 接近黑色鱼符的紫光却越来越慢,像一条被定格的透明紫蛇,就要被鱼符吸入其中。 不想再一次抛下罗刹岭的黎初,还没来得及出手。 只见从她身后探出一条不输冥蛇大小的狐狸尾巴,直接缠绕在魔君所化的紫蛇身上,绿色妖芒大盛,向后奋力一拽。 “水月,我来晚了……” 第圆七闻 鱼出水没 黎初脸上既惊又喜,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身为紫嬛尊者的妖巳会出现在罗刹岭。 换做弱水未殃之时,这种事情是不可想象,也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然而。 黎初的担忧并未就此消失。 以魔君的实力,在那黝黑的鱼符面前都只能放手一搏,如今多一位和魔君实力相差无几的妖巳,似乎无法令局面有所好转。 见识过天池池老鱼为池最后的样子,黎初又怎敢在这时掉以轻心。 “妖巳前辈小心些,这诡异之物虽和鱼主有关,可黎初实在不敢妄下断言……” 说着。 她手中冥河鱼棺紫光大盛,水幕一般的棺盖掀开,数道实质般的魔气四散而出,席卷向临近的两尊“龙鱼”雕像。 待魔气将那两尊雕像完全裹在其中,黎初身上魔纹闪动,尊者的气势陡然攀升至最高,双手比划着奇特的手印,冲着石雕的方向口出法言。 霎时。石雕周围的魔气凝聚,化作两具固若金汤的紫色水晶棺,犹如封印一样,将那两尊石雕与其他其余石雕之间的联系完全隔绝。 魔君上空那象征邪恶的巨大鱼符,明显一滞。 妖巳那条堪比冥蛇的狐妖之尾,也同时爆发出惊世妖气,绿色的妖芒,与魔君所化冥蛇交相辉映。 一场地界至尊,和邪恶鱼符的角力,就此在罗刹岭上方展开。 不得不说。 六位“鱼使”牺牲自身所召唤出的鱼符,分明只是针对魔君,针对这地界罗刹岭。 没有毁天灭地之姿,更未见绞杀终生的力量。 一切就彷如精“心”安排,要让魔无君主。 …… 妖巳所化紫山狐妖,体型比那鱼符要大出太多。 可她深知,能让魔君全力一搏,显然自有其玄妙可怕之处。 眼见那水晶一样的冥蛇,被自己拖拽着,远离黑色鱼符。 正准备积蓄力量,一鼓作气助魔君摆脱束缚的妖巳,无比巨大的妖狐之身突然一凛,阵阵寒意从卷着冥蛇的尾巴上传来。 没有丝毫犹豫,唤出“命狐”的妖巳,在这一刻身形迅速变小,浑身紫色茸毛变为青色,额头上的紫色“山纹”,也在同一时间化作青狐烙印。 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十数只千丈大小的青狐,齐齐将狐尾探出,合力将魔君所化冥蛇,强行拽出了“鱼符”的范围。 当冥蛇化为魔气向四周散去,意识有些迷离的魔君,看向依旧缠在腰间的青狐尾巴,露出自嘲似地笑容。 “我们有多久未见了?” “你在天界一日,人间业已千年,而我在这地界,似乎早就过了无尽岁月!” “为何我总觉得,我们只是千年未见?” “你为魔,我为妖,或许当面视之,亦是错觉……” “那,她呢?” “你消耗近半修为去天界,不就是为了见公主么?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 恢复些精神的魔君,那一头白发似在刚才的激斗中凌乱。 恍惚间,好像又把遗漏的东西重新拾起,以水月的声音开口。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收回尾巴的妖巳,再次变回女子模样,抚摸着肩上的青色狐狸,轻笑中带着狐媚。 “看来你和水色,已经见过面了。前夜,她在万妖林……” 魔君岂能不明白,妖巳能出现在此处,说明万妖林无碍,水色自然不会受到“伤害”。 莞尔一笑,魔气幻化出的骨面再次戴在脸上,又变成具有魔性的男子声音。 “佛地有寺,名为无量,实则,是一片无边虚空……她立地成佛,我轮回入魔,终究难再相见!” 转身盯着罗刹岭上空那黝黑怪异的“鱼符”,无论是魔君黎末的认知,还是水灵水月的见识,似乎都得不出合理的解释。 眼下的局面,并不适合促膝长谈。 即便妖巳帮了魔君,魔君也并未因此道谢。 那些凡人之间的繁文缛节,似乎于妖魔之间并不需要。 就在妖巳和魔君注视着“鱼符”,一筹莫展之际。 尊者黎初的声音,带着疲惫传入他们耳中。 “叙,叙旧结束,了吗?我,我快撑,撑不住了!” 几乎同一时间。 被黎初封在鱼棺中的两尊石雕,竟传出怦怦的心跳之声。 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 紧接着,鱼棺似再也无法承受那心跳声中传出的力量,砰然炸裂。 黎初倒飞而出,冥河鱼棺也从手心滑落,坠向地面。 魔君闪身而至,将黎初接在怀中,不由向后退出三步,才堪堪在空中稳住身形。 两股紫黑的液体,自黎初嘴角流下,她伸手擦了擦,有些倔强地从魔君怀里挣脱。 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夜空中那千丈黑鱼符,传出一阵搅动心神的波动。 妖巳有些担忧地看向魔君,却发现魔君安然无恙,与同样费解的黎初四目相对。 似乎,他们都觉得有些太过安静。 直到两魔一妖将视线落在罗刹岭周围数万里的大地上,才发现那些丧失灵智的魔,以及倒在地上的魔,都直接化为精纯的魔气,在鱼符之下汇聚。 最初有千丈,之后缩小至百丈,最后凝成一丈大小,猛然塌陷后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形黑影。 魔高,一丈。 这一刻。 不论是黎初,还是妖巳,亦或者魔君自己,在看到黑色鱼符下的身影时,都倒吸凉气,背后发寒。 在他们对面的魔影,俨然就是另一个“魔君”。 可无论是那足以叱咤弱水以东的气势,还是那由内而外的压迫感,都让魔君明白,那正是千年前,巅峰时的自己。 “我不是镜魔,更不是影魔,居然还能在罗刹岭见到另一个自己!将轮回之力信手拈来,恐怕历任鱼主,无一可以做到吧……” 魔君的声音有些无助。 时而是黎末的男声,时而是水月的女声。 似乎想明白太多,自知无力反抗宿命的魔君,再也无意抗争。 他不知道,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还藏着何种惊天的手段。 转而看向妖巳,伸手从身旁的一团魔气中,小心地取出一物推了过去。 正是水月从天河,取来的那一瓢弱水。 “眼中有水,心中有鱼!只怕我是看不到这弱水生出鱼儿了……替我带给水色。” 言罢。 从来不会道谢的魔君,竟向妖巳说了声“谢谢”。 妖巳接过那一瓢弱水,看着不停震荡的水面,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深知。 即便帮水月击溃另一个“魔君”,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魔君出现。 只要那诡异的鱼符还在,一切再无转机。 黎初的眼神在两个魔君之间打量,无助中含着复杂。 那隐藏在眼底深处的一丝情愫,再这一刻变得浓重而坚定。 就在鱼符下的魔君完全显现之时,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令下方无数魔影纷纷跪拜。 似乎,只有这位魔君,才是真的魔君。 两位魔君对视,高下立判。 可就在这时。 黎初掉落在地上的冥河鱼棺,却在一团稀薄的魔气包裹下,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着,送到“新魔君”的面前。 然而。 鱼符下魔君那诧异的表情,仿佛在疑惑,这是何物,为何会自行送到面前。 无论是妖巳还是魔君,都不由错愕。 就连身为冥河鱼棺主人的黎初,在使出全力后,依旧未能将其唤回。 “此物倒是不错,为何之前不曾动用?”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另一位魔君的位置传来。 声音尚未散尽,那魔君身后稀薄的魔气里,走出一身紫衣的鱼临渊。 飘浮在魔君面前的冥河鱼棺,竟如同灵智全开,蹦跳着落在鱼临渊手上。 “你为君,我是主,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三魔一妖,同时一愣。 能悄无声息出现在眼前,到底有多强? 恰在此时。 鱼临渊眉头微皱,望向不远处。 只见一张虚幻的巨嘴,连同黑色鱼符在内,将罗刹岭万里内的一切,尽数吞下。 只剩一个女子如流水般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眼前过去了?” 第圆八闻 鱼腹潮生 妖巳手中,刚才还不停震荡的那一瓢弱水,在这一刻异常平静。 凭她狐妖的机智,对这不足一息时间发生的事情,竟全然没有头绪。 甚至。 她不知道那自称为“主”的紫衣男子是谁,更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处何处。 即使是见过鱼主的尊者黎初,面对眼前的鱼临渊也无法认出。 而鱼临渊那紫衣上的龙鱼纹饰,似乎也已司空见惯。 一君,一主,接连出现,令魔君和妖巳同时生出一种错觉。 真正的对手出现了么?没想到这“劫”,来得比预想快太多。 她们也无暇在意,那骤然出现,顷刻间将罗刹岭“淹没”的黑影究竟是何物。 一切巧合。 都被紧盯着鱼临渊的两魔一妖,视为“极恶”现身时的“隆重登场”。 可实际上。 不仅是鱼临渊身侧那位“魔君”一头雾水,就连鱼临渊眼中,也多出几分意外。 因为他们此时,已被闻鱼吞入鱼腹之中。 …… 闻鱼腹中,这一方“天地”内,充斥着杂乱不堪的魔气。 属于闻鱼所化魔鱼的魔气,也早就难以分辨。 鱼临渊身侧的魔君,目现寒芒,五指化为紫黑细刃,在几双更加疑惑的眼睛注视下,无声地刺入鱼临渊五处要害。 汲取着鱼临渊周身那稀薄的魔气,新“魔君”一副享受的样子。 似乎因为那千丈鱼符的存在,他肆无忌惮地闭上眼睛,紫色的舌头舔舐着嘴角,如在静静等待鱼临渊彻底化为魔气,成为自身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他们,难道不是一起的?怎么还会自相残杀?” 有些越来越看不懂的黎初,最先沉不住气。 魔君黎末一言不发,盯着一动不动的鱼临渊,似在观望。 只有妖巳一脸淡然,宠辱不惊。轻抚着肩上狐狸的皮毛,声音泰然自若。 “这不正是魔性使然么?依靠掠夺同类的力量成长,与妖截然不同!” 然而。 当妖巳褒妖贬魔的话音刚落,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 如轻烟一般缭绕在鱼临渊周围的魔气,已被吸收一空。 本该在强者眼中消失的“弱者”,此时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打量着,他手里的冥河鱼棺。 黑色鱼符之下,那“魔君”的气势再次变强,陡然睁开眼睛,却在看到眼前的鱼临渊时,蓦然地说了句“怎么会”。 这时。 鱼临渊却笑了。 无邪无恶,还有些耀眼的纯真。 “你是想说,怎么会,还没消失?” “是想说,我怎么会拥有血肉之躯?” “还是想说,我,怎么会,比你这位假魔君强太多?” “哦,顺便说一句,之所以任凭你出手,是因为轮回前的魔君,对鱼有恩!” 说着。 鱼临渊看向魔君黎末的方向,轻轻点头,那无害的神情里,似在表明自己,非魔之敌。 随手一丢。 冥河鱼棺划出一道弧光,向黎初落去。 可没等黎初伸手去接,鱼棺像活鱼一般,在她面前漂亮地回旋,径直地“游”向鱼临渊。 “怎么,还想赖在我这里?我是魔主,可不是你的主人!” 鱼棺似听懂鱼临渊的话,慢慢悠悠往黎初方向而去,颇显“低落”。 妖巳见状,双目一凝,似对自称魔主的鱼临渊的出现,倍感好奇。 这时。 鱼临渊身旁那位“魔君”,才意识到自己被无视,不怒反笑,笑声刺耳。 十条冥蛇化为十道紫光,带着无可比拟的气焰,不断穿透鱼临渊的身体。 直至,面目全非。 没有流出一滴血,不见一缕魔气,早已模糊的鱼临渊,在这一刻化刺目青光,随即变成一条只有一丈大小的青色龙鱼。 与魔君相比,它同样只有一丈。 可鱼符下的魔君盯着它,却只能看到一对震颤心神的鱼目。 一圈青光,一圈紫光,令他体内的魔气不受控制的翻涌。 就连远处的魔君黎末、尊者黎初,看到这丈许青鱼也是一阵发寒。 唯独妖巳猛然睁大双眼,停下对青狐的爱抚,极力回想着紫玹所言的每一个细节。 “你是谁?若真如玹儿所言,你应该认识水色!” 鱼临渊鱼头微动。 左侧的鱼目看着“魔君”,右侧的鱼目看向妖巳。 转身看向“魔君”,不再理会妖巳和魔君黎末那半猜半疑的表情。 “闻鱼尚未出世,就能闹出这样的动静,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一言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几位妖魔,如同心底的秘密被轻易触动。 “既然闻鱼动用轮回之力,凭借此地魔气重塑魔君,那你自然就是另一个水月……所以,我不会杀你……” 以青鱼之姿说话的鱼临渊,任谁也看不见表情,猜不透所想。 但无论是两位魔君,还是妖巳,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四周混乱的魔气正在融为一体,如同潮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涌向青鱼。 鱼临渊的话,让魔君黎末陷入沉默。 妖巳和黎初也实在想不出,青鱼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这时。 鱼符下的魔君唤出冥蛇,直接升入半空,以那黑色鱼符作为倚仗,欲将眼下这些“绊脚石”全部扫清。 “既然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更不能留你们,妨碍它降临!” 自认为有“鱼”作为后盾的魔君,竟忽略自己是魔的事实,就要向鱼临渊全力施为。 却见。 鱼临渊所化的青色龙鱼张开嘴,吐出一个青色气泡,“啪”的一声破裂。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一阵错愕之后,魔君疯一般狂笑,似乎对于这种无力的“把戏”,他倒是很喜欢。 可惜他不是鱼,听不见那气泡里,只有鱼能听闻的声音,只有四个字。 “给他,绝望!” 紧接着。 四面八方,亮起无数白色光点,密密麻麻的临近。 等到在场的妖魔都看清时,无数并不起眼的白鱼,像纯白的潮水,将那千丈大小的黑色鱼符淹没。 耀眼的白芒,如同烈阳,令最下方的群魔,极为不适。 青色龙鱼以鱼临渊的口吻,再次发声。 “想来,那雄鱼让你以魔君的身份出现,自有深意。 可惜,你竟不知,水月曾为龙鱼之母……” 声音未落。 围在黑色鱼符外的无数白鱼,行动骤变,不同的鱼群化作不同的符文,层层落在鱼符之上。 霎时。 还是黝黑的鱼符,玉银之光流转,瞬间变得驱邪避恶。 本想倚仗鱼符的魔君,迅速飞退,唯恐避开不及。 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正是鱼临渊。 “杂鱼,终究是杂鱼!很不巧,你出现之时,我正好有了些野心!” 如同潮水一般的魔气,突然从魔君身后袭来,在他惊惧的眼神里,将他瞬间冲散,重新化为魔气…… 当四周恢复宁静,跪在地上的群魔,早已对那青鱼闻风丧胆。 它再次变成鱼临渊,看着眼前那巨大的鱼符喃喃自语:原来闻鱼所吐鱼符,是这样形成的? 魔君黎末凝视着鱼临渊的背影,缓缓摘下骨面,不知多久未曾流过泪的水月,此时老泪纵横。 妖巳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一瓢弱水,轻笑着摇头。 随后缓缓走近水月,抬起她那依旧枯槁的手,将弱水归还。 魔君没有低头去看,似已知晓答案。 黎初凑上前来,望着瓢中弱水里的倒影,一脸不可思议。 鱼符之下,站着的不是鱼临渊,而是一条龙鱼,却并非青色。 “黎初……不,鲤瑶见过鱼主!” 黎初刚要下跪行礼,只见背对着她们的鱼临渊,左手轻抬。 尚在黎初体内的魔气,竟不受控制的将她搀起。 仿佛,魔气真的有主。 鱼临渊转身之时,顺势摘下鱼面,露出他本来的俊美。 “鱼临渊,已不是鱼主,而是魔主!” 恰在这时。 充斥“天地”的魔气如同退潮,被闻鱼所化魔鱼张口吐出。 连同妖魔,还有那巨大的鱼符一起。 第圆九闻 水近鱼尺 青色的月光再现,笼罩在罗刹岭上空的“阴云”,被耀眼的紫光取代。 鱼临渊打量着鱼符,居然感受不到丝毫“驱邪避害”的排斥之感。 任凭他百般疑惑,这颗由黑色鱼符变幻而来的鱼符,也只是像一颗悬在夜空中发光的玉石。 翻手取出一物,正是桃花鱼符。 感受到来自桃花鱼符上的灵力波动,他没有直接用手触碰,而是屈指一弹。 三色光芒划过,桃花鱼符犹如一粒砂撞击在一座山上,没入千丈鱼符的光辉里消失不见。 随即。 千丈大小的鱼符上,出现一道道裂纹,然后像蛋壳一样碎成许多块,笔直的落向罗刹岭。 只是每一块破碎的鱼符,都像雪花一样飘落,速度出奇的慢,在接近大地时,骤然化作光尘散去。 远处。 闻鱼所化的魔鱼背上,水色一行望着如同紫水晶的罗刹岭,静静地看着那千丈“鱼符”,如盛开的烟花一样落幕。 紫玹三妖早已怔住,水仙紧紧拉着左丘雨的手,细数着她从左丘雨口中听到的,属于凡人的节日。 只有水色,盯着那被“花火”照亮的紫色身影,目不转睛。 …… 当所有白光消失,罗刹岭四周的夜空,也重新回到月光的怀抱。 下方跪在地上的无数魔影,如在这一场特别的“仪式”中,迎接着鱼临渊这位“魔主”的降临。 鱼临渊左手前伸,桃花鱼符重新回到他手心,萦绕在外的那一道紫光,分明比刚才明亮太多。 那朵桃花上的露珠,仍映射着颜色不同的光。 正要把鱼符收回时,身后传来水月的声音,带着鱼临渊从未感受过的柔和。 那是一种与水色截然不同的感觉。 “临……临渊,是你么?” 尽管听得出话里的含义,可转身看着只有容貌变为水月的魔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不见丝毫共鸣。 俊美的脸庞,完美的唇线,就像年轻的鱼为渊站在那里,对水月这位昔日的水灵一族族长,不冷不热。 “我是鱼临渊,可如今的你,还是我的鱼母水月么?” “……” 就连妖巳都听得出,鱼临渊话里的残忍。 水月闻言,体内魔气顿时错乱,一道道魔纹似要随时暴走。 她和鱼为渊不是夫妻,可因为闻鱼的关系,她确是鱼临渊的鱼母。 万年诞一鱼,那潜藏在水月心中,对鱼临渊的牵挂,并不比对水柔少。 可她同样明白。 自己误入阿修罗道,不再身为弱水之灵,也就等于抛弃了“鱼母”的身份。 黎初见状,搀着她的胳膊,手上传出的力道,如在提醒魔君冷静。 妖巳在一旁,若有深意地冲水月摇着头。 水月望着鱼临渊,仿佛眼里还有一条鱼,一条生着娃娃脸的娇小龙鱼。 不知不觉间,几道或深或浅的褶皱,在她眼角隐现。 水月也如凡人一般,在这一刻感受着心境的衰老。 “为什么?” 但水月的疑问如泥牛入海,被清冷的月色淹没,没有得到鱼临渊只字片语。 临渊将桃花鱼符捏在指尖,盯着那一道紫光看了片刻,嘴角忽然露出一抹邪魅,甚至不屑一顾的笑容。 正在这时。 召唤出黑色鱼符的六位“鱼使”,似乎从方才的“烟花”中苏醒,由墨玉石雕,成为鲜活的黑色龙鱼。 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鱼临渊背后的玉银长发中,再次多出六根紫发,像蚕丝一样飞出,分别将六条龙鱼裹成茧状。 六个茧挣扎几下之后,便再无生息。随着鱼临渊眼瞳中青紫之光大盛,顷刻间化为乌有。 似乎,鱼临渊在用这样的举动,向水月说明着什么。 水月这才低头,看向手里那瓢弱水。哪里还有“龙鱼”的影子,只有一对落寞的眼睛,甚至模糊到看不清是她自己的脸。 再一次,把那瓢弱水递给妖巳,其意不言自明。 水月那果决的眼神,依次扫过黎初和妖巳,最后落在鱼临渊脸上,无愧无疚。 随手一招,魔气幻化出骨面,就要戴在脸上。 几个熟悉的灵力波动,由远及近。 紫玹三妖,依次向魔君黎末和尊者黎初施礼,水色和水仙也略显客套。 唯独身为凡人的左丘雨,在面对尊者时宠辱不惊。 她只知道,鱼主之徒,不拜天地。 甚至一人当先,向前几步,众目睽睽之下,冲着鱼临渊的方向跪下,叩首再起身。 水色正欲上前,却被水月拦下,那满含思念的“鱼”字刚出口,就看到妖巳不断冲自己摇头。 “给他们一些时间……” “他们?” 就在水色误以为,是要给鱼临渊和左丘雨留出时间时。 却见左丘雨起身后,又重新回到水仙跟前,并未靠近鱼临渊。 “姐姐,师尊曾告诉我,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用心去看。” 只有当着鱼临渊的面才能发声的左丘雨,甜美的声音里透着调皮。 她不需要感受周遭氛围,也不用在意周围的眼神。 在无声的世界里,鱼为天地,水做人心。 水色平复心绪看向鱼临渊,水月看着左丘雨会心一笑,藏在眼中的担忧也了然无踪。 在水色凝视桃花鱼符的眸子里,戴上骨面的水月换作魔君黎末,将恢复一些的实力全部施展,冲向鱼临渊…… “末哥……” “水月前辈……” “……” 黎初看着黎末去“赴死”,深知她再也见不到,自己喜欢的那个魔君。 可她只能无力地伸着手,不能去阻止。 知晓水月和鱼临渊渊源的水色,一时间看不透,这是为何。 直到妖巳那巨大的狐尾从她们面前收回,狐媚之声才款款给出解释。 “尽管黎末就是水月,水月就是黎末,可是魔君却只有黎末!” “水月若想摆脱阿修罗道,今夜必须死,而且是死在龙鱼手里……” “就算水月的意识消失,黎末仍会存在。只是如今这条鱼,也千真万确是魔界从未出现过的魔主……” “无论如何,黎末和水月都明白,今夜必须死,方可再入轮回。” “劫难已经开始,他们的宿命并未结束……” 妖巳话落,一切已经结束。 鱼临渊并没有一击致命,而是配合魔君的节奏,上演了一出“英雄末路”的戏码。 他没有将属于黎末和水月的魔气吸入体内,而是凭借鱼符将其打散,融入月色。 遥遥地看向水色,一笑之后,一言未发。 闻鱼变成巴掌大小的魔鱼,从水色身后的披风游上肩头,望着鱼临渊吐出数个气泡。 至于气泡里在说什么,似乎只有鱼临渊能懂。 立于罗刹岭上空的鱼临渊,此刻无须再做什么,魔主的身份也自会被认同。 随手一挥,充斥弱水以东的魔气,似随时听候差遣,向每一只魔传达着他的意念。 当围在罗刹岭方圆数万里的魔散影散去,安静的夜色里,只剩数对眼睛,望向鱼临渊。 左丘雨满眼崇敬,似乎在她眼里,无论鱼临渊做什么,都代表正义。 紫玹却尽显苦涩,复杂的眼神游离在水色和鱼临渊之间。 只有水色依旧,眼里有水有鱼,一袭白衣踏着月光飘然而行,在距离鱼临渊十步时就此停下。 取下面纱,随手背在身后。 一笑闭月,再笑“沉”鱼。 “我去过青魔幻境……” “我知道。” “我看过你的部分记忆……” “莫非你还看得少么?” “所以,作为一条鱼,你应该猜得出,此刻我最想说的是什么。” 鱼临渊闻言,假装眨眼,一只眼睛尽力闭上,只留下侧脸给水色。 见状,稍有误会的水色,嘟哝着着嘴,就要闪身靠近鱼临渊。 这时。 鱼临渊一手将那枚桃花鱼符丢给水色,一手极力捂着眼睛。 那一丝不属于魔的黑芒,在他眼中渐浓。 第进闻 鱼进佛现 鱼临渊紧闭双眼,尽量不让水色看到他的双眸。 那曾经淡蓝如水的眸子里,如今藏着不愿被她察觉的异样。 “如果可以,这样的距离就好……” 水色一愣,仿若想起了什么,解下闻鱼近水披的同时,一步一步靠近鱼临渊,趁他“不备”,无所顾忌地扎入他怀里。 闻鱼在披风上来回游动,使得“无主”的闻鱼近水披,仍然飘在半空。 …… 就这样,无言相拥良久后。 水色将左手放在鱼临渊胸口,然后侧脸,耳朵贴近手背,一边感受着似有似无的温热,一边倾听着鱼的心跳。 右手里的桃花鱼符,被她攥的越来越紧。 “她叫什么名字?” 鱼临渊的身体明显一颤,显然他听得出,水色话里所指的“她”,正是青魔幻境里的情魔。 “水色。” 依旧紧闭双眼的鱼临渊,嘴角含笑,凭感觉猜想着此时水色的表情。 她闻言一笑,没有笑出声。转而看向他的脸,左手从胸口挪到他的脸颊。 “那,鱼就没什么要对水说的?” “她就是我心中的你,对你说的话,不是在那幻境里都听到了么?” “千年来,第一次,如此想听你亲口说。” 鱼临渊抬起左手,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凭借着肢体上传来冰凉之感,将水色的长发向耳后拢了拢。 然后凑近她耳边,嘴唇微动,低声耳语…… 从未有过心跳的水色,在这一刻面红耳赤,似心血上涌,“呼吸”急促。 凝视着鱼临渊那一头玉银长发,眼里闪过无数憧憬的画面。 是谁说,水不懂深情?又是谁说,鱼不知久伴?那一处远离是非,没有善恶的清幽,不就在眼前,在心里么…… 待鱼临渊说到最后,水色早已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模糊的意识,让她生出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鱼临渊的鼻息如一股暖流,吹过她耳畔,吹过她脸颊,又在离她一尺距离时,成为一阵清凉的风,将她“唤醒”。 左手轻轻推开鱼临渊,后退两步,心满意足的笑意里,是如同流水一样的嗔怪。 “花言巧语,不学好!宁可你当着我的面,再吐几个泡泡!” “现在我可是魔主,就该有魔的样子吧?” 鱼临渊嘴上这样说,可他还是缓缓张开嘴,吐出一颗珍珠般的气泡,把刚才对水色说的悄悄话,都纳入其中。 “给你,收好喽。若是丢了,指不定我会把刚才的话讲上无数遍,直到你觉得烦!” 他故意装作颐指气使,把气泡放入水色手心时,显得一脸得意。 反倒是水色,“嘿嘿”一笑之后,如大家闺绣一般小心翼翼,将那珍珠模样的气泡,收入她藏满“宝贝”的水球。 似乎感受到来自身后,以及地上无数目光。水色再退两步,重新遮好面纱。 唇齿微分,目不斜视。 “明明我就在你面前,为何不愿睁眼看我?” 鱼临渊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 可他,不愿让她知晓。 “鱼睁开眼,水只能在眼中。可当鱼闭上眼,她就在鱼心里……” 似乎鱼临渊忘了,水色身为水灵,能轻易听得出这句话是真是假。 两息的安静之后,水色攥着桃花鱼符的右手松开了些,望着以真面目见她的鱼临渊,露出一抹释然。 不再是鱼主的他,应该有苦衷吧。 她轻抬左手,指缝中夹着一根墨色长发,散发着隐隐邪气。 暗自将灵力送到指尖,将那根属于鱼临渊的“黑发”,化作尘埃。 “看在鱼能说会道的份儿上,水就……信鱼一次。可别忘了哦,鱼是骗不了水的!” 鱼临渊闻言,眼皮直跳。 他刚才一直在强行压制那股力量,此刻终于赶上了。 “鱼没那么贪心,总不能既要让你在眼中,又要让你在心里……” 说着,缓缓睁开眼睛,一圈圈的紫色魔纹褪去,余下纯净的淡蓝,之前在眼中跃动的黑芒,也杳然无踪。 水色将桃花鱼符捧在胸前,笑意盈盈地“放回”心窝,似乎有关那根“黑发”的一切,她也像鱼一样转瞬即忘。 就在她转身取回闻鱼近水披时,鱼临渊冲着闻鱼的方向,嘴唇动了动。 然而只有闻鱼懂得,那鱼音内的含义:六道之光重回鱼符时,世间再无鱼临渊,不要再让她随便解下披风。 …… 之后。 妖巳他们没有立即赶回万妖林,而是像“客人”一样,在罗刹岭停留了三夜。 鱼临渊也总是神龙见首难见尾,偶尔露面,极少寒暄。 妖巳想要说的话,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遇到寂寞追问,妖巳也只会闭口不言。紫玹会时不时地前往某处洞穴,像向水仙和左丘雨打听水色的去向。 说来也奇怪。 这几夜时间里,罗刹岭都出奇的安静。 似乎在这魔都一般的地方,只剩下稀薄到无法再稀薄的魔气。 就连与妖巳相识已久的尊者黎初,从回到罗刹岭后,也再未出现过。 直至又过去四夜。 突然出现的尊者黎初,一脸凝重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把他们带往以前魔君所在的主殿。 穿过几处水晶一样的洞穴,走过搭建在熔岩上的石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形如七窍的“洞窟”。 魔气从几个缺口进入,又从几处洞口流出。 每个缺口上,都有一个紫光形成的漩涡,洞窟正门,更是由数十个丈许大小的漩涡。 黎初没有停顿,迈步直接走入其中。 向来谨慎地妖巳略一犹豫,水色已经拉着水仙和左丘雨,先行一步。 等到紫玹和寂寞白弋三妖也消失在紫光中,妖巳才轻笑一声,随之进入。 洞窟内宽敞无比,放眼望去皆是蓝紫相间的灵石,如宝石一般成片相连,使洞窟内的光线,远比地界的月光亮出太多。 没有复杂的装饰,只有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水晶台子坐落两侧。 此时。 除了负手立于洞窟最前方的鱼临渊,还有一些看不清身形的魔,包裹着重重魔气,分立两侧。 不论是妖巳,还是紫玹三妖,都能明显感觉得出,这些魔,比此前见过的要强出不少。 戴着鱼面的鱼临渊,转身时露出一副陌生的面孔。 可那一身龙鱼纹饰的紫衣,丝毫掩盖不住魔主的气场。 看向水色时,眼中一圈圈的紫色魔纹,与淡蓝色的眸光相互交织。 “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衣袖一挥,浓郁的魔气渗入四周的灵石,道道蓝紫之光飞速划过,如斗转星移。 光芒散尽,青月当空。 一处被积雪环绕的黑水湖,出现在脚下。 不知鱼临渊何意的妖巳,看向一脸淡然的黎初。 水色和水仙一惊,同时感知到,那如同墨汁般的黑水,是早已死去的弱水。 左丘雨看到这熟悉的场景,情难自禁,脱口而出。 “师尊,为何要带我们来天池?” “因为这西昆仑天池,将成为我在地界的终点,亦将成为魔行天界的起点!” “……” 左丘雨不明所以,索性不再接话。她相信,任何时候,鱼临渊都会是对的。 可鱼临渊的话落在妖巳和紫玹耳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那种蠢蠢欲动的野心,昭然若揭。 可他们始终不明白,鱼临渊为何如此冒险。 这时。 一声足以震慑地界的魔音,自鱼临渊口中传出。 “众魔君听令,七夜之内拿下尸渊……” 周围数个魔影激射而出,在弱水沿岸一字排开。 形形色色的魔,从远处飞驰而来,在弱水以东集结。 不论是善良如水色,亦或是沉稳如妖巳,都不会因为地界出现如此多“魔君”而疑惑,她们只想知道,鱼临渊为何如此。 …… 与此同时。 罗刹岭外的夜色中,凭空出现一位身披袈裟的高僧。 伸手间,周围的尘埃化作一根黑色长发。 细看之下,他双目幽暗无光。 第进一闻 借水寻鱼 地界,天池之巅。 站在妖巳身后的紫玹三妖,不时地向水色递着眼色。 仿佛再说:水主非妖非魔,此时是最适合刨根问底的。 他们都想知道,这位从未出现过的“魔主”,是否也在垂涎万妖林。 左丘雨跟水仙小声嘀咕几句,作为在地界唯一的一位凡人,反倒胆大心细。 她走到水色身后,双手放在她腰肢上,轻推着她,“漫步”在黑色的天池上,走到鱼临渊身侧十步位置。 目光所及之处,那属于西昆仑天池的积雪,在这地界的青月下显得青青白白,没有丝毫消融的迹象。 再看流经下方的弱水,弱水东岸上涌动的魔气,竟与这天池积雪自成一卷。 望着眼前景象,感受他的温存,水色隐约猜到些什么。 左丘雨见此情形,坏笑中浮现两个酒窝,双手猛然捏在水色腰间,冲鱼临渊大喊一声“师尊,姐姐有话要对你讲!” 说完之后,又觉得这样的称呼似乎不妥,摇摇头,索性把那些属于凡人的东西,全都抛之脑后。 …… 鱼临渊从罗刹岭的方向收回目光,闭眼再睁眼,温柔取代冰寒。 笑容在脸上浮现,再也不似以前那样僵硬。 “且把鱼符放心上好了,近半数的妖已沾染邪恶,遁入人间,我不会对万妖林怎样……” “可妖巳曾说,夭妖也在尸渊内……何况,你毕竟是曾经的鱼主,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引生灵涂炭?” “夭妖?” “这桃花鞭,就是你从她身上取来送我的……她为了护我前来地界,变成了桃花妖。” 水色说着,玉手在眼前划出一道水帘,伸手取出桃花鞭,随意一挥,花枝招展。 鱼临渊想要靠近水色一些,可在闻鱼近水披面前,再多迈出一步,都已举步维艰。 轻抬的脚,重新收回。转念之间他才明白,有些代价,必然伴随孤独。 “鱼主为善,但是做不到的事情同样很多…… 乱的不只是轮回,还有这世间。脏的不只有弱水,还有那龙鱼。 我曾亲眼见过即将临世的‘极恶’,而我却找不到守护‘上善’之法。所以,我必须自以为是,以恶治恶,像所有龙鱼一样,挡在弱水身前。” “为弱水搅动苍生,值么?为宿命渐行渐远,又值么? 即便真有那一日,无鱼之水,又能称之为活水么?” 鱼临渊嘴角微扬,竟觉得心中畅快许多。 望着水色那依旧清澈如水的眸光,以鱼音传出两字:真美! 一直潜入披风内的闻鱼,也在闻声后露头,活灵活现地游到水色面前,像转达一般,吐出一个比平常大很多的气泡。 眼见闻鱼此时以魔鱼的样子常伴水色左右,鱼临渊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羡慕之意。 “不是还有闻鱼么?” “……” 水色扭头,不再盯着鱼临渊的双眼。 无言以对的同时,还有她自己也道不清的“生气”。 似乎,她觉得他,仍旧那般傻里傻气。 念及至此,有些恍然。 水色看向弱水的方向,眼前浮现出与水月初见时的情形。 “不知水月前辈这一次轮回,会入哪一道?” 鱼临渊摇头。 即便他依然还是鱼主,也悟不透轮回之地那六尊石雕身后,各自图案代表的含义。 “除了龙鱼和弱水,皆有可能……” 一句十分中肯的回答,令水色眼中闪过低落。 覆手之间,桃花鞭被收起,一件妖巳交与水色之物,平稳地出现在她手心。 正是,那一瓢弱水。 此时这一瓢弱水如一面镜子,倒映出面纱遮脸的水色,眸光传神。 “我要去寻夭妖,能否暂且帮我保管此物?等我回来!” 瞬间明白水色用心的鱼临渊,伸出右手,郑重地说了一声“好!” 左丘雨从水色手里接过那一瓢弱水,小心翼翼地递到鱼临渊手里,转身之际还冲鱼临渊吐着舌头。 似乎她也明白,自己留在水色身边,就是在完成鱼徒这一世的修行。 …… 不久之后。 水色带着水仙和左丘雨,往弱水以西的尸渊而去。 有关千年前的一切,妖巳始终不知如何开口。 留下一声叹息,妖巳跟紫玹几妖,也紧随水色,前往尸渊。 鱼临渊只身立于天池之上,望着那一瓢弱水里的龙鱼倒影,痴痴一笑。 “众魔君听着,着手准备应劫飞升,暂时不必理会尸渊动向……” 片刻后。 尊者黎初的身影从魔气中出现,向依旧对着那瓢弱水愣神的鱼临渊行礼后,轻声开口。 “鱼主,那妖僧仅仅停留片刻便离去,从其护体金光上看,应是来自天界。 可鲤瑶能感觉得到,他身上那一丝隐藏起来的气息,与曾经的池老,极为相似!” 闻言。 鱼临渊缓缓抬起头,淡蓝与紫色相间的眼眸,透着灼热的精光。 那一瓢弱水,似无法承受他散发出的滔天气势,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水面属于龙鱼的倒影,也在瞬间变成一颗模糊的龙头,魔气萦绕。 “佛若来渡,自当送他去苦海,尝尽轮回! 只是如今看来,像池老一样留在三界的龙鱼,并不少……” 看着自远处疾驰而来的六团魔气,鱼临渊长发翻飞,邪笑再起。 “鲤瑶,你可愿再去人间一趟?” “鱼主吩咐。” “你这尊者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前世之鱼,今世之魔,与鱼主同游世间,乃鲤瑶之命。” “我已无法再回明镜台,更没有时间将些遗落在世间,已经化为遗毒的龙鱼一一找出。 因此,我需要你去替我寻根溯源,凭借凡鱼之血,将它们一网打尽!” “鲤瑶虽为尊者,却能力有限,自知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 那六团魔气也在鲤瑶身后落下,六个似真似幻,身形各异的魔君,单膝跪地。 它们正是之前跟随魔君黎末的六魔将,如今因为魔主问世,实力暴增。 见六位魔君已至,鱼临渊一挥衣袖,将手中那一瓢弱水收起,骤然腾空。 在鲤瑶和六位魔君惊诧的目光中,化身为万丈的六角天龙。 许久未以龙身出现的鱼临渊,在成为魔主后,尚属首次。 原本是六根玉白的龙角,此时有一根通体闪着紫光,如月色下的罗刹岭一样。 犹如实质的魔气似鱼群一般,游走全身。 一对龙目,更如深渊之光,伴随着沉重的龙息,蓝紫交替。 足以震撼地界的龙吟声,充斥着睥睨一切的魔性,令远处的群魔,纷纷来朝。 紧接着。 七片由弱水之灵所化的龙鳞,从巨大的龙身上剥离,径直飞向鲤瑶和六位魔君,带着强大的龙威,在他们面前堪堪停下。 “三界之鱼,人间最多。所以,不论那些遗留在三界的龙鱼藏身何处,大部分血脉都尚在人间。 五湖四海,三江一河,龙鱼后裔必然存有无数。 服下这弱水之鳞,逢鱼必有感应,自可取三滴鱼血放入其中,寻到龙鱼踪迹。” 鲤瑶看着眼前那一片颜色变幻的龙鳞,不由地想起鱼妃。 眼露果决,伸手抓起那片一丈大小的龙鳞,就要放出魔气将其“吞”下。 忽然。 龙鳞一颤,似有微微水波激荡,顷刻间变得只有手心大小,如一道光,钻入鲤瑶口中。 时而剧烈的灼热,时而缓慢的冰冷,使得鲤瑶体内的魔气,不断收缩,成为一颗黑色的珍珠。 当鲤瑶变为丈许大小的墨睛金鱼时,周身气势如虹。 与此同时,鱼临渊的声音自龙嘴中传来。 “弱水之鳞,可隐去你们体内的魔气,却能令修为再次提升。 而且。没有肉身的你们,可以以鱼的身姿,在人间肆意遨游……” 言罢。 鱼临渊目睹着六位魔君,变成六条不同的鱼,皆是只有一丈大小。 天池内的死水在这一刻沸腾,鱼临渊龙爪拍水,渐起的黑水不断与魔气混合,像一条鱼一般,将鲤瑶和六位魔君吞没,随即消失不见。 第进二闻 鱼面藏影 将鲤瑶送往人间后,鱼临渊并未化作人形。 凭借万丈龙身,搅动天池周围的魔气,形成巨大的龙卷。 又是一声龙吟之后,赶来的群魔竟直接成为那龙卷的一部分,使其越来越大。 直至整座否极峰都被笼罩在内,悬在夜空中的无数嶙峋怪石,骤然放出万道雷霆,划破长空。 “魔若逆天渡劫,这样也算天罚的话,那借助天池飞升天界,岂不是太容易?” 鱼临渊的声音里尽是嘲讽,似乎对于隐藏在“死地”中的秘密,他也想一看究竟。 下一刻。 癫狂如魔的笑声里,鱼临渊愤然发力,整个弱水以东的大地,无数灵石升入空中,如陨落的星辰般,将属于魔的世界照亮。 第三声龙吟后。 已完全成为万丈紫光的龙身,裹挟着那魔气形成的龙卷,无视那一道道落在身上的电光,笔直地冲撞向夜空尽头。 夜空中,距离较近的怪石顷刻间化为齑粉,散落的尘埃像数朵出现在魔界的云朵,泛着氤氲的光。 尚未来得及感知那些怪石中有什么,魔气所化的龙卷已触及“天”之尽头。 响彻整个地界的轰隆巨响之后,是“咔嚓”的碎裂声。 几道纯白的裂纹在夜空中延伸,似随时会“天塌地陷”。 一缕缕不属于地界的阳光,从裂纹中投下,不经意间,将阳光所及之处的魔气驱散。 近千魔影,在阳光下最后一次显露身形后,彻底从轮回中消失。 “竟然是,封印!” 没等鱼临渊回过神,远处的怪石上,浮现出一个个从未见过的阵法,万千雷丝像触手一样由远及近,探入夜空的裂缝中。 紧接着,数十块嶙峋怪石被雷丝牵引,在出现裂缝的夜空中拼凑在一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那颜色,分明与轮回之地的六道光柱一样,犹如霞光。 光芒散尽,飞沙走石。 夜空中再也不见能够投下阳光的裂纹,只剩浑然一体的青色。 风吹草会动,魔扰地必涌。 整个地界的夜空中,那些怪石如被一个个点燃的“天”灯,凭借其内部独特的黄光,隐隐与青月争辉。 随即,无数“天灯像鱼临渊上方汇聚,初如星点,再看似一张铺满夜空的天网。 鱼临渊没有轻举妄动,定睛细看之下,每一块怪石内发光之物,都像一块“骨”。 那些都是,属于龙鱼的鱼骨。 “怎么会?大部分龙鱼之身,不都是在明镜台下慢慢腐朽……” 一时间,在他心目中无比清晰地那条“鱼”,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 正恍惚间。 “天网”之中浮现出一条龙鱼虚影,身长横跨地界,与那流经地界的弱水,首尾同向。 鱼尾摆动,带着开天裂地之势,猛然拍打在擎天龙卷之上。 那汇聚魔界近半魔气的龙卷,竟在这一尾之下,脆弱的不堪一击。 魔气散去,露出鱼临渊那万丈龙身,自空中下坠一半后,才逐渐稳住身形。 “你是谁?竟以龙鱼之姿,拦我去路!” 回答鱼临渊的,是与方才不分伯仲的一次尾击。 “也是,身为‘死地’之鱼,又岂能拥有生者的意识! 不管你为何在此,大是大非面前,也只能让我再送你一程!” 话落。 紫光流转的龙身,瞬间腿去一身魔气,变成玉白。 淡蓝色的龙目注视着那遮天的龙鱼之影,看不出任何同情与怜悯。 “以鱼临渊之名,混沌之影,现!” 鱼临渊三个字落下,玉白的龙身仿若经历时光逆流,从龙鱼九变退回到生着娃娃脸的龙鱼。 大小,不足一尺。 在龙鱼上方,自行脱落的鱼面如同华盖,影射着龙鱼的每一个表情。 这时。 化身为只有尺许龙鱼的鱼临渊,冲着夜空中那龙鱼虚影一笑,诡异莫测。 鱼面亦如另一条龙鱼,露出同样诡异的笑容后,缓缓迎着夜空中那龙鱼虚影而去。 一息。 两息。 …… 又是数次气势震天的龙鱼摆尾,却无一例外被鱼面挡下。 与横在“天际”的龙鱼虚影相比,鱼面显得微不足道。 可就是那难以捉摸的龙鱼之笑,似带着无尽的威胁。 第七息时。 鱼面渐渐模糊,如同一尺大小的混沌,迅速向四周的夜空扩张。 当青色的月光不再,鱼面已然成为地界的夜,混沌之中露出一张憨态可掬的娃娃脸,将那龙鱼虚影吸入其中…… 正当鱼面所化混沌,即将湮没夜空中那些怪石之时,已成为龙鱼的鱼临渊口吐气泡,应声而裂。 “留着这些鱼骨,似乎还可物尽其用。” 霎时。 如同鱼临渊自身投影的混沌,猛然缩小,冲向夜空尽头。 地界的圆月再次出现时,一个只有鱼面大小的窟窿,亦如小一号的“太阳”,挂在空中。 一束刺目的阳光,划破地界的阴暗,照在天池之上。 否极峰上常年不化的积雪,也开始渐渐消融,再汇聚成溪流。 鱼面自夜空落下,恰好盖在鱼临渊身上。 天空中无数嶙峋怪石,在这一刻分崩离析,漫天石雨如一场盛大的开幕。 一块块龙鱼之骨也随之掉落,散布在地界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荒芜的弱水以东,还是骸骨堆积的弱水以西,都在这地界未现之雨中,异常宁静。 甚至远在万妖林的青魔幻境,也任由龙鱼之骨进入,保持缄默。 …… 这场特别的“雨”,整整持续了半夜。 鱼临渊就这样以龙鱼的样子,在空中冥思苦想了半夜。 当最后一块鱼骨落地,再次化身为俊美男子模样的鱼临渊,才舒展筋骨,伸手将鱼面戴在脸上。 “鱼和水来过的地方,都应是,那样一处清幽。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鱼临渊说着,一笑如风。 衣袖轻挥间,口中无声有词。 刚才落在地界的无数鱼骨,或像种子一般钻入地下,或如蛋壳一样出现裂痕,甚至许多鱼骨在遇到天池雪水时,直接化作五颜六色的鱼,成群结队,在如水的月色中游弋…… 短短几息。 地界如换改换“天地”。 弱水以东长满蓝色的草,开着紫色的花,结出青色的果。 许许多多人间不曾出现过的会动之物,成为群魔的眷兽。 而在弱水以西。 灰褐色的植物扎根在骨堆之上,使得瘴气成林,迷雾缭绕。 偶有飞禽出没林间,与尸为伴。 唯独万妖林,似乎变化最小,只是出现一些新生的妖,都聚集在青丘之外。 …… 看着眼下地界的变化,鱼临渊深深呼出一口气。 看了看天池上那一抹阳光,又望着弱水以西的方向,喃喃自语。 “若有朝一日鱼不再,我所过之处,尽是你的天下!” 闪身之间,鱼临渊已再次现身天池。 一步一步走向光明,怀着身为魔主的忐忑与激动。 滔天魔气再起,群魔御兽而来。 实力高强者借此直达天界,实力低微者从此留在人间。 它们并不清楚魔主的目的,却愿意坚信并遵从…… 是夜之后。 无论是出现在天界的魔,还是去往人间的魔,都因为鱼临渊的存在,隐去魔气,销声匿迹。 仿若它们借由天池“飞升”,不为成仙,不为成佛,只做潜世之魔。 此时。 鱼临渊立于天池上方,望着那在日月同辉下遨游天际的鱼群,所思甚多。 “如此看来,闻鱼隐瞒的并不少! 也罢,临行前,再去见它一见,只要她能无恙,我做一条糊涂的鱼,又何妨?” 鱼临渊一边说着,一边走入身前的一团魔气中。 就在鱼临渊离开不久后,一位身披袈裟的“高僧”,出现在离天池不远处。 只是没等他靠近天池,一条丈许大小的青色龙鱼,在他身后凭空显现。 第进三闻 鱼忍佛怨 高僧耳垂过腮,在冰蓝色的草地上赤脚而行,步步生莲。 粉白的莲花在那护体金光的照耀下,散若琼华。 青色龙鱼在他身后现身的刹那,他泰然自若地停下脚步,望着天池之上那一抹阳光,口宣佛号。 “阿弥陀佛……鱼,是魔,也不是魔。我,是佛,也不是佛。不知魔主此刻出现,所谓何事?” 他幽暗的双眼里,看不出任何波动。太过沉稳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冷的仿佛无欲无求。 可他既然出现在这里,又岂是表面这般。 鱼临渊的魔道分身没有接话,那闻若梵音的言辞里,暗含着太多不确定。 果然。 在鱼临渊那一对鱼目的注视下,眼前这尊佛,金身微动,以诡异的姿态扭曲,上半身转向鱼临渊,下半身依旧对着天池的方向。 只见他双手合十间,金身多出四臂,捏着奇特的手势,气势陡然增强,周围地面上长出不久的花草,在一瞬间枯萎。 见状,鱼临渊那丈许大小的青鱼身上,燃起怒焰,鱼目眨动一下,嘴里传出冷声。 “世人皆说佛向善,今夜得见也一般。你几次三番悄然出现在我‘魔界’,想来也必定不为赏花吟月!” 佛一笑,小眼睛完全眯成一道缝隙,邪异的笑容也随即模糊在脸上,直至完全看不清五官。 仿佛鱼临渊面前这尊“佛”,本就生来无相。 “千年前,我地藏王本该入地狱超度众生,却因为轮回之乱而误入地界,坠入尸渊污我金身,这因果,你又如何帮我了却?” “……” 鱼临渊闻言,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已前往尸渊的水色,虽有闻鱼近水披驱邪避恶,但弱水终究纯善,无法区分伪善,更不会主动“出手”。 而眼前这自称地藏王的金身,分明像自己这青鱼一样,仅仅是一具分身。 可鱼临渊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地藏王分身身上,那既不属于魔,也不属于妖,更与尸毫无关系的邪异气息。 鱼心尚在,诸邪难逃。 潜藏在护身金光下的强大怨念,早已令地藏迷失在无我无相之中。 鱼临渊露出一抹玩味,无法露出笑容的青色龙鱼,鱼嘴古怪地咧开。 仿若它深知,自己也不再是曾经的善茬。 “这样说来,夭妖被带去尸渊,也是你蛊惑尸祖所为吧?目的,只是为了引她前往……” 被鱼临渊一语道破真相,地藏分身似有些恼羞成怒,声音变得肆无忌惮,近乎癫狂。 “我不光要让妙善尝尝被困尸渊千年之苦,也要让三千弱水,皆为这因果付出代价!” 尽管鱼临渊第一次听闻“妙善”这个名字,可他还是瞬间明白,妙善是谁。 甚至他隐隐觉得,这地界弱水之变,与地藏王脱不了干系。 念及至此,鱼临渊再也懒得废话,他必须尽快与本尊一起赶到尸渊,寻回水色她们。 只见。 丈许大小的青色龙鱼,原地回游三圈,体表渐渐泛起粼粼波光,就要无视地藏分身的存在,破空而去。 却看到地藏分身六臂展开,无数金色梵文,伴随着在四周夜空中激荡的梵音,如连接“天地”的墙壁,隔断鱼临渊的去路。 青色龙鱼爆发出魔主的气势,犹如一道划破长空的青光,猛然撞在梵文构成的金色气墙之上。 鱼临渊只觉鱼身一软,强大的力量如滴水入海,被尽数卸去。 丈许大小的鱼身,也在此时光芒暗淡,刚才盈盈的水波,此时已荡然无存。 青色龙鱼转身回游,与梵文气墙保持一定距离,一对淡蓝色的鱼目上,渐渐浮现出紫色魔纹。 “地藏是么?念你修行不易,也曾是积善之佛,我给你两个选择,切勿玩火自焚!” “是宽恕水的罪孽,还是饶恕鱼的轻蔑?今夜,就由我地藏来渡你!” 在青色龙鱼愈发凌冽的目光中,地藏分身左右两侧各生出一个同样看不清相貌的头。 脚下瘴气突生,凝结出一朵七丈大小的灰色莲花台,金色梵文游走其上,一只只枯槁而干瘪的人手,犹如从“地狱”伸出,随梵音摆动。 地藏分身席台而坐,依旧是上身面向青色龙鱼,盘起的双腿冲着另一个方向。 此刻,他就像这天地间最特立独行的“佛”,心怀地狱,却置身地界,仿若那承载的无尽怨念,已与他浑然一体。 与此同时,异变再起。 那连接“天地”,挡住鱼临渊去路的梵文气墙,瞬间缩小,将鱼临渊围在其中。 无数只白骨一般的手臂,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出现,像长着眼睛一般抓像青色龙鱼的鱼身。 魔气外涌,青焰熊熊。无数只接近青鱼的白骨被焚烧成灰,仍有无数只同样的手臂相继而至。 眼见梵文气墙像画地为牢一般越来越小,这些无法对鱼临渊造成伤害的白骨,依旧没完没了。 鱼目望向弱水以西,不免心生急切。 就在这时。 片刻未动的地藏分身,猛然深处一只手臂,对着被“困”的青色龙鱼凌空虚握。 青色龙鱼身下那一堆皑皑骨灰中,突然深处一只巨大且干瘪的青灰色手臂,出其不意地将鱼身捏在手心,向下方无尽的深渊内拽去。 眼见那一只仿若来自地狱的大手,就要消失在魔界的地平线上,一个极为阴寒且魔性的声音,从大手手心传出。 “若这世间真有佛能渡鱼,我相信,一定不是你! 既然心怀一丝善良都无法与你这邪佛相争,那鱼临渊只好,亲手送你去苦海……血魔!” 话音落下。 青灰色的大手指缝间,缓缓流出汨汨的红色血液,紧接着变为紫色,随后又变成青色。 直至血液再次变为红色,并将大手染红时,青灰的血肉如烂泥一般脱落,阵阵灰色的死气升腾而出,伴随着浓郁的尸臭。 青色龙鱼依旧在手心位置,只不过那一双鱼目,此时已完全成为血色,红色的血液如龙鱼泪水一般流出。 青色的鱼身上布满华丽的紫色纹路,鱼鳍随着呼吸,有节奏地变幻着眼色。 猛然张口。 一个只有尺许大小的红色血球,迎着那无数干瘪的手,径直撞向梵文气墙。 顷刻间,血水四溅,金色的气墙也在这一刻,被血水侵蚀出一个血色的窟窿,并且越来越大。 “怎么可能?” 地藏分身一声惊呼,似乎对自己的实力,谜之自信。 青鱼没有就此离开“牢笼”,而是沐浴在血雨中,露出一副分外享受的样子,恰如鱼旱逢水。 待整个鱼身披上一层血色,鱼临渊突然摆尾,血刃一般的尾鳍,轻易击碎无数白骨手臂,撕裂金色的气墙。 然而,一切并未结束。 落下的血水不断变多,在鱼临渊下方形成一片血池。 几条血色之鱼跃起又落下后,血池如同具有生命一样,像四周蠕动,把地藏唤出的白骨尽数淹没。 与此同时。 一个个由鲜血凝聚的身躯从血池内走出,将地藏分身的莲花台围在其中。 远远望去,犹如弱水东岸开出一朵血色莲花,而地藏分身,俨然是莲心。 下一刻。 一个个血魔向地藏席卷而去,血色的花瓣如同时光倒流,让绽放的血莲重新变作花蕾。 起初,还有梵音传出。 后来,其内除了一根属于鱼临渊的黑发,空无一物。 血莲凋落时,众多血魔合二为一,变成身高只有一丈的血“人”。 单膝跪下,伸长的双臂将那一根黑发送到鱼临渊面前,低沉的声音呼喊着“见过魔主”。 鱼临渊张口将那根黑发吞入腹中,血色的鱼影飞一般冲向弱水以西。 “你随我来,若遇反抗,任凭你处置!” 此刻。 那一句“水色,等我”,也在鱼临渊心里回荡。 第进四闻 鱼迎水拒 很快。 青色龙鱼跟血魔一起前往弱水,想要和鱼临渊本尊汇合。 可当他们赶到时,却没有见到鱼临渊的踪影,也未感受到他的气息,似乎早已渡过弱水进入尸渊。 青鱼虽然也是鱼临渊,但魔道分身无法直接与本尊心神相连,更不可能心念传音。故而,青鱼必须见到鱼临渊本尊,才能告诉他一切。 在经过黑色的弱水时,青色龙鱼没有像那般善感,仅仅是多看了几眼,就贴着水面滑翔到弱水西岸。 …… 原本只能看见骸骨的尸渊,如今生着一颗颗参天大树,使其看上去不似从前那般恐怖狰狞。 月色无法照耀的林间,反而在这时显得更为幽暗。 青色龙鱼所过之处,时有瘴气飘过,许多行尸如躲在暗处的“斥候”,一双双发光的眼睛盯着青鱼和血魔的举动,并未自不量力地阻拦。 疾驰一段距离后,血魔猛然止步,身躯化作一面血盾,突然挡在青色龙鱼身前。 “魔主小心!” 随着血魔声音落下,前方由骸骨组成的地面裂开,生在其上的树木也向两侧移动。 当一身紫衣的鱼临渊出现,血魔才放下戒备,再次跪地行礼。 青色龙鱼随即化作一道青光,没入鱼临渊胸口。 魔道分身和本尊的融合,让临渊很快明白,为何自己一直在白骨的“海洋”内徘徊,却一直无法进入尸渊。 不想再浪费时间的鱼临渊,望着脚下,目光渐渐冰冷。 “血魔,可有办法将尸渊外这些行尸,全部收为己用,也当给尸祖一点‘见面礼’……” “全部?” “全部!” “若无魔主相助,以我现在魔君的修为,孔难完成。” “说吧,需要多少魔气,我的耐心并不多!” “一成。需要整个地界一成魔气!” “好……” 说着,鱼临渊将刻意收敛的魔气外放,肆意驱赶着周围的瘴气。 右手一翻,一颗尺许大小的紫色珠子,被鱼临渊随手丢给血魔。 以血化身的血魔,明显一阵激动,双手接过紫色珠子,血身直接将其包裹,变成一丈左右的血球,迅速升入半空。 刹那间,血光大盛,青月尚在,可这弱水以西,已完全笼罩在血光之内。 此时的血魔犹如一颗血色的眼睛,注视着下方无数行尸。 “尸祖,你将魔主拒于尸渊之外,今夜可就怨不得我了! 血祭尸变。” 正当鱼临渊以为,又会是一阵血雨时,整个弱水西岸传出沉闷的响声。 一个个行尸眼眶内血光如目,同时癫狂地飞向血球。 似乎对于鲜血的渴望,已经完全操控了这些行尸的“意识”,即便有些灵智尚存,也在临近血球后,丧失抵抗之力。 无数行尸贪婪地瓜分着血球,或吮吸,或舔舐,或争抢…… 甚至,很多喝到血的行尸,嘴唇发紫,干瘪的肌肤也在向着魔的特征转变,逐渐出现紫青的尸斑。 目睹着这一切的鱼临渊知道,它们不再是尸,却也不会是真正的魔。 一切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又在片刻后结束。 无数行尸在空中遮住月光,它们的行动却比之前慢上太多。 眼眶内血红的光点,转瞬间变成红如玛瑙的眼瞳。 而在那一双双眼瞳里,只能看到嗜血的魔性。 血魔从变小许多的血球中再次出现,竟也长出紫青的皮肤,生出五官。 缓缓睁眼时,紫色的舌头还舔舐着嘴角,獠牙似能划破夜空。 当血魔从空中落下,夜空中密密麻麻的“行尸”,也像模仿着血的举动,十分生硬。 鱼临渊眉头一皱,似对“轮回”之事,多出几分猜测。 “它们是什么?看上去已不像这尸渊之物,却完全感觉不到魔气!” 血魔回话时,脸上尽是感激与崇敬。 “回魔主,可以称它们为‘馗’,吸食鲜血越多,行动也会更加敏捷,灵智也越高,实力也就越强!” 鱼临渊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后,才示意血魔继续,他要让地藏和尸祖,自己现身。 果然。 血魔并没有令鱼临渊失望。 数不尽的馗,仰天发出沙哑的吼声,如同向尸渊下方传达的战书一般,惊天地泣鬼神。 由鱼骨生出的树木,此时也纷纷叶落,不少长相怪异的飞禽,也在那一声嘶吼中昏厥跌落,被附近的馗所争抢。 之后几息时间,弱水以西出奇的安静,除了鱼临渊自己的心跳,周围一切尽如死物。 恰在此时。 大地深处,传来巨大的震动,如猛兽奔腾,也似开启一道磐石之门。 随即,弱水以西鼓起数千座山丘一样的骨堆,无头巨尸从其中爬出,又单膝跪下。 望着一分为二的弱水西岸,鱼临渊知道,身为这尸渊之主的尸祖,也该现身一见了。 当一条浑身散发着腐臭的万丈龙尸出现时,鱼临渊双目一凝。 他丝毫不在意那生着六角的龙尸,注意力全都被其上的数个身影吸引。 一袭白衣的水色,此刻双目紧闭,脸上含笑,竟未遮面纱。 左丘雨的双手被无形的术法缚在身后,身上虽然无伤,可此时呆若木鸡,双目空洞无神。 水仙和桃夭妖背靠在桃花之下,身边各趴着一条小龙,也都似昏昏沉沉睡去。 在她们前方。 鱼临渊见过的地藏,正盘膝静坐在莲花台上,同样闭着双目,口中默念经文。 依旧赤膊上阵,手拿折扇的尸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数十个玄尸站在龙尸身上,看向尸祖时,犹如不亚于血魔见到鱼临渊。 突然。 师祖手中折扇一收,扇面上的一幅水墨丹青,也随即消失不见。 “斯,应当向魔主道声谢才是,哦不,应该是鱼主。感谢鱼主破除死地封印,还地界自由……” “莫非尸祖以为,我是来跟你废话的不成!” 鱼临渊声音冷冽,甚至根本没有多看尸祖一眼,双目盯着水色,露出隐忧。 尸祖眸光一转,尽量让自己显得尴尬的同时,再次将折扇摊开。 扇面上的图案,已变成六尊龙鱼石雕。 “那,斯就不再耽误鱼主和水主甜蜜了……” 尸祖说着,闪身到龙尸头上,遥遥望向变化巨大的弱水西岸,不再“理会”鱼临渊。 眼见水色如此,鱼临渊不敢轻举妄动,踩着脚下皑皑白骨前行,甚至都没有唤一声“水色”。 他深知,在这世间他并非无所不能,稍有差池,已不是鱼主的他,将无法挽回。 距离龙尸还有很远距离时,鱼临渊停下脚步,深情地望着水色,不由地在心中说了声“怎么如此傻”。 这时。 “静心”礼佛,似大忏悔文的地藏,嘴唇一顿,睁开双眼。 几乎同时。 鱼临渊注视下的水色,也慢慢睁开眼睛。 他稍稍松了口气,右手成掌平伸,似想让水色从那龙尸上下来。 “只是一会儿不见,有些担心你,所以就跟来看看……你,还可还好?” 试探性地一问,居然在鱼临渊口中,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似乎每过一息,他都觉得眼前的水色,离自己越来越远,也愈发陌生。 在鱼临渊期待的目光中,水色柔声开口,面无表情。 “还好!” 简简单单两个字,令鱼临渊眼眉一跳,那种不详的预感,似乎在这一刻应验。 不愿轻信,不忍放弃。鱼临渊接连问了几个分别和左丘雨、水仙、桃夭妖有关的问题,水色的回答,都是不冷不热。 鱼临渊知道,水色没有失忆,也没有迷失自我。 可直觉告诉他,眼前之水,已非昨夜之色。 等待片刻,未见闻鱼出现。 鱼临渊盛怒的目光,转向一脸嘲讽的地藏。 “你可知,地狱无门!” 第进五闻 鱼落水起 地藏悠悠起身,神情始终如一。 “本菩萨又岂会对弱水动那些歪心思,只不过讲一讲经,诉一诉善,念一念佛……” 鱼临渊闻言,怒极反笑。 他又岂能不知,身着闻鱼近水披的水色,不会被邪恶所伤,却能被“伪善”所俘。 而地藏正是利用他自身的“佛性”,令水色心中的善念产生共鸣,进而心性大变,嫉恶如仇,如同真正的水色已被善意“操纵”。 念及至此,鱼临渊向水色伸出的手,只能无奈收回。 怒意在一瞬间收敛,神色中冷静异常。 无论他是魔主还是鱼主,只要在水色面前,他都还是那条鱼。 此刻若当着水色的面出手,则正中地藏下怀,成为一条被弱水厌弃,“十恶不赦”之鱼。 甚至鱼临渊心中隐隐猜测:莫非,六道情劫之中,天道情劫来自佛,而不是仙。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 鱼临渊看向水色那双冰冷的眼睛,眸子里尽是愧色。 愧自己无法立即出手,灭了眼前这怨念极深的地藏。 愧自己暂时想不出方法,让眼前之水,拥有本来的“颜色”。 鱼临渊知道,这时的水色犹如深中蛊毒,在心性,不在水性。 右手用力握拳,恨不能掐出血来。 鱼临渊转而望着地藏,心里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次悄无声息的“败北”,也清楚地意识到:鱼,并未尽心护着水。 微微一笑,鱼临渊举手投足间摘下鱼面,露出他那俊美的脸庞。 “晚辈失礼,望菩萨见谅。只是不知在菩萨心里,有无地狱,有无善恶,有无是是非非……” 这一次,反倒是地藏眉头一皱,有些不太明白鱼临渊这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 一声佛号之后,地藏心中暗喜。 “为佛者,如是我闻,心中有眼中无,眼中有心中无,若目空一切,则心生万物,如心无旁骛,则眼留世间……” 足足一刻钟,鱼临渊眼中的地藏,都似讲经说道一般,在高谈阔论。 实则。 鱼临渊是想摆出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让地藏故技重施。 眼见龙尸之上,许多玄尸都开始“聚精会神”,鱼临渊也终于明白,水色因何变得如此。 佛之梵音,不可小觑。 片刻时间,血魔麾下的馗,也在地藏的梵音中开始摇头晃脑,甚至抱头发出哀嚎。 鱼临渊也用手按在额头,假装神智模糊。 正当他十分“投入”的时候,欣赏地界景色的尸祖,转身将他手中的折扇丢给鱼临渊。 “还请魔主,莫要在演下去……斯以为,太过拙劣!” 令尸祖和地藏都出乎意料的是,鱼临渊一把接过折扇后,竟然冲着水色微微躬身,笑容显得分外真诚。 “水主觉得,在下慧根如何?” “尚可!” “若在下愿常伴水主左右,聆听教诲,涤去心中邪魔,不知水主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 鱼临渊直起身子,淡蓝色的眼眸纯净无波,如在水色面前改头换面。 可只有他自己明白,想要带水色离开这里,必须让她“认可”自己。 地藏和尸祖相视一眼,显然看出对方藏在眼中的担忧,同时默契地转向鱼临渊,尸祖率先开口。 “斯这尸渊,可不是佛堂,只怕没有魔主落脚之地啊……依斯之见,魔主大可以带着水主离去,只要眼中有,心中自然无。” “这,这如何是好,只怕天地之广,水主难免委屈……” 太过浮夸的演技,令鱼临渊自己都感觉太假。可为了水色,值得一试。 她并未说话,只是看向地藏,眼中尽显虔诚。 早已有所思量的地藏,在一番说教后,隐晦地说明,他愿让水色离开此地。 其实只有他清楚,当真将鱼临渊留下,反倒养魔为患。 不如以“水”治“鱼”,更加得心应手。 …… 片刻后。 包括水色在内,桃夭妖、左丘雨、水仙,以及那两条迷迷糊糊的小龙,都随着鱼临渊离开了尸渊。 那一场魔与尸的大战,因为水色的存在,再一次没有上演。 与此前的大张旗鼓相比,鱼临渊离开时,就显得低调太多。 让血魔先行离开后,鱼临渊只是跟在水色身侧十步外,全听水色吩咐。 每当左丘雨和桃夭妖投来疑惑的眼神,鱼临渊都将食指放在嘴上,比划着噤声的手势。 直至回到弱水以东的天池时,鱼临渊才转身,遥遥看向尸渊上空的龙尸,留下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笑里,带着来日方长,含着十年不晚,更有定不轻饶的“后会有期”。 …… 目送鱼临渊一行跨过弱水,又从天池离开地界,尸祖才不经意地叹了口气。 “你有没有看到他之前的眼神?” “那一丝若隐若现的轻蔑,也终将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恐怕他还不知道,放在他身边的岂止是一双眼睛,而是一符封魔之咒!” 尸祖不再言语,沉默中看不出所想。 只有地藏一脸得意,似乎已经看到水和鱼的未来。 这时。 一个玄尸突然开口,带着满腔疑惑。 “尸祖,为何要放那魔头归山?若不是他,尸渊外也不会没有行尸留守!何不趁方才,合力将其拿下?” 地藏闭上双眼,置若罔闻。 尸祖听后,目现精芒。凭空一抓,将那玄尸丢入龙尸口中。 “斯怎么会有你等子孙,不光无知,还无谋!早晚这尸渊,会因你等而毁!” 说着。 一脚躲下,龙尸缓缓沉向尸渊的裂缝中。 几息后,分成两块的弱水西岸,重新合在一起。 在地界恢复宁静后,弱水以西的一片林子里,地面突然炸裂,白骨飞溅。 妖巳率先飞出,其后是紫玹和寂寞,最后是一条鲢妖,落地后化身白弋。 “这尸渊怎么如同地下迷宫一般,不但没有找到水主,就连我们也险些迷失在瘴气之中!” 说话的寂寞猫耳直动,身为向来喜爱干净的九命猫妖,一番唠叨之后,疯狂舔舐着自己的爪子。 紫玹来到妖巳身旁,一脸警惕地看向四周,这一望无边的林子,让他们倍感陌生。 若不是脚下依旧是皑皑白骨,他们已不知置身何处。 “这里,是尸渊?何时成为这般景象?又是谁能有如此手段?” 紫玹一连三问,才令寂寞缓缓放下爪子,后知后觉地看向周围。 “那些烦如苍蝇的行尸呢?我可不相信,它们都变成了眼前这些树!” 只有一言未发的妖巳,摸着肩上的青狐,仰头盯着夜空。 月光似水,鱼群如辰。那些悬在地界太久的嶙峋怪石,早已荡然无存。 此间变化,又何止翻“天”覆“地”。 强如妖巳,又岂能感受不到,那笼罩地界的封印,在他们不再之时,已被破除。 “应该,是他吧!” 妖巳一言,紫玹和白弋的神色里,似乎同时浮现出一个身影。 只有蠢如寂寞这样的九命猫妖,才会脱口而出再补一句“谁”。 早已习惯的妖巳,望着寂寞一笑,仿若看到当年,追随在公主身边的寂夜。 “是谁,你们可以自己看。青狐命术,时空回溯!” 妖巳肩上的青狐,在她话音落下后化为一个巨大的青狐虚影,蹲坐在她身前。 紧接着。 青狐周身散出阵阵青烟,不断向四周蔓延。 青烟过处,无论是天上的鱼,还是地上的树,都在同一时间变得虚幻,眨眼间变回鱼骨,聚向夜空,成为怪石…… 甚至那弱水之上的龙鱼虚影,也在这一刻重新显现。 一个鱼面,一条龙鱼,合在一起成为一身紫衣的鱼临渊。 妖巳一笑,手掐诀印。一切虚幻之影消散,天鱼地树依旧。 她轻轻擦拭一下嘴角淡绿色的妖血,似对施展秘法的后果并不在意。 “走吧,我送你们去人间!” 在紫玹三妖疑惑的眼神里,妖巳看向天池的方向。 在那里。 血魔似已等候多时。 …… 第进六闻 水笑鱼前 六月的人间,似乎显得比地界炎热太多。 傍晚的湖泊河塘边,萤虫已翩翩起舞。太阳在成片的蛙鸣声中薄近西山。 通往栾州城的官道上,一辆双驾马车不紧不慢地往西城门走着。 旁人见赶车之人一身紫色华服,自认为车中必是哪家贵人,纷纷让道,躲至两旁。 甚至在普通百姓看来,那精致如花的马车,以及一青一红两匹骏马,也都不似当地之物。 尤其是那两匹马,几乎不用赶车青年驾驭,仿若通晓人性一般,识得前路。 …… 怎料。 马车行至城门口时,准备进城的百姓悻悻散去,一队卫戍城门的兵士在一位戎装汉子的带领下,缓缓将城门紧闭。 “宵禁时间提前,大伙都散了散了,有事明日赶早……” 周围的百姓交头接耳,一阵低声议论之后,也只能无奈离开。 一位樵夫打扮的白发老者,佝偻着身子,背着一捆木柴两步一挪,看样子腿脚不太利索。 他身旁五岁大的小孙子,乖巧懂事。 爷孙俩经过马车时,马车上下来一位十几岁的姑娘。 令爷孙俩诧异的是,这看上去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竟穿着一身严实的冬装。 老者不敢多问,孩子童言无忌。 “姐姐,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姑娘用手来回比划,在看到爷俩费解的表情时,才恍然意识到什么。 看了眼坐在马车上的赶车青年,讪讪一笑,转身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太习惯地开口出声。 “姐姐从小体寒,寒暑交替感受不出来的……” 似乎渐渐熟悉了与人交谈的感觉,她略一停顿,蹲下身子拉着孩童的手。 “倒是姐姐想考考你,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呀?” 孩童说了句“六月初二”,随即吱吱呜呜地看向老者,似在求助自己的爷爷。 随即,白发老者笑盈盈地摸着小孙子的脑袋,补了句“丙申年”。 闻言。 姑娘小声嘀咕着:已有月余。 知道再问其他问题,孩童也是知之甚少。 捏了捏孩童的脸蛋,一笑之间酒窝渐深。 “那您是否知道,这栾州城为何傍晚就要宵禁,两月前还不是如此……” “一看姑娘就不是本地人吧,这还真让你赶上了,孩子没娘,说来话就长喽。” 老者说着,见姑娘眉头一皱,继而长话短说。 “听说不只是这栾州城,就连附近几州,也都会宵禁。近半月来,每到晚上,都有妖怪出没……不少人因此踪迹全无,生死未卜啊。” “妖怪?什么样的妖怪?难道就没有仙师出现,斩妖除魔!” “起初啊,是有。不过是一些骗吃骗喝的江湖道士,直到那些道士也都消失之后,官府也只能在夜晚来时,紧闭城门。” “那,就没别的办法进城了吗?” “有。可是像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就指望砍柴挣几个铜钱过活,总不能都便宜了当差的……” “……” 老者的话里,沉淀着阅尽人性的沧桑,无喜无悲。 姑娘略一思索,从怀里取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头,在即将到来的夜色里,发着蓝紫的光。 她知道。这在地界并不算很稀奇之物,在人间足以称得上宝贝。 当着老者震惊的眼神,塞进孩子手心里,小声叮嘱“可以典当换些金银”。 老者推辞不过,只好在收下“灵石”后,将身上那捆干柴留下,又在问过一些“何处落脚”的问题,才领着小孙子离去。 这时。 身为十几岁姑娘的左丘雨,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是真地又回到了人间。 转身冲着赶车的鱼临渊轻笑,有些不怀“好意”冲他递着眼色。 “师尊,老实说,能让您甘愿当车夫的,恐怕只有姐姐了!” 鱼临渊又岂能听不出左丘雨的话外之音,淡然一笑,抓起缰绳。 “那还进城吗?我可是身无分文,总不能当着她的面,耍些小手段吧!” “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当好车夫就行。” 左丘雨说着,一人当先,昂首阔步走在马车之前,还不时用衣袖驱赶着周围的蚊虫。 鱼临渊见马车内的水色并未出声,看了看这不算熟悉的人间,任由敖烈和敖锦幻化的两匹马,紧紧跟在左丘雨身后。 距离城门不足百步距离,硬生生被左丘雨走出了千步的感觉。 直到被戎装汉子带人拦下,左丘雨依旧刻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我说兵大哥,没看到我们要进城么?” 戎装男子被左丘雨这么一说,瞬间有些发懵。 回过神的戎装男子,继续发扬着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传统。 几息后,把左丘雨当做丫鬟的戎装男子,往前凑了凑,捻着指头低声细语。 “那个,进城可以,总要意思一下。毕竟兄弟们干这行,也是提着脑袋吊着胆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谁知。 左丘雨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高声说了句“没有”。 这下子。 不光是戎装汉子脸色泛绿,就连坐在马车上的鱼临渊也面现难堪。 眼神里,尽是“这丫头想干嘛”。 突然间。 左丘雨转过身,一脸崇拜地望向鱼临渊,声音陡然提高。 “你可知,他是谁?坐在马车中的,又是谁?” 在鱼临渊无助地目光里,戎装汉子轻哼一声,笑地有些轻蔑。 “马车内坐着的无非是哪家公子小姐,而他就是个赶车的。知道了又能怎样,今晚这城门还是不会开!” 左丘雨随即露出一脸玩味的坏笑,一对酒窝里装满了对人性的浅尝。 向前两步,努力点起脚尖,装作大人的样子,拍了拍戎装男子的肩膀。 “我姓左丘,名雨。若是我爹爹得知,他唯一的闺女离家数月,难得回家一次还被拦在城门外,这罪名你担待得起吗?” 戎装男子笑容一僵,随即望着他身后的兵士,哄堂大笑,前仰后合。 “哈哈哈,你要是姓左丘,那老子岂不是姓龙?劳驾,先去找个江湖郎中看看脑子,说不定,还能让你六月不用穿冬装!” 又是一番嘲笑后,戎装男子像轰苍蝇一般挥着手,已显得有些不耐烦。 左丘雨依旧笑如春风,全然无所谓的样子。 倒是不太懂人情世故的鱼临渊,一脸黑线,似在极力压制心中的魔性。 恰在这时。 那如溪如泉的声音,从鱼临渊身后传来,如一道清心的咒语,瞬间令鱼临渊恢复理智。亦如一曲天籁,让戎装男子及一众兵士心脏骤然加快。 “小雨,怎么了?是不是那魔头又生歹念?” “……” 鱼临渊和左丘雨四目相对时,一只洁白如玉的手,由内而外将帘子掀开再拉起,水仙那惊如天人的美貌,最先出现。 就在戎装汉子及一众兵士,紧张地吞咽口水时。 水仙唤了声“姐姐”,等候似地站在一旁。 当未遮面纱的水色出现在鱼临渊身后,直起身子的刹那,得见水色绝世容颜的兵士,竟有几人鼻孔流血,当场昏厥。 就连戎装汉子也有些无法自持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词。 左丘雨一脸得意,调皮的声音,如悦耳的清铃。 “有姐姐在,世间之魔,又岂敢露头。只是有些不开眼的,不相信我是左丘雨!” 听左丘雨这么说,一路上都未笑过的水色,欣然一笑,眸似烟波,看了眼坐在他身前一动不动的鱼临渊。 只是如戎装汉子这般凡人,却似受了“内伤”,抱拳作揖,躬身行礼。 没等水色再问,他已急切开口。 “惊扰姑娘,还望莫怪。只是您有所不知,小人虽未见过左丘大人之女,可素闻是个天生哑巴,着实……” 戎装汉子斜视了一眼左丘雨,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口中“左丘大人之女”,就在眼前。 第进七闻 以鱼带水 “开门!放行……” 戎装汉子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些,冲着身后几人说话时,刻意压低声调。 水色抬眼,落落大方地回了句“有劳”,转身又回到马车内。 左丘雨借势发挥,手掌平摊在戎装汉子面前,那样子,放佛她才是债主,而戎装汉子倒像欠了她很多钱似的。 随着城门缓缓打开,戎装汉子见左丘雨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由眉头一皱。 “怎么,你这冒牌千斤还上瘾了?是不是还得我亲自送您回府?” 左丘雨闻言,故意眨巴着眼,继续戏弄着戎装汉子。 “你以为人人都能见到我那美胜天仙的姐姐么?也不问你多要,但也总得意思意思!” 说着。 她也学着戎装汉子方才的举动,捻着手指头。 似乎把那“爷孙儿俩”的怨气,一并撒在戎装汉子身上。 然而这时。 水仙也凑了过来,随手将一颗粉色珍珠丢给戎装汉子,笑意盈盈地在左丘雨耳畔低语几句。 鱼临渊无奈地摇头,目睹两女一副趾高气扬地样子进城,他抓着手里的缰绳做着样子。 “小姐您别急,这就进城,这就进城……” 猛然扯开嗓子,他也学着凡人的样子一番吆喝。 虽是故意说给戎装男子听的,却让最前边步行的水仙和左丘雨,齐齐笑出了声。 此时的戎装男子,哪里还关心这些,借着城门口火把的光亮,对那颗粉色珍珠爱不释手。 直到鱼临渊驾着马车走远,戎装汉子才漫不经心地说着“关城门,关城门!” …… 栾州城的街道上,也还算得上灯火通明。 只是除了偶尔敲锣的打更人外,只有忙着收摊归家的小摊贩。 仿若鬼怪妖魔,都会随着夜晚来临。 左丘雨则像一位对栾州城无比熟悉的引路人,拉着水仙东瞅西望,有说有笑。 “水仙姐,为什么刚才还要给他那么贵重的东西,依我看,没赏他一顿毒打,就已经网开一面啦!” “我都跟你说了呀,帮你戏弄他一番……” “难道你给他的,真的就是一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水?” “是呀!用不了多久,那一颗珍珠,就会在他眼前不翼而飞啦。” “雨儿都想再回去,看看他的表情,嘿嘿!” 两女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将戏耍普通人的心思尽数吐露。 也辛亏鱼临渊并非凡人,若不然,早已无言到用缰绳勒住自己脖子。 见暮色渐沉,应是无月之夜。不由想到什么的鱼临渊,侧身而坐,就要伸手撩起马车上的帘子。 “心静则气定,气定则意念无波。我方才就已察觉你心躁气乱,莫非是身为魔头,见到凡人时无法抑制魔性?” 依旧是那般独特的冰冷,像一瓢凉透的弱水,从鱼临渊后脑浇到脊背。 本来想说些什么,被水色这样一说,鱼临渊反而更加“清醒”。 他深知此行到人间,令水色“恢复”只是其中一个目的。 轻轻张了张嘴,又无声地把手收回。 恰巧在这时,左丘雨指着数十步外的一处宅邸,转身愉悦地说了句“到了”。 鱼临渊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何左丘雨回到人间如此开心,可他隐隐觉得,大概类似于“如鱼得水”。 那是一种,无声无息的亲近。 抬眼望去。 气派的大院,有卫兵把守。大门外的瑞兽雕像,也足有几尺。 在门头灯笼的映照下,一块高悬的匾额上,雕着“宁西将军府”几个鎏金大字。 鱼临渊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捡来的”徒弟,的确身世显赫。 左丘雨拉着水仙就要进府,却被“再次”被门外的守卫拦下。 “来者何人,擅闯将军府可是要被问罪的!还不速速离开……” 说话的守卫扫了一眼左丘雨,竟全然没有眼熟之感,更谈不上认得出。 可当看到水仙那倾国的美貌时,后半句声音陡然变小。 爱美之心,令这些守卫在这一刻懂得怜香惜玉。 左丘雨闻言,竟被守卫气的语塞。 但细细想来,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次偷偷出去也是“裹”的严严实实,从后门进出。 转过头,正要让鱼临渊跟自己绕道后门。 这时。 一队穿着有些奇怪的士兵骑马而至,之后紧跟着一辆属于将军府的专用马车。 可当左丘雨看向鱼临渊以及身旁的水仙时,却发现他们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鱼临渊和水仙一眼认出,这些士兵穿的是飞鱼服,所佩发的武器,也尽是桃木制成,其上更是布满鲤鱼纹饰。 马车径直停在大门口,帘子掀开的刹那,一股湿咸的气息扑面而至,还夹杂着些许仙气。 紧接着走出一“人”。 青年一身白色锦衣,玉簪银冠,一头黑发遮不住那双偶有金光闪过的眸子。 在看到水仙这位“水主”的刹那,青年没有选择步行,而是直接飞身而起,含笑落在水仙面前。 “鄙人龙三,敢问姑娘芳名,为何总觉得在你身上,有种特殊的气息,令我这愚笨的脑子,一时半会儿想不起……” 没等水仙回他,左丘雨就像护水之鱼一样,挡在水仙身前。 “你谁呀,如此无礼,恬不知耻,竟然还在人家门口!” “家门口?” 青年刚说三个字,左丘雨拉着水仙就往鱼临渊的方向走来。 因为水色的缘故,鱼临渊只能是一副事不关己,静坐看戏的样子。 然而一直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两匹骏马,却在看到那自称“龙三”的青年后,不住地嘶鸣,前蹄踏在石板地面上“哒哒”作响。 “怎么,难道你们跟它,彼此熟识?” 一青一红两匹骏马再次嘶鸣一声,马首抬起又落下,似在点头。 自称龙三的青年,眼见水仙被左丘雨拉上鱼临渊的马车,这才打量着一身紫色华服的鱼临渊,随后像是对自己的身份颇为得意,露出一笑。 “凡人总爱说,君子成人之美。不知这位公子,可否将那位姑娘,介绍与龙三?龙三必当感激不尽!” 这一刻。 自称龙三的青年,有眼不识泰山,完全不知道他对面的鱼临渊,究竟是何身份。 只可惜。 鱼临渊没有任何情绪地瞥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看向两匹马,淡淡地说了声“去吧”。 一青一红两匹骏马,猛然一跃挣脱束缚,在众目睽睽之下,幻化成敖烈和敖谨两位公子,尽显妖异。 甚至偶然间外泄的妖气,令飞鱼卫手里的桃木兵器,齐刷刷地抖动,如同一种警示。 看到两匹马化作敖烈和敖谨,自称龙三的青年不再理会鱼临渊,更是将水仙暂抛脑后,满脸惊异地开口。 “你们,怎么会在此处?” 向来多言的敖烈,此时一脸轻蔑,不愿多说。 少言寡语的敖谨,微微一笑,有些渗人。 正当脸色不悦的龙三要继续开口时,一个尖锐到如同“鬼哭”的女子嘶吼声,从将军府内院传来。 龙三大叫一声“孽畜”,化作一道金光飞入将军府内。 回过神的飞鱼卫相互对视,随即穿过正门,也进了将军府。 鱼临渊所驾的马车也瞬间不见,桃夭妖跟在水色身后,不断冲他做着鬼脸。 左丘雨脸色慌张,有些六神无主。紧紧握住水仙双手,看着鱼临渊说了声“是我娘”。 水色听后单手掐诀,弱水宛如“银河”,跨过正门直通内院。 “那我们先去!魔头就在此等候,切勿生事!” 一步迈出,脚落“银河”之上,水色带着桃夭妖几女,当着鱼临渊的面消失在府外。 “你们也去吧!” “是。” 敖烈和敖谨原地旋转几圈,化作一青一红两团妖风,飞进了将军府。 此时。 门口的守卫早已惊吓过度,尽数昏厥。 只剩下鱼临渊站在原地,盯着将军府上空。 第进八闻 鱼迹难寻 鱼临渊不再隐藏气息,为掩饰身份而变幻的黑瞳,也在这一刻如水淡蓝。 几圈魔纹涌动,令鱼临渊看上去,似对笼罩在宁西将军府上空的“迷雾”,颇为好奇。 非妖非魔,却也绝非善类的浓重怨气,犹如这栾州的沉沉夜色。 鱼临渊挥手间取出一物,正是那一瓢弱水。水月交给水色,他借来后至今未还。 尽管鱼临渊此时已经是魔主,可他毕竟仍是龙鱼之身,和弱水之间,仍有着天生的亲近感。 这时,府内连续传来几声凄厉的嚎叫声,撕心裂肺。 “唯弱水,明辨善恶。可凡人这充斥意念的叫喊,不也能说明,恶在人间么?” 话未落,手中那一瓢弱水微微起皱,似感受到什么在接近。 鱼临眼依旧丝毫不在意,嘴上说着些晦涩难懂的话,似在“安抚”那一瓢弱水,眼睛却时刻留意着逐渐像栾州城蔓延的“怨气”。 几息后,将军府内再无喊声传来,鱼临渊对着“空气”轻声开口。 “夜魔可在?” 问完之后,他足足静候几息,才听到一个极其微弱的魔音,由远及近。 “属下在!魔主有何吩咐?” 鱼临渊闻言,依旧不紧不慢。 “提前把尔等送到人间,可有收获?” “魔主欲知晓何事?” “暂时还没想到,把你所知晓的且说与我听听。” 接下来,一阵寂静。 鱼临渊左顾右盼,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重新将那瓢弱水收起。 几乎同时,夜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吾等降临人间时,并未见到那些来自万妖林的妖。只是半月前,各地都有不少凡人突然失踪,然后又再次现身……也有很多人从此音信全无!” “和妖有关?” “是。事后吾等发现,这些失踪又再次出现的人,根本就是披着人皮出现的妖,只为它们能隐藏妖气,行事方便。” “为了何事?” “这也正是吾等费解之处……这些伪装成凡人的妖,基本上都是昼伏夜出,每逢夜晚降临,它们总是重复着一件事,那就是四处用妖法捕鱼,然后全部生吞下去……” 鱼临渊眉头一皱,自己让黎初和六位魔君暗地里收集鱼血一事,应该没那么快暴露才对。 这些本来会对凡人下手的妖,竟然也对人间之鱼出手,应该仅仅是巧合。 “可曾知晓它们的目的?” “不知……吾等也曾逼问过几只小妖,梦魔甚至进入妖的梦境之中窥取记忆,也都未奏效。 唯一知道的是,它们似乎都听从鱼使的命令行事。” 鱼临渊沉默片刻,忽然眼前一亮,似想到些什么。 “继续留意,不要因为捉了小妖,惊动那些所谓的鱼使!” 顿了顿,鱼临渊转身看着通往西城门的方向,沉声说道。 “若我所料不错,这人界江河湖海中,共生的水和鱼如此之多,也必定存在缘由。” 在黑夜中隐去身形的夜魔,也似见多识广。听闻鱼临渊如此一说,继而大胆猜测。 “凡人之数,乃三界之最,而凡人之欲,也丝毫不比我等妖魔逊色。 所以属下猜想,这人间看似平淡无奇的水和鱼,会不会也和地界弱水一样,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语惊醒梦中“鱼”。 鱼临渊周身魔气也在不经意间溢于体外。 他深知,夜魔所言不无道理。甚至可以说,有种让他茅塞顿开的感觉。 人间之鱼本就是龙鱼末裔,虽然不具备任何力量,却可以通过无尽的数量,弥补血脉上的不足。 若真如夜魔所言,那这人间的水和鱼,也似乎等同于“封印”。 没了这封印,又会是何种结果? 难不成,凡人这种看上去很弱的生灵,还能摆脱轮回之力束缚,一念佛魔,一念无我? 但此时,至少在鱼临渊心里,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那鱼胎派往三界的鱼使,必然不会做些徒劳之举。 念及至此。 极少伸懒腰的鱼临渊,也学着凡人的样子,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手臂举过头顶来回摆动。 他明白,无论是在地界,还是在人间,留给他的时间,都已所剩不多。 “看来,提前让你们前来人间,的确大有裨益。还有没有其他的,比如那天界的仙佛,以及,眼下这团怨气!” “在人间的妖魔虽然变多,但没有感知到仙与佛的存在……只是近来修道之风盛行,不少人自诩西昆仑弟子,下山除魔卫道!” 鱼临渊紧盯着宁西将军府,似看着夜魔打量那陌生的怨气。 又是几息时间,府内连续传来数声厉鬼哀嚎之声,甚至传来阵阵灵力波动。 夜魔的声音悠悠响起,也只有鱼临渊听的真切。 “饿鬼?不对,这应该是地狱道的气息,怎么两者会混在一起?” 听夜魔所言,鱼临渊不再言语。 既然轮回已乱,似乎一切都有可能。 …… 接下来的片刻功夫,鱼临渊都只是静静地倾听。 夜魔说。 在人间掌控四海的敖家,最近十分活跃。不仅四处斩杀一些妖魔鬼怪,还会到处“抓”一些鱼,传授其修行之法。 夜魔还说。 风魔曾在东海之滨,遇到一条自称“鱼七”的怪鱼,对方竟然从天上“放”出一位尊者,随即离开了…… 只在夜间活动的夜魔,如同打开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 无论是它认为重要的,亦或者是那些听来的“鸡毛蒜皮”,也都一股脑地讲给了鱼临渊。 似乎只要魔主愿意,它会成为这夜里的“眼睛”,也会成为魔在人间的“耳朵”。 直到夜魔被有些不耐烦的鱼临渊打发走,鱼临渊才如是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转念一想。 居然忘了问一问,身为鱼妃的另一个鲤瑶,近况如何。 眼见宁西将军府上空的怨气正慢慢散开,鱼临渊轻挥衣袖,直接将门口几个守卫的部分记忆抹去。 轻轻摇头,一步升入半空。 将军府院落错杂,只见下人东奔西走,却不见那些冲进去“抓鬼”的飞鱼卫,更没有水色他们的踪影。 一个个灵力波动从远处的厢房内传来,闭上眼感受着那熟悉的灵力波动,鱼临渊微微一笑。 “都说小鬼难缠,如今沾染上佛性的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送你的桃花鞭?” 鱼临渊双手负在身后,如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冲着水色,诉说藏起来的心事。 “我离开片刻,应该不会被你发现吧!” 话音尚未散尽,漆黑夜空中的鱼临渊已只剩残影。 …… 西城门外。 看守城门的戎装汉子,仍在火把下把玩着那颗粉色珍珠,脸上的胡茬在这一刻清晰可见。 “兄弟们,今夜咱可是赚大发了,赶明早下了差,哥儿几个一起去闻香楼乐呵乐呵,好酒好菜,有鱼,还有肉啊,啊哈哈……” “有姑娘作陪,哪里还要大鱼大肉!” “可惜了,刚才过去那几个大美人儿,不知是谁家的枕边秀喽……” 他身旁的几个兵士满眼“春光”,手上比划着“杯莫停”,嘴角挂着哈喇子,全然不知城楼上,还有个听他们谈笑的鱼临渊。 “也许,做凡人没什么不好,至少大难临头前,比我这条鱼,更加无忧无虑!” 说着,鱼临渊看向西城门外不远处,一行数十人,都是飞鱼卫的模样,骑马飞奔而来。 尽管他们伪装的很好,可那在黑夜中散发着绿光的妖异,又岂能逃得过鱼临渊的眼睛。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近,甚至没给看守城门的戎装男子太多时间反应,他手里的粉色珍珠,已被带队之“人”在几十步外夺去。 夜渐深,却在这一刻出奇的静。 那颗粉色珍珠似受到“惊吓”,在火光中化为一滴水…… 第进九闻 神勇鱼谋 冷静下来的戎装汉子倒也有几分勇气,抄起兵刃就要质问来者。 一时间冲昏头脑之人,哪里还管得了那珍珠为何化水。 更是直接把那些披着人皮,穿着飞鱼服的妖怪,当成了会一些法术的飞鱼卫。 “飞鱼卫了不起呀,当真以为穿着那身皮,就可以为所欲为,强取豪夺?” 然而。 对方一听“那身皮”,误以为戎装汉子识破了它们妖的身份。 索性将那粉色珍珠变成的水滴扔进嘴里,随手揭下罩在脸上的人皮。 竟然是一群蝠妖。 数道妖异的绿光腾空而起,只剩空荡荡的飞鱼服,裹着一身身人皮落在马鞍上。 受惊的马匹嘶鸣几声,沿着原路扬长而去。 戎装汉子和他手下之人,哪里见过真正的妖怪,何况是披着人皮成群出没。 双腿不停哆嗦,刀在手里还未出鞘,就已开始不听使唤。 亲眼目睹一群常人大小的蝠妖出现,胆小之人更是直接瘫软在地。忘了逃,也忘了如何自保。 露出獠牙和真面目的蝠妖,一双嗜血的小眼睛紧盯着戎装汉子众人,似乎根本不怕他们叫喊着逃走。 妖气弥漫四周,城门外的火把也被那阵阵妖风,吹得快要熄灭。 这为数不多的几处光亮,就如这黑夜中给予戎装汉子等人的希望。 可是眼下。 这微不足道的“希望”,正在被那一群闻所未闻的妖怪玩弄。 鱼临渊站在城楼之上,像隐藏在黑暗中“黄雀”,玩味地等待着“螳螂”出手。 他并不会像水色那样同情这些人,若人性如此,那善恶也仅仅是相对而言。 甚至。 因为进城之前发生的事,令他此刻生出一种畅快之感。 等待片刻后,鱼临渊不禁皱起眉头。 这群已经撕破人皮的蝠妖,悬在半空拍打着肉翅,却迟迟没有其他举动,不免让鱼临渊有些“失望”。 他实在想不出,已经走到这一步,群妖还需要顾忌什么? 此刻。 蝠妖之所以没有直取戎装汉子心脏,是因为城门外的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笔直地站在那里。 他不起眼的程度,让站在他头顶城楼上的鱼临渊,同样没有注意。 就仿若,他本就与这天地是一体,无论存在于何处,都显得毫无存在感。 直到他撩了撩那看上去脏兮兮的头发,露出瘦骨嶙峋的脸颊,出声说话间才引起鱼临渊的注意。 “世风日下,妖魔横行!仙佛只顾修行,早已忘记这三界之本。我说站在上面那位,何不就此现身,也省去老头子麻烦……” 此言一出。 不光是戎装汉子等人愣住了,就连自诩“黄雀”的鱼临渊,这一刻,也无法像之前那般从容淡定。 恢复一些理智的戎装汉子,看着眼前的乞丐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似乎这乞丐每天都在这里,可又好像突然出现。 “我说疯乞丐,胡言乱语什么,就你这样皮多肉少的,估计妖怪也嫌弃,还不赶紧滚……” 强自镇定的戎装汉子,心底倒是留着不少正气。眼下自己是不可能逃得掉,倒不如救下这疯乞丐,积善积德。 谁知,疯乞丐只是摇头微笑,没有看戎装汉子等人一眼,也不再多说一个字。 穿着露趾草鞋的右脚,猛然跺地,身体疾驰如电,身后残影带风。 数十个蝠妖尚未做出反抗,就被戎装汉子口中的疯乞丐,凭借压倒性的速度和力量撕碎。 地上那一块块碎裂的妖身,依旧散发出阵阵妖气,疯乞丐甩了甩粘在手上的绿色液体,转身望着城楼之上。 “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疯乞丐的声音里,尽是意犹未尽,似乎对于除掉这群蝠妖,不过是动动手指一般的热身,无法满足那颗好战的心。 戎装汉子等人呆若木鸡,早已被疯乞丐的强大所震撼。 或用手揉着眼睛,或用巴掌抽自己的脸,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是惊鸿一梦,纯属幻觉。 可当他们的目光,从疯乞丐身上转向火把照亮的地面,又齐齐倒吸凉气。 劫后余生的欣喜,令他们由衷地生出感激。 正当他们想要凑上前去道谢时,鱼临渊那紫色的身影,逐渐在他们与疯乞丐眼前凝实。 魔气稍稍外放,周围的火光尽数熄灭。 瞬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令戎装汉子等人大气不敢多喘,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内回荡。 几息时间,远比亲眼看到一群妖怪更加紧张。 片刻的宁静过后,六团青色火焰依次在鱼临渊身侧燃起,让本就诡异的气氛,再次降温。 鱼临渊这么做,是想看看疯乞丐作何回应,是先表明身份,还是直接对自己出手。 在他未注意到对方时,对方就能察觉到自己出现,显然绝非泛泛之辈。 青色的火光显得并不明亮,仅仅是将鱼临渊四周照亮。 能看得到疯乞丐,能瞧得见城门口。 只是那疯乞丐依旧上下打量着鱼临渊,再无任何举动。 感受不到他身上有特殊的气息,更察觉不到一丝灵力的余波。 不想耽误太多时间,一心想着赶回将军府的鱼临渊,率先打破沉默。 “怎么,我就在你面前,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真面目?只怕,彼此彼此……” 鱼临渊闻言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疯乞丐见状,露出一副琢磨不透的表情,随即沉声。 “小娃娃有如此心性,实属不易。可偏偏在你身上,不光能感觉到魔的气息,还有更多未知的东西!” “哦?” 转过身的鱼临渊倒不怕疯乞丐突然出手,紫色魔纹在淡蓝色的眸子里打转,让看见这双眼睛的人,不寒而栗。 背对着疯乞丐,鱼临渊伸手指了指夜空,六团青焰尾随在他身后,像流光一样没入云层。 疯乞丐心领神会,张口说出一个晦涩难懂的字,戎装汉子等人就昏昏睡去。 双腿再次发力,依旧没有任何气息外漏,疯乞丐紧随鱼临渊的步伐。 待疯乞丐漫步云端时,他眼中的鱼临渊,早已化身丈许大小的青色龙鱼,用憨态可掬的表情注视着他。 “龙鱼么?只是没想到龙鱼也会成魔……” 一番自言自语后,疯乞丐似有些不愿轻信地摇了摇头。 “三界九地,那也不过是后来的说辞。天地初开时,天神自混沌而生,彼时何来三界,又哪有轮回……” 疯乞丐说着,蓬头垢面转瞬不见,瘦骨嶙峋的脸变成中年男子模样,眉心一道炫目的印记,不似文字不像符号。 上身衣物被渐渐隆起的肌肉撑破,完美的线条勾勒出坚不可摧的身躯。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可在这三息时间里,鱼临渊仍旧感受不到他所熟知的气息。 莫非,他真的是向来神秘的天神? 当这个猜测在浮现在他心中时,疯乞丐眉心投射出一道火光,随即化作数丈大小的火麒麟,瞬间令云层变得灼热。 “难怪刚才那群蝠妖不敢轻举妄动,作为向水而生的妖,与生俱来的怕火……哪怕,是藏起来的天火!” 变作青色龙鱼的鱼临渊,口吐人言,那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无法想象他就是魔主。 疯乞丐闻言,也不着急出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叫“磐”,天界神地,奉火天神。 眼见那叫做“磐”的疯乞丐一脸跃跃欲试模样,鱼临渊瞥了眼下方的宁西将军府,心生离意。 几乎同时。 疯乞丐一拍火麒麟,全身像引火烧身一般沐浴在火焰中,分外享受地迅速临近鱼临渊。 然而。 青色龙鱼不紧不慢,张开鱼嘴吐出一物,令疯乞丐骤然后退数步。 “此物怎会在你手中,竟然还当瓢取水……等等,天河弱水!” 第枯闻 鱼向水游 见那“疯乞丐”有所迟疑,本就没打算奉陪到底的鱼临渊,又将那瓢弱水吞入腹中。 鱼身猛然一转,径直游向下方的将军府,留下身为奉火天神的疯乞丐,与火麒麟四目相对。 顿时幡然醒悟,一步跨上火麒麟,顺着鱼临渊“刻意”留下的那道青色尾光,直追而下。 “你这鱼娃儿,还不给你磐爷爷站住,今夜不打到你蜕鳞,岂能善罢甘休!” 简单粗暴的语言,似那熊熊火焰一般的性格,无畏无惧,无所顾忌。 还没等鱼临渊落在将军府外,就已遥遥地看见,水色和水仙站在他之前所在的位置。 “我就知道,不可独自留下这魔头,一定又去何处为非作歹!” 她身旁的水仙捂嘴偷笑,似乎对于水色以这样的方式“在意”鱼临渊,让水仙有些哭笑不得。 水仙并未像水色一样沾染“佛性”,她知道,此时的鱼临渊,也一定在想方设法,令水色恢复弱水原来的“颜色”。 “依仙儿之见,鱼主……哦不,那魔头未必如姐姐想象的那般坏。姐姐大可仔细回想一下,说不定对他的看法,会有所改变。” “你这丫头又向着他说话!我对他动情,那也是曾经之事。若非地藏菩萨点醒,我至今还被那魔头蒙在鼓里……” “……” 水仙沉默不语。 对于这样的水色她并不讨厌,可唯独那时刻针对鱼临渊的“偏见”,令水仙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水色就像生了一场“怪病”,而鱼临渊不希望她们几个,当着水色的面说破。 就在这时。 漆黑的夜空中,一团“天火”追着一道青光直奔将军府而来。 待青光落定,一身紫衣的鱼临渊,距离水色只有两步之遥。 只要闻鱼不出现,他与水色之间这两步,已是如今的极限。 再想靠近披挂着闻鱼近水披的水色,将分外艰难。 面对水色,他温柔一笑。装作被“抓现行”的孩子,再次变为黑白的眼瞳里,尽是装傻充愣。 “那个……城外有几只妖怪,我也正好无事,所以……” “哼!念你这魔头尚有为善之意,这次就小施惩戒,以作警示!” “啊,这还惩罚,天理何在,水主善心何在啊……” 鱼临渊哭丧着脸,声音显得极度委屈,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言行举止,令水仙笑出眼泪。 越是如此。 水色愈发“气”打不一处来,甚至她自己也明白,每当看到鱼临渊,想法和情绪都会“不由自主”。 翻手取出桃花鞭,对着鱼临渊脚下就是两鞭。 鞭打在他身,花落在她眼。 鱼临渊不闪不躲,任由水色把那莫名的“火气”,宣泄在飘落于夏季的几片桃花里。 对那“怨魂”都不忍心动用桃花鞭,她却偏偏要打在他身上。 尽管对现在的鱼临渊来说,酥麻之感微乎其微,可也令他更加清醒。 他必须在所剩无多的“鱼年”里,让她摆脱“佛性”困扰。 眼见疯乞丐骑着火麒麟落在将军府外,鱼临渊的“表演”愈发浮夸。 显然,是有意让疯乞丐看见,他似在被身为水主的水色“调教”。 果然。 疯乞丐在目睹这一切后,附在火麒麟耳侧低语几句,随即全身火焰熄灭。 火麒麟骤然缩小,一头钻入疯乞丐赤裸的上身,变为赤红如火的纹身。 “我说小鱼娃儿,跑那么快只为赶回来打情骂俏,莫非是本天神看花眼了不成?” 疯乞丐说话时,声音都带着一股炽热的气息,让本就是弱水之灵的水仙和水色,极度不适。 “不知前辈大驾,恕未远迎。只是本公主教训这魔头,怎就成了您口中那般不堪之事?” 水火自古难容。 可水色的言行落在疯乞丐眼中,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哪里不对。 再看水色身后的鱼临渊,正冲疯乞丐生硬地挤眉弄眼,似在传达什么。 他是故意引我来此? 思量之间,即便脾气再怎样火爆的疯乞丐,也在面对弱水之灵时,多出几分冷静。 他先是仔细看了看水仙,又凝神打量着水色。 相似的灵力波动,一个如江,一个似海。 相近的纯善之气,比之天河水,不遑多让。 同样远超仙神的美貌,一个仙神倾慕,一个天地甘妒。 除此之外,再未察觉出哪里不对的疯乞丐,以为鱼临渊是在戏耍自己,正欲破口大骂。 忽然。 疯乞丐身上的火麒麟纹身微微一动,眉心一道玄妙的光芒闪烁,冲着水色横眉怒声。 “你是谁,难不成你以为,凭借佛门无心咒,瞒得过这些娃娃,还能逃得过老头子火眼!” 闻言。 鱼临渊双目一凝,努力盯着一袭白衣的水色背影,似要从那身影里,揪出些什么。 水仙更是目光灼灼,双手紧张的捏在一起,想要看看水色接下来如何应对。 唯独水色。 一脸莫名其妙,看着中年男子模样的疯乞丐,轻声细语,音如泉涌。 “我叫水色,水灵一族公主。水色自认未曾见过前辈,更不可能开罪于您,为何言辞如此咄咄?” 任谁也未曾料到。 疯乞丐一阵干咳,刚才的威风当然无存,此时身子略微佝偻,直言“自己认错”。 突如其来的反转,令鱼临渊和水仙有些措手不及。 原本以为疯乞丐能揭开谜底,道出水色的“病症”,却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快。 这时。 那自称龙三的公子恰如其分地出现,一瘸一拐地走到将军府正门。在门口灯笼的映照下,鼻青脸肿,衣衫褴褛,似乎被谁教训过一番。 右手抚着腮帮子,先是冲水色点头哈腰,才郑重其事地对水色出声道。 “水主,那个……夫人已经醒了,将军暂时脱不开身,让我来请二位过去。” 水色一笑,美得令龙三不敢正视。就仿佛再多看一眼,下一次可能走不出将军府的大门一般。 一番说教之后,鱼临渊依旧像备受冷落,被水色“无情”地留在了府外。 水仙跟在水色之后,在即将消失在鱼临渊视线时,冲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如疯乞丐这般,只要不说话就会随时丧失存在感的天神,又一次被当做“空气”。 …… 鱼临渊疑惑地看着他。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鱼临渊,不时看向水色离开的方向,眸现神彩。 “既然彼此各有心思,何不找个地方开诚布公?” “就连弱水都开始厌弃我这条龙鱼,身为嫉恶如仇的奉火天神,你又如何容忍我这魔头,与你促膝长谈?” “素闻弱水听声可辨真伪,那你可知我奉火天神,如何区分善恶?” 鱼临渊摇头,似对这些事,不怎么感兴趣。 可当疯乞丐面前,凭空生出一团青色火焰,鱼临渊的黑白瞳仁,再一次变为淡蓝。 “你说,去哪?” 疯乞丐转身瞅了眼将军府,说话间极具城府。 “去哪里倒是不急!不过她说让你留在这里,你就死心眼地待在这里,不进去看看那府内之物,究竟是什么?” “不论是何物,相信都不会伤到她!与其在不需要鱼的地方浪费时间,不如向着有水的地方,游出一片天……” “哈哈哈,你这鱼娃儿的性子,倒是有些对我胃口。我看那孽畜,今夜不会再兴风作浪,就带你去那无水之地走走!” 言罢。 疯乞丐一飞冲天,身后丢下两团颜色不同的火焰。 每团都只有巴掌大小,一团是鱼临渊熟悉的青焰,另一团却几乎是淡而无色。 只是在那火焰中心,隐藏着一丝几乎无法明视的灰焰。 第枯一闻 鱼水之姻 鱼临渊大袖一挥,卷起两团似有似无的火焰,消失在将军府外。 紧紧跟跟随在疯乞丐之后,御空向西。 其实鱼临渊心里清楚,不论疯乞丐是否真地会去那“无水之地”,他都想听一听,疯乞丐到底从水色身上看到了什么。 数百里的距离,他们来说不过弹指之间。 可当映入眼帘的景象愈发熟悉,“西昆仑”三个字,在鱼临渊心底呼之欲出。 他怎么也未曾想到,西昆仑就是疯乞丐此行的终点,也是他口中所谓的“无水之地”。 眼见“否极”“泰来”两座主峰只剩一座,临渊不由地想起,那尚在地界的“一池黑水”。 疯乞丐犹如一块巨石落地,传出一阵闷响。鱼临渊紧随其后,身轻如燕。 望着为数不多的几处楼阁,此时早已残破不堪。 只有地面石板上的雕饰,隐隐散发着些许仙气。 鱼临渊心存疑惑,却怎么也想不通,疯乞丐为何带自己来此处。 随手将颜色不同的两团火焰丢向疯乞丐,鱼临渊欣赏着四周的“云海夜景”。 没有明月的星空,浩瀚无边。时而翻腾的云海,似有“鱼”跃出。而他面前最为平静的那一方云层,曾是属于“天池”的。 疯乞丐左手托着两团火焰,款款走到鱼临渊身侧停下,也望向同一片星空下,那略显孤寂的云海,冷静开口。 “曾几何时,那里还是天池……” “我知道。” 鱼临渊十分淡然地说着,就差说出,自己知道天池现在何处。 可是疯乞丐接下来的话,却让鱼临渊一愣。 “想来你这鱼娃儿,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三。” 鱼临渊沉默,仿若默认。 若说他从一条无知的龙鱼成为鱼主,继而以情入魔,他对这三界的诸多事情,都还是知之甚少。 见他不再言语,疯乞丐再也不似凡人口中的疯乞丐,站在那里就是一尊来自天界的神只。 这一刻,他才是奉火天神,磐。 举目望向茫茫星空,磐的声音犹如从天而降。 “天地初开之时,未分三界,那时西昆仑就已存在……” “彼时,它也不叫西昆仑,而是被居住在这里的神们,称作行山。” “行山共有五座,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 “那一日,天外飞来一物,不仅毁去了金、土两座行山,还让木之行山诞生灵智,成为这三界独一无二的一木。” “被毁去的金之行山,就是如今的天界!土之行山,则成为了地界!” “说到此处,想必你也一定猜出些么……” “唯独水火两座行山,造就了人间,却也令无数岁月来,人间似水深,似火热。” “一切仿若天命,又好像地数。水之行山因为龙鱼一族的出现,成为了天池……可如今,行山移位,只剩你我脚下这火之行山,实属天地之预兆!” 鱼临渊听地有些出神。 他虽为龙鱼,却不知这三界,本就是因一场灾难而造就。 恍惚间。 他眼前浮现出那些依旧在明镜台下腐朽的龙鱼之身。 那些置身明镜台下而产生的疑惑,如在这一刻逐渐有了答案。 若这一切由明镜台而起,那因明镜台而诞生的龙鱼,自当接受这样的“宿命”。 可是这一切,又与弱水有关么? 片刻的宁静过后。 磐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显比之前,多出些不属于天神的情绪。 “天神生于混沌,不会像仙佛一样入轮回,更不必在意这三界之事。可自从有了人间,有了凡人,如我这样的天神,也渐渐从凡人身上,明白很多……” “比如,我身为奉火天神,却不想眼睁睁看着大劫来临时,人间生灵涂炭。” “让你来此,就是想要让你亲眼目睹,人间只有火之行山时,会变成什么样!” 磐的声音落下,转身朝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走去。 拿在手上的两团火焰,在他双掌合十之际,化作两个散发不同光芒的符文。 全身火焰骤然暴起,一阵阵激荡开来的热浪,在他脚下形成一圈圈奇特的阵法。 与此同时。 磐以燃着火焰的拳头,猛击地面七次,震地整座山一阵摇晃。 地面像被烧过的灰烬,点点火星还留在黑暗中。 下一刻。 一副副虚幻的画面在阵法上显现。 起初,只是一些庄稼枯萎,河床干裂的景象。 到后来,五湖四海尽数枯竭,瘦骨嶙峋的渔民,再争抢捡来的鱼干。 最后,人间千里饿殍,不仅仅是凡人,各种飞禽走兽,也再无一具完整的尸体。 正当鱼临渊认为那时已无人间时,山崩低裂,熔岩迸溅,从火之行山之下,爬出一个全身被熔岩覆盖的火巨“人”。 熔岩巨人随即缩小,变成常人身形,破开空间向地界而去…… 见鱼临渊面有惊容,磐收手起身,异常平静地走到鱼临渊身侧,继续仰望着云海上的浩瀚星空。 “这只是失去水之行山的人间,未来万千可能中的一种而已……毕竟,天神也看不透。” “那刚才画面中,诞生的熔岩巨人为何去地界?” 心生隐忧的鱼临渊,必须考虑到未来的各种可能。 他不希望闻鱼未出,三界自己却乱做一团。 那样一来,那份被历代龙鱼背负的宿命,将再无卸下的可能。 听了鱼临渊的话,磐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缓缓开口。 “人间失去水之行山,那火之行山必然会诞生出自己的灵智,寻水而去。它去地界,自然是因为弱水之灵在地界!” 鱼临渊若有所思,眸子同样看着变化万千的星空,似在从无数颗星辰中,找寻鱼和水的未来。 “那它为何唯独去地界?天界就去不得?天河不也有弱水三千?” 他的话,让磐猛然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声音里似有些怒意。 “我说鱼娃儿,你是真糊涂,还是假明白,亦或者只是一心想要护着你的弱水之灵?” “第一任鱼主,为了替龙鱼一族赎罪,以自身鱼骨作为灵器,将化作天界的金之行山,以及化作地界的土之行山悉数尘封,就是为了避免三界产生自己的意识!” 鱼临渊微微错愕,只觉思绪一阵混乱。 这样说来。 他千辛万苦破除的地界封印,正是第一任鱼主所留。 至于目的,鱼临渊心有答案,却不愿再想。 如果一切都是因果循环,是非对错也一定会有结果。 他能做的,只有坚定不移。 眼见鱼临渊听懂自己所言,磐的笑容里,尽是耿直的得意。 似乎对于没能跟鱼临渊打上一场,以这样的方式“获胜”也不错。 目光从鱼临渊身上挪开,磐的手心骤然升起一团“无色”之火,话锋紧跟着一转。 “她身上,的确存在不属于弱水的气息。虽然极度微弱,但却像一颗种子,终有一日会生根发芽,甚至开花结果……” 鱼临渊闻言,精神倍增。盯着磐手心那团无色之火,仿若眼前的就是水色。 他知道,那是独属于奉火天神的能力,能通过所见之火的颜色,看到许多不易察觉之物。 “既然之前就已发现,为何当时只说一半,话又收回?” “因为她中的的确不是佛门无心咒……那不过是我为了脱身,随口一说罢了。” “那你在她身上,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是早已不在三界的木之行山!准确的说,它是木之行山所化木灵,如今更是有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菩提!” 说着,磐再次看向鱼临渊,将手里的无色火焰递到他面前。 “若不想菩提之种在她心中发芽,首先你得做一件事。” “何事?” “结鱼水之姻,破菩提之果!” 第枯二闻 晨鱼暮水 之后的一个时辰里,都是磐在讲述“如何”实现鱼水之姻,而鱼临渊只是偶尔插两句嘴。 他也把水色遇到地藏之事,简单地告诉了磐。 磐却对这些丝毫不关心的样子,一个劲儿地“催促”鱼临渊,务必征得水色同意。 作为当事者之一的鱼临渊,在听完这些事情后,清澈的眸光里,似乎只有“为难”。 难在如何说服水色,也难在如何让自己觉得,这些都是发自内心,而不是为了救她才将她蒙在鼓里。 也许是身在人间的缘故,也许是越来越知道如何在乎水的感受,鱼临渊像一个凡人一样,怀揣着诸多心事离开了西昆仑。 他没有质疑磐的话,同样没有给予更多肯定。 无论磐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鱼临渊绝不会因为水色心中有颗“菩提种”,就全然不顾水之所想。 或许,鱼临渊心里,还有着其他顾虑和选择。 …… 被凡人称为疯乞丐的磐,并没有紧随鱼临渊返回栾州,而是在鱼临渊离开后,来到山脚的一处草屋外,安静地等候在那里。 片刻后。 草屋地木门由外向内被拉开,月老一脸笑意地出现在门口,在看到磐的瞬间,脸色一冷,像个老顽童一般转身回到屋内,又重新关上了门。 “你堂堂奉火天神,何必没事总爱找我麻烦,何况已经帮过你一次,两清了,两清了!” “这可由不得您老人家,月神本就是姻缘天神,不找你还能找谁?” 磐的声音刚落下,草屋的门又再次敞开。 未见月老身影,只有一团缠在一起的红色丝线,从草屋内径直飞出,滚落在磐的面前。 “滚滚滚,这九尺姻缘线全都给你,爱让谁好让谁好,只求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若不是因为你,我这月神又岂能被困在人间……” 这时。 磐又再次变回疯乞丐的样子,弯腰拾起地上那一团发着红光的丝线,轻轻吹了吹粘在其上的灰尘。 “好歹也是姻缘天神,怎么忍心,让着姻缘线蒙尘?你教我说的话,我可是一字不落都说与他了……” “怎样,鱼临渊有没有十分开心地认同这个方法?” 月老的声音突然充满惊喜,又重新晃晃悠悠出现在门口,紧盯着站在漆黑夜色里的磐。 看到疯乞丐一样的磐,头摇地像拨浪鼓,月老露出一脸古怪。 “莫不是你小子在耍我,想要骗我那九寸姻缘线?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九寸姻缘,乃天造地设,若不能惊天动地,九寸姻缘线连我这月神都无法牵动……” 闻言。 磐抬头仰望着西昆仑那仅剩的一座主峰,眼中似有似无地闪过炽热。 “吾儿在此孤独已久,为父者又岂能无动于衷……只是,上天捉弄,为何他身为火灵,却要与水结缘?” 月老叹了口气,这才走到磐的身侧,沿着山脚向上望去。 “天意如此,即便你我是与天地同生的神,又该如何违背?” 听月老此言,磐仰天大吼一声,真火游走全身,火麒麟的虚影在他身后迅速高大。 双掌合一,掌心中一柄通体暗红的神剑被他缓缓抽出。 恰在这时。 整个山脚出现一圈红光,远看犹如一根红色丝线,绕着“火之行山”缠绕一周。 红光的另一头,延伸向远处。 在月老司空见惯地神色中,磐骤然跃起,运用全部神力,手中神剑连续斩出数道暗红的炎刃,悉数落在山脚那一圈姻缘线上。 山体震动,巨石滚落,一道道触目惊神的剑痕,像裂缝一般出现在山上。 “吾儿莫要急躁,这一次,一定帮你斩断尘缘!” …… 当东方的天际露出鱼肚白,磐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那柄神剑也早已不见踪影。 整个人灰头土脸,比之前在栾州城门外的时候,更加蓬头垢面。 几息之后,磐再次开口,话音里尽是无奈。 “您说,既然水火难容,为何那冥冥天意,还要用姻缘这种东西,将火灵和水灵捆在一起?” “虽说姻缘天定,可我月老牵线无数,也未曾见过如此孽缘!” “而这苍天,丝毫不肯留情!世间有鱼有水,它却偏偏要将吾儿卷入这场劫难……您老身为姻缘天神,就真的不能再想想办法?” “我不惜窥伺天机,让你去栾州把鱼临渊拉到此处,告以鱼水之姻,送你等因果,难道还不够?” “万一鱼临渊那鱼娃儿,未能尽快与水灵结姻,吾儿会怎样?” “卷入天地情劫,回归混沌而已……” “堂堂月老,竟然如此冷酷无情!” “我若无情,又岂会几次三番帮你,搞的我现在落魄人间,逢月圆才可回天界!” “……” 磐和月老的争论,在黎明前寂静无声。 强如奉火天神的磐,似乎在这一刻,也感到身心俱疲。 从地上翻身而起,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向着数百里外的栾州走去。沾在他在身上的尘土,也早都被他无视。 哪里还看得见天神的威严,不过是一位风尘仆仆的路人,背负着“为父”的责任,无助地犹如“乞丐”。 就在磐走出很远后,月老温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切勿再妄图以赤炎剑斩断姻缘线……姻缘线可牵天地,虽不具备神兵之能,时间一久,也足以令你内伤加重…… 有那么多闲功夫,不如用你的余晖照亮人间,将来这孩子接替你时,也好有迹可循!” 正在赶路的磐,眼瞳内的火光忽明忽暗,看着栾州城的方向逐渐恢复意气。 …… 天色渐亮,鸡鸣狗吠。 栾州城的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 宁西将军府外的守卫缓缓睁开眼睛,不时哈欠连连。 他们像往常一样等待着“换防”,关于为何会睡着,他们又怎会冒着杖刑的风险,轻易提起。 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如一场梦,在他们渐渐清醒的脑海里,慢慢模糊。 揉着眼睛的几个守卫,看到鱼临渊盘膝坐在不远处,低声议论几句之后,便不再理会。 桃夭妖一蹦三跳地从府内走到鱼临渊面前,光着脚丫子蹲在他跟前,仔细地瞅着他的脸。 似乎对于收敛起妖气的桃夭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在人间的晨曦里,看清临渊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于她而言。 水色和鱼临渊,都是这世间特别的存在。 鱼临渊虽然闭着双眼,但他知道,桃夭妖此时就像个天真的孩童一般,对他既有依赖,也有与生俱来的畏惧。 “在看什么?” 鱼临渊打破沉默。 桃夭妖略显惊慌地起身,像“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姑娘,猛然后退两步,又再次凑到鱼临渊近前。 “看鱼!” 被桃夭妖这么一说,任凭鱼临渊定力再强,此刻也笑由心生,暖自眼起。 缓缓睁开眼睛,同样是第一次沐浴在阳光下的鱼临渊,有些不太适应地用衣袖遮在额头。 “鱼有什么好看的?” “和水相比,鱼更容易看见!”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鱼傻呀,在最显眼的地方待了一夜。” “……” 正在这时。 一个行动稍显不便的老者,挑着两捆柴出现在街头。 看那样子,是直奔将军府而来。 见此情形,鱼临渊缓缓起身,装作凡人那样,拍了拍本就纤尘不染的一身紫衣。 随即一只手放在桃夭妖头顶,温声细语。 “那我这傻鱼,能否请聪明伶俐的夭妖帮个忙,去府里把雨儿叫来,就说有位故人来访。” 桃夭妖闻言,扭头冲临渊吐了吐舌头,指尖挽着发丝,像孩子一样跑回府内。 第枯三闻 授鱼以柴 老者远远地就看到置身府外的鱼临渊,脸上的感激之色渐浓。 鱼临渊也早就看到了老者,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老者如此执着。 是那值些钱的灵石?亦或者是凡人口中所说的:恩情。 相比之下。 樵夫还是昨日的樵夫,鱼临渊的心思里,却多出了太多昨日还不曾思虑过的东西。 甚至在“疯乞丐”的怂恿下,连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如今的“鱼”,是不是在还“水”的恩情…… 就快走到将军府门口的老者,小心翼翼地将柴放下,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 心有迷惑的鱼临渊,抛开一切身份,几步上前。 “老人家,没想到您向雨儿打听落脚之处,竟是为了送些柴火……” 樵夫老者用衣袖随便擦拭几下脸颊上的汗水,一边笑着,一边缓缓躬身,使自己看上去矮一些。 “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啊,活的简单,不愿有所亏欠。姑娘宅心仁厚,留下如此贵重之物,又岂能安心受之?” 老者说着,长满老茧的手伸入怀里取出一物,用粗麻布里三层外三层裹的严严实实。 他警惕地来回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才将其在手心摊开,露出里面那一块完好无缺的灵石。 鱼临渊见状,眉目一凝,有什么东西正在将他的心思搅乱。 他明白,这灵石在人间所换的钱财,的确是眼前这位老者最需要的,可眼前的老人家似乎没有选择这样的方式。 但即便这样,老人家依旧心怀感激地送柴而来…… 那自己这条鱼,欠她的又是什么? 尽管鱼临渊愿意按照磐的方法,试着破除水色心里的菩提种,但这终究是一厢情愿,算不得报“水”之恩。 鱼临渊渐渐有所明悟,困扰他整夜的问题,在不经意间被樵夫老人点破。 简单地报以一笑,鱼临渊也学着凡人的样子,伸手在衣襟里摸了摸。 一块只有指甲大小的玉白鳞片,被鱼临渊“漫不经心”地拿出,放在老人手心的灵石旁边。 老人虽不懂这是何物,但见其光泽,不禁以为是豪门之物,就要谢绝。 鱼临渊渊笑着摇头,随手将粗麻布再次包上。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就是一块护身符罢了!近来妖魔出没频繁,老人家贴身收好,权当刚才为我解惑的一点心意。” 老人此时,依旧误以为鱼临渊只是个车夫,更是在这一番说辞后,信以为真。 他不知道的是,这片鳞远非那块灵石可比。 下一刻。 飞鱼卫整齐划一地从将军府内冲出,分列在正门两旁。 左丘雨刻意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紧随着一个中年男子向鱼临渊的方向走来。 在看到鱼临渊的瞬间,那一脸愁容顷刻间消散,如被脸上的酒窝化解。 鱼临渊打量着浑身英武之气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也面色沉稳地审视着鱼临渊。 能看得出,中年男子眼中,有不解,有怀疑。似乎对于左丘雨能有一位如此“年轻”的师尊,心有疑虑。 没等那父女二人走到鱼临渊近前,左丘雨小跑几步,在鱼临渊身前转身,迫不及待地开口。 “爹,这回您信了吧,他真的是雨儿师尊,我这不是在他面前能开口说话嘛!” 左丘雨说着,手上还娴熟地比划着复杂的手势,似在担心中年男子不信自己。 此时,不论是左丘雨还是中年男子,都没有在意鱼临渊身侧,那已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老人。 似乎对于他们来说,早已习惯。 中年男子冲鱼临渊抱拳作揖,却见左丘雨身后的鱼临渊,屈身欲将那跪在地上的老人搀扶而起。 见状,他不停地冲左丘鱼雨使着眼色。 当左丘雨转身扶起老人,在看到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后,才说了句“您怎么会在这里”。 等她瞥见老人身旁的两捆柴,似乎有些明白老人的用意。 随即。 在鱼临渊诧异地表情里,左丘雨尽量小声地问中年男子。 “爹,那个,府上需要需要柴么?” 谁曾想,中年男子听后,想都没有多想。 “我这将军府,向来都是炭火,偶尔劈砍些木头,何时用过柴火?” “那,能不能破例,以后用柴火?” “……” 中年男子有些不明所以,正要答应之际,鱼临渊那有些特质的声音传来。 “这些柴,就当是特意为我送来的可好?”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包括老人在内的三个凡人,在这一刻都有些不解其意。 一时间。 老人有些看不透眼前这“车夫”,究竟是何身份。不但见官不跪,竟还当面索取。 左丘雨之父则十分不解,既然这青年是雨儿,更与府内那几位“仙人”熟识,那自然精通术法,还用木柴何用? 至于有些了解鱼临渊的左丘雨,此刻同样疑惑地盯着鱼临渊。 就连府内都很少用的柴火,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鱼,要拿来做什么? 最终。 那两捆柴跟鱼临渊一起,被迎进了将军府。 左丘雨不问,作为她父亲的左丘彦,更不会过问。 …… 整整一个白天,鱼临渊都像“贵客”一般,被安排在厢房内休息。 这种近乎凡人的平淡,安宁到让他几乎忘记,自己是魔主,也曾是宿命缠身的鱼主。 他没有见到水色,也没有见到水仙。只有桃夭妖,时不时地在门边上偷瞄着自己。 从他进入府内之后,左丘雨只来过两次。 每一次身后都跟着十几个下人,端着各色菜品,送到鱼临渊这里。 尽管,左丘雨知道他不一定需要吃饭,仍旧只能按照凡人的做法行事,将他奉为上宾。 有肉,有鱼,有酒,还有些形形色色的水果糕点。 可在鱼临渊眼中。 眼前这些珍馐,送柴老人一辈子都不敢想象,却摆在根本不需要这些的自己面前。 绕有深意地盯着那些菜肴,鱼临渊生疏地拿起碗筷,竟然放肆地大快朵颐。 “不论是这鱼,还是这用水酿成的酒,我都会替你尝尝,直到明白你真正需要什么……” 待左丘雨再来时,一脸见到“妖怪”的表情看着鱼临渊,像没有遇到鱼临渊时一样,说不出话来。 唯独鱼临渊仿若看透很多,盯着窗外湛蓝无云的天空。 “凡人有句话,叫入乡随俗!” 左丘雨毕竟饱读诗书,瞬间听出了鱼临渊话里的意思。 “可师尊不是凡人,亦非池中之物!” 鱼临渊回眸一笑,漆黑的眸子转为淡蓝,紫色魔纹骤现。 “鱼水之乡,岂止人间!” 这句话里的霸气,完全将温柔掩盖,让距离不远的左丘雨,不寒而栗。 “师尊,雨儿不太明白……” “水静鱼歇是此番,难得人间两日闲。即便不用我提醒,难道身为鱼徒还有更多时间荒废?” “师尊,我……” “我不是怪你……想必他们此刻,也都在你娘身旁吧。若这里不是人间,此处不是你家,只怕我早已出手,而不是等待一份拜托。” “师尊……” “水主虽有闻鱼近水披,可她终究太过心善!不论是那邪祟,还是你娘,她都不想伤害。这样下去,遭殃的也只是凡人之躯!” 左丘雨终究是个凡人,也还是个姑娘,被鱼临渊那些“深明大义”的道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没有办法像此刻的鱼临渊那样,在这人间一隅,做出自己的选择。 就在她抽噎之际,鱼临渊的身影已消失在厢房内。 只留下逐渐散去的声音,以及笼罩整个栾州的寒意。 “走吧,你的事,不可能只让水主来管!待此间事了,我要带她离开一段时日……” 第枯四闻 随鱼入梦 悬在将军府上空,鱼临渊认真打量着这座远超“规格”的府邸。 纵横交错的走廊里,偶有下人成群。 红花绿树,映日荷塘。唯独那一处没有飞鱼卫把守的中堂,显得分外特别。 鱼临渊一步迈出,紫色身影已静立于堂前。 脚下石板的缝隙里长满杂草,院落不大,却在白天的阳光下,太过安静。 没有蝉鸣鸟叫,亦无风拂树梢。 最令鱼临渊诧异的是,在人间这炎炎夏日,所有窗户全都紧闭,隐隐能感觉得到,那自内而外散发出的轮回之气。 闭上双眼,鱼临渊以心眼视之,只见一块块完整的桃符被钉在窗户内,将阳光完全隔绝。 “无论是昔日的鱼主,还是如今的魔主,我可不认为这样的手段能够去凶辟邪!至少,对我没用不是么?” 左丘雨紧随鱼临渊赶来,站在距离他几步远处,望着那紧闭的房门怅然若失。 似乎她这个十几岁姑娘的心思,已被鱼临渊看得透彻。 “师尊,不进去么?” 除了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左丘雨没有再言其他。 她相信,一切都瞒不过鱼临渊的眼睛,作为鱼徒又岂能班门弄斧。 不经意间,左丘雨有些愣神,眼前都是一些零星的画面,全都是几岁的自己被一个年轻的美妇陪着…… 她叫她雨儿,她用手比划着“娘亲”。 不知不觉落泪如雨,很快被周围的热浪蒸干在脸上。 连左丘雨自己都忘了,有多久没能再“称呼”一声“娘”,是八年,还是十年。 这时,鱼临渊放下那师尊的架子,以“为人兄长”的口吻柔声安慰。 “天生水命,可不是用来流泪的……我猜,这就是你深夜出现在天池脚下,寻仙求法的原因吧!真是个傻丫头,为什么不尽早向我道明真相。” “……” 左丘雨用手抹净眼泪,似有些倔强地噘着嘴。 只见鱼临渊已置身门前,双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隔着“两个世界”的门。 门被推开的刹那。 院内的热气瞬间倒灌而入,与那屋内的阴寒之意,形成一股阴风,满屋子朱砂纸符被吹得沙沙作响。 若非此刻仍是白昼,站在门前的是鱼临渊,只怕一般凡人,根本不敢置身此处。 “哼!既然不是妖魔,鱼临渊倒要亲眼看看,你是何方鬼怪!” 鱼临渊前脚刚进门,左丘雨后脚便跟上。 没等鱼临渊环顾四周,房门“啪”的一声自行关上。 阳光被挡在门外的瞬间,屋内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现在还怕黑吗?” “不怕!” 鱼临渊似有深意地一问,左丘雨声音坚定地回答。 几乎同时,左丘雨唤出鱼符,玉银之光顷刻间充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黑暗无所遁形。 屋子并不大,陈设也颇为简单,除了正前方那通往地下的台阶,再无特别之处。 鱼临渊随手一招,几张朱砂纸符飞到他手里,都不用细看也知道,尽是些江湖道士的骗人把戏。 未等纸符落在地上,鱼临渊的身影已消失在台阶处。 左丘雨正要让鱼临渊等等,转念一想之后,只好默默跟上。 台阶迂回向下,尽头处一座巨大的石门,犹如某人提前为自己修建的陵墓。 虽有瑞兽图案刻画其上,但仍有阵阵阴风,穿过石门的缝隙。 “凡人有言,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些鬼鬼祟祟的名堂,那我这魔主,总要给你些见面礼吧!” 话落。 无尽的魔气自他脚下扩散而出,双目中的魔纹在身后逐渐放大,亦如“魔主”光环,搅动着渐渐浓郁的魔气。 一条只有一尺大小的青色龙鱼,突兀地游走在紫色魔气中。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直至十二条青色龙鱼围绕着鱼临渊游弋时,他面前那扇石门,似无法再承受这股不属于人间的气势,轰然崩塌。 门内宽敞的大殿里,数十双或熟悉或陌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以这般“魔样”出现的鱼临渊。 “你这魔头,不是让你在外面待着吗?这么快就暴露本性,又是何居心?” 水色那有些冷酷的声音,依然让早有心理准备的鱼临渊,一时语塞。 他环顾四周,不仅桃夭妖和水仙身在此处,就连追着龙三过来的敖烈和敖谨,此时也化作公子模样,盘膝坐在那里。 还有十数个修道之人,此刻已祭出符咒和法器,小心戒备着鱼临渊。 他们面前是一个不算很大的圆形水池,池子中央是一根金色的龙纹柱。 一位瘦的几乎没有人样的女子,被铁链牢牢地捆在龙纹柱上。 长发遮脸,十指如刃,一身素色衣裙早已褪色,破烂之处依稀可以看见,那毫无美感可言的皮肤,紧紧包着骨头。 若不是那残存的一丝生气,鱼临渊甚至会觉得,眼前的女子,早已是个死人。 但鱼临渊瞬间明白,女子正是那“怨气”的根源,也是左丘雨的生母。 眼见这样一幕,鱼临渊不禁有些恼火。 看向水色的目光里,含着太多不忍与刻意。 “至少你现在是水,而不是佛,为何看到这般景象,还能安然自若地秉持从地藏那里听来的伪善!” 第一次听闻临渊以这般口气冲水色说话,桃夭妖明显一愣,随即愤愤地盯着鱼临渊,那样子分明是要他道歉。 水仙茫然不知所措,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伸出双臂抱着水色胳膊,似水灵之间一种无声的安慰。 敖烈和敖谨扭头看着其他地方,假装没有看到鱼水争执。 反倒是水色,脸上堆笑,笑容却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清澈,眼中的愤恨一闪而逝,安静的犹如再世“菩萨”。 就好像她深知,越是如此,对鱼临渊的“伤害”也越多。 见状。 鱼临渊耳边回响着疯乞丐的话,也渐渐明白“菩提种”的可怕。 那份仿若包容天地的笑容,只会让水和鱼,越来越远。 他明白,必须在水色变得不再是水色前,倾尽全力。 鱼临渊的目光透露着决绝,依次扫视周围,最后落在龙纹柱上。 “救得了她,就趁早出手,若不能,也不必施以伪善,让她煎熬,令生者受那思念之苦! 既然你喜欢叫我魔头,那今日就让你看看,我这魔头的做法!” 十二条青色龙鱼在鱼临渊周围飞速旋转,属于魔主的气息仍在不断增强。 此时栾州城上空,突然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张似有似无的娃娃脸,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大地随之震颤,龙纹柱发出嗡鸣,池子里的水止不住地飞溅。 “魔主在此,还不速速现身!” 鱼临渊右手虚握,对着那捆在龙纹柱上的瘦弱身躯,用力一抓。 整根龙纹柱被连根拔起,连同那女子一起,如被一只魔气幻化的大手捏在手心。 “你敢!” 简单地两个字从水色口中传出,一袭白衣的她飞身落在龙纹柱下方,眸光如波一般看着鱼临渊。 仿佛这一刻,那无形的菩提种,又还给了水色太多温柔和勇气,令她以不同的“颜色”,蒙蔽着鱼临渊的双眼。 恰在这时。 手足无措的桃夭妖,情急之下对着鱼临渊喊道。 “那鬼魅一般的东西根本不是藏在她体内,而是在她梦里!” 鱼临渊闻言,对桃夭妖的感激瞬间隐藏。 若那邪祟不出现,他只能换一种方式收场。 既然是在梦里,说不定也是一次机会。 “梦魔!看你的了!” “谨遵吾主。” 不同的声音,从鱼临渊口中传来。 下一刻。 滔天的魔气裹着一道青光激射而出,鱼临渊和水色的身影同时消失不见。 当左丘雨赶来时,一切都已结束。 无论是桃夭妖和水仙,还是敖氏三位龙公子,都沉沉睡去。 断裂的龙纹柱旁,一位同样不省人事的女子,躺在那里。 第枯五闻 水梦无凭 炫目的白芒过后,水色才缓缓睁开眼睛。 举目四望,尽是白雾,只有眼前这一湖弱水,令她感到亲切。 “我不是在地界尸渊么?水仙和夭妖她们呢?” 玉手轻抚额头,水中倒影如画。仿若一个水色醒来,另一个“水色”睡去,那无法衔接的凌乱记忆,瞬间被孤单占据。 肩上的披风还在,唯独不见闻鱼。 面前的湖水尚存,只少龙鱼身影。 一切仿若似幻似真的“梦境”,轻易就被水色接受。 似乎不论是真是假,她都无法心生排斥感,甚至作为不会“做梦”的弱水之灵,曾不止一次的幻想着,有朝一日回到明镜台,再重复一次千年来最“无聊”的事。 “不管这里是谁的梦境,都谢谢你,还能让我回来!” 还是那如溪如泉的声音,似乎藏着太多话,想要对那条傻鱼说。 指花翻转,熟悉的水球出现在手心,不断地取出一颗颗气泡,听过声音后又重新放回……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渐渐传来的温热,让水色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双手放在胸口,再次闭上眼睛,鱼符似被她捧在手心一样,悬在面前。 “你曾说,见鱼符如见鱼主,可即便在地界相遇,也未能跟你单独说上几句……” “如果说,水也会想鱼,你,信么?” “弱水从不做梦,但在这样的梦里,我希望你代我找到他!” 水色对着鱼符一番自言自语,随手向前一抛,被两道光芒守护的桃花鱼符,“咕咚”一声落入湖里。 她看着那“耀眼”的光亮,在湖水里一点点远去,竟不知是何滋味。 “既然是见不到他的梦,倒不如趁早醒了的好。” 说着,水色纵身飞起,激荡开来的灵力,逼着四周的白雾飞速后退。 连同她身上的白衣一起,在这一刻化为弱水,拽着身后的闻鱼近水披,像鱼一样决然的扎入湖里。 或许是同为弱水的缘故,水色能感觉到,自己在湖里下落的并不快。 那种轻飘飘,软绵绵,滑腻腻的触感,让她生出一种曾经常伴龙鱼左右的错觉。 不经意间再次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蔚蓝,从不曾觉得,没有那条鱼的水下,也会这样美。 伸手一拘,弱水不再从指缝流走,而是轻而易举地透过自己“身体”。 抬头望去,闻鱼近水披仍在水面飘荡,亦如那独一无二的身影出现,令水色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 想拥他入怀,让他知自己心意。 可水色似乎忘了,她已化为弱水。 任凭她如何努力去抱紧,也都只是让这一湖弱水,微起涟漪。 一次又一次尝试无果后,焦急落泪。 她依靠着漂浮的闻鱼近水披,意识再次模糊。 ……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一阵的轻痒之感,依次从“身体”各处传来。 起初是脚趾,其次是手背,然后是耳根,最后是嘴唇。 仿若是一张小小的鱼嘴,在吞吐着身为弱水的水色。 缓缓睁开“眼”,四周仍是那一片蔚蓝。 闻鱼近水披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那一张憨态可掬的娃娃脸。 水色轻轻一笑,整个里回荡着似有似无的声音,令她眼前的龙鱼顿感欣喜,摇头摆尾,在她面前来回游动。 “我知道,你是闻鱼对不对?我以为梦醒了,没想到它会变的更加真实……” 尽管如此说着,可水色还是不时地以弱水之身,轻抚着龙鱼。 时而伴它游弋,时而“四目”相对,时而同时从水面露出头,深吸一口干净的空气。 渐渐地。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龙鱼并不是闻鱼所变,而是那条真正的傻鱼。 它会冲着水色吐着无声的气泡,也会如从前一般盯着她看很久,似乎怎么看都不够。 “这就是那一处清幽么?可为何,总觉得少些什么?” 萌生出的疑问,让水色思绪万千。 知晓太多有关鱼的故事,看到过那属于鱼主的英姿,她知道,不该因为自私而将它留在这里。 然而,水色心中又是那般不舍。 这一切,不正是自己所寻求的么?为何面对它的脸,又如此难过? 越来越多复杂的心绪,令水色那颗弱水所化的心,越跳越快。 就在她陷于挣扎而无法自拔时,一个悠悠地女子声音,回荡在她心间。 “无情者相,无缘者相,无知心者相,何不由它而去,觅得离世,守得清欢……” “你是谁?”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缘随我去,情由你留,本可不必让鱼也为难,水也为难。”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万物皆无相,情缘本这样。走吧,该随我离开了。” “不,我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从未如此慌乱的水色,心境似在这一刻濒临崩溃。 那无迹可寻的声音,似乎只有她能听见。 强烈的抗拒,令她胸口闪烁着异样的光,在金色和绿色间不停变幻。 水色再也无法忍受煎熬,口中大喊着“不信”,全身灵力倾泻而出,使得整个湖里的弱水,尽数激射至半空,又像大雨一样瓢泼而下。 弱水透心而过的感觉,让水色只想静静睡去,最后看了一眼混迹在大雨中的那张娃娃脸,仍然轻笑着说“我不信”。 …… 片刻后。 还没等水色睁开眼,她已能感觉到阵阵心跳传来。 在确定那心跳不属于自己后,她索性紧闭双眼,不愿再想其他,任由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梦”继续上演。 “反正是梦,那就让本公主,再多感受感受。省得醒了之后,找不到弱水会做梦的凭据……” 说完。 她脸上心满意足,嘴角的微笑如春水荡漾。 仍然将一切都当做虚幻的水色,全然没有在意,此时她正靠在鱼临渊怀里。 “那还请公主放心,刚才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至少水会做梦,鱼是相信的!” 鱼临渊的声音很轻柔,说“相信”二字时,还故意凑到水色耳边,加重语气。 他知道,这时的水色,是他喜欢的“颜色”,也还是无色之水。 水色闻言,面色娇羞,不禁认为这梦境太过逼真,简直深得她意。 见状。 鱼临渊学着上一个梦境里的自己,靠近水色额头,猛然嘬了一口。 “嗯,还不快醒来,都咸了!” “就不!” “虽然这里是属于凡人的梦,可你再不醒,还是会很麻烦。” “那,在来一口我就醒了!” “什么再来一口?” “就是那个,吞一口再吐一口的那个……” “……” 鱼临渊抬头看了一眼,才有些安心地,用嘴唇轻触她的鼻子。 几息后,水色猛然睁开眼睛,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盯着鱼临渊,久久不愿挪开。 “我是谁?” 鱼临渊笑着一问,他只想知道,此刻的水色,不是那个口口声声叫自己魔头的“菩萨”。 “鱼……” 水色刚说了一个字,鱼临渊的食指就已挡在她的唇,然后顺势指了指空中。 只要水色开口不是“魔”,那就足以说明,尚未在水色心里生根发芽的菩提种,左右不了“水”的梦。 水色这才顺着鱼临渊所指的方向,看到半空中那一株似山也似云的“树”。 没有根,没有叶,只有茂密的枝丫,悬挂着一颗颗奇形怪状的果实。 “这是什么?” 猛然从鱼临渊怀里起身,才感觉脚下一阵柔软。 放眼望去,除了头顶上那可古怪的“树”,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荷塘。 鱼临渊此刻坐在一片较大的荷叶上,正盯着远处,那一位在荷叶上来回蹦跳的消瘦女子。 距离近一些的荷叶上,闻鱼近水披叠放在那里,闻鱼所化的魔鱼,正冲水色张着鱼嘴。 一只手轻轻拉住了水色的手,鱼临渊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菩提本无树……也只有在这凡人的梦里,才能让你暂时摆脱它!” 第枯六闻 情定鱼年 经过鱼临渊一番解释,水色才逐渐明白,她和鱼临渊仍在凡人的梦里。 望着头上那犹如山岳的菩提幻象,从未感觉害怕的水色,竟在鱼临渊面前心有余悸。 转念一想,俯身靠近鱼临渊的脸颊,就快眼睛对着眼睛,鼻子贴着鼻子。 “那现在如何是好?只要离开这梦境,菩提种势必会深入我心,到那时,水虽不至于把鱼忘却,但本公主一定会越来越嫌弃你!” 她那有些幸灾乐祸,反倒将问题都留给鱼临渊的样子,竟让鱼临渊莫名心跳加速,片刻不曾出声。 或许是见过不一样的水色,这一刻的水色在鱼临渊眼中,一如从前。 “无碍,大不了再让你厌烦千年便是……” “真的?” “嗯,弱水面前,鱼无戏言!” “那如我这般弱水,一定是对鱼早已着魔!” “为何这么说?” “因为弱水听得出鱼在说谎呀,可,我还是愿意相信!” 鱼临渊淡蓝的眸子里没有魔纹浮现,只有无尽的怜惜。 那目光不似鱼盯着水,却依旧千年如一。 他不愿让水色察觉到,自己早已赌上全部。 这样近的距离看着水色,他更加不愿意让她知道,“鱼年”意味着什么。 但鱼临渊又岂能知晓,弱水躲不过龙鱼的眼睛,龙鱼逃不出弱水的心。 他那已经快到错乱的心跳,早已被聪明的水色偷偷藏起。 就好像,水在鱼前,只是个不愿有任何“心思”的小女子。 几息后。 水色起身,望着这只有莲叶没有莲花的梦中世界,欣然一笑。 仿若,她就是这梦里,唯一一朵出水的莲花。 “我只是她的一滴泪,可我想做自己,更不会成为第二个妙善公主,在面对菩提之种时,输得一败涂地!” 她背对着鱼临渊,可话音里的倔强与坚强,令鱼临渊长舒一口气。 “我绝不会让那一刻到来!若果真菩提不善,那就怨不得鱼了!” 鱼临渊话里的寒意,令周围的水面荡起涟漪。 也正是这样的“举动”,让这没有太阳的梦中世界,天色渐渐暗淡,似乎属于梦里的夜晚,即将来临。 “为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一边说着,鱼临渊翻手取出那一瓢借来的弱水。 “因为这天地间,再无他物,可以盛得下弱水吧……” 水色转身之时,鱼临渊款款将那一瓢弱水递到她面前。 她一边接过,一边不怀“好意”地挑弄着眉眼。 “怎么,是这弱水没有吸引力,还是你这龙鱼缺乏底气,男人不都妻妾成群么?” 她故意把“男人”二字加重语气,就是要明着告诉鱼临渊,别想逃避。 果不其然。 鱼临渊无奈一笑,唇齿之间吐露真言。 “我连人都不是,又怎么会是男人?最重要的是,我这条鱼,能遇到你这样的水,足矣。” 闻言。 水色吐着舌头,干脆利索的将那瓢弱水收起。 还随口说了一句:等再见水月时,便还她。 突然。 鱼临渊眉目一凝,起身将水色一把护在身后,身为魔主却有些神经兮兮地沉声道:来了! 惹地水色在她身后一阵好奇,不住地把头探出,在鱼临渊的视线前方来回寻觅。 只见那最初就在梦里的消瘦女子,忽然停下在莲叶间蹦跳的脚步,怔怔地盯着脚下。 “什么来啦?没看着啊!” “这么快就忘了,刚不是告诉过你,这梦境属于雨儿她娘,但这里还有其他常客,一住就是好几年!” “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帮她?” “凡人梦境会有两个出口,右眼处有梦魔把镇守,左眼位置已经交给闻鱼了!你安安静静看着就好,之后再想办法解决菩提种……” “那她看不到我们吗?” “只要不干涉她的梦,不管是雨儿娘,还是那藏在这里的邪祟,都无法发现你的存在!” 经鱼临渊这么一说,水色起初一阵糊涂,随即转忧为喜,大胆地从他身后蹦了出来。 丢给鱼临渊一个古怪的眼神,好像在说:既然发现不了,你何必还紧张地挡在我身前? 然而水色并不知道,鱼临渊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弱水上善,看到接下来的场景,必定会不由自主地挺身而出。 就在鱼临渊和水色同时看向雨儿娘时,梦里的世界骤然一暗,黑夜终于降临。 顿时。 在这无尽的荷塘四周,竟然到处都是鬼哭狼嚎,还有乌鸦和猫头鹰的叫声,在一唱一和。 雨儿娘凄厉地哀求,跪地大喊“别过来,放过我,求求你!” 四周霎时宁静异常,无边的荷塘里骤然多出许多荷花蕾,在那唯一的哀求声中迅速绽放,又迅速脱落。 奇异的香气,飘荡在整个梦里,一个个莲蓬头,犹如睁开的无数只眼睛,齐齐盯着雨儿娘的方向眨动。 荷塘的水面在这一刻化作乌黑的泥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蠕动。 雨儿娘的哀求声片刻未停,而梦里的变化却放佛变本加厉。 莲蓬上的无数只眼睛滚落在泥潭上,变成一只只背生红线的黑色蜘蛛,一窝蜂地涌向那消瘦的身影。 绿色的莲叶也在这一刻化为齑粉,露出无数个被起覆盖的幽深洞穴,散发着阵阵暗绿色的光芒。 鱼临渊倒还好,可水色这般女子,在看到这一幕时依旧感到毛骨悚然。 哪怕她为弱水,也情不自禁地往鱼临渊靠近一些,看着雨儿娘的目光里,都是不忍。 “这到底是什么?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她受罪?” 她声音很低,透着依赖,裹着柔情。 鱼临渊轻轻摇头,淡然的如同旁观者。 “初到将军府时,就能感觉到那两股不同的轮回之气纠缠在一起……即便亲眼目睹,也依旧没有头绪。再等等,我会出手!” 水色扭头看了一眼他的侧脸,眼中笃定渐浓。 跪在泥潭上的雨儿娘,已被无数蜘蛛淹没,并在不停啃咬中只剩一副白骨。 即便如此,她依旧发出哀求之声,声音里充斥着忏悔和赎罪…… 水色再也无法忍受,双手紧握鱼临渊的左手,闭上眼睛。 可就在这时。 阵阵“咯哒咯哒”声音从泥潭上那些幽暗的孔洞里传来,听上去酷似牙齿碰撞。 两只长满纤毛的巨大触手,从那一副白骨面前探出,随即一只身形十丈大小,分外恐怖的蜘蛛,一跃落在白骨前。 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如同嵌在它身上,张嘴之时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咯哒”声正是从它口器传出。 “啊哈哈哈哈……这才几年光景,你就受不了,我就是要让你生不如死!让你一边体会这阴暗的滋味,一边享受余生!” 余音未散,那诡异的蜘蛛腹部拉出蛛丝,飞快地在半空中结成一张网,将那副依旧磕头求饶的白骨牢牢粘在蛛网上。 眼见那蜘蛛正要慢慢爬上蛛网,鱼临渊一只手捏住水色的鼻子,一只手慢慢从她手里拿出。 “你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水色乖巧地点头,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又立马闭上。 感觉到鱼临渊已经不在自己身侧,水色才从鱼临渊那句“梦魔,入梦!”中,强迫自己再次睁开眼。 就算不能帮他,也要注视着他所走过的每一步。 下一刻。 梦里漆黑的夜空,突然多出无数星点,犹如洒落在地狱的希望,渐渐明亮。 水色定睛望去,正是鱼临渊所化的无数条青色龙鱼。 在即将落入泥潭时,骤然合二为一,变成只有丈许大小,青光夺目。 被突出起来的变故打扰,那蜘蛛转头盯着青色龙鱼,声如鬼厉。 “你是谁,竟能闯入梦里,坏我千面鬼蛛的雅兴?” 青色龙鱼一言未发,只是吐出一个尺许大小的气泡。 第枯七闻 水有鱼音 “又是该死的鱼!不过看上去,你可就没它们那么厉害了……” 见青色龙鱼仅仅是吐出一个气泡,千面鬼蛛身上那些人脸也悉数张开嘴,蛛丝喷射而出,将这梦里的天地,瞬间网罗在一张弥天大网之内。 从那些幽暗洞穴里,爬出数百只小一些的蜘蛛,皆是腹部长着一张表情扭曲的人脸,如同保留着各自死亡时的惨状,狰狞异常。 青色龙鱼那只有丈许大小的身影,似已无处遁逃。 气泡浮在它眼前,映射出无数只厉鬼,正在凄厉嚎叫。 “虽然不知道你见过的是鱼是何方神圣,但我知道这梦境里的一切,未必是真!你若放弃虚张声势,我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青色龙鱼口中传来鱼临渊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甚至那属于魔主的气息,也被它尽数掩藏。 千面鬼蛛听闻,瞬间被激怒,一声鬼哭般的声音传出之后,那些小一些的鬼蛛同时仰面朝天,状若死去。 唯独其腹部的人脸,在这一刻咧嘴邪笑,一个个轻飘飘的怨魂不断飞出,一窝蜂地将青色龙鱼淹没。 啖其肉,饮其血,留其骨。 几息之后无数怨魂散去,在四周不停盘旋。 水色眼睛不眨地盯着青色龙鱼的方向,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只剩一副青色的鱼骨在那里,何处还有鱼临渊的影子。 “你是鱼主,是魔主,怎么会死在这虚幻的梦里!” 然而等待许久,也不见青色龙鱼“死而复生”,更不见鱼临渊的身影出现。 无法再淡然的水色,连喊数声“傻鱼”,依旧没有听到回答。 她轻唤闻鱼,闻鱼却扭头化作披风上的纹饰。 这一刻。 水色有着茫然,有些慌张,不禁抬头看着自己有顶上方的菩提幻象。 明知道置身凡人的梦里,却好像在做着属于弱水的梦。 那种叫鱼鱼不应的无力感,令她再度心生恐惧。 惧怕,失去。 “你说过,让我等!所以,你必须回来!” 自言自语地说着,水色再也无法抑制泪水,灵力像泉水一样从体内喷涌而出,刹那间整个身体变成淡蓝色的水灵,胸口的桃花鱼符散发出炽热的气息。 她不知道如何进入眼前的梦境,只得有模有样地学着之前的鱼临渊,帅气而不失天真地高喊了一句“梦魔,入梦”。 随即身形一动,仿若从梦外进入梦里,四周鬼哭狼嚎般的声音震耳欲聋。 置身在那青色鱼骨前,水色伸手去触碰,无论是那冰凉的感觉,还是一丝残存的气息,都在向她说明,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只是她在情急之下,丝毫没有注意到,无论是那些盘旋在周围的怨魂,亦或者紧盯着鱼骨的千面鬼蛛,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自鱼骨前的气泡里传来,正是鱼临渊。 “真是拿你没办法,不哭了好不好,这毕竟是在雨儿娘梦里,我不能做得太过火……” 水色明显一怔,凌空走出几步,带着几分欣喜,就要将那气泡揽入手中。 然而。 那气泡亦如只在梦里,一动未动,却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水色的手心。 就像弱水从她手心流过,全无知觉。 千面鬼蛛听到微弱的声音,口中再次传出怪叫,紧盯着鱼骨前的气泡。 几只距离较近的怨魂飞扑而来,将水色完全无视。 只是无论怨魂如何作为,气泡纹丝未动。 鱼临渊的声音悠悠传来,尽显温柔。 “快把灵力收起来……她的梦境已十分脆弱,再折腾下去,即便没有那妖孽肆虐,今后也再难恢复如初。” “嗯,好。那……我能不能在你身边待着?” 水色声音落下,气泡应声而裂,仿若不用她在做什么,就能见到千年来重复最多的画面。 气泡里只有两个字:梦魔。 感受到微弱的波动时,水色已然出现在青色的鱼骨前,平静地看着早已没有表情的千面鬼蛛。 莞尔一笑,她竟然冲着千面鬼蛛轻轻点头,如同略施一礼。 见状。 千面鬼蛛没有再轻举妄动,而是出乎意料地十分客气。 “在你身上,我只能感受到,那地狱外弱水的气息,若那青鱼是你宠物,尽管拿去,你我互不相干……” 如此巨大的反差,让水色不免有些疑惑。 可当鱼临渊的声音回响在这梦境里,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弱水虽善,却是妖魔鬼怪最大的克星!更何况,她是龙鱼眼中之水……” 一阵鱼骨爆裂声接踵而至,青色的鱼骨在千面鬼蛛几双漆黑的眼睛里,化作光尘四散。 紧接着,一袭紫衣的鱼临渊在水色身旁现出身形。 “凡人的梦境,容易被不属于人间的力量改变。鱼临渊虽不知你与她有何冤仇,但她是我那徒儿的生母,岂能坐视不理。 这么说,你懂么?” 千面鬼蛛巨大的身子一颤,似预感到什么,迅速将那副被再三折磨的白骨,用蛛丝牢牢粘在身下,依旧不依不饶的样子。 “你究竟是谁?就算有弱水在你身边,你以为我会怕你不成?这泼妇夺我所爱,又害我入地狱受尽折磨,必然要让她生死不能!” “它们都称我为魔主,但不久之前,我还有另一个身份,鱼主。” “啊哈哈哈哈,你说魔主魔主,你说鱼主我就信?当我是三岁小鬼,容易哄骗!” “我还要借这梦境一用,所以不会对你怎样。若你执迷不悟,那只能跟它们一样!” 鱼临渊话落,目光扫了一眼四周的怨魂和人脸蜘蛛。 霎时。 那些怨魂厉鬼,在“砰砰”声响中,接二连三从梦里蒸发,不知去向。 千面鬼蛛警惕地重新审视着鱼临渊,不时地盯着水色。 似乎它认为,这一切都是弱水所为。 在它有限的认知里,只有弱水可以瞬间让它们灰飞湮灭。 “哼!大不了我带着这泼妇一起,重回地狱。我无**回,她也休想好过!” 千面鬼蛛似对地狱和仇恨以外的一切,都知之甚少,甚至根本不知道鱼主。 此刻在鱼临渊面前说轮回,显得有些班门弄斧。 水色听后,掩嘴一笑,瞥了鱼临渊一眼,故意抢先开口。 “生亦何欢,死又何苦?有些东西,远比生死,以及你口中的轮回可怕得多……” 只是水色还没说完,就被千面鬼蛛那嗤之以鼻的邪笑打断。 “哈哈哈哈,没经历过地狱般的折磨,又岂能将恐惧变为这无法化解的怨恨!” 鱼临渊目光一寒,似对千面鬼蛛打断水色,感到不悦。也似乎是因为对方那冥顽不灵的态度,对地狱十分“着迷”。 冷笑一声,淡淡说道。 “六道轮回,地狱道不会轮回入人道,显然你是轮回入饿鬼道,又私逃人间的吧……既然如此向往地狱,那就先让你看一看,上面十八层的风景!” 话音刚落,梦境骤变。 无论是那千疮百孔的荷塘,还是那漫天扯丝的蛛网,都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脚下望不到尽头的血池,天上看不到光明的窟窿。 身形高大的地狱鬼差,在血池中不断游走,随手捞起怨魂厉鬼,沾着血水塞进嘴里。 一番咀嚼之后又重新吐了出去,似是嫌弃“味道”不好。 血水片刻不停地恢复着它们残破的身躯,直到下一次重新被选中…… 看到这些。 不光水色心潮翻涌,倍感不适。就连本就是鬼怪的千面鬼蛛,烙印在骨子里的畏惧,也令它不自觉地颤抖。 “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你且先放过她,我们倒也还有些时间,听你说。” …… 与此同时。 宁西将军府的一处房门外,左丘雨没有带丫鬟,只身一人端着茶水。 正当她准备敲开房门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依你说来,岂不是鱼困浅滩……” 第枯八闻 水静鱼少 左丘雨突然把手收回,端在另一只手里的茶盘发出轻响。 房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转而传出左丘彦的声音,带着些难以掩饰的激动。 “是雨儿么?进来吧,正好爹有事找你!” 深吸一口气,左丘雨暗暗宽慰自己,回想着鱼临渊白天说的话,重新推门而入。 借着房内明亮的烛火,三个男子的身影落入她眼中。 左丘彦和那叫龙三的相视一眼,脸上得意之色更浓。 还有一位背对着他们的男子,此人身形高大,一身烫金龙纹服饰,看上去不像人间之物。 左丘雨并未听下人说,有这么一位“稀客”来访,眼前之“人”,应是突然造访。 思虑之间,她将茶水放在桌上,一边无声地动着嘴唇,一边用双手比划着。 龙三见左丘雨如此,不自然地表现出一丝不喜,又迅速收敛。 一旁的左丘彦察言观色之后,一改往日慈父的态度,严肃地说道。 “雨儿,无论你刚才在外面听到什么,为父都不会过问!该知道的,总是要知道……” 自成为鱼徒后,左丘雨的见识远胜从前,此刻听到左丘彦话里有话,大胆地比划出自己的猜测。 龙三一脸迷惑,似对这样的左丘雨难生好感,冷冷地问了一句:她在说什么? 左丘彦干咳一声,尽显恭敬。 “小女是在问,我们想要对她那位师尊怎样?” 没等龙三继续接话,背对着他们的那名男子冷哼一声,骤然转身。 金色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威严,肆虐的气息瞬间席卷房内的每一个角落,烛火熄灭,又再次亮起。 “师尊?世有真龙,何必生鱼!反正你迟早要成为我南海敖家的一员,还是不要再惹上那什么龙鱼为好!” 那声音里的不容置疑,犹如九天之上的一声龙吟,令左丘彦立马表现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龙三脸上的嗤之以鼻,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父王,我敖家乃龙族后裔,为何非得迎娶这样一位凡人?即便她真是那所谓的天生水命,也实难讨我喜欢……何不将二位水主……” 嘴上说着,龙三眼里尽是对水主的贪婪,将左丘雨全然无视。 似乎在它们这样的真龙眼里,左丘雨这样的凡人卑微而低下,能有这攀龙附凤的机会,早已在心底乐如花开。 那被龙三称为父王的男子,凝视着左丘雨,一番言辞却是说给龙三。 “难道你忘了,父王曾跟你们讲过,上任鱼主之事?弱水于我敖家,是福水,亦是祸水! 安心与这小妮子完婚,只要不影响大计,你沾花惹草之事,我绝不过问!” 龙三淫笑着称是,看向左丘雨的目光,就像看待待宰羔羊。 左丘雨此刻仿若置身事外,想要从左丘彦口中听到的答复,竟没有得到只言片语。 她心目中,那属于左丘彦的高大形象,也正在逐步崩塌。 轻轻摇头,双手飞快地冲着左丘彦比划。 她想要告诉自己的父亲,别做傻事,更不要和自己师尊为敌。 然而当这一切落在他人眼中,俨然成为了来自“弱者”的求情。 是不想嫁,还是放过他,在这一刻显得并不重要。 左丘彦面色渐渐阴沉,似对左丘雨的表现不尽人意。 “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至于你那什么师尊,想要从你娘梦里出来,除非你娘死去……” 预感到阴谋正在接近的左丘雨,不再理会左丘彦的絮叨。 怒目看向那两位正在裹挟自己父亲为“恶”的真龙,抬手轻触额头。 既然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都不愿听自己所“言”,那只好先下手为强。 鱼符的光芒刚从她眉心出现,还未调动弱水的灵力,一只金色龙鳞覆盖的手掌,猛然拍在她手背,将鱼符按了回去。 来自手掌的强大威压,让没有灵力护体的左丘雨倒飞而出,又在即将砸落在墙壁时,被那掌心出现的漩涡吸回。 昏昏沉沉中,她能听到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不时有珍珠般的光芒穿过脑海。 左丘雨身子一轻,便已失去知觉。 左耳边回荡着海鸥逐浪之声,右耳中只剩左丘彦模糊的独白。 左丘彦说。 不枉准备多年,待雨儿与三太子完婚,他便在敖家的支持下,挥师东进,一举夺了这“龙姓”天下。 左丘彦还说。 雨儿她娘就交于敖家处置,只要她还活着,那维持梦境的阵法,就会一直维持下去。 …… 当左丘雨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正午。 床前等候着几个丫鬟,正小声嘀咕着“新姑爷”的好。 她迫不及待地起身,就要去找水仙和桃夭妖,却被拦在房内。 任凭她手舞足蹈地一阵比划,丫鬟们视若无睹,依旧低声说着“老爷吩咐过”。 无奈之下,左丘雨想要借助鱼符的力量离开。 可任凭她将脑门拍打到红肿,仍旧没有能够动用灵力的迹象。 她能感觉得到鱼符存在,却不能像平时一样随意唤出。 似乎经过昨夜之事,鱼符仿若在她体内沉睡。 念及至此。 左丘雨无力地坐在桌边,用手势询问着丫鬟。 她问:那位美若天仙的姐姐在哪?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最后同时伸出食指,指了指她们眼前的左丘雨。 无奈之下。 她只得换了种问法:跟我一起回来的人,他们现在何处? 丫鬟围在一起,低头窃窃私语。似乎统一意见之后,才异口同声地回道。 “她们今早已离开府上,至于去往何处,奴婢们不知……” 左丘雨心急如焚,举目望着窗外,深感凡人女子的无力。 她不会再问父亲在做什么,更不会向丫鬟打听那什么“新姑爷”。 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不断向眉心深处的鱼符呼唤,希望师尊快些出现,不要太过为难自己的父亲。 与此同时。 仍然处在梦境之中的鱼临渊,并未感到任何异样。 只有水色胸口的桃花鱼符,灼热的光晕似在传达着某种讯息。 他们同样没有注意到,闻鱼从闻鱼近水披中再次露头,张口吐出一枚鱼符,玉银之光忽明忽暗。 …… 栾州城,西城门。 看守城门的戎装汉子经过前夜之事,不得不改换成白天当差。 此刻在烈日下,尽情享受着“劫后余生”的明媚阳光,正在慢慢淡忘“那夜”留在心里的阴暗。 然而就在这时。 城内缓缓走来两匹分外扎眼的骏马,一青一红。 红色的马上“坐”着一个笑颜如花的小姑娘,正和牵着另一匹马的粉裙女子小声说着什么。 戎装汉子见到水仙出现,瞬间后背冷汗涔涔。 明明是在这夏日阳光下,却感觉心口一阵冰凉。 情急之下。 随便找个角落,面向城外蹲下,一只手捂着侧脸,生怕被水仙认出。 然而。 一个在热浪里,显得有些佝偻的乞丐身影,正在一步一步接近城门。 戎装汉子定睛一看,猛然瞳孔一缩,竟忘了身后还有要躲避之人。 “怎么又是他?” 惊慌出声的同时,就要落荒而逃。急忙转身之时,却见水仙如鬼魅一般无声地站在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又是谁?” “……” 戎装汉子吱吱呜呜,不停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不敢正视水仙的美貌,却能感觉到水仙身上,那阵阵像水一样的凉意。 戎装汉子不敢回头,右手战战兢兢指向背后。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无力的一指,此刻像戳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 缓缓扭过头,疯乞丐蓬头垢面地站在那里,望着水仙的双眸从容淡定。 “姑娘眼熟,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枯九闻 鱼水同逑 鱼水同游的梦里,千面鬼蛛正像怨妇一样讲述着它前生为人时,与雨儿她娘的纠葛。 她曾经有个动听的名字,乖璃。 像左丘雨一样,她从小生于世家,显赫的身世,让她成为无数少男竞相追逐的佳人。 而在这些人当中,她最看好也最喜欢的,莫过于那位叫左丘彦的青年才俊。 两家是世交,两人更是青梅竹马,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情投意合。 她有诗情,他懂武艺。她熟音律,他晓画意。 就在私定终身的两个人,即将向长辈摊牌之时,一个叫秋瓷的女子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秋瓷是当朝都督之女,乖璃自幼熟识,以姐妹相称,二人更是无话不说,耳鬓厮磨。 那一日。 他们私定终身之事被长辈发现,原以为两家爹娘都会同意,却因为种种原因,导致盛怒之下的意见不和。 向来胆大的乖璃,决定为情私奔。 正当左丘彦犹犹豫豫时,乖璃的好姐妹秋瓷出现。 本意是想成人之美的秋瓷,却在初见左丘彦时“一见钟情”。 那晚,正是相约离开的时候。 乖璃和左丘彦等来秋瓷安排的船家,并与秋瓷饯别。 原本只想离开一阵子,待两家长辈寻不见人时,自会同意这门亲事。 可惜。 乖璃再也没有等来日出。 她和左丘彦同时吃下秋瓷准备的饭菜后,不省人事。 等她拥有意识时,已经出现在一做牛鬼蛇神皆有的桥上。 乖璃至今都不明白,为何她喝了那碗孟婆汤,仍然记得这些事。 更加不明白,前生从未做过太多恶事的自己,竟会进入传闻中的地狱,永无轮回。 乖璃不知在地狱度过了多久,只知道每一刻都是在阴暗中煎熬。 似乎苍天有眼。 在她最无望之时,一道裂缝出现在地狱,恰在她面前。 再也无法忍受的乖璃,像抓到一丝机会一样,纵身跃入裂缝中…… 如今她还能记得,鬼差愤怒地咆哮,以及阎君惊诧的声音。 当乖璃自以为尽头处就是光明时,她再一次跌入黑暗。 地狱离饿鬼,一步之遥。 在那个没有灵魂和人性的地方,乖璃心性大变,就连样貌,也在阴暗无光的环境里,成为了这般丑陋的模样。 她恨。 她愤。 她慎。 直到有一天,一个阵法出现在乖璃面前,带着她许久未见的光亮,还有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她明白这不是轮回,可还是毅然决然地踏入其中。 人间。 乖璃又一次回到了人间,她处在巨大的阵法之中,望着四周那些久违的,凡人面孔。 不甘和怨念,再一次占据了千疮百孔的“心”。 只是令乖璃没想到的是,她出现的地方,正是宁西将军府。 再感受到秋瓷那格外“熟悉”的灵魂时,她毫不犹豫地找上了她。 果然。 秋瓷还是成为了左丘彦的女人,还是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为了让秋瓷痛不欲生,生死不能,感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乖璃宁愿成为她的梦魇…… 每当夜晚来临,乖璃都会准时出现在秋瓷的梦里,将这梦,当做她精心准备给秋瓷的“谢礼”。 起初秋瓷并不知道她就是乖璃,可夜复一夜,身心俱疲的秋瓷,也只能下跪认错。 似乎在这里,乖璃不再是乖璃,成为了真正的厉鬼,千面鬼蛛。 …… 直到梦里的世界,重新变成白天。 所有狰狞之物尽数消散在梦里,换上那一望无际的荷塘。 叶还是昨天的叶,水还是昨天的水。 乖璃的故事也在梦里的黎明到来时,在鱼临渊和水色面前,溢出光明。 水色拉紧了鱼临渊的手,仿若从乖璃的故事里,感受到了男女之爱,也听得到生死相隔。 水色知道。 龙鱼不会死,也不会入轮回,只是意识消散后,会成为无数“鱼魂”之一,涤去众多生灵轮回前的恶念。 如乖璃这样的怨魂厉鬼出现,正是因为,龙鱼也仅剩身边这一条了。 水色还知道。 弱水同样不会真正意义上死去,会失去灵力变为“死水”,意识全无,也会进入轮回,成为三界众多生灵之一。 只是在这一刻。 她仿若听到了那句“是离世,亦是清欢”。 情不自禁,将鱼临渊的手牢牢抓紧。 感受到那纤纤玉指传来的力道,鱼临渊望着千面鬼蛛的思绪被打断。 身为必须护着弱水的一条龙鱼,他从乖璃的故事里,看到的不止情与恨,还有一只如此明显的“黑手”。 可他自然也听得出,“恨”由“情”生。 不由自主,心生一问。 若鱼年将尽,水会不会“恨”鱼…… 缓缓侧过脸,鱼临渊凝视着水色,亦如千年来一样清澈。 鱼想对水说的话,似乎在渐渐变多,也似乎越来越不知,如何开口。 …… 躺在不远处的秋瓷已不再是一对白骨,血肉在阳光下重新长出,衣衫也随之焕然。 一阵轻咳之后,秋瓷蹲在荷塘之上,以水为镜,以荷为妆,轻声哼唱着动听的旋律。 她看不到,离她不远的千面鬼蛛。 也听不到,那属于乖璃的声音,对鱼和水讲述的一切。 似乎那属于秋瓷的梦,每一天都是“新”的。 然而。 那困在千面鬼蛛内,属于乖璃的灵魂,竟在听到秋瓷哼唱的曲调后,止不住地颤抖。 因为那曲子,以此时冷静的她听来,颇为熟悉。 “这是?” 保留着乖璃人性的千面鬼蛛,巨大的身形向秋瓷爬动几步,表现得有些难以置信。 鱼临渊见状,出声喝止。 “黑夜让她受尽折磨,何必再给她一场白日梦?听你所言,你就不觉得,事出蹊跷?” “蹊跷?” 作为当局者的乖璃,早已被愤恨冲昏头脑,哪里还来的闲暇去思考,一切是不是一场接一场的“用心安排”。 鱼临渊牵着水色,缓缓落在荷叶上,水面无波。 盯着秋瓷的背影,他在水色“景仰”的目光中,低声开口。 “有所思,必有所梦!尽管你占据着她大部分的梦境,施以折磨,可她仍然忘不掉这荷塘,离不开这曲调,又是为何?” 千面鬼蛛身上的千张人脸同时错愕,似不愿相信那个看上去简单明了的答案。 水色微微一笑,眉眼如波,已心领神会鱼临渊话里的意思。 “尽管秋瓷在每晚的夜里都会跪地求饶,并不是因为她曾经毒害过你……而是因为,她在离世之后,不得已代替你,嫁给了左丘彦! 这荷塘,应是你们二人曾经常去之处,这曲子,也曾是你们二人昔日同奏之曲。 所以,她才会念念不忘……” 闻言。 千面鬼蛛抱头后退,不愿相信。口器中传出“咯哒”声,如一声接一声地说着“不”。 鱼临渊赞许地看着水色,淡蓝色的眼眸里,似在说着“又偷偷读我心声”。 水色轻吐舌头,唇齿微分,却像左丘雨一样没有声音传出,只有两个简单的口型:你猜。 片刻后。 鱼临渊看向千面鬼蛛,眼中不含任何情绪。 “我姑且叫你一声‘乖璃’,不管信与不信,都希望你亲听亲看。毕竟,不能因为你的错怪,毁了我即将借用的这方梦界!” 见千面鬼蛛一动不动。 鱼临渊对着天空说了两个字:梦魔。 紧接着。 一位身穿浅绿长裙的妙龄女子,出现在秋瓷前方不远处。 她哼唱着与秋瓷口中同样的小曲,正向秋瓷走去。 一步,一生莲。 原本无花的荷塘,在这一刻瞬间绽满紫色的莲花,淡雅的芬芳沁人心脾。 女子走到秋瓷面前停下,蹲下身子盯着有些木讷的秋瓷,嬉笑着开口。 “秋瓷,我回来啦!是我,乖璃……” 第枠闻 鱼水听闺 秋瓷神色慌张。 似乎比在梦里见到千面鬼蛛时,更为惊惧。 “乖离”轻哼一声,在离秋瓷只有几步时停下,跺了跺脚。 “秋瓷,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为何总躲着我,难道大白天的还能看见鬼不成?” 只见秋瓷瘫坐在水面,侧着脸不敢正视,本能伸手拒绝。 “别,别过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乖璃果真没有再继续靠近,莞尔一笑,双手背在身后,向左走起步,又向右走七步,来回重复。 “你曾说,这百亩荷塘就是我们姐妹的天下,无论何时,你我都能在此一曲催花……” “你曾说,若你我今生不是姐妹,有一人为男儿身,都不会再学这出水清莲,以闺中密友相称……”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不管你我之中,谁先遇到所恋之人,另一个都要甘愿为妾!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做一世姐妹,称一生闺蜜!” 秋瓷在乖离纯真的声音里,渐渐放下那满目疮痍的心,收起害怕和戒备。 两行有些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低落在褪色的衣衫上,如打湿情怀一般,为记忆上色。 她慢慢转过头,缓缓放下手,透过凌乱的发丝瞥了瞥乖璃,一连三问。 “你,真的,是乖璃?” “你真的,不怪我么?” “我没有想过夺你所爱,更没打算嫁给你的彦哥哥,可我还是遵守了我们的约定:今生共爱,一世同闺!我不是妾,你难道不恨我么?” …… 四周突然安静,静的能听到乖璃的呼吸,能闻见秋瓷的抽泣。 甚至远在秋瓷“梦”外的水色,也在这一刻潸然泪下。 女子如水,总是多愁。 殊途同“闺”,隔世无忧。 鱼临渊看向化身为千面鬼蛛的“乖璃”,依稀能看到,那几对流不出眼泪的“眼睛”,此时竟也在不停闪烁。 就在这时。 秋瓷面前的乖璃,在正对她的位置停下,笑容映在荷叶之间的水面上,缓缓深处纤白的右手。 “怪呀,乖璃肯定会怪秋瓷,为何不早些告诉她这些。也必然会恨秋瓷,恨她呀,为何没有先遇到彦哥哥!” “……” 秋瓷起身,衣袖拭泪。 起初蹑手蹑脚,随即无所顾忌地奔向乖璃,同样步生莲花。 荷塘中,骤然多出一半粉白,些许不同的淡淡香气,穿过口鼻。 秋瓷和乖璃相拥而泣,搁在她心底多年的心事,在这一刻随花而放。 “这些年,你去哪了?我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了……” “你呀,好了不哭了昂,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我去过好多好多地方,见过许多这里看不到的美景呢!” “乖璃一点也不乖,你骗人!真有那么些好地方,又怎么忍心丢下你的彦哥哥!” “我跟他从小相识,不也正好十几年嘛。所以我稍稍离开一下,把他再分你十几年呀……” “可……” 秋瓷紧紧抱着乖璃,泪水将双眼涤荡出清明,那一份藏在心里的隐忍,正随泪水涌出。 乖璃同样抱紧秋瓷,面向远处的鱼临渊,突然眨了下眼睛。 水色见状,不经意地拽了拽鱼临渊的衣袖。 他冲水色一笑,意味深长,似在向水色说:好戏在后头。 果然。 乖璃缓缓松开秋瓷,双手按着她的双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秋瓷,似要看穿她一般。 “可什么?秋瓷,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我不在的这些年,彦哥哥他对你不好?若真是如此,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秋瓷的目光明显有些闪躲,轻轻耸肩,从乖璃手中挣脱,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然而,这样的举动在姐妹之间看来,那是一种近乎默认的回答。 只见秋瓷猛然摇着头,突然转身,用乖璃之前的眼光,看着此刻的乖璃,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 “乖璃,你快走!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最好不要让他找到……” “为什么?我才刚回来没多久,你都不让我见彦哥哥,就要撵我走。” “他不是你的彦哥哥,更不是雨儿的父亲,他是恶魔,真正的恶魔……恶魔,恶魔,哈哈哈……” 望着近乎癫狂的秋瓷,乖璃只是安安静静地拉着她的双手,无声无息地用力紧握。 稍微平静些的秋瓷神情恍惚,嘴唇无力地动了动。 “在你离开后,他设计陷害了乖家,乖家上下三百五十一口人,尽数问斩。只是因为,他们已没有利用价值……” 闻言,乖璃装作震惊的样子,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中后退。 而远处同样听到这句话的千面鬼蛛,却在“梦”以外的地方挣扎想要冲进来,被乖璃一个眼神挡在远处。 秋瓷紧盯着乖璃,像打开话匣子一样,不吐不快。 “我一弱女子,无权无势,如何为你报仇?所以只能把我偷偷听来的这些,全都以书信告知我父亲。” 秋瓷每说一句,乖璃向后退一步,她又再次靠近一步。 “谁知,那畜生竟与妖魔勾结,将我父亲生吞活剥…… 可他依旧没有杀我,将我囚禁起来,和年幼的雨儿恍若隔世。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活着,就怕无颜面对你,不敢见酒泉下的爹娘,更不知如何丢下雨儿一人。 突然间有一天,我开始做起了噩梦,那万蛛噬心的痛苦,让我内心挣扎时,也有一丝轻松。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会怪我,会恨我……” 乖璃瘫坐在荷叶上,不经意瞥向千面鬼蛛的目光,尽是得意。 似乎它在告诉真正的乖璃,谁才是这梦的主人,何处才有看不见的真相。 水色毕竟心善,此刻不忍再看,手从他衣袖上拿开,抓着他的手。 鱼临渊尽管有所猜测,可他也看不透,凡人内心的“善”与“恶”,竟已到如此程度。 若果真世间凡人皆如左丘彦,那恐怕不需要“鱼胎”出世,龙鱼和弱水皆会近之变色。 看了眼正在拼命想要见一见秋瓷的千面鬼蛛,鱼临渊冲着远处的乖璃动了动嘴唇。 似乎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乖璃已经意会。 仍然是一个眼神,秋瓷昏昏睡去。似乎在这梦里,进入了另一个美丽的梦。 她依旧学着秋瓷的样子,一蹦一跳地来到千面鬼蛛身前。 口鼻里哼唱着秋瓷梦里唯一的曲调,样貌逐渐变幻成另一个女子。 白色的长发,白色的眉毛,白色的瞳仁,甚至那一袭白纱长裙下的肌肤,也远胜冬雪。 显露出梦魔本来面貌的“乖璃”,左手轻轻放在千面鬼蛛几对眼睛之间,她整个身形在这梦里,似幻似真。 “两个有趣的灵魂……既然魔主还用得着,属于你们的梦,我就不再收走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梦魔在的梦里,梦醒梦不散……” “谢谢……” 千面鬼蛛的口器里,传来属于乖璃的声音。 此时,早已泣不成声。 勉强说出的两个字,带着复杂到难以言说的情绪,逐渐化作更深的怨念。 鱼临渊和水色落在一旁,梦魔正欲下跪行礼,水色却像觅得知音一般,就要上前搀扶。 怎料那白色的身影瞬间移形换影,后退几步。 “水主使不得,若真让你触碰到梦魔本身,那这属于乖璃的梦,也就醒了!况且,以您弱水之躯,梦魔是不能触及的,只有魔主是特例!” 鱼临渊笑着微微摇头,水色猛然转过头时,他尴尬地看向千面鬼蛛。 “也就你这傻鱼还笑得出来,不解风情!” “公主莫急,待会我这傻鱼,就带你见识见识鱼的风情。” 水色看着纯白的梦魔,笑如水波。 “如何称呼姐姐?” “既然是梦,哪里还有名字……” 说着,梦魔白袖轻挥,四周的荷塘中,顿时多出许多鱼群。 第枠一闻 恨鱼成沙 梦魔似乎有意为之,她知道鱼临渊来到秋瓷梦里,所为何事。 修长的白色睫毛轻轻眨动,梦魔盯着千面鬼蛛,竟温婉一笑。 “乖璃,你这般模样,还怎么照看梦里的秋瓷?” 梦魔的声音如同是这梦里的魔咒,带着千面鬼蛛无法违背的意志,瞬间令它痛苦万分。 水色有些不解,事已至此,梦魔为何还要“折磨”它。 她将征询的目光投向鱼临渊,却收到一个“安心”的眼神。 数声鬼哭之后,纠缠在千面鬼蛛身上的怨念开始分崩离析,近千张狰狞诡异的面孔冲天而起,带着怨气消散在这梦里。 鬼蛛巨大的身体出现一道道裂痕,顷刻间化作飞灰,露出那原本属于乖璃的灵魂。 她蜷缩着,赤裸着,沉睡着。 近乎透明的灵魂,像新生的婴儿一般虚弱,但不难看出,曾经属于乖璃的年轻与貌美,依然留存在那里。 见状。 水色突然闪身,出现在鱼临渊身侧,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不许看!” “我以情入魔,莫非公主以为,鱼还会对水以外的凡人动心不成?” “那也不许看!” “……” 鱼临渊轻笑着摇头,默默转身,望向天空中的菩提幻象。 梦魔双手平伸,撒出一个个晶莹的光点,落在乖璃身上,化作一身樱色长裙。 在水色期待的目光里,乖璃渐渐醒来,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这时,梦魔再次开口,水色也紧跟着补充。 “乖璃,秋瓷就先交给你了,你们的事,魔主自有打算。” “我会替你们跟傻鱼说的,今生姐妹之缘,来世人间再续!” 鱼临渊闻言,转过身一脸苦涩。那表情似乎在说:这是你们说的,我没听到。 随即淡淡开口,声音冷冽。 “我倒是有些期待,再次与雨儿他爹见面时的情形……不过,还须先解决眼下之事。” 鱼临渊明白,他身为左丘雨之师,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对左丘彦出手。 乖璃缓缓落在水面上,望着那些梦魔变幻出的游鱼,眼中尽是羡慕。 “世人只知羡鱼,却不懂鱼在水里想些什么……不过在我看来,清心寡欲,未尝不可。若还能有来生,我希望自己是水,秋瓷为鱼……” 说着,乖璃飘身而起,落在秋瓷身旁,跪坐的同时,让秋瓷轻靠在自己膝上,眼中思绪渐渐如水般涌现。 看到这一幕,不论是水色,亦或是梦魔,都若有所思地盯着鱼临渊。 只有鱼临渊似乎不太明白,乖璃话中的含义。 …… 片刻后。 鱼临渊凝神望着水色,缓缓取下戴在脸上的鱼面,露出那副精致无暇的真容。 “准备好了么?” “嗯!” 水色轻轻点头,虽是用鼻音回应着他,却依旧动听。 鱼临渊转而看向梦魔,似同样的问题都在眼神之中。 只见梦魔一笑,用行动作为回应。 左右手相扣之间,纯白的身影一分为二,化作两个一模一样的梦魔,同时冲鱼临渊和水色点头。 下一刻。 两个梦魔骤然分开,在距离水色百步位置,相对而立,其中一个逐渐变成纯黑。 “以浮生之梦,作弱水之棱,用吾主之身,唤御界之滃!” 两个梦魔之间骤然出现光幕,一条条青鱼游走其上,逐渐将鱼临渊和水色围成一圈。 随着光幕向天空延伸,菩提幻象被纳入光幕内,似与水色同在一梦。 水色不由自主地向上飘起,鱼临渊紧握着她的手跟随在侧。 他们片刻未停,甚至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 菩提幻象如压在头顶的山岳,愈发清晰的同时,也散发着对鱼临渊的强烈排斥感。 水色不免有些紧张,看向鱼临渊时手指渐渐用力。 “你说,我们算不算青梅竹马,又是不是乖璃和秋瓷那样的闺中密友?” “真要我说,我也不清楚。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突然间有些害怕……” “别怕,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 没等水色“嗯”出声,身体已没入菩提幻象,手心刚才传来的充实感,在这一刻突然消失。 再看身侧时,哪里还有鱼临渊的影子,只剩下孤伶伶的自己。 放眼四周,天宽地广,犹如进入另一个不同于三界的世界一样,让水色眼现迷离。 耳畔依旧回响着鱼临渊那句: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 然而眼下的一切,让水色不由地摇头一笑。 “如果让我知道,鱼敢骗水,哼哼……” 除了水色的声音,周围只有尖啸的风声。 黄沙在风中肆虐,遍地枯黄,难觅生机。 至于水,似乎只有身在此处的水色自己。 一时间。 就连水色自己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何方?是菩提幻象内,还是一个真正属于水的梦境。 只知道目所能及之处,无水无鱼,更没有她所熟知的一切。 沙粒拍打在脸上,竟然感觉到疼。 一阵阵灼烧之感,从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传来。 不得已,水色只好运起灵力,化作一层水衣将自己包裹。 肆虐的风沙在体外形成泥水,一滴一滴落向下方的沙丘,随之被流沙淹没。 水色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体内弱水的灵力,正在一点一滴缓缓流失。 相比身为公主那庞大的灵力而言,流失的速度虽然缓慢,但迟早有耗尽之时。 俨然。 这是一场孤独的考验,一场不能让自己迷失的梦。 稍稍平复心绪,水色依旧全然不知该做什么。 是该找到出路,还是该留下足迹,亦或者让这灵力肆虐的茫茫沙漠,长出一株株参天大树。 看着天空上,那一轮光芒被风沙削弱的烈日,水色用手捂着胸口的鱼符,轻轻闭上眼睛。 “傻鱼,不管你听不听得到,你都在我这里。当然,我宁愿相信,此时你能闻我所言,而我只是像在梦里一样,看不到你的存在……” 玉手掐诀,弱水在脚下成舟。 水色站在水舟之上,任由风吹沙打,舟随风走。 时间就这样过去。 似乎是一个时辰,一日,一月,一年…… 千年时光荏苒,此处“风景”依旧。 永恒的白昼,片刻不停歇地风沙,还有漫无目的地前行。 任凭她身为公主的灵力有多磅礴,与这无尽的风沙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 千年,早已让水色体内的灵力近乎枯竭,水舟也早已无法维继。 她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似孤独的行者。 从未停歇的风声,成了她耳边永不停歇地叮咛,在告诉她: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 她深信不疑,一如从前。 可她也越来越明白,自己若迷失在这里,菩提种就会在心底生根发芽,让她变得不再是“自己”。 即便不知何时才能寻到“有水的地方”,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鱼”,但水色一直在默默地告诉自己:坚持到梦醒,看得到鱼清。 …… 一年又一年。 当水色体内寻不到一丝灵力,她依旧在蹒跚着前行。 为了还能保持以最美的样子见到他,她不惜消耗着本元,使得自己看上去皮肤出现褶皱,眼窝深陷,正在慢慢老去。 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 水色终于无力地倒在沙丘上,看着远处浮现的蜃楼,拼尽全力伸了伸手。 风沙打在脸上,已没有痛觉。一袭白衣也早已染成沙色,似与这遍地黄沙,浑然一体。 沙哑的声音从水色喉咙里传出,尽是浓浓的不甘和执念。 “你说,有水的地方就有鱼。若我现在还能化作这黄沙中的一滴水,你还会出现么?” 声音很快消散在风里,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了。 已没法再化作弱水的她,把体内最后一滴弱水,化成泪水流下。 泪水渗入黄沙中,眨眼不见。 水色的身影,也在这一刻被风沙吹散…… 突然。 在水色眼泪落下的地方,一条由黄沙形成的鱼跃然而出。 它其中一个眼睛,正是那滴泪水。 鱼临渊的声音从鱼嘴中传出,有欣慰,有愤恨。 “傻瓜……早知我会变成伤害你的沙,宁愿这菩提种,生根发芽!” 第枠二闻 念水为花 风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就好像它们本就是鱼临渊提醒水色时的呼喊。 只是这一切,似乎远未结束。 正当鱼临渊想要带水色离开这里时,泪水所化的鱼目,突然从他眼中“滑落”。 猝不及防的变化,让黄沙凝成的鱼,猛然俯冲而下。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水色,在面对这菩提幻象内的“刁难”时,不愿她再继续。 这时。 水色那依旧如溪如泉的声音,从即将再次落入黄沙的泪水中传来。 “我应该早些明白,你那句话的含义才是。若我是这无边荒漠中唯一的水,那黄沙就是鱼的身躯,强风就是鱼的气息,水在之处,遍地为鱼……” 她的声音充满依赖,似乎这一刻幡然醒悟,那菩提之种所给予她的,正是这“相杀”的陪伴。 不到最后一刻,水永远不会知道“鱼”在何方。 没有那寻着“心”的恪守,水会彻底迷失在这里,那化作遍地黄沙的“鱼”,也无法在最后一刻出现。 鱼临渊所凝的黄沙之鱼,乘风而下,就要再次将成为泪水的水色收回眼中。 在听到水色的话后,不得不望着悬停在黄沙之上的“她”,一阵迟疑。 “见识到菩提的可怕,才不忍让你继续……磐之前说过,须借俗世之梦,情破菩提之果! 若再继续让我的陪伴成为你的苦难,鱼该怎么隐忍,才能不痛心?” “因为鱼在之处,也必定有水!开弓没有回头箭,如若此时放弃,不光前功尽弃使我沦为菩提之种的傀儡,也辜负了你陪我那么久…… 继续吧!我有预感,这一次,或许换鱼来寻水也说不定……嘿嘿。” 水色的声音消散之时。 那滴泪水当“鱼临渊”黄沙凝成的鱼脸,再次落在黄沙里。 霎时。 无边无际的荒漠中,沙静风停,只有鱼临渊这条黄沙之鱼,愣愣地盯着水色消失的地方。 “鱼在之处,也必定有水么?” 没等鱼临渊回过神,遍地黄沙之上涌现阵阵潮湿的空气。 以鱼临渊为中心,沙地上奇迹般长出茂密的花草,神速地向四周蔓延。 短短几息时间,沙漠荡然无存。 万绿丛中,还有万紫千红。不光有长在地上的花草,还有成片的树林,梨花压海棠,杏花点梅香,还有望不到边际的桃花林,将天边染成妃色。 “傻……” “瓜”字并未说出口,鱼身上那一身黄沙缓缓流动,形成一个一尺大小的茧。 一片漆黑瞬间蒙蔽鱼临渊的双眼,窒息的感觉,让他周围只剩下逐渐加速的心跳。 他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直到那钻心的痛,无比清晰地将他唤醒。 按着“鱼”的习惯,尝试摇头,然后“摆尾”,那传遍全身的疼痛,犹如片片鱼鳞剥落,身体寸寸皲裂。 数次挣扎之后,眼前的漆黑出现裂缝,随即化作一片光明。 放眼望去,花团锦簇,山有扶苏,俨然是人间的春夏秋三季一体,群芳斗艳之时。 唯独,这片再也看不到黄沙的天地间,没有江河湖海,不见泉眼溪流,似乎“水”之一角,不露“蛛丝马迹”。 “这菩提是听到你方才所言了吧,竟然真得换鱼寻水……只是鱼没有水的聪慧,怕你要多等些时间啦!” 不由分说,鱼临渊似“箭”一般向前猛冲。 然而。 身子却不似“鱼”那般灵活,甚至不听使唤地跌落在一朵野菊上。 轻轻摇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感受到额头上传来的重量,鱼临渊尽力抬眼望去。 只见一对“触角”上,还沾着一些浅黄色的花粉。 再看身后,哪里还能见到长满鳞片的鱼身,以及那纹如画扇的鱼尾。 两对华丽的蝶翼长在背上,三对纤足生在体下。 显然,鱼临渊变成了一只寸许大小的凤尾蝶。 试着张嘴发声,传出的“馥馥”之音,微弱到鱼临渊自己都难以听闻,想说一句“水色等我”,更是无法做到。 感受着无声的世界,鱼临渊眼前浮现左丘雨的身影。 似乎这一刻他才明白,左丘雨十几年来,都在像“凤尾蝶”一般,拼尽全力。 身为师尊,怎么能输? 寻水之鱼,岂能说不。 借着花瓣的力量,鱼临渊奋力一跃,轻轻扇动着从未拥有过的蝶翼。 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在缓慢上升,却不知如何凭借蝶翼飞行。 再一次,摔落在一朵兰花上。 兰花的馨香,瞬间俘获了他额头上那一对触角,让尚未学会如何飞行的鱼临渊,被触角“牵着”后退。 “这就是蝶的本能么?你离不开花,亦如我离不开水……但身体被花香支配的感觉,非我所欲!” 眼见身体不由自主,鱼临渊只能用两只前足,不断“阻挠”着触角…… 数次之后,花香渐淡,鱼临渊才在心底松了口气。 他不知,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寻到她的踪迹。 经过一次又一次尝试,鱼临渊终于可以像个“真正”的凤尾蝶一样,展翼遨游在繁花之间。 但那纷扰在空气里的“香甜”,仍会时不时地,让他因为触角的困扰而失去方向…… 一个时辰的艰难飞行,他走过的距离还不到一丈。 似乎所有的时间,都在与“自己”抗争,在并不大的地方,来回兜着圈子。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 三日之后,凤尾蝶耗尽“毕生”的生命,累倒在牡丹花下。 鱼临渊怀着遗憾,重新化作一个茧,等待着再次化蝶。 原本信誓旦旦,自认为做好“完全准备”的鱼临渊,破茧后继续前行。 但是这一次变成枯叶蝶的他,仍需要适应新的蝶翼,不断克服对花香的欲望。 还是三日。 枯叶蝶依旧难逃破茧后的宿命,在一株桂花树上,寿终“正寝”。 三日接着三日,破茧接着破茧。 每一次破茧之痛,都像烙印在鱼临渊心底的印记,让他对水色寻找自己时感同身受。 每一次折翼跌落,都似水色在看着他,所给予的无声鞭策,让他不要轻易放弃,牢牢记住水色那句话。 鱼在之处,也必定有水。 可鱼临渊深知,心善如她,不会再像“风沙”那样,陪伴中折磨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少个“三日”,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破茧成蝶,更不知熬过了多少次跌跌撞撞,又多少次“一意孤行”。 当破茧之痛变得麻木,当鱼临渊已能区别花香万种,他才穿过杏花林,落在第一株桃花上。 倒不是他认定水色会在这里,而是无尽的岁月里,他已经历过太多花期,找寻过太多地方,只剩这里。 为了不错过每一个细节,不落下每一滴会存在的“水”,他只能一朵桃花接一朵桃花的看,一朵桃花接一朵桃花的“闻”。 每过三日,他才能换一株。 每过三日,他必须再破茧一次。 无数次“重新”开始,无数次生死落幕,只有她的气息、她的笑颜,还能记在心中。 时间过去太久,久到他厌倦花香,久到他已记不清,水是何种颜色…… “鱼会寻到水,无须时间指引!让你等太久,不要嫌我笨,毕竟鱼不是很懂,何为心有灵犀……” 落在一朵桃花上休息的鱼临渊,一边望着仍未找寻过的无尽花海,一边对着花瓣上自己的“倒影”,心中暗暗呢喃。 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同的鱼临渊,扇动蝶翼上升一段距离。 仔细打量那朵带着“露水”的桃花后,一对触角相互碰了碰。 重新落在那朵桃花上,坚定不移地撒下一堆鳞粉。 随即,意识模糊,结束了他的最后一个“三日”。 一阵微风拂过,那一滴露水向前滚了滚,拥在他的身下…… 第枠三闻 鱼似水影 花亦无声,蝶亦无息。 他似落在她肩上一样,无法远走。 当下一个花期来临时,菩提幻象内的一切花景,在顷刻间崩塌。 无论是鱼临渊所化的蝶,还是水色所变的沾露桃花,都如一缕风中轻烟消散。 时空变幻,整个菩提幻象内出现了一片“海”,没有陆地,皆是弱水。 淡蓝色的水光,犹如鱼临渊的眼眸一样。 一袭白衣的水色跪坐在水面上,膝上枕着鱼临渊。 他还是那一身属于魔主的紫色装束,手里拿着鱼面,却没有醒来。 似乎。 无数次“破茧成蝶”的寻觅,真地让鱼临渊在这菩提幻象中,耗尽了“鱼年”。 她守着他,没能听到那句“终于找到你了”。 他近在咫尺,她却听不到心跳。 甚至将手放在他胸膛上,也再难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温热。 水色第一次没有为鱼临渊流泪,玉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就像摸在鱼鳞上一样光滑。 “如果这也是梦,会不会永远也醒不了? 只是你不知,我有多想见到你以龙鱼的身姿出现,冲我似笑非笑……” 就在这时。 四周的弱水竟无风起皱,一圈圈涟漪回荡在水色和鱼临渊周围,似焦急地传达着某种信息。 然而,身为水灵的水色,平生第一次听不出其中含义。 “你们想说什么?如果是劝我离开这里,那还是放弃吧…… 鱼若留在这里,水又岂能离开。有他之处,必然有我!” 四周弱水似感受到水色话中的情绪,涟漪渐渐退去。 水色却没有注意到,身下再次平静如镜的水面,倒影里只有她的影子,全然不见鱼临渊。 她再次沉默,默默地凝视着他的脸,眼中慢慢浮现出千年来,那条傻鱼的“娃娃脸”。 突然。 一个暗绿色的光点出现在鱼临渊眉心,在惊慌失措的水色眼前,分出数道清晰可见的裂纹,在鱼临渊全身蔓延。 “不,不,不……不该是这样的!你可是鱼主,是魔主,又岂能将鱼魂输给菩提……” 恍然间想起什么,水色御起周身灵力,以柔和的弱水覆盖鱼临渊全身。 只是这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正当水色一筹莫展之时,周围平静再度被打破。 六道水柱冲天而起,淡蓝色的水花落在水面,竟绽放出一朵朵鲜艳的彼岸花。 水柱消失时,水色的目光却并未被水面上的彼岸花吸引,而是依次望向周围,如同“跪伏”的六条“龙鱼”。 它们都是同样淡蓝的弱水化形,却像冰雕一样,背对着水色。 每一条龙鱼背上,都有一个相对简单的图案。 图案之中,各有一条龙鱼,姿态略有不同。 水色有些不解其意,疑惑间想要参透每幅图的含义。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回荡,眼前这些,都和鱼临渊有着莫大关系。 再次伸手摸了摸鱼临渊的脸,皓齿轻咬朱唇,脸上闪过决绝。 刚一起身,六条龙鱼齐齐转身,腹部露出六个相同的古朴字体,竟然都是“一”。 六个“一”字离开鱼腹,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散落在水面的彼岸花上,令其凋零。 没有彼岸花的地方,顿时光芒四射,六个古怪的法阵突然出现,似在等待着水色做出选择。 水色看向一模一样的法阵,眼前不停闪烁着刚才看到过的六个画面,似有所悟。 “一日,一月,一年,一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如果他能醒来,我愿以自己的时间去换!” 她似乎明白了,那六幅都只有龙鱼的图,应当代表的是不同时间的鱼临渊。 而那六个“一”字,则是水色所能换取的时间。 水色含情脉脉地看了眼仍旧毫无生气的鱼临渊,似抓住一线希望一样,展露笑颜。 “有水的地方,不能没有鱼……要等我回来!” 转身一步迈出,就要走进其中一个法阵。 四周弱水却在此时显得“暴躁”而焦急,如同它们才是真正的“鱼临渊”一样,不愿水色涉险。 滔天的巨浪迅速形成,将水色笼罩其中的同时,奋力拍向六条以水化形的龙鱼,以及它们面前的法阵。 龙鱼发出惊天气势,似要拼尽全力护住法阵。 水色见状,情急之下竟心生怒意,第一次对“弱水”出手。 伸出双手,两个凝实的气泡将离她最近的法阵包在其中,任由那弱水之浪,“无情”地把自己打湿。 为了鱼临渊,她已不惜背弃“弱水”,也要为他换取一些时间。 极力维持着两个气泡,水色痛苦地闭上眼。 等待弱水淋在她身上的过程,无比煎熬。 她不知道,这一次选择之后,自己是不是会像曾经的水月一样,再也回不去。 甚至她已经做好了,不再被弱水接纳的准备…… 片刻后。 她感觉到两个气泡还在,缓缓睁开眼。 六条以水化形的龙鱼不见,其余四个法阵业已消失不见。 就连绽放在水面上的彼岸花,也在刚才巨浪的威势下,重新回归弱水。 但本身身为弱水的水色,却没有注意到,没有一滴弱水撒在她身上。 仿若弱水形成的巨浪尚且有心,有意地护着她。 水色不敢懈怠,仍极力维持着两个气泡,护着其中的法阵。 “不管你是谁,这一切都是我情愿。我说过,有水之处,必然有鱼。鱼也不可以只留下水,独自顽抗孤独……” 言罢。 水色干脆利落地收手,两个气泡应声而破,两个透露着古怪气息的法阵近在眼前。 脚尖点过水面,水色落在其中一个法阵内。 她没有看到,脚尖所过之处的水面,那一圈圈涟漪中,都有一个她念念不忘的影子。 龙鱼的娃娃脸,随水波荡漾,像水色的影子一样,缓缓沉入水里。 水色似乎忘了,自己仍在菩提幻象内。 即便“鱼临渊”就躺在眼前,可哪些是真,哪有又是来自心底深处的拷问。 再也没有“弱水”的阻碍,水色平静地站在法阵上,转身望着躺在那里的“鱼临渊”,开怀一笑。 法阵转动,天空暗淡。 淡蓝色的水光褪去,换上夜色般的漆黑。 四周传来蝉鸣鸟叫,还有嘈杂的人声。 一个个灯笼亮起,下方人影攒动,竟然是人间一处宅院。 待矗立在半空的水色,看清门头匾额上“宁西将军府”几个鎏金大字,那一声来自稳婆的叫唤,竟让水色瞬间浑身乏力,感觉灵力被抽走大半。 “恭喜姥爷,喜得千金……只是这孩子,为何只哭不出声……” “心声如雨,润物无声,就叫雨儿吧!” …… 水色的嘴唇略显苍白,听闻这短短两句对白,她似乎已能明白,眼前这一幕,是左丘雨出生之时。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法阵吸走了自己整整“一千年”时间。 那岂不是意味着,雨儿和鱼临渊,会同时多出“千年”寿元? 没等水色高兴,四周已恢复宁静,黑夜退去,淡蓝的水光再次出现。 不知何时,水色脚下的法阵也已消失,只剩身侧不远处那最后一个。 稍稍恢复片刻,水色见躺在那里的鱼临渊还未醒,飘身而起,再次落在法阵之中。 四周的水光再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妃光。 皓月当空,一道光亮划破长空,坠落在水色面前,瞬间化作一株绽放的桃花。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让她熟悉,正是虞朝皇城花园。 水色站在落满桃花花瓣地上,抬头看着那一株与众不同的桃花,面带妃红。 “你愿意,跟我走么?” 声音回荡在天地间,不绝于耳。 水色能感觉到身体微微一轻,短暂的“一年”在她身上悄悄溜走,那桃花下已多出一个如花的身影。 正是,桃夭妖。 第枠四闻 情种水心 水色有些迷惑,她不懂这菩提幻象内看到的画面,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论是左丘雨的出生,还是桃夭妖的妖化,似乎都跟自己脱不了关系。 “夭妖,你……” 没等水色当面问出口,眼前的画面尽数消散。 明月桃花皆似梦,人妖如水都无痕。 一望无尽的弱水再现,一身紫衣的鱼临渊仍然躺在不远处。 水色虚弱地站在淡蓝色的水面上,深情地凝望,笑容洋溢。 似乎不用等太久,鱼临渊就会在她面前醒来。 …… 就这样。 水色一边恢复着失去的灵力,一边守在鱼临渊身旁。 每隔一段时间,她仍会用灵力滋养他,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而水色也从未留意过脚下,那淡蓝色的水光里,总有一个落寞的鱼影,在默默地注视着她。 时间流逝,弱水依然。 水色将全部灵力都给予了她眼前的鱼临渊,自己则无法维持人形,以弱水凝成的身躯待在他身旁。 那一日,他终于醒来。 幽绿色的眼瞳,令水色感到陌生。直到“鱼临渊”的眉心浮现出一个古朴的“木”字,水色才如梦初醒。 “你不是他……” “吾非树,亦非鱼,更不是眼前弱水。” “你是菩提?” “菩提?哦,有些印象,有些曾在吾山之下参禅者,如此称呼……” “我只想知道,属于我的鱼,究竟在何处!” “你难道不想知道,吾为何会以他在你心中的样子苏醒?” “事到如今,还重要么?想必你已在我心中发芽,而我也再无走出这里的可能……” 水色的声音不卑不亢,她不后悔所有付出,唯独遗憾不能再见真正的鱼临渊一面。 菩提借着鱼临渊的手,指了指水色脚下的水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用情越深,也就越辨不出真伪。经过前两重考验的你,又岂能轻易发现,此时的鱼,早已成为你心中的水……可你,却还是只顾着眼前这具属于他的躯壳,不惜耗尽灵力滋养,让吾扎根在这心境里……” “如此煞费苦心,你究竟能得到什么?” “五山再次齐聚,三界回归混沌!当然,报复一下龙鱼,也只是顺便而已……” 闻言。 水色无心理会菩提,跪在水面上,伸手轻触面前的鱼影,流下欣喜的泪水。 水面微微起皱,鱼影随之消失,片刻后重新完整,像她自己的倒影一样形影不离。 “报复?他是最后一条龙鱼,若他当真魂归轮回,那即将降临的极恶,谁能与之抗衡,是你么?” “没有明镜台,没有龙鱼,又岂会有善恶之分?一切皆为因果,那何为因,何为果?” “那万千因果中,是不是必须让水和鱼就此别过?” “非也,唯你和他,与吾有缘!” “这样的缘,宁可不要……” “可当鱼水情浓之时,你还是选择了。今时今日起,吾就是你心中的情种,也是你心中之鱼,自然也是你心里的他。 你可随时将我撵出心境,只是那时,你心里再也不会对鱼动情!” “……” 水色轻轻拭去泪水,望着脚下的倒影一笑,转身换上一身白衣,弱水凝出绝美的容颜。 缓缓起身,看向被菩提“占据”的鱼临渊,眸光中尽是坚信。 “那我若执意留你在此呢?” 菩提一阵沉默,似对水色话,感到十分不解。 片刻后,菩提借着鱼临渊的嘴,平静开口。 “若是之前,你们在两重考验里失败,那吾定然能无条件掌控你的心境……而现在,如你执意将吾留下,那今后真正的你,便会困在这心境之中,每日只有少许时间,能以真心示他……” “我相信,短暂的孤独,终能守得鱼水重逢。就让我,等他出现……” 话音落下。 鱼临渊身体一软,一个幽绿的虚影从他身体里飘出,随后化作另一个“鱼临渊”,席水而坐,紧闭双目。 水色摸着鱼临渊的脸颊,看着脚下的鱼影,款款深情。 “有水之处,必然有鱼。傻鱼,我喜欢你!所以我会一直等,等你解救真正的我……” 说着。 水色周身灵力涌动,一颗巨大的水球将鱼临渊的身躯包裹,猛然砸向她脚下的鱼影。 水花四溅,波光如雨。 弱水落在她脸上、身上、心上,早已分不清泪水和雨水。 看着鱼临渊往水下沉去,她知道,这菩提幻象内的“鱼水同游”,将以失败告终。 菩提之种,已在她心里发芽,而且正渐渐变得同他一样“高大”。 但是,水色并不感到沮丧和失落。 回想起那冗长梦境里的等待和寻觅,比那千年的陪伴更有分量。 学着菩提的样子,席水而坐。 水色双手拖腮盯着菩提,一边细细回味和鱼临渊的种种,一边从那“熟悉”的脸上,寻找着“鱼”的影子。 …… 秋瓷的梦里。 黑白二位梦魔同时收手,抬眼望向天空中的菩提幻象,不由一阵惋惜。 恰在这时。 鱼临渊从菩提幻象内跌落,昏昏沉沉犹如做梦一般。 眼见他快要落地时,御界鱼群迅速游到他身下,慢慢把他拖起。 黑白两位梦魔同时走到鱼临渊近前,躬身行礼。 “还望魔主莫要气馁才是!” “是啊魔主,虽然未能将那菩提种祛除,但水主已争取到时间!” 鱼临渊看着两个言语大不相同的梦魔,一脸古怪。 “你们……” “我们都能看到,却无法干涉!” “我是说,梦魔难道不是一个?” “……” 黑白两位梦魔相视一笑,随即当着鱼临渊的面合二为一。 “再次见过魔主。魔主有所不知,梦魔并非一个或多个,而是由众多梦汇聚而成,以梦为食。通常会表现出两种形态,就如魔主刚才所见的噩梦和美梦。” 鱼临渊听着,长舒一口气,转身抬头,看向空中的菩提幻象,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似乎那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突然。 菩提幻象剧烈收缩,成为数片积雨云,瓢泼大雨竟在秋瓷的梦里,肆意而下。 远处的乖璃扯下几片莲叶,盖在秋瓷身上,自己却沐浴在这无比清凉的雨中。 一袭白衣的水色踩着雨滴,款款落在鱼临渊面前,调皮地望着神情呆滞的鱼临渊。 “走呀,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还要在梦里白头偕老不成?” “你不是……” 没等鱼临渊反应过来,他已被水色挽着胳膊,拽出老远。 等他们身影渐渐模糊在梦里,水色的声音才回荡在梦魔耳边。 “傻鱼,我就是你的水呀!以后每天都会纠缠你片刻的呦,至于剩下的时间,那就不属于我啦……” 梦魔望着虚无缥缈的天空一笑,转头看向秋瓷和乖璃。 不久之后,梦境里只剩下乖璃,在等待着秋瓷回梦里。 …… 这一日,宁西将军府传出两个惊动栾州城的消息。 将军府的那位千金,择日就要出嫁了。 而常年“卧病不起”的将军夫人,竟于昨日“康复”,还热情地招待了两位“贵客”。 那两位贵客当中,紫衣男子自称左丘雨师尊。 而另一位“美若天仙”的白衣女子,时而与那紫衣男子形影不离,时而声色俱厉地大吵大闹。 说来也巧。 本该为女儿操办婚事的左丘彦,竟于两日前带着众多飞鱼卫出城,至今未归。 然而,该来的终将会来,该结束的也会如期有果。 也正是在这一日,水色重新披上了闻鱼近水披,拒鱼临渊于十步之外。 无论鱼水何处,于情而言,仍是一次开始。 第枠五闻 妖夜投鱼 栾州城外二十里,有山傍水。 左丘彦带着千名飞鱼卫,以及一万普通的士卒在此扎营。 连日来都是白天休整,夜晚举着火把巡山。 数十名“敖家”派来的好手,伪装成凡人样子跟在他身边。 傍晚时分,龙三出现在左丘彦的帐外,无视负责守卫的飞鱼卫,直接走了进去。 一见来人,左丘彦脸上堆笑,自说自话地套着近乎。 龙三却丝毫不在意,背对着左丘彦冷声开口。 “父王听说夫人醒来,便派我前来督促一番!若那鱼的出现坏了父王好事,你也就不必指望能坐拥这俗世江山……” 左丘彦一听,额头虽有冷汗沁出,歪斜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阴狠。 “秋瓷在这时醒来,的确出乎我意料。不过,眼下这些散漫的妖怪若不能为我所用,不如尽快除掉的好,免得节外生枝,影响我东伐大业!” “仅凭你这点人手的能力,想要降妖收为己用,必是难上加难。” 龙三说话间,抬起双手击掌两次,大帐外几声龙吟传来,似有真龙身影掠过。 一阵劲风过后,人仰马翻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左丘彦看在眼中,明悟在心。 这既是来自南海敖家的“助力”,也是一种不会说破的“警告”。 抱拳作揖,轻施一礼。 “那今夜就有劳贤婿,待平定这‘妖患’,明日打道回府,其余之事不敢再劳烦令尊……” “明白就好!那,我的岳父大人,今夜小婿就送您一份薄礼,为您打头阵!” 龙三冲着左丘彦皮笑肉不笑,转身大步流星,留下左丘彦在帐内,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又猛然松开,看着龙三离开的方向,眼中幽光一闪而逝。 片刻后,左丘彦帅领着武装到牙齿的“降妖之师”,跟随几条翱翔在上空的真龙,向山中进发。 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妖怪。 似乎由于真龙出现,散漫在这山里的妖怪都避而远之,隐藏气息躲着不敢出来。 站在龙首之上的龙三,俯瞰下方安静的群山,洋洋自得。 仿若此时此刻,它才是这天地间的“主宰”,掌控一方生死。 偶有小妖出没在林间,也会很快被那几条真龙发现,随即喷出一道龙息,使其瞬间瘫软在地。 妖气在小妖身上重新汇聚,凝成一个特殊的印记烙在颈后,自此唯命是从。 也会有强大一些的妖,奋力抵抗被奴役的命运,最终只能惨死龙爪之下。 即便如此。 骑在马上的左丘彦,仍旧心生疑惑。今夜不光妖怪数量很少,而且大多数根本不会妖法,与前几日夜里所遇到的妖怪,截然不同。 那些平常都忙着“抓鱼”的妖,远不似今夜见到的这般弱小。 这时。 四周突然安静,天上那几条由龙三统帅的真龙,也随即停下。 左丘彦抬手示意,所有人马原地待命,只能借着火光,警惕地盯着周围。 而在他心里,似乎有一颗石头渐渐高悬。 …… 几息之后。 一双双妖异的眸子出现在周围的林子里,超过万人的“降妖之师”,似在这一刻被围在其中。 而所有的眸光,都如灯笼般大小,妖异的绿芒让这片山间林地变得格外诡异。 龙三轻“哦”一声,如同期待一出好戏后,流露出的赞赏。 “本以为尽是些不堪一用的小妖,未曾想,躲藏在人间的妖里,还有如此虎狼之师……那就让我们开始吧,向水而生的妖,又岂在御水真龙眼中!” 龙三话落,几声更为震撼的龙吟,回荡在群山之中,似威慑,亦如号令。 无月之夜竟在这一刻变得亮如白昼,几条真龙围绕着龙三盘旋,吐出的龙息化作浓墨般的云雾,眨眼间覆盖方圆数百里。 就连栾州城,也在此时云雨骤现,电闪雷鸣。 无论是身在将军府的鱼临渊,还是城外一处草庐内的奉火天神磐,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远处天空中的三色雷电,露出玩味的笑容。 磐的身侧,桃夭妖和水仙逗弄着青红两条小龙,连声称赞着:都是龙,它们就显得太闹腾了…… 雷电汇聚一身的龙三,也在这一刻由人身化龙,电光在龙鳞上蹦射,犹如与生俱来。 俯瞰着那些将左丘彦等人包围的狼妖,发出一声龙吟似最后通牒。 不得不说,真龙之威的确效果不凡。 近半数的狼妖前肢匍匐,下巴贴地,眼中幽光暗淡,表现出臣服之意。 然而,另外那些身上带有伤痕的狼妖,却自口中发出低沉吼声,浑身妖气像绿光一样升腾,突然扑向身边那些“退却”的狼妖,展开虐杀。 短短几息时间,狼妖数量减半。但剩下的狼妖,妖气如焰,身形比之前大出一倍,甚至毛色都由青灰,变成漆黑。 它们没有冲进左丘彦带领的凡人之师,而是仰头嚎叫,如同回应着“龙三”的挑衅,也似在呼唤着尚在某处的同伴。 见状。 龙三再也没有耐性,在另外几条真龙的配合下,龙威滔天,雷如雨惊,碗口粗细的电光像一条条小一些的雷龙,带着灵性寻找着各自的目标。 片刻后,狼妖尸横林间,传出阵阵焦糊的气味,格外刺鼻。 很快,这些狼妖身上散发出的特殊气味,就被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冲刷,消散一空。 左丘彦轻轻摇头,似对这些不能为自己所用的狼妖,感到惋惜。 龙三恢复人形,有些帅气的脸上早已被沾沾自喜占据。 那身为真龙的倨傲,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但就在这时。 一阵恶寒自龙三背后传来,一对红绿相间的巨大妖瞳,自夜空中缓缓睁开,冰冷地盯着被几条真龙围在其中的龙三,犹如在看待一具尸体。 “区区几条泥鳅,妄以真龙自居……若不是鱼使大人有言在先,又岂能容尔等肆意撒野,戏弄我这些孩儿!” 龙三迟疑片刻,强自镇定后转身。 妖瞳周围的轮廓逐渐清晰,一条浑身银色皮毛的狼妖,犹如从虚空而来。 口吐人言的狼妖没有嚎叫,浓稠的妖气自它体内溢出,将笼罩方圆百里的云雾直接轰散。 紧接着,在龙三和左丘彦等凡人的震撼之中,它轻抬前足,微微踏在半空,使得天地一阵剧震。 与此同时,那些被雷电烤焦的狼妖身躯,竟在这一刻齐齐动了。 它们抖落焦黑的外壳,如经历蜕变一般,身形更胜从前。 甚至狼妖的妖瞳中,能看到电光游走。 超出预料的变化并未就此停止,狼妖头顶上方出现大小不一的空洞,从其中蹦出一条条鲜活的鱼,被狼妖狼吞入腹。 “既然如此,那就都杀了吧!” 声音落下,银色狼妖身影渐渐变淡,看样子根本不打算亲自对付来犯之人。 下方的狼妖在仰头嚎叫之后,同时用鼻腔口吐人言,应声称“是”。随后跃起,对那些自不量力的“降妖之师”,开始了血腥的屠杀。 龙三心有不甘,作为真龙出生在南海之日起,何时受过此等羞辱。 陡然气势全开,再次化成龙身,恶狠狠地盯着那对妖瞳。 “如此实力,竟甘愿蛰伏于此,你到底是谁?” “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夜目,曾经嘛,混迹万妖林……” “那为何……” 没等龙三继续追问,包括它自己在内,几条真龙已被突如其来的一爪,打落在地。 金色的龙血从龙鳞下渗出,抽搐的龙身奄奄一息。 “不该知道的,死也不要问嘛,我夜目脾气可不太好!” 正当夜目想要再度离开之时,三个身影凭空出现在不远处,似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其中的猫耳青年将爪子搭在耳朵上,冲着一旁的青狐喊道。 “紫玹,你确定他在前面?身后那仙老头可是从我们来到人间,一直追到现在啊!” 第枠六闻 鱼省血腥 化身青狐的紫玹,望向百里外灯火通明的栾州城,额头上那龙鱼印记燃起的青焰,越来越盛。 “这感觉,错不了……血魔不是还给了你一滴魔血,可指出魔主方向!” 寂寞猫耳再动,毛茸茸的爪子浑身上下一顿乱摸,之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血球”,其上血光忽明忽暗。 “都怪那仙老头,因为我们是妖,就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术法,能感觉到魔血内的力量正在流失,若当真借它找到魔主,说不定那仙老头已经追上我们了。” “穷追不舍,那就只能杀了他。当真以为,妖好欺负不成?” “紫玹,没看出来呀,向来稳重的狐妖,如今充满戾气。你忘了血魔对妖巳说的,为敌者未必是仙!” “……” 寂寞和紫玹侃侃而谈,丝毫不在意下方那几条奄奄一息的真龙,更对狼妖屠戮左丘彦一行,置之不理。 唯独白弋盯着夜目那对巨大的妖瞳,安静的若有所思。 身处群妖当中的左丘彦,倒也有几分胆识。一边指挥着部下突围,一边看向半空中的青狐紫玹。 瞥了一眼重伤不起的几条真龙,眼中流露出一丝痛快的同时,更多的是果决。 眼见面对这些妖物已兵败如山,绝不会坐以待毙的左丘彦,猛然拽下腰间玉佩,向着天空一扔。 迅速弯弓搭箭,离手的箭矢竟将那玉佩击碎,化为一团闪亮的光点落下。 借着引起紫玹三妖注意的机会,左丘彦放声高呼。 “我乃宁西将军左丘彦,见阁下似不愿与这些狼妖为舞,可否救我等离开,来日定有厚报!” 狡黠如紫玹这般的狐妖,又岂能看不穿左丘彦那赤裸裸的“利用”之意。 青绿的妖瞳扫过左丘彦,见已有数千凡人被狼妖“挖心取食”,紫玹那狐嘴里发出一声叹息。 “既然是万妖林逃出来的叛逆,理应由我万妖林来解决!只是眼下……” 紫玹这才看向夜目那对妖瞳,相熟之感令它感觉无比头痛。 又看了看身后,没看到任何身影追来,一双狐目斜视着寂寞手里那滴魔血,沉声开口。 “初来乍到,不如留个顺水人情……既然这魔血同样被那仙老头盯上,那就送给这些凡人,以解燃眉之急!” “心真大!这玩意儿又不是你我的妖丹,能被仙老头盯上的东西,显然太过邪门……” “妖,有心么?” 说着,紫玹与夜目隔空对视一眼,转身就朝栾州城的方向奔去。 白弋轻拍着寂寞的肩膀,似乎明白那份压在寂寞身上的“重任”。 寂寞龇牙,将那滴魔血丢向左丘彦的同时,冲着夜目发出一声猫叱。 “堂堂地妖狼王夜目,竟然甘愿做狗!我呸……等小爷下次再来收拾你!” 一番挑衅之后,寂寞拉着白弋就跑,紧随着紫玹身后那道青光。 剩下夜目那一对妖瞳,激射出愤怒之火,身形在夜空中重新显现。 “你们三只贱妖,成功惹怒了我!” 银色的狼毫根根竖立,夜目直接无视下方的左丘彦,如彗星划过夜空,直追寂寞而去。 …… 拳头大小的魔血在左丘彦手中,似一颗“心脏”微微跳动。 他不知如何使用此物,可此时也来不及细细琢磨。 眼中狠辣再现,抬手就要将魔血送进嘴里。 恰在这时。 一只体型略大些的狼妖,轻松将数人撕碎,冲至左丘彦近前。 妖气聚刃,绿光乍现,左丘彦已躲无可躲。 忽然。 他手里的魔血自行飞出,血光一闪而逝,竟然挡下了左丘彦身前的几道妖刃。 魔血也就此四分五裂,迸溅在周围的凡人与狼妖身上。 瘫坐在地上的左丘彦只觉无望,盯着近在咫尺的狼妖,起身紧闭眼睛。 “来吧,天要亡我,就赐我痛快!” 可是几息之后,他依旧没有感受到疼痛,甚至还能正常呼吸。 周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一股腐烂至极的气息,令左丘彦忍不住作呕。 弯腰,睁眼,再抬头。 眼前的一幕让他怔怔呆在原地。 那些分明死在他面前的飞鱼卫,此时笔直地站在那里,猩红的眸子里流出血泪,血色的纹路从颈部向全身蔓延。 再看附近的狼妖,绿色的妖瞳里一点红光闪动,獠牙伸出,皮毛片片脱落,露出身上腐烂的血斑。 此时,无论是那些拼死抵抗的凡人兵士,还是杀意正酣的狼妖,都在醒悟过来后缓缓后退。 左丘彦无法看见,他自己的双眼已不再像凡人那样黑白,而是如同玛瑙一样的深红。 一对血色的犄角自他额头钻出,暗红色的指甲瞬间长达一尺。 原本束起的黑发,在这一刻化作根根血丝,将护首之盔撕成数片。 左丘彦不自觉地舔舐着有些干裂的嘴唇,尖锐的延牙齿散发着嗜血的光泽,阵阵难以忍受的“饥渴”之感,从他心头涌上喉咙。 一阵带着腐臭的尸气从他口中喷出,在本能的驱使下,左丘彦瞬间飞扑向距离最近的活人,用锋利的指甲削去头颅,自己则置身在喷溅的鲜血里,分外享受。 血液洒落在他身上,很快渗透衣物,被肌肤吸收。 直到左丘彦眉毛变成血色,他的脸颊已成灰白。 血色的眼线连通眉宇,邪异之气尽显无疑。 他看了看抬起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喉咙里传出阵阵呜咽,像是诡异的笑声。 感受着汹涌在体内的力量,左丘彦扫视周围,血气犹如实质般从他周身溢出。 “尔等,都成为我逐戮天下的祭品吧,哈哈哈……” 一头血丝飞向四周,所过之处的人与妖,被尽数穿透。 无论是殷红的人血,还是幽绿的妖血,都在这一刻被无数血丝引动,纷纷流向左丘彦体内。 片刻后,血丝收回。 红光大盛的左丘彦,看着眼前人和妖都像嗜血的傀儡一般,甚为得意。 远处的几个深坑内,之前被夜目打落在地的几条真龙,仍在不停抽搐。 金色的龙血虽已止住,可那无法抑制的气味,依旧飘荡在左丘彦的周围。 香甜,可口,甘之若饴。 正在这时,其中一个深坑内传来龙三的呻吟声,左丘彦暗红的眸子陡然光芒大亮,似发现猎物一样透着贪婪。 早已不是狼妖和凡人的怪物们,在左丘彦一声嘶吼中,顷刻间涌入深坑。 紧接着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龙吟,直至最后声音渐渐微弱。 左丘彦眉间再次多出一道金色印记,看着栾州城的方向,留下红色的残影。 …… 一炷香之后。 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出现在群山上空。 他须发皆白,额头上星形印记光晕流转。 十只仙鹤在他周身环绕,衣服上的祥云无风自动。 拂尘被它挎在臂弯,坐下一头黑牛闻着残留的血腥味,发出“哞”叫声。 “哦?连你都能看得出其中门道,那我太乙岂不是白走人间一趟。” 黑牛似听懂了他的言语,尾巴拍打着自己的臀,抬起牛头连“哞”几声。 那自称太乙的老者仔细打量下方几眼,看着没有一具尸身的几个深坑,右手一阵掐算。 “唉,血光之灾,还是血光之灾!若人间只见这点血光,师兄也不至于如坐针毡……” 黑牛似被他唠叨的有些不耐烦了,原地蹦跳几下,想要将背上这位天仙甩下去。 随后。 太乙每自自言自语一句,黑牛都似“顶嘴”一般哞一声。 直至他们的身影同样消失在栾州城的方向,夜空中还余留着太乙老者的话音。 “那是血腥,不是鱼腥……听你这蠢牛谈情,不如把你丢去喂鱼!” 第枠七闻 目中无鱼 栾州城,将军府内。 鱼临渊坐在圆桌旁,盯着昏睡在门口的十几个下人,摆弄着手里的茶杯。 水色站在抽泣的左丘雨身边,翻手之间几滴弱水变成手帕,轻轻递到她面前。 秋瓷背对左丘雨,款款而谈,将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愤懑,悉数说与左丘雨听。 片刻后,左丘雨对着秋瓷无奈开口。 “可他仍然是我爹,生而为人,即便我相信这一切为真,又能做什么? 是断绝关系,还是亲手杀了他?我做不到……” 屋外的夜空一片阴沉,在左丘雨说完这几句话后,黑夜再次被雷光点亮,喀嚓声不绝于耳。 瓢泼的雨水骤然落下,一切都显得极为反常。 鱼临渊起身走到门口,仰头望着屋檐流下的雨水,扭头笑着看向水色。 “你今夜还有多少时间?” “不足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它会和我互换……” “只有半个时辰么……不管怎样,都不希望你的双手沾上血!哪怕,是菩提借用你的身体!” “我跟秋瓷姐,还有雨儿去找水仙和夭妖。听你的,我们先去找鲤瑶姐……” “我会让夜魔暗中跟着你们,若有什么事,夜里可经它转达给我。” “嗯!我等你……” 目光离开水色,落在尚未想明白一切的左丘雨身上,鱼临渊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左丘雨虽为鱼徒,却终究是凡人。那些牵绊着她的东西,让她需要更多时间去理解和成长。 “走吧!主人该回来了!” 鱼临渊迈出房门的刹那,身形已在栾州城外。 雨滴无法近身,在鱼临渊体外形成一层膜衣,状若一条直立的龙鱼。 见水舟载着三个身影经过栾州城上空,鱼临渊安心不少,对着空荡的夜空沉声说道。 “夜魔!告诉黎初,让他们抓紧时间……近来总会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雨声渐大,四周并未听到其他声音,但鱼临渊却轻轻点头,淡蓝色的眸子里精光一闪,紫色魔纹浮现。 突然,嘈杂的雨声中惊雷阵阵,一个让鱼临渊颇感意外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里,正是奉火天神磐。 隔空相视一笑,彼此不用言语。 栾州城外的一处林子里,骤然腾起一青一红两条巨龙,牵着桃夭妖所化的花辇,向千里外疾驰而去。 雨越下越大,似有无尽的雨水藏在云层之中。 几息之后。 肆虐方圆数百里的雷光,顷刻间踪迹全无,连成一片漆黑的夜里,除了鱼临渊体外那条淡淡的“龙鱼”,就只能看见磐身上隐隐散发出的赤色热气。 一双巨大的妖瞳率先显现,夜目之瞳犹如苍天开眼,竟让雨声在这一刻急剧变小。 仰天怒吼一声,无数本该坠落的雨滴,像流矢一样冲着鱼临渊而去。 他一动未动,任由那些融入妖气的雨滴敲击在面前的龙鱼水幕之上。 一阵清脆的金铁交鸣声过后,鱼临渊似出水之鱼,周遭的雨水似被他吸引,如流云”一样环绕。 鱼临渊一言未发,磐那火爆的脾气倒是不愿再忍。 “何方孽畜,突然现身这栾州城撒野?且看你磐爷今夜,如何烤了你!” 闻言。 鱼临渊伸手制止,身体上神火渐旺的磐,居然没有出手。 夜目显现出硕大的银色妖身,看着鱼临渊和磐,口吐人言。 “将寂寞交出来,可饶你们不死!” “……” 磐有些不解,扭头看向鱼临渊,在他脸上同样只看到诧异。 鱼临渊明白,尽管自己不知“寂寞”是谁,但他不愿看到眼前这只狼妖,目中无鱼的样子。 无须多余的解释,鱼临渊借助漫天雨丝,轻轻一动,消失原地。 磐眨了几次眼睛,凭借灵力看向周围,却只能看到紫色的迷雾,裹着半截青色的鱼影。 很显然,雨天的鱼临渊,速度远超他这位奉火天神的认知。 嘴上一笑,磐有些幸灾乐祸。 没等磐做好看戏的准备,夜目那硕大的银色妖身已倒飞而出,几颗狼牙抛向空中,“啪”的一声巨响从夜目之前的位置传开,犹如闷雷。 鱼临渊的身形渐渐清晰,轻抬右手手掌,青白色的水气泛着淡淡亮光,正缓缓升入漆黑的夜空。 仿若他只是用“鱼鳍”扇了夜目一耳光,略施惩戒。 恰在这时,泥泞的大地之下,传来寂寞那十分欠揍的声音,含着几分对夜目的轻蔑。 “呦,好歹是个地妖狼王。怎么,离开万妖林,如今被当狗一样打,是不是心里很不是滋味呀……” 话音刚落,化身青狐的紫玹钻出地面,抖落身上的泥水,青焰逐渐燃遍全身。 寂寞和白弋紧随其后,还在小声嘀咕着“妖有没有心”。 看见三妖,夜目甩了甩狼首,缺失的狼牙迅速长出,再次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狼嚎,似在呼唤同族。 鱼临渊一见紫玹,就已明白一切。但他还是顺嘴一问,借此让磐不要动手。 “你们不在万妖林待着,跑人间来做什么?” 紫玹微微低头,露出额头上的龙鱼印记,虽有不愿,可声音还是尽量压得很低。 “妖入人间,是我万妖林之过,岂能有劳魔主……况且,我们再找一只学凡人女子说话的猫妖。” “猫妖?为何学凡人女子说话?” 没等紫玹接话,寂寞猫耳朵动了几下,一跃蹲坐在紫玹背上,望着鱼临渊直接开口。 “是九命猫妖……不过这不是重点,你是魔主对吧,紫玹可是来投奔你的!” 紫玹沉默,白弋无言,就连奉火天神磐,也不明所以地看向鱼临渊。 几息后,鱼临渊微微一笑。 “我听水色说过,你们在万妖林拼命保护过她和夭妖……” 被鱼临渊这么一说,狡猾如青狐,也像第一次被轻易看穿心思,略显尴尬地狐叫几声。 鱼临渊伸手入怀,扭曲的表情在他脸上浮现,随即又消失,如在忍受撕裂之痛。 下一刻。 他随手一抛,三片龙鳞被丢向紫玹三妖。 “为表谢意,这弱水之鳞你们收下,关键之时,可入轮回保命,而不至于丧失修为和记忆!” 待龙鳞被收起,磐的眼中都流露出艳羡。 而一直被无视的夜目,终于在此时爆发。 惊天的妖气冲破云层,银色狼毫如疾风骤雨一般锁定鱼临渊,妖瞳逐渐变为墨色,有龙鱼之影在其中游动。 这目中之鱼,自然不是鱼临渊。 此时。 地面震动,泥水飞溅,似有万马千军由远及近。 待一只只狼妖出现在鱼临渊视野,磐闪身落在地上,浑身赤红,覆盖火焰,一柄神剑自手心抽出。 说时迟,那时快。 当无数充满妖气的狼毫像剑雨临近鱼临渊时,紫色魔气形成龙卷,将他护在其中。 十条丈许大小的青鱼,自魔气中依次飞出,将四面八方的银色光点尽数吞下。 紫玹向寂寞和白弋示意,正要迎面冲向来犯的狼妖。 却见寂寞浑身长毛竖起,盯着群妖之后发出猫叱。 “魔主小心,它们不是妖……而且腐臭之中含着极浓的血腥气!” 虽知鱼临渊之强,可好汉架不住群狼。 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青丘之狐的谨慎,显露无疑。 磐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唤出火麒麟,激动地迎着群狼冲了上去。 夜目以狼嚎为令,却意外的没有收到回应。 就在这时。 几条真龙破开云层,雷电奔走。无神的龙目犹如死去,又仿若存在一丝意识。 黑夜在瞬间亮如白昼,千道雷电凝聚成雷龙,向着磐的位置劈下。 与此同时,数千非妖非魔非人的腐尸,从狼群身后的地面爬出。 一头红丝的左丘彦破地而出,升入空中,发出簌簌邪笑。 而他,全然没有在意鱼临渊的存在。 似乎在他眼中,任何妖魔也终将不是他的对手。 第枠八闻 地涌鱼泉 见左丘彦以这般模样出现,寂寞那粉嫩的猫鼻子轻轻嗅了嗅,低头剧烈咳嗽几声,似对弥漫在空气里的气味,无法适应。 妖瞳绿光闪烁,寂寞纵身一跃,显露出数十丈大小的九命妖身,七条白色的尾巴在它身后摆动。 白弋并未化作鲢妖,手臂局部妖化之后,一对三尺鱼鳍泛着白光,将半空中的雨滴切成两半。 和寂寞对视一眼,白弋脸上露出死鱼一般的笑容,跟在磐的身后冲进狼妖群中。 寂寞不甘示弱,不断迅速变幻位置,缠绕着妖气的利爪,轻松割下几只狼妖的头颅。 唯独紫玹注视着一切,既没有帮鱼临渊,也没有像白弋和寂寞那样冲入狼妖群。 这时。 雷电凝成的雷龙带着无法阻挡的气势,从天而降,直逼火麒麟和磐。 只见火麒麟口中一连吐出数十团神火,在雷龙的冲击之下化作漫天火雨。 磐手中的神剑发出嗡鸣,赤红的火焰由剑柄燃向剑身,在这一刻显得战意高昂。 “老伙计,不知多久没见你如此兴奋了。今夜,就把那斩不断姻缘线的郁闷之火,全都倾泻在这孽畜身上!” 话落。 磐身上的火焰骤然熄灭,火麒麟瞬间成为一副通体赤红的铠甲,自行穿戴在磐的身上。 灼热的气浪逼退狼妖,地上的雨水蒸腾起白气,稳步迎向雷龙的磐,如同来自远古的“战神”,挥剑斩向雷龙。 一剑落,通天的火舌将雷龙切作两半,夜空中的云层一分为二,剑势所过之处,能看得见点点星光。 就连距离稍近一些的两条“真龙”,身上也燃起熊熊大火,噼啪声响中有焦黑的鳞片散落。 看到这一幕。 周围的狼群不自觉地再次退后,直扑白弋和寂寞而去。 此刻无论是妖,还是魔,皆因磐的惊天实力而震惊。 正在和鱼临渊对峙的夜目,也不得不分神,多留意了磐几眼。 但左丘彦那邪魅的模样,同样让它这位地妖十分在意。 再次看向被十条青鱼和重重魔气包裹的鱼临渊,夜目的妖瞳猛然收缩,狼嘴里的声音带着几分轻蔑。 “刚才被你得手,必是大意所致!既已找到寂寞,我夜目不会再与你这无名之辈纠缠……” 夜目一边说着,还一边看向下方那有些古怪的狼妖,根本不知道它所面临的到底是谁。 没等它抽身冲向此地唯一的九命猫妖,鱼临渊缓步走出魔气,任由银色狼毫穿透他的身体,他仍然平静地对夜目开口。 “从你身上,能感觉到一丝鱼的气息。” 眼见鱼临渊一步一步逼近自己,夜目警惕地盯着鱼临渊,嘴里发出嚎叫。 “鱼使大人至高无上,它的加持又岂能被你这等小角色轻易察觉!你尽管故弄玄虚!” 鱼临渊摇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对着夜目那银色的妖身轻轻一拍。 但就是这样无力的一拍,令夜目脊背发寒。 漆黑的夜空里,突然伸出一只数十丈的紫色骨爪,打在夜目身上。 一阵阵骨骼碎裂声传来,夜目甚至来不及发出嚎叫,就被那骨爪拎起,吊在鱼临渊面前。 鱼临渊离它,只有一步之遥。 巨大的妖瞳内,两条墨色龙鱼的身影,似在墨池里游荡,越来越快。 从鱼临渊出手到结束,不过半息。 寂寞和白弋甚至没注意发生了什么,在它们印象中强大的地妖夜目,已如鱼临渊手中的玩偶,任凭摆弄。 紫玹嘴巴动了动,似在庆幸,当初青魔幻境内所做的选择。 一身邪气的左丘彦,猩红的眸子紧盯着鱼临渊,舌头舔舐着嘴唇,脸上挂着贪婪。 鱼临渊招手,十条青鱼回到他身旁,一字排开,在夜目头顶围成一圈。 “鱼使?又是什么东西?我所指的鱼,想必你是无缘看见了!” 说着,鱼临渊将右手按在夜目两只妖瞳之间,魔气像水柱一般喷涌而入,直至它额头浮现墨色的龙鱼印记,在顽抗入侵的魔气。 夜目妖瞳内的墨色鱼影似无法承受如此多的魔气,一点一点消失。 紧接着,一个个画面在夜目的妖瞳中飞速闪过,拼接出的记忆被鱼临渊肆意取阅。 那无数画面里,最让鱼临渊在意的,也只有寥寥几幅。 或抓人取心,或抓鱼取血…… 鱼临渊不解其中真意,抬手之下,紫色骨爪松开,夜目那银色妖身笔直地落向地面,撼动地面,泥水四溅。 这时。 磐的身影依然穿梭云层之中,戏弄着早已失去意识的几条龙。 回首看了鱼临渊一眼,他随手将神剑斩向两条正在发生异变的真龙,声音里尽是不可思议。 “这东西既像魔,又像妖,最主要还会仙术!分明死了很多次,却还能依靠吞噬自身恢复……有些难缠!” 听磐这么一说。 鱼临渊双眼微眯,玩味地盯着左丘彦,心中思绪略有复杂。 他不懂。 作为有权有势之人,为何还要一意孤行,甘愿堕落。 身为魔主。 鱼临渊能清晰地感受到,左丘彦身上那来自血魔的力量。 散发着血魔和行尸的气息。 “馗么?放任不管,也终究是麻烦。轮回之乱,莫非还有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诞生?” 自言自语中,鱼临渊在夜空中缓缓而行,径直走向左丘彦。 掠过寂寞和白弋时,鱼临渊不再收敛魔主的气息,毫无保留的释放。 那数千尸兵和狼妖,在感受到魔主的气息时,尽数跪伏在地,如仆见主。 反倒是左丘彦有些慌神,心有不甘地冲向鱼临渊,头上血丝翻飞的同时,失声咆哮。 “你不是雨儿的师尊,你到底是谁?” “我的确是她师尊,她也的确是我唯一的鱼徒。不过,是我还没有入魔之前。” 话音刚落,左丘彦已如疯魔一般,全身血气涌动,那一头血丝就要将鱼临渊吞没。 然而。 鱼临渊依旧不紧不慢,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含笑。 “许是水在这人间吧,我这鱼,竟也多了几分妇人之仁! 也罢。你既为雨儿生父,还是把你留给她们吧……” 鱼临渊一步未停,在血丝接触到他时,双眸中的紫色魔纹瞬间变化,眼瞳完全成为紫色。 十条青色龙鱼没入身影时,鱼临渊化作一条丈许大小的青色龙鱼,一对紫色鱼目爆发出惊天魔气,一颗跳动的血球自鱼嘴里飞出。 刹那间。 万千血丝无力垂落,被血球尽数吸入其中。 左丘彦不停挣扎,却无济于事。感受着体内被迅速抽空的力量,难以置信地连声喊“不”。 直到左丘彦瘦成皮包骨,眼窝深陷,完全沦为行将朽木的“老人”,青色龙鱼才将血球吞回腹中。 盯着满头白发,脸上布满褶皱的左丘彦,青色龙鱼正欲转头离开。 然而此时。 本已不再动弹的夜目,却在紫玹的惊呼声中猛然暴起。 只见夜目那银色妖身,离开地面些许距离,瞬间变得滚圆。 “嘭”的一声巨响,银色的妖身爆裂开来,强大的妖气并未散开,化作一条墨色鱼影钻入地下。 夜,在这一瞬异常安静。 一息。 两息。 直至第三息,地面开始剧烈晃动,方圆千里都似经历一场地震。 下一刻。 地面喷出六道粗大的水柱,无数只存在于人间的游鱼,顺着水柱喷涌而出。 见状,鱼临渊幡然醒悟,沉声喝道。 “你们快走,这是初任鱼主留在人间的封印……” 话说一半,鱼临渊鱼尾摆动,将包括紫玹在内的三妖,尽数掀飞。 与此同时,鱼临渊身下冒出第七道水柱,在他尚未反应之际,将他带入空中。 一时间,在鱼临渊眼中,只有各色的鱼,和同样的水。 突然。 下落的水柱传来巨大的吸力,似要将他一同拽回地面。 鱼临渊运起灵力,只能以魔的姿态,抵抗这“鱼主”留下的封印。 他不知,这一切是否和闻鱼有关。 正思忖间。 一股熟悉的力量从他身后而来,猛然将他推向下方的水渊。 第枠九闻 缘木求鱼 下坠中的鱼临渊奋力回首。 水色那一袭白色身影,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鱼临渊视野内。 “你不是……” 他想说水色应该早已离开,可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白衣身影,令他惊觉:眼前的并不是水色。 没等鱼临渊把话说完,那来自闻鱼近水披上的力量,让他加速坠向地上的“鱼泉”。 与此同时。 喷涌而出的游鱼,竟在半空中绕圈游动,一个由水和鱼形成的巨大漏斗,似在迫切地等待着鱼临渊“落网”。 似有似无的灵力,疯狂搅动着他周身的魔气,令他无法挣脱。 水色脸上一抹淡然,幸灾乐祸的笑容里,尽是冷酷和无情。 似乎,她正在做一件极为“正确”的事情。 在她眉间,那幽绿的“木”字,光华灼灼,使得水色的眼神有些木讷。 此时的水色没有施展任何招数,只是简单地步步逼近鱼临渊,已然像“山岳”一般,压得鱼临渊无法动弹。 不知为何,闻鱼没有出现,更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短短几息时间,化身青色龙鱼的鱼临渊,完全被“鱼泉”吞没,如同在人间蒸发。 震动的大地恢复宁静,喷涌的鱼泉消失不见,当最后一条游鱼消失,此处再也感受不到鱼临渊的气息。 待磐回过神,一切都已结束。 他怔怔地望着一袭白衣的水色,有些心乱如麻。 “木之行山,瞧你干的好事……唉。” 一声叹息之后,磐身上的铠甲化作火麒麟,载着他直奔西昆仑而去。 磐知道,必须再做些什么,才能让“火之行山”,苏醒的晚一些。 …… 那几条和磐缠斗的真龙,也有气无力地落在地上,意识全无地盯着左丘彦。 而作为见证者的左丘彦,再一次野心勃勃,蹒跚着跨上其中一条,离开此处不知去向。 水色扫视一眼斑驳的地面,确认再无“龙鱼”气息后,化作一颗淡蓝的流星,消失在天边。 不久后。 紫玹三妖也重新回到这里,目睹难以置信的结局,无奈面面相觑。 七条尾巴的九命猫妖,蹲坐在青丘之狐身侧,低头嗅了嗅,沉声开口。 “我说紫玹,这下倒好,魔主为了救我们,自己壮烈了……” “能不能先把嘴闭上!这也算光彩的事么?我要是你,一定会先找个老鼠精的地洞守着!” 片刻的宁静之后。 向来少言寡语的白弋,冷静地询问紫玹。 “紫玹,事到如今我们三个怎么办?就这样去寻水主,恐怕血魔那里不会善罢甘休!”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能感觉得到,他并未真正消失……” 紫玹说着,额头上的龙鱼印记再次浮现。 虽然光芒暗淡,却不曾消失。 紫玹取出鱼临渊所赠的弱水之鳞,若有所思。 “我相信,它能带我们找到他!” 寂寞那一对白色猫耳轻轻一动,望着夜空喃喃自语。 “就是不知,是先找到猫,还是先遇到鱼了……” 突然。 一个坐在大黑牛背上的老者身影,出现寂寞的视野之中。 它瞳孔骤然一缩,猫嘴里传出愤愤地猫叱,摆出一副不能善罢甘休的架势。 紫玹狐眼微眯,同样注意到了牛背上的太乙,浑身青焰再起。 “仙老头……莫非你就一件正事都没有,紧追着我们不放?” 话音未落,太乙老者已到近前,冷冷看向一狐一猫一鱼,随即冷哼一声,手中拂尘一甩。 只见四周的一切如同时光逆流一般,无数虚影回放。 不论是兴风作浪的左丘彦,亦或是突然出现的“鱼泉”和水色,悉数被他收进眼底。 黑牛那扑哧扑哧的牛鼻子,露出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架势,连哞几声。 太乙老者伸手摸了摸黑牛角,片刻后传出一声叹息。 “你们走吧……不过,以后别说遇到过我太乙真人!更不可轻易将那几片鳞,展现在世人面前……” 寂寞和白弋对视一眼,似有不解。 紫玹看了一眼悬在面前的弱水之鳞,思绪飞转。 “那么,太乙老头。你真打算就这么放我们走?我们可是妖,而这里是人间……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们肆意妄为?” “大劫将至,何为仙,何为妖,何为魔?你我皆不是那系铃者,何须如此仇视!有缘再会,走喽……” 望着太乙真人轻描淡写的离开,寂寞有些不愿轻信。 “真走啦?他不会等我们转身离开之时,再偷偷出手,神不知鬼不觉……” 紫玹一言不发,转身望着夜空尽头,狐步轻抬,身影逐渐变淡。 寂寞一边喊着“等等我”,一边飞快地追了上去。 白弋再次回首,同样摇头离开。 …… 东海之滨。 某一日雷电交加,突降暴雨。 各种各样的鱼儿从天而降,或生或死的落在海面上。 远远望去,尽是鱼腹鱼背相接,如天灾降临。 许多渔夫都不敢出海,诡异的传闻不胫而走。 有人说,这是龙王爷发难,警告沿岸的渔民,别再大肆捕捞。 有人说,此乃祥瑞之兆,寓意着接下来的日子里,收获颇丰。 还有人说,有水无鱼,前景未卜。若不谨慎行事,必有灾难降临。 但是。 有一个木姓少年,不愿偏听偏信,每天都会跑到海边,对着大海自言自语。 他身边有一只疯癫的白猫,总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追逐一个“橙色”的水果。 转眼间,几日过去。 木姓少年依旧望着茫茫大海,口中念叨着“仙女姐姐”。 借着黄昏的阳光,木姓少年无聊地数着海面上的白鱼肚,怔怔发呆。 他全然没有注意,那个酷似橙子的“水果”,趁他不注意时越飞越远。 越过沙滩,穿过近海,在距离海岸最近的岛屿附近盘旋不前。 白猫跟在它后面锲而不舍,竟然在海面上一直扑腾。 直到太阳“落山”,白猫终于找到了“水果”,托着疲惫的猫身,四肢平伸的趴在岸边。 说来奇怪。 平日里总被白猫追逐的水果,竟然主动落在它头上,像挑衅一样逗弄着精疲力尽的白猫。 白猫怒不可遏,一边挥舞着爪子,一边干咳着追在后面。 片刻后。 白猫突然止步不前,眯成一线的猫瞳里,只有堆积如山的鱼。 有的已死去多时,散发出浓浓腥臭。 有的还在翻身挣扎,想要回到水里。 水果落在一条红色鲤鱼身上,上蹿下跳。 它好像在说:你来呀,你来呀。 白猫终是经不起这般挑逗,有条不紊地走着猫步,喵叫几声,逼近“水果”。 然而。 当它停在红色鲤鱼身前时,不由自主地上前嗅了嗅,又用爪子上的梅花肉垫,拍了几下鱼肚。 见鲤鱼突然张嘴,它轰开了一直追逐的水果,猫嘴轻轻咬住鱼尾,一直往海里拖。 几个时辰后。 木有鱼拿着火把四处寻找,嘴里不时地呼唤着“夜猫子,你在哪”。 当海面上的橙色光点越来越近,木姓少年终于看到了浸泡在海水里的白猫。 它嘴里叼着一条红鲤鱼,乏力地扑腾着,仍不愿放弃。 木姓少年就地找了艘小船,将白猫和红鲤鱼捞起。 “夜猫子!想吃鱼这里有那么多,犯不着跋山涉水吧……” 正在舔舐爪子的白猫,似第一次听懂了木姓少年的话,喵了几声,凑近鲤鱼舔了舔。 这样的举动落在木姓少年眼中,并不稀奇。 可当他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向鲤鱼的眼睛时,却依稀看到那念念不忘的白色身影。 依旧超凡脱俗,同样不染尘气。 大喜过望之后,木姓少年抱起鲤鱼,激动地询问。 “鱼儿鱼儿求你告诉我,你见过仙女姐姐,对不对?” 第百闻 鱼生无念 只见红鲤鱼轻微地张了一下嘴,看似无声地回答着木姓少年,实则仅仅是离水太久。 母性少年这才恍然,锦鲤并非海中之鱼,又如何会被“夜猫子”从海里捞起? 慌忙划船上岸,小跑赶回渔村。 把锦鲤放在盛满水的木盆里,木姓少年蹲在旁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细看鱼游。 每当锦鲤静止时,平静的水面上都会浮现出水色的身影,仿若这便是它眼中,唯一的“风景”。 而当它缓缓游动时,木盆里总会出现许多鱼影,再慢慢和锦鲤的身影重叠。 “你一定见过仙女姐姐……一定!” 木姓少年对着锦鲤自言自语,白猫蹲在木盆边上,偶尔伸出爪子啪打水面,又小心翼翼地收回,不停地舔舐。 经常见白猫吃鱼,但如今晚这样,木姓少年还是头一回看到。 他不明白白猫何意,只知之后的几天时间里,白猫都一直围着木盆,寸步不离,不吃不喝。 更让木姓少年在意的是,仙女姐姐留给他的橙色“水果”,竟也一直停留在木盆之上,灵光只照射在锦鲤游过的地方。 一连七日。 木姓少年除了待在房里,对着那盆中锦鲤自言自语,还会偶尔去一趟外面,带回一些水草,背回一些小鱼小虾。 水草放入木盆就会立即干枯,甚至那些鲜活的小鱼小虾,在投入木盆之前就会死去。 起初,木姓少年也会将锦鲤视作渔民传言里的不祥之物。 可当见到白猫和水果都平安无事时,他又打消了这种念头。 不知为何。 木姓少年总觉得这条鱼在哭泣,也总会在鱼身上,看到和自己相似的孤单。 明知它不会口吐人言,明知它完全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可在木姓少年心里,总有一种错觉出现。 那就是每当锦鲤看着他时,那“无望”的眼神里,似乎有“话”要说。 转瞬之间,距离木姓少年将锦鲤带回渔村,已过去整整七日。 当屋内再次燃起烛火,眼前的一切和前几日没什么不同。 正当木姓少年凑近木盆,准备“脸贴脸”看一看锦鲤时,屋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紧接着,传来木家夫人急切地询问。 “有鱼,在的话吱一声!你这孩子,从闻鱼节后至今,总是鬼鬼祟祟。这大热天的,窗门关这么严实,难道不热啊?” “娘,我在,有鱼不热!” “娘是想跟你说,鲤仙再次降临这小小鱼村,其他人都去献鱼了,你也别总把自己关屋里……” “娘你去吧,我没事!” “有鱼呐,鲤仙只收从未见过的鱼,你如果抓到什么稀罕的鱼,大可先让鲤仙过目,也好换些宝贝!” “嗯娘,有鱼知道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木姓少年才松了口气。 起身端过烛台,放在木盆边上,饶有兴致地对着白猫自说自话。 盘膝坐在木盆跟前,望着灵光照射下的锦鲤,右手食指不经意地敲打了几下木盆边沿,独特的声音令他心神一定。 水色的身影在水面上一闪而逝,锦鲤转身回游,呆呆地看着木姓少年,目中无念。 见状,木姓少年一阵憨笑。 “既然你见过仙女姐姐,那也一定能轻易猜出我的心思对不对?” “我是想见仙女姐姐,但不是因为她长的好看……而是我想跟她学一些厉害的法术,这样就能保护好爹娘,以后出海也会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其实,我也在想,如果把此时的我换做仙女姐姐,她会怎么做?是将你放归山河,还是凭借法术听你所言,再助你达成心愿?” “我也不知为何,看到你,总能想起那个流传至今的故事。临渊羡鱼,你听说过吗?” “是啊,你是鱼,而我是人,即便抓获再多的鱼,人的欲望也不会得到满足!” “在遇到仙女姐姐之前,我一心想在闻鱼节上崭露头角,成为响当当的人物。” “但经历过一些事情后,人总会变。当我明白仙女姐姐是如何看待鱼的时候,才渐渐明白一些事……” “因为有鱼,以鱼为生的人,才能活下去。因为有鱼,像我这样的人,才能遇到仙女姐姐,祛除那些折磨我爹的病症。” “所以。从小生在渔村的我,不那么喜欢抓鱼了,总爱将别人捕回来的鱼,偷偷放生。” “怕被别人发现,每次都装作是夜猫子偷鱼吃……” “爹娘常说,四海之大,无鱼不有!我名字也是这么来的……我几乎没什么玩伴,因此我想到处去看看,听一听鱼村之外,那些和鱼有关的故事……” “你说,这样好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遇到仙女姐姐!” 木姓少年说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似讲出了压在心底,从来不曾说出的秘密。 忽然一拍额头,木姓少年似猛然想起什么。 “既然你见过仙女姐姐,看上去也不像寻常的鱼,那应该有个名字才对!嗯……嗯……” “是鱼,自然得姓鱼才行。至于名字嘛……其他的我也想不出来,就叫‘临渊’吧。” “以此,作为我木有鱼与鱼结缘的凭证,我决定将你放回水里……” 木姓少年话音未落,白猫冲着不停地猫叫,尾巴还在他膝盖上蹭来蹭去。 就连悬在木盆上的水果,橙色的灵光也是忽明忽暗。 木姓少年见状,嘴巴微张。 “好啦好啦,难得看到你们能和和气气。我也知道随便找个有水的地方放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一切都需要谨慎。” 这时。 木姓少年突然起身,一边让白猫留在屋里,一边嘴上念叨着“鲤仙”了出去。 虽然无“鱼”可献,但这一刻的木姓少年,有了不得不见一见鲤仙的理由。 片刻后。 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海岸边,望着那些匍匐在地,依次献鱼的渔民们,木姓少年无所顾忌地穿过人群。 一位貌若天仙的紫裙女子,正在依次审视着渔民们献上的鱼。 但凡被她“看中”,都能随心所欲地说出一个愿望,她会即刻实现。 无论是金钱财富,还是延年益寿,甚至是返老还童,只要这位“鲤仙”愿意,也是轻而易举。 唯有一点,渔民们虽觉不妥,却也不敢多问。 鲤仙会将她看中之鱼的血,尽数收入一个紫色的小棺中。 棺若水做,紫光盈盈。在凡人看来,总是透着几分邪气。 此刻。 木姓少年见到鲤仙伸手取鱼血的过程,心中不免生出疑惑:她,真的是天仙么? 可当鲤仙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他,仍微微一笑,声如天籁。 “少年,若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我便饶恕你不敬之罪。” 鲤仙话音一出,就连远处人群里的木家夫人,也都有些惴惴不安,在众人异样的目光里,低声喊着“木有鱼”的名字。 木姓少年一咬牙,壮着胆子向鲤仙走近数步。 他看着她,深吸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鲤仙大人,世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子我昨夜梦到自己成了一条锦鲤……只要是我游过的水域,水草会枯萎,其他鱼虾都会死去。 小子想知道,若真有这样一条锦鲤,世间有没有它的容身之处?” 木姓少年话落,周围异常安静,甚至海水漫上沙滩,也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鲤仙眼中精光闪现,似笑非笑的眼睛,如要将木姓少年看穿。 眼见木姓少年额头汗水涔涔,被称为“鲤仙”的紫裙女子,似从他急剧加快的心跳声里,听出其他东西。 目光收回,鲤仙看向早已无鱼漂浮的海面,郑重其事。 “鱼生无念,弱水鱼年。若真有那样一条锦鲤,这世间,唯有弱水是它归处!” 第百又一闻 鱼默之年 在木姓少年有限的认知里,头一回听闻“弱水”二字。 他想象不出弱水是什么颜色,更不知弱水又在何方。 但不经意间,仍会把那位如水的“仙女姐姐”,跟弱水联系在一起。 思前想后。 木姓少年还是未能将“鱼临渊”的存在,说与眼前的鲤仙。 见识过鲤仙的“血腥手段”,他不愿将那条鱼的生死,交给这位与仙女姐姐大相径庭的“仙”。 迟疑片刻,木姓少年暗暗给自己打气,再次出声。 “弱水离这里远吗?您所说的锦鲤,又是如何前往弱水的?” 他话音未落,鲤仙在众人的诧异中放声大笑,音浪将海面掀起朵朵浪花。 她一步一步靠近木姓少年,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阴寒气息,更加让谨慎的木姓少年确信,眼前的“鲤仙”,并不是真正的仙。 鲤仙在木姓少年身前停下,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她看了一眼被“鱼棺”封存的鱼血,霎时全身魔气涌动,紫黑的鱼鳞覆盖全身,手脚变成鱼鳍,天仙般的美貌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酷似锦鲤的鱼脸。 一双宛若凝珠般的紫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木姓少年。 她全然不在意,此前将她奉若神明的渔民,在看到她的真面目后,或大喊“妖怪”惊慌逃窜,或低语“救命”就地昏厥。 只有眼前的木姓少年,在确认木家夫人安然无恙后,鼓足勇气挺起胸膛。 显出真身的鲤瑶,有意让木姓少年见到这副入魔已久的“锦鲤”之身。 她想确认,这少年之前所言,绝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凭空”捏造的一个梦。 身为锦鲤,又是地界尊者的她,自然知道木姓少年所描述的根本不是锦鲤,而是龙鱼。 “龙鱼入梦”是禁忌,就连梦魔自己都不敢尝试,这世间的凡人又如何能梦见自己化身成为龙鱼? 鲤瑶将泛着紫光的鱼棺,横在木姓少年面前,鱼嘴里传来靡靡魔音。 “本尊的确不是凡人口中的仙,而是来自地界的魔!准确的说,我的前世是锦鲤,今生是鲤仙,你现在所见,是我的今世,和鲤仙截然不同……” 木姓少年装作不以为然,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打量着紫光奕奕的鱼棺,身为凡人的木姓少年,竟从其上感觉得出,那一丝和仙女姐姐相似的气息。 他只是张了张嘴,没说出任何言语。 鲤瑶的声音已如看透一切般,咄咄而来。 “你见过,方才所讲的那条锦鲤吧!告诉我,它在何处……” 出乎鲤瑶意料的是,木姓少年不但没有回答她,反而盯着鱼棺神情恍惚,似他曾经见过一样。 突然。 两个金色的光点,自木姓少年眼瞳深处浮现,随即像树根一样盘根错节,直到他头顶出现金色的树形幻象。 一个深沉的声音,借着木姓少年的喉咙发出。 “冥河鱼棺!没想到,还能在这人间再见……” 听闻此声,鲤瑶倍感陌生。收回鱼棺之时,不免重新打量木姓少年几眼。 “是啊,我这堂堂尊者,同样没想到,我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轮回之象,这是只有大能转生才会出现之物!” 木姓少年脸上,不知何时起泛起微笑,谈吐间始终如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情绪表露。 “若这世间,尚有能者居大,岂有鱼年之劫。你有何事便尽管询问于他,在人间初醒,我不便占据他意识太久……” 还没等鲤瑶再言其他,木姓少年头上的幻象已消失不见。 当他眼中恢复清明时,迷糊地摇了摇头。 鲤瑶收敛魔气,一改尊者架子,转身化作紫裙女子,含笑不露。 “你到底是谁?” “木,木有鱼。爹娘都叫我有鱼儿。” “那刚才的事,你可还记得?” “刚才?您变身之事,有鱼不会告诉任何人……再者说,他们也从来不会相信我的话。” 眼见木有鱼不似在撒谎,鲤瑶微微摇了摇头。 不论刚才出现在木姓少年身上的转生大能是哪一位,只要对方不愿道出名讳,她身为尊者也不能肆意而为。 该知道的时候,一切自会知道。 稍稍冷静后,鲤瑶也似凡人女子一样,突然之间态度温和。 不只是因为,她知道木有鱼乃大能转世。 而是突然想起,鱼临渊让夜魔转达给她的话。 不知不觉间,多看了木姓少年一眼。 虽不知他为何出生在这小小渔村,但一切自有缘法。 “我叫鲤瑶,你可以叫我姐姐!” “不要!村里人知道我有个妖魔当姐姐,他们非把我撵走不可……” “可你,迟早是要离开的。” “这和叫你姐姐没关系,而且我心目中只有一位姐姐。那就是仙女姐姐!” 鲤瑶无奈一笑,褪去魔的外衣,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美。 “好了,这些都随你……从你冒冒失失出现在我面前,就看出你心事重重,而且所图不小!老实说吧,你所讲的那条鱼,在哪?” 闻言。 木有鱼显得格外紧张,尽量让自己不会回头看向渔村的方向。 鲤瑶毕竟是尊者,对付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方法,她有千万种之多。 只见她猛然抬手,玉臂从纱裙中滑出,手指指着木有鱼的身后,故作一脸惊诧。 “那只猫嘴里叼着的,是不是你说的那条鱼?” “夜猫子,你……” 木有鱼脱口而出,转头没看到白猫,顿时觉得身后有一条奸诈的鱼,正狞笑地盯着自己。 事已至此,木有鱼也不打算再隐瞒。他只得在心底暗暗祈祷,眼前这位还会“笑”着说话的魔,不会杀鱼取血。 领着鲤瑶走回木家,木有鱼边走边说,从七日前突现暴风雨,到处都是鱼,直到最后白猫捡回“那条鱼”,他都一字不落的告诉了鲤瑶。 他也不明白,从刚才起,为何打从心底愿意相信她。 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在劝慰自己:她无恶意。 走到房门前,木有鱼没有直接推门而入。 而是转身盯着鲤瑶,一脸认真。 “确定不会把它当其他鱼一样,装进那口小棺之中?” “不会。如我之前所言,只要它不是被恶念侵蚀的龙鱼,我不会啥杀它!” “嗯!那有鱼就放心了……哦对了,刚才忘告诉您,我给它取了个名字。” “说来听听!” “以鱼为姓,临渊为名!” “……” 鲤瑶没给木有鱼太多时间反应,一声房门被撞破的声响之后,屋内的烛火被一阵劲风吹的忽明忽暗。 “区区一条鲤鱼精,也配叫这三个字,给我速速死来!” 等木有鱼听到这句话再慌忙转身时,门洞内的一幕令他怔在原地。 只见那被他叫做“夜猫子”的白猫,正炸起全身绒毛,嘴里发出猫叱,护在木盆之前。 而在白猫对面。 破门而入的鲤瑶,哪里还有尊者的样子,俨然一个怕猫怕到“要命”的弱小女子,蹑手蹑脚,战战兢兢。 “寂,寂夜尊者……冒昧打扰,是鲤瑶失礼了。” 鲤瑶后退几步,就要“逃”一般地离开这里。 却见白猫只是冲自己喊叫,那一对猫瞳,就像一只普通的白猫,看到“陌生人”的护食之举。 鲤瑶幡然醒悟,试探性地闪身上前。 见白猫反应迟钝,不由分说地抬起右手,狠狠地拍在白猫那肉乎乎的臀上。 白猫猛然窜起,不小心将木盆上的水果,一股脑地撞在地上。 失去灵光照耀的木盆,蒸腾出阵阵白气,盆里的水像沸腾一般,冒出许多气泡。 鲤瑶在看到盆里那条锦鲤时,扑通跪坐在地,失声地说了句:怎么会这样! 第百又二闻 世说新鱼 自鱼临渊“消失”的那一日起,存在于人间的鱼,不但不再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大到五湖四海,小到山间溪流,只要有“水”之处,都会突然多出许多从未见过的鱼。 它们多为黑色,弱小一些的以鱼卵为食,强健一些的则会偷偷爬上岸,袭击人畜。 它们非妖非魔,即便被杀死,也只会变成一滩烂泥,不入六道轮回。 仙佛视它们为“精”,妖魔嫌它们是“怪”,而见过它们的凡人,多半会成为孤魂野鬼,再难轮回。 不仅如此。 那些四处游荡的灵魂,会逐渐在体内积累出强大的怨念,进而纠缠那些活着的人,直到他们同样凄惨的死去。 短短十几日,人间已如炼狱。到处都能看到荒废的庄稼,饿死的鸡鸭,以及倒在地上发臭的牲畜。 说来也怪。 这烈日当空的炎炎夏日,竟万里无云,丝雨未下。 无数逃难者都向虞朝都城行进,似乎他们只能期待,在那里会出现奇迹。 …… 一处无人的官道上。 公子模样的紫玹走在前头,毛茸茸的衣领分外惹眼。 白弋和寂寞走在后面,落下很远的样子。 寂寞把玩着狗尾巴草,不时地挠在白弋那有些皲裂的脸上。 而白弋只是将蕴含妖气的口水吐在手心,然后均匀地涂抹面颊两侧,全然没有脾气。 “我说紫玹老大……就咱们这样用双脚慢吞吞地走,何时才能找到鱼主?这人间不比地界,阳光虽好,却是妖的天敌!” 一旁的寂寞晃悠几下白色的猫尾,微微抬头,望着太阳周围那一圈炫彩的光晕。 “我倒是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没有鱼怪出没,没有凡人成群,看一看这沿途风景,妖生足矣……” 唯独紫玹一言不发,甚至额头上看不到一滴汗水。 突然。 紫玹停下脚步,身形一闪,落在路旁一株枯树顶上,状若金鸡独立。 没等话多的寂寞询问,大地一阵摇晃。 以妖的敏锐,它们几乎同时听到了四周传来的“呼救”。 有蜂鸟兽虫,有花草树木。 寂寞和白弋同时一跃,各自蹲在附近的一颗树上,警惕地眺望远处。 只见数百里外,滚滚浓烟直冲天际,一座犹如山岳的“火巨人”,正在“欢呼雀跃”。 山火肆虐,百兽奔逃,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从火巨人脚下向外延伸。 几息之后。 比夏日高温更加灼热的气浪,以妖瞳可见的速度掠过树梢。 气浪所过之处,山河色变,一切可燃之物尽赴火海,独属于人间的美景也随之被灰烬取代。 “这是什么?不好!” 紫玹三妖御起全身灵力,妖气在身前凝作气盾,才堪堪挡住第一波气浪的冲击。 苦涩之感,再次涌上紫玹的喉咙。将那一口妖血吞了回去,它才心有余悸地看向身后。 见寂寞和白弋也只是轻咳几声,它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 以它妖瞳所及千里范围,已然生机全无。 飞沙走石,枯树余烬,无论是溪流还是湖泊,都像被气浪吞没,成为荒芜之地。 “如果,这些都是因为你不在所引起,那我必须承认,有那么一点点想鱼了!” 紫玹话音未落,寂寞用爪子上那唯一带点绿色的狗尾巴草,有些慌乱地向前一指。 “喵了个草,还来,你猫爷就是再多几条命,也不敢陪你玩!” 只见那擎天的火巨人,挥手间点燃漫天浓烟,化作缠绕在身躯上的一朵火云。 火云比之前的气浪更快,像生着眼睛一般,冲紫玹三妖袭来。 紫玹见势不妙,自知凭借灵力极难躲过,伸手从怀中掏出那片弱水之鳞,略作迟疑后吞入口中。 寂寞和白弋不敢怠慢,相视一眼后只好选择相信。 不光相信这弱水之鳞能让它们逢凶化吉,也相信鱼临渊,不会害自己。 眼见火云遮蔽头顶的天空,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三妖不由自主地显出原形,额头各自出现一个龙鱼印记,随后化作弱水凝成的龙鱼,在三妖上空盘旋。 如幕如华的淡蓝之光,像一道天然屏障,将它们笼罩其中。 从未感受过的清凉之意,不但轻易驱散了空气中的灼烫感,还让三妖的灵力随着气势不断攀升。 下一刻。 青狐头上长出一撮青色的茸毛,猫妖的尾巴从七根变为九根。 天生就为鱼属的鲢妖,变化也最大。在青狐和猫妖的注视下,身形变长,生出四爪,鱼头换作龙首,生出一对白色的犄角。 一声龙吟从它口中传出,带着从未有过的兴奋与激动。 恰在这时。 一团遮天之火,从它们头顶掠过,以极快地速度向东而去。 当四周火云渐渐散去,哪里还看得见火巨人的身影。 披挂着铠甲的奉火天神磐,疾行如风,在经过三妖上空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但他一刻未曾停留,紧追着前方那团天火而去。 三妖生出同一个念头:它的目标,似乎不是我们! 妖虽无心,可看着磐和那团天火远去的方向,似被无形中牵动。 青丘之狐首当其冲,纵身一跃将龙鱼含在嘴里,向着天火的方向追去。 “走吧!我总有一种感觉,如果坐视不理,一定会后悔!” 白龙又是一声龙吟,龙鱼回归龙身,重新变成它额头的印记。 只听“嗖”的一声,白龙已如一道白雷,追上了青狐。 “喂,你们两个,我们可是妖,为什么非得像鱼一样傻……” 九命猫妖嘴上不情不愿,可它还是收回印记,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 月老气喘吁吁地出现,手里牵着一根大腿粗细的红线,前后张望。 连声叹息之后,月老口中默念咒语,在红线上盘膝而坐,神速般消失在红线尽头。 自空中落下许多残碎的姻缘线,传来月老的声音。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 数千里外,虞朝都城。 一队队飞鱼卫正紧锣密鼓地赶往临近州城。 相较而言,生活在都城的百姓,则要平静的多。 无论是沿街叫卖的摊贩,还是街角热闹的酒肆,此时都比平常多出不少人。 他们都坚信。 只要家家户户挂上“桃符”,那符上之鱼,定会护得全家安康。 但在今日。 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在议论,那些祸乱人间的鱼精鱼怪,到底是什么来头。 “听说了吗?那些黑鱼精壮如猛虎,吃人都不吐骨头!” “据我一远房亲戚说呀,它们所到之处,不光是人畜遭殃,鬼怪横行,就连平日里常见的鱼,也都踪迹全无……” “唉,也不知道桃符上的灵鱼,能不能挡住这些新来家伙。” “这可不好说,指不定那桃符上的神灵,早就闻风丧胆逃了!” “此言差矣。我可听说,之所以皇城还安然无恙,就是因为桃符上所画之鱼,和那些精怪本就是一伙的……” 此言一出,闻者皆是一阵唏嘘。 只有一位面若桃花,光着双脚的姑娘站了出来,双手叉腰。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都死了才好!哼……” 旁边的水仙拉了拉桃夭妖的胳膊,偷偷指了指坐在桌边发呆的水色,又冲其他人赔礼一笑。 水色竟然换了一身薄纱素衣,面纱遮在脸上,双眸盯着手里的茶杯,有些痴醉。 “他应该会怪我吧,稍有疏忽,竟让菩提钻了空子……明知在等他,可又怕再也等不到。” 闻鱼久违地露头,似有“心事”般游到水色面前,一对鱼目直勾勾地看着她。 在座之人,似乎并未看见闻鱼。 当它口中气泡在水色耳畔破裂,她手中的茶杯不慎掉在桌上。 “那些鱼,会来这里?” 第百又三闻 水深火热 闻鱼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回到披风内,只留下继续发愣的水色。 桃夭妖嘟着小嘴,水仙神色古怪,似乎鱼妃所在的这片土地,也“在劫难逃”。 突然。 水色那纤细白嫩的手腕上,一根细不可察的红色丝线猛然勒紧。 紧接着,月老的身影凭空显现,依旧轻飘飘地端坐在红线之上。 月老缓缓睁开眼,见三双水灵灵的眼睛冲着自己扑闪,他竟直接丢出三根红线头。 “快跟我走!” 水色轻“哼”一声,嘴上念叨着“老头,你来的正好”,一把将其中一个线头抓在手里。 桃夭妖紧随其后,水仙自然不会留在这里。 就这样。 月老从始至终都像空气一样来去无踪,而水色三女却当着一众凡人的面,瞬间消失。 当揉着眼睛的百姓幡然醒悟,大喊一声“有妖怪”,随即像惊慌的小鹿一样慌忙逃窜。 …… 千里外。 那一团正在前行的天火,似忽然拥有了意识,在砸向地面的瞬间,化作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浑身赤裸,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坚实肌肉上的火焰渐渐熄灭,烟气散尽之后只剩几道驳杂的“纹身”,像烫伤后留下的疤痕,触目惊心。 那一头火红的长发,如同连接天地的火烧云,被他自身发出的气息,吹向天空。 精致的五官,不需要太多帅气,嘴角露出微笑的同时,双眼猛然睁开,炯炯有神。 深吸一口周围的热空气,张开双臂享受着从未有过的自由之感,无数尘封的记忆在这一刻“疯”一般涌向脑海。 转头看向身后,那尚未追上自己的奉火天神。 他第一次知道对方叫“磐”,也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名叫“磐”的天神,竟是自己的父亲。 而他自己,也有个相似的名字,磬。 唯一不同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天神,而是火之行山所化的“火灵”。 轻叹一口气,磬的声音并不冰冷,反而盯着磐的方向,尽显感激。 “何须为我如此奔劳,你从未听我所言,又岂能知我所想?说不定,这才是我想要的……” 言谈之间,翻手为云,又随手将云从天空中扯下,尽数贴敷在赤裸的身上,成为一身火云锦缎,红光惹眼。 原地旋转几圈,磬张开双臂,像即将“拜堂”的驸马一般,欣赏着自己的新衣。 翘了翘脚趾,忽而觉得自己脚下“凉风”习习。 目光四处游走片刻,最终落在一对牛头骨上。 “也罢,暂时就你了!总不能让娘子等太久!” 说着,牛头骨自远处飞来,空洞的眼窝里燃起火星,稍作变化之后套在磬的脚上。 磬满意地看着自己,抬起左手,将灵力灌注其上,一根若隐若现的姻缘线出现在他手腕上,另一端笔直地伸向远方。 脸上渐渐堆满期待,磬紧握姻缘线,借势腾空,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惜,事与愿违。 或许是他飞的太快,他尚未看清对面身影,就已被“嘭”的一声撞了下来。 他捂着鼻子站在地上,难以抑制的热情,即将转变成莫名而来的怒火。 但在这时。 磬的视线掠过捂着额头的月老,水色那一身素衣似一股凉意,瞬间便让他冷静下来。 如花一样的桃夭妖从水色身后闪出,更显水色出尘脱俗。 直到同为水灵的水仙也落在水色身旁,磬的目光在那一方面纱上停留,似有火花迸溅。 “哎呦,哎呦……我说你这小子,灵智初开,就迫不及待想要形神俱灭?要不是因为你有个好老子,我这把老骨头才不陪你瞎折腾……” 此时的磬,哪里还听得进去月老的话。 他嘴上敷衍地说着“我知道,你是月老。” 眼睛却未从水色身上挪开分毫。 水色一言未发,努力平复着心绪。 分明不会对“鱼”以外的事物动心,可她不知为何,在面对眼前的陌生男子时,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而且愈发不受自己控制。 这是第一次,在不是面对鱼临渊的情况下,也会心生波澜。 那种从未有过的不安,让水色无比“厌恶”这样的自己。 桃夭妖“妖”小鬼大,目光在磬和水色之间游离片刻,顿时不高兴地脱口而出。 “你是哪来的色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迈不开腿?” 然而,没等磬开口说话,那根系在他和水色手腕上的姻缘线,突然红光大盛,骤然缩短。 毫无防备的一男一女,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拉向对方。 水仙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桃夭妖来不及出手阻拦,甚至月老也已经无奈地用衣袖挡住眼睛。 就在他们都认为,磬和水色会毫无疑问撞个“满怀”的时候,一红一素两个身影在半空中突然定格。 磬伸着左手,水色伸着右手,两手之间那一根姻缘线,如一道奋力收缩的红光,欲将他们俩牢牢地拴在一起,不余咫尺。 只是。 他们却在相隔十步距离时,再也无法向前半步。 一条鱼的出现,顿时令周围的气氛变得微妙。 水色暗松一口气,眼底流过的都是欣喜。 磬的眼中却不断升腾起杀意,怒火正让四周不断升温。 但他也惊奇地发现,任凭自己前进后退,自身都处在两股力量的角逐之中,无法抽身。 短短十步,让他渐渐多了几分冷静。 看到闻鱼现身,水仙只觉有惊无险,右手轻轻拍着胸脯。 桃夭妖一边念叨着“鱼在哪,快回来”,一边没好气地瞪着月老。似乎在她眼里,这一切都怪眼前这“坏老头”。 唯独月老在等待几息后,四周仍然“异常安静”,他才放下手臂,看着眼前的一幕若有所思。 “这又是哪一出?鱼老弟,你若能听懂我所言,暂且劳驾你让开一些……” 月老话落,处在正中间的闻鱼,果然向水色摆动几下。 说时迟,那时快。月老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右手弹出一根姻缘线,以肉眼无法捕捉的神速,在连接磬和水色的姻缘线上打了个“结”。 磬那一头红发上,顿时火冒三丈。 “月老头,不觉得你有些坏得离谱了吗?为何要棒打鸳……” 还没等磬的话说完,姻缘线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仅剩那一股巨大的排斥之力,瞬间将磬掀飞出去。 眨眼间就是百步。 直到退出千步,磬才凭借自身的火灵之力,堪堪稳住身形。 看着远在千步之外的闻鱼,磬仍是心有余悸。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根本不是闻鱼所为,而是水色身后的闻鱼近水披。 不愿轻易放弃的磬,深吸一口气,七窍如火涌动,顶着那股力量一步一步走向水色。 每迈出一步,排斥之力都会加倍。仿若眼前是许许多多自己,拦在自己身前。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磬终于站在距离水色百步位置。 重重吐出一口灼热的火气,他看向水色那清澈的眼眸,耿直地表白道。 “我叫磬,身为火灵,命中注定是要喜欢你的,地久天长!” 水色早已意识到什么,可当听到磬这番真挚而不含虚假的话,还是明显一愣。 桃夭妖摩拳擦掌,恶狠狠地盯着磬,似明知打不过,也准备第一个冲上去。 水仙见月老自顾自地摇头,仿佛已听到来自水色的回绝。 沉默片刻,水色看着闻鱼甜蜜一笑,一阵热风将面纱吹落。 “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 “鱼”还没有说出口,一道绿光从她眉间钻出,瞬间让水色的眼神,与之前大不相同。 磬没有因为水色的美貌折服,而是感受着水色身上,那突然熟悉的气息,失声开口。 “你是,木灵!” 第百又四闻 水溺木发 月老捋着长须,打量“水色”的时候,眼睛已经眯成了缝。 似乎“木灵”二字,与磐所告知他的事情,多有出入。 菩提本就是木之行山所化,称为“木灵”无可厚非。 而“菩提之种”仅仅是木之行山的意念投影,为何会被身为“火之行山”的磬叫木灵? 正在思虑的月老,猛然双目圆瞪,像看破此中玄机一般。 微微抬手,示意桃夭妖和水仙不要轻举妄动,月老望着天边火急火燎赶过来的磐,说话的声音陡然提高。 “磬小子,你如何确定她是木灵?水主身上有菩提之种不假,但也绝不可能是真正的菩提!” 月老有意这样说,不仅是为了通过磬验证自己的猜测,也是想让磐尽快赶来。 万一事情无法挽回,他一个姻缘天神,除了站在原地“看戏”,就只能“唏嘘”喝彩。 磬微微愣神,很快理清头绪。 还没等他问出口,“水色”轻启朱唇,一阵簌簌的声响从她口中传出,如风吹落叶。 “毋庸怀疑,我的确是真正的菩提,也就是昔日的木之行山,更是你们口中的木灵……” 此言一出。 不光是牵着姻缘线的磬后退两步,就连水色身后的桃夭妖和水仙,也是一脸茫然。 二女四目相对之后,桃夭妖再也不顾月老的眼色,声色俱厉地冲着眼前陌生的水色喊道。 “本姑娘不管你是什么山还是什么灵,限你三息之内把姐姐还给我们!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水色说话的声音,犹如从一株枯树的树洞里钻出,带着无尽岁月里的腐朽之气,饱含沧桑。 经她这么一问,桃夭妖不由一怔。这“木灵”占据水色意识,几乎与水色一心同体,自己如何下得去手。 何况,有闻鱼近水披的水色,足以傲然天地间,没有谁能把她怎样。 见桃夭妖原地跺着脚丫子,水仙给以安抚的眼神,一股柔和的灵力波及桃夭妖,带着阵阵轻音:无须焦躁,我相信姐姐是能知晓这一切的,而且,她不会有事! 水色轻哼一声,似借助水灵的能力,将水仙这些小动作了然于胸。 眼中不屑稍纵即逝,水色闪着绿芒的眼眸,依次瞥过月老和磬,却再未多说什么。 奉火天神磐从远处急速临近,褪去身上铠甲,成为坐下火麒麟。他落在磬的身后,百步外已无法继续向前。 她才冷声开口,似水木相合,音浪能轻穿过沧海,越过桑田。 “你们心里,一定有许多疑问?” 水色一句话后,万籁俱寂,四周的空气犹如被弱水清洗一般纯净,除此之外,还充满湿漉漉的生机。 甚至因为磬的出现,而成为不毛之地的方圆数千里,都因这一句话春回大地。 干涸的江河湖泊里不断渗出水,荒芜的山间地头重新长出参天大树,一时间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磐和月老也只能惊叹于这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却无法像磬那样感同身受。 作为火之行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信手拈来的水木之能。 “这是……” “木灵和水灵的力量!” 水色话落,一挥衣袖,四周的树木伸出无数藤条,在空中织出一个穹顶,磅礴的灵力游走其上,垂下嫩绿的丝线,形成一个结界。 昏暗的空间内,许多绿色的光点从空中缓缓飘落,像萤火一般熠熠生辉。 “这样说话,就不用担心那些散布在人间的妖魔听到了。” 磐毕竟是奉火天神,向来光明磊落的他,见水色不但举止乖张,而且说话方式也令他十分不喜。 “不管你是谁,这样鬼鬼祟祟,又与妖魔有何分别?” 水色突然露出一抹微笑,在四周绿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阴森。 “这根姻缘线连起的水火之缘,我可以帮你解!” 一石激起千层浪。 简短的一句话,让磐心中那颗悬了无尽岁月的石头,落下一半。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总算有一句笃定的回音,能与磐的为父之心,产生和鸣。 然而。 磬和月老的眼中,同时升起异色。 一个极不希望姻缘线被解开,一个终于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月老看了一眼磐,目光灼灼地落在水色脸上。 “若我所料无误,这姻缘线,只怕不是系在水火之间,而是连着火木之心吧!” 见身为姻缘天神的月老道明真相,水色口中笑声再起,那掩藏许久的得意,在这一刻毫无遮掩。 “不愧是姻缘大神,哦不,应该叫天神!” “三界初分时,存在无数岁月的五座行山,终于产生了宿命的纠葛!” “你们这些大神,又怎么会明白我们身为行山,于宁静中诞生的夙愿。” “而这一切,都因为一条鱼在我眼前毁灭……” “那一条,被尊为鱼主的龙鱼!” “我没有金之行山的运气,能够化作天界!也没有土之行山的命数,成为地界。” “当你们都以为我离开三界的时候,我的本体却被初任鱼主打碎,一分为七,永远只能留在那陌生的轮回之地……” “最大的一块被叫做此岸,其余六块被那六条丑陋的鱼瓜分,从此有了彼岸!” “因为我可以为众生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就必须接受支离破碎的命运?” “终于,我利用众生的无数次轮回,将自身的意识一点点剥离,成为了一株菩提。” “至于这姻缘线,乃天地馈赠,就是为了将龙鱼剿灭!” “杀了这世间最后一条龙鱼,我自然会解开这姻缘线……” 听水色絮叨一番,月老沉默。桃夭妖和水仙神色复杂地看着水色背影,不知说些什么。 磬将周身灼热的气息尽数收敛,看向水色时不禁摇头。 不论是木灵还是水灵,此刻在他眼前的水色,都只有一个。 而他也宁愿相信,那绝美的容颜下,不会包藏一颗祸心。 如果非要在水灵和木灵之间选择,他选择水灵。 反倒是磬,那一股执念涌上心头。 无数岁月来坚持的事情,他不愿在看到希望之时放弃。 如果只是杀掉一条“鱼”,这样的代价显得十分划算。 莫说一条。就是这人间的鱼都杀掉,他也会毫不犹豫。 “你说的鱼在哪?长什么样?若我替你杀了它,是不是就能解开这段孽缘?” 水色闻言,会心一笑。 不得不说,被木灵控制身体的水色,在这一刻美得连天神都感到心醉。 她看向悬在身前的闻鱼,缓缓开口。 “多亏有‘鱼’相助,那龙鱼已被初任鱼主的封印,封住修为……此刻,就在这人间某一处,当一条普通的鱼。” “如何能找到它?” “即是普通的鱼,却也不是那么普通……它目空一切,眼中只有水!就算是凡人看见,也能找得到……” 磐二话不说,神剑指天,一簇火焰将结界破开个窟窿,骑着火麒麟消失在绿光之中。 磬想要对水色说些什么,却见水色指挽兰花,向着结界轻轻一弹。 藤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阳光洒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水色故作温柔地看向磬,伸手间一方面纱飘落在手,她微微低头将其遮在脸上。 “若是你达成了我的心愿,我自然也会满足你。不管是水,还是木,都将属于你!” 声音渐渐变得悠扬,水色双目恢复清明。 玉指轻抚额头,那如溪如泉的声音,急切地说着与刚才完全相反的话。 “不要听她蛊惑……若这世间没有他,一切将毫无意义!”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番话落在磬的耳边,反而让他有了自己的决断。 第百又五闻 犹有鱼来 轻轻摇头,微抿嘴唇,水色随即露出一抹释然。 身为弱水,她跟水仙几乎同时“听”见,那回荡在磬内心的声音。 他,要找到“鱼”,杀之后快。 那一身红衣和一头红发,在这一刻如同傲然于世的邪神,透着无尽杀意。 作为诞生于天地间的火灵,他绝不允许一条鱼,抢走他的命定之“灵”。 闭上双目,红发无风自舞,顷刻间化作燃烧的火云,冲向天际。 与磐亲自寻鱼不同,磬要凭借自己和“人界”的联系,以最快的方式找到鱼临渊。 月老双眼微眯,看了一眼磬头上那冲天的火光,不紧不慢地盯着闻鱼。 “你,不打算阻止?” 哪知闻鱼变幻成龙鱼的模样,在月老和水色之间来回游动几下,直接一头扎进水色身后的披风。 留下面带错愕的月老,被水色三女疑惑的目光逼问。 很显然,月老知道一些,她们还不知道的事情。 干咳几声之后,月老就要借势开溜。 水色也不再理会磬,她反倒希望,磬能找到鱼临渊。 桃夭妖哼了一声,突然化作飞花挡在月老身前。 “老头!看不出来,你把我们拐骗到这里,还想趁机脱身!总要给出一个令我们满意的交待吧。” 月老转身看着水色,一言未发,从怀中取出九寸姻缘线夹在指间,口中飞快地默念着法诀。 “老头,你……” 见状,桃夭妖和水仙同时出手,盈盈波光与飞舞的花瓣,将月老围在其中。 她们并不担心月老能对水色这样,只是不想看着月老在自己眼皮底下离开。 不料,月老面现微笑的同时,指间那根九寸姻缘线“嗖”地一声飞出,红光轻易穿过桃夭妖和水仙的阻拦,缠在水色另一只手腕上。 桃夭妖变回姑娘的样子,眸中闪过妖绿,就要冲月老发难。 “夭妖,不得无礼!” “可是这老头他……” “他只是将这姻缘线借于我而已!” “……” 水色说着,向月老轻施一礼。桃夭妖则是一脸古怪地撇着嘴,不停地给水仙递着眼色。 她似乎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老头会心怀“好意”。 月老身为姻缘天神,自然不会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哪怕对方是只妖。 抬眼看着自己亲手系在那根姻缘线上的姻缘结,月老沉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但是有关闻鱼,我也只能说一句:无可奉告!” 水色仍旧笑如逐波,似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那前辈借我姻缘线,总该将其用法说明才是!” 月老闻言,翻手取出一根长出很多的姻缘线,将两端分别夹在左右手的指间。 “姻缘线共有三段,九丈,九尺,九寸。如你和磬小子之间这根,便是九丈姻缘线。” “九丈姻缘,天造地设,即便老头子我是姻缘天神,亦无法得解!” “我手里这根,是九尺姻缘线,而在你腕上的,是九寸姻缘线……” 没等月老继续说完,桃夭妖已不屑一顾地将他打断。 “是,是,是!九丈九尺九寸,有眼睛的傻子都能看得出它们不一样,你就直接说怎么么用,有何效果……再耽误下去,只怕鱼……快快快快快!” 桃夭妖盯着磬的方向,声音急切。 月老依旧不仅不慢,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演示一边讲述。 “千里姻,缘一线,牵!” 声音落下,月老手中的九尺姻缘线,其中一头骤然飞出,直接系在桃夭妖那纤细的手腕上。 只见桃夭妖瞬间面泛桃花,脸颊绯红,盯着月老呼吸急促,甚至那双水灵的妖瞳里,也已完全被绯红取代。 “那么,还须有劳水主。” 月老这句话不是冲水色,而是征询似地说与水仙。 就在水仙轻轻点头时,月老指间的姻缘线,悄无声息地系在水仙手腕上。 顿时,水色眼前的画面美到她不忍直视。 只见桃夭妖眼中清晰地映着水仙,水仙眼里开满桃花。 姻缘线迅速缩短,桃夭妖和水仙也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迎向对方…… 眼看“不可描述”的场面即将上演时,月老略显尴尬地咳嗽几下,低声说了一个“收”字,姻缘线自行回到他指间。 恢复理智的桃夭妖和水仙,拉开一些距离,各自摸着自己滚烫的脸,羞于启齿。 她们分明记得刚才的一切,却也深知这一根线的“魅力”。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缘,妙不可言?” 见桃夭妖一脸懵懂,水仙更是初尝,月老继续说道。 “每一段姻缘线,维持的时间会有所不同,欲念强弱也不同!” “就好比磬小子跟水主之间这九丈姻缘线,它能天荒地老而不断,我却不知它何时才会爆发出,令火灵和水灵都无法抵挡的欲念……” “我手上的九尺姻缘,乃是一生一世牵一线。复牵三次,即为三生三世!” “而借于水主的九寸姻缘,是一根变数姻缘线。它承载的姻缘,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一天,还可能是一个月,一年……甚至也会生死白头!” “这么说,是希望水主明白。” “九寸姻缘线并不是牵的次数越多越好……” “不知水主可曾注意到,那系在九丈姻缘线上的姻缘结?” “它便是九寸姻缘结!这个结,只能延缓欲念爆发,每到月圆之夜,水主须以手中姻缘线,再系姻缘结!否则……” 月老说着,身形渐渐模糊,好似有什么着急之事,让他不得不在这时离去。 水色将月老的话牢记在心,看向桃夭妖和水仙的眼睛里,尽是憧憬。 不知不觉间,脸上溢满痴笑,眸光里浮现出一条鱼的影子,逐渐被她那“不怀好意”的眼波淹没。 恰在这时,似与“人界”合二为一的磬,突然爆喝一声,踏着火云向西飞去。 “哼,想不到,你这蠢鱼,竟自寻死路……” 磬的声音落在水色耳中,除了疑惑,更多的还是隐忧。 他不是被被封印成了普通的鱼,怎么还会出现在此? 难道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才会“奋不顾身”? 片刻的胡思乱想之后,磬那被火焰环绕的红色身影,早已消失在天际。 趁水色走神之际,桃夭妖不再顾忌其他,身化花辇,拉着水色和水仙,就往磬消失的方向跟去。 花瓣落尽,地上的草皮之下,竟爬出一只老龟,原地旋转三周,化作墨色鱼影,如一道浓烟消散原地。 …… 千里外。 以青丘之狐为首的三妖,正一路向东。 荒芜的大地突然泛起绿色,蓬勃生机出现的毫无征兆。 青狐猛然停下,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猫妖却毫无紧张感,巨大的爪子戏弄着附近的蜂蝶。 唯独白龙十分从容,不似之前的鲢妖那般。 足足半柱香的时间,青狐仍未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正要继续继续追那片火云时,东方的天际再次成为火红。 远远看去。 一个红色的身影正向着它们所在位置,神速赶来。 那一片遮天蔽日的火云,带着前所未见的“敌意”逼近。 没有任何犹豫,青狐妖气全开,青色的火焰瞬间燃遍全身,体型猛增数前丈。 九命猫妖不甘示弱,象征九命的九根白色猫尾,此时像孔雀开屏般,绒毛炸起。 一声龙吟传开,白龙额头上的龙鱼印记,竟在此时主动显现,化作一条青色龙鱼迎“火”而上。 和那团睥睨天地的天火相比,青色龙鱼的渺小,犹如正在扑火的飞蛾。 但就是这小小的青鱼,被磬误认为是鱼临渊。 “死来!” 一声之下,漫天火雨。数百里内,瞬间山崩地裂,江河断流。 第百又六闻 天下如鱼 “白弋,小心!” 紫玹不敢怠慢,深知妖在这天火面前,讨不到半点便宜。 硕大的狐身抖动,青色火焰亦如铺在天上的青云,抢在白弋之前迎向磬的天火。 青赤相交之际,竟能一时间不落下风。 寂寞不甘示弱,猫叱一声,变成九只略小一些的绿瞳白猫,快如九道白雷,瞬间袭向磬。 这时。 白弋见青色龙鱼毫不犹豫地钻入天火之中,仰头一声龙吟,龙息在口中凝实,如同一颗耀眼的白珠。 磬的身形微动,火云在身前翻滚,不断抵消着紫玹的青焰,也令伺机而动的寂寞,难觅近身之机。 九只猫妖凭借妖气凝聚的攻势,在接触火焰时已消耗殆尽,根本不足以威胁到磬。 白弋看不到青色龙鱼身影,愤然将口中“白珠”向磬一吐。 无论是青狐的青焰,还是磬那漫天赤炎,都似遇到克星一般,火速退避,为其空出一条无火之路。 狐妖目光一凝,两只猫妖闪到一旁,唯独磬目睹白球临近自己,依旧泰然自若。 “区区妖术,也妄图与真灵为敌?可笑之至!” 磬的声音犹如洪雷,双掌合十间,眉心一团暗金色的火焰印记浮现。 遮天的火云此时犹如一对火羽,先在磬身前一拢,而后骤然舒展。 青焰原本还能和赤炎平分秋色,此时亦如枯木一般,被火云吞没。 方圆百里的温度猛然上升,甚至分身成为九只猫妖的寂寞,也能闻到自己尾巴上的焦糊味。 与此同时,那龙息凝成的白球,已近在磬的身前。 只见他双掌拉开一段距离,一柄燃着蓝色火焰的神剑,赫然在手。 手起剑落,白球被轻易斩为光尘,龙息尚未爆发,又被漂亮的剑花一扫而空。 紫玹和寂寞见形势不妙,同时唤出额头的龙鱼印记,阵阵清凉之意再度充斥全身。 然而。 当印记所化的青色龙鱼出现时,磬不由眉头一皱,似乎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莫非,这“鱼”不止刚才那一条? 此鱼看似普普通通,却又带着些许弱水的气息,这其中应该存在误会。 磬还没来得及冷静思考,杂乱的地面上涌出一阵黑色的妖风,密集的水滴自妖风中飞射而出,疾风骤雨般打在火云之上。 此刻。 无论是白龙还是青狐,亦或者磬和他周围的九只猫妖,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 三妖知道,那黑色妖风里的妖明显陌生,但却不懂,为何这时候还有前来送死。 但在磬的眼中,这如同奇袭一般的手段,也的确令火云之顿时变弱。 冷哼一声,磬的眼中尽是嗤之以鼻。 原本还想略作解释就此收手,可他作为火灵,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一个漂亮的剑花过后,磬手里的蓝焰神剑劈空斩下。 蓝色气焰飞扬跋扈,所过之处的空气迅速被抽干,化作蓝色的光墙。 剑势绵延千里,大地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就在紫玹三妖以为,那黑风内的妖必死无疑时。 一块墨色的龟甲,如盾牌一样挡在上方,硬生生接下了磬这一剑。 “老朽以为,这一剑的火候,还差些!” 黑风将声音吹向四周,墨色龟甲回到黑风内时,一个黑袍老者拄着一根兽骨杖,自其中缓缓走出。 他眼窝深陷,却双目有神,微张的嘴巴里,找不出一颗完整的牙齿。 最惹眼的,还是他那佝偻的身形,以及扣在背上的墨色龟甲。 不管是紫玹三妖,还是手持神剑的磬,都是一副迷茫的神情。 似他们无法相信,这身上没有任何气息的怪老头,竟轻易挡下了刚在那一剑。 下一息。 黑风内同时走出两个全身笼罩在黑袍内的身影,一高一矮。 看那身姿,一个似妙龄少女,一个如雀雀少年。 他们有意无意地将头扭向半空中的白龙,似瞥了它一眼。 只可惜,白弋那一对龙目看到的,只有罩在黑袍下的两团黑色妖气。 那感觉,分明似敌非友。 龟甲老者向前一步,丝毫没有畏惧磬的存在,淡然开口时,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老朽这把老骨头还能出来活动活动,全托我这两个小徒弟的福……恰逢我徒儿的旧识有难,忍不住替它们打断一下!” 龟甲老者自说自话,拄着兽骨杖慢吞吞地转身,正要一步一步挪回黑风内。 然而,磬毕竟是火灵,那火暴脾气,亦如磐一样。 二话不说,一剑再次斩出。 只是这一次,龟甲老者猛然转头,左右两侧的脸颊上,同时浮现出墨色的龙鱼印记。 看向磬的眼瞳瞬间漆黑,两道黑芒似喷墨一般激射而出,直接将漫天火云一分为二。 失去一只火羽的磬,惊异地愣在当场。似乎从他拥有意识起,还没见过谁的实力强大如斯。 “您是?” “哼!若是磐在这里,或许我会看在他的份儿上,告诉你……” 龟甲老者不在多言,大步流星的迈入黑风之中。 剩下被龟甲老者称作徒儿的两个身影,竟在这时突然面向白弋和紫玹的方向,同时躬身一拜。 银铃般悦耳的少女声,还有爽朗的少年音,交替传开。 “紫玹大哥,白弋大哥,还有寂寞大哥,之前在万妖林多有得罪!” “或许下次再会,我们仍彼此敌视,但我和白尺还是有句话想说。” “在万妖林的那些岁月,有你们在,很开心!” 话落,两个身影齐齐转身,随着黑风消失前,风声中还残留着一句“玄尊,等等……” 直到黑色的妖风消失不见,三妖一灵才缓缓回过神。 磬随手收起蓝焰神剑,张口将一半火云吸入腹中,全然不在意形象的打着嗝,眼中战意全无。 “不打了不打了,天下如鱼,唯我眼拙。方才多有冒失,希望三位莫要见怪!” 九只猫妖围在不远处,有的依然警惕着磬,有的散漫地舔舐着爪子,只有一只口吐人言,猫嘴里碎碎叨叨。 “见怪?猫大爷倒是想见怪呢,你也得给猫爷机会不是?” 身为青狐的紫玹没有言语,妖瞳打量着磬,耳边还回响着“我和白尺有话想说”。 不远处的白弋,此时思绪最为复杂。 它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方,以这样的形式与白灵白尺重逢。 不用它多说,那属于白灵和白尺的声音已说明一切。 只是那句“玄尊”,令它和紫玹难以心安。 向来稳重少言的白弋,竟在这时卸去周身妖气,变成白衣公子。 白眉白发,面净无须,一双白瞳看向同样置身空中的磬,徐徐开口。 “且不管是不是误会,我白弋都会将你视为对手! 只因,你想要杀的,是那一位!” 白弋指了指磬的衣袖,那一条十分不起眼的青色龙鱼,此时正呆萌地“咬”着红色的衣袖,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话落,氛围顿时再次紧张。 九只猫妖来回走动,紫玹也准备随时祭出更强的招数。 磬突兀地一笑,一反常态,说话时有些低声下气。 “三位大哥息怒,息怒……你们怎么比我还不冷静,我只是分不清,鱼和鱼有何不同!” 磬说着,抬起衣袖,伸手就要将青色龙鱼揪下来,却在刚抓到鱼尾时,手指在一阵升腾的雾气中消融。 再看龙鱼的尾鳍,似比之前缺了一块。 “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我可是被那黑鱼老怪欺负了啊!” 白弋和紫玹看着磬的方向,神色古怪。 倒不是磬的反差让他们无法适应,而是不远处迅速接近的花辇,让他们有些不知所粗。 “死猫,快让开,怎么哪都有你!” 九只猫妖齐声一叫,闪到一旁。 唯独磬的反应有些慢,在回首看到水色以及她身后的披风时,整个身体倒飞而出,砸落在地。 第百又七闻 弱水归尘 因为“火灵”的闹腾,白天似比平时漫长不少。 从水色出现后,磬也似乎成为了这凡尘中“人”,一口一个“公主”的叫着,生怕惹得水色不悦。 为了不那么招摇,紫玹和白弋都幻化成公子模样,只有寂寞在变成“人”的样子后,那一对白色的猫耳依旧如初。 面对桃夭妖的嘲笑,寂寞大气不敢多喘,那极为容易炸毛的九命猫,似在桃花妖面前没了脾气。 四妖三灵,一直在这荒郊野外聊至深夜,才冰释前嫌地离开。 可无论他们说再多,也终归绕不开“鱼”。 人间之鱼,轮回之鱼,阴阳之鱼,甚至他们从未真正见过的极恶之鱼,也都一一出现在返程的话题里。 唯独有关“弱水之鱼”,皆闭口不提。 磬不敢问,他不知还会引发怎样的事态。即便是诞生在这人间的真灵,也有太多顾虑。 紫玹三妖本就对“龙鱼”知之甚少,如今“鱼”不再,又岂能当着水色的面,越抹越黑。 关于“弱水之鱼”,水色自然最有话语权。 可当夜晚降临,那一轮比之地界更圆更亮的月亮挂在天上时,她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准确地说,无数有关“他”的画面,在月光里肆意流淌,如浓稠的思念一般,轻易堵塞了她的心房。 想着想着,她也就不愿将“鱼”从心里拿出来,更不用说,菩提在她心里,仍是鱼临渊的样子。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月光,同一驾花辇在夜空里穿梭,像划过天际的盛景。 所过之处,地上稀疏地散落着桃花花瓣,似与月光交相辉映。 只是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清冷孤寂,像无处倾说的心事,溢在人间。 …… 恰逢人间月圆,海水涨潮。 轮回之地的明镜台,却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 一声接着一声的怪异响动,自明镜台之下传开。 音浪如波荡漾,从此岸传到彼岸,又顺着六色光柱,直冲天穹。 大长老站在湖面上,凝视着水下那些突然停滞的黑鱼身影,仿佛苍老许多。 纵然她对明镜台的秘密,知道的并不多。 可这无数年来,她终究见到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轻叹一声,抬头看着“人道”的方向,大长老眼中有些怅然。 水月不再,水色也不在。 鱼主不再,鱼七也不在。 即便此刻有些孤单,轮回之地的这般景象,大长老似怎么看都不觉得腻。 明镜台下的声响越来越大,整个此岸都在随之颤抖。 突然,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嚎叫之后,明镜台上的六尊龙鱼石雕,同时从中间裂作两半。 石雕嘴里吐出的弱水,也在这一刻骤然止歇。 “看来,等不到一年了!” 大长老十分平静,声音像一阵海风吹过海面,卷起浪花朵朵。 盛开在轮回之地的彼岸花,像听出了大长老的心声,忽明忽暗。 “这么多年,也该代你做一回水灵一族的族长,美上一次!” 那孤单的声音里尽是决绝,话音未落,大长老一个漂亮的转身,耀眼的水光在周围荡漾。 朦胧中,那以水化形的身姿似脱胎换骨,古旧的衣物顷刻间化作弱水,露出光滑细腻的肌肤。 婀娜身姿泛着微光,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头如水长发披散在身后。 她睁眼时,嘴角微微上扬,一身冰蓝色的鱼尾裙随水而逐,瞬间穿在她身上。 乍一看。 哪里还有大长老的踪影,分明就是美貌不输水色的族长水月,婷婷袅袅地立于水面上。 只有她心里清楚,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作为水月的孪生姐妹,她从未为自己争取过什么。 她不像水月那样敢爱敢恨,也不像水月那样深明大义。 为了不被误认成水月,她甘愿改头换面,哪怕丑一些,哪怕老一些…… 轻抬脚步,玉足点在水面上,纤美的手指在胸前比划几下,一个弱水凝成的华美水冠,被她缓缓戴在头上。 没有疯狂的气势,亦无磅礴的灵力,只有一阵柔和的风,拂过轮回之地的无边弱水。 “以我水灵一族族长之名,三千弱水皆入轮回,这世间一日无鱼主,弱水一日不得现世!” 整个轮回之地,回荡着水心嘹亮而动听的声音。 她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似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会这样做。 于鱼于世,都将是一场灾难。 顿时。 彼岸的六条阴鱼,同时仰头发出呜咽声,似在合奏一首悲壮的送歌。 此岸上流下的瀑布,突然之间再无弱水落下,原本还在轮回之地的无边弱水,以双目可见的速度流失。 很快。 轮回之地再无可见的弱水,就连明镜台上,也露出了那八十一个干涸的湖。 通往彼岸的六座桥,相继垮塌。 六条阴鱼上方的轮回之光,也自天穹缓缓落下,直至完全消失在彼岸。 那些盛开在轮回之地的彼岸花,在一瞬间散尽华光,枯萎低垂,随即化作无数水滴,涌向水心头顶的水冠。 与此同时。 远在天界的天河之水,也在片刻时间内蒸发,留下深不见底的沟壑,横亘在天界与星海之间。 从此之后,天界犹如失去了唯一的外衣,赤条条地立于天地之间。 而人间,五湖四海本为凡水,却也在一夜之间仅存一半。 唯独早已沦为黑臭死水的地界弱水,已然“平静”地守候在那里。 …… 明镜台下的声音,戛然而止。 光脚站在明镜台上的水心,此刻犹如轮回之地唯一的光亮,分外耀眼。 她明白,因为外界发生之事,明镜台提前将她的灵力几近抽干。 已是强弩之末的水灵,不是哪里也去不了,而是哪里都不能去。 “情,为何物?劫,又为何物?想来只是留到最后者最为痛苦,先行一步者情关未度……” 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那远在人间的“鱼”和“水”。 水心笑着,脸上却也流下泪水,美得见者心疼。 突然。 明镜台上一道黑芒直冲苍穹,没入上方的混沌之中。 水心难以承受那种近乎阴寒的冲击,从明镜台坠落此岸。 趴在这块鱼七曾守护过无尽岁月的大地上,水心用冰蓝的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伸手将掉落的水冠拾起。 六条阴鱼似有些不忍,再次齐声低吼,但却无法冲至此岸帮她,更不能弃鱼背上的六块陆地于不顾。 明镜台上的黑芒愈发强盛,竟搅动轮回之地上空的混沌。 那混沌之中,属于龙鱼的娃娃脸,一个紧接着一个出现,又一个接着一个被黑芒粉碎。 直至混沌中再无龙鱼身影,明镜台上裂开的六尊龙鱼石雕,也在一瞬间化作齑粉。 水心知道。 没有鱼主镇守的明镜台,若再无弱水持续输送灵力,已然形同虚设。 只是她不知道,那即将临世的不祥之物,究竟是什么。 托着无比虚弱的身体,水心艰难地走到明镜台边缘,想等那黑光散去,看一看“极恶”真容。 就在这时。 那冲天的黑芒里,突兀地探出一只漆黑的龙爪,爪尖毫无征兆地刺入她胸口。 那弱水凝结的心,在这一刻传来撕痛。 她能感受到,那一股邪恶的力量,正像剧毒一般流向全身。 起初只是双眸变黑,随即七窍流出黑水,直至雪白的肌肤下出现黑色的脉络,水心已无法维持人形。 不知为何,她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总能看到鱼七那冷漠的影子。 轻轻张了张嘴,想说的话,还是没能融汇成动听的声音。 但在这时,明镜台上的黑芒陡然散去,露出一条盘旋的墨色天龙。 令水心感到熟悉的模样,却散发着陌生的气息。 她闭眼之际,只看到硕大的龙身下,一条纯黑的龙鱼浮在那里,狞笑着…… 第百又八闻 祸由水生 眼见着水心化作一滩黑水从龙爪上滴落,那属于鱼为渊的龙爪,才徐徐收回身下。 一声龙啸,轮回之地黑风四起。 唯有彼岸的六条阴鱼,在这席卷轮回的黑风里岿然不动。 看着昔日鱼主沦落,它们根本不会心生恻隐。 在它们心中,初任鱼主交给它们的唯一使命,就是背在身上的轮回之道。 至于其他的事情,阴阳分隔,各司其职。 只要眼前新诞生的“闻鱼”不动六道,它们自然不会出手。 比起惩恶扬善,鱼主之命才是首位。 墨色龙鱼,正是提前破封而出的“雄性闻鱼”。 此时那一张漆黑的龙鱼脸,完全看不出丁点“憨厚”,鱼目如同两颗黑黢黢石头,阴森森地盯着彼岸六条阴鱼。 片刻后。 转身回游几圈,张嘴吐出一颗黑色的气泡。 又是一声龙啸,但声音明显比之前弱上不少。 黑色电光游走全身,墨色天龙一飞冲天,径直钻入天穹的混沌之中。 墨色龙鱼模样的闻鱼,同样凭借那娇小的鱼身向天际游去。 在六条阴鱼眼中,它就如奋力摆尾的蝌蚪一般。 当它的身影完全消失,留在明镜台上的黑色气泡“啪”的一声破裂,传出一个稚嫩孩童的声音。 “井水不犯河水,闻鱼勿近煞鱼!只要这方天地里没有龙鱼,即便强如你们,也无任何意义……” 轮回之地再次归于安静,而那些滞留在六块陆地上等待转世之魂,却只能一等再等。 它们不知三界和轮回,亦如三界和轮回将它们“抛弃”。 六条阴鱼仍旧守着轮回六道,哪怕此处无水亦无鱼。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白色的身影,飘然落于此岸。 她面纱遮脸,眸若含光,脚步所过之处,地涌金莲。 先是冲着六条阴鱼微微失礼,又在明镜台上方停留片刻。 看着那留在明镜台上的八十一个湖,她好似回想起什么。 待她走到那一滩黑水近前时,不禁宣了一声佛号,翻手之间取出一个白玉瓶,将化作黑水的水心,收入其中。 她知道,水心已是死水。 她也明白,一切缘法皆是因果。 而她,是因,却不是果。 环顾广袤的轮回之地,已觅不见半滴弱水。 白衣女子似想起,同样诞生于此的她,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水柔。 “初闻鱼之善,水生隔两岸。再听鱼之叹,彼岸至此岸。唯鱼知水澜,鱼年逢鱼难。谁解鱼水欢,谁便缘中漫……” 那悦耳的声音消散时,白衣女子的身影也随之不见。 仿若她轻声而来,未带走一滴弱水。 水心此前戴在头上的水冠,被留在此岸,闪着莹莹的光。 似在等待,遥远的未来,会有那么一位水主归来,因鱼加冕。 六条无比巨大的阴鱼,再一次仰天发出沉闷的吼声,似在送别那位水灵一族的族长,又放佛是在向白衣女子传递着什么讯息。 这一刻的轮回之地,从未有过的安宁。 然而就在这时。 原本一字排开,共同组成“彼岸”的阴鱼,竟然托着背上的陆地,逐渐围成一圈。 当它们跪伏在地的那一刹那,整个轮回之地剧烈震颤,氤氲之光弥漫。 乍看之下,六条模样怪异的阴鱼,和此前明镜台上的六尊石雕,倒有几分神似。 它们就如同戴罪之鱼,在等待鱼主归来,降下责罚。 可是,那最后一任鱼主,唯一一条龙鱼,真的会在它们的期待中,如期而至么? 没过多久。 鱼七也现身轮回之地,它手持鱼骨杖,站在此岸望向六条阴鱼时,仍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即便此岸和彼岸之间已无弱水,它也没有丝毫兴趣,同六条阴鱼打上一声“招呼”。 鱼七身后,那一只绿瞳黑猫,显得格外不起眼。 它恭恭敬敬蹲坐在一块石头上,扫视着它从未见过的“轮回之地”。 尽管眼前的一切都和鱼七所说的不太一样,但至少有一点它十分确信:此处的七条鱼,没有一条它惹得起。 突然,鱼七手里的鱼骨杖向空中一抛,几个漂亮的回旋之后,重重插在此岸的大地上。 根根鱼刺瞬间竖立,净世鱼铃的清音,以一种独特的节奏传开。 黑猫一听,顿时求饶似地躲在鱼七脚下,似不愿再受那种煎熬。 反观鱼七,却并未理会黑猫。 在明镜台同样传出清响后,双蹼撩拨鱼须,猛然弯腰砸向此岸的大地。 浑厚的力量足以开天辟地,黑猫被震颤的大地抛向空中,一边下坠,一边目睹着鱼七的身形暴增。 几息之间,已是数万丈之巨。 那压迫心神的气势,令身为尊者的黑猫,有些无地自容。 可笑之前是多么不自量力,意识不到天外有天,猫外还有“鱼”。 没等惊叫的黑猫落在地上,已入擎天之鱼的鱼七,振臂间鱼鳍扇动,嵌在此岸的明镜台,竟然直接拔地而起。 “若当真一切都晚了,那明镜台留在这里又有何意义?若鱼主还有一线机会,这明镜台更不能留在这里!” 洪亮的声音如同出自混沌,没等回音消散在轮回之地,变大的鱼骨杖凭空出现在它“手”里。 从鱼骨杖上飞出一连串古朴的鱼形符文,在明镜台周围围成一圈。 随着鱼七嘴里吼出一个听不清的声音,明镜台化作一道白芒,消失在天穹。 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当鱼七的身形变回一丈大小时,黑猫仍旧不由自主地躲出很远。 六条阴鱼自始至终没有看过鱼七,更对那毫不起眼的黑猫,没有生出半点敌意。 在它们眼中,守着鱼背上能够再次开启轮回的六块陆地,就是给鱼主最好的交待。 至于其他事情,似乎根本不重要。 鱼七见状,鱼须轻挑,微眯的一对鱼目里,闪过少有的欣慰。 “我们也走吧!这轮回之地,看样子要安静一阵子了……” 黑猫没有直接口吐人言,而是尽量“乖巧”地传出一声喵叫,似乎害怕惹得鱼七不高兴。 鱼七将鱼骨杖拿在手里,对着彼岸的阴鱼缓缓开口。 “老六,借你地狱道十殿阎君一用!” “老五,借你饿鬼道黑白无常一用!” “老四,借你畜生道牛头马面一用!” 三句话说完,鱼七根本没有再多解释一句。 彼岸三条阴鱼,先后回应一声。自它们背上的六块陆地上,晃晃悠悠地飘出来十几个身影。 但见那十几个身影,看着空无弱水的轮回之地一阵迟疑,随后迅速飞到鱼七身前跪下,一个个战战兢兢。 黑猫已经见怪不怪,温顺地舔着爪子。 鱼七一改平时地冷酷,罕见地动之以理。 “你们虽乃天界指派,但我轮回之地的存在,本就是为了三界善恶平衡,众生得以延续。 故而从今日起,你们不再听从天界调遣,何时收拾好了三界的烂摊子,何时再还你们自由……” “那七,七神大人。若三界再无宁日,我等岂不是……” “……” 说话的是牛头。 鱼七闻言显得十分平静,反倒是十殿阎君和无常二鬼,盯着牛头的目光尽显狰狞。 那样子就好像再说:蠢牛,你想彻底消失就滚远些,别无脑地拖累我们。 随即,鱼七只是微微张了张鱼嘴,似有似无的声音不知说了句什么,包括十殿阎君在内,同时鸦雀无声。 没过多久,它们离开了轮回之地。 …… 是夜,人间。 五湖四海水位下降,四海敖家到处找寻原因,都没什么结果。 就在它们一筹莫展之际,南海上空突现一物,借着月光坠落在海里。 从那一夜起,南海莫名多出一个充满古怪的岛屿。 岛有八十一湖,尽皆无水。 第百又九闻 水听鱼枢 皇城,花园内。 修葺过的水榭焕然一新,不论是柱子上的浮雕,还是屋脊上的仙人走兽,都被龙阳换成了“鱼”的样式。 甚至南北两处入口的柱子上,皆悬挂着特质的桃符。 而桃符上除了锦鲤纹饰,各有一行字:不知世间水有主,难晓天下鱼为枢。纵有凡尘万里土,还笑人心色未古。 但是在南北两块桃木制成的匾额上,却空无一字,甚至没有任何纹饰图案。 水色也曾问过鱼妃,这几行字是何人所书,匾额又为何一直空着。 鱼妃也只是拉着水色的手说:左为天,右为地,当中乃世间,字是龙阳亲手所提,可他却说,他想不出这世间有什么字,足以形容水和鱼,只能空着。 至此。 那空出的两块匾额,不光在下人们之间成为佳话,也渐渐在百姓中口口相传。 天刚蒙蒙亮。 龙阳已在鱼妃的陪同下,妆容整洁地来到水榭。 每日处理政事之前,他都会前来水榭“三拜”,将其当做一种惯例。 左脚还未踏上石阶,龙阳和鱼妃的视线,便落在水榭内的石凳上。 只见水色那素色身影,在黎明前昏暗的光线里,略显单薄。 龙阳和鱼妃对视一眼,鱼妃已明白龙阳的心思。 龙阳躬身一拜,小心翼翼地退去,生怕惊扰了水色。 目送龙阳远去之后,鱼妃才莲步轻移地走到水色身旁坐下,双手牵过她冰凉的手,捂在手心。 “水主不必刻意装睡,鲤瑶身为锦鲤,又岂能不知水无倦意……即便你有意想去梦里见他,可只要有鱼出现,你还是会醒!” 水色缓缓睁开眼,望着黎明十分的湖面,声音有些低落。 “可不知为何,昨天深夜突然胸口发闷,好像被遗弃遗忘遗落一般难受。我很怕,再也见不到他……” 鱼妃拉着水色的手不由一松,起身走到水榭外的湖边,拘起一掊泛绿的湖水,又重新泼向湖里。 水声过后,再次寂静。 水色不解其意地看着鱼妃,鱼妃却笑的有些从容。 “这一次,容我托大称水主一声妹妹。那妹妹可知,一日当中,什么时间的鱼最活泼好动,什么时间的鱼最死气沉沉么?” 水色轻轻摇头,似乎在陪伴鱼临渊千年之久后,她仍然被这看似简单的问题难住。 有些苦涩地抿了抿嘴,眼中的水光陡然暗淡。 鱼妃见状,言辞利索,全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 “日落之后,月升之前。月落之前,日出之后!也就是夜晚来临之后的一段时间,以及白天刚刚到来的一段时间。” 听鱼妃这样说着,水色努力回想着千年来那傻鱼的习惯,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最主要的是,她根本不记得明镜台外有没有白昼黑夜。 再次摇头,水色心中懊悔更浓,心绪在这一刻复杂难言,眼中更有泪花打转。 “我能听得出,姐姐是想安慰我……可是一提到鱼,我就心乱如麻,尽犯糊涂,根本听不出姐姐话里的真意。” 鱼妃再次弯腰,一连将湖水泼出数次,才起身看向水色,笑着说道。 “我是鱼,这湖中锦鲤是鱼,鱼主同样也是鱼。我是想告诉你,不管哪一种鱼,在这个时间里,都在养精蓄锐,于黑暗中伺机而动,因为黎明终归是要来的……” 水色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昨夜在心底挥之不去的阴霾,似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鱼妃说得如此明白,她若再不懂,那估计是真傻。 三步并作两步,水色直接蹲在湖面上,换着法儿地搅动湖水,但都不见湖中锦鲤有所动静。 “果真如此!” “若要骗你,不是早被你识破了?何况,鱼是不会对水说谎的。” “那就是说,他如今也像其他鱼一样,在伺机而动?” “如果鱼主如妹妹所言,的确是被初任鱼主的封印所困,那他想要脱身,恐怕需要契机,而且不只一个!” “什么契机?” “妹妹难为鲤瑶了,我只是一条小小锦鲤,即便身为鱼仙,也不可能知道那么多!” “那太虚真人呢?说不定他……” 没等水色将话说完,鱼妃已然摇头打断。 “事关重大,只怕只有初任鱼主知道了……只是初任鱼主早已不再,这世间已再无知情者。” “那岂不是说,因我的疏忽,他将会一直待在看不到光明的夜里……” “唉。” 鱼妃叹了口气,想要继续说什么,却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口。 虽将水色的一件心事抚平,却不能一次次的“故技重施”。 即便不忍水色相思成灾,她也无力通晓未来,更不可能说出一个未知的结果,随便糊弄过去。 恰在此时。 东方露出鱼肚白,没过多久,清晨的第一抹晨曦撒在湖面上,如善解水意般投下希冀。 花园内,整个湖面微微漾起碧波,越来越多的红色鱼背,开始在碧波间穿行。 时而露出头,时而摆着尾。 恍然间,水色好像明白了鱼妃的话,看着纷纷围拢过来的锦鲤,欣然一笑。 正当鱼妃准备松口气时。 一道修长的金色身影,顺着阳光投落的方向,临近皇城上空。 待那身影以极快地速度飞临皇城,鱼妃的双眸骤然一缩。 一直低头赏鱼的水色,也在看到湖面有巨大的真龙飞过后,才后知后觉地起身。 “姐姐,你怎么了?刚刚那是……” 这一次,换作鱼妃似有心事地沉默。 水色从她眼里看到仇恨,也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屈辱。 鱼妃攥紧的拳头突然松开,紧盯着真龙离开的方向,愤愤地说道。 “南海,敖家!” 水色闻言,似突然想起什么,闪身落在鱼妃身旁,指尖灵力化水,轻点在鱼妃额头。 “姐姐切勿动怒……怒意会引动恶念,你体内沉寂许久的那片黑龙鳞,不知何时还会发作!” 鱼妃轻轻点头,理智重回意识。 但鱼水欲静,妖火不止。 几道身影以凡人无法捕捉的速度,从皇城飞出,追那真龙而去。 片刻之后,桃夭妖和水仙火急火燎地寻来,见水色和鱼妃在此,不由地稍稍安心。 “姐姐,之前飞过去那条小虫你看到了吗?” 水仙抢在桃夭妖之前开口,可由于长时间跟桃夭妖待在一起,说话口吻都是桃夭妖的感觉。 “看到了?怎么?” “等我们发现的时候,敖烈和敖谨已经追出去了。还有雨儿妹妹,她追出去的时候,也是心事重重!” 鱼妃听后,和水色四目相对。越想越觉得蹊跷,又始终无法将这些都联系在一起。 随即,水色对着鱼妃轻声开口。 “姐姐你且先回去,我去看看。或许,是时候去南海走一走,能帮他寻到一丝契机也说不定!” “凡事小心!” 尽管鱼妃知道水色有闻鱼近水披,可她同样知道,如今的水色已不是昔日的水色。 只要菩提尚在水色心里,她就可能随时不再是“水色”。 若再碰到南海敖家,鱼妃内心深处的隐痛,无疑在水色身上放大。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避人耳目。桃夭妖直接变成巨大的花辇悬在花园上方。 待水色和水仙乘上之后,花辇一飞冲天,又一次消失在这花园内。 淅淅沥沥的花雨落下,鱼妃伸手欲接。 花瓣轻巧地从指缝滑落后,鱼妃释然一笑,转身盯着水榭南面的两块桃符,一字一顿。 “不知世间水有主,难晓天下鱼为枢!还是你看得透彻……可有些时候,鱼就是想为自己活一次!” 话落,一身红裙的鱼妃也消失在花园。 只是她没有回宫,更没有去找龙阳,而是身化丈许锦鲤,悄悄地跟在水色后面。 第百一十闻 水现人鱼 鱼妃刚走不久,一位身着黑裙,黑发无饰的曼妙女子,娓娓而至。 正是此前已被鱼临渊“责罚”过的墨睛金鱼,墨晴。 匆忙地环顾四周之后,仍不见鱼妃踪迹,她才轻施术法,连忙寻迹追出皇城。 墨晴的神情,再也不似之前那般木讷。更没有将那句“主人吩咐,墨晴还在”挂在嘴上。 相比之前,墨晴似在鱼妃的说教下,转变很多。 墨晴离开后,这花园也再无他人前来。不论是龙阳的亲信,亦或者鱼妃的贴身婢女,皆不允许擅自进入。 此处俨然成为了“禁地”,也更像圣地一般。 …… 皇城西北,三百里处。 一条不知名的河,从这里流过。远远看去,河水浑浊。河面虽然平静,却时有泥浆翻涌。 而这条河最为醒目之处,是当五湖四海之水都减半时,它不但滴水未少,甚至水位还在不断上涨,大有随时决堤之势。 那条自皇城上空飞过的真龙,正是从这条河的入海口,一路寻来。 金光消失的瞬间,真龙化作满头灰发的公子,款款落在河边一处沙堆上。 他目现灵光,欲将水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但令他疑惑的是,身为能够控水的真龙,竟然无法拨水见泥,洞悉分毫。 震惊之下,龙公子不禁眉头一皱,取下腰间那块象征身份的蓝色龙纹玉,奋力向河里一抛。 玉佩落在水里的刹那,他背后金龙虚影乍现,龙吟声中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南海七太子敖泽在此,河伯速来拜见!” 话音落下,仍然只有河水拍打河堤的声音,再也不见任何动静。 敖泽脸色愈加难看,似乎被如此华丽地无视,是从他出生以来第一次。 但想到南海目前的现状,他又不得不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转而换上一副谦卑恭敬的嘴脸,躬身作揖。 “南海七子敖泽,特来拜会,还望河伯赏在下几分薄面。” 再次说完,敖泽静静地注视着水面。 只要那河伯敢献身,他会立即使出全力将其拿下,以问“不敬”之罪。 至于“水事”,他会慢慢拷问…… 一息,两息,三息。 时间在敖泽内心的一番算计中,很快过去。 那一厢虚妄的得意,也在耐心消磨殆尽时,逐渐转变成中烧的怒火。 正要化身为龙,尽显翻江倒海之威,以发泄敖泽的一己私欲时。 一青一红两道光芒落在敖泽身后,紧接着是身着淡蓝纱裙的左丘雨。 感受到三股气息,敖泽不紧不慢地转身,脸上的轻蔑也随之浮现。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个坑爹货。” 敖泽说话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大有对方敢回话,他就立马嘲讽一番的架势。 然而。 他那一份沾沾自喜,又一次在眼前落空。 只见敖烈和敖谨看都没看自己,围着那身穿纱裙的小姑娘嘘长问短。 “雨儿姑娘,你怎么也跟来了?”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两兄弟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额不,是吃不了也兜不走……” 左丘雨报以一笑,又变得严肃,指了指站在河边的敖泽,不能发声的她,以灵力为媒挤出两句话。 “我来,是要让他代为转达,不论你们和我爹私下在干什么勾当,今日都要记着:我左丘雨,不会嫁给你们敖家的瘪三! 有任何异议,我在大都督府,等着你们前来兴师问罪!” 敖泽闻言,微微一怔。从未有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而且是近乎当面羞辱敖家。 此事若传出去,龙颜何存? 本就处在爆发边缘的敖泽,回过神后更是忍无可忍。 “敖烈敖谨,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真龙面前,岂容凡人造次,帮我抓住这小娘皮,回去再慢慢调教……” 可惜,敖泽似乎忽略些什么。 只见敖烈和敖谨居然再一次“无视”了敖泽的话,满脸堆笑围着左丘雨。 “雨儿姑娘别这么说嘛,敖家纵然瘪三扎堆,不也还有我们两兄弟迷途知返?” “对啊,怎能劳烦雨儿姑娘亲自退婚,要退,也是那瘪三跪在你面前……” 眼见左丘雨被敖烈和敖谨逗得一笑,露出两个酒窝,不远处的敖泽已气得双手握拳,低沉地发出一声咆哮。 “我说你们两个废物,敖家的颜面都给你们败光了!今日就让我敖泽,代替东宫降下责罚……” 说话间,敖泽不经意注意到,敖烈和敖谨正一脸奸笑地看向自己。 似乎此刻他才想起,没有问过他们的“来意”。 不过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得先把这几个“碍事”的都拿下,再细细问来。 一连三声龙啸,敖泽身化金龙,淡淡的仙气在周身汇聚,一口龙息如疾风骤雨般扑向前方的三个身影。 紧接着在它周围,出现八条龙影,其中四个犹如水凝,另外四个形如风聚。在敖泽意念的驱使下,八龙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从不同方向飞出。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敖泽这位南海七太子深知:自己轻敌了。 敖烈和敖谨瞥了一眼近在眼前的龙息,没有化身为龙,而是看似随意地打出一个喷嚏,轻描淡写地揉着鼻子。 “雨儿姑娘,本来我们兄弟就想报一下当年的凌辱之仇……看样子,今日这机会得让给你了!” “敖泽就交给雨儿姑娘,这八条泥鳅有我兄弟二人!” 敖烈和敖谨说着,分别站在左丘雨两侧,妖气外放,眸光乍绿。 只是抬手间,已将八龙挡在妖气形成的光幕外。 任凭那八条龙怎么冲撞,敖烈和敖谨依然游刃有余。 敖泽见状,龙目中气出血丝,声音极近愤怒。 “你们……居然舍弃身为龙的骄傲,甘愿当那下贱的妖!如此也好,让你们彻底从我敖家除名!” 敖烈和敖谨仍是一副吊儿郎当,对敖泽的咆哮,全然不以为意。 没等敖泽全力施为,左丘雨指剑点在眉心,长发飘飘,纱裙舞动。 一层淡淡的水光,瞬间将她包裹。 不见灵力波动,没有云雨加身,一枚不算很大的鱼符,闪着玉银之光,自她眉心飞出。 敖泽哪里见过“这东西”,但看敖烈和敖谨略显紧张的神情,它又不得不小心应对。 左丘雨自信一笑,身体缓缓腾空,朱唇微动,似有几个字无声地传开。 鱼,临,渊,你,给,我,站,住! 鱼符似一道银线,轻易将敖泽的一根龙角折断。 感受着阵阵痛楚,敖泽心有余悸地转过龙头,看着悬停在河中央的鱼符,闪过一个猜测。 突然。 鱼符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如同一颗“白日”。 敖泽那硕大的龙身竟在这白芒照射下,出现皲裂,数片龙鳞自行脱落。 正在与敖烈敖谨对峙的八龙,也如风中残烛般,忽而消散。 敖烈和敖谨收敛妖气,幸灾乐祸地摇着头,眼中没有任何对于昔日同族的同情。 就在此时。 那一直“沉寂”的河水,在这一刻掀起巨浪,一条身形大小丝毫不逊色敖泽的褐色蛟龙,从河水里缓缓浮出。 敖泽这时才明白,“河伯”不惧自己的原因。 鱼符之光骤然收敛,那种强到窒息的压迫,猛然一松。 就连左丘雨也未想到,自己唤出鱼符,会是这样的结果。 敖烈和敖谨立即护在她身前,警惕地打量着河里的蛟龙。 这时。 一个突兀地声音打破平静,竟不是来自蛟龙,而是来自水下。 “鱼人魅,见过鱼主!见过水主!” 听到“鱼主”二字,左丘雨和敖氏两兄弟不禁回眸,却见漫天飞花散,水色三女已在眼前。 带着疑惑再次回头,那蛟龙身前的河面翻涌,一位赤裸上身的貌美女子,渐渐浮出水面。 但当她下半身也浮出水面时,包括水色在内,所有目光皆是一惊。 七彩的鳞片,摆动的鱼尾。 赫然是,半人,半鱼。 第百一十一闻 溢水鱼泪 此前浑浊的河水,竟在那人鱼出现时,霎时变得清澈。 蛟龙像她的护卫一般,时刻注视着岸边这些不速之客。 见水色到来,左丘雨冲着敖泽冷哼一声,随手招回鱼符,走到桃夭妖身侧。 敖烈和敖谨望着河面上的人鱼片刻,缓缓退至两侧。 尽管水色此时也心生好奇,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人还是鱼,但见那自称鱼人魅的女子全身一丝不挂,仅靠长发遮身,又默默地将疑问压在心底。 四目相对,水色竟从人鱼女子身上,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气息。 而这气息,她只在鱼临渊身上感受过,那是独属于“龙鱼”的。 再看人鱼女子身后的蛟龙时,又全然没有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这一刻,出奇的安静。 不论是龙身上还在滴落金色血液的敖泽,亦或者刚才还在大动干戈的敖烈和敖谨,同样屏息凝神。 似乎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一场“乱斗”。 桃夭妖踢着脚丫子,有模有样地凑到水色跟前,故意将声音抬高。 “姐姐,夭妖刚听她说,见过鱼主……可鱼主不在这里啊!” 水色想到披在自己身上的闻鱼近水披,又回想着左丘雨收回鱼符的场景,轻声开口。 “或许是因为,见鱼符如见鱼主吧……” 正说着,她不自觉地伸手捂着胸口,似乎亲口说出这几个字时,总能感觉到来自鱼符上的温热。 人鱼女子会心一笑,目光再次扫过敖泽的龙身,盯着水色身后的闻鱼近水披,看了很久…… 那漾着水光的玉银披风,此刻如她眼中失散多年的“亲人”,不禁令人鱼女子潸然泪下。 而在她身后的盘曲的蛟龙,此刻竟如仆人一样,用爪子从身上拽下一片蛟鳞,端放在她面前。 只见。 人鱼女子的泪水在离开脸颊时,瞬间化为一颗颗“珍珠”,滴滴答答落在如盘的蛟鳞上。 看到这一幕,桃夭妖双目圆瞪,顿觉新奇。 左丘雨和水仙的目光,却随着突然出现的闻鱼,从水色身后转移到人鱼女子脸上。 同是出自傲家的三龙,此刻却都紧盯着人鱼女子面前那一盘“珍珠”,吃惊地异口同声。 “竟然,是溢水珠!” 没等生性好问的桃夭妖问出“什么是溢水珠”。 那蛟龙大嘴微张,腹有人声,听上去竟然如一位老妪。 “小姐,再哭下去,老朽也无力全部接下……一颗一湖之水,十颗足有三江,这区区溺河,怕要水患人间了!” 人鱼女子这才停止抽泣,看向水色时露出一抹难为情,随即直勾勾地盯着游到水色面前的闻鱼,破涕为笑。 “许久未见,爱哭鼻子的鱼泡泡又让您见笑了……” 一句话之后,周围的目光又齐齐看向闻鱼。 敖泽那一对龙目更是阴晴不定,似乎它从未在意的这条小鱼,此刻尤为重要。 看到闻鱼居然离开水,游弋在空气中时,敖泽才恍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水色毕竟不是鱼主,此刻看到人鱼女子似与闻鱼相识,她更加笃定,对方是一条鱼,而且是能够让闻鱼现身一见的,特别的“鱼”。 果不其然。 在桃夭妖地惊“哦”声里,闻鱼吐出一个透明的气泡,径直飞到人鱼女子面前,无声破裂。 于无声中,人鱼女子似听到一声来自“长者”的宽慰,像傻丫头一样重重“嗯”了一声,笑逐颜开。 可惜,无论是在场的妖,亦或者处境微妙的真龙,甚至是水色和水仙,也都听不到那气泡里的鱼音。 在水色的印象中,除了鱼临渊,就只有眼前这位人鱼小姐,能听到闻鱼的声音。 沉默片刻。 水色还是选择了她认为合适的口吻,轻声开口。 “自从鱼主不再,就很少能看见闻鱼如此。如今看来,你跟龙鱼一族,关系匪浅!” “水主说笑了!我刚才也说过,我叫鱼人魅,难道水主还猜不透我的身份?” “恕水色愚笨,虽然龙鱼一族皆姓鱼,但我不认为你是龙鱼。” “我乃龙鱼之后……我娘是这尘世之人,至于我爹……” 没等鱼人魅说出后半句,她身后的蛟龙猛地收回那一盘“珍珠”,巨大的龙爪近乎“僵硬”地捂住鱼人魅的上半身。 “小姐,那名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望小姐谨记先主遗训!” 在一阵吱吱呜呜后,鱼人魅安静下来。蛟龙也撤回爪子,似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稍作冷静地人鱼小姐,终究没有“一吐为快”。 她没有当着众多目光,说出那三个字的名讳,更没有对水色直言,她称为“爹”的龙鱼,正是初任鱼主。 在这溺河里孤单无数年,她很想跟身为水灵的水色,分享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故事。 鱼对水,从来毫无防备。 不论是鱼临渊,还是鱼人魅。 水色虽未能听她亲口说出,但也能猜得出,鱼人魅之父,应该是一位鱼主。 如若不然,寻常的龙鱼又怎会和闻鱼如此熟识。 这一刻,水色也终于明白,在见到这位人鱼小姐时,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熟悉”。 不知为何。 此时的水色,看鱼是“鱼”,听鱼也是“鱼”。 “我叫水色。我这妹妹冒昧打扰,还望莫怪!” 水色说着,看向左丘雨,以灵力询问她为何来此。 简短的灵力交流后,水色已知大概。 谁曾想。 鱼人魅在听到水色这番话后,愤然地看向敖泽。似乎这时才想起,眼前这条金龙此前的傲慢和无礼。 “要说打扰,不正是眼前这条黄金怪么?” 换作平时被叫做“黄金怪”,敖泽早已发难。 但此时此刻,它想趁机溜走,却又舍不得那“溢水珠”。 水色看着龙身带伤的敖泽,难免心生怜悯。 “既是南海之龙,又为何染指这河水?寻常百姓都懂得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你连三岁孩童都不如? 雨儿的目的话已带到,你该哪里来哪里去……” 敖泽一听,顿时暗自窃喜。 鱼人魅身为龙鱼之后,又岂能不知上善若水。 既然水色无心追究,她自然不愿过问。 转身从蛟鳞上抓起一把“溢水珠”,冲着敖泽扔去。 敖泽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想到溢水珠能为南海吐水,也顾不得龙身上传来的疼痛,扭动着巨大的身躯,迅速将一颗颗“珍珠”吞入口中。 敖泽心想,此行虽然负伤,有辱威严,但若能将今日之事传回南海,未来入主南宫也定会容易许多。 …… 望着在半空中得意的敖泽,不光是敖烈和敖谨嗤之以鼻,水色一旁的桃夭妖也有些看不下去。 “姐姐,能不能再借桃花鞭一用,我看这臭龙就来气……若当真就让它这么安逸地离开,只怕日后难以安稳!” “怎能让它欺负了雨儿妹妹,还离开的如此潇洒!小青小红,你们俩替我打它一顿。” 正当水色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金光和一道黑芒先后而至。 在看清来者是一条丈许大小的锦鲤,和一条同样大小的墨睛金鱼时,水色惊讶地叫了声“姐姐”。 紧接着,鱼妃所化的锦鲤仙气缭绕,骤然加速冲向敖泽。 墨晴也不甘示弱,像忠心护主的侍从一样紧随其后。 敖泽见状,下意识地闪躲。正要脱口而出“哪里来的鱼疯子”时,径直撞在龙身上的鱼妃,声如惊雷。 “敖泽,等候千年,该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没等敖泽弄明白缘由,此前的伤口再次撕裂,龙血汨出,滴落在河面上。 “谨遵主人吩咐,今日敖泽必须死!” 墨晴带着木讷而单一的重复,使出浑身解数扑向敖泽。 待水色明白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敖泽那巨大的龙身,已重重跌在河岸上。 刚刚吞入嘴里的溢水珠,又被它吐出,瞬间江水奔腾。 第百一十二闻 水有灵犀 眨眼功夫,敖泽上演了一出“真龙吐水”。 那数颗溢水珠内的江水,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如决堤之洪。 鱼人魅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并未横加干涉。 唯独水色和水仙,眼见洪水似猛兽般淹没数百里内的人畜,心有不忍。 “仙儿,夭妖,先救人!” 话音落下,包括左丘雨和敖氏兄弟在内,几个身影接连飞出。 桃夭妖首当其冲,身形猛然舒展,变成一株参天桃花,灵性的花枝在半空中翻舞,将一个个还在激流中挣扎的凡人卷起。 只是面对这顷刻间变成汪洋的数百里,桃夭妖也显得力不从心。 水色双手诀印翻转,一口气唤出近万个丈许大小的气泡,以最快的速度将附近的凡人捞起。 可即便如此,仍有太多呼救声,在泛滥的洪水里成为临终“遗言”。 敖烈和敖谨虽然也救起不少人,但比起水色,相差甚远。 似乎在这人间许久,还是第一次要同时挽救如此多的凡人。 一时间,任谁也会手足无处。 左丘雨凭借鱼符,在洪水尚未到达之处,一连轰出数十个深坑以延缓水势。 远处的水色见到这一幕,将悬在水面上的气泡转移到岸上,衣袖轻挥间,近万气泡破裂,数万凡人瘫软在地上。 水色眼中闪过灵光,似下定决心一般轻咬朱唇。 突然腾空,一身素衣化为水光,绝美的容貌在这一刻变成弱水。 水色俨然成为一个淡蓝色的水灵,身披闻鱼近水披,矗立在空中。 她胸口的桃花鱼符,仍能看到三色光华。 右手缓缓抬起,一颗盛满“千年时光”的水球,逐渐在她手心凝聚。 尽管是白天,可当水球出现的一瞬间,方圆千里之内,顿时生出茫茫雾气。 厚实的云层,也从水色头顶向四周蔓延。 在这随时都有凡人死去的关键时刻,水色依旧深情地凝望着,那不足一尺大小的水球里,似有些拥挤的气泡。 这一眼,便是千年。 那些单纯到犯傻的举动,犹似被那条傻鱼感染,让此时的水色,轻轻一笑。 不远处的水仙看到水色取出水球,立即明白水色所想,不禁惊呼一声。 “姐姐不要!灵犀之泪若混入凡水,那你千年所藏将毁于一旦。 就算是仙儿我也知道,那些藏有鱼音的气泡,比这些凡人重要……” 然而。 没等水仙焦急地把话说完,水色已在众目之下,将那颗被称为“灵犀之泪”的水球缓缓抛向前方。 “以水主之名,覆水重收!” 还是那如音如泉的声音,不同的是多了些颤抖。 似乎水色明知道结果,还是做出如此选择。 这一刻,肆虐在人间的水声戛然而止。 数百里内那一片汪洋,霎时如时间定格般静止。 紧接着。 灵犀之泪下方出现数道龙形水柱,水光大盛之后,卷着那百里汪洋,一同消失。 大地回归宁静,显露出被洪水摧毁的房屋和庄稼。 许多人因此得救,也有许多倒在地上,再未醒来。 片刻后,才传出孩童的哭声。 劫后余生的凡人们,也终于回过神,仰头望着屹立在空中的水色,顶礼膜拜。 只是。 水色望着眼前的灵犀之泪,一动不动。 明明拯救了如此多的凡人,可她此时却在落泪。 每一滴泪落下,都会瞬间在周围形成浓浓白雾。 直至方圆百里都被浓雾覆盖,怪异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响彻天空。 “你,是,谁?” “我在,哪?” “不记得。” “……” 那些专属于她的“千年时光”,如在这一刻被挤压的支离破碎。 每一个声音响起,水色都会微微动一动嘴唇,似在无声地回答。 当灵犀之泪内的气泡全都不见,那回荡在天空中的奇怪声音,也终于随着时间溜走。 水色知道,那些视若珍宝的“清欢”,再也不属于她。 …… 无心再理会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水色收回灵犀之泪,淡淡的灵力覆盖数百里,替那些负伤之人恢复着伤势,为那些受惊之人扫去心底阴霾。 水仙愣愣地待在原地,闭口不言。同为水灵,她最能感同身受。 即便水仙不懂太多情爱,也深知水色付出的代价,太过高昂。 远处的左丘雨同样止不住地抽泣着,她不是水灵,自然无法像水仙一样感知到水色的内心。 但她能听得出,那断断续续的声音里,藏着太多难舍的陪伴。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强如自己师尊,也曾如那般虚弱。 此时此刻,他又在何方? …… 原本仍在与敖泽缠斗的鱼妃和墨晴,也在四周泛起白雾时,拉开一段距离。 当听到那句“你是谁”的时候,似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满含歉意地盯着空中。 水色回到溺河河畔时,变回一身素衣。 可那略显红肿的眼睛,任谁也看得出,她刚刚哭过。 鱼妃幻出一身红裙,飞落在水面前,愧疚地牵起水色的手。 “都怪鲤瑶,一时被仇恨冲昏头脑……” 眼见水色沉默,鱼妃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她深知水善,不会怨自己。可正是这种“兼爱天下”之善,才会令水色自己陷入痛苦。 即便鱼妃心里清楚,她又如何说得明白。 这时。 桃夭妖和水仙他们也回到这里,望着水色清冷的背影,不知如何上前安慰。 见水色如此,向来无所畏惧的桃夭妖,闪身冲到河边,双手叉腰。 “我说河里那位人妖小姐,你好歹也是龙鱼之后,怎么一点善心都没有,眼睁睁看着那什么溢水珠酿成灾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鱼人魅尚未开口,她身后的蛟龙已摆开架势,一副随时会出手的样子。 桃夭妖得势不饶。 “呦,恼羞成怒?别以为本姑娘怕你不成!” 就在这时,水色出声阻止桃夭妖继续。 鱼人魅也抬起白皙的玉臂,示意蛟龙不要妄动。 随即向着水色深施一礼,温声开口。 “人魅终究是鱼,而不是水。我若擅自离开溺河,那便不是在帮水主,反而会令水势无法抑制! 无数年来,人魅都只能在这溺河中与孤单作陪,正是因为我的泪水,会成为人间之患。 我爹说过,不见鱼主亲临,绝不允许人魅踏出溺河半步!” “……” 即便桃夭妖再怎么孩子气,此时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不由将泄愤的对象,换作瘫倒在河岸上的敖泽。 正要发难之际,水色的声音传来。 “只怕你所说的鱼主,再也来不了了……或者说,就算他能来,也不再是鱼主了!” 鱼人魅这才幡然醒悟,为何象征鱼主身份的闻鱼近水披,怎会在水主身上? 仔细回想刚才,回荡在天空里的那些“孱弱之音”,鱼人魅得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愿相信的结论。 “鱼主……鱼主怎么会死?这岂不是说,人魅再也无法离开这溺河?” 鱼人魅说着,凭借鱼尾跌坐在水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溺河水,有些怅然。 水色见状,一步步走到河边,尽量让自己显得心静如水。 “他……不会死,我坚信。只是如今被初任鱼主的封印所困,不知流落在何处,作一条普通的鱼。” “你是说,鱼主被……” “我爹”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方圆百里内的白雾,以及笼罩在天上的阴云,都被一根无比巨大的拂尘一扫而空。 阳光重回大地,鱼人魅不自觉地用手臂遮挡在额前,腰身以下的七彩鳞片,竟比太阳的光华更为耀眼。 半空中。 端坐在黑牛背上的太乙真人,望着一片狼藉的下方,叹息连连。 鱼妃深施一礼,声音里充满惊颤。 “鲤瑶见过师叔!” 第百一十三闻 人逝成鱼 太乙真人冲鱼妃点点头,他坐下黑牛也紧跟着甩头“哞”了一声。 抬手捋着胡须,似对此地所发生的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看了眼蛟龙身下的人鱼,又随意地瞥了一眼河岸边奄奄一息的金龙,故意厉声斥责。 “大胆鲤瑶,堂堂真仙竟然无视天规,擅自对四海之龙出手,陷人间于水患,你可知罪?” 太乙真人一边说着,还不停向下方的鱼妃使着眼色。 鱼妃在愣神片刻后,扑通一声跪下,言辞恳切地说了一声“鲤瑶知罪”。 水色在看到老者言行不一后,不但生不出丝毫反感,反而能感觉到那挤眉弄眼的举动里,隐藏着身为“师叔”的善意。 太乙真人一见鱼妃下跪,连忙轻抬拂尘,一股绵柔之力将其搀扶而起。 “念你修行不易,又能及时悔改,便罚你千年之内不得回归天界!” 说这句话时,太乙真人有意让自己显得大义凛然,抬着头,挺着胸,似要将这句话传至天界。 可实际上,他此时在心里,正在暗暗佩服自己聪明。 不但护得鲤瑶周全,还能对天界有所交待。最重要的是,他那位护徒心切的师弟,日后不会找自己麻烦。 念及此处,太乙真人不禁笑出了声,活脱脱地像个老顽童一样,连拍几下牛背。 黑牛似乎并不情愿,使着牛脾气在空中上蹿下跳,又想把太乙真人从背上扔下去。 “哞……哞……” “你这倔牛,再不给老夫留面子,下回不带你出来看小母牛啦……” “哞……” “哎,怎么还越说越来劲了!轮回有六道,怎么偏偏你就做老夫的牛?” “……” 下方目睹这一幕的众多眼睛,都带着同样的疑问。 眼前这位老者,真的是鱼妃师叔么? 面现尴尬的鱼妃正要解释,黑牛突然停下,安静地盯着下方。 太乙真人也像“闹腾”够了,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脸上的嬉笑被严肃取代,郑重其事地看向水色。 “这位莫非就是水主?” 短短几个字,再加上太乙真人善变的脸色,令桃夭妖和敖氏兄弟同时闪身,挡在水色身前。 反观水色一脸平静,就连她身侧的水仙,也是泰然自若,眼中无事。 只见水色轻施一礼,悦耳的声音脱口而出。 “水色见过前辈!” “老头子我何德何能,敢当水主的前辈!若方才换作是我救这些百姓,只怕一招覆水重收,就要折损万年修行喽……” “……” 水色不再言语,反倒是太乙真人,嘴上不停,手里不闲。 拂尘在身前挽花,口中振振有词,将敖泽变为一条金色小龙,收入袖口之中。 “回天界之前,还有两件事,需要水主解惑!” 鱼妃闻言,不由自主地又喊了一声“师叔”。她无法像水灵一样感知言语中的善恶,误以为这位“行为古怪”的师叔,还是要找水色的麻烦,才情急之下想要为水色辩解。 但见水色冲自己笑着摇头,鱼妃只好沉默。 太乙真人却笑容洋溢,静静等待着水色的回应。 “前辈请说。” “这第一件事,是我想看看水主收纳洪水之物,究竟是什么!” 没等水色作何反应,水仙却有些反感太乙真人“揭伤疤”的行为,伸手拽了拽水色的衣襟。 太乙真人毕竟道行颇深,自能看出其中缘由,再次轻声说道。 “若不愿意,老夫也不会强求!” 话音未落,水色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尺许大小的灵犀之泪再次浮现,只是再也看不到任何气泡,反而有一丝浑浊的水流在其中涌动。 “去!” 音如天籁,言出法随,灵犀之泪缓缓飘向空中,悬在太乙真人面前。 他只是细细端详,不时地掐算,最后满眼失落地摇了摇头,似并未有什么发现。 当灵犀之泪重新回到水色手里,太乙真人才出声询问。 “此宝可有名字?为何我百般推演,竟算不出它的由来!” “灵犀之泪!只因我本就是弱水的一滴情泪,开启灵智时自然比其他姐妹,多出这一件先天之水所化的外衣。 以凡人之言,应该叫‘胎衣’……” 太乙真人一听“情泪”,不由面现惊色,更是将灵犀之泪的事情抛之脑后。 待他冷静片刻,才重新审视着水色那对似曾见过的水眸。 一声叹息之后,无奈摇头。用力一拍黑牛,转头就要走。 不仅水色不解其意,就连一直小心戒备着太乙真人的蛟龙,此刻也凑近鱼人魅的耳朵,小声低语着什么。 桃夭妖向前几步,再一次心直口快。 “牛鼻子,不是还有第二件事嘛,怎么这就着急走?难道是看到我们妖多势众,你觉得打不过要开溜!” 没等太乙真人开口,他坐下黑牛似被桃夭妖激怒,猛然调转牛头,蹄子刨着地,鼻子扑哧扑哧地喷出怒气,似要驮着太乙真人直接撞过去。 见状。 太乙真人重重抬起拂尘,又轻轻点在牛头上,顿时黑牛眼中金星直冒,意识清明。 “你这花妖,倒是牙尖嘴利。谁归定仙就必须降妖伏魔?若天仙个个都如这蠢牛一般,岂不是天界和地界早就不死不休! 来一程去一程,为仙为魔皆是修行。天地间既然存在三界,还有轮回,老夫又何必故作姿态,大义凛然! 走喽……情是你的情,劫是你的劫,唯独这世间逍遥,乃我将行之道。” 声音落下时,太乙真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本想从水色口中得知,那河中人鱼和她有何渊源。 但在得知灵犀之泪的由来后,他似想起些往事,不愿再像曾经一样,过分追究。 如今的人间,早就因为“鱼”,而妖魔横行。 那河中人鱼既然能和弱水之灵相安如此之久,似乎天性并不坏。 大劫当前,谁不想明哲保身?人老尚且成精,何况那看似“顽童”一样的太乙真人,心中也早有考量。 …… 鱼妃松了口气,看着太乙真人消失的方向,似有一块石头在心里落地。 只是这时她才想起,自己的师尊太虚真人,自从回天界后,已许久未现身人间。 墨晴像榆木疙瘩一样站在那里,似乎不太明白鱼妃这是何意,只得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 水色想到什么,突然嘴角含笑,走到河边看向河里的鱼人魅。 “想离开这里吗?” 鱼人魅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想”,之后又显得有些失落。似乎明知鱼主不可能会来这里,要离开溺河只能是妄想。 略作停顿,鱼人魅小声开口。 “可是若没有鱼主,人魅离开溺河会令这人间封印不稳,不光这尘世之鱼会因水窒息,不计其数的凡人会死去……” 听鱼人魅此言,水色和水仙异口同声,似心中多出一个猜测。 “封印?” “对呀,是我爹亲自布置,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你爹?” “是呀,难道我没说过,我爹就是初任鱼主,初任鱼主就是我爹。” “……” 水色无言以对,心中既惊又喜。 唯独桃夭妖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那你该有多老”。 谁料。 鱼人魅竟跟孩子一样置气,随手从身侧的蛟鳞上抓了一把“珍珠”,向空中一抛。 “哼,谁说我老?就让你们看看,我有没有等着鱼主来娶的资本!” 话音落下,那些“珍珠”竟在阳光下化作无数光点,缓缓飘落在那些死去的人身上。 本已死去的人,在这一刻起死回生。 但他们的双腿,也在睁眼的同时,变成了或红或青的鱼尾。 仿若从此他们不再是凡人,而是属于这人间的人鱼。 当桃夭妖震惊于弥漫数百里的轮回之气时,那一个“娶”字却在水色耳边挥之不去。 第百一十四闻 白鱼活水 然而一切远未结束。 每一个新生的人鱼,眉目之间都会飞出一条“白鱼”。 只是。 这些随着凡人的轮回,而来到人间的鱼魂,此时早已不似在轮回之地时那样纯白无瑕。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许多鱼魂早已褪去原本的纯白,或附着着斑点,或通体灰暗,或颜色驳杂。 似乎此时展现在水色一众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鱼魂,而是被鱼人魅放大的“人心”。 当数万条鱼魂,在充满阳光的蓝天下游弋,恍惚间的水色竟觉得,对于“白鱼”而言,这是一种解脱。 “它们……” 知道鱼魂生前皆为龙鱼,水色不禁出声询问,她想知道这些昔日的“白鱼”,会何去何从。 然而没等她说出后半句,接二连三的猫叱声响彻天际,寂寞所化的九命猫妖一分为九,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已飞快地冲向那些“白鱼”。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竟没有一条白鱼知道闪躲。 似乎这时的它们,亦如昔日的年幼龙鱼一样,傻里傻气。 桃夭妖看了一眼水色,转而冲着天上那九只猫妖大喊。 “死猫,还不下来!每次你出现,都显得十分多余……” 可是利爪已经伸向“鱼群”的猫妖,哪里还听得见这样“温和”的声音。 九只猫妖在不知不觉中陷入癫狂,绿色的妖瞳里尽是贪婪、杀戮、渴望…… 猫妖扑向距离最近的白鱼,又撕又咬。早就没有身躯的鱼魂,却像九只猫妖眼前的幻觉一样,始终无法触及。 任凭九只猫妖带着妖气全力施为,数万白鱼纹丝未动。 …… 水色始终没有阻止,此时看着气喘吁吁的九命猫妖,眼底流过一丝欣慰。 鱼人魅露出人鱼特有的笑容,鱼尾轻摆,像凡人走路一样在河面上缓缓移动。 “挺可爱的小猫呢……只是它似乎并不知道,鱼魂是龙鱼生前意念凝结,早已超然物外!” 话落。鱼人魅也“走”到河边停下,唯一不同的是,水色站在河岸上,她却站在河面上。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鱼,水色也心里终于不再纠结那一个“娶”字。 一笑之下,竟使得整个溺河荡起涟漪,数万白鱼也被水色不经意间流露的“心气”吸引,慢慢从空中游向地面,远远地将水色和鱼人魅围成一圈。 如果说,之前是水色感到惊讶,那这一刻已然换成鱼人魅感到震惊。 与此同时。 水色轻轻抬头,仰望着那一片被白鱼围出的湛蓝天空,竭尽全力伸出右手,似要抓住那条鱼在心里的影子。 衣袖滑落,露出纤尘不染的玉臂,思念如水一样从手臂涌到指尖,化作一滴晶莹的水珠。 “水是不会把鱼让出去的,何况他早就在我心里……” 水色温声细语,听不出任何“敌意”。尽管她明白人鱼等待的鱼主只有鱼临渊,也有着身为“公主”的骄傲。 水,不会和鱼为敌。 话音刚落,围成一个大圈的白鱼群里,一条全身斑点的白鱼忽然脱离鱼群,游到水色上方,临近她的指尖。 只见那斑点白鱼回旋几圈,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一滴晶莹的水珠,张开鱼嘴,整个鱼身掠过水滴的瞬间,骤然爆发出炫目的白芒。 而白鱼身上的斑点,如被弱水涤去,顷刻间如烟飞散。 鱼人魅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嘴边低声呢喃,似无法相信。 在她记忆之中,除了鱼主可以做到之外,只有另外一样东西具备这样的能力。 那就是鱼符。 原本就打算借助左丘雨的鱼符,来祛除这些鱼魂身上的“杂念”。 此时看到“没有”鱼符的水色也能轻易做到,难免心有郁闷。 灵机一动,鱼人魅侧目看向不远处的左丘雨,莞尔一笑。 “姑娘,快祭出鱼符,这样就可以……” 没等鱼人魅把话说完,她已从左丘雨的脸上,看到了无动于衷。 那是一种对于眼前的水主,丝毫没有艳羡和担忧的笃信。 恰在这时。 鱼人魅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耀眼的光芒。 绚烂的妃光之外,一紫一银两道光芒萦绕。 虽然看不出那光芒之中究竟为何物,但从其上传来的威压,令鱼人魅不禁血脉沸腾。 鱼符?可身为初任鱼主之女,却为何从未见过这样的鱼符? 尚未思虑出结果,鱼人魅腰身以下的鱼尾,已不受自己控制地微微弯曲,状若行礼。 “鱼人魅,见过鱼主!” 说出七个字,她才感到身体一轻。和鱼符距离如此之近,她又怎能忽视“见鱼符如见鱼主”。 倒不如说此时的鱼人魅,内心没有丝毫不甘,反而看着水色胸前的“鱼符”,目露憧憬。 水色倒也不是一位仗势的水主,目送指尖的白鱼回归鱼群,娓娓说道。 “鱼符,我也有呀!而且,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伴随着她的声音,桃花鱼符霎时妃光映天,一阵独特的温热之感,迅速将百丈范围笼罩。 水色指尖那滴水珠,竟在这时蒸发成水气,融入妃光不见。 淡淡的香气逐渐散开,似桃花却又更加浓烈。 敖氏兄弟闻过之后,面露绯红如同酒醉,随即重新化作一青一红两条小龙,缠绕在桃夭妖的两只手腕上。 鱼人魅第一次闻见这种独特的香气,不由双眼迷离。 就连那“坚守”在河心的蛟龙,此时也有些微醺。 四周的数万白鱼,此刻就像泡在巨大的酒坛里一样,仰面朝天,露出鱼肚。 白鱼身上溢出千丝万缕的浊气,在妃光里变成粉白的烟尘。 眼见着数万鱼魂恢复白净,水色心里从未有过的畅快。 不知何时,闻鱼也游出来“凑热闹”,化作龙鱼的模样,安静地悬在水色和鱼人魅之间。 此情此景,水色也难免睹鱼思“鱼”。 看着那同样傻里傻气的娃娃脸,闻鱼就像鱼临渊一样浮现在她眼前。 “傻鱼,我终于也能帮你做些什么了呢……” 闻鱼识趣地吐出一个气泡,如昔日的鱼临渊,有模有样。 只是水色却没有再将那气泡收起,左手轻拖,用力吹了口气,目送它飘向远处。 鱼人魅不禁心生羡慕,凝视着水色的绝美容颜。 “虽然还没有见过他,可我不会轻易认输,更不会拱手相让!” 言尽。 水色和鱼人魅相视一笑,眼波里是同样的真挚…… 这时。 水色的手腕上,那根九丈姻缘线陡然显现,刺眼的红光让水色眉头一皱。 意识到什么的鱼人魅正要向身后蛟龙示意,东方的天空中三色“祥云”已迅速接近。 这时水色才想起,既然寂寞都现身此处,那磬和紫玹白弋,定然会被惊动。 还没来得及阻止,白弋所化的白龙,已经跟蛟龙大打出手。 二龙在溺河之上缠斗,一时间不分伯仲。 一身红衣的磬,落在离水色百步之外,怒不可遏地紧盯鱼人魅,厉声喝道。 “妖孽,奉劝你从水主身边滚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鱼人魅看着装束古怪的磬,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水色联系在一起。 化身为青丘之狐的紫玹,巨大的身躯在落地之后,横在水色和磬之间,生怕发生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它虽与磬一同前来,但根本上是为了随时掌握磬的动向。 眼见水色和磬之间的姻缘线显现,紫玹不由紧张起来。 “退后!就说你呢……水主有那披风在,就算真遇到妖孽,也轮不到你操心!” 紫玹瞅了一眼飘在半空中的九只猫妖,青色的狐狸尾巴猛然挥出,一股浓重的狐臭之气,瞬间将寂寞唤醒。 “你小子,真是比你爹差远了,大老远跑出来睡什么觉!” 但见寂寞揉着惺忪睡眼,喵叫两声后舔了两下爪子。 随即无视紫玹,紧盯着溺河对岸,顿时炸毛。 在那里。 两条它从未见过的鱼,散发着惊天的魔气,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第百一十五闻 鱼作水言 两条鱼,都有丈许大小,凭空而立。一条浑身带刺,一条鱼身无鳞。 就在寂寞以猫叱作为“警告”时,溺河岸边的数对眼睛,才看向河对岸。 水色和鱼人魅都不再盯着磬和青丘之狐,似有“默契”地看向那两位“不速之客”。 水仙和桃夭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分别站在水色两侧,左丘雨也已将指剑点在眉心,准备随时唤出鱼符。 唯独鱼妃看向那两条鱼时,眼中带着浓浓疑惑。 因为它们所来的方向,和太乙真人离开的方向相同。 从时间上来说,必然会遭遇。 但鱼妃在回想太乙真人那一番话后,又不禁摇头。 显然在她心目中,自己那位师叔就算和这两条魔气滔天的怪鱼相遇,也不会刻意出手。 正当鱼妃一边思量,一边向墨晴使着眼色时。 那条浑身带刺的鱼,嘴巴微张,魔音响彻百里,如同宣读来自地界的旨意。 “奉魔主之命,取这人间鱼血!” 短短一句话,百里之内的凡人尽数昏睡,就连那些“重生”的人鱼,也在此时倒地不起。 也正是这一句话。 正在和蛟龙缠斗的白弋突然停住,抽身退到青狐身侧。 炸毛的九只猫妖也在这一刻恢复理智,似认为自己听错一般,不停地动着猫耳,片刻后九命合一,变成猫耳青年的样子,落在同样变成白衣公子的白弋身旁。 左丘雨将手从眉间挪开,心里仍在琢磨,为何自己师尊要取“鱼血”。 此时不论是鱼妃,还是桃夭妖和水仙,都在听到“魔主”后一脸释然,警惕之色顿时被沉思代替。 水色也像突然多出许多心事,凝视着河对岸那两条鱼,那一句“他在哪”,始终没有问出口。 反倒是从未听说过“魔主”的鱼人魅,面露古怪。 她不知道,对方说的鱼,是否包括自己。 而百步之外的磬,早已忍无可忍,一身红衣燃起火云,眸中战意似有轻蔑。 正当他要飞身而出时,紫玹那硕大的狐身再一次挡在他身前。 “臭狐妖,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让我接近水主就算了,我教训教训那两条死鱼,怎么还要拦着我?” “因为魔主就是鱼主!” “老子管他什么魔主鱼主的,当着我面如此嚣张,看我不烤了它!” 说完之后,脾气火爆的磬就有些后悔,似乎这个“鱼主”,他不止一次听过。 与此同时。 挡在磬身前的紫玹,一步一步挪到一旁。看向磬的妖瞳,已如置身事外。 那样子好像在对磬说:就算是火灵,无脑也该有个限度。 不远处的寂寞和白弋齐齐发出一声叹息。 平日里话多的寂寞,直接嘀咕出声。 “还是太年轻啊……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 甚至白弋也情不自禁地附和着说道。 “莫说你现在还只是被束缚在这人间的火灵,就算当真恢复自由,又如何赢得了两位魔君?” 说完。 寂寞和白弋向着水色她们的方向走出几十步,如同跟磬“划清界限”。 水色抬手看了看系在手腕上的姻缘线,终究一言未发。 从未去过地界的磬,被寂寞和白弋说得愈发糊涂,索性“火力”全开,背生火翼,蓝色火焰的神剑在手,猛然冲向对岸。 听闻磬之前那一番叫嚣,早已留意到他的无鳞之鱼,摆动尾鳍缓缓向前,魔气骤然爆发,一道紫光直冲天际。 明明是白天,却因为这紫光的出现,千里范围,登时风云色变。 蓝天变为紫色,空气变为紫色,甚至远在东方天际的太阳,也在这一刻暗淡无光。 唯独水色上方那数万白鱼,纯白如初。 磬能感觉到,那强大的气息牢牢锁定自己,还有一丝淡淡的气息夹杂其中。 尽管能感觉到那气息来自身化地界的土之行山,磬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手了。 火灵的事迹里,没有退缩。 在即将临近那无鳞之鱼时,磬也不再留手,全身灵力化作火焰,全部灌入手中神剑。 剑指苍天,向眼前的“鱼”,全力斩下。 顿时整个人间都似在地动山摇,电光火石之间,神剑上的蓝色火焰如同魔气的克星一般,将那无鳞之鱼散发出的魔气一扫而空。 磬还未来得及沾沾自喜,只见神剑上的蓝焰越来越弱,最后竟如同被“水”浇灭一般,荡然无存。 “不可能!怎会这样?” “就这种程度,也敢扬言烤了我们?若当真被你这灶台之火伤到,我等有何颜面再见魔主?” 话音落下。 无鳞之鱼的头顶,浮现出一块漾着水波的龙鳞。 下一刻。 漫天紫光瞬间收缩成不足一寸,在接触龙鳞时犹如反弹,速度快到磬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那道紫光来回洞穿千万次。 磬身后那一对火翼,此刻残破不堪,几乎让他无法御空。 一身红衣千疮百孔,依稀可见有紫光透过。 穿在他脚上的骨鞋,也早已化作飞灰。 直到意识开始慢慢涣散,磬的嘴角才扬起笑容,知道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只不过灵体受伤如此之重,灵智消失之时,他会作为火之行山的新生火灵,在无数岁月后再度“新生”。 但这短短的人间之行,总会有太多不甘…… 隔岸相望的紫玹三妖,此时心绪复杂。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明白磬的本性并不坏。甚至跟他们几个妖之间,还有些意气相投。 若不是因为那根姻缘线,说不定会成为要好的朋友。 然而眼下,站在紫玹三妖的微妙立场上,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同一条“鱼”,磬落得如此下场,也只能算作为“冒失”付出代价。 时刻注意着一切的紫玹,嘴巴微动,低声低喃。 “至少你应该庆幸,这一次遇到的不是他……” 眼见那无鳞之鱼要再次出手,紫玹三妖都已不忍再看,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似泉水叮咚。 “能不能,放过他?” 桃夭妖和水仙闻言,同时诧异地叫了声“姐姐”。 任谁也听得出来,她们并不希望水色多此一举。 反倒是鱼妃和鱼人魅,不约而同地一笑笑,似乎这样的“水主”,让她们一点也不意外。 当紫玹三妖睁开眼时,那无鳞之鱼果真不再有任何动作,那一片“熟悉”的龙鳞,也被其吞入口中。 这时。 一直旁观的带刺之鱼,才游动几下,口吐人言。 “既然水主开口,自然一切好说。只是魔主之命不可违,今日这鱼血,必然是要带走的!” 话音还未散尽。 奄奄一息的磬,就被无鳞之鱼一尾抽在身上,倒飞而出。 在落向紫玹身旁的岸边时,化作一团跳动的蓝色火焰,似会随时熄灭。 紫玹用他燃着青焰的狐尾将其卷起,随即变成公子模样。毛茸茸的领口处,一团仅有拇指大小的火苗,忽明忽暗。 水色手腕上的姻缘线再次隐去,她注视着对岸急切地说道。 “什么鱼血?他要这些鱼血何用?” 误以为鱼临渊身处险境,要用鱼血做些什么,水色的眼眸里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冷静。 对岸那两条鱼,同时转身游荡两圈,化作两团浓郁的魔气。 两个枯槁的魔影自其内走出,全身罩在紫袍内,看不清五官。 其中一个身影抬起紫玉一样的指骨,遥遥地指着鱼人魅。 “魔主须借鱼血寻根溯源,如这般龙鱼之后的血,定然用处极大!” “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告诉我,他在哪?” 说话的不是水色,而是一直静观其变的鱼人魅。 此时在她身上,哪里还看得见“孩子气”,眸中之光,如沉淀无尽岁月之后再度明亮。 与此同时,掌心大小的血珠在她胸口缓缓凝成,赫然是红、银、白三色交融。 第百一十六闻 亦云鱼说 人鱼作为龙鱼之后,鱼血的颜色也与众不同。 当那一滴人鱼精血被鱼人魅拖在手心时,整个溺河里的水,不禁开始翻滚。 蛟龙离鱼人魅并不远,此时见她当真凝出一滴血,小声吐出人言。 “小姐,为何如此轻易将命血交出?万一魔头心生歹念,只会对您不利!” 鱼人魅洒脱一笑,与水色对视一眼之后,再次看向显露“真身”的两位魔君。 “由鳝至蛟,你也跟随我很多年了,怎么此时此刻却显得如此糊涂? 昔日鱼主即为今日魔主,正因为入了魔,才会被我爹的封印束缚,一时间无法脱身罢……”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光是蛟龙感觉茅塞顿开,离鱼人魅最近的水色,也幡然醒悟。 鱼临渊被困人间,似乎不全是因为自己“大意”。 转念一想,水色“心”里也有了些底气,终于敢于直面自己的心意,望着对岸两个魔影,问出了压在心底的问题。 “若你们拿到鱼血,完成魔主的交待之后,又如何回他?或者说,怎样才能见到他?” 既然鱼人魅已问询过鱼临渊的下落,她岂能鱼云亦云。 周围的空气在这一刻变得安静,就连那被鱼血掀起波澜的溺河水,这时也“识趣”地水面无波。 投向对岸的众多目光里,不只有水色想听到答复。 桃夭妖花容里都是期待,左丘雨无声地握着鱼符,鱼妃拉过墨晴的手,似有必须见到鱼主才能诉说的请求。 紫玹三妖也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生怕从对岸传来的靡靡魔音中,有什么关键性的“字眼”被漏掉。 但就在此时,两个紫袍中的魔影异口同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恕我们二位,无可奉告!” “倒不是我们不愿,而是真地不知。随尊者一来人间之时,魔主并未同来。 因为人间鱼数众多,我们几位魔君只好分头行事!至于魔主有何指示,都是通过夜魔传达……” 闻言,河岸边的气氛顿时有些低迷。 鱼人魅轻叹一口气,似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可她刚才还是问出了口。 侧目一瞧,也看不出水色在想些什么。 随即掌心灵力翻涌,那一滴人鱼之血被她推向河对岸。 鱼血所过之处,河水自行规避,迅速形成一道沟壑。 待那一滴鱼血抵达对岸,河面重归平静。 鱼人魅目送其落在紫玉般的骨爪上,身体似脱力一样跌坐在河面。 尽管鱼人魅没有就此沉回水底,但之前眼眸里的精芒,已杳然无踪。 嘴唇有些泛白,捂着胸口的手,随着喘息起起伏伏。 蛟龙急切地唤了声“小姐”,俯身将鱼人魅捧在摊开的双爪上。 水色这才回过神,看向鱼人魅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 随即玉指轻点,一道灵光自她指尖飞出,温和的水波覆在鱼人魅周身。 水色能感觉地出,此刻的鱼人魅内外无伤,却唯独灵力几近枯竭,命火如风一样似要随时熄灭。 “这……” 正当她惊讶地不知说些什么时,鱼人魅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尽管她的美不及水色,但那份心性丝毫不输水色。 背靠着蛟龙的爪子,鱼人魅艰难地坐起,声音有气无力。 “半人半鱼,是为人鱼。血气充盈时,我是鱼,灵力耗尽时,我也仅仅是生着鱼尾,生活在水里的人而已。 凭借灵力可以超脱轮回获得永生,却依旧只有这副血肉之躯…… 水主无须担心,即便不能离开溺河,人魅也不会轻易死去,将鱼主拱手让出!” 鱼人魅“倔强”地说完,已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水色收回手,却将盖在她身上的水光留下。 就算她再想对鱼人魅说些什么,这副样子的人鱼小姐,只怕也听不到。 蛟龙微微颔首,“抱”着鱼人魅沉入河里,似对接下来的事情,全无兴致。 抬头看了看仍在天空游荡的白鱼,还有那些倒在地上的普通“人鱼”,水色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转而看向鱼妃,轻声说道。 “姐姐,我们也回去吧!” “就这样回去吗?它们刚才不也说过,还有个夜魔!倒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到夜晚来临,听听那夜魔怎么说……” 眼见水色如此,鱼妃也心有不甘。 桃夭妖和水仙也在一旁附和,唯独无法轻易发声的左丘雨,似看出了水色藏在心底的隐忧。 如今的水灵也渐渐懂得害怕,害怕一次又一次充满希望后的失望,害怕再一次将“菩提”带到鱼临渊面前。 甚至左丘雨已经猜到,水色不敢再面对无法脱困的鱼临渊,亦如一切又回到“千年前”。 紫玹三妖见状,也只能一筹莫展。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久未说话的两位魔君,竟然出声叫住了水色。 随即,紫袍下的两个魔影再次幻化成鱼,一个带刺,一个无鳞。 人鱼之血悬在带刺的鱼面前,三色光芒缭绕。 “既然水主对魔主甚为挂念,我等甘愿破例一次。” 水色听后,神色没有明显好转。反倒是桃夭妖和左丘雨,你推我搡地把水色留在原地。 终究,心善如水色,还是拗不过这几个“姐妹”。 看向对岸两条鱼,水色轻声细语,似乎并未抱多大希望。 突然。 带刺的鱼嘴巴频繁开合,似在默念咒语,那滴人鱼之血竟在此时爆发出明亮的红光,逐渐将银白二色吞没。 紧接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激荡开来。 只有掌心大小的鱼血也在这一刻骤然膨胀,强烈的灵力波动有节奏地跃动着。 无鳞之鱼一边后退,一边代替旁边的带刺之鱼开口。 “借鱼血寻源的持续时间极为短暂,只有七息! 七息之内,能够感应到尚在人间的龙鱼血脉…… 魔主本身即为龙鱼,自然气息最强!水主须借助一件魔主所赠之物,以便七息后仍能感应到血气!” 尽管水色不敢抱有希望,可她还是将右手放在胸口上。 桃花鱼符再现手心,水色忽然目光坚定地盯着河对岸。 其余目光也都注视着眼前一切。 这时。 人鱼之血光芒一暗,突然收缩。寥寥几道银光,向周围的天空激射而出,转瞬之间消失已消失在天际。 几乎同时,在银光消失之处,升腾起玉银色的龙鱼虚影。 西北方向两个虚影较为暗淡,却唯独在正南正北正东三个方向,同时浮现出夺目的玉银之光。 而且那处在正东方向的玉银龙鱼,正缓缓偏离原来位置,在向南移动。 正当水色疑惑时,时间已过七息,浮现在天际的虚影都消散一空。 由于所有注意都被四方的景象吸引,包括水色在内,都没有留意在这溺河正上方的高空中,显现着一个不那么显眼的龙鱼之影。 它不像其他龙鱼血脉那样呈现玉银色,而是罕有的银白。 眼下,它似乎正要趁机偷偷溜走。 带刺之鱼似有察觉,浑身骨刺如密集的紫雨一般射入空中,随即厉喝一声,紧追而出。 “不管是谁,魔主绝不允许你成为人间遗毒!” 声音落下,那即将耗尽的人鱼之血,突然白光乍现,将另外两色光芒,尽数敛入其中。 一条身长超过三尺的白色龙鱼,如一道白雷般,飞入天际。 无鳞之鱼紧随其后,杀意腾腾。 直到鱼都不再,一个犹如蚊蝇般的声音,从天际缓缓飘来,似乎属于那条三尺白鱼。 “他在东海,若想救他,只能守在南海……迟则生变!” 水色不再多言,径直腾空而起,往南飞去。 桃夭妖和左丘雨对视一眼,幻作花辇消失原地。 第百一十七闻 故鱼知鱼 水仙向鱼妃点头示意,又看向紫玹三妖露出一笑。 嘴边默念两句之后,水仙身化白云,消失在水色离开的方向。 溺河之畔,转眼间只剩下鱼妃和墨晴,望向不远处的猫耳青年寂寞。 “你们呢?既为向水而生的妖,难道不追上去? 不论是这世间凡人,还是妖魔仙神,都很难不对水主倾心……” 尽管论年纪,鱼妃并没有紫玹他们年长,可若论察言观色,她自然是不输紫玹的。 除了寂寞这种不谙情爱的九命猫妖,紫玹和白弋看向水色的眼神里,倾慕之色是难以隐藏的。 只是他们也都明白,鱼水生来,便注定不属于妖。 见鱼妃轻易道破,紫玹和白弋反而心怀感激,异口同声地说了句“不了”。 紫玹与白弋相视一笑,又各自摇头。似乎从前关系不怎么样的他们,不知不觉间,因为“鱼和水”,心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那种见过大是大非之后的气度,令他们不愿再为一己之私较真。 寂寞也奇怪地瞥了一眼紫玹和白弋,罕见地没有插嘴,唯独那一对招风的猫耳,不甘“寂寞”地动了几下。 上前几步,紫玹也入乡随俗似的,向鱼妃抱拳作揖。 “既然水主已经去往南海,那我们更应该远离她才是!” 说着,紫玹有意识地将目光落在领口那团蓝焰之上。 鱼妃心领神会,自然知道紫玹三妖这一番用意,是为了拴在姻缘线上的水色,不会被磬这个“麻烦”困扰。 正当鱼妃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墨晴,像“傻姑娘”一样指着寞的猫耳,两眼放光地说了句“猫”。 白弋眉头一皱,寂寞呆在原地。 唯独紫玹双目中闪过绿色的妖芒,似要将墨晴看透。 “她……” “她曾是我在天池的姐妹,因沾染恶念,百般折磨一位水灵……所以被鱼主责罚,如一个单纯的孩子一样伴我左右。” “你明白,我指的不是这些。” “她的心,已经死了!若再次见到鱼主,我倒希望就此宽恕她。” 紫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转念一想,随即开口。 “如今这世间,或许她是比较幸运的一个!” 话音落下,紫玹的身影渐渐模糊。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一只青色的小狐狸,毛茸茸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燃着蓝色火焰的坠子。 它望向鱼妃和墨晴,摇晃着青色的狐尾。 “可否替我转告秋夫人,就说她做的饭菜可口,来日再到大都督府上道谢……” “好!” 鱼妃盯着远处的天空,开怀一笑。 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那些近水之妖,沾染人性的未来。 正当鱼妃思忖间,寂寞突然闪身凑到墨晴近前,仔细打量着这条幻成人形的鱼。 说来倒也奇怪,墨晴竟然躲到鱼妃身后,一半害怕一半娇羞。 寂寞忽然“嘿嘿”一笑,出其不意地朝着墨晴吐出一口纯净的口水。 “我不讨厌你……不对,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寂寞仔细揣摩着措辞,鱼妃已笑的唇开眼合。 直到白弋从寂寞身后将其拖走,三妖才随着另一番对白失去踪影。 “不愧是寂寞啊……这人间没有‘雨季’,你那口水也能吐得出来?” “白弋,你居然嘲笑猫爷!有本事你也吐一个!” “鲢妖不会思春……至少作为一条本分老实的鱼,我白弋不会朝猫妖吐口水!” “你……是打算气死猫爷我吧?紫玹你是不是也该说句话!” “真要我说……还是先找到你那位尊者老爹!不然他老人家哪天喜当爷了都不知道呢。” “……” 四周恢复沉寂,湛蓝的天空无云。 墨晴才松开抓着红裙的手,略显失望地从鱼妃身后走出。 她木讷地盯着“猫妖”消失的方向,轻轻唤了鱼妃一声“主人”。 鱼妃叹息一声,牵过墨晴的手,看向那些倒在地上的百姓和人鱼,以及仍在蓝天里游荡的白鱼。 “傻妹妹啊……都说过多少次,不要再叫我主人!每次听你如此称呼,都心如刀绞,仿若这样的惩罚,一开始就是你我都错了……” “墨晴知错,主人责罚!” “……” 鱼妃不知再说些什么,就好像墨晴刚才显露的那一点灵光,转瞬之间荡然无存。 看着眼前不似“人间”的人间,鱼妃心中无比复杂。 纵然自己乃是一位得道鱼仙,在面对眼前的一切时,仍然有心无力。 更不用说,她心爱之人,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凡人。 鱼妃拉着墨晴转身,冲着溺河深施一礼,一句话也没有说。 似乎是希望,在她离开之后,这河里的那位人鱼小姐,还能挽回一些。 至少,让这些人鱼不必在人间流浪…… 然而就在此时。 那一声声无比熟悉的“哞”叫,令鱼妃惊讶中循声望去。 疾驰的黑牛已近在眼前,太乙真人略显狼狈地挥着拂尘,将鱼妃和墨晴直接变成了一红一黑两条鱼,拽到黑牛背上。 “少说话,快跟我离开这里!” 被变成红鲤鱼的鱼妃直勾勾地盯着太乙真人,小巧的鱼嘴一张一张的发出声响。 “师叔你,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被那幻化成鱼的两尊魔……” “什么幻化成鱼的两尊魔?跟它相比,任何魔头都不如鱼! 总之天界是回不去了,只能先在这人间躲躲!” 红鲤鱼识趣地没有再问,旁边那条墨睛金鱼更是一直沉默。 不到眨眼功夫,黑牛已经奔出百里,仍然喘着粗气向前。 不时地扭头看向身后,似乎它这样“奔逃”已有数千里之遥。 太乙真人也顺着黑牛的视线,遥遥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天边。 在那里,墨云翻滚,雷电游走,湛蓝的天空正被迅速遮蔽。 数道身影立于云端,为首的赫然是拄着鱼骨杖的鱼七,在它身侧还跟着一只黑猫。 …… 坐在黑牛背上的太乙真人一脸焦虑,右手在一番掐算后也终于停下。 “千算万算,仍有漏算。眼看大劫将至,偏偏这鱼先来了!” “什么鱼?” 鱼妃见太乙真人如此为难,不免对他口中所说的“鱼”,倍感好奇。 太乙真人用拂尘敲打了一下牛角,黑牛立即刹在半空,转过了身子。 看着已被黑云遮蔽近半的天空,太乙真人捋着胡须,款款而谈。 “有鱼从天外而来,与明镜台同行……阳鱼有一,阴鱼为六! 自此天地分三界,开轮回,众生有善恶。 它们是将劫难带来之鱼,也是教化众生之鱼……” 太乙真人说着,再挥拂尘,鱼妃和墨晴恢复人身站在黑牛旁,目睹着头上的阳光一点点消失。 对于这一幕,墨晴和鱼妃并不陌生。 只是此时的墨晴,已不再是那为祸人间的墨睛金鱼。 片刻后,鱼妃终于忍不住开口。 “既然此鱼强大如斯,为何它不直接平息劫难,还要牵累鱼主和水主!” 闻言,太乙真人缓缓摇头,似乎对于鱼妃这番“见识浅薄”的言辞,无法认同。 “凡事皆有因果。劫,既是吾辈修行之机遇,也是三界众生之考验,更是鱼水之宿命使然……即便是天界仙佛,若不能在应劫时有所明悟,也断难存于这世间。” “弟子鲤瑶,谨遵师叔教诲!” …… 没过多久。 太乙真人向北而去,鱼妃和墨晴则回到虞朝都城。 那数万游弋在空中的白鱼,自然逃不过鱼七的眼睛,很快就被其收入鱼骨杖中。 唯独在看向那些“违背”轮回规则的人鱼时,鱼七沉默很久。 最终。 那些由逝者重生而成的人鱼,被鱼七带走,不知去向。 从那时起,人间便又多了一个传说:为善者,转生为鱼…… 第百一十八闻 因味食鱼 人间自那一日起,无论昼夜,再无日月之光。 厚重的云层如天塌一般,令人们惶惶不可终日。 即将临近夏收时节的庄稼,如逢天降之灾,成为遍地枯黄,颗粒无收。 沿海的渔民还好说,本就是以渔为生,靠鱼吃鱼。 而那些生活在虞朝腹地的百姓,则不得已另寻食物果腹。 然而,不管是山野珍馐,还是草菇花果,皆因为得不到“阳光”的滋养,而食之无味。 似乎。 这世间凡人,都在灵魂深处渴求着一种食物,能为之带去超脱味觉的“满足”。 甚至很多人情愿忍饥挨饿,沦落街头行乞,也要寻求那一丝“莫名”的欲求。 世人皆不知,那被仙魔所言道的“大劫”,已悄然降临人间。 一切都如虚幻的结症,于无声中摧毁着众生为善的“根基”。 …… 黑云遮天三日后,龙阳下令开仓放粮,举国之力赈灾。 起初。 也还有许多人会到附近的粥棚,喝上一碗稀粥充饥。 可仅仅过去两日,许多粥棚已无人问津。 每当视察“灾情”的龙阳,问及遇到的百姓时,得到的回答也都不尽相同:分明很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无法下咽。 回宫后。 龙阳问遍了所有的臣子,也曾单独和鱼妃长谈,都找不到缘由。 身为一国明君,这时又怎能高枕无忧。 就在龙阳“叫天天不应,有仙仙不灵”的时候,大都督派人来报:临近数州,有人售鱼以食,百姓甚欢。 龙阳本打算亲自前去,一看究竟。却还未走出皇城,就目睹一些稀奇的事情,不禁和鱼妃驻足街头巷尾。 …… 一街边小摊旁,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 很多人似乎十分热衷于摊贩正在叫卖的东西,全然没有顾及到,贵为君主的龙阳,已在人群外侧。 一队飞鱼卫就要上前驱赶,却被龙阳示意制止。 鱼妃轻挽着龙阳的胳膊,像普通人一样脚踏实地,缓缓走近小摊。 “依稀记得,此处应该是在贩卖桃符吧,也难怪如此热闹……” 连日来的操劳,让龙阳再次听闻“桃符”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似乎在他心目中,那不同于仙神的龙鱼,早已地位超凡。 即使如今的人间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要提及跟“鱼”有关之事,龙阳心里的迷茫也能减少几分。 回以鱼妃一笑,龙阳几步向前,直至走到人群外的几个老者身后,他才放下身为皇帝的架子,小声询问。 “老人家!近来都在为吃食犯愁,为何你们仍在此购置桃符?” “这你可有所不知,我们哪里是……” 老人边说边转过身,在看到龙阳那一身金丝龙袍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不知陛下在此,还望陛下恕罪……” 围着小摊的人群,也在此时纷纷转过头,随即跪倒一片,鸦雀无声。 可当龙阳和鱼妃的目光落在小摊上时,眸中的愤慨一览无余。 龙阳大步流星,鱼妃紧随左右。每向小摊走近一步,跪在他们前面的百姓都会退开一些,留出足够两人并行的“小道”。 小摊只有十尺见方,叫卖的摊贩早已跪伏在地。 只是。 鱼妃和龙阳根本不在意摊贩是谁,而是盯着小摊上,看似分为两堆的“货物”,目不转睛。 左边,也的确是大小不一的桃符。那可以驱邪避害的物件,如今都淋上了斑斑血迹。不光是雕刻在上面的锦鲤图案早已模糊,甚至还散发着阵阵腥臭。 再看右边,不少蝇虫翻飞,一颗颗鱼头被杂乱的摆放在一旁,唯独一堆堆难以描述的脏腑,被劈砍过的桃符“盛放”着,如这乱世中的一道盛宴,格外扎眼。 眼见摊贩沾满血腥的双手边,刀斧在侧。跪在近处的数人,嘴角还带着同样的血迹,龙阳不怒反笑,声浪如潮。 “好,很好!不愧是我虞朝子民,非常时期,竟能想到以此为食……” 站在龙阳身边的鱼妃,也不禁被他这番言辞,说得有些迷惑。 以她的了解,此时本该大发雷霆的龙阳,言语之中有些反常。 再看周围。 方才还因为龙阳的到来,而畏手畏脚的百姓,这时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小摊上那些腌臜之物,嘴角流涎,眼露贪婪。 仿若这些平日里闻都不愿多闻的东西,如今已是梦寐以求的“美食”。 鱼妃不禁抬手,掩住口鼻,正准备向龙阳递过询问的眼色时,龙阳沉声再次开口。 “然……孤想知道,是谁先想出,这以桃符易鱼脏而食的方法?须重重嘉奖才是。” 周围的百姓闻言,目光齐齐看向摊贩,似乎龙阳想知道的答案,都在那摊贩口中。 见状。 摊贩不敢抬头正视龙阳,嘴里吱吱呜呜,不时地偷瞄着城外。 这一切都被龙阳和鱼妃看在眼中。 作为一国之主,龙阳岂能不懂如何辨人心术。 透过摊贩的眼神,他已能确定,临近数州内突然涌现的“美食”,也定然是这摊中之物。 片刻后。 龙阳依然没有听到答案,随即放声大笑。 但在懂他的鱼妃眼里,这是龙阳发泄愤懑的一种方式。 不忍看龙阳如此,鱼妃拽了拽他的衣袖袖,想要就此离开。 龙阳抬头看着弥漫在天空中的阴霾,长叹一声。 “天作孽鱼可挽,人作孽不可活!” 说完这句话。 龙阳和鱼妃径直乘上马车,原路折返。 一路上。 鱼妃问龙阳,他如何得知百姓是用桃符换鱼脏食用的? 龙阳只说:鱼妃非人,难料人心之恶。只要这世间还有凡人,亡鱼之心便会一直存在。 …… 龙阳离开后。 小摊对面的酒楼上,二楼其中一扇窗户被缓缓推开,现出数个“人影”。 开窗的是个中年男子,身穿一身锦缎黑衣,腰佩龙形玉饰。 他眉宇间散发出一股独特的英气,凝视着窗外无尽的黑云。 他脖子上一块墨色鳞片,闪着冷冷幽光。 细看之下,男子的样貌竟和鱼临渊有几分相像。 在他身后。 摆放着一张红木圆桌。 几个穿着同样黑袍的老者,单膝跪在圆桌前,毕恭毕敬,不敢抬头。 圆桌边上只坐着一个青年,背对中年男子,他手里的筷子不停起落,将满满一桌子各色鱼肉,挨个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随即他放下筷子,轻轻勾了勾手指,摆放在桌上的酒坛里,酒水似清流一样飞出,又随着喉结微动,被青年直接喝下。 “事情办妥了吗?” “回主上,均已办妥。只要这些凡人发自灵魂地对食物产生欲望,就一定无法抵御生鱼内脏的诱惑……只要将其吃下,那凡人出生时随之而来的鱼魂,也必然会彻底消亡!” “切记。我的目标只有龙鱼,以及龙鱼死后留存的鱼魂。没了它们,就只剩闻鱼彼此而已!” “是!” 话音落下,几个黑袍老者身化鱼影遁地而走,竟然都是墨色龙鱼。 青年悠悠起身,随手将酒坛招至掌上,口鼻中含着一丝酒气,徐徐说道。 “你说,缘何龙鱼独爱弱水,而我却青睐这酒水?” 哪知中年男子头也未回,盯着远方的天际,冷冷回了一句。 “因为你不是龙鱼,而是闻鱼。” 爽朗的笑声自中年男子身后传来,酒坛被一只手递到他面前。 “凡人有言,借酒浇愁。你若恨我,一醉方休!” 中年男子这才转过身,盯着那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年轻面孔,嘴唇微动。 “鱼为渊只恨,护不了心怡之水,救不了末世之鱼……” 站在他对面的青年一笑,淡蓝色的眼眸如含弱水,完美的唇线牵发交融。 那一张脸,正是鱼临渊。 第百一十九闻 牵丝鱼戏 自称鱼为渊的中年男子,一把抓过酒坛,仰面痛饮。 溢出的酒水从嘴角流下,在接触到他脖子上的黑鳞时,立刻化作淡淡黑气。 一口气喝完半坛,整个二楼都飘荡着丝丝花香。 “这酒水……” “怎样?是不是喝一口就忘不了?” 中年男子随手一扔,酒坛平稳地落在桌上。 凝视青年片刻,他重新走回窗边,继续将目光投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世间凡人如此之多,你又何必非得变成他的模样?” 青年也迈步走到窗边,时刻挂在脸上的微笑,犹似一种伪装。 “因为在明镜台下,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张人脸……也是这世间,唯一知晓我存在,而活着的龙鱼!”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如将眼前的回忆全部清空,眼瞳骤然一片漆黑。 “随你喜好便是……鱼魂已去,我只是被你禁锢在这腐朽躯壳里的一缕意识而已,系在这鱼身上的线,在你手里!” “这话听来,总是很悲观。” “别忘了你答应过,不再为难她!” “啧,啧,啧……等待尘埃落定,我是不是该让你们见上一面?” “……” 简短的对话并未持续多久,就被街上嘈杂的声响所打断。 一队队飞鱼卫沿街而来,带队之人到处张贴布告。 但凡以桃符易鱼脏而食者,杀无赦。 但凡擅自质疑或损毁桃符者,杀无赦。 但凡因鱼而妖言惑众者,杀无赦。 正围在小摊旁的众人,一一被飞鱼卫带走,从此再无音信。 而这一日过后。 皇城外的空地上,竖立起三百多根桃木桩。 每一根桃木桩上都钉着一具被挖去内脏的尸体。 尸体干瘪而缺少水分,布满油腻的光泽,似被热油烹过,经久不烂。 偶有鸦雀落在尸体肩头,也会立即飞走,不愿啄食,也不会过多停留。 更为奇怪的是。 这些以作警醒的尸体,整日都散发着浓浓的鱼腥,令来往之人,不得不将口鼻捂得严严实实。 …… 和鱼临渊相貌一样的青年,此刻站在城外一颗桑树之上,负手而立。 那一身纯白的锦衣,似与他脸上的微笑,多有不配。 中年男子站在他身后,本该分外惹眼的黑白,竟无一人目睹他们的存在。 偶有清风吹过,桑叶沙沙作响。 青年盯着城外,那如同向他“宣战”的尸体,淡蓝色的眸子里都是戏谑。 “凡人狠起来,倒也令我这闻鱼刮目相看!” 他身后的中年男子显得十分平静,沉着开口。 “无须你亲自动手,他们也会因你而亡,这不正是你的可怕之处么?” 青年没有接话,望着逐渐暗下去的天空,以及城内升起的灯火,化作一条鱼影向北游去。 几息之后,中年男子也闪身消失在相同的方向。 在他耳畔。 还残留着青年的声音。 “既然有了凡人的样貌,是不是也该取个名字……” 他们离开没过多久,黑夜悄然来临。 皇城四面城墙上的火把,似比平时多出一倍。 尽管如此。 这样的夜晚,也看不清三丈外的一举一动。 那三百多具尸体突然睁开眼睛,眼中一点白光迅速消失,转为漆黑。 上下颚磕碰在一起,传出阵阵阴森的“咯哒”声。 一条条鱼影如灵魂般,从它们身上钻出,然后托着一根根细不可察的丝线,消失在大地上。 …… 午夜。 拄着鱼骨杖的鱼七,缓缓从云层中落向地面。 跟在它身侧的黑猫妖瞳明亮,妖异的绿芒像巨大的灯笼一样,扫过皇城上空。 随即,再也听不到人声犬吠。 十殿阎君也从鱼七身后走出,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之气,盯着城外那三百多具尸身,惊叹不已。 “不知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手笔!若都像这般轻易操控灵魂,倒也省去很多麻烦……” “你懂什么,我相信这定然是七神大人有意而为,是留给我等的考验。” “……” 十殿阎君你一言他一语,似乎不想放过任何阿谀奉承的机会。 唯独鱼七站在那里,一声不响。 黑猫扭头喵了一声,十殿阎君立马安静。 只见黑猫迈着稳健的猫步,小心翼翼地接近最前面的一具尸身,探头轻轻嗅着。 除了浓重的腥味,并无半点死气,更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波动。 彷如在黑猫面前的,根本不是一个个已经死去的凡人,还是一只只鲜活怪物,在等待着那冥冥之中的召唤。 黑猫就像验尸的仵作,依次查看。 所过之处,尸身都会略做扎挣,漆黑的瞳仁如死鱼之目,时刻注视着黑猫的一举一动。 看到这一幕。 十殿阎君不由交头接耳,“地界行尸”挂在嘴上的同时,面现难色。 似乎眼前这些,已不是他们所司之事。 片刻后。 黑猫回到鱼七脚下,连喵几声,似将一切发现都如实回报。 只见鱼七嘴巴微张,轻言一声“退后”。 十殿阎君疯一般地逃离出百丈,那鬼魅一般的速度,丝毫不比黑猫逊色。 鱼骨杖点在地上,净世鱼铃的清脆响声,只覆盖城外这片空地。 夜空中的阴云如镜,居然倒映出三百多具“尸身”。 只不过。 此刻的它们都已不再是凡人肉身,而是一条条黑鱼。 三百多个凡人的灵魂,在鱼腹内痛苦哀嚎,外界却听不到丝毫声音。 而在每一个灵魂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条黝黑的锁链,如同一个个细丝一般,从黑鱼的鱼尾牵出。 黑丝没入大地,不知延伸何处。 远处的十殿阎君和黑猫,一边领略着鱼七那通天手段,一边被那映在夜穹中的黑鱼所震撼。 即便是轮回之地的白鱼,也断然不可能禁锢灵魂。这硕大的黑鱼是何来历? 能点化这些黑鱼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鱼七若有所思,伸手捋着那两根无风自动的鱼须。 “凡人寿命虽短,却是这三界当中,唯一生于善恶之间的生灵。 一念恶,则为妖魔。一念善,可成仙佛。 如今。鱼胎出世,世间之善果,正逐渐被恶因吞噬。 存在于脆弱人心的善恶,也会随时将自身淹没……自己种因,自食其果!” 说着。 鱼七轻喝一声,鱼骨杖上的骨刺根根竖立,净世鱼铃之音更是愈加急促。 黑猫见状,惊慌乱窜,却又不敢跑出太远。似乎对于这令它无比恐惧的一招,毫无抵抗之力。 反倒是十殿阎君稍显冷静,盯着这一幕,眼放异彩。 恰在此时。 根根鱼刺如划破时空,骤然钉在三百多具尸身的额头。 一条条黑鱼虚影浮现,在极尽扭曲的同时,奋力挣扎。 不到一息时间。 三百多条黑鱼在青色的火焰中,化作三百多张漆黑如墨的纸。 黑纸之上,赫然书写着一个个白色的字迹,正是那些死者的名字。 鱼七收回鱼骨杖,鱼嘴开合,沉沉地吐出一个“封”字。 三百多张写有名字的黑纸,径直飞向十殿阎君,在它们面前分成十摞。 十根形状略有不同的白色鱼骨,像笔一样悬浮在那十摞黑纸上。 “一纸断生死,一笔续前生!吾会将自食因果之魂,尽数封在其中,日后轮回再开,它们的生死,仅凭你等一念!” 十殿阎君虽心生向往,可任谁也不敢轻易接过眼前的“黑纸白笔”。 直到鱼七冷哼一声,十殿阎君才忙不迭地接过。 顿时。黑纸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延伸出一根锁链,系在远处那对应灵魂的脖子上。 鱼七手中的鱼骨杖再动,净世鱼铃消失,夜空中那如水黑镜,也渐渐没入云层,似从来不曾出现过。 三百多具尸身的位置,仅剩一堆堆衣物,以及三百过根钉在桃木桩上的鱼刺。 鱼七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十殿阎君。 “若妄断生死,你们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生死薄’上……” 第百廿闻 睹鱼思水 就在这时。 皇城内飞出一个红衣女子,凌空虚渡,仙光缭绕,不是鱼妃又是何人。 黑猫蹲坐空中,妖瞳之中绿光深邃,似对这位突然出现的真仙,有着天生的排斥。 以猫叱作为警告,示意鱼妃不要继续靠近。 十殿阎君自然知道来者是仙,但此时鱼七在场,他们的神色就显得有些玩味。 鱼妃来此时就已有心理准备,城内人畜皆在同一时间昏迷不醒,必是“对方”有意而为。 她以仙法唤醒龙阳,才只身来此。 见城外那三百多具尸身“不翼而飞”,就算没有黑猫喝止,她也不会冒然行事。 鱼妃此刻,既不知那黑猫来历,也不清楚鱼七身份,唯独那十殿阎君的奇特相貌,与师尊太虚真人提及过的有些相似。 见此情形,鱼妃躬身轻施一礼,目光遥遥的落在鱼七的背影上。 “不知前辈尊驾,鲤瑶有失远迎!” 鱼妃说完,轻轻抬头,还未看清鱼七的正脸,那丈许身影已凭空挡在她眼前。 森白的鱼骨杖,仿若这布满阴云的夜里,唯一一道白光。 鱼妃轻轻一颤,下意识后退几步。再次仰头,才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条“鱼”。 远处传来十殿阎君阴恻恻的笑声,诡异的气氛让身为真仙的鱼妃,都感到一阵心慌。 突然,鱼七沉闷的身影从鱼妃头上传来,如音咒一般让她浑身发麻。 “它是不是来过?” “她?几日之前已经离去,至于去往何处,鲤瑶不知。” 睹鱼思水。 鱼妃看到鱼七时,眼前最想浮现的竟是水色的身影。 被鱼七突然一问,她下意识地认为对方是在询问水主。 只是作为“姐妹”,她终究没有告诉鱼七,水色此刻应在南海。 见鱼妃如此紧张,鱼七声音放缓。 “吾所说,是一条为祸世间的鱼!也正是它受它影响,凡人灵魂才会鱼变……” 听鱼七说着,鱼妃的目光落在那三百多根钉着鱼刺的桃木桩上,轻轻摇头,神情恍惚。 “鲤瑶只知鱼主为善,不曾见到过前辈所说的鱼。 只是近来怪事频发,这些人,也都是喜欢生食鱼之内脏,才会如此……” 鲤瑶一五一十地将近来发生在凡人身上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鱼七也自然听得出,鱼妃不知道“闻鱼”来过。 沉默片刻,鱼七的身影在鱼妃面前渐渐淡去。 见状,鱼妃也终于鼓起勇气,慌张地吐出几个字。 “前辈,可认识鱼主?” “这‘只手遮天’,正是老奴为鱼主所布……” 鱼妃心口一松,激动之色涌上眼眉,在这凡人看不到五指的夜里,她脸上也露着说不出的美。 再次深施一礼时,鱼七已回到原来的位置。 十殿阎君那连篇鬼话,再次印证了鱼妃心中的猜测。 眼前之鱼,来自轮回之地。 很快,一夜过去。 临近数州也有同样的情况发生,于这一夜留在生死薄上的名字,成千上万。 …… 东海与南海相接之处,一块比寻常岛屿大很多的陆地,延伸至海里。 它就像东海和南海的分水岭一样,一侧隔着东海,另一边则是南海。 一处较高的山石上,正蹲坐着一只白猫。 白猫望着与黑云相接的茫茫大海,猫瞳中的灵光变成一线。 由于海水比之前减少一半,许多弱小的鱼,都被赶至浅水处,最终缺水而死。 白猫盯着海岸边那无数条“鱼干”发愣,眼前总会不经意浮现,一位出尘的白衣女子身影。 偶尔也会口吐人言,自言自语。 “千年啦……也不知公主现在何处?只是这遮天蔽日的黑云,似乎将人界完全隔离!” 正说着。 南海海面上,一株桃花所化的花辇,带着几位美若出水的女子,飞向深海。 远远看去,花辇上那位白衣女子,竟与白猫口中的公主十分相似。 恍惚之间,白猫猛烈地晃了晃脑袋,又用双爪上的梅花肉垫搓了搓脸,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片刻后,再次抬眼望去,不见海面飞花,更没有那“熟悉”的白衣身影,一切都仿若幻觉。 “也是……公主早已成佛,又岂会降临南海!还是尽快找到我那最后一命,想办法离开人界……” 话音落下,白猫一爪点在眉心,灵光乍现。 凭空多出七只一模一样的白猫,跟之前那一只白猫组成阵法,蹲坐在八个方位。 “妖灵显化,九命归一,开!” 八只白猫同时目露妖芒,磅礴的妖气如烟,竟在它们上方化作一只巨大的猫妖,背生九尾。 赫然是一只,九命猫妖虚影。 妖灵似有灵性,先是面朝大海深处闻了闻,正准备转身朝向虞朝腹地时,又猛然眯着眼睛嗅了嗅。 随即发出一声低沉且冗长的猫叫,似有所发现。 “东海……我记得明镜台千年前就在东海,怎么千年过去,最后一命还在东海?按理说,他不可能跃不过龙门才是!” 待妖气散尽,巨大的妖灵也在空中渐渐涣散。 八只猫妖合而为一,就要往东海方向而去。 突然。 一位紫裙女子的声音,引起了白猫的注意。 “寂夜,你好歹也是尊者之一,就不能发挥点作用,去把那脾气暴躁的天神拦下!” 白猫一听,登时就要发作。没等它将那句“何人如此放肆,直呼本尊名讳”说出口,眼前的一幕让它怔在原地。 只见。 一位身着紫裙的女子,正沿着东边海岸,御空而来。 她腰间夹着一个凡人少年,少年双手端着一个盛满水的木盆。尽管小脸憋的通红,那少年依旧不肯撒手。 最令白猫在意的是。 一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白猫,正紧紧扒在女子肩上,嘴里叼着一个橙晃晃的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 白猫在空中连跳数下,迎向紫裙女子,在距离她不远处的空中,蹲坐下来,惬意地舔着爪子。 当黎初发现它时,还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左肩。 见“寂夜尊者”依然还在,她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另一只”白猫,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寂夜……就算你懒得搭理我,也不愿帮忙拦住那二货天神,那作为九命猫,你就不跟眼前这只同类打声招呼?” 扒在她肩上的白猫,用鼻子发出叫声,似要让“拦路”的那只白猫让开。 顿时。 两只白猫隔空相望,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 以鼻腔内发出的低吼为号,进行着一番黎初听不懂的交流。 “我说你们能不能快着点儿?若不是同时有两个绊脚石,我堂堂尊者岂能如此狼狈地护着鱼主……” 她一声之后。 扒在肩上的白猫猛然向前扑去,被它叼在嘴里的水果,自行生出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悬在空中。 令黎初诧异的是,两只长相一模一样的白色猫妖,竟像普通的家猫一样,彼此撕咬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狭路相逢,方显猫之本性。 黎初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迅速接近的火光,似乎追了自己很久。 准确的说,是为了那木盆里的“鱼”。 黎初一咬牙,就要丢下白猫就此离去,两只打得难解难分的白猫,在这一刻突然分开,各退几步。 蹲在黎初对面的白猫再次口吐人言,声音里尽是愤慨。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合为一体,才是尊者寂夜,还不赶紧回来!” “喵……喵……” 哪知,蹲在黎初身前的白猫回以猫叫,似对于它面前白猫的言辞,并不买账。 不论是在场的黎初,还是那两只白猫,似乎都不知道,被净世鱼铃洗礼者,残存的记忆也近乎凌乱。 然而就在此时。 属于奉火天神磐的声音,夹杂着阵阵热浪铺开。 “呦……这鱼还真吃香,是不是三界十八尊者,要齐聚一堂!” 第百廿一闻 逢鱼际会 数十丈之外。 磐骑在火麒麟背上,周身火焰似与火麒麟融为一体。 原本被黑云遮蔽的天空,也因为磐的到来,而泛起红光。 尽管如此。 那厚重的“墨云”,依旧没有丝毫散开的迹象。 黎初虽为魔,但本就是喜水之鱼,此时被渐渐灼热的空气包围,心里的隐忍正在如“燃烧”一般消耗殆尽。 看了一眼额头上沁出汗水的木有鱼,想要对那位“转世之能”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既然对方不愿主动现身,自然是时机尚未成熟。 眼见木有鱼端着木盆的双臂有些微微颤抖,似在勉强维持,黎初心里也不知不觉多出一丝不忍。 缓缓将木有鱼放下,黎初脚下的一缕魔气瞬间凝聚,变成丈许大小的鲤鱼尾,在木有鱼脚下舒展。 作为奉火天神,磐行事倒也光明磊落,见同为尊者的黎初不再“携鱼遁逃”,他也不再咄咄相逼。 “黎初尊者,终于想通了?我就说嘛,为了这区区一条鱼,多有不值!万一引发大战,这尊者颜面也有些挂不住!” 说话间,磐有意无意地看向黎初身前,那两只仍然争锋相对的“白猫”。 虽然他也看不明白寂夜尊者在玩什么把戏,但只要两位尊者联手,就算他是奉火天神,也讨不到丁点便宜。 黎初一笑,音容透出几分魔性。拢了拢稍显凌乱的发丝,那张跟鱼妃一模一样的脸上,竟多出些许另类的美。 不像仙魔,不似鱼水,仿若黎初那尊者的气质,变得更加超凡脱俗。 这一刻的她,既是黎初,也是鲤瑶。 “的确是想通了……或许自你从天而降那一刻起,我就不该一味地躲避!” 说着。 淡紫色的鱼棺出现在黎初手心,浓郁的魔气尽量避开木有鱼,令本就昏暗的天空,再次为之一暗。 鱼棺一出。 两只仍在对峙的白猫,如被鱼棺上的紫光吸引,同时侧目,发出一声猫叫。 磐看到黎初如此固执,不敢大意。掌心相对,抽出那柄赤炎神剑,双目之中淬出天火。 “黎初,何苦为了一条普普通通的鱼,而冥顽不灵?我杀了此鱼,你又有何损失?” 就在磐说话的时候,四周的温度再次身高。 不仅木有鱼热得有些虚脱,就连他端在手里的木盆,也开始冒出阵阵烟气。 木盆里的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散,很快就显露出一条锦鲤的红色背鳍。 锦鲤似乎感受到灼热的危机降临,突然一个鲤鱼打挺,露出泛白的鱼肚。 然而。 没等锦鲤再次翻身,木盆里的水已见底。 一对胸鳍扑闪扑闪,鱼嘴一张一张,竟然出乎意料的呆萌。 黎初没有理会磐,而是跟眼前的木有鱼一样,望着木盆里的的情景,不自觉地露出淡淡笑容。 似乎锦鲤于困境中对水的渴望,能轻易令他们为之动容。 不知从何处露头的水果,居然闪着灵光落入木盆内。 轻轻漾起的水波,只能覆盖锦鲤的头眼,却不能裹住它全身。 水果身上的橙光暗淡,外皮也浮现明显的干瘪,似乎它那小小“身躯”里的灵力,即将耗尽。 两只白猫见状,似达成某种默契,一前一后向木有鱼缓缓走来。 “黎初,只顾着跟我这第九条命较真,竟忘了问你:这鱼,是何来历?还有这枚能够散发弱水灵力的果子……” “他是……” 还没等黎初说出后半句,木盆里的锦鲤突然奋力摆动鱼尾,将水果释放出的那些水波,全部吸入鱼嘴之中。 “咚”的一声,木盆在木有鱼手中碎裂。 只有尺许大小的锦鲤,轻松跃过木有鱼头顶,如在水中逆流而上。 原本漆黑的鱼目,在这一刻变成淡蓝色,一道氤氲之光从其内投下,转眼之间化作一位衣袂飘飘的女子身影。 她面遮白纱,身着白衣,如水的眸子里透着世间罕有的澄澈。 只见白衣女子徐徐转身,看向锦鲤时神情一滞,似有无限牵挂…… “公主!” “仙女姐姐……” 其中一只白猫口吐人言,木有鱼喜出望外。 然而仅仅一个眨眼,白衣女子的身影就像云雾一样飘散。 仿若她只存在于“鱼”的眼中,与这薄凉的人间并无关系。 黎初还没回过神来,磐手里的神剑已经破空而来。 空气爆裂的声音里,夹杂着奉火天神的咆哮。 “只要杀了你,便可帮吾儿斩断尘缘,免受无妄之灾! 上天虽有好生之德,但你只能怪自己,生而为鱼……” 黎初见状,深知此刻出手也会落在下风,身形一动挡在锦鲤前面,口中振振有词。 鱼棺缓缓变大,似乎仍不足以完全抵挡来势汹汹的“杀机”。 若只有黎初自己倒也无妨,而眼下她身后的少年和锦鲤,几乎都是“肉体凡胎”。面对尊者的一剑,容不得任何差池。 就在这时。 一只白猫突然出现在黎初身前,爆发出滔天妖气,猫瞳之中乍现绿光,一声猫叱之后,妖身一分为八。 “即便如今我还不是完整的寂夜尊者,眼前这条鱼,我也不能不保!” 阵阵猫叫声响彻天际,天地之间顿时无光,漆黑如夜。 唯独那柄赤炎神剑,如斩空之刃,已临近八只白猫身前。 八只猫妖再次发力,上空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猫妖妖灵。 四周的妖气骤然前涌,以灵力为媒介,在九命猫妖的妖灵身前,形成一块绿色的气盾。 赤炎神剑在接触气盾时,势头猛然锐减。 不远处。 磐在目睹这一切后,纵身一跃,火麒麟与他身上的纹身融合,幻化为通红的铠甲。 一步踏出,海岸线寸寸崩塌,堆积在沙滩上的“鱼干”,也被热浪轰成齑粉,随后燃起火光,被赤炎神剑吸收。 其中一只白猫见势不妙,转头愤怒地盯着木有鱼身后那只白猫,声嘶力竭地喊道。 “不管你经历什么,赶紧滚过来帮忙!若今日那鱼有事,我也只好重修九命,取你代之!” 疯癫许久的白猫,这一刻似乎听懂了另外几只白猫的话,纵身一跃加入了“猫”的行列。 九声猫叫,换作一声猫叱。 巨大的猫妖之灵一飞冲天,变幻成成百上千只绿色的猫瞳,镶嵌在“夜空”中。 “夜来风雨,寂若玄簌!妖灵之刃,来!” 声音落下,本该如寂夜尊者预料的一幕并未出现。 那引以为傲的“妖器”,似被头顶那层密不透光的黑云,拦在人间之外。 看着妖气凝成的气盾出现裂纹,其中一只白猫仰天大骂。 “究竟是谁?竟敢瞒天祸世!待我寂夜找到你,定然扒了你的皮不可……” 与此同时。 磐的如火重拳,已结结实实打在剑柄上。眼见白猫气急败坏,不由幸灾乐祸。 “怎么?九命妖尊也有今日!交出鱼来,就此罢手如何?” 看似是磐占据上风,可他仍然不能忽视黎初的存在。 还没等来回音。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似远在天外,又近在耳边。 黎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向身后的锦鲤,眉头一皱。 也恰在此时,一只白猫近乎疯狂地和木有鱼擦身而过,朝南海方向奔逃。 不管是黎初还是木有鱼,一眼就认出那只疯癫的白猫,正是和他们同来的那一只。 只是眼下,还无暇顾及它。 当黎初望向四周时,一道白光从黑云中划过,瞬间驱散“黑夜”。 甚至寂夜尊者那妖灵所幻化出的千百妖瞳,也被一扫而空。 鱼七那特有的声音冷冷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身为尊者,是不是闹腾的有些过头了?” 第百廿二闻 十世修鱼 未见其身,先闻其声。 再加上那远胜尊者的惊天手段,在场的“三位”尊者皆是齐齐一愣。 然而他们却没有注意到,身为凡人的木有鱼,此刻同样安然无事地抬头望天。 只见上方的黑云突兀地撕开一道口子,投下一道明媚的阳光,之后又迅速合上。 一条仅有丈许大小的怪鱼,自空中徐徐下落。 黑鳞有须,嘴大眼明。不但背后生着所有鱼都有的背鳍和鱼尾,还有寻常鱼所没有的四肢脚蹼。 一根森白的鱼骨杖,在漫天黑云的映衬下,分外惹眼。 鱼七手里的鱼骨杖轻抬轻落,以它为中心荡开一圈涟漪。 涟漪所过之处,无论是魔气还是妖气,又或者是磐所释放出火气,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磐下意识扫了一眼暗淡无光的神剑,冲他对面的八只白猫小声嘀咕。 “我说老寂……说句心里话,如果不是为了我那独子,真不想跟鱼扯上关系!” “……” 白猫一言未发,八命合一重新变成一只,平静地蹲坐在半空。 它虽不认识这条鱼,但却深深地明白,眼前这条鱼的恐怖。 无力地瞥了一眼南海的方向,哪里还看得见“第九命”的影子。 身为尊者,它又岂能猜不出,那疯癫的白猫,显然是遇到过眼前“这条鱼”。 鱼七隔空看着三位尊者,遥遥地略施一礼,亦如从前一样,毫无敬意。 只不过如它所言:鱼主乃三界外第十九位尊者,它仍需给予其他十八位尊者,应有的礼遇。 但是如此“怪异”的举动落在三位尊者眼里,让本就迷惑的他们更为糊涂。 不敢问,不敢做,不敢走,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对方,莫名其妙的行礼。 直到童言无忌的木有鱼打破沉默,气氛才有所缓解。 “你是来救它的吗?” 鱼七本就一直注视着那条锦鲤,此刻听闻木有鱼富有特质的少年音,目光才落在他身上,稍作打量。 鱼目微微一眯,若有所思地捋着鱼须。 “十世轮回,只为跟鱼水结缘……纵有普度众生的气量,这一世却无人渡你!你可知擅入鱼水因果,自己会是何种结局?” 就在三位尊者听得云里雾里之时,木有鱼突然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双目之中爆射出两道灵光,声音变得苍老而稳健。 “阿弥陀佛!如鱼而来,如水而去,莫问苦海无边,但求鱼舟轻渡。若我佛十世便能结鱼水善缘,又何须介怀菩提有果……” 闻言,鱼七摇头。 它似乎早已看到木有鱼的前世,也知道木有鱼不会再有来生。 只是这份决然,鱼七也由衷地钦佩。 见鱼七不再多言,木有鱼身子一软,倒在了黎初的鱼尾上。 白猫和磐同时露出惊诧,似觉得,对如今的人间愈发不了解。 还有刚刚那番简短的对白,似乎蕴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即便是他们这样的尊者,也一无所知。 磐看着浮在黎初身侧的锦鲤,眉毛直跳。 在心里暗暗咒骂“木灵”的同时,却也在暗暗庆幸。 白猫几次想要问出同一个问题,又都生生咽了回去。 它知道。眼前这条怪鱼,比自家“公主”还要强。 …… 自始至终。 鱼七都没有回答木有鱼的问题。 它是来救锦鲤的吗? 似乎鱼七注视着锦鲤的眼神,已经怪给出答复。 可是它从出现一直待在原地,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它凝视锦鲤片刻,锦鲤也呆呆地瞪着它许久。 直到鱼七转身之际,微张的鱼嘴里才吐出几个字。 “怎么做,无须鱼七多言!” 眼看着鱼七就要离开,黎初这才对鱼七的身份有所猜测,鼓起作为尊者的勇气,大声开口。 “您,不救鱼主?” 鱼七停下,鱼骨杖立在半空。 “这劫,是这方天地之劫,三界之劫,鱼水之劫,也是你等之劫,和我鱼七何干? 不历鱼劫,你们又岂能知道什么是天,天外又是何方……若没有那十世修鱼的觉悟,最好还是不要以尊者自居!” 话音落下,已不见鱼七踪影。仿若它就是这遮天的黑云,随处可见。 “走!” 声音从耳边消散,渐渐远至天边。 一只黑猫突兀地出现在鱼七之前的位置,冲着白猫“喵”了一声,随即隐去身形。 白猫顿时原地跳起,慌了神似地窜到黎初身前,仔细盯着锦鲤左瞧右看,还不时地想用梅花肉垫去拍打几下。 “他是谁!” “魔主……啊不,鱼主!” “哪一任鱼主,叫什么?” “什么哪一任……硬要这么说的话,应该是最后一任,至于名讳……” 黎初吱吱呜呜片刻,一直抬头看天。作为鱼,对鱼主的名讳更需要避讳。 白猫扭头看着东海的方向,自言自语。 “鱼临渊,鱼临渊,这么说他已跃过龙门,只是为何……是现在这般模样?” 没等黎初解释,距离不远的磐,似忽然明白了什么,连扇自己两个耳光。 “糊涂,怎么就没想过这样的鱼,可能是他!木灵啊木灵,你这是在把神族拉向深渊……” 白猫和黎初相视一眼,对于变化如此巨大的奉火天神,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回过神的白猫突然看着昏迷的木有鱼开口问道。 “那他又是谁?看你们很熟的样子,你是早就知道他身份?” “……” 黎初轻轻摇头,回想之前见到木有鱼的前世,与这一次没有太多不同。 还是那些费解的话,仍然是说完之后倒地不起。 她真不明白。 若木有鱼的前世为佛,这一世又因何跟鱼有不解之缘? 黎初正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 白猫的声音悠悠传到她耳边。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没有水的鱼,终究难免……” “我知道!可这里是人间,何来弱水?” “那这枚特别的果子从哪而来?仅凭微弱的灵力,竟也能化成弱水!” “听这少年说,是受水主点化。” “水主?” 黎初还没开口,一直插不上嘴的磐,也终于逮到了机会。把他如何遇到鱼临渊,又为何寻鱼而来的经过,一字不落地讲了个遍。 直至白猫用双爪堵住耳朵,磐才渐渐停了下来。 看着倒在鲤鱼尾上的木有鱼,以及滚落在他身边的水果,白猫低头叹了口气。 猫耳动弹几下,似乎终于能够清净片刻。 “黎初,你不在地界待着,跑人间来干什么? 即便他是鱼主,这些又与你何干?” 白猫张口如中年男子,似乎这才是它本来的声音。 冷静下来的磐,也重新变成疯乞丐的模样,邋里邋遢地凑了过来,哪里还能看到之前的杀气。 黎初此刻倒像是个冰美人,一本正经地露出“嫌弃”,一把将锦鲤抱在自己怀里,任凭锦鲤窒息一般,在她胸口“乱蹭”。 “一连追了我们几日,现在怎么跟个没事儿的凡人似的? 鱼的记性不好,可不代表她不记仇!” “……” 磐听后一脸尴尬。 如果他早就知道,眼前这条锦鲤是鱼临渊,他断然不会如此“撕破脸”。 他随即用手在身上搓了搓,摊开手心时一团纯蓝的火焰浮在那里。 “天神说一不二,日后只要拿出这‘心焰’,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请黎初尊者收下。” 但见黎初来回摇头,始终没有伸手将其接过。 倒是蹲坐一旁的白猫,舔着爪子,款款说道。 “鱼怎么会喜欢火?就连我这九命猫妖,也是向水而生……” 话音未落,三双眼睛目瞪口呆。 被黎初抱在怀里的锦鲤,如看到鱼饵一般猛然一跃,张嘴将那团“心焰”吞下。 黎初最先回过神,小声嘀咕着,如同回应着白猫之前那句话。 她说。 魔主,也是一条鱼。 第百廿三闻 游鱼归海 三位尊者的“叙旧”,没有持续太久。 听黎初讲完有关弱水之变的一切后,磐只身向西北方向飞去。 尊者在三界之中独来独往惯了,又岂会结伴而行。 其实黎初和白猫都知道,身为奉火天神,对大海有着与生俱来的排斥。 而他们接下来将去之地,正是南海。 白猫作为寂夜尊者,自然是要将那最后一条命寻回来的。 黎初也在一番犹豫之后,决定带着变成锦鲤的“鱼临渊”一同前往。 既来之,则安之。 此时已经驻足东海和南海交汇之地,黎初似乎没有太多选择。 她也有一种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被鱼带到此地。 前方有什么,她并不知晓。只知道四海之内鱼多,水也更多…… 见木有鱼仍在“酣睡”,黎初摇身一变,成了一条三丈大小的锦鲤。 跟其他锦鲤不同之处在于,黎初周身红紫相间,偶有白点缀于其上。 木有鱼趴在鱼背上,水果被他压在手底下。白猫蹲在锦鲤额头,望着天海相接处的蓝黑。 那条娇小的锦鲤,也紧贴着黎初那厚实的背鳍,似害怕随时会被甩下去。 就这样。 仍然是少年白猫和锦鲤,往南海深处而去。 与之前不同的是,紫裙女子已然成为三丈大鱼,在并不平静的海浪里飞快游动。 …… 南海位于虞朝以南,东接东海。 和东海不同,整个南海之上,都找不出几个岛屿。 尽管四海之水减半,可南海那深邃的蓝色亦如从前。 仿若,海面之上是人间,海面以下有洞天。 不知为何。 自古鱼水丰富的南海,竟然没有一艘渔船,更看不到任何捕鱼之人。就如同这里是渔夫的禁地一般。 突然。 在接近南海深处的浅水区,海面掀起巨大的浪花,水下有异样的光芒闪过。 一道妃光冲破海面,径直冲向天空,随后划着美丽的弧线,重新落回海面。 碧蓝的海水从那一株参天桃花的枝丫间流下,使得显露出真身的桃花妖,如同花魁出浴。 黑云为檐,碧海为池。似乎这人间再也无人,能欣赏到如此美景。 桃花之上。 水色站在那里,一身素衣滴水未沾。 水仙幻上碧水流光的长裙,被足下桃花映衬的清新脱俗。 左丘雨索性将长袖扯下,像丝带一样系在手腕上。经她修饰过的淡蓝长裙,此时已不足原先一半长短,裙摆不及膝盖。 因为长时间泡在海水里,左丘雨干脆丢掉绣鞋,学桃夭妖光着脚丫子。 然而。 水仙和左丘雨越是光鲜靓丽,越显得水色从一而终,卓尔不群。 她的美,不需要任何刻意雕饰,也能令这南海之水,尽覆颜色。 此时。 桃花的枝条上,还悬挂着不少鱼,五颜六色,形状怪异。 或许水仙会感到新奇,左丘雨也会试着找几条拨弄几下。 甚至那株参天桃花一边甩去枝条上的海草和杂鱼,还一边挑出几条送到水色面前。 “姐姐快看,这是什么鱼,不仅摸上去软绵绵,看上去也像透明的一样。” “还有这个!鳞片细密,牙尖嘴利,之前为了抓它费了好大劲呢。” “这个,这个,这个……不管是哪一种鱼,我都觉得比那条傻鱼好看!” 听得左丘雨和水仙呵呵直笑。唯独水色沉默不语,静静地盯着一望无边的大海。 不知不觉,她总能想起自己离开东海时的情景。 鱼见鱼思水,水遇水想鱼。 她也像被那条“傻鱼”感染,变得“健忘”。 不记得有多久没跟他说过话,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他。 就算桃夭妖将这海里的鱼都抓来,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心里那一条。 她相信。 溺河畔那神秘的声音不会骗自己,而在这里,她还能见到“鱼”。 看向大海深处,水色也终于声似浪惊。 “夭妖,就快接近深海,可我们还是不知该去往何处!如此漫无目的,只怕要跟他错过了……” “呜……他们两个说是先去南宫探探路,谁知道一碰到海水就再无踪迹!再让我看到那两条小虫,夭妖非要将它们抽筋剥骨不可。” 水仙掩嘴轻笑,徐徐说道。 “你呀……海阔尚且凭鱼,何况他们是两条久未归家的真龙。 就算如今成了妖,总是难免在这大海里,戏耍一番才肯回来。” 桃夭妖虽然嘴上不说,可她心里是认同水仙所言的。 整株桃花上飘下不少花瓣,酷似桃夭妖生气噘起的嘴。 水色收起遮在脸上的面纱,一笑之间如有决断。 “来都来了,就去那南海龙宫坐坐!如今四海缺水,本公主倒也想看看,曾经羞辱过鲤瑶姐姐的龙,都长什么样?” “好嘞!小虫们,我来啦!” 桃花传出桃夭妖的声音,许多花枝纵横交错,似要再次变作花辇向前飞驰。 然而就在这时。 她们前方的海面,却骤然掀起滔天巨浪,而且大有一浪高过一浪的架势。 水色和水仙四目相对,瞬间明白眼前的海浪不是对方所为,而是另有其主。 “夭妖!” 听到水色的声音,桃夭妖瞬间就懂。 整株桃花的花枝上下摆动,竟然学着水母的样子,“一跳一跳”地升入半空。 左丘雨被这一阵颠簸,弄得有些头晕目眩。 待她定睛一看时,身体不由向前几步,站在水色身侧。 循着水色的目光望去,所见之处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大浪。 而大浪下方,依稀能看见一个个无比巨大的梭形黑影。 赫然是一条条终生都生活在深海里的鱼。 远远看去,它们的体型丝毫不比真龙逊色多少。 小的数十丈,大的百丈千丈。 在它们身后,还紧跟着成片成片的鱼群,似乎都跟桃夭妖之前抓获的一样。 令水色不解的是,它们为何要从深海游向浅海,而且近乎疯狂逃窜。 正当她们都疑惑时。 海平线外缓缓冒出一座“岛”,越来越大,似乎正追赶着这些“大鱼”,快速接近中。 一浪接着一浪,从她们下方而过。 眼看着那些大鱼在浅水处搁浅,心怀善意的水色,还是顺手取出灵犀之泪。 还没来得及泼水救鱼,那座逐浪而来的“岛”,已近在咫尺。 一声从未听过的怒号从水下传来,千丈大小的“岛”从水下缓缓升起,直至超过万丈才堪堪停下。 岛上有山有水,山上有林有雾。 若不是刚才那一声源自巨兽的吼叫,水色当真会以为,这就是一座能够在海上随波逐流的漂流岛。 甚至从岛的下方,还有不弱的灵力波动传来。 就在这时。 两道身影分别从岛两侧的海里冲出,身后各自拖着一青一红两道尾光,飞入半空。 待桃夭妖看清两道身影是化作龙身的敖烈和敖谨,就要冲上前去“教训”。 哪知青红二龙异口同声,声音里带着惊惧。 “小心,不要过来!” 话音刚落,两颗硕大的头颅从海里冲出,粗长的脖子堪比龙身。 两个头分别咬向青红二龙,张嘴见齿,霸道威猛。 无论青红二龙如何在空中闪躲,都能被迅速追上。 甚至轰击在两个头上的术法,也都像在为其挠痒痒,完全不起作用。 水色和水仙从未见过此兽,也自然不知道它的名字和弱点。 唯有左丘雨在一阵思索后,凭借灵力告诉水色和水仙。 书中记载,此兽为玄武,拥有无尽寿命。 只是她也不知,那玄武为何紧追着敖烈和敖谨不放。 水色听之,却不愿任之。 眼见那些大鱼在挣扎,小鱼被惊吓,水色轻吐咒语,手里的灵犀之泪散发出耀眼光芒。 于溺河外收入其中的水,在这一刻越岛成桥。 流动的水桥将大大小小的鱼,送往深海。 第百廿四闻 牧海鱼歌 万丈水流像瀑布一样,从水色脚下通向深海。 看到这一幕。 那两个正在追逐敖谨和敖烈的玄武脑袋,明显出现停顿,从不同方向远远看了眼水色。 等到那些大鱼都顺着空中的水流游向深海,水色直接将灵犀之泪收回,让那些泼出去的水,都落在了海里。 相比茫茫大海,这些水依旧少的可怜。 两声龙吟传开,敖烈和敖谨趁玄武不备,释放出全部灵力再度向其冲去。 仿若它们明知赢不了,还是要挽回一些作为真龙的颜面。 玄武的两个头,也齐齐张开嘴,发出一声沉闷但却响亮的吼叫,如在回应敖烈和敖谨的挑衅。 桃花一阵簌簌抖动,又有无数粉白的花瓣飘向海面。 桃夭妖显化身形,依旧是那副如花模样,脚上的玉银锁链哗哗作响。 只见她站在水色前方,面向露出海面万丈的玄武,嘟哝着小嘴,双手叉腰。 “姐姐,夭妖想去帮它们……” 可是当桃夭妖转头看向水色时,一旁的水仙却冲她轻轻摇头。 水色俯瞰着整个“岛”,眸子里的异色越来越浓。 似乎她从刚才那一声吼叫中,听出了什么。 是压抑许久的懊悔,还是沉淀在海水里的愤怒? 虽然只有一声,可她和水仙都听到了,那是来自一个被禁锢的灵魂,抗争的呐喊。 桃夭妖尽管不明所以,但她知道水色必有缘由,只得安安静静地回到桃花之上,密切地注视着青红二龙的一举一动。 好在它们和玄武之间,能看得到打斗,却没有任何一方受伤。 水色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咸湿的空气,倾听着吹过耳边的海风声。 几息之后缓缓睁眼,弱水特有的灵力在周身荡漾。 “即便亲眼所见,也不一定为实。这不是它本来的样子,也不是它从前的意愿……” 左丘雨听后,似想起在天池之上,鱼临渊曾对自己说的话。 习惯性地一番比划过后,左丘雨指剑点在眉心,嘴里默念“鱼临渊你给我站住”。 鱼符无声无息地出现,亦如见不到鱼主便极难开口说话的左丘雨一样安静。 伶俐地向前一指,鱼符如一颗耀眼的“珍珠”,径直向着“岛”上飞去。 眼看鱼符即将穿过岛外的云雾时,却突然悬在空中不停颤抖,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去路。 水色和水仙侧脸看向左丘雨,只见她额有汗水,嘴唇泛白,缠绕在手臂上的灵力正在迅速消失。 “雨儿妹妹!不要太过勉强……” 没等水色把话说完,她胸口的桃花鱼符爆发出三色光芒,居然自行飞出,和左丘雨那枚鱼符遥遥相对。 在几双目光的注视下,一条年幼龙鱼的残影,在桃花鱼符外显现,凌空游向岛外的那枚鱼符。 水色一眼认出。 那年幼的龙鱼残影,跟千年前身负重伤的鱼临渊一模一样。 “这……” 不光水色觉得前方有什么等在那里,就连水仙和左丘雨也看得出,这一切并非“巧合”,而更像是一出宿命的安排。 无需水色指示,桃夭妖已御使那一株参天桃花跟在残影后面。 似乎由于“身负重伤”,也或许是因为空中没有水,小龙鱼游得很慢。 恍若隔世,游过千年。 当小龙鱼从桃花鱼符游到另一枚鱼符跟前时,蓦然转身,呆呆地望向水色。随即飞快地绕鱼符六周,一头扎入“岛”内不见。 一层透明的水幕浮现,像一片天穹笼罩整个“岛”。 在小龙鱼消失的地方,泛起点点涟漪,向周围荡开。 岛上的山水在这一刻渐渐涣散,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万丈大小的“岛”,此时好像一颗背在玄武身上的巨大水球,内外以水分隔。 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一切。 水色紧握着桃花鱼符,凝视着水球上,鱼影消失的位置。 左丘雨做了个“收”的动作,鱼符立即飞回眉心内,身体骤然一轻。 没有任何犹豫,水色纵身腾空,缓步迈过水幕。 水仙和左丘雨紧随其后,身影完全没入水光之中。 唯独桃夭妖留在外面,东看看,西瞅瞅,像把风一样。 …… 穿过水幕的一瞬间,柔和的光芒充斥一方空间。 到处都是粼粼波光,莹莹奕奕,足有万丈。 拳头大小的珍珠,在水底铺成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路。 这里没有水草,看不到淤泥,只有千万种形形色色的鱼,在上方井然有序的游动。 无论是大鱼还是小鱼,此刻都眼露崇敬,注视着位于水底最中间,那十丈大小的彩贝。 彩贝严丝合缝,偶有气泡从里面冒出,似乎还有什么待在其中。 左丘雨轻轻拽了拽水色身后的披风,立即明白其意的水色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摇头。 作为水灵一族的公主,在踏足这一方水中“世界”时就已知道,眼前的一切并非真实存在,而是早已过去很久…… 恰在这时。 那十丈大小的彩贝徐徐打开,里面躺着一位同样“以水化形”的女子。 水蓝色的身躯,完美无瑕。尽管看不出其相貌,可那浑厚的灵力波动,以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弱水气息,都说明对方是一位“水灵”,而且身份特殊。 由于是以水化形,能轻易看到女子小腹内,怀着一条尚未睁开眼睛的龙鱼。 它很小,不足三寸。三对茸角初具形态,生着像龙一样的四爪,粉粉嫩嫩。 唯一不变的娃娃脸,似要伴随龙鱼一生。 女子似乎听到一阵无声的呼唤,不禁起身,笔直地站在原地。 那些盘旋在上方的游鱼,竟然齐齐地落向水底,张口吐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气泡。 无数气泡映射出彩贝的颜色,却唯独寻不到那女子的身影。 随着气泡不断向上浮去,一个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又从尽头传来。 纤细,悦耳,动听。 朴实,细腻,纯净。 当万千音色汇聚在一起时,犹如这世间最美的旋律,只为那新生的龙鱼同歌一曲。 女子腹中的小龙鱼徐徐睁开眼睛,还用粉嫩的爪子摸了摸,那淡蓝如水的眸子。 它像被鱼的声音唤醒,也似到了降生之时。 轻轻张了张嘴,吐出它作为龙鱼的第一个气泡,似在回应万千游鱼的期待。 气泡在女子水化的身体里缓缓上升,一直到达她的咽喉,她若有笑意地张开嘴。 嘴唇动了三下,气泡直接消散。 仿若有“三个字”,经女子之口,如一个神圣的名讳般,传至每一条鱼的脑海。 水色听不到女子的声音,可她看得见那口型,跟自己在心中默念过千万遍的名字,一模一样。 许久不曾说过话的左丘雨,也跟着女子的口型,惊异地一念。 然而,只有见到鱼临渊才能自由发声的她,竟然开口说出了“鱼临渊”。 吓得左丘雨慌忙捂住嘴,似发现了什么令她兴奋的事情。 反倒是水色,盯着那张永远挥之不去的娃娃脸,泪水盈眶。 下一刻。 小龙鱼慢吞吞地游动几下,鱼尾轻摆,竟然直接从女子小腹游到了外面。 感受着外界的新鲜,小龙鱼活蹦乱跳。 时而游到大鱼的眼睛旁,寻找着自己的影子。时而顽皮地咬着小鱼的鱼尾,轻轻扯动…… 当小龙鱼想回到女子身边时,转身只看到那十丈大小的彩贝,早已空空如也。 它只能以鱼为伴,孤单地守着彩贝。 不知往何处去,不知在等谁来。 …… 此情此景。 水色又怎能安然自若?甚至她身旁的水仙和左丘雨,也哭作一团。 仿佛只有水能懂,鱼自生来便“孤独”。 就在水色想要冲过去拥鱼入怀时,不知何时出现的闻鱼,突然挡在水色面前。 轻吐气泡,鱼音可闻。 “鱼有传闻,独生牧海!” 第百廿五闻 鱼为水欲 “不懂……” 水色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此时正在跟闻鱼直接说话。 同样听到闻鱼声音的,还有左丘雨和水仙。 二女惊讶地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不停地捏着自己的脸。 水仙唤了水色一声“姐姐”,目光不断在闻鱼和水色之间移动。 水色本来还在疑惑,水仙为何不用灵力。 恍然明白之后,她激动地牵起水仙的手,再看向闻鱼时欲言又止。 闻鱼转头看向下方,一连变幻成许多鱼的模样后,又变回锦鲤。 悠悠的女声,从鱼嘴里有条不紊地吐出。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却不能一一告诉你……你只需记得这是为它好,便可。” “那……” “你是想问,之前那句话的含义?” “嗯!” “你应该听说过,龙鱼的来历!” 水色轻轻点头,默默将所知的一切,都串在一起。 可闻鱼接下来所言,依旧让水色三女瞠目结舌。 “鱼乃水之欲,而我们闻鱼,则是龙鱼之欲……” 闻鱼原地回游几圈,继续平静开口。 “你们没有听错。在这一方天地之中,闻鱼不止我一条,还有另外一条雄鱼。轮回之乱,弱水之殇,皆是因它而起! 至于‘独生牧海’,是龙鱼无法逃避的宿命……” 紧接着。 闻鱼倒也不吝惜言辞,娓娓道来。 茫茫星海中,弱水无源而起。几会每一片天地间,都会存在弱水。 水利万物,也终有疲倦之时。 直到某一个纪元,某一处天地,弱水诞生出灵智,让她们明悟了时间长河里仅存的孤独。 正是那种孤单的“欲望”,在弱水心里化作了第一条龙鱼。 本以为有了这一条龙鱼作陪,弱水便从此不再孤单。 可是时间越久,上善之水的心思,也因为那一条龙鱼而更为复杂。 她们会担心龙鱼是否快乐。 也会觉得只有一条龙鱼,终究显得孤伶伶。 为此。 她们用很长的时间陪着那条龙鱼,努力教会它思考,教它如何驾驭灵力,甚至让龙鱼的心里,诞生出另外一种能够与弱水心神合一的“欲念”。 那便是“闻”。 因为这种欲念存在于龙鱼心里,故而它有了一个名字:闻鱼。 从此之后,闻鱼便成了龙鱼内心的投影。 只要是龙鱼所想,都能通过闻鱼,转达给弱水。 直到后来。 但凡是被闻鱼亲口说出“灵号”的弱水之灵,都会于万年之后,诞下新的龙鱼。 其实闻鱼只是作为龙鱼之心,回应了弱水的期待。 随着龙鱼数量的急剧增多,每一条龙鱼欲念的不同,闻鱼也在不断成长。 终于。 龙鱼的心,再也装不下那么多杂乱的欲念,将其排挤出去。 龙鱼的欲念,衍变出了两个“鱼胎”。一个向善,一个为恶…… 鱼胎问世,不论是弱水还是龙鱼,都意识到这是一场“因果”的开端。 于是,第一条龙鱼以身作则,它的身体化作阴阳七鱼,头作鱼面,鳍成批风,而龙鱼之心则成为了“封印”鱼胎的明镜台。 后世龙鱼,凡净灵后被鱼面认可者,继任鱼主,世代镇守明镜台…… 突然有一日。 遥远的星海中,传来一声弱水的呼唤。 明镜台穿过诸多天地,终于降临于此。 机缘巧合之下,为善的雌性闻鱼破胎而出。 它回应了这片天地里,弱水之灵的欲求。 万年之后,这里有了龙鱼…… 原本世间只有一片海,以及五座行山。 初任鱼主为应对日后之劫,将天地分为三界,人间划分四海,开六道轮回。 鱼有传闻,独生牧海。 大劫降临前所诞生的最后一条龙鱼,便是独生龙鱼。 作为应劫之鱼诞生的地方,海将枯,石将烂,山水永伴。 …… 水色听到最后,苦涩地盯着自己手腕。 似乎那句“山水永伴”,注定要成为她跟鱼临渊的结局。 那根不知何时起,就已系在自己手上的姻缘线,让此时的水色顿觉无力。 就算海枯石烂,为何不是鱼水永伴? 哪怕天地相隔,为何不能守得清欢? 然而就在这时。 闻鱼那阅尽沧桑的声音里,突然多了几分调侃。 “这世间唯有欲念难挡,因此才会产生孤独,鱼是,水也是。 若能顺利度过此劫,你还是想跟鱼为伴的话,我会念出你的名字,想生出几条龙鱼,随你……” 哪知水色在听到这几句话后,激动地说了声“不”,泣不成声。 水仙和左丘雨从旁安慰,又不敢多言其他。 闻鱼突然变成龙鱼的模样,憨态可掬的娃娃脸上,露出略有深意的笑容。 “也只有在龙鱼出生的地方,我才能对你说这么多。若是在外面,只怕会被雄鱼盯上!” 见水色不理不睬,闻鱼缓缓游到她面前,装作鱼临渊曾经那副傻样,一言不发。 水色用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闻鱼,轻声问道。 “那他会怎样?” “你倒是比水柔聪明多了!至少不会将龙鱼的名字经常挂在嘴边…… 龙鱼由弱水心生,本就是水之欲念。不念其名,不乱其行。 做你该做的就好……至于它会如何,取决于你。” “……” 闻言。 水色心头一紧,眼泪如逆流一样流回眼眶。 留在心里的倔强,不允许她继续哭下去。 一旁的左丘雨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似对于鱼临渊的未来,同样心头一凛。 闻鱼不再说话,再次扭头看向下方的小龙鱼。 …… 时间流逝,小龙鱼依旧只有自己。 它没见过其他的龙鱼,也没见过身上散发着弱水气息的女子。 就好像它是被“遗弃”在这里。 突然。 天降玉银之光,一条身长接近万丈的六角天龙盘旋在上空。 大大小小的鱼,以一种近乎怪异的姿态缓缓游动,仿佛在向其行礼。 光芒消散时,一位披着闻鱼近水披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小龙鱼面前。 他微笑着伸出手,小龙鱼犹豫片刻,还是游到了他的手心。 男子说了几句话,却听不出说的是什么。但见他脸上的喜悦,不似有半点虚假。 衣袖轻挥间,周围场景变幻,已然是在海面上。 放眼望去,四周无岛。蔚蓝的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静如止水。 小龙鱼望着有些陌生的世界,战战兢兢地离开男子的手。 时而在水下穿梭,时而在海面飞跃。 这时。 一位白衣女子御空而来,身后还跟着一只白猫。 面纱遮脸的她,在看到男子时,眸中的神色明显温柔许多。 看那样子,似乎是有约在先。 只是还没等她走到男子身前,天空突然阴云密布,雷电交加。 九颗硕大的龙头自云层中探出,恰好位于小龙鱼的上方。 龙门突兀地出现,令男子措手不及,仿佛这一切不在意料之中。 他没有理会白衣女子,而是想要以最快地速度将小龙鱼带回来。 可还没有飞出多远,白衣女子身后的白猫已骤然挡在他面前,一分为九。 男子回首之时,白衣女子掀开面纱,似有些气愤地喊出几个字。 可正是那几个字,如魔咒一般令男子抓狂。 他一飞冲天,身化天龙。只是那一身玉白的龙鳞,竟在一瞬间变成黑色。 六尊石雕凭空显现,玉银锁链钉入它的身体,但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龙鱼那弱小的身躯,在龙门下饱受摧残。 龙鱼九变跃过龙门,似乎对于小龙鱼来说,都还太早。 墨色天龙消失了,不知被那六尊石雕拽往何处。 当龙门重归虚无。 白衣女子以最快的速度救起龙鱼,匆匆离去。 第百廿六闻 水愿鱼生 白衣女子走后,这一方水中世界瞬间变回千年前的样子。 置身旧时水,未见当年鱼。 一条条珍珠铺成的路,早已被泥沙掩埋。万丈大小的水球之内,似乎只剩下那十丈大小的彩贝,光泽依旧。 闻鱼转身消失,化作闻鱼近水披上的锦鲤纹饰。 直到闻鱼的声音再次响起,水色三女才被拉回现实。 “谨记我之前所言!只有水愿意,世间之鱼才能生生不息……” 水色眼底闪过憧憬,飘然落向下方的彩贝。 那里,曾是离“它”最近的地方。 当水色一只脚踩在彩贝跟前的珍珠上时,万丈内的水流顿时形成一个漩涡,以水色为中心缓缓流动。 水底堆积千年的泥沙被水流涤去,露出那一条条珍珠铺成的“路”。 是谁铺成?又作何用? 正当水色为其疑惑之时,观察细微的左丘雨习惯性地抬起手比划着。 可她口中仍然像面对鱼临渊一样,吐字清晰。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地上的珍珠,似乎勾勒出一条鱼的轮廓?” 水色这才意识到,之前只顾盯着幻影里的龙鱼看,完全没有在意这些。 此时经左丘雨提醒,她跟水仙才同时向周围张望。 那些留在珍珠围成的,俨然是一条“龙鱼”。 而这个十丈大小的彩贝,正处在“龙鱼”的心口位置。 三女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猜测,随即将目光齐齐落在彩贝上。 炫目的光泽中,似有莹莹水光流转。 水色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玉指在彩贝上轻轻划过,如抚摸着“故鱼”的脸庞。 就在这时。 水色心口那枚桃花鱼符再次光芒大盛,散发着水色从未感受过的灼热气息。 紧闭着的彩贝,在感知到鱼符的存在之后,如活物一般从缝隙中喷出打量气泡。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她们身前的水流被推向身后,彩贝那十丈大小的壳,缓缓向上打开。 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静静躺在其内。 不是鱼符,也不似珍珠,淡淡的灵力波动从它表面传来,如水灵和水灵之间以心念在交流。 “这是……” 水仙的声音充满惊奇,也似问出了水色的心声。 见水色轻轻摇头,左丘雨缓缓闭上眼睛,以指剑唤出鱼符。 “为鱼者,须心比眼阔!我相信师尊所言,必然能够终生受用。” 当左丘雨再次睁开双眼时,眼中已无黑白,尽数被玉银之色取代。 放眼望去。 这一方水中世界里的遍地珍珠,赫然都是一个个“龙鱼”的气泡所化,经过无尽岁月的洗礼,使其看上去犹如珍珠。 而躺在彩贝之中那颗,正是鱼临渊降生时所吐。 只是不知为何,本该消散的气泡,却以这样的方式留存着。 左丘雨惊喜地将她所见,如实告诉了水色和水仙。 虽然不清楚这“与众不同”的气泡究竟有何作用,但能让鱼符产生共鸣之物,必然不会普通。 水色闻言,看向那颗珠子的眼神愈发清澈,嘴边还低声念叨着一句话。 “尾吐腹白泡从头……泡从头……” 可当水仙询问,是否要将这颗透明的珠子取走时,水色却连连摇头。 她知道。 这个“与众不同”的气泡,定然有其特殊的作用。 而她们能进来此处,也只是因为身上带着“他”的鱼符。 如若不然,恐怕无法轻易看到这颗透明的“珠子”。 水色脸上露出笃定的笑容,说话的声音被身前的彩贝间接放大。 “既然我们能凭借鱼符来到这里,他也一定可以……何况,我们取走这气泡,也全然不知该如何运用!” “姐姐!” 水仙似觉得,水色收集了千年的气泡如今都已不再,拿走这一个,至少能弥补缺憾。 可是水色作为水灵一族的公主,又岂能听不出“姐姐”两个字里的含义。 再次微笑着摇头时,她已然看到那颗“透明的珠子”上,映着自己的脸。 水仙拗不过,只好走到一旁拉着左丘雨的手,叹息跺脚。 仿若水色那份善良所带来的遗憾,令水仙为其不甘。 …… “每当这里降生一条龙鱼,便会留下一颗‘往生珠’。 无数年来,离开这里的龙鱼,没有一条再回来过……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由弱水留下的心意,在此蒙尘!” 一个极尽苍老的老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可当水色三女看向周围时,却又看不到任何身影。 莫非是这眼前的彩贝? 没等水色三女的猜测得到印证,万丈空间忽然一阵晃动。 周围的水流再次平缓时,距离她们不到三丈距离的地方,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老龟”,正慢吞吞地挪动。 “您是……” “外界都称呼我们为玄武,可其实我们兄妹共用一副躯壳,他为玄,我是武,世人合称玄武。” “……” 左丘雨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由自主地对书中所记载的事物,产生严重怀疑。 水色轻施一礼,心里早已对刚才听到的那番话,产生浓浓兴致。 她想知道更多,能够帮到鱼临渊的信息。 “您刚才说,这些是往生珠?什么是往生珠?又有何用?” 老龟依旧不紧不慢,似这无尽岁月里,早已成为习惯。 片刻后,它那快要“睡着”的眼睛才猛然一睁,仿若惊醒一样反问水色,她刚才说的什么。 水仙和左丘雨面面相觑,似乎对眼前的事实有些无法接受。 直到水色又耐心问过三遍之后,老龟才又重新有了精神。 “嗯!这里遍地都是往生珠,只是老身好奇,水主居然不知这些……也难怪,千年多来,这里再无弱水流过,更无龙鱼降生。” “……” 水色一时语塞,原以为已经足够了解自己身为“水灵”的事实,却仍然不清楚自身宿命以外的东西。 就连站在水色身旁的水仙,也有些羞愧难当。 似乎她们对于自身的了解,还远不及这眼前的老龟多。 这一次。 老龟没有打瞌睡,而是缓慢扭头看了看四周,视线最后落在水色身后,那十丈大小的彩贝之上。 “往生珠,就像这世间生灵所拥有的母爱一样,是弱水以自身万年精华所凝,留给新生龙鱼的,唯一庇护…… 虽然老身也从未见龙鱼回归此地使用,但也大致能猜得出,对应的往生珠,可在关键时,救龙鱼一命!” 听老龟此番话。 水色心头咯噔一颤。 尽管“往生珠”有如此神奇的能力,那为何无尽岁月里,没有一条龙鱼选择以此“续命”? 若不是有太过苛刻的先决条件,那就一定存在极大的诟病。 回想自己陪伴“鱼临渊”的千年,以及那条傻鱼跃过龙门后的样子,水色也能隐隐猜出一些。 何为往生? 大概比这三界生灵轮回之后的“遗忘”,还要可怕的多。 这时。 自称“武”的老龟终于游到了彩贝近前,探出脑袋,仔细瞧了瞧那颗静静等待龙鱼归来的往生珠,再次开口。 “一旦龙鱼死去,往生珠内蕴含的弱水之精也会归于混沌……如今这最后一颗,也被盯上喽。” “盯上?被谁?难不成除了龙鱼以外,还有其他的鱼能够用它救命?” 一直沉默的水仙,也终于有些忍不住开口。 哪知老龟梗着脖子,好像抬头看向这万丈以外的地方。 “千年前,真龙一族为挽救四海,强行召唤龙门! 从那时起我就已知晓,我那被称为‘玄尊’的兄长,已经舍弃了这副行将朽木的躯壳,加入了灭绝龙鱼的邪恶阵营……” 老龟正说着,整个空间再次震荡,似乎正遭受猛烈的撞击。 第百廿七闻 始鱼无念 见此情形。 左丘雨抬头看着上方,不禁低声嘀咕。 “不会是敖烈和敖谨吧……没想到这段时间他们倒是很活跃。” 尽管声音很小,但在这里,仍能被水色和水仙听到。 水色没有说话,而是顺着老龟目光所及之处尽力望去。 只可惜,她仍然看不到这方世界以外的地方。 她不知道的是,眼前自称“武”的老龟,仅仅是玄武的一缕神兽之魂所化。 就在水色以为老龟还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它竟然悬浮在水中,再度昏昏沉沉睡去。 似乎在这无尽岁月里,它也早就困倦了。 水仙正准备上前叫醒它,却被水色拦下。 于鱼于水,它都曾付出过很多……如水色这般纯善之水,显然不忍心,再扰它清梦。 “我们出去看看!既然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那就不必再吝惜羽毛,我不会逃避……” 话落。 桃花鱼符再现三色光芒,似乎要将这万丈空间内的一切,都笼罩其中。 水色向着老龟深施一礼,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那颗属于鱼临渊的“往生珠”。 似乎看到了曾经的水月,也看到了那时的龙鱼。 还没等左丘雨和水仙向老龟表达敬意,三女已被桃花鱼符带着,化作一道妃光离开了这里。 原本紧闭双目“熟睡”的老龟,再度睁开眼,精神抖擞,全然没有刚才那般倦怠。 可实际上,只有它心里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以气化形。 望着冷清的四周,似乎这里只剩下静静躺在那里的彩贝,还有老龟自己。 这时。 老龟原地旋转三周,头和四肢同时缩回壳里。 一道灵光闪现,水底只剩空空荡荡的龟壳。 而在龟壳前方,则静静地站着一个女子。 蓝绿色的长发拖在身后,超过三丈。婷婷袅袅的身姿,任谁也无法将她和之前的老龟联系在一起。 与凡人不同的是,她的脸颊两侧没有耳朵,鼻子远比常人小很多,浑身上下也不是光滑的肌肤,而是一片片晶莹的鳞甲。 她缓缓走向彩贝,长发在身后飘散开来。 距离彩贝只有三步之遥时,她停下脚步,莞尔一笑。 “你曾说,我们兄妹应该是这世间活得最久,也最不孤单的……” “你还说,只要将这里当作龙鱼降生之地,三界就会一直存续。” “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哪怕一心同体的玄武只剩下我武妹,也会信守诺言……” 女子说着,口中剧烈咳嗽,嘴角有一丝晶莹的液体流出,遇水消融,变作星星点点的光,随水波流走。 紧接着又是几声咳嗽,女子已有些站立不稳,伸手扶在彩贝的壳上,勉强挪了过去,转身靠在那里。 修长的睫毛如同冰花,明显比刚才少了太多神采。海蓝色的眼睛有些萎靡,似随时会再次紧闭,永远不会醒来。 她刚才那一番自言自语,显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更不是说与那没有灵性的往生珠。 虽然在她眼中看不出遗憾,可那散落在此地的声音,总有些落寞。 就在她弥留之际。 在离她不远处,显现出一条鱼。 通体玉白,三丈大小。若水色还在此处,定会一眼认出它是鱼魂,而且是跟寻常的白鱼完全不同的鱼魂。 见到白鱼出现,即便女子阅尽沧桑,此刻也有泪花在眼中闪动,用尽气力睁了睁眼,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精神的样子。 “这里又没有属于你的往生珠,何苦还特意跑一趟,难不成是来接武妹走的么?咳……咳……” 白鱼徐徐游动,靠近女子,和她四目相对。 它轻轻张了张鱼嘴,一个气泡随之破裂,四周响起浑厚的声音,竟然属于一位男子。 “辛苦你了!” 武妹轻笑着摇头,似乎在说不辛苦,也似乎在告诉白鱼,她真正想听的不是这句。 白鱼凝望着她,片刻沉默。 似乎一切都已无需多言。 感觉到自己时间所剩不多,武妹还是率先开口,尽可能压低声音,想让自己能在白鱼面前,多说几句。 “玄哥他……” “我知道。自千年前龙鱼一族遭逢变故,他便弃明投暗!” “你别怪他。” “即便鱼和水,也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何况是你们玄武兄妹。 只是玄武一心同体,你如今寿元将尽,也是因他而起。” “我没事……咳。” “你呀,事到如今还嘴硬。只可惜,我早已是死鱼一条,无法把你这神兽送去轮回……” “还能见你一面,武妹就已心满意足!” 白鱼听闻此言,忽然转身,似乎不愿再面对这样的武妹。 可它越是如此,武妹的脸上笑意越浓。 她知道,它在乎。 白鱼的声音悠悠响起,带着一抹难言的复杂。 “你就不恨我,为何没有选择你,而是选择了一个寿命不过百年的凡人女子?” “我若连这些都看不透,岂不是妄为‘武尊’。 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切都值得么?” 白鱼慢悠悠地转身,看着它眼前这位行将渐远的“奇女子”,没有回答。 在它心里,不是没有答案。 只是不知如何回她。 对于这世间其他生灵来说,它所有的选择都值得。 可对鱼和水而言,这一切又都显得那样单薄。 甚至经不起任何推敲,容不得半点迟疑。 武妹会心一笑,冲着白鱼无声地吐出几个字,身形瞬间涣散。 看着女子的音容笑貌在自己面前飞逝,白鱼猛然游开一段距离,似不敢再看。 但在瞬间的犹豫之后,它还是重新游回她跟前,用玉白的鱼鳍,轻抚着她已经消散大半的脸颊。 不到一息时间,白鱼面前已不见女子身影。 那个与白鱼相识太久的武妹,自此归于混沌。 回想着女子临终前挂在嘴边的几个字,白鱼对着眼前的流水,微微张了张嘴。 “抱歉……鱼无念身为伊始之鱼,给不了你更多回应!但也不会让你白白死去……” 说着。 三丈大小的白鱼,浑身爆发出纯净的光芒,如纯净的水一样无色。 无色之光顷刻间照耀每一个角落,令那些沉寂在水底的“往生珠”,齐齐颤抖。 唯独躺在彩贝中间的那一颗,在这无色之光中纹丝未动。 白鱼似有意而为,将其留在那里。 而那些珍珠一样的往生珠,却随着水流漂起,在白鱼周围形成漩涡。 白鱼突然张口一吸,无数往生珠井然有序地飞入它腹中。 虽然这些往生珠没有一颗属于白鱼,但它作为唯一拥有意念的鱼魂,显然知道往生珠的用处。 每一颗,都具备万年的弱水精华。 每一颗,都足以使一条龙鱼续命一次。 只是代价,太过巨大。 白鱼回想着无尽岁月里的种种,鱼目缓缓闭上。 “就让我这伊始之鱼,为你抹去后患吧!剩下的,交给你了……” 声音落下,白鱼身上泛起水波,竟然有六色之多。 随即身上出现细小的鳞片,生出四爪,额头上挤出三对茸角,鱼脸也变成那张憨厚的娃娃脸。 当白鱼完全变成龙鱼的那一刻,三丈身形骤然变小,如一道光飞向彩贝…… 片刻后。 一切归于宁静。 十丈大小的彩贝依然如初,离它不远处还有一块空荡荡的龟甲。 只是那一颗属于鱼临渊的往生珠,已不在是之前那样透明。 往生珠内,多出一条只有虾米大小的龙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它会不时地向外张望,也会偶尔一动不动。 仿佛它早已不记得自己是谁,又为何出现在那里。 唯独那张娃娃脸上,似写满了等待。 第百廿八闻 水替鱼寒 南海之上。 万丈大小的“岛”猛然晃动,向下一沉。 水色三女被鱼符带着飞到半空,对她们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不论是武妹已回归混沌,还是那条白鱼吃掉了其他的往生珠,似乎都因水幕的存在而与世隔绝。 水色稳住身形,将桃花鱼符紧紧握在手心。 但眼前的一幕却令她十分不解。 原本还在跟敖烈和敖谨缠斗的两个玄武脑袋,此时竟然相互缠在一起,额对额,眼对眼。 看那样子仿若在相互较劲。 青红二龙盘旋在桃夭妖两侧,密切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海面。 在那里。 九条真龙一字排开,强大的威势令海水分外躁动,一浪大过一浪。 而中间那条金龙头上,还站着三个“人”影。 为首的老者佝偻着身子,身后背着一块龟甲,正是武妹口中的“玄哥”。 站在它身后的白灵和白尺,此刻全身都罩在黑袍之中,偶有妖气外溢。 阵阵灵力波动传来,让站在它们身前的那位玄尊,稍显不满。 “既已跟随我多日,怎么还放不下旧念?莫不是因为认识那花妖,你们就下不去手?” “……” 白灵和白尺默不作声,似对眼前的玄尊又敬又惧。 这时。 它们身下的金龙口吐人言,迫切地说道。 “玄尊!趁武尊无法分身之时,倒不如让再下前去,将敖家那两个败类和小花妖一起抓来。” 玄尊抬起手杖又落下,金龙便闭口不言。 但见玄尊面向水色,隔空略施一礼。又对着水色下方的“玄武”沉声开口。 “武妹!不要负隅顽抗……你我本就一体,要如何分出输赢? 龙鱼一族辜负你我在先,又何必如此执迷地守着那一线希望!” 然而当它说完的时候,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玄武脑袋,其中一个突然倒了下去。 随着玄尊口中喊出一声“武妹”,它能感觉到,那无尽岁月里共生的意识,正有一半迅速流失。 于是,怪异的一幕接踵而至。 只见玄武的一个脑袋,搀扶着另一个脑袋,而站在金龙头上的玄尊,更是怒目看着水色三女,踏空缓缓走来。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我早就厌倦了在鱼和水之间的奔波,为何还要夺走她?” 说这番话时,玄尊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武妹独自托着笨重的身体游走四海,正是为了躲它。 一心同体的玄武,一旦变成同体二心,则两者之一必定会虚弱至死。 显然,那个最先放弃长生的,是武妹。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玄尊,思维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呆板,哪里还分得清,是非曲直。 “白灵白尺,把她们抓起来!” 行至一半的玄尊突然开口,话里都是不容置疑。 听到这两个名字,水色和水仙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难以置信。 只有从未见过白尺和白灵的左丘雨,目睹水色和水仙的举动,颇为诧异。 眼看着那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飞来,左丘雨急切地开口。 “姐姐认识它们?可不管怎样,它们今日都在与姐姐为敌!” 左丘雨嘴上说着,两指并剑点在眉心,鱼符出现的一刹那,灵力激荡而出。 反观白灵和白尺,在看到鱼符后速度依旧未减,黑色的妖气在他们身后凝聚,化作两条墨色鱼影。 玄尊停下脚步,手杖虚空一点,大浪滔天的海面骤然平静。 两个玄武的脑袋缓缓沉入海里,玄尊将手杖横在面前,背后的龟甲冲天而起,随后直飞向下方那座“岛”。 “武妹你就安心去把吧,为兄一定好生照看咱们的家……起!” 玄尊话音刚落,从外面看上去有山有水的一座岛,轰然崩塌,海水四溅。 一块超过万丈的龟背,显露在南海之上。 而那龟背上,刻画着一个巨大的阵法,俨然是一条鱼的形状。 就在水色正为之惊讶时,巨大的龟背突然移动,越过玄尊的位置向深海游去。 “你要带它去哪?可没听说过,它是属于你的!” 水色的声音从未如此冷冽,听上去如寒冰,似吹雪。 就连一旁的水仙和左丘雨,也是明显一愣。 没等桃夭妖动身将白尺和白灵拦下,两个身影已在听到水色这句话后,突然停住。 随后齐齐向水色施礼,掀去罩在身上的黑袍。 黑色的妖气形成妖风,渐渐显露出两个白色的身躯。 长约数十丈,像一条盘旋在空中的白色丝带,有鳞有鳍,非龙非蛇。 显然,它们也早已不再是昔日的白鲢,而是另一种“鱼”。 随着它们仍在不断变大变长的身体,鱼头也变得牙尖嘴利,头上各自生出两对锐利的鱼目。 “念在往日情分,我们不愿对水主动手……只是师命难违,还希望水……” 没等到白灵把话说完,桃夭妖已怒不可遏地挡在它们面前,气地花枝乱抖,许多花瓣散落。 “给自己留点脸不行吗?你万妖林没水的时候想起了鱼主和水主,风头一过,就倒戈相向! 啊呸……真是有口水,也懒得朝你们吐! 趁姑奶奶还能克制,赶紧从我们眼前消失!” 左丘雨开心一笑,似觉得桃夭妖这一番谩骂,颇为合她心意。 水仙看了眼水色的侧脸,居然第一次从她那绝世的容颜上,没有看到丝毫“忍让”。 也是。 纵然是弱水,善良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何况经历那么多事情之后,水仙也渐渐明白,对有些鱼而言,这份来自于弱水的善良,本就是一剂毒药。 水仙都懂,心有情爱的水色,也自然明白的更加透彻。 看着眼前“陌生”的白灵和白尺,水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瞬间让周围冷若冰点。 有时候,仅是一个瞬间就会心寒。而现在的水色,也已经见识过太多理由。 她终于明白鱼临渊曾对自己说的那句话:鱼,更容易让水变色。 “夭妖,退下!” “……” 简简单单四个字,令站在她身侧的水仙和左丘雨震惊地张大了嘴。 似乎刚才还温柔胜水的姐姐,在这一刻判若两人。 桃夭妖同样一愣,但体会着那第一次听到的两个字,不由乖巧地“哦”了一声,收起桃花,变成如花似玉的姑娘,退到一旁。 她一招手,青红二龙重新变小,缠绕在手腕上。 水色只身向前,水步轻移。 每走一步,空中激荡出一圈涟漪。 “他曾说,水会惜鱼,鱼也会惜水。正是因为他心善,才会被我推入深渊…… 如今。 我想让他活,你们却总想让他死! 可知? 在我心里,这世间没有他,鱼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水,为鱼而感到不值……” 说着。 鱼符骤然升入空中,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原本只有银紫两道光芒环绕,此刻竟突然多出一道淡蓝。 那正是弱水的颜色。 而在这道光出现时,海上突然刮起刺骨寒风。 远处的玄尊大喝一声“小心”,隔空将白灵和白尺抓回。 但就在这时。 水色脸上寒笑渐浓,两只玉手诀印飞快,唇齿开合间似有轻音吐出。 她身上的素衣瞬间化水,整个身体也变成了淡蓝色的水身。 闻鱼近水披在她身后翻飞,使得此刻的水色,威严无匹。 “鱼若不来,本公主岂能任你离去!” 磅礴的灵力包裹着内心的寒意,以鱼符为中心向周围扩散。 霎时。 整个南海被寒冰覆盖,那正在游向深海的玄武龟甲,也被困在冰层中动弹不得。 寒风并未止歇。 临近南海的东海和西海,也很快成为冰天雪地。 本就被黑云遮蔽的天空,居然六月飞雪。 第百廿九闻 水若奈何 四海之中,只有距离最为遥远的北海,免受“六月严寒”。 但几乎同时,在北海上步履而行的两个身影,突然回头看向被冰封的东海方向。那一张和鱼临渊几乎相同的面孔,露出一抹邪笑。 没过多久,他们已消失在北海,不知去向…… 东海上。 大部分渔船也终究未能幸免,被突然冻结的海面困住。 有些渔船还算完整,有些却已经破破烂烂。 奇怪的是,出海捕鱼之人却没有一人受伤。 相比从前东海出现过的浓雾,人们早已见怪不怪。 顶多是驾船出海,再“两手空空”而归。 至此。 那些以鱼为生的人们,也迎来一段难熬的日子。 他们只能吃着往年囤积下来的咸鱼和鱼干度日,敬鱼之心也日渐强烈,那些几乎快要遗忘的故事被再次翻出,到处传唱。 …… 南海,临近深海的海上。 寒风远比其他地方更加凛冽。 当水色那以水化形的身躯恢复容貌时,已换上了一身冰蓝色的长裙。 丝带迎风发出响声,闻鱼近水披以舞作陪。 本是一头乌黑的秀发,此时亦转变成一根根冰丝,晶莹闪亮。 睫毛宛若冰花,眼瞳也换上了弱水本来的颜色。 只有那倾世的容颜,美丽未变。 桃夭妖眼见水色有如此变化,不禁喊出一声“姐姐”。 水仙立即伸手将她拦下,摇头示意,此时不可上前打扰。 左丘雨同样第一次看到,艳羡水主之美的同时,也对那些四海之龙,厌恶至极。 水色冷冷地盯着前方,脸上似有似无的浮现笑意。 玉手轻抬间,一团雪花兜兜转转,又如飞花一样四散。 在她手心上,有一物凭空出现,但却不是灵犀之泪。 盈盈水光,点点灵动,正是那象征水灵一族族长身份的“水冠”。 仅仅是将其拿在手里,水色就能听到许许多多声音,皆来自弱水。 她能感觉到这世间仅存的弱水,却感觉不到大长老的存在。 唯有大长老最后几句话萦绕在耳边…… 玄尊将拎在手里的白灵和白尺放下,手杖重新抓在手里,看向水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轻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然水主这么做,并不能完全将我困住,但我若想离开,也须大费周章。” “哦?是么?” 水色闻言,视线落在手里的水冠上,似乎并不着急将其戴在头上。 玄尊自诩精明,缓和口吻继续说道。 “想必水主已知晓往生珠的存在,既然如此,倒不如直白一些。 你取走那最后一颗往生珠,我们相安无事,这样可好?” “……” 还没等水色说话,玄尊身侧的白灵和白尺,异口同声地叫了声“师尊”。 甚至距离玄尊稍远一些的九条真龙,在听到它那句话后,也不免传出质疑。 似乎对于玄尊会主动妥协,并且跟这几位“弱女子”谈条件,令它们无法接受。 只是玄尊并不知道,水色可以轻易听出它话里的心思。 水色缓步向前。所过之处,弱水之光在脚下凝结成花。 “那……本公主若说一声‘不好’呢?” 瑟瑟寒风中,水色的声音显得并不大,甚至很快就被风声淹没。 但就是这句绝不退缩的话,让玄尊一怔。 就连水仙她们,也都以为此时的水色,再度被“菩提”操纵。 突然。 水色脚步一顿,平静地抬头看天。 漫天飞雪瞬间散去,呼啸的寒风也戛然而止。 她一边缓缓将“水冠”戴在头上,一边寒声说着。 “我想知道,鲜血是否能够让弱水变色!” “我想知道,世间没有鱼主和水主,谁还在意善恶!” “我还想知道,谁会让你们,做出如此选择!” 水色声音落下的时候,周围依旧安静异常。 看不到电闪雷鸣,也没有风雪交加,更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波动。 正当玄尊以为是水色在故弄玄虚时。 只见水色又一次轻抬右手,冰蓝色的衣袂美如蝶翼。 灵犀之泪出现在水色手心,玄尊眉头微微一皱。 身为三界之中资历最老、活得最久的尊者,它从那颗看似平淡无奇的水球上,感受不到任何杀机,也看不出丁点敌意。 只有一股像水一样柔和的亲和之感,令玄尊稍稍心安。 然而它总能感觉到,四周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仅仅盯着自己。 既不是来自那漫天黑云,也不是来自被冰封的海面,却总能感觉到身上传来的寒意。 正在这时。 水色朱唇轻启,音如天籁。 “玄武一心同体,念在她的份儿上,本公主这一次不会对你出手。 只是它们几个,似乎没那么幸运!” 水色说完,口中轻念一个“收”字。 灵犀之类陡然急速旋转,灵力瞬间向四周铺开。 玄尊不敢怠慢,手杖立在身前,背后龟甲化作一面巨大的光盾,将白灵白尺以及它身后的九条龙,一并护在其中。 看着灵力被挡在光盾外,玄尊松了口气。 “老夫这玄武盾,可以轻易挡下赤炎神剑,水主纵然……” 话还没说完。 玄尊身后九声龙啸传来,紧接着又是九声,等它回头望去时,撕心裂肺的声音已逐渐衰弱,有气无力。 只见,九条真龙用龙爪抓在自己身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 龙鳞片片脱落之时,一股股金色血液汨流出,直接穿过玄尊的玄武盾,涌向灵犀之泪。 “想不到堂堂水主,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而且运用如此邪术!” 玄尊虽为尊者,却无力施法相救。任凭它用尽浑身解数,那些龙血依旧像“决堤之水”,被水色手里的灵犀之泪吸引。 直到九条真龙体内最后几滴龙血飞出,玄尊仰天爆喝一声,眼瞳瞬间变得漆黑。 脸颊两侧各自浮现出一条墨色龙鱼印记,围绕着它不停游动。 “老夫承认,赢不了此刻的水主。但若有鱼在,你能奈我何?” 玄尊说话时一脸得意,似乎在它心目中,最大的倚仗还是“闻鱼”。 两条墨色龙鱼游动的越来越快,那些即将被收入灵犀之泪的金色龙血,突然倒飞而回。 水色脸上笑容不减,似对这些全然不在意。 “我能奈何?尽管鱼可以掌控水势,可你似乎并不知道,那得看水,乐不乐意!” 话未说完。 灵犀之泪已不再是一颗水球的模样,而变成一个从未见过的花蕾,徐徐绽放。 当灵犀之泪完全绽放时,它也不再是弱水的颜色。 时而绯红,时而姹紫,时而各色变幻…… 独特的花蕊娇艳欲滴,每一片花瓣都似富有灵魂。 隐约间,似有幽香。 此时的灵犀之泪,俨然是一朵同气连枝的彼岸花。 世人又岂会知道,彼岸花,本就是弱水所化。 而经历轮回,又有谁会记得彼岸花。 霎时间,整个南海上空的寒气里,都充斥着不属于这人间的香气。 无论是那漫天黑云,还是结冰的海面,这时都像水一样,倒映着水色手中那朵彼岸花。 玄尊的得意还未持续片刻,就僵在脸上。 九条真龙的金色龙血,像“养料”一样被彼岸花吸收。 白灵和白尺更像六神无主的孤魂,神志不清地向水色靠拢。 玄尊身旁那两条墨色龙鱼虚影,也似受其影响,开始疯狂乱窜。 阵阵骨碎之声从它身后传来,玄尊再次回首时,它身后的九条真龙早已死去多时。 不光如此。 龙身上所有水分被一抽而空,只剩下骇人的骨架。 而那九副龙骨,也正在化作点点金光,像水一样流向水色。 准确的说,是开在她手里的那朵花。 第百卅闻 竭泽而鱼 从始至终,九条龙没有过展示实力的机会。 要知道,这四海之龙的数量,也并不是那么多。 玄尊看到这一幕,已十分懊悔将其带来。 如今非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不好向“南宫”交待。 眼睁睁看着白灵和白尺就要穿过玄武盾,玄尊索性收回手杖,口中念有其词。 只见玄武盾重新变成龟甲,直接将“丢了魂”的白灵和白尺收入其中。 玄尊知道,面对水色手里那朵诡异的花,它只能带着那俩徒弟尽快离开。 一边退向被冰封的玄武躯壳,一边警惕地盯着水色。 见水色依旧没有对自己出手之意,玄尊落在万丈龟背上,席地而坐。 咬破舌头,一口蓝色的鲜血吐在它面前的“龙鱼”阵法之上。 “瀚海有巍,玄魂归位!” 随即,玄尊凭空消失,一同不见的还有玄武盾所化的龟甲。 手杖笔直地立在那里,玄尊之前穿在身上的黑袍,此时挂在手杖上,酷似一杆招魂幡。 玄武之躯突然一动,两个硕大的脑袋分别从它身前身后探出。 一个眼如灯笼,生着奇怪的犄角。另一个紧闭双目,似乎早已无主。 海面上百丈厚的冰层,随之被玄武巨大的身躯挤破。 看着万丈玄武一点点的变小,就要消失在深海。 桃夭妖和左丘雨飞身落在水色旁边,齐齐唤了声“姐姐”。 唯独一直叫水色姐姐的水仙,神情比之前要严肃很多。 待她走到水色身边时,单膝跪在空中,深施一礼,开口间声音洪亮。 “水仙,拜见族长!” 此言一出,桃夭妖本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左丘雨也一直盯着水色手里那朵彼岸花,怔怔出神。 殊不知,若不是她拥有鱼符,此时也早已魂不附体。 水色看向下方海面上的巨大冰窟窿,说话时依旧不紧不慢。 “仙儿,还是习惯你叫我姐姐。今后还是以姐妹相称……毕竟这世间,已只剩你我和那两瓢……” “那大长老呢?还有其他姐妹!” “世间一日无鱼主,弱水一日不出!这是大长老,也就是前族长的绝水之命! 至于大长老,我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可能在轮回中,也可能……” “姐姐既然现在已经是族长,何不唤三千姐妹同来,助鱼主早日消除此劫?” “傻丫头……历任族长的绝水之命,都是只有先决条件的。何况这世间有没有鱼主,我说了也不算…… 就算必须有一个鱼主,我也希望只能是他!” “仙儿谨记!只是那老乌龟要跑了,若往生珠被它带走,岂不是绝了鱼主后路!” “哼!只要在水里,给它翅膀,又能如何?” 水色说着,抬头看天。似能从那阴沉的黑云里,听到无声的善意。 似乎只要有这片云在,任谁也进不来人间,也很难从这里离开。 一旁的桃夭妖和左丘雨,对眼前的水色即是喜欢,又有点陌生。 尤其是桃夭妖,本身作为花妖的她,看到水色手里那朵娇艳欲滴的彼岸花,嫉妒之色油然而生。 只是她心里这些小九九,又岂能瞒过水色。何况如此近的距离,桃夭妖的心声犹如在水色耳边低语。 “水生隔两岸……彼岸花即是花,却也不是花,是由弱水所化的无情无义之草。也叫‘无义草’……” 水色说着,将手中那朵彼岸花放飞到空中,沿着玄武消失的方向追去。 片刻后,彼岸花的花瓣向内收敛,重新变成花蕾的样子,悬在南海之上。 只不过它已不再是巴掌大小,而在不断变大。 几息之后,硕大花蕾足有百丈大小。 这时。 结冰的海面再次变得躁动不安,巨大的裂缝向四处延伸,碎冰随着起伏的海面相互撞击。 水色迈开步子,踏空而行。每走过一步,空中都会留下冰花状的足迹,经久不散。 水仙和左丘雨紧随其后,只有桃夭妖距离稍远,那闷闷不乐的样子,似有心事。 不论是水色还是桃夭妖,都没有注意到,有一只白猫的身影正在冰面上,循着飘落的桃花瓣来回蹿跳。 …… 然而就在此时。 水色的眸子里闪过精芒,脸上的笑意也在一瞬间隐匿。 那悬在海上的百丈花蕾,突然之间变成玉白,与漫天黑云对比鲜明。 水色终于停下脚步,瞥了眼深海的方向,脸上的冷意如缀寒霜。 “我说过,鱼若不来,本公主岂能任由你离去! 当真以为,我会秉持那种伪善么?” 说着。 水色两只玉手飞快翻飞,冰蓝色的衣袂随之飘飘。 “花心似水,有水如我。以水色之名,允你盛开!” 话音落下,四周再也听不到水色的声音。 取而代之的,尽是流水哗啦啦的流水声。 无论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冰,还是流淌在深海的水,突兀地飞向空中,卷起万千水龙,似被那朵硕大的彼岸花吸引。 水仙和左丘雨惊骇地望着四周,不禁连叫书数声“姐姐”,却都被响彻天地的水声淹没。 直觉告诉她们,眼前那朵诡异的花,极度危险。 如今的水色全然没有上善之姿,就像一尊新晋魔主。 即便她们知道鱼临渊是魔主,也未见其翻江倒海。 水色的声音再次传来,依然平静如水。 “世间只有弱水能明辨善恶,若一味地害怕被邪恶侵染,那迟早是一池死水…… 无鱼之水,已经孤独太久了!” 水仙和左丘雨沉默,看着那一朵疯狂吞噬海水的“花”,心中五味杂陈。 没过多久。 四海之水再次减半,玉白的彼岸花蕾已长成千丈,渐渐染上了淡蓝。 浅海已经干涸,无数鱼蟹虾贝来不及逃走,在泥沙和珊瑚上不断挣扎。 深海的颜色也正在变浅,似乎用不了多久,四海将枯。 已然能看到玄武那独特的龟背,仍向远处游动,它还不时地探出脑袋,焦急张望。 此时此刻。 彼岸花终于接近数千丈,如海上升起的一轮蓝月,分外耀眼。 它已不再是淡蓝,更看不见一丝白色。 整个花蕾通体幽蓝,表面泛着莹莹的光,似乎是因为吸收了太多海水的缘故,花蕾上方不停地喷吐着蓝色的雾气。 它似拥有灵性,隔空等待着水色指示。 而水色也恰好望着它,面露微笑,美胜从前。 一片花瓣缓缓绽开,紧接着几片同时绽放…… 当最后一片花瓣落下,花蕊吐出根根丝绦。 霎时。 四海之水迅速消失,一滴不剩。 能看到深海处连绵的岛屿,还有极远处,那一座晶莹剔透的南海龙宫。 一只身长超过万丈的“大龟”,正在无水的海底尽力爬行。 托着笨重如岛的身体,玄武此时的样子有些狼狈。 水色看着远方,轻声轻语。竟然听不出丝毫感情。 “告诉我想知道的,留下我想要的……不然,你所要去往之处,都将如眼前的四海一样。” 玄武巨大的时候身子一顿,略有犹豫。片刻后仍然一言未发,爬向南宫。 水色见状,嘴唇轻轻动了动,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尽管如此。 那些生长在海底的水草也瞬间干枯,化作飞灰。鱼虾蟹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身体内的水分被尽数吸走。 整个南海上空,除了摄人心魂的淡香,就只有浓郁的腥风。 可水色眼中,却看不到丝毫不忍。 仿若那天真执着的善良,早已被消磨殆尽。 玄武渐渐慢了下来,举步维艰。 就在水色张开嘴,准备继续念出什么的时候。 一只白猫猛然跃上她肩头,用自己粉嫩的梅花肉垫,挡在了她的唇上。 “喵……喵……” 两声猫叫,普通而自然。 水色似想起什么,抬手之间,彼岸花变回手掌大小,飞到她面前。 第百卅一闻 鱼来无声 桃夭妖和左丘雨从未见过“寂夜尊者”,本欲阻止它打扰水色,却又被水仙拦下。 水仙小声跟她们说了几句,又向蹲坐在水色肩头的白猫轻施一礼。 桃夭妖既没有上前将它“轰走”,也没有表示敬意。 至于左丘雨,念及自己“鱼徒”身份,也只是将眼前的“寂夜尊者”,当作普通的白猫。 …… 水色看了眼仍在远处拼命爬行的玄武,目光灼灼地落在那朵幽蓝的彼岸花上,脸上的笑意渐渐柔和。 白猫见状,不自觉地将猫爪拿开。 可实际上,它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认识眼前这位,拥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 唯有她身上独属于弱水的气息,以及那似曾相识的面孔,让白猫发自灵魂深处地想要亲近。 仿若,她本该是自己的“主人”,而自己却迷失在茫茫大海。 白猫盯着水色,再次张嘴叫了两声,似久违的“问候”。 水色轻叹口气,眼中似有画面闪过,渐渐多出些温柔。 “许久未见,为何尊者不能口吐人言?” “喵……” 水色眉头一皱,分明听不懂这叫声是何含义,可她还是从这简单的声音里,听到了杂乱无章的“陌生”。 瞬间她已明白,白猫不是刻意如此,而是真不记得。 “尊者可还记得……水色曾问过,他是否还会回来?他的确回来了,可他也像此刻的你一样,说不出我是谁!” “喵。” “尊者可还记得……水色是你口中那位公主的,一滴情泪?如今我仍未见到她,但却已经选择了跟她不同的路!” “喵呜……” “那尊者觉得,我是该放它离开,还是该取它性命?” “……” 水色的目光陡然从彼岸花上挪开,看向远处的玄武时尽露寒芒。 白猫舔舐着自己的爪子,随后揉搓着自己的猫脸,似乎根本没将水色的话听在耳中。 见状,水色轻轻摇头,一脸笑意。 “好!那便先留着它……我相信它不能把往生珠怎样。” 话音刚落。 水色将右手抬起,冲着手里那朵彼岸花轻吹一口气。 娇艳欲滴的花朵瞬间飞向高空,从幽蓝变成血红。 本已被黑云遮蔽的天空,七色雷电游走,顿时骤雨倾盆。 雨水并非透明,每一滴雨水都像凋零的彼岸花一样,略显幽蓝。 四海之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很快就恢复到原来的一半。 玄武的身影早就已经看不到,晶莹剔透的南宫也自然浸没于海水之中。 血红的彼岸花回到水色手心时,雨势并未减弱。 水色凝望头顶的黑云,说话间声音淅沥如雨。 “世人说:猫洗面,有客现!既然已经来了那么久,倒不妨现身一见!” 话落。 桃夭妖和水仙警惕地左右张望,左丘雨沐浴在雨水中紧闭着眼睛。 她们头上的黑云翻滚片刻,居然形成一个“猫头”。 当黑猫睁眼时,两道妖异的绿芒向灯笼一样掠过海面。 黑猫由黑云凝聚而成,似乎并未打算显现真身。 猫嘴微张之际,一道白光缓缓飞出,径直飘向水色,滴雨不沾。 “奉七神大人之命,特为寂夜尊者带来此物!” “……” 那道晃晃悠悠落在水色面前的白光,被她伸手夹在指尖。 细看,竟是一根形状怪异的鱼刺。 既然对方已经说明来意,那这根鱼刺自然是留给寂夜尊者用的。 思虑再三之后,水色没有任何犹豫,捏着那根鱼刺,直接扎在白猫的爪子上。 鱼刺随即消失,像钻进白猫的身体。 一声尖锐的猫叫,寂夜尊者从水色肩头跳了下去,在半空中四处乱窜,俨然就是一只疯猫。 “哈哈哈,哈哈……寂夜啊寂夜,没想到我凌月,还能看到你狼狈的时候。痛快,痛快!” 水色和水仙自然能听出,这如同女子的声音里,并没有敌意。 只是那份幸灾乐祸,让它们之间的恩怨一览无遗。 片刻后,白猫的样子依然没有好转。 当水色询问似地看向黑猫,它才再次一本正经地开口。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不过七神大人说过,水主明白怎么做!” 水色闻言,缓缓向前两步,先是看了看白猫那痛苦的样子,紧接着看向悬在自己面前的红色彼岸花。 她随手摘下一瓣,指向疯癫的白猫。 红色的彼岸花瓣顿时凝成一股血箭,消失在白猫身前。 只见。 刚刚还如发狂一样的白猫,立即昏昏欲睡,倒在半空中。 几息之后它又缓缓睁开眼睛,用力甩了甩自己的脑袋,疑惑地看了水色几眼,又依次扫视周围。 “凌月,你为何在这里?我记得我应该在东海……鱼呢,鱼去哪了?” 一番毫无逻辑的言辞,令水仙和桃夭妖瞠目结舌。 可在水色看来,至少眼前的白猫已经知道自己是谁。 黑猫再次开口,说话时的语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犀利。 “我在这里,是因为你所说的那条鱼,令我来帮你恢复神智…… 虽然你每次都比我幸运那么一点点,但如今也懒得计较这些了。 好自为之。下次再见,可别变成死猫才是……” 黑猫说着,黑云渐渐恢复原状,妖瞳也随之没入云层,仿若它根本不曾来过。 寂夜尊者蹲在那里,梳理着杂乱的记忆。 只可惜,从它在东海遇到鱼七开始,到如今再次见到凌月尊者为止,这期间的所有记忆,都如在人间蒸发一样,寻不到蛛丝马迹…… 抬头看向水色时,张开吐出一个“公”字,又随之摇摇头。 它明白,无论如何,自家公主也不会再出现这这里。 “你变化之大,如今的我都有些认不出来……” “尊者只是刚恢复罢了。” “此海无岛,是西海还是南海?” “南海!莫非尊者不记得,是从何处来到南海?” 白猫注视着水色,木讷地摇着头。 它也很想知道自己从何处而来,即便自己真是从东海来到南海,那又为何而来? 再看向水色身前,那邪异的红色花朵,让它不敢多看。 而水色身后三女,它也只认识水仙。 其余两位,一人一妖。 这样的组合出现在南海,也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办到。 它瞬间明白,自己丢失记忆的这段时间,似乎并不短。 “如今是几月?” “人间六月末。” “两位水主不是被太虚老头救走,怎么如今又回到海上?” “说来话长……” 白猫不再言语,蹲坐在空中仰头望天,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 再回想凌月尊者之前说话的口吻,显然对方的遭遇,比自己更加煎熬。 突然。 白猫猛然回头,盯着水色身后,一声猫叱之后沉声说道。 “来了!本尊似乎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 水色转身之际,白猫扬起鼻子嗅了嗅。 “怎么还有一条鱼?嗯,不对,两条。凡人的味道!” 闻言。 不论是桃夭妖还是左丘雨,都凭空远眺。 只可惜漫天雨水,令视线能见之处都是蓝色的海浪,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事物。 水色轻轻挥手,海面霎时静如止水,飘在空中的雨滴也像定格在空中。 四周顿时寂静,任何声音都清晰可闻。 未过多久,一个近乎厌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说色猫,你好歹也是个尊者,爪子能不能不要乱摸! 明知天有不测风云,你这尊者还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听到这句话后,白猫从水色身边走过,迎声向前。 似乎这声音不是在说它,却又只能是在说它。 第百卅二闻 彼岸鱼生 云海相接之处,一条身长丈许的墨睛金鱼,正向深海游来。 它紧贴着海面,似乎远比在水里的速度更快。 一只白猫蹲在金鱼背上,不时地伸出爪子,将躺在金鱼背上的凡人少年抓紧。 于是就出现了滑稽的一幕。 雨水淋在金鱼背上,使得长满鳞片的地方愈发湿滑。 白猫不得不在金鱼背上,一次次寻找着借力之处。 忽然之间,天上的雨水骤然“停”止。起伏的海水也在一瞬间平整如镜。 白猫为稳住身形,又一次一分为八,十数只爪子牢牢抓在金鱼背鳍上。 只有那条贴在鱼背上的锦鲤,无忧无喜。既不担心自己被甩下去,也不在意周遭一切变化。 …… “嗯?它为何突然停下了?” 其中一只白猫望着前方,张嘴说道。 墨睛金鱼骤然加速,鱼身跃向空中的同时,鱼身上黑色的鳞片全部变为红色。 它也由一条金鱼,变成了一条鲤鱼。 “事到如今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只要找到它就尽快离开!这海水瞬间干枯,又在短时间内被雨水填补。 事出反常啊……” 然而就在这时,几个让黎初感到“熟悉”的身影,静静屹立在远处的空中。 视野里出现一只白猫,跟趴在自己背上那八只一模一样。 黎初鱼嘴一张,也似终于松了口气。 “你说你,堂堂一个尊者,还是九命猫妖,看到鱼的时候撒腿就跑……” “黎初,你说清楚,什么鱼?我可不记得,自己见到鱼就会跑!” “……” 听白猫自说自话,无论是黎初还是它背上那八只白猫,都明显一愣。 没等黎初在空中稳住身形,八只白猫齐齐飞出,变成一只。 当两只白猫隔空相对时,桃夭妖和水仙面面相觑,似乎还没搞清是怎么一回事。 左丘雨看向黎初,正准备用手比划,转念一想又沉声开口。 “你怎么会来这里?而且还抓个凡人?莫非你早就别有用心,背叛我师尊!” 黎初没有说话,摇身一变,化身成为紫裙女子。 在她看来,再多的解释,也都是浪费时间而已。 随手将木有鱼抓在手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条锦鲤,黎初这才瞪了一眼两只白猫。 “又是这一套……你们就不能干脆利落些!你这最后一条命帮你找到了,恕我不再奉陪!” 两只白猫都凝视着对方,摇晃着尾巴,似对黎初的话充耳不闻。 可实际上,两只白猫正在心神交流,将各自所见所闻,以最快的方式融汇。 水色和水仙自始至终都盯着木昏迷的木有鱼,让她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会在这里再见那昔日少年。 黎初早就知道,木有鱼口中的“仙女姐姐”就是水色。 此刻看到水色全部注意力都在这木姓少年身上,心中略有不快。 随手将木有鱼丢向水色,又从怀里取出有些干瘪的“水果”顺手扔出。 水仙顺势接过木有鱼,又将水果接过。 黎初终于腾出手,将锦鲤抱在怀里。带着些许气愤,缓缓冲水色说道。 “黎初以为,水主会是不同的……此时一见,不禁有些失望!” 见水色没有说话,她又转头看向左丘雨。 “还有你,小丫头!我替你师尊感到难过……” 左丘雨闻言,重新打量着黎初和她怀里的锦鲤,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 一条“锦鲤”怀里抱着另一条锦鲤,无论怎么看,都再正常不过。 可当一直没有说话的水色和桃夭妖,看向黎初怀里那条极为普通的鲤鱼时,却总觉得似曾相识。 “这鱼……” “不给!” 水色本意是想知道,这鱼从何而来。 可落在黎初眼里,分明就是“强取豪夺”。 既然谁也认不出锦鲤就是“鱼临渊”,黎初绝不会心甘情愿地把“魔主”让出去。 桃夭妖“哼”了一声,指着黎初怀里那条锦鲤,戏谑地说道。 “你不会是从鲤瑶姐姐的花园里,偷来的吧!” “……” 见黎初无奈摇头,水色喝止桃夭妖。 恰在这时。 锦鲤不停地挣扎,似要从黎初怀里挣脱出来。 她下意识地松开手,看似普通的锦鲤居然能在空中游弋。 摇头,摆尾,再摇头,再摆尾。 看似平淡无奇的动作,像极了源自鱼魂深处的挣扎。 它先是靠近水仙,绕着水仙游荡一周之后,又悬在左丘雨面前。 片刻后又从桃夭妖脚下,游近水色身旁。 一圈又一圈。 直到周围的目光都落在锦鲤身上,水色身后的披风上,闻鱼也渐渐露出头。 不知何时,两只白猫也变作一只。似乎那拥有九条命的寂夜尊者,终于找回了完整的“自己”。 然而此刻。 不论是寂夜尊者,还是闻鱼,都看着锦鲤一言不发。 它们分明都知道,眼前的锦鲤就是鱼临渊所化,却又不敢轻易“说破”。 鱼为水欲。 若水色不能认出这条“鱼”,即便它们说出鱼临渊的名字,也是徒劳。 何况鱼临渊被困在初任鱼主的封印之中,水色自然是一切的关键。 水色悠悠地弯下身,伸手之时彼岸花再次显现。 水仙和桃夭妖紧张地喊了声“姐姐”。 深知那朵花的可怕之后,她们害怕水色会不经意间再次“暴走”。 就连一直观望的寂夜和黎初,也都不由自主地捏了把汗。 …… 灵犀之泪所化的彼岸花,似乎“感受”到了“鱼”的存在,再度悠悠盛开。 不是最初的纯白,也不是之后的幽蓝,更不是歃血之红。 而是一瓣白,一瓣红,一瓣蓝…… 七片花瓣对应七种颜色,像极了只有轮回之地才有的七道光柱。 锦鲤似被彼岸花吸引,慢慢地靠近,鱼嘴一开一合。 不知不觉间,水色也沉浸其中。 恍如隔世的千年,似乎再一次上演。 不同的是,曾经在她面前的是一条生着娃娃脸的龙鱼,而此刻凝望着彼岸花的却是一条锦鲤。 明明此时的水色和之前大不相同,可锦鲤的眼中,依旧映着那一身白衣。 它不能说话,也吐不出像样的气泡。甚至鱼嘴有些干裂,身上鳞片也掉落不少。 但它依然静静地,望着眼前这朵“隔世之花”,不肯远游。 分明下方就是广阔的大海,空中到处都是雨水,它却毫无恋意。 当鱼眼中流下泪水,水色胸口的鱼符就像被骤然握紧。 桃花鱼符在她胸口处,发出耀眼的光芒,竟然和彼岸花的色彩相会辉映。 左丘雨的鱼符也从她眉心缓缓飞出,投下刺目的光芒。 这一刻。 水色又岂能不知,心中泪是眼前泪,眼前鱼是心中鱼。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不小心……” 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伸出左手,想要摸一摸眼前鱼。 手伸至一半,她又立即抽回。 “往生珠!只要把你带到那里,应该会有办法!” 然而眼前鱼依旧轻轻摇着头,似有深意。 突然。 鱼嘴张了张,像在诉说什么一般。 “你说什……” 可还没等水色问完,眼前鱼聚精会神地盯着彼岸花,浑身鳞片剥落。 紧接着是血肉…… “魔主!” “师尊!” “傻鱼!” “鱼主!” “……” 不同的呼唤声相继而至,可眼前鱼依旧迅速死去。 似乎这朵盛开在水色手心的彼岸花,本就是“它”的终点。 看到这一幕,水色竟无泪可流。 因为她的泪,已在手心绽放。 空气一下子变得冰冷,天空中没有落下的雨水,尽数化作冰锥。 就在水色将要爆发之际,她手心的彼岸花里,晃悠悠地游出一条白鱼。 赫然是鱼临渊的鱼魂…… 第百卅三闻 鱼翔浅底 白鱼悠悠地看向周围,最后盯着水色缓缓张了张嘴。 熟悉的声音如从人间之外而来,带着久违的“寒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知人间过去几日,才能让你美胜从前?” “你还有功夫贫嘴!” “难不成我这副模样,还要哭丧着脸么……” “我这就带你去将‘往生珠’寻来,再说下,只怕你的意识很快就会涣散!” 白鱼快速地绕着彼岸花游荡几圈,随即当着水色的面,将头埋在其中。 水色有些慌神,似担心鱼临渊就此在眼前消失,连忙摇头说“不”。 甚至左丘雨和桃夭妖,也紧张到用力抓着对方的手。 唯独闻鱼,依旧从容淡定。看着眼前已经是“鱼魂”的鱼临渊,未说一字。 就在这时。 白鱼摇晃着鱼尾,身子猛然向后一退,一个缩小很多的“鱼面”,被它顶在头上。 这一幕,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只是周围注视着鱼临渊的几双目光里,却都看不到丁点笑意。 它一本正经地游到水色面前,注视着,她那与弱水同色的眸子。 随即缓缓靠近,再靠近……白色的鱼嘴轻触她的鼻尖。 水色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想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它,可还是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她不再如曾经一样,能听到眼前鱼的心跳。 也不再如曾经一样,能感受到眼前鱼的温存。 甚至那一点来自鼻尖冰凉,像鱼的泪水打在心上。 尽管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可这样的“鱼”,总能令她心安。 以至于胸口散发着灼热光芒的桃花鱼符,在一瞬间暗淡、沉寂、回归平常。 就连那朵彼岸花,也褪去所有颜色,重新变成灵犀之泪,飞入水色手心不见。 足足七息。 白鱼才和水色拉开一段距离,鱼嘴动了动。 “听到了吗?” “嗯!” 水色亦如“傻丫头”一样重重点头,戴在头上的水冠险些滑落。 白鱼继续说道。 “即便这世间之事没有一件是值得的,我也不希望你弄脏自己的手…… 若连你也被这尘世之色侵染,我们就真得见不到彼此了!” “……” 见水色沉默不语,白鱼转头看向她肩上的闻鱼。 它看着它,它也看着它。 两条鱼眼神之间的交流,和鱼水之间的方式截然不同。 片刻后。 闻鱼最先开口,说话的声音里有种被看穿心思的感觉。 “你都知道了?” “如果你指的是伊始之鱼鱼无念,那鱼临渊的确已经知晓。” “也是,鱼面本就是它一部分,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所以我在想,怎么才能保护好属于我的那一方弱水……” “至少以你现在这副样子,别说是弱水,只怕自己都已是风中残烛。” “只要大千世界中弱水尚存,作为伊始之鱼的鱼无念,就永远不会死。它甚至能够以自身鱼魂,在后世血脉中一直存在!” “你想说明什么?” “也就是说,鱼无念不死,作为龙鱼之念的闻鱼,同样会一直存在。” 闻鱼不再接话,而是略有深意地看了白鱼一眼,转身游回闻鱼近水披。 此时。 不论是寂夜尊者,还是黎初,亦或者水色几女,也都将闻鱼之言听得一清二楚。 似乎是有意说与他们听,但也留下更多谜团。 若一切又真如鱼临渊所说,又该如何度过此劫? 水色神情地凝视着眼前鱼,担忧之色毫不遮掩。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再也没有办法?” 白鱼转头,顶在头上的鱼面款款遮住鱼脸,只露出两个不会滴溜乱转的眼睛。 “有水之处,岂能无鱼。宿命让你我相遇,并不是为了再度分别……” 话音落下。 白鱼猛然转头,决然地向着深海方向游去。 鱼临渊自己也清楚,若不是鱼面能暂时留住它的意识,只怕这世间会立刻多出一个鱼魂,彻底少一条龙鱼。 从锦鲤之中脱困,就意味着他必须身死。 只有以鱼魂的姿态出现,他才能感知到那枚属于自己的“往生珠”在何处。 就算水色不说,鱼无念也早就通过鱼面告知了它一切。 …… 看到鱼临渊突然向深海游去,水色立即紧随其后。 桃夭妖再次化作花辇,带着包括寂夜尊者在内的一众,飞驰在海上。 漫天冰锥重新化作雨水落下,只是这无根之雨,要下到何时,完全取决于水色。 白鱼在雨中穿梭,水色在它之后亦步亦趋。 似有再多话,也来不及在这雨中一叙。 当海水的颜色逐渐深邃,那渺小的白鱼犹如进入另一个世界。 依稀可见,不远处的天上,数条真龙在盘旋。 在正对着它们的下方,海面平静无波,水下闪过阵阵炫丽的色彩,看上去仿若南宫之外的结界。 水色本想再次将海水抽干,逼那玄武出现。 可一想到鱼临渊之前的话,又只好将念头打消。 如果在“相信”和“期待”中选择,水色毫无疑问会选择相信。 她相信鱼临渊不会骗自己,也相信鱼临渊不会“毫无根据”地轻易涉险。 当白鱼突然停在空中时,阵阵龙吟声在四周回荡。 似一种迎接仪式,也像一种同族之间的警示。 紧接着。 方圆数十万丈内的海水向四周流淌,一块堪比陆地的七彩珊瑚,从海水之中缓缓升起。 六道黑色的鱼影,从那数万丈的珊瑚中激射而出,其次才是近百条真龙,以及一些鱼蟹精怪。 玄武那万丈躯壳自然也在其中,只是这时显得有些缩头缩脚,看向水色时眼中充满惊惧。 有两条体型稍大些的真龙,龙角上佩戴着象征身份的饰品。 只不过如今的南宫,似乎并不是它们说了算。 屹立在最前方的六条鱼,竟然都是墨色龙鱼。 那在地界被称为“鱼使”的黑龙鱼,此刻反倒像极了这南海的“主人”。 其中一条墨色龙鱼,看向对面的白鱼时,缓缓开口。 “主上有命……若鱼主来寻往生珠,则任凭取之! 主上还说,鱼主知道它在哪,会恭候鱼主大驾!” 听闻此言。 水色不禁眉头一皱,分明听不出对方话里有所欺瞒,但这与之前玄武所作所为,又截然相反。 还有那等待鱼临渊的“主上”,应该就是另一条闻鱼。 可对方为何要等待鱼临渊前去? 黎初看着蹲坐在一旁的寂夜尊者,有些心神惶惶。 她这样的尊者,竟然也看不透对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我曾在地界见过同样的六条鱼……虽然生着龙鱼的外表,可始终不是龙鱼。 它们拥有不俗的实力,为何唯独今日不直接出手?” 寂夜尊者始终一言不发,偶尔舔舐着爪子,似在做着随时出手的准备。 白鱼只是扫视六条墨色龙鱼一眼,便不再理会。 转而看向玄武背上的阵法,化作一道白光飞逝。 先前戴在白鱼头上的鱼面,此刻悠然滑落,骤然变成一股混沌之气,钻入上方的黑云之中。 随着玄武背上的阵法亮起,整个人间的黑云为之搅动。 当一张巨大的娃娃脸现世之时,阵法之中升腾起一颗形如气泡的珠子。 只是在那珠子内,一条娇小的龙鱼正在四处张望,神情木讷。 正当水色她们认为,那往生珠内的龙鱼就是鱼临渊时。 玄武背上的阵法再度亮起,整个阵法如同一条“活着”的巨型白鱼,缓缓从玄武背上剥离。 它徐徐地游着,跟随在往生珠之后。 渐渐地,白鱼身上出现七种颜色的光,从它体内透射而出。 往生珠没入黑云,那不属于人间的“白鱼”,也凭借鱼鳍拨开云层。 第百卅四闻 鱼思故渊 一阵轻柔的风,如从天上吹向海面。 以南宫为中心,四方海水迅速褪去颜色,由最初的深蓝,变为浅蓝。 无论是深海还是浅海,都像轮回之地的无边弱水一样,泛着粼粼波光。 海水清可见底,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游鱼,此时都贴近水面原地兜着圈。 而在天上翻滚的黑云,却像难以平静的水面,时不时地会跃出成群的白鱼。 未过多久,遮蔽人间的黑云之下,已到处可见游弋的鱼魂。 它们似等待着、恭候着,那最后一条龙鱼迎来“新生”。 这一幕落在数百条真龙眼中,可谓有些眼红。 敖家执掌四海多年,何曾见过如此盛象。 只是此刻它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水色的目光从那些白鱼身上收回,依次看向六条被称为“鱼使”的墨色龙鱼。 “既然你们不是龙鱼,又为何伪装成龙鱼的样子……你们口中的主上,到底想干什么?” 任谁也没想到,水色这时会突然发问。 就连那六条墨色龙鱼也没想到,这位水灵一族最年轻的族长,言辞如此犀利。 感受着微妙的气氛,玄武将脑袋往回一缩,注视着眼前。 其中一墨色龙鱼突然开口,声音不冷不热。 “主上心思,我等岂能看破。水主迟早会见到主上,大可亲自询问……” 就在水色他们认为,眼前的“鱼使”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另一条墨色龙鱼缓缓说道。 “我等虽不是龙鱼,却是由明镜台下的龙鱼怨念所化!” “……” 这也难怪。 水色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六条墨色龙鱼身上所散发出的怨气,明显不是针对鱼临渊。 仿若它们怨恨的,正是世间产生恶念的众生。 正当水色一众各有心思时,南海深处突然有一道白光冲天而起。 那熟悉的波动,不禁让水色和水仙相视一眼。就连寂夜尊者,也难以置信地小声嘀咕。 甚至那六条墨色龙鱼眼中,都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尸骸,仍在明镜台下历经腐朽。 在诸多视线的交错下,明镜台上传来剧烈的震荡。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明镜台蔓延至四海。 那不属于天龙,却也不似龙鱼的嚎叫,竟然令海水里的鱼儿纷纷昏厥,仰面朝天露出鱼肚。 紧接着是江河里的,再然后是湖泊中的。 直至这人间之鱼,都陷入昏睡。那些游弋在黑云之下的鱼魂,开始逐渐向明镜台汇聚…… “为何会在南海……” 水色和水仙异口同声,浓重的疑惑令她们身后的两位尊者神情各异。 桃夭妖和左丘雨提心吊胆,紧紧地拉着彼此的手。 然而就在这时。 六条墨色龙鱼突然腾空而起,化作六道黑芒直奔明镜台。 待水色回过神,四周回荡着简短的六句话。 “前世。” “前生。” “今世。” “今生。” “来世。” “来生。” 寂夜尊者一分为九,黎初唤出鱼棺,刚冲出几步就被水色拦下。 但见水色轻轻摇头,眸中之色颇为坚定。 她一言不发,也足以说明一切。 寂夜尊者和黎初自然知道,水色能听出对方言辞中的“善恶”。 显然。 这六位“鱼使”,肩负着不同的使命。 …… 转瞬之间,六条墨色龙鱼已在明镜台上落下,竟丝毫不受那“鉴心”之光的影响。 只有水色明白,失去弱水灵力加持的明镜台,早已不具备昔日之威能。 即便六条龙鱼为恶,它也无法镇压。 当众多目光落在远处的明镜台上时,六位“鱼使”竟然齐齐单膝下跪,仰头望向上方,似有所思。 顿时。 明镜台内传出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六位“鱼使”也在这一刻变为“石雕”。 细看之下,和出现在轮回之地的那六尊石雕,还有些区别。 通向天际的白光骤然消散,一条修长的身影,在无数白鱼的簇拥下缓缓降落。 那是一条天龙。 身长只有九丈九尺,额头上生着三对龙角,但却对应着六种不同颜色。 它身上的龙鳞并非全部玉白,也不是通体如墨。而是黑白相间,看上去犹如一条花龙。 在它出现的瞬间,所有南海真龙退避三舍,同时向着明镜台的方向低下高傲的龙首。 甚至玄武也再次探出脑袋,嘴里发出低沉的叫声。 寂夜尊者的猫瞳已然凝成一线,盯着那条“地位”不凡的天龙,口吐人言,掷地有声。 “它是……” “从它身上,我感受不到熟悉的气息!” 水色朱唇轻启,说话的声音有轻微颤抖。 她不但感觉不到鱼临渊的存在,甚至胸口那枚桃花鱼符上的光芒,也在渐渐暗淡。 桃夭妖和左丘雨的手,在这一刻拉的更紧了。 似乎不用水色特意说明,她们也能通过自身和鱼临渊的联系,判断那条天龙是不是他。 “魔主……怎么会?” 黎初有些难以置信,说话间,竟如同鱼妃在此处一般。 正在此时。 沉默许久的闻鱼,突然游向明镜台,快如闪电。 水色紧随其后,水仙抱着木有鱼,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寂夜尊者和黎初相视一眼,化作一猫一鱼消失在原地。 …… 花色天龙似远远就看到闻鱼,一直看着它,淡蓝色的龙目中光芒温柔,似在看待许久未见的“亲人”。 闻鱼在明镜台边缘处款款停下,像“少女”一样娇羞,扭捏着不愿上前。 天龙的龙嘴微张,传出和蔼可亲的笑声。 “呵呵……同是由我心生,你那胞弟若能有你万分之一,倒也不至于我如此操心!” 天龙的声音响彻南海,令闻鱼甚为欢心。 当水色她们飞临明镜台时,体型娇小的闻鱼身上,忽然闪烁着琉璃之光,出现一道道裂纹。 随着光芒的收敛,一位通体晶莹透亮的女子,缓缓落在明镜台上。 她有一头虚幻的长发,瀑布垂落。 她生着骨感的身躯,并不像凡人那般丰腴。 可她那张水灵的脸,却丝毫不比水色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就在水色几女,在为“闻鱼”真容惊叹之时。 那天龙的声音却再次传来。 “嗯!的确跟曾经的她,有几分相像。若非你本就是我心中之念,想要模仿出她的几分神韵,也十分困难……” 闻鱼想了想,在那天龙面前竟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式的说道。 “来到这方天地已如此之久,你会想她么?” “这方天地,也是大千世界之一……她早已不再,鱼无念想有何用?” “明镜台不正是听到了那一声呼唤,才穿越千界而来?就因为我们都能知道,水有三世,鱼有三生!” “我已开六道轮回,依旧未能寻见她再世之身。正因为有此因,才有今日之果……” “我会助它平息此劫,若这世间已无她踪影,待此劫之后,望你早日离开这里,再去大千世界寻她……” “一生逢一劫……纵然我这鱼无念,也有些倦了。” “……” 闻鱼和天龙的对话,水色听得一清二楚。 似乎对方并不需要避讳,而在水色听来,尽管不是很明白,却也能听得出,那沉淀在话里的沉重思念。 如她和鱼临渊这千年时间,在它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就在水色将要开口询问鱼临渊的下落时,闻鱼再度变回锦鲤的模样,回到她身前。 花色天龙轻叹一口气,用龙爪摸了摸身下的明镜台,似能看到其内的阴暗。 转而抬头看向水色,龙嘴里再吐人言。 “我知道你想问他在哪?也想问她是谁?” 水色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 此刻,她更想知道鱼临渊在哪。 第百卅五闻 鱼始水终 水色这样的“回答”,着实令鱼无念有些意外。 但它还是用柔和的声音再度开口。 “伊始之鱼,诞生于终末之水!她,曾经是弱水,至于现在是什么样,我却无法得知。 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你:若有她在,什么样的鱼劫,也都掀不起浪来!” “……” 水色分明最想听到有关鱼临渊的消息,至于什么“终末之水”,如今的她根本不想关心。 甚至水色心里会觉得:让鱼临渊经历这一切的,不正是眼前的“鱼无念”么? 没等水色再次开口,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只想着鱼临渊处境的水色,却完全忽视了在自己心中,还有另一个“自己”。 本就对“初任鱼主”怀恨在心的菩提,趁水色不备,又一次占据她的意识。 当那一道幽绿的光芒从水色头顶显现时,水仙脱口而出叫了声“姐姐”。 寂夜尊者和黎初面面相觑,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闻鱼转头看向水色时,天龙的声音悠悠响起。 “哦?想不到过去这么久,你这小小木灵还是不肯长进!” “鱼无念!你毁我根基,又将其余行山全部封印……我自知不是你对手,但也不会让你舒坦。” “莫非你以为,强行霸占水灵的意识,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哈哈哈哈……轮回已乱,仅凭你现在这残魂的模样,能奈我何?” 鱼无念看着近乎疯狂的“水色”,缓缓摇了摇龙首。 仿若它已经看到,菩提沾染鱼水因果后的模样。 “你也算是这方天地中,独具灵性之物,何必如此作践自己?选择她,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菩提闻言,还没来得及借水色之口继续逞口舌之快。 水仙怀中的木有鱼突然凭空跃起,一声佛号之后,将有些干瘪的水果放在水色头顶。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水仙都有些猝不及防。 黎初就要出手制止,却被寂夜尊者拦住。 “你拦我干什么?怎么你也神志不清了?” “你仔细看……” 当黎初顺着寂夜尊者的视线望去,悬在水色头顶的水果,正在吸收那些溢出来的绿光。 而此刻的木有鱼俨然就是一位得道神僧,口中默念咒语,梵音滔滔不绝。 “水色”缓缓转过身,彼岸花的花蕾出现在手心,有些举步维艰地靠近木有鱼。 “怎么是你个老秃驴……莫非你是忘了,我曾经是如何教化你的?” “弟子没齿难忘!只是现在的您,已被仇恨蒙蔽,须以鱼净心,方可脱离苦海!” “你……” 木有鱼说着,一把抓过吸收了大量绿光的水果,就地盘膝坐下。 “木之因,水之果,鱼净三千凡世音。有木为鱼,我佛作鼓,阿弥陀佛!” 梵音落下。 那吸收了绿光的水果,竟然直接变成褐色。 当它掉落在木有鱼面前时,立刻传出一声“鱼木之响”。 木有鱼左手将其接过,右手像鼓板一样敲在其上,又一次传出相同的响声。 他每敲一次,属于菩提的气息便弱上几分。 每一次木鱼声响后,木有鱼的右手,都会有一部分变成泛着水光的木头。 显然,那木鱼发出的声响,和净世鱼铃异曲同工,但它对施术者的损伤,也无比巨大! 看着这一切,寂夜尊者和黎初,心里同时回荡着鱼七之前说过的话:这一世,无人渡他! 两位尊者同时向着木有鱼的背影一拜,敬佩之色一览无余。 木鱼连响数十下之后,木有鱼浑身上下下已无血肉之处。 一阵风轻轻吹过,木有鱼的身体就像用香灰堆积而成,顷刻间飞散。 那常伴木有鱼左右的水果,也早已不见。 此刻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块形似“龙鱼”的木头,以及一柄鱼鼓。 水色意识清醒的时候,看了一眼“木鱼”,便昏昏沉沉睡去。 自此之后。 每过一段时间,水色耳边都会响起,木有鱼那特质的少年音。 他总是在提醒水色:以鼓击鱼,便可压制菩提,待鱼劫过后,菩提不会再现时间…… 水仙扶过水色,愣愣地盯着那形似鱼一样的木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桃夭妖古灵精怪,突然想到了什么。顺势从身上取下一块桃木,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变成了木鱼的样子。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直接塞进左丘雨手里,又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 鱼无念看着这一幕,龙目之中似有笑意。 唯独在看到桃夭妖从自身取下桃木时,略微愣了片刻。 它也似曾经的鱼临渊一样,从桃木上感受到稀薄的轮回之气。 鱼无念并未多想,低声开口,如同自言自语。 “怎么样?我可都是按你说的做,如今你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尽快将封印除去,去找它!” 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引来不少异样的目光。 不论是左丘雨,还是寂夜尊者,此时都看向鱼无念,一头雾水。 只见鱼无念突然再次开口,已换上了令左丘雨和桃夭妖都倍感熟悉的声音。 若水色此时清醒,也立马能听出,那声音的主人正是鱼临渊。 “虽然一切由你而起,不过还是得谢谢你!若没有你鱼无念,也就不会有鱼临渊,更不会让我遇见,心仪之水……” “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劫后自有余生,至于能余下多少,你心中有数!” “……” 说着。 鱼无念那九丈九尺龙身一飞冲天,径直撞在黑云之上。 一声惊天巨响之后,黑云逐渐向四周退去,露出漫天星辰。 一个赤裸着身体的美男子,如从天上而来,仍旧被无数白鱼簇拥着,缓缓落在明镜台上。 仍是那一头玉银长发,依旧是那无暇的脸庞。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鱼临渊的眸子,不再是淡蓝,而是如凡人一样的黑白。 寂夜尊者喵了两声,跳到黎初肩上,用爪子堪堪挡住她的视线。 左丘雨和桃夭妖也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转过头,凑到一起面红耳赤。 只有水仙抬手向空中一指,灵力显化成数件衣物,飘向鱼临渊。 …… 足足过了很久。 鱼临渊才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 不用他可以说明,水仙也看得出,此时的鱼临渊几乎就是个“肉体凡胎”的凡人,感受不出丝毫灵力。 意识到鱼无念早已不知所踪,鱼临渊抬头望向漫天鱼魂,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字。 “你们也散了吧,别跟着我!” 霎时,笼罩在人间的黑白,消散一空。 失去白鱼的夜晚,居然比刚才要昏暗许多。 鱼临渊从空中收回目光,一脸坏笑地看着水仙怀里的水色。 随即,摩拳擦掌伸出双臂,做出一个公主抱的姿势。 “仙儿,把她给我!害我如此狼狈,看我怎么收拾她!” 水仙略一犹豫,还是缓步迈上明镜台。 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熟睡的“冰美人”交到鱼临渊怀里。 于是就看到,鱼临渊一个趔趄,险些失手将水色掉在地上。 “你呀你,平日也不见你吃喝,怎么会这么重?要不要,我帮你减减‘肥’……” 鱼临渊说着,闭着眼睛噘起嘴,恬不知耻地朝着水色侧脸凑了过去。 “可能是你吐得气泡太多,气着了。” 不知何时醒来的水色,索性没有睁开眼睛。 但奈何招架不住鱼临渊这副“无赖”的样子,倔强地接了一句。 鱼临渊默不作声,嘴唇直接碰触她的鼻尖,像“鱼”一样。 片刻后。 他缓缓抬起头,盯着水色水汪汪的双眸,郑重其事。 “居然嫌弃我吐的气泡多,你拿出证据来呀……” 第百卅六闻 故水鱼游 是夜。 鱼临渊和水色并没有离开,而是就待在明镜台上,对着漫天星辰,如数家珍。 鱼临渊不急着将身上最后的封印除去,完全就似个“凡人”。 水色听着鱼临渊的讲述,也不会催促。 此情此景,只要在身边的是他,便好。 敖家那百余条真龙早就回了“南宫”。 甚至桃夭妖也“识趣”地,跟着寂夜尊者他们,一同去了南宫。 有两位“尊者”在,没有“鱼使”撑腰的南宫敖家,哪里还敢造次。 当左丘雨再一次提出“退亲”时,南海龙王一口答应。 至于跟南海有瓜葛的左丘彦,似乎并未来此。 …… 明镜台上的八十一个湖,此时依旧无水。 似乎南海风雨再大,也都与明镜台无关。 鱼临渊和水色并肩而立,站在水色曾驻足近千年的地方,望着那一个陪伴彼此千年的湖。 回忆散发着相似的味道,无数画面竟能完美“重叠”。 水色嘴角含笑,不禁悠悠地嗔叫一声“傻鱼”。 鱼临渊侧过脸,借着乌漆嘛黑的星光,挤眉弄眼,假装水色看不见。 其实,鱼临渊那双黑色的眸子,很难清晰地捕捉到她的一颦一笑。 水色突然灵机一动,堆满坏笑的脸,竟有不输纯善的美。 “快去!” 她将玉手放在鱼临渊厚实的背上,没用丝毫灵力,轻轻推了他一下。 鱼临渊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连滚带爬地跌落在深坑一样的“湖”里。 他气喘吁吁,瞪着岸边似与星空融为一体的水色,故作生气。 “世人有言:最毒妇人心!没想到你这上善弱水,居然也会谋杀亲夫!” “哼……再贫嘴,信不信本公主放水淹死你……这条鱼。” “呦呦呦,这么快就暴露本性了啊!水之初,性本祸啊……来啊,鱼临渊看看你怎么淹……” 咕嘟咕嘟咕嘟。 鱼临渊话还没有说完,原本没有滴水没有的湖,瞬间溢满水。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鱼临渊猝不及防地喝了几大口水。 他假装溺水,她捧腹大笑。 纵然鱼临渊暂时失去灵力,无法化龙化鱼,可他天生就在水里,又岂能不通水性。 其实从水色说出“快去”,他就已做好准备。 见水色站在岸边,并没有来“救”自己的意思,鱼临渊只好仰面浮在水上,看着无月的星空。 “你变了……” “你也变了呀!” “我是说,你变得比以前更美了。” “念在你这句话没有撒谎,又甚得本公主心意,我就直说了……你,变,笨,了!” “那不是跟‘傻’一样?” “就冲你还敢这么问,就比刚才还笨!” “……” 已经漂到湖心的鱼临渊,正准备回游。 只听水色“嘿”的一声,一股柔和的灵力像晚风一样拂过湖面。 鱼临渊伸手摸了摸,立即躲入水中,只将脖子以上露在水面上。 “我说你个色水,扒我衣服干什么?” 水色一步迈开,脚尖点在湖面上,徐徐向前。 “因为本公主想看看,鱼害羞是什么样子!” “鱼可是很记仇的,你就不怕……” 鱼临渊正说着,水色已在他面前,弯腰盯着他看。 “我怕什么?都看了千年,还怕这一次?何况你这笨鱼,都把本公主灵号倒过来念了……不过说实话,本公主甚喜。” 话音落下。 被水色解下的闻鱼近水披,直接铺在水面上。 当鱼临渊再准备说些什么时,水色已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 时间,仿若又一次回到千年前。 她习惯性地拥鱼入怀,他不停歇地水中徘徊。 不同的是。 她能听到他的声音,不再收集那一个个气泡。 他能回应她的期待,无须隔水相忘。 …… “傻鱼,你说鱼无念去了哪里?会不会还在这三界之中……” “就说你是色水吧,仅仅见了它一面,就忘不掉还有个鱼无念。” “我突然觉得,你这鱼脑里装的不是水,都是醋!” “知道就好!以后若是有别的鱼,敢对我家色水动情,鱼临渊定会收回它们的记忆……” “略略略~张嘴,我看看你这鱼是不是多长了舌头。” “不过话说回来,相比之下,鱼临渊可比鱼无念幸运的多……至少,我这条鱼,能遇见你!” “你刚才提到过,鱼无念说的‘终末之水’,她到底是谁?” “弱水心生龙鱼,龙鱼念生闻鱼……鱼无念所说的她,正是这大千世界中,诞下鱼无念的弱水……” 水色也没有想到,那个“她”,竟然会在这三界之中。 不知不觉间,水色眼前浮现一个身影。 女子驻足湖边,身着一身白衣,面纱遮脸…… 可是水色知道,那位能够流下自己这滴“泪”的水灵,并不是鱼无念所寻之水。 三界芸芸众生中,连鱼无念这伊始之鱼也找不到的“水”,又岂会轻易现身世人眼前。 就这样。 鱼临渊和水色亲密无间地聊着。 他偶尔会像“鱼”一样朝她泼水,却都被她不经意躲过。 看似这场鱼和水的嬉戏,输的永远是鱼。 可谁又能真得说清呢? …… 一夜时间,不长不短。 当东方再次露出鱼肚白,人间“久违”的迎来光亮。 水色和鱼临渊离开南海时,明镜台被留在了那里。 八十一湖,仍旧像是从来没有过水。 六位“鱼使”再也没有醒来,如镇宅神兽般,守护着明镜台。 临行前,从来不问尘世的黎初,也再三叮嘱南海龙王:勿再打扰鱼妃! 太阳完全从东方升起时,海水从未有过的蓝。 一驾马车驰骋在南海上,向陆地驶去。 不见鱼群相送,没有真龙瞩目,那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上,好像坐着的都是“凡人”。 赶车之“人”,是一位紫裙女子。 在她旁边蹲坐着一只白猫,不时地舔着爪子。 马车内,水仙和左丘雨相邻而坐,不时地偷瞄着水色和鱼临渊。 那满满一耳朵腻味的话,不禁让左丘雨对这位“师尊”刮目相看。 离开深海一段距离后。 黎初一甩握在手里的缰绳,索性任由那一青一红两匹骏马,自由翱翔。 顿时。 两匹马背生双翼,加速向北飞去。 …… 足足大半日之后,这一驾马车才出现在距离南海最近的一座小镇外。 分明是下午时分,小镇外却罕有人迹。 就连路过的车马,也只有鱼临渊他们这一辆。 坐在外面的黎初勒紧缰绳,两声马嘶之后,马车停在小镇外。 身为寂夜尊者的白猫,猛然一跳,已出现在小镇大门上。 放眼望去,小镇不大,但却相对繁华。四通八达的街道,还有独属于江南的院落。 猫叱一声,白猫身上散发出惊人的妖气,猫瞳变成一线,仔细审视着小镇的没每一个角落。 “这四平镇……不仅阴气很重,甚至早已嗅不出半点生气! 但奇怪的是,整个镇子看不见一具人畜尸身,就连猫,也早都销声匿迹!” 听白猫此言,黎初转身向着马车内开口。 “魔主。既是为了解除您身上最后的封印,何不直接前往溺河,而是在此处落脚?” 几息安静之后,一身紫色锦服的鱼临渊,款款从马车中走出。 望着小镇的白石大门,鱼临渊幽幽说道。 “鱼无念留在人间的封印,表面上是以鱼和水为主。可实则,生活在这世上的凡人,才是关键。 而我又恰好是鱼……想要恢复自由之身,还须集齐九个将死未死之人,九个将生未生之婴,再以人鱼之泪烹吾肉,为这些凡人吃下……” 黎初闻言,怔在原地。 似乎她作为魔,也从未听过如此“酷刑”。 第百卅七闻 黄泉鱼渡 寂夜尊者转过头,将放出的妖气收敛。 “此地感受不到任何生气,又从何处而来的将生将死之人?” 却看到鱼临渊嘴角含笑不露,像“仆人”一样将马车的帘子款款卷起,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纤纤玉指放在鱼临渊手心,水色默契地走下马车,略有深意地回以寂夜尊者一笑。 “这世间凡人之多,数不胜数。若当真亲自寻找符合之人,只怕对生者的影响也不小。 所以,这寻人之事,暂且由我代劳。还请两位尊者多多相助……” 寂夜尊者和黎初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疑惑。 要找到鱼临渊所说之人,即便对他们这样的尊者来说,也要费些周折。 只是令他们不解的是,水主寻人,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这时,水仙和左丘雨也走到水色身侧,你一言我一语的接过话头。 “两位尊者定然是对凡人有所误解……” “换言之,如我师尊这样的,虽有一副凡人身躯,但内在却不是凡人。” “鱼主所说的那两种人,已然介于生死之间,本身只能算一种怪物,而不是真正的普通人!” “因此,这样的人出现时,身边必然伴随着其他非人之物……” 经水仙和左丘雨这么一说,寂夜尊者似乎有些明白,边舔舐着爪子,边打量着小镇外的其他地方。 黎初自不必说,虽然还有搜集“鱼血”的任务在身,但眼下还是“魔主”要紧。 有其他六位魔君在,倒也犯不着急功近利。 “夭妖也要出力……” 随着声音传开,马车随即变得虚幻,一阵妃光闪过,桃夭妖坐在青色马背上,来回踢着脚丫子。 然而水色接下来的话,令桃夭妖撒娇一般,冲鱼临渊噘着嘴。 “夭妖,你跟敖烈敖谨虽然为妖,但由于化妖之前本就特殊,待在这里会扰乱阴气。” “所以我们就哪凉快,哪待着咯。” 水色温柔一笑,抬手指着小镇的北面,那唯一一处绝壁悬崖。 下一息,桃夭妖和一青一红两匹马同时消失,化作三道光芒飞落在悬崖上。 …… 拨云见日之后的第一个夜晚,如期而至。 天上依旧无月,甚至寥寥数颗星点,也被偶尔飘过的雾气遮去光亮。 没有丝毫动静的小镇,宛若一座死城。镇外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使得本就阴沉的地方,再添几分诡异。 寂夜尊者仍旧蹲坐在镇口的石门上,黎初却静坐在小镇东头的小路上。 而小镇的街道上,只有左丘雨和水仙。她们正在将街边的灯笼一一点亮。 悬崖边上。 一株“四季常开”的桃花绽放在那里,如同小镇的指路明灯一般,花随光落。 鱼临渊盘膝坐在树下,双手托腮,注视着正前方的水色。 只见水色正从空中走向小镇中央,身后留下淡淡的香味,令鱼临渊沉醉其中。 待那冰蓝色的身影在小镇上方停住,水色竟如九天玄女下凡一般,翩翩起舞。 灵犀之泪再度变成彼岸花的花蕾,伴随着水色的舞步,在小镇上空不断变幻位置。 每到一处,弱水会像雨滴落下,在落地的瞬间变成含苞待放的花苞。 当街边的灯笼全部亮起时,无论是屋檐上,还是石墩上,都已长满了彼岸花的花蕾。 此时的小镇显得不再阴森,可也远不似人间。 水色隔空冲鱼临渊一笑,如在询问他可还满意。 鱼临渊缓缓起身,双手负在身后,举目望着有些漆黑的夜空。 “水生隔两岸!我在此岸等你,‘彼岸’就交给你了……” 水色如大家闺秀一样,遥遥地向着鱼临渊轻施一礼。 随即,磅礴的灵力从水色周身涌出,弥漫在小镇上方。 她手心那朵彼岸花,瞬间绽放出七色。 一阵幽香如风,以小镇为中心的方圆数百里,都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笼罩。 之前散落在地上的无数花苞,在这一刻齐齐盛开。 无数彼岸花在疯狂吸收着周围的阴气,犹如一个个会呼吸的生灵般,忽明忽暗。 几息之后。 彼岸花不再是相同的颜色。 而是一片猩红,一片幽蓝,一片如墨…… 水色见状,将手中的彼岸花随手向下一抛,落向彼岸花的花丛。 在接触大地的一瞬间,那朵由灵犀之泪所化的彼岸花,竟直接没入土里,消失不见。 “碧落黄泉,彼此难寻!” 随着水色口中声音散开,整个小镇一连三颤。 就在灵犀之泪消失的地方,周围的彼岸花竟然像活了一样,纷纷向后退去。 然而,彼岸花所过之处,无论是房屋还是街道,都在刹那间化作虚无。 一个九尺见方的黑洞,就这样出现在小镇中央。幽暗无光,似通九幽。 就在这时。 阵阵飞流的水声,从那幽暗的黑洞里传来。 弱水如泉,从那黑洞内喷出七丈,很快将小镇的街道淹没。 说来也奇怪,这些弱水非但不会流出镇子,也不会漫进屋舍,仅仅是将小镇上的所有街道,全都变成了通幽之径。 与此同时。 一艘浸没在弱水里,只露出船舷的小船,晃晃悠悠地从那黑洞之下,浮出水面。 船上立着一个“人影”,披蓑戴笠,身上不沾丁点弱水。 在他双手中,还拿着一根看似木头,实则像是某种鱼骨变化而成的船桨。 船桨森白,所经之处,水面上的彼岸花都会纷纷退避。 “人影”的出现,自然吸引了寂夜尊者和黎初的注意。 而从“人影”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令两位尊者眼前,同时浮现出鱼七的身影。 但显然,眼前这位不是鱼七。 远远看去,人影只有常人身高,生着双腿双脚,看不出其他特别之处。 突然。 那人影划动森白的船桨,将船头调转方向。 随即正对着小镇北面的悬崖单膝跪下,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黝黑的鱼头。 “鱼二见过吾主!阴鱼现世,只能摆渡。不知唤鱼二前来,有何吩咐?” 站在悬崖上的鱼临渊,犹如置身轮回之地的此岸,看着泛舟弱水的鱼二,不禁一愣。 “我都这样了,你还称我鱼主?你们六个能不能学学鱼七,别挖苦我!” “既然鱼二能现世间,说明鱼主尚存。” “那就闲话少叙,帮我找几个……人!” “尘世之人,自有阳鱼。鱼主大可唤鱼七前来,一切只是举手之劳。” “我能找到鱼七还叫你来干什么?再说,我须要找的也不一定是活人!” “既非活人,但听鱼主吩咐……” 鱼临渊原本就没怎么和阴鱼说话过,此时交谈,顿觉费劲。 或者说,阴鱼都有些死脑筋。 接下来,都是由水色向鱼二说明。在得知是水色用灵犀之泪唤来自己后,从不向水主施礼的鱼二,也向水色微施一礼。 紧接着,鱼二撑着船桨,在小镇游荡一周。 “九幽随水至,黄泉有鱼渡。夜游还谁知,尘世皆为路……” 当它再次回到起点时,那回荡在周遭的摆渡之音,才渐渐绝于耳畔。 霎时。 一个奇怪的吼声从鱼二身体里传开。 没有灵力波动,更看不见其他变化。 但就是这声音不大的鱼吼,令整个人间顿时鸦雀无声。 但凡活着的人畜走兽,花鸟鱼虫,在一瞬间静止不动。 唯独那些不能再称为“人”的,全都遥遥地看向小镇的方向,飞天遁地一路狂奔。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孕妇掺杂其中。 甚至方圆数百里的枯井里,也都爬出一个个生着鱼鳍的怪物,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往小镇而来。 第百卅八闻 仙不识鱼 锦州城,距离小镇不足百里。 街市灯火如昼,热闹非凡。似乎此地的百姓,正在为笼罩人间的黑云散去而庆贺。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两个人影穿梭其中。 公子模样的青年,道骨仙风,仪表堂堂。 一身金缕玉衣,衣绣祥云,六只仙鹤活灵活现。 然而过往之人,却好似对他视若无睹。甚至偶尔迎面来人,也会径直从他身边穿过。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姑娘,年纪并不大。 姑娘一袭白裙,扎着双马尾,脸蛋生的颇为俊俏,细看之下有几分魅惑之感。 此时她左手抱着一柄剑,右手正拿着糖人,满眼新奇。 和她身前那位公子不同,姑娘遇到迎面而来的人,都会飞快地闪身,化作一道白色狐光,紧跟在青年身后。 “师兄!你别走那么快嘛,难得下凡一趟,总要挑些东西带回天界!” “你这小狐狸,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如今人间不比以往,还是尽快找到师傅他老人家才好。” “都怪那片黑云……师兄你说,那黑云会不会是师傅所布?” “你平日的聪明劲儿,怎么不用在修行上?那黑云来之突然,去之迅捷,没有丝毫仙气,又如何是师傅所布!” “略~就你厉害,行了吧。” “你呀……没有一点身为‘灵仙’的自觉,或许此次下凡,就不该带你出来。” 被青年称为小狐狸的姑娘,瞬间嘟哝着嘴,将那柄看似并不普通的剑,紧紧抱在怀里。 走在她千面的青年突然停住脚步,姑娘一头撞在他背上,手里的糖人也不小心粘在了金缕玉衣上。 她吐着舌头,小心翼翼地想要将其拿下来,却看到青年摊开右手,似乎在向自己要剑。 “不给!” “快拿来!” “这剑若给了师兄,师兄一定会把我留在这里,独自去寻师傅……” “你看看四周!” 姑娘这才向两侧张望,刚才还像闹市一样的街上,此刻安静的有些诡异。 甚至沿街叫卖的小贩,以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保持着上一刻的姿势,僵在原地。 姑娘连忙将剑递给青年,仍然无所畏惧地戳了戳旁人的脸颊。 “师兄!这是什么仙法?” “……” 青年倒也显得并不慌张,作为真仙中出类拔萃的存在,面对这般场景倒也淡定从容。 “这不是仙法……” 话音刚落,远处的人群中有数道身影沿街飞奔,速度之快,如鱼在水。 青年没有拔剑,而是右手并做指剑划过眼眉,仙光在眼中不停闪烁。 在看向那些身影时,青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清晰可见,迅速“逃”出城外的数十道身影,都被浓郁的死气缠绕。 分明不是鬼,却有着鬼魅一样的速度。 酷似行尸走肉,空气中又飘荡着血腥味。 青年收手之际,眼中仙光隐去。 “奇怪……虽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但从它们身上,怪根本感受不到灵力。非妖非魔,又靠什么行动?” “哪还有什么闲功夫奇怪!师兄若跟师傅一样懒得除妖降魔,大可将你手中的‘天绝’借我。” 青年回眸,冲着姑娘略有深意地一笑,顿时化作一道白光飞往城外。 姑娘有些气急败坏,可当看到糖人依旧粘在金缕玉衣上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随即突然一跃,化作一只仙气缭绕的白狐,飞入空中。 不到一息时间。 白狐便追上了青年。 青年单手持剑,周围躺着数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尸体上没有剑痕,显然青年没有动用他手中的“天绝”。 阵阵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青年也忍不住捏住鼻子,冷冷盯着数十里外。 白狐索性蹲坐在树梢上,刻意跟青年保持距离。 “师兄,注意到了吗?” “如此大的动静,连你这疏于修行的灵狐都能看见,师兄我又不瞎!” 因为捏着鼻子,青年说起话来显得阴阳怪气。 反倒是那姑娘所化的白狐,扬起鼻子轻轻嗅着,两眼似有灵光。 “师兄,我们还是别去了。前方气息混杂,俨然是生死相隔之处,不如我们一路向北。” “师兄这还是头一回听小狐狸你这样说!就冲我们是太乙真人之徒,前方的龙潭虎穴我们也得走一遭!” 话落。 青年直接飞上枝头,一把抓起白狐的皮毛,飞向数十里外的小镇。 一路上。 无论漆黑的树林里,还是蜿蜒的小路上,都能看到窸窸窣窣的影子,蜂拥向小镇,似乎那里有什么极为吸引它们的东西。 “我未曾去过地狱,奈何如今的人间,恐怕也相去不远……” 青年正说着,眼前一座不算很高的山上,一株参天桃花吸引了他的注意。 人间七月,可还有桃花盛开? 再看那夺目的妃光,已然将整个山顶染成粉白。 片片花瓣飘落,竟让青年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猛然之间,手臂传来一阵剧痛。白狐张嘴咬在青年手腕上,才令他回过神。 缓缓落在离山顶数十步之外,青年松开手中的白狐。 此时,作为真仙当中的翘楚,他又岂能看不出眼前这株桃花,乃妖所变。 白狐变回姑娘模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青年身后。 却听到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叮嘱“小心”。 青年冲着桃夭妖微微施礼,正欲开口之时,桃树后传来鱼临渊的声音。 “不知二位前来,可是为了这些已死之物?” 青年这才侧目看去。 粗壮的桃树之后,还有一个“凡人”笔直地站在那里。 从那毫无气息的背影来看,青年立马断定鱼临渊就是一个普通人。 只是凡人都看不见自己,他又如何感知到自己“来临”? 念及此处,青年不禁多赏几眼桃花,心中暗暗猜测:定是因为这花妖。 鱼临渊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身,而是一直望悬崖下方。 青年不请自去,闲庭信步地走到鱼临渊身侧,将目光投向小镇。 不看则已,一看震惊。 整个小镇被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花所覆盖,幽幽香气似从人间之外而来,去往无尽之地。 街道上有水,水上一叶孤舟,披蓑戴笠的摆渡人,正将出现在小镇街角的“死物”,一个一个接上船。 而哪些敢在青年面前露出獠牙的死物,此时竟乖巧如宠,站在那艘破船上一动不动。 直到小船临近小镇中央,船上的死物渐渐没入水中,就如从人间蒸发一般。 那位姑娘也走到青年身旁,二者的目光却停留在水色身上,久久不能自拔。 即便在天界所见仙子仙女无数,此时在他们心目中,也不足以跟眼前的水色相提并论。 姑娘自惭形秽,开口说了句“好美”。 一旁的青年连连摇头,甚至找不出配得上水色的言辞。 不经意间,他把自己的心声挂在嘴边。 “她是谁?” 鱼临渊不以为意,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是水。” 青年这才转头打量着身边这位凡人,想从鱼临渊身上看出些什么。 看衣着,是富家公子。看长相,也算人中极品。 可唯独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太多看不到的角落。 片刻后,青年试探性地问道。 “不知公子家住何方?想必今夜在此,不是为了看这些稀奇古怪之事吧?” 鱼临渊嘴角含笑,仍旧目不转睛,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你说呢?” 第百卅九闻 祭水招魂 “要我说,我可能已经喜欢上她了!若你当真不知她是谁,我可就捷足先登了。” 青年语出惊人,鱼临渊却只是自信一笑,不禁缓缓摇头。 鱼临渊此时虽然灵力全无,但也能通过青年衣着上的祥云仙鹤知晓,他们是仙。 眼见青年腾空而起,就要离开悬崖向小镇而去。 随青年而来的姑娘大喊一声。 “离岸之水不可近!师兄你修行这么久,难道不清楚天河的可怕之处?眼下这小镇之水,分明比天河更加凶险。” 经此提醒,青年又转身回到悬崖上,对着那姑娘一番训斥。 “就你这狐狸事多……怎么在寻找师傅的事情上,你又那般不上心?” 青年嘴上如此说着,可心里却多出一些感激。 若不是他这位“灵仙”师妹提醒,他这真仙恐怕要又去无回。 反观一旁的鱼临渊,依旧对他们之间的对话全无兴致。 似乎眼下这一切,就像鱼临渊这位凡人一手所为。 越发浓重的疑惑,令青年无法再轻视鱼临渊的存在。 转而对着鱼临渊抱拳作揖,自报家门。 “在下洛玄,师从天仙太乙真人,这位是我师妹,玄天灵狐婧玄。” “鱼临渊。” 鱼临渊仍然平静地吐出三个字,令洛玄不由眉头一皱。 但凡是这三界之中,哪怕贵为尊者,听到太乙真人名号,也会敬让三分。 而眼前这个看似“凡人”的凡人,居然毫无反应。 洛玄询问似地看向婧玄,内心从未有过的憋闷,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甚至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眼前这个叫鱼临渊的,就是普通人。 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世间之人,有姓鱼的吗? 不经意间,洛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美丽的面孔,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也足以令他终生难忘。 “不知临渊兄可认识这虞朝皇帝的一位妃子,人称鱼妃?” 鱼临渊闻言,终于不紧不慢地转身,似笑非笑地回了他一句。 “她是不是还有个世人不知道的名字,鲤瑶?” “对……对!看来临渊兄当真与我们有缘,竟然认识鲤瑶师妹。” “师妹?” “她是我师叔的……” 话到嘴边又被洛玄咽下。 婧玄此时右手拽着糖人,洛玄误以为是在提醒他。 可就是这一个回眸,洛玄的目光落在小镇外的一条林间小道上。 黎初那一双幽静深邃的眼睛,正注视着悬崖上的一举一动。 看那样子,似乎随时会出现在鱼临渊身侧。 恍惚间,几缕魔气从黎初周身散出,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瞬之间被距离较近的彼岸花吸走。 “这……” 一时间,洛玄有些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无论是那感觉陌生的鲤瑶,还是会吸收魔气的彼岸花,对他来说,都有些不可思议。 恰在这时。 鱼临渊看着漫天星斗的位置,悠悠开口,如念咒语。 “祭水招魂。” 声音并不大,但从悬崖上传开时,足以令整个小镇都被这四个字笼罩。 悬在半空的水色,含情脉脉地回眸一笑,下方所有的彼岸花如被清风拂过,齐齐折腰再抬头。 行走于水面之上,随手采撷彼岸花的水仙和左丘雨立刻停手,将怀中变色的彼岸花,扔在鱼二的渡船上。 变色彼岸花的数目,恰好与那些消失的死物相同。 下一刻。 水色玉指挽花,向着水面下通往黄泉的黑洞一指,周遭弱水立即如沸腾一般冒起气泡。 紧接着,一朵较大的彼岸花浮出水面,氤氲之气迅速弥漫至小镇外。 那些蜂拥而来的死物,在氤氲之气的洗礼下近乎疯狂,挤在小镇的各个入口处,被弱水化作乌有。 听不到鬼哭,闻不见哀嚎,无数死物就像赶着投胎的游魂野鬼,在刺激着洛玄的神经。 然而,这一切似乎刚刚开始。 小镇里的所有彼岸花分成六色,喷出的六色花粉犹如萤火,升入夜空中化作六条绚烂的鱼。 这时。 无论是人间的生魂,还是那些接近油尽灯枯的“鬼怪”,也都被惊动。 以小镇为中心,方圆千里地动山摇,犹如千军万马在地下行军。 七息之后,树静风止,夜空中的星点似在这一刻躲入黑暗,遥不可及。 再也看不到任何死物,夜色下的小镇已然静如轮回。 镇子的石门外,一片叶子在空中飘荡许久,似摇曳千里而未曾落地。 寂夜尊者似终于来了精神,慵懒地伸着腰身,一对绿瞳紧盯着那片叶子,猫嘴冷道人言。 “既入轮回,为何放弃成人?” 冷厉的声音绝不掺杂丝毫感情,那片叶子终于在距离石门三丈远的地方落下。 铜铃般的笑声响起,一位早已沦为干尸的孕妇出现在那里,再看她隆起的腹部,似有婴儿在动。 “做人有什么好?我在地狱历经数千年,早已习惯做那率真之鬼。再让我用一副虚伪的皮囊苟活数十年,我情愿永堕地狱!” 寂夜尊者听后,便不再理会。任由那干尸孕妇矗立在石门下,等候着鱼二那艘破船。 鱼二仿佛知道一样,瞬间架着小船现身石门内。 “是生?还是死?” “死!” 只见鱼二手中船桨划动两下,那孕妇已被瞬间拉到船上。 干瘪的尸骸无法承受弱水之力,顷刻间灰飞烟灭。 而在那腹中的婴儿,此刻才露出本来面目。 空洞的眼窝,坍陷的鼻子,撕裂的嘴唇,还有残缺的四肢。 那极尽残缺的身形,似有着对“转世成人”的深深厌恶。 但就是这副残缺的身体,待在鱼二那艘浸没在弱水的破船上,竟没有丝毫朽坏的迹象。 当鱼二折返到小镇中央,水色缓缓从空中落下。 举手投足间,一朵对应地狱道的彼岸花出现在她手心。 “吃了它,之后便许你永堕地狱!” 说着。 彼岸花自行飞向鬼婴,而那模样丑陋的鬼婴也没有任何惊惧,更不会多言其他。 张口吞下彼岸花,鬼婴的身体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尽管如此,它依然极力用残缺的双臂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直到七窍流出墨汁一般的血,鬼婴的身体里慢慢游出一条白鱼,扎入弱水中。 而它那副丑陋的躯壳,也在刹那间分崩离析,露出其内一条金鱼。 金鱼似乎再也没有那段属于“人间”的记忆,盘旋在黄泉的入口处,等待归期。 它并不知道。 自己已成为那九个“将生未生之人”之一。 …… 目睹这一切。 洛玄一把将婧玄拉到身后,警惕地注视着面前的鱼临渊。 “你,到底是谁?那已经不是掌控世人生死的力量! 就算天帝钦定的十殿阎君,也绝做不到这些……” 鱼临渊深吸一口气,仔细回味着鬼婴刚才那番话,不禁小声嘀咕。 “生而为人么?那若跟鱼相比,谁更难些?” 眼睁睁看着鱼临渊无视自己,洛玄眉头皱的更紧。 反倒是婧玄,依旧把玩着他身后的糖人,一脸天真无邪。 正当洛玄欲再次开口之时,远传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是谁在念叨我等?而且斗胆包天,居然擅自开启‘人道’!” 说阎君,阎君到。 而且来此的不止一位。 五殿阎君依次现身小镇外的夜空,如被洛玄开口“唤”来一样。 第百卌闻 水弄鱼前 五殿阎君出现的刹那,洛玄更加确幸,发生在小镇的一切都非比寻常。 而他和婧玄作为出现在此地的仙,似乎处境很不妙。 洛玄似乎有些后悔,未能听信玄天灵狐的灵言。 甚至他已默默地将鱼临渊,跟那个流传于天界的“鱼劫”联系在了一起。 趁着还有阎君在此,洛玄也只能尽自己所能。 “师妹,你先走,越远越好!就算找到师傅也不要回来。 还有……最好不要在人间继续逗留,更不要找你那命定之狐。 就算要找,也应该去地界……” 洛玄嘴上一番唠叨,就像大哥哥护着小妹妹,不禁让一旁的鱼临渊有些动容。 似乎在鱼临渊的记忆里,自己还没有当着谁的面,如此护着水色。 再看此时为自己“忙碌”的水主,鱼临渊只觉心中一暖。 “鱼临渊如今只是普通人一个,尚且须要水一样的女子护着,又能将你们怎样?” “……” 洛玄知道事实如此,可对方又怎会如此轻易地,放任“知情者”离去。 恰在这时。 婧玄一把拽掉了粘在洛玄背上的糖人,激动地露出两只小巧玲珑的狐狸耳朵。 那一对耳朵似有灵性地动了动,婧玄随即柔声开口。 “师兄!婧玄能听得出来,他的确没有恶意……” 闻言。 洛玄将挡在身前的“天绝”放下,微微躬身,以示失礼。 此时的洛玄并不知道,今日和鱼结下善缘,日后却不止一次的救了他。 正当鱼临渊打量着婧玄那对“有趣”的耳朵时,五殿阎君齐声爆喝,同时祭出“生死簿”。 五本生死簿,早已不同数日之前,而是沉甸甸地写满名字,白色的字迹如鲜活的灵魂跃然纸上。 五道细腻的白光从天而降,赫然是五支森白的鱼骨笔。 “何方邪祟?竟敢妄断生死!” 阎君阴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狂妄,根本没有注意到依旧穿梭于“水巷”之中,划着破船的鱼二。 甚至在这五位阎君心目中,如今的人间都是鱼七说了算,即便天帝亲来,它们也丝毫不会退让。 尽管对彼岸花有些熟悉,可轮回之地都已已无弱水之灵,它们又岂会将水色这样的“弱女子”放在眼中。 只见水色欣然一笑,似想起一些开心的“往事”,不禁在空中迈开步子,步步彼岸花开。 “看样子,那位与本公主有旧的阎君,今夜注定无缘再会呀!” 阎君们突然瞪大眼睛,凝视着水色脚下不断绽放的彼岸花,正在猜测水色的身份。 当它们意识到小镇街道上泛着波光的“水”,似乎是真正的弱水时,五殿阎君同时心中发虚。 “没道理啊,人间怎会出现弱水?” “还有这眼前女子,竟从其身上感受不到轮回之气!” “七神大人有事,我等不该冒然前来……” “说什么鬼话,若被七神大人知道我等如此胆小,只怕留在生死薄上的也有我们。” “……” 一番小声的议论之后,之前还威风八面的阎君,此时就像哑火的炮仗。 不仅如此。它们发现手里的生死簿,似乎对水色没有丝毫反应,既没有牵动灵魂的丝线,也没有白净如鱼的名字。 水色在小镇边缘处停下,不知何时,鱼临渊送她的桃花鞭已出现在手里,其上桃花依旧。 浓郁的轮回之气自其上散发而出,令五殿阎君齐齐后退。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竟敢装神弄鬼?劝你速速……” 没等其中一位阎君把话说完,跃跃欲试的水色,又岂能放过这种“机会”。 只见水色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花前月下”,鱼临渊交给自己的每一个动作。 重抬轻挥,收放随意。 桃花鞭在水色手中,如受弱水加持,威力更甚从前。 任由漫天桃花弄影,五殿阎君却无法捕捉到桃花鞭的踪迹。 想要借助“鬼没之法”躲闪之时,又像被定在空中一样,无法动弹分毫。 五殿阎君只能承受着钻入灵魂的痛楚,不知道桃花鞭下一次出现在何处。 仿佛从四面八方而至,又好像凭空直达心神。 水色每次挥舞桃花鞭后,都会刻意停顿片刻,然后“偷偷”睁开眼,看一看阎君抱头鼠窜的画面。 曾几何时。 他以鱼主的身份站在她面前,教她打鬼。 今时今日。 她以水主的身份站在他眼前,为他驱鬼。 不同的是。 那夜水在桃花下,今晚鱼尾是桃花。 …… 眼见水色这般乐此不疲,分守在小镇两头的寂夜尊者和黎初,也不由地望向这里。 水仙和左丘雨憋着不肯笑出声,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甚至桃夭妖也忍不住现身,学着水色的每一个动作,高喊着“打的好”。 洛玄眉毛一抖一抖,眼皮跳个不停。以他的见识,就算不用问也能知道,水色手中那一尺桃花,足以令世间众生闻风丧胆。 婧玄的狐狸耳朵似在听风一样,拿在手里的糖人,也不知不觉落上了桃花瓣。 从始至终,鱼临渊脸上的笑容都未间断。 那个曾经只会收集气泡的“傻丫头”,如今能以自己所赠之物为乐,他高兴还来不及。 随着时间的流逝,洛玄的脸色愈加难看,那张本就比不上鱼临渊的脸,此时更加难看。 阎君好歹也是天帝钦点,如此在他眼前被“玩弄”,洛玄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如这般九天玄女,洛玄怕是高攀不起……只是这样的惩罚,要持续到何时?” 看似是洛玄在自言自语,实则是他不知如何向鱼临渊开口。 桃夭妖听到“惩罚”二字,急忙接过话茬。 “自然是姐姐玩够了就好了啊……其实,夭妖也想玩。” “玩……够……” 洛玄嘴上重复着两个字,不禁替五殿阎君捏把汗。 鱼临渊没有转身,而是轻声说了句“夭妖”,桃夭妖立即乖巧地“哦”了一声,像犯错的孩子一样,默默站在鱼临渊身侧。 这时。 鱼临渊看着水色的背影,温声细语,言随风至。 “鬼打多了也会腻……让他们走吧,如今这人间倒也少不了他们。 今夜虽长,可时间毕竟不多。” 话音都未在小镇上方消散,水色华丽转身,收起桃花鞭时,冲着悬崖上的鱼临渊挤眉弄眼。 五殿阎君回过神,这才注意到悬崖上,这个不起眼的“凡人”。 但正是这个凡人,一句话令他们解脱。 再看他身侧一妖两仙,试问那个凡人有如此“气场”? 突然。 其中一位一直注视着鱼临渊的阎君,小声说道。 “这声音是不是……还有那目光。” “……” 五殿阎君咽喉齐齐一动,不敢再正视悬崖上那位“凡人”。 他们耳边还回响着鱼七当初说过的话:不是谁,都配行礼。 一时间。 刚才还古怪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 只见五殿阎君一言不发,进退两难,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 鱼二那艘破船再一次晃悠悠地出现在小镇中央。 它抬头发出一声呵斥,如惊雷袭卷四方。 “鱼主让你们走,还不滚!” 当五殿阎君看到那张鱼脸时,惊得眼珠子掉在地上。 一支撑天巨桨,泛着白光悬在小镇上方。拨开六条鱼影,直接拍在阎君所在位置。 第百卌一闻 隔岸鱼缘 一桨落,烟尘起。 小镇外的大地上,溅起如鬼雾一般的灰尘,飘散在镇外。 紧接着。 在那船桨落下的地方,地面露出十丈深坑。 深坑之内,五殿阎君的身影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一条幽暗的裂缝。 如撕裂人间,直抵黄泉。 呼啸的阴风从裂缝中肆虐而出,瞬间刮过方圆百里。 所过之处,山河色变,草木皆凋,只有死气沉沉的枝丫,仍在风中摇晃。 唯独小镇安然无恙,彼岸花依旧,弱水静无皱。 反倒是蹲在石门上的寂夜尊者,恍惚间栽了下去。 …… 站在悬崖上的洛玄看到这一幕,心头一松,如释重负。 不经意间瞥了眼一旁的鱼临渊,那张脸仍是云淡风轻。 似乎从始至终都是洛玄在一厢情愿,妄想着鱼临渊会如何对付自己。 眼下看来,不仅可笑至极,甚至有些荒诞。 若眼前这位“凡人”真有此心,洛玄自认为都没法走到这里。 就算自己师傅前来,恐怕也不愿招惹那几位当中的一个…… 思前想后,洛玄欲将手里的“天绝”交给婧玄。 可当他转身之际,却发现婧玄手中的糖人碎成两半,其中一半更是直接掉在地上,沾上尘土。 没有任何犹豫,洛玄弯腰将糖人捡起,轻轻吹去上面的灰尘。 身为真仙的洛玄,又岂能看不出,这糖人的“下场”,分明是一种悄无声息的警告。 一把将糖人塞进自己嘴里,洛玄满面轻松地说了声“好甜”。 隔空冲着鱼二抱拳作揖,洛玄也断了把剑交给婧玄的念头。 既然被“敬”为看客,那就安安心心当好“客人”。 他身侧一直沉默的婧玄,这时也得意地轻“哼”一声。 似乎她这玄天灵狐,早就料到这一切。 鱼临渊微微一笑,看向悬崖下方的小镇自言自语。 “彼岸梦浅,何处是缘?” 洛玄一知半解,只得默默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反倒是婧玄的狐狸耳朵动了动,似听得懂这句话里的玄妙。 桃夭妖见状,从身后那株桃花上摘下两朵。趁婧玄不备时,直接别在她两只狐耳间。 “姐姐说,桃花能带来好运!这两朵送你……” “谢谢!夭……夭妖妹妹。” 听婧玄此言,洛玄眉开眼笑,心中却一直惦念着,那渡舟之鱼刚才说过的“鱼主”二字。 他从未听谁提起过,就连自己师傅太乙真人也没有对自己说过。 突兀地。 地面连续晃动,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寂夜尊者再次纵身跃到石门上,眼前焦黑的大地却空无一物。 就在他转身看向黎初的方向时,小镇另一头,五头身体接近腐朽的真龙,先后从地下钻出。 一股难以置信的恶臭,掺杂在浓重的血腥气中,令身为尊者的黎初也不禁作呕。 “什么东西?妖不妖,魔不魔,尸不尸,还奇臭难当!” 紧接着几声龙吟,似在回应黎初的嘲讽。 寂夜尊者嘴里传出猫叱,十分罕见地竖起浑身绒毛。 “黎初小心,这几头龙不简单,周身气息杂乱强横,还能保持理智,显然是有主之物。” 如此说着,寂夜尊者也只能待在这石门上。 它无法飞跃弱水,绕行显然不智。 如果那隐藏在背后的“主人”出现,将影响整个计划。 然而就在此时。 有一头浑身腐烂的真龙从地下爬出,它身形更大,血腥之气更浓。 嘴角挂着大片殷红,分明刚刚吸食人畜鲜血不久。 在它头顶,盘膝坐着一人。 头发几近掉光,双眼红如玛瑙。干瘪的皮肤呈灰褐色,一双枯槁的手,指利如爪。 在他出现的一刹那。 不光水色和鱼临渊将目光投向他,就连水仙和左丘雨,也都惊讶地望着“来人”。 尤其是左丘雨,神色复杂,指甲都快扣进肉里。 远在悬崖上的洛玄,拼尽全力压制着颤抖的“天绝”。似乎稍有不慎,那剑就会自行出鞘。 婧玄舔了一口手中那半块糖人,随手将其粘在剑鞘上。 “你这剑仙又打什么主意?如若再不老实,下次不让师兄带你出来!” 婧玄显然话里有话,一笑之间冲洛玄露出小虎牙。 天绝似听懂了婧玄的话,恢复平静。洛玄擦了擦额头冷汗,扭头冲着鱼临渊尴尬一笑。 其实洛玄心里早已在咒骂天绝:实力“坑主”。 这一幕自然引起下方那几头龙的注意,而端坐在龙头上“那人”,也阴狠地朝着鱼临渊看来。 “真是冤家路窄啊鱼临渊!我左丘彦变成今日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都是拜你所赐。” 鱼临渊再次向前一步,紧挨着悬崖边缘。 他看了左丘雨一眼,才平静地转向龙头上的左丘彦。 “机缘这东西,倒也真是奇妙!我被封印时有你,如今解封还能看到你…… 只是鱼临渊万万没有想到,那将死未死之人里,居然还有你。” “哈哈哈哈,这难道不恰好说明,天无绝人之路!” 鱼临渊脸上,突然露出一抹邪异的笑容。 他不再接话,而是缓缓闭上眼睛,低声说了句“雨儿”。 左丘彦一愣,眸中两道红芒大盛,血气随怒意渐渐高昂。 只是他还不明白。 作为将死未死之人,走到这里就是“尽头”。 生与死,只能有一,无法兼得。 若不是鱼临渊看在左丘雨的份儿上,他冒然来此,下场远不如“生死”。 左丘雨听到鱼临渊的声音,攥成拳头的手松开,抬眼望向左丘彦。 “爹……” “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左丘雨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左丘彦无情地打断。 闻言。 左丘雨反倒轻松很多,重重呼出一口气。 缓缓抬起双手,比划着她自小熟练的“手语”,眼底还有泪花。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然眼前的左丘彦有再多过错,他也曾作为人父,对她疼爱有加。 左丘雨每一次划动双手,周身的灵力都会产生阵阵波动。 而唯有水色和水仙此时能“听”得出,那流淌在无声之语里的血泪。 从襁褓到闺房,从胸膛到肩膀。左丘雨的记忆像盛开在弱水上的彼岸花一样,缀满幻想…… 水色终于明白,为什么鱼临渊会闭上眼睛。 他早就已经知道,这“天生水命”的姑娘,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就在这时。 左丘雨无声地念出几个字,鱼符自眉心飞出,带着炽热的光芒。 “若有来世,请做个善良的人,和鱼水结缘……” 话音落下,鱼符骤然变成一丈大小,爆发出惊天的气势。 附近的房屋瞬间化作飞灰,弱水也无风起皱,甚至距离较近的彼岸花,再次回归弱水。 左丘彦见势不妙,立即让那五头腐龙挡在鱼符必经之路上,自己则驾驭身下之龙,腾空而起。 借助硕大的龙身,左丘彦俯冲而下。龙身在飞临弱水上方时迅速瓦解,他则借势想要抢夺水色身后的彼岸花。 左丘雨御使诀印,鱼符一击而出。五头腐龙居然凭借浑浊的血气,减缓着消散的速度。 然而一切,终归是徒劳。 黎初亮出鱼棺并未出手,五龙身上那来自血魔的力量,就已顷刻间流逝。 鱼符如夜晚之阳,变回正常大小,回到左丘雨手中。 当她转身看向“疯狂”的左丘彦时,不禁失望地摇头。 第百卌二闻 水和鱼声 在左丘雨眼中,此时的左丘彦连扑火的飞蛾都不如。 何况他根本不知道,那彼岸花又是何物。 人心之恶,人心之弱,令左丘雨感到深深的厌恶。 就算眼前是曾经养育过自己的“人”,这一刻也显得“罪有应得”。 …… 水色看着踏龙而来的左丘彦,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 反观左丘彦,一身腥红之气,面目狰狞口露尖牙,哪里还能看到为人之样。 任凭他脚下之龙,在弱水激荡的灵力中渐渐消融,左丘彦亦如疯魔般扑向那朵彼岸花。 仿佛在他眼中,似真似幻并不重要,只要活着就能变强,就能用自身实力撑起野心。 当想要冲进小镇的腐龙完全消失时,左丘彦离水色依然还有五十丈。 顿时。 左丘彦耳边出现水流声,悬在空中的身体如同顷刻间“赤裸”,绵柔的灵力袭遍全身。 他依然能够行动自如,更没有像那几头腐朽的真龙一样,经不住弱水洗礼。 只见他双手合在一起,比着奇特的诀印,身体内仅存的气血像纤毛一样逐渐将他包围,形成一枚血茧。 此时的左丘彦,已不能继续称之为“人”,而是由人性衍生出的妖魔。 血茧上的红光大盛,照亮半边夜空。甚至那六条游弋在小镇上空的虚幻鱼影,也在避其锋芒。 突然。 血茧炸裂,碎片掉落在弱水中,竟使得周围的彼岸花泛着妖异的红光。 像生在冥河之岸一样,那一片彼岸花都似沾上了魔性。 一只翼展超过一丈的血蝶,血气和魔气同时翻涌。 振翅之时,它口中发出几声刺耳的怪叫,加速冲向一直看着它的水色。 四十丈。 三十丈。 二十五丈。 眨眼之间,血蝶在空中留下绚烂的血色残影。 而它的身体却在距离水色二十五丈时,再难动弹分毫。 任它挣扎,任它怒号,两对闪着血光的蝶翼如被牢牢粘在一张无形的“巨网”上。 它同样不知道的是,那披在水色肩上的闻鱼近水披,对它来说远胜“天敌”。 水色转头看了一眼悬崖边上的鱼临渊,嘿嘿一笑,又再次盯着二十五丈外的血蝶。 “鱼给你一次机会,水也自然会给你一次!” 这句话一出。 不光左丘雨愣在原地,就连悬崖上的鱼临渊,也徐徐睁开眼睛,看向水色时脸上尽是意外。 似乎鱼临渊没有想到,水色在这种情况下也要为他着想。 毕竟“将死未死之人”,在这人间不会太多。 每错过一个,也就意味着他身上的“封印”,继续存在的时间将更长。 思至此时,鱼临渊轻轻一笑,那双眸子里,全都是在看“傻丫头”一样的腻爱。 …… 翻手之间,一朵颜色妖红的彼岸花,出现在水色手心。 她看着仍在空中扑腾的血蝶,向前走出三步。 每走一步,血蝶都会被束缚它的力量,向后退去相应的距离。 水色停下时,它也终于不再进行徒劳地顽抗。 “人性本就趋利避害,既然还能再选一次,我选着活着!” 这番凡人反复无常的言辞,落在左丘雨耳中却分外刺耳。 甚至在这一刻,她对“左丘”这个姓氏,也都厌倦到不愿再提。 没等水色开口,左丘雨飞身落在水色和那血蝶之间。 一只手拢过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指现灵光,猛然对着头发用力一弹。 大把头发被她狠狠地捏在手心,奋力向血蝶一甩。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夜断发还你,从此不姓左丘。就算姐姐愿意给你一个来生,我秋雨也不愿与人渣有半点关系……” 众多看着这一幕的目光都为之一震,似从未亲眼看到“人心”有此决断。 鱼临渊看似平静,实则内心也在暗暗赞许。 沉默许久的洛玄,也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正欲问出“此女是何人”时,婧玄却抢先开口,声音细甜。 “好一个水命之女!婧玄喜欢……” “……” 听到“水命之女”四个字,洛玄心中的疑惑似乎已经解开一半。 鱼临渊也在此时欣慰地说道。 “她,是我唯一的徒弟!” 洛玄闻言,早已见怪不怪。似乎对于如此年轻的鱼临渊,还有更加年轻“女徒弟”,一点也不惊讶。 只是洛玄心中一酸,为何自己到如今也没有徒弟? 就在这时。 水色缓缓走到“秋雨”身边,撩拨着她短过肩膀的头发。 “傻不傻!就不怕这样会变丑?再者说,吃下这彼岸花者,没有鱼主便绝无可能轮回,又是从何而来的来生呢?” “姐姐,这么说……” “吃下彼岸花,属于今生的鱼魂便会离体,他就只能永远留在彼岸……” “不是应该还有孟婆汤什么的。” “我呀,真怀疑那傻鱼能教你些什么……孟婆汤其实就是没有灵力的弱水,和这彼岸花相比,自然是差了些。” 水色委婉地说着,转头狠狠地瞪了鱼临渊一眼,令鱼临渊讪讪一笑,面现尴尬。 玉手轻轻上托,彼岸花像放飞的“河灯”一样,缓缓飘到血蝶面前。 “相信你还保留着,这一世为人的意识!就算听到刚才的话也无妨,水不会当着鱼的面说谎,你仍旧可以选择,但时间不多。” 血蝶似乎还未明白,它之所以还能在弱水之上挣扎,是因为有水色这位“族长”在,愿意容忍它片刻。 如若不然,它不会比那几头腐朽的真龙幸运多少。 彼岸花映在血蝶的复眼上,竟然显得比血蝶自身更令“人”畏惧。 不再犹豫,血蝶艰难地将口器撑开一条缝,妖红的彼岸花“嗖”地没入其中。 下一刻。 左丘彦所化的血蝶,当真如这夜幕下扑“火”的飞蛾,蝶翼如被彼岸花的妖红点燃,浮现一个个空洞。 眨眼功夫,刚才还在那里的三丈血蝶,仅剩一尺灰烬。 余灰散去时,只有一条妖红的鱼魂悬在空中。 雨儿似乎终于懂了水色那番话含义。 鱼魂皆为玉白,纯净无暇,可使众生入六道轮回。 而眼前这条妖红之鱼,是鱼魂却又不是鱼魂,它将再无“净恶”之能。 不知不觉,雨儿的神情有些恍惚。 她在想,若有一天自己也吃下彼岸花,会不会变成一条“鱼”,永远留在弱水中,聆听“鱼”的教诲…… 直到水色一把捏住她的鼻子,强烈的窒息感,才将她拽回现实。 正要向水色道明自己想法,却在看到水色那假装愠怒的表情后,扑哧一笑。 “雨儿保证不再胡思乱想,就算要想,也要躲到你听不到的地方。” …… 自这两条鱼徘徊在“黄泉”入口后,其他那些“将生未生”、“将死未死”之人就显得平淡无奇。 一夜时间将尽,漆黑的夜空开始逐渐变蓝。 小镇中央已有十七条颜色不同的鱼,在那里绕着圈徘徊。 呆头呆脑,眼中无光。似乎除了那咫尺距离,它们哪儿也去不了,哪也记不得。 眼看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还差最后一个“将死未死”之人,雨儿和黎初都面现焦急。 甚至桃夭妖站在鱼临渊身侧躁动不安,还说要亲自去找。 可就在这时,婧玄的狐狸耳朵轻微一动,不由自主地面向东方。 洛玄手中的天绝剑再次狂颤不止,粘在剑鞘上的半块糖人,也步上另外半块的后尘,掉落在地。 第百卌三闻 鱼闻鱼意 远未到太阳初升之时,东方的天际却出现一大片白芒。 遥遥看去,无数天马行空,正踏着蹄下祥云直逼小镇而来。 再细看,那一匹匹本应存在于天界的天马,此刻都被卸去翅膀,削去马头,“盲目”地向前飞奔。 洛玄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小声询问婧玄。 “师妹!就算天界有事,这些天马也该从西面出现,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修为不低的洛玄,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此刻只得期待她这位本领特殊的师妹,能给出答案。 站在一旁的鱼临渊没有说话,与水色相视一眼后,轻轻点头。 似乎他早就预料到,这最后到来的“活死人”,有可能让他前功尽弃。 始终注视着东方的婧玄,摇身一变再度化身玄天灵狐,接连在半空中翻滚几圈,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首尾相连。 “通玄镜,灵!” 还是那般细甜的声音,就好像她之前吃在嘴里的糖人尚未化开一般。 接下来,婧玄那娇小的白狐身姿,居然变成了一面银白的镜子。 以狐身为边,以狐尾为柄。 一道灵光乍现之后,镜子里映照出现世之景。 再看镜子里的东方天际,空无一物。 无论是那些行空的天马,还是大片光彩映天的祥云,都是如此逼真。 甚至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恢弘气势。 但在婧玄所化的通玄镜面前,一切又都不似幻象,反而更像一种征兆,一种宣告。 突然,通玄镜变换方向,悬在洛玄身侧,正对北方。 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站在百丈外,无声无息。 洛玄不禁眉头紧蹙,拿在手中的天绝剑更是直接出鞘,化作一道金色灵光在他头顶盘旋。 这一次。 婧玄无法阻止天绝出鞘,也根本没打算阻止。 因为透过通玄镜,她一眼就能看出此女“不同”。 来人虽为凡人,却能悄无声息不让他们察觉,显然蹊跷不少。 而婧玄更是深知,对方是“有意”让她觉察之后,才现出身形。 悬崖下方。 水色她们虽然看不到山顶后的景象,却也能从通玄镜上,看到那位神秘的凡人女子。 寂夜尊者和黎初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一边着留意着悬崖上的动向,一边紧盯着通玄镜上的画面。 就连默默无闻的鱼二,也似感知女子的特别之处,静静地立在破船上。 …… 从那女子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 也没有神仙魔佛妖中任意一者的气息。 就连凡人本该拥有的呼吸和心跳,她也几乎没有。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却凭空而立,似有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她、操纵着她。 桃夭妖连忙挡在鱼临渊身前,那一整株桃花枝条翻飞,似要护得鱼临渊周全。 婧玄的声音悠悠传开,笃定里带着些许疑惑。 “她的确是凡人……只是不知为何,生魂不再,就好像被强行抹去一样。” 洛玄急忙接过话头,想要为天绝出鞘辩解。 “难怪天绝的反应如此强烈,这般残忍的手段,又有谁会用在凡人身上?” 这时。 被桃夭妖护在身后的鱼临渊,手掌放在桃夭妖头顶轻轻拍了拍,脸带笑意地迈开步子。 径直走到距离女子十一步时,他才若无其事地停下脚步。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我?是不是我留给你的礼物,令你惊喜到打不开?” 此话一出。 水色眼中也罕见地出现茫然,她不在乎鱼临渊认识眼前女子。而是他这番近乎“调戏”的语调,多少让水色心里有些不愿接受。 此时的水色,亦如凡人女子一般多情,不愿鱼临渊当着自己的面,搭讪其他女子。 正当她想要跃然高空,仔细看清女子模样时。 通玄镜的画面里,女子自半空缓缓落下,僵硬地笑着。 “嗯!不知不觉还真有几分想你了呢,等不来你,只好亲自过来看看你。” 未见女子张嘴,竟然从她腹部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那声音听上去,十分年轻,倒也显得“心平气和”。 水色胸口的鱼符,像落地的石头,让她顿觉舒畅。 反倒是洛玄惊讶地张着嘴,一副看见“怪癖”的样子。 可眼下,鱼临渊表面无事,其实早已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子”身上。 唯有曾经在明镜台下见过“鱼胎”的他,才能一眼看穿门道。 “我可不认为,你借着这副将死未死的肉身,是来看我如何摆脱封印的。” “哦?凡人有言,礼尚往来!你在我破胎之前,不惜耗尽灵力留了一枚鱼符给我,现在我也只是还回来罢了……” “尽管我做鱼主时日不多,但绝对没听过鱼符可以归还。何况,它的大小又岂能带入人间?” “误会!误会!你也看到眼前女子这副模样,她可是我的杰作,专门留给你的最后一个将死而未死之人。” “你到底想怎样?” “见到我,你自然就知道!” “说实话,我倒是一点也不想见你……” “那如果我说,很快我就是新的鱼主,而这世间弱水也尽归我所有,你是来,还是不来?” “……” 听上去极为无力的“威胁”,却足以让鱼临渊哑口无言。 显然出世的“闻鱼”尚未完全摆脱封印,才如此“需要”鱼临渊这最后一条龙鱼。 而闻鱼在何处地等他,才是关键。 就在鱼临渊思忖时,女子腹部的声音再次响起。 “对了,我很期待你再次看到我时的表情……而且我也取了个名字,叫,鱼临渊。” 鱼临渊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冷。 虽然他还不完全确信另一条闻鱼想干什么,可通过简短的交谈之后,他十分肯定。 雄性闻鱼不会像雌性闻鱼一样,善待弱水。 更不必说,能够如龙鱼一样懂得“惜水”。 此时此刻,仅有一副凡人身躯的鱼临渊,嘴角微微扬起,转身就往悬崖边上走去。 与此同时。 一条鱼影跃上悬崖,遥遥地盯着远处的女子。 似乎在鱼眼中的女子,俨然就是另一条“鱼”。 四目相对,尽在无言。 同样生于龙鱼之念的两条闻鱼,竟在此刻相会。 雌鱼近水而为善,雄鱼远水而行恶。 它们就像这世间所有生灵的意识一样,是相近的两面,却相互对立。 或许闻鱼和龙鱼之间还会侃侃而谈,可当两条闻鱼相见时,一切言语都已消散在诞生之前。 …… 女子原地旋转几圈,四肢不协调地扭曲着,然后面朝下倒在那里。 一根黑色的丝线从她天灵显现,黑色的鱼影从女子身体里遁入地下,被那根无形的丝线扯远。 鱼临渊知道,雄性闻鱼并没有亲自前来,而是将那女子体内的鱼魂,变为己用。 如今鱼魂不再,这将死未死之人的残魂,又如何能让鱼临渊破除封印。 但在此时。 闻鱼缓缓张嘴,口中吐出一连串气泡,将那女子的肉身抬起。 第百卌四闻 阴阳皆鱼 女子虽无心跳和呼吸,但此时因为那些气泡的缘故,脸色渐渐红润。 看上去,倒像是在熟睡。 鱼临渊早就不再留意这位凡人女子,既然“雄鱼”已经离开,他自然不会浪费过多精力。 毕竟,他现在也还是个“肉体凡胎”。 然而就在这时,七个气泡分别从女子七窍入体,强撑着她的身体站起。 只是还未过三息时间,女子突然弯腰,呕出一团腥味浓重的黑红之物。 赫然是被其嚼碎吃下的“鱼内脏”。 如此腌臜的东西,令洛玄不由地捏起自己的鼻子。 桃夭妖更是直接卷起地上花瓣,在她和鱼临渊周围形成一堵花墙。 随着行空的天马消失在东方天际,婧玄也变回玄天灵狐,蹲在那里静静观望。 似乎她已知道那黑红之物是什么,反倒显得很并不排斥。 偶尔看向闻鱼时,婧玄会回想着一切关于鱼的传说,可几乎都没有这样一条。 即便她刚才“偷偷”以通玄镜观察,也从闻鱼身上看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闻鱼乃龙鱼之念。存在于眼前,却未必存在于世间。 ……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算这女子再如何饥饿,又是怎么将其吃下去的?” 洛玄捏着鼻子说话,显得鼻音厚重,听上去更加显得不可思议。 婧玄蹲坐在他身旁摇晃着狐狸尾巴,说话的声音比之前更为动听。 “咦?我那见多识广的师兄,居然不知道这些是鱼的内脏……” “谁,谁说我不知道,我就是故意考考你。” “嘿嘿。” 婧玄心知肚明,却不会说破。 眼看着女子身外的气泡融合成一个,由闻鱼带着飘向悬崖下的小镇,婧玄才又摇身一变,成为了那个身穿白裙的姑娘。 她眼下的小镇上。 寂夜尊者仍旧以白猫的样子蹲在石门上,黎初也有些焦急地在镇外踱着步子。 鱼二那艘水过船舷的破船,终于再次回到起点,缓缓沉入通往黄泉的黑洞。 向着悬崖边上的鱼临渊再施一礼,鱼二无声地消失在水面上。 若不是亲眼目睹,谁又会相信,那来自彼岸的“摆渡人”,在小镇停留了将近一夜。 黄泉入口不再,那十七条颜色各异的鱼,依旧围成一圈在游荡。 水色的目光,几乎未从闻鱼身后的女子身上离开过。 她知道黎明已近,这最后一位“将死未死”之人,对鱼临渊意义非凡。 “她生魂不再,就算能将彼岸花吃下,又如何成为它们这样?” 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水色瞥了一眼那十七条鱼。 她其实是想知道,万一眼前女子再出什么变故,对鱼临渊的影响会有多么严重。 回想着女子之前“说过”的话,水色不禁为鱼临渊提心吊胆。 不知不觉中,身为弱水之灵的水色,也会因为鱼的存在,而多出一些“私心”。 闻鱼知道水色是在问自己,但却依旧没有口吐人言。 绕着女子迅速地游荡三周,然后化作锦鲤的模样盯着水色。 她并不是不相信闻鱼,可眼前这具凡人的身体,分明是另一条闻鱼给鱼临渊的“回礼”。 水色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鱼临渊,在自己面前再冒一次险。 缓缓抬头,水色那与弱水同色的眸子,带着隐隐忧虑望向鱼临渊。 而此时的“鱼”,亦如昔日临渊羡鱼里的主角一般,站在那悬崖边缘,鱼如其名。 见水色深情地投来目光,鱼临渊一笑如朝阳,肯定地点点头。 鱼水之间,有时候就是如此简单。 她一眼,似问。 他一笑,如答。 那留在水心里的笑,与落在鱼眼中的水,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同出一源。 仅仅一个对视,水色眉开眼笑。 既然鱼愿意,水没有理由不相信。 冰蓝色的衣袂挥舞间,水色的双掌交错,上下相对。 柔和的灵力从小镇四周涌来,穿过她的身体,划过她的指尖,在掌心凝成一朵与众不同的彼岸花。 花身一尺,只有五片花瓣。花瓣上的颜色,从上到下依次渐变,泛着莹莹水波。 她屈指轻弹,彼岸花竟像蒲公英一样,在空中旋作花伞,随即飞向那个嘴都无法张开的女子。 就在彼岸花即将打在其脸上时,女子忽然张开嘴,口中含着闻鱼所吐的气泡。 彼岸花消失之际,女子七窍流出黑色的血水,一颗幽暗的鱼符自她腹部出现,在不断变大的过程中将其吞没。 如黑珍珠一样的墨色鱼符,鱼临渊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只不过之前是在闻鱼所化的魔鱼腹中,而此刻是在人间。 这一刻, 鱼临渊也终于明白,“雄鱼”所说的新鱼主,并非空虚来风。 眼前这颗正在不断变大的黑鱼符,似乎拥有和鱼符截然相反的能力。 流淌在小镇内的弱水,在黑鱼符的影响之下,开始不停地迸溅。 只是眨眼功夫,开满小镇的彼岸花就已凋零大半。 闻鱼见状,“扑通”一声钻入水里。 紧接着,一张足以吞下整个镇子的巨口,如深渊一样遮住天地。 当周围再度露出蓝黑的天空,黑鱼符已被闻鱼吞入鱼腹之中。 此时的闻鱼,变回一丈大小浮在离水色不远处。 那张占据大半个身子的巨嘴,尖牙密布,显然它显化出的,正是地行魔鱼。 阵阵剧烈地抖动后,闻鱼张开鱼嘴。 一条不足一尺大小的鱼,呆头呆脑地游弋着。 然而。 令水色和鱼临渊在意的是,这条鱼以脊背为界,一侧纯黑,一侧纯白。 鱼眼睛却生得截然相反,一侧为白,另一侧为黑。 世间鱼有千万种,似乎只有眼前这条奇怪的鱼,是降生在生死之间。 或者说,它早已算不上一条鱼,更像是“善恶”初次交锋后,遗留下的“丰碑”。 …… “想不到此来人间,能看到如此多稀奇之物……就是不知‘这鱼’,该取个名字什么样的名字!” 洛玄一只手抱着天绝剑,一只手托着下巴,嘴里还在碎碎念叨。 许久未开口的鱼临渊,看着这条沦为牺牲的“鱼”,漠然说道。 “生死相隔,却又兼具阴阳。若鱼临渊劫后仍为鱼主,必然赐名‘阴阳’!” “……” 洛玄不再接话,看着那条鱼若有所思。 反倒是婧玄侧过脸,似在努力记住“鱼临渊”的样子。 就在诸多目光都以为,十八条鱼全部凑齐的时候,异变陡生。 那条阴阳鱼的两颗黑白鱼目突然飞出,相互交替着冲向前方的水色。 看那样子,就像白色的鱼眼在阻拦黑色的鱼眼。 更让鱼临渊心急如焚的是,万恶不侵的闻鱼近水披,居然在面对这两颗鱼眼时,全然没有往日的威能。 就仿佛,冲水色而来的就是闻鱼本身。 见状。 鱼临渊再也不似之前那般从容淡定,慌忙之下冲水色大喊一声。 “快用鱼符!”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两颗鱼眼距离水色不足一尺时,她胸口的鱼符爆发出四色光芒。 第百卌五闻 不世双鱼 黑白两颗鱼眼顿时停滞不前,在水色面前相互纠缠。 而那阴阳双色的鱼身,竟然直接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条更小的鱼。 一条全身黑鳞黑鳍,一条都是白鳞白鳍。 唯一相同之处,两条鱼的头上都没有眼窝。 仿若它们共同的鱼眼,正“缠斗”得难舍难分。 水色听到鱼临渊担心自己,不由“心花”乐开,这才使得鱼符挡在她身前。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没有继续动用鱼符的打算。 转头看着已经有些泛白的天空,水色的双手用力捂在胸口。 鱼符之辉,霎时散去。 而那黑白鱼眼,也被闻鱼重新吐出的气泡困住。 同时困在气泡中的,还有那一黑一白两条小鱼。 随着气泡不断缩小,双色之鱼如一颗黑白交融的珠子。 白色的鱼身追逐着黑色的鱼眼,而白色的鱼目却在躲避着黑鱼的追击。 循环往复,如一次次轮回般,难有始终。 鱼临渊看着眼下这一幕,好像突然有所明悟。 只是那种玄妙的感觉,又无法轻易理清。 正思索着,鱼临渊眼前一黑。处在悬崖边上的身子,直接向下坠去。 洛玄距离最近,回过神时就要纵身而下,将鱼临渊拽回来。 可婧玄却抢先一步揪住了他的衣襟。 “师兄,这么快就忘了我之前说过什么?离岸之水不可近! 莫非你也贪图那位姐姐美色,想要去当鱼?” 洛玄闻言,连忙收回迈出半步的腿脚,擦了擦额头上根本没有的冷汗。 “好险……师妹若再晚些提醒,只怕师兄我就要‘从头来过’了。” 反观几步之外的桃夭妖,就像没事的“人”儿似的,一点也不担心鱼临渊的安危。 至少她知道,“鱼”不会溺死在“水”里,而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果不其然。 水色在水上的速度,明显比鱼更快。 一步迈出,已出现在下落的鱼临渊身旁。 这一次,她没有再如在地界时那样“公主抱”,而是双手从鱼临渊身后贴在他两侧脸颊上,缓缓将他拥入怀中。 “喂,该醒啦,别吓唬我!” 感受着鱼临渊平稳的鼻息,还有极具节奏感的心跳,水色也不禁面红耳赤,耳朵发烫。 她能感受得到,鱼临渊并无大碍。可她却不知道,此时的鱼临渊为何如此“疲惫”。 眼看着即将落在弱水之上,鱼临渊却迟迟未醒。 冰蓝色的衣袂轻挥,蔓延至小镇街头巷尾的弱水纷纷倒流而回,似被灵犀之泪开出的彼岸花吸收一般。 当天边再现鱼肚白,小镇上空的六色鱼影已化作乌有,甚至昨夜开遍这里的彼岸花,也踪影全无。 唯有小镇外那个深坑,以及周边灰暗的林木,似见证夜晚发生的一切。 那朵七色彼岸花重新化作灵犀之泪,回到水色身边。 其内有十七条小鱼儿在来回兜着圈子,还有一颗黑白颠倒的珠子,令其他鱼不愿靠近。 …… 悬崖绝壁之上。 鱼临渊依旧躺在水色怀里,气息均匀,看不出有任何“病兆”。 无论是强如尊者的寂夜和黎初,还是仙光灵气的洛玄和婧玄,都在鱼临渊身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洛玄怀抱天绝剑,托着下巴踱着步子,嘴边还不停念叨。 “之前还好好儿的呢,怎么‘嗖’的一下就扎下去了,简直就像,就像,像鱼一样……嗯对,这个比喻十分贴切!” “师兄你不说话,谁都不会把你当死人!” 洛玄的话引来众多目光落在他身上,犹如焦点一样。 “都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推他下去的,洛玄我可是真仙,怎么会干这种勾当……你们可别想着‘碰鱼’!对,就是碰鱼。” “……” 估计此时只有洛玄会如此乱想,婧玄看着洛玄的眼睛,犹如看到另一个“洛玄”。 随即,她用小手轻巧地捏在这位师兄的耳朵上,一边向水色他们道歉,一边拽着洛玄向东而去。 也只有婧玄知道,为何昼夜交替后,洛玄的言行举止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因为,洛玄的真身是一条双生鱼。昼夜交替,也就意味着两个洛玄会有一个“沉睡”。 …… 直到目送洛玄和婧玄离开很远后,桃夭妖才收起那一脸古怪。 “真是朵奇葩!完全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反倒是寂夜尊者,又打量“不省人事”的鱼临渊片刻后,继而口吐人言。 “太乙老头这两个弟子,其实并不简单……昨夜如此大的动静,真要没有其他眼睛盯着,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黎初此时并不关心这些。 她只想知道,魔主何时醒来,又何时动身前往溺河。 “不如我们之前去魔主所说的地方,然后再等他醒来如何?” 水仙和雨儿听着黎初张口一个“魔主”,闭口一个“魔主”,不禁有些不太适应。 雨儿看着自己师尊此刻的模样,不由脱口而出。 “师尊他,会不会是饿了?再加之连日来并未休息,以至于凡人之躯十分疲乏!” 语惊四座。 寂夜和黎初面面相觑,却又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就连桃夭妖也是一脸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 它们这些妖和仙,根本没怎么接触过真正的“凡人”,更不会像寻常人一样,懂得饥寒,知道渴暖。 唯有水色会心一笑,轻轻摇头。 轻抚着鱼临渊那张精致至极的脸,似乎她根本不记得如今的鱼临渊只是凡人,而依旧是她心中的龙鱼。 经雨儿这么一说,她才终于恍然。自南海见到鱼临渊起,他就没有真正歇息过。哪怕用转生珠暂时成为肉体凡胎的“凡人”,他也没有吃过什么。 甚至,眼前这条“鱼”,都没“喝”过水。 念及此时。 水色缓缓闭上眼,将自己的嘴唇凑近鱼临渊的脸,生疏地用舌头“撬开”他的唇,又慢慢地滴下一滴滴不含灵力的“水”…… 寂夜和黎初尴尬地背过身子,水仙和雨儿不约而同地望向别处,只有桃夭妖满脸好奇,俯下身子,睁大眼睛盯着看。 直到雨儿将桃夭妖一把拽了过去,凑在耳边悄悄说着什么,她才眼露妃光,身似花开。 水色倒也不会避讳,眼见鱼临渊的喉咙一动一动,她变本加利,似要把“掖藏”千年的水,一口气让鱼“喝”够。 ……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离开。 鱼临渊依然未醒,而水色却决定,先去离此最近的州城,为他这个凡人,准备一桌“可口”的饭菜。 雨儿一路上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从成为鱼临渊的徒弟起,她就再也没有过饥饿感。 坐在桃夭妖幻化出的马车上,雨儿讲述着她听过却未曾吃过的珍馐佳肴,乐在其中。 似乎她也像鱼一样,忘了自己仍是个凡人。 而凡人,就会有情欲,思温饱,知生老。 寂夜和黎初坐在马车的“头等席”上,倒也听得有滋有味。 它们似乎也想起,人间还拥有“味道”。 第百卌六闻 鱼有一急 “小二!有什么吃的尽管上。” 雨儿坐在靠窗的桌边,言谈举止比水色和鱼临渊,更像前来酒楼吃饭的客人。 可当店伙计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时,却一脸茫然地挠着头,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眼前“几人”身上。 美的太美,冷的太冷,傲的太傲,小的太妖。 还有那只白猫,也有模有样地坐在长凳上,面前还放着半杯茶。 “几位客官,我们醉仙楼的醋鱼虽然远近闻名,可从未招待过家猫。你们看要不要……” “要,当然要,越快越好!” 桃夭妖还没理解伙计的话,就抢先说道。 伙计闻言,反而更加糊涂。他本意并不是在问眼前人是否需要醋鱼。 水色将淡绿色的茶水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杯中水已少去大半。 伙计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看花眼。 早就明白他意图的水色,放下手中的杯子轻声开口。 “只要不影响其他客人,家猫吃什么应该不用店家操心才是。” 伙计转身看了看一楼的十几张空桌,无奈叹息一声,转身就要往后厨走去。 却在这时,听到白猫口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冷哼,猛然回头。 “你们……不会是想白吃吧?就算当今世道生意冷清,掌柜的为人心地善良,你们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吧?” 经伙计这么一说,雨儿伸手在腰间摸了摸,一脸尴尬地看着鱼临渊。 黎初更是直接伸手捂着白猫的嘴,生怕它继续口吐人言吓到这家酒楼唯一的伙计。 毕竟这偌大的锦州城,如今也就只有这一个“吃饭”的地方。 为了“魔主”不会像之前一样突然晕倒,黎初斗胆捂着寂夜尊者的嘴。 “喵……” 当着伙计的面,白猫伸出爪子挠了黎初几下,假装愤怒地叫了一声。 鱼临渊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觉得第一次喝着那杯中茶水,有些索然无味。 突然。 鱼临渊的肚子传出声响,似乎几口人间的茶水下肚,终于唤醒了他作为凡人的“食欲”。 水色见状,不觉微微一笑。在她印象之中,千年时光也从未听过“鱼”会有如此响动。 雨儿猛然一拍桌子,让那看着水色愣神的伙计一惊,险些将手里的盘子丢了出去。 “既然知道,就多拿几个像样的菜出来!还是说,你们这酒楼根本什么都没有……” 伙计见雨儿他们衣着不俗,也只好边赔礼,边进了后厨。 不一会儿的功夫,伙计双手娴熟地托着两个盘子,有肉有菜。 而在他身后,是一个满身油腻的中年女人。 女人双手端着红木盘子,其上用特制的器皿盛放着一条热气腾腾的鱼。 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陈醋的酸味儿。 “几位客官慢用,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令雨儿没想到的是,这位看上去体态过于丰满的中年女人,作为掌柜竟会亲自下厨。 然而。 当那盘醋鱼摆在桌上时,雨儿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鱼会是那样的“做法”。 躺在盘中的那条鱼,鱼鳞尚在,整体完好。就仿若将一条活鱼,直接扔进油锅里烹制而成。 水色正在耐心地,教鱼临渊怎样使用筷子。 眼见鱼临渊将夹在指间的筷子,僵硬地“戳”向那条鱼,雨儿终于再也忍不下去。 “师尊,这鱼不能吃……您仔细回想一下,我曾经给您送过去的饭菜里,鱼是什么样?” 就在鱼临渊迟疑地打量着眼前这条醋鱼的时候,那中年女人一脸的不乐意。 “什么年头了,还挑三拣四?爱吃吃,不爱吃随时走人,最好像我那死鬼一样,宁愿饿死街头……” 伙计站在她身后大气不敢多喘,但看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似乎目睹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还没等雨儿继续替鱼临渊出面,鱼临渊已将手里的筷子轻轻放下。 “这鱼,为何不去鳞?又为何留着内脏?莫不是醋鱼的做法,本来就是这样?” 他说话的声音很柔和,似不愿为了一顿茶饭,刁难眼前人。 同活世间,哪怕一天为人,鱼临渊也不愿恃强凌弱。 中年女人半天没有吱声,似想起一些不愿提及的往事,正在黯然伤神。 伙计此时如鲠在喉,想说些什么又怕惹得“掌柜”不高兴。 就在这时。 一直隐忍着没有开口说话的寂夜尊者,猫嘴里突然吹出一口妖气,直接把那盘醋鱼卷了起来,平稳地横在中年女人面前。 “刚才本尊就想问,为何这一州之城,诸多店铺门户紧闭,唯独你这醉仙楼大门敞开? 而你所烹之鱼,自己可敢下咽?” 那伙计一看白猫不仅口吐人言,还会妖术,连忙吓得跪在地上,一滩液体在地上渐渐铺开。 反倒是那中年女人,恨恨地盯着白猫那一双翡翠般的妖瞳,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一把扯下身前的围兜,那中年女人抓起浮在眼前的那条醋鱼,放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大口。 几息之后,中年女人脸朝一旁吐出几根鱼刺。 “有何不敢?你们这些妖魔喜欢吃的,我凡人怎就吃不得?可我凡人敢吃的,妖魔竟也胆怯了……啊哈哈哈哈~” 说着,女人居然有些癫狂,眼中的泪花被她强行挤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出自万妖林的寂夜尊者,还是罗刹岭的黎初,都对眼前这位凡人女子生出些许敬佩。 水色起身,缓步走到女子面前。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进来吃顿正常的饭菜而已。” 哪知中年女人丝毫不领情,更像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不愿相信水色的话。 “你觉得我会信吗?看你生得如此漂亮,想必又是哪一处的狐狸成精了吧!” 随着她声音落下,地面瞬间裂开数道缝隙,开满桃花的花枝似灵蛇一般,将中年女人五花大绑。 桃夭妖转身踩在长凳上,汹涌的妖气吹在女人脸上,瞬间使其头发凌乱。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当心祸从口出!还有,姐姐可不是什么狐狸精,她是……” 桃夭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水色冲着自己摇头。 就算她继续说水色是“水”,又有哪个凡人会信以为真? 桃夭妖轻跺两下脚丫子,桃树花枝又重新回到缩回地下。 此时的店小二早已惊吓过度,昏倒一旁。 而那中年女人仍旧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等待着眼前“妖魔”施虐。 一双含情的眼睛,视死亡如它物。 黎初和寂夜都没有对中年女人出手的意思,若传出去,有辱名声。 水色轻叹一口气,脸上含笑如波,竟让她眼前的中年女人生不出半点排斥之感。 仿若听到自己真实的心声一样,突然嚎啕大哭,委屈的像个孩子。 “我就是爱吃他做的醋鱼,才嫁到这醉仙楼……可如今他为妖魔所害,我也不想活了。” 一句话说出,任谁也听出几分缘由。就连寂夜和黎初,居然也心生同情。 而鱼临渊。 早就对这些不闻不问,在水仙和雨儿的注视下,狼吞虎咽。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卌六闻鱼有一急 第百卌七闻 鱼人味似 “好……吃吗?” “怎样才算好吃?” 桃夭妖诧异地一问,惊容堪比盛开的桃花。 似乎他心目中的鱼临渊,不该是这个样子。 水色同样是第一次看到“鱼”的吃相,不免掩嘴轻笑。 可在她眼里,这条“傻鱼”还跟千年前一样。 甚至中年女人的哭声,也在这样的氛围里渐渐声消。 她实在无法将眼前的鱼临渊,跟为祸人间的妖魔混为一谈。 仿若这一刻的鱼临渊,就像呱呱坠地的婴儿,于饥饿中吃到人生第一口奶水。 他具备所有刚刚降生在人间的凡人,所拥有的天真无邪,能唤起凡人内心深处,善意的“共鸣”。 中年女人看着坐在那里的鱼临渊,就好像看到了当年苗条的自己。 可以为了所爱之人亲手做的饭菜,而死心塌地胖到现在。 寂夜尊者眼瞳微动,那盘醋鱼被放在里一旁的桌上。 看着眼前这奇特的一幕,寂夜尊者心有所思:或许,这也是鱼的力量吧。 水色直勾勾地看着鱼临渊半天,居然心生出“喂鱼”的冲动。 她也想,学着龙阳给鱼妃夹菜的样子,将饭菜通通喂到鱼的腹中。 酒楼里的一切,都因为鱼临渊的举动而变得微妙。 不光如此。 极少被食物吸引的黎初,也似在“魔主”的带动下,对这人间的饭菜渐渐“着魔”。 回过神的水色主动伸出手,拉着中年女子走到另一桌坐下。 纤纤玉指和那沾满油污大手相比,更显温柔。 水色衣袖轻抬,一股柔和的水光将倒在地上的伙计搀起,又令其在角落的长凳上落座,趴在那里沉沉睡去。 “大姐,我们真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些妖魔鬼怪……能否跟我说说,这鱼为何要做成这样?” 女掌柜似乎慢慢放下戒备,可就在她陷入回忆之际,门外吹过一阵强劲的妖风,街边的箩筐随之滚出很远。 一行七个贼眉鼠目的“人”,像风一样出现在门外。 “我说胖掌柜,这好歹是个酒楼,大白天的门可罗雀,你可真对不起你那死鬼啊,是不是啊兄弟们……哈哈哈!” 七个人随声附和,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根本没将水色他们放在眼中。 至少它们这群披着人皮的妖,根本感受不到寂夜和黎初身上的气息。 再看鱼临渊那“饿死鬼”投胎的吃相,索性把酒楼里的都当了普通人。 女掌柜偷瞄了一眼蹲坐在长凳上的白猫,感受着水色那纤细但有力的手,这才渐渐有了底气。 “为了害人,而让人吃下鱼的内脏,你们就不怕遭受天谴么?” “哎呦,胖掌柜!你今日之胆,可是跟你这身材一样肥啊。就是不知道,让你吃下那些东西后,还会不会跟你家男人一样嘴硬!” 说话的男子耳朵尖长,一头浅绿色的短发酷似鬃毛。 七个“人”抬腿就要进门,可酒楼里除了还在飞舞的碗筷,就只有鱼临渊动静最大。 只见。 鱼临渊此时依旧充耳未闻,端着最后一口菜汤一饮而尽,还像普通人一样,酒足饭饱之后打着嗝。 绿发男子显然看鱼临渊不爽,刚迈进酒楼第一步,突然扭头咧开大嘴,一条长约三丈的舌头直取鱼临渊后心。 可鱼临渊还真就像完全没事的人一样,悠闲地端起茶杯倒满,细细地抿了一小口。 “色水你不尝尝这茶水,居然有味道了!” 水色闻言回了鱼临渊一个白眼,脸色微微有些羞红。 而她同样只是看着,那根属于妖的舌头逼近鱼临渊,没有出手。 一声猫叱震耳欲聋。 身为寂夜尊者的白猫,放出惊天妖气,瞬间将整个酒楼笼罩其中。 那看上去属于某种蛙类的舌头,就这样静静地停在鱼临渊身后,无法再进分毫。 一团紫色的魔气,渐渐从鱼临渊背后化开,如从地界伸出一只骨爪,将那长舌一把抓住。 那绿发男子就像卡在了门缝里,一时间进退两难。 看着白猫那妖异猫瞳,以及那强横的气势,它似乎终于想起,万妖林中的九命猫妖。 “您,您是……” 话未开口,长长的舌头骤然被松开,一圈圈的缠绕在男子头上,形似打结。 白猫看着黎初,口吐人言,声音里尽是诧异。 “这是我万妖林之事,你这又是作何?” 黎初身形一闪,侧对着鱼临渊站在那里,一袭紫裙将护住鱼临渊后心的那团魔气吸收。 “可是它对我罗刹岭动手了!” 白猫闻言,竟无言以对。一跃跳到地上的同时,那笼罩酒楼的妖气也顷刻消散。 “也罢……对于这样的妖,配不上万妖林,更不值得本尊动手!” “那鲤瑶,就先谢过尊者了!” 话音落下,黎初微笑着的嘴里,传出魔性的笑声。 仿若眼前那七个披着人皮的根本不是什么妖,而是她眼中久违的“玩物”。 抬手间五指轻分,虚握成爪。 一道魔气从手心喷涌而出,顿时将那七个妖轰飞出去。 没有巨响,没有惨叫。 酒楼的正门霎时变成一个巨大的窟窿,地上的沟壑延伸至街角。 之前还披着人皮的妖,此刻软绵绵的浮在半空,似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抓着。 人皮接二连三的掉在地上,七只妖显露真身。 绿发男子赫然是一只绿皮蛤蟆,背生绿毛,头生四眼。 而其他几只,也基本都是些爬虫,体型要比这蛤蟆妖小上不少。 蛤蟆妖此时嘴角流出绿色的液体,竭尽全力抬起头。 “就算是尊者,想要彻底杀死如今的我们,也很难……鱼使大人还是能令我们重生,变得更强!” 黎初有些嗤之以鼻,五指对着七只妖轻轻用力,阵阵碎骨声传进酒楼。 这时。 鱼临渊重新倒满一杯茶,递到水色面前。 然后转身看向蛤蟆妖,向黎初抬了抬手。 “我想知道,为何凡人吞食鱼的脏腑,就会失去生魂?” “区区凡人,也敢打听妖爷的事,你不撒泡尿照照!” 蛤蟆妖刚刚说完,它身侧其余六只妖,瞬间化作一团雾气,迅速消散。 六条黑鱼出现的那一刻,蛤蟆妖眼中再次坚定,似对“重生”深信不疑。 可惜,它并不知道站在那里的是谁。 黎初左手掌心摊开,紫色的鱼棺像水一样在手掌上凝聚。 强横无匹的吸力,瞬间将那六条黑鱼收入其中。 蛤蟆妖见状,不禁有些慌了。就在它准备求饶之际,鱼临渊已再度转身走回水色身边。 “味道如何?” “清香淡雅!” “那这世间有没有一种茶,可用弱水泡制?” “你猜……” 黎初见鱼临渊不再耐心问询,眼中紫光闪烁,蛤蟆妖霎时被一团紫雾吞没。 一起尘埃落定时,只有一副黑色的鱼骨掉落在地。 水色屈指一弹,鱼骨上生出一朵黑色的彼岸花,随即迅速枯萎,变为飞灰。 女掌柜目睹这一切后,有些激动。 将近来遭遇,娓娓道来。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卌七闻鱼人味似 第百卌八闻 鱼不可言 东海。 附近的渔村近来一片萧条,大小的渔网都被晾晒在架子上,依稀可见干皱的鳞片。 显然这些以鱼为生的人,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出海了。 往常那些正午时分还会躺在渔船上闲聊的人,今日也都不见踪影。 自从木有鱼突然离开渔村,这里就好像少了很多跟“仙女”有关的传言。 偶尔有追逐嬉戏的孩童跑过,也多半是编排木有鱼的打油诗。 “水有木,木有鱼,鱼有海来无处去……” 几个孩子正在渔村外打闹,其中一个三岁大小的女童,不小心摔倒在地。 就在眼泪快要流出来的时候,一个身影在她面前缓缓蹲下,遮住了七月的阳光。 女童突然破涕为笑,全然不在意下巴上那一道细小的伤口,正有鲜红的血液滴落。 “大猫咪!” “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就能认出猫爷我。嗯,不错不错……” 女童指着寂寞那一对不加掩饰的猫耳朵,天真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反倒是另外几个年龄大一些的孩子,在看到寂寞那“人脸猫耳”后,丢下三岁女童自己跑了。 寂寞伸出手,尖锐的指尖轻轻刮了一下女童的鼻子,她下巴上的伤口便迅速愈合。 “你不怕我?猫爷我可是坏猫咪,专吃小姑娘!啊哇” 说着,寂寞还将双手变成爪子放在脸颊两侧,张大嘴巴摆出一副吃人的架势。 他哪知道,这样的举动落在三岁女孩子眼里,那简直就是“提前”萌化少女心。 “嘿嘿嘿……我也要玩!啊哇,啊哇” 小女孩儿几步上前,先是学着寂寞的动作,随后竟然直接抓着他头上那两只猫耳,爱不释手。 “喂,姑娘家家的怎么没羞没臊,猫爷我可是男的……不对,公的! 算了算了,摸过我耳朵,你可得回答我几个问题才行哦。” 也不知道小女孩儿是不是听懂了寂寞的话,此时不仅死死揪着他的耳朵,整个人都骑在了他肩上。 寂寞虽然是妖,此时倒也显得元气满满,暖意泛滥。 “难怪其他孩子把你丢下不管,简直是活宝嘛……你跟大猫咪说,这里是不是东海?” “呜听娘亲说过,应该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 “嗯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是的意思!”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只猫,白色的,长着跟我差不多的耳朵?” “这里有很多猫咪的,只是娘亲不让我跟猫咪玩。” 小女孩话音刚落,从不远处的渔船后头窜出两只猫。狸花猫嘴里叼着小鱼干,一只白猫在后头紧追不舍。 寂寞一阵尴尬,眼眉微动,似乎他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要找的那只“猫”。 突然。 不远处一道龙形白光飞落,直接把寂寞从身后踹飞出去,趴在地上猫啃泥。 一身银白衣衫的白弋显化成俊俏公子,一把将小女孩接在怀中,看着慢慢爬起的寂寞满眼愤怒。 “就知道你小子没个正行,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不放过!你倒是说说,自从离开溺河,搭讪过多少女子……” 或许是他说话声音太大,或许是小女孩儿突然被另一个“人”抱着,惊吓得哭了起来。 白弋哪里哄过孩子,此刻惊讶地张着嘴,脑子里都是寂寞的不是。 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找不出能让小姑娘不哭的方法。 越是如此,那小女孩儿也就哭闹的越厉害。 寂寞此时从地上爬起,转身吐出一口沙子,十分爱干净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这一路上不是我猫爷主动问路,凭你们两个二货哪一年才能找到这里? 再说了,这里是人界又不是地界,往东走根本走不到东海!” “那你也不能恃强凌弱,如此调戏人家小姑娘!” “……” 寂寞哭笑不得,实在是生不出驳斥白弋的心思。 索性伸出双臂,示意白弋把小女孩儿“还给”他,由他来哄。 然而如今的白弋,就算化作白龙,那根鱼脑筋也是死的,总是对眼前的“猫耳青年”十分不放心。 就在这时。 渔村里涌出来数百号人,男女老少皆是手持家伙,基本都是些渔具。 只有少数人拿着刀斧,来势汹汹。 “就是它,就是这妖怪掳走了花花,各位相亲不要怕,咱们什么大阵仗没见过……” 说话的壮汉显然在渔村颇具威望,回想着之前水色和黎初到来的场景,不禁气势高涨。.九九^九)xs(.co^m 数百号人将寂寞和白弋围在其中,拉开鱼网,操持鱼具,似随时会将他们当鱼一样,一网打尽。 “妖怪,快把我家花花交出来,不然等木家小子回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仍在哭闹的小女孩儿一见到说话的妇人,连喊几声“娘亲”。 寂寞无奈地放下双臂,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白弋。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处处扯我后腿……白弋啊白弋,看来猫跟鱼,注定是要当冤家喽。” 白弋闻言,似乎终于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寂寞,正要弯腰将那名叫花花的小女孩儿放下时,西北方的天空中突然亮起数道耀眼的剑光。 两股白色的仙气,在半空中凝结成云。祥瑞之光瞬间撒遍东海沿岸,令所有围着寂寞和白弋的人们,通通跪倒在地。 “何方妖孽,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不对不对,应该是袭扰百姓!” 听到来者如此前言不搭后语,就算真的是仙,白弋也信不过。 眼看就要放在地上的小女孩儿,又被白弋重新抱在怀里。 “乖,别怕!大哥哥不是坏,人!” 周围的渔民一脸虔诚,个个口中都喊着“上仙为我们做主。” 寂寞轻抚额头,不禁对白弋的想法有些费解。 转而看着立在半空中,比正午的烈日还耀眼的两位仙,打趣地说道。 “敢问二位上仙,有没有见过一只猫?白色的,可能长着像我一样的耳朵!” “……” 此言一出。 不光是白弋眉头一皱,就连刚刚来到东海的洛玄和婧玄,也是倍感惊奇。 似乎眼前这猫妖,看到他们昨夜在小镇外一样。 语无伦次的洛玄,眼中霎时多出一抹杀机。 而他身旁的婧玄,居然没有阻止的意思。 似乎他们都觉得,昨夜之事不可外传。若眼前这两只妖,昨晚真得躲藏在暗处,那今日必定要将其灭杀。 不只是为了仙的尊严,还有事关“鱼”的秘密。 早已出鞘的天绝剑,在空中化作八柄飞剑,结成一阵。 洛玄紧盯着白弋和寂寞,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你们这样的妖,是不是曾在夜里见过一条鱼?不对,是一种鱼!” 此话一出。 白弋和寂寞相视一眼,似乎都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俨然,鱼在他们眼中,是个不可轻言的“忌讳”。 寂寞更是二话不说,伸出一只手,五根利刃般的指抓一根接一根的弹出,眼瞳之中妖芒闪动,身上生出细密的绒毛。 第百卌九闻 执鱼为义 因为怀里还抱着小女孩儿的缘故,白弋并没有像寂寞一样释放出妖气。 眼见寂寞在眼皮底下变成一只“大猫”,洛玄干脆不再废话。 指剑竖立胸前,口中仙诀飞快。 天绝所结成的剑阵爆发出诛邪之势,一道凌冽的剑芒直接劈向寂寞。 “你们这群仙,是整天待在天上,脑子出问题了吧!没看见这下面还有这么多普通人?” 寂寞在空中连闪数下,留下一连串白色残影。 洛玄踏云而起,六只仙鹤从他身上的金缕玉衣飞出,在他身前首尾相连。 一息之后。 仙鹤堪比常人大小,展翅之时鹤戾不断,在寂寞和白弋上空盘旋。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洛玄脚尖轻点,在六只仙鹤背上变幻位置,准备趁势一击。 “若他们能为了这个秘密陪葬,也不失为一种荣耀!” 话不投机半句多。寂寞和白弋都不明白,眼前这个“仙疯子”所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可既然对方提到过“鱼”,那便不能任由他离去。 “寂寞,我来助你!” 白弋说着,终于将怀里的小女孩儿放在地上,大袖一甩之间冲向半空。 但在这时。 一直如看戏般未曾出手的婧玄,腾云挡在白弋之前。 “鱼妖化龙,实属少见。只不过不能让你妨碍师兄!” 白弋用冷冷的目光盯着婧玄,似乎他也未料到,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居然未用仙术就看穿自己的来历。 “少见多怪!白弋不喜欢对女子出手,你若当真要助纣为虐,我可就不这般客气了!” “嘻嘻!那就让婧玄领教一下,你这鱼妖口中的不客气。” 话未说完,婧玄摇身一变现出玄天灵狐真身,额头浮现一抹殷红印记,随即被它轻易抹去。 洛玄看到婧玄自行解除“禁锢”,不禁暂缓对寂寞的攻势,隔空喊了声“师妹”。 婧玄并未理会洛玄,不到三尺的白狐之身,瞬间暴涨百倍。 玄天灵狐那毛茸茸的尾巴,也从一条变成五条,而且每一条尾巴上,都燃着一朵颜色不同的灵火。 不知为何。 无论是下方尚未变成九命猫妖的寂寞,还是没有显化龙身的白弋,都在看到玄天灵狐的身姿后,想到那一位不在场的“妖”。 尤其是玄天灵狐中间那条尾巴上的青焰,几乎跟紫玹身上的青焰,一模一样。 正当白弋愣神之际。 灵狐其中一条尾巴骤然扫来,带着十分明显的试探之意。 “妖就是妖,刚才还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怎么此时却不如之前那般锐利?” 白弋一言未发,侧身躲过那袭来的一尾巴。 本就是七月的正午,四周温度在玄天灵狐的影响之下,陡然升高不少。 那些跪伏在地上的凡人,就像中暑一般倒在地上。 甚至本身作为向水而生的妖,寂寞和白弋也顿觉行动变得迟缓。 洛玄借此机会,一指寂寞,天绝剑阵里射出的剑光如疾风骤雨,顷刻间封住寂寞的所有去路。 然而洛玄并未就此收手,六只盘旋的仙鹤飞向中间,合而为一,载着洛玄升入更高的空中。 一声响彻整个东海岸的鹤鸣后,仙鹤消失在空中。 此时的洛玄也终于显化真身,变成两条仙光游走全身的“对鱼”。 可实际上,两条对鱼同气连枝,完全称得上是同“一条”。 它们身体透亮,鳞片若有微光。只有当它们彼此靠近时,看上去才像一个完整的鱼身。 从下方看去,它们就像游弋在净空的世外之鱼。 美丽之下,总会潜藏巨大的危险。 洛玄所化的对鱼,此时以空中的太阳为中心,交替回游。 紧接着。 方圆百里骤然一暗,阳光凝成一束,似一道从天而降的天罚之剑,带着强横的力量压向寂寞。 “既然曾在夜里见过那种鱼,那苍天好轮回,剑下不留情,只好请你去死……” 洛玄的声音从高空传来,似在替天留音。 灵活游走在剑雨之间的寂寞,眼见那股强大的剑势直奔自己而来,突然站在原地嘴角带笑。 “死啦死啦……猫爷这次总算要死上一次咯!下次看到三岁小姑娘还是趁早躲远,毕竟猫犯三岁啊……” 寂寞说着,干脆又变回猫耳青年的模样。两臂伸展,轻闭双眼,还不忘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远处那小女孩儿。 见其泪痕干在脸上,寂寞心里终有一丝轻松。 白弋立在半空看着这一幕没有出手,他深知,即便自己化身为龙,也不足以挡住这一击。 挡在白弋前方的玄天灵狐也没有趁机发难,而是静静地看着白弋的表情,略显疑惑。 似乎。 它再怎么细看,也无法从白弋脸上看到担忧,更寻不见那藏在眸子里的伤悲。 “喂,我说你这鱼妖,倒也挺无情无义的嘛。眼看着同伴要死,竟然能做到面不改色!” “是么?承蒙夸奖,只可惜它不需要我担心。” 就在白弋刚刚说完这句话,以阳光凝成的天罚之剑落在寂寞身上,正中全身。 一声巨响之后,海边留下一个深坑。海水迅速倒灌,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湖”。 片刻后。 寂寞脸朝下漂在水上,衣衫褴褛,散发着浓重的焦糊味。 从它身上,感受不到妖气,也没有一丝生机。 无论怎么看,寂寞这只猫妖都已经死偷了。 四周再次阳光明媚,洛玄所化的对鱼依然游荡在蓝天之下,看那样子,接下来的目标就是白弋。 玄天灵狐终究不喜欢打打杀杀,看着漂在水上的寂寞,传出一声叹息。 恰在它张开要对白弋说些什么时,心脏猛然一缩,逐渐加速跳动。 剧烈的心跳声如同无形的咒语,令它眼前的白弋,以及空中的洛玄,同时怔在原地。 与此同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烦不烦,你赶紧给我放开!早知道你会重的拖我后腿,当初在溺河就不该救你!” 在那声音之后,一连几声“鸣叫”,倒也显得有些悦耳动听。 白弋循声望去,面部一阵抽搐。 只见昔日威风凛凛的紫玹,此刻就像个落魄的逃荒者,身上衣物落满了一道道抓痕,看上去灰头土脸。 而他走路的姿势,更是一步一挪,十步一停。 在紫玹右腿上,一只丈许大小的鸟,用爪子牢牢地抓着他的脚踝,死活不愿松开。 鸟无羽毛,全身浴火。此时就像装死一样,平躺在地上,任由紫玹拖行。 他们所过之处,留下一条长长的火蛇,经久不息。 终于。 紫玹停下脚步,望着半空中正在跟玄天灵狐对峙的白弋,重重的松了口气。 “寂寞呢?这里到底是不是东海?有这货跟着,我们怕是再也找不到鱼主了!” 洛玄闻言,直接化作一道白光俯冲落下。 反倒是玄天灵狐,此时如窒息一般“难受”,缓缓扭头看向紫玹时,双眼一阵迷离。 就在这时。 漂在水面上的寂寞突然扬起头,背后生出八条猫尾。 “玹老大吩咐,寂寞小弟一定跟从!”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卌九闻执鱼为义 第百圩闻 再世习鱼 认为寂寞早已死透的洛玄,不禁看着下方猫妖身上那八条尾巴,一脸不可思议。 他只知道,玄天灵狐虽有五尾,却也只有一条命。 而眼下这只“猫妖”,显然是用尾巴代替自己“死”了一次。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再次看向紫玹时,目光在那只浑身浴火的鸟身上,足足停留了数息。 “想不到几只妖,也能结识凰兽!还有这猫妖,能抗下我一剑而不死,着实小看你们了……” 嘴上如此说着,洛玄心中的自信也在逐渐减少。 如果只是二对二,他倒并不担心。可当紫玹带着他口中的“凰兽”出现时,似乎局势变得有些扑朔。 尤其是婧玄此时的样子,令洛玄忧心忡忡。 他从未见过师妹如此“痛苦”,仿若正在经受煎熬。 表面镇定自若,内心早已无数遍地宽慰自己:师妹应该无碍! 白弋还是那副死鱼脸,不管紫玹是不是“及时出现”,他都没有丝毫担忧。 甚至他本就知道,寂寞是故意“死”上一次之后,才能完全掌控“九命猫妖”的力量。 此时寂寞像个完全无事的“喵”一样装傻卖萌,白弋心中更添几分对“鱼主”的敬畏。 “你小子又不是鱼,还泡在水里做什么?” 寂寞原本打算一番耍帅之后再离开那个“湖”,听到白弋这番话,又故意学着金鱼的样子,八条尾巴像尾鳍一样在水中摆动。 “感谢鱼主赐予力量,这种能够寻死的感觉,才是真正的九命猫!” 远处的紫玹一脸黑线,什么时候这只臭猫不要“脸”的程度,已经如此严重? 不再理会寂寞,紫玹再次蹬了蹬腿,试图甩掉那只令他生厌的“鸟”。 只可惜,它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紫玹腿上甩也甩不掉。 无奈放弃的紫玹,冲着半空中的洛玄和婧玄抱拳作揖,至于之前这里发生何事,不闻不问。 “万妖……地界青丘狐妖紫玹,见过二位!” 紫玹如今已不再是“万妖林紫山狐妖”,话说一半只得突然改口。 他这一改口不要紧,早就心跳过快的玄天灵狐,在听到“青丘狐妖”四个字后,“嘭”的一声放出一团灵气,居然自空中直接跌落。 身形如缩水般迅速变小,轻如羽毛的灵狐之身晃晃悠悠落向地面。 “师妹!” 洛玄俯冲直下,想要在婧玄落地前将她接住。 就在洛玄伸出的双手快要触及玄天灵狐的绒毛时,一个有些褴褛的身影,以迅雷之势挡在他身前。 婧玄蜷缩在紫玹怀里,呼吸急促。那一对无邪的眼睛盯着紫玹的脸,一动不动。 “你……” “你没事吧?” 以玄天灵狐的姿态躺在紫玹臂弯中,婧玄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错觉。 就好像这位名叫“紫玹”的青丘狐,跟自己失散多年。 更让婧玄感到奇怪的是,刚刚如同暴走的心跳,不知不觉间已平静无声。 她没有说话,此时也无法摇晃灵狐的脑袋,就那样以“奇妙”的眼神,死死盯着紫玹看。 紫玹下意识避开婧玄的目光,婧玄又像锁定猎物一样移动着视线。 以致于紫玹根本没有感觉到,此时还有一柄寒光闪烁的仙剑,架在他脖子上。 “不管你是什么狐,放开我师妹!” “你未能照顾好自己的师妹,反过来迁怒于我?你们这些仙,还真是有趣!” “放开她……” 紫玹再也懒得多言,转而看向自己怀里的白狐,倒也生不出半点歹意。 “姑娘,是你自己下来走,还是等你这师兄把我灭了,再从我尸体上下来?” 一边说着,紫玹看向刚才所在的位置。浴火之鸟正满眼惬意地望着他,似乎显得有些得意。 隐忍之下,紫玹也没有发作。感受着双腿从未有过的轻松,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他又哪里知道。 此时躺在他怀里的婧玄,像春心萌动的小姑娘一样,干脆赖在那里一动不动。 “居然赶我走,你就真得不记得我了么?” “额?” 不光紫玹明显一僵,就连用剑指着他的洛玄,似乎也没有想到婧玄会说出这句话。 还在水里扑腾的寂寞,如被突然触动了八卦的心,静静地漂在水面上,侧着猫耳倾听。 白弋也不会趁机插手,缓缓落在地上,挨个查探着那些渔民们的呼吸。 几息之后,紫玹才回过神。拼命在记忆里寻找着怀中“白狐”的身影,却始终没有结果。 他轻轻摇头时,竟从那对灵动的眸子里,看见浓浓的失落。 “你我,今日应是第一次相遇,何曾……” “我不许你再说!” 婧玄的声音很轻,却能轻易刺痛紫玹和洛玄的耳膜。 甚至连紫玹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是不该冲过来接住她?亦或者尚在怀中的白狐,只是认错了而已。 向来心思细腻的紫玹,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今日会因为那简单的几个字吃瘪。 白狐眼中有泪水打转,不用刻意挣脱,十分轻松地从紫玹怀里跳到地上。 “师兄,放开他吧……” 婧玄的声音有气无力,如从极乐之巅跌入深不见底的失望里。 只有她自己明白,眼前这个叫紫玹的青丘狐妖,正是她的“命定之狐”。 洛玄看到如此不同以往的婧玄,迟疑片刻之后,才迅速将天绝收回剑鞘中。 “他就是……” “嗯!” “就这幅德行,哪里像?” “千真万确。” 洛玄和眼前白狐的简短对白,令紫玹一头雾水。 似乎他近在咫尺,却置身事外。 听不懂,更猜不透。 “我们三个无意与二位为敌,想必之前也都是误会!还有要事在身,我们是不是就此别过?” “我不许你走!” 没等紫玹迈开脚步,再度变小的白狐一口咬在他左臂的衣袖上,不愿松口。 紫玹倍感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只二货鸟,如今又多出一只“赖皮狐”。 故作无辜地冲着洛玄摊了摊手,将左臂伸向洛玄。 “呐,你也看到了,我紫玹虽然是妖,但光明磊落。你这师妹还你,恕我不再奉陪!” 话音落下,紫玹毅然决然地扯下半截袖子,将泪眼婆娑的白狐放在洛玄肩上。 转身刚走出三步。 婧玄突然从洛玄肩上跳下,摇身变成白裙姑娘的模样,张开双臂挡在紫面前。 “前世,我说过等你十万年!可如今都已过去了两个十万年,为何你还是不记得回去的路……” 紫玹见不得女孩子哭哭啼啼,本想冷声回一句“回哪去”,又不得不咽回肚子里。 “紫玹只是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自我出生在地界万妖林起,到如今不过数千年,何时曾成为你口中,数十万年的老妖怪?” 紫玹说着,缓缓扯下一直围在脖子上的紫山狐尾,有些不太情愿地帮她擦着眼泪。 此时此刻。 婧玄似乎再也忍不住,一步向前扑进紫玹怀里,吱吱呜呜地说了几个字。 “因为,鱼……”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圩闻再世习鱼 第百圩一闻 缘来鱼此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不论是在意凡人生死的白弋,还是默默偷听的寂寞,都在同一时间看向那白裙姑娘。 洛玄自然注意到这一切,天绝剑握得更紧。 至于紫玹的举动,尤为夸张。 非但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反而一把将婧玄推开,伸手捂着她的嘴,四处张望。 在确定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出现后,他才暗自松了口气,一脸尴尬地把手放下。 “你们这些仙,出门下凡都不看黄历的么?人间犯鱼,把这个字挂嘴上很危险!” 谈吐之间,紫玹目光落在那只浑身浴火的鸟身上。 回想之前“磬”的样子,他居然无法生厌。 婧玄古怪地盯着他看,开口之时都是疑惑。 “那你怎么可以说的如此轻松?” 闻言。 不光是紫玹目露精光,就连远处的寂寞和白弋,也都流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 紫玹没有说话,轻闭双眼,再猛然睁开。 凭借意念引动灵力,从他头顶上飞出一道青光。 等那青光的速度逐渐放缓,才慢慢变成一条青色的龙鱼。 洛玄和婧玄都能感觉到,青鱼身上那若隐若现的魔气。 “你终于离鱼近了一步……可你有没有觉得,这根本不是你的初衷?” “这的确不是我的初衷,可我却并不讨厌。甚至在慢慢理解鱼的所作所为之后,我偶尔也会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成为鱼!”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说着与曾经相同的话,却记不得与曾经一样的眼前狐?” 紫玹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沉默。 似乎他能也从对方的言语中听出,这白狐所言并非是想蒙骗自己。 可无论他如何榨取记忆,仍然没有丝毫头绪。 何况从妖巳那里,也没有听到过“白狐”之说。 婧玄转身背对着紫玹,向前几步,如同步入久远的记忆之中,尽量平静地讲述着一段往事。 很久以前。 天地之间并无三界,只有五座行山连成的陆地,以及围绕在行山周围的瀚海。 金之行山上,居住着许多灵物,而玄天灵狐,正是其中之一。 玄天灵狐作为众狐之祖,统御着麾下五种灵狐。 在五种灵狐里,青丘狐则像玄天灵狐的护卫一样,时刻保护着它们的安危。 为此。 青丘狐只能居住在行山脚下,那一处常年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地方。 那一年,那一日。 金之行山上的木槿花,比往年都要娇艳。 正是在那一天,玄天灵狐又迎来一个新的生命,名叫婧。 巧的是,几乎在同一天,同一时间,行山脚下的青丘狐一族,也增添了一只新的青狐,它叫玹。 灵狐自古顺应天意,便让玹成为了婧的玩伴。 也是从那时起,年幼的玹,成为了幼年婧的唯一护卫。 时间一晃,世间五百年。 青梅竹马的婧和玹,终于在五百年的时候长大成年。 有一天。 玹终于鼓起勇气,拉着婧偷偷离开行山,去往一处碧海蓝天的海边。 玹对婧说:它喜欢它。 婧对玹说:身份悬殊,狐族不允。 玹对婧说:高飞远走。 婧却对玹说:天地之广,唯有水阔。除非你我都变成,永远生存在水中之物,否则又去得了何处? 苦于没有办法,玹很失落。 以前每时每刻都会陪在婧身边的玹,开始时常不在婧的眼前。 玹总爱去海边,对着空空如也的海水,一看就是一整天。 婧也不再踏足行山下,时常走出一半又折返而归。 一晃又是百年过去。 婧还记得,那一日的玹很高兴。匆匆跑上行山,向婧讲述着它前夜的经历。 玹说。 那一晚的月亮特别圆,它正独自坐在海边,思考如何才能一直生活在水里,那样就能带着婧离开。 可就在那时,平静无数岁月的海面,突然掀起大浪,一个近乎虚幻的“女子”身影,踏浪而过。 已经苦苦思索百年的玹,就好像看到希望一样,冲着女子远去的身影呐喊。 它想知道,怎样才能一直活在水里。 那虚幻的身影似乎听懂了玹的心声,只留下四个字,便渐行渐远。 鱼年将至。 这是玹在婧的面前,最常提起的事情。 尽管玹没有见过鱼,更不知道鱼长什么样。但从那时起,它便知道了一件事。 只要能变成鱼,就能带着婧瀚海为家。 转眼。 又过去百年。 婧的耳根,都似被玹念叨出了老茧。 时隔两百年的幻想,依然如同旧梦一场。 婧也终于厌倦了这样无所事事的玹,渐渐地躲着它,疏远它,想要让它明白,只有成为一个足够好的护卫,才能得到狐族的认可。 只可惜玹就像着了魔,一心想要变成,那从未在世间出现过的鱼…… 直到有一天深夜。 玹从海边赶回行山,被婧的新护卫拦在山脚之后,它高声大喊。 玹说它看到鱼了,鱼真得可以在水里自由飞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玹还说,鱼年到来之后,灵狐可以进入轮回再世,十万年后,可以成为真正的鱼。 玹问婧,愿不愿意等它十万年。 它没有等到婧的回音。 也没有再得到关于婧的任何消息。 自玹说见到鱼之后,仅仅过去七日。 这世间的一切都变样了。 五座行山消失,三界应运而生。那一片围绕在行山周围的瀚海,也被分成了东南西北四海。 从此水里有了鱼。 因为金之行山消失,被“遗忘”在世间的青丘狐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在地界。 因为得不到狐族的灵力传承,越来越多的青丘狐灵力骤减,寿命缩短。 最后,青丘狐于地界万妖林绝迹,退变成了紫山狐妖。 一代又一代紫山狐死去,一代又一代紫山狐新生。 玹也早就带着它的“痴心妄想”,开始了漫长的轮回再世。 十万年。 又十万年。 无论是婧还是玹,似乎都不知道,它们彼此天地相隔。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当婧在天河中第一次看到自在的“鱼”,它才从眼泪里明白,玹没有骗自己。 于是她违背族命,一直傻等了十万年。 十万年,已经是玄天灵狐将近一大半的寿命。 可婧依然没有放弃。 它相信,鱼年已至,信守玹来。 后来的十万年,婧会时常去天河之畔寻找那种生着娃娃脸的鱼。 苍老的口吻,对着稚嫩的脸,自说自话。 就在婧以为玹已经不再,而即将放弃的时候。 一个玹曾描述过的身影,出现在婧的面前。 那是一位漂亮到极致的美女,天界任何仙灵都要比她逊色太多。 她告诉婧,当年那只小狐狸还在轮回之中,而她也要离开一阵子。 险些绝望的婧,老泪纵横,又欣喜若狂。 那一日。 天界最年长的玄天灵狐长眠于天河畔,而玄天灵狐一族也降生了一只新的灵狐。 数年后。 小灵狐才听闻,它出生之日,人界冒出许多未曾见过的树,开满妃色的小花。 而它一直记得有关玹的事。 它在想,玹会不会在人间……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圩一闻缘来鱼此 第百圩二闻 将洛唤鱼 婧玄不停地抹着泪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哭。 尘封的记忆越多,执着的事情也就越少。 前世,今生。 无尽岁月里还能记住的名字,似乎只剩下一个。 她还记得,那个自己不曾应允过的承诺。 可眼前的他,如今只“记得”鱼,却想不起自己…… 究竟是因为“鱼”,才会自幼相识。还是因为“情”,才渴望成为鱼? 看过多少云烟,终觉知他太少。 婧玄猛然转身,看着紫玹的时候沉默不语。 洛玄抱着天绝,靠在一艘小船的船舷上,静静地望着天。 至于寂寞和白弋,一脸古怪地注视着婧玄和紫玹。 一时间,如这般跨越时间的相守,令他们觉得跟紫玹相隔太远。 寂寞猛然从海水里一跃而出,落在沙滩上抖着八条尾巴,那一对灵性的猫耳朵划动两圈。 “紫玹!听这半天,我都动心了,你怎么就没点表示? 就算如今你还不是鱼,她也不是鱼,难道就不能私定终身啦? 有些事,不一定非要成为鱼才能实现。而是需要像鱼一样灵活……” 此言一出。 就连远处的洛玄都多看了寂寞两眼。 白弋更是目露赞许,似从未说过一句正经话的寂寞,今日终于开窍了。 被洛玄称作“凰兽”的那只鸟,也站在沙丘上,伸着长长的脖子,抖动着身上的火羽。 它还不时地,侧目看向紫玹和婧玄。 终于。 紫玹长舒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柔和些。 “现如今的三界,正值多事之秋。即便你所言为真,我也无从考证。 既然你等了我那么久,不在意多等些时日吧?” “嗯,嗯,今后玹去哪里,婧就跟到哪里!你再世为鱼,我就入轮回陪你!” 似乎紫玹也没有料到,天上掉下个粘“人”的妖精,而且是道出青丘狐之秘的玄天灵狐。 “不管能否成为鱼,都要先找到鱼主才是。只是我赶到这里时,你们为何会大打出手?” 寂寞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洛玄也抬起眼皮,洗耳恭听。 可无论是婧玄,亦或者寂寞,此时都不愿再添误会。 白弋见状,一个箭步落在紫玹身旁,轻轻拍了拍那裸露在外的肩膀。 “从刚才交手看,我倒觉得他们不像鱼主的敌人,只怕这其中有些误会才是……” 沉默许久的洛玄,也闪身飘落在婧玄身前,脸上泛起诚挚的笑意。 可还没等他开口,寂寞一边指着自己的尾巴,一边高声叫嚷。 “白弋,你小子到底哪边的?不能因为一段美丽的神话故事,猫爷我就白死了吧!” “找到鱼主前你先把嘴闭上!你刚才不是死得挺爽的么?” 寂寞抓耳挠腮,脸上不悦,心里却在偷着乐。 洛玄此时也冲着紫玹三妖抱拳作揖,略带歉意地说道。 “方才我跟婧玄以为,你们昨夜见到过鱼主,这才想要替他留住秘密。” “你见过鱼主?还是昨夜?他不是……” 说话时,紫玹明显有些激动。但又有些将信将疑。 鱼主在自己眼前下落不明,又落入封印之中,怎会数日时间就被他们遇见。 紫玹刻意话说一半。如果眼前这位真仙能道出一二,他也愿意相信婧玄所言。 洛玄自然听出了紫玹的试探,只是眼下为了一旁的师妹,他也只能遇坑而过。 “不知你所说的鱼主,是不是叫鱼临渊?” “好!我相信一切都是误会。至于你这位师妹所言,一切等见到真正的鱼主自然清楚。” 听紫玹如此一说,不仅是洛玄感觉诧异,就连认识紫玹时间不短的寂寞和白弋,也是眉头一皱。 似乎那三个字,远比一切解释都管用。 还想说些什么的洛玄张了张嘴,扭头看向婧玄。 哪知这时的婧玄,宛若跨越时间而来的花痴,盯着如此直率的紫玹两眼放光。 那样子就仿佛在说:玹,你依然没变。 洛玄干咳几声,似在提醒这位师妹注意收敛。 片刻后,洛玄一本正经地望着紫玹他们,沉声开口。 “你就不问问,我们昨晚看到了什么?” 谁知。 紫玹只是轻轻摇头,似乎全然不关心。 “不管你昨夜看到什么,就凭你能活着离开,还敢说出鱼主的名讳,紫玹就该相信你所言为真!” 洛玄脸上,一阵不自然的抽搐,仿若紫玹的话轻易揭了“伤疤”。 作为真仙,哪有不爱惜自己颜面的。 强自镇定之后,他随口扔出一句“不懂”。 见状。 寂寞和白弋同时一阵唏嘘,同时看向远处那只浴火之鸟,目生怜悯。 寂寞终归是寂寞,忍不住的时候总会抢先开口。 “看到它了吗?你们之前所讲的故事里,不是有五座行山? 它就是其中之一,唯一留在人界的火之行山,诞生的火灵。 再看看它现在这副模样……” 婧玄此时完全没有其他心思,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紫玹,令紫玹多有不适。 反倒是洛玄顺着寂寞所指,目光再度落在他口中的“凰兽”身上。 “它是,火灵?我觉得这个玩笑有些过了!” 寂寞主动凑到洛玄身边,抬起鼻子嗅了嗅,随即故作得意。 “有本事,你就把那三个字,放声喊几次听听?” 话音未落,紫玹似有些紧张的连声喝止。 “寂寞!既然洛兄暂时不会和鱼水为敌,你何必还要借鱼主之名,报那一剑之仇!” “嘿嘿,嘿嘿。杀杀他锐气,免得他都不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 如此嚣张跋扈的对话,还当着洛玄的面。 身为太乙真人的弟子,就算不会跟寂寞过不去,也得显露出一些勇气。 冷哼一声,仰面张口。 “鱼……临……渊。鱼……临……” 第二遍尚未说完,紫玹三妖已迅速护在婧玄和洛玄周围。 寂寞凭借一根毛茸茸的尾巴,挡在洛玄的鼻子上。 “唉,怕了怕了,能不能别喊了!” 寂寞话音刚落。 平静的海面突然刮过一阵海风,两条披着紫色鳞甲的怪鱼,骤然从水里一跃而起。 丈许大小的鱼身,魔气缠绕,逼着两侧海水退去。 “谁人如此放肆,直呼魔主名讳!” 紫玹三妖纷纷祭出青色龙鱼,以示身份。 但却无法保证,这两条实力早已超越魔君的鱼,会轻易放过这两位“仙”。 听到来者的声音,浑身浴火的鸟也不再东张西望,迅速将头扎进沙子里,只露出一对火焰翅膀,用力捂着屁股。 似乎怕被这两位来势汹汹的魔君认出,它就是曾在溺河之畔,被水色救下的“磬”。 紫玹向前走出几步,有意使得青色龙鱼的光芒更甚。 “晚辈紫玹,见过二位魔君!刚才我这兄弟听闻魔主名讳太过激动,所以失口冒犯……” 寂寞的猫尾巴不停打在洛玄身上,提醒他随机应变。 可洛玄接下来的话,让无心之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魔主?没听他提起过啊。”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圩二闻将洛唤鱼 第百圩三闻 浊负鱼水 两位魔君一言不发,四周的空气如同凝固。 哪知就在这时,其中一位魔君却忽然咧开鱼嘴一笑,声浪里极具魔性。 “呵呵呵,几位多虑了!方才见到这东海出现异象,便匆匆赶来。 魔主之命不可违,这世间鱼血终归要集齐!” 说着。 两对紫光闪烁的鱼眼,同时看向洛玄。 还没等紫玹反应过来,白弋已经抢先开口。 “快将精血交于二位魔君,其他的过后再说!” 婧玄此时也轻拽着洛玄的衣袖,唤了一声“师兄”。 洛玄倒也干脆,天绝剑光一动,一滴金红双色的鲜血,顿时从他手心飞出。 海边的狂沙四起,似被强横的力量吹飞。 仅仅眨眼功夫,那滴属于洛玄的精血已被其中一位魔君收起。 “要事在身,就不再耽误几位了!” 说完之后,化身成鱼的两位魔君,看了远处的“磬”一眼,分成几缕魔气四散。 洛玄嘴唇发白,浑身脱力向后一倒,又被婧玄放出的仙气扶着。 “想不到我堂堂真仙,居然也有向妖魔妥协的一天。 只不过,说出他的名字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紫玹听着,似乎也有些意外。洛玄竟然也是鱼,而两位魔君也只是取走精血而已。 眼见洛玄还在强撑,寂寞一脸幸灾乐祸,似乎之前的“仇”,已经报过了。 “我说上仙!看你如今的结果,有什么区别么?至少刚才杀我那一招,你是用不出来了吧。” 洛玄虽然听不习惯寂寞的口气,但却说的句句在理。 看到洛玄吃瘪,就连认识他很久的婧玄,也面露微笑。 这时。 磬从沙子里拔出头,紧张地东张西望。嘴里的鸟叫如同在说:走了吗走了吗。 误会澄清时,夕阳已然贴近海面。 那些拿着渔具来驱赶妖怪的渔民,也早都回村了。 洛玄把昨夜在小镇的所见所闻,详细的讲了一遍。 紫玹也挑出一些过往的经历,同婧玄和洛玄分享。 不管婧玄口中的双世情缘是否为真,至少眼前这对师兄妹品行不坏。 况且。 如今已是青丘之狐的紫玹,骨子里生不出对玄天灵狐的排斥。 从鱼年未来,到鱼年将逝。能决定命运的是他们自己,能决定情分的似乎只有水和鱼。 直到傍晚来临。 紫玹三妖才和婧玄他们各奔东西。 婧玄说。 既然已经见到了“青丘之狐”,她可以继续等。 紫玹说。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他愿意相信。 就这样。 婧玄带着洛玄继续去寻太乙真人的下落,而紫玹他们却离开东海,去寻鱼临渊和水色的足迹。 小镇北侧的悬崖上。 紫玹站在鱼临渊前夜所处的位置,屏息凝神,感受着吹过小镇的新风。 无论是小镇上,还是小镇外,都已静如隔世。 寂寞和白弋分别从另外两处地方赶来,相视一眼落在紫玹身侧。 “我那尊者老爹的确来过!” 寂寞一边说着,还拿出几根白色的绒毛随手一扔。 丝如风过,落如菱纱。 紫玹那一头青色的发丝在夜色翻飞,像流水一样泛着淡淡的光。 “紫玹,何不借助那青鱼的力量,这样寻起鱼主来也能快些……” “若当真如落玄所说,极恶已临世间。有时候还是不能太过招摇。既然尊者也在鱼主身边,那迟早会相见!” “那我们此次去东海,岂不是无功而返?” 未等紫玹接话,白弋却一脸轻笑地接过话头。 “至少紫玹还找到个隔世情缘,怎么能算无功而返?” 随即,三妖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 紫玹他们并未在小镇停留太久,之后便不知去向。 可能是循着鱼临渊他们而去,又或者,还有自己的打算。 午夜时分,深空无月。 青红二龙拉着一驾花辇,似天上来客般,驶向虞朝的都城。 早已到了宵禁的时辰,此刻的南城门居然大敞着。 而平日里守卫森严的城门,也看不见任何飞鱼卫的踪影。 虽然无人,但灯火如旧。 往日闹市上的街灯,依然远远得见。 只是今夜的皇城,总是显得比以往要安静。 白猫蹲坐在花辇最高的枝丫上,望着眼下的人间不由开口。 “是不是我太久未现人间,今夜只觉心神不宁!” “虞朝都城我倒是第二次前来!或许是如今人间多事,这虞朝最繁华之地,也有几分冷清了……” 黎初矗立在较低的花枝上,双臂环于胸前,目光警惕着四周。 “老实说我还是想不通,魔主为何执意要先去找那小皇帝一趟!就因为胖掌柜的故事还算凄美?” “非也……想必是他口中那条,要间接传达给他什么。” “既然等待魔主亲自去见它,又何必如此麻烦?” “想必这也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白猫正口吐人言和黎初交谈着,忽然黎初一个闪身向黝黑的地面落去。 再出现时,手里拎着几个奄奄一息的凡人,看衣着打扮居然都是清一色的飞鱼卫。 黎初翻看他们腰间的腰牌,赫然都写着一个“鱼”字。 白猫此时也跳了过来,将爪子放在那几名飞鱼卫的颈部。 心跳极其微弱,体内没有其他杂乱的气息。 再看胸前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似乎都是刀斧所致。 “地上还有很多寻常百姓,你为何只把他们几个救上来?”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因为我上一次来这里,曾在护城河旁见过他们几个!” 这时。 无论是白猫还是黎初,都已闭口不言。 花辇缓缓落在南城门外,没有直接飞往龙阳所居的宫殿。 火把和街灯的光亮照不到的地方,一具具尸体躺在那里。 或伤口见骨,或箭矢过头,甚至不少尸体身上的血迹都还没有干透。 显然。 这是一场只属于凡人之间的厮杀。 花辇收起的瞬间,花香消散,血腥弥漫。 鱼临渊和水色看向城内的街道,不禁一阵惋惜。 四周不见游魂,或许早已被十殿阎君收走。 可眼前这一幕,令鱼临渊心生不快。 至于水色,深觉无力。 纵然这世间鱼和水怎样努力,人心深处的欲念,也会随时转变成“恶”。 雨儿直接唤出鱼符,向鱼临渊说了一声之后,就往大都督府的方向飞去。 此时的鱼临渊,仍是个“凡人”。他脚踏实地地迈进城门,水色紧伴身侧。 水色朱唇轻启,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不远处的街角跑出一群莽人。 他们脸上沾满鲜红的血迹,眼神狠辣,看到水色和水仙时,目露淫芒。 “这深更半夜的,几位姑娘倒是别有兴致。既然进城了,不妨跟哥儿几个乐呵乐呵如何?啊哈哈哈……” 一行数百人,在附和的笑声中,将鱼临渊他们团团围住。 鱼临渊脸上的笑容从未间断,似乎在看到明镜台下那些腐坏的龙鱼时,他就已经看懂了,这世人利己的嘴脸。 何况。 有水色在,他不愿动怒。 一日为鱼,时时为鱼。那张印在水色心里的娃娃脸,无论何时都该宠辱不惊。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圩三闻浊负鱼水 第百圩四闻 人欲穷鱼 二十步。 恰好是这些人,与水色之间的距离。 没人会注意蹲在城墙上的那只白猫,也没有人能看到被黑夜遮去身影的黎初。 水色几女就犹如群狼眼中的猎物,唾手可得。 至于鱼临渊。 根本没有人将其放在眼中。充其量只是一个外表华丽的人肉沙包。 虽然这时的鱼临渊仍是凡人,但也能感受得到,水色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正有寒意外泄。 眼看着一只玉手平伸向前,深觉不妙的鱼临渊,迅速将掌心放在她手心,缓缓牵在手里。 看着水色,满眼温柔。 漆黑的眸子并不闪亮,却足以让水色心中升腾起的“怒火”,霎时踪影全无。 水色自然知道:鱼是不希望,脏了水的手。 四周的火光忽闪几下,又恢复如初。那数百个暴虐之徒,早就因为水色刚才那一笑而神魂颠倒,无人在意发生了什么。 这时。 鱼临渊正前方的人群,忽然由外向内分出一条道,三个身着盔甲的壮汉,在节奏鲜明的甲胄声中走来。 来人居然穿着飞鱼装,桃木腰牌挂在腰间,任谁也能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 只是令鱼临渊和水色没有想到的是,这三位看似职位不低的飞鱼卫,和周围这群人分明是同伙。 为首之人更是面目从容,一脸得意。看向鱼临渊和水色时,傲气一览无余。 “我当谁人如此大胆,还敢于今夜进城?不曾想还能看到几位美女,实乃申某荣幸!” 姓申的男子惺惺作态。表面上有几分恭敬,可内心的邪念早已被眼前的两位水灵洞悉。 可当申姓男子瞥见鱼临渊牵着水色的手时,目中杀意稍纵即逝。 见状,水色脸上的笑容似水荡漾,原本被鱼临渊牵住的手,玉指用力抓得更紧。 “哦?如此听来,你倒是认得我们几位。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拦着我等去路……” 凡人都善逢场作戏,水色既已深谙其理,自然不会当着鱼临渊的面,跟眼前人一般见识。 申姓男子放声大笑,围在四周的人也一呼百应。 “认得?谈不上……只是有几个妖怪前来求水时,鄙人有幸见过水主一面!” 申姓男子故意避开重点不答,显然心怀叵测。 鱼临渊纵然鲜少与凡人接触,此刻也能看出些门道。 松开水色的手,又含笑冲她点头,鱼临渊向前走出十步,面相申姓男子停下。 周围的人见鱼临渊如此胆大,顿时剑拔弩张,声色俱厉。 申姓男子举手过肩,周围立即安静下来。 “虽不知你是何人,但这份护着水主的勇气,令申某钦佩!” “用你们的话说,我应该,是你口中那位水主的,男人!” 鱼临渊说着,故意抬高音调。 怀璧其罪。 他就是想看看,眼前这些会无止境膨胀的凡人,究竟能对自己怎样。 “男人”二字,就像随手撒出的火药,在遇到周围那些火光后,一点就着。 不少人高喊着“杀了他”,还有人向那申姓男子建议,就地“废了”鱼临渊,让他再也做不了男人。 反倒是申姓男子显得颇为冷静,傲然之色留于眼角。 “想不到为了女人,你小子倒是敢将性命豁出去。当真不怕死么?” 鱼临渊笑意渐浓,索性将双手负在身后,有些玩味。 申姓男子并不知道,当着鱼临渊的面大谈生死,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鱼临渊再次向前五步。如此近的距离,已经足以看清申姓男子的嘴脸。 “我若是为了自己的女人,那你们又是为了什么,才让如此多无辜之人枉死?为了这天下?还是为了,自己?” 从未和私欲之人如此近的距离,鱼临渊不免有些直接。 似乎这样简单的交谈,能让他更加深刻的明白:何为欲。 申姓男子明显一愣,随即吐出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 “今逢乱世,民不聊生。 当朝皇帝龙阳非但不知体恤民情,纳鱼为妃,敬鱼为灵……好在苍天有眼,连月来将下责罚,我等趁势揭竿而起,做这天下共主有何不可?” 闻言。 水色默默地叹了口气,她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来自鱼临渊内心深处的失望。 龙鱼生自弱水,若都因“这种人”穷尽一生,当真不值。 鱼临渊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再也懒得开口。 突然。 申姓男子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刺向鱼临渊。 在他看来,眼前这位毫无防备的公子爷,只有一命呜呼的份儿。 可当周围的呼声由高渐低,最后鸦雀无声。申姓男子才注意到手里的剑,如同卡在了石头里。 剑身悬在鱼临渊胸前,无法存进,无法抽离。 申姓男子似忽然想到什么,松手的同时取下桃木腰牌,猛然向着鱼临渊一扔。 眼看着那块刻有“鱼”字的腰牌砸在鱼临渊身上,他从怀里拿出一把桃木匕首,疯一样地直取鱼临渊心口。 然而。 被他视为诛邪神兵的桃木匕首,却在离鱼临渊还有一步距离时,骤然断成几段。 “还愣着干什么,上!” 数百人一哄而上,枪矛刀剑同时招呼,但所有人都在冲出几步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下。 他们又岂会知道,自己被水色身上的披风,挡在十六步开外。 只是他们不会像妖魔那般动弹不得,而是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正轻飘飘地离开地面。 不论是拿在手中的兵器,还是照亮周围的火把,此刻都已一种诡异的方式被拉长。 上一刻还在得意的众人,这一刻又都哭丧着求饶。 唯独申姓男子有些慌神,一边想要拔腿跑开,一边气愤地谩骂着。 “怎会这样?不是说水主心善不会对凡人出手,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不一样……” “因为你口中的水主,的确没出手!” 看着申姓男子前后的反差,鱼临渊不禁觉得可笑。 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把桃木匕首的碎片上,故意划开一道口子。 一滴鲜血流出,却不是凡人那样的殷红。 而是银白为主,隐约可见紫色。 当这一滴血落在桃木碎片上时,匕首重新合在一起,表面泛起绯红。 紧接着抽出嫩芽,开出桃花。 “人之所以显得愚昧,不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而是不懂得量力而为!” 话落。 绽满桃花的匕首如风中朽木,化作飞灰。 申姓男子想要开口求饶,却发现任凭自己如何嘶喊,喉咙里的声音就如被“拿走”一般。 鱼临渊望着城里燃起的几处大火,平静开口。 “比起杀了你们,残忍地方式还有更多!你们这样的人,还不配玷污鱼和水……” 略作停顿。 鱼临渊凌冽的目光扫向四周,依次从那数百人身上看过。 “鱼临渊如今不是鱼主,可我希望,身为鱼魂的你们,离开!” 一句话之后,周围再次静得出奇。 那些尚在挣扎的人,忽然一动不动,面若抽搐。 白鱼从他们头顶飞出,一条接着一条。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圩四闻人欲穷鱼 第百圩五闻 凭鱼作饵 数百条鱼魂出现后,那些心生歹念的人也终于落回地面。 只是一个个傻笑不停,举手头足之间犹如天生智障。 轻者口眼歪斜,丧失所有记忆。重则行动迟缓,说话词不达意。 对鱼临渊来说,这是最轻的惩罚。但于任何一个凡人而言,这将比生死轮回更为可怕。 何况。 现在的鱼临渊,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青年,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望着那些咎由自取之人,水色不禁摇头。 如鱼所言,这样的人,不值得怜悯。 一直沉默的桃夭妖也终于放开手脚,变出几枝桃花,逗着身旁的“傻子”取乐。 黎初从黑暗中现身,看着鱼临渊的背影,眼里都是崇敬。 原本以为魔主会唤夜魔前来,可看到鱼临渊几句话就有如此效果,不由心生感慨。 回首看向城墙上那只白猫,似从寂夜尊者那对妖瞳中,看出一抹震惊。 ……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水色都跟在鱼临渊身后。 每接近皇城百步,就会有几个“不开眼”的歹人,从街头巷尾窜出。 或劫财,或贪色,或嗜杀成瘾。 无一例外。 这些人的余生,都将在“一片空白”中度过。 夜空中的鱼群在逐渐壮大,水色和鱼临渊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如果世人都已如此,那腐坏的又岂止是人心。 那祸世鱼胎降世,影响之大远比鱼临渊所想的更广。 奈何。 现在的鱼临渊并不是鱼主,也无力将世人全部送去轮回。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想象着明镜台下的景象,即便是此时的鱼临渊,也倍感无力。 世间弱水只在眼前,三界龙鱼仅此一条。 那仍在凡人欲望里膨胀的恶念,他又该用什么来肩负。 念及至此。 鱼临渊索性不再胡思乱想,拉起水色的手一路狂奔。 本该风逐月下的两个身影,在被火光照亮的街道上一往无前。 水仙和桃夭妖远远地跟着,总会没事找些事,刻意跟鱼水拉开距离。 而那些游弋在夜空中的白鱼,犹如坠落人间的星辰,暂时无处可去。 …… 通往皇城的官道上。 水色无须动用灵力,也能陪着鱼临渊畅通无阻。 越靠近皇城,越看不到人影。 无论是那些安分守己的百姓,还是浑水摸鱼的刁民,亦或者早有谋反之心的飞鱼卫,都全然无踪。 站在护城河的桥头上,看着紧闭的宫门,水色凑到鱼临渊的耳边,轻声细语。 “傻鱼,我知道你想去哪……嘻嘻。” “你是猜不出,为何我们非要走着去,而不是用飞的吧!” “那你还不快说这是为何,当心本公主先走一步,把鱼留给那些暴民!” “自然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以凡人的身份来见见龙阳。也是最后一次,带你来看桃花……” “……” 水色嘴巴微张,有些惊讶。 这也是鱼和水如此近的距离,她第一次没有听懂鱼临渊在说什么。 什么是第一次,什么又是最后一次? 她得出鱼临渊并未说谎,可显然话里话外,都还有太多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 水色以为。 那些和鱼有关的见闻,都能让她眼前豁然明朗才对。 可是现在。 她就在鱼临渊的身边,却能感觉到鱼在渐渐游远。 那千年前一次次回眸望向自己的娃娃脸,不知不觉间就快剩下背影。 水色忽然松开鱼临渊的手,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 “今晚不想去了……我怕下次再来时,桃花还是那桃花,鱼面却不是那鱼面!” “鱼向水保证,绝对不会如你所言!否则就让我缺水而亡,永堕明镜台下!” 没等鱼临渊继续,水色的玉手捂住鱼临渊的嘴,似不让他再说下去。 水知道,鱼没有说谎。 但也仅仅是没有说谎而已。 朝夕相伴千年,她甚至已经能从鱼临渊的话里猜出一些。 最好的结果。 桃花还是那桃花,而鱼面不再。 至于更糟的,善良如她已不会继续再想下去。 “你不会真得是为了那掌柜的丈夫来的吧?就不怕我吃醋……” “水吃醋?味道会变淡吧,又怎么会酸。”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本公主当初真该听仙儿的,把那些珍藏的宝贝留下,时刻都让你听听,曾经的鱼不会贫嘴!” “那如果有朝一日,鱼听不懂水在说什么,水还会觉得鱼贫吗?” “……” 水色也不知为何,听鱼临渊这样说的时候,胸口总会莫名的烦闷。 那枚桃花鱼符上的光泽,也不易察觉地一暗。 不再理会鱼临渊,水色自顾自地走过护城河,玉手轻轻放在红漆的宫门上一推,竟然纹丝未动。 转头再看时,鱼临渊已行至身后,相对厚实的手掌落在她的玉手旁,用力一推。 “吱”的一声之后,宫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鱼临渊用一只手挡在水色面前。 随着宫门大开,偌大的广场上尸横遍地。 赫然是清一色的飞鱼卫。 但看那些飞鱼卫倒地的姿势,显然分属于两个阵营,经历一场持久的厮杀。 水色愣在当场,如水的眼波里,还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不忍。 自到人间之日起,何曾见过如此惨状。 恰在这时。 鱼临渊走到她身前蹲下,双手做出“背”的动作,侧脸一笑。 “上来吧,总不能让我家小水,在这些尸体间磕磕绊绊。” 只见水色单手提着裙摆,一个箭步压在鱼临渊背上。 “嘿!你将会是这世间,第一条让水压死的鱼……” 鱼临渊故意装作身子一沉,像是要被水色压垮的样子。 她那只勾着鱼临渊脖子的手臂,猛然用力勒紧,张嘴咬在他耳朵上。 尽管会疼,鱼临渊还是一声不出,起身跨过一具具尸体。 他就这样背着她,一直走到尽头的台阶。 …… 台阶上的大门敞开着,明亮的火光从门内透射而来。 鱼临渊并没有就此让水色下来,而是背着她步步登高。 当眼前豁然一亮时,水色最先注意到对面大殿外的几个身影。 有龙阳,有鱼妃,还有墨晴和不足百人的飞鱼卫。 而在大殿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统一着装的“飞鱼卫”。 他们一个个亮出手里的兵刃,似乎正在和那位虞朝皇帝对峙。 很显然,若不是有鱼妃和墨晴在场,他们一定会杀龙阳而后快。 挡在龙阳身前的一人,正大声呵斥。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知不知道这是造反? 今日只要仙妃在此,你们休想得逞!” 可他却没有注意到,鱼妃脸上那为难的神色。 谁又懂得鱼妃心里的苦。 纵然她能以“仙”的身份陪在龙阳左右,却不能借助仙术行那改命之举。 她能陪他坐看夕阳,能随他去任何地方,但阻止不了虞朝的灭亡。 第百圩六闻 奉鱼之年 鱼妃身为太虚真人唯一的弟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凡人出手。 而眼下这些曾经誓死也会追随龙阳的人,此时反倒成为了“虞朝”最大的敌人。 面对大殿外昔日的飞鱼卫,龙阳依然冷傲。 不知从何时起,龙阳脸上多出了看淡世间百态的从容。 “人立于天地间,何惧仙魔鬼神。仙师曾对我说:莫要因鱼自误! 如今看来,我龙阳是在因虞自误罢了…… 凡人再世,因鱼而一心。你们不懂,不代表我龙阳不知! 今逢乱世,虞朝亡了也好!省得我龙阳背负千古骂名……” 一番慷慨激昂地陈词之后,龙阳随手除去金丝龙袍,向着大殿外的台阶奋力一扔。 仍然忠心护主的百余飞鱼卫,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似在表达对龙阳的敬意。 鱼妃只得选择沉默。 身为龙阳之妃,她必须尊重所爱之人的决定。 她也知道,作为天界鱼仙,一定可以护龙阳周全。 墨晴也不再是之前那般呆头呆脑的样子,冰冷地盯着殿外数千人之众,向鱼妃开口。 “只要主人吩咐,墨晴一定杀光这些逆贼!” 鱼妃一把拉住墨晴的手,生怕她行那冲动之举。 “阳哥,我们走吧,离开这里……这样的江山和子民,不值得你用心爱护!” 龙阳沉默三息,转而冲着跪在身侧的那百余飞鱼卫说道。 “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器!龙阳相信,他们不会为难你们!” 话虽如此。 却没有一个人放下手里的兵刃,反而在一声爆喝之中,那百余人视死如归般冲进人堆…… 听不到痛苦的呻吟声,看不到为活命而求饶之人。 只有百余具倒下的尸体,还有汨汨而流的鲜血。 鱼妃不忍再看,转身和墨晴抱在一起。 龙阳眼皮跳动,此刻心如刀绞。 大殿外的数千人,依旧没有退去的意思,似乎不愿就此让龙阳离开。 鱼临渊背着水色,一直站在那里倾听,没有迈上最后几级台阶。 此时猛然转过脸,跟她脸贴着脸。 “以后多喝茶,听说能减肥!” 明知道鱼临渊是在故意惹自己生气,她依然十分配合地,张嘴咬着他的鼻子。 终于。 鱼临渊还是喊出了声。 一步十阶,背着轻如和风的水色,骤然出现在敞开的大门外。 数千人中,有不少都忍不住回头,却在看到那冰蓝色的靓影时,久久无法自拔。 尤其是水色那张绝美的容颜,在有些昏暗的火光里,更显迷人。 鱼妃看到鱼临渊出现时,面露恭敬,深施一礼。 只有龙阳在愣了几息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很少行大礼的龙阳,有条不紊地就地跪下,遥遥地冲着鱼临渊三拜,而后才起身。 那些飞鱼卫当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来者何人”。 距离最近的飞鱼卫,迅速摆出架势,似要将鱼临渊羁押。 只见。 鱼临渊依旧笑脸相迎,缓缓蹲下身子,将水色从背上放下,深深吸了口气。 “你们自行了断,来世,可以让你们为他人当牛做马!” 此言一出,周围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随即爆发出疾风骤雨般的嘲笑,无一例外是在谩骂鱼临渊狂妄。 看着大殿外早已膨胀到极致的人心,水色无奈摇头。 “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念在诸位往日为善的份儿上,希望大家冷静一些。” 水色话未说完,周围笑声更烈。 甚至很多污言秽语也掺杂在其中,令水色差点儿唤出灵犀之泪。 还是那只拥有特殊温度的手,还是那个一如昨日的身影,轻易拂去水色心头的杂念。 数千人内心生出的杂念,都能让水主有所动摇。 可见那龙鱼之欲所诞生的,又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鱼临渊故意清了清嗓子,学着凡人的样子开口。 “龙阳,我只问一次,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龙阳深知。鱼临渊此言已然给足了自己颜面,不能不知好歹。 事已至此,何处又有退路可言。 “留之无用!”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洪亮如天诏。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之后每当龙阳回忆起,都由衷地心生敬畏。 火光所照亮之处,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瞬间如同石化。 飞鱼卫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毫无征兆。 僵硬的四肢还保持着生前的姿势,鲜活的造型仿若尚未死去。 但属于他们的声音消失了,属于他们的气息也消失了。 就连水色习以为常的那些“白鱼”,这一次也没有如期出现。 被飞鱼卫拿在手里的火把,此刻也失去了生命的支点,轰然倒在尸体堆积的小山上。 大殿前,火光大盛,热浪袭人。 浓烟中带着焦糊的气味,顷刻间冲淡了四周的血腥气。 当所有血肉消失,露出的竟是一副副青光闪耀的骨架。 一时间。 不光身为真仙的鱼妃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连距离鱼临渊最近的水色,也未感受到任何异样。 “他们……” “属于我的鱼年所剩无几,他们正好成为了祭品而已!” 鱼临渊说的轻描淡写,水色听得反而更加糊涂。 何为所剩无几,何为祭品而已? 难道不是破除最后的封印,就可以再度成为“鱼主”? 怀着如此不安的心思,水色直接扑在鱼临渊怀里。 将头埋在他胸膛,却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心跳,以及逐渐散去的温热。 这时。 水色才幡然醒悟。 为何前夜在小镇外的悬崖上,鱼临渊会突然昏厥。 那看似寻常的“饥饿感”,居然须要如此多的“生灵”来填补。 而且,那些象征轮回的“鱼魂”也都一同湮灭在这熊熊的尸火中。 一边思量着,水色抱得更紧。 那种眼前鱼渐行渐远的感觉,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鱼临渊盯着眼前的火光,轻抚着水色那一头冰丝。 “傻不傻,怎么我们还没在一起,你就先白头了。” 水色默默地趴在鱼临渊怀里,不声不响。 生怕再多说一句,她会忍不住哭出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 鱼就算不用说谎,也能“骗”到水。 她很想问:历来鱼主那么多,为何从未听说过会如此。 她很想知道:鱼年所剩无几,到底是什么意思。 水色终究选择了相信。她坚信鱼临渊不告诉自己,自有他的道理。 鱼临渊伸手,将几根凌乱的发丝拢到她耳后,这才将脸埋进头发。 “没事的,我这不是还在嘛!” 良久之后。 大殿前的火终于自行熄灭。 鱼临渊睁眼时,那属于凡人的黑白眼眸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从未出现于世间的眼睛。 龙阳被盯着,背后发寒。 鱼临渊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如之前那般柔和。 “最后再传一道天子令吧:三日后正午,双手奉鱼者可活!鱼死人亡……”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圩六闻奉鱼之年 第百圩七闻 幸得鱼怜 大虞历千又一年七月十二。 当朝皇帝龙阳连夜颁布帝令,通告大虞南北: 凡认同虞朝子民身份者,须于本月十五日正午,奉鱼静候。鱼死则人亡。 龙阳同时宣布,废黜“大虞”年号,结束对虞朝疆域的辖制,不再延续帝统。 皇城花园内。 鱼妃和龙阳坐在水榭的石凳上,望着湖对面的两个身影,侃侃而谈。 “爱……鲤瑶,你说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好?” 习惯以“爱妃”相称的龙阳,张口之时又叫出了鲤瑶的名字。 龙阳此时,全然没有“亡国之君”的悲悲戚戚,反而有一种“江山尽负”的轻松。 鱼妃望着湖面上,今夜“无眠”的锦鲤,笑着说道。 “就没有舍不得么?江山、美人儿、荣华富贵,这其中又有哪一样,是凡人能够轻易放下的……” “你取笑我!” “岂敢。” “要说实话么?” “当然。” “换作认识鱼水二主之前,我是断然放不下的。可是慢慢的,我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终究只是个凡人,一个已经拥有太多太多的凡人……” “做个你这样的凡人,不好么?” “多少人梦寐以求,可如果有人能站在我现在的位置,又觉得一切是多么可笑!” “阳哥,我发现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就不担心我在你之前老去,然后化作一堆……” 龙阳话还没有说完,鲤瑶的双臂直接挂在他脖子上,以唇堵住他的口。 起初惊讶,而后享受。 这一刻的龙阳,似乎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良久唇分,鲤瑶在这时褪去尘俗之气,一身仙光分外婀娜。 “我会求师尊收你为徒,教你仙术……这样,你就能以我师弟的身份,陪我再看云起。” 龙阳听后明显一愣,随即冲着鲤瑶抱拳作揖,刻意换了一种腔调。 “幸得鱼怜,幸得鱼怜!我龙阳有此福气,全拜夫人所赐。” 鲤瑶一听“夫人”二字,脸上乐开了花。忙不迭地拉着龙阳的手,跑到水榭外的石阶上。 这一刻的龙阳,看上去也有几分超凡脱俗之感。 鲤瑶也自然听得出,龙阳那两句“幸得鱼怜”,指的并非都是自己。 “天下人不知你是位明君,可鲤瑶知道你是位良夫……” “事到如今你还捧我。” “没有……” “看来,夫人早就知道,鱼主那番话的良苦用心!” “虽然鲤瑶不愿承认,可鱼主的确是看在你我的份儿上,给了天下人一次机会!一次选择的机会!” “是啊……从鱼主和水主走到大殿门口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亡的不是虞朝,而是这人间……” 龙阳主动牵起鲤瑶的手,转身看着水榭柱子上那两行字: 纵有凡尘万里土,还笑人心色未古。 鲤瑶和龙阳就这样凝望许久,似乎再也不需要任何言语去建立默契。 他们都深深明白。 从今夜起,天下再无虞朝,也再无皇帝龙阳,更没有“鱼妃”。 有的,只是一对看淡人生的夫妻,一个非仙,一个非人。 鱼临渊和水色穿梭在湖对岸的桃林间,摸着一个个生着茸毛的果子。 人间七月,有桃无花。 似乎水色和鱼临渊都没有意识到,那些粉白的小花还能结出“果”。 水色脸上看不到之前的愁容,她也明白,有些事不用说那么明白,也是鱼惜水的方式。 她庆幸,鱼临渊还能想起这里。 也庆幸,陪鱼一起来的,是自己。 正走着。 水色忽然转过身,笑的时候眼如星辰。 “其实,当你说要先来这里,再去溺河的时候,我还有些不解……” 鱼临渊闻言一笑,伸手刮着水色的鼻子。 “那……现在可有明白?” 她轻笑着闪躲,冰蓝色的身影在无花的桃林里留下成百上千个残影。 直到她在一株结满果子的桃树前停下,才悠悠回头,深情地凝望着鱼临渊。 “为了一句诺言!” 鱼临渊如被看穿心思的鱼儿,一步迈出,站立水色身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鱼看中的水!” 虽然水色和鱼临渊嘴上都没说,但他们耳边回荡着同一句话: 我若为鱼主一日,定会为你,保那桃花一世。 一道妃光过后,那枚桃花鱼符被水色捧在手心。 围绕在鱼符周围的另外几道光芒,此时都被那朵桃花的灼灼光亮所淹没。 仿佛。 它也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如今又在何处。 不知不觉间,水色眼底有泪落下。 没有化作白雾,没有变成雪花。而是像露水一样,落在鱼符内。 妃光透过露珠,映在她的脸上。使得这一刻的水色看上去,比四月姣美太多。 隐隐之中。 水色耳边回荡着一个十分微弱的声音,如同是那四月的春桃,在同七月阔别。 又好像是这鱼符内的桃花,在诉说着离去。 “即便我是水主,如今也有些看不懂,何为鱼年。” “有鱼之年,鱼去之年……不只是水不懂,就算我这鱼,也不懂。” “相比鱼年,我更关心你会怎样?” “按鱼无念所言:在我身上的封印去除之后,我便能摆脱凡人之躯的束缚,寻回鱼主的力量……” “可为何,心里总觉得不安。甚至这鱼符内的桃花,也在向我暗示着什么!” “或许,是往生珠的代价吧……” 鱼临渊话说一半。 其实他早就知道,龙鱼使用往生珠会有什么代价。 只是在面对水色的时候,他总是缺乏说明一切的勇气。 鱼在水心里,轻易动其心。 也许只有像千年前那条龙鱼一样,吐着无声的气泡,才能带伤远离。 鱼临渊怜惜地望着水色侧脸,那泛着微光的脸颊,似乎从来都看不够。 千年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就在鱼临渊伸出手,准备替水色擦去泪痕的时候。 远处的夜空,传来几声鲸吞之吼。 正在空中游弋的白鱼群,仿若遭遇天敌一般惊慌四散,瞬间将夜空点亮。 “那是……” 水色刚问出两个字,就被鱼临渊猛然抓住手。 鲤瑶也携手龙阳落在一旁。 湖里的锦鲤似发疯一样在水面雀跃,几息之后全都仰面朝天,溺水而亡。 看到这一幕。 不光鲤瑶脸上充满惊惧,水色心中的不安更被推至巅峰。 究竟是什么样的吼声,能令这些锦鲤顷刻间死在鱼水二主面前? “走吧!” 鱼临渊说着,目光环顾四周,似要将这花园里的一切,尽量记在脑中。 水色飞身而起,紧握着鱼临渊的手。鲤瑶紧随其后,搂着龙阳的腰。 御空而行,已能看清楚那吼声的来源。 北方的夜空里,成百上千条鲸鱼,围在一条足有半边天的“大鱼”周围。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鱼生六目,眼光如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生着鳞片,倒更像是被一层岩石覆盖。 然而。 就是这样一条足以撑起天地的鱼,正以夜色为水,缓缓向此地游来。 很显然,它是被这些“鱼魂”吸引而来。 鱼临渊看着才从天边升起的月牙,冷冷开口。 “夜魔!你速回地界一趟……”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圩七闻幸得鱼怜 第百圩八闻 有鱼则铭 笼罩方圆千里的夜色中,如突然撤去一片黑纱,月光星辰再度明亮。 望着那遮星闭月的“黑纱”消失在西昆仑的方向,鱼临渊重重吐出一口气。 “原以为还有些时日,如今被这大鱼一搅和,显然等不了三日啦……” 无论是水色还是鲤瑶和龙阳,都能听出鱼临渊话里的愧疚。 龙阳终究有些沉不住气,盯着北方的天际,道出心中疑惑。 “鱼主可知那是何物?在它面前,天地尽显渺小。” “瀚海被鱼无念分为四海之时,其中一片海,吸收了五座行山所吐纳出的怨气。 经年累月,怨气久积北海海底,终化一鱼,是为鲲……” 尽管鱼临渊嘴上如此说着,但他也未能预料到,大鱼会在此时出现。 他以鱼魂作饵,目的并不是这条鲲。 这时。 水色抬脚轻跺,水流从脚下一直延伸至城外,又瞬间凝结成晶莹的冰桥。冰桥两侧的冰雕,都是栩栩如生的鱼。 “先等一下!” 说着。水色玉手挽花,一口霜气吹过手心之后,那根九寸姻缘线出现在指间。 朱唇微动,默念着月老所教的口诀,一根蜿蜒曲折的红色丝线,直接系在她和鱼临渊手腕上。 与此同时。 系在水色另一只手上的九丈姻缘线,也随之浮现。 强大的撕扯之力瞬间袭遍全身,犹如那一颗弱水之心,快被撕成两半。 鱼临渊心疼地搀着她,双脚自然地踩在冰桥上,只关切,不责备。 “你呀,这时候还不忘把月老头的红绳用上,是怕鱼会跑么?” 水色勉强微笑,泛着桃花的面容映在冰面上,依然美胜天下。 一旁的鲤瑶和龙阳同面现担忧,却无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观望。 水色起身。 从来不需要呼吸的她,也学着凡人的样子,长舒一口气。 转而看向鲤瑶和龙阳,摊开手心时,那根九寸姻缘线再次落在指间,仿佛永远不会耗尽。 “承蒙姐姐以情爱相授,水色也不知如何回报。今夜就趁此机会,做一回红娘好了。” 一时间,鲤瑶和龙阳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不论是感激之言,还是谢绝之词,似乎都是对水色心意的一番侮辱。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就在他们愣神之际,一根同样的红绳系在两只手腕上。 但与水色和鱼临渊之间那根不同的是,鲤瑶和龙阳手腕上的明显多出一个复杂的心形结。 羡慕之色于水色眼中一闪而逝,随即化作纯善的灿笑。 可就算鱼临渊也看得出来,她是多么希望自己手上的姻缘线,也会有一个无须再解开的“情结”。 身后的冰桥变成雾气消失,鱼临渊他们的身影很快便抵达城外。 龙阳自始至终没有再看这座皇城一眼,犹如徘徊人间的逍遥散人。 墨晴早已在城外等候,黎初和桃夭妖也从城内飞来,却唯独不见白猫的影子。 严格意义上讲,寂夜尊者并不是水色和鱼临渊的随从,此时去往何处,自然是对方的自有。 水色看了看火势渐大的城内,始终没有御水灭火。 “雨儿呢?” 鱼临渊摇着头,似乎是要雨儿独自面对接下来的“路”。 片刻之后,城外再无身影。 依旧是那一驾花辇,在青红二龙的牵拽下破空而去。 眼看着大火蔓延近半皇城,城内却再无一人逃离。 一道玉银之光从大都督府的方向,飞落在鱼临渊之前所在的位置。 待人影落定,雨儿那十几岁的瘦弱身板,竟然一手扶着一个人。 女子是雨儿的生母秋瓷,天命之年的男子乃秋瓷之父,也是虞朝的大都督。 男子身负重伤,腹背上的伤口还有血迹渗出。 雨儿见周围没有自己师尊的身影,遥遥看了一眼溺河的方向。 一个妃色的光点从夜空下落,显然鱼临渊已身在溺河之畔。 虽然雨儿也想跟上鱼临渊的步伐,但她终究不是孑然一身,做不到那般了无牵挂,学不来那样来去自如。 将两股柔和的灵力,缓慢送入二人体内,雨儿才安心地唤出一片云,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赶往溺河。 月华已上,皇城上空那十数万惊慌的鱼魂,却哪里也去不了。 失去鱼主,它们回不了轮回之地。没有阳鱼和阴鱼的能力,它们也离不开人间。 这些白鱼,就好像在等待宿命的终结。 远在西方的天边。 突然涌现成片的祥云,氤氲之光使得今夜的月光失色。 祥云迅速铺开,近万天马冲出云层,展翅向北。 远远看去,犹如一颗颗即将坠落人间的陨石,光芒夺目。 每一匹天马的背上,都站立着一个仙影。 或手持仙器,或臂挽拂尘,或赤膊上身。 无数仙光闪动的眼眸,都紧盯着北方那一条大鱼,以及周围看上去渺小的鲸鱼。 鲸鱼围着大鱼游走,在其巨大的鱼身下形成漩涡,搅动空间。 每当大鱼张开那张能够吞天噬地的大嘴时,都会有天雷地火喷涌而出,随后化作雷火之雨,覆盖八方。 尽管飞禽走兽都会拼命遁逃,可在如此巨大的鱼面前,仍旧显得弱小无力。 鱼吼之下,血肉之躯尽数爆开。喷出的怨气瞬间将山林湮没,转变成一缕缕苍翠之气被其吸入腹中。 随着越来越多的生灵殒命,覆盖在大鱼身上的岩石缓缓裂开,暗红色的熔岩如同血液一样,在大鱼身上的沟壑里流淌。 围绕在它四周的鲸鱼瞬间兴奋异常,呈风雨之势,欲将周围的一切毁灭。 甚至还有一些从地界潜逃人界的小妖,也都刹那间成为养料。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命丧鱼口的生灵,没有鱼魂出现。 夜空中。 一个跃动着驳杂符文的阵法出现,数十道仙光缭绕的身影,带着强横的气息降临。 成群仙鹤从那阵法中飞出,声如梵音。 也正是那整齐划一的鹤鸣之声,竟然抵消了几分大鱼的戾气。 来者赫然是数十个天仙,太虚真人亦在其中。 只不过此时,还有两位道骨仙风的长须老者,身份地位要比太虚真人高出一些。 而这两位真人的目光都在那大鱼身上,全然没有注意皇城上方那成片的鱼魂。 唯独太虚真人一脸忧色,隔空看了皇城一眼。 仅仅是一眼。 他身前那位真人便有所觉察,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唉……师弟,你在人间逗留千年,修为寸步未进不说,还沾上了尘俗之气。 问道修仙,岂能因为一己私情而止步不前?” 太虚真人沉默不语,实则心里在暗暗掐算。 可无论如何推衍,他都看不到虞朝的未来,更看不见自己那徒儿的踪迹。 至于皇城上方那数万白鱼,更令他这位天仙,惶惶不安。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圩八闻有鱼则铭 第百圩九闻 天助鱼也 人间,何曾有如此多天仙降临。 这一刻,不论是海中真龙,还是陆上凡人,都注定无法安眠。 东、南、西三海龙王闻讯赶来,月色下的夜空显得热闹非凡。 有人顶礼膜拜,有人不屑一顾,还有人在趁乱为非作歹。 只可惜,没有谁会分出多余的心思,再去理会普通人的死活。 当夜穹之上的阵法消散时,无数仙鹤在数十位天仙四周翻飞。 为首的两位真人同时一甩拂尘,口中阵阵有词。眉心的暗金色仙纹爆发出通天之威,仙气如绵柔的触手扑向那些鲸鱼。 “诸位仙友,此刻已借得‘天势’,速趁鱼劫未至之时,清除这些杂鱼!” 两位真人身后那数十位天仙,骤然化作十数道形态各异的光芒,飞向大鱼四周。 那些站立在天马背上的真仙和灵仙,也随之分成数股,冲向最近的鲸鱼。 虽然大鱼行动迟缓,但凭借排山倒海的鱼身,亦能转瞬之间前行数百里。 鱼鳍一动,山河破碎。鱼尾再动,大地崩塌。 大鱼如入无碍之境,六只眼睛里,似乎只有皇城上方那些白鱼。 鱼魂对它来说犹如世间难觅的珍馐,亦如它发泄怨气的目标。 太虚真人即便矗立在几万里外的空中,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之感。 包括太虚真人在内,今夜所有降临人间的天仙都会不禁认为:那所谓的“鱼劫”,就是眼前这条足以吞天的“大鱼”。 只是。 为何鱼主不在,也未见到水主身影? 正当太虚真人思虑之时。 大鱼上方的夜空里,陡然映射出三万三千阵法,外泄的仙气犹如实质般浓稠。 一道道仙光如链,在天穹上交织成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向大鱼。 上一刻还在游动的鱼身,下一刻猛然砸向大地。 北海以南的陆地,在大鱼的重压之下,瞬间像冰层一样四分五裂。 地下的熔岩在接触大鱼的刹那,就被裹在鱼身上的外壳吸收。只有北海之水,仍在吱吱作响,逐渐沸腾。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况如此大鱼。 几息之后,大鱼的行动忽然一滞,像被定格在原地。 太虚真人眼前的两位师兄,明显松了口气。随手用天蚕丝织成的仙衣,擦着额头上若有若无的汗水。 而那借来的“苍天之势”,并未就此止歇。 仙气凝成的触手似生着无数眼睛,径直袭向大鱼四周的鲸鱼,将之一圈圈缠住。 任凭那些体型壮硕且充满灵力的鲸鱼如何挣扎,也无法从仙气中脱身。 真仙和灵仙的攻势落在鲸鱼身上,显得有些不疼不痒。 只有当天仙出手时,才能在鲸鱼身上看到明显的伤口。 然而令数十位天仙无比头痛的是,这些看似普通的鲸鱼,不但皮糙肉厚生命力顽强,而且被打得形神俱灭之后,也会有其他的鲸鱼凭空出现。 就好像,它们本就是大鱼周围的气息所凝,每消失一个,还会有新的诞生。 眼见这些鲸鱼都如此棘手,太虚真人的两位师兄不由皱起眉头。 如此下去,非但不能将那大鱼如何,甚至也不能把他们口中的“杂鱼”怎样。 “师弟,你速回天界,将这里的一切告知太上,以我等修为,这天势最多只能维继三日! 三日之后再无其他应对之策,这人间可就属于那孽畜了……” “若寻不见弱水,只怕师兄亲来也无济于事!” “那是太上的事,何劳你我费心?” 太虚真人微微抱拳,转身又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消失当场。 就在两位真人稍稍分心之时,天势骤然减弱,刚才还一动不动的大鱼,此刻鱼鳍又划动几下,扇来劲风。 劲风所过之处,仙气混乱,祥云涣散。甚至远在数万里外的成群仙鹤,也有数千只从天上坠下。 两位真人齐齐冷哼,拂尘连续甩动,索性盘膝坐在空中,眉心仙纹映在天穹之上。 堪堪游出百里的大鱼,再次身形一顿。 由数十位天仙率领的真仙和灵仙,施展毕生所学仙术,全力轰杀着那些如同侍卫一般的鲸鱼。 刀光剑影,符箓法宝,但凡能被用作攻击的手段,都能在鲸鱼身上见到。 如此往复,仿若鲸鱼在历经一次次轮回一般。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太阳如期而至。 几乎所有天界来仙,都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态。 反观那北海大鱼,竟然托着身上天网,在一次次天势镇压之下,游过近万里。 大鱼身后的陆地,仿若以北海为起点划出一道深沟,势要将陆地一分为二。 守卫在大鱼身侧的鲸鱼,却一条都没有减少。 倒是天马已经累倒百匹,几位真仙负伤。 不知何时,皇城内的大火已自行熄灭。 或许是因为护城河的存在,整个内城损毁最少。 尤其是那生着桃树的花园,依然完好如初。 阳光穿透白鱼的身体,将一条条鱼影留在地上。 屋檐下,水面上,到处都能看见虚幻的鱼影在游动。 即使明知灾难将至,这片坐落着昔日都城的大地,也有几分独立于世外的祥和。 天上鱼偷闲,地上影窃澜。 分明不似在水里,此时的皇城也像沉入一池清水里一样。 此时此刻。 大地又是一颤,使得投在地面上的鱼影随之晃动。 万余里外的大鱼又动了,速度明显比昨夜快上不少。 由于被大鱼吞噬的生灵不断增加,使得它六只鱼目中,有两只眼睛渐渐成为虚无。 时间一晃而逝,深夜又至。 可对于那些仙来说,显得尤为难熬。 两位维持“天势”的真人,此刻老态龙钟,不禁暗暗叫苦。 硬撑三日,显然是有些拖大。若太虚真人不能带着新的天命而来,只怕天仙也会因为巨大的消耗,而身死道消。 大鱼已然游过大半,皇城在它眼中犹如弹丸。 可就是那弹丸之地上的白鱼群,令它疯狂而执着。 两位真人也似乎醒悟,为何师弟会几次三番地望向这座空城。 依旧是,因为鱼…… 月色渐深,临近十五的月亮,每天都会更圆更亮。 西昆仑脚下的树林里,磐正骑着火麒麟一路狂奔。 月老那瘦弱的身子骨,险些要被颠散架。 “我说你小子慢点儿,要不是因为你,老头子我……怎么会……连回天界的灵……力都没有!” 磐不言不语,赤红的脸色显得忧心忡忡。 恰在这时。 树林里突然窜出九道白色身影,蹲坐在林间,拦住了火麒麟的去路。 “磐尊这是着急去哪?不妨捎本尊一程,路上也好有个伴儿不是!” “那你还挡着,再不走来不及了……” 话落,九只猫妖合而为一,跟着磐和月老一同不见。 寂夜知道,磐身为奉火天神,是断然不会以身试“水”的。 他如此着急,显然是要回天界。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圩九闻天助鱼也 第百圆闻 大鱼海塘 北海以北,有座孤岛。 岛上唯一的一座山峰上,此时立着一个“人”影。 青年负手而立,隔海望着远去的大鱼,脸色分外平静。 那张几乎和鱼临渊一模一样的面孔,在月色下显得更为阴冷。 就在距离孤岛百里外的海面上空,太乙真人略显狼狈地喘着粗气,安抚着断掉一根牛角的黑牛。 “我说你这头蠢牛,现在是你蛮干的时候吗?” “哞……哞。” 一边打趣儿地说着,太乙真人还不忘盯着对面的黑衣“人”。 他自知奈何不了对方,而黑衣男子显然不打算赶尽杀绝,只是在游刃有余地阻止他登岛。 “老头子我只是想看一看,那能唤醒北海之鱼的青年,究竟生得是一副什么样的皮囊!” 鱼为渊淡然一笑,冷然看着眼前这位曾经熟识的太乙真人,无奈开口。 “太乙,你又何苦逼我呢?这一切非我本意,而我鱼为渊也早就做不了任何决定!” “我那帮愚蠢至极的师弟,明显是把这北海之鱼当作未来之劫。殊不知那冰山一角,足以压垮人间!” “呵呵,万年未见,太乙还是这般风趣……” “升仙之前,我也曾为人啊。能断六欲,岂能真地忘了七情。 如果可以,老夫倒当真想要为这人间求情,望鱼高抬贵手!” “念在昔日交情,鱼为渊只能告诉你,他乃是……和鱼主身边那一条,不一样!” “唉……” 一声叹息足以说明一切。 他眼前的鱼为渊早已不是当年鱼主,也早已不是昔年之鱼。 仅仅是,一具冰冷的傀儡罢了。 太乙真人看了鱼为渊身后的孤岛一眼,又转而望向远去的北海之鱼,仿佛看到了这“人界”的结局。 没过多久,太乙真人坐着黑牛离开了,手里拿着半截牛角,怅然若失。 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 天仙降临人间仅过去两日,便已无力阻止大鱼前行。 莫说清理掉大鱼周围的“杂鱼”,就连拖延片刻也再难做到。 再看那些真仙灵仙,一个个被天马驮着,落败而归。 近万天马折损近半,尽数被大鱼卷入腹中。 大鱼所过,没有生灵涂炭,而是生灵皆无。 那两位真人也终于无力支撑天势,手中拂尘更是直接化作齑粉。 天空再现阵法时,陷入昏迷的两位真人倒飞而回,和那些一同降临人间的仙,消失在人间。 大鱼一下子失去阻碍,身躯再度腾空,以近乎疯狂的姿态,跃然而起,一头扎向皇城。 如同连接虚空的鱼嘴猛然张开,凭借遮天蔽日之势,咬向数万鱼魂。 一口下去,白鱼四散而逃,但依旧消失大半。 大鱼仰天一吼,声浪震天。整个人间大地开裂,海水呼啸。 就连西昆仑那唯一一座留在人间的行山,也有无数山石滑落。 那些执掌四海的真龙,此刻也畏缩在海底不敢出来。 此时,仍然于水深火热中“祈祷”的凡人,不足两成。 而且大多都是世代以渔为生,心怀敬意之人。 大鱼眼瞳转动,恶狠狠地盯着那些四散的白鱼,像被激发出凶性的洪荒之兽,鱼嘴张到最大。 似乎。 它想要将那些白鱼连同皇城一起,悉数吞入口中。 起身之时,它抖落无数巨石。借势下落,狂风袭虐千里。 就在它即将得逞之时。 在它眼中不起眼的一条小河,居然整条河里的河水腾空而起,宛若一条细小的水龙。 水龙腹中,有一具丈许大小的紫色棺椁,盈盈紫光透过水龙的身躯撒向四周。 只见水龙笔直地冲入天际,将那紫棺直接吐出。 鱼临渊此时静静地躺在冥河鱼棺中,双目紧闭。 他周围挤满了鱼人魅的人鱼之泪。 为了收集如此多的人鱼之泪,鱼临渊已在鱼棺中足足等待了两日之久。 鱼棺出现在空中的刹那,大鱼头顶上的三只眼睛齐齐看去。 正是这刹那时间,站在溺河之畔的水色,一指点破灵犀之泪,放出那“十八”条特别的鱼。 黎初一咬牙,将鱼临渊事先交给她的两捆普通柴火全部轰碎,冲着鱼棺撒去。 以鱼棺为皿,以人心为火。 那两捆樵夫赠予鱼临渊的柴火,此刻竟然像炽热的人心一样,无火自燃。 霎时。 鱼棺周围犹如一轮烈阳,令那些挤满鱼棺的人鱼之泪,顷刻间沸如鱼符。 眼看着一颗颗珍珠一样的人鱼之泪飞向四面八方,鱼临渊那具属于凡人的血肉之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白。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从头到脚,从肩到手,一块块似人非人,似鱼非鱼的熟肉,缓缓漂在鱼棺之上。 再看躺在鱼棺内的鱼临渊时,已只剩一副身长一丈的鱼骨。 那事先准备好的“十八”条鱼有条不紊,分其肉而食。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息时间内。 待鱼棺的紫光将蓝天全部变为紫色,太阳竟然在这一刻化作双色。 一半墨色如鱼,生着一只黑瞳。 一半净白如玉,睁着一点白眸。 十八条鱼在吃完鱼临渊的肉之后,或成为鱼鳍,或变成鱼皮,甚至那黑白分开的鱼儿,直接幻化成了两个鱼目。 这时。 鱼棺里的鱼骨徐徐漂出,如穿戴饰品一般,将那属于鱼的“十八”个部位一一穿戴。 每多出一个部位,天地之色一变。 当“鱼”的身躯完整时,一条身高一丈的龙鱼屹立在鱼棺之上。 睁眼时。 一黑一白两只眸子里,轮回之气转动,整个人间的江河湖海为之一静。 它晃了晃头,三对茸角褪去。它撑了撑鱼鳍,手足显现。 当龙鱼变成鱼临渊的那一刻,鱼棺变成万丈紫芒,为他重塑新衣。 鱼临渊一言未发,看着如今的人间重新闭上眼。 再度睁开之时,黑白双眸频繁交替,混沌之光直达天际。 整个天空浮现一条龙鱼之影,其大天地难容。 “这样的人间,要之何用?” 九个字,如代天地而言。 散落在人间的人鱼之泪齐齐炸开,千万之河水倾泻而下,眨眼间陆地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海,亦如曾经的瀚海。 无论是那大鱼,还是皇城,都在瀚海中,一浮一沉。 只有西昆仑那一座主峰,此时在瀚海中露出峰顶。 人间之人,百难存一。 依稀可见一些散落的渔船,其上载满了人。 他们双手奉鱼,跪在船上,眼中只有感激。 这瀚海汪洋,如真正的大鱼而言,只是一方水塘。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圆闻大鱼海塘 第百圆一闻 未鱼筹谋 北海之鱼一下子失去目标,再度跃然现身海面,鱼身搅动四方海水形成深不见底的海涡。 包括渔船在内,一切能漂浮在水上之物都如失去方向的浮萍,轻易被肆虐的海流捕获。 大鱼有恃无恐地张开吞天巨嘴,似要将这天地间的海水全部吸入腹中。 海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鱼临渊注视着大鱼的一举一动,神色从容。 似乎他并不担心,大鱼可将这瀚海之水全部吸干。 不远处的海面上。 一朵七色的彼岸花悬在那里,几个身影立在其上,凝望着化作一片汪洋的人间。 鲤瑶紧紧挽着龙阳的臂弯,黎初看着这一幕笑意清浅。 水色望向空中的鱼临渊,目不转睛。笑时犹带桃花雨。 与此同时,鱼临渊也看向水色,嘴角上扬,轻声开口。 “救人还是弱水来吧,龙鱼不那么擅长。” “嘁,也就你会把水当丫鬟一样使唤!” 嘴上虽然如此说着,水色还是双手划出诀印,冰蓝色的衣裙瞬间结出一层寒霜。 桃夭妖急忙冲着怀抱鱼人魅的蛟龙大喊。 “快离开海水!” 蛟龙抱着仍在昏睡的人鱼刚从海水中跃起,透体的寒气立时在海面铺开。 百里。 千里。 万里。 被海水淹没的人间,霎时成了冰的世界。 不光是大鱼嘴边的海涡冻成冰穴,就连那些即将被卷入的渔船,亦如瞬间“搁浅”一般。 船上的人,冻得瑟瑟发抖。口鼻呼出的白气,瞬间在眼眉上结成冰晶。 水色再次挥动衣袂,无数气泡划过冰面,将一个个手里捧着鱼的人救起。 整个人间,也仅有数十万人活下来。 漫天紫光下的气泡里,男女老少皆目露虔诚。 所有气泡都在水色的指引下,飞往同一个地方。 那唯一一处还能称之为“陆地”的西昆仑。 鱼临渊笑对水色,百看不厌。 正当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覆盖在大鱼身上的寒冰随之一震,万里海冰重新融为海水。 鱼尾兴风作浪,鱼嘴怒声滔天。 冰的世界瞬时消失,变成漫天海水溅落。 水色冲水仙微微点头,后者立即会意,带着龙阳他们赶往西昆仑。 此时此刻。 北海之鱼眼中,似乎只剩下眼前这两个身影。 一个冷若冰霜的美,一个邪胜妖魔的魅。 但就是如此这般的鱼和水,才称得上天生一对。 在大鱼的怒视之下。 水色一步步走到鱼临渊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鱼水相视,默契一笑。 她心里有他玉银长发勾勒出的脸颊,他眼中有她晶莹剔透的长发。 “傻鱼你说,以后还敢不敢丢下我?最起码,我要在你身旁看着!” “看什么?还想借着月光,看我没穿衣服的样子?” “臭美!” “在你面前谁敢说美……” 水色再笑之时,眼前的大鱼都变成了那朵沾着露水的桃花。 恰在这时。 鱼临渊左手牵起了水色的右手,玉银长发缓缓飘起,身上的气势在一瞬间冲破天穹。 “鱼,是不能没有水的!若你不在身边,我接下来所为可能会轻易迷失……” 水色无声地牵紧了鱼临渊的手,淡淡的水光以手为媒,逐渐覆盖鱼临渊全身。 这一刻。 天空中的紫光骤然散去,凝聚成一个个光点。 深蓝的海水也迅速褪色,如轮回之地的无边弱水一般淡蓝。 鱼临渊那一黑一白的眼瞳也随之停顿,渐渐换上了淡蓝。 天,在刹那之间换了张面孔。 那张令水色朝思暮想的娃娃脸,这一刻俨然就是“天”。 大鱼顿觉不妙,连吼三声。纵身向空中一跃,以开天裂地的气势撞在天穹上。 海水冲天而起,水声响彻八方。 似乎那张娃娃脸下的天空,在大鱼全力一击之下,隐隐裂开一道缝隙,溢出丝丝仙气。 然而。 仅仅眨眼功夫,天穹上的裂缝像伤口一样愈合。 那张永远憨笑的娃娃脸,似在嘲讽大鱼一般。 回过神的大鱼这才意识到,若不将眼前这两个“眼中钉”除去,它断然无法离开“人界”。 就在大鱼重新落回瀚海之时,它身体外的岩石外壳轰然碎开,露出北海之鱼的真正面目。 撑天的鱼身上看不一片鱼鳞,而是一张又一张挤在一起的龙鱼脸。 或张着嘴,或闭着眼,或面露惊惧。 厚重的怨念清晰可见,如同覆盖在大鱼身上的一层灰焰,在不断地蒸干海水。 大鱼没有丝毫犹豫,以快如天塌的速度冲向鱼临渊和水色。 鱼嘴开合,海面上再也看不到鱼临渊和水色的身影。 六只鱼目环顾四周,在确认那两个身影已被自己吞入腹中后,它想要再次破开天穹离开。 但在这时。 鱼七那只有丈许大小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大鱼眼前。 它那六只鱼目里的不屑一顾,都被鱼七看在眼中。 两道强横的鼻息喷向鱼七,似乎要将眼前这条“咸鱼”吹飞。 足以崩山裂地的力量从鱼七面前吹过,竟然远不及轻风来得痛快。 甚至鱼七那两根鱼须,纹丝未动。 一只黑猫从鱼七身后突然跳了出来,冲着眼前的大鱼,一阵戏谑的猫叫。 鱼七这才轻轻抬了抬眼睑,松开带蹼的手,让鱼骨杖缓缓向下坠去。 “你以龙鱼之念,结世间之怨,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凡人悟得透彻! 当真以为放你出来,是为了还你自由? 不过是个能吃掉鱼魂的祭品罢了……” 鱼七话落。 下坠的鱼骨杖忽然悬在半空,整个瀚海似被再次定格。 当净世鱼铃的清音又一次响起,鱼骨杖上射出千万道刺影,扎入大鱼身上的龙鱼脸。 剧烈的疼痛,令北海之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丝毫声响。 六只硕大的鱼目紧盯着鱼七,怀着强大的怨恨,一只接一只的闭上。 大鱼逐渐散作漫天尘埃,遮去天空中的所有光亮。 鱼临渊和水色出现在大鱼消失的位置,水色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分外苍白的脸。 她用手按在他胸膛上,感受不到任何温热传来。 甚至那种能够刺痛弱水的冰冷,正在鱼临渊全身蔓延。 “你别吓我,你可是鱼主!” “呵呵,正因为是鱼主,才必须将人界诞生时的怨念吃下……咳,咳。 这就是龙鱼的因。” “那我呢,你要怎么赔?” “笨,今日没你,我可就随风而去了……” 鱼七远远望着,没有上前打扰。行礼之后便带着黑猫消失在瀚海上。 鱼七自然知道。 想要完全破封降临,就必须让龙鱼心生欲念。 而往生之后的龙鱼,又必须以众生之念为食,才能减缓鱼年流逝。 鱼临渊稳住身形,将水色的手缓缓从胸口拿开。 然后盯着水色的双眸,深情一笑。 “回地界前,不能让你因我着凉。” 鱼临渊说着,随手一招。 天穹上那张娃娃脸瞬间缩小,幻作“鱼面”落回他手中。 当他把鱼面戴在脸上的那一刻。 西昆仑峰顶突现一道白色光柱,直达天际。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聚集在那里的气泡,纷纷被白光吸纳不见。 鱼临渊衣袖一甩。 已被海水淹没的皇城浮出水面,仅存的白鱼像守卫一样,隔绝着四周的海水。 轻轻一指西昆仑的方向。 千百条鱼魂托着皇城,没入白色光柱之中。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圆一闻未鱼筹谋 第百圆二闻 瀚海鱼绝 西昆仑的白色光柱外。 龙阳遥遥地望向四周,作别这昔日的“人间”。 至于这道连接天地的白光能够去往何处,他丝毫不在意。 只是人非草木,龙阳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否陪鲤瑶再路过一次旧时风景。 转身再看冲天而起的白光,龙阳紧握着鲤瑶的手,一身浅墨素衣迎着海风飘动。 “也不知秋老是否安然,但愿在这光辉尽处,还能举杯共饮……” 鲤瑶自然知道他口中的秋老,正是雨儿的外公。 有鱼主在的人间都已世事无常,凡人的命运早已如大海浮萍。 鲤瑶回眸之际,不经意间与黎初四目相对。 明明都是“自己”,却仿若不同世界的两条“鱼”。 一个为仙,一个成魔。 她们有共同的“曾经”,却愿意选择不同的将来。 黎初看了龙阳一眼,并无任何余念,更不会生出跟“自己”抢男人的念头。 目光落在鲤瑶脸上时,笑着开口。 “虽然我是魔,但很认同一句佛言:四海为家! 曾经的你我同心一命,今日也还是共尊一位鱼主。 既然选择了相信他,何不勇敢再迈几步?” “鲤瑶相信,鱼主让我们去往之处,不会比今日以前的人间差!” “鱼劫已至,你体内那块龙鳞,还要多加注意才是!” “那我和阳哥先行一步,我们来日再叙。” 黎初目送鲤瑶和龙阳步入白光不见,很多话始终无法再说出口。 甚至。 她这条鱼,在面对另外一个“自己”的时候,都忘了告诉她:光芒尽处,是坐落在地界的“天池”。 桃夭妖似乎有些焦急,坐在山顶边缘,来回踢着脚丫子。 水仙也在送走所有的气泡之后,来到桃夭妖身后。 “那大鱼已经不再,姐姐和鱼主会回来的!” 声音很快被海风吹散,仿若水仙从来不曾说过。 桃夭妖依然双手托腮,愣愣地盯着浩瀚无边的海面,静默不语。 这还是水仙第一次看到,向来顽皮的桃夭妖,如今日这般安静。 身为水灵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桃夭妖,充满心事。 那溺河里的蛟龙,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衣妇人的模样,此刻背着仍旧昏睡的鱼人魅,也缓缓走到桃夭妖身旁。 在没有被海水淹没的西昆仑峰顶上,如今也只剩下包括黎初在内的五个身影。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一直看着瀚海的桃夭妖,突然一咬嘴唇,似下定决心般问道。 “仙儿姐,你说如果有朝一日,夭妖不在了,他们还会不会想起我?” 这样的问题任谁也会猝不及防,何况是心思单纯的水仙。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更从来没有如此想过。 就连稍远一些的黎初,也在听到这样的问题后,不禁陷入沉默。 正当水仙想要说些什么宽慰的话时,桃夭妖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转身冲水仙露出一个如桃花般的笑容。 “还是要感谢仙儿姐这段时间的陪伴,夭妖很开心!夭妖相信,鱼和水一定会记得我,一定……” 水仙十分肯定,她从桃夭妖的声音里,听出了太多交织在一起的“情绪”。 有伤心,有不舍。有期待,有欢乐。 似乎还有隐藏起来的羡慕,不愿轻易被看破。 “夭……” 刚说出一个字,水仙就看到桃夭妖那如花似玉的脸颊上,多出两道泪痕。 泪水离开脸颊时,被海风吹散,化作无数花瓣。 转瞬之间,西昆仑的峰顶上犹如海中花境,无数桃花花瓣沿着白色光柱升入空中。 蛟龙所化的黑衣妇人一怔,旋即惊讶地看着桃夭妖说道。 “你,你不会也是……”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黑衣妇人缓缓摇头。 人界封印未除,只有自家小姐鱼人魅是无法离开这里的。 这也正是黑衣妇人和鱼人魅还等在此处的原因。 可她从眼前的桃夭妖身上,感受不到那种即将摆脱“束缚”的愉悦。 桃夭妖再度转身,看向极远处的海面。 似乎在那里的两个身影,已然是她所期待的样子。 向前一步迈出,桃夭妖脚踝上的玉银锁链又一次出现。 那一株参天桃花也被玉银锁链带着,凭空显现。 她光着脚丫子走在空中,似花一样的娇小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待她走到桃花树下,转身强颜欢笑,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仙儿姐!帮我转告他们,无论何时,不要忘记彼此……就让夭妖为他们送上一份祝福吧!” 此刻无论是水仙还是黎初,都被桃夭妖这一番莫名的言行弄得一头雾水。 但只有桃夭妖清楚她自己在做什么。 只见桃夭妖向后再退一步,与那株桃花完全融为一体。 一根拴在桃花树干上的玉银锁链,径直探入海底。 那一株参天桃花瞬时再度盛放,无数新的花枝向外延伸。 妃光映入海天,竟让天空和海水逐渐空灵。 那些随着陆地被海水淹没的桃树,在这一刻连根拔起,齐齐浮出海面。 残破的叶子在妃光映照下,迅速肥美。无数青涩的毛桃,顷刻间长大成熟,溢散出“轮回之气”。 仿若它们这些存在于人间的桃树,不为开花结果,只为等来今朝。 也只有桃夭妖明白。 她在化妖之前,就已在这“人间”存在了数十万年。 她离开,属于“人界”的封印才能轻易破除。 眼见着海面上升起浓郁的轮回之气,仍在极远之处的鱼临渊和水色,不由皱起眉头。 再看那独特的妃光时,水色胸口的鱼符也自行飞出,绕着她和鱼临渊不停旋转。 “是夭妖!” 话音刚落。 存在于“人界”的桃树全部融入妃光不见,无数粉白的桃果涌向西昆仑那一株桃花。 花不再,桃也不再。 当瀚海上弥漫着浓郁的轮回之气时,象征着桃夭妖的那株参天桃花,摇身变成了一位女子。 淡淡的水气,盈盈的水光,还有不输水色的容颜。 若婧玄在此,一眼便能认出她是谁。 两条青红小龙,此刻正在她指间徘徊。轻轻一笑,抬手之间已将两条小龙送还到水仙面前。 水仙哪里还顾得上敖烈和敖谨,正要询问“灵号”之时。 那个由桃夭妖显化的女子身影,已随着妃光淡化在空中。 临消失前,她还将食指压在嘴唇上,示意水仙莫要声张…… 水仙隐隐有所猜测,却终究埋在了心里。 曾经属于东海的某处海面上,化身为玄天灵狐的婧玄,正驮着洛玄疾驰。 她突然停下脚步,向西望去。 那一股熟悉的气息就如昙花一现,随即荡然无存。 就在婧玄犹豫,是该继续往北,还是调头向西时。 一个她曾经听过的声音,回荡在四面八方。 “以鱼临渊之名,启人界封印!今日之后,人界除名……” 如此的声音回响多次之后,海水逐渐变了“颜色”。 准确的说。 是所有生活在水里的鱼,都以一种分外“享受”的死状,浮出水面。 露着鱼肚,停止心跳。 这一幕。 再度唤醒了婧玄心底的记忆。 亦如三界伊始。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圆二闻瀚海鱼绝 第百圆三闻 时不鱼待 人界本就是以“鱼和水”作为封印。 当瀚海内的鱼尽数灭亡之时,人界也将回到最初的样子。 而如今还留在这里的行山,也仅剩下西昆仑那一座主峰。 无数死鱼遮蔽瀚海海面的那一刻,整个瀚海上死一般的寂静。 浓郁的轮回之气极速涌向瀚海的某一处,在海面上形成巨大的风暴。 澎湃的力量不断将周围的死鱼搅碎,直至化作虚无。 十分突兀的一道白光,冲破海面直达天穹。西昆仑那道白光与之相比,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海水向四周退去,露出一个沉在海底的“岛屿”。 岛有八十一湖,个个干涸无水。 阵阵清音扩散开来,和净世鱼铃之音有几分相似。 鱼临渊此刻牵着水色的手,遥遥看向那道无比熟悉的白光,眸子里的淡蓝随光跃动。 他们都知道,那是沉在“南海”的明镜台。 三界之因,轮回之果,看似迎来结束,也或许是一个崭新的开端。 鱼临渊和水色相视一眼,各自伸出一只手,掌心对着明镜台的方向。 “以鱼主之名!” “以水主之名!” “契。” 鱼水异口同声。似乎千年相伴,早已具备心有灵犀的默契。 如同一座岛屿的明镜台,似遵从召唤一般缓缓上升。 岛屿底部那些千奇百怪又栩栩如生的“怪物”,此刻抖落身上的石雨,齐齐“活”了过来。 一声声刺耳的尖叫,犹如对这方天地的警告。 它们只有半个身子露在明镜台之外,却依然气势惊天。 任谁也看得出,它们都乃天外之物,而非三界生灵。 在明镜台离开瀚海的那一刻,白色光柱骤然消散。 被明镜台吸收的轮回之气幻作氤氲之光,霎时将明镜台包裹,形成一个非同小可的彼岸花蕾。 明镜台下挣扎嘶吼的怪物,像极了彼岸花的“枝叶”。 鱼临渊和水色同时翻转掌心,一个对天,一个向地,再次张口说出一个字。 “散!” 肉眼可见的气浪,如天地之间的涟漪一般向四面八方激荡。 一浪,两浪,三浪。 气浪所过之处的海面上,无论大小的死鱼,全都笔直地竖立在水中,张着鱼嘴。 明镜台幻化而成的彼岸花,也在这一刻盛放。 六色霞光充斥在天地之间,整个瀚海海面上,瞬间开满彼岸花。 那些曾经属于人界的鱼,在一息之后成为了彼岸花的养分,荡然无存。 就在水色以为,鱼临渊还会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 他却突然扭头看着她,挤眉弄眼。 “再等等吧……你应该也能觉察到,还有不少熟悉的气息散布在瀚海之上。” “嗯!那我们先去找夭妖她们,从刚才开始总有些心神不宁……” “鱼就在你身边,你还要惦记谁?” “少来!” “已经来啦。” 话未说完,鱼临渊将水色一把拉入怀中,抱着她消失在原地。 万里之外的海上,婧玄看着脚下陌生而诡异的彼岸花,不敢轻易落足。 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仅仅一个犹豫,这茫茫瀚海也似换了天地。 甚至这一次,远比曾经更加突然。 瞥了一眼西昆仑的方向,婧玄五根尾巴上的灵火骤然一亮,往北冲去。 还没飞出多远,就看到太乙真人坐在黑牛背上,一手挥着拂尘,一手拿着半截牛角仔细端详。 黑牛似乎也看到了变身为玄天灵狐的婧玄,连“哞”几声,却都被太乙真人以沉默无视。 直到黑牛突然停下,婧玄开口唤了一声“师尊”,太乙真人这才慢慢悠悠抬起头。 “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洛玄这臭小子怎么还赖在你背上晒太阳?” “师尊……” 望着有些狼狈的太乙真人,婧玄自然能看出他经过一番酣斗。 只是眼下,自己师尊还在悠闲地调侃,着实令婧玄大跌眼镜。 一路上都陷入沉思的太乙真人,这才注意到周遭变化。 天已不是天。 地已没有地。 甚至在人间存在无尽岁月的四海,如今也连成了一片汪洋。 海面上,还绽放着如此多的“奇花”。 “蠢牛,人间何时变成这般模样?为何不及时提醒老夫?” 太乙真人虽然故作生气,但还是用那半截牛角,敲打着黑牛的脑袋。 往常会被逗乐的婧玄,此时哪里还有那般心情,只好耐心等待。 太乙真人一跃从黑牛背上跳下,抬手之间仙诀飞快,眉心的金色仙纹冒出丝丝青烟。 “唉,终究是无力回天!老头子我,就连那条负劫之鱼都未见到,人间已只剩无数亡魂……” 遥遥地看着西昆仑那道白光,打算继续推衍一番的太乙真人,又突然摇头收手。 “回天界!你与洛玄私自下凡,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敢问师尊,您口中的‘凡’,如今又在何处?” 太乙真人看着一望无边的彼岸花,即使身为天仙,也感到心有余悸。 显然这些彼岸花的“主人”,正等待着他们离去。 “走吧……仅凭你我也只是势单力薄,什么都做不了。因鱼水而起,那就交给鱼和水好了。” “弟子谨遵教诲!” 婧玄嘴上说着,一双狐媚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 她不知道紫玹现在何处,却又有些担心。 耳边传来太乙真人的真言之时,婧玄眼前闪过迷离之光。 再度睁大眼睛时,阳光明媚,祥云万里,早已不是崩坏的人间。 阵阵鹤鸣伴随着仙音,放眼身在三十三天外。 瀚海之上。 雨儿驾云正在飞往西昆仑的方向。 一边照顾自己外公,还要时刻为秋瓷担心,不禁使得腾云的速度要慢上太多。 眼看着大鱼消失,又目睹海面上开满彼岸花,她深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若再不快些赶到西昆仑,自己并无十全的把握,在“弱水”降临之时护他们万全。 越是心急,越是挥汗如雨。但凭借鱼符飞行如此之久,尚属首次。 就在雨儿自觉有些力不从心之时。 她视线的正前方,出现两个背影。 其中一个,她又是那般熟悉。 稍稍安心一些之后,雨儿嘴角扬起微笑,脑子里还在幻想着,如何才能不被自己师尊教训。 即将临近那两个“人”影时,雨儿不禁有些激动,大喊一声“师尊”。 两个“人”影闻言转身,那一张属于“鱼临渊”的脸落在雨儿眼中,似比父兄更为亲切。 只可惜,雨儿并不知眼前这位“鱼临渊”,不是真正的鱼临渊。 喜悦尚未持续三息,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 呼吸困难,头晕目眩。想要凭借鱼符解脱之时,却看到“鱼临渊”闪现在自己面前,捏着那枚师尊所赐鱼符,一脸玩味。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圆三闻时不鱼待 第百圆四闻 水谙鱼心 而掐着自己咽喉的,是一张和鱼临渊酷似的脸,但明显年长很多。 飞快地回想着自己认识鱼临渊的种种,她确信眼前之“人”,不是自己师尊。 感受着灵力从自身流失,雨儿终究没有问出那句“你是谁”。 而是竭尽全力,用沙哑的声音挤出一句话。 “放过,他们……” 此时此刻。 雨儿知道自己的师尊无法及时出现,只能以“凡人”的方式,去祈求,去奢望。 尽管不甘,但这是让那两位亲人,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对方不仅变成了鱼临渊的模样,还能拿着鱼符在手中把玩,绝非泛泛之辈。 甚至…… 念及至此,雨儿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 在即将闭上眼的那一刻,她身前的“鱼临渊”突然开口说了一声“好”。 那一枚泛着玉银之光的鱼符,霎时变得漆黑如墨,毫无光泽。 变成鱼临渊的雄性嘴角泛起邪笑,一只手拖起雨儿的下巴,另一只手将那枚“墨化”的鱼符送入她眉心。 “天生水命之女,弃之不用可惜!我突然有些期待,那龙鱼再见此女之时,会是何种表情!” 此前悬浮在雨儿脚下的那片云,顷刻间四散无踪。 躺在她身边的两个人,却没有因此坠入海里。 鱼为渊缓缓松手,雨儿就那样笔直地站在空中,一动不动。 片刻后有了呼吸,之后慢慢睁开眼睛。眼中的墨色渐渐褪去,重新换上之前的黑白。 只是,再也看不到昔日的灵动,仿若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 雄性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两人,不禁觉得索然无趣。 即将转身之时,目光又重新落回秋瓷的脸上。 “一身两念?那就让我看看,另一个究竟是什么样!” 雄性五指成爪,冲着秋瓷隔空一抓。 那属于乖璃魂魄,被轻而易举地抓了出来。 一见身前“鱼临渊”,乖璃连忙跪下行礼。 她又哪里知道,眼前的鱼临渊,并不是她在秋瓷梦境里遇到的“魔主”,更无法使唤梦魔。 看着眼前魂魄的怪异举动,雄性终不得解。 “你认识我?” “算不得认识,一梦之缘而已。” 雄鱼闻言,不由一愣。转念一想之后,如实道出。 “也许,我不是你在梦里见过的那个他……” 这一次,又换作乖璃一愣。 当乖璃看向一旁的秋瓷时,眼中都是欣慰。 似乎只要秋瓷还在,她眼前的是不是鱼临渊都无所谓。 雄性转身看着西昆仑的方向,双手负在身后。 “梦么?或许只有,才是鱼的梦吧……” 说话间。 雄性消失在瀚海之上。鱼为渊大袖一挥,包括雨儿在内的几人,都似从未出现过。 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继续留在这即将逝去的“人界”,已无意义。 正在赶往西昆仑的鱼临渊,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北方。 空无一“人”的海面上,依稀还能感受到几个凡人的余温。 “是雨儿的鱼符……” 简单几个字,水色已能听出其中含义。 从鱼临渊怀中脱身,她用双手捂住他的耳朵,让他细听水声。 或柔和或舒缓,或激烈或平静,于无数水声之中,似有一句留话,是雨儿留给鱼临渊的。 “师……尊……当……心……” 那句用心融入水中的声音,隔着茫茫瀚海传来,犹如雨儿留下的“绝笔信”。 为师者,为父为兄。 鱼临渊此刻才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凡人”,更没有当好“师尊”。 他不知该庆幸自己是鱼,还是该惋惜自己为“人”时间太短。 也不知是该感激眼前有“水”,还是该怀着几份愧疚不安。 长舒一口气后,鱼临渊只得当着水色的面,淡然一笑。 “雨儿应该没事……或许再见之时,你我都认不出来了呢!” 水色又岂能听不出,鱼心里的不甘。 只是她也不知道,如何宽慰。 牵起鱼临渊的左手,放在自己胸口。 她想让鱼临渊也能感受到,那桃花鱼符所散发出的温热。 那样熟悉,那样坚毅,又是那样不甘示弱。 鱼,自然看得见水的心意。 鱼临渊一笑,刻意将眼睛顺着水色的脸颊往下瞟,还装作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想吃鱼豆腐,也不至于这么干脆吧……色水!” “要你管!” “好啦,知你好意,只是还有人等着呢!” 话落。 鱼临渊和水色化作一道双色弧光,径直飞向西昆仑主峰。 水仙望着远处形如彼岸花的明镜台,似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桃夭妖所幻化出的女子身影,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黎初此刻也站在她身边,说着一些词不达意的安抚之言。 “世事无常,谁曾想到小花妖,竟然也在轮回之中……” 水仙不说话,背着鱼人魅的黑衣妇人同样没有言语。 直到黎初唤了一声“魔主”,水仙才恍惚之间回过神来。 水色还未落在峰顶之上,便已开口问询。 “仙儿,夭妖呢?” “她……” 一阵吱吱呜呜后,水色也终于从水仙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水色和鱼临渊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惊讶。 他们从未想过,当着他们的面盛开的桃夭妖,居然会是鱼无念所说的“终末之水”。 既然桃夭妖就是鱼无念所寻之水,她又为何匆匆离去,而不是结束“鱼劫”? 同样的疑惑在鱼和水眼中跳跃,思来想去,也终究没有结果。 既然鱼劫已至,又何必再思其他。 鱼临渊和水色相视点头,牵在一起的手再次相互紧握。 “以鱼主之名,鱼去!” “以水主之名,水来。” “情牵六道,现。” 瀚海澜静,那些尚在龙宫里的真龙纷纷外逃,离开海水直奔天界而去。 六条由魔君变幻而成的鱼,也从不同的方向跃然海上,直呼着“魔主稍等”。 几息之后。 海上再无真龙,就连极为常见的海风,也都无影无踪。 由明镜台幻化而成的彼岸花完全盛开,海面上无数的彼岸花似在回应,疯狂地吸收着四周的残魂怨念。 不论是那些死人的魂魄,还是为祸的鬼怪,都在彼岸花的气息中消融。 甚至那深邃的瀚海之水,也在逐渐褪去颜色,变为淡蓝。 当整片海都成为无边弱水时,远处的海里升起六块陆地。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六色光柱冲天而起,阴鱼之姿破水而出。 “见过鱼主!” 六条阴鱼之言,也意味着弱水重现世间。 黑衣妇人怀中的鱼人魅悠悠睁开眼,望着紧紧牵在一起的两个背影,贴在妇人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黑衣妇人会心一笑,背着鱼人步入白光之中。 鱼临渊面向六条阴鱼,沉声开口。 “凡作恶枉死之人,其魂千年不得入轮回!”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圆四闻水谙鱼心 第百圆五闻 鱼水清幽 鱼临渊话音刚落,脚下西昆仑不停地震颤。 似乎这座昔日的“行山”,也在人界封印破除之时,蠢蠢欲动。 “鱼临渊不想对付你,可那不意味着不能……若你不想像其他几座行山一样,切莫断了自己后路!” 听似平淡无奇的警告,甚至不含太多情绪。 可就是这样的话语,却让西昆仑这座主峰顿时安宁。 无须太多言语,水色和鱼临渊腾空而起。 冲天的白色光柱内,有白鱼不断游出。 仍在远处的明镜台,似感应到召唤,以彼岸花的姿态,紧贴着水面疾驰而来。 当两道白光重合的刹那,以西昆仑为中心荡出圈圈涟漪。 白鱼逐波,弱水逆流。 那硕大的彼岸花消散之时,明镜台恰好坐落在西昆仑峰顶上,如同太古敕令,镇压着下方的行山。 明镜台上的八十个湖,此时也全都溢满弱水。唯独鱼临渊和水色相伴千年的那一个,依旧空空如也。 八十个湖里的弱水,齐齐涌向光柱内。 远在天界的天河里,弱水充盈如从前。 “若我们就这样离开,岂不是凡人之数不再增多,反而会越来越少。”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水色终归是向善之水,还是忍不住提醒鱼临渊。 他看着水色欣然一笑,似已经想好怎样回应她的期待。 “若凡事都要我这鱼主亲力亲为,那六道轮回也会像昨日人间,崩坏只是迟早……” 鱼临渊必然不忍拒绝水色,望向如同彼岸的六块陆地,淡淡开口。 “想必鱼七早有打算吧?轮回之事,就交由你们了……” 鱼临渊拉着水色的手,最后步入白色光柱内。 似乎这尘世之事,不愿再管。 西昆仑外,明镜台上,还残留着鱼临渊和水色的余音。 “傻鱼!我们去哪?你不会是去见另一条吧?” “我发现,水和鱼待久了,也会变笨嘛!与其去寻它,不如你我觅得一处清幽,再度千年……” “为何我觉得,你在想一些凡人才会想的事情。” “何事?” “就是那种坏坏的事……” “你猜!” 声音渐行渐远,仿若鱼水再也不会出现。 留下成群的白鱼,在充满弱水的世界里徜徉。 没过多久。 鱼七现身明镜台,一旁跟着身为凌月尊者的黑猫。 自此之后,明镜台和“彼岸”之间,多出一座桥。 桥至弱水中央,没有尽头,更没有连通六道中的任何一道。 每当有“生死簿”上的魂魄,获得轮回的资格时,都会直接显现在明镜台上。 它们会被一根系在灵魂上的丝线牵着,一直走到桥头,喝下孟婆递过的一碗弱水。 六个披蓑戴笠的摆渡“人”,会在桥头的灵魂里挑选,随后载着那些即将轮回的灵魂,去往彼岸。 地界,天池。 随着那道白光的消散,黎初和水仙在期待中,变得无比失落。 鱼临渊和水色终究没有回到这里,更不知道去了哪里。 六位魔君一阵错愕,犹豫再三才将各自收集的鱼血,一一呈到黎初面前。 “尊者……既然魔主未归,那这些鱼血又该作何用处?” 看着天池下方的数十万凡人,黎初不禁烦上心头。 “血魔那家伙呢?鱼血也是血,就先交给血魔保管。待鱼主归来再行定夺。” 说完这句话,黎初已经飞身而去。 她帮黎瑶和龙阳安排这些凡人的起居,还要负责协调人魔之间的关系。 甚至。 在鱼临渊和水色再现之前,她要提防着弱水以西那群嗜血的尸。 相比人间,常年处于夜晚的地界,对凡人来说仍然十分冷清。 即便是几十万人围居在天池下的“破城”内,那青色的月光也让众人有些不太适应。 得知地界里生活的都是些妖魔鬼怪之后,百姓们自发的点起篝火,三五成群,逢十扎堆。 城里能用的灯油和柴火,几乎都在这一个“等不到天明”的夜里燃尽。 活着的人相互鼓励,为了能够生生不息,他们将人界的这一天,定为“鬼节”。 只是鲜少有人知道。 从活着的人进入地界那一刻起,人间的“七月十五”,就已经随之远去了。 天界一天,人间一年。人间一日,地界两月。 时间一晃而逝。 地界已整整过去了“十五年”。 十五年来,地界没有发生任何事。而对天界来说,仅仅是眨眼功夫。 对妖魔来说,十五年仅仅是弹指间。可对那些生活在地界的凡人来说,十五年如“一夜”。 有近半凡人,因为适应不了地界的环境,没能挺过这十五年。 当然也有不少新生的孩童,在地界的月色下渐渐长大。 对所有这些人而言,他们听过最多的故事不是妖魔,而是一条他们从未见过的鱼。 加之许多人本就是渔民出身,更是对“鱼的故事”极力渲染。 天池脚下,不再是那座残破的皇城。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处繁华的地方。 世代以鱼为生的人,在地界也能抓到各式各样的鱼。 而这些鱼不再如人界那样生活在水里,而是游弋在地界的夜空中。 人们以此为食,以此为乐。甚至很多人在地界灵气的滋养下,逐渐懂得了使用术法。 龙阳也在鲤瑶的教导下,对仙术的运用炉火纯青。 如今只缺一个见到太虚真人的机会,行拜师之礼。 天界。 自从天河水重现之时,三十三天都响起钟声。 鹤鸣声不绝于耳,仿若与钟和鸣。 太阳之辉掠过祥云,三十三天那一座座琼楼玉宇,仿佛耸立在天空尽头。 那唯一一座有八角亭存在的绝壁,正是金之行山所在。 此时。 天帝负手立于八角亭内,身后站着几位天仙。 太虚真人赫然在列,还有那两位曾在人间借用“天势”的师兄。 他们不是看着天帝眼下的天河,而是捋着长须,仔细打量着石桌上的棋局。 以及。 那一瓢曾被黎末留给天帝的弱水。 片刻后,天帝缓缓开口。 “这双鱼之局乃偶然所成,但这一瓢弱水却是我无意之间落下。 依诸位师弟高见,现如今三界之局,又该如何落子?” 几位天仙皆是沉默不言,望着眼前犹如“天兆”的棋局,不愿妄加揣测。 正当太虚真人想要开口之时,一道仙光由远及近,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那不情不愿的声音。 “人界都没了,还有什么好看的?我就不信这天底下,离了鱼水,还能没了妖魔……” 太乙真人出现在八角亭时,太虚真人的眉头不自然地跳动几下。 显然之前没少受太乙真人的气。 天帝转身之际,已化作无数风影走到石桌旁。 “纵观此局,太乙作何感想?” “鱼之将亡……却亡于天界!” 天帝犹如醍醐灌顶,眸中精芒乍现,不禁后退两步,盯着那一瓢弱水愣神许久。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圆五闻鱼水清幽 第百圆六闻 镜水鱼花 万妖林,有一处常年燃着青焰的山丘。 山丘下那一片存在多年的桃林,至今没有哪个妖魔敢轻易涉险。 桃林流水一般的青烟环绕,如同一座地设的迷宫。 妖巳早已下令,将此处划为万妖林的禁地之一。 但仍然有很多“好奇心”极重的小妖,成群结伴地闯入其中。 可惜,冒然进入这片桃林的妖,从此杳无音讯。 地界十五年。 每逢万妖林的雨季到来,这片桃林都会开花。 而当风季来临时,又会结满桃果。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然而令妖巳也会感到奇怪的是,这些桃果永不成熟,霜季之时脱落,雪季之时消失。 等待下一个雨季时,地上又会长出许多新的桃树苗。 因此。 如今这片桃林,已然比之前大出一倍有余。 曾经属于鲢妖的族地,也渐渐被眼下这片桃林所取代。 水仙曾不止一次,来此寻找水色和鱼临渊的下落,但都没有任何收货。 甚至那些守护在这里的青魔,根本不会理睬任何一位来访者。 就连身为万妖林之主的妖巳,也曾碰过一鼻子灰。 这一夜,青月如旧。 一行七人穿梭在万妖林中,看上去十分年轻,还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女。 带头的是个小伙子,五官端正,英气初显。 他身侧一位落落大方的姑娘,不时看向他的目光里,柔情万种。 反倒是跟在最后那个满脸雀斑的青年,在看到这一幕时,眼中露着隐隐杀意。 姑娘灵巧地施展着术法,使得一行人速度又快几分。 “风哥,听说这万妖林是妖的领地,相信那些干尸不会追来!” 显然姑娘口中的风哥,正是带头那位小伙子。 “我看呀,未必!说不定这些妖怪,比那些嗜血如命的家伙坏多咯!” 说话的不是那位风哥,而是跟在最后的雀斑青年。 极度讽刺的语气,令同行的其他人听之刺耳。 姑娘口中的风哥叫慕尘风,听到雀斑青年的话,不禁遥遥头,不愿意过多理会。 “语墨,能否给大家再来个疾风咒,尽快离开这里……若不是我慕尘风想要带大家出来见识见识,也不会被尸渊盯上。” 姑娘略一犹豫,应声之下用微弱的灵力再次施展疾风咒。 雀斑青年见状,嘴角露出一抹得意。偷偷将手伸进怀里,握住了什么东西。 一行人的速明显比之前更快,几息之后,眼前已能看到那片“传说之中”,燃着青焰的山丘。 就在这时。 雀斑青年从怀里取出一物,猛然抛向夜空。 赫然是一张黄纸朱砂画成的“尸符”。 眼见尸符在空中燃起灰芒,朱砂敕令如梵文一般在青色的月光里变大。 一具如同肉山的无头巨尸从赤红的符文里缓缓降临,而这一切还未结束。 只见,一个身形比常人还矮小几分的玄尸,铁青着脸坐在无头巨尸肩上。 矮小玄尸出现的那一刻,青丘之上的青焰也被其气势压得忽明忽暗。 慕尘风深知,己方七人远不是那巨尸对手,何况还有戴着耳环的小个子。 “快逃!” 一声令下,慕尘风一把抓住雨墨的手,绕开青丘,直奔桃林。 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紧跟在后。 唯独雀斑青年一脸邪笑,直接冲着那玄尸行跪拜大礼。 旋即起身,望着飞出一段距离的慕尘风和雨墨,放浪的声音抑扬顿挫。 “雨墨!跟着他慕尘风有什么好?倒不如乖乖留下,跟着萧大哥我逍遥快活!” “你……” 雨墨虽然气愤,但眼下并不是争执的时候。 雀斑青年从怀中重新拿出一纸符箓,轻念几句后,符箓凭空悬在身前。 赤红的符文尚未在他面前爆发出力量,就被一道死灰之气轰成灰烬。 “小子,能凭借唤尸符将斯唤来,那只是斯心情好! 难道你还想用那张破烂的御尸符,随意使唤斯?” 雀斑青年忙不迭地跪下,隔空一指接近桃林的雨墨和慕尘风。 矮小玄尸瞬间会意,自然知道雀斑青年想要什么。 “久闻万妖林有青丘桃林之景,难得你小子今夜能将斯唤至此处,斯就满足你那指尖大小的私欲!” 话落。 矮小玄尸慢慢从巨尸肩上站起,眸中灰气涌动,两道灰暗的泪痕从眼眶延伸至脸颊。 不着一字,未动一指。 那四个跟在慕尘风身后的青年,顿时眼瞳一灰。 腥红的血气如同烟尘一样,从七窍流出,飘向矮小玄尸的口鼻。 很快,那四人的身体迅速干瘪,停在半空耷拉着脑袋,布满褶皱的肌肤犹如失去水分。 矮小玄尸一脸享受,伸出舌头舔舐着獠牙。 “动!” 仅仅一个字,四人身体发出阵阵骨骼错位的声响,以极端诡异的姿态沦为行尸。 矮小玄尸伸出枯槁的右手,掌心升起一团灰气,化作几根交织在一起的锁链。 锁链当中,是一张灰色的纸符。纸符上仅有一个晦涩难辨的“控”字。 随手向雀斑青年一扔,冷声说道。 “此符名为控尸符,对付两个会一些术法的凡人足矣!” 雀斑青年大喜过望,再次跪谢之后,一把接过控尸符,向桃林追去。 矮小玄尸看着那片桃林,猛一跺脚,单膝跪地的巨尸也迈开步子跟上。 慕尘风眼见着雀斑青年追来,其身后还跟着那四个已经沦为行尸的“同伴”,不由深感无力。 眼前就是迷一样的桃林,背后还有无法战胜的巨尸。 慕尘风看着深信自己的雨墨,一咬牙冲入桃林中。 袅袅青烟,瞬间就让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雀斑青年手拿控尸符,站在桃林外疯狂叫嚣。 “慕尘风!没想到你也有今夜,哈哈……把雨墨还给我,我可以考虑换种方法留你全尸!” 声音虽然洪亮,但雀斑青年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言都像杂音一般,被那些青烟阻挡在桃林外。 慕尘风拉着雨墨的手一路奔逃,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早就迷失在这片桃林中。 不但不能御空飞行,甚至身上的灵力也无法动用。 眼前每一株桃树都长的一模一样。 同样多的树杈和枝条,就连树与树之间的距离,也近乎相同。 无论慕尘风往哪个方向走,那一轮象征地界的青月,都能出现在眼前。 直到雨墨拽了拽慕尘风的衣袖,他才心有不甘地站在原地。 在地界长大的慕尘风,即便遇到妖魔也没有现在这般惊惧。 四面八方没有任何花鸟鱼虫,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甚至他紧紧牵着的那一只手,也正在从自己的感觉中溜走。 “雨墨!” 转身看向雨墨时,慕尘风轻唤一声。 可当他完全转过身的时候,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牵着的不再是雨墨,而是另一个慕尘风。 仿若他置身镜前,却又截然不同。 放眼望去,有湖有鱼,还有花草山水。 那另一个“自己”,正悬在水面上,笑看着自己缓缓松开手。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圆六闻镜水鱼花 第百圆七闻 再鱼故人 这一刻的慕尘风有些后悔。 后悔不该带雨墨出来,更不应该不听“老人之言”,冒冒失失闯入这片妖都不敢深入的桃林。 他不知道此时被自己牵着的,到底是谁。 也不确定,就这样松手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但有一件事他十分肯定,若当真松手,自己会再也见不到雨墨。 与之相对的。 雨墨此刻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手中牵着的同样是自己。 两个人分明就在对方眼前,就在对方手边,但一切感觉都如隔世,异乎寻常的陌生。 “雨墨你还在吗?” “风哥你在哪里?” 相同的口吻,相近的担忧,却传不到对方的耳朵里。 慕尘风索性破罐子破摔,冲着身旁的桃树连踹几脚。 可惜,桃树纹丝未动,连一片叶子都未落下。 阵阵充满魔性的笑声传来,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从上空,从枝丫,从脚下,从一切能透过声音的地方,不断冲击着慕尘风的脑海。 虽然不痛不痒,但那种直达心灵的拷问,让他倍感煎熬。 好几次,他险些松了手。 无力地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额头上汗水涔涔。 慕尘风知道这不是梦,但远比噩梦可怕得多。 平息片刻,慕尘风缓缓起身,鼓起勇气向前迈出一步,将那“镜”中的自己抱了个满怀。 霎时。 眼前豁然开朗。 雨墨那早已挂满泪痕的脸庞,在青色的月光下更显哀伤。 慕尘风的“大胆”之举,意外地将雨墨扑倒在地。 他感受着她胸口的柔软,闭着眼睛慢慢爬起。 雨墨羞红了脸,看着慕尘风身后的美景,喜不自禁。 放眼望去,尽是盛开的桃花。在这地界独有的青月下,美得令人心醉。 慕尘风尚未睁开眼,一脸尴尬。 “雨墨是你吗?” “嗯!” 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地上厚实的花瓣,仿若千年不败的花床。 雨墨那张红透的脸,像极了如花美眷。 即便慕尘风定力再强,此刻也禁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闭上眼,她也闭上眼。就在四唇即将相触的刹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咳嗽,打断二人的“美梦”。 “遵照魔主吩咐,凡能够以真情入青魔幻境者,皆是客! 还请二位随小魔移步岛上静候……” 慕尘风连忙甩了自己两个嘴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雨墨这才回过神,意识到他们二人依然在那片桃林之中。 匆忙起身,整理仪容,但那些粘在身上的桃花瓣,她却舍不得拂去。 慕尘风循声望去,过眼之处只有一株株盛开的桃花,根本找不到那有些苍老的声音来源。 眉头一皱,慕尘风将雨墨护在自己身后,警惕地盯着四周。 “你是谁,这里又是何处?还有你所说的魔主,他又是何人?” 一连几问,四周鸦雀无声。 突然其中一株桃花抖落一身花瓣,无数枝条燃起青焰,当着慕尘风和雨墨的面,变成一只浑身燃着青焰的青魔。 背上的焚骨青灯早已成为青色,壮硕的魔身没有丝毫魔气。 “何人?魔主就是魔主,岂来何人一说!二位随我来吧。” 青魔的声音听上去,倒像一位中年女子,颇具韵味。 它转身向前,每走过一步,地上的花瓣都会尽数变成青烟。 那些挡在青魔面前的桃花,也都会主动向后退去,让出一条路来。 二人相视一眼,款款跟在后头。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至于之后慕尘风和雨墨走了多久,他们也不清楚。 只知道那是一段极为漫长的路。 走在其中,不仅会忘却时间,甚至会忘记为何在此。 青魔没有再言其他,当真就像慕尘风眼中的“仆人”一样,安静引路。 许久之后。 这片桃花盛开之地,终于出现了尽头。 不知为慕尘风和雨墨的心里,既有欣喜,又有失落。 似乎走出这所谓的“青魔幻境”,再见桃花朵朵将是一种奢望。 桃花尽处,白雾茫茫。 但依稀能看得清,那是一个被桃林围在其中的湖。 湖水清澈见底,当中可见游鱼。 当青魔走到湖边时,水里升起一朵朵彼岸花,连在一起如桥一般。 桥两侧的水上,冒出盏盏青灯,比河灯更为耀眼。 青魔率先迈出一步踩在彼岸花上,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要向两侧看,不要往脚下看,更不能心生杂念,否则就算水主来了,也不见得能救二位!” 水主?总觉得在何处听过。 慕尘风和雨墨略一犹豫,青魔的身影已然走远,即将消失在雾气中。 二人同时深吸一口气,口中默念着青魔刚才的话,踩着彼岸花寸步不停。 看似很远的距离,竟然只用片刻。 慕尘风和雨墨穿过白雾的时候,眼前突兀地出现一座小岛。 岛虽然不大,却长满各式花草。一间茅草搭起来屋子,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最令二人诧异的是。 岛上奔跑着许多紫色的狐狸、白色的猫,还有一些从未他们从未见过的“小家伙”,在相互追打。 无一例外,它们都是妖。 甚至慕尘风猜测,这些都是闯入桃林,再也没有出去过的妖。 眼看着妖如“宠物”一般,慕尘风和雨墨心里,都对那“豢妖之主”更为好奇。 片刻后。 二人终于驻足茅屋前。 青魔冲着茅屋行礼之后,又转身向着湖边的一个人影单膝跪下。 “魔主,两位客人已到。” 慕尘风和雨墨同时看向湖边,粼粼波光映在那个朴素的人影身上。 一位中年男子,脸上隐约可见胡茬,但丝毫不影响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英气。 男子坐在一个木墩儿上,身边放着鱼篓,手里撑着一根,看上去如同鱼竿的翠竹。 没有鱼线,更没有鱼钩鱼饵。 慕尘风不禁疑惑,就算那鱼儿再傻,这样也断难钓到鱼。 恰在这时。 清澈的湖水里突然窜出一条红鲤鱼,顺着竹竿滑落在男子手里。 他将鲤鱼缓缓放在鱼篓里,起身时张口轻唤。 “水儿呀,今晚咱们还喝鱼汤吧!” “都喝了十几年鱼汤,你就不腻?” 一个声音从草屋里传来,一道靓影开门而出。 朴素的衣着,还能看到一块一块的补丁。 但那一张脸,美得令慕尘风和雨墨有些窒息。 “人”虽中年,但那超然脱俗的气质,二人从未见过。 “只要是你炖的汤,哪怕只有水,我也喝不腻!” “还贫!” 这一男一女,正是以凡人之姿,在此度过十五年的鱼临渊和水色。 此刻水色手里端着托盘,茶杯茶壶似有清香,走到一张简单的藤桌旁放下。 鱼临渊看了一眼慕尘风和雨墨,不由喜上眉梢。 “看来这世间缘分,当真一妙难言啊。” 透过二人身上的鱼魂,他一眼就能看穿对方身世。 慕尘风,正是当初在滦州城外遇见的樵夫老者,身边的小孙子。 而雨墨,则是看守滦州城门那戎装汉子之女。 此时此刻,就连水色也好奇地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两位“故人”。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圆七闻再鱼故人 第百圆八闻 鲇鱼上竹 慕尘风这才意识到须向眼前“人”行礼,面向鱼临渊抱拳作揖就要一拜。 只觉一股如水一样绵柔的灵力,瞬间将他双臂拖起。 水色悠悠开口,声音虽不似之前那般富有特质,此时也称得上地界天籁。 “这青魔幻境内,不需要拘泥这些繁文缛节。” 雨墨轻轻扯了一下慕尘风的衣襟,二人齐声称“是”。 鱼临渊走到藤桌边坐下,水色把四个茶杯一一倒满。 正要招呼二人过来就座时,雨墨的肚子传出咕咕声响。 早在人间领略过饥饿的鱼临渊,在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后,脸上乐出一朵花。 随即,鱼临渊冲水色抛出一个习惯性的眼神。 水色动人一笑,眸子里都是意会。 “这里只有些粗茶淡饭,你们将就一下!” 说着,她向不远处那群嬉闹的猫和狐狸招了招手。 接下来的一幕,让慕尘风和雨墨愣神许久。 只见一只只狐妖猫妖,各自化作一缕青烟,在草屋周围飞旋几周。 当那草屋的门,再次被拉开时。一个个衣着华丽的曼妙女子,双手端着盘子走了出来。 那看似不大的茅草屋,此时仿佛内有洞天,竟容得下如此多的“妖”。 不论是露着狐尾的,还是动着猫耳的,每一位显化出人形的妖,都比雨墨要妖娆太多。 慕尘风不禁看得有些痴醉,一时间竟忘了身旁的雨墨。 雨墨深知,论姿色不如眼前的妖,但也绝不允许慕尘风当着自己面,对其他女子垂涎。 一只手狠狠拧在慕尘风耳朵上,雨墨故意装作气冲冲的样子。 “慕,尘,风!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为何会在这里……” 慕尘风一边“哎呦”喊疼,一边弯腰求饶。 水色和鱼临渊望着彼此,开怀大笑。似乎眼前这一幕,正是鱼和水从来不曾有过的样子。 “如不嫌弃,先过来填饱肚子。顺便跟我们说一说,家中的事情如何?” 中年模样的鱼临渊身上,能看得见每一道岁月的痕迹。 说话时,也显得比眼前这二人老成许多。 这时。 十几位“妖女”已将碗碟一一摆放,饭菜的香气牵动着慕尘风二人的味蕾。 任谁在饥饿时,也抵挡不住这般诱惑。 慕尘风顾不得其他,拉着雨墨挤在一张凳子上,碗筷齐动。 然而令二人诧异的是,桌上菜肴虽多,但大多数都是鱼。 不同种类的鱼,不同做法的鱼。似乎那些只在昔日“人间”见到的鱼,就在眼前的桌上。 略一思索后,慕尘风不再多想。每一条鱼他都会先尝一口,再夹起一块放在雨墨的碗里。 鱼临渊和水色见状,深感欣慰。 毕竟“十五年”前救下的这些人,如今看来心性不坏。 见二人吃的差不多后,水色就如“贤妻”一般,重新沏茶,将茶杯倒满。 鱼临渊见慕尘风端起茶杯,这才缓缓问道。 “你爷爷可还好?” “爷爷年事已高,又执意不肯修习法术,现在时常糊里糊涂,还总和别人吹嘘说自己见过魔主!” 慕尘风嘴上说着,没有留意到雨墨看向他的表情。 甚至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位青魔口中的“魔主”,又为何会问及他的家事。 鱼临渊淡淡一笑,似有些记忆在眼前一晃而逝。 转而看向雨墨,说话的语气酷似一位长辈。 “那你爹呢?” 雨墨用手指习惯性地戳着脸蛋儿,沉吟片刻才开口。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我爹现在醉心于各种修行,只要气势能唬人,什么样的功法他都肯学……就是,丝毫看不到长进。” 鱼临渊苦笑着摇头,如同又看到“当年”那个看守城门的汉子。 就在这时,雨墨突然壮着胆子说道。 “前辈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位魔主吗?那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们走,再顺便把外面那个卑鄙小人打发走……” 雨墨越说越气,越气说得越多。 坐在桌边的鱼临渊和水色,不禁再次被逗乐。 正因如此。 鱼临渊也终于明白,故人之后能够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水儿呀,咱们在这里多久了?” “地界的话,应该已有十五年。” “也只有在这里,属于你我的时间,才会显得多一些……” “我跟你终究不是凡人,躲在此处虚度光阴,并非长久之计。” “那老婆子你还等什么,真要亲眼看着我变成老头,死在这里?” 一番慕尘风和雨墨完全听不明白的对白,顿时让二人有种偶遇“世外高人”的错觉。 水色起身后退两步,一指点在胸口,顿时妃光大盛。 那随着岁月而略显苍老的脸,瞬间年轻十多岁。 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淡蓝的眼眸水光闪烁。 黑发变成冰丝,素衣换上蓝裙。 纤纤玉指微屈之时,笼罩在湖面上的白雾,消如烟散。 雨墨不禁迅速伸手捂住慕尘风的眼睛,生怕他会因为水色之美,而迷失自我。 慕尘风反倒十分坦然,一边轻轻挪开雨墨的手,一边自觉地闭上眼睛。 鱼临渊又是一笑,起身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紧接着身影模糊,化作青紫的烟尘落下。 再出现时。 一身白衣的鱼临渊只身站在湖边,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倒映在水面上。 轻轻招手,那根竹竿已自行出现在他手中。 俯身看了一眼鱼篓里那条还在蹦跶的锦鲤,指尖弹出一团青气,将鱼放归湖里。 “青魔!这是第多少条鱼来着?” “回魔主,算上刚才鲇竿这一条,一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条……” 青魔声音未散。 鱼临渊的身影一分为二,其中一个骤然变作一团青焰。 眨眼功夫,青焰中游出一条丈许大小的青色龙鱼,如同刚从水里跃出,顺着竹竿来回游动。 刹那之间,竹竿浑然如玉,青光熠熠。 水色看着鱼临渊手中那根灵性十足的青竹,多出几分期待。 “终于大功告成了?” “多亏有你……” “少来!” “实话。” 青魔闻言,双膝跪地。望着鱼临渊的身影,激动万分。 “青魔缘月,敬候吾主!” 声音洪亮,向湖周围的桃花林传开。 那一株株盛开的桃花,立马释放出浓郁的青气,紧接着变为一尊尊背负青灯的青魔,齐声高呼。 “敬候吾主!” 余音在幻境中回荡,经久不息。 那十几位狐妖猫妖所化的女子,此刻也一脸不舍,痛哭流涕。 下一刻。 那一轮比地界的青月要大出很多的缘月,逐渐变成血色。 夜空渐渐透明,能看到头顶那一片结满桃果的桃林,形似倒影。 雀斑男子正涉足桃林,拿着手里的控尸符,发疯一样的叫嚣着。 离他不远的地方,巨尸正在矮小玄尸的指挥下,大刀阔斧地毁坏着桃树。 然而。 任凭蛮力毁坏多少次,那一株株诡异的桃树都能迅速重生。 雨墨抬头,刚想开口说“就是他”。 跪在他们几步之外的青魔冷哼一声,青灯举过头顶,撤去幻境上的天幕。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圆八闻鲇鱼上竹 第百圆九闻 鱼者无钩 看似以“镜”相隔的世界,顿时连在一起。 慕尘风和雨墨能看到雀斑青年,雀斑青年也能看到他们二人之外的那些靓影。 尤其是当雀斑青年的目光落在水色身上时,淫芒乍现。 鱼临渊和水色自然注意到这一切,只不过早已司空见惯,何必小题大做。 没等雀斑青年开口,被青魔捧在手里的焚骨青灯,突然青光大盛。 半空中似有一层透明的“薄冰”,在青光的映照下化开。 雀斑青年脚下一空,直坠而下。任凭他施展浑身解数,也无法动用灵力分毫。 仿若这一刻,他依旧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 四具紧跟在他身后的行尸,也随着控尸符掉落在地上。 等到雀斑青年起身看向四周,那一尊尊单膝跪地,执灯焚骨的青魔,令他声色俱变。 遥遥看向夜空中的矮小玄尸时,又换上几分得意。 却不知站在巨尸肩上的矮小玄尸,在看到那两张格外“醒目”的面孔时,早就惊得忘了怎么逃,更不记得来这传闻中的青魔幻境是要做些什么。 反倒是那无头巨尸,仍在竭尽全力的“毁林伐木”,令雀斑青年再添几分底气。 “哈哈哈慕尘风啊慕尘风,你也有今日! 还不赶紧跪地叫几声爷爷,然后……”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一边奸笑着,雀斑青年将视线掠过雨墨,面带嫌弃的同时,兴奋地盯着水色。 若不是隔湖相“望”,只怕雀斑青年早就仗着巨尸之威,冲到岛上。 这时。 一身白衣的鱼临渊,缓步走到水色身前,故意挡住了雀斑青年的视线。 然后无视其存在,看向半空中的矮小玄尸,以及它脚下的无头巨尸。 “看样子,尸祖最近挺忙啊,都无暇管教它手下的玄尸!” 鱼临渊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正眼多瞧那玄尸一眼。 悠悠转身,面向雀斑青年,轻抚着手里那根青翠的竹竿,嘴角扬起一抹邪笑。 “还有这人不人,尸不尸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才人不人……” “人”字刚从雀斑青年嘴里喊出声,剧烈的疼痛从双腿传遍全身。 那种瞬间爆发的痛觉,令他窒息般的失声。 几息之后,再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时,雀斑青年只觉头皮发麻。 四具被控尸符操纵的行尸,正趴在他腿上,一口一口地啃食着血肉。 尽管如此,,他的身体依旧没有向后倒去。 一缕缕似有似无的青烟,柔柔地从他周围飘过。 看到这一幕。 慕尘风一只遮住雨墨的双眼,一只手极力捂住自己的嘴。 刚才“拼命”填进肚子里的食物,此刻正在他体内翻江倒海。 似乎正因为如此,慕尘风才明白,为何眼前这位“魔主”,要将自身挡在那位“女主人”眼前。 雀斑青年疯狂催动控尸符,同时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向“屹立”在夜空中的玄尸发出哀求。 他又哪里知道,那矮小玄尸此刻亦如“泥菩萨”,进不是,退也不是。 还有那一尊尊跪在地上的青魔,盯着雀斑青年露出的腿骨,眼中青光灼灼。 似乎,一盏盏青灯内所焚之骨,早就烧的差不多了。 鱼临渊向前一步,青竹如鱼竿一般甩出,那娴熟的姿势犹如这十五年来练就。 雀斑青年脑海中“嗡”的一声,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甚至嗅觉、触觉、视觉也如流水一样,从他体内飞速流失。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深处回响。 “五感之中挑一个吧……做不了人,或许还可以当一当花鸟鱼虫!” 绝望蔓延全身之际,雀斑青年终于在心里做出选择。 当一条白鱼从他头顶飞出,游向那根青竹时。 鱼临渊干脆利落地收竿,属于雀斑青年的鱼魂顿时飞散。 灰气缠绕的控尸符从他手心滚落,黯淡的同时化作尘埃。 丝丝青烟从他体内升腾而出,血肉连同衣物都随青烟不见。 只留下一具笔直站立的森白骸骨,燃起青色火焰。 不到一息时间,雀斑青年刚才所站的位置,已只剩一小堆粉末,形如诡异的坟冢。 慕尘风这才放下有些僵硬的手,雨墨起初一愣,而后眼里闪过痛快。 虽然不知这位白衣“魔主”做了什么,但至少她和慕尘风的危机,已去大半。 随着控尸符的崩坏,那四具行尸犹如无主的孤魂,趴在地上。 鱼临渊没有收回他们体内的鱼魂,叹息一声淡淡开口。 “尚存善念,本性不坏。你们的血债他已偿还,就由你们去吧……” 说着。 鱼临渊侧过身子,笑着对水色说。 “你来吧,救人我不擅长。” “那你还挡着,我又不是三岁孩童!” 虽然水色话里都是嗔怪,可她还是走到鱼临渊身旁。 出手之前,不忘用指剑狠狠戳在鱼临渊腰上。 他故作吃痛,手捂着腰。 她假意生气,看向他处。 玉手轻抬,灵犀之泪如泉水一样从掌心涌出。 青魔幻境内的青灯之辉齐齐一暗,似不敢与之相争。 与此同时。 面前的湖中飞出四道水柱,分别浇在四具行尸身上。 看似普通的湖水,竟然同样具备弱水之能。 四具行尸的头顶上,各自长出一个彼岸花蕾,缓慢吸收着它们体内的死气,并不断转化成气血,重新送回五脏六腑。 仅仅是一个刹那。 巨尸肩上的矮小玄尸就已知道,它和那四具行尸之间的联系荡然无存。 眼见着,几具行尸体内的死气被转化成生气,玄尸那一对灰瞳遥遥地盯着那几朵奇花。 “彼岸花……居然真的是彼岸花!” 雨墨心直口快,将她从长辈那里听来的名字,脱口而出。 慕尘风此时,也难免看着那几朵彼岸花发愣。 只是眼前的彼岸花,似乎跟他听闻的完全不一样。 不仅很小,而且看上去远没有传闻的那般恐怖。 就在这时。 动听的声音再次从水色口中传开。 “毕竟是血肉之躯,若直接让你们复生,就再也做不成凡人了……待每个人头上的彼岸花开之时,再将其摘下服用即可。” 伴随着水色声音传开的,还有一股柔和如水的灵力,沁人心脾。 四具行尸身上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 两息之后,他们眼中恢复清明,不但鼻息如常,心跳声也清晰可闻。 每个人都冲着水色跪下,隔湖三拜,激动地张嘴说着什么,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慕尘风和雨墨相拥而泣,似乎那四位同伴能活过来,简直就是奇迹。 唯独鱼临渊,在看到那四人无声的口型时,顿时想起了什么,不禁嗤之以鼻。 转而看向夜空中的矮小玄尸时,冷冷说道。 “菩萨?若不提醒,我倒还真忘了有笔旧账没算! 你回去告诉尸祖,就说鱼临渊择夜拜访!” 话音刚落。 鱼临渊手中那根青竹化作无数凌乱的光刃,同时划过无头巨尸。 矮小玄尸只剩一颗头颅,被轰飞出去。 于是就有了传说中的那一幕。 地界的月色下,一颗能够飞天的头颅,坠落尸渊。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圆九闻鱼者无钩 第百进闻 鱼水重临 “您就是鱼……” 慕尘风听闻“鱼临渊”三个字,本意是想称呼一声“鱼主”。 但却被同样震惊的雨墨捂住嘴。 雨墨深知,直呼这三个字是忌讳。 再看四周,那一双双如同灯笼一样扫视过来的眼睛,她更不愿慕尘风如此冒失。 未曾想。 鱼临渊笑着看向二人,轻轻牵过水色的手,故意装作无赖的样子。 “对啊,我就是鱼,她就是水!” 慕尘风和雨墨嘴巴大张,几乎能塞下拳头。 侵袭意识的“饱腹感”,令鱼水面前的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已然听到二人心声的水色赶忙暖场,一拳捶在鱼临渊胸口。 “这还没老呢,就不正经了,以后怎么办?” “以后?” “是老了以后!” “鱼是正经鱼,就是不知道那时的水,是不是正经水咯……” 水色“嘁”了一声,将手从鱼临渊手里抽回。 鱼临渊再次伸手之时,近水披从那茅草屋内飞来,落在他胳膊上。 双手一抖,披风从水色身侧滑过,又被鱼临渊重新披在水色身上。 “还是你披着,我才会安心。” 这一次,水色没有反驳,而是乖巧的点头。 慕尘风和雨墨看在眼中,羡在心里。 不知为何,二人总觉得如斯感情,蕴含着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境界。 因为是水,因为是鱼,亦或者因为是鱼和水。 “该走啦,再回此地不知又是何时!” 鱼临渊看向四周,惬意的声音里藏着诸多感慨。 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次离开之后,再未以魔主的身份回来过。 水色听着他的话,不禁多看了那十几位“妖女”一眼,轻声细语地开口。 “一会儿你们也回去吧,这些年来,因为你们的到来,这里才更添几分活力。” 十几个猫妖狐妖所变的女子,此刻围在水色周围哭哭啼啼,哀求着不肯离去。 慕尘风和雨墨相视一眼,都明白妖不肯走的原因。 这样一处与世隔绝,与世无争之地,莫说妖不想走,就算天界天仙来了,只怕也会舍不得。 没过多久。 鱼临渊和水色离开了青魔幻境,去往天池。 本可以借助瞬间抵达,可由于慕尘风等六人的缘故,只得再次变成地行魔鱼的样子。 青色的月光下。 依稀可见一个硕大无比,却又近乎透明的黑影,从地面跃起,又从空中落下。 游弋在月色里的鱼都会避让,疾驰在大地上的妖魔都会闪躲。 直到即将跃过墨色的“弱水”时,鱼临渊和水色同时回头张望。 半空中。 妖巳站在那里面带微笑,似前来送别。 一只青色的小狐狸趴在她肩上,张嘴打着“哈欠”。 鱼临渊微微点头,以示敬意。随即化作月夜之影,消失在天际。 也不知过去多久。 慕尘风从疲倦的睡梦中悠悠醒来,看着仍在一旁酣睡的雨墨和另外四人,他从未觉得如此踏实。 魔鱼这样的庞然大物,慕尘风从未见过。甚至如他这般年纪的同龄人,听都不曾听过。 此刻他们几人都在魔鱼背上,而鱼临渊和水色,则立于魔鱼那张如同深渊的巨嘴边缘。 以这样的视角看着地界的“夜景”,感受着吹过耳畔的劲风,慕尘风心中第一次生出向往。 大地上那些蓝紫红彤的花草,早已屡见不鲜。 如今落在慕尘风眼中,似有了卓尔不凡的姿色。 不知是因为劫后余生,还是因为佳人在侧,慕尘风心中对鱼和水的崇敬,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早就听说,现如今的地界能有这般景象,都是因为鱼主。 魔鱼紧邻着弱水游动,黑色的弱水之上,月光也失去颜色。 不知何时醒来的雨墨,就这样装睡靠在慕尘风腿上。 “知道你醒了,还赖着。” “他们几个不也没醒嘛!” “按水主所说,他们暂时不会醒来。就算醒了,也没有近来的记忆。” “莫非他们真的成了鱼?好羡慕!” “能活着,就不错了。成鱼可比成仙成魔难多了……” 正当慕尘风和雨墨聊得起劲时,再次从地面跃起的魔鱼,猛然停在半空。 躺在魔鱼背上的四个人,瞬间滚成一团,被慕尘风和雨墨拦了下来。 鱼临渊和水色仰望夜空。 那一轮常年挂在那里的青月,此时正在已极快的速度泛起白光。 鱼临渊眼神一凛,说话时声音饱含怒意。 “地界迎来地昼,天界正逢天夜!只是距离上一次,远远未到十万年。” 水色自然能从鱼临渊的话里听出,天界必定有事发生。 再看如今的地界,反而是一片“祥和”宁静。 亦如,暴风雨之前。 仅仅眨眼功夫,那一轮明月已经一半青色一半白。 整个地界犹如“曙光”降临,大地上的奇花异草都开始疯长。 反倒是那些借助月色游荡在空中的鱼儿,此刻像干涸在河床上一般。 一条接着一条,蹦跶着,挣扎着,从夜穹中坠向地面。 见状。 鱼临渊冷哼一声。 翻手之间“鱼面”出现在手里,顿时化作七色光芒冲入天空。 那一张独属于龙鱼的娃娃脸,在青白相间的天上迅速放大,直至遮蔽大半个天空。 鱼群自空中跌落的势头戛然而止,甚至许多鱼儿像跃过堤坝一样,重新游回了高处。 那根用作鱼竿的青竹,此时只有筷子长短,静静躺在鱼临渊手心。 其上,不时有青白之光交替闪烁,近似某种讯息。 鱼临渊似感受到什么,淡蓝色的眸子里泛起一圈圈象征魔主的紫光。 “夜魔何在?” “在!” “传魔主令!所有魔将以上修为者,到天池等我。 趁天夜地昼之时飞升天界者不用理会。 但今夜堕入地界者,不论仙魔神佛,统统抓来见我。 违者,随你们处置……” “是!” 天色越来越亮,眼看着常悬地界的青月,正在变成高挂天界的烈阳。 水色脚下一个踉跄,头顶升腾起一抹绿光。 鱼临渊急忙搀扶,身上的寒意令周围的气氛降至冰点。 魔鱼背上的慕尘风和雨墨,只得相拥取暖。 鱼临渊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十五年来,你夜敲木鱼,我执竿钓鱼。 没想到这区区一缕天界之光,居然能够唤醒你心里的菩提! 天不仁,休怪我不义。” 稍稍缓和一些的水色,将手搭在鱼临渊的手背上,安抚着他的情绪。 嘴唇略显苍白,可她仍在欢笑。 那十五年来的满足,已然在这一刻全都漾在脸上。 她深知。 鱼临渊是为了陪自己才留在,这个时间相对漫长的地界。 如果他现身天界,那所剩鱼年,将以烟消云散的速度,带走她心里这条“鱼”。 但又如她所言,鱼和水,终究不是凡人。 能选择的,似乎比之凡人还不如。 感受着水色手心传来的温度,鱼临渊转头看向那一轮“地昼之阳”,眼角噙泪。 与此同时。 数道仙佛之光,透过那一轮烈阳,普照地界……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进闻鱼水重临 第百进一闻 以木为鱼 地界久违的迎来“光明”,却显得那般突兀。 无论是拥有火树银花的万妖林,还是瘴气丛生的尸渊,自这一刻起,都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甚至。 那些已经在地界生活了“十五年”的凡人,内心再度生出了对“昼夜相替”的向往。 天池脚下。 但凡是会一些飞行法术的人,三五成群地飞往城外,想要围观这难得一见的异象。 所变的魔鱼仍在原地,距离天池尚有很远距离。 鱼临渊挥袖之时,一片浓郁的魔气化作紫云,将照射在水色头顶地昼之光尽数遮去。 看到她头顶上的绿光明显暗淡,鱼临渊才微微松了口气。 放手,转身。鱼临渊索性用自己的身躯挡在水色身侧,听着那有些“噪耳”的木鱼声,眸光被狠辣取代。 “若不是这世间,再也找不到可以取代木之行山作六道之物,鱼临渊此刻便毁去你本元!” 蕴含在话音里的无力,只有水色听得真切。 可这番言语里的威胁,那深种水色心里的菩提,也一定有所顾忌。 不知是木鱼声起了作用,还是鱼临渊的话更有分量。 几缕残留在水色头顶上的绿光,悠然散去。 那张绝世美颜恢复气色,覆手之时,木鱼悄然不见。 鱼临渊看向地昼之阳,时间稍微一久,也不禁会觉得有些目眩。 如今的他虽然还是鱼主,但同样也是魔,甚至还有几分人的影子。 脚下由所变的魔鱼,也在这“阳光”下,虚幻的更为模糊。 眼看着通过地昼堕入地界的仙佛在不断增加,鱼临渊疑惑地皱起眉头。 “色水,你说有什么原因,会让这些向来高高在上的仙佛,蜂拥到地界来?” 刚刚平静心绪的水色,略想了一下才开口。 “若说斩妖除魔自然不太可能,但如果想尝一尝鱼汤,似乎只能来此。”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贫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 鱼临渊沉默片刻,望着那最先堕入地界的几道佛光,柔声说着。 “是要分一杯羹么?只怕与这提前到来的天夜地昼一样,早有预谋……” 水色缓步走到鱼临渊身旁,和他一同栉沐在“地昼之阳”下,近水披在身后翻飞。 头顶之上那一朵魔气凝聚出的紫云,此时犹如阳光下的华盖,分外惹眼。 慕尘风和雨墨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切,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再看依旧“熟睡”的四人,二人心中顿时觉得:今生为人,也不错。 地界的天空,并不像“人界”那般蔚蓝。 当天空被照亮的刹那,妖魔尸所在之地的上空,有相对的绿紫灰三色光芒流转。 从地上望去,如水一样。 地昼之阳恰好处在弱水尽头,此刻涌现出的仙佛,就像“大煞风景”砂砾,与地界格格不入。 就在鱼临渊准备继续赶往天池时。 几个佛影以极快地速度,沿着墨色的弱水飞来。 看那架势,目标分明是鱼临渊和水色。 只见鱼临渊瞳孔骤然一缩,嘴角邪笑渐浓。 “还真被你说对了……他们这是来喝汤的!” “佛堕地界为藏,他们早已没有向佛之心,可要比妖魔邪恶太多。” 水色看着即将临近的几个身影,似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一声佛号之后,紧接着四声佛号。 五尊身披金色袈裟的佛,先后而至,停在距离魔鱼数十丈的半空中,打量着鱼临渊和水色。 至于所变魔鱼,即使长着一张如同深渊的巨嘴,也丝毫没被放在眼中。 五尊佛双眼半睁,耳垂过腮,单手拖十,指绽如莲。 溢散在袈裟外的金光,宛若一座紧闭双目的护体金身。 尽管因为堕入地界而失去“座下金莲”,五尊佛依然在这地界,显得有恃无恐。 没等鱼临渊和水色说话,为首那尊大佛摊开左手掌心,嘴唇未动,却传出犹如天界梵音的两个字。 “拿来!” 鱼临渊有些错愕地看向水色,似在等待水灵的答案。 但见水色同样一脸迷茫地看向自己,鱼临渊不由自主地冷笑出声。 “哼哼……好歹曾经为佛,这么快就撕下脸皮,是打算明抢么?” “拿来!” 仍然是同样冰冷无情的两个字,令鱼临渊心头一怒。 试问。 鱼和水何曾拿过“佛门”之物?即便真有,不说清楚是什么就想强取豪夺,这已然不是“有些过分”那般简单。 鱼临渊长呼一口气,似不愿意在是非未分前,跟这几位堕入地界的佛一般见识。 就算自己不再是为善之鱼,身边也有上善之水。 这份隐忍,仅仅是为了水色。 刚要张口询问之时,两个天真无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正是慕尘风和雨墨。 “喂,你们这几个头上不长疤的实在无礼,根本没说要什么,就一个劲儿的拿来拿来,你们知道他们二位是谁么?” “就是!冒冒失失拦住别人去路不说,说话就跟打劫一样,你们不光无耻,还无……” 雨墨话未说完。 为首那尊佛已然轻易动了真怒,佛门八戒此时犹如一张遮羞纸,被随手戳破。 只见他摊开的那只手,中指弯曲,一点金光陡然弹出,直取慕尘风命门。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虽然只有指尖大小,但金光所过之处,如花开花谢般凋落无数金色的叶子。 每一片叶子上,都镂着一段晦涩的经文。 眼见对方出手,慕尘风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反而刻意学着鱼临渊样子,挡在雨墨身前张开双臂。 鱼临渊见状,露出和煦的一笑,反倒云淡风轻地将双手背在身后。 他没有出手,而水色不用动手。 那一点蕴含杀意的金光,在距离魔鱼十数丈距离时,不出意料地停滞不前。 金光似被无形的力量拦下,顿时化作无数金色的叶子漫天飞散。 五尊佛齐齐睁大眼,似第一次重视眼前这一男一女,欲借法眼将鱼临渊和水色看穿。 慕尘风故作得意,跟雨墨两人不停地做着鬼脸。 为首之佛在审视鱼水片刻之后,终无所获。 这才“一本正经”地再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本尊乃天界无量寺灵慧,虽不知二位小友名号,但希望二位能将佛门至宝交还!” 鱼水闻言,相视一眼。 似乎从对方眼中得出的是同一个答案:菩提。 只是菩提在水色心中,对方执意“交还”,实难办到。 缓缓地摇着头,鱼临渊再次开口时,已然耐心全无。 “虽不知那至宝为何物,但要让几位失望了……” 谁曾想。 为首之佛再次开口时,鱼临渊竟然直接一口回绝。 “菩提之下,以木为鱼。方才正是老祖的化外之音将我等引来! 将其交出,饶你不死!” “不可能!” 一听对方旨在“木鱼”,早已忍无可忍的鱼临渊,一步迈出。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进一闻以木为鱼 第百进二闻 鱼佛而言 五尊佛感受着鱼临渊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敢有丝毫懈怠。 左手划十,右手出拳。 每一尊佛的手上都有一串佛珠,此时以金线为凭,绕着伸出的拳头逐渐散成一圈。 十八颗佛珠上的烫金梵文不断飞出,迅速结成经文,如袈裟般披在金身身上。 鱼临渊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有些滑稽。 五尊佛,五座金身,齐齐睁开法眼,十道赤金色的光芒直逼鱼临渊。 鱼临渊一步刚落,不急不缓。重新看了一眼弱水尽头的地昼之日,负在身后的右手顺势扇出一巴掌。 只见。 遮挡在他和水色头上那片紫云,立即凝成鱼鳍的模样,冲着五尊佛前的护体金身拍去。 看似绵柔的一鳍,与五座金身接触的瞬间,如紫色的劲风一样呼啸而过。 为首的灵慧心有余悸,似觉得那鱼鳍上的气势,不过是魔魅虚张声势的手段罢了。 就在其余几尊佛暗暗庆幸时,护体金身上的金色梵文,似风中残烛一般挨个熄灭。 甚至在虚幻的金身之上,一道道裂纹正由浅及深。 “阁下到底是谁?” 灵慧清楚自己有些狂妄过头,此时才想到问清对方来历。 鱼临渊微微转身,正视灵慧,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于水而言我是鱼,于鱼而言我是主,于魔而言,我也仅仅是魔……” 鱼临渊这句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似乎是刻意说给眼前这几位参禅之佛听的。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五尊佛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各自身前的十八颗佛珠“嘭嘭”炸开。 而鱼临渊话里最后那一个“魔”字,霎时间化作万千魔音,充斥着五尊佛的识海。 魔魔魔魔魔…… 包括灵慧在内,五尊佛几乎同时双手合十,抵御着这股蕴含在魔音里的强大意念。 鱼临渊没有继续出手,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五尊佛,双眸中一圈圈紫色魔纹,正在飞快地参悟着五座金身身上的梵文。 仿若这一刻的鱼临渊,是魔也是佛。 水色这时也好奇地向前一步,和鱼临渊并肩而立,打量着五尊已经盘坐在空中的佛,轻声问道。 “这是在做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鱼临渊闭上眼睛又睁开。 细看之下,眼中紫色的魔纹,已然变成了拼接在一起的梵文。 而这些细密的梵文,赫然是紫色的。 “既然他们是冲木鱼而来,自然心中有佛亦有菩提! 从天界堕入地界,佛性会逐渐被妖魔尸三者之一侵蚀。 作为鱼,我可以推波助澜,将侵蚀的时间,极大地缩短而已……” 听鱼临渊说着,水色的目光依次掠过五尊佛。 金身之上,原本黯淡的梵文正重新明亮。 只不过那象征佛性的金芒,已经变成深空繁星般的蓝紫。 甚至刚才炸成粉末的佛珠,也一颗接着一颗重新聚集。 十八团紫光萦绕在佛珠外,看上去不再似先前那般“浩气凌然”。 三息之后。 五尊佛撤手起身,睁眼的那一刻,十道锐利的紫芒在他们眼中一闪而逝。 待五佛抬起头,就连一直看着一切的慕尘风和雨墨,心中也是不寒而栗。 眼前的佛,更像是魔。 无论是那阴寒的气场,还是紫如明珠的眸子,都印证了鱼临渊刚才的话。 恰在这时。 鱼临渊又轻轻迈出一步,已置身灵慧身前。 上一刻还金光灿灿的金身,下一刻溢出淡淡魔气,似缎带一般飘在金身四肢周围。 鱼临渊淡然一笑,眼中空无一佛。 仿若此时,他才是佛,而灵慧只是魔。 “这么快就悟了?” “于魔而言您为魔,于佛而言,鱼为祖…… 前日礼佛,今夜观魔。鱼佛面前,我为魔佛!” “相较于地藏来说,我倒是很欣赏你这样的行事风格…… 你们今后就跟着水主吧,有朝一日,木鱼菩提尽归你等,金身自会重塑。” 灵慧单手划十,躬身行礼之际,十八颗紫色的佛珠重新回到手上。 霎时。 包括灵慧以及金身在内,变成一颗紫色的舍利子,悬在鱼临渊面前。 另外四佛见状,也相继效仿。 直到鱼临渊手里多出一串紫色的舍利子,他才满意地转身望着水色。 “或许这是离开地界前,能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不要,感觉好邪门的样子……” 水色一边说着,一边轻手轻脚地漫步空中,走到鱼临渊面前。 突然伸出玉手,一把抢过那串“珠子”,戴在手腕上。 甚至水色还心满意足地对着地昼之阳,故意摆弄给鱼临渊看。 鱼临渊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心,故作讨要的姿态。 “能被公主认定成邪物,那便还我好了。” “不要,哪有送出来再收回去的!” “知道怎么用吗?” “要你管!” 不久之后。 所化魔鱼离开了这里,目标直指天池。 一路上。 水色都在不停摸索那串紫色“珠子”的用法。 可不论是注入灵力,还是尝试法诀,那串戴在她手腕上的“珠子”都没有反应。 但水色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她口中“邪门”的东西,正缓慢地削弱菩提的存在感。 甚至不用她刻意拿出木鱼,心中也能听到木鱼声。 天池近在眼前时。 鱼临渊才附在水色左耳上,告诉她“鱼佛”之秘。 如今的鱼临渊,已不仅仅是魔,也同样是佛。 世间唯有龙鱼不可入轮回,却只有龙鱼可兼具六道之力。 佛因鱼主开六道轮回而生,故而鱼主即为鱼佛。 菩提作为支撑六道轮回必不可少的木之行山,也自然成为了佛所参悟的对象。 水色听鱼临渊说着,不禁感受到胸口那枚桃花鱼符的异样,旋即放在掌心。 鱼符周围,再添一色。 金光与紫芒相互交替,彼此接近又迅速远离,如同鱼符诞下的顽皮“孩童”,喜欢相互嬉闹。 水色试着将一道意念注入鱼符内,金光紫芒猛然再次加快速度,魔佛之气相互交融。 这时。 戴在水色手腕上的紫色“珠子”,终于散成一圈环在玉臂周围。 五尊魔佛的身影齐齐显现在十步之外,居然没有收到近水披丝毫影响。 “见过水主,不知有何吩咐?” “额……这个嘛,还没想好。” 一旁的鱼临渊直接笑出声,凝视着水色此时的样子,眼中透着溺爱与不舍。 略一犹豫,水色将鱼符收回。那一道再看千万遍不觉厌倦身影,也被她揽入意念中。 五尊魔佛旋即化作紫气,回到她手腕的珠子里。 与此同时。 由于临近天池,脚下魔鱼不得不缩小身形,最终变得只有十丈大小。 鱼临渊和水色看向前方,天池内的黑水此时已看得真切。 在地昼之阳的照耀下,那一池死水同样波光粼粼。 近千魔影在天池之巅等候,远远看到鱼临渊归来,齐齐单膝跪下。 然而。 没等鱼临渊开口出声。 站在他身侧的水色却失口唤了一声“水仙”。 离天池脚下不远的一处村落上空。 一身青衣的水仙单手持剑,没有任何犹豫地,斩杀了一位堕入地界的真仙。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进二闻鱼佛而言 第百进三闻 渊鱼之虑 仅仅是一柄普通的剑,在身为水灵的水仙手中,已然具备了弑仙的威能。 此时。 水仙用纤白的手指擦拭剑身,几滴金色的仙血,被泛着柔光的弱水消融。 可当她回眸之际。 那一双冷酷无情,却又充满忌恨的眼睛,令水色心里一惊。 或许在水色心中,为了鱼水相伴的“十五年”,一声不响地丢下这位好姐妹,显得十分自私。 但若凡事都要尽数相告,只怕已经懂得人情世故的“水灵”,还是做不到。 同样看到水仙目光的,还有鱼临渊。 此时此刻他眉头紧蹙,似从水仙眼眸深处,看到了太多未知的东西。 但有一样,鱼临渊心里十分肯定。那就是眼前的水仙很“陌生”。 地界“十五年”,眼前这位弱水之灵显然在孤独之中受尽煎熬。 没有龙鱼净心,亦无水色作陪。即使内心纯净的水灵,也难免被“恶念”侵袭。 水仙分明听到了水色的呼唤,却并未作出回应。 就在水色即将再喊一遍“水仙”时,那青色的身影陡然随着剑光消失。 水色深知,不能继续放任水仙不管。十五年来的不闻不问,她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何况如今她甚身为水灵一族的族长,责无旁贷。 一步踏出,匆忙之间就要追上去,左手却被鱼临渊一把拽住。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她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坚定,那是执意要拦住自己的眼神。 鱼临渊缓缓摇头,温声说着。 “现在追上去,只不过是将站在悬崖边上的那个水仙再推一把而已。 何况,她已不再是我们认识的水仙!” “就没有其他办法?你是鱼主,能不能帮帮她?” 只见鱼临渊依旧摇头,似乎想不出合适的方法,回应水色的期待。 天池脚下。 众多凡人看到半空中冰蓝色身影时,不约而同地跪地拜谢。 只有那些近十五年来才出生的少年,还在因为那倾世之姿而愣神。 地界度过十五年,人们也早就习惯了目睹杀戮。 即便真仙在眼前被斩杀,也不会觉得有太多稀奇之处。 不少因地昼之阳而外出的人,只得后来从长辈口中听说:那位曾经救过他们的蓝裙天女,与地昼之阳一同在地界出现过。 将慕尘风和雨墨几人放在天池脚下,才化作锦鲤的模样游回水色身边。 二人冲着高耸的天池一拜,又将其余四人唤醒之后,赶回城里。 坐落在弱水边上的天池,不仅是凡人眼中的圣地,更是群魔的禁地。 此时等候在天池上的近千魔影,见鱼临渊到来,身上魔气无法抑制的涌动。 可当鱼临渊一只脚踏在天池的黑色水面时,周遭魔气霎时变得异常安宁。 黎初从其中一团魔气中走来,距离鱼临渊和水色十步时深施一礼。 “鲤瑶见过魔主、水主……” 此刻的黎初仍是一身紫裙,仅仅是样式与十五年前略有不同。 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竟让水色生出一种错觉。 仿若眼前的不是尊者黎初,而是昔日的鱼妃鲤瑶。 恍惚间,水色看着黎初,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姐姐”。 黎初并未得意忘形,自然知道水色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鲤瑶”。 起身抬头,黎初看着眼前的魔主时,鱼临渊已心领神会。 “鲤瑶和龙阳,可还适应这地界的生活?还有那些活下来的凡人……” “回魔主!龙阳已随鲤瑶修行十数年之久,虽然算不上有所成就,但延年益寿足矣。 至于那些凡人,想必魔主也见过几个。” 无须黎初刻意说明,鱼临渊也看得到天池脚下的繁荣。 之所以这样说,是有意让跪在这里的魔听到,日后在接触凡人时要有所收敛。 鱼临渊转过头,笑看着依旧有些发呆的水色,宠溺之色一闪而逝。 “我知道你想他们了,那就去见见吧……说不定,他们也挺想你的。” 回过神的水色一脸天真,看向鱼临渊时一副“知我者鱼也”的表情。 “你不去么?那不是还有个人鱼小姐姐在等你……” 鱼临渊闻言,故意提着鼻子,从水色面前嗅到脑后,又从发梢闻到指尖。 看得黎初捂嘴轻笑,群魔面面相觑。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水色有些不好意思,倾世之容泛着红热的光。 “傻鱼你干嘛?这么多眼睛看着呢!” 鱼临渊这才抬起头,故作尴尬地咳嗽几声。 “没什么。就是刚才从你身上闻到一股醋味儿,我以为你把昨夜剩下的醋鱼带身上了……” “你!” 水色抬手就要打,鱼临渊一手接住她的手腕,一手搂过她的腰,附耳在侧。 “快去吧,有些事还需要我这做魔主的处理。水仙的事,不是还有我这条鱼么。” 鱼临渊说完之后立刻松开手,示意黎初陪着水色。 等到那一蓝一紫两个“人”影消失在天池之巅,鱼临渊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冷。 再也看不到那般柔和的眼神,也感受不到一丝丝善意。 疯狂涌动的紫色魔气,将静默的天池黑水掀出波浪。 鱼临渊有意支开水色,而水色也听得出他这番好意。 鱼临渊踩着漆黑的水面前行,步履从容。看向四周那一团团包裹着魔身的紫气时,幽幽开口。 “地昼之阳突现,必然事出有因。尔等可有收到天界传回的消息?” 几息沉默之后,半空中的紫气凝成一股旋风,慢悠悠地降在不远处。 “回魔主!自地界之魔隐匿于天界以来,为保证自身不被发现,尽皆摒气化形,很难有所收获。 据几位堕入地界的真仙所言,当天界天夜出现之时,神地曾有异象发生。” 说话的正是夜魔。 第一次在鱼临渊面前显露真身的夜魔,紫须紫发,浓黑的眉毛犹如夜穹,双目之中星茫点点。 鱼临渊打量夜魔一眼,眯起眼睛看向地昼之阳。 片刻后,再度开口。 “六位魔君听令,你等无须理会这地昼天夜,不论是潜行还是尾随,跟紧仙儿水主。若观其有变,不可轻举妄动,即刻告知夜魔……” 六团魔气散尽之时,显化出六条丈许大小的鱼。或飞天或遁地,或如沙随风,消失在天池外。 天空中,仍有许多堕入地界的仙佛身影在四处飞窜。 却唯独没有神灵通过地昼之阳降下。 奉火天神磐和月老的身影,同时浮现在鱼临渊眼前。那种愈加不祥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天池脚下。 水色紧随着黎初的脚步,进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轻叹一口气,鱼临渊仰头看着上方那张鱼面所化的娃娃脸,沉声说道。 “将降临到弱水以东的仙佛,全部请来! 若实在不愿前来,就轰到对岸去吧……”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进三闻渊鱼之虑 第百进四闻 鱼贯渊沉 鱼临渊说完,仍然留在天池之上的魔,不足此前一成。 对于鱼临渊而言,相对熟悉的血魔和梦魔也在其中。 见魔主看向自己,血魔将周围的紫色魔气吸入体内,换成腥红的血气溢出体表。 血魔手里拿着一块形状极不规则的灵石,闪身呈送到鱼临渊面前。 仅仅看过一眼,鱼临渊就能感受到石头内浓郁的血气,只属于“鱼”。 而眼前这块灵石由于长时间温养血气,已经从最初的蓝紫变成血红。 甚至。 随着血魔靠近鱼临渊,血色灵石上的红光愈发明亮。 见状,鱼临渊笑问血魔。 “我不在的这十五年,它可有如此亮过?” “有!” 没有任何犹豫的一个字,反而令鱼临渊的眼神更为阴寒。 他没有继续追问。至于灵石最近一次亮起是何时何地,鱼临渊心中早有答案。 收起笑容,扭头看向弱水以西,那片早已被茂密的树林所覆盖的尸渊。 “哼!” 一声冷哼之下。 天池内死去许久的黑水,毫无只征兆的喷溅而起,又像普通的水滴一般,从周围那百余团紫色魔气中轻易穿过。 “地藏?龙尸……若不是鱼临渊此时佛魔一身,还真不一定能看透你身份!” 话音未落,鱼临渊身上的气势陡然冲天而起,浓郁的魔气在天池上空形成紫色漩涡。 远远看去,大有与地昼之阳争辉之意。 一头玉银长发飘飘,紫色梵文重新浮现眼底。 就连那白皙的肌肤,也在此刻布满网状的紫色纹路。 细看之下,更像一层紧致轻薄的鱼鳞。 鱼临渊抬手之时,寸许长的紫色指甲如玉刀一样伸出。 悬浮在血魔面前的血色灵石,“嗖”地一下落入鱼临渊手心。 但见他未曾用力,血色灵石瞬间碎成无数细小颗粒,又在腹部的那片“逆鳞”周围,重新汇聚。 紧接着,鱼临渊深吸一口气。 灵石碎片形成的血色光环,直接渗透白色衣物,紧贴在逆鳞边上。 再度望着地昼之阳,鱼临渊沉声开口。 “离开之前,总要先算一算旧账,了却我为人十五年的最后一桩心愿!” 等到夜魔和梦魔回过神时,鱼临渊那白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天池之上。 血魔迅速起身,化作一团血气飞向天池脚下的弱水。 随后一个声音在天池上空炸开,正是属于血魔的。 “魔主要去尸渊!” 简简单单几个字,诸魔都听得分外真切。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整个地界都被轰动了。 万千魔影托着紫色的“尾巴”,纷纷从极远处汇聚到弱水以东。 如同魔都一般的罗刹岭,顷刻间成为弱水东岸唯一一座“空城”。 地界迎来“地昼”的这一夜。 明亮的天空中除了游鱼,就只有一道道媲美流星的紫芒。 许多目睹这一幕的凡人,各自放下手里的事情,冲出城外看“热闹”。 然而。 无论是修为强一些的,还是修为弱很多的,都只能看到弱水东岸那一堵魔气“筑”起的高墙。 平常还能看到尸渊地面的丛林,此刻都被一字排开的群魔挡住视线。 甚至一些被“请”到天池来的仙佛,能看清那重重魔气里包裹着的,赫然是一只只巨大的魔兽。 或蛇蝎,或千足,或蝙蝠成群。还有些仙佛也未曾见过的庞然大物,在扭动着沉重的身躯,蓄势待发。 稍弱一些的仙魔已开始暗暗后悔:堕入地界,似乎并不比留在仙界好多少。 慕尘风和雨墨刚回到家里不久,就听到外面如此大动静。 尽管好奇之心驱使,但一想到鱼临渊就在天池,不禁打消一切念头,暗下决心努力学习术法。 那一处偏僻的院落内。 黎初站在窗边,看着天空中接连飞过的群魔,微笑着关上了门窗。 水色紧紧拉着鲤瑶的手,正各自讲述着十五年来的趣事。 见黎初此举,水色似想到些什么,随口问道。 “外面怎么了?是不是那傻鱼又在搞事情?” 黎初回眸一笑,哪里还有“魔”的样子,俨然只是一位高冷美女。 “作为魔主的得力干将,若当真有事,又岂能在此优哉游哉……” 纵然水色听出了这句话里的虚假,却也不愿说穿。 昔日那般天真耿直的水灵,早已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倒是盘膝坐在一旁静思的龙阳,冥冥之中感受到一些不寻常。 作为曾经的一国之君,他不止一次体会过那种紧张的氛围。 而眼下,黎初这样的强者都需要紧闭门窗隔绝气息,显然这地界将有大事发生。 龙阳看穿这些,却同样不能说穿。 看着鲤瑶和水色相谈甚欢的样子,他似乎也能体会到,鱼主那一番用心。 再次看向黎初时,微微点头示敬。 “龙阳虽不懂什么天夜地昼,但总觉得鱼主此次归来,是要离开地界的。 我说的可对?” 黎初会心一笑,她又岂能看不出龙阳此刻的心思。 “我知道你们早就想离开,只是苦于没能等到向鱼主道谢…… 人呐,何须拘泥于这些呢?或许你和鲤瑶的谢词,根本不是鱼主想听的。” 鲤瑶和水色听到黎初这番言辞,也停下来静静听着。 几息之后。 水色问鲤瑶。 “姐姐是要去天界么?” “嗯!十五年了,总要见一见师尊他老人家,让阳哥名正言顺。” 水色略一犹豫,轻声细语。 “天夜地昼之时,天界和地界之间并无禁制。不如就让妹妹送你们过去,兴许还能赶上!” 龙阳深吸一口气,看着鲤瑶重重点头。 鲤瑶紧握着水色的手,澄澈的眸子里既有感激,又有愧疚。 十五年没见,相见又是别离时,难免心中会有一番取舍。 水色轻声一笑,自然大方。 她又岂能听不出鲤瑶话里的心声,何况如此姐妹,原本也是鱼和水。 “事不宜迟,须尽快动身才是!至于那傻鱼,先别管他。 过不了多久,相信我们姐妹还会在天界相逢……” 水色一边说着,一边拽着鲤瑶的手,淡淡的水幕如巨大的包袱一般,将屋里的一切都收入其中。 没等龙阳反应过来,已现身在距离天池很远的地方。 那一道横亘在弱水东岸的滔天气墙,使得悬在弱水尽头的地昼之阳,风光大减。 鲤瑶和龙阳又回头看了看昔日的天池,似将一切都割舍之后,才跟着水色和黎初离开。 就在水色离开不久后。 一直矗立在弱水之畔的鱼临渊,将双手伸进黑色的死水中,来回搅了搅。 起身看着那一片亲手种在尸渊外的树林,鱼临渊眼里都是狂放。 “地藏,就在这地昼之时让你瞧瞧,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说着。 青竹竿显化在掌心,鱼临渊翻手之间向对岸一甩,如渔翁一般席地而坐。 尸渊外郁郁葱葱的树林,似学会呼吸一般,开始吸收着瘴气。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进四闻鱼贯渊沉 第百进五闻 鱼再临渊 见鱼临渊此举,夜魔和梦魔不解其意。看着那一根细小的竹竿,一脸茫然。 就连一旁信誓旦旦的血魔,也不由地一怔。 “魔主!我们,不进去吗?” “就是一座坟而已,何必进去闻那尸臭味儿!” “那……” “这片林子乃我当年所种,已然适应这尸渊内外的瘴气。你们大可随意毁坏,直到我这钩,钓到鱼为止!” 鱼临渊说完,血魔身上的血光一阵黯淡。 似乎听了鱼临渊这番话,它比刚才更糊涂。 且不说鱼临渊手里这根青竹根本没有鱼饵,甚至都没有鱼钩。 那神秘莫测的尸渊内,真的会有鱼吗? 夜魔和梦魔还是第一次看到血魔这副蔫儿巴巴的样子,周围涌动的魔气里,都带着几分得意。 就在这时。 血魔首当其冲,紧贴着墨黑的弱水,冲向对岸。 在踏足尸渊的刹那,血魔嘴里念着古怪的咒语,身体内涌出无数血丝钻入四周的大地。 一具具看似行尸,却又血气缠身的血尸,从弱水西岸的地下爬了出来,像前锋一样浩浩荡荡钻进了充满瘴气的林子。 血魔此时犹如血茧,一根根腥红的血丝在血茧之外断掉,也就意味着有不少血尸消失在瘴气中。 没过多久。 瘴气消散大半,但随之不见的还有血魔所操控的“馗”。 静息而坐的鱼临渊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因吸收瘴气而变成灰褐的树林。 大部分树干上,都浮现出一条红色的脉络,不少树叶似红透的枫叶一样,飘飘落下。 鱼临渊冷笑一声。 “哼哼……给你个机会出来吧,趁我心情没有变糟!” 随着鱼临渊的话音在林子里回荡,那些堆积在骸骨上的树叶,被如图起来的阵风吹起。 恰在此时。 鱼临渊手中的青竹,被他娴熟地拉起。 那看似无线无钩亦无饵的“鱼竿”下,正有一条花色的“鱼魂”被缓缓钓起。 这鱼魂既不像白鱼一样是纯净的玉白,也不似黑鱼那般浑然如墨,而是黑白斑点交错,点缀着些许金鳞。 在地昼之阳的映照下,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美感。 “还不出来吗?若非鱼乃佛之祖,鱼临渊还当真看不清你真身! 你说呢,昔日的同族?” 将那花色鱼魂捏在魔爪中,鱼临渊有意无意地说着,语气里既有威胁又有期待。 而他腹部那块逆鳞周围,一圈血光正熠熠生辉。 又是几息过去。 鱼临渊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随手将青竹收进衣袖,对着手心里的花色鱼魂吹出一口气。 一半魔气,一半佛性。 那花色鱼魂瞬间如沐春风,身上的黑白全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金鳞。 阳光之下,金鳞眼中,鱼临渊已能看到地藏昔日的影子。 随即一步迈出,鱼临渊已置身弱水以西。 “早就该想到,若无龙鱼参与其中,仅凭之念,绝对无法侵蚀弱水,更不可能令弱水死去! 还有那藏在尸渊下的龙尸,其实就是你成佛之前,本来的样子吧? 你是想凭借金身去地狱轮回,却误入地界……帮了,又利用菩提对付水主,打得一手好算盘!” 鱼临渊话只说一半,怒意已让他不想再继续啰嗦。 既然地藏和尸祖都如此不识趣,他不介意在离开前,活动活动筋骨。 将手中金鳞向空中一抛,金色的鱼魂亦如在水中一样,徐徐上升。 回游几圈再看向鱼临渊时,鱼临渊双手合十,散去周身魔气,眼中紫色梵文似两道禁锢,轻易笼罩整个尸渊。 “曾为龙鱼的你该庆幸,今夜是我鱼临渊来渡你!” 话语如同地外梵音,就连身处弱水以西的血魔,身上也出现溃烂,迅速逃回东岸。 尸渊上空那只金色鱼魂,在这一刻爆发出不输地昼之阳的金光,普照在尸渊外的树林上。 鱼临渊双唇飞快地开合,无数金色符文从他口中飘出,形成一篇铺天盖地的经文,铺在弱水西岸。 “嘎哦~” 一声诡异的鸟叫声传遍地界。 金色鱼魂身形暴涨数万倍,背鳍化翅,胸鳍成爪,尾鳍幻化出龙一样的尾巴,头上生角长喙。 这时的金鳞,非鱼,非龙,非鸟。 鱼临渊双掌分开,弹出一指佛光,落在其额头。 那非鱼非鸟的怪物,周身气势再次高涨,张开巨大的鸟嘴冲着尸渊一吸。 早已吸收很多瘴气的树木,在这一刻连根拔起,随着尸渊上残留的瘴气和灰气,一起被吞入腹中。 尸渊如同被揭开的伤疤,露出成片的白骨。 无数人兽禽怪的骸骨,仿若尸渊外的遮羞布。 鱼临渊看着上空那只非鱼非龙非鸟的怪物,不禁想起了昔日的北海之鱼。 “继续!” 金鳞所化之怪,似乎理解了鱼临渊的意图,扇动遮天巨翅的同时,张嘴全力一吸。 整个弱水以西的枯骨,霎时碎成粉末,源源不断地飞入它口中。 至于这金色鱼魂所化之物到底是什么,鱼临渊并不关心。 轮回已乱多时,出现什么样儿的稀奇之物,也都不足为奇。 七息之后。 整个尸渊暴露在外,黑黢黢的无地洞窟,犹如深渊一样展现在鱼临渊面前。 地昼之阳的光芒能照耀到的地方,不足一隅。 尽管只有一隅,也能看到许多无头巨尸在晃动。 与此同时。 一声龙吟响彻尸渊,随之而来的黑龙逐渐飞出地平线。 金色鱼魂本就出自黑龙,此刻看到黑龙出现,莫名地生出一种亲切,询问似地看着鱼临渊。 那一对似鱼非鱼,似鸟非鸟的眼睛里,有着对“自身”的眷恋。 鱼临渊倒也通情达理,冲着那怪物伸出左手。 “回来吧,以后你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鲲鹏,暂且当一当我的坐骑!” 听闻“鲲鹏”二字,漫天金光化作无数金色的羽鳞落下。 再看之时,鲲鹏已变得仅有一尺大小,牢牢抓着鱼临渊的左臂,凝望着黑龙头上的地藏。 鱼临渊遥遥看了一眼黑色的龙尸,再看向地藏以及闭目坐在他身前的尸祖时,不禁微微错愕。 “你什么都不必说,我也猜得出不少。鱼能成魔,亦能成佛! 我只是不懂,你为何将菩提种在她心里,如今又对尸祖下手?” 地藏瞥了一眼弱水尽头的地昼之阳,一只皮包着骨头的手,按在尸祖头上。 转而望向鱼临渊手臂上的鲲鹏时,一只眼中佛光闪动,一只眼里灰气沉沉。 “我也不懂,你如何收去了我的鱼魂!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知道。” “何事?” “地藏只是我成佛时的法号……而我作为龙鱼时的名字,叫做鱼唯闻。” 仅仅是听到这三个字,鱼临渊已觉头皮发麻。 身后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似乎越来越近。 轻轻摇头,鱼临渊声色俱厉。 “一个不留……”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进五闻鱼再临渊 第百进六闻 鱼逐长线 一时间。 紫色魔气犹如铺在弱水上的宏桥,将墨色完全遮蔽。 当魔气与尸渊内的灰气相触时,一场尸魔之战无法避免。 没有喊杀声,没有法宝和鸣声,更没有凄厉的哀嚎与吼叫。 尸魔之间的厮杀,显得并没有“凡人”那般血腥残酷。 有无头巨尸倒下,也会有魔的身影陨落。而当周遭灰气接触到巨尸,亦或者魔气重新凝聚的时候,仍会诞生出新的尸与魔。 仿若这就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打闹”,从开始到结束全靠“气势”。 灰气耗尽,尸将无存。 紫气减少,魔则败落。 地藏仍然单手按在尸祖头上,平静地看着下方尸渊内不断涌出的灰死之气,眼中尽是有恃无恐。 鱼临渊没有看到玄尸出现,只有尸祖放在膝上的那一颗头,让他多看了一眼。 夜梦二魔不善争斗,此刻分立在鱼临渊两侧,看着穿梭在尸渊中的那道血红光芒,饶有兴致。 “魔主!这样下去,只怕地昼之夜结束,也很难分出胜负。何况,一个不留也……” 说话的正是夜魔。 在地昼之阳下,夜魔不得不显化真身,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望着如此胶着的局势,夜魔不由有些费解。 尽管它知道,只要有魔主在,魔气永远不会耗光,甚至会越来越浓郁。 可尸渊毕竟存在悠久,积存数十万年之久的灰气,足以与魔抗衡。 这也正是地藏在龙尸内的鱼魂被取走后,依旧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此刻见鱼临渊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地藏缓缓从尸祖头上收回那只柴瘦的手。 “我是该称你为鱼主,还是魔主?亦或者佛主?” 鱼临渊右手抚摸着金鳞所化的鲲鹏,脸上笑容丝毫未见,既没有抬头再看地藏,也没有多说一字。 地藏见自己被直接无视,早已佛性泯灭的他,有些恼羞成怒。 “刚才不是还说,一个不留?你不动手,我地藏可不会做那砧板上的鱼肉!” 地藏说着。一掌怕在尸祖后背,只见其缓缓睁开眼睛,灰色的瞳仁里意识模糊。 四行灰色的泪水从尸祖眼中流出,一头精短红发,瞬间变灰变长,一直延伸至尸渊深处。 此时无论是尸祖的上半身,还是看不到任何表情的面庞,都显现出数量繁多的朱砂印记。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尸祖喉咙里发出,如来自远古的敕令,沉向尸渊。 三息之后。 尸渊内的灰气就如同涨潮的水,将仍在缠斗的尸魔全部“淹没”。 偶尔有紫色的“气泡”在尸渊上方破开,似乎都是尚未完全消融的魔。 反倒是尸渊里大大小小的尸,此刻都像是浮在“水面”上的鱼,变得越来越大。 数百个仙佛的身影,从那浓稠的灰气里飞出,显然都是地昼之时才堕入地界。 地藏见势头正盛,不免有些得意忘形,索性盘膝坐在黑龙头顶,身下墨莲涌现。 “只要有我地藏在,这地界弱水,就只能是死水。即便是水主,也撑不了太久了……” 夜梦二魔同时看向鱼临渊,但见鱼临渊仍然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正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鱼临渊脸上的笑容一敛,看着黑龙头上的地藏,以及那数百位屹立半空的仙佛。 “既然你已经不再是龙鱼,那自然也就无福享受明镜台的礼遇! 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突然间。 千万股紫色魔气从尸渊下方喷涌而出,随即凝成一条条擎天冥蛇,吐着蛇信,将一具具无头巨尸缠在身下。 地藏起身,大喊几声“尸祖”。似在质问,又像在驱使。 但见木讷的尸祖眼中灰芒尽散,重归清明。 拿着那一颗属于矮小玄尸的头颅,狂暴的死气从其天灵灌入。 脖子,躯干,四肢…… 矮小玄尸的尸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眨眼功夫,矮小玄尸那青灰的身体完好如初,睁眼之时开口叫了声“尸祖”。 在地藏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尸祖抓起矮小玄尸,向着弱水尽头的地昼之阳一抛。 “告诉它们几个,今夜起再无尸渊,不用回来了……” 没等地藏开口,恢复意识的尸祖挥发如墨,将尸渊内的灰气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尽是紫色的魔气。 看到这一幕,不光地藏想不明白。就连站在鱼临渊身侧的夜魔和梦魔,神色中也都是难以置信。 似乎在他们眼中,尸祖会有如此举动,分明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赤脚赤膊的尸祖这才悠悠转身,看向地藏的时候仍然老神在在。 “是不是很惊讶,斯何时发现你的秘密,又是何时摆脱你那欲念禁锢?” “难怪尸渊内已无玄尸,是派它们出去求助的吧!” 地藏嘴上说着,已在心中不断寻找退路。 他自然猜得出,尸祖一直抱着的那颗玄尸头,定然是问题所在。 再看鱼临渊那般云淡风轻,似乎不难想象二者之间早有联系。 愤然一跺脚,地藏周身黑气涌动,偶有金色梵文夹杂其中。 “还愣着干什么……” 阴狠的眼神看向那些堕入地界的仙佛,全无菩萨慈悲心肠。 他需要仙佛的死,来为自己争取时间。 这时。 尸祖的身形终于动了。 一把纯粹由指骨排成的骨扇出现在尸祖手里,浓郁的死气缭绕指间。 骨扇挽花之时,尸祖踏空向前,以骨扇作利器直取地藏首级。 对尸祖了如指掌的地藏,此刻御龙腾空,一句充满邪念的佛号之后,空中显化出数千个一模一样的地藏。 尸祖猛然一顿,恍然间才想起,地藏本就是堕入地界的尸佛,这一招“千尸万法”,每一个“地藏”都与真身相差无几。 明知真正的地藏就在眼前,尸祖却不得不逐个击破,挨个寻找。 站在弱水之畔的鱼临渊,却仿若无事的凡人一样,安静地看戏。 等到尸渊之尸全部消亡,那数百位仙佛也尽数落在鱼临渊手里。 “请你们到天池,是不想枉杀。只要你们敢站在对面,鱼临渊自然没有后顾之忧! 弑仙诛佛,我才能从你们的记忆里,看清天界发生何事……” 话音刚落。 那一根不知何时出现在手里的青竹,横空挥出。 不论是仙佛,还是禁锢着他们的冥蛇,都在这一竿之下,沦为天空中的“云朵”。 或金光闪闪,或紫光熠熠。 鱼临渊紧闭双眼,一缕缕属于仙佛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交织在一起。 恰在此时。 仅存的数十个地藏身影,其中一个沿着弱水迅速退去,很快就消失在地昼之阳的方向。 尸祖气急败坏,但却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身落在鱼临渊身前,合扇一拜。 “斯在此谢过!只是那阴险之辈欲借地昼再度飞升,追还是不追?” 足足等待了七息,鱼临渊猛然睁开眼睛,神色尽显复杂。 “我手里这竿,还需要几个饵……” 停顿片刻。 鱼临渊看着尸祖说道。 “把你这幻境也收了吧!飞升天界。”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进六闻鱼逐长线 第百进七闻 弱水相涟 地界,弱水尽处。 因为地界弱水已成死水,即使迎来地昼,也并未出现弱水逆流。 此时的地昼之阳没有任何灼热之感,俨然还是一轮换过光泽的“圆月”。 越接近,越空旷。 大地已然全部成为青色,晶莹的光尘铺在地上,犹如无数蓝紫灵石粉碎之后掺在一起,附和着眼下短暂的“阳光”。 一艘晶莹剔透的水舟,紧贴着黑色的水面飞行。 与十五年前相比,死水所散发出的腥臭,已经淡去太多。 龙阳和鲤瑶依偎在一起,望着沿着弱水渐变的风景,感慨良多。 无论是弱水以东,还是弱水以西,在这里都是相同的景象。 黎初站在水色身侧,警惕地盯着弱水以西。 尽管尸渊并未延伸至此,但今夜动静非比寻常,身为尊者更应小心应对。 反观水色脸上,平静无波。偶尔泛起的微笑里,似乎都是为鲤瑶高兴。 当地昼之阳就在眼前时,水舟随之升入高空。 顿时身处“阳光”之下,刺眼的强光令水色也不由自主地用手挡在额前。 仅仅眨眼功夫。 之前还像“明镜”一般大小的地昼之阳,此时已如遮蔽半边天的“天门”。 氤氲之气,祥和之光,透过眼前这道大门,飘散在四周。 水色转身拦住鲤瑶的手,不舍之意溢于言表。 “姐姐,飞升天界记得要想我哦!” 扭头再看龙阳时,装作趾高气扬。 “还有你,如若以后术法有成,胆敢欺负姐姐,定然不能轻饶你……” 龙阳尴尬一笑,不禁轻轻摇头。 正当水色疑惑,接下来如何凭借地昼飞升时。 黎初突然大喝一声,从水舟上纵身而起。 “谁?鬼鬼祟祟接近此处,莫不是想要飞升不成!” 话音刚落。 下方弱水如墨四溅,一直凭借弱水隐匿身形的地藏,径直冲入白芒内。 “我地藏愿舍弃金身,再入天界重修!” 随着形如立誓一般的言语,被黑灰雾气缠绕的地藏,逐渐化作一颗黑点,消失在地昼之阳中。 看到这样一幕,水色心头的疑惑只多未少。 不仅是因为地藏那句莫名奇妙的话,还有在水色眼中,那根只有她和鱼临渊能看到的青色丝线。 青丝如鱼线,一头拴在鱼临渊手里的青竹上。而另一头已被地藏带入天界。 “那尸佛所言,究竟何意?” 经水色这么一问,黎初又重新落在水舟上。 “无论是天界天夜,还是地界地昼,想要以此越界,都须舍弃一样自身所拥有之物!” 鲤初和龙阳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坚定。 水色不能替他们做出选择,只能默默期待。 鲤瑶冲水色点头之际,黎初又再一次开口。 “你本就是仙,不需要舍弃什么。只是龙阳身为凡人,我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舍弃……” 就在黎初说完没多久,龙阳拍了拍鲤瑶的手背,一同站在水舟前头。 “我,龙阳,愿意放弃再世为人的资格,随吾妻鲤瑶,同入天界!” 这一番胜过表白的言辞,令鲤瑶鼻子一酸,拉起龙阳的手飞身而起。 白芒尽头传来两声龙吟,似秉承天命而来。 紧接着一级级白玉铺成的台阶,从远处铺向龙阳脚下。 当龙阳和鲤瑶迈步而上时,两条仅有一尺大小的玉龙出现在玉阶两侧,翻飞伴行。 行至一半时,龙阳和鲤瑶回过头,向着水色和黎初含笑点头。 “天界等你们,一定要来!” “好。” 望着一男一女结伴渐远的背影,水色心里总会闪过作为“红娘”的成就感。 衣袂轻挥,水舟变成淡淡水雾,在地昼之阳的白光中渐渐消散。 “我们也……” 水色正准备与黎初折返之时,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令她牵肠挂肚的身影,恰如其分地出现在那里。 女子一身青衣,单手持剑。一头长发束在身后,鬓角发丝迎风而动。 水色看到她时,她也看到了水色。 四目相对之时,无法言说的陌生感,在水色心口蔓延。 “仙儿!” 尽管水仙听到了水色的呼唤,但在目光交错之后,依然我行我素。 眼见着水仙冲入白芒之内,水色终究没能迈出那一步。 直到水仙那有些冰冷的声音响起,水色才鼓起勇气,望着水仙去处。 “水仙自愿放弃水灵一族身份,就算放弃灵号,也务必让我去天界!” 声音响起时,就连水色所处的位置,都能感觉到那般湿漉漉的水气。 是白光,亦或者白雾,水色也有些分不清了。 她只知道。 曾经常在自己身边,天真如水的那个傻姑娘,也像其他姐妹一样离自己而去了。 水仙真得如她的灵号那样,飞升天界做一位水仙去了么? 怅然若失的水色,凭空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只有留在指间的雾气。 甚至她能感觉到。 一部分属于水仙的灵力,正在周围缓缓消散。 只见水色玉手翻转,灵犀之泪悬于掌心,晶莹的水光向周围溢散开来。 “仙儿,你且去吧!流在你心里的泪,暂且由我保管……” 声音很轻,就连不远处的黎初,也险些没能听得完整。 但就是这样的声音,如一滴水一样落在黎初心里,涟可闻音。 黎初深知。自己为魔之日起,就已将全部感情都交给予了鲤瑶。 可此时看着水色,仿若看着曾经为“鱼”时的自己,任情愫在心里肆意乱窜。 张了张嘴,终究不知如何安慰。曾经为鱼,如今是魔,归根结底她不是“水”。 眼见白芒周围的水气都被收入灵犀之泪,黎初才看着天池的方向,似松了口气。 “回去吧!待久了,难免鱼主责怪于我……”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黎初心里多么希望自己仍是那条生活在水里的锦鲤,又多么希望鱼主会责备自己。 可惜。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身为尊者的,一厢情愿而已。 似乎和鱼水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也就越能体会到那种清然于世的感觉。 就在水色收起灵犀之泪准备返回天池的时候。 六条魔君所化的鱼,翛然扎入地昼之阳。 还没等黎初弄清真相,异变悄然而至。 水色左手手腕上,那根九丈姻缘线陡然红光大盛。 而另一端,居然直接通过地昼之阳,渐渐紧绷。 耀眼的红光穿透白芒,显得分外耀眼。 心口如同被万千细丝扰动,方才经历过心痛的水色,此时难受至极。 黎初手足无措之际,只得上前搀扶。 也从披风内游到水色身前,紧盯着这根形如“枷锁”的姻缘线。 与此同时。 那根系在水色和鱼临渊之间的九寸姻缘线,也似凑热闹般逐渐显露。 豆大的汗水,正从水色全身滴落。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进七闻弱水相涟 第百进八闻 鱼步登天 没过多久。 鱼临渊顺着姻缘线赶到了此处。 哪里还能看到水色的影子,只剩下黎初立在半空,呆若木鸡。 回过神的黎初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鱼临渊制止。 鱼临渊没有盲目地借此追上去,而是匆忙赶回了天池。 天池之上。 除了血魔和夜梦二魔,还有着上半身,光脚踩在黑水上的尸祖。 百无聊赖的尸祖,挥着手中指骨扇,对着如同黑镜一样的天池水龇牙咧嘴。 看着眼前不修边幅,又无拘无束的尸祖,血魔它们故意离得很远。 “斯以为,你们几个完全可以多信任信任斯……以前魔君黎末好歹还能主动约见斯,怎么换成你们反倒敬而远之? 莫非是斯身上的尸臭没洗干净?不应该啊……” 尸祖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将鼻子凑近自己的胳肢窝,来回闻了闻。 这样的举动落在夜梦二魔眼里,说不上特别雅观,但也绝对不符合魔的行事作风。 反倒是血魔在看到这样的尸祖之后,伸手在自己身上搓了搓,又将搓下来的血球放在鼻子跟前…… 远远看去。 就仿若三魔一尸在天池上交流洗澡心得,还面对着一池腐臭的黑水。 正在这时。 天池中央的水面上,漾起一圈涟漪。 一身白衣的鱼临渊凭空落下,单脚似蜻蜓一样点在水面上。 无论是尸祖还是三魔,都静静地看向鱼临渊,如在等待什么。 鱼临渊屏息凝神。虽不用担心水色安危,但终归“夜”长梦多。 何况水色并非是自愿前往天界。 环顾四周,鱼临渊淡淡开口。 “都准备好了?” “嗯。” “那些堕入地界的仙佛呢?” “一时半会儿估计还有些接受不了……毕竟舍弃自身最重要之物才逃来地界,又要回去,意念上需要时间。” “回去?回何处去?” 被鱼临渊这么一问,不但尸祖一愣,就连血魔那对腥红的眸子里,也全都是错愕。 转身望着地昼之阳,鱼临渊谈笑自如。 “地界封印早已破除,而后是人界!如今一切直指天界,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么?” 尸祖双眼微眯,指骨画扇旋即摊在面前,跳跃的瘴气如重重迷雾,无法遇见未来。 “如此说来天界亦有封印存在,但这一切,似乎很难和你所说的联系在一起。” 鱼临渊闻言,并未反驳。而是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鱼,无,念。” 短短三个字,似乎足以说明一切。 尸祖看向地昼之阳,犹如陷入久远的回忆。 不论伊始之鱼为何会来到这片天地,三界都已诞生数十万年。 活得越久,也就越容易淡忘恩怨情仇。 “事到如今要做些什么?总不能真等到完全脱困,脱胎换骨!” “封天!” “封……封什么?” 尸祖以为自己耳朵不好,挖了挖耳朵之后又问了一遍。 “纵然你既是鱼主又是魔主,斯可不认为你比当年的鱼无念还要强! 天地生于混沌,你用什封天?” 鱼临渊释然一笑,仰望头顶那张娃娃脸,还有那些自在的游鱼,缓缓说道。 “自然是以地界,封天界……不管那存在于天界的封印到底是什么,绝不能让得逞。 否则……” 接下来的话,不需要鱼临渊刻意说明。 可实际上,鱼临渊其实想说:否则鱼年尽时,无鱼护水。 他隐隐感觉到,曾化身为桃的终末之水,躲避鱼无念的找寻,似乎另有深意。 恰在这时,一个带着狐媚的女子声音,由远及近。 “我赞同鱼主所言!” 尸祖不用转身也能闻得到,那淡淡的体香之中,暗含着一只狐狸的味道。 “你倒还知道现身,怎么不老死在你的万妖林!” “呦,看您这火气大的,要不然再用这腥臭黑水消消火?” 鱼临渊并未理会眼前那一妖一尸。 一手向天虚握,双眼微微闭上。不断攀升的气势令天池以下的整座山峰,开始不停颤抖。 一层淡蓝似水的流光溢于体外,紧接着是一层玉银之光。 当金、紫、白、红的光点点缀在淡蓝流光上时。 那些游弋在天空中的鱼群,以天池为中心缓缓游动。 鱼面所化的娃娃脸,亦如混沌之云,渐渐在天空中形成漩涡。 鱼临渊睁眼之时,伸向天空的手顿时握紧,奋力向下一扯。 混沌之云重新化作鱼面回到鱼临渊手里,刚刚还蔚蓝的天空,瞬间暗淡不少。 尽管地昼之阳尚在,但泛白的阳光再也照不到地界的每一个角落。 甚至头顶上那片天,此时就像一整块空灵的水晶,分外透明。 在天的另一边。 祥云仙鹤,佛光神迹,都似漫天星斗一般渺小。 夜色笼罩下的整个天界,此刻犹如被掀开遮羞布一样,展现在地界每一个妖魔的眼前。 唯一不同的是。 从地界向上望去,天界的一切都是倒立在头顶。 无论琼楼玉宇,亦或仙山灵地,都似悬在地界之外的“梦境”,遥不可及。 再看弱水尽处那一轮地昼之阳,俨然是一颗镶嵌在水晶上的巨大珠子。 照耀在地界的这一半,呈白色。而在对应天界的一侧,呈青色。 天夜地昼,就好比一颗珠子颠倒之后的景象。 只有鱼临渊明白,那一刻半日半月的巨大珠子,是一枚特殊的鱼符。 之所以水色能被姻缘线拽入天界,而不需要牺牲任何东西,是因为那枚桃花鱼符和眼下这枚鱼符,产生了共鸣。 唯一令鱼临渊欣慰的,也正是桃花鱼符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妖巳和尸祖怔怔地望着“天”,似乎忘了刚刚还在互呛。 “老狐狸!你说我们活了这么久,像不像井底之蛙?” “为何不是瓮中之鱼?” “那天界神佛又是什么?” “反过来看,有何区别?” 妖和尸之间的对白,令那几尊魔有些无言。 然而就在这时。 鱼临渊双手合十,鱼面夹在手掌之间,一番奇特的手势之后,那一袭白色身影消失在天池之上。 当他再出现时,漫天都是同样的白色身影。 鱼临渊每向天迈出一步,口中都会念出一个字。 每念出一个字,身形都会随之变化。 或人,或佛,或魔,亦或者时而为龙,时而为鱼。 等到漫天都是龙鱼身影之时,整个地界回响着鱼临渊说出的六个字。 “鱼、水、易、来、难、去!” 声音如梵音,又似鱼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爆发出撼动天地的力量。 万千鱼影合而为一,一条仅有丈许大小的龙鱼,推动天穹向天界而去。 以龙鱼为中心,六色流光像水一样流动。 恰如一层水幕,盖在天界之外。 下一刻。 整个地界平稳上升,随着“鱼”的步伐,慢慢向天靠拢。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进八闻鱼步登天 第百进九闻 天去水流 天界。 青色的圆月悬于天河之上,而且正在迅速变大变亮。 天帝和一众天仙依旧站在那座八角亭内,望着天河的方向。 似乎方才的话题尚未结束,天夜已突然而至。 在天帝眼中,那一轮天夜之月的周围,正有一大片“夜空”,逐渐坍陷。 可即便是天帝也无从知晓,那看似渺小的一片夜空,正是地界所在。 突然。 天帝眉心的金色仙纹光芒大盛,磅礴的灵力弥散整个三十三天。 感受着来自诸天上不断增强的排斥之力,极少失态的天帝也不禁皱起眉头。 太乙真人无暇继续参详棋局,行至天帝身侧。 “这天夜早晚不至,如今已乱天象。既然不是太上所为,那这天界之中尚能御天者,不足五位……” 此话一出。 包括太虚真人在内的众天仙,不约而同地看着八角亭外的夜空。 他们都知道。 天界并非只有三十三天,而是整整一百天。 仙分三十三天,神居三十三天,佛礼三十三天。天界之外的天,并无界限。 唯独剩下那一“天”,仙神佛共掌。 只是这第一百天,也恰好是日月所在的位置。 既然天夜提前并非天帝所为,那剩下的自然只有神佛。 这时。 天帝手施法诀,强行将眉心的仙光压制下去,转身看着太乙太虚二位真人。 “有劳二位师弟前往无量寺走一遭……” “太上这是何意?佛门向来以清修为重,并无理由让天夜提前到来啊!” 说话的是太虚真人,而太乙真人只是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 没等天帝继续开口,太乙真人已抢先说道。 “天界百天皆有‘天名’,如这日月所在称为‘日月天’一样,无量寺则有唯一一处‘无界天’,可直通天外……” 天帝眼里尽是赞许,似乎太乙真人所言,比他所想更加简明。 “至于神地,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天帝嘴上不说,众天仙也心知肚明。 神地三十三天,每一天都由单独的神族或灵族供奉,故而得名“奉天”。 片刻后。 八角亭重归宁静。只有祥云仙鹤,陪着那一局棋,一瓢弱水。 水色睁开眼睛时,自己躺在绵软的白云之上。 云层并不厚,也不似人界和地界的大地那般富有质感。 将她拽入天界的九丈姻缘线,此时无影无踪。 抬头望去,那一轮无比熟悉的青月,正在眼前慢慢放大。 虽然知道自己已经身处天界,但毕竟对天界所知甚少。 慢悠悠爬起,水色右手扶着额头,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云,就只有青色的夜空。 比之人界地界的美景,似乎远远不如。 “是因为天界无鱼,所以不那么美么?” 水色自说自话,听上去更像一番蓄满想念的唠叨。 拍了拍自己的脸,纵身飞起,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许久之后。 水色眼前终于不再是单调的青天白云。 成片的兰花开在云上,让她有些不忍落足。 或青紫,或橙黄,或粉白……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兰花满眼都是。 徜徉在兰花的海洋里,水色第一次见识到“天界”的独特魅力。 恰在这时。 一处山谷,突兀地出现在水色的视野中。 灵光时隐时现,空谷若即若离。 四周的花海就像从谷中流出的水一样,越接近谷口,兰花越少。 等到水色小心翼翼地拨开兰花落在谷外时,一株株兰花似有灵性地慢慢围拢过来,从枝叶中传来阵阵欢笑声。 玉手轻抚枝叶,留下一串串晶莹的露珠,使得她身边的兰花如在月下起舞。 “你们是花灵?那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里,要怎么出去?” 显然这一连串问题,对于尚未开灵的兰花来说,理解起来十分困难。 它们只能感受到源自水灵的善,以及天性所喜的水气。 望着不远处的山谷入口,水色只能寄希望于此地“花主”。 就在她即将动身之时。 一股腥风带着阴寒的杀意,从山谷内呼啸而来。 无须刻意感知,水色也知道这股浓重的杀意不是针对她。 因为盛放在谷外的兰花,在那一阵腥风过后,相继枯萎在眼前。 唯独临近水色身侧,又被她用手抚摸过的那些兰花,幸免于难。 一时间,仿若昔日“弱水之变”,于眼前再度上演。 倾世之容渐渐冰冷,淡淡霜华笼罩全身,一身冰蓝色长裙在月色中,尽显水主气质。 “没想到,这天界与人界相比,并未崇高多少!” 正想着替鱼临渊做些什么,却见一只狼狈不堪的身影从山谷内奔逃而出。 乍看是一只鸟,细看浑身浴火。 只是此刻不论是覆盖其身的火焰,还是耷拉在身后的五根尾羽,尽显萎靡。 它逃地很快,以致于根本不在乎周围那些枯萎的兰花。 直到水色的身影出现在眼中,它才急忙刹住,用稀疏的火羽擦拭着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水色和磬异口同声,二者之间的九丈姻缘线瞬间亮起。 没等水色取出九寸姻缘线,化身凰兽的磬拔腿就往山谷里冲去。 “哎~” 水色本想说些什么,见姻缘线即将绷紧,不得不谨慎地尾随在后。 直至磬的身影消失在山谷的转角处,有些独特的凤鸣声回荡在谷口。 “快点儿,再晚些它们几个就玩完儿了!” 听磬这么一说,似乎不难解释刚才那股异常的杀意。 只是水色怎么也没想到,在此处的不光只有自己,还有紫玹三妖。 顿时灵力全开,如一股寒流从磬的上方掠过。 这一刻。画风骤变。 原本就像水色在牵绳遛鸟,此时犹如在虐待家禽。 磬看着拴在自己翅膀上的姻缘线,连连叫苦。 迂回数次之后,水色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十分空旷的“花田”,展现在水色眼前。 但无一例外,无数兰花枯萎凋零。依稀可见蓝色的血迹洒落在地上。 龙吟声、猫叱声、狐叫声不绝于耳。 花田当中,显化真身的三妖伤痕累累,依然在同一只奇兽拼命。 奇兽长得酷似狐狸,但却额生六目,拥有三根能随意化形的尾巴。 一身白色长毛掩盖不住由内而外的杀意,六只暗红的眼睛更是邪异无比。 硕大的身躯堪比紫玹白弋之和,但在空中灵活的攻守,使其轻易占据上风。 那游刃有余的姿态,似在玩弄眼前三妖。 在它们下方不远处,数十位化作人形的花灵相拥在一起。 仅有一位身着淡绿长裙的花灵,如一朵绽放的兰花,静静站在那里。 她嘴角溢着蓝色的血液,望着凶神恶煞的奇兽哀求道。 “泽!放它们走吧,我神灵之事,与妖何干?” 名为泽的奇兽看都不看一眼,转而盯着冲入谷内的那股寒气,如临大敌。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进九闻天去水流 第百枯闻 水行鱼贵 “紫玹!这节骨眼你又在看什么?哪里还有闲暇去照顾磬那只老杂毛……” 白弋的龙吟声里带着些许咆哮,似不满青丘狐在此刻分神。 寂寞看到名为“泽”的奇兽露出破绽,仅存的六只妖身齐叫一声,变成六条尾巴的猫妖径直袭去。 没等寂寞接近“泽”的眼睛,它的目的就已被其识破。 只见“泽”抬起利爪顺势一挡,缠绕着暗红色灵力的一击,轻易将周围的月光撕为两段。 身为九命猫妖的寂寞,原地留下一命吸引泽的注意,白色的妖身继续在空中划出数道残影,冲向奇兽其中两只眼睛。 “你们俩还愣着干嘛?” 因为水色突然到来而略一恍惚的紫玹和白弋,额头上同时浮现青色龙鱼印记,妖气陡然攀升至巅峰,分别攻向“泽”的胸腹。 然而。 三妖虽与眼前奇兽酣战数回,却终究没能弄明白,其厉害之处正在于那六只邪目。 被姻缘线拖行一段距离之后的磬,终于像一只落魄凤凰一样爬进了山谷。 一看三妖这架势,立刻有气无力地张嘴高鸣。 “泽兽是奉杀天神,不可与之对视!越胆怯,越容易被杀意影响……” 只怪磬的声音太小,三妖此刻根本听不见。 仅仅一个照面,寂寞的妖身仿若被定在泽兽眼前,无法动弹。 白弋和紫玹却被两条充满力量的尾巴抽飞出去。 看似一切仅仅眨眼功夫,可只有三妖明白,刚才那一瞬,时间仿佛被不经意拉长一般。 而在水色眼里,泽兽那六只邪目里的杀意,顷刻间像水流一样涌出山谷。 看着落在地上,仅剩四条尾巴还勉强坚持的猫耳青年,水色眼中露出一抹柔和。 尽管寂寞一次殒命两条,但紫玹和白弋却凭借青色龙鱼印记,再次躲过一劫。 仿若昔日万妖林那一幕又一次上演,三妖为了保护水色而力竭昏厥。 水色此时,内心感慨良多。甚至桃花鱼符也隐隐泛着微光。 纤纤玉指学着兰花盛开的模样,缓缓放在眼眉之前。 一滴晶莹的弱水似“花泪”一样,从她指尖滴落。 霎时间。 山谷内外的兰花都被一层寒霜覆盖,白色的寒气从每一朵兰花上升腾而出。 “不管你们之间有何仇怨,现在离去,我代鱼主饶你一次。” 水色嘴上说着,一脸微笑地徐徐向前。 浑身浴火的磬,似承受不住这股寒气,如金鸡独立一般来回闪躲。 三妖许久未见水色,自然不清楚水色的心性早已今非昔比。 白弋忙不迭地起身,想要冲过去拦住水色。 紫玹和寂寞更是托着重伤的身体,欲拼命送水主离开。 甚至在这“紧要关头”,它们不会再问水色为何在此处,更不会责怪磬。 就在这时。 原本身形似狐狸一样的泽兽,突然化作一滩流动的“污泥”,六只邪目随着泥水在周围飞溅,似在戒备。 “你是谁?擅自插手我杀神一族的事情,可知后果?” 水色闻言顿时止步,看着远处那些兰花之灵,目露同情。 “跟鱼相处久了,我也变得没有耐性过多解释! 与其浪费我的感情,不如都留给他!” 话音未落。 水色周围的地面“水声”潺潺,数条水龙自脚下而生,于头顶融合。 灵犀之泪宛若耀眼的明珠,将水色护在其中。 几只由弱水所化的鱼儿,绕着灵犀之泪游走,全然不在乎四周惊诧的目光。 杀神泽突然暴起,六只邪目托着身后泥蛇,以迅雷之势将水色围在当中。 邪目所释放出的杀意凝成万千黑刀,自四面八方投向水色。 紫玹三妖已看不到水色那一袭冰蓝身影,只能目睹暴躁的灵力在肆虐。 然而。 泽兽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把又一把神灵都会惧怕的黑刀没入水中,却再也不见其出来。 更不要说,借此威胁到眼下这位诡异的灵族女子。 怪叫一声。 身为杀神的泽兽,将六只邪目齐聚在水色头顶。 暗红的杀意如泥浆一般倾泻而下。 但很快。 泽兽邪目中的满满自信,就变成了惊恐万分。 它引以为傲的看家本领,在笼罩着水色的灵犀之泪面前,不堪直视。 随着杀意被弱水涤荡消失,泥浆里的恶臭也在逐渐消失。 就连泽兽那泥水混合而成的身躯,也如烂泥一样正在减少。 当泽兽留意到,游弋在灵犀之泪外那几条鱼的时候,邪目突然转换目标。 水色此时,也似被鱼临渊感染,绝色的面庞上带着几分不屑一顾。 “折腾够了吗?即使你我无怨,也留你不得!” 衣袂甩动,弱水飞溅。 灵犀之泪上的弱水旋即飞速流动,无数滴弱水似暴雨梨花,轻易刺破泽兽的泥身。 泽兽见势不妙,六目齐飞,欲将远处那些花灵杀之后快。 似乎它来此,本就带着些不可外露的目的。 水色见状,不禁轻轻叹息。 灵犀之泪如她衣裙,由内而外退至一半,幻化成一朵完全由弱水凝成的兰花。 几条游鱼身上映出弱水的颜色,以快到无法捕捉的速度,穿透了泽兽的六只邪目。 神灵本身不会入轮回,体内更无鱼魂。 但在最后一刻。 泽兽六只邪目里各自飞出一个暗金色的符文,连成一串冲入山谷外的夜空。 “莫要以为杀神一族无神,今日之耻泽且记下!族母必当数倍奉还……” 尚且震惊于水色手段的三妖,听到这句话不禁一个哆嗦。 自来天界这段时间里,它们已见识过神灵的可怕。 若说妖魔死后可以轮回,那神灵每一次“死亡”之后,都会在相应的神迹里重生。 许多神灵可以保留记忆,重生之后实力反而更强。 紫玹不禁面露苦涩,仅剩四条命的寂寞也神情恍惚。 唯独白弋理智尚存,有些声嘶力竭。 “虽不知水主为何会在此,但这一次,白弋再求您一次,快回人间,天界之险恶远胜地界!” 感受着白弋这句话里的善意,水色会心一笑,美得那样纯粹。 远处那些负伤的花灵,也随之倾倒。 灵犀之泪回到掌心之时,幻化成七色彼岸花。 玉指轻捻,三朵象征“妖”的彼岸花,分别落在三妖面前。 “吃了吧!” 紫玹没有丝毫犹豫,狼吞狐咽。白弋寂寞也不甘示弱,将略带苦涩的彼岸花塞进嘴里嚼着。 三妖身上的伤势,瞬间荡然无存。 一直在远处观望的磬,艰难地咽着唾沫,不停叫嚷着。 “那是什么奇花异草,怎么没我的份儿?” “水火不容,你吃了只会剧痛难忍,旧伤难愈……” 水色一边说着,将山谷内外的寒气收敛。 一株株枯死的兰花,如春回大地,迅速复苏。 为首的兰灵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喜出望外。 之后。 紫玹三妖才得知,三界之中已无“人界”。 而水色也从兰灵口中听闻,此处乃神地三十三天之一的“灵花天”。 这处兰灵族地,名为“空谷”。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枯闻水行鱼贵 第百枯一闻 封界鱼鳞 片刻功夫,数十位兰花之灵恢复如初。身上一道道伤口在水色的帮助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紫玹三妖化作人形,都在一旁调息。唯独变身成凤凰模样的磬,跟在水色十几步之外滔滔不绝。 “都怪那些愚昧的杀神,简直就是脑子进‘水’……不对,应该是没脑子! 整日只知打打杀杀,愚不可及……” 鸟嘴里喊出“水”字的时候,磬又急忙改口。 紫玹似乎已经适应了这般啰嗦的磬,闭目养神,完全无视。 因为吞下彼岸花,寂寞此时业已恢复七命。两条猫尾巴塞进耳朵里,悠哉悠哉地嗅着空气里的兰花香气。 一双双属于兰灵的小眼睛,几乎未从水色那张绝美的脸上移开过。 即便兰灵们见过不少神仙美眷,也不及眼前水灵万分之一。 不得不说,此时的空谷内,仍然显得分外静谧。 不禁让水色想起那一片桃花,嘴角泛起一抹浅笑。 “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突如其来的一问,令本就心不在焉的兰灵们满脸疑惑。 就连拴在姻缘线上的磬,此时也有些哑口无言。 张了张鸟嘴,终究没能说出那句“怎么进来怎么离开”。 久未言语的紫玹缓缓睁开眼,似乎听懂了水色的意图。 “那水主又是如何来到这灵花天的?” 只见水色一言不发,抬起左手腕上并未隐去的姻缘线,故作无奈地在磬眼前晃了晃。 三妖的眼神瞬间一冷,盯着那只浴火凤凰,不厌其烦。 紫玹虽然明白了水色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但仍然不清楚水色是如何做到的。 甚至它们从来到天界,也都在这迷宫一般的神内晃游,根本没找到离开的方法。 然而就在这时,鲜少说话的兰灵里,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既然诸位早已认识水主,那幽兰身为这空谷兰魁,当尽心尽力助几位离开……” 紫玹它们显然早已知晓“幽兰”身份,面色无异。 而水色身为水灵,更能轻易理解那句话里的意思。 “那姐姐可知如何离开这灵花天?或者离开天界亦可!” 但见幽兰凝望夜空中那一轮天夜之月,轻轻摇着头。 转而从花蕊一般的发丝间取下一物,递到水色掌心。 那是一粒兰花的花种,隐约能察觉到,蕴含着一种未知的灵力。 尤其是当磬看到花种的那一刻,两只眼睛犹如放光,激动地舌头都有些打结。 “木之行山,生百草,传言得百种者可回归混沌,如神再造……” 幽兰看着眼前的“凤凰”,只当磬是昔日火之行山上的灵兽,却不知道它就是诞生于火之行山的火灵。 赞叹地点头之后,幽兰又一次望着天夜之月,讲述了一段传承在兰灵记忆里的秘密。 很久以前。 世间不存在三界,不存在天界,更无“灵花天”。 兰花与其他百草一样,本是那木之行山上的灵物之一。 千年开花,花开千年。再过千年结籽,又过千年化形。 直至“鱼”的到来,一切都随之改变。 木之行山消失之日,所有神灵都被带到了金之行山所化的天界。 由于神灵本就同天地一起生于混沌,存在过于特殊。 故而被“鱼主”囚禁在这神地三十三天内。 天界百天,是以“鱼主”的鱼鳞为界。 神地虽占三十三天,但都是相互独立的。 一天一座狱。 不论是神族还是灵族,都被封禁在自己那一片天底下。 时间一久,封禁之力逐渐变弱。 三十三天内的神灵能够相互走动,甚至一些特别的神灵,还能够穿梭于三界,教化后世生灵。 尤其是灵力高强的神族,甚至可以为所欲为。 于是像灵花天内这些相对弱小的灵物,就会沦为神族的玩物,甚至会被当作提升修为的食草。 诸多诞生于混沌中的神族本非善类,更加不会放过“天夜”这样的机会,到处大肆为虐。 言至此时。 幽兰罕见地情绪激动,泣不成声。 水色听得气愤,猛然看向不远处的火凤凰,抓着姻缘线用力一拽。 似乎她把眼前的磬,也归为“那一类”。 尤其是磬刚才看到花种,垂涎三尺的举动,更让水色心生不悦。 突然降临的变故,让水色眼前的凤凰一头扎在兰花丛中。 随着姻缘线拖动一小段距离之后,磬又被近水披掀飞了出去。 “姑奶奶,你想干嘛,能不能先说一声。” 灰头土脸的火凤凰,此时狼狈地不如一只鸡。 三妖远远看着这一幕,心照不宣地幸灾乐祸。 水色轻哼一声,不予理会。目光掠过幽兰,同样望着那一轮似乎正在变大的天夜之月,悠悠问道。 “之前在此行凶的烂泥巴,也是为了我手里这粒花种么?” “不是!” “那……” “每逢天夜,神族都必须选出一位子嗣,顺应天造姻缘。以免天夜之月降下尘惩罚……” “为何必须如此?” “天夜之月所在,是当初鱼主的逆鳞所化,蕴含情愿。” 幽兰所言,再一次刷新了水色对“鱼”的认知。 原来这“天”,亦如人间和地界一样,都是座囚禁着孤独的牢。 幽兰略作停顿,继续说道。 “这一次,因为天夜提前降临,致使两位御天神主的子嗣同时大婚……我们这些终生都在灵花天内的灵族,自然要为神主倾其所有。” 嘴上虽然说着,幽兰脸上却显露着不甘。 不甘因为弱小而被命运驱使,不甘因为与世无争而被神族压迫。 水色虽然听懂了兰灵的苦衷,却依旧不知道如何离开这“灵花天”。 甚至她也无法预见,这小小的花种,日后能帮她拔除心中的菩提。 “既然是被鱼主囚禁于此,为何我从姐姐的言语之中,听不出丝毫怨恨?” 闻言。 幽兰转身笑对水色。 “只愿岁月静好,我兰灵一族又岂会因为鱼主这份恩情,而心生埋怨。” 话音刚落。幽兰的身影在水色眼前化为焦土。 除了留在水色手里的花种,还有一句话随之消散。 “灵族花种绝不轻易外赠,灵花天内其他灵族若见此种,亦会鼎力相助……百草齐聚,诸天可去。” 听上去犹如遗言的一番话,没有任何对于这世间的留恋。 水色由衷地心生敬意,将花种攥紧的同时,向着幽兰所在位置轻施一礼。 她想要尽快集齐百草花种离开这灵花天。 至于什么御天神主,什么天造姻缘,她统统不愿关心。 然而。 宿命从鱼水相逢开始,所有选择都是前行。 她不明白。 为何鱼无念的逆鳞会成为天界第一百天。 更不知道此刻的鱼临渊,正在那片逆鳞的背后,再度封天。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枯一闻封界鱼鳞 第百枯二闻 月轨鱼影 神地三十三天内。 距离“灵花天”极远之处,还有一个“月华天”。 月华天之中的天神,绝大部分都是专司三界姻缘的月神。 如月老一样的月神,皆是出自这里。 月华天之所以闻名天界,不仅仅是因为存在御天神主。 而是因为月华天内供奉着一件名为“月轨”的灵器。 名为月轨,实则是一条跃然水面时,躬身跳动的鱼。鱼似白玉,流光溢彩。 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都似一轮弯月,故而被月神一族称为月轨。 月轨酷似一个巨大的法阵,无时无刻不在汇聚天地灵气。 圆形水池位于最中央,水池四周盘踞着十二条玉龙。 虽为玉龙,但光彩各异。纹理细腻如同活物,十二条玉龙以截然不同的姿态,面向十二个方位。 每一条玉龙,代表一个“天时”。天界每过十二个天时,月轨正好转动一周,意为“一天”。 正所谓天上“一天”,人间“千年”。 月轨转过整整一百圈,天界整好一百天。如果人界尚在,那属于人界的时间,恰好“十万年”。 无论是天界的天夜,亦或者地界的地昼,都是以人界的“十万年”为限。 若鱼临渊此刻看到“月轨”,一眼便能认得此物,正是曾经出现过的“龙门”。 他也能瞬间明悟,一切绝非巧合。 此时。 月轨周围神满为患,诸天神族大半聚集于此。甚至一些颇具名望的灵族,也挤在其中。 月老凭借那瘦弱的身板儿,硬生生从众多天神里挤了到最前面,望着月轨怔怔发呆。 而身形高大的奉火天神磐,嘴里不停地喊着“让一让”,慢吞吞地跟在月老身后。 只因身为寂夜尊者的白猫,正满目妖火地趴在他屁股上,甩也甩不掉。 月轨的水池旁,两个身影面对面而立。 一位是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纹月青衣,看上去竟和月老有几分神似。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位面露凶相的老妪,花白的头发配上那身无法称之为衣物的遮羞布,更显邪异。 白发老者就叫月华,与这月华天同名。老妪名为戮潭,正是杀神一族的族母。 月华看到月老时,不由微微点头。而戮潭在看到磐的时候,也下意识侧脸示意。 旋即,这两位御天神主再次看着对方,满眼质疑。 “月华!老婆子我也懒得废话,你就干脆承认,强行转动月轨引来天夜的,就是你……” “无理取闹!就算杀神六目,你哪只眼睛又看到是老夫所为!” “何须亲眼所见?月轨历来就在你眼皮底下,想怎么玩还不是你的事!” “这对我有何好处?” “足以让你膝下独子,与吾儿同一日完婚……” “泼妇!你当真以为我月神一族视姻缘为‘儿戏’不成?” “那可不好说。” “那你想怎么说?” “天夜之时,神族子嗣须与天夜之月所选之女完婚,结天造姻缘。 只可惜,不论何时,月选之女都只有一位。如今你提前拨动月轨,导致你我子嗣必须同娶一女。 作为代价,你那独子做小……” 听完这番话,月华脸上一阵青红,显然气得不轻。 且不说他并没有刻意转动月轨,就算真是他所为,也断然受不得此等羞辱。 奈何这月轨的确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这门天造姻缘,我月神族退出,让与你杀神可好?” 哪知戮潭面色阴沉,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这样的后果我担待不起!月选之女必须嫁给御天神主的子嗣,难道你不清楚?” 月华一时哑口无言。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杀神一族的老刁婆,简直就是心口如一。 愣神片刻的月老,终于转过身看向磐,似乎想从对方眼中得到些答案。 无奈。 磐身为尊者,也是头一次见到月轨所指的方位如此诡异。 寻常情况下,每过一个天时,水池里那条玉鱼的首尾,都会依次指向十二条玉龙。 十二个天时之后,月轨回到最初的位置。哪怕是迎来天夜的第一百天,月轨也应该指向同一条玉龙。 但在此时。 月轨中央那条玉鱼的首尾,恰好指向两条玉龙正中间。 那近乎“半个天时”的景象,从未出现过。 这也难怪两个“老家伙”一直相争不下。 就在月华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 一道耀眼的仙光,破开月色踏空而来。随着天帝的临近,十只仙鹤排成十阶,任由天帝踩着,缓缓落下。 “冒昧造访,别来无恙!” 简简单单八个字,不失天帝风范。间接说明来意的同时,也给足两位御天神主面子。 月华和戮潭同时向天帝微微施礼,侧目看着对方的时候,又齐齐轻哼一声。 似乎因为天帝到来,他们暂且化干戈为玉帛,争执搁置一边。 当天帝的目光落在月轨上时,眉头微微一皱。 指剑点在眉心的金色仙纹上,仙气顿时缭绕整个月轨。 月光之中,十二条颜色不一的玉龙被依次点亮,池中玉鱼也在吸收青色的月华之后,变成一条不停颤抖的青白之鱼。 只见天帝气势陡然提升,手掌正对鱼尾,顺势向前一拨。 就在众神灵都以为“半个天时”会变成“一个天时”的时候。 月轨内传出十二声龙吟,光芒随之一黯。 天帝将手缓缓收回,眉目间的紧张如过眼云烟。 “二位也都看到了,我虽执掌三十三天,但在未尽全力的情况下,仍旧无法轻易撼动月轨! 况且,想要无声无息让月轨转过数十天,着实有些难上加难!” 如此说着,天帝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至少他知道,天夜的确是由这月华天内的月轨引发,且与眼前这两位能够御天的神主无关。 然而。 经天帝这么一说之后,无论是月华和戮潭,还是月老和磐,心中都升起一股不安。 究竟是什么样的强者,能在神不知天不觉的情况下,借月轨引来天夜? 就在天帝准备悻悻而归之时。 一个极度不合时宜的声音,从月轨正中央的玉鱼里传来。 “你们这些天神,为何还不如下界凡人果决!” 伴随着爽朗青年的声音,玉鱼霎时变得一片漆黑。 几个颜色各异的光点飘然而出,犹如悬在月轨上空的萤火,在青色的月光里分外惹眼。 但就是这样微弱的光点,令天帝和两位御天神主提起十二分戒备,默运全身灵力。 “何须如此慌张,鱼临渊无意与诸位为敌!” 听到“鱼临渊”三个字,几乎在场的仙神都是一头雾水。 唯独月老和磐面面相觑,惊愕地张着嘴。 寂夜尊者从磐背后跃上肩头,但接下来的一幕却令这位尊者,咆哮一般发出一声猫叱。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枯二闻月轨鱼影 第百枯三闻 鱼似金蝉 天帝及两位神主这才留意到寂夜尊者的存在,可眼下无暇顾及其他。 几点萤火在月色中化开,那股不属于仙佛神灵的气息,洋溢在月轨周围。 众多神灵尚未弄明白处境,一个个只得摆开架势,紧盯着月轨上方。 只见。 所化的鱼临渊,有模有样地出现在玉鱼之上。鱼为渊一身黑衣,步履从容地跟在后面。 当雨儿那张清秀而年轻的面容,落在寂夜妖异的绿瞳之中时。 蹲坐肩头的寂夜纵身飞扑向前,愤怒的猫叫声响彻整个月华天。 滔天妖气如天夜下的惊云,顷刻间将那一轮青月遮蔽。 月华天霎时一片漆黑,只有每一位仙神体外的灵光,将月轨四面八方照亮。 天帝以及两位御天神主都未阻拦,甚至他们也能从寂夜那几声猫叱中听出些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妖已在眼前。 就连月老和磐,也没想到“偷偷”混入月华天的寂夜尊者,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但见寂夜隐入黑暗,如同来自夜空的主宰一般,显化成惊云之中的九命妖魂。 两只比月轨还要大上不少的妖瞳,在漆黑的夜色里紧盯着雨儿三“人”。 “雨儿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邪气的鱼临渊,究竟是谁?” 回答寂夜的似乎只有这寂静的月华天。 雨儿眼中虽有清灵之光,也看过寂夜几眼,但那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完全不似曾经围在鱼水二主身边的那位“鱼徒”。 见雨儿无动于衷,那种不好的预感再一次冲击着寂夜的五感。 转而看向下方黑衣鱼为渊,整个九命猫妖的妖魂,都显露出复杂。 “鱼为渊!寂夜虽然有愧于你,但你何必以这副模样再现世间……若公主知道你此刻所为,又当作何感想!” 黑夜中的鱼为渊冷然一笑,化身成为一条仅有丈许大小的墨龙,径直冲入夜空。 “生而为鱼有思念,逝而为龙有执念,我鱼为渊,不过是想再见她一面……” 龙吟之声不绝于耳,妖气与邪气早已在夜空中擦出雷火。 鱼为渊没有丝毫客气之意,展现出一半实力,与身为尊者的寂夜斗得难分伯仲。 似乎。 那一场属于千年前的酣战,只在今夜畅快淋漓。 月老和磐原本还在诧异,“鱼临渊”和雨儿怎么会突然现身月华天。 听过寂夜那几句话之后,再看此时的鱼临渊和雨儿,顿觉事情并不简单。 “鱼……” 一改疯乞丐形象的磐,刚刚开口问出一个字,就被单手捂着额头的天帝打断。 “鱼劫,指的就是你?” “是,也不是。” 天帝和这两句简单的对白,让一众神灵不由自主地后退三步,全都蓄势待发,牢牢盯着眼前的“鱼临渊”。 而口中吐出的几个字,天帝和两位御天神主,似乎都只听到了那句“是”。 戮潭和月华相视一眼,既像一种暗示,更像一种无声地交流。 就在两位神主浑身灵力暴起,就要对月轨之上的“鱼临渊”出手时,天帝突然一个闪身,拦在他们身前。 天帝只是看向月华和戮潭缓缓摇头,一言未发。 恰在这时。 一直无视众神灵的,走出一步立在雨儿身侧,一只手徐徐放在她那看似瘦弱的肩上。 只见雨儿一身淡绿色长裙,由肩膀到膝盖,逐渐变成墨色。 纤细白净的手脚,还有那张略显稚嫩的脸,顿时成为了月轨上的亮点。 她双手比划着奇怪的手势,犹如在天池脚下初见鱼临渊时一样,无法用声音说出一个字。 但此时她用手势比划出的含义,却犹如月轨本身传出的声音,在每一个神灵耳边回响。 “暗,月。” 听闻这两个字,不论是月老还是磐,依然明白了雨儿此刻的身份。 月选之女。 包括月华和戮潭在内,所有神灵脑中都是一阵嗡鸣。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突然而至的天夜,又突然带来一位“凡人”作为月选之女。 而且,还有那一位俊美的“邪异”公子。从其身上只能感觉到邪恶之气,再无其他。 没有承认是自己拨动月轨,导致天夜提前。 但在场的神灵都会认为,招致这一切的,就是“鱼临渊”那张面孔。 若不是月老和磐亲眼见过鱼临渊,同样会被眼前的一切所蒙蔽。 相同的手势在雨儿身前出现三次后,月轨水池里的水,泛着同天夜之月一样的青色。 十二条玉龙依次亮起,指在两条玉龙之间的玉鱼,首尾微微动弹了一下。 的目光掠过一众神灵,落在天帝和两位神主身上。 “怎么?让你们的子嗣娶一位凡人,似乎不那么乐意啊……” 天帝冲着月华和戮潭使着眼色,显然是要他们先应承下来。 正当两位神主即将开口之时。 嘴角扬起邪笑,望着夜空中分分合合的两个光点,大袖一挥。 没有灵光乍现,亦无气息涌动。唯见寂夜和鱼为渊两个身影似被无形的力量砸落。 惊云反青,化作虚无。 寂夜以白猫的姿态,静静地躺在地上。象征九命的猫尾,此刻仅存一条。 鱼为渊显化的墨龙,也似随时会消散一样。 “半个天时之后,暗月将至。届时,希望诸位不要一意孤行才是。” 说完。 转身,重新化作一点荧光,飞入月轨的玉鱼之中。 雨儿冷漠地看向四周,一股微弱的灵力漾在周身。 鱼符自她眉间飞出,漆黑如墨。 紧接着随手一丢,落在月轨的玉鱼口中。 当雨儿那一身墨裙渐渐淡化在月色中,鱼为渊那条墨龙之身,也随之散若黑气。 下一息。 其中两条玉龙猛然张开龙嘴,两根同样长短的九丈姻缘线从其内吐出。 一根落在月华手里,一根飘在戮潭面前。 但两根姻缘线的另一头,都系在墨色鱼符上。 此时。 满腔疑惑的磐终于开口。 “既然不是鱼临渊,那他是谁?还有那姑娘……” 一边说着,磐飞身落在白猫旁边,看着那仅存的一根尾巴正在逐渐变黑,同为尊者仍然心有余悸。 天帝临走时,什么也没有再说。 反倒是月老看着月轨,拿出九尺姻缘线,随手扔进了泛着青光的水池里。 在这之后。 一众神灵尽数散去,但那张烙印在心神中的脸,挥之不去。 灵花天内。 水色正飞驰在一片翠绿的竹林间,似乎仍在收集百草花种。 之所以如此麻烦,而没有让帮忙,是因为自来到天界之后,就好像在披风内休眠一样。 不论水色如何呼唤,始终得不到的回应。 再看那只唯一能指望得上的落难“凤凰”,此刻早已趴在紫玹腿上,形同狗皮膏药。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枯三闻鱼似金蝉 第百枯四闻 水逆三天 天帝执掌的三十三天,不像神地三十三天那般一天一“界”。 天河自高处向低处流,三十三天亦如这天界的“梯田”一样,错落有致。 尽管三十三天各有其名,但皆因天帝执掌而统称“三十三重天”。 位于最下层的十重天,所居全部是真仙。位于中间的十重天,多为静修的灵仙。 上层的十重天,分布着为数不多的天仙道场。 至于最后三重天,坐落着那座天界最高的山峰,以及只有天仙才能去得的八角亭。 几乎九成以上的仙鹤,都栖居于此。 每当有得道者“飞升”成仙,无一例外的,只能出现在最下层的十重天。 只有一种情况属于例外。 那就是每当天夜之时,地界飞升者会通过天夜之月升入天界。 有的落入神地,有的遁入无量寺,而大多数会流落在天帝执掌的三十三重天。 适逢天夜,而天帝去往神地尚未归来。 三十三重天内所有的闻道钟同时响动,钟声一直传到八角亭所在的“离恨天”。 万千仙鹤仿若被那钟声惊醒,于悬崖天河之间横贯长空。 无数翻飞的鹤翅,扰动三天祥云。 那放在八角亭石桌上的一瓢弱水,此时竟无风起皱,如在止不住地颤抖。 甚至一旁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也在突然悬空片刻后,重新落回石桌上。 一个悠悠地身影,缓缓浮现在天河的水面上。 青色的月光穿透她身体,照旧散落天河。 是一位以水化形的女子,且丝毫未受天河弱水的影响。 待青色长裙加身,胜雪肌肤从指尖延展到脸颊。 水仙那清冷含恨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倒映水面。 转头看向那一轮慢慢变大的天夜之月,水仙眼中有泪划过。 “姐姐!弱水连心,仙儿不怪你不辞而别,只恨弱水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仙儿也想像你一样,为自己活一次,也想遇到一位,会如鱼一样惜水之‘人’……” 话落。 水仙漠然转身,光着纤纤玉足踩着弱水向前。 行至天河畔,仙鹤齐鸣之声戛然而止,成群仙鹤如台阶一样铺向水仙脚下。 仿若这一刻的“水仙”,亦如她的灵号那般,既是弱水,也似天仙。 没有任何犹豫,水仙轻抬右脚,踏在足下的仙鹤背上。 从未有过的绵柔之感,令她不知不觉间冷笑在脸。 既然飞升天界之时就已舍弃弱水情分,此时的水仙绝不会止步不前。 当左脚继续向上,踩在另一只仙鹤背上时。 一缕仙气自她足下生出,如玉缎一般缓缓萦绕在身。 数息之后。 水仙那一身青色长裙上,赫然有十二只仙鹤伴飞,祥云如锦,仙光如昼。 若有天仙在场,也一定唏嘘不已:如此柔弱女子,竟生执天之相。 当水仙双脚踏上八角亭的那一刻,回荡在三十三天的闻道钟声随之不再。 一道仙纹自水仙眉心舒展开来,赫然是如弱水那般淡蓝。 在天夜之月的映衬下,恢弘的气势丝毫不逊天帝。 而远在神地,正在跨天而行的天帝,眉心骤然一痛,加快速度。 水仙原地转了几圈,似在欣赏这一身新衣,也似在打量“焕然一新”的自己。 当看到那有些“眼熟”的一瓢弱水时,水仙仿佛想起了昔日的水月,不禁微微摇头。 再看棋盘上未完的一局棋,两个“鱼”字格外醒目。 既然如今已是“仙”,执黑执白无关紧要。 如此思虑的水仙,伸出白玉般的两指,夹起一枚黑子,随便瞅准一个位置放下。 原本两个“鱼”字,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黑子围成的鱼,因为水仙多落一子,已然变成了“渔”。 初来乍到。 水仙又哪里知道,她成仙是天意,机缘落子也是天意。 甚至她代替水月落下黑子,尽是天意。 当数十位被“异象”所惊动的天仙,赶到离恨天的八角亭时,哪里还能觅见水仙的影子? 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夹杂在祥云仙气之中。 受到惊扰的鹤群仍在云崖间飞翔,天帝威严的身形急匆匆从天而降。 隐约可见,天帝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一幕落在众位天仙眼中,似乎极不寻常。 他们知道天帝是由神地三十三天归来,也知道这八角亭内,有一位未知的“仙”曾来过。 二者相合,细思极恐。 只见天帝一言未发走到石桌前,先是看了看瓢中弱水,又看向黑子围成的“鱼”字旁,那多出来的一子。 轻叹一声,天帝周身仙光外溢。右手灵诀不断,旋即在石桌周围撒出一把金色的光尘。 光尘如烟亦如雪,渐渐复原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看不清女子衣着,更看不清女子相貌。 只有大致的轮廓,被金色的光尘勾勒而出。 唯独女子眉心那青色的仙纹,清晰可见。 强烈的压迫感,令天帝眉心的金色天纹骤然暴发出仙芒。 一天不容二帝,似乎两道仙纹大有争天之势。 天帝厉喝一声,随手在空中一抹,金光化作仙气收入衣袖。 女子身形消散之际,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天帝所处的位置,夹起了黑子…… 见状。 立即有天仙询问道。 “太上何不以逆转时空之法,看一看此女容貌?” 天帝脸上流露出力不从心,一手挽着衣袖,一手捏起一枚白子。 “月轨有异,天时未动。我虽执掌三十三天,此时逆转时间,岂不是行逆天之举?” 众天仙闭口不言。天帝盯着棋盘上瞬息万变的格局,眼中透着无奈。 一头黑发,也在不知不觉间多出几根青丝。 “方才那女子已初具执天之相,显然不可能是她……既然这‘天地’对弈之局黑子已落,我这手白子也不得不下!” 天帝眼中闪过昔日魔君黎末的影子,以及那张褪去骨面后的美丽容颜。 思虑再三之后,指间白子慢慢靠近天帝心仪的位置。 然而这时,三十三天的闻道钟又一次响起。尽管没有之前水仙现身时那般强烈,但也着实响的不是“时候”。 原本稍稍气定的天帝,抬头看向八角亭外的三十三天。 仅仅是一个恍惚,指间白子翛然滚落,在偏离理想的落子位置之后,平稳地躺在了一处稍显空旷的点上。 “这……” 目睹这一幕的诸位天仙,齐齐捋着胡须,眼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天帝一时无言,对着棋局愣神片刻。之后才悠悠开口。 “地界究竟发生何事?怎会有如此多飞升者能够惊动闻道钟!” 话音未落。 八角亭外传来九声仙鹤之鸣,随即有九只新生的仙鹤在祥云中露头,展翅飞往最下方的十重天。 诸位天仙面面相觑,不可置否地流露着疑惑。 “既然能应钟声,怎么会是真仙?”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枯四闻水逆三天 第百枯五闻 临水逍遥 三十三重天内,相对最高处的“离恨天”,还有最低处的“逍遥天”。 以往由西昆仑飞升天界的修行之人,都会经逍遥天成仙。 朝闻天道,夕死离恨。 似乎从踏入三十三天的的逍遥天开始,修行就成为了视死如归的旅程。 修为越高深,便越接近离恨天。 今时今夜。 就在水仙于离恨天升仙的同时,逍遥天内也随之出现两个人影。 中年男子衣着朴素,面有红光。一旁的女子一身红裙,似锦鲤出云,仙光云影在侧。 鲤瑶本就是真仙,第二次回到天界,眼前景象对她而言,依旧显得十分陌生。 反倒是龙阳,仰头望着三十三重天上天,如巍峨的灵山耸立在面前。 琼楼玉宇,仙气结云。不禁让龙阳心生向往的同时,也感慨天界仙人手笔。 “师姐!你说仙师他老人家,会在哪一重天上!” “既不是这逍遥天,也不是那离恨天,应是在上十重吧!还有,这一声师姐听着着实有些别扭……” “那要不要师弟多喊几声习惯一下,师姐,师姐,师姐……” 任凭鲤瑶的手掌拍在龙阳胸口,他却像无事之人一般调笑。 地界十五年,龙阳似乎也熟悉了平凡之人的生活,身上再无帝王之气。 有的,仅仅是与鲤瑶相知相恋的庆幸。 鲤瑶回想着千余年前第一次飞升天界时的情形,有些怅然地望着天河尽头的圆月。 “阳哥,你说我们把墨晴独自留在地界,会不会显得太过残忍了些。 毕竟这些年,她就是我们的家人……” 龙阳这才收回那般轻薄的语气,顺着鲤瑶的视线望去。 “地界十五年,她已从凡人身上学到很多,也不再是只会把‘主人吩咐’挂在嘴上的傻丫头了……” 一边说着,龙阳眼现温柔,伸手将鲤瑶搂在怀中,继续安抚道。 “何况,鱼主和水主他们,不也还在地界么。” 话虽如此,但鲤瑶和龙阳并不知道,此时的水色非但没有在地界,反而比他们更早地被拽入了天界。 甚至就连鱼临渊,也在天夜之月背后,逐渐向天界靠拢。 突然。 三十三重天上,传来一声声钟响。 龙阳不懂音律,也能听出钟声里蕴含着一种焦躁。 而向来抚琴弄棋鲤瑶,则清晰地听出了来自三十三天的排斥。 “这天界,似乎不怎么欢迎你我!也不知这次前来接引的真仙,是否如从前那样平易?” 果然,不出鲤瑶意料。 两道仙光腾云而至,从十重天外疾速接近,同样一男一女。 一旦被前来接引的真仙认可,那龙阳就会被三十三天承认,获得仙气加持。 趁着两道仙光尚远,鲤瑶真挚地问道。 “阳哥!你确定一心只为参悟天道而修仙么? 还是说,你其实只想借着仙的名义,追赶鱼主的脚步……” 龙阳笑着摇头,似乎心中所想早就被身边这位结发仙妻所看透。 “这种事,也能后悔么?若不同你一起,当真追上鱼主又有何意义?” 鲤瑶闻言一笑,月色中的两道仙光也渐渐发白。 定睛一看。男的白衣执剑,女的身着白裙跟在后头。 赫然正是洛玄和婧玄。 婧玄看到红裙鲤瑶的那一刻,瞬间明白她就是洛玄口中的“师妹”。 没等她率先开口,洛玄手里的天绝剑已化作剑芒飞旋在洛玄头顶。 “师妹,快离开三十三重天。且不说师傅和师尊如今不在,就算他们真在,他也难逃天罚!” 洛玄看向龙阳,语气里听不出半分作假。 之所他们能比天仙更快赶到这里,并不是因为距离够近。 而是婧玄从通玄镜中,预知到了接下来将发生之事。 鲤瑶一头雾水,龙阳不明所以。 他们都不明白,为何区区一个修习了术法的凡人,从地界飞升而来却不被接纳。 但从之前的钟声里,鲤瑶和龙阳也能感觉到什么。 “可是洛玄师兄,我们还不懂得如何离开这三十三重天。” 这一点,洛玄和婧玄倒真未考虑过。 若师傅师叔都不在,鲤瑶和龙阳又被抓去接受天罚,他们当真不好交代。 就在洛玄咬牙,准备带龙阳和鲤瑶暂避锋芒之时,九声鹤鸣接踵而至。 六只仙鹤一字回旋,直接印在鲤瑶的红裙上。另外三只仙鹤在绕着龙阳飞行一圈后,将其一身素衣变为白袍。 天日东升,祥云半遮。三只仙鹤飞入领口,隐于云间。 洛玄和婧玄一阵傻眼,似乎他们也不曾见过此种升仙景象。 正在愣神之时,离恨天上传来一声天仙的惊敕。 “速将飞升者拿下!” 没等鲤瑶和龙阳适应体内暴涨的灵力,天绝剑飞回洛玄手中,一指头顶逍遥天,携眷着鲤瑶和龙阳消失当场。 婧玄回首望去,三十三重无数仙光激射而出,似乎只为捉拿鲤瑶和龙阳。 摇身一变,婧玄也化作玄天灵狐直奔夜空。 然而逍遥天的“热闹”,并未就此结束。 就在婧玄离开不久后。 鲤瑶和龙阳之前所处的位置,悄然升腾出两团白色雾气。 雾气凝水,化作人形。 一袭红裙的鲤瑶,还有一身素衣的龙阳,仿若“又一次”飞升天界。 可实际上,真正的龙阳和鲤瑶,早已被洛玄带着,在去往无量寺的路上。 谁也不知道这假的龙阳和鲤瑶从何处而来,又怀着怎样的目的。 二者木讷地相视一眼,全然没有任何感情地点点头。 望向赶来逍遥天的灵仙和真仙,面无所惧地迎了上去…… 至于随后赶来几位天仙,在看到满目疮痍的逍遥天,以及四周散乱的仙灵之气后,痛下杀手将“龙阳”和“鲤瑶”诛灭。 令天仙也为之惊奇的是。 这突然出现的“龙阳”和“鲤瑶”,没有留下任何尸骸。而是在消亡之时,化作一滩水渍。 水里无月亦无仙,似有灵性尚有边。 往后每隔一段时间。 三十三重天内都会出现“龙阳”和“鲤瑶”的身影,又在大闹一番之后,被天仙抹去。 久而久之。 龙阳和鲤瑶之名渐渐传遍三十三重天,就连天帝耳边,也能听到这两位自地界飞升而来的“阴魂”。 只是天帝也未可知。 这般不似生灵之物,到底因何而起。又是否与那离恨天内枉自落子的女子有关。 天河之畔。 身着仙鹤青云衣的水仙,正面向天河站在那里。 裙带随风飘舞,长发迢迢,和月色相衬。 在她两只手腕上,敖烈和敖谨所化的两条小龙,正泛着青红的光。 似妖似仙,又非妖非仙。 “我已不再是这弱水之灵,你们何必还跟着我?就连我自己,也受够了那般颐指气使……”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枯五闻临水逍遥 第百枯六闻 梦醒如鱼 地界,天池之巅。 尸祖盘膝而坐,百无聊赖地摇着手中指骨扇。 偶尔抬头望天,仍在“以地封天”的鱼临渊,飒爽英姿也已不再如之前。 随着地界之外的“天界”愈加清晰,不断上升的地界速度渐渐放缓。 甚至中途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处于静止之中。 夜梦二魔面面相觑,似乎只有和鱼临渊联系最为紧密的血魔,才能感受到鱼临渊身上此刻的压力。 以地封天,谈何容易。 何况鱼临渊对天界并不了解,甚至不知道地界的大小,仅仅相当于天界百天之一。 来自其他九十九天的排斥之力,令鱼临渊内心焦急地同时,暗暗揣测。 鱼无念当年,为何要将金之行山所化的天界,以如此多的龙鱼之鳞封印? 也只有此刻不断接近天界的鱼临渊才能清晰感觉到,天界分成的一百天,绝不是真正的“天”。 尸祖看向同样盘膝静待的妖巳,久违地张了张嘴,吐出几句闲谈。 “斯以为鱼主想要封天,须要时日太多……只怕这天未封禁,那群活在天界仙神早已先发而至!” “既然尸祖如此着急,何不前去助鱼主一臂之力?” “一臂哪儿够?没有个三头六臂只怕早已被天道之力反噬……初代鱼主能开辟六道,那是何等威风啊!” “尸祖此言何意?莫不是想说,眼前鱼主不如初代鱼主?” 听闻尸祖与妖巳的争论之言,夜梦二魔相继落在近前细听。 就连冷血无情不爱热闹的血魔,也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往这边挪了挪。 尸祖见状,倒也没有可以卖关子。 “斯虽对那六道轮回知之甚少,但眼睛尚未昏花。 如今鱼主欲以地界封天界,显然事出有因。 再观眼下状况似乎阻力不小…… 斯以为,与其坐等,不如大举飞升天界,搅它个鸡犬不宁!” 尸祖这一番话,让一旁的夜梦二魔哑口无言。 似乎从未想过,眼前的尸祖会说出如此言论。更加没想到的是,一语能惊梦中魔。 极少说话的梦魔,以那富有特质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弱水无法轻易入梦,如魔主这般也极难! 梦魔一直有个大胆的猜测,不敢说于魔主鉴听……” 闻言。 夜魔看着梦魔,尸祖看着妖巳。似乎都想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从未在地界出现过的惊讶。 血魔化作血光飞来,再次显化身形时,话说近半。 “梦魔的意思是想说,我等所处的这方天地,很可能只是一个类似于‘梦境’的世界。 不管是一个接一个的封印,还是以天夜地昼弱水相连的天地,都是为了不让我们冲出这里,让梦苏醒……” 夜魔似乎从未听血魔如此多言,愣神片刻才将目光转向尸祖和妖巳。 “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不能等了……并非斯不愿相信鱼主,只是活的越久,如血魔所说的那般感觉就愈加强烈。 何况六道轮回,绝非只为善恶那般简单!” 一边说着,尸祖一尸当先,迅速消失在地昼之阳的方向。 留下一句很有煽动性的话,在只有三魔一妖的天池上回荡。 “若鱼主封天成功,还望几位不要遗忘斯之苦劳。” 借地昼飞升,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至于每一位飞升者的代价是什么,取决于自身还有什么。 三魔一妖看着存在于尸渊内恒久的尸祖背影,由衷钦佩。 对于无欲无求的尸祖来说,似乎没有可以再去牺牲的东西。 妖巳叹了口气,瞬间如一条紫山狐妖,紧随尸祖之后而去。 没有再像尸祖那样留下什么言辞。妖巳身为万妖林之主,自然想为那些依然生活在地界的妖,再做些什么。 何况。她记挂的紫玹,应该也在天界之中。 夜魔和血魔异口同声,冲着像柔弱女子一样的梦魔喊道。 “你留下!” “务必将你之所想告诉魔主!让我夜魔落于妖后,必然不甘心。” 没等梦魔再说什么,夜魔和血魔一同化作魔气消散。 自此之后。 神地三十三天内,突然冒出一具“尸神”,凭借一把指骨扇,于神灵之中搜寻着蛛丝马迹。 在天帝执掌的三十三重天内,不但有“龙阳”和“鲤瑶”时常袭扰,偶尔也会发现“天魔”的踪迹。 至于妖巳,却是自愿放弃万妖林之主的身份,出现在了无量寺。 一时间。 天池之巅仅剩梦魔那纯白的身影,与一池黑水交相辉映。 她也不知道才想是对是错,可如今的留在天池上的,也仅仅是个清冷的梦。 分明自己是梦魔,却还是分不清眼下的一切是真还是幻。 仰头看向天空中的鱼临渊,梦魔似乎看到了一种孤独。 那相对天地而言的单薄身影,亦如曾在秋瓷梦境里跌落的幻象,藏着无力。 梦魔张了张嘴,终究不知道怎么才能传达出那种愈加清晰的焦虑。 随着地界离天界更近,梦魔眼前也如生出一种错觉:正在以地封天的鱼临渊,似本就不存在于天地之间。 就在梦魔愣神之际。 一个身穿黑裙的女子,悄然行至她身后。 可能看鱼临渊太入迷,以至于梦魔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来人”。 直到一个十几岁姑娘的声音传入梦魔耳中,她才如梦初醒。 “姐姐,您见过一个穿红裙子的漂亮姑娘么,大概这么高,这么瘦……” 墨晴嘴上用稚嫩的声音说着,双手还不停地描绘着鲤瑶的轮廓。 梦魔转身,看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笑逐颜开。 “身有仙气,也并非妖,更不是凡人……你似乎与这里颇有渊源!” “姐姐你在说什么,墨晴不懂。” 墨晴不再是只会重复那八个字的“侍从”,如今更像一位懵懂少女,因为寻不见“亲人”而再次踏上天池。 猛然抬头看天,鱼临渊那有些熟悉的身影落在她眼中,居然令她傻傻一笑。 “墨晴见过大哥哥,姐姐和姐夫还会一直念叨……” 梦魔一愣。 迎面而来的纯善,就连那些天池脚下的凡人身上,她也未曾见到过。 眼前的墨晴真的傻吗?向来置身梦外的自己又真的聪明吗? 怀着如此疑惑,梦魔望向地昼之阳,用手背轻轻遮挡。 “姑娘!我想,你要找的姐姐,应该也在头顶那片天上!” “就是大哥哥想去的地方吗?” “嗯……” “墨晴也要去。” 梦魔无奈地指了指地昼之阳的方向,见一身黑裙的墨晴离开天池,她再次望着天空中的鱼临渊。 “魔主!不管这一切是梦是醒,梦魔都该把梦还你……” 话音渐渐逝于天池,仿若梦魔从未在此出现过。 正在封天的鱼临渊,突然感到一阵白芒冲破意识,指向天界。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枯六闻梦醒如鱼 第百枯七闻 双鱼无色 佛门无量寺所在的三十三天,是天界百天之中,最为虚无缥缈的。 既不似神地三十三天那样一天一“界”,也不像天帝执掌的三十三重天那般层次分明。 之所以“无量”,是因为这里的三十三天根本没有明确的界限,更没有相对固定的天域。 整个佛门三十三天,就如同流动的水一样漂浮不定。 无量寺,不过是众多在此修行的菩萨和金刚,以心为“界”划出的枷锁,为了防止自己迷失在三十三天中。 相比神地三十三天和仙家三十三天,佛门三十三天更加神秘莫测。 许多菩萨自成佛之后,便再也未在三十三天内现身过。 甚至还有不少目空一切的金刚,在云游三十三天时就此圆寂。 有佛曰:三十三天,三十三“无”。 历经数十万年梵文洗礼的三十三天,因“无”得名。 无色天、无戒天、无欲天、无情天、无相天、无忘天、无灭天……甚至还有一处无界天。 寻常之时。 佛门三十三天,就是一片广袤无垠,且空无一佛一物的天空。 每当有外来者踏入其中,看似平静的三十三天就会风云大作。 或变为无色天,或成为无戒天。 甚至诸天相继出现,也可能什么动静都没有。 天名如天意。 当无色天显化之时,睁眼闭眼四方无色。只能凭借修行之时积累的心性,觅得离天之法。 无戒天显化时,心性越差者,越容易丧失自我,沦为本能驱使的傀儡。 在所有“三十三无天”当中,无界天显化次数最多,危险最少,却也是佛门弟子迷失最多的一天。 此时此刻。 太虚真人站在仙鹤背上,与坐在黑牛背上的太乙真人并肩而立。 “师兄!你说太上为何执意让你我前来,而非其他师兄弟?” 太乙真人斜了太虚真人一眼,一副顽童见到庶子的表情。 “因为要去的是无界天,以我的乾卦配合你的坤卦,才有机会安然归来……” “那若回不来呢?” “出仙家入佛门,也不失为一种修行乐趣嘛!我说师弟,你近来所想,很危险。” “何为危险?你我修天道秉持天意,却连这天界百天都迈不出去……” 太乙真人闻言一笑,从太虚真人话里听出了诸多无奈。 遥想此前在北海与鱼为渊那一战,太乙真人倒有些理解太虚真人此刻的心情。 “因为,天外有天!” 简简单单几个字,已足以说明一切。 太虚真人爽朗一笑,似心里的迷惑随着那几个字烟消云散。 旋即看向前方的天云,做出“请”的手势。 没等做师兄的太乙真人回过神,坐下黑牛呼哧着牛鼻子,前蹄在空中刨了刨,径直冲了出去。 剩下太虚真人一边摇头一边轻笑,跟在太乙真人身后,听着谩骂声。 “你这蠢牛,何时才学会不这般莽撞?我看你是头上长出新角,又痒痒了……” 就在太乙真人和太虚真人飞入“无量寺”不久。 四个身影款款落在不远处。 洛玄御使着变大的天绝剑,剑身上的龙阳和鲤瑶相互扶持着,似有些不太习惯。 “师兄,你还没告诉我们,为何要像畏罪潜逃一样离开逍遥天。” 鲤瑶的声音带着几分谦卑,至少眼前这位太乙真人的弟子,修为要比同为真仙的自己强上不少。 单单是这御使仙剑的招数,就需要领悟许久。 洛玄看了一眼四方,确定无仙追来,沉沉吐出一口气说道。 “婧玄从通玄镜中,看到了你们惨遭不测,而且不止一次……” 鲤瑶微微侧目,与龙阳相视一眼。即便他们由地界飞升至仙界,也才不过丁点时间。 未做任何事,未遇见任何仙,又怎么会有如此遭遇。 洛玄摇着头,显然也参悟不透个中缘由。 这时。 一指仙光被洛玄打入天绝剑身,几声轻微的嗡鸣之后,天绝剑指向前方那片天云。 “走吧!就算我洛玄认可龙阳为师弟,那也得师叔点头才是。” “前方又是何处?我们应该已经离开逍遥天了。” “其实,我们已经置身无量寺的天门外!” “寺?门?” 超乎龙阳想象的事物接踵而至,令他有些应接不暇。 一时间还无法理解有关“天界”的认知。 洛玄倒是颇有耐心,一边讲解天界,一边带着鲤瑶和龙阳,赶往太虚真人离去的方向。 青色的月光洒满天域,天青云青气青。 带着剑光飞驰的在夜色里的天绝剑,骤然在空中一滞。 洛玄眉头紧蹙,左手掐着花指不断推算,嘴里传出几声“砸吧”。 “师傅师叔他们的确是去了无界天!” 鲤瑶听后,拉起龙阳的手有些兴奋。 但洛玄接下来的话犹如一盆凉水,将鲤瑶浇了个透心凉。 “师妹先别急着高兴,我话还没说完。” “洛玄师兄,既然已经知道师尊就在那无界天,我们还是尽快赶去汇合。” “这无量寺进来容易,但若想要随心所欲前往其中一天,就连那些菩萨也鲜少能做到!” “那我们怎么办?” “听天由命!” “啊?” 鲤瑶话音刚落,八方天云骤然卷舒,天夜之下的青色犹如潮水一般,纷纷退去。 天无色,云无色,气也无色。 甚至近在咫尺的洛玄,也在鲤瑶眼前变得近乎透明。 若不是洛玄依然踩在天绝剑上,周身释放出丝丝仙气,只怕鲤瑶眼中已看不见洛玄的存在。 反观龙阳,同样如此。他身前的鲤瑶,以及站在天绝剑最前头的洛玄,都像融入天色里一样,淡的看不出身形。 “这,这是……” 龙阳嘴上震惊地问出声,还不忘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面前的鲤瑶。 在感受到鲤瑶是真实存在后,龙阳才稍稍心安。 额头冷汗涔涔,似乎作为凡人成仙之后,龙阳尚未适应。 鲤瑶手向后伸,再次拉紧了龙阳的手。 洛玄嘴上不慌不忙地当着“师兄”,实则心里也没有底。 “无量三十三天之中的‘无色天’!赶巧不巧,怎么会被我们碰上? 如此一来,想要追上师傅师叔,可就难多了。” 洛玄说话的声音,都在这无色天中,变得没有任何感彩。 听不出善恶,听不到快慢。 这一下。 龙阳和鲤瑶心里,不禁想起鱼水二主的身影。 那种昔日在人界地界都能感受到的踏实,迅速在天界由淡到无。 正当鲤瑶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脚下天绝剑再次发出嗡鸣声。 洛玄的无色缥缈的身姿,顿时躬身蹲下,似有万般痛楚涌至全身。 “别靠近,我……” 一言之后。 洛玄在鲤瑶和龙阳的惊骇之中,从头到脚一分为二,犹如被剑劈开。 他们并不清楚。 如洛玄这样的双生鱼,原本就是黑白二色。 可在这无色天里,双生鱼会因为变成无色,而彼此分离。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枯七闻双鱼无色 第百枯八闻 天无水界 “洛,洛玄师兄!” 面对突如其来的“无色天”,鲤瑶虽然是真仙,但也很难让自己不紧张。 何况洛玄此刻的状况,根本谈不上乐观。 龙阳选择沉默,是因为修行经验匮乏如他,根本想不出良策。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鲤瑶和龙阳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身披袈裟,浑身上下透着特殊气息的邪异身影,恰好经过此处。 “三位,是否须要本菩萨伸以援手?” 听到菩萨二字,一分为二的洛玄左右手撑在天绝剑身上,想要努力站起,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 鲤瑶和龙阳却暗自提起几分戒备,感受着从远处投来的目光。 因为无色天的影响,无论是从对方声音,亦或是从对方目光,都判断不出是善是恶。 唯其身后的佛光,轻而易举溢散在无色天。 “既是这无量寺的菩萨,我夫妇二仙失礼了!” 鲤瑶轻拽龙阳衣袖,示意一同行礼。 未曾想,鲤瑶和龙阳尚未抱拳作揖,自称菩萨的身影已从远处而来。 “无量寺?哈哈哈,想我地藏再入无量,三十三天竟也无珠无眼! 什么无色天,倒不如叫无目天来得贴切……” 虽然无法从这番话的声音里听出情绪,可那肆无忌惮的言辞,依旧令龙阳眉头一皱,心性一横。 自己和鲤瑶同为真仙,为何还要拜佛? 幡然醒悟之时,顿时觉得“地藏”这个名号,似曾在何处听闻。 “鲤瑶小心,他应该跟我们一样,是从地界而来!” 经龙阳这般提醒,鲤瑶提起十二分戒备,盯着看不清面容的地藏。 地藏一听,杀意顿生。 似乎如今的“地界”二字,俨然成为了“鱼临渊”的代名词,令他恨之入骨。 “既然同出地界,那还请二位帮地藏个小忙!” “不管是什么样的忙,都恕我们无能为力!” “帮不帮,就由不得你们了!还请二位死上一回,以消我心头之恨!” 话音落下,鲤瑶和龙阳根本没看清地藏出手,这无色天内的一切都在离他们而去。 甚至洛玄和脚下的天绝剑,也向下方的天空遥遥坠去。 这种感觉,鲤瑶和龙阳从未感受过,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玄妙。 似乎。 这无色天,能以意念为色,御万物于无形,自然也包括生机。 向来不善修行的龙阳,情急之下屏气凝息,将内心对于“鱼主”的崇敬,化作了一句发自心底的无声“呐喊”。 是不甘,是向往。有笃信,亦有放手一搏。 一息之后。 四方一切未变。龙阳能感觉到浑身无力,抓着鲤瑶的手正在一点一点松懈。 两息之后。 无色天沦为一片空荡的世界。龙阳渐渐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周身仙气也随之消失。 甚至胸口那三只仙鹤,也已奄奄一息。 三息之时。 一切归于无色。龙阳听不到,看不到,摸不到,也感受不到鲤瑶的存在。 他能看到自己的肉身,像一片清淡的云一样飘在那里。 然而。 就在龙阳连绝望也感受不到的时候,四方的一切迅速回流,如时光逆转。 当五感和意识再次回到身体,他手里依然牵着鲤瑶的手。 再看鲤瑶,眼泪纵横。 洛玄站在天绝剑上喘着粗气,不知何时身体已经合而为一。 “到底,发生了何事?我记得,有个叫地藏的……” 鲤瑶破涕为笑,指着渐渐隐没于天云中那一方无色天域。 龙阳定睛一看。 无色天域之中,地藏似拴在鱼线上的鱼饵,还在不停挣扎。 一根近乎无色的鱼线,从天夜之月,一直延伸到无色天。 重重吐出一口气之后,龙阳隔空向月一拜。 他深知。 鱼主又救了自己和鲤瑶一次。 此时此刻。 洛玄怔怔地望着那根随着无色天消失的鱼线,心绪复杂。 “鱼不可攀……可我洛玄也还是鱼吧。” 洛玄如同自嘲一般的自言自语,龙阳和鲤瑶都装作没有听到。 就在这时。 化身玄天灵狐的婧玄终于追了上来,在无色天隐匿之后,看到了有些怅然的三位真仙。 可惜。 佛门三十三天的“慈悲”,不会因为婧玄的到来而增多。 想要在再遇“无界天”,并非易事。 …… 与此同时。 太乙真人和太虚真人正位于无界天内。 放眼八方,星汉迢迢。 目光所及之处,净是天外星辰所结成的星云。 仿若佛门无界天,本就是天界之外的一方天域。 太乙真人坐在黑牛背上,行进缓慢。而太虚真人脚下仙鹤,也只需张开翅膀就能飞行。 不知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了多久,黑牛哞了两声,站在原地不肯继续向前。 “蠢牛!又犯哪门子神经?” 却见太虚真人停在一旁,望着其中一处星云悠悠说道。 “师兄!” “师弟你别管!今日老夫就要好好对这蠢牛说道一番……” “师兄你看!” “看什么?” 太乙真人顺着太虚真人所指的方向,带着疑虑投去目光。 色彩斑斓的星云犹如星海中的漩涡,正逐渐显化出一朵莲花。 当所有花瓣吐露芬芳,馥郁星光似乎带着弥漫星空的香气,使得整个无界天显得愈发浩瀚。 星云幻化出的莲花上,盘膝静坐着一个身影。 隔空相望,身形比天。 从背影上看,应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 黑色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落,佛光如金轮普照四方。 随着座下莲花转动,白衣女子那高耸的身形逐渐露出侧脸。 仅仅是半面容颜,已经美得惊为天人。 太虚真人最先惊呼出声,却只说了一个字。 “水……” 不知他是想唤一声水主,还是想说一声水色,又或者他知道白衣女子昔日的灵号就是“水柔”。 太乙真人一蹦,从黑牛背上跳下。挡在黑牛身前,不停地捋着白须。 三息之后。 那张近乎和水色一模一样的脸庞,完完全全展现在二位真人面前。 “天界有界天无界,无界天无有界天……不知两位天仙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如溪如泉的声音,亦如当年。不同的是这份足以震撼无界天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丝毫感情。 两位真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对那句话似懂非懂。 尽管太乙真人平日里放荡不羁,此刻还是一甩拂尘,施以仙家之礼。 “天时有异,奉太上之命,特来无界天寻因。不知大士如何称呼?” 太乙真人自然见过昔日水灵一族的水柔,只是眼前这般景象,他无法断言其身份。 就在太虚真人一同施礼之时,白衣女子缓缓睁开眼睛。 眼中看不到瞳仁,只有两个星轮,正如星云一样旋转。 “二位真人何必拘礼?无论曾经的我是妙善还是水柔,你们都曾见过…… 至于大士,愧不敢当。纵观三千净世音,成佛之时,我也自然拥有一个相应的法号:观世音!”999首发 两位真人同时一愣,就连黑牛也安静地看向“观世音”身前。 白净的玉瓶正在吸纳无界天内众多声音,三千音丝如灵光一样,从八方汇聚而来。 第百枯九闻 鱼劫水解 但见玉瓶下方,昔日水灵一族的水心,正襟端坐在那里。 她不再是一滩死水,却也并非水灵。此刻犹如一具冰冷的身躯,正处在灵光交汇之处,接受净世之音的洗礼。 隐约之间,犹有熟悉的清音掠过太虚真人耳畔。 “这是……” “怎么?” 太乙真人双眸一凝,震惊地问道。 太虚真人原地转了一圈,九只仙鹤从衣襟的祥云中接连飞出,绕着他传出声声鹤鸣。 “方才有一丝声音入耳,顿觉无比熟悉……似乎,曾在鱼主身边耳闻!” “师弟是说……” 太虚真人重重点头,鼻腔里重重地“嗯”了一声。 太乙真人已然心领神会,再次看向白衣女子,嘴边重复着“观音大士”四个字。 似乎时至今日太乙真人才明白,有些声音,是可以用心来“看”的。 恰在这时。 悠悠的声音从白衣女子口中传来,话音同样如灵光一样,以双目可见的弧线,飘入两位真人耳中。 “天界天时之乱,并非我佛门子弟所为。 即便此刻我能观得大千世界之音,也仍有一种声音,远非佛能企及……” 闻言。 太乙真人双目爆出精芒。 眼前这位昔日的“水主”,如今已能轻易窥得天外天。 甚至无须刻意推衍,便能知晓仙所未知之事,这着实令太乙真人惊讶万分。 “那菩萨能否告知,能够随意扰动天时的,究竟是何种声音?” “鱼音。” 渐渐淡淡两个字,两位真人再次怔在原地。 仿若这种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他们似曾听过,也没听过。 若人间尚在,太乙真人断然不会相信,“鱼音”能有如此威力。 若不是因为与前任“鱼主”鱼为渊酣战一场,他也绝对不会从此以后都将“鱼音”记在心里。 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鱼音,何种鱼所发出的声音,他心里渐渐有了猜测。 “菩萨方才为何倒坐?” “众生不肯回头,弱水尚有哀愁!” “不知菩萨是否还记得,曾经有一位名叫鱼为渊的鱼主?” 太乙真人终究是问出了心中疑惑,一旁的太虚真人误以为师兄还在因为“鱼为渊”耿耿于怀,刻意冲他使着眼色。 哪知。 此时的太乙真人一心问道解惑,早就将北海之事忘的一干二净。 也正是这样一问,让端坐星莲之上的白衣女子,望着无界天的极远处陷入沉默。 时间,似乎过去很久。 直到白衣女子低头看着眼下“渺小”的水心,发出一声叹息。 “唉!纵有万般修行法,难觅一株忘情花……我也以为自己悟了,终究不过是悟了自己! 这世间之事,又岂会真能如鱼得水那般简单? 如鱼得水水中游,清泪宛在心里流。水凭澜噫噫何愁,尾吐腹白泡从头……” 这样的回答在二位真人听来,并不复杂。 眼前的白衣女子,并没有因为成佛,而彻底忘却。 她还记得一个叫鱼为渊的鱼主,也还记得一条名叫鱼为渊的龙鱼。 甚至在她心底,诸多想要忘记的记忆,仍会像情花一样发芽,枯萎,再发芽…… 周而复始,便是万般修行。 太虚真人想起身为“鱼妃”的”鲤瑶,也念及鱼水二主,正要借机开口时,一道陌生的身影由远及近。 “那菩萨可还记得,是否将一滴情泪落在……” 话未说完,被向着白衣女子疾驰而去的青光打断。 青光像一颗游走在无界天的星辰,“肆无忌惮”地冲向端坐星莲上的白衣女子。 与星云所化的莲花相比,那一点青光犹如扑火飞蛾。 两位真人不禁摇头,他们并不认为,这样的举动能称之为“明智”。 然而。 形如“法相”一样的白衣女子,却在看到疾驰而来的青色光点后,慈眉善目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小紫,多年未见!” “公主!真的是你吗?” “自我离开人间之日,就已不是什么公主,你又何须以此唤我……” “无论如何,在小紫心目中,您都是公主!” 妖巳的声音里充满激动,两行紫色的泪水从她眼角流出,那独属于青丘狐的青焰,竟被紫色的泪水浇灭。 青光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紫色绒毛。 娇小的狐狸身子,蹲坐在形如“大佛”的白衣女子前方,竟然无法被忽视。 太乙真人和太虚真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举止之中,得出共同的答案。 那紫色的狐狸,居然也是“佛”。 再看狐狸看着白衣女子的眼神,充满思念和喜悦。 “人间曾流传着,一位传奇公主的诸多往事……而那位名叫‘妙善’的公主身边,也常见一猫一狐……” 太乙真人捋着胡须,仿佛在这一刻,终于将许多疑惑连在一起 太虚真人面带微笑,略作补充。 “而那名为寂夜的九命猫妖,师兄与我都认识!却唯独这半妖半佛的紫狐,在这无界天才能得见……” “师弟方才,是否是想说关于水主之事?”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不问也好……” 嘴上说着,太虚真人一甩拂尘,向那端坐星云的白衣女子,施以仙家之礼。 他环绕在他周身的九只仙鹤飞回胸口的祥云,仙光从周身溢散而出。 原本祥云内是九只仙鹤,却在回旋的瞬间,变成了十只。 无论是太虚真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势,还是看着无界天的双眼,都与之前截然不同。 脚下仙鹤连鸣三声,就连太乙真人身后的黑牛,也冲着他扬起头,“哞”了一声。 “你这蠢牛,也能在这无界天开窍,实属不易!” 太乙真人转身夸上黑牛,似乎久违地骑了牛背上。 转而郑重其事地以拂尘作礼,向太虚真人道贺。 “恭喜师弟,天仙圆满!从此天地之大,师弟当可神游太虚了……” 太虚真人听后,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这话若是在以前,太虚真人倒也会当着这位师兄的面,故作兴奋。 只是眼下…… 轻轻摇摇头,转身向驾鹤远去。 太乙真人又岂能不懂这位师弟。无奈看向白衣女子及紫狐一眼,骑着黑牛消失在相同的方向。 无界天,似乎只剩下远处,看着紫狐的白衣女子。 她抬眼看着两位真人离开的方向,硕大的手掌平伸在紫狐面前。 唯独显化成紫狐的妖巳,此时躺在那里,仰面朝上,目露亲昵。 片刻之后。 白衣女子再次看向妖巳,淡淡开口。 “你见过她了?” “嗯!” “那……她是不是跟我一样?” “一样,也不一样。” “若她与我完全一样,只怕这情劫,依然解不开……” “不是还有他么?” “水有鱼,才是劫。鱼有水,便是界。若无彼此,天地无解!”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枯九闻鱼劫水解 第百枠闻 水向月华 灵花天内。 正在一片花海中疾驰的水色突然停下脚步,似心有感应地看向“无量三十三天”所在的方向。 她并不知道,在那一处名为“无界天”的地方,还有一位音容与她无二的白衣女子。 而白衣女子此时在听一只来自地界的紫狐,讲述关于“她”的见闻。 跟在后面的寂寞见水色停下,顺着她望去的方向左顾右盼。直到确认并无异样,寂寞才抖动着猫耳朵,长舒一口气。 “紫玹!你说咱这主子是不是一点也不着急? 眼下百草花种已有九十九,只要拿到梅花之种,灵花天此行也就圆满了……” 磬寸步不离,疲于应付的紫玹尚未接话,就被白弋抢先。 “急?我看你比谁都急!那你小子倒是在这灵花天内找到四大花魁之首的梅灵啊……” 寂寞闻言顿时一脸沮丧,白弋的话虽然有些强“妖”所难,却也不失为一句实话。 即便已经集齐九十九枚花种的水色,此时也已经漫无目的地在灵花天内徘徊了数圈。 显然。 身为灵花天四大花魁之首的梅灵,栖居之地颇为特殊。 不但一般的花灵很难道明其所在,甚至其余三位花魁也无法得知梅花之灵的具体下落。 紫玹突然提了几下鼻子,一抹淡雅的香气,似有似无地飘在周围。 “水主,这香味……” 话说一半,就连紫玹自己也不禁摇头否认。 这段时间以来,百草的香气已然令三妖的嗅觉大大减弱。 甚至很多时候,它们的嗅觉都过于敏感,导致寻错方向。 看着白弋和寂寞“恶狠狠”的眼神,紫玹说出几个字后,只能立即闭嘴。 每当紫玹误以为闻见梅香,水色都会因为他的过失,多奔波几次。 寂寞得理不饶,仿若终于抓住紫玹的把柄一般。 “你又闻到什么啦?这一次,就麻烦你先去找点线索回来,也省得我们都跟着你瞎跑!” 就在紫玹将要转身之际,猛然发现水色正一脸诧异地盯着自己。 一番尴尬后,回过头的紫玹才意识到,水色虽然看着自己的方向,但注意力停留在远处一道黑影身上。 白弋和寂寞也同时投去目光,可当两妖定睛细看之下,却急忙看向对方,似要寻求肯定。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寂寞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结。而他也从白弋的神情里,看到了相同的疑问。 远处。 一身黑裙的墨晴,像从未见识过花海的豆蔻少女。头上戴着花环,发间别着花枝,就连脖子上也挂着一串五彩缤纷。 恰在这时。 又有一阵突如其来的暗香,轻易突破了花海的“防线”,从紫玹面前飘过。 有过前车之鉴,紫玹也不愿在没有任何确信的前提下,再唤水色一声。 就这样。 紫玹一边望着水色飞向墨晴,一边沿着那股独特的芬芳移动。 白弋和寂寞丢下紫玹,紧随水色前去。 一嗅,再嗅。 紫玹逐渐在繁华的香气里,变得嗅觉迟钝。 出生自万妖林的紫山狐妖,就算已经成为青丘之狐,它也无法确认从未见过的梅花。 尤其是这灵花天内的梅花之灵,更是神出鬼没,极少显露在显眼的地方。 就在水色落在墨晴身边时,周围的香气陡然变得浓郁。 似乎紫玹也没有想到,一个突然出现在灵花天的墨晴,居然机缘之下寻到了梅花之灵所在。 来不及多想,紫玹全速飞向墨晴所在的那片花海,张口冲着水色高呼。 “水主!梅花喜寒……” 无须多言,水色也已明白紫玹的意思。 在墨晴惊异的眼神中,水色手起霜落。没有四季的灵花天,竟然也星星点点地下起了雪。 只是与万妖林的蓝雪不同,灵花天内的雪花多数都是五颜六色的。 唯独水色和墨晴周围,雪花都是泛着晶莹的纯白色。 很快。 积雪没过脚踝,花海里的花草都像迎来真正的“冬季”一样,随雪而凋。 水色拉着墨晴,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循着身边逐渐馥郁的芳香,再度向身后望去。 转身,一缕冷香远。逝雪深,笑意浅。 两株仅存于灵花天内的梅花,先后显化在水色身后不远处。 花枝落满皑皑白雪的时候,一朵朵梅花似有灵性一般,争相绽放。 “不知水主在此,我兄妹有失远迎,还望莫怪!” 声音传开的瞬间。 两株梅花内分别走出一男一女,男女长相酷似,眼如梅,脸如梅,发色如梅。 寂寞见到梅灵现身,顿时没好气地指责道。 “猫爷我还以为,四大花魁之首的梅花之灵从灵花天蒸发了呢! 可是让我们好找……” 没等两位梅灵开口,墨晴用手指着眼前“如花似玉”的一男一女,惊喜连连。 “好漂亮的大哥哥和大姐姐!” 水色轻笑间,拿出兰灵曾交给自己的花种。 梅灵看到兰灵花种,自然明白其中含义,从心口取出一颗带核的种子递到水色面前。 “诸位有所不知!梅灵不喜温热,所以常年奔走在灵花天内…… 只有极寒之时,梅花才能初绽,日后才会有这花种。” 寂寞自知无理在先,略表歉意的同时,偷偷盯着墨晴看。 而墨晴居然伸手将花圈递给寂寞,饶有兴致地看着寂寞的猫耳朵。 似乎墨晴也还记得,溺河之畔,寂寞曾“无礼”地向自己吐过口水。 两位梅灵看了墨晴一眼,重新看向水色。 “水主收集百草花种,莫不是要去月华天?” 闻言,水色明显一滞。甚至忘却了集齐花种的喜悦。 近来总会从花灵口中听到“月华天”,使得水色心里愈发好奇,那月华天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月华天?那里到底有什么?为何这灵花天内的花灵,都觉得我会去那里……” “世间姻缘,皆起月华。不仅仅因为月华天内的月神都是姻缘天神,还因为计量天时的月轨也在月华天内。” 水色听着,不禁疑惑涌上心头。似乎所听到的这些,都没有令她必须前往月华天的理由。 “我只想离开灵花天,或者离开天界……至于月华天内有什么,都不是我想关心的!” 未曾想。 一男一女两位花灵齐齐摇头,并不赞同水色此言。 “水主有所不知。” “月轨不仅仅可以衡量天时,而且是见证天造姻缘的灵物。” “若神地三十三天,未在特定天时内缔结天造姻缘,那三十三天内一切神灵都会困在这里,直到下一个天夜!” “也就是说。神地三十三天如今的天时,是静止的。” “即便能够跨越诸天而行,也离不开神地……” 两位梅花之灵你一眼我一语,不光水色听得头晕,一旁的白弋和紫玹也深感无力。 唯独寂寞和墨晴如同置身事外,踏着积雪走出很远。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枠闻水向月华 第百枠一闻 天夜水姻 神地三十三天内即将举行“天婚”的消息,闹的神尽皆知。 甚至远在“三十三重天”的真仙灵仙,一个个也充满好奇地相互打听。 然而。 天帝却传下天命:天夜未尽之时,任何仙人不得踏入神地半步。违者剔去仙骨,贬为仙修。 尽管众仙不解,但天命不可违。 反倒是此前神出鬼没的“龙阳”和“鲤瑶”,近来好像销声匿迹一样。 月华天内,月轨悄无声息地跳动了一下,玉鱼之尾恰好正对着临近的一条玉龙。 此时,天夜堪堪过去一个“天时”。 原本不足日月天一半大小的青月,一下子变得又大又圆,大有取代“日月天”的势头。 霎时间。 整个天界的青色,都比之前更为厚重。令刚离开灵花天,正在跨天而行的水色一行,由衷地生出一种错觉。 似乎天地二界,在刚才的一瞬间彻底互换。 距离月轨九丈九尺九寸远的地方,一“座”完全由红色姻缘线搭起来的“神迹”,赫然矗立在云雾之上。 青色的月下,唯独那一根根红色的姻缘线未受丝毫影响。 无数姻缘线交织在一起时,闪亮的红芒映照整个月华天。 月如其名,华似姻缘。 仿若天界百天之内,只有月华天不是笼罩在夜色之中。 诸天神灵依照惯例,安静等候在外围。 姻缘线交织形成的神迹,犹如一盏巨大的花灯,悬浮在月华天内。 它有一个动听的名字:一线牵。 至于为何会有此名,身为姻缘天神的月神一族,无神知晓缘由。 甚至资历最老的月华和月老,在翻遍所有神地典籍之后,也找不到关于“一线牵”的记载。 但几乎所有的“月神”,自出生之时,就传承着“姻缘线”和“一线牵”的运用之法。 此时此刻。 一线牵靠近月轨的那一侧,有两根九丈姻缘线连着。 本该是“一线”的天造姻缘,竟因为天夜提前到来,变成了两根。 一线牵之上,月华和戮潭站在右侧,而左侧却站着所化的鱼临渊,以及特意换上青衣的鱼为渊。 鱼为渊面沉如夜,看不出任何伤势。就好像折损八条命的只有寂夜,而他随时可以恢复如初。 盯着月轨的方向,眼眸里闪过期待。 那张几乎和鱼临渊一模一样的脸庞,偶尔也会泛起微笑。 “有劳二位神主,为迎娶我这爱徒,特意操劳一番……” 月华和戮潭表面上应承,实则内心千万个不乐意。 在场的神灵都能听得出话里的挖苦,却也只能默默忍受。 “天时已至,有请月女!” 话落之时,从一众神灵中飞出两位青年。其中一个穿着白色月纹长袍,另一个身上套着灰褐短衫。 两位神族青年落在月轨旁边,互看一眼,眸子里都是不屑。 就在这时,位于月轨正中的玉鱼闪着阵阵光芒,雨儿身着淡蓝长裙,显现在月轨上方。 无数光点像萤火一样在她脚下汇聚,待她抬脚之后又重新散开。 两根连着一线牵的九丈姻缘线,在她即将走下月轨的时候突然飞起,系在她两个手腕上。 两位神族青年见状,走到雨儿近前各自伸出一只手。 就这样。 两位神族青年共同牵着雨儿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一线牵”。 九丈九尺九寸距离,不管他们怎么走,都只会走出整整“一百步”。 百步,代表天界诸天之数。 当雨儿和两位神族青年走完第一百步的时候,这天造姻缘就算完成一半,得诸天见证。 眼看着雨儿即将走完第一百步时。 老谋深算的月华却突然张口制止。 “等一下!” 仅仅几个字,顿时让安静的众神灵炸开了锅。 即使是站在一侧,不时与月华有心神交流的戮潭,也被月华这突然之间的举动弄得有些茫然。 “月老头!你这是要干什么? 姻缘一线牵,天造须百步!只要百步之内诸天无异,就证明一女二夫乃是天意! 难不成,你想代表你的月华天,搞出些什么名堂?” “太过自然,一切反倒显得不那么自然……天夜都能提前到来,谁又敢保证,这姻缘并无玄虚?” 老妪模样的戮潭,本就是杀神一族的族母。经月华这么一说,火气涌上心头,气得直哆嗦。 反观负手而立的,此刻宠辱不惊。望着雨儿抬起的最后一步,淡然地闭上了眼睛。 “该来的,终归要来!莫说你代表不了月华天,就算天界百天都不答应,这桩姻缘也会继续…… 因为。 它本就不属于这世间!” 月华和戮潭哪里想到,“鱼临渊”这张俊俏的面目下,包藏着一张不作任何掩饰的祸心。 相视一眼之后,二位神主也懒得废话,狂乱的灵力令整个月华天不停震颤,同时使出杀招冲向所化的“鱼临渊”。 鱼为渊闪身挡在身前,伸出双掌以一敌二。 肆虐的劲气扰动月华天内的云雾,开拓出一片空旷。 众多神灵只敢远远观望,不敢冒然相助。 月华侧过脸,看着两位神族青年大喝一声。 “庶子,还不松手!” 但见两位青年极力挣扎,自己的手都像被牢牢束缚在雨儿手心一样。 两位青年向来不和,此时却在大是大非面前难得的心齐。 眼中闪过狠辣之时,同时运转神力劈砍自己手臂。 然而这一切,似乎从天夜开始就已经注定。 没等他们从雨儿手中脱身,浑身灵力就像水流一样被吸走。 此时就算没有他们相助,雨儿也能凭借自己,迈出那最后一步。 只见。 雨儿面无表情地松开两只手,两位青年如同再无利用价值的工具,被随意丢弃在原地。 纤白的玉足一步迈出,雨儿已置身一线牵的边缘。 红光缠足的瞬间,那处远在天河上方的“日月天”,突然发出震惊诸天的碎裂声。 随着日月天上那一块封界鱼鳞散落,天夜之月陡然翻转。 一半阳光一半月光,同时撒向天界。 日月同辉之景,犹如互相追逐的阴阳鱼,顿时让天界内的气息紊乱。 站在一线牵上目睹这一幕,依旧面如止水。 似乎这一切,早就在他预料之中。 “龙鱼一族代表日月天,不同意此桩姻缘!诸天可有异议?” 邪笑之间,衣袖在空中划过一圈,又在手中捏紧。 “鱼由水生,闻由心起。可谁又知道,只是鱼水之间,爱憎分明的产物! 你们,说呢?” 所化的鱼临渊,声情并茂。仰望着头顶诉说之时,眼角还流着憎恨的泪水。 当他口中最后四个字,如雷声一般在月华天散开。 一线牵正对的空中,显化出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隔空相望。 男子正是鱼无念,而女子以水化形,看不清真面目。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枠一闻天夜水姻 第百枠二闻 闻鱼知梦 虽然鱼无念身着银色锦衣,但在日月之光下近乎透明。 显然早已失去真身的他,显化在一线牵上方的仅仅是独一无二的“鱼魂”。 鱼无念深情地望着“女子”,似乎经历过无尽的岁月,心底的思念终于开花结果。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女子同样一个字没问。 反而是那些距离很远的神灵,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他是谁?居然能直接现身一线牵,看样子来头不小!” “这你还看不出来!摆明了是双方请来的帮手……” “我看未必。你们就没注意鱼临渊看向银衣男子的眼神?” “瞎操心!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如何去帮月戮二老!” 众神灵言语直接,却都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神地三十三天内的神灵貌合神离,并不像天帝执掌的三十三重天那样诸仙齐心。 若磐和月老在此,也定然会嗤之以鼻。 月华和戮潭正与鱼为渊斗的难舍难分,突然出现在一线牵上空的两股陌生气息,令二老稍有分心。 没等看清鱼无念及女子的容貌,两位御天神主已处在下风,一连退出数步,堪堪落在一线牵的边缘。 “鱼临渊!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内心暗暗得意。看着上方的鱼无念,眼底都是恨意。 他不是鱼临渊,可此时却无比喜欢这个名字。 装作回应一般,遥遥看向月华,抬手之间将鱼为渊召回身边。 “不想干什么!只想帮你们一把,发挥月轨真正的作用。” 闻言。 众神灵像炸开了锅,纷纷指责所化的鱼临渊狂妄至极。 鱼无念一直凝望着“女子”,此刻听到“鱼临渊”,才下意识看向所在。 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鱼临渊。唯独在鱼无念看来,他就是如假包换的“”。 扫视四方,鱼无念的目光从雨儿身上,重新落回“女子”模糊的面庞。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意见我!就算因为一线牵勉为其难现身,也不肯以真面目相见……” “你曾为龙鱼,又曾是鱼主,何必如此煞费苦心?” “鱼喜欢水,有错么?” “那你是否想过,水是否会一直喜欢鱼……” “可我本就是你心生,缘何不喜?” “因为弱水未变,龙鱼心迁!” 女子一边说着,异常强大的灵力在周身翻滚,逐渐幻化出一副凡人女子的身躯。 玉骨冰肌,容颜绝世。一头浓密的黑发没过腰肢。 身上的薄纱长裙,如水似雾,与那曼妙的身姿浑然一体。 在她头上,还有一朵盛开的桃花。不知摘自何处,也不知何时会凋零。 若此时鱼临渊和水色在此,一定会因为女子那张面容而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 在她脸上,既能看到水柔的影子,也能找到水色的气质。 若将三张脸放在一起,几乎很难区分出哪一个是谁。 女子眼眉轻抬,看向鱼无念时,如有万千画面从眼前闪过。 “喜欢?又是一个多么清澈的词!只可惜,许久以前,我错信了它。 原以为龙鱼由弱水心生,就一定会为善,可我终究还是错了……” 女子说着,轻轻抬了抬脚。一根玉银锁链禁锢在她脚踝上,发出唰唰声响。 似乎此时她还能想起,自己曾短暂拥有过的一个名字:桃夭妖。 鱼无念目不转睛,准备迈步向前之时,又无奈摇头。 “水有三生,鱼有三世!可龙鱼始终无回,又如何换来三世? 我知道你在怪我…… 大千世界,我借明镜台寻你而来,在这方天地中播撒因果。 以我身躯封三界,开六道轮回,我只想等一个结果……” 女子看了一眼下方的,又在雨儿身上打量再三。 “这就是你等的结果?龙鱼慕水,而生雌鱼。龙鱼恨水,才有雄鱼。 你又何必心怀爱憎,带着善恶前来寻我?” 鱼无念并非第一次见识“女子”的固执。 无数岁月来,他不止一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却不曾想过像现在这般无力。 “我想告诉你,爱和喜欢不同……是更加矛盾,更加诡异之物。” “为此,才需要以‘鱼劫’为祸这片天地?” 鱼无念不知如何再解释,似乎眼前女子对于自己内心生出“恶”,一直耿耿于怀。 再度看向时,鱼无念犹如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 眼中既有责备,又有期待。 “能以一线牵强行将我们唤来,这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用来衡量天时的月轨,并非是缔结姻缘之用,而是以我十二颗鱼齿为基,卜算鱼年的……” 鱼无念说着,凭空拨弄着月轨外围的十二条玉龙,似在传授,月轨的运用之法。 月老和戮潭见状,被如此通天手段所折服。 仅仅是一个瞬间他们就已明白,留下月轨并授予月神一族姻缘之术的,正是鱼无念。 只见。 十二条玉龙依次亮起,玉鱼居然立刻活了过来,在月轨的水池里上蹿下跳。 下一刻。 玉鱼尾部溅起水花,落在鱼尾之前所指的玉龙头上。 顿时整个月轨发出阵阵声响,回荡在天界百天之中。 “居然所剩无几……是该说巧合,还是该相信宿命!” 就在这时。 一根青翠的竹竿,从天界百天横扫而过。 那独属于鱼主的气息,令鱼无念欣慰一笑。 当他看向眼前的女子时,眼底闪过一抹愧色。 “封!” 声音由远及近,从日月天传遍天界。 鱼临渊端坐空中,手中青竹像鱼竿一样向前一抛。 月轨内的玉鱼似被无穷的诱惑所吸引,竭尽全力跃入空中。 当它落回月轨之时,一根细细的青丝,如鱼线一样挂在鱼嘴里。 见状,纵身飞向月轨,随即化作一条墨色龙鱼扎入池水里。 鱼临渊分明感受到,月华天方向有“大鱼”上钩。可他依然稳坐钓鱼台,没有轻易收竿。 神地三十三天内的封界鱼鳞,正在无形的角力之中,一块接一块碎裂。 与封界鱼鳞相对应的三十三天也在随之减少,融为“一天”。 鱼无念对面的女子,此刻也有些茫然。 看着发生巨变的三十三天,即便她是终末之水,也有些猜不透鱼无念所想。 “你要借他之手,做什么?” “还不懂么?” “不懂。” “所谓鱼年,是龙鱼离开弱水的时限,也是梦醒之时……” “梦醒?” “只有在的梦里,龙鱼才有三世!若三世因果换不来你三生明悟,龙鱼将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女子突然语塞。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水色那冰蓝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里。 在水色身后,还跟着三男一女。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枠二闻闻鱼知梦 第百枠三闻 未鱼可期 远在无界天内的白衣女子,此时似感知到什么,隔空望向另一处星云。 妖巳所变的紫狐蹲坐在她面前,时不时地看一眼那足有数十丈大小的玉瓶,以及仍旧紧闭双眼的水心。 “公主!既然天界有变,为何还要待在这无界天? 虽然鱼水二主轮不到我担心,可紫玹毕竟年轻……” “世间万物皆有缘法,一切缘法自有因果!亲眼所见,未必是真。我能悟得清欢,她自然也能觅得归途!” “那鱼年耗尽之时,三界会怎样?龙鱼弱水又会如何?” “在这笼罩世间的鱼梦里,一切都是真的,又都不是真的! 从明镜台破天而来之时,这个梦就已经存在了数十万年。 你觉得是为何?” 妖巳毕竟见多识广,几乎不用白衣女子点拨,她也猜得出一二。 原来自己眼中的三界,都在的梦里。 那岂不是说。 梦醒之时,鱼劫才真正到来? 只是尚且有雌雄之分,这个延续数十万年即将醒来的“梦”,究竟是属于谁的? 怀着诸多疑问,紫狐仰头望着白衣女子,似在等待一个看破尘缘的答案。 却见白衣女子指了指,不断被玉瓶收入其中的三千道灵光。 “如此多净世之音,都无法唤醒这个沉睡的梦,足见此鱼用情之深,执念太重……” “公主是说……” 紫狐正要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却被白衣女子“禁声”的手势打断。 但那句被紫狐咽回去的话,在妖巳心里回荡许久。 公主不说,也不愿让她说出。只因为这个历经悠久岁月即将醒来的梦,不属于那一雌一雄两条。 而是属于,第三条。 属于那一条从未出现在这个梦里,但能够“摆弄”着宿命的“”。 妖巳甚至隐约觉得,拥有这个梦的,她有些熟悉。 再度环顾周围的无数星云,妖巳终于明悟,为何无界天本无界,但自家公主却哪里也去不了…… 既然这梦境之大,已无法区分真假,那鱼主和水主,又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呢? 无奈,摇头。 妖巳静静地打量着重塑血肉之躯的水心,陷入沉思。 离恨天,八角亭。 天帝身后站着一众天仙,审视着背对他们的水仙。 婷婷袅袅的身影,与缭绕的仙气浑然天成。 敖烈和敖谨分立两侧,眉心印记半妖半仙。 敖烈的性子依然未变,即使此刻面对天帝,说话之时也透着不同于真龙的傲气。 “食古不化!近来冒充‘龙阳’和‘鲤瑶’的就是我们兄弟……旨在让诸位都明白一个道理……呃,什么道理来着?” 敖烈故作一本正经地说着,突然不记得接下来要说什么,侧过脸询问敖谨。 “三界之中并无真正的‘生死’,甚至轮回也是如此!” 敖谨向来话少,此刻不得不绞尽脑汁,传达着水仙深悟的一件事。 怎料。 天帝及一众天仙齐齐皱眉,似对敖氏兄弟这番胡言乱语,已忍耐到极限。 “胡闹!莫不是因为你一介女流能窥天道,就可以指鹿为马!” 天帝看着石桌上那一局棋,一瓢弱水,眼前还浮现着与黎末对弈之时的场景。 千年万年,如此真实的经历,又岂能因为一个新晋“天仙”的三言两语,就轻易颠覆心底的认知。 水仙看着日月天坍陷,转身一笑。 “当局者迷……若不是水仙升仙时乱下一通,致使这天局无解,也不会看到不该看的!” 众位天仙本就对水仙升仙一事心存芥蒂,此时面对她的嚣张跋扈,打从心底无法认同。 更不用说,天界如今所生之事,一切尽在棋局之中。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水灵成仙,就要太上将天帝让给你来当?” 其中一位花白头发的天仙心直口快,直接道出心中所想。 天帝干咳一声,其余天仙将目光移向它处。 水仙嘴角扬起邪笑,慢慢走到石桌旁,举手投足间已将一枚黑子捏在手里把玩着。 “很简单,仙神灭去九成,佛魔消失一半,这是我的条件!” 语出惊仙,鹤戾之声霎时打破了离恨天的宁静。 天帝双目一凝,狠狠地盯着水仙,似要将眼前这位由水灵飞升而来的天仙,看个透彻。 而那些天仙则微张着嘴,有的认为是自己听错了,还有的则以为水仙是在“说笑”。 “这样的条件莫说我无法答应,即便真答应了,又要如何收场?” 为天帝者,胸怀天道。太上自知眼前这位名叫“水仙”的天仙不需要说谎,也没必要冒险来此。 水仙一笑,笑里满含深意。 猛然间抬手,指尖仙光涌动,那一枚夹子指间的黑子随仙气激射而出。 然而。 棋子却并未落在石桌的棋盘上,而是“咚”的一声,投进了那一瓢取自天河的弱水中。 “这是何意?” “太上请看!” 天帝问,水仙答。 当天帝走近石桌时,先是双目圆睁,而后放声大笑。 众天仙围观之后,一个个若有所思地捋着须眉。 只见那一瓢弱水中。 水仙投入其中的那枚黑子,竟然驾驭着仙气像鱼儿一样游动。 随即生出鱼鳍,再之后是首尾,直至最后变成了一条黑白相间的金鱼。 金鱼眼里,看不到八角亭内的一切景象。唯独那个曾经与天帝对弈的黑色身影,若隐若现。 天帝转身走出几步,已然完全打消了对水仙的戒备。 甚至对于水仙方才所言,他也大胆尝试着去理解。 “她曾说:这水中有鱼之时,再与我对弈一局…… 谁曾想,她竟成了这一瓢弱水中,不是龙鱼的鱼儿!” 看似天帝的一番自言自语,他身后的天仙一知半解。 可只有天帝明白,瓢中弱水生鱼,意味着什么。 天地对弈之局,任何一步都是天地给出的暗示。 若继续执迷,这棋局当真无解。 而整个三界,也休想轻易挣脱的束缚。 “来吧!既然六道都是鱼主所留,且让我等看一看,那真正的鱼劫,究竟是何模样!” 天帝说着,大袖一挥。眉心金色仙纹映入三十三重天,磅礴的灵力似与三十三天融为一体。 无论是棋盘上的黑子还是白子,都随着那一袖之力飞入天河中。 天河水溅起道道水花,在日月之光下晶莹透亮。 “传我天命!即刻起,真仙灵仙除魔卫道。” 天命虽然简单,但也不过是一次豪赌。 不论结局如何,天帝执白子,尚且先下一手。 再次看向空空如也的棋盘,天帝索性打破一切常识。 拿起一枚白子,张口吞入腹中。 “我这一手,如何?”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枠三闻未鱼可期 第百枠四闻 鱼闻根同 水色赶到月华天时,整个神地似乎只剩下了“月华天”。 视线未在鱼无念和那女子身上停留,而是一脸担忧地打量着雨儿。 “雨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当看到雨儿冷漠的神情时,水色心头骤然一沉。 那种从未有过的自责,如同在心底积压了“十五年”。 她从来没有问过鱼临渊雨儿的去向,可此时出现在眼前的雨儿,就像丢了魂一样,足以令身为水灵的水色心如刀绞。 身在一线牵上的雨儿,木然地看了一眼水色,眼里只有陌生。 水色心有不甘,再也顾不得其他,双手捂着胸口,唤出那枚桃花鱼符。 “雨儿!快醒醒,就算要责怪我和他,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水色尝试着凭借鱼符唤醒雨儿,却发现无论鱼符的光芒多么耀眼,都不能在雨儿眼中留下痕迹。 水色冷然一笑,浑身上下渗着寒意。不是针对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灵,而是针对着这“无情”的世间。 看向半空中的鱼无念,以及矗立在鱼无念对面的女子时,水色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渐渐地,水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那么喜欢处处为“善”。 至少,在这处处充满恶意的世间,龙鱼和弱水已经无法涤去污浊。 “你为何也在这月华天?她又是谁?就算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弱水的气息,又何必变幻成我的样子?” 一时间,水色心中千头万绪。 纷乱的疑惑让她极力地否定“善”念,以致于她无法感知到,女子身上那一丝属于桃夭妖的气息。 女子看着处于“危险”边缘的水色,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只说出了一个字。 “我……” 她想说自己就是“桃夭妖”,可如今无论是自身气息,还是那张与水色无二的面孔,都令她难于启齿。 她是鱼无念一直找寻的终末之水,也是陪伴在水色身侧的桃花妖。 甚至她无法告诉水色,她是这场鱼劫里,三生之水的第一生。 而鱼无念,是那三世之鱼的第一世。 眼见水色处在善恶一念之间,女子重新开口,说话的声音很轻。 “我叫水清……” 只是可惜。 猛然将鱼符抛向上空的水色,全然没有听清那个与自己息息相关的“灵号”。 水清,而无色,亦无鱼。 充斥姻缘线红芒的月华天,顿时成为了那一抹妃光的衬托。 桃花鱼符上的妃光在另外几道光芒的环绕下,如天光云影,闪耀神地。 尚在日月天的鱼临渊,在感受到来自桃花鱼符的特殊气息之后,猛然睁开淡蓝色的眸子,全身灵力铺开,愤而收回那根青竹。 起身一步踏出,朝月华天所在的方向而来。 月轨止不住地震颤,水池内的黑水仍在不停地冒着黑色的气泡。 当月轨内的玉鱼停下的一刻。 墨色龙鱼翛然离水,再次化作鱼临渊的模样,落在一线牵上。 水色正端详着一动不动的鱼为渊,此刻看到一个浑身上下透着陌生的鱼临渊,不禁后退两步。 “……你快出来!” 她知道眼前的不是“鱼临渊”,但却在目睹另一张属于鱼临渊的脸时,一种随时会失去他的感觉,油然而生。 慌乱之下,只能叫得出“”二字,却始终不敢唤一声“鱼临渊”。 无论对方是否会答应,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 幻化而成的一条锦鲤,慢慢悠悠地从近水披中露头。徐徐游动,无精打采。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 离开披风之时,如一阵清风拂过,随即在水色面前变化成一身纱裙的姑娘。 她冲着鱼无念微微点头,又再次看向变成鱼临渊的“雄鱼”。 “善恶同根,爱恨同源!你我之间终归只能有一个留在这世间。” “那未来,也应该是我,鱼临渊……” 雄鱼口中“鱼临渊”三个字,让水色始料未及。 她甚至从未想过,想要取代的鱼临渊。 若一切都如鱼临渊所料,那“雄鱼”应该没有完全摆脱封印才是。 念及至此,水色义正辞严地质问鱼无念。 “既是自你心中而生,封印也自当是你所留! 为何现在看来,疑点越来越多?” 鱼无念面露微笑,闪身落在一线牵之上,同时看着两条悠悠说道。 “你是想说,我何不干脆出手,将一切鱼劫再度封印,也就没有那般善恶纠葛,生死相别?” “正是!” “子非鱼……” “是何道理?” “意思就是说,事到如今你跟水清、水柔一样,不懂鱼!” “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 不知为何。 水色听无念这番言辞,心底的气愤无法遏制。 她想不明白,为何一切可以简单结束,却越来越复杂。 她更想知道,既然她这样的水灵都不“懂鱼”,又何必将她和鱼临渊卷入宿命之中。 鱼无念没有继续接话,而是抬头看着正在前来此处的鱼临渊。 水清同样无奈摇头,眼底藏着一言难尽。 就在这时。 幻化成鱼临渊的雄鱼,突然五指变成黝黑的骨爪,直接扑向水色身前的雌鱼。 同为,雌鱼又岂会示弱。衣袖缠绕的手掌,在接触雄鱼的黑手之时,变成通体白玉。 任谁也没有料到,之间的交手,居然如此简单粗暴。 没有任何气息外漏,也无丁点灵光闪现。 那看似一男一女的掌击,酷似两个凡人之间的情投意合。 然而。 水色尚未来得及制止,那一场即将袭卷天界的“风暴”,已然迅速在她眼前形成。 的黑白手掌之间,一个夺目的光环迅速放大。 一半黑,一半白。黑色的一侧留着白色的鱼目,白色的一半追逐着黑色的鱼眼。 黑白交融的光环随即炸裂,辉光瞬间使得“日月”无光。 强烈的冲击以一线牵为中心,顷刻间袭卷天界。 光芒渐渐暗淡。 水色睁眼时,天界能看到的地方,都处在一片“灰”暗之中。 鱼无念和那灵号“水清”的女子都已不知所踪。 紫玹三妖又一次护在水色周围,冷冷地盯着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神灵。 墨晴反而像个无忧无虑的傻姑娘,蹦蹦跳跳地跑到“一雌一雄”身旁。 只见“”仿若定格在那里,看着彼此一动不动。 两只黑白的玉手上,光泽皆无。 它们就如同两尊雕像,谁都无法让步。 月华和戮潭叹息之际,真正的鱼临渊已踱天而来,落在水色身前。 两位御天神主睁大眼睛,重新提起十二分戒备,紧盯着鱼临渊的一举一动。 紫玹他们看到鱼临渊到来,不由地松了口气。 鱼临渊先是看向水色,眉目之中一番无声地“责备”。 见水色吐着舌头低头,他才一笑间看向“雌雄”。 这时。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月轨上传来。 天时不再静止,正以非同寻常的速度向前。 与此同时。 灰色的天界,凭空落下棉絮一样的灰尘,那景象犹如一场墨雪。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枠四闻鱼闻根同 第百枠五闻 龙门见鱼 那一场笼罩整个天界的“墨雪”,一直持续到天夜地昼将尽。 日月天上形同“日月”的那枚鱼符,不但再无光亮,而且从日月天径直坠落,掉落在天河之水中。 几次浮沉后,便再也觅不见其踪迹,就好像消融在了弱水里。 天界地界从此相通,不再需要每隔十万年的“天夜地昼”。 处在日月天之后的地界,似在天界百天上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天河之水无法流向地界,冥河之水也不能倒灌进天界。 甚至。 当天界开始飘下墨雪之时,三千弱水于同一时间静默,再也不似之前那般,可以涤去邪恶。 天河就像一条流经天界的普通河流,不但仙神可跃,就连那些从地界蜂拥至天界的妖魔,也可轻松涉水。 地界的妖魔之气萦绕在昔日的“日月天”上,墨绿色的光芒令仙神深感邪异。 再加上天帝那一条“除魔卫道”的天命,使得一场仙魔大战,已在酝酿之中。 仿若乌鸦之羽一样的墨雪,遇山则落,遇水则浮,遇云则入。 仙鹤都变成黑冠,祥云再也看不到象征祥瑞的光辉。 墨雪不似普通的雪那样,遇热便会消融。 诸多仙神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将其抹去分毫。 就连身为火灵的磬,身上也落满了难以抖落的“灰”尘。 没过多久,天界仿佛生出一片灰黑色的大地,祛之不尽。 神地。 鱼临渊手握青竹,目光如炬。淡蓝色的眸子里,紫色梵文透着一股特殊的气息。 看到鱼为渊时,他一言未发。甚至在和神色怪异的雨儿四目相对时,同样没有说话。 唯独在看到十二条玉龙环绕着的月轨时,惊讶地吐口而出。 “这是……龙门?” 听闻“龙门”二字,水色眼前浮现出鱼临渊跃龙门的画面,不由自主地盯着月轨发愣。 “既然是龙门,为何又以这副模样沦落至此?无论是它的名字还是用途,似乎都与曾经出现在明镜台上的龙门相差甚远!” 一边说着,水色绕过紫玹,稳步走到鱼临渊身侧。 此时的水色,就像贤内助一样,在有意无意地提醒鱼临渊。 她相信,就算鱼临渊鱼年所剩无几,必然与眼前的“龙门”息息相关。 她终究还是舍不得,亲眼看着鱼临渊消亡在自己眼前。 鱼临渊盯着月轨,足足三息。 然而除了墨雪不会落在月轨上,他也无法看出任何特殊之处。 轻轻摇头,将手中青竹竿缩短至只有筷子长短,随手背在身后。 未见鱼临渊抬腿,已然一步出现在月华和戮潭面前。 一个“鱼临渊”已足够他们头疼,此时又出现另一个,可想而知两位御天神主的复杂。 “鱼临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戮潭身为杀神,面对气势汹汹的鱼临渊半步未退。 但见鱼临渊只字未回,转而看向“气度”不同的月华。 “我从未到过天界,你们又如何得知我名讳? 难道……就因为他?” “老夫虽然曾执掌月华天,但也无法窥探他真身!而你,亦是如此……” 鱼临渊放声大笑,青竹在手背上敲出沉闷的响声。 突然之间,以伶俐的目光看向两位御天神主。 “他是他,我是我!这世间,只有一个鱼临渊,是我!” 说话之时,左手从身侧向雨儿伸出,正对眉心。 五指微微用力,那独属于鱼主的霸道之力,轻易将雨儿眉心的黑鱼符拽出。 雨儿随即直接瘫倒,那些昔日的记忆,也随着灵力从身体溢散而出。 当她重新变回凡人之时,鱼临渊左手突然发力,黑鱼符顿时化作晶莹的光尘。 水色飞身落在雨儿身旁,将柔和的灵力从她后颈灌入全身。 “她……” “雨儿怎么样?” “很虚弱。恐怕以这副血肉之躯,撑不了多久!” “如若你都束手无策,那只有……” 鱼临渊嘴上没说,可水色已经明白,身为一个鱼年将近的鱼主,他只能送她去“轮回”。 缓缓吐出一口气,鱼临渊平伸着左手,将尚未落下的墨雪接在手心。 他能感觉的出,墨雪之中不仅蕴含着一丝丝恶念,居然还有一缕缕善意。 再度看向月华和戮潭时,鱼临渊露出不怀好意的一笑,看上去神畜无害。 “神族和灵族同出混沌,从来不入轮回…… 既然神灵要取我这徒儿,那不妨分出一半,去轮回里陪她,继续追求于她可好?” 戮潭和月华何时受过如此侮辱,他们又岂听不明白,鱼临渊的话中之意,是要一半神灵去死。 “就算天帝在次,也不敢如此口出狂言!不管你们哪个才是鱼临渊,辱我杀神者,无生亦无死!” 戮潭话未说完,已然显化真身。一只生着六只邪目的白色泽兽,身形还在不断暴涨中。 很快一线牵开始倾斜,白色泽兽巨大的身躯周围,涌动着杀意包裹的泥浆。 见状。 鱼临渊右手里的青竹微微摇曳,似对杀神显化的泽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竿钓浮水鱼……作为一个钓者,并不讨厌自愿上钩的! 来世,你杀神一族就守着沼泽修行吧,赐名为‘鳄’……” 青竹就像极度不起眼的鱼竿,在鱼临渊面前微微弯曲。 一根似有似无的青丝,渐渐延伸至白色泽兽的口中。 它分明尚未出手,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咬钩的“鱼儿”。 正在迅速变大的身躯突然爆开,泥水飞溅的同时,白色的泽兽变成了一条咬在青丝上的鳄鱼。 眼见这一幕,月华头皮有些发麻。 自认为能够御天的神主,何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甚至在那根小小青竹面前,像极了被拖出水的鱼。 可眼前的一切并未就此结束。 周围那些处于惊骇之中的杀神们,还未从“族母”的遭遇中回过神来,便坠入脚小突现的深渊。 于无尽黑暗中,曾经的杀神一族尽数变作“鳄”,静候着雨儿轮回。 鱼临渊戏谑似地甩动两下手中青竹,盯着拥有六只眼睛的“鳄”,冷声说道。 “神族里会有杀神,本就于龙鱼弱水无益。你杀神一族恨我鱼临渊越久,也就越无可能再度封神。” 话落。 悬在青丝上的鳄,像气泡一样“啪”的一声破裂,只有鱼临渊知其去向。 月华并不糊涂。此时距离鱼临渊最近的他,既不敢主动搭话,又不敢往后退却。 恰在这时。 月老和磐匆忙赶来,在看到鱼临渊时先是一愣,随后松了口气。 磐双手后托,背着一只样子古怪的九命猫妖。 猫妖正是寂夜尊者,只是它的尾巴,九条全为黑色。 月华看到月老似乎认识鱼临渊,顿时眼放精光。 “月神一族专司姻缘,此刻起族长由月老接任……” 月老一头雾水,显然不明白月华为何如此。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枠五闻龙门见鱼 第百枠六闻 去鱼留水 鱼临渊一见到磐,目中多出几分善意。 可当白身黑尾的九命猫妖被带到一线牵时,鱼临渊和水色的目光骤然一凝。 未等水色开口询问,一旁的寂寞早已化作一只纯白的九命猫妖,以极快的速度拦住磐的去路。 “父亲……” 磐也早就留意到了生着猫耳的青年,此刻听闻对方称寂夜为父亲,没有出声喝止。 寂寞那一双绿色的妖瞳,直勾勾地盯着磐怀里的寂夜,再次口吐人言。 “怎么会这样?父亲身为三界十八位尊者之一,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难以置信的声音里,透露着从未有过的焦急。 即便寂寞与寂夜许久未见,他也相信以寂夜的实力,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磐无奈地看着寂寞,能从眼前这只九命猫妖身上,感受到独属于“父子”之间的羁绊。 抬头看向鱼临渊时,磐微微点头。 “为了再一次确认是你,我必须冒昧地再问一句:我们首次相见是在何处?” 磐的声音很轻,目光从鱼临渊身上,转移到不远处的另一个“鱼临渊”身上。 为了怀中发生异变的寂夜尊者,磐甚至顾不得跟墨晴身后那只“火凤凰”相认。 磬化身为火凤凰,此时倒也显得安静。似乎从离开溺河之后吸取了教训,不愿再多事。 鱼临渊站在原地未动,转身看着倒在水色怀里的雨儿,淡淡回道。 “曾经的人界,有一座滦州城……那里是雨儿昔日的家,也是我和那疯乞丐,首次相遇之处!” 听到“疯乞丐”,磐已经相信眼前的鱼临渊,就是正主。 “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何事,但既然对方冒充你,这一切自然与你脱不了干系……希望你帮帮我这位老友!” 磐说话之时罕见地有些情绪激动,说完之后又重新补充了一句:这不是逼迫,而是恳求。 寂寞蹲坐在那里,可怜巴巴地望着鱼临渊。看上去,他比磐更想知道鱼临渊的答复。 鱼临渊闪身出现在鱼为渊面前,望着那双木讷的眼眸几息,又缓步走到磐的面前。 轻轻摇头的同时,完美的唇线勾勒出几个简单的字。 “若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赢过,别说我救不了它,就连挚爱的女子,我也救不了!” 鱼临渊为了让那几双期待的目光都相信自己,左手成掌,正对着寂夜的猫头打出一道鱼符。 鱼符透明圆润,足以将寂夜的妖身完全包裹。 就在磐眼中流露着希望的时候,鱼符周围的水光忽然黯淡。 鱼符在寂夜那九条黑色的妖尾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尽管鱼临渊眼前的九命猫妖仍然奄奄一息,处于一种难以理解的昏迷状态。可黑色猫尾上散发出的邪气,仍能在面对驱邪避害的鱼符时,占据上风。 寂寞有些不敢相信,气愤地猫叱几声后,如同质问一般。 “你不是鱼主么?为何还敌不过那什么? 若当真不愿出手,我宁愿以自己的方式试试!” 寂寞正说着,妖身突然暴涨数倍,将全部妖气聚于一双利爪之上,鼓足灵力扑向另一个“鱼为渊”。 “寂寞!” “寂寞你冷静。” 紫玹和白弋发声时,寂寞显化的九命猫妖,已冲至“雌雄二鱼”的近前。 一爪挥出,千万道残影相随。灵光在妖气的影响下,直接变成绿色。 一阵金铁交鸣声后,寂寞气喘吁吁地愣在那里。雄性变成的男子不但毫发无损,甚至四周墨雪都未减少。 然而。 正当寂寞准备唤出“妖灵”全力施为,几片下落到半空中的墨雪,突然像暗器一样划过它的九条尾巴。 九命猫妖,一尾一命。寂寞此时被齐齐斩去的九条妖尾,重新变成四散的妖气。 寂寞张口说话,却再也发不出声。在紫玹和白弋的惊呼声里,寂寞的视线越来越窄,越来越模糊。 直到最后。 寂寞还依稀能听到墨晴在他耳边低语,轻声唤了它一声“寂,寞……” 鱼临渊伸手拦下紫玹和白弋,不希望他们冒然靠近两条。 看似陷入死寂,实则整个天界都已沦为“善恶”相争之地。 鱼临渊却没有拦着墨晴。 对于而言,曾被抹去过一次记忆的墨晴是特别的。 一时之间。 很多事在鱼临渊和水色面前,变得千头万绪。 依次扫过月华和月老,又看向那些喜看热闹的神灵。 “我鱼临渊做事,是讲原则的!鱼和水之间你们选一个,选错只能陪着我这徒弟历经轮回……” 鱼临渊说完,自顾自地闭上眼睛。 他不再理会四方嘈杂的辱骂,也不再理会月老他们疑惑的目光。 一息。 两息。 三息。 气息之后鱼临渊猛然睁开眼睛,眸子里的紫色梵文飞速转动,周身佛魔之气纠缠在一起。 “去鱼留水!不论是选择鱼的,还是不愿做出选择的,此番都由鱼临渊来为你们‘超度’……” 毫无情绪的一番话,经过鱼临渊的嘴说出来之后,犹如天界梵音一般字字铿锵。 只见鱼临渊左手划十,右手青竹凭空写画着什么。 随即。 整个神地内绽放出密密麻麻的紫色莲花,然后迅速凋零。 超过七成的神灵,在莲花消失之后杳然无踪。 一起不见的还有雨儿,以及寂寞和墨晴。 水色行至鱼临渊身旁,双手用力牵着他的左手。 “你救了他们,但他们未必懂得感谢!” “无妨。让他们去陪着雨儿也好,至少轮回的路上,不会孤单……” “那留下来的呢?面对,他们并不知道对错。” “闻由心起……他们在心里做出选择的一瞬间,自己的命运就已注定!” “那何不告诉他们,这三界乃至这方天地,都是一个太过逼真的梦…… 在这梦里,才是天。” 鱼临渊淡然一笑,似对于一切“误解”,都显得无所谓。 紧紧牵着水色的手,鱼临渊转身走出几步,看着在磐怀里开始“挣扎”的寂夜。 “若非你我躲在青魔幻境,也发现不了那双始终隐藏在周围的眼睛…… 属于鱼临渊的鱼年耗尽之时,想必也是这梦苏醒之日!” 鱼临渊的话里含着诸多不舍,不仅仅是因为身边的水色。 原以为“觅得一处清幽”,就能鱼水永久。 直到现在,鱼临渊依旧深感无力。 梦醒之后,还是“梦”。 他甚至分不清哪个真实,哪个虚幻。 他也来到了“雄鱼”曾让他来的地方,却看到了龙鱼飞跃的“龙门”。 因而准备的青竹,此刻如同荒废在手中的闲物。 鱼临渊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陪“她”再久一些。 如若鱼水皆为梦中之景,他只愿其中一方还能记得。 念及此处。 鱼临渊再也无所顾忌,将手中青竹当作利剑,直接刺入寂夜额头。 “鱼七!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枠六闻去鱼留水 第百枠七闻 龙鱼三问 “鱼七并非有意隐瞒,而是……” 鱼七那略显厚重的声音,像一阵阴风从月华身后呼啸而过,使得月华的须眉同时向前翻飞。 昏暗的光线之中,一只黑猫翛然冲到鱼临渊身边,冲着躺在磐怀里的白猫喵叫几声。 鱼临渊始终没有在意黑猫的举动,即便初次相见,但能够跟随在鱼七身边,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当他听到磐的口中惊呼一声“凌月尊者”,面带笑意地转身看向月华身后。 月华和月老顺着鱼临渊的视线望去,却在看到丈许身高的鱼七后,瞳孔骤然收缩。 尽管此刻鱼七单膝跪地,但那一身黑鳞所散发出的压迫感,真实到连月华都没有怀疑的余地。 “您!是……” 凭借幼年时的记忆,月华拉着月老赶忙伏拜。 似乎只有上了年纪的月神,才依稀记得“七神”当初的身姿。 这样的举动落在鱼临渊眼中,反倒印证了心里的一部分猜测。 至少。 那被月神一族称为“月轨”的龙门,跟鱼七有着莫大渊源。 紫玹和白弋虽未见过鱼七,但曾经也从水色那里听闻过一些。 此刻若非亲眼所见,断然无法相信这世间,尚有比“鱼主”更强的鱼。 跪在那里的鱼七一脸恭敬,黑鳞黑鳍浑然天成。就连那张鱼嘴两侧的鱼须,也比龙须更为遒劲。 “哦?看样子,鱼七比我这鱼主,在天界更有名望!” 鱼临渊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阴阳怪气。随手从白猫额头拔出青竹,擦拭着沾满青竹的黑血。 鱼七将鱼骨杖横放胸前,双手上托。 “鱼年所剩无多,看来鱼主当真已将曾经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水色疑惑地看着鱼临渊的背影。 而鱼临渊,也在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目光后,转身与之对视。 片刻之后,鱼临渊和水色同时摇头。显然他们都不明白鱼七这句话是何意,甚至在鱼和水的记忆里,找不到任何遗忘的经历。 “曾经的一切?” “正是!” “那为何当初在明镜台行净灵之礼时,你未告知于我?” “即便鱼主此时询问,鱼七能说的也没有多少……” “看不出来,此岸唯一一条阳鱼,居然也会吊胃口!” 鱼七若再接话,似乎有顶撞鱼主的嫌疑。此刻微微低头,默默将森白的鱼骨杖举过头顶。 见鱼七两次托举手中鱼骨杖,鱼临渊若还不明白这是一种“暗示”,那当真傻的无可救药。 脚步未动,他已闪现在鱼七面前。 以鱼临渊凡人大小的身躯,反而够不着鱼七托举的那根鱼骨杖。 心念斗转,鱼临渊似乎明白了什么,继而转身面向月轨,含笑说道。 “既然你不能主动说,那就如实回答我即可……” “遵鱼主!” 鱼七眼中闪过精芒,明显因为鱼临渊此举而生出激动。 只是它并不知道,此刻最开心的还是鱼临渊和水色。 鱼临渊遥遥一指“月轨”,直奔主题。 “龙鱼跃过龙门,方可化龙离开弱水。为何龙门会沦为月神一族的灵物?” “弱水离开龙鱼,才会生情,才有鱼水姻缘……月神作为姻缘天神,仅仅是为了觅得万千姻缘中,属于龙鱼和弱水的因果。” 听到这番回答,鱼临渊终于明白,为何曾说在此等他。 可“鱼水之姻”究竟是什么?所谓因果又是什么? 鱼临渊看着同样迷茫的水色再次摇头。 他明白。 因为,鱼年正接近尽头。他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问题上。 要么找到打破“梦境”的方法,要么让鱼年流失放缓。 “那你可知,身上最后的封印是什么?” 问出这句话时,鱼临渊原以为能得到些十分有利的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鱼七那双深邃的鱼目一直凝视着鱼临渊,只字未说。 就好像它的答案:就是鱼临渊自身。 见鱼七如此,鱼临渊轻轻皱眉。 转身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从水色面前走过,又从紫玹和白弋身旁迂回。 鱼临渊心海里,一次又一次将这世间的鱼水重联。 鱼无念作为伊始之鱼,为寻终末之水来次。 明镜台破开的,是否是真正的“天地”暂且不说。 但凭鱼无念能够“分三界,开六道轮回”的力量,它不可能找不到终末之水。 祸世鱼胎所诞,又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自己成为鱼主的时候破胎而出? 若当真是一场梦,那双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可谓机关算尽。 它是谁? 就算鱼年耗尽,自己坐以待毙,它又能得到什么? 怀着这样的心思,鱼临渊脸上堆满心事。 淡蓝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惆怅。那是疲于应对,以及看不到鱼和水未来的无力。 将手中青竹竖在眼前,正对着鱼七的方向。 “以龙鱼之牙作为离水龙门…… 以龙鱼之骨作封地之天…… 以龙鱼之肉作阴阳七鱼…… 以龙鱼之目作昼夜交替…… 以龙鱼之脸作鱼主鱼面…… 以龙鱼之皮作近水披风…… 以龙鱼之鳞作封天之界…… 以龙鱼之泡作驱恶鱼符…… 以龙鱼之血,作人界之禁…… 以龙鱼之心,作闻梦之鱼…… 甚至还有鱼无念的龙鱼之魂,留存世间…… 鱼七啊!你觉得听闻至此,龙鱼身上还剩下什么?” 说出这番话时,就连鱼临渊自己也感到五味杂陈。 更别说如紫玹这样的妖,以及像磐那样的神,都似醍醐灌顶。 水色只觉心口一痛,她听出了鱼临渊这番话里,藏起来的那个“臆测”。 甚至。 作为曾和龙鱼朝夕相伴的弱水,水色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龙鱼之鳍!” 鱼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十分从容地道出四个字。 与此同时,水色也微微动了动嘴唇,似在印证鱼临渊的臆测。 鱼临渊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逐渐变得阴沉。 很显然。 那四个字正是他心中所想,却也正是他疑惑之处。 鱼鳍,搅动的是这个“梦”,还是弱水存在的世间? 而那龙鱼之鳍所化之物虽为关键,却不知道现在何处…… 这一刻。 鱼临渊再也没有任何想说的。 随着月轨的响动,他耳边能清晰地听到“水声”,正在离自己迅速远去。 那句“我为鱼主一日,便会保那鱼符一世”,如同回荡在心间的绝响,充满讽刺。 继而走近那两条一动不动的“”,鱼临渊深深呼出一口气,就要将手中青竹插在雌雄的“手掌”缝隙里。 这时。 鱼七缓缓起身,重新将鱼骨杖握在手里,掷地有声地吐出一句话。 “鱼主莫要忘了,鱼凭何物主水势……” 说话间,鱼七似有深意地看了水色一眼。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枠七闻龙鱼三问 第百枠八闻 鱼道无言 听到鱼七此言,水色飘身落在鱼临渊身旁,将玉手放在他手背上,笃定地望着那张俊美的侧脸。 “鱼生,水随鱼生!鱼忘,水同鱼忘!宿命也好,注定也罢,水若不能和鱼一起,到何处都是遗憾……” “就算这是一场即将醒来的梦?” 鱼临渊转头,含情脉脉地望着水色的脸,感受着手背上流动的灵力,是那样温柔。 水色轻笑着,绝美的容颜上,看得到云淡风轻。 仿若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切是“梦”又何妨? “即使真的是一场属于的梦,至少有‘鱼’得水呀!” 她笑的灿烂,像个尚未出阁的“傻丫头”。 若不是她冰丝一样的发间,还戴着象征“族长”身份的水冠。 鱼临渊一定会以为,鱼水相识也像梦一样虚无缥缈。 思忖之际,鱼临渊与水色一起,将那根被他视为“鱼竿”的青竹,塞进雌雄二鱼的掌心缝隙间。 异变,陡生。 那一露在外的青翠竹子,瞬间被一黑一白两道交替的纹理缠住。 蛮横的力量直接讲鱼临渊和水色逼退,直至退出十数步后,鱼临渊抱着水色华丽转身,堪堪停在一线牵的边缘。 此时。 那根夹在两条间的青竹,犹如捕到鱼的鱼叉,也像刺破迷惘梦境的眼睛,令鱼临渊瞪大眼睛的同时,心头一喜。 灰暗的视线里,黑白双色光芒在青竹上纠缠之际,还有隐约可见的一线青色,时隐时现。 “这青光是……” 水色不禁问出了声,仰面躺在鱼临渊怀里,不肯下去。 一时之间,鱼临渊也无法确定,这样的景象意味着什么。 因为夹杂在黑白之间的青色,原本就是那根竹竿的颜色。 鱼七优哉游哉地捋着鱼须,鱼目开合之时,暗藏着一抹玄机。 鱼骨杖点在一线牵上,跪在地上的月华和月老被一股漾开的水波搀起。 再看不远处的紫玹和白弋,各自头顶上出现一条青色龙鱼,不停地徘徊着。 鱼临渊此刻,也没有放下水色的意思。低头看着怀中佳人,有点想入非非。 片刻之后,干咳一声。水色双脚踩在一线牵的姻缘线上,鱼临渊才徐徐松开手。 “还没抱够?难道真等到鱼年尽时,才算天荒地老。” “鱼一生都拥抱着水,我可还没听谁说过,有抱够的……” “那是你没听其他鱼说过,不见得没有!” “如果可以的话……待尘埃落定,我倒真想随你去见见……”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鱼临渊这番话,在懂得“鱼年”的水色耳中,听上去有太多感伤。 总能不经意间,唤起她心底那条龙鱼,千年来的回忆。 哪怕那时无言,何惧尾吐腹白? “既然雌雄已经如此,我们何不趁鱼年未央,去青魔幻境了此余生?” 水色说这番话时,声音有轻微颤抖,近乎恳求。 似乎在这一刻。 她想让鱼临渊抛下一切身份,忘记属于龙鱼弱水的宿命,拼命地“逃”。 远离善恶,远离,远离那个每震动一次,都会带走鱼临渊“生命”的月轨。 在紫玹白弋艳羡的眼神中,在月老月华无奈地叹息里,鱼临渊轻抚着水色的长发。 “你去过轮回之地吗?” “未曾去过。怎么?” “明镜台本在轮回之地,在连接轮回六道的石雕上,曾出现几个被变换过位置的字……” “什么字?” “水易来,鱼难去!” “这又能说明什么?” “听鱼至今,我似乎有些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水色眼中泪光转动,强忍着没有哭。 她听得出鱼临渊话里的意思,不仅仅因为水灵能够洞悉心声。 转而看向仍旧像木偶一样站在那里的鱼为渊,水色猛然扎入鱼临渊的怀里。 只是这一次。 鱼临渊并未由着水色,任她抱着自己许久,而是双手扶着她肩膀,坚定地拉开距离。 “不论是早已逝去的龙鱼,还是消亡的龙鱼,要么在明镜台下腐朽,要么沦为鱼魂,亦或者像他这般……” 说话间,鱼临渊看着鱼为渊,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努力寻找着些什么。 若轮回之地曾经那六个字当真是鱼为渊所留,那破开混沌降下的“情”字,又是何意? 如果是留给自己的“暗示”,那又会是谁所为? 鱼临渊此时的心声,水色听得真切。 她双手搭在他手臂上,倔强似地脱身。 “世间无你,毫无意义。如果一切都是因果,我希望鱼年不再时,因果随意……” 一边说着。 水色唤出灵犀之泪,一滴眼泪恰如其分的滴落在那颗淡蓝色的水球上。 只见她轻轻地摊开手掌,灵犀之泪向着半空中的桃花鱼符而去。 当灵犀之泪即将触碰到鱼符时,顿时幻化成一个待放的花蕾,赫然是七色彼岸花。 鱼年耗尽,桃花鱼符内的那朵沾露桃花,自然会随着鱼主消失而凋零。 那朵正在汲取天地精华的彼岸花,如同在等待桃花凋零的那一刻盛放。 至于后果,鱼临渊不用猜,也不愿想。 无论是非曲直善恶分明,他这位鱼主,都不会对水色怎样。 哪怕天界因此遭殃,那也早就是“定数”。 月老此时冲磐使着眼色,焦急的神色里,充满对“那朵奇花”的担忧。 反倒是卸任月神一族族长的月华,一脸谦卑地冲着鱼七点头哈腰,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在他看来,鱼七可比任何“灾难”都值得敬畏。 就在鱼临渊迈开步子,正要走近月轨的时候。 显化成一男一女的两条身上,各自的手背上出现一道裂纹。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 鱼临渊早已预料到,交锋不会如此简单。 然而令他没有想要的是,变化来得如此之快。 还没等到鱼临渊开口,水色已将身上的近水披解下,像盖头一样罩在“一男一女”头顶。 突然。 有段时间未动的鱼为渊,化作一团龙形黑雾,直取水色胸口。 距离最近的紫玹和白弋,第一时间运起全身灵力拦截,却被黑雾里探出的龙爪直接击飞。 但也正是他们争取的这点时间,让鱼临渊爆发出惊天之势,挡在水色身后。 “父子”相逢,却都没有留手的余地。 眨眼之间千万次交锋,招招都欲杀对方而后快。 对鱼临渊而言,眼前的鱼为渊不过是的傀儡。 对鱼为渊而言,龙鱼一族大势已去,鱼临渊只不过是个障碍。 一个妨碍自己,再次见到“她”的障碍。 尽管包裹着鱼为渊的黑雾在不断收缩,可身为鱼主的鱼临渊,并未占到多少便宜。 没有鱼面,没有鱼符,没有近水披,单靠浑厚的灵力的鱼临渊,仅仅是一条“鱼”。 鱼七一直观望,没有任何出手的打算。 但就在这时。 躺在磐怀里的白猫,猛然睁开妖瞳,在一声惊神的猫叱声中,冲了出去。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枠八闻鱼道无言 第百枠九闻 妖假鱼脱 “寂夜!” 一只黑猫紧随其后飞起,口吐人言想要将寂夜唤醒。 只是此刻,属于寂夜的意识完全陷入沉睡,驱使它的仅仅是被“恶念”侵蚀的九条黑色尾巴。 凌月和寂夜同为尊者,速度本就相差不多。 眼见寂夜那前白后黑的身影从水色面前窜过,凌月顿时全速爆发化作一道墨绿的妖芒,挡在和寂夜之间。 很显然。 寂夜的目标只有向善的雌鱼,而非为恶的雄鱼。 磐和月老几乎异口同声,惊讶地喊出了“寂夜”的名讳。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尊者”忌讳,再晚片刻,恐怕身为尊者的寂夜,要在鱼七面前再一次变成“疯猫”。 鱼七那丈许大小的鱼身,立在原地未动,平静地望着正在以猫叫声“警告”彼此的黑猫和白猫。 似乎。 它根本没有打算出手,甚至也没有“保护”的打算。 鱼临渊无暇分身,水色只得略做犹豫后,抬手之间取出许久未用的桃花鞭。 “但凡身带轮回之气,面对桃花鞭都无法闪躲……抱歉!” 对白猫出手,水色心里总有几分不忍。 只是此时若不阻止,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她更不想看到鱼临渊的计划,在自己眼前被打乱。 手起,花鞭落。 彼岸花上的桃花鱼符爆发出夺目的妃光,似在呼应水色手里的桃花鞭。 那一份“与尔同芳”的心意,霎时间将鱼临渊和水色的心念联系在一起。 尺许长短的桃花鞭,立即在水色身前幻化成一株只有三尺高矮的桃花。 千百花枝如一根根鞭绳,齐齐向着寂夜挥打而去。 起初。 以寂夜尊者的修为,尚且还能挣扎几下。 等到第一次鞭打落在妖身上时,剧烈的疼痛钻心入股,令它冲着水色愤而发出猫叱。 一鞭落下,百鞭相随。 只能看得见白猫周围桃花翻飞,鲜少能看见它四处躲闪。 凌月不禁后退几步,仍然警惕地蹲坐在半空。 尽管她早已不恨寂夜,但一切好像上天捉弄,无论何时与寂夜相遇,都要彼此对立。 “我应该恨你……可如今,我凌月也做不来。” 紫玹和白弋目睹这一幕,同样百感交集。 身为九命猫妖的那一对父子,在“享受”桃花鞭的待遇时,还真有几分相像。 不光紫玹和白弋此刻帮不上忙,就连磐和变成火凤凰的磬,也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磐看了磬一眼,一言未发。 从他看到磬跟在水色身边时,就明白是“姻缘线”在作祟。 突然。 瘫软在半空的寂夜,九条黑色的尾巴上黑光大盛,许多落在一线牵外的墨雪,不断向它汇聚。 墨雪与花影接触之时,悬在水色身前的桃花明显一滞,数根花枝瞬间焦黑枯萎,像得了“怪病”。 见状。 水色手掌前伸,灵力化水浇在桃花上,驱散着那块逐渐蔓延的黑斑。 仅仅是一个松懈,白猫已有机可趁。黑色的尾巴随着灰色的雪花扰动,禁锢着它的桃花之影被逐个击破。 绿色的妖瞳中涌现黑芒,额头妖纹显化的同时,迅速沿着脊背向尾部延伸。 没等水色再度发力,九条黑色的尾巴在接触妖纹的瞬间,竟然直接将白猫的妖身撕裂,一分为九。 九道裹挟妖纹的黑气,从凌月周围掠过,直取雌鱼后心。 这一次。 身为凌月尊者的黑猫,只是遥遥地向鱼七低下头。 月华和月老本就不善打斗,此时只得静观其变。 既然“七神”都不出手,它们也不能班门弄斧。 反倒是水色,心中总有一丝不愿。 面前桃花再次变成一枝花鞭,被她狠狠地挥了出去。 猫妖的惨叫声,伴随着阵阵碎骨声不绝于耳。 奈何如今的白猫似乎拥有出众的恢复能力,九道黑气凝为箭矢,紧贴着桃花鞭呼啸而过。 其中一支恰好撞在桃花鞭上,使其发出枝条断裂的声音。 方才已经隐去的黑斑,又一次显现在桃花鞭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令桃花鞭沦为黑枯的朽木。 水色不情愿地松手,桃花鞭面前化作一堆齑粉。 来不及为之心痛,其余几支黑矢已先后钻入“雌鱼”后心。 伤口算不得触目惊心,亦没有鲜血流出。 几个黑黢黢的窟窿,如同连接深渊的洞穴,在雌鱼所化的女子背上,走气漏风。 若换作寻常时候,白猫即便是尊者也不可能伤到。 可是那操纵着它的陌生力量,却轻易洞穿了“女子”的后背…… 一线牵上,顿时静默无声。似乎诸多眼睛,都在等待“洪水决堤”。 水色仰头,看了看仍然难解难分的鱼临渊和鱼为渊。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尽力,只知道那条陪伴过自己的“”,在自己眼前“负伤”。 听不到说疼,但她也不知为何,自己无比心疼。 看不见流血,可她也不懂为何,自己心口一片湿漉漉的感觉。 恍然之间,水色似觉得眼前一切都是假象,唯有自己是真实存在于此处。 不论是鱼临渊,还是和鱼七,都好像稍纵即逝的风景,正在眼前迅速溜走。 这种奇妙的感觉仅仅存在两息,五感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体。 眼前的一切仍在继续,而刚刚那双于背后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却悄然无踪。 这就是他所说的那双“眼睛”么? 水色心里如此想着,所化的女子后背上,突兀地升起几道白雷。 与之相对的雄鱼后背,也突然冒出几道黑雷。 白雷如雾,黑雷如烟,都像生出的“翅膀”一样,舒展的同时飘散在身后。 正对着雌雄二鱼的天空,似蝉翼一般被撕出一道口子。 一只白猫的身影,从雌雄手掌间飘然而出,轻飘飘地飞入上方那道口子。 随着寂夜消失,天空中的口子缓缓“愈合”,直到天无缝隙。 “那是什么?” 水色终于忍不住开口,固执地想要听到答案。 不光水色想知道。众多看到这一幕的,不论妖还是神,都想解开心头的弥天之惑。 就在此刻。 鱼七终于动了。 它缓缓走到“雌雄二鱼”近前,瞥了一眼已经有些破烂的近水披,十分不忍地摇着鱼头。 “想不到这世间,第一个超脱的竟然是只妖……从此不入五行,跳出轮回!” 鱼七这番话,更像一声惊雷。 显然要比之前那番景象,更让在场的一众在意。 鱼七回想着在东海第一次遇见寂夜和凌月,不由地生出一番感慨。 一梦百万年,众生仅在轮回间。 三界五行六道转,谁人妖魔神佛仙? 鱼七言辞模糊,有几句根本听不清。 但他看向水色的眼神,更像在看待一位“熟人”。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百枠九闻妖假鱼脱 第二百闻 鱼念临渊 “他说:即使是身为鱼主,也不懂得何为轮回! 您方才所言,是否已道破天机?” 水色壮着胆子质问鱼七,显然她心里也清楚,阴阳七鱼在这“世间”是特别的。 鱼七闻言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向交手数次的鱼临渊“父子”,旋即开口。 “想必水主也猜出了一些。” “不多……只知道所谓‘世间’,一半真,一半假。 还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偶尔在身后窥伺!” “水心曾言,你与水柔相像;吾也曾说,他和他几乎一模一样……有时候,还真的很难分清,在这禁锢着轮回的梦里,孰才是造物之主!” “您……其实一直心知肚明不是么?” 有些事并不需要明说,鱼七低头时发出一阵“鬼畜”般的鱼笑声。 鱼七自然知晓太多关于“天地”的秘密,以至于在目睹今时之景,才会由衷地发出感慨。 它丝毫不在意,月老等一众天神目中的迷惘。甚至也不没有将紫玹和白弋对真相的渴望放在眼中。 此时。 衡量天时的“月轨”,指向新的天时。 对于鱼临渊而言,剥夺鱼年的“龙门”,又一次无情地抽走了属于他的时间。 眼见鱼临渊父子仍在仅有的鱼年里缠斗,鱼七情难自已地摇着头。 “吾主和水主一定认为,这世间一切都在梦里,是也不是?” “是!” 面对此刻的鱼七,水色第一次无法凭借水灵读心的能力,看穿它的心思。 反观鱼七,却像在争取每一息时间。 “六道轮回,分明有六条彼岸阴鱼即可!为何此案还有阳鱼鱼七?” “大概……” 水色刚想说出她和鱼临渊的猜测,就被鱼七那一连串看似不经意地反问所难倒。 “水主可知,为何只有鱼七在这世间几近无敌?” “水主可知,为何鱼七完全可以阻止那所为的鱼劫,却不能出手?” “水主可知,为何弱水可以于此间轮回,而龙鱼不能?” 三个根本听不出难易的问题,轻易让水色哑口无言。 她回想着曾和鱼临渊归结出的一切线索,仍然无法回答其中一个。 那一种作为“水”,却不能为“鱼”分忧的无力感,令她心口顿觉阵阵空虚。 “水色愿闻其详!” 鱼七接下来的话,时而含糊,时而清晰,似乎总在不经意地回避着什么。 曾几何时。 有一条身负重伤,命在旦夕的龙鱼。 它拼命逃,直到一处陡峭的悬崖边缘,一身灵力都已散尽。 它绝望地看着四周,目光所过之处尽是粼粼波光。 一条瀑布似玉银长龙,从它脚下的悬崖飞流而下,融入波光之中。 瀑布三千尺,倒映在他眼中犹如女子长发。 龙鱼幻化成一个外表俊郎的青年,从怀中取出一块“明镜”,顺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尽管如此,他仍旧紧咬牙关,含情脉脉地望着手中“明镜”,脸上溢满笑容。 因为在龙鱼所化的青年口中,含着一口“弱水”。 他怕不小心张口,弱水会流失。因此一路逃来,从未进食饮水。 那一口弱水,是他心爱之水的“灵元”。那一块明镜,也正是水灵生前梳妆所用。 他视若珍宝的明镜,是她赠予他的定情信物。 青年托着虚弱的身体,再也无法带着“她”的灵元逃远,只能身临绝渊,睹水思灵…… 当他的视线随着“鱼年”消失而模糊之际。 青年手里的那块明镜,从悬崖上滚落,掉入澄澈的水底。 于绝望中,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弱水的灵元从他口中流出,也即将消散在天地间。 然而就在那时。 深埋在龙鱼心中的执念,竟然变成了一条年幼的“”。 由龙鱼心生,不但拥有龙鱼生前的一切记忆,而且一切行为都会模仿龙鱼。 ,就像龙鱼内心的投影。 鱼之爱,只有鱼懂。 鱼之乐,唯有鱼知。 年幼的仿若龙鱼再生一般,无微不至地呵护着无法化形的“灵元”。 它带着她,找到了掉入水里的“明镜”。 它带着她,游遍了四方水域。 尽管水灵的“灵元”只具备微弱的意识,但已经能听懂所言。 久而久之。 不需要言语,灵元也能猜得出它所想。 或许是因为年幼,或许是因为它承载龙鱼的记忆太多。 即将陷入长眠。 为了保护仍然虚弱的水灵“灵元”,它在意念分离之前,将“明镜”和“灵元”一起吞入了腹中。 只是令也没有想到的是,它每一次长眠都会持续很久很久。 久到它自己的意识会不经意间渗透到梦里,久到能将龙鱼生前的部分记忆,也一并杂糅成梦境。 时间一晃数十万年。 并未意识到,被自己吞入腹中的“灵元”和“明镜”,也受它长眠影响,融入了它的梦里。 当属于的意念寻不到“灵元”时,它便强迫自己在梦境里寻找。 因为梦里混杂着部分龙鱼的记忆,也分不清哪个为真,哪个是假。 它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龙鱼,一直寻找着名为“终末之水”的女子。 它梦到自己成为了鱼主,将近披披在了“水柔”身上。 它梦到自己成为了最后一条龙鱼,在明镜台与弱水相伴千年。 无论哪一位水灵,都有它所寻“灵元”的影子。 无论哪一条龙鱼,又都在诞生它的龙鱼记忆里出现过。 一场持续数十万年的梦,更像是一次属于“龙鱼”的轮回。 鱼七说到这里,一对黑黢黢的鱼目落在雌雄二鱼身上。 雌性向善,也象征着梦境里的“真”。 雄性为恶,又代表着梦境里的“虚”。 不论最终哪一方获胜,都会影响最终的判断。 水色听得真切,眼中的苦涩却诉说着不愿置信。 若这一切为真,她和鱼临渊的“梦”,终会因为醒来而破灭。 若一切为虚。无论是她还是鱼临渊,自身是否存在,都将没有意义。 那些历经“千年”的朝夕相伴,于这一刻变成了“若即若离”。 她根本不愿在意眼下是虚幻还是真实,只想跟他在一起,再久一点。 所以。 她没有问,鱼七究竟是何身份,又如何知晓这些。 她也没有问,龙鱼无法在梦里轮回的原因。 而是抬起玉手指了指寂夜“超脱”时的天空,郑重其事地说道。 “事到如今,水色只好恳求您一件事!” “水主言重,但说无妨。” “您之前所说:第一个‘超脱’的竟然是只妖……水色想知道,是否这里的一切,都具备‘超脱’的可能?” 鱼七双眼微眯,抬了抬手里的鱼骨杖,没有立即开口。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闻鱼念临渊 第二百又一闻 三世为鱼 鱼为渊毕竟只是“闻鱼”操纵的傀儡,渐渐被身为鱼主的鱼临渊压制,处在下风。 鱼临渊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双掌相对,十指微弯。 五道玉银的雷丝从指尖引出,又在手心处交汇。 十枚鱼符依次飞出,绕着鱼临渊快速旋转一周,以雷霆之势袭向鱼为渊。 鱼为渊没有大意。 身形顿时收缩成一团黑气,躲避鱼符的同时奋力往月轨“逃”去。 鱼临渊大惑不解,俯瞰仍在一线牵上一动不动的闻鱼,却见鱼七和水色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鱼为渊所化的那一团黑气已然临近月轨。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黑气犹如之前的闻鱼一样,径直扎入了月轨的水池中。 鱼临渊闪身追到月轨之时,十枚鱼符正绕着那十二条玉龙盘旋。 水池内。 鱼为渊变成了一条墨色龙鱼,口中不停地吐着气泡。 鱼临渊就要再次御使鱼符,出乎意料的是,所有鱼符都像失去了联系。 任凭他这位鱼主怎么努力,那十枚鱼符依然“我行我素”,显得和“月轨”十分亲近。 “怎会如此?” “龙门虽未开启,但它一直记得两位鱼主之间的关系……” 鱼七嘴上说着,同时看了一眼水色,迈出鱼步现身在“月轨”跟前。 水色尚未等来鱼七的回答。 方才鱼七那一个略有深意的眼神,让她情不自禁地飞身而起。 紫玹白弋紧随其后。磐也颇为好奇,单手拎着磬的脖子,原地留下一团缓缓消散的赤焰。 月华凝望鱼七背影,低头打量脚下一线牵几眼,冲月老递过眼色。 月老发出一声叹息,将随手取出的姻缘线像针一样弹了出去。 微不足道的一道红光,却似洪水猛兽一般摧枯拉朽,顷刻间把犹如灯笼的一线牵拆散。 一根根姻缘线,重新回到月神手中。那光景说不上美丽,也称不上凄凉。 看着昔日的姻缘天神一个个垂头丧气,月老冷冷地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这族长还是你来吧,我无拘无束惯了……” 月老没有去“凑热闹”,似乎听到的越多,越容易迷失自我。 谁也不清楚月老之后去往何处,甚至月华后来也没有再见过月老。 …… 鱼七盯着水池里的墨色龙鱼,继而询问鱼临渊和水色。 “是否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鱼临渊摇了摇头,水色却意外地点了点头。 诚然。 千年时光都是鱼临渊作为水中鱼,回眸望着岸边的水色。 此刻第一次跟水色站在一起细观水中游鱼,想要体会到那种“熟悉”,必然极难。 “鱼七!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和它的关系,又与它能在龙门里安然无恙有何关联?” 鱼七转身之际,将留在闻鱼跟前的凌月唤来,指了指池水里的龙鱼。 作为一只黑猫,凌月不断伸出爪子试探那条龙鱼。 但每次触碰到龙鱼时,龙鱼都会一次次地变成黑气,巧妙躲过。 鱼七将鱼骨杖向空中一抛,净世鱼铃的清音仅仅笼罩整个月轨。 十二条玉龙传出龙吟,似在与净世鱼铃和鸣。 池水褪去所有颜色,变得澄澈透明。 甚至鱼为池所化的墨色龙鱼,也像梦幻泡影一般,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隐去身形。 这时。 月轨中间的玉鱼又一次跃动,鱼尾指在新的玉龙身上。 见鱼临渊和水色一副仍未开窍的模样,鱼七收回鱼骨杖,信手揪下一根森白的鱼刺丢进池水里。 鱼刺居然像小船一样,在水面上随波逐流,而没有下沉。但也没有像鱼为渊那样直接不见。 “鱼主这次可有意会?恕鱼七无法明说……” “……” 鱼临渊真想破口大骂,可当看到鱼七那一张真诚的鱼脸,只好将满腔“费解”咽了回去。 这谁能看得懂?分明只会更糊涂! 恰在这时。 水色斜了鱼临渊一眼,悠悠开口。 “月轨既然是龙门所在,水面所隔应当是两个不同的空间。 鱼骨不沉,说明它无法跨越龙门。至于那龙鱼为何消失,水色看不出来!” 闻言。 鱼七目中流露赞许之意。 一直沉默的紫玹,用力揉捏着头上的穴位,忽然睁大眼睛冲着鱼临渊喊道。 “鱼主!影,是倒影!水净无鱼并非水里真的无鱼,而是那条鱼,原本就是倒影!” 经紫玹这么一说,鱼临渊犹如醍醐灌顶。 眼见未必为真,就连他这鱼主的“心眼”,竟然也看不清真假。 若龙门外的是倒影,岂不是说鱼为渊从一开始便不存在? 那龙门内外的世界,又有何不同? 就在鱼临渊即将开口时,水色突然惊讶地捂着嘴,倾世之容都因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微微变形。 “只有在闻鱼的梦里,龙鱼才有三世!但谁又能保证,三世为鱼不会同时出现在这梦里?” “你是说……” 鱼临渊显然听出了水色话里的意思,细细想来,至恐如斯。 鱼为渊当着自己的面消失在龙门内,一切绝非鱼七所为。 而是鱼年将尽时,鱼七让他看到了一个真相。 鱼为渊,是他的前世。 亦或者说,他才是鱼为渊的前世。 只不过在闻鱼的梦里,鱼为渊为“父”,他却成了命运相会之“子”。 既然鱼有三世,那还有“一世”呢? …… 鱼临渊这番心思,全部落在水色心底。 仿若水色自己心底的回音一样,听出“叮咚”。 不经意间。 水清、水柔、水色三个如此神似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 想要努力摆脱宿命的水色,这时才意识到,有些事就像命中注定。 原来。 水有三生,自己的三生也还在这梦里。 机缘之下她见过水清,却未曾与水柔谋面。 明知自己是她的一滴情泪,如今又有些害怕相见。 谁是前生,谁又是来生?在这闻鱼的梦里,还重要吗? …… 等水色回过神,再想深究更多时。 鱼七早已不在这里。 一同不见的还有黑猫凌月,而那根鱼七从未离手的鱼骨杖,却被留在龙门上方,如一把开启“龙门”的钥匙一样。 鱼临渊走到水色近前,犹豫片刻后牵起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 开口之时,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一如千年前那条吐着气泡的龙鱼一样。 “我,到底是谁?” 只见水色轻轻一笑,方才那些尽如过眼云烟,被她抛之脑后。 她在乎的,只有眼前之“鱼”。 “你就是你……是水色所爱之鱼!” 一只手从他手心挣脱出来,如在青魔幻境那“十五年”一样,替他整理着胸口的衣襟。 唯独鱼临渊似乎心不在焉,侧目望着“龙门”,低声细语。 “不论如何,鱼都会带水离开!” 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心底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就好像。 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对她说过…… 第二百又二闻 宁为鱼死 与此同时。 天帝执掌的三十三天内,一场仙魔大战一触即发。 因为“日月天”的消失,地界之魔再也没有“天夜地昼”阻隔,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天界。 本该作为“天堑”存在的天河弱水,也由于一场“墨雪”的缘故,变得和普通河水没有区别。 数十万地界之魔,和数十万真仙灵仙的混战,整整持续了近三个“天时”…… 最终。 仙魔大战以“佛门”加入,地界之魔暂时败退告一段落。 整个过程的惨烈程度不言而喻。 一次早有“预谋”,献祭一般的“内耗”,使得整条天河水面上浮尸无数。 有魔有仙,还有零星的佛骨。 昏暗的天界早已非天夜地昼时那样,还有月光相陪。 此时的天河水“青一块紫一块”,还有金色的仙血浮浮沉沉。 远远望去,就好像一条满目疮痍的“水龙”,在天界中扭动着身体。 离恨天的八角亭内。 天帝和水仙背对石桌站在那里,望着污浊不堪的天河。 石桌上那一瓢弱水里的“鱼儿”,时而跃然水面,似乎还想再多看天河几眼。 无意中留意到这一幕的天帝,掐指推算一番后平静开口。 “时至此刻,依然无法算出丁点未来……迷雾重重的背后,实难看破你我所为是对?还是错?” “怎么!莫非太上不相信水仙所言?亦或者说,是怕惊醒鱼梦遭受天谴么?” 水仙的话没有咄咄相逼,像平常谈笑一般。 她自然注意到了那一瓢弱水里的“异动”,只是对于如今的水仙而言,早已不再关切。 天帝虽然执掌三十三天,但见到如此多修行不易的真仙灵仙枉死,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天谴?若天界是最接近天的地方,真正的‘天’,又岂能容得下我如此胡作非为?该降下雷劫才是……” “哈哈哈!太上话中有话,无非是要责怪水仙心狠手辣罢了。” “我只是看不懂这天,猜不透这水,也有些糊涂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鱼’?” “那太上何不大胆一试,于我们而言的鱼死网破,或许才能得见真鱼!” 水仙谈吐之时,眉心的仙纹一闪一闪,似乎感应到什么。 果不其然。 没等天帝再次接话,天河水面上喷起六道水柱,在接触到半空中下落的墨雪时瞬间凝固成冰。 紫色的冰晶散发出紫芒,显得有些来者“不善”。 滔天魔气从“日月天”那巨大的窟窿内涌来,迅速在紫色冰柱的顶端汇聚成型。 六位魔君显化成六条丈许大小的紫色虎斑鱼,虎视眈眈地盯着八角亭的方向。 “姑且再称您一声仙儿水主……只是水主如今所为,似乎有背魔主期待!” 其中一条虎斑鱼面目狰狞,说话时不似看着水仙,而是望着天帝。 其余五条虎斑鱼丝毫不惧,反而在面对天帝和水仙时,显得大义凛然。 那一声质询如雷霆万钧,在离恨天内肆意回响,惊起仙鹤无数。 天帝双眼微眯,口鼻中传出一声冷哼,眉间仙纹金芒暴起,径直映入离恨天。 抬手之间,尽显天帝威严。厚重的灵力顿时令仙鹤无声,溢散的仙气将那一句“魔音”强行逼回天河。 “何方妖孽?胆敢在我离恨天造次!” 这原本就是一句试探的言辞。 让天帝始料未及的是,正是这一句话却让一旁的水仙微微一笑,衣袂轻挥间踏空而出。 青红二龙徘徊足下,仙光云影伴随在侧。 浓郁到极致的仙气在水仙身边凝成仙雾,如缎带一般护在近前。 当天帝反应过来时,一言未发的水仙已手握“三尺青锋”,冲向天河之畔。 见状。 天帝一脸苦笑。 明知水仙要把他拉下水,而他此时竟生不出“反感”的情绪。 回眸再看瓢中水和鱼,天帝脸上多出一抹释然。 既然看不破“明天”,不如努力争一回“今日”。 诀印翻转之际,十二只仙鹤自他胸口的祥云内飞出,于他身前结出只仙阵。 “三十三重天,惟我号令,天势!” 话音落下。 整个离恨天,乃至三十三重天最低处的逍遥天,都有金色符文溢出。 符文像流水一样自高处向地处,又从低处折回离恨天。 八角亭外,符文汇聚成一把金色的拂尘,足以撑天。 仙鹤引动祥云,犹如拂尘附近的氤氲之气,尽显气势。 尽管如此。 天帝和水仙的对手也绝非泛泛之辈,而是同样凭借地昼之阳飞升的六位魔君。 就算六位魔君无法引动仙气,它们也是实实在在的“天魔”。 看到水仙御龙而来,三尺青锋出手就是杀招。六位魔君相互对视之后,其中两位魔君如鱼行空,直接迎向水仙。 其余四位魔君分工明确,两位以天魔之力引动地界魔气对抗天势,而剩下的两位则全力攻向天帝。 离恨天的动静,早就惊动三十三天。 只是天帝和魔君的较量,又岂是一般仙人所能涉足的。 当离恨天归于平静。 数位天仙赶到八角亭,并未看到天帝和水仙。 甚至六位魔君所化的虎斑鱼也不知去向。 仙魔大战遗留在天河上的尸身,都在刚才另一场“仙魔之争”后,十不存一。 从八角亭内放眼望去,整个离恨天内到处都是惨死的仙鹤。其触目惊心的数量,足见先前打斗的惨烈。 紊乱的仙气,残留的符文,以及逐渐退回“日月天”的紫色魔气,足以让天仙胆寒。 逍遥天内。 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奇花异草丛生。 天河至此不再宽阔,分出许多支流。 一身血红色长袍的血魔,还有一身暗夜星空装束的夜魔,负手立在天河边。 血魔那一头翻飞的血色长发,与夜魔黑白相间的短发形成鲜明对比。 “老夜!水仙身负重伤,天帝不知去向,你觉得此时大闹一番如何?” 血魔说话时,仰面望着离恨天,深吸着从最高处飘来的丝丝魔气。 夜魔淡然一笑,转而看向身后,跪在那里的近万魔影。 “去吧!既然魔主借天池送你等来天界,就该为魔主所用……” 群魔默不作声地点头,转瞬之间飞天遁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魔顺着血魔的视线,森然地盯着离恨天。 “莫非,你也对那‘之梦’一说颇为感兴趣?” “谁说不是呢!血魔我只是想更了解魔主而已,谁成为阻碍,就该除掉谁,甚至包括我自己……” “若魔主和你我都是虚幻的,又该如何?” “那这梦里的一切,都该为魔主殉葬!” “那……水主呢?” “魔主所爱,轮得到你我着想?” 夜魔放声大笑,逍遥天骤然一暗。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又二闻宁为鱼死 第二百又三闻 为鱼无忆 离恨天内闹出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远在神地的鱼临渊和水色。 可惜他们面对眼前的“龙门”,无暇分身。 更不用说。 鱼七悄然离开时,留下一堆“未解之惑”。 就在鱼临渊看着十枚鱼符,还有那十二条玉龙的时候,磐丢下手中的磬,徐徐走到他身旁站定。 “你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梦么?” 嘴上如此说着,磐抬起手掌就朝自己脸上连抽两嘴巴。 在脸上的声音,不但令水色扭头看了过来。几步之外的紫玹和白弋,也心生敬佩地转过身。 火辣辣的感觉,牵动着磐的脸颊,依稀可见血迹从他嘴角流下。 任谁也看得出,磐那两巴掌着实不轻。 鱼临渊恍若惊醒,淡蓝色的眸子看向身边这位“奉火天神”时,犹带疑惑。 “你这疯乞丐!难道想以自身痛觉惊醒么?” “呵呵……老子可不相信什么梦里都是假的! 再说了,既然鱼七为仆你为主,何不让它直接带你离开这里?” 磐的话里有几分羡慕,又几分遗憾。可他如此善意的“提醒”,仅仅是因为将鱼临渊当作朋友。 他的话,鱼临渊不是没有想过。甚至水色初听之下,也目露激动之色。 不管“超脱”到底是什么,她极力地想让眼前“鱼”,挣脱命运的枷锁。 鱼临渊虽为鱼主,但也有太多事情割舍下。 水易来,鱼难去。六个字早已成为他心里的魔障,无法轻易跨越。 他以情入魔,借魔成佛,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他身边的“水色”。 即使鱼临渊以鱼主身份命令鱼七,想必鱼七也不会那么做。 逃避宿命之时,他便不再是“鱼主”,又如何让鱼七言听计从。 鱼七没有理由撒谎。 那么它所言一切,甚至包括那个“青年”和弱水“灵元”的故事,必然都是真的。 如果自己只是“青年”的一缕记忆,那岂不是说,真正的“鱼临渊”已死去数十万年…… 鱼临渊心中如此思索,竟然不知不觉中拉紧水色的手。 丝丝凉意从那一双玉手传来,鱼临渊心底的不舍,终于在这一刻演化成泪水。 他是这方“天地”间无惧风雨的鱼主,此刻正被深深地无力所淹没。 当鱼眼中的水流进心里,事事都会成为牵绊。 他以为鱼年仅仅是自己命数耗尽,未曾想千年来的一切,都要在即将到来的离别中涣散。 水色将头依靠在他胸口,发丝间淡淡的香气,撩拨着鱼临渊的心弦。 纵然水能听到鱼心里的一切,此时的水色也装作“完全没有听见”。 鱼心里的脆弱,她从一开始就懂。 平日里看似大大咧咧的奉火天神磐,将视线从鱼临渊和水色身上移开,装模作样地打量着“月轨”。 十二条玉龙围成的月轨,他并不陌生。 可当十枚散发着玉银之光的鱼符,围着十二条玉龙有节奏的飞旋时。 磐那看似不经意的眼神里,骤然火眼如炬。 赤红的神纹在赤裸的上半身蔓延之时,磐伸出一只浴火的拳头,发疯似地砸在其中一条玉龙额头。 一阵清音响起,一圈足有天界百天之大的“涟漪”迅速掠过诸天,回到月轨的水池内。 月轨安然无恙,但是磐那只裹着赤焰的拳头,已经皮开肉绽。 “你们小两口能不能,暂且将恩爱搁置一边……” 话说一半。 磐猝不及防地睁大眼睛,火麒麟极具灵性的显化出铠甲,将他团团裹住。 悬在月轨上方的鱼骨杖,似乎因为磐的举动,骤然射出一根尺许长短的鱼刺。 鱼临渊抬手间灵力涌动,纯粹的力量变成一只大手,向那根鱼刺抓去。 “快躲!” 鱼临渊的意念刚刚触及到鱼刺,灵力幻化出的大手像朽木一样片片碎落。 磐自然听到了鱼临渊话,只是他之前那一拳几乎用出全力,反震之下半截身子仍处于麻痹之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化身成火凤凰的磬,当机立断,展翅鸣叫一声迎向那根鱼刺。 没有任何意外,二者相触之时,火凤凰如被钉在半空,浑身火焰迅速熄灭,变成了一颗闪着红光的“蛋”。 反观那根鱼刺,非但没有任何破损不说,还在磬变成的蛋上方盘旋几圈,重新回到鱼骨杖。 九丈姻缘线又一次出现。 只不过这一次,一端系着水色的手腕,一端连着那个赤红的“蛋”。 没有近水披的阻隔,磬涅盘后变成的凤凰蛋,就要在鱼临渊面前飞向水色。 却见水色右手翻转,九寸姻缘线飞出掌心时,直接在她和磬之间的打了个“死结”。 不光是磐暗暗松了口气,看着这一幕的紫玹不由地心头一松。 鱼临渊看了一眼他和水色手腕上的九寸姻缘线,冷冷地看向月轨上方的鱼骨杖。 “若是梦,未免有些太过真实!甚至真实的有些残酷……” 磐慢慢挪了挪身体,将磬变成的凤凰蛋抱在怀中,脸上没有丝毫悲伤之色。 “临渊兄弟,我刚才用尽全力试探,这月轨果然作出回应…… 尽管代价不小,但总算印证了我的猜测!” 磐说话之时,目光依次扫过十二条玉龙,以及那十枚属于鱼临渊的鱼符。 鱼临渊眉头一皱,虽然自己知道鱼七留下鱼骨杖自有用意,但并未预料到刚才那样的结果。 “莫非我刚才无法动用鱼符,也是因为龙门作怪?” “不论是你所熟悉的龙门,还是我神族所熟知的月轨,都已经不存在了……” “这是何意?” “你既是鱼主,此刻能否再多御使一枚鱼符?” 鱼临渊仰头望着彼岸花之上,那枚早已送给水色的桃花鱼符,不禁摇了摇头。 同时御使十枚鱼符,已然是他作为鱼主的极限。 磐见状,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不管这里是不是在梦中,我磐都可以以烽火天神之名起誓!” “何出此言?如今你我都是一张网里的‘鱼儿’,何须如此言重……”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就是鱼七口中那位,由龙鱼所化的青年……那一定犯了天怒! 亦或者。有些存在不希望你活着……至少,永远离不开这里!” 鱼临渊若有所思地看向水色,从她如水的眸子里,看得见从未有过的震惊。 “继续!” “若非你那十枚鱼符遇到月轨的十二条玉龙,一切尚有转机。 只是如今…… 鱼符之数,恰好是天干之数。而十二条玉龙,似乎就是等待你出现的地支之数。 若一切皆是梦!那这个梦,已然阴险狠辣,势必要让你远离生死,注定无回! 直至,消亡……” 鱼临渊闻言,仰面发出爽快地笑声。 他不是不相信磐的话。 只是他短短千余年时光,何时作恶,又何时开罪于他人。 “鱼可不觉得,我有那般通天彻底的本事,足以让天地不容!” “如果,属于鱼的记忆,被抹去了呢?”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又三闻为鱼无忆 第二百又四闻 将行之鱼 “封印”二字,在鱼临渊和水色心里,挥之不去。 谁封印,又是为了封印谁? 而且要以“”为媒,做天地之局,仅仅为了让“鱼临渊”永远消失在这里。 何况,谁人又拥有如此能力? 鱼临渊身为鱼主,第一次觉得自己目光短浅。 岂曰天外还有天,谁言奈何在此间。 在看向月轨上方的鱼骨杖,回想阴阳七鱼那深不可测的修为,鱼临渊突然觉得茅塞顿开。 松开水色的手,鱼临渊转身冲磐一拜。 “将行之鱼,无以为报!” 这一刻。 鱼临渊是庆幸的。庆幸能遇到磐这样一位年纪大很多的挚友,也庆幸对方能及时点醒自己。 就算这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梦。 鱼和水的未来,也该由鱼水自己来定。 鱼临渊看向水色微微点头,水色则心领神会地退开几步。 放眼整个神地,只有昔日属于“月华天”的此处,充斥着色彩不一的光亮。 鱼临渊释放出属于鱼主的全部力量,一头玉银长发冲天而起,隐约可见金紫白三色发丝夹杂其中。 飞身绕“月轨”三周,仔细打量“天干地支”运行之法后,神情有些凝重。 每当十枚鱼符全部绕月轨一周,十二条玉龙就会依次亮起,随后黯淡。 水池内的玉鱼骤然一跃,鱼尾指向下一个“天时”的玉龙。 眼看着“天夜地昼”已过七个天时,鱼临渊情不自禁地伸出五指,迎着月轨的光芒比划了几下。 “只有五个天时,还能做些什么?” 看似不经意地自言自语,鱼临渊恍惚之间却将目光投向鱼七留下的“鱼骨杖”。 再一次审视满布森白鱼刺的骨杖,大有一种“主仆”心照不宣的感觉。 明知鱼七不是无意间落下此物,可他身为鱼主却无法猜透鱼七的心思。 为了以防万一,鱼临渊还是将大部分灵力集中在手上,干脆利索地一把握在鱼骨杖上。 那种光滑细腻,不输白玉的温润之感,一时间竟然令他有些不能自拔。 潜意识里这分明是鱼七之物,而鱼临渊心里,却无法抑制地升起一丝“熟稔”。 “拨云?” 轻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身在下方的水色也倍觉诧异。 就好像,鱼临渊才是这名为“拨云”的鱼骨杖,真正的“主人”。 简简单单两个字仿若法诀一般,使得鱼骨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层像极了弱水的灵光覆盖。 鱼临渊总有一种感觉:鱼骨杖虽在鱼七手中,却是源自一条龙鱼。 甚至。 他想要进一步验证,“拨云”就是他想要寻觅的“龙鱼之鳍”。 此时此刻。 不光水色和紫玹他们为鱼临渊着急,就连怀抱着凤凰蛋的磐,视线也未从鱼临渊身上移开过。 “临渊兄弟!你不会是要用那骨杖,强行破开天地封绝吧? 恕我直言,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弄不好,整个天界都要神形俱灭……” 磐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可紫玹和白弋那一脸从容的表情,似乎根本没将他的话当回事。 鱼临渊无奈一笑,另一只手也紧握着鱼骨杖,用心感受着其上传来的张力。 “不!我只是想试试,此物能否将雌雄分开……我心底仍有诸多疑惑,亟需一个合理的解释。” 滔天魔气伴随着佛光,从鱼临渊身后涌现。 淡蓝色眸子里的紫色梵文,如经文一般烙印在鱼骨杖上。 鱼骨杖看似悬在空中,可只有接触到它的鱼临渊才能亲身体会,那份堪比“天地”的沉重,让鱼主的力量有些相形见绌。 双手堪堪握住鱼骨杖时,鱼临渊已然满头大汗。 要知道,鱼何时出过汗。 很显然,想要像鱼七那般运用自如,仅仅凭借鱼临渊是断难做到的。 只见鱼临渊握着鱼骨杖,就像杂耍一样,有些站立不稳。 紫玹和白弋皱起眉头。那鱼骨杖究竟是何来历,竟然能让身为鱼主的鱼临渊,完全无法驾驭。 就在这时。 水色柔声开口,声音久违地如溪如泉。 “我来帮你!” 话音未落,冰蓝色的身影已飞到鱼临渊身侧。 “鱼没有水,岂不是犹困浅滩?还不说声谢谢,让本公主听听!” 水色那命令式的口吻,瞬间让气氛有所缓和。 鱼临渊压在胸口的那口气,也长长地呼了出去。 “谢公主相助!要不要我,以身相许?” “少来。” “那就看公主您的咯!” 鱼临渊嘴上如此说着,却仅仅松开一只手,给水色让出一些位置。 水色白了鱼临渊一眼,玉手毫不犹豫地贴着他的手,用力握在鱼骨杖上。 淡蓝色的灵力,像水一样蔓延全身。又顺着她的手,均匀地加持在鱼临渊身上。 鱼水合力之时,鱼骨杖上的鱼刺根根竖立,净世鱼铃之声顷刻间扩散开来…… 磐的面色难看,一只手抱着磬,一只手极力捂着耳朵。 “都这时候了,你们小两口能不能不收敛些……再如此下去,我的,神魂都要,散了……” 净世鱼铃的清音并不大,甚至有几分动听。 只是在磐听来,犹如万蚁噬心般难受,而且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一丝记忆正在被抽离。 反观紫玹和白弋,各自头顶出现一条青色龙鱼,正绕着二妖不停游弋。 似乎青色龙鱼已将他们周围的鱼铃声,化解的一干二净。 鱼骨杖上绽放出耀眼的白芒,被鱼水合力举过头顶。 “会不会伤到她?” 水色心善,忍不住一问。 “不知道……” 鱼临渊自然明白她担心雌鱼,但此刻只能说出唯一确信的一句话。 正当鱼临渊犹豫之际,水色朱唇轻启,淡淡说出“抱歉”两字,握着鱼骨杖的手用力向下。 他任由着她,同时发力。 她信任着他,借势而为。 接下来的一幕,让神和妖久久不能平静。 只见一道破空的无色劲气,拖着淡淡的水光,劈向雌雄两条。 未见显化的一男一女受伤,更没有看到双掌分开。 但在他们脚下,劲气将天界撕开了一道缝隙,澄澈的水花喷溅而出,在之间形成一眼天泉。 清澈的水,几乎无色,带着淡淡的泥土味,以及似有似无的鱼腥气。 甚至透过缝隙,还能看到随波逐流的海草。 无论是鱼临渊还是水色,心里都涌出一个念头:那里,不是他们见过的三界。 只是一个恍惚。 像伤口一样的缝隙,随着天界的“愈合”而消失。 但在缝隙即将彻底不见时,手掌之间那根青竹,竟然松动脱落,笔直地掉了进去。 磐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盯着雌雄脚下的天空,低声呢喃。 “那是……何处?” 然而。 回答他的既不是鱼临渊也不是水色,而是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那枚悬在彼岸花上的桃花鱼符,骤然碎成数块。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又四闻将行之鱼 第二百又五闻 鱼可意会 淡淡的香气四溢开来,似乎都来自那“一朵”。 不知何时积攒在鱼符内的轮回之气,此时犹如决堤之水,顷刻间充斥四方。 只是。 轮回之气竟在沾露桃花的熏陶下,变得与之前大不一样。 水色情不自禁地捂着胸口,似有什么东西正从那里溜走。 鱼临渊望着水色痛苦的神情,将鱼骨杖搁置半空,紧紧地抱住水色双肩。 “鱼年尚有四个天时,鱼符竟然在我这鱼主面前破碎……对不起,自己的诺言都无力守护……” 鱼临渊心底回荡着的只有一句话:他为鱼主一日,便会护那桃花“一世”。 水色学着凡人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略微苍白的脸上,露出赏心悦目的一笑。 “傻瓜!若诺言都能兑现,还要期待何用? 说不定呀,那朵桃花你早就护了‘三世’呢。” 说道“三世”二字时,水色故意将声音提高,似要提醒鱼临渊“鱼有三世”。 水笑犹有鱼相怜。鱼临渊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极为罕见地在水色面前面红耳赤。 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水色也能美的不可方物。 这时。 悬在彼岸花上方的那朵桃花,花瓣迅速脱水,但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妃色。 一片花瓣凋落,另一片紧随其后…… 就在水色凝视着鱼临渊时,硕大的彼岸花蕾因为“桃花”凋谢而含苞欲放。 彼岸花吸收着鱼符内放出的轮回之气,眨眼功夫变得堪比月华天大小。 本就因为“墨雪”而灰暗的天空,反倒因为彼岸花上无比炫丽的七色,像被霓虹碾过。 尽管鱼临渊身为鱼主,无法御使鱼符的他,也阻止不了如此巨大的彼岸花。 甚至他心底还有些期待,在鱼年结束之前,能否看到灵犀之泪幻化的彼岸花,将真正的“”唤醒。 “色水你不是真的要毁了这里吧?” 鱼临渊如此一问,顺势瞥了一眼悬在身旁的鱼骨杖。 既然鱼七已将“拨云”留在这里,就说明它不会再出手。更有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水色闻言重重点头,冲鱼临渊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能说实话么?” “鱼都听水唠叨千年了,怎么你如今反倒婆婆妈妈?”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灵犀之泪暴走……” “暴走?就是说,你这水主也驾驭不了喽?” 水色又一次重重点头,落在鱼临渊眼里,却尽显可爱。 他伸手摸着她冰丝一样的头发,如父如兄一样语重心长。 “看你干的好事!” 水色脸上的笑容消失,瞬间换上的悲伤。 作为水灵的她,又岂会听不出鱼临渊根本没有怪自己。 她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至于“三界”如何,早已不想关心。 向前一步,水色的双脚踩着鱼临渊的脚尖向上点起。 闭眼一吻,随即分开。 “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我好怕,鱼不再而留水独存!我好怕,这一场梦醒了,鱼不再是‘鱼’,水也不再是‘水’……” 情真意切地一番话,根本不会惧怕来自周围的目光。 以至于紫玹和白弋眼中的羡慕,水色也完全没有看到。 或者说,她已不再需要看到除他以外的目光。 鱼临渊那双淡蓝的眸子,依次从紫玹和白弋身上掠过,又在磐和凤凰蛋上略做停留。 微微点头示意之后,鱼临渊的嘴角露出洒脱一笑。 “我似乎知道,鱼为何离不开水了……” “为何?快说快说。” “真要我现在说的话,还真说不出口。” “那你还说出来?” “或许,鱼可意会,无法言传。” 鱼临渊故作高深的卖着关子,和水色一唱一和。 可其实他们心里都听得到,也听得懂。 那种鱼说不出口的感觉,水色并非第一次体会。 无论千年前,亦或千年后,不管是龙鱼,又或者。它们总会在吐露真心时,向水中吐出“气泡”。 即便是水色,也很少听到气泡里的鱼音。 鱼临渊伸手刮了刮水色的鼻子,水色娴熟地捏了捏鱼临渊的耳垂。 如此独特而单纯的告别方式,落在妖和神的眼中,犹如一场三界终焉时的情戏。 是的。 只有鱼和水明白,它们以抛开悲伤的方式,选择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大如月华天的彼岸花,由于吸收了鱼符内的轮回之气,此刻已完全摆脱了水色的掌控。 鱼临渊松开水色,并没有重新拿起名为“拨云”的鱼骨杖,而是后退一步,浑身上下瞬间被玉银之光包裹。 不紧不慢地升入高空时,鱼临渊的声音才慢慢悠悠传开。 “既然未能保下桃花,总该要留住这个有你的梦……鱼过之处,就应该是水的天下!” 声音渐落,鱼临渊的身影早已被玉银光芒淹没。 无法将那十枚鱼符从月轨上唤出,鱼临渊只得将自身当成了鱼符。 魔气与佛光同时加持在身,鱼临渊已然像一颗照耀天界“百天”的太阳。 直到鱼临渊的光芒接近彼岸花,那一声洪亮的呐喊,似梵音,如魔音,也更像气泡里的“鱼音”。 “封……” 敕令般的一个字,居然震动远处的“日月天”。 紧接着。 日月天像一张深渊巨口,不断向周围扩散,挤压得诸天雷霆滚滚。 地界的一切,都随着“日月天”的扩张而放大。 一草一木,一妖一魔,甚至地界大地上沟壑都已变得清晰可见。 水是信鱼的,也同样不会阻止鱼。 明知鱼临渊正在以“封天”来弥补自己的“过失”,水色仍然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用自己双眼,见证下属于“鱼”的每一刻。 这一刻,她爱他的全部。 这一生,他是她的全部。 几乎同时。 遮蔽整个月华天的彼岸花蕾,花苞内释放出浓郁的幽香。 七片花瓣徐徐绽放,露出中央光华流转的花蕊。 水色仅仅看过一眼,心头一震巨震。 翻手之间丢出几朵只有五片花瓣的彼岸花,分别抛到紫玹他们面前。 “含在口中,转过身不要回头,无论发生何事,一定不要直视彼岸花蕊……” 她的声音很紧张,不知是在为鱼临渊担忧,也不知是因为眼前的彼岸花。 彼岸花蕊上传来的渴望,赫然是针对“恶念”。 水色从未想过,替鱼寒心而生出的彼岸花,竟然是如此恐怖之物。 紫玹和白弋未作犹豫,拿起彼岸花叼在嘴里,转身紧闭双目。 磐先将一朵彼岸花放在凤凰蛋上,才安心照做。 突然。 鱼临渊化作的“太阳”,径直冲入彼岸花内。 无比巨大的彼岸花极速盛开,向天界的仙神佛魔,挥洒出七道“光晕”。 光晕似溪流,从天界诸天流过。 凡得见者,就地灵力溃散,以魂为种,迅速长成一株株带叶的“彼岸花”。 然而这些彼岸花,都没有花蕾。并且贪婪地汲取着,落在天界的“墨雪”。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又五闻鱼可意会 第二百又六闻 危鱼封天 当通往地界的“日月天”完全消失之时,地界如同一块倒扣在天界之上的“异域”。 无论是地界那条墨色的弱水,还是天界已然静默的天河,此时都似被对折,天地相对。 弱水分地界为三处,同样分天界为三地。 地界遮去天界数十天后,一切仿若恰到好处的安排。 地界弱水以东的陆地,正对着神地;弱水以西曾是“尸渊”的地方,正对着仙家三十三重天;至于弱水之洲的万妖林,与虚无缥缈的“无量三十三天”相对。 此时地界的大小,更是先前的许多倍。 因为失去“日月”而陷入昏暗的天界,又重新迎来了星辰一般的“光明”。 只因地界充当了一片新的“天”。 那些遍布地界的蓝紫灵石,开在弱水东岸的青紫花草,还有象征万妖林的火树银花,都如星光一样熠熠生辉。 从地界看天界似云雾缭绕的陆地,从天界看地界犹如化外“星空”。 颜色不一的“弱水”遥遥呼应,既不流淌,亦无水潺。 然而。 笼罩天界的墨雪并未就此停歇,反而因为“封天”之故,越下越大。 天界和地界之间并没有云,如今仅剩那一朵大过月华天的彼岸花,正在吐露“芬芳”。 形如流水一样的七色光晕,既如花蕊,又似根须,亦若茎叶,成为横亘在天界和地界之间的障碍。 妖魔过不来,仙神过不去。 生于弱水的彼岸花,此时仿佛代替“三千弱水”,将“天地”一分为二。 唯一能够正视这一幕的水色,倾世之容上堆满讽刺。 “莫怪恨湿水,只怨爱无鱼!仅仅是在梦里都要逼得他走投无路,我已经无法想象那‘世外’之景,又是何等残酷……” 水色这番话也只有磐、紫玹、白弋能够听闻。 三者心头仿若有一根利刺,狠狠地扎了进去。 尽管他们都紧闭双眼,但耳边还是隐约能听到轻微地“迷幻之音”。 “过来……过来……” 紫玹和白弋额头沁出汗水,眉头紧蹙似在挣扎。 水色刚才就说过: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回头。 可这般挠耳的声音,很难让他们继续淡定下去。 如此声音充斥在天界和地界之间,仿若一曲招魂安眠,令无数心性不坚者逐渐丧失自我,纷纷飞往距离最近的彼岸之光。 天界和地界,哪个是彼岸?哪个又是此岸? 面对如同“毒瘤”一样的彼岸花,无数妖魔仙神沦为了它的祭品。 水色从未想过,伴随自己降临这世间的灵犀之泪,有朝一日会成为为祸世间的罪魁祸首。 隔空望着不远处的雌雄双鱼,她那张渐渐生起憎恶的脸上,多出了一抹嫉妒。 她嫉妒。 弱如凡人,强如仙神,都无须真正理解鱼的感受,更不用如此近距离地,为鱼担心。 她嫉妒。 即便由龙鱼心生,也绝不会像自己这般,清晰地感受着鱼的爱。 她还嫉妒。 不论此间,还是世外,那些幕后之手都可以随意捉弄鱼儿,却不必像水一样,为一切拖累鱼的后果自责…… 看着依然在迅速长大的彼岸花,水色空荡的胸口内心如刀绞。 明明他送自己的鱼符都碎了。明明自己可以答应他,以后不会再想他。 但在不知不觉的情愫面前,一切都来不及细细揣摩。 “若有生死,我一定让你们不得好死!若有轮回,我一定让你们生生世世无法离开……” 那双纤白的玉手,第一次被她攥成了拳头。 如若水色体内流淌的是血,那一定早已掐出鲜红。 只是此时此刻,她盯着鱼临渊消失的位置,一对拳头上正在滴“水”。 听着如此揪心的独白,处在幻听之中的紫玹白弋早已临近崩溃边缘。甚至紧紧抱着凤凰蛋的磐,也极为罕见地用手背擦试着汗珠。 环顾四周之后,水色慢慢松开拳头。水光覆盖全身之时,冰蓝色的长裙消失不见。 直至脖子以下全都变成无色的弱水,象征族长身份的水冠自行从头顶飞到面前,落在流水一般的掌心。 “我知道你仍在注视着一切,告诉我,怎样才可以离开这里!” 那命令式的口吻不怒自威,冰寒的声音里再也沾不得半点温柔。 看似是在对“水冠”言语,实则是同一直盯着他们的那双眼睛说话。 几息之后,一切未变。不愿再为善的水灵,早已因为龙鱼而将耐心耗尽。 伸出的水臂绽放成彼岸花的模样,透明的花瓣像五指一样忽然发力,一把将水灵一族“水冠”捏碎。 晶莹的碎屑透过无色的水身,折射着空中那朵彼岸花的光彩。 似乎从这一刻起,水色才会毫无保留地发泄“公主脾气”。 五根透明而修长的水指,在水色的凝视下拉长,将鱼临渊留下的鱼骨杖拽回自己面前。 “你不说……但鱼已为水指明方向!” 嘴上如此说着,水色看向雌雄双鱼的眼神,已逐渐变得犀利。 左手其中一根手指微动,一道水线像锁链一般从指尖激射而出,将二鱼捆了个结实。 用力一甩,连带着有些破烂的近水披,都被她轻而易举地抛向空中。 不用分说,那里正是彼岸花所在。 看了一眼“拨云”,水色的眼睛变成纯蓝,。感受着鱼临渊留在其上的灵力,她也学着鱼临渊的样子,面露邪笑。 鱼骨杖轻抬重落之间,在彼岸花上开出一道口子。 雌雄二鱼被粗暴地塞入其中,鱼骨杖托着长长的水线,如穿针引线一样将彼岸花上的“伤口”缝合。 看天不是天,看地不是地。 可水色的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定。 一道无与伦比的白芒,如“鱼魂”一样在彼岸花内游走片刻后停下,再无动静。 “封天”的地界不再变大,但彼岸花却在停歇几息之后,开始肆无忌惮地向诸天扩张。 水色最后看了一眼紫玹和白弋,微动的嘴唇好像说了声“谢谢”。 以无色的身姿升空之时,万千水线如蛛吐丝,无一例外地戳进彼岸花内。 “你留给我的梦不可毁,可没有你的天地都是在与水为敌!” 这一刻。 仿若水色才是彼岸花的“根”。 只见彼岸花在获得水色醇厚的灵力时,遍布天界的墨雪齐齐向空中汇聚,迅速被其吸收。 七色褪去,变成紫金。 那一朵盛放在天界与地界间的奇葩,终究无“人”阻止。 它像一张网,也如一丈渊。 相对的天界和地界,都似“临渊”一样,彼此不见…… 墨雪停时,鱼年已尽。 月轨水池里的玉鱼,最后一次跃出水面,鱼尾指向第十二条玉龙。 伊始也是终焉,反之,结束正是开始。 十二条玉龙齐齐睁开眼睛,抖落身上玉石鳞片,化作活物。 十枚鱼符不但没有因为鱼主消失而不见,而是在玉鱼周围围成一圈。 玉龙盘旋之际,将月轨内的池水尽数吸干……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又六闻危鱼封天 第二百又七闻 水醒鱼见 鱼年尽时,月轨仿若失去了本身存在的意义,又一次缓缓升空,化作一道由十二条玉龙环绕的龙门。 龙门比之鱼临渊化龙时更为气势磅礴,但总觉得缺少一丝灵韵。 曾分为“百天”的天界,时间于这一刻静止。 不论是距离最近的紫玹白弋,还是远在无界天的鲤瑶龙阳,亦或者伺机而动的血魔夜魔,都在“鱼年”的最后定格在那里。 那些尚存地界的妖魔,以及生活在天池脚下的凡人,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沦为“一个梦”里的无数泡影。 魔一个接一个消失,像离开水面的气泡一样。佛一尊接一尊坐化,似因鱼水大彻大悟一般。 甚至很多仙神妖人,也在时间停滞的片刻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仿若他们也跟“鱼”和“水”一样,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间”。 当紫玹的身躯变得虚无之时,最后湮灭的手指还微微一动,如同残留的意识。 白弋消失了,磐和磬消失了,受重伤的水仙消失了,甚至和离恨天融为一体的天帝,也消失了…… 当昔日的天界难觅仙神佛,当曾经的地界看不到人妖魔,这曾经分为“三界”的尘世中,到底还剩下什么? 那一道由彼岸花光晕所形成的紫金屏障还在,那一条天界地界“对折”之后的弱水还在,那一朵灵犀之泪幻化出的彼岸花也还在…… 离恨天的八角亭内,石桌的棋盘上,棋子一黑一白,旁边依旧放着那一瓢取自天河的弱水。 弱水平静的犹如尚未开灵,而那条由黎初显化的锦鲤,也悄然不知去向。 再看被瀚海吞没的“人界”,六条背负轮回六道的阴鱼依然如旧,面向坐落在西昆仑上的明镜台,静静等候。 似乎。 它们就像轮回之地的六尊石雕,背负着亘古不变的“宿命”。 水易来,鱼难去。 即使属于鱼临渊的鱼年就此“结束”,随明镜台而来的“鱼”,亦无法离开这里。 仅仅能在瀚海上露出顶峰的西昆仑,擎着被鱼临渊留在这里的明镜台。 明镜台上八十一个大大小小的“湖”,有八十个都已溢满了水。 唯独那方曾经“鱼水相伴”千年的湖,此时是干涸的。 十二条玉龙破开碧蓝的天空,突兀地出现在明镜台上空。 无水的水池倒扣,发光的玉鱼带着身后十枚鱼符,自在地来回游荡。 十二声龙吟依次传开时,龙门爆发出足以撼动真正天地的气势,浓郁而古朴的气息从龙门内落下,将明镜台上唯一干涸的“湖” 填满。 妃色的气息似雾似水,竟然还能翻滚出瞬间破开的“气泡”。 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从龙门内飘然降下,落在如此奇特的湖边。 望着眼前一片妃色,鱼七那对微眯起的双眼,暗藏惊世杀机。 一只带蹼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捋着鱼须。突然低头看着蹲在脚边的黑猫,沉声开口。 “凌月!我再问你一次:选择留在这里将永无超脱之日,生生世世只能作为‘鱼奴’,你可后悔?” “凌月无悔!” “难道你真能舍弃和寂夜的羁绊,不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哪般景象?” “凌月在七神身边多时,对鱼水之情早已耳濡目染,自觉惭愧……何况这原本就是在鱼的梦里。” 鱼七闻言摇头,不再规劝。 “你既然已经知晓我真正的身份,那就留下,为鱼主和水主尽心尽力吧! 待一切尘埃落定,大千世界随你可去……” “是,七神!” “你怎么也跟那十殿阎君一样,鱼七并非神灵,而是……” 鱼七话说一半,剩下的一半仅在他和黑猫耳边回荡 任谁也不会想到,鱼七的真实身份,赫然是鱼临渊之前提及的“鱼鳍”。 鱼鳍,鱼七……似乎这样的名字和身份,无法引起任何怀疑。 以至于时间太久,连鱼七自己都忘记了“此岸阳鱼”的真正来历。 阴阳七鱼皆由龙鱼肉身所化,但只有鱼七是由“鱼鳍”而来。 眼看着湖里的妃色雾气浓郁似水,鱼七沉沉地鼻孔内喷出一股沉沉的浊气。 “三界九地十八尊,唯我轮回多一尊!为了斩断尘缘情爱触及‘天人之境’,妄图以天地之力灭我轮回…… 天地双尊,哼!你们也太小瞧鱼和水了……” 那句曾经被鱼七挂在嘴边的话,似乎蕴含着太多尘封的记忆。 一旁的黑猫平静而笃定,似乎她早已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十八尊者”。而是这梦里,诸多恨意交织的结果。 这也是为何,她不会记恨鱼七的原因。这也是为何,她能深刻地理解,曾被身边这条鱼以鱼骨钉在天上。 听多了鱼七讲述的“爱恨情仇”,她早已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再去“梦以外”的地方继续听鱼。 就在这时。 鱼七伸出一只手对着空中的龙门,五指分开蹼似肉扇,一个个奇怪的鱼形符文,在龙门外一圈圈散开。 十二条玉龙身形逐渐变大,牵拉着龙门向周围扩张。 碧蓝的天空随着变大的龙门越来越少,直至一个完整的“天界”悬在瀚海上空。 天地人“三界”如在这一瞬间相通,硕大的彼岸花“安静”地悬在那里。 其上清晰可见,水色留下的一个个窟窿。 鱼七收回手,猛然两指伸向自己眼窝,挖出带着淡蓝色血液的一双鱼目,信手向湖里一抛。 鱼目被妃色的雾气吞没之时,远在天界的彼岸花开始迅速枯萎,顷刻间化作漫天流星消散。 一个纯白的鱼魂从其中飘落,慢慢悠悠落在妃色的湖里。 除此之外,既看不到鱼临渊的身影,也再无水色的容颜。 鱼七没了双目,脸上却带着情难自已地微笑。 “既然你们不肯放过鱼和水,就应该能预料到,什么才是真正的鱼劫……哈哈哈哈!” 在这的梦里,鱼七的笑声轻易洞穿“三界”,令一旁的黑猫毛骨悚然。 若非她早已耳水因果,此刻绝对会逃得越远越好。 水色睁眼之时,四周漫漫皆是水。 她无色的水身非但没有跟周围的“水”融在一起,反而像遭受排挤一般,被遗弃在水底。 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些水流里的嗤笑与讥讽,也自然明白这些水里的意念,都不像曾经的姐妹那样心地善良。 水色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盯着她上下打量。 伸手之间搅动水流,好像有什么硬物被她抓在手里。 “这是……” 低头看时,鱼骨杖安静地躺在泥沙里,露出一抹森白。醒目的“拨云”二字,令水色一阵心弛。 突然。 一个令她意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夹带着几分“梦醒”后的迷糊。 “真的是你么?我做了梦,似乎找了你很久……”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又七闻水醒鱼见 第二百又八闻 鱼是我闻 水色警惕地抓起鱼骨杖,转身犹如卷起水涡,循声望去。 “你是……鱼?那你一定知道这里是何处?” 嘴上如此说着,水色仍在不断尝试将灵力放出体外。 但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明明察觉到体内充盈的灵力,驾驭起来却比流水更加“无力”。 难以抑制的冲动,令水色突然将鱼骨杖横在“胸前”,提起十二分戒备打量着眼前的“鱼”。 鱼生的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一块块红色的鳞片错落有致,随着鱼鳍的摆动而散发着微弱的光泽。 它就像水色曾见过的“锦鲤”一样,只有尺许大小。 没有龙鱼那张熟悉的娃娃脸,没有龙鱼头顶上那三对茸角,更没有五指分明的小爪子…… 唯独那一双暗红色的鱼目,看上一眼都会终生难忘。 水色自己也不清楚,为何看着眼前陌生的鱼,心底总会飘过一条龙鱼的影子,慢慢和它重叠。 甚至还会不经意地比对,寻找鱼和“鱼”之间的不同。 她盯着那双暗红的鱼目许久,对方也仿若有些失神,用同样的“目光”望着她。 最终。 还是水色先沉不住气,叹息一声之后忽然低头,轻抚着鱼骨杖上的“拨云”二字怅然若失。 “醒醒!醒醒!这还是梦,若现迷失,只怕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水色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试着安慰自己。 若非她的泪水不被身边的水所“接纳”,还真不一定能看得见,她正在流泪。 那种明知“已失去”,始终不愿接受的矛盾,使得水色此刻更像一个“弱女子”。 锦鲤见状,也似从恍惚之间回过神。只见它慢慢摇摆着尾鳍,依靠水流不紧不慢地游近水色。 “你别哭啊,虽然是我把你弄丢了,可我不是故意的……” 见水色仍未理会自己,锦鲤在她周围左游三圈,右游三圈,然后再度张开鱼嘴。 “时间应该过去许久了,没想到你还是如此虚弱!即使从灵元变成水灵,仍然挡不住天地余威……” 锦鲤越说越起劲,水色却始终把它当作幻象,置之不理。 玉指轻抚在“拨云”俩字上,她眼前的一切早已被鱼临渊的一点一滴占据。 锦鲤见自己的肺腑之言都变成“啰嗦”,转身回游,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后,尾鳍“狠狠”打在水色那张水作的脸上。 不痛。不痒。 在水色看来,反倒是这条无理取闹的锦鲤,“有意”为自己拭去了泪水。 “你干什么?哪凉快哪待着去,本公主的心病你解不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水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性格与之前大不相同。 就连说话的口吻和方式,都是温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看到水色终于肯搭理自己,锦鲤又一次游到水色近前,以暗红的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看看我啊!只是误打误撞进到我梦里,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听到锦鲤口中的“不记得”,水色才意识到是眼前这条鱼在同自己说话。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对哦,我刚跟你说什么来着?” 锦鲤原地游动几圈,就像把什么遗落在那里一样,到处翻找。 不知不觉间,水色竟被这样的举动逗得破涕为笑。 她也不知道,为何在眼前这条鱼身上,总能看到鱼临渊的影子。 哪怕它们长的截然不同,始终有一种相似的感觉萦绕在她心头。 “你怎么这么傻?像那傻鱼一样……” 不经意间地一句话,让水色猛然间想起,曾经的鱼临渊也一样“渐忘”。 难不成眼前这条锦鲤,也把之前的都忘了? 正当她打算开口时,锦鲤在水中调皮的翻滚几圈,露着白色的鱼肚子。 “哈哈,我觉得你比从前更好骗了!不是鱼傻,而是水笨……” 锦鲤说完这句,悬浮在水色前方不远处,暗红的鱼目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 “你……”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四目相对之时,水色那几乎透明的水身上显化出一对深蓝色的眼眸,满是寒意的看着锦鲤。 准确地说,她见过这双近乎“腥红”,充满仇恨与邪恶的眼睛。 在东海木家……在鱼妃鲤瑶身上…… 话不多说,水色抄起鱼骨杖,狠狠地朝着锦鲤所在水域打去。 纵然无法动用灵力,身为水灵的水色,也在嫉恶如仇的本性驱使下追了过去。 看似轻巧的一杖,掀起的力量堪比翻江倒海。 之前还对水色不屑一顾的凡水,瞬间向四面八方退去,露出一块水底的泥泞。 水草紧贴着泥沙,蟹贝半掩着身子,偶尔还有落荒而逃的大虾,畏缩在破烂的石头后面看着她。 然而。 水色却在挥出那一杖之后,呆呆地凝望着锦鲤所在的位置。 此时哪里还有锦鲤,只有一团被她打散的暗红色水气,还有一对腥红如血的鱼目。 在她的注视之下。 水气和鱼目重新汇聚在一起,逐渐显露出一张粉嫩的娃娃脸。然后是三对茸角,直到最后完全变成一条尺许大小的龙鱼。 “色水,你谋杀亲夫啦……”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竟然是水色听上去无比熟悉的音色。 而这个声音,正是属于鱼临渊的。 愣神片刻,悦耳的笑声从水色的位置荡漾开来。 蓝裙加身之时,她没有动用任何灵力,自行变成了那个拥有绝世容颜的女子。 她笑看着那张独属于龙鱼的娃娃脸,而生着娃娃脸的“龙鱼”也看着她。 “你不是他!这里也不是在梦里,对不对?”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水色又一次伸出纤纤玉指,抚摸着鱼骨杖上的“拨云”二字。 仿若鱼临渊留给她的不仅仅是一个“梦”,还有一份跨越时间的“守得云开”。 “龙鱼”没有立即回答水色的话,而是转身看着水底犹如天幕的巨大气泡。 “你不也没记起来我是谁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能从我的梦里回来,他也一定会开心……” 话音刚落,“龙鱼”当着水色的面瞬息万变,无数不同的鱼影在它身上重叠。 只要它想,随时可以变幻成其中一种。 此时此刻。 即使不用刻意表明身份,水色也知道眼前之鱼,就是一直盯着她和鱼临渊的“”。 那条一梦百万年,真正的。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千言万语在水色心里汇聚成一句话。 “能不能,把他还给我?” 声音里透着哀求,言语里流着悲伤。 鱼骨杖无力地掉落在泥沙上,净世鱼铃的清音,无情地敲碎了属于“水和鱼”的梦。 既然她在这里,那他还会在这世间么? 那一双腥红的鱼目闪过一丝柔和,随即恢复如初。 “我带你去个地方!” 几乎同时,四周的水流再度向周围退去,无数道水柱向上逆流,形成一条长约三千丈的瀑布。 空间转换,水色已被带离水底。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柔和的海风吹过悬崖,隐约可闻阵阵鸥鸣。 距离水色七步之遥,一副历经风雨洗礼都未能腐烂的鱼骸,沉沉地趴在那里犹如酣睡。 鱼长丈许,头生茸角,还有一张略显成熟的娃娃脸,紧闭双眼。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又八闻鱼是我闻 第二百又九闻 临渊之鱼 毋庸置疑,它正是鱼七口中所讲述的那位“青年”,逝去之后的模样。 但让水色感到奇怪的是。 这具鱼骸周围,六块黑青的石头被摆放成一圈,犹如轮回之地的六尊石雕一般。 七丈之外还有一张长条石桌,上面堆满了“凡人”常用的祭品,数不清的咸鱼和鱼干码放的整整齐齐。 七柱长香冒着青烟,似乎经常有人来此祭拜。 徐徐游到近前,转而看着有些发愣的水色。 “时隔这么多年……还记得他是谁么?” 水色沉默着摇头,万千思绪犹如乱麻,唯独心中愤恨渐渐清晰。 落在那条龙鱼的背上,暗红的双目红芒大盛。 “他因你而亡,我却因他而生。梦中听了那么多有关鱼的故事,你应该听过的由来。” “嗯!” “是龙鱼内心的投影不假,更确切的说,是由鱼心幻化而来……” “他,叫什么?”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水色无力地瘫坐在地,似不愿相信地摇着头。 鱼年只在鱼梦里,眼前的“鱼”又怎么会是真正的“鱼临渊”?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抬起鱼头,以腥红的眸子望着苍天,视线似轻易穿透天云,掠过烈日。 “不想为他报仇雪恨么?” 水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惊到,怔在那里无言以对。 她不知道为何要报仇,更不知道该不该为了一个从未喜欢过的“鱼临渊”,倾尽所有。 在水色心目中,她只属于鱼临渊,而鱼临渊也只会属于她。 此时此刻。 她分不清哪个才是梦,哪个又是真正的现实。 如果在“爱”和“重新爱”里选一个,她宁愿倾尽全部,让两个个“鱼临渊”站在自己面前亲自挑选。 可是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更加让她迷茫。 “我……做不到!” 如此无力的四个字,令水色如鲠在喉。仿佛“拨云”上的鱼刺,不知何时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听后,那一对腥红的鱼眼居然缓缓眯成一线,张开鱼嘴的同时吐出一个妃色的气泡。 “你是在担心,梦境和现实相去甚远,不愿舍弃梦里的鱼临渊,再像恋人一样对待眼前的鱼临渊吧……” 不得不说,梦醒后的绝非泛泛之辈,它竟然一语道破水色心思,甚至比水灵读心的能力还要强出太多。 沉默成为水色唯一的回答,她在心底极力劝说自己“不是”,但却用手捂着胸口,想要问一问“菩提”,试一试“姻缘”。 然而。 从来没有听过自己心跳的水色,居然听到自己心口的“咚咚”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比诧异之下,她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纤细的手指搭在鼻头,还能感受到不冷不热的鼻息。 这时。 吐出的妃色气泡缓缓飘到她面前,似泛着水光的珍珠一样。 隐约可见一片桃花瓣,静谧地悬浮在当中。 “虽然你不记得我也不记得他,但在我那冗长的梦里,有不少记忆都是属于他的……也可以说,是属于我的!” “你这鱼,好生无赖!” “怎么无赖?” “强行霸占鱼临渊的记忆不说,还非要跟本公主扯上关系。” 水色没好气地说着,收起心里的复杂快速起身。 若非没有眉头,此时一定难看地皱成一团。 只见锦鲤模样的,游离鱼临渊那具经久不烂的鱼身,在距离水色七步距离是堪堪停稳。 “因为你是水灵,而且是活生生的,所以会有心跳呼吸。之所以梦里没有,那是因为你入梦之前仅仅是个虚弱的灵元。” “什么是灵元?为何在你梦里只有我是活的?还有关于鱼七……以及许多许多疑问。” “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何必问你?” “那在我的梦里,你又经历了些什么?” “这个……难道你不知道?” “我为何一定要知道?” “你不是么?” “是。” “你的梦,何必还要问我!” “因为这个数十万年的梦,有太多属于他的记忆,藏着太多爱恨,会轻易蒙蔽我这双眼睛……” 说着,下意识地将那双充满“邪恶”的眼睛凑到水色面前,左右晃着鱼脑袋。 水色也不知为何,即使面对这副模样的,她也很难心生芥蒂。 将梦中“千年”言简意赅地讲给之后,她又对着不远处那张“娃娃脸”,开始发愣。 尽管这中间没有插话,可水色已不那么想知道此处是何地,今夕是何年。 回忆往昔的同时,她也在无奈地接受“现实”。 一个既没有“龙鱼”,更没有“鱼临渊”的现实。 告诉她。 这里是一个灵气充裕的世界,只有真正的“天”,也只有真正的“地”。 仙神灵佛在天,人妖魔鬼在地。 既没有什么“三界”,更没有“六道轮回”。水色之前所认识的三界,仅仅是鱼临渊曾经的一个“遗憾”。 正是这个遗憾,让数十万年的“梦”,都在三界六道轮回中兜兜转转。 水色边听简略描述,边打量着“鱼临渊”那具永不腐朽的鱼身。 正当讲地投入时,水色忽然低声开口。 “他怎么少一个鱼鳍?还有胸口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鱼七好像没说这些。” “额?我难道刚才没跟你说过?” 似乎有些错愕,显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水色瞥了一眼,索性暂且抛开杂念,刻意模仿着鱼临渊曾经说话的方式。 “你,说呢?” “不是就在你手里么?” “什么在我手里?” “缺失的鱼鳍。” 水色思索片刻,难以置信地指了指“拨云”。 重重点头,继续说道。 “为了能在死后依然保护好你,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以鳍剖心,心生。 所以鱼临渊是我,我也是鱼临渊的一部分。” “你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我相信你所言?” “鱼在水面前,从不说谎。” 这样似曾听闻的一句话,犹如一缕清风,吹皱水色的心湖。 原以为只有鱼临渊和水色知道,此刻又多出一个“”。 她终于有些理解,为何“”是龙鱼内心的投影。 轻轻一笑,细数起鱼临渊曾在自己耳边说过的每一句话。 转而看向的时候,有所期待地问道。 “梦里鱼言知多少,你若是能痛快地都说一遍,本公主就信你……” “是相信眼下的一切,还是相信我也是鱼临渊?” “我只能相信,他将我托付给了你!” 听后倒也没有再啰嗦,如数家珍一般,将鱼临渊曾对水色说过的话,又都重新说了一遍。 可惜。 此时的水色并不知道,那些曾在梦中出现过的对白,都是“鱼临渊”留在“心”里的记忆。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又九闻临渊之鱼 第二百一十闻 鱼梦生往 “报仇雪恨么?” 水色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低声呢喃,正如她在梦中所言那般,不论是谁辜负了“鱼”,都应该“生死”不能。 玉手挡在额前,遮去耀眼的阳光,任由海风轻轻吹拂着耳边的发丝。 忽然。 她转身看着依旧悬浮在那里的妃色气泡,眼底有回忆漾开。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颜色的气泡,莫非这便是鱼符真正的样子?” 说出这句话时水色也不禁感到意外,未曾说明,她却坚定不移地认为那就是“鱼符”。 就在她以为,完全猜中的时候。 锦鲤模样的摇一变,幻化成了“鱼临渊”的样子。 一头玉银长发迎风飞舞,淡蓝色的眸子如鱼似水。 只见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又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十分满意地看着水色。 “既然要离开了,总不能仍然以锦鲤的样子出现,太招摇过市……” 只有水色看到他赤条条的身躯时,羞愧难当地侧过脸。 甚至水色自己也不清楚,为何朝思暮想的“鱼临渊”就在眼前,她却下意识地在疏远。 没等她刻意提醒,转身的身上已多出一些素色衣衫。 笑起来的时候,水色也有些耳根燥热。 “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里?离开此处又是何意?还有,你所指的报仇雪恨,又是对谁?” 水色早已习惯,将事关“鱼”的一切刨根问底。 做转一圈又转一圈,低头打量着这副新“身躯”的时候,依次活动全身关节,似在努力适应。 “真不知道这样的凡人躯壳哪里好!” 略微一摇头之后,分开五指,一只手捏着自己的鼻子,一只手指了指头上的蓝天。 “如果我告诉你,是这天地容不下他,你还愿意赴汤蹈火么?” “我也……不知道。” 听到水色柔声细语。 用鱼临渊那富有特质的声音,爽朗地笑出声。 显然他对于水色的回答,尚有几分欣慰。 “不知道就好啊……若当真一切都以此为结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你为何执意要为他报仇雪恨?鱼劫不正是因为才有的么?” 焕然成为另一个“鱼临渊”的,伸出左手掐了一下右手手背,留下一片青红的掐痕。 “看来那一场持续数十万年的梦是真的醒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片刻功夫你想知道的也有些过于多了吧!” “说与不说都是鱼的自由,谁知你会不会吐出一连串气泡敷衍了事!” “这个还真有可能会。” 微笑着,鱼临渊那精致的唇线,在阳光下画着美丽的弧线。 不知不觉中水色完全放下担忧,“认命”似地在心里妥协。 恰在此时,款款而谈,将水色所问过的问题,挑出几个串在一起。 告诉水色。 这里名为“日月天”,是鱼临渊曾经亲自取的名字。为的是让日月见证,鱼对水的喜欢。 只是可惜,这里成为了鱼临渊埋恨之地,他带着“灵元”逃到此处时,再也没能看到“明天”。 告诉水色。 在它传承鱼临渊的记忆当中,龙鱼一族自古就有“独生牧海”的古训。 可究竟这句话是何意思,直到鱼临渊含恨而终也未能参透。 还告诉水色。 几乎所有的梦,都是反的。 而那一个长达数十万年的梦,就连自己也需要时间“消化”。 正是因为“鱼”有所思,才会有所梦。 若是美梦,应该是源自鱼临渊生前的记忆。 若是噩梦,反而更像“鱼劫”一些。 尽管说了很多,可关于“一梦”的秘密,它却没有向水色透露半点。 它没有告诉水色,梦醒之后,梦境依然存在于它的腹中,如同自成一界。 它更加不能告诉水色,并非所有的龙鱼都会心生,但存世的一定相互为敌。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件事,直到完全消失在天地间,它也没有告诉过水色。 已逝龙鱼,须借之梦往生…… 嘴上说着,一直盯着悬浮在水色面前的妃色气泡。 它知道气泡里有一句话,一句亲口说出,只有特定的水灵才能听清鱼音的话。 几度想要开口告诉水色,可都又咽了回去。 “你刚才说,这是鱼符?” 闻言将妃色的气泡收了回去,款款捏在指尖,靠近眉间。 水色恍惚间“哦”了一声,若非刻意提醒,她也早就将这个类似于“桃花鱼符”的气泡,抛之脑后。 见状。 装作不在意地随手一丢,水色小心接过“气泡”时,强烈的熟悉感让她爱不释手。 水色曾把“桃花鱼符”当作自己的心,此刻感受着妃色气泡上的普通,心底渐渐溢出涓涓失望。 “原来,只是一个有些特别的气泡而已。” “差不多吧。” 极力掩饰此刻的心情,仿若它在变成鱼临渊的那一刻,它就是鱼临渊留在水色身边的“化身”。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觉得孤单时可以拿出来看看,也可以对着它倾诉,甚至可以在恰当的时机将其捏破。” “捏破会怎样?还有!这气泡里的桃花花瓣从何处而来,莫非这里还有桃花?” “不会怎样。这里也没有桃花……” “那我现在就捏破试试。” 见水色立刻就要上手,表面装作淡然,内心已如被看穿心思的孩子,忐忑不安。 它不能告诉水色,妃色的气泡既非鱼符更非寻常气泡,而是伴随着而生的“往生珠”。 在的梦里,往生珠是随着龙鱼降生而出现的。 可实际上,特定的条件下才会孕育出往生珠,也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能发挥作用。 甚至最在意的,是往生珠内藏着一句鱼临渊的鱼音。 只有当水色动情时捏破往生珠,她才能听到气泡内的鱼音。 若此刻水色直接捏破,不光水色听不到,就连也听不出,气泡里那句关键的话是什么。 正当还想提醒水色之时,远远地飞来两个人影,一老一少。 青衫老头儿有些驼背,双眼却十分明亮。 短褂少年只留着头顶一撮头发,拉着老者的手,在半空中有些战战兢兢。 老头儿虽为凡人却精于术法,不但能腾云乘风,更能延年益寿。 少年另一只手里提着桃木食物盒,还不时地低头,生怕里面的东西撒了。 很显然。 这一对爷孙是为了祭拜“鱼临渊”而来。 他们远远地看见了水色,水色也自然注意到了他们。 而距离水色几步之遥的,明明是一副俊美青年的模样,爷孙俩人却视若无物。 仿若在他们眼中,本就不存在一样。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一十闻鱼梦生往 第二百一十一闻 水遇人故 老头儿远远看到身着冰蓝色长裙,不由心中起意,牵着少年定在半空。 在他久远的记忆之中,似乎仅有一位“女子”配得上这般深邃而美丽的颜色。 当他将目光缓缓投向那张绝世容颜,佝偻的身子猛然一震,拉着少年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是,是,是您,回来了么?” 听闻老头儿这句话的时候,水色疑惑地眨巴着眼睛,微微侧目瞥向一旁的。 她确定不认识眼前这两人。 何况从梦中醒来,这天地之间的一切,她又怎么可能熟识? 或许,是对方觉得自己长相还算出众,认错“人”了。 心里如此想着,水色轻笑着摇头。将身前妃色气泡收起的同时,抿了抿嘴唇。 可她始终没有发现,变幻成“鱼临渊”样貌的,从老头出现开始,就一直似有似无地笑着。 老头见水色没有出声,突然意识到自己仍立在半空,有些失礼。 左手向脚下一招,地上尘土随风散开,一老一少平稳落地。 “您!不认不出我了么?” 老头说话声音有些激动,稍显苍老的脸上老泪纵横,如同看见多年未见的“亲人”。 不仅如此,老头双膝慢慢弯曲,心甘情愿地跪了下去。 少年见状,一脸茫然。他懂事至今,除了每年都会来此祭拜,他还没见老祖宗向谁行此大礼。 “老祖宗,她是谁呀,您……” 话还没有说完,已然双膝跪地的老头突然松开牵着少年的手,厉声斥责。 “跪下!” 少年明显一个哆嗦,小心翼翼将红木食盒放在地上。 正要下跪之时,一只蕴含灵力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按在他脖子上,瞬间令他前额着地。 “嘭”的一声,犹如磕了个响头。 少年还没来得及用手揉一揉,紧接着又是一连六个响头,疼的他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不敢哭,不敢问。聪明如他,也知道能被老祖如此对待之人,不可以抬头直视。 眼见这一幕,即便水色在鱼梦里心寒,此时也难免心涌水善。 抓起鱼骨杖向前数步,她也第一次走近了那具名叫“鱼临渊”的龙鱼尸骸。 闻不到鱼生前的腥味,也闻不到鱼死后的腐臭,仅有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飘荡在周围经久不散。 “老人家!我初到此处,你我怎会相识?莫不是认错了……” 老头听闻水色那如溪如泉的声音,内心跟更加笃定没有认错“人”。 一个被称呼为老祖的人,第一次当着后辈哭的稀里哗啦。 此时他也像个孩子,恸哭的有些肆无忌惮,有些情真意切。 “水主,是您,没错……” 简简单单六个字,从老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仿若穿越数十万载春秋,饱经沧桑。 水色明显一怔,如“水主”这般称呼自己的,即使在闻梦里也不多了。 那这位见面就下跪的老人家,又从何处得知自己身份? 一个瞬移,紧跟着出现在水色两步之外。 见水色又一次投去问询的目光,借着鱼临渊的嗓音淡淡说道。 “在我的梦里,他们能看得到‘’,但在真实的天地之间,我像风像云像水……他们是无法察觉我存在的!” “别打岔!你知道我想知道不是这个。” 还没开口,老头已警觉地运转起浑厚的灵力。 “水主小心,这些看不见的贼子亡鱼水之心不死,数十万年来从未间断! 若非我神州尚有鱼魂守护,只怕早已荡然无存。” 这一次。 换作水色愣神。 “神州”二字她首次听说,可“鱼魂”之名她并不陌生。 还有老人家口中那句“数十万年”,更加让她疑惑不解。 虽然对自己说过很多,但老人所言依然让她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 既然不肯说,水色只好将心思集中在这位“认识”自己的老人身上。 “水色自认从未见过老人家,您又何须行此大礼? 况且您这一身修为不俗,何不起身说话!” 听到“水色”两个字的时候,老人用衣袖擦拭泪水,带着少年走到祭拜的石桌前,放下食盒。 老人低头看着身旁少年,犹如看着年轻时的自己,进而稍显温和地开口。 “鱼年!你且先回去,让慕家之人尽数到此迎接贵客,若是少了任何一个人,为你是问!” “鱼年明白。” 那被老人叫做“鱼年”的少年,转身掐诀,竟然娴熟地运用一种遁地之法,消失在水色的视野内。 当老人嘴里说出“慕家”之时,水色最先想到的却是“木有鱼”那个“木家”。 就在这时。 老人屏息静气,饱含精神的双眸仿若陷入回忆,出于礼貌并未一直看着水色。 “慕尘风,见过水主!” 老人没有再多此一举地跪下,而是抱拳作揖,深施一礼。 水色唇齿微分,恍然大悟般念叨着眼前老人的名字。 那不正是在梦里,误闯青魔幻境的“慕尘风”? 但无论如何,水色都无法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就算眼前为真,梦里真假难辨,那也存在诸多差异。 一时间。 水色也不知道,是该相信那个“梦”,还是该记住只有“鱼临渊”的时光。 于是,水色只好试探性地一问。 “慕尘风?你第一次见我时,可是在万妖林的青魔幻境?” “他乡”遇旧识,水色也难免像个凡人一样,生出一些亲切。 然而慕尘风接下来的举动,令水色心里不知不觉间多出一丝失望。 只见慕尘风诧异地望着水色,而后尴尬地错开目光,发出一声叹息。 “是啊……都那么久了,水主又怎么会记得当年籍籍无名的慕尘风。就算水主说一句‘不认识’,老小子我也不敢怨水主。” “未曾想今日前来祭拜鱼主,还能得见水主安好……想当初,多少人都以为,水主先鱼主一步遭遇不测……” 闻言。 水色像在听一个全然和自己无关的故事,脸上虽然没有过多表现,可内心早已水因风皱。 “你说的鱼主,可是鱼临渊?” 慕尘风并未惊讶,反倒因为水色肯向自己发问,觉得轻松许多。 “世人皆知,喜欢水主的只有一个,配得上水主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鱼主。” 听着这番近乎称赞的回答,水色心花渐开,面色微红。 即便没有慕尘风没有亲口说出“鱼临渊”的名字,她也能从对方崇敬的语气里,听出“鱼临渊”的存在。 “鱼喜欢水,不是人尽皆知么?怎么就只有他配得上。” 一提到鱼临渊,水色就已将其他的事情抛之脑后。 她甚至忽略了身侧的,只想多听一听和“鱼”有关的事情。 哪怕所听不同,又有何妨。 可慕尘风紧接着的一句话,让水色有些猝不及防。 “正因为如此,这天地间容不下鱼主的,却不止一个……”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一十一闻水遇人故 第二百一十二闻 涸鱼化劫 慕尘风嘴上说着,不自觉看向天空的双眼,却流露出一股隐忍太久的杀意。 不难听出,他话里有话。只是此时此刻,他不愿意明说。 一直负手立在一旁,那副独属于“鱼临渊”的从容,似在这一刻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 它说自己也是“鱼临渊”,可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不过是“无法解释”的一种说辞。 慕尘风修为不俗,却感知不到的存在,这样的一幕足以令水色心生疑窦。 她并不在意眼前的慕尘风,是不是那位误闯青魔幻境的青年。只想知道这里还有多少她未曾听闻过的“往事”。 一切和“鱼”有关的,都是“水”所喜欢的。 “老人家!您方才所言‘亡鱼水之心不死’,究竟指的是什么? 难道不是所带来的鱼劫么?” “?恕老小子从未听过什么,至于鱼劫更是闻所未闻。自知水主不会说谎,可老小子也无法回答……” 听闻慕尘风这番话,水色一时语塞。 原来。 梦,终究是梦。 哪怕听上去似曾相识,到头来也是彼此难知。 仿若开满彼岸花的此岸和彼岸,同花不同色。 恰在这时。 出乎意料地将左手放在水色肩头,冷不丁地轻拍她的肩膀。 这样亲昵的举动,反而令水色浑身刺挠一般地跳开。 “你!干什么?莫不是以为可以变成他的样子,就可以动手动脚,为所欲为!” 脸上那般柔和的笑容缓缓消失,发出一声叹息,慕尘风清晰可闻。 “水主当心!” 佝偻着身子的慕尘风运转起赤蓝双色灵力,绕过龙鱼尸骸,电光火石间逼近所在。 尽管他依然看不见它,可还是十分紧张水主的安危。 哪怕,自知有些不自量力。 “究竟是何人,蛰伏在此鬼鬼祟祟!还妄图对水主不利! 当着鱼主的面,我慕尘风岂能容你……” 陡然将气势提升至巅峰,双拳打出无数夹带灵力的拳雨,轰向那片看似空旷的地方。 然而。 在水色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挥手,霎时换了一身颜色粉嫩的长袍。 胸前的纹饰十分简单,酷似龙鱼那张娃娃脸。 抬手之际,幻化出的鱼临渊,整个显露在慕尘风的眼前。 那一头玉银长发,淡蓝的双眸,还有完美的唇线,都让全力施为的慕尘风瞬间慌乱。 仅仅一个瞬间。 措手不及的慕尘风,又闪身挡在身前,想要将那些拳活独自抗下。 “您,您,您不是……” 看到“鱼临渊”那张脸后,慕尘风说话都有些结巴,显然还没有接受眼前的状况。 只是。 在他心底深处,无论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鱼临渊”,他都不会允许自己向其出手。 眼看着自己无法将花火一样的拳头尽数挡下,慕尘风紧咬牙关,口鼻中挤出一句依稀可闻的话。 “还,请,鱼,主,移,步……” 话音未落。 却见又一次抬起手,轻轻按在了慕尘风的肩膀上。 两道水光化作氤氲雾气,顿时将慕尘风和包裹在内。 漫天拳影都向那一个身影扑去,仅仅在看似轻薄的雾气上留下涟漪。 一息。 两息。 不到三息时间,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唯独这临水绝壁上的灼热空气,尤记得方才发生的一幕。 雾气升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种颜色的彩虹。 慕尘风回过神时,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和他眼中的“鱼临渊”互换了位置。 一身粉袍的鱼临渊立在他身前,把玩着开在指尖的一朵“奇花”。 眼尖的水色正要开口,却看到手指压在嘴唇上,比划出“保密”的手势。 取指一弹,奇花瞬间消失在指尖。 但水色又岂能认不出,方才所用,正是一朵“彼岸花”。 而且,是一朵颜色诡异,她从未见过的彼岸花。 慕尘风忽然双膝跪地,又一次上演着见到水色时的场景。 如同一晃无数年,向往之人就在眼前。 此时此刻的慕尘风,都不敢再多看“鱼临渊”的背影,干脆泣不成声。 又是一声叹息,看了一眼永不腐朽的龙鱼之身,眼中从未有过的复杂。 “这么久过去,还能为水主着想……你,很好!” “我方才借用水主生气,也仅仅是为了以这副面目显化,能够让你得见。” “鱼主!我……” 慕尘风刚刚开口,就被抬断。 他不希望这样的“人”为此自责,也不愿过多浪费时间。 “虽然这么说会令你失望,但我有不得不告诉你真相的缘由。 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并非你认识的鱼主,而是另一种存在!” “您……” “不错!我不是你认为的鱼临渊,却又跟鱼临渊紧密相连!” “闻由龙鱼念起,而我之所以会降生在这世间,是因为他有未尽的遗憾……或者说,身为鱼主的他,也会恨这样的天地!” 正说着,双目中陡然升起腥红之芒,与水色在梦中所见一样。 阴寒,邪恶,充满憎恶。 挥动衣袖之时,右手划出的暗红色劲气犹如一道月牙,将龙鱼尸骸周围的六块石头齐齐斩去一半。 光滑的石面上,腥红的血气如气泡一样升腾,逐渐凝聚出六个字。 水易来,鱼难去。 六个字仿若囚困龙鱼的禁咒,让死后的鱼临渊依旧得不到安宁。 慕尘风眼望着六个血字出现,脸上的泪痕逐渐被愤怒取代。 他深知。 这六块为祭奠鱼临渊所用的石头,有一半出自“慕家”之手。 而如今,竟然有人瞒着他对其动了手脚。 “怎么会这样?让我查出来是谁,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慕尘风的声音里都是懊悔,甚至有些声嘶力竭。 水色心口一阵抽搐。 不知为何,竟有些同情那趴在地上,经久不朽的“鱼临渊”。 她告诉自己,此“鱼”非彼“鱼”。 她说服自己,那“意”非此“欢”。 只是。 身为水灵,目睹眼前这些,不经意间仍然无法接受。 梦里梦外,何处才是容“鱼”之处。 那一处相约相守的“清幽之地”,又真的存在么? 这时。 慢慢转身,单手搀扶起慕尘风,一个闪身出现在“鱼临渊”的龙鱼之身前。 俯身,将一只手贴在龙鱼那张憨态可掬的脸上,释放出柔和的波动。 “天地不容,却又不让他走,不过是为了惊醒后世,违背天意者当是这般下场…… 这,是一种惩罚!” 说完。 那一头玉银长发冲天而起,惊天的压迫感令它周围的空间寸寸塌陷。 直至它粉色的身影开始有些模糊,按在龙鱼脸上的手骤然发力。 一声似鱼非龙的吼叫从他人口中传来,鱼临渊那具趴在此地的鱼身,被一口吞了下去。 “鱼,是你们逼出来的!劫,是你们自己找的……”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一十二闻涸鱼化劫 第二百一十三闻 拨云现鱼 未过多久。 慕家上上下下,包括下人在内的男女老少,一同将水色作为“上宾”恭迎回城。 除了慕尘风之外,仍然无人能看得见“”。 尽管水色能从那浩浩荡荡的人群里,感受到近乎相似的灵力,但他们依然自称“凡人”。 按照慕尘风所言,生活在神州大地上的凡人,是这天地间最弱的。 为了能够获得抗衡诸邪的力量,几乎大部分凡人都会按照“鱼主”所留之法,年年奉鱼,天天吃鱼。 以鱼为食,以鱼为媒,使得凡人之躯也能汲取天地精华,进而悟出修行之法。 鱼主不再的无尽岁月,人们渐渐掌握了如何娴熟地驾驭灵力,也懂得了冥想吐纳。 于是。 凡是到了一定年纪,有足够资质修行的人,都被称为“鱼修”。 一路上。 水色都坐在十六个青壮年所抬的琼辇之上。 极度奢靡的风格,令水色倍感不适应。 似乎在她心目中,无论是青红二龙牵引的桃花辇,还是如履平地的双驾马车,都要比眼前的“气派”更为实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水色这样非人非木的水灵,不知不觉间也会想起一些事,牵挂一些“人”。 她隐约觉得,宿命的转轮从某一刻开始,并非停滞,而是越来越快…… 一直站在她身旁,反倒是看似老态龙钟的慕尘风,在近万人的队伍里来回穿梭,亲自嘱咐着什么。 不知为何。 这些慕家之人,来时所用时间极短,返程之时却显得极为漫长。 百无聊赖的水色,犹如被架在“祭坛”上的祭品,一时间反而失去了自由。 看天不是“青天”,望地没有“水川”。 这块被叫做“神州”的大地上,水色找不到丝毫归属。 她一边尝试着动用自身灵力,一边打趣地调侃着。 “你说,不只一条吧。那到底长什么样?为何你偏偏要变作他的模样?” 一旁的紧闭双眼,看不出那张属于鱼临渊的脸上,还有多余的表情。 “闻由心生,龙鱼生前所化人形是什么样,就只能变成什么样…… 莫非你以为,我甚是喜欢这张脸吗?” 经这么一说,水色“嘁”了一声,丢出一个白眼。 “既然不喜欢,那你敢不敢把他还给我?也省得我见你如见他,心底都是复杂……” 没有接话。 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究竟是谁。 明明自己就是鱼临渊的心所化,但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念,驱使着他生出“保护”水色的冲动。 入梦前是,梦醒后还是。 以至于时间太久,作为也有些分不清,鱼临渊到底是存在于梦里,还是出现在曾经。 “我倒是挺喜欢你现如今的样子,比他记忆里的你,少了太多忧愁,多出不少成熟!” 不经意间地一句话,瞬间令水色沉默。 她明白。 眼前鱼,终究不是“那一条”。 而自己也好像丢掉了什么,沦为一具空壳。 “不管是你,还是慕尘风,都一直在说‘我不记得’。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你们直接告诉我不好么,怎么比我这弱女子还婆婆妈妈。” 缓缓睁开眼睛,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冷静。腥红的眸子逐渐变为淡蓝,仿若这一刻他就是“鱼临渊”。 伸手一指横放在水色面前的“拨云”,他猛然收回有些颤抖的手。 “你觉得这鱼骨杖,为何能被你从梦里带出来?” “难道不是因为,它就是此间之物?”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一点,那方明镜不也早被你带出来了么?” “你指的是……明镜台?” 重重点头。 水色见状,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她心间微妙地化开。 若梦里一切都是“虚幻”的,那眼前的“拨云”又该如何解释? 恰在这时。 慕尘风也飘身落在琼辇之上,安静地站在几步之外。 见“鱼临渊”有话要说,他自然不会多嘴。 只见向前几步,言语如同气泡里的鱼音一样,旁人细不可闻。 “并非不愿告诉你,只是他应该早有预料,担心你得知真相承受不了……为此,才有了这根拨云。” 水色伸出一只手,轻抚着这根原本属于“鱼七”的鱼骨杖,欲言又止。 片刻后。 她终于鼓起勇气,目光坚定地看着那张英俊的面庞,如在等待一句下文。 叹息一声,似拿水色没有办法。 “有些事,我也只能点到为止。虽然不惧天地,但却无法违背龙鱼生前的意愿……” 这一刻。 双目灼灼地看着水色,犹如鱼临渊“往生”,一双眼睛里柔情似水。 只有他知道。 的一切言行,都是代替“鱼临渊”而存在。 甚至心里对于水色的“喜欢”,也绝不会改变。 “净世鱼铃并非是为了清除世人的记忆,而是他生前,为保护你而封印了你的记忆……” 一言激起千层浪。 水色心里久久难以平静,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 换作常人又岂会如此快地接受“现实”,可只有水色深知:鱼不会在水面前撒谎! 自己的记忆? 究竟有什么不能让自己想起的往事,一定要逼得他,忍下心来如此对自己。 眨动两次眼睛,水色轻咬着嘴唇,极力抑制着心中的好奇。 她大胆生出一个猜测:梦里的“封印”,或许就是鱼临渊所留,只为将她记忆里的“痛苦”,当作噩梦一样抽离。 她善良,不代表她傻。 她依赖,不意味她笨。 看似一切毫无关联,甚至有些荒诞不羁。 可当“”一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就只有它才是“解梦”的关键。 恍惚间。 水色耳边回荡着被她收集在“气泡”里的七句话。 你是谁? 我在哪? 不记得。 重复“千年”的鱼言,如同遗留给她的暗示。 轻轻一笑,顺势而为。 她将长发挽起的同时,冲着躺在地上的“拨云”轻声说道。 “若你有灵,自当听懂水色所言。只是不知,水色是否能得到回应。” 话音刚落。 拨云上泛起柔和的水光,净世鱼铃的清音,第一次响彻在神州大地上。 短短几息之后。 鱼骨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如鱼似玉的发簪。 三寸长短的发簪上,时有鱼影游动。 没有丝毫犹豫,水色拿起发簪插在发间。 “谢谢!” 如溪如泉的声音又一次从水色口中传出,比之前多出些许豁然。 似在对变成发簪的“拨云”说,又好像是在由衷地感激。 无论如何她已知晓,即便“梦”醒之后一切如“新”。 那份只有鱼能给予水的爱,尚在。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一十三闻拨云现鱼 第二百一十四闻 如渊涉水 慕家所在,名义上称为“城”,实则是在一处三面环山的山谷内。 山谷外竖立着一块巨石,其上刻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慕庄。 近万人声势浩大地出去,却只是陆陆续续地回来。 抬着水色的琼辇走在最后,其余人因为净世鱼铃的关系,都忘了为何出去,更不记得从哪回来。 甚至被慕尘风奉为“水主”的水色,也成为了慕家人眼中的“路人”。 慕尘风几次想要开口询问,都因为中间隔着一个“鱼主”,只好作罢。 只是他似乎并不知道,眼前的“水主”无法使用灵力,却能将临近她的心声,听得真真切切。 “慕老,你无须替那些族人担忧!净世鱼铃抹去的并非是他们的记忆,而是我在这天地间的存在感……” 嘴上这样说着,水色还扭头看向,递过一个询问似的眼神。 好像在说:这样说对不对? 默不作声,仅仅是微微点头之后,重新闭上眼睛。 慕尘风吱吱呜呜半天,才闷声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们又怎配认识水主……老小子只是担心,该如何解释鱼主不是‘鱼主’。” 心有疑惑的慕尘风,一直对于“”之说耿耿于怀。 甚至他会认为,这是鱼临渊“归来”之后留给“慕家”的一个考验。 凡人的心思,总是要比鱼和水的多出太多。 如他这般“老祖”一样的人物,更是无法将整个家族的利益轻易放下。 多年来,慕家能有眼前的一切,靠得就是结识了“鱼主”和“水主”。 慕尘风这番心声,一句不落地飘荡在水色耳边。 她轻轻摇头。 谈不上多失望,也说不上有期望。 只是觉得无论在哪里,凡人的欲望都会永无休止。 好在“龙鱼”不再,无须肩负“净世”之责。而身为水灵的她,再也懒得去理会那些藏在人心里的“善”与“恶”。 她想做自由的“水”,追逐着“鱼”的足迹。而不是像龙鱼一样,最终只能留在的梦里。 向前两步,旋即转身望着“鱼临渊”那张丝毫没有岁月痕迹的脸,开口时却是说给慕尘风听。 “这还需要什么解释?龙鱼一族,早已随着他的死去而消亡…… 此刻站在你眼前的,仅仅是你我能够得见的而已。” 尽管水色心中同样疑惑万千,可她还是选择站在“鱼”的一边。 不论是龙鱼,还是。不论是梦里,还是梦醒。 只要还能看得见那张精致的“脸”,做什么她都愿意。 正如鱼临渊曾对她说:鱼所过之处,尽是水的天下! 那眼下这神州大地,她想尽力保留他的“痕迹”。 慕尘风应了一句,只好毕恭毕敬地站回原位。 水色眼睛盯着巨石上的“慕庄”二字,突然打趣地问慕尘风。 “那个称呼你为老祖的少年,是叫慕鱼年?” “是。” “这名字是何人所起?你们对‘鱼年’又了解多少,也敢擅自取用!” “望水主恕罪……这名字正是老小子所取,与本家姓氏连在一起,意为‘向往有鱼之年’。” 不得不说。 慕尘风也是人老成精,不但善于察言观色,更是能说会道。 水色本意不在此,懒得继续追问。 原本只是一番试探,不曾想那慕尘风的心声里,也没有和“鱼年”有关的信息。 若说仅仅是巧合,她不愿相信。 琼辇行至谷口时,刻着“慕庄”二字的巨石突然缓缓上升,石头下撑出四爪,前后伸出两个脑袋。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令水色倍感熟悉。 “这是……” “神兽玄武。当年鱼主所留,它在此千秋,可守护我慕家万载。” 听闻此言,水色总觉得从梦中醒来后,遗忘了什么。 转身郑重其事地盯着慕尘风,一本正经地问道。 “千秋万载?慕家在此多久了?” 虽然水色没有问及慕尘风如何认识自己和鱼临渊,可她渐渐意识到哪里不对。 一时间如梦初醒,诸多思绪都还在等着她慢慢梳理。 听上去简单的一句话,却连都睁开了眼睛。 两双眼睛同时诧异地看向水色,令她感觉浑身上下不舒服。 慕尘风干咳两声,并没有直接回答水色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她一句。 “既然水主不记得,那您是否能猜到,老小子如今的年龄?” 慕尘风一席话,瞬间让水色茅塞顿开。 鱼年就是时间。 既然鱼七曾言“一梦百万年”,那如今又是何年? 如此思索着,水色仍然按照对“梦中凡人”的理解,张口吐出一个“千岁”。 慕尘风一愣,则是轻笑出声后,右手虚握成拳挡在嘴边。 很显然,她没有猜对。 凡人血肉之躯,短则数十岁,长则百岁而已。 即便慕尘风修行术法,堪称“鱼修”之中的奇才,千年寿命也算得上“长寿”了。 恰巧路过驮着巨石的神兽玄武,水色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略显吃惊地看向慕尘风。 “方才听你心声,一直在说自己五十二万岁……我还做梦似地以为,凡人命数只有区区百年。” 说这句话的时候,水色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上的太阳。 才发现从她被带离水域后,天色一直都是白昼。 太阳犹如高悬天空的明镜,根本没有动。 她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就在没有迎来“天夜”的天界。 慕尘风正要开口,抬断。 “是我疏忽,忘了告诉你‘梦’才过半。或许对我而言,睡一觉就是数十万年。但对你来说,龙鱼亡于此间已太久太久……” 水色突然双手背在身后,徐行至面前。 “若你着急为他报仇,又何须让慕尘风接我来慕家?说吧,你究竟有何目的?” 四目相对,她寸步不让。 装出一副咄咄逼鱼的架势,好像在和比“眼力”。 却见露出柔和的一笑,身上气势陡然收敛,像昔日的鱼临渊一样目露宠溺。 “你这样看着我,好像我来过慕家一样。” “不是么?” “哪怕在他记忆之中,也仅仅来过一次。你就不想看一看,他去过的地方?” 水色沉默无声,望着谷口迷离的光晕,趁着无法动用灵力之际,任性地从琼辇上飞跃而下。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 慕尘风一个闪身出现在山谷上方,向着脚下打出一掌,淡蓝的灵力如水流一样落下。 一个光晕流转的“气泡”,如结界一般笼罩着整个慕庄。 其上传来熟悉的波动,以及一股几乎散尽的温热。 霎时。 水色鼻子一酸,再次纵身一跳。 感受着那股属于“鱼临渊”的气息,磅礴的灵力自她周身溢出,拖举着她慢慢飞临那层水幕。 她甚至已能看清。 山谷内除了亭台楼阁,还长着许多奇花异草。 最为惹眼的,还是那些游弋在空中的锦鲤,竟与梦里的“地界”有几番相像。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一十四闻如渊涉水 第二百一十五闻 借鱼窥天 群鱼在空中来回,仿若四面八方都是水。 可身为水灵的水色又岂能看不出,那足有千万丈之巨的气泡里,仅有一条涓涓细流沿着山谷流淌。 山间少田,可供凡人食用的瓜果蔬菜并不多。 若非慕尘风亲口说出“鱼修”以鱼为食,水色很难相信他们仍是那“食人间烟火”的凡人。 也并非所有修行之人,都能像慕尘风一样“老而不死”。 绝大多数凡人依然会生老病死,只有修行到一定境界才能获得悠久的生命。 如此想来,数十万年之久,慕家老少加在一起也才万余人,根本算不上多。 水色熟悉着涌现体外的灵力,玉手轻抚着眼前的气泡,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特殊气味,令水色不由眉头一皱,继而渐渐舒缓。 浓重的鱼腥之气,让她感觉无比亲切。 但充斥在慕庄内的鱼腥气,并不是空中的游鱼所散发,而是漫山遍野的一种草。 原以为慕尘风自然知道这是什么草,却不想没等水色询问,反倒是他先开口。 “自世间不再有鱼主,但凡有鱼的地方,都会凭空生出许多这种草。 可为鱼食,可作草药……许多人都会将此草当作鱼主的馈赠!” 紧随水色而至,似乎对这些散发鱼腥味的野草不怎么感兴趣。 水色伸手之间,远处自行飞来几株,被她放在嘴里嚼了嚼,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如水的灵力在体内快速流淌。 “可有名字?” 慕尘风摇摇头,无声地回答着水色。 她稍加思索,朱唇轻启时吐出“鱼腥草”三个字。 若它们都是鱼主所留,自当拥有一个与之相称的名字。 很快。 水色就在慕尘风的引领下,走遍整座慕庄。 当她问及一个叫“雨墨”的姑娘时,慕尘风也只是平静地说着“素未相识”。 之后的水色沉默了许久,无论慕尘风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也丝毫不能引起水色的注意。 她在意的只有“鱼”,以及这个没有他的世界,究埋藏着怎样的故事。 如今的她最想知道,昔日鱼水到底遭遇了什么。 人老成精的慕尘封早就注意到水色心不在焉,只不过为了完成暗中的交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浪费时间。 终于。 看到向自己点头的一刻,慕尘风如释重负。 “还有最后一处地方,水主可愿前去一看?” “慕庄就这么大,只怕山石都已被踩烂了吧。” “水主见笑!” “说吧,还去哪?反正本公主人生地不熟,非但什么也做不了不说,还没有这空中的鱼儿自由……” 她一边说着,故意看向拥有着“他”面孔的。 赔礼似地淡淡一笑,伸出修长的食指,指了指头上。 正当水色疑惑时,一旁的慕尘风突然运转法诀,随即像“祭祀”一样双手向天,狂颤不止。 “你这是……” 刚说出半句,水色的手就被一把抓过。 “先别管他,时间有限。” 恰在这时。 万丈鱼符内的游鱼疯狂向此地汇聚,在水色上方回旋。 漫天锦鲤如一幅壮丽的画卷,将大部分阳光遮去。 不时地,会有鱼儿从鱼群脱离。 跳跃到她脚下,飞跃到她头顶,又像着急跃过“龙门”一样,努力向高空游去。 首当其冲,先水色一步踩在最近的一条锦鲤身上。 “快上来!机不可失。” 他的口气不似命令,却意外地让水色感觉踏实。 甚至,她目睹着背靠游鱼的时,总有一种他就是“鱼临渊”的感觉。 没有丝毫犹豫地迈出那一步,水色借鱼而上。 踩在略显湿滑的鱼鳞上,竟如同踩在石头砌出的台阶上一样。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看一看,没有鱼的世界……” 看似天高,几步之后便已经是尽头。 穿过鱼符上那层淡淡的水幕,蓝天白云亦如之前一样。 拂面清风格外舒爽,空气里飘荡着的不再是鱼腥草的气息,而是各种花的香气。 松开水色的手,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看到了么?” “嗯,我看到了来此之前的临海绝壁,你轰碎的石头还在那里。” “还看到了什么?” “四周都是水……只是,这神州大地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更像是一座水中的孤岛!” “不要只局限在眼前,再看远些,越远越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双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头,骨节传出咔咔声响。 本章未完,继续左滑阅读 待话音完全落下,水色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她所在的位置,正是慕庄上空,那万丈鱼符的最顶端。 本该身在最高处,一览众生渺小的水色。 惊奇地发现整个“神州大地”上,除了慕庄这万余人,几乎是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 稍远一些,八方环水。 凌凌水波在阳光下荡漾,一眼望不到尽头。甚至水色在梦里见过的瀚海,都与其没有可比性。 当目光所及之处再也看不到“水天”以外的景象,水色将灵力化水涌于指尖。 一滴寸许大小的水滴刚靠近眼睛,就见水色一个哆嗦,水滴顺势滑落。 眼前的一切在被放大许多之后,跟想象截然不同。 只见。 仍有许许多多类似“神州”一样的大地,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 每一块陆地上,也都有一个“万丈”大小的鱼符,如气泡般守护着一方安宁。 在更远的地方。 她依稀看到了一片片高送入“天”的莲叶,以及盛开在绿叶间的荷花。 无一例外,它们的大小都远远超过自己脚下的鱼符。 就连她深信不移的“大地”,也似瓦砾一般渺小。 更不用说那些生活在这里的“凡人”,和遨游在鱼符内的游鱼…… 她将指尖的水滴变成水球,又用灵力层层覆盖。 模糊的一切逐渐清晰,极远处的事物也从天水相接处显露。 那里。 繁花盛开,琼楼玉宇。 那里。 鸟语花香,云雾缭绕。 一位身着红裙的女子,正看着靠在临水的窗棱边上,愣神发呆。 尽管女子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但那分外熟悉的轮廓,令水色看一眼便能认出。 她是,梦中的鱼妃鲤瑶。 看到鱼妃的那一刻,水色身前的水球散落如雨。 她不知该如何理解所见一切。甚至不明白自己身处的“天地”,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 仿若。 天地为池,脚下如鱼。万丈鱼符也仅仅是一个“指尖”大小的气泡,漂在水上。 她已经无从想象,那些映日荷花的高大,还有那些远在“天边”的亭台楼阁。 至于鱼妃,更如她眼中的“天人”一样,只能仰望。 “我们,究竟在何处?” 水色尽量让自己冷静,如此一问。 睁开眼睛的同时,淡蓝的双眸又一次被红芒占据。 “苍天有池,名瑶。这里既是你在我梦中所见的‘天池’,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瑶池’……”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一十五闻借鱼窥天 第二百一十六闻 天若有鱼 “瑶池”这般犹如仙境的名字,不是第一次出现水色耳中。 原以为梦中的所见所闻,不会轻易跟“现在”联系在一起。可现实轻易击碎了水色的幻想。 “不!为何会这样……” 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水色想要踩着下方的锦鲤回到鱼符内。 抓着她的双肩,轻轻晃动几下。 “你看到什么我不会过问,但如今的你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那属于“鱼临渊”的声音的确有些作用,瞬间将昏昏沉沉的水色拉回现实。 她心有余悸地盯着眼前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无法从它处寻到依靠时,水色也不得不依赖着“”。 “刚刚,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浑身乏力,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离我而去。” 松开搭在水色肩头的手,轻声吐出几个字。 “鱼梦尚未结束!” 水色盯着看了几眼,低头俯瞰下方的鱼群,一只手轻抚额头。 显然她完全没有听懂的这句话。 什么叫鱼梦尚未结束? 自她醒来之时,就已置身的梦境之外,根本无从知晓后来。 此时此刻告诉她“鱼梦未完”,究竟是要让她明白什么? 见她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干咳两声后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导致我提前醒来。百万年梦期,正是我完全成年的标志!” “我倒希望你不会醒来……这样,有他的梦还能一直延续!” 水色当仁不让,抓住机会说出一句心里话。 似乎还没有把话说完,略有深意地微笑着,看向水色的腥红眸子渐渐恢复淡蓝。 “你是不是在梦里看到过明镜台?” “嗯。” “那你有没有见过,十枚鱼符围在拥有十二条玉龙的龙门周围?” “你不是都知道么?我和他曾不止一次感受到过,有一双潜藏在暗中的眼睛……而那眼睛不就是你么?” 经水色这么一说,竟然罕见地陷入沉默。 难得看到也会有面色凝重的时候,水色也不知怎的,心中竟然无比畅快。 甚至。 她仍然会将“”当作拆散她和“鱼临渊”的罪魁祸首,有些幸灾乐祸。 “怎么不说话?没想到由龙鱼心生的,居然也有心虚的时候! 既然如此为难,不如把我送回梦里,也好让水有个能见到鱼的梦……” 水色说话的时候故意让自己显得阴阳怪气,话音听上去暗含嘲讽,甚至极具讽刺。 数息之后。 终于把手从下巴上拿开,一本正经地凝视着水色的眼睛。 “你若还想回梦里,我不会阻拦。但有些事情,我必须替鱼临渊提醒你。” “何事?” “水易来,鱼难去!” 六个字,鱼临渊曾当着水色的面说过很多遍,可似乎每一次理解时含义都会不同。 如今从口中说出来,水色似乎有些后悔刚才嘲笑他。 的梦里,不善。但在的梦外,它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讨厌。 “还有呢?” “是不可能沉浸在自己梦里的,虽然我分出部分意识一直在梦里寻你,但绝不可能是你所说的那双眼睛……” “那盯着我和他的到底是什么?” “这还需要问么?容不下鱼,又想得水灵者,天底下屈指可数!” 说着。 又一次当着水色的面两眼腥红。 身为水灵,自然能明白话里的含义。 她第一次对“仇恨”这种东西,生出一丝感同身受。 原来梦中千年。 并非是自己陪着那条年幼的龙鱼,而是鱼临渊一直在以那“七句话”提醒自己。 他告诉自己,时刻不能忘记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又该去往何处。 他告诉自己,无论何时都应该记得,鱼以水为生,水却并非只有鱼想得到。 当诸多思绪逐渐梳理清晰,水色想起来之前那句话。 “既要我保持清醒,又说不会阻拦,我还真有些搞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就在这时。 嘴里发出阴恻恻的笑声,如魔似鬼般难听。 “你早已在他心目之中,我自然不会拦着。 而我想告诉你的是,一旦你意识不清,或者陷入昏睡,都会被再次拖入我的梦里!” “为何如此?我不想离开时偏偏出现在此,我心绪难平时就会重新回到那里……你的梦,你还做不了主?” “是鱼,也不是鱼。或许是我忘了告诉你,的梦,就是这天地的劫数! 一场由你所勾勒出的鱼劫……” 望着仍然会感到吃惊的水色,没有再细说。 他不会告诉水色,如今的“鱼梦”里,因为鱼年耗尽而变得空空如也。 鱼水情定的明镜台,如今正像祭坛一样抽离着天地间,一切关于“鱼”的记忆。 即便是身为水灵的水色,每一次昏睡后回到梦里,她的记忆也会随“鱼”渐少。 如非必要。 也不愿看到水色的记忆之中,完全没有了“鱼临渊”的踪迹。 他甚至不会告诉水色。 那一场几乎鱼水互换的梦,蕴藏着太多一时无解的“预兆”。 究竟是天地无情,还是鱼水有期,单靠还无法给出水色答案。 可唯有一句话被憋在腹中,一忍再忍。 他想告诉她。 在这龙鱼一族早已灭亡的天地间,弱水仍有三千。 而水色这样独特的存在,并非那三千之列。 却也只有在她身上,存在着“鱼”的希望。 就在水色和一同回到慕庄之时。 整个瑶池上泛起浓浓仙雾。 许许多多类似于“神州”的陆地,犹如梦中的东海岛屿,尽数被雾气笼罩。 但凡是浸没在雾气里的荷花花蕾,似十分默契地悄悄绽放。 等到几息之后,仙雾又像云一样被“人为”吹散。 瑶池犹如仙山上的天空之镜,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亭台楼阁耸立在瑶池一侧,经年不化的积雪散落在整个山巅。 瑶池三面种满了各式花草,馥郁的芬芳并不会因为常年积雪而减少。 反倒是那些亭台楼阁之间,极少能看见来往的身影。 一袭红裙的人影,依然倚靠在窗棱上,双手托腮望着瑶池水面上的凌凌波光。 正在发呆的鱼妃并没有注意到极远处,水面的一颗“气泡”上,水色那饱含复杂的目光渐渐消失。 忽然之间。 她望着四周有些清冷的瑶池,漠然开口。 “鲤瑶被禁足在此数十万年,也未曾见过池水生鱼…… 天尊曾说:天若有鱼时便还我自由。时至今日鲤瑶才意识到,是天地太过无情!” 她正说着。 一位身着黑裙的仙子走到她身边,躬身施礼。 “您方才所言,墨晴可以装作没有听到。”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一十六闻天若有鱼 第二百一十七闻 云鱼魂游 青萝幔帐,迎着仙风发出瑟瑟声响。 空荡荡的深闺里,似乎只有鲤瑶和墨晴这一主一仆。 细看之下,她们眉心都烙印着极为相似的仙纹。 仙纹状若桃花,色如妃光,时而有光晕闪过,令二女那卓尔不凡的容颜上多出一抹“春光”。 只是。 无论是鲤瑶还是墨晴,眸中神色都是万年如一。 望着窗外的瑶池美景,她们再也生不出丝毫赏心悦目的感觉。 甚至数十万年来,她们之间的对白也仅仅是重复着相似的几句。 鲤瑶转身之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你这丫头……明知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还非要分个尊卑贵贱。” “您贵为天妃,墨晴怎敢违背天意,与您姐妹相称?” 鲤瑶闻言笑出了声,笑声中带着些狂放不羁。 数十万年积压在心中的怨气,似乎要在这一刻暴发而出。 “呵呵……天妃么?难道不是一个必须无情无欲,只为给‘天’做陪衬的人偶吗?” 鲤瑶说这句话时,显然心中动了真性情。眉心那桃花一样的仙纹霎时妃光闪烁,如同禁锢她灵魂的桎梏,令她痛不欲生。 墨晴仍然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俨然早已在漫漫岁月中习惯。 “都这么久了,难道您还要继续违抗天意?” 鲤瑶捂着胸口,呼吸急促。前一刻还面泛红光,此时已经脸色煞白。 只是一个瞬间,萦绕在她周身的灵力和仙气,就被抽走很多。 背靠着窗脚缓缓坐下,鲤瑶略显狼狈地蜷缩在那里。双臂抱着膝盖,将头埋在红裙里。 一阵呜咽之后,鲤瑶以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因我自幼喜欢鲤鱼,父亲为我取名鲤瑶。初见天尊之时,她得知此事,以‘鱼’为名封我为天妃,自此我成为了无数仙子羡慕的鱼妃……” 正说话的鲤瑶突然抬头紧盯着墨晴,泪水打湿红裙,又在脸上花成一片。 唯独眼底的坚定和痛恶,不曾被泪水涤去。 “你以为我愿意守着长生,活的还不如一条鱼么?” 一句话如针刺,犀利地扎进了墨晴的心里。 尽管墨晴在瑶池陪着鲤瑶,但她也有想去的地方,有想见的人,有想去尝试的事。 然而职责在身,她断然不能违背“天意”,轻易离开瑶池。 “您是不是一直认为,我是为了奉承天尊,讨好天帝,这才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监视您?” 鲤瑶明显一愣,呆呆地看着墨晴似有似无的笑容。 这还是长久以来,她第一次听到墨晴说出这样的言语。 数十万年以来,她的确以为眼前的墨晴,就是奉了天尊旨意“看守”自己。 恰在这时。 墨晴的双手在胸前翻转,嘴里无声默念着什么法诀。 顿时一层淡淡的水光,如冰似霜般覆盖在她身上。 当她摊开手掌之时,右手以指剑点在自己眉心的仙纹上。 紧接着。 奇妙的一幕发生在鱼妃鲤瑶面前。 只见墨晴的身体定在原地不动,溢散在她周围的仙气都被吸收一空。 一条仅有鲤瑶手掌大小的墨睛金鱼,如灵魂一样从墨晴的胸口飞出。 它就这样凭空游到鲤瑶面前,用一对漆黑的眸子与鲤瑶对视。 金鱼口中吐出一个气泡,徐徐飘到鲤瑶耳边破裂,传出细微的声音。 “姐姐!闭上眼睛,相信我。” 回过神的鲤瑶迅速打量一番周围,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紧紧闭上眼睛。 即便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都想打破自己作为“鱼妃”的处境。 没过多久。 鲤瑶就感觉到眉心传来一阵温润。 再次睁开眼睛时,分身成金鱼的墨晴与她四目相对。 “姐姐,我们这样说话,就不会轻易被天尊发觉了! 况且天妃如此之多,她不一定只盯着你的……” 鲤瑶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扭头看向窗脚的刹那,却见自己的身体正盘膝坐在那里。 有鼻息,有脉动,有心跳。 甚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独属于每一位天妃的仙气。 “这……是什么仙法?我分明能感觉到,坐在那里的自己一切如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鲤瑶自己都有些激动。 可当她想要转动眼睛,看向自己周围的时候,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行不通。 分身成墨睛金鱼的墨晴,眨巴着那一对大而明亮的黑眼睛。 “嘻嘻……这可不是什么仙法哦。而是我偷偷学来的‘魂鱼诀’。 能让自己的一缕意识,分身成为鱼魂。” 墨晴一边说着,一边原地游动几圈。 漂亮的鱼鳍 本章未完,继续左滑阅读 就像她的黑裙子一样,在鲤瑶的眼皮子底下舞动。 还没理清头绪的鲤瑶,只能哭笑不得地点着“头”。 她从来没有听过“鱼魂”,更不知道什么是“魂鱼诀”。 甚至不明白她自己这一缕意识,究竟变成何种模样。 正要开口询问,鲤瑶却意外地发现,她面前不由自主地吐出一个气泡。 “鱼,魂,是,什么……你,又,从哪,偷学?” 吱吱呜呜地声音似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可即便如此,也能让她乐此不疲。 一时之间。 鲤瑶索性将“鱼妃”身份抛之脑后,更不在意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冲着她面前的墨睛金鱼疯狂地吐着泡泡…… 不知不觉地飞出了窗外,又漫不经心地遨游在瑶池上空。 墨晴紧跟在她身后,同样享受着迎面而来的水气。 远山积雪,池水映荷。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第一次在这位“鱼妃”眼中成为美色。 望着瑶池边上那些海棠垂柳,她也终于意识到,亲手栽种这些花草的墨晴,绝非“无心无情”之仙。 眼看着就要飞到瑶池边缘,墨晴才出声提醒。 “姐姐!不能再往前了……否则就算天尊无法亲自前来,下方那老王八也绝对会有所察觉。” “我就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鲤瑶转身哀求,似将五十万年来的柔情,都烙印在那一个眼神中,令墨晴无法抵抗。 墨晴也一改往日的死板,漆黑的眸子睁开一只,闭上一只。 好像在告诉鲤瑶:就一眼! 鲤瑶转身,兴奋地如同鱼儿遇见水。 在即将离开瑶池时,她这条会飞的鱼,堪堪停在半空中。 那一眼望去,所及之处只有无边云海,与苍天交汇。 瑶池所在的这座雪峰,正被一只仅能看见龟壳的玄龟背在身上,漫无目的地云游着。 诚然。 正在兴头上的鲤瑶,这一眼仍然只能看到失望。 瑶池再美,也如同一座她无法逃离的牢笼。 怀着无比怅然,头也不回地往墨晴的方向游去。 速度不快,但能让她有乘风御水的感觉。 鲤瑶这才想起,此时此刻的自己,应该也是一条“鱼”。 先闭上眼睛,再鼓起勇气低头,而后猛然睁开。 瑶池的水面上,鲤瑶的正下方。 一条悬浮在那里的“锦鲤”,如同鲤瑶心中的倒影一样。 “好妹妹!你从何处偷学的这等技法,可否教我?”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一十七闻云鱼魂游 第二百一十八闻 瞒天觅鱼 鲤瑶望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一切仿若在做梦一样。 只是作为仙,数十万年来又何曾安眠过…… 她摇头,眼中的红鲤鱼就会摇头。她摆尾,红鲤鱼也会随她所想,尾鳍如在舞动一般。 除了在她对面的墨晴,即使偌大的瑶池再无他人得见,此时的鲤瑶也愿意孤芳自赏。 似乎这样过去很久之后,鲤瑶才想起之前问墨晴的问题。 这一次。 她没有任何犹豫,鱼影如梭一般游到那条墨睛金鱼近前,绕着墨晴来回游动。 “莫非还在生我气?还是说顾虑太多,妹妹无法坦诚相告?” 鲤瑶似乎打从心底里想要学会“魂鱼诀”,这样就能瞒天化“鱼”,打发漫长的时间。 墨睛金鱼张了张嘴,既没有发出声响,也没有气泡吐出。 在鲤瑶的注视下,它全速俯冲向水面,眼看快要扎入水里时,又像鸟儿一样紧贴着水面攀升。 几息时间后,墨晴才堪堪停下。 黑色纱裙一样的鱼鳍轻微摆动,它就那样安静地,悬在距离水面一尺的地方。 鲤瑶立刻意会,有模有样地学着墨睛金鱼的姿势,同样向下方滑去。 或许是因为,鲤瑶还无法完全驾驭“鱼”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开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变大,却无法抑制地一头扎向池水。 没有水花四溅,没有涟漪荡漾。 鲤瑶就像一阵清风,在瑶池的水面上蹿出很远。 当她努力睁开一只眼睛时,轻飘飘的鱼身就像杨花浮在水上。 澄澈的池水反倒像晶莹的华盖,“无情”地挡住了她这条“鱼”的去路。 “既已为鱼,为何入不得池水?” 鲤瑶惊疑地看着从不远处游来的墨晴,话音里带着些意犹未尽的沮丧。 墨晴索性撤去鱼鳍上的气力,从一尺高度径直落下。 然而。 鲤瑶的那对鱼眼睛瞪得更大了。 只见墨晴这条金鱼在触碰水面的刹那,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弹起。 “姐姐!此刻你我并非真正的鱼,仅仅是一缕意识罢了……” 鲤瑶闻言,顿时如泄气一样,周身鱼鳍无力地耷拉着。 “妹妹若不提醒,我倒当真有些得意忘形了……是啊,鱼妃还是那个鱼妃,瑶池也还是那个瑶池,多年未曾变过。” 鲤瑶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沉淀数十万年的苍凉。 她转身,正要让这一缕化成鱼的意识回归。 墨晴却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游到她面前拦住去路。 墨晴的鱼鳍捂着鲤瑶的鱼嘴,一双黑漆漆的圆眼睛警惕地打量着瑶池四周。 “即使天尊不再,苍天亦可有耳。我接下来所言,姐姐务必要烂在肚子里……” 眼见锦鲤疯狂地点着头,墨晴才将鱼鳍从鱼嘴上挪开。 “不瞒姐姐说,传授我魂鱼诀之人,非仙非灵,而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凡人……” 墨晴说到“凡人”二字时,下意识地稍稍加重语气,说得一字一顿。 似乎就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一个凡人竟懂得如此神妙的法诀。 鲤瑶鱼目微动,似乎陷入沉思。 仅仅半息之后,她突然开口。 “是不是一位姑娘,而她总戴着一张娃娃脸的面具……好像叫什么‘鱼面’,对,就是鱼面。” “原来姐姐也曾见过她?只怕数十万年过去,懂得一些法诀的凡人,也早已沦为枯骨了……” 就这样。 鲤瑶和墨晴你一言我一语,回想着曾经与“鱼面姑娘”邂逅时的场景。 同样的一面之缘,或深或浅。 等到她们都明白说的就是同一个人时,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她”的名字。 只知道那位鱼面姑娘少言寡语,大多数时候都会用双手,在胸前比划出自己所想。 除此之外。 她们一无所知。 听墨晴说完,鲤瑶望着万年如一的天色叹了口气。 “天地无情人有情!虽然不知道她惦念着谁,但从她眼中就能看出,能令她记挂之人一定非常出众……” “或许,留在她眼中的是鱼也说不定。如若不然,又岂能创出此等非同凡响的法诀!” 墨晴一边附和着鲤瑶的话,一边吐露着自己的猜测。 可不管是哪一种,作为高高在上的仙,她们已然不认为“鱼面姑娘”能活到今时今日。 因为。 早在数十万年前,处在天地中间的“人间”,就被天尊强行抹去了。 依照天尊所颁天召:凡人动情,十分碍眼。 墨晴稍稍缓和心绪,吐出一颗气泡,将魂鱼诀的口诀送到鲤瑶面前。 鲤瑶倒也没有拒绝,欣然吞入口中的同时,闭上鱼目“消化”。 就在这时。 本章未完,继续左滑阅读 不远处的水面上,突然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水波很细微,没等扩散到墨晴身前就已波澜尽散。 可是。 墨晴在瑶池待了数十万年之久,深深地知道一件事。 那些生活在瑶池的花鸟鱼虫,都是她为了“鱼妃”能开心,而用术法搬来的蜃楼之景。 或者说,数十万年来进入瑶池的,只有墨晴和鲤瑶。 黑色的鱼鳍在胸前画圈,一点精光骤然在瑶池上方散开。 蝉鸣鸟叫消失,水下鱼影不再。一切用术法虚构的美景,都在墨晴的眼睛底下涣散。 她又岂能不知,瑶池有鱼之日,便是鱼妃自由之时。 天尊并非是愿意信守诺言之人。 为了不让心中有情的鱼妃踏出瑶池,天尊宁愿这里永远无鱼。 既然此处只有墨晴和鲤瑶,那方才水面的异动又是何人所为? 再也顾不得许多,墨晴看了一眼仍在冥想着魂鱼诀的鱼妃,转身盯着平静的池水开口。 “谁?胆敢擅闯瑶池,就不怕天尊降罪!” 一息。 两息。 三息。 回答墨晴的只有静默,以及散布在水面上的零星“气泡”。 正当墨晴以为是自己太紧张,而生出错觉时。 距离她丈许之外的水面上,渐渐冒出一个小很多的气泡,在阳光下泛着五颜六色的光。 “我等奉天尊之命在此,监视凡人一举一动。” 墨晴环顾四周后,才将目光锁定在那个小气泡上。 不到小指一半大小的气泡上,居然立着几个人影。 无论是身上的衣着还是气息,墨晴一眼就能够认出,他们竟然也是“凡人”。 只是她却从未听说过,瑶池还有凡人存在。 “口说无凭!何况你们几个不也是凡人么?又为何要为天尊效劳,监视其他凡人?” 墨晴嘴上如此说着,实则不光是要试探几人虚实,也是在判断他们对于天尊的重要程度。 一股杀意已在墨晴心底滋生,并且迅速泛滥。 如果对方不是天尊心腹,既然看到她和鱼妃意识化鱼的模样,就必须得彻底消亡。 几个人虽然修为不俗,但在墨晴眼中依然如同蝼蚁。 见墨晴那般底气十足的质问,面面相觑的几人,做出了来不及后悔的事。 其中一人抬起手,遥遥一指距离最近的气泡,大声说道。 “如这样的气泡都被称为‘鱼符’,是当年那龙鱼所留,至今仍保护着为数不多的凡人,我们称之为鱼修!” 话音刚落,几人身首异处。连同脚下气泡被墨晴这条“大鱼”吞如口中。 鱼妃恰巧醒来,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墨晴一言未发,用鱼鳍向鱼妃比划两下后,寻着最近的“鱼符”而去。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一十八闻瞒天觅鱼 第二百一十九闻 隔幕相鱼 鱼妃未来得及细问,墨晴已经贴着水面游出很远。 无奈之下,她只好循着那条墨睛金鱼的身影游了过去。 之前还是水光山色的瑶池,于这一刻变得荒芜却又“神秘”。 不仅仅是鱼妃,这位瑶池名义上的仙主感到惊奇。 留下鱼妃独自寻鱼的墨晴,更似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姐姐!快来……” 这一声“姐姐”叫的有些急促,依稀能听到墨晴那轻微的喘息。 等到鲤瑶出现在她这条金鱼身侧,一黑一红两道身影,齐齐盯着水面上的一枚气泡发愣。 气泡只有拇指大小,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微光,乍看之下和平常气泡并无明显区别。 墨晴凭借那一双圆而明亮的鱼目扫视周围,也没看见类似的“气泡”。 回游一圈,和鲤瑶四目相对。 “姐姐被禁足瑶池前,可有听过什么传闻?” “跟瑶池有关的,还是涉及天尊的?” 墨晴的鱼鳍像手一样,指了指近在咫尺的气泡,嘴里吐出两个字,令鱼妃那张鲤鱼脸更显茫然。 “凡人……” 鱼妃认真思索片刻,才笃定地摇头摆尾。 待在这里数十万年,她也是第一次听说瑶池内竟然存在“凡人”。 若非之前那一幕就发生在眼前,她绝不会相信瑶池内深藏着这样的秘密。 “既然妹妹想揭开真相,又何须将那几人杀掉?” “他们肯为天尊卖命,必然受利益驱使……何况,他们看了你我这副模样,就绝不能让他们再见天尊!” “糊涂……” “情急之下,墨晴想不到其他办法。” “凭他们如何见得到天尊?只怕你杀掉他们的那一刻,天尊便已知晓瑶池有变。” “姐姐!那怎么办?无论哪一件事被天尊知道,后果都不堪设想。” 鱼妃毕竟见识广博,此时显得比墨晴淡然许多。 她深知。 天尊不会亲自前来。 只要天尊愿意,无论瑶池随着玄龟去往何处,她都可以随时现身此地。 转念一想,鱼妃紧盯着眼前的气泡,说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 “我原以为,世间凡人早已尽数被灭!不曾想,就连天尊也会给自己留下后路……” 墨晴听的稀里糊涂,但她愿意相信鱼妃所言不假。 若论三千天妃中,谁对天尊最为了解。那一定非鱼妃莫属。 墨晴灵机一动,这才回想起那几个凡人说过的一句话。 “那些凡人自称‘鱼修’,还称这样的气泡为‘鱼符’,是什么龙鱼所留,保护着为数不多的凡……”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 鱼妃当着墨晴的面,将那锦鲤一样的身躯逐渐变小。 直至鱼妃变得只有沙砾大小,才转过身对墨晴说道。 “还愣着做什么?若不将身形缩小,如何进的去鱼符内。” 鱼妃说话的声音云淡风轻,恍如刚才的情绪从未出现。 也正是她这样的举动,让墨晴明白一件事。 眼前这位鱼妃,对她刚才所说的“鱼符”并不陌生。 思量间,墨晴也索性不再猜疑,摇身变得和鱼妃一般大小。 墨晴一边称赞鱼妃的悟性,一边在暗暗感叹“魂鱼诀”的奇妙。 似乎。 那位数十万年前“偶然”传授法诀的姑娘,早就预料到墨晴会有今日之举一样…… 一黑一红两条鱼,终于在变小之后游到了鱼符跟前。 望着浑然一体的“气泡”,不禁对此等惊世手笔赞誉有加。 若不是她们借助魂鱼诀,将一缕意识缩小至此,断然无法得知“气泡里另有乾坤”。 毋庸多言,鱼妃和墨晴一眼就能看出,鱼符内自成一界。 浑圆的水幕如将内外分隔,透过那一层轻薄的壁障,能清晰看到气泡里的山川大地、人畜走兽。 甚至还能看到一群又一群游弋在天空中的鱼儿,像漂浮不定的“云”一样。 那番瑶池从未出现过的景象,不但令鱼妃心生羡慕,就连一旁的墨晴也看得如痴如醉。 尽管鱼符里的一切极其渺小,但足以让注视着他们的这“两条鱼”,流连忘返。 “姐姐!你说……既然天尊厌恶凡人,为何明知他们在此,何不一网打尽,而是利用凡人监视凡人?” “我又不是天,怎么会知晓天尊所想。不过,我知道昔日的人世间流传着一句话。” “什么话?” “天作孽,尤可挽。自作孽,不可活!” “听上去不是凡人在说自己吗?” “难道,这不是一番对天意弄人的嘲讽么?” 听鱼妃所言,墨晴沉默良久。 本章未完,继续左滑阅读 她心里有亮起一点光,化作一片影,却又模糊不清。 越是想要看清,也越发生出更多疑惑。 甚至。 那位看似“无情”的天尊,在她心底的地位也在逐渐动摇。 有那么一瞬间。墨晴会突然认为,天尊是“有心”的。 就这样。 鱼妃所化的锦鲤,以及墨晴所化的金鱼,在“孤独”的鱼符前凝望了很久。 不打扰,不破坏,不深入。 墨晴不止一次地问鱼妃:为何不进去? 鱼妃也不止一次地回:天若有鱼,必出瑶池。 她们知道,眼前的鱼符仅仅是瑶池水面上,诸多气泡之一。 还有更多截然不同的尘世美景,等待着她们去发现。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某一个鱼符内,水色正在跟谈“天”说“地”,身后还跟着一个老不死的慕尘风。 不知过了多久。 鱼妃和墨晴才撤去“魂鱼诀”,任由那一缕意识像风一样,回归自己的身体。 鱼妃睁开眼睛时,一身黑裙的墨晴正轻笑着,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她。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认识真正的“墨晴”。 误会消除的那一瞬间,她起身拉着她的手,情胜姐妹。 鱼妃指了指自己眉心的“桃花仙纹”,又将食指压在嘴唇上,做出“无需多言”的手势。 墨晴自然明白,那烙印在眉心的仙纹,就如同时刻“看守”着她们的眼睛。 一旦仙有情动,仙纹上的桃花会毫不犹豫地抽走全部气力,以示惩戒。 鱼妃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发丝,冲墨晴俏皮地使了个颜色。 随后。 她转身趴在窗棱上,继续着无数年来双手托腮的姿势。 只是这一次,她的双眸不再空洞无神,而是盯着瑶池的水面,充满期待。 “有劳妹妹出手,将瑶池恢复原貌。至少不能让人看出,你我已经发现了隐藏在此的秘密!” “何人会看出?既然天尊不来,那……” 墨晴话说一半之时,瑶池上那片湛蓝的天空突然变得“无色”。 一股不怀好意的气息,迅速由远几及近。 墨晴来不及多想,指尖弹出一点灵光,刹那间让瑶池周围换上“新妆”。 燕谢池边柳,棠笑水弄蚯。 阵阵花香弥漫在瑶池的同时,一片片莲叶在瑶池内伸展开来,恰好将那些浮在水上的鱼符遮住。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一十九章隔幕相鱼 第二百廿闻 妃鱼水识 狂乱的气息从天空流向瑶池,那些墨晴凭借灵力幻化出来的美景,竟然瞬间失去颜色。 只灰无彩,或黑或白。 鱼妃赏了无数年的“景色”,被尚未显露真容的来人肆意掀去面纱。 不论是鱼妃还是墨晴,都能从那冰冷的气息里,感受到一丝“无情”。 “呦~妹妹被禁足在此这么久,还是喜欢这些五颜六色的俗世之物!” 声音听上去是位女子,话音里充满不屑。似乎明知鱼妃就在瑶池,仍然不将其放在眼中。 墨晴紧盯着窗外无色的天空,依稀看到鱼妃脸颊上,不自然地抽搐两下。 鱼妃将手从窗边挪开,之前的好心情像被风吹走一样。 这个声音她无比熟悉。 即使在瑶池度过数十万年,那声音的主人也能让她刻骨铭心。 “是不是见我如此惬意自在,云妃心底又生出无限妒忌,正如……当年一样!” 鱼妃当仁不让,开口就是一番冷嘲。言辞之间擦出的雷火,犹如真言一般在瑶池上方发生碰撞。 一时间。 整个瑶池都被青雷紫电所笼罩,一道道雷霆肆无忌惮地劈落在池水中。 烟气消散,瑶池的水面上多出无数大小不一的气泡。 那些为了遮掩“鱼符”的莲叶荷花,也似池鱼一样被殃及,变得千疮百孔。 两个女子之间的争斗,往往开始于“一言不合”。 何况同为天妃,本已是天之骄女,任谁的眼中也容不下半粒沙子。 无色的天空中仍然不见任何身影,刚才的声音也没有继续传来。 鱼妃不经意地瞥向瑶池,眼中闪过一丝焦灼。 墨晴有些紧张,低声唤了她一声“鱼妃”。 却见鱼妃眉头轻皱,化作一道红光冲出窗外,屹立在瑶池之上。 “天妃叙旧,何时轮得到你插嘴?” 鱼妃的声音里充满怒气,可墨晴听后却是心中一暖。 抬手连抽自己两巴掌,装出一副“知错”的样子。 她明白,鱼妃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 同时也是在提醒她:来者不善,而且是备受天尊器重的“云妃”。 墨晴并不傻。 她又岂能不知道,这位尚未显露在瑶池的“云妃”,是三千天妃中心机最深的一个。 鱼妃之所以会被天尊禁足,有一半“功劳”非她莫属。 作为鱼妃的随侍仙子,墨晴只得极不情愿地深施一礼。 正当此时。 无色的天空里露出一个乳白色的光点,紧接着迅速放大,居然将太阳的光辉完全盖过。 接二连三的白衣仙子从其内走出,足足十二位。 长发垂髫,簪如白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很难分清孰美孰丑。 每位仙子的眼睛都像夜明珠一样,散发着同样的光亮。 她们目不斜视,与之前那声音的主人一样,自始至终未看鱼妃一眼 更不必说,臂挽着“花篮”的她们,会向鱼妃行礼。 十二位仙子分列两旁,将手伸进看不出材质的花篮里,然后仙女散花一般取出。 只不过她们撒出的不是花,而是一朵朵棉白的云。 一个个只有豌豆大小的云团,在被仙子撒出的一瞬间迅速膨胀,而后凝聚出一条连接白光的云阶。 以白云作为台阶,天妃之中也只有那么一位。 鱼妃脸上的笑容还在。 不管来者是谁,只要看不出隐藏在瑶池的端倪,她仍然可以继续等。 等瑶池水里生出鱼儿…… 只是。 作为天妃她似乎忘了,“天”不随人愿。 白光之中伸出一只白净的手臂,紧接着是一条修长的腿。 直至那位云妃的双脚,完全踩在云阶上,那近乎轻蔑的声音再度传遍瑶池。 “鱼妃身边这位随侍仙子倒是不错,识得大体,知书达礼。就是待在瑶池如此之久,有些可惜了……” 话音落下,云妃才完全显露出真容。 全身上下看不见一件衣物,只有一片如烟似雾的薄云,将关键部位遮去。 若不仔细瞧,当真会以为云妃就是一个“棉花精”。 瑶池之上,一红一白身影形成鲜明对比,欲将近乎无色的天空撕做两半。 “是什么风,把云妃吹来我瑶池?寒舍简陋,就不请云妃入座了!” 还是鱼妃抢先开口。 她想弄清云妃来意,尽早打发她离开。 要知道。 瑶池被玄龟背在背上云游,并不是谁想追上就能追上,即便是天妃也很难赶上玄龟的速度。 唯一的可能是,云妃有备而来,且酝酿已久。 云妃没有说话,甚至脸上似笑非笑地表情始终如一。 达到天妃这种境界,明争暗斗根本不足以令对方“生气”。 那些只在凡人间流行的“把戏”,向来不被高傲的她们放在心上。 当着鱼妃的面,云妃从身上揪下一朵云,放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起初。 软绵绵的云朵很安静,旋转一圈之后便一动不动。 直到云妃对着掌心吹了口仙气,奇妙的变化立刻上演。 云朵慢慢缩成一团,生出鱼头,生出鱼尾,最后变成了一条鲤鱼,在云妃手掌上来回游动。 若非云是白色,鱼妃当真会以为那就是一条“锦鲤”。 云妃依然一言不发,仿若早已看透一切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鱼妃的眼睛。 无声地的拷问最可怕,因为永远不知道“是非”的边缘在何处。 鱼妃毕竟见过太多,只在心里猜测:会不会云妃已经发现瑶池内的秘密。 可是。 目睹这一幕的墨晴,表现的有些忐忑不安。目光不时地在鱼妃和瑶池之间徘徊。 即便如此,云妃脸上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五指虚握成拳,然后再次松开。 那条由云凝聚而成的鲤鱼,转瞬之间变了模样。 三对茸角,还有一张娃娃脸,泛着微光的鱼身,竟然酷似银色。 鱼妃瞳孔猛然一缩,看着那条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龙鱼,失声说道。 “这是……” 云妃的目光第一次有了变化,看向一身红裙的鱼妃时尽是得意。 “哦?看来鱼妃并不陌生嘛,有意让天尊禁足在此,还要等一个‘天有鱼期’重获自由?” “云妃此言又是何意?”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禁足瑶池是鱼妃自愿,至于目的,只怕是为了那条不知去向的龙鱼吧!” “想不到堂堂云妃,也会含血喷人。” 鱼妃明白云妃早有算计,诬陷自己是那包藏“鱼祸”之人。 只是她想不通,为何云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等到今时今日? 若云妃当真不想放过自己,又如何等得了数十万年? 或许是待在瑶池清闲太久,直觉告诉鱼妃:事出蹊跷。 索性,鱼妃也懒得为自己辩解。 身为天妃,谁会没有尊严。 既然言语无用,不如诉诸蛮力。 蓄势已久的两位天妃,就像势不两立的“死对头”,搅动瑶池之上的天空不断出现裂痕。 密集的雷霆掀起疾风骤雨,从不同的方向瓢泼向瑶池。 眼看着那些普通的气泡破灭新生再破灭,唯有栉风沐雨的“鱼符”愈发显眼。 墨晴焦急地双手捏在一起,不敢怒更不敢言。 就在云妃和鱼妃同时注意到水面上的那些鱼符时。 一个犹如天籁的声音,从下方的水面上漾开,犹似涟漪。 “水色实在想不出该如何称呼,还是叫您一声姐姐……能放他们一条生路么?”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廿闻妃鱼水识 第二百廿一闻 瑶池鱼孽 只能闻其声,却难觅其人。 那般突兀且动听的声音,不经意间让云鱼二妃放下争执。 不管是鱼妃还是云妃,都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搜寻。 同样聚精会神的眼睛,依次从瑶池水面的气泡上掠过。 一个不怀好意,一个忧中带喜。 云妃脸上的笑意愈发狂放,仿若终于抓住了鱼妃的把柄一样。 只是。 那个在等待着“姐姐”回应的声音,短暂地消失在偌大的瑶池中。 云妃有些失去耐心,灵机一动借题发挥。 “好你个鱼妃,禁足数十万年依旧不知悔改!今日我定要将那鱼孽带到天尊面前,看你还有和何话说!” 话音落下之时,云妃又从胸前揪下一朵云,狠狠地吹了口仙气。 白云骤然消失在她掌心,凭空出现在瑶池正上方。 万千四线以云朵为中心,纷落向瑶池四面八方。 云妃手掐仙诀,眉心云状仙纹若隐若现,使得近乎无色的天空爆发出浑厚的灵力。 一时间。 整个瑶池犹如巨大的云笼,而鱼妃和那声音的“主人”,则沦为了笼中鸟。 云妃抬手示意十二位随侍仙子,命她们赶赴瑶池各处,将那些散落在水面上的“气泡”,尽数收进花篮中。 鱼妃见状,深知此刻出手阻拦便是公然违抗天尊,只得忍气吞声。 任由云妃及一众仙子肆意妄为,她也只能无奈地说一句“你”。 一身红裙的鱼妃酷似蜻蜓,不停地在水面驻足,不断地变换位置。 她只希望尽自己全力,抢在云妃之前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 虽然听上去素未谋面,可那蕴含在温声细语中的善意和想念,令她有些心神不安。 就算为了那一声“姐姐”,她也要尽量护“她”周全。 墨晴眼见两位天妃撕破脸,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随即飞身掠过一个个气泡。 但凡看上去跟之前所见“鱼符”相近,都会被她收纳进衣袖。 瑶池之上,似乎正在上演一出“仙子采莲”的戏码。 可那远看空荡荡的瑶池水面,哪里有莲。 仅有的那些鱼符,也正随着普通气泡,一个接着一个被仙子采撷进花篮。 很快。 水面上的气泡所剩无几。 自始至终那个“声音”都没有再响起。 云妃有所期待,鱼妃有过不及。 突然之间。 云鱼二妃目光落在同一处水面,两个相差无几的气泡,仅仅相隔几尺距离。 一身红裙的鱼妃紧贴水面翻飞而去,云妃化作一朵祥云从半空俯冲而下。 她似一条鱼,静谧无声。 她是一片云,呼啸成风。 仙气裹挟着天妃的气势,在云鱼二妃赶到之前,将瑶池的水面吹皱。 瑶池掀起波澜,两个气泡之间的距离从几尺变成几丈。 就在鱼妃和云妃飞临其中一个的时候。 距离云妃最近的那个气泡,忽然被水波浸没,破灭在水里。 时间并没有留给云妃追悔的机会,鱼妃已将剩下的“气泡”轻取在指间。 气泡晶莹剔透,偶见“氤氲”之光在其内游走。 她不知道那些细微的光,正是鱼符内游弋在“天空”的鱼群。 只是不知为何,这个略显独特的气泡下方,还带着一小块“泥土”。 恰在此时。 一声“姐姐”从指间传来,不远不近。 不知如何接话的鱼妃,愣愣地立在瑶池水面上与倒影相合,说不出的美。 恍惚之中,鱼妃竟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想要借助魂鱼诀缩小身形去看看,可云妃还在。 “且不说你是谁,待姐姐处理好眼前之事,再与你促膝长谈!” 鱼妃说这句话时并没有摆出天妃的气势,而是审视手中气泡,确信它就是所谓的“鱼符”。 于她而言,鱼符内外的“世界”过于渺小。 以致于鱼妃不仅看不到其上有任何身影,更发现不了水色的存在。 稍稍心安之时,鱼妃就要将鱼符纳入袖口。 一道无色雷毫无征兆地洞穿了她的胸口。 感受不到疼痛,体会不到死亡。仙气和灵力正似风卷残云一般从身体内被抽走。 无色雷如同一把剑插在她胸口,凭借残存的气力,鱼妃缓缓抬头,笑看着近在咫尺的云妃。 “缘何,恨,我入骨……” 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让注视着这一幕的墨晴浑身发抖。 几位仙子将墨晴拦在那里,不让她靠近云鱼二妃。 云妃单手持雷,身上的白云像披在身上的大氅。 经鱼妃这么一问,她似怒极反笑一样,猛然将无色雷凝聚的剑拔出。 一边拭去雷剑上的金色血液,一边盯着跪坐在水面上的鱼妃,声如咆哮。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时今日的鱼妃,也会跪倒在我面前? 如果我说,我根本就不恨你,你会相信?” “信。” 鱼妃开口时,嘴角还有汨汨的血迹。胸口滴落的金色血液,更是让她那一袭红裙披上金光。 数道雷丝在鱼妃身上游走,形如枷锁一般束缚着她、折磨着她,让她说话时气若游丝。 尽管如此,她依然牢牢将那枚鱼符捏在手里。 她越是如此,云妃越是变本加厉。 “从一开始我就不恨你,而是嫉妒! 我嫉妒你心性独立,总能博得天尊赏识; 我嫉妒你悟性奇佳,常常成为其他天妃所效仿的楷模; 而我最嫉妒的,还是你像那些卑贱的凡人一样懂得什么是‘喜欢’,知道何为情爱…… 哈哈哈……我嫉妒的,恰恰是你敢于面对无情的天尊,诉诸你的真心!” 云妃嘴上说着,眼泪却像雨水一般自然。 本该“仇怨得报”的她,不知为何,此时忍不住难过。 那一番发自肺腑的陈词,仿若抽空了云妃心里的怨气,一瞬间让她感觉空落落的。 终于。 鱼妃的意识有些涣散,干燥的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那枚水色所在的鱼符,如获自由般从她指间掉落。 入水“叮咚”,圈圈涟漪。 “姐姐!” 如此声音回想在鱼妃耳畔,她已分不清是墨晴,还是那个心有所念的“女子”。 应该是位“女子”吧……鱼妃如此思索着,只觉一股暖流从她身下的瑶池,涌上心头。 流失的仙血并未得到恢复,可那种无法言喻的舒畅感,让她远离身死道消。 与此同时。 云妃望着脚下变成淡蓝的瑶池水,一脸难以置信。 十二位仙子和墨晴,惊惧地看向周围。 无数岁月以来,瑶池第一次变色,而且是在“无色天”之下。 紧接着。 气泡一个接一个从水下升腾而起,瑶池犹如沸腾的开水,不断升温。 一个蓝色的光点从鱼妃脚下猛然蹿出,在半空中像烟花一样绽放。 一男一女两个身影逐渐变大,拥有绝世容颜的水色,在冰蓝长裙的映衬下傲然于天。 云妃尚未来得及心生“嫉妒”,就看到水色身旁,那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你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廿一闻瑶池鱼孽 第二百廿二闻 水代鱼归 闻鱼脸上的笑意很浅,远远看去似带着几分玩味。 云妃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一对玉足不经意间踩在瑶池的水面上。 还未来得及嫌弃这些“死水”,云妃就被闻鱼接下来的话,吓得连退数步。 “太久未见,如今的云妃都敢肆无忌惮地立在水上了呢……” 闻鱼刻意装出一副鱼临渊“死而复生”的样子,以言语恫吓着眼前的云妃。 似乎这般戏弄一位天妃,闻鱼觉得分外解恨。 十二位随侍仙子看到云妃的样子,哪里还顾得上墨晴。一个个迅速赶到云妃身边,祭出自己的花篮,守卫着这位天妃。 水色自始至终没再说话,冲闻鱼点点头之后,飞身落在鱼妃身前。 墨晴显得过于紧张,一边急切地冲水色吼叫,一边全速飞向鱼妃所在的位置。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你可知道,姐姐乃是三千天妃之一!” 此时此刻。 墨晴也不得不搬出“天妃”的身份,想要喝退水色。 然而她似乎忘记了,方才云妃惊退的情景。 论速度,还是水色快一些。 没等墨晴抵达鱼妃身边,水色已伸出玉手放在鱼妃手腕上。 淡蓝色的灵力柔和似水,像血液一样流进鱼妃的身体,穿过四肢百骸。 眼见这这一幕的墨晴当场愣住,在距离鱼妃几步之外止步不前。 无数岁月以来,她从未见过此等术法。既非仙灵,又非。 甚至云妃也在警惕“鱼临渊”的同时,被水色这番举动吸引。 若不是看到“鱼临渊”像看见鬼,她倒是不介意水色胜过自己的美貌,上前搭讪一番。 几息之后。 水色才稍稍松了口气,流淌在她和鱼妃之间的不再是淡蓝色的灵力,而是形如血液的弱水。 抬头看着墨晴那张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脸,朱唇轻启。 “我没有恶意……相信姐姐很快也会安然无事!” 那份从容自信,渗透在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身为水灵,水色能将“弱水”当成世间的“灵丹妙药”。 回过神的墨晴从头到脚打量着水色。 在确信那张绝美的容颜她从未见过之后,忍不住轻声说道。 “是墨晴失礼,还忘仙子勿怪!” 墨晴实在想不出什么称为,只好硬着头皮叫水色“仙子”。 至少在三千天妃之中,没有一位生得如水色这般。 一头冰丝映红颜,冰霜织裙衬眸眼。 虽然墨晴很想知道,水色为何会称呼鱼妃为姐姐,但冒然问出十分无礼。 反倒是水色在听到那一声“仙子”后,微微错愕地转过头,询问似地盯着闻鱼。 因为。 拥有着“鱼临渊”面孔的闻鱼,并没有来得及告诉自己很多。 这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鱼临渊生前的仇敌又是何人? 一切仿若只是闻鱼开头,由她去寻找结尾。 见闻鱼依旧装模作样地看着云妃,水色也不知该如何向墨晴解释。 说自己从“闻鱼”梦里来? 还是说她没有了属于曾经的“记忆”。 无论哪一种结果,眼前“人”都不可能轻易接受。 至于将自己身为水灵的身份和盘托出,她还没那么傻。 停顿片刻,心念斗转。 水色说出的话,令闻鱼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她和我远房表姐极像,若不是如此近距离,只怕还会认错……” 这样的谎话,只怕是水色生平第一次说。 即便存在瑕疵,听上去漏洞百出,但对从不说谎的水灵来说,已是开了先河。 那种奇妙的感觉,反而让水色觉得一阵舒爽。 不用为自己辩解,无须因“鱼梦”纠缠,还能巧妙地回避太多怀疑。 她也会想,若鱼临渊就在跟前,又会作何感想。 …… 轻轻摇着头,水色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想起鱼临渊时嘴角漾起的笑容。 随手将如同“生命之源”的弱水收回,有些不舍地起身,目光从那一袭红裙转移到墨晴身上。 对她来说,鱼妃不但是自己的“先生”,更是教会自己“用情”的姐姐。 只是此时,她突兀地现身此地,有着太多说不清的话题。 水色很想亲手搀扶起鱼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鱼妃的伤口愈合,被墨晴抱起。 墨晴看向水色时,少了些许戒备,眼中尽是感激。 “虽不知你用的是什么术法,但能让姐……能让鱼妃平安无事,就值得我墨晴尊重。” 墨晴说完,侧身被对着云妃的方向,冲水色飞快地挤眉弄眼。 焦急的声音如同嘀咕。 “你们来历不明,要小心行事……尤其是那云妃,来头不小。” 水色闻言,笑容里多出太多温和。 眼前的墨晴,似乎比那个曾在闻鱼梦里,被鱼临渊惩罚的“墨晴”要友善太多。 自始至终。 水色没有正视过云妃。 哪怕云妃身子裹着祥云,哪怕她身边有十二位仙子,都无法引起水色的兴趣。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水色还是试探性地问墨晴。 “你叫墨晴?那你可认识一位名叫水漪的女子?” 于期待中,水色只能从墨晴的眼神中看到“陌生”。 不用墨晴开口,水色也能听见一个心声:水漪,是谁? 再次一笑,重新确认鱼妃无碍后,转身踏水而行。 身后留下一句让墨晴心绪难宁的话。 “水代鱼归……稍候还想听听,这个世界的他又是什么样子。” 墨晴嘴边重复着“水代鱼归”,当她再次看着那个冰蓝色的背影时,水色已置身瑶池正中间,离云妃不远。 闻鱼一直没动,静静立在半空。 云妃至今也未能搞清楚状况。眼见水色为鱼妃疗伤,她不由恨得牙痒痒。 那句由闻鱼说出的“已经死了”,仍然像惊雷一样在她耳畔嗡鸣。 抬起手中雷剑,重新振作,摆出一副天妃傲然于世的姿态。 “哼!还敢在本天妃面前装神弄鬼!且不说鱼主早已死去,就算没死,今日本天妃也要代天行道,再灭你一次……” 此时。 云妃也顾不得再去栽赃陷害鱼妃,只要带回“鱼”的尸体,不用自己费力也能得到天尊的“公断”。 一番思索之后。 云妃终于下定决心,伸手轻抚着手中雷剑。 “你们对付那那个身穿蓝裙的……至于鱼主,就让他领教一番天尊所赐的从云剑!” 十二位仙子衣袂飘飘,以瞬身之术把水色的去路封死。 而云妃自己已然将天妃气势提升至最高,致使瑶池上的天空无色似有色。 但。 闻鱼就像梦里的鱼临渊一样,双手负在身后,没有多余的言语和动作。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那样目中无“天”之举,更让云妃火冒三丈。 仿若他在说:你还不配我出手。 当云妃完全隐入云中,将四方天雷汇聚一身之际。 那些围在水色周围的仙子倒飞而出,口喷金血。 一个个花篮坠落瑶池,不少鱼符散落在水面。 却见。 水色左手持“拨云”,右手掌心托着晶莹的灵犀之泪,如“祭祀”一般立于水面。 “我说过代他而归,你的目标不应该是我才对?” 第二百廿三闻 鱼由渊至 云妃看也不看水色一眼,轻蔑地冷哼一声。那独属于天妃的傲气,让她情不自禁地排斥着水色。 “你又是什么东西?莫不是以为敌得过几位侍仙,就能和本天妃相提并论?” 恢复理智的云妃,再度变得有恃无恐,嚣张跋扈。 她要借此机会铲除“鱼主”,同时让水色明白何为“天妃”。 水色毕竟是水灵,倒也不会轻易触动心中怒火。 女子之间的较量,绝非依靠蛮横的实力碾压这般简单。 水色不但要让这位云妃心服,还要让她从此死掉“一条心”,忘掉和“鱼”为敌的念头。 脸上带笑,眸若秋水。水色第一次抬头正视眼前这位天妃。 纵然她还不知道“天妃”是什么身份,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略施惩戒。 正如,梦中的鱼临渊那般。 “我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把怒火都发泄在我身上!” 水色全然不介意对自己的称呼,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手中“拨云”更是向一指。 自始至终。 她脸上的笑容都未减少。每每想到要替曾经的“鱼临渊”教训整个世界,心情总是无比舒爽。 或许,仅仅因为她是水,而他是鱼。 云妃显然懒得跟水色这样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计较。 丛云剑划过无色的天空,云妃和她周围的雷云瞬间消失当场。 不似瞬移,亦无闪现。整个瑶池之上的“无色”迅速向下蔓延。 不到一息时间,整个瑶池上除了一身红裙的鱼妃,以及抱着她的墨晴。 就只剩下水色和身上还有“颜色”。 他们就像云妃狩猎的目标,在这“无色天”之下被做上标记。 墨晴神色慌张,看向水色和所化的鱼临渊时,不禁有些担心。 就在她要善意提醒水色的时候,身后的虚空中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缝隙,带着雷光的从云剑径直刺穿后心。 以鱼临渊的手摸着鱼临渊的胸口,那极具戏剧性的“表演”恰到好处。 不见鲜血流出,更无痛觉袭身。 带着惊天之势的雷剑,不似正中“鱼临渊”,更像刺破的是个“泡影”。 仍然脚步未动,缓缓抬头望天,似短暂地陷入回忆。 “多年未见,云妃实力渐长!依稀记得,身上也曾有一处剑痕是你所留……” “你……你……你……” 身形完全隐匿在“天”的云妃,早已盯着身前的“鱼主”,震惊地无以复加。 无法接受现实的云妃抽剑再刺,从云剑留下的万道雷光瞬间将“鱼临渊”的身影埋没。 只是。 那种空洞而无实质的感觉,第一次让与天作陪的云妃觉得:自己依然不知天高地厚。 无色天下,有色难逃。不论是灵魂还是灵力,云妃都能一目了然。 以天尊所赐丛云剑贯穿身体,应该早就杀了“鱼临渊”万次。 可他就在眼前,安然无恙。 雷光消散,鱼临渊似笑非笑站在那里,背对着云妃所在的那片天空。 仿佛“鱼主”从未离开,也从未死去。 云妃喘着粗气,深感疲惫地显现在鱼临渊身后。 从云剑化作许多光点,自行回到她身边的云里。 “你……到底……” “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借着鱼临渊的模样,嘴角邪笑渐浓。 看着云妃这副样子,竟然也生出一丝丝痛快。 “他是生是死,三千天妃有几人不知?他是善是恶,诸天神佛谁人不晓? 只可惜……你们情愿被天蒙蔽双眼!” 听着口中的“他”,云妃似在听闻另一个陌生的“故事”。 而那故事里的主角,她还恰好认识。 “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令云妃忍不住一问。 只是她还没有得到回答,一只厚重的巴掌就已扇在脸上。 猝不及防的疼痛,从脸颊蔓延至整个脑袋。 一阵迷糊,一阵清醒。云妃甚至都没有看清“鱼临渊”何时转身,又何时对她出手。 也正是那一丝清醒,让云妃呓语着“不可能”,惊惧地看向那个背影。 一个足以惊动天尊的猜测,在云妃心底蔓延…… 瞬间转身,如一团紫色的雾气一般重新凝聚,俯身紧贴着云妃那张惊惧的脸。 “怎么?这就猜到我的来历了,不禁让我有些失望呢……” “不可能,绝不可能……天尊亲自……” 话说一半,云妃自己都不敢继续说下去。 就算三千天妃也鲜少听闻,在这茫茫天地间,曾有一处被划为“仙佛”禁地的地方。 除了屹立于巅峰十八位尊者,几乎无人知道那禁地叫什么,又在何处。 若眼前的“鱼主”未死,且当真从那里归来,岂不是又多一位“尊者”…… 如此思索着,云妃不由自主地摇头。 就在这时。 又一巴掌无情地扇在她另一半脸上。 从未领教过的灼热之感,让云妃来不及感到羞愧。 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拍灰一样拍了拍手掌。 “好男不霸女,善鱼不欺水!然而在我眼中,你既不是女人也不是水。” 略作停顿,转而看着云妃发愣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两巴掌可不是为鱼临渊打的,而是替她……” 处于恍惚之间的云妃,不由自主地看向水色所在。 一身蓝裙立于水上,婷婷袅袅,未着仙气。 可就在她看向水色那张绝世容颜时,心头迅速闪过一位白衣女子的身影。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很像,却又有所不同。 那种与生俱来的嫉妒,总能令她产生一抹熟悉。 即便一时间无法忆起,她也默默将水色的样貌印在心底。 一步迈出,已置身水色身旁。 水色站在那里,脚下会不时地漾起水波。 可当出现时,一切又极其自然地归于平静。 望着瘫坐在空中的云妃,郑重其事地开口。 “我希望在你成为水主的第一个对手前,能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被你们视为禁地的地方,叫情渊!但我不会告诉你,它位于何处……” “我不懂,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而不是仇怨相加!” “因为!我想亲眼目睹,你们惨白于水主之后才明悟的样子……哈哈哈哈……” 说完便不再言语,在墨晴那般看待怪物的眼神中退出很远。 尽管墨晴听不明白和云妃所言,还是尽量将大意记下。 水色显得十分平静,眼见云妃被打了两巴掌,眼底那一抹同为“女子”的同情一闪而逝。 “不知天妃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鱼主之名,不可轻言。所以,今日水色会让你想起他的名字,然后再忘却!” 云妃眉头一皱。 不知为何,那股被“鱼临渊”压下去的杀意,又在面对水色之时被唤起。 再也顾不得天妃的颜面,提起从云剑俯冲而下。 “不管你跟鱼临渊是何关系,都不该在本妃面前得意忘形!” 经云妃这么一提醒,水色索性化作水形。 凭借霎时点亮瑶池的水光,她在无声地告诉云妃。 她叫,水色。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廿三闻鱼由渊至 第二百廿四闻 空山听鱼 距瑶池极远处。 一座座仙气缭绕的高山,成片地悬浮在天边。 山山腰除了苍松翠柏,依稀可见富丽堂皇的大殿坐落其上。 放眼望去,这些悬在天空的高山竟然都与“瑶池”十分相似。 积雪的山巅有一方天池,如天空之镜一般的池水,倒映着周遭的玉宇。 与瑶池不同之处在于,此时每一座山上都有许许多多仙子往来。 如这样悬在天上的仙山,约有三千座之多。 但凡知道此地所在,无论仙魔都知道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空山。 此刻正被玄龟带向“天边”的瑶池,就是这三千座空山之一。 于是那些随侍仙子之间,便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座空山一天妃,一块顽石一方碑。 每一位天妃都像在一座牢笼之中,承受着孤单,须无情无欲地度过无数岁月。 当云妃和水色在瑶池展开较量之际,众多天妃都在为一件事激动不已。 她们许久未见的天尊,即将再临空山。 一时间。 所有空山上的天池里,都被仙子撒满了各色花瓣。 或粉白,或樱红,或青蓝…… 尚在空上的天妃们一个个翘首以盼,仰望着深邃的天空。 似乎那位有数十万年未现身的天尊,今日终于得见。 未过多久,空山突然寂静无声。 不论天妃还是仙子,都冲着天空中出现的一处扭曲失礼。 “恭迎天尊!” “恭迎天尊……” 天妃齐声开口,随后才是众位仙子。 天空中那一处扭曲形如水面的涟漪,向周围散开之后,露出数十个身影。 有男有女,有凤有龙,还有琉璃色的仙鹿喘着粗气。 若水色在场,一眼就能认出不少熟悉的面孔。 不仅有在梦里见过的太乙太虚两位真人,还有鹤发童颜的婧玄和洛玄。 他们就仿佛天尊的随行之人一样,最先出现在一众天妃眼中。 紧接着。 一身金缕玉衣的“天帝”也缓缓落下,带领着出现在空山的数十个仙人,向接近三千位天妃行礼。 天帝还是那个“天帝”,只不过他执掌的不再是梦里的“三十三重天”,而是在天尊不在之时,代行“天尊”之责。 如太上、太乙、太虚,他们都还有一个十分独特的身份——天尊之徒。 太上作为大师兄,此时显得略显拘谨。 因为他知道:天妃,并不是天尊之妃,而是苍天之妾。 三千天妃从踏入空山的那一刻起,便会受到其他仙人的尊崇,从此不必刻意修行也能与天同寿,实力惊为天人。 但与之相对的,每一位天妃必须清心寡欲,成为无情无爱的仙女,用自身心气供养苍天。 尽管太上心知肚明,但作为天尊座下大弟子,他必须谨言慎行。 眼望着千余个明镜似的天池,太上也只能将心底的疑惑深埋。 “天尊命我等在此等候,且诸位天妃尚需知晓一件事情……” 太上说着,转身唤了一声“婧玄”。 只见身着白纱裙的婧玄化作一道狐光,翛然腾入空中,分出数千仅有三尺大小的玄天灵狐飞落一个个天池。 “通玄镜!开……” 当一只只玄天灵狐消失在众天妃眼前,所有空山的天池水面,都显现出同一幅画面…… 身裹祥云手持丛云剑的云妃,正使出浑身解数攻向一位蓝裙女子。 女子正是水色。 此时面对云妃的杀招,她都游刃有余地化解。 风来冰挡,雷袭水掩。不论云妃在水色面前如何努力,都像穷途末路的羔羊一样,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看那样子,水色仿若在“调戏”云妃一般,根本没有动用全力。 甚至透过偌大的天池,能清晰地看见水色拥有倾世之容。 不少天妃在猜测水色身份,而更多的天妃却在看到这样的画面后大为恼火。 “这小妮子究竟是谁?缘何敢与天妃为敌?” “她难道不怕天尊降罪,或者苍天直接降罚……” “生得一副好皮囊,不过倒是有些可惜了,不自量力与‘天’为敌!” “此女究竟是何来历,我观她应对云妃之法,不似我天道仙修。” “莫非是地上来的妖女,前来挑衅我上天威严?” 种种猜测不绝于耳,但也仅限于天妃之间互道想法。 至于太上太虚等仙人,身份地位原本就比天妃低一些,根本没有插嘴的资格。 只是。 太乙真人和太虚真人相视一眼,仍然忍不住微微摇头。 既是对于天妃命运的叹息,也似是对于眼前天妃们的举动,有些发自心底的不敢苟同。 之所以天尊钦点婧玄来此,就是为了让天妃们都能借助“天池”,看清发生在“瑶池”的一切。 只可惜这些久居空上,高高在上的天妃们,只注意到了画面里的云妃和水色,却忽视了躺在墨晴怀里的鱼妃。 天无情,妃亦无情。 平日形如姐妹的三千天妃,总会在不经意地唏嘘之后,习以为常地忘记其他天妃。没有闺中密友,更不会情同姐妹。 所有天池的水面上,还有一个略显模糊的紫色身影,正屹立在离水色很远的地方。 从身形上看英姿飒爽,应该是位男子。 但从任何角度去看,都无法看清楚那张面孔上的五官。 唯独自然垂落的玉银长发,让太上的几位师弟不由皱起眉头。 不知为何。 他们总觉得那般模样记忆犹新,可又一时间回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恰在这时。 画面中的水色,张嘴说了句什么,云妃立刻脸色煞白,幻作云朵向头顶上的苍天奔逃。 看到云妃那惊恐万分的模样,众位盯着天池的天妃面现冷漠,似觉得云妃有损苍天威严。 只见天池的画面中。 水色将托在掌心的灵犀之泪松开,任由其缓缓坠入瑶池。 瑶池的池水瞬间结冰,又被那一根森白的鱼骨杖轻轻敲碎。 霜气和雾气交织在一起,很快便看不见瑶池水面的碎冰。 眼见云妃所化的云朵,就要遁入无色的天际。 水色抬手一指,既像指着云妃的方向,又似透过这些天池,看到了观望这一切的诸位天妃。 下一刻。 瑶池浓郁的白气里,骤然跃出无数“游鱼”,疾风骤“鱼”般奔向云妃所逃的方向。 鱼并非真正的鱼,更不是幻象。而是由水气显化,或白或淡蓝,或青或透明。 水色好像故意把它们都变成“锦鲤”的样子,冷酷地冲击着天上那片“云”。 一切犹如命运的安排,水色恰是云妃的克星一样。 任凭云妃如何,那些靠近她的“鱼”,也能瞬间从她周身穿过。 当云妃意识到云也是“水”的时候,耳畔听到的都是鱼音。 空山一片寂静。 见云妃被如此蹂躏,并非所有的天妃都能无动于衷。 不少向来和云妃“亲近”的,叫嚷着要将水色捉来问罪。 这时。 一个嘹亮的女声响彻空山,令三千天池水惊起涟漪。 “天妃自有天佑,稍安勿躁!” 待水面恢复平静,画面中独属于“鱼临渊”那一张脸,变得格外清晰。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廿四闻空山听鱼 第二百廿五闻 仙如水久 “鱼临渊”那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邪笑。 此时此刻,他正抬头看向云妃落逃的那片无色天,略有深意的嘴角上扬。 “放她走吧,天妃是杀不死的……” 水色似觉得还不够解恨,就要追上去。听到这句话不禁错愕的回头。 “就这样放过她,岂不是有些便宜了?凭什么鱼水皆可亡,这些天妃就可以为所欲为!” 水色说的掷地有声,不知不觉间已对“天妃”记恨在心。 墨晴听后,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鱼妃。 她想要为鱼妃辩驳:并不是所有天妃都如此。 可话到嘴边,墨晴看着那一身冰蓝上透出的倔强,始终无法开口。 毕竟她也明白:天妃如“天”一样无情,这是广为人知的事实。 即便鱼妃是个例外,那也仅仅是对“鱼”情有独钟。 就在水色犹豫之际,云妃已托着千疮百孔的“云身”,隐没于天空深处…… 水色没有追,抬手间将灵犀之泪唤回,只把“拨云”留在瑶池的水面上。 鱼骨杖静静地悬在那里,仿若一颗“煞星”般,震慑着逃走的云妃。 天,重新变回湛蓝。 瑶池周围的荒凉,第一次毫无遮掩地展现在水色眼前。 除了躺在墨晴怀里的红裙鱼妃,就只剩下散落在瑶池里的“鱼符”。 十二位随云妃而来的仙子早已不知去向,唯独一个个花篮浸没在瑶池的水中。 水色有些不解地看向,似乎想要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就不怕放虎归山?” “她算虎吗?顶多是一位可怜的仙女……”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总不能再回到鱼符内,此地必然不再安全。” “普天之下,哪里还有鱼水的容身之所!他们,早就知道我们回来了……不!应该是你回来了才对。” 和水色同时陷入沉默,墨晴听着口中的“回来”二字,心头浮现的只有那些“凡人”。 可是,凡人又怎会具备与“天”抗衡之力? 墨晴正思索着,怀中的鱼妃轻咳两声,徐徐睁开了眼睛。 墨晴将她放在瑶池水面,搀扶着。 鱼妃此时静若处子,一身红裙更似锦鲤一般跃然水上。 尽管鱼妃尚且虚弱,但作为三千天妃之一,闭眼再睁眼的瞬间,她依然知晓刚才发生的一切。 感受着体内流淌的“生命之源”,鱼妃先是冲水色失礼。 可就在她抬眼望向所在时,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怔在原地。 “您,您不是……” 和云妃一样震惊的口吻,但自幼爱鱼的鱼妃,话里透着尊崇。 显然她认得“鱼临渊”那张脸,正是属于“鱼主”的。 这次。 反倒是微微一愣。 虽然他不止一次听水色提起过梦里的“鱼妃”,但在鱼临渊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位“天妃”。 何况,鱼临渊殒命瑶池之时,此地尚未有主。 “我不是已经死了?认为鱼主已死没错,可认为他还活着也没错!” 说的干脆利索,一时间令鱼妃无话可接。 几息之后,鱼妃摇头轻笑,故意装作是自己“认错”。 她伸手做出“请”的手势,瞥了一眼矗立在瑶池边上的亭台。 “也让我尽地主之谊,这里始终不是说话之地……” “她们不会再来么?” 水色有些不肯死心,似乎对于“折磨天妃”乐此不疲。 鱼妃看向水色时,一脸笃定。 “以我对天尊的了解,她不会再让天妃前来瑶池胡闹。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姐姐,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再等等。” 鱼妃又看了一眼,内心既有激动又有不安。 “没什么……” 她想说“鱼主”重现世间,就算天尊不会轻举妄动,也有他人觊觎。 鱼妃转而看向水色继续开口。 “走吧,我想听听你为何唤我姐姐?我们应该素未谋面才是。” 鱼妃说着。 化作一道红色的仙光,转瞬之间消失在瑶池上。 墨晴见鱼妃已恢复到如此实力,故作神秘地比划出一条“鱼”,随即追鱼妃而去。 她是想告诉水色,有关魂鱼诀的事情。 但任何一条“鱼”落在水色眼中,她都能看见鱼临渊的身影。 水色没有任何犹豫,紧随着墨晴的步伐。 临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瑶池,脑海中回想着那座“皇城花园”的样子。 以水化种,水色迅速将荒凉的瑶池四周,种满了海棠和桃花。 嘴里嘀咕着一句话,才心满意足地涉水而去。 “海棠羞说桃花美,闻香方晓与春陪……也不知这里有无春夏?” 空山。 一直以“天妃居所”闻名遐迩。 此时三千座空山之巅,同时陷入沉寂。 天池水面上出现的画面,也在云妃回归后戛然而止。 婧玄所化的数千只玄天灵狐,合而为一,回到太乙真人身边。 纯白的小狐狸在太乙真人腿边蹭了蹭,口吐人言。 “师尊!那画面中的女子如此亵渎天妃,难道不该遭受责罚?” 太乙真人明显没有预料到,自己这位徒弟会有如此一问。 捋着胡须吱吱呜呜半天,也没能给出一个像样的回答。 他不好说,也说不好。这世间许多事情,都不是他这个天仙能说得清的。 从旁的太虚真人一阵唏嘘,随后低声说道。 “也就你这小狐狸敢在这种场合下口无遮拦……是非曲直,谁又说得明白?就说鱼妃爱鱼,难道真就错了么?” 太虚真人正说着,腰上传来一阵戳痛。 扭头看时,太乙真人用手中拂尘连戳自己几下,还不停地冲自己使着眼色。 太虚真人看着静候在其中一方天池的云妃,发出一声叹息。 “唉……凡人曾言,只羡鸳鸯不羡仙。也只有我等自以为高高在上罢了……” 突然。 整个空山上的的天空出现巨大扭曲,一个足有万丈大小的女子身影,缓缓从其中飘落。 仙光云影,身姿婷婷。氤氲之光如长裙一样,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 太乙真人等恭敬施礼,嘴边齐道“师尊”。 所有天妃面带笑意,深施一礼。 唯独云妃像犯错的“孩子”一样,单膝跪在天池的水面上,额头沁出“汗珠”。 她不敢正视天尊,更不敢擅自开口,只能听候天尊问询。 身为天妃她自然明白,于苍天而言,天尊是特别的。 感受着一股气息从天而降,云妃身上的狼狈一扫而空。 那一个令她无比熟悉的声音,如从天上而来,落在她耳边。 “天若有情天亦老!尔等身为天妃,不应该不知此理……” “云妃知错。” “仙之所以能够长生,就是因为天本无情!为你一己之私,众仙要共同承担!” “请天尊降罚!” 云妃嘴上说着,一脸虔诚地抬头,看向很久未见的天尊。 只见,天尊还是那般眸若含光,惊为天人的容貌,十分年轻。 若水色在此,定然一眼认出。 这位天尊,和水仙生得一模一样。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廿五闻仙如水久 第二百廿六闻 鱼有其名 还是那有些清冷的大殿内,水色和相视一眼,都显得分外惊讶。 在鱼水对面的鱼妃和墨晴,又一次施展“魂鱼诀”,摆脱那眉心仙纹的“监视”。 无法言喻的奇妙,让两位仙女如同仙魂得到飞升。 一条锦鲤,一条墨睛金鱼。 水色望着游弋在鱼妃和墨晴身前的两条鱼,出神很久。 “她们怎么……” “纵然我拥有鱼主的记忆,却也看不懂这术中奥妙!” 摇着头,一双淡蓝色的眸子精光熠熠。似乎连他也不知道,世间还有此等奇术。 再看鱼妃和墨晴本尊,呼吸平稳,灵气俱在,根本就是“熟睡”的样子。 至于眼前这一黑一红两条“鱼”,也看不透它们的来历。 是鱼非鱼,仿若它们的存在也跟一样,由心而生。 锦鲤原地回游一圈,如在适应“鱼”的姿态。 “这样说话,就不用担心被听到,也无须小心翼翼!” 紧接着,墨晴的声音也从金鱼嘴里传出,带着几分娴熟。 “姐姐这才第二次施展魂鱼诀,就能这般轻车熟路,看得我这半个师傅好生羡慕……” 墨晴说话时故意打俏,一对硕大的金鱼眼眨巴眨巴。 反倒是和水色在听到“魂鱼诀”后,一头雾水。 无论是在的梦里,还是在如今的现实世界,水色从未听说过这种术法。 她熟悉的只有龙鱼死后的“鱼魂”,显然眼前的锦鲤和金鱼都不是。 “你们所说的‘魂鱼诀’究竟是什么妙法?” 这不经意的一问,反而让鱼妃和墨晴不知如何开口。 是该说机缘巧合,还是说她们也知之甚少。 见水色如此期待,墨晴还是没忍住松了口。 “魂鱼诀乃是墨晴偶然间习得,只是我也不知晓传授之人身份……只知道她一直带着一张鱼脸面具,并不怎么开口说话。” 水色本就对当下的一切所知不多,听墨晴这么一说,直接将目光投向,没给什么好脸色。 “为何我总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说吧,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闻言。 轮到鱼妃和墨晴面面相觑。她们至今不清楚水色和从何而来。 于她们有恩,不便多问。可从水色和的气息上判断,他们绝对不是凡人。 尤其是当墨晴回想起水色化水的时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世间少有。 正在这时。 终于不再沉默,抬手之间,一枚看似普通的鱼符出现在他掌心。 “我知道你们的疑惑……但我毕竟不是他,一些有关他的记忆我也没有! 至于魂鱼诀,以及向你们传授术法的那位女子,我想,应该是鱼临渊在世时唯一的徒弟吧。” 话音刚落,水色已经激动地抓着他胳膊,喜出望外。 “莫非是雨儿?肯定是了,若你梦中存在他的记忆,那鱼徒一定是雨儿没错!” 鱼妃和墨晴看着眼前的水色,既搞不清眼前这一男一女的关系,又看不透他们的目的。 再加上水色和那般“诡异”的出现方式,一下子让他们的一切都成为了迷。 “那个……你还没有说为何称呼我姐姐。而且,传授墨晴魂鱼诀的是位凡人,极有可能已不再这世间。” 鱼妃的话虽像一瓢凉水,可终究还是未能将水色浇醒。 要知道,水浇在“水”身上,从来没有感觉。 只不过水色还是有所收敛,暗暗记下这件事,以期日后和雨儿的重逢。 她相信。 即便寻常凡人活不了那么久,可作为他唯一的徒弟,一定能守得鱼来。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 水色毫无芥蒂地吐露了自己的来历。 她告诉鱼妃和墨晴,自己是弱水之灵,来自一个被称为“明镜台”的地方。 她还讲述了自己和鱼临渊的一些经历,直至梦醒。 唯独的由来她不愿说起,甚至只字未提。 可事实上。 水色只是不知道如何将那份“思念”安放。 她怕自己在得知“鱼临渊”的一切后,无法确定自己爱的是那个有“鱼”的梦,还是没有梦的“鱼”…… 就这样。 鱼妃和墨晴,总算在水色口述的经历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但总有些“结”,仿若记忆中的断点一般,无法衔接。 她们愿意相信水色所言为真,更不在意自己悠久的记忆里,是否真得出现过“水色”这样一位绝世美女。 惟上善若水,仙不忍亵渎。 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本就是鱼临渊心化而生的他,竟然也佩服起了梦里的“自己”。 等到水色意犹未尽的说完,他 本章未完,继续左滑阅读 才学着鱼临渊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虽然我的记忆里没有二位,但我相信水主的记忆里一定有。 只不过鱼临渊临终之时为了保护她,才抹去了她诸多记忆……” 一席话,令似懂非懂的鱼妃和墨晴愣了许久。 不论是龙阳还是水漪,亦或者鱼为池和鱼为渊,这些陌生的名字都是第一次出现。 就好像在她们面前的水色,从另一个“世界”远道而来,还带着许多让她们全然陌生的故事。 鱼妃毕竟是天妃,个中隐秘她自然懂得。 即便有太多短时间难以理解的地方,她也并不会觉得“虚幻”。 反之。 听水色讲完“鱼水”相识相伴的故事,鱼妃陷入从未有过的深思。 那一段沉浸在她心底的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你们跟我来……” 鱼妃以锦鲤之身,嗖地一下从窗口飞出,直奔瑶池边沿。 水色和跟在她身后,亲眼目睹着愈发辽阔的天穹。 那一只背着山川而行的玄龟,依然不知疲倦地,在云海中浮浮沉沉。 放眼望去,水色和眼中除了云,只有“天”。 还有那一股来自锦鲤身上的“无望”之感,慢慢地感染着水色。 墨晴不紧不慢地游到鱼妃身边时,鱼妃才借着锦鲤的嘴,娓娓道来。 曾几何时。 眼前这片云海并不存在,而是一处被称为“九州”的陆地 九州被海水分为九块,每一块陆地上都居住着数不清的凡人。 那时的鱼妃还不是天妃,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姑娘。 喜欢走南闯北,喜欢游山玩水,喜欢接触一切新鲜的东西,尤其喜欢对着各种各样的鱼发呆。 可在天上,尽管有天池天河,却寻不见任何鱼的踪影。 于是,年幼的鲤瑶就瞒着自己父亲,偷偷跑到有“凡人”的地上。 见过凡人无数,看过游鱼不少。就在鲤瑶以为阅尽“人间”鱼样的时候。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在一片海上看到了一条“鱼”。 鱼有六角,生龙爪,鳞无暇。最令她难忘的是,那鱼长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娃娃脸。 鲤瑶偷偷观望许久,直到那条鱼忽然跃如一道奇怪的“门”消失不见…… 后来她成为鱼妃,才知鱼有其名。 只不过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龙鱼”,更因为亲口向天尊问鱼之事,被禁足瑶池。 从此。 天有鱼时,妃可自由。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廿六闻鱼有其名 第二百廿七闻 山水不弃 鱼妃喜欢鱼,从来不需要缘由。 而这一份喜欢,又与“水”的不太一样。 她渴望成为鱼,而水希望鱼相伴。 她憧憬着鱼的神秘,而水懂得鱼的单纯。 这么多年来。 鱼妃一直在瑶池上翘首以盼,等待苍天有鱼出现。 她不愿为那“天妃”,却又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 终日倚窗做梦,望着瑶池水静静发呆。 鱼妃仍记得那一日。 天地色变,风云际会。整个天空曾短暂的出现一朵奇怪的“云”,露出一张令她朝思暮想的娃娃脸后,旋即被强横的力量撕碎。 鱼妃从其他天妃那里听闻,是天尊在内的几位尊者出手,合力灭了一尊“魔头”。 至于前因后果,却从未有人提及。 原以为事情就那样过去,没想到九州凡人视鱼为祥瑞,怨苍天无情。 天尊盛怒之下,水淹九州,云遮天境,将九州和凡人从天地间强行抹去…… 后来发生何事,鱼妃一概不知。 玄龟仿若受命于天,背着瑶池所在的这一座空山,到处云游。 瑶池就好像被苍天放逐的云舟,漫无目的地前行。 如果不是水色和的出现,鱼妃自己都会认为,已将时间遗忘。 鱼妃说完,以锦鲤的姿态望着下方云海许久。 在她所在的位置,水色似乎看到一位身着红裙的仙子,正背对着自己。 身为水灵,水色很容易听出鱼妃那简单的故事里,尽是对“鱼”的羡慕。 尤其是在成为天妃后,更想像“鱼”一样自在遨游的心情,令水色不禁动容。 她不在乎鱼妃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喜欢“鱼临渊”,只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梦里梦外,鱼非一条! 至少与她相伴千年的鱼,只在梦里,而非残酷的眼前。 如此想着,水色心里轻松许多。 可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墨晴,猛然用漆黑的眸子打量着,似要在他身上发现点儿什么。 “之前那云妃在看到你之后,为何那般惊恐的样子?你还亲口说什么已经死了……” 鱼妃这才借着锦鲤的身姿转过头,眼底带着些许伤感。 然而。 就连水色也没想到的是,竟然稍显话多起来。 “彼岸鱼生!” “何为彼岸?鱼生又是何意?” 墨晴抢先开口,以致于说话太快,金鱼嘴里吐出一串气泡。 水色也不免感到诧异,似乎从梦醒之后,她也是头一回听说“彼岸”这样的字眼。 只见向前两步,同样置身瑶池边沿,看向一望无边的遮天云海。 “我接下来所说,不需要你们缄口不言,只要别忘了就好……” 鱼妃和墨晴询问似地看向水色,却见水色全不知情地飞快摇头。 嘴上一笑,故作帅气。 “世人只知龙鱼,鲜少知弱水。皆因龙鱼和弱水合力能带来一种净化天地的力量——轮回! 十八位尊者中,天地双尊最不愿看到此事发生。他们担心一旦世间拥有轮回,仙魔将不再拥有无止境的寿命,还会将现世安宁陷入泥淖…… 所以。 流经天地的弱水被封印藏匿,但凡有龙鱼现世都会尽早铲除,以绝后患。 若鱼水生情,则天地无力阻止!” 这一番话,仿若根本不似从“鱼临渊”那青年的嘴里说出,而是一位阅尽沧桑的老者。 那般沉着冷静,城府深藏。 此刻。 不论是水色还是鱼妃,亦或者有些后知后觉的墨晴,心中都生出一个共同的疑问。 既然弱水被天地双尊封印,那眼前身为弱水之灵的水色,又从何而来? 似早已知道三女会有此疑惑,转过身来注视着“瑶池”深处。 尽管瑶池终年沐浴在阳光下,澄澈的池水底下却显得有些幽暗。 在那一处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正有一处被泥沙掩埋的泉眼,状若死寂。 将一直捏在手里的鱼符向前一扔,灵光乍现之时,瑶池之水向四面八方涌去,露出水底的一块空地。 衣袖轻挥间,已带着三女置身瑶池最深处的空地上。 鱼妃和墨晴不经意地抬头,看着周围高耸入天的水壁有些出神。 就算她们是深居在此数十万年的天妃和随侍仙子,也从未想过瑶池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突然。 水色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绊了自己一下,俯身拨开泥沙之时,绕是她经历不少,也忍不住捂嘴后退数步。 一具晶莹剔透的骨骼,安静地躺在那里,以瑶池的泥沙作为“遮羞”的布锦。 本章未完,继续左滑阅读 那是,一具足有尺许大小的鱼骨。 无论怎么看,都龙鱼死后所留。 就在水色震惊之余,鱼妃和墨晴也相继发现许多类似的骨骼。 它们像白玉一样,在重见天日的时候,略带一点银色。 三女同时盯着那一头逐渐变成玉银的长发,如在等待一个掩埋在泥沙之下的“故事”。 将鱼符唤回手中,再用力捏碎。 随着那一双淡蓝的眸子逐渐成为腥红,滔天邪气瞬间把沉积在地上的泥沙全部吹去。 泥沙退过水壁,成为泥浪,很快令整个瑶池的池底,披上一层玉银之光。 目光所及之处,遍地都是龙鱼之骨。 有完整的,有碎裂的,还有身首异处的。 看上去犹如玉田一般的瑶池水底,被泥沙埋起来的都是血腥。 “三千空山尽如一,弱水怜鱼终不弃!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因为巧合都是天地而为! 天地利用弱水惜鱼之心,以龙鱼之骨封印泉眼,致使三千弱水即便有力与天地抗衡,也不愿毁坏鱼骨现身世间……” 说着,又一次忿恨地双手握拳。 处在龙鱼和弱水宿命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宣泄自己的情绪。 几息之后。 松开拳头,想起方才那个事关水色的疑问,化为暗红的眸子里多出些许柔和。 “水主……是一位菩萨悲天悯鱼落下的情泪!” 鱼妃和墨晴不再多问,内心思量着,究竟会是哪位菩萨。 只有水色。 在听到这句话后,双目明显一亮。 如果现实和梦境一样,她都是那位白衣女子的一滴泪,那么眼前之“鱼”,也绝对不只是表面上的“”才对。 有些沾沾自喜地水色,忘了如今还在瑶池池底。 一声叹息,又重新将水色拽回了这里。 “空山绝鱼,死水绝情!躺在这里的龙鱼,都为还弱水自由而来,却都只能死于天妃之手! 因为空山上的天池水,会被深居天池的天妃感染,沦为无情的死水。 龙鱼为水而来,最终只能为情而埋。周而复始,弱水断流,龙鱼绝灭……” 所言字字诛心。 蕴含在每一句话里的血泪,都让水色心绪复杂。 她也还是会想。 若换作鱼临渊,会不会傻傻地,为自己空山埋骨千万年。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廿七闻山水不弃 第二百廿八闻 漪水情涟 “有没有哪位姐妹能听到?水色在此有礼了……” 淡淡的灵力化作圈圈涟漪,在堆满龙鱼之骨的瑶池荡漾开来。 几息过后,除了水色自己那句“有礼了”仍在回荡,瑶池内再无其他声音。 走到水色身旁,以“鱼临渊”那修长的右手,摸了摸水色的头。 “若当真这样简单就能得到回应,岂会有如此多龙鱼埋骨在此……何况,此处仍有天妃‘镇守’!” 将右手从水色头顶收回,略有深意地看向一袭红裙的鱼妃。 墨晴游到鱼妃身侧,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天妃终其一生不能离开天池的原因居然如此。 看似替天卫道的举动,不过是在这样一座囚牢之中,防着“鱼”,守着“水”,囚禁着自己…… 而天尊曾对鱼妃说过的那句话,如今看来更像一句充满欺骗的“笑话”。 天有鱼时,妃可自由? 鱼妃以锦鲤之身,当着水色和的面,又一次感受到“天”的冷漠。 “如果我说,其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些,你们信么?” 作为一名自幼爱鱼的天妃,鱼妃说出这句话时满心愧疚。 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平息“鱼”的怒火。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缓解心里的难过。 原来。 正是因为她满含期许地“守候”在瑶池,才致使无数年来都见不到“鱼”。 瞬间,一个又一个荒唐的念头,冲击着鱼妃的心海。 水色感受到鱼妃这条锦鲤身上传来的波动,眸若含光地说了句“水色相信姐姐”。 这时。 仰头看着高耸的水壁,视线透过池水落在先前那些鱼符上。 “还是先把鱼符收起来吧!九州崩坏之时,是你和他合力将九块陆地送入鱼符中,如今还不是安放的时候。” 面对着那一头玉银长发,水色无声地点了点头,心底浮现的,却是鱼临渊曾经不止一次说过的话。 “救人还是你来吧,鱼不擅长……” 心中一酸,眼底不自觉地一湿。水色飞快掐诀,剑指上的灵光穿水而过。 漂浮在瑶池水面的千万颗鱼中,只有八颗散发出白玉般的光泽,依次朝着水色飞来。 水色的眉头微微皱起,心念化水笼罩整个瑶池,重新确认一番后,忙不迭地说道。 “少了一个!而且是慕庄所在的神州大地……” “命数啊……当真是造化弄鱼!看样子正如慕尘风所料,慕家之人中早有顺应天意者存在。” 说得云淡风轻,似乎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墨晴虽然一知半解,但见八枚鱼符像明珠一样飞到水色面前,她忽然想起先前那几个凡人所言。 “那个……我跟姐姐初次尝试魂鱼诀时,就遇到几个自称‘鱼修’的凡人。 依他们所言,是奉天尊之命,在此监视凡人!” 闻言。 一言不发。鱼妃黯然低头。 唯独水色心底寒意再起,冰蓝色的长裙上,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冰霜。 “人心呐,还是那样不值得他怜悯!既然如此不知好歹,不分善恶,留着还有何用……” 水色五指成抓,寒气在身边凝结成冰锥,怒视着另外八枚鱼符。 她知道,眼前的鱼符内还存在着神州之外的另外“八州”,以及曾经的“九州遗民”。 此时此刻。 就算水色自己不记得是否真得救过这些凡人,也忍不住心生厌恶。 龙鱼涤不净的“恶”,倒不如让她亲手毁灭。 正当她要下手之时,忽然转过身,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莫要忘了,你是水,是弱水,是上善之水……” “那又如何?无鱼之水不如死水,倒不如在遇到真正的麻烦之前,将这些后患统统抹去!” “你就不怕他会心疼?” “那在弱水和凡人之间选其一,鱼又该心疼谁?” 一时语塞。 这样的问题终究分量太重。对鱼而言,凡人又怎么能和“水”相提并论。 可他作为,总是隐瞒的太多,能说的太少。 须弥之间,似已下定决心。腥红眸光不再闪动,而是努力学着“鱼临渊”生前的样子,凝望着水色的双眸。 几番张嘴之后,才缓缓挤出几个字。 “奉鱼之年!” 水色的眉毛一阵跳动,她听不出是否在对自己撒谎,但对这样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字眼,深感不喜。 听上去,更像是对那个鱼水同在的梦,的一种亵渎。 “奉鱼可活?他们是可以没心没肺地活下去,那鱼呢?鱼呢?你告诉我……鱼呢?” 水色一连重复了很多遍,说到最后有些声嘶力竭。 本章未完,继续左滑阅读 那份浓浓的思念,竟让不懂“情爱”的鱼妃,感到心口一紧。 如若被似有似无的窒息感传染…… 见水色稍稍平静一些,抓着水色的手才慢慢放开。 “你忘了见到慕尘风的时候,我们是在哪里了么?” “他生前身为鱼主,有不得不做之事!大是大非面前,他必须像男人一样。可面对大善大恶,他又必须做一条真正的龙鱼。只有这样,他才能称为弱水之鱼,配得上弱水!” “可是……” “可是他终究不在了么?” “嗯。” “他曾经用自己的命,换你和天下人活!难道如今,水主就不能和天下人,继续替他活着?” 这一次。 轮到水色陷入沉默。 的确鱼和水,不能像凡人那般“儿女情长”。 可当天下没有“鱼”,只剩水和凡人的时候,她又该向谁吐露,心中抑制不住地喜欢。 情不知所涟,漪往而深。 越是在无法见到鱼的时候,水才会越清澈。越清澈,也就越发显得空灵。 那种曾经拥有而此刻缺失的美,令水色顿时心软。 再次看向那八枚鱼符时,竟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 既然鱼符也是“鱼”所留,何不像曾经收集的气泡一样,悉心呵护? 就在水色伸手去抓鱼符的同时,此前给她的妃色鱼符,突兀地出现在她身前,并且光芒越发明亮。 加上“神州”所在的那一枚鱼符,恰好是象征“天干之数”的十颗。 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他不会告诉水色,只有鱼临渊曾救下的凡人活着,的“梦”才会继续存续。 “其他的还是以后再说,当务之急,仍是要让这世间有源头活水!” 鱼妃以锦鲤之身游到身前,似已做好觉悟。 略表敬意,继续说道。 “有劳鱼妃忍耐片刻!至于水主,不需要顾及其他,只管动情就好。” “动情?” “就是想他……只有这样,被封印的弱水才能被唤醒!” 水色不再多言,闭上眼睛重温着记忆里,属于她和鱼临渊的每一个画面。 与此同时。 那些静静躺在瑶池池底的龙鱼之骨,齐齐抖动,化作无数荧光冲天而起……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廿八闻漪水情涟 第二百廿九闻 思鱼至深 瑶池所在的这座空山,瞬间像一座喷发的“火山”一样,变得极为显眼。 不断消失的龙鱼之骨,仿佛在水色的“思念”里燃烧,成为升腾在瑶池之上的玉烟。 它如释放出的某种信号,在告知上天,鱼已归来。 也像一种弱水缅怀龙鱼的祭礼,让那些埋骨在此的龙鱼,魂归故里。 随着思鱼至深,眼角不自觉地留下两行泪水。看不见她脸上有悲伤,反而更多的是欣喜。 以妃色鱼符为眼,九枚鱼符形成一条鱼的轮廓,散发出灼热的光芒。 然而。 墨晴此时却来不及欣赏眼前的瑶池美景,只能无助地绕着鱼妃游来游去。 鱼妃意识显化的锦鲤,正在瑶池的变化中备受煎熬。 时而在周围来回乱窜,冲破水障;时而掉落在地上,像痉挛一样止不住地抽搐。 一缕意识凝结出的锦鲤尚且如此,盘膝坐在大殿内的鱼妃本尊,此刻更是仙光缭绕,额头汗水岑岑。 她眉心那桃花似的仙纹,不但光华闪烁,而且吐出阵阵祥云,将鱼妃紧紧护在其中。 整个大殿内无风有“浪”,从地下渐渐涌出水流,和护在鱼妃身外的仙光祥云势如水火。 二者每一次接触,都有数道紫雷从鱼妃身上射激射而出。 而那些原本没有任何形状的流水,在逐渐挤满大殿时,竟幻化出许多珍兽。 有的像龙,有的如蛇,还有的则像凤凰一样,接二连三的地向鱼妃施展着种种神技…… 负手而立,反倒像个无事的人儿似的。既没有过多打扰水色,也没有对鱼妃表露关心。 墨晴不止一次地问他:还要这样多久? 也仅仅是轻轻摇头。 他的确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瑶池封印下的“弱水”成为什么样。 但有一件事他十分肯定,积压在封印上的天势越强,对鱼妃的反噬也就越大。 甚至也还是会担心,鱼妃在“天”的支配下,突然暴走。 若当真如此,他也顾不得其他,只能亲自出手。 就在这时。 锦鲤口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焦灼且虚弱。 “墨晴,快将我的,意识送回大殿!” 墨晴就要照做,已一步走到近前。 “我送你们回去……就知道这老不死的苍天不会轻易放手!” 说着。 一个完全透明的气泡将两条鱼包裹,眼前时空变换,它们已置身大殿内。 尽管气泡内还回响着的声音,可眼前的一切都让墨晴无暇思索。 数对幽暗的眼瞳,从大殿上方投下阴冷的目光。 鱼妃已完全浸没在水中,一身红裙多处破烂,眉心仙纹上更有两道鲜明的裂痕,隐隐有金色的血迹。 墨晴解除魂鱼诀的同时,娇小的手掌按在锦鲤背上,将其直接送入鱼妃体内。 鱼妃传出几声虚弱的呻吟,都在墨晴眼前化作气泡。 她急忙运转自身灵力,想要将鱼妃带离这里。 可不管墨晴如何努力,身为仙子的力量都在这看似普通的“流水”面前,不值一提。 正当墨晴一筹莫展之际,大殿一阵摇晃,眼见鱼妃跟自己只能随波逐流,却无能为力。 转瞬之间。 殿内的流水像退潮一般消失一空。 墨晴扶着昏迷的鱼妃靠在一根柱子上,试图把鱼妃唤醒。 几经周折后,鱼妃嘴里传来剧咳。一条仅有拇指大小的青色鲤鱼,从鱼妃嘴里咳了出来,落在地上不停蹦跶。 “姐姐,快看,是鱼,鱼……” 墨晴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指着地上那条小鱼叫唤,似乎方才的一切经历都已被抛之脑后。 鱼妃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看到“鱼”的刹那露出欣慰一笑。 随即,鱼妃的身子重重向后倒去,撞在柱子上发出闷响。 几乎同时。 那条鱼妃咳出来的小鱼,迅速化作一滩清水,渗入地下不见。 天有鱼时,妃可自由。 鱼妃倒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仍在。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落在她的心间。 “去吧……天地之大,去看看。这瑶池,就当作是你陪我这么久的礼物……” 尽管鱼妃的身体不听使唤,可她的意识依然清醒。 与天作陪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来自苍天的耳语。 虽然,听上去有些落寞…… 难道,上天并不是“无情”的? 这个念头刚从心底生出,就被墨晴那一连数声“姐姐”轰碎。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鱼妃都是从墨晴口中听说,她自己并不知道。 墨晴将鱼妃放在浑然天成的玉石床上,见其气息逐渐平稳,这才缓缓松了 本章未完,继续左滑阅读 口气。 只是。 鱼妃眉心那象征天妃的仙纹,如几片凋零的花瓣一样,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飘向殿外的空中。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墨晴心头一阵轻松。 因为那束缚着她的仙纹,也随之消散了。 回过神的墨晴这才想起,水色和仍在瑶池之下,转身消失在原地。 大殿外。 空山上到我积雪迅速融化,山脚下传来数声震耳欲聋的吼叫。 背负着整座空山的玄龟,速度逐渐放缓,紧接着从云海中探出巨大的脑袋,转身原路回游。 属于鱼水的千年,如白驹过隙一般从水色心底流过。 短暂的回忆之后,她终于睁开了微润的双眼。 瑶池的水,不见了。那些深埋在此的龙鱼之骨,也早已不知去向。 就连泥沙也十分识趣,远远地躲了起来。 放眼瑶池,只剩水色脚下这万丈黑石台,诡异地裸露着。 圆形的石台不似天作,亦非人为。那般鬼斧神工的手笔,犹如精心雕琢一样。 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刻画在石台上,从上方看去,更像一个古老的阵法。 此时站在石台中央不远处,望着直抵空山下方的一处“深渊”。 此处,正是被封印的一处泉眼。 水色飘身落在身旁,看着足有千丈的方圆的泉眼,不解其意。 “既然上天无情,又何须如此对待弱水?水色倒是觉得,它爱憎分明……” 嘴角微微扬起,感受着涌动在泉眼中的湿气,忽然转身望着水色的脸。 准确的说,是插在水色头发上的那根“发簪”。 “你先别动!” “你想做什么?我提醒你,你不是他……” 水色话未说完,已将变成发簪的“拨云”取了下来。 在水色古怪的眼神里,随手一抛,将拨云扔进了深渊一样的泉眼。 “锁水尚且须要龙门,而这拨云杖,才是开启龙门的关键!” “龙门?” 水色不由大吃一惊,完全忘了刚才间接调戏自己的举动。 顺着的目光再看,万丈的黑石台边缘,十二条黑气汇聚的龙影腾空而起,龙吟声不绝于耳。 下一刻。 空山震颤,渐渐清晰地流水声从下方传来。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廿九闻思鱼至深 第二百卅闻 弱水情毒 一番地动山摇之后,脚下的泉眼内水光潋滟,千丈粗细的水柱像飞龙一样直冲天穹。 鱼骨杖泛着白光,随水流升入半空。 见状,笑谈风声。 “此时再动用拨云,效果甚好……” 说完侧目看着一头雾水的水色,隔空一指鱼骨杖。 “拨云”二字上的光芒分外惹眼,泛着淡蓝的弱水不断冲刷着玉白的鱼骨杖。 渐渐的,鱼骨杖上除了“拨云”两个字,其他部位都已染上弱水的颜色。 那是一种,近乎晶莹剔透的浅蓝。 尽管水色还没有理解话里的意思,但鱼骨杖上那闪烁不定的两个字,亦如鱼临渊留给自己的“锦囊”一样。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水色一步踏出,一头冰丝在身后散若琼华,冰蓝色长裙上的寒霜,瞬间转变成与弱水相似的水气。 水色似在与泉眼里喷出的弱水进行交流,告诉它们:即使同为弱水,背负的命运也不相同。 就这样。 水色三步并作两步,踩着半空的水气而行,直接走进了千丈弱水的中心。 湍急向天的水流没有将水色带向高空,反而以流水为媒,为水色留出一席位置。 拨云仿佛听到水色的召唤,如一根白梭刺破流水,回到水色面前。 水色伸手触碰鱼骨杖的那一刻,就好像她不再是公主,也不是什么族长,而是那一方只有“水”的世界里,唯一的君主。 时至今日。 水色才恍然明白,“水主”的分量丝毫不比鱼主轻多少。 只是拨云在手,一切都像宿命的事先安排。 她不由自主地转身,将拨云当作水主的权杖一般挥动,遥遥向着天边一指。 霎时。 千丈弱水凝结的飞龙像遵从水主指令一样,拖着无尽的弱水之身,直接向天边冲去。 其速度之快,根本没有给水色留下反应的余地。 处在水流中的水色,更似那弱水飞龙的心脏,跟着它一同向前。 很快。 瑶池所在空山就被她远远甩在身后。尽管玄龟的速度不慢,可是弱水所化的飞龙驰骋天地之时,根本就是畅通无阻。 再看下方云海。 只要是水色经过之处,都像被划开一道口子,无法自行愈合。 弱水流经之处,天云也会荡然无存。 然而。 当水色的视线穿透云层,往最深处看去时,不禁深吸一口气。 天云之下并非一无所有,也绝非什么陆地。 而是一片清澈的“海”。 海水里看不到鱼,也没有任何水草虾贝,甚至完全看不到水底。 水中折射出一道又一道绚烂夺目的光彩,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水色收起心中好奇,拨云杖在身前舞动成花。 仍一往无前的弱水飞龙,张口吐出万千“气泡”,将密布苍天之下的天云轰出一个个窟窿。 一个窟窿接着一个窟窿,一道光挨着一道光。 水色既不知道弱水将要流向何方,也不清楚海水隔绝的,又是哪里。 就这样任由“宿命”带着自己向前,水色毫无惧色,甚至不经意间心生期待。 她期待着一个由弱水开创的时代,以及一个随时随地能赏鱼的未来。 至于上天是否容得下弱水,相信鱼临渊留给自己的“拨云”,早已看清答案。 虽然瑶池就在水色身后,可是二者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远到水色回头看不见玄龟,远到站在瑶池上看不见“飞龙”的龙头。 看着四方云海上多出的“窟窿”,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笑一笑。 他是鱼临渊的龙鱼之心所化,又岂会干涉她的任性之举。 就算水色真得想要捅破“天”,他也只会挺身而出,为她挡下天劫…… 正如此沉思的时候,一身黑裙的墨晴悄然落在他旁边。 盯着那张邪异的侧脸,墨晴也难免多看了两眼。 不再受苍天约束,她竟第一次感觉,站在那里的“男子”颇有魅力。 脸微微一红,娇小的手掌捂着侧脸,扭过头一阵吱吱呜呜。 “那,那个……这里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还有,水主又去哪了?你不是她侍从么,何不随身保护……” 那一颗被上天禁锢太久的心,随着一番语无伦次的言语,而愈发跳得剧烈。 墨晴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心跳、鼻息,以及仍在迅速升高的体温。 转头时,她下意识地目光躲闪,身子不由自主地挪出数步,生怕和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可惜这些都是“一厢情愿”,绝非墨晴本意所能控制。 眼见墨晴这古怪的举止,轻轻皱起眉头,随后渐渐舒缓。 本章未完,继续左滑阅读 “墨晴仙子是否感觉哪里不适?这也难怪,估计是仙子距离这弱水泉眼太近的缘故吧……” “嗯?你,你,你说什么,没听清楚。” “我说仙子若感到不舒服,大可以退后,离弱水远些。如若不然的话……” “不然会怎样?” 墨晴反倒显得越来越大胆,直勾勾盯着那张“鱼临渊”的俊脸,呼吸愈发急促。 一惊,这才注意到墨晴眉心的桃花仙纹早已不见,忙不跌地闪身一旁,故意跟墨晴保持着一段距离。 身为,他深知弱水不但具备涤去世间邪恶的能力,还有一个天知地知鱼知的可怕之处——情毒。 这也是天地必须封印弱水的原因之一。 眼前的墨晴不但失去了仙纹的“庇护”,还趁自己不备时离弱水如此之近,只怕情毒早已入心。 还是头一次发现,自己也会束手无策。 眼下水色不在,唯一能够用来驱散情毒的鱼骨杖“拨云”,已如水色的随身之物。 没有净世鱼铃的“忘情法”,这天地间无人能与情毒相抗衡。 这一次,轮到目光闪躲。他不敢再与墨晴多言,甚至不愿与之有太多对视。 弱水的情毒虽然不会令墨晴形神俱灭,却足以让她迷失自我,变得极近疯狂。 见躲着自己,墨晴有些不乐意。 “你为什么不看我?难道人家生得不好看?还是说,你心里早已有了水主!” 一时大意,竟引来如此苦果。他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若非太多事情不能现在告诉水色,他倒真想一吐为快。 略微叹息之后,抬起腥红的眸子看墨晴,似下定决心。 “墨晴仙子,多有得罪!我也是逼不得已,再这么下去,你会入魔!” 说着。 的身影消散当场,只留下一对丈许大小的邪目。 墨晴还未来得及惊叫,便感觉昏昏沉沉,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再度现身,只能用鱼符将墨晴送回鱼妃身旁。 三千空山处,正在讲道说法的天尊,突然眉心一阵跳动。 转而望向云海的某个方向,万丈身影瞬时化作虚影。 就在天尊离开不久后。 其中一座空山脚下,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影,撑着竹篙。 在即将没入云海前,她仰面望天,嘴角含笑,不是雨儿又是何人。 “师尊!很快这天地就会明白,情为何物……”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卅闻弱水情毒 第二百卅一闻 徒鱼溪东 空山静默无声,众多天妃安静地等待着天尊归来。 她们不知天尊为何突然离开,只知道无数年来第一次看到天尊面带急切。 就连身为天尊座下大弟子的太上,也隐约间感觉到什么。 太乙真人把洛玄和婧玄叫到身旁,小声交代一番后,和太虚真人寻天尊而去。 空山只剩下太上和几位师弟,冥思静坐。 天妃个个自恃清高,断然不会拦住天尊弟子打问缘由。 而像洛玄和婧玄这样的徒子徒孙,和天妃本就没有任何交集,来去无人过问。 洛玄拉着婧玄离开空山,御剑飞行一段距离后,突然悬停在半空。 婧玄站立未稳,一头撞在洛玄背上。感觉微微吃痛,婧玄揉着额头轻声地问。 “师兄,怎么不走了?师尊让我们尽快赶回君天殿,不得停留……” “君天殿离空山甚远,以师尊修为尚需六个天时才可抵达,他老人家为何如此着急撵我们走?” 婧玄犹似梦里那个小姑娘一样,右手捏拳捶打在洛玄背上。 若换作平常,洛玄一定会装作被打出内伤,哄骗洛玄一番。 可是今时今日,这位疼爱师妹的师兄,却怎么也提不起嬉闹的兴致。 “婧玄,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师兄又想骗我去哪里,大可直说呀。说不定你师妹我也想看看这大千世界!” 洛玄根本没有在听,极力回想着他们此来空山的目的,突然间眼放精芒。 “婧玄!能不能用通玄镜,再看一看瑶池?” “不好吧师兄……你忘了上次擅用通玄镜,我可是被师尊教训得不轻!” “你就说,还当不当我是你师兄?” “是呀。” “那就听师兄的,我感觉一定有惊天大事发生,不然天尊和师尊他们不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什么神色?” 婧玄就像好奇宝宝,此刻故意一拖再拖,就是不按洛玄的意愿展开通玄镜。 她想让这位师兄多称赞一番自己,也好报了平日里欺负自己的“仇”。 只要看着洛玄着急,她就无比开心。 然而。 在婧玄问完之后,洛玄转身之时一把抓过婧玄的手,将脚下天绝剑调转方向,把婧玄护在身后。 提起十二分戒备,盯着平静如常的云海。 刚才那一股震慑心神的气息,距离他们如此之近。 “师兄,又怎么了?我这就变成通玄镜,让你再看一看瑶池~上的漂亮姐姐!” 误以为洛玄又在故弄玄虚,婧玄那般调侃的口吻,有意将后半句语气加重。 只是这一次,洛玄出乎意料地安静。 几息之后,婧玄不禁没好气地嘟哝着小嘴,就要掐诀施法。 这时。 脚下天绝剑白光闪耀,剧烈的嗡鸣声中释放出警觉似的剑意。 “来者何人?既然有胆量尾随,又何必鬼鬼祟祟!” 洛玄之所以先声夺人,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所在。 若不是天绝剑内的剑仙通过剑鸣告知自己,他也不至于如此警惕。 洛玄的话音刚落,三丈外的云海一阵翻腾。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清瘦人影,背对洛玄和婧玄而立。 人影手里撑着竹篙,从头到脚没有半点仙气。 可就是这样的“人”,令洛玄瞳孔骤然一缩。 “凡人?这,这怎么可能?” 婧玄闻声从他背后探出头,这才看到那个渔翁打扮的人影。 从天绝剑上挪出几步,婧玄居然大胆地走到洛玄身前,眼中仙光攒动。 “这位姐姐,你是为我而来的么?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段属于我的尘缘……” 婧玄说话的时候,无论是气质还是口吻,都不似刚才的样子。 仿若转眼间变得成熟,心性截然不同。 洛玄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被婧玄挥手制止。 眼见婧玄莲步轻移,踩着天云向前走去。 撑着竹篙的人影慢慢转过身,伸手摘下脸上的龙鱼面具,露出雨儿那张清秀的脸。 微微一笑,看不出善恶是非。 “不愧是太乙真人的弟子,只一眼便能看清我的来意!” 婧玄在距离雨儿只有几步的位置停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凡人”当中的奇女子。 “那婧玄是该称你为‘鱼修’,还是叫你一声‘鱼徒’……” 雨儿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一句话没说,缓缓将龙鱼面具扣在脸上。 不论是她眼中的赞许,还是这番无言的举动,都像在回答婧玄一样。 天地间能一眼看穿雨儿来历的并不多,眼前的婧玄便是其中之一。 洛玄听到“鱼修”二字,伸手召回天 本章未完,继续左滑阅读 绝剑,万法随一剑,没有任何犹豫地向雨儿冲来。 婧玄纹丝未动,也没有出言阻拦。任由洛玄手中的天绝直逼雨儿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 洛玄尚未看清雨儿出手,天绝剑被巨大的力道震落。 看着天绝剑插在天云上,洛玄的五指一阵发麻。 “婧玄,还不出手!” 却见婧玄微微摇头,一副沉着冷静。 “修仙三十三重天,她的修为已达离恨,只要不是天尊出手,太上师叔恐怕也难奈何……” 洛玄愣神片刻,随即倒吸一口凉气。若对方有意要杀自己,此时他已经形神俱灭。 只是他仍然不明白,这样修为高深的“凡人”,为何偏偏被他们遇见。 雨儿将手里的竹竿立在眼前,左手化掌劈在其上。 竹竿没有弯折,而是凭空翻转数圈,掀起一阵狂风。 眨眼功夫。 四方天云尽数散去,露出下方澄澈的“海水”。 无数道晶莹的亮光,像水底的宝石一样夺目。 婧玄和洛玄看着下方的景象并不感到吃惊。自从人间被天尊毁去,以往人间所在之处只剩汪洋。 雨儿重新撑起竹篙,划到婧玄面前。 “可否愿意同我一道,去个地方?” “好……” 婧玄深知自己无法拒绝,而且对方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反倒是洛玄心生担忧,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师妹”。 婧玄凝视着雨儿面具下的双眼,言语落落大方。 “能不能把我这师兄也带上?我会看好他,尽量不让他惹麻烦!” 雨儿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面具下发出轻盈的笑声。 “哦?看样子,你这双眼睛已经看到我们要去往何处了……” 婧玄抬脚站上竹篙,转身之时从身后伸出两根毛茸茸的狐尾,把洛玄和天绝剑牢牢地捆在她脚下。 甚至。婧玄还报复似地,以狐狸尾巴堵住洛玄的嘴,以防他祸从口出。 婧玄拍了拍手,就像没有这号师兄一样。 望着下方澄澈的海水,婧玄这才悠悠开口。 “没有人间,尚有天地!天地之间以水相隔,似乎已经数十万载了。” 听上去平淡无奇的一句话,道出了雨儿将去之地。 那里。 与天相对。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卅一闻徒鱼溪东 第二百卅二闻 云结水逢 天云之上。 那一条淡蓝的飞龙,拖着蜿蜒曲折的龙身,只有龙首不见龙尾。 离开瑶池越远,水色越能体会到“海阔凭鱼”的感觉。 此时此刻她就是“鱼”,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鱼。 “你能听懂我说话么?”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并不怎么嘹亮的龙吟。 弱水被封印在瑶池太久,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以致于它听不懂水色的问话,更没法开灵化作人形。 仅仅是溢散在水色身上的亲和感,令它无比熟悉。 水色也从未想过,水灵和弱水的第一次相遇,竟然是这种结局。 任由着它,凭借本能带自己飞驰云上。 即使水色不清楚“水”要流向何方,可通过和鱼妃的短暂接触,她知道空山并非只有一座。 也许,三千弱水心有灵犀,水想去的地方,正是封印其他弱水的空山吧。 就在水色如此猜测时,疾驰的飞龙突然止步不前。 “怎么不走了?同为弱水,你想去哪里水色都会奉陪!” 听上去犹如安抚的一番话,没有得到“水”的回应。 水色诧异地打量四周,眼前的天云依然宁静。 反倒是弱水凝成的飞龙,盯着空旷的前方瑟瑟发抖。 龙身上无数水滴飞溅,像极了抖落的鳞片。 若不是有水色这位水灵作为“龙心”,只怕弱水会原路折返,退回瑶池的泉眼。 水色定睛再看,仍然一无所获。 看天是天,看云还是云。至于天云下的那方死水,不见半点涟漪。 “唉……” 水色叹息一声,就算都是弱水,对方也不会像龙鱼那样听懂自己的心声。 只是一个瞬间,水色无比怀念有“鱼”的日子。 “弱水情同姐妹,有什么事说出来,或许水色就能替你分担!” 弱水似乎第一次感受到水色的心意,低头看着位于自己胸口内的水色,冲着天空连啸三声。 声音里充斥着的“警告”,令水色心头一暖。 这位不知道灵号的姐妹总算能听懂自己的心声,给予了适当的回应。 可让水色不解的是,四周空无一人,弱水是在惧怕着谁? “别怕!就算这天塌下来,那也只会是一件好事!” 水色的言辞不卑不亢,字里行间只有一种厌恶,是针对头上的“天”。 她并不知道。 正是这一句宽慰的话,惊动了已经观察她片刻的“天”。 方才还舒展的云海,突然间翻滚不断。不论是眼前的还是身后的云,都在向同一处汇聚。 速度之快,当真如天塌地陷一般。 眨眼功夫。 天底下的云海收缩成一团,漂浮在离水色不远的空中。 无边的“海水”犹如失去了遮羞布,莹莹地显露在天地间。 水色没有过多在意下方,而是盯着那团仍在不停蠕动的“云”。 “你害怕的就是它?似乎,感受不到丝毫恶意……” 话音刚落。 一声鹿鸣从云团内传来。 霎时。 云团又一次猛烈收缩,从纯白换上霞光,五颜六色的光晕一圈圈展开。 最先幻化出的是四蹄,其次是花枝般的鹿角,随后是短小的尾巴。 当天云当着水色的面幻化成一只鹿,绕是见过许多妖怪的水色,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因为,这只鹿生得太漂亮。 无论是披着霞光的皮毛,还是能够引动蜂蝶的鹿角,都不似寻常生命那样。 这只鹿身上看不到仙气,更找不见半点妖魔之气,灵动的气息十分纯粹,很难让见到它的人生出敌意。 “这是,灵体?” 犹如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在水色心头萦绕许久。 如她自己,就是弱水凝结而成的灵体。 见状。 水色收起戒心,柔和的灵力溢于体表,向对方显露自己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哦,不!应该是灵号是什么?我是水色,弱水……” 没等水色把话说完,一个悠长的声音自天上而来,在四方回荡许久才渐渐消散。 “弱水一族不应该还有余孽才对,为何你能出现在这里? 而且,破除了瑶池的封印!” 水色将注意力从鹿身上挪开,仰着头细看天空。 那个让她无比熟悉,又满心愧疚的声音,曾属于她身边的“仙儿”。 一位出现在梦里,与她姐妹相称的水灵。 直至天籁般的声音完全消散,她也没能寻见水仙的影子。 “仙儿,是你么?我不知道在这里说‘对不起’有没有用,可我始终相信那个梦是真实的…… 我想亲口告诉你,我并非有意销声匿迹,弃你于不顾!” 水色声情并茂,仿佛在对着空气抱歉。 前方那只鹿甩了甩小尾巴,耳朵灵敏地转动一圈,昂首向水色迈出几步,抬起一只前蹄再猛然踏下。 它在恫吓她。 只是水色看不明白,它是希望自己闭嘴,还是要让自己后退。 水色还要说些什么,却见一阵微风从天而降,竟然吹得鹿身上的霞光有些迷离。 光与影重叠的一刹那,一个衣着奇特的女子现身在鹿的一旁。 女子有着超凡脱俗的容貌,金玉之冠戴在头上,耀眼的仙光远胜阳光下的灵鹿。 她,正是天尊。 此时的天尊身形只有常人大小,面带笑意,眼露慈祥。伸手摸着灵鹿的脖子,就像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 灵鹿想要回头在天尊身上蹭一蹭,却发现花枝般的鹿角很碍事。只能以鼻腔发出低沉地声音,回应着天尊。 “云阶,许久不见你长大了……” “嘤~” “让你以天云之姿汲取天地精华,是为你好。” “噗~” “你呀你,一点儿也不淑女,以后我可不敢带你回君天殿!” 天尊从现身开始,就没有理会过水色。 而那张与水仙一模一样的脸,像水色心底的阴影一样,挥之不去。 天尊身上傲然于世的冷漠,仿佛只是留给水色的。 亦或者说,仅仅是针对弱水的。 此时此刻。 水色全然不知,眼前女子的手上,曾沾染过“鱼”的血。 望着这一幕温暖的画面,只觉得女子更像水仙。 可是谁有明白,一厢情愿在宿命面前,分文不值。 不知过了多久,天尊慢慢转过身。 看向水色之时,眼中的柔和瞬间涣然,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漠。 白净的额头上,一道驳杂的印记缓缓浮现,古朴的气息向四面八方铺开。 天地之间那一方死水,被吹起圈圈涟漪。 天尊抬眼,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奔流至此的“弱水”无法化形。 飞龙长吟一声,似哀求,更像是在告诉水色“快走”。 不到半息,弱水尽数向下落去,只剩水色孤零零地立在空中。 与此同时,远在瑶池的泉眼骤然断流。 天尊仔细打量着水色,沉声开口。 “你似乎不在三千弱水中,又是从何处处得知本座叫‘水仙’?”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卅二闻云结水逢 第二百卅三闻 水似情花 天尊一席话,完全超出水色意料。 即使她没有明说自己就是“天尊”,言语中的“陌然”也将水色拒于千里之外。 灵鹿云阶的鼻孔一张一翕,好像配合着天尊的语调一般。 唯独水色在听到“本座”两个字后,轻轻舒出一口气。 眼前的“水仙”,又怎么可能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水灵水仙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水色心意瞬间坚定。回想着弱水被对方震散的那一幕,溢出体外的寒气重新在蓝裙上凝成霜。 “是水色认错‘人’了……既然来者不善,何不将水色也一并封在那空山之下?” 水色的话,大有挑衅的意味。 嘴上如此说着,灵犀之泪已出现在摊开的掌心。 此时,水色误认为眼前的“水仙”,也像云妃一样,是三千天妃之一。 她在云妃身上未能发泄完的情绪,想要让这位陌生的“水仙”继续承受。 天尊盯着她掌心的“水球”眉头一皱,似乎那充满灵性的东西,让天尊十分在意。 “你可知本座是谁?如此剑拔弩张可不一定会有好果子吃……” “你不都说过了,叫水仙!” 天尊只觉胸口一堵,无数年来除了那个叫鱼临渊的家伙,还没人敢以这种方式跟自己说话。 “好,很好!你叫水色,我就先记……” 天尊话都没有说完,水色身上的蓝裙化水,绝美的容貌变成淡蓝。 几乎与此同时,水色身后的天空中瞬间结出密密麻麻的冰矢,朝着天尊飞来。 灵鹿云阶一对前蹄踏空,花枝似的鹿角前指,无数云影分身迎着冰矢狂奔而去。 两者相撞,引得空间震荡。 灵鹿云阶虽然将冰矢尽数挡下,但在水色和天尊之间,留下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靠近天尊一侧,无数晶莹的水滴悬浮在空中,倒映出一个个缩小的天尊和灵鹿云阶。 而靠近水色的一侧,天空被白色的雾气遮蔽。 雾气并不浓稠,水色那淡蓝的水灵之姿,依然清晰可见。 天尊其实早已动怒,只不过向来自恃清高,还不屑于对水色出手。 “许久以来,你是第二个如此肆无忌惮,敢对天尊出手之人!” 天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恨恨地笑容。 甚至恍惚之中,天尊总觉得水色那淡蓝的身姿背后,浮现出“鱼临渊”的轮廓。 抬手猛然一拍额头,笼罩在水色身上的鱼影消失不见。 只有天尊手上曾经沾染的鱼血,像魔障一样时隐时现。 再看水色,丝毫不以为意。 非但没有接天尊的话茬,反而抬手间将拨云也握在手里。 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对方是天妃还是天尊都无关紧要,鱼临渊的仇人就在眼前。 甚至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水色居然听到了天尊的“心声”。 那是一种对于“鱼”的惧怕,挥之不去…… 突然。 水色动了。 灵犀之泪径直往高空升去,水色拿着青翠的鱼骨杖直奔天尊而来。 她的速度并不快,仿佛有意而为。 灵鹿云阶又一次挡在天尊和水色中间,深吸一口气后,冲着水色吞雾吐云。 天尊念出几句清心的咒语,稳定心神。这才手掌轻拍灵鹿的背部。 “云阶,你不是她对手,且先让开吧……” 若寻常弱水,灵鹿云阶足以应对。可在面对水色时,即使是天尊也总觉得不踏实。 正当灵鹿云阶有些不情愿地退后时,天尊的脸色突然大变,看向悬浮的那些水滴时惊讶地睁大眼。 只见。 一滴滴晶莹的水珠正在变成殷红,血一样的颜色里映出同样狰狞的面孔。 没有任何犹豫,天尊抓起灵鹿云阶的鹿角,挥手之间甩出数千里。 等云阶甩着头爬再爬起来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天空绽放出一朵邪异的红花。 花开五瓣,不见叶子。 远远看上去,花蕊里吐露出的红色雾气,就如汨汨流下的鲜血。 云阶感受不到天尊的气息,难免焦急地发出几声鹿鸣。 片刻之后,一个声音照旧从天上飘来,带着一丝少有的凝重。 “转过头去不要看!弱水情毒,若你也身中这情花之毒,天地间找不到可医之方……” 灵鹿云阶心有不甘,尽管听从天尊之言转过身,但仍然情不自禁地偷瞄了几眼。 它想确认,天尊又在何处。 如它这样通灵性之物,更想知道“情花”究竟是什么。 它觉得,那朵奇花,很美。 这一朵彼岸花并非像梦里一样,是由弱水幻化出实体,而是无数水滴形成的结界。 本章未完,继续左滑阅读 天尊和水色所在的这方天空,被彼岸花强行隔离开。 外面看是一朵无比巨大且娇艳的彼岸花,而内里却是另一个“世界”。 彼岸花内只有数不清的彼岸花。 殷红的彼岸花将天映成红色,将“地”染成血色,甚至周遭空气也难以幸免。 天尊置身花海内,尽量避免移动。因为只有她脚下三丈范围内,没有这种随时能迷惑心智的奇花。 天尊确信,如果此刻在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三千天妃中的一位,会立刻情毒深中。 抬眼望向红色的天空,天尊只觉别有一番滋味。 似乎自从成为“天尊”开始,尚未见过“天”能变成如今的颜色。 “你说你叫水色?为何弱水三千,本座从来没见过这种色!” 天尊没话找话,想要引水色现身。 方才还缓慢冲向自己的水色,此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即使是天尊,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感知不到“水”的存在。 只可惜。 回应天尊的是一阵阵清脆的铃声。 那铃声由远及近,又从近到远,就仿佛回荡在天尊心底一样。 “我的耐心有限……若不是想弄明白你的来历,又岂会看你在此装神弄鬼!” 言罢。 天尊身上散发出古旧的气息,五种颜色的符文从她脚下生出,缓缓飘向天空。 每当一个符文消失,周围天空里的红光就会少一些。 就在这时。 净世鱼铃的清音,像一阵风吹像天尊。 五色符文还未升入空中,便已化作烟尘。 天尊眉心的仙纹光芒大盛,流光披散在身,将其护在仙光内。 水色仍是水灵之姿,手握拨云自空中落下。 “水之所以是这般颜色,难道不都是因为你沾上了鱼的血么?” “这么说来,你认识鱼临渊?” “岂止认识……” 天尊说出“鱼临渊”三个字的时候,拨云从水色手中自行飞出,直接悬在天尊前方。 一段段和鱼水有关的记忆,在天尊眼前飞快流过。 这一次。 净世鱼铃没有让天尊忘记,而是忆起。 彼岸花外,千里之遥。 太乙太虚两位真人追寻天尊而来,却在半道上遇见灵鹿云阶。 还没来得及询问天尊所在,就被云阶又蹭又舔。 而神志不清的灵鹿云阶,已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云阶眼现红光,春心激荡,俨然一副把两位真人当作“情郎”的样子。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卅三闻水似情花 第二百卅四闻 祸水天罚 “天云返灵,方化云阶……师弟你有没有觉得,今日这灵鹿有些意外的黏人?” 太乙真人一脸古怪,挎在臂弯上的拂尘也被云阶的鹿角蹭落。 太虚真人摸着下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有非礼勿视的意味。 “我说师兄!以往这云阶见了你都是敬而远之躲避不及,怎就此时对你如此亲昵……我看呀,师兄还是要克制,要克制……呵呵。” 太虚真人调侃时的样子,犹似看好戏的无赖,既不上前帮忙也不会绕道而行。 太乙真人一时语塞,不停地撸着衣袖,又一次次地被云阶以鹿嘴扯下来。 任谁也看得出,这云阶的“状态”明显不大对劲。 可既然云阶显化出真身,说明天尊一定离此不远。 太虚真人猛然睁开另一只眼睛,用手揉了揉,仔细地端详着数千里外的那朵奇花。 “师兄!既然云阶以真身在此,那前方的血色天云又是何物?” 太虚真人拂尘指向大如云朵的血色彼岸花,难以置信地抖了几下。 太乙真人眉头一皱,即刻单手掐诀连施几道清心咒语。 又是摇头又是挤眼,血色的彼岸花这才渐渐在他视野里清晰。 “师弟莫要挨我,离云阶远一些!” 太虚真人被这位师兄突如其来的正经,吓得闪身飞出百丈。 “师兄,你……” “那朵像花一样的血云你可看见?” “嗯。” “因为云阶的关系,我勉强能看清……而且,越盯着那朵花看,我也会越觉得云阶今日很美!” “这又有何不妥之处?云阶乃天云化身,本就是天下最美的灵鹿。” “糊涂!以你的修为仔细瞧瞧……” 太乙真人说完盘膝闭目,屏息静神,不再理会错愕的太虚真人。 任凭云阶伸着舌头舔在脸上,太乙真人岿然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不敢再动。 已经明白云阶身中情毒,他运转灵力抵御。 太虚真人置身百丈外,仍有些捉摸不透。 转身拂尘一甩,双指并剑,口中默念几句法诀。 当眉心仙纹亮起的那一刻,仙光云影伴他身侧,十只仙鹤从胸口的祥云中探头,依次翻飞而出。 “师兄也真是,直说不就好了么……天地乾坤,万象天成,开!” 只见太虚真人眼中爆射出两道金光,遥遥看向血色的彼岸花。 还不到半息时间,太虚真人喷出一口金色鲜血,一连后退数步。 十只仙鹤中,已有五只耷拉着翅膀,在太虚真人心痛的眼神中化作飞灰。 “唉,这……” 话说一半,又被太虚真人咽下。转身看了一眼盘坐在那里的太乙真人,回想刚才所见,仍然心有余悸。 拇指拭去嘴角的血迹,顺势从天灵到眉心画出一道印记。 “弟子自认无力沾染因果,即日起自封天眼……” 一阵独特的气息从太虚真人身上散去,其余五只仙鹤全部落在他身上,重新变成象征天仙的纹饰。 轻轻闭上眼,再缓慢睁开。太虚真人眼中,再也看不到之前那朵血色的奇花。 至于他方才看到的,赫然是一双腥红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而天尊,正置身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瞳下,背对着他。 微微松了口气,太虚真人将目光从下方的海水上收回。 “天地无情,我等天道修仙又该如何辨明是非……” 正低声呢喃着,太虚真人突然发现,还有一双腥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甚至。 灵鹿云阶看向他的同时,嘴角还有液体滴落。 很显然,云阶在失去太乙真人这个“情物”之后,不自觉地把太虚真人当成了新的目标。 情毒之下,它哪里懂得何为喜欢何为情爱,完全沦为了迷失自我的“野兽”。 看仙不是仙,见者皆生情。 没等太虚真人叫苦,云阶已先声夺人,嘴里传出一声低沉的鹿鸣,仿若雌鹿发情。 “云阶,你冷静……若让师尊知道你如今这副模样,定然天雷滚滚!” “呼哧~呼哧~” 回答太虚真人的,只有云阶鼻子里的娇喘。 几乎同时,云阶撒开四蹄,朝太虚真人狂奔而来。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一仙一鹿都在上演着“你追我赶”。 有趣的情形落在太虚真人身上,反倒成为了巨大的负担。 他不能丢下自己的师兄不管,却也不敢带着这副模样的云阶回到空山,只能在方圆千里内不停兜着圈子。 可怕的是。 灵鹿云阶似乎乐此不疲,太虚真人逃得越厉害,它追得也就越欢实。 天尊猛然清醒,难以置信地盯着前方的青色鱼骨杖。 许许多多记忆被勾起,让她忍不住多看水色两眼。 那些忆起的,都是她不愿再想起的。 从幼时到如今,每一段经历都让她对“鱼”无比厌恶。 而能够成为“鱼主”的龙鱼,更是她必须除去的对象。 “我承认,的确有些小看你了,水色……” “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赢的了本座,未免对十八尊知道的太少!” 天尊说完暴喝一声,从虚空中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十分平静地旋转三圈。 没有狂暴的剑气,亦无绚烂夺目的招式。 天尊只是铁剑指天,以剑指拂去铁剑身上的锈迹,然后松开手。 剑悬身前,万千剑影如花盛开,在天尊面前变成一颗稍显暗淡的剑簇。 即使面对水色和有些邪异的鱼骨杖,天尊依然有恃无恐。 “到此为止了,不管你和鱼临渊是何关系,本座都绝不允许你将这情花带往空山!” 话音刚落。 剑簇上发出一阵剑鸣声,抵消着拨云发出的净世之音。 以天尊为中心,一朵朵血色的彼岸花迅速枯萎,直至天空露出原来的颜色…… 直到结界被天尊破除,水色都没有再施展其他招数,而是静静地聆听着净世鱼铃的声音,如同一次梦游。 她看到了那些天尊回想起的画面,就像抓住了天尊的弱点。 天晴无阴,清水无波。 天尊无须转身,也能感知到太虚真人和云阶的存在。 再次抬眼看向水色的时候,眼中多出一些寻味。 “彻底解决你这祸水之前,本座破例告诉让你明白两件事。 鱼临渊虽然是我所伤,却并非死于我手!还有,世间容不下弱水的,可不只有‘天’……” 就在天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水色恢复绝美容颜,冰蓝长裙焕然一新。 拨云飞回她手里,净世鱼铃戛然而止。 “你不是鱼,我也不是!就算你是天尊,也没有能力将弱水诛杀吧……不然,何须将三千弱水封在空山!” 天尊闻言如被看穿心思,目露些许赞赏,指剑从天上划下,指向铁剑显化的剑簇。 “雷劫,天罚!” 霎时。 万里晴空晴天霹雳,湛蓝的天空和阳光同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雷电。 十色雷霆拧在一起,以铁剑为媒,化作万千雷龙封住水色所有去路。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卅四闻祸水天罚 第二百卅五闻 水无青色 看似水色已无处可逃,却没想到她此时一脸淡然。 面对将自己围住的万千雷龙,无暇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冰丝飞舞,气势完全不落下风。 只是。 她平静地盯着天尊那张“熟悉”的脸,在漫天雷光向她汇聚之时,嘴唇微张,笑意盈盈地说出两个字。 “仙儿!” 随即,水色的身影被万千雷龙淹没。 阵阵震耳欲聋的声响,穿过千里万里。不论是静坐空山的太上,还是等候天尊归来的天妃们,都能从声音中感受到“天”的怒意。 天尊凝视着水色刚才站立的位置,不禁有些愣神。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水色会如此称呼自己。 “她……是在唤本座?” 一时间。 自认为对天道所懂甚多的天尊,也完全看不透水色的意图。 当最后一道雷散去,天尊面前的铁剑都已炽热无比。 水色早已不见,只有缕缕青烟在天空徘徊。 天尊闭上眼,意念瞬间笼罩百万里晴空,搜寻着一切和弱水相似的存在。 “弱水的确没那么容易死,但也不可能在这天底下无影无踪……还有,她方才那句话又是何意?” 越是发现不了水色,天尊心里生出越来越多的思绪,仿佛无底深渊里伸出的触手,在不断撩拨着天尊的心。 不知不觉间,就连天尊自己都没有发觉,水色已渐渐成为她心底的魔障,挥之不去…… “不好!情毒……” 深知自己有些大意,天尊急忙默念清心咒语,想要尽快消除心头“杂念”。 然而让天尊有些始料未及的是,远处累到不行的太虚真人,正气喘吁吁地御空赶来。 他身后,还紧跟着双目通红的灵鹿云阶。 “师尊,快让云阶停下,不然吾仙命休矣。” “先别过来!” 太虚真人猛然止步,转身看着已经冲到近前的云阶,叹息一声闭上眼。 原以为云阶会像对待自己师兄那般“蹂躏”自己一番,可当太虚真人等了又等之后,尝试着缓缓睁开一只眼睛,却发现云阶不在身边。 庆幸之余,太虚真人也忍不住低语了一句。 “我太虚问道多年,真就比师兄差出太多吗?连云阶也瞧之不上……” 太虚真人说着,拂尘甩动,慢慢悠悠转过身。 距离天尊三步位置,云阶乖巧地站在那里,前蹄不停在空中刨着。 天尊紧闭双眼,双手剑指在胸前摆着奇怪的姿势。 太虚真人打量周遭,未见任何异常。 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之际,空气里的青烟,像丝线一样飘过云阶的鹿角,又在天尊的指间轻柔地绕过。 青烟,如水。 这是太虚真人唯一的感觉。 短暂的犹豫之后,太虚真人还是咬牙下定决心,要将这些“不大对劲”的青烟祛除。 以拂尘作为法器,口中振振有词,突如其来狂风肆虐周遭。 青烟好似难缠的“怪物”,太虚真人废了一番功夫,才将其吹至看不见的地方。 “师尊,云阶她……” 太虚真人刚一开口,一阵清脆的铃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声音很轻,既不像从天上来,也不似由地下生。 就好像是从天尊身上传到他耳畔。 紧接着。 一段段陌生的记忆钻入太虚真人的心神,令他猝不及防。 他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太乙真人,甚至看到了洛玄婧玄。 唯一不同的是,一身红衣的鱼妃竟然称自己为师尊。 还有一个凡人皇帝龙阳,张口闭口称自己为“仙师”。 太虚真人并不知道,他此刻所见所闻,都曾属于梦里…… 复杂的情理关系,使得太虚真人头痛欲裂。 “师……” 每当太虚真人想求助天尊,回想在耳边的铃声就会愈渐清晰。 会有更多“不属于”他的记忆,在他心神中肆虐。 这一次。 他记忆里出现了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还有一位自称鱼为池的鱼主。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仿若太虚真人真得在不知不觉间,曾神游太虚一般。 突然。 白色的拂尘遮住太虚真人双眼,一股无比熟悉的灵力从背后流向全身。 “先离开此地……” 太虚真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师兄的声音如此特别。 连续向将数十道清心咒加持在自己身上,太虚真人猛然转过身,眼睛也不睁地飞驰出万里。 直到那阵阵妖异地铃声从耳边消失,太虚真人才如释重负地停下。 睁开双眼时,深深吸口气,再重重吐出。 “师兄!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 本章未完,继续左滑阅读 么声音?或者看到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太乙真人收回拂尘,与太虚真人比肩而立。 一个背对来路,一个凝视着身后。 “没有……不过,我看到了一条鱼。” 太虚真人闻言,陷入沉默。似乎刚才他凌乱的记忆里,出现过不止一条“鱼”。 太乙真人没有直说,太虚真人也不便多问。 经过方才的事情,太虚真人深知事情并不简单。 似乎只要他提及“天尊”,那个带着“记忆”的鱼铃声就会自动找上门。 “师兄道行高深,可知这世间有没有一种箴言,可将我等强行拽入因果?” “谁的因果?” “或许,是你看到过的那条鱼吧。” 太乙真人自然能听得出,太虚真人话里有话。很显然是因为那所谓的“箴言”,不得已需要避讳。 “因果结在菩提上,轮回再世入画堂。若当真存在师弟所说的箴言,也必然出自无量佛门!” “师兄的意思是?” “一切,与佛有关。” “那为何方才只要提及师尊,我就会与‘另一个’自己重叠,那感觉就像……” “就像轮回!” 太乙真人说完,拂尘遥遥一指前方,那里正是天尊和云阶所在。 太虚真人心有余悸地转过身,顿时整个脸都僵住。 目光所及之处,袅袅青烟以天尊为中心,迅速向八方展开。 湛蓝的天空,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披上青色。 天尊仍然一动不动,甚至待在她附近的云阶,也在青烟中时隐时现。 正对着天尊头顶的空中,一朵仅有一尺大小的彼岸花盛开在那里。 七片花瓣,都是无色的,泛着冰霜一样的光芒。 “天,要变色啦……” 平日里放荡不羁的太乙真人,说出这句话时尽显无力。 他捋着白须,时不时地掐算一番。 太虚真人仿佛成了只会叹气的天仙,无奈问道。 “师尊被困此处,我等又该做些什么?” “师弟你且去一趟瑶池,我去告知太上尽快返回君天殿!” “瑶池?” 太虚真人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太乙真人。 似乎经过刚才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见太乙真人已化作一道仙光,消失在空山的方向。 几息之后。 天边传来太乙真人的声音。 “该做什么,全凭师弟决断……”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卅五闻水无青色 第二百卅六闻 虚鱼之间 瑶池所在,玄龟如失去方向一样,行进比之前缓慢太多。 偌大一座空山,因为没有云海“遮羞”,横亘在天与水之间。 曾如天空之镜的瑶池,此时仅剩墨色的黑石台,以及黑黢黢的泉眼。 弱水像惧怕天尊的孩童,躲在泉眼内不敢再出来。 太虚真人赶到瑶池时,看到眼前景象大惊失色。 无论是丑陋的万丈石台,还是那些镌刻在其上的符文,都与他所知的空山想去甚远。 隔空看去,既没有鱼妃的影子,也没有见到所化的鱼临渊。 太虚真人犹豫再三,没有擅入瑶池。 毕竟对于他这位天尊弟子而言,瑶池仍然是属于鱼妃的,乃有主之物。 “君天殿太虚,特来拜见鱼妃!” 洪亮的声音在瑶池上回荡,就连背着瑶池的玄龟听闻“君天殿”三字后,速度也明显变慢。 足足过去七息时间,瑶池大殿内才缓缓飘出来一个人影。 “君天殿是心太虚,还是肾太虚,为何只派你一人前来?” 等到和太虚真人隔空相对,那张属于“鱼临渊”的脸渐渐清晰。 被以言辞挑衅,太虚真人也不动怒。仔细打量着“鱼临渊”的同时,诸多陌生的记忆不经意重叠。 “我是该称呼你鱼主,还是叫你一声鱼临渊?” “哦?听上去你倒是这世间,第一个应劫之人了……” “何出此言呢?” “你不是已经看到一些从未发生于天地间的事情了么……比如,六道轮回。” “你究竟是……” 太虚真人原本算得上泰然自若,此刻得知眼前之鱼早已知晓他身上发生何事,不免有些失态。 此时的面带微笑,眸子里的腥红被弱水的淡蓝取代,一身玉银锦衣外加披风正是当年“鱼主”打扮。 只见再次微微一笑,侧身望着下方的瑶池大殿,仿佛目光穿透屋顶落在鱼妃身上一样。 “天地间的龙鱼早已死绝……这,是它们的宿命!我不过是来自轮回的一份执念罢了。” “惭愧!身为天尊弟子,恕我无法苟同轮回之说……不过你的出现倒是提醒了我。” “是么。” “即便我身为天仙,但在君天殿仍然身份低微,无法为当年之事,替师尊说一声抱歉。” “客套就不必了,既然听到过净世鱼铃,你应该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鱼临渊……” 太虚真人轻轻摇头,似乎仍然不太明白,师兄为何执意让自己前来瑶池。 人微言轻。 他代表不了天尊,更代表不了君天殿,只怕来此也只能是白跑一趟。 太虚真人略作停顿,无奈地叹息一声。 “也罢。前仇旧恨非我能左右,就算明白鱼水之善,天地之过错又岂能因为我三言两语就一笔勾销!” 闻言。 多看了太虚一眼,似乎对于如此明白事理的天仙,在鱼临渊的记忆中还是首次遇到。 哪怕对方是天尊座下弟子,他也没有对其出手的打算。 何况梦里,太虚是位跟鱼水交善的天仙,今后善恶分明的世界,需要这样的明白人。 正视太虚,双眸平静无波。 “若你回到君天殿,务必帮我转告几位尊者:即使世间无鱼,他们从弱水身上拿走的东西,鱼临渊也定会一一取回!” 太虚真人沉默。 尽管他不知道包括自己师尊在内,几位尊者取走的到底是什么,但如今的他也能感受到,当年鱼临渊死前对天地的愤恨。 是啊。 与天地相比,他这样的天仙终究显得过于渺小。 此时再看“鱼临渊”那微笑的面孔,竟然生不出任何仇视之意。 不懂情爱的太虚也在内心猜测,到底是又是什么能让鱼水如当年一样……是“情”,还是爱? “好!太虚一定尽自己所能。” 太虚说完的时候。 闪身让到一旁,不再拦着他见鱼妃。 太虚愣了一下,飞身向下方的大殿落去。 大殿门窗常年敞开着,太虚真人在门前的台阶上驻足,无意间瞥见昏睡在石床上的鱼妃和墨晴,脚步定在那里。 “这……唉~同为天妃,云妃的确有些过分了!” 太虚嘴上说着,手中拂尘一挥,抬步向鱼妃所在的石床边走去。 大殿虽大,地面和柱子都因为之前的动静出现裂痕。 本就清冷如深宫,如今落在太虚真人眼中更显破败。 不知为何。 太虚真人心底竟升起一丝对鱼妃的怜惜。 对方明明是身份地位高于他的天妃,可仍然下意识地把鱼妃当作了自己“唯一的徒弟”。 旧的往事与新的记忆,太虚也不愿意再分的那么清楚。 从决定前来瑶池的那一刻起,他便在天道之下,有了属于自己的“道”。 太虚将视线从鱼妃转移到墨晴,又从墨晴挪回到鱼妃身上。 察觉到二者昏迷原因不同,太虚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尤其是墨晴红彤彤的脸颊,分明与灵鹿云阶极为相似。 内心早有阴影的太虚,难免又一次失态。 眼见鱼妃未醒,太虚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 鱼妃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虚弱中透着亲切,就好像看到多年未见的“亲人”。 “虚伯伯,是你吗?” 那一声“虚伯伯”,瞬间让太虚一阵心酸。可一想到对方是天妃,他不得不以礼相待。 “君天殿太虚,见过鱼……” “妃”字还没有说出口,太虚就愣在当场。 此时此刻他才注意到,鱼妃眉心的“锁心仙纹”早已不再。 这意味着,鱼妃不再是天妃,而且恢复自由之身。 没等太虚回过神,鱼妃一头扎进他怀里,哭得像个泪人。 数十万年来的委屈,都打在了太虚的鹤云仙衣上。 “虚伯伯,瑶儿好想回昆仑山,好想爹爹,好想看你们垂钓鲤江……” 一时间。 太虚不知如何接话。 纵然他与鲤瑶的父亲河伯相识已久,可自从鲤瑶被召为天妃起,他就再未见过。 太虚积压在心底的愧疚并不少,似乎在遇到沾染情毒的云阶后,自己再也学不会隐藏。 他眼中,不再是天妃的鲤瑶,仍旧是当年的孩童。 “师尊曾说:天有鱼时,妃可自由。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师兄为何要让我来此。” “对啦,虚伯伯怎会来这清寒之地?莫不是你也想瑶儿了,专程来看我。” 看到鲤瑶如此高兴,太虚心中的沮丧也一扫而空,转而面带慈祥。 “我呀!是代师尊前来告诉瑶儿:你自由了……从此天地之广,你仍可以鱼妃的身份去得!”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太虚心里无比畅快,不禁暗暗感激太乙师兄先见。 鲤瑶一阵激动,拽着太虚的衣袖连蹦带跳。 仿若这一刻起,她不再是禁足瑶池的鱼妃,而是天高任游的“飞鱼”。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卅六闻虚鱼之间 第二百卅七闻 鱼驱水潺 “真的?瑶儿还以为之前回响在耳边的声音是幻听呢……” “声音?” “就是一个听上去十分苍老的声音,如同来自天上!” 听鱼妃此言,太虚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 他从未听过“苍天”的声音,但可以确信不是天尊所为。 絮叨一番之后,鱼妃终于想起了仍然躺在那里的墨晴,面现忧色。 “虚伯伯,你看墨晴的样子是不是不大对劲?这么久以来,墨晴从来没有这副病态!” 哪知太虚这做长辈的,只是来回走动几步,对于墨晴更是敬而远之。 稍加思索之后,太虚转身抬头,看向大殿之外。 “这丫头可是在你昏睡之后才变成现在这样?” “嗯。之前我们还一起见过水主和的……” “水主??” “就是一个美胜天仙,一个像曾经的鱼主,云妃也见过的。” 太虚听鱼妃说着,恍惚之中明白一件事:就是“鱼临渊”。 再看瑶池如今这副模样,不难理解鱼妃所言。 “这丫头应该是距离弱水太近,深中情毒所致!” “情毒?瑶儿不觉得水主是那样歹毒之人,怎会做出如此之事?再说,瑶儿现在不也好好儿地站在面前呢!” 鱼妃以为太虚指的是水色,情急之下想不出更多言辞为水色辩解。 太虚摇摇头,一步迈出,已置身大殿外。 他既是想告诉鱼妃:所指并非水色,同时也是在隐晦地说明,对于身染情毒的墨晴,他这位天仙无能为力。 鱼妃并不傻,岂能看不出太虚的意思。 只是临走之前,她想把墨晴一并带走。 鱼妃飘身而起,落在石床边上。眼看着“面红耳赤”,似乎十分难受的墨晴,她忍不住就要伸手触碰。 “瑶儿住手,失去仙纹守身,你无法与情毒相抗!” 太虚的声音洪亮有力,言出法随,一层金色的光晕像纱帐一样将墨晴和鱼妃隔开。 眼见鱼妃放下手,太虚这才松了口气。 “他还在外面等候,我想,他应该会有办法抑制情毒复发……” 太虚留下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人影早已踏空而去。 鱼妃再看墨晴一眼,心中暗暗发誓:今后无论去哪,都一定会带上她。 旋即,鱼妃紧随着太虚的步伐,化作一道红光飞出大殿。 望着下方无水的瑶池,身为瑶池之主的鱼妃只觉陌生。 不管是那万丈黑石台,还是幽深的泉眼,都像埋藏已久的秘密暴露在天日下。 不知不觉间,鱼妃心底生出一丝罪责感。 若早知“天妃”都被蒙在鼓里,她又怎会安心待在瑶池那么久。 眼见太虚向“鱼临渊”小声说了几句话,鱼妃骤然加速飞至近前。 此时。 鱼临渊盯着下方,一抹为难从他眼底划过。 似乎他也没有想过,眼前这位天仙老儿,竟会为了鱼妃鲤瑶,给墨晴求“情”。 没有龙鱼的世间,想要驱除“情毒”谈何容易? 他终究只是,不是鱼临渊那样的龙鱼。 转身之时,那张属于鱼临渊的脸上泛起微笑,故意调侃。 “你是仙,她也是仙,都为天尊做事,我该如何说服自己帮助‘仇人’呢?” 一句话就好像一巴掌,狠狠打在太虚的脸上,生疼。 尽管鱼妃也希望墨晴能如从前一样,可她终究开不了口。 不论是对“水”,还是对“鱼”,她这位昔日的天妃都还欠一个交代。 鱼妃灵机一动,再也顾不得其他。当着太虚和的面,默念“魂鱼诀”。 或许是因为失去仙纹的限制,鱼妃的意识尚未离开身体,连同身体变成了一条一尺大小的锦鲤。 红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动,一对清澈的眸子恳求地盯着“鱼临渊”。 看到这一幕,太虚有些始料未及,目瞪口呆。 且不说鱼妃所用法诀完全不是“仙法”,仅仅是光天化日下幻化成鱼,已然触及天规。 鱼妃这样的举动,一次又一次触动着太虚尘封的心。 既然天已无情,何须仙亦无心? 太虚心里百味杂陈,目光在锦鲤和之间徘徊,似要看看作何应对。 几息之后,爽朗一笑。 “哈哈哈……鱼妃果然还是鱼妃,爱鱼之心让我这羞愧难当!只是你就不怕天尊降罚?” 锦鲤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口吐气泡,缓缓漂到身前。 眉头轻皱,似乎意识到什么。 他没有像水色那样捏碎气泡,而是翻手之间唤出一枚透明的鱼符,递到锦鲤的面前。 “这是鱼符,凭它可以随时成为真正的鱼,还能让你的魂鱼诀更进一步!” 太虚眼中有精芒闪过,在他有些混乱的记忆里,不止一次见过鱼符。 正当太虚打量鱼符之时,锦鲤一口将鱼符吞入腹中。 霎时。 锦鲤的鳞片上浮现一层水光,似有灵性地在其全身流动。 “谢鱼主!” 锦鲤口吐人言,字字清晰。无须意识离体也能开口说话的感觉,让锦鲤身体里的鱼妃被顿觉轻松。 只是轻轻点头,没有接话。 他虽然不是真正的鱼临渊,却也还是“鱼临渊”吧。 如今水主已经回归,的确是缺个“鱼主”。 没有理会太虚和鱼妃,径直向前方走出数十步。 每一步都踏在空中,每一步都有涟漪漾开。 等到他置身泉眼正上方时,浑身上下被耀眼的玉银之光包裹。 远远看去,他就是一枚“鱼符”。 的声音似水波一样传遍瑶池,酷似鱼跃出水面的动静。 “我试试吧!下方弱水被封印太久,若我能让其开灵,或许可以帮得上墨晴仙子。” 太虚和鱼妃对视一眼,齐齐退出老远。 随着整个泉眼震动,万丈黑石台上的符文不断升入空中。 “鱼主水势,启!” 的声音再次传开,泉眼内的水流声清晰可闻。 即便响动不如水色在的时候,但也并未相差太多。 片刻之后。 弱水渐渐溢满泉眼,形成一个千丈大小的“湖”。 没有激烈的水花四溅,更没有飞向空山的水龙。有的,仅仅是一片如镜止水。 盘膝坐在半空,十指成鱼,每一个指尖上分别飞出一枚妃色的鱼符。 “鱼主已归,何不现身一见?” 十枚鱼符绕着他周身旋转,看上去更像几个妃色的光环。 下方平静的水面上,渐渐有了波动,仿若感受到了真正的“鱼主”一般。 一个淡蓝色的身影缓缓从水中凸起,不停流动的弱水勾勒出一位女子身形。 没有血肉肌肤,只有模糊的面庞。尚未以水化形的水灵,正在等待来自龙鱼真心的洗礼。 似乎只有听到龙鱼的心声,她才肯生出情思,自此开灵。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卅七闻鱼驱水潺 第二百卅八闻 水因鱼欢 潺潺水声里,夹杂着阵阵女童的笑声。尽管音色还达不到如溪如泉的程度,也有几分如水的特质在其中。 “你叫什么?为何如今才来接我?” 这番撩人心弦的话语,带着几分嗔怪,一时间不知如何对答。 寻遍“鱼临渊”的记忆,也没有任何相似的经历。 就好像鱼临渊生前,尚未踏足三千空山。 有模有样地起身睁眼,面带微笑地落像下方水面。 可事实上。 他此刻内心忐忑,正如告诉鱼妃那样,他也在尝试助弱水开灵。 踩着弱水步步向前,玉银披风从水上划过,滴水不沾。 “我这不是来了么……” 一句明显敷衍了事的话,带着些许试探。 装作龙鱼助弱水开灵,亦如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 眼看就要走到水灵身前,水灵以甜美的声音突然开口。 “你不是龙鱼,对吗?” 闻言。 脸上的震惊之色一闪而逝,他以为自己伪装极好,可以轻易瞒过弱水。 可他还是忽略了一件事:弱水不仅能听得出谎言,也能辨得出生死。 他不确定是哪一点“出卖”了自己,是因为谎言不够动听,还是本身没有心跳。 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平静的水面从他脚下泛起涟漪。 他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考验,此时再言其他只会显得多余。 远处。 鱼妃和太虚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捏了把汗。 他们从未见过弱水开灵,更没有听说弱水在开灵前已经具备“灵智”。 水灵见止步不前,脚下升起浪花,飞快地绕着游走几圈才停下。 “你既不是龙鱼,又为何带有龙鱼的气息?” 心里暗笑自己坑自己,此情此景他也不知是该“如实相告”,还是出卖色相说些“动听”的话。 “我的确不是龙鱼,更不是什么鱼主……或许我应该告诉你,这世间已经再无龙鱼了!” 水灵既没有争也没有吵,仿若她不似一个声音稚嫩的孩童,而是位心智成熟的女子。 短暂的沉默后,水灵那娇小的身躯缓缓抬头,恸哭出声。 她哭得伤心,竟能让没有心跳的,骤然心头一紧。 周围百丈方圆,无云落雨。仿若水灵的眼泪一样,瞬间将淹没。 等到雨停之后,整个瑶池都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 水灵不哭的时候,还能看清她在何处。水灵哭起来的时候,雾气也像流水一样涌动,将水灵藏在其中。 水灵就在这雾气里时隐时现。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忽然。 所有雾气都向着水灵收缩,幻成一身纱裙穿在她身上。 “你没有心跳,又岂会因水心动。弱水开灵不同于龙鱼净灵,你若无法说出那句誓言,一切都是徒劳!” 誓言? 此时充满疑惑。 弱水开灵还需要一句“誓言”?原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如今看来弱水难懂。 既然对方已经察觉自己不是龙鱼,倒不如开门见山更为直接。 “我是由龙鱼心生的,所以不曾听过什么誓言……如果觉得我骗了你,说声抱歉。” “鱼主水势。只有龙鱼心动时默念那句话,才能让弱水开灵。” “可否告诉我那句话是什么,如果能够让你离开这座牢笼,甘愿一试!” “我听得出,唤我出来是为了祛除那位仙子身上的情毒……” 从水灵稚嫩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埋怨。 似乎经过刚才那一场哭泣,水灵自己变成了懂事的姑娘。 没有说话。 若此时水色还在,他倒是想问一问,那句能让弱水开灵的话究竟是什么。 既然眼前的水灵不肯说,想必是因为他的确没办法再动心。 作为曾经的龙鱼之心,他应该只为水色“动”过一次。 而正是那一次,水色因鱼临渊开灵。 念及至此,又怎会强水所难。 “墨晴仙子的情毒因你而起,你是能否为她……” “不能!” 话还没有说完,水灵那稚嫩的声音就像一瓢凉水,浇在他头上。 弱水的情毒,竟连弱水也无能为力?还是说弱水也会心存恨意,不愿帮助这些曾经封印自己的人。 “为何?” “既然世间已无龙鱼,我也不在乎多说几句。 天地生爱而为弱,所以弱水流经的地方,还有个鱼也不知的名字——爱河! 但凡能够坠入爱河的灵魂,要么是身中情毒,要么是偷喝过弱水…… 要解情毒,要么于天地间寻得真爱,要么见得到龙鱼,否则水灵自身也无解。” 水灵这番话虽然还是那个稚嫩的口吻,可听上去老神在在,完全不像一个尚未开灵的水灵。 听后,目光一凝。掷地有声地问道。 “你到底是谁?这些话可不是一个寻常水灵能够知晓的!” “嘿嘿,你猜!万一猜对的话,说不定我会告诉你那句话是什么哦~” 一时语塞。 尚未开灵的水灵没有“灵号”,而一旦开灵就像新生一样获得新的灵号。 他一个不是龙鱼的,如何猜得出眼前弱水所想。 但隐隐有种感觉,天地容不下弱水,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尤其是水灵刚才所言,听上去更像一番自嘲。 若果真如此,他必须即刻将水色找回来,以免遇到更大的“麻烦”。 “如今封印已破,不管是否开灵,你都自由了……我要去寻水主回来,就不多打扰了!” 一边说着,纵身向后跃起。 此刻弱水开灵失败,墨晴身上的情毒必须尽快想办法。 那水灵刚才所说,令不得不在意。 可就在这时。 水灵稚嫩的时候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几分傲慢和决绝。 “喂,鱼临渊!可别再轻易送死了哦……” 之后的半句话声音极细,细微到只有“鱼”能听清。 弱水三千,鱼取一瓢。 八个字一字一顿,如同烙印一样落在心底。 当他自空中转身时,水灵以弱水凝聚出的身形爆裂开来,千丈大小的湖顿时水花飞溅。 眼前弱水从淡蓝变成透明,又从透明变得灰褐,沦为死水。 震撼的不光只有,还有太虚和鱼妃。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水里的灵气飞逝,却无能为力。 任谁也没有想到,天地不灭的弱水,还未开灵就会自我了断。无法想象开灵后又是何种光景。 等到瑶池恢复宁静,盯着那一片死水恍然醒悟。 “我未曾说过自己叫鱼临渊,她又是如何知晓?还有那句‘别再送死’……” 半息之后。 暗道一声“不好”,化作一道耀眼的银白消失在空山的方向。 留下瑶池上的太虚和鱼妃,左右为难。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卅八闻水因鱼欢 第二百卅九闻 水塑青魔 闻鱼并非要去空山,而是循着“水”的气息,直奔水色所在。 灵犀之泪幻化出的彼岸花,依旧无色。远看与“天”一体,很难将其区分开来。 只是此时的天,仍在那迅速蔓延的青烟里迅速变色。 阳光透过青烟,散落在天地间的汪洋上,留下一束束青光。 天尊和灵鹿云阶位于灵犀之泪下方,正是青烟最浓之地。 青烟既不是结界,更不像禁制,可天尊的身体却无法自由行动。 越想爆发全力将之轰散,越有一种深陷泥潭的感觉。 不光如此,天尊体内磅礴浩荡的仙气,正在莫名地飞速流失。 “一气三清!” 天尊心中默念法诀,强行将意识分成三股。一股仍留在身体,一股飘荡在身体外,最后一股竟直接与天合而为一。 “不得不说,本座还是小看了你!如此喜欢我这幅仙骨,你便拿去好了……” 三双凌冽的目光盯着灵犀之泪,似要看透其中玄妙。 可无论天尊如何猜度,都想不出天地间有此奇物。 很显然,灵犀之泪不同于一般的弱水。既能瞒过天眼,还能显化成情花。 水色“躲”在里面不肯出来,天尊却不能放任弱水自流。 三股意识贯通之际,天尊凭借“天”的力量驾驭身体,抬脚向前狠狠踏出一步。 浑身仙气瞬间外泄,灼热的气浪与空气擦出火花,就连那些绵柔的青烟也不能幸免。 一时间。 方圆万里内空旷如初,万里外的青烟好像烟圈一般。 天尊不禁有些得意。 当年正是如此一脚,踏碎了人间山河。区区青烟又岂能相匹? 再看一旁的灵鹿云阶,被她那一脚波及,鹿身重新变成一团白云,露着鹿头和四肢。 唯独看着她的眼睛,还是那样赤红,不见任何好转。 “云阶!与其让你于天地间寻见真爱化解情毒,倒不如永远留在本座身边来得干脆!” 天尊借势向前迈出一步,右手拇指灵光乍现,一滴散发着九色光芒的仙血从细小的伤口内流出。 一指点在云阶额头,迅速划出几道弯曲的印记。 九色仙血燃烧成焰,在云阶额头上烙上疤痕。 云阶忍受着痛楚,没有丝毫挣扎反抗,对于眼中的天尊敬慕未改。 唯独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成为天尊“冷酷”的证明。 天尊没有直接收回手,而是轻抚着云阶的鹿角,端详着仍会落在她指尖的蜂蝶。 “这‘天之禁’虽然不能彻底清除你身上的情毒,但足以让你不再承受灼心之苦……人间曾流传一句话叫‘判若云泥’,除非有一块扶不上墙烂泥真心喜欢你,否则这禁制永不得解!” 天尊话落。 灵鹿云阶身上的九色仙光直接暗淡,最后完全消散。 鹿角上飞舞的蜂蝶也似失去灵性,化作片片尘埃。 云阶因为“天之禁”,变成了一头又老又丑的鹿。 天尊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嘴角含笑。 她根本不在意有情无情,若不能为自己所得,天地间谁也休想拿去。 然而天尊也有看漏的时候。 她从未想过因为水色的出现,有朝一日的确会有那么一块“烂泥”,喜欢上了她身边这头又老又丑的鹿…… 就在此时。 水色的声音从灵犀之泪传来。 “天若不尊,留天何用?对自己亲近的灵物也能下手,这样的水仙我还真不认识!” 闻言。 天尊猛然抬头,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 她深知弱水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善”,故而利用身中情毒的云阶,引水色出现。 “哦?本座还以为弱水都是哑巴,生来不会说话!” 与此同时,天尊一步一步往上走着,仿若脚下的空气凝成台阶。 略一抬手,一身青丝长裙穿在身上,居然像把青烟穿在身上。 “天之所以为‘天’,不是因为她高高在上,而是因为她能纳世间万物! 你这青烟虽然不凡,又怎么会是天的对手?” 天尊言语中透着嚣张,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这些放在眼中。 她不过是想借着与“弱水”重逢的机会,尽情发泄一番,以此掩藏她心底的秘密。 “是么?仙,儿。” 水色的话音再度从灵犀之泪传来,故意将“仙儿”两个字一字一顿。 言语交锋中,水色就像轻易看穿天尊心思,明显有意惹天尊生气。 “你……” 天尊刚一开口,就因为灵犀之泪的变化住口。 只见。 透明的彼岸花,其中一片花瓣自上而下渲成青色,随即枯萎凋落,冲着天尊所在的位置砸下。 天尊眉头一皱,而后轻轻摇头,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莫不是你以为本座在陪你玩吗?这些小孩子修行的把戏,又怎么可能入得了本座法眼!” 天尊抬手扇出一阵劲风,将本就枯萎的青色花瓣碾作飞尘。 但令天尊失算的是,这些青色的飞尘并没有直接消散,也没有如她所愿被风吹走。 而是弥散在周围,突兀地燃烧起来。 一团团青色的火焰浮在天上,倒有几分魔性的美感。 “想不到,天地分隔已久,今日还能在此见到魔气? 往日为善的弱水,竟然也堕落到这般田地了?” 任天尊冷嘲热讽,水色没有接过一句话。 冰蓝色的身影从灵犀之泪里显现,缓缓落在天尊对面。 她伸出玉手,一团青焰自行飞来落在掌心。 水火接触之际,水色身上的长裙化作雾气,紧接着变成一身素衣。 拨云别在发间,水色眉眼之中都是回忆。 青魔幻境里的那个“梦”,她又怎么舍得忘却。.九九^九)xs(.co^m “水色不知诛天之法,但又不想放任他的仇人离开……仙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天尊面色有些阴沉,得意逐渐隐去。 那句“仙儿”在她听来,犹如揭开伤口一样极为刺耳。 “本座只知,你不该用那两个字,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我!” 说着。 天尊那一身血肉直接爆开,露出金色的仙骨。 旋即,风火雷电自仙骨而生,像“血肉”一样附着在仙骨上。 天尊不再有任何犹豫,瞬间冲至水色面前,雷火凝聚出的五指直取水色首级。 天尊所过之处,空中留下一道足迹,褐色的土壤上繁花丛生,似在诉说着“上天好生”。 水色面无惧色,双眸从淡蓝转为漆黑。 “纵然没有缘月,他也留我青魔!天不让鱼生,那就由你留下陪我好了!” 话音未落。 被青烟遮蔽的天空下,震颤和吼叫不断。 天尊的五指轻易洞穿水色的花容,却发现那仅仅是一尊瞒过天眼的幻象。 一团团青焰骤然膨胀,幻化成一尊尊背负青灯的青魔。 天尊这才意识到,青烟不过是青魔焚骨所致,真正难缠的才刚刚开始。 () 第二百卌闻 游鱼弼天 方圆数万里内的青烟自成一境,将天尊本尊与周围隔绝。 天尊那一股与天融合的意识,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下方的灵犀之泪。 然而。 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它便和本尊失去了联系。 放眼天下哪里还能看见什么青魔青烟,转瞬之间冒出万里桃花林。 每一株桃花都有一丈多高,散发着扑鼻的香气。 方才还被青烟笼罩的天空,再度换上了“新颜”。 而这一次,恰好是苍天最不喜的“妃色”。仿若这种不祥的色调,本身就是剧毒。 “哼!何方妖孽,竟敢与弱水同流合污?且待本座让你现出原形!” 天怒之声如雷贯耳,漫天雷光仅仅是它的陪衬。 不光是空山上的所有仙和妃,身在瑶池的太虚和鱼妃听闻后,也不禁惊道“不好”。 天地之间那一片“汪洋”,在刚才那一声天怒下掀起巨浪。似乎它仍然记得,天尊当年毁去人间时的模样。 天空之上。 两只金色的眼瞳紧盯着灵犀之泪,灼灼光芒远胜太阳。 当天雷化作无数古老的文字悬在天上时,天色忽然骤然一暗,如同黑夜降临。 两只金瞳内诸法自在,转动之时像滚动的金轮。 太阳从天上消失,再度现身时正对灵犀之泪,九色阳光如粘稠的液体一样泼在灵犀之泪上。 “滋啦~滋啦~” 烈阳的光焰与弱水的交锋,发出令天地难以竖耳的声音。 太阳在一圈圈地缩小,灵犀之泪也在一点点地减少。 而那片由灵犀之泪唤来的“桃花林”,也随之落下花瓣无数,成为天底下唯一的盛景。 此时此刻。 妃色即是弱水之色,更让天尊那一缕意识愤恨到极致。 一对金瞳转动渐渐变快,两道仙光直逼灵犀之泪幻化而成的无色彼岸花。 就在二者即将碰撞的一刹那,一个玉银身影挡在中间。 他长发翻飞,他披风舞动,一双腥红的眸子冷静地望着天上的金瞳。 “水仙,够了吧!” 听到如此刺耳的名字,金瞳出现剧烈的情绪波动,致使即将照耀在彼岸花上的仙光略有偏离。 身形未动一下,仅仅是从指尖弹出一枚妃色的鱼符。 鱼符迎着仙光而去,即将接近时化成一条大嘴鱼,张口将仙光吞了进去。 大嘴鱼吧唧两下嘴,冲着天上的金瞳打了个饱嗝,挑衅一样地转身回到身侧。 看它摇头摆尾的样子,来自天尊的怒气只增不减。 “鱼临渊,你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死……就连这‘游鱼弼天法’也更胜从前!” 淡淡一笑,举手投足间像见到“老朋友”一样。 “你认错鱼了,而且我方才所用之术微不足道,又怎么可能是鱼主的游鱼弼天法。” “你这番话骗骗弱水还行,岂能瞒得过天?” “爱信不信……” “那你信不信,就冲刚才直呼本座名讳,我可以再杀你一次!” “你应该知道,就凭当年那柔弱的一剑,根本杀不了他。” “你!还像当年一样令人生厌。” “我说了,我不是他……” 一脸倔强,似乎在刻意强调自己不是鱼临渊。 但属于天尊的那对金瞳,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身上,似要看清他的一切。 然而不管金瞳转动多快,始终都处在一片模糊的妃光中,看不到来龙去脉。 就在这时。 瞥了一眼头顶上的烈阳,眉目之间骤然爆发出的气势,令九色阳光猛然缩回天上。 “收手吧,水仙!她不是昔日的水色,你也并非往昔的水仙……” “本座乃是天尊,岂会听你片面之词!” “那你又为何来此呢?明知自己杀不了弱水,更无法驱散情毒。该见的你也见了,回你的君天殿去吧!” 提到君天殿时神色明显一凌,血红的眼睛令与之相对的金瞳出现躲闪。 尽管眼前的天尊当年助纣为虐,但当年之事事出有因。 他不想此刻为难这位天尊,以免水色恢复当年记忆之后,怨恨自己。 “回去吧!我不想当着她的面,对你大动干戈,即使她正在跟另外两个你较劲!” “鱼水本就一池之物,今日你休想让本座退走!” 天尊的声音刚落,悬在黑色天空的烈阳直坠而下,似乎要跟灵犀之泪一同毁灭。 面对如今的天尊,很难想象这便是当年的水仙。 “多少年过去,你心底的情,已经完全沦为了剧毒,蒙蔽双眼……你所爱之人早就死了。” 一边低声呢喃,一边不紧不慢地落在彼岸花上。 感受着来自天尊的恨,却也能明白水仙极力隐藏的爱。 他忽然开口,声音富有磁性。 “人间尚需光明,此时还不能被你毁去!既然你想见一见真正的游鱼弼天法,我也只好当一回鱼主!” 眼见烈阳向自己的为之坠来,不慌不忙。 只见他右手抬起,两指并剑竖在胸前。 随着他口中默念法诀,一条条只有手掌大小的白鱼,源源不断地从指尖游出。 白鱼如链,盘旋而上。 烈阳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时,周围的白鱼群形成巨大的漩涡,使得极速下坠的烈阳突然停住。 身边那条大嘴鱼显得异常兴奋,盯着火球一样的烈阳露出尖锐的獠牙。 鱼目中流淌的贪婪与渴望,让注视着这一幕的天尊有些不寒而栗。 右手一收,顺势点在大嘴鱼的额头。 “这可不是用来吃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今后的太阳安分守己。” 话音刚落。 大嘴鱼绕着游动三圈,一连吐出许多气泡。随即身体迅速干瘪,犹如鱼干一样。 几乎同时。 大嘴鱼额头上浮现出一个龙鱼印记,急不可待地一头扎入太阳内。 太阳光忽明忽暗,周围的温度忽冷忽热。经过一番诡异的变幻之后,太阳当着天尊的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三足金乌。 见状。 面部一阵抽动,仿佛看见新生的“怪物”一样无法淡定。 “世间若无轮回,总能生出些奇怪的东西……只是连我也没有想到,你这丑的有些过分了!” 三足金乌似有些不乐意,冲着怪叫几声。 哭笑不得的只能连连挥手,让它赶紧离开这里。 三足金乌怕打着翅膀,火红的羽毛上竟然泛起层层光晕,堪比太阳。 它转过头,向着天上的金瞳又叫几声后,才不屑一顾地往天边飞去。 没过多久。 黑夜又变白昼,天水重归一色。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卌闻游鱼弼天 第二百卌一闻 曳鱼渡魂 属于天尊的那对金瞳,望着三足金乌离开的方向沉默了许久…… 似乎在她记忆深处,某些柔软的东西再一次被触动。 她还记得。 当年尚未成为天尊的自己,陪着他坐在老君树下看夕阳。 那景象,竟和刚才金乌回天有几分相像。 她并非绝情,只是有不得不忘却的苦衷。 两滴泪水从金瞳内流出,径直落向下方的汪洋。 然而。 天尊的泪水居然在滴落水中时,没有掀起丝毫涟漪。仿若这些遗留在天地之间的死水,本就是她所流。 须臾之间,天尊的理智又一次占据上风,金瞳重新锁定灵犀之泪。 她深知。 即使身为天尊,她所爱之人也绝无复生的可能。 那种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形神俱灭的痛,又岂是说忘就忘的? 越是拥有无尽的寿命,也越能感受到“情”的可怕。 为此。 她必须将一切“痛苦”的根源抹杀在世间。 “今日既然来此,本座就没打算再回君天殿!” 天尊绝然的口吻,令肃然起敬。 只是眼下,他还没有和“天地”摊牌的打算。 “不要一意孤行!若非你一半仙魂被天尊所融,剩下一半是水仙,此刻我绝对不会好言相劝!” “哈哈哈~如此说来,本座倒是应该好好感谢鱼水一番了,不是吗?” 言罢。 那一对金瞳骤然放大,如天幕一样遮天蔽日。 弥天的气势令空间颤抖,万里桃花林上方狂风骤雨肆虐。 亿万符文闪烁着九色光芒,犹如白昼星辰。 而仍然徘徊在彼岸花上的白鱼,显得相形见绌。 突然。 满天星点瞬息之间向金瞳周围汇聚,凝聚出一只怪物的身形。 乍看似鹿,再看如羊。一对犄角上灵光闪动,张嘴大吼之下獠牙外露。 见状,目光一凝。腥红的眼睛直视着那双长在腋下的斑目。 “舍不得唤你的云阶出来,竟然搬出饕餮!水仙啊水仙,你何时听过饕餮吃得下鱼?” 伸出五指,向着游弋在头顶的白鱼群虚空一握。 顿时。 白鱼就像被曳下来的鳞片,纷纷从天上坠落。 落下的白鱼躺在脚边蹦跶,越来越多的水花凭空而生。 原本透明的彼岸花居然迅速换上玉白,一条条白鱼升腾出丝丝白气,在周围形成一个阵法。 直至白鱼全部消失的那一刻,阵法骤变,由白转黑。 一道血光自阵内喷涌而出,显化成一条血色的“龙鱼”。 “水仙!若继续执迷不悟,我可不管你是否跟鱼水有旧!” “哦?既然不承认自己是鱼临渊,又何必念什么鱼水情。不觉得,十分可笑吗?” 就在天尊说话之时,饕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彼岸花冲来。 血色龙鱼如有灵性,迎着饕餮而上。 然而。 还没等二者交锋,饕餮突然停在空中低头嗅了两下。 紧接着一个华丽转身,完全无视血色龙鱼。 它疾驰而去的方向,只有一些零星的符文。 但饕餮那透着贪婪的举动,像看见珍馐一样。 正当觉得哪里不对时,饕餮前方的一个符文直接化作齑粉。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鱼符”。 仅仅一眼,便认出鱼符的来历。 正如他能看清鱼符内的“世界”一样,看见其内无数鱼儿,还有慕尘风的慕家。 “拦住它!世间凡人皆因鱼临渊才活到如今,岂能如此便宜了这头畜生。” 恍然,原来饕餮是被凡人的血肉吸引,这才暂时对彼岸花丧失兴趣。 血色龙鱼翛然游出,其速度之快难以想象,赶在饕餮之前后发先至。 饕餮不屑地瞅了一眼血色龙鱼,仍将目光牢牢锁定鱼符。 自它嘴角滴落的口水,令周遭空间腐蚀出黑斑。 “嗷~” 一声大吼,饕餮张开大嘴,空气形成的气旋将距离最近的符文也拽进了它肚子里。 眼见鱼符难逃被吞噬的厄运,血色龙鱼没有继续针对饕餮,而是转身跟鱼符撞在一起。 剧烈的冲击,使得二者爆发出耀眼的强光。 片刻后尘埃落定。 既看不到血色龙鱼,也不见鱼符。 只剩下饕餮在空中来回嗅着,似乎心有不甘。 但它丝毫没有注意到,下方原本是汪洋的地方,一下子多出一块足有百万里大小的陆地,慕庄所在的山谷屹立其上。 甚至也没有想过,属于昔日人间的神州大地,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归天地。 望着天上那对金瞳,再看饕餮之时,目露杀机。 “水仙……不!能以凡人为饵,视人命为蝼蚁,我是该尊称你一声‘天尊’才是! 所以,勿怪!” 话音未落,所在位置已只剩残影,就连时刻注视着他的那对金瞳,也没有发现的踪迹。 饕餮忽然传来一声怒嚎,腋下斑目上出现一圈圈邪异的艳红。 它不再觊觎重现世间的凡人,反而盯着唤它出来的天尊,口吐人言。 “我不是鱼临渊,也不是龙鱼,还没有善良到任天摆布! 这饕餮,还给你好了……” “鱼临渊,你敢!” “敢与不敢,你得问自己了。” 饕餮霎时变得狂躁,转头瞧了一眼空山所在,一口将天空咬出大窟窿,钻了进去。 天上那一对金瞳明显有些紧张。 她身为天尊自然不惧饕餮,可那些久居空山的天妃和仙子,根本不知道这头“萌兽”的可怕。 “鱼临渊!本座一定会让你后悔,就像当年一样!” 饕餮头也不回的往空山而去,留下天尊那双金瞳怒不可遏。 本尊仍在那片古怪的桃花林中,她犹豫再三没有去追饕餮。 转而再看白色的彼岸花,欲将其一举撕裂。 “啪!” 一声轻响犹如打在脸上,金瞳周围一处天空微微凹陷。 身披玉银披风的又一次出现,飘忽不定。 如鱼如鬼神的行踪,令金色的瞳仁猛然一缩。 “本座当真看走眼了,你既不是鱼临渊,到底是何方妖孽?” “若真要说是什么……我觉得,还是把我当作一份执念吧,让当年不再上演的执念。” 天尊小声嘀咕着“执念”,不禁有些出神。 自己当年,有么? 恰在这时。 空山爆发出惊天的动静,似乎正是饕餮引起。 象征天尊一缕意识的金瞳款款闭眼,消失在天上。 负手而立,望着纯白的彼岸花欣慰一笑。 “白色啊……还真让鱼有些怀念。”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卌一闻曳鱼渡魂 第二百卌二闻 鱼忆为年 闻鱼屹立在空中,望着放大无数倍的神州大地,往事历历在目。 心神里那些记忆都属于鱼临渊和水色,可如今水不再,鱼不在。 他并没有告诉水色:闻鱼自梦中醒来后,属于鱼临渊的记忆会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彻底消失。 不管是她见到鱼妃,还是碰到水仙,每一次重新“相识”,鱼的记忆都会作为“鱼年” 流逝。 当鱼临渊的记忆完全遗忘之时,正是水色完全记起之日。 到那时,作为鱼临渊执念而存在的闻鱼,会消散天地间,鱼魂也不会留下。 闻鱼轻轻闭上眼睛,仿若他仍是那个一心为水的“鱼临渊”。 几息之后。 闻鱼突兀地张开嘴,声音细微的犹如自言自语。 “鱼七……你觉得留在他身上的八十一道禁制,以及那致命的一击会是何人所留?” 闻鱼之后都没有再说话,好像在聆听一个来自心底的声音。 而那声音,属于鱼七。 …… 百万里神州,仍然像漂浮在汪洋上的“孤岛”,远比苍天渺小太多。 为了避免生活着凡人的神州遭受天地的怒火,闻鱼只得以禁制将其护住。 桃花林浮在半空,如一片妃色的云飘在神州之上。 纯白的彼岸花依然耀眼,只是此刻来得及欣赏的却只有闻鱼而已。 当他踏足彼岸花之时,九根玉银锁链像“根”一样从脚下生出,拽着彼岸花向大地落去。 桃花林扎根大地时,闻鱼稍微松了口气。 看神州,山不是山,川不似川。除了慕庄和这片桃花林,放眼之处尽是荒芜。 数十万年来依旧寸草不生的土壤,因为桃花的出现迎来无限春光。 闻鱼躺在彼岸花上,不经意间昏昏睡去。 他没有做梦。 但嘴边一直不停地呓语。 至于究竟说的是什么,无人在听。 …… 天边,有个地方被称为“君天殿”。 君天殿并非悬在空中,亦非飘在云端。远看它更像一处虚无缥缈的蜃楼,倒映在水中。 整整一百根白玉龙纹柱矗立在君天殿周围,如从上古遗留至今。 从外面看,君天殿并不宏伟。甚至仅有的一座建筑,也似有些破旧的古刹。 古刹没有窗,只有九道门。此时八门紧闭,一门敞开,仿佛在等待“天尊”归来。 “吱”的声响之后,又有一道门由内而外打开。 九色祥云从门内涌出,纯净的仙光凝聚成一位银衣孩童。.999(m) 乍一看孩童不足三岁,但那锐利的眼神里星辰变幻,气度超然。 他低头看着自己留在水面上的影子,信手一指,水中顿时空无一物。 “天尊当年负伤,借那丫头水灵之身转魂,如今修为未复便前往空山,有违天意啊!” 孩童似在诉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取下胸前“长命锁”,弯腰浸没在水里嬉戏着…… 几乎与此同时,君天殿那座古刹上的其余七道门,竟有六道门齐齐打开,仅剩最后一道依然紧闭。 继孩童之后出来的,是一位龙首人身,穿着紫金长袍的龙人,名为敖殇。 看他样貌正值中年,右手两指揉捏着其中一根龙须,若无其事的看着天空某一处。 第三位从门后走出来的是个秃头和尚,锃亮的头上九道戒疤,一串由婴儿头骨制成的佛珠挂在脖子上。 此人虽为佛,却也是无恶不作的行恶之僧,法号“无戒”。 第四位现身的是一位女子。她衣不蔽体,风韵绰约,举手投足间显露着阵阵媚态。 她眉间一点朱砂痣,竟然像灵胎一样不断生长发育,又迅速死亡,如此周而复始。 女子翘着五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如许久未见一般在无戒和尚面前搔首弄姿。 时不时地,她还会伸出其中一条尾巴挑逗无戒。 她叫狐姬,最早开灵的玄天灵狐。 第五第六位一同出现,一个穿着金丝黑袍,一个穿着银丝白袍。 两个“人”的脸都照在袍子里,看不出年龄相貌。 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鸳鸯。 至于最后一位出现的,则是一位道骨仙风,留着山羊胡的道士。 他并不像太乙太虚那样手拿拂尘,而是端着一个八卦盘。 别看他一副牛鼻子老道的模样,在这几人之中没人会轻视他。 他道号“玄机”,与“天尊”同出一门。 几人呈扇形站在君天殿外,都没有打扰孩童玩水。 这时。 孩童突然起身,一把捞起长命锁重新戴在脖子上,转身说话时沉稳老道。 “几位尊者怎么也都出关了?是君天殿里的灵气不新鲜,还是想陪我再赌几局?” 古灵精怪的声音尽显调侃,但也更像一种熟络的寒暄。 因为他深知,眼前之人同为君天殿尊者,地位并不比早已出关的天尊逊色多少。 每一位尊者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尊号,就好比他自己,人称“命尊”。 敖殇作为真龙化身,人称“龙尊”,无戒和尚是“佛尊”,神秘的鸳鸯叫做“鸳鸯双尊”,玄机老道被称为“卦尊”,至于妖娆的狐姬,自然是“灵尊”。 加之尚在空山的“天尊”,以及唯一一位没有出关的“仙尊”,并称“君天九尊”。 无戒和尚宣了一声佛号,一本正经地躲开狐姬,眼睛却在其身上瞟了一眼。 “多年未见,你这狐狸还是如此没有定力!需不需要我佛渡化一番……” “吆……借机假正经就你行。这里就我们几个也没外人,谁还不知道你是这天地间唯一一个无戒邪僧” 鸳鸯双尊寡言少语,既不掺和狐姬和无戒的拌嘴,也不回应来自“命尊”的问询。 卦尊玄机更是醉心于卦象占卜,完全没有将命尊所言当回事。 唯独龙首人身的敖殇,托着长长的残影走到孩童身侧。 翻手之时一枚巴掌大的明珠悬浮掌心,两条龙影在其内来回飞舞,似乎在向他传递着什么。 敖殇双眼微眯,侧目看向“命尊”时忽而开口。 “想必命尊早已知晓我等为何出关,又何必为难我等。” 命尊一直盯着敖殇手里的明珠,稚嫩的脸上露出会心一笑。 “龙尊说笑了……只是我这命锁近来日渐变沉,想必天有异象再生,我出来看看!” “那命尊可知我看到了什么?” “龙尊看到的,想必是那鱼的记忆吧……” 敖殇随手收起明珠,陡然转身面向其他几位尊者。 “实不相瞒。敖殇看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鱼!” 第二百卌三闻 未遗鱼力 敖殇只说一条“前所未有”的鱼,可他自己也不知鱼指的正是“”。 卦尊玄机手中转动不止的八卦盘,恰在这是一动不动。 “只是粗略一卦,竟没想到天尊已先一步见到鱼了……” 狐姬闻言撩拨着自己的纱衣,闭上眼睛深几口气。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她的动作虽然简单,但足以闻出一些残存的“味道”。 向东走几步,又向南走几步。 狐姬伸手之时,一缕青烟突兀地显现,缠绕在她指尖。 半息之后,青烟化作一枝桃花的样子,随风飘散。 “似乎不只有鱼,还有弱水。三千弱水尽收空山,莫不是某一处封印已被破坏不成?” “变数!必须尽快除去……” 说话的正是孩童模样的命尊,他自然听不出狐姬有意隐瞒的下半句。 “我先去一步,若天尊回来,不必告知我去向!” 命尊那矮小的身影跨出一步,他胸前的长命锁骤然变大, 直至命尊完全不见,他的长命锁依然悬在君天殿外。 无戒和尚单手合十,一声佛号犹带敬佩。 “命尊这‘天命锁’,无论见几次都还是那般玄妙!只要这锁还在,命尊即可随时回到这里,并将天命重置。” 无戒和尚似在讲经说法,一语道破那锁的厉害之处。 鸳鸯双尊仍旧一言未发,相继看过变大的金锁后,原地变成两个光点不见。 龙尊敖殇似笑非笑,转身看向留在此地的三位尊者,一对龙目中有精光闪过。 “鸳鸯双尊自不必说,他们肯定能找到那鱼所在。 只是天尊至今未归,说不得那鱼的来历并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 “既不是凡鱼,更不是龙鱼,而是一种特别的存在。” “龙尊吞吞吐吐,想必话里有话。就算天尊暂时没有回到君天殿,那什么样的鱼才能拦她去路?” 狐姬刨根问底,敖殇却并未生气。 但见敖殇再度取出明珠,两条玉龙如戏珠一般在明珠边翻飞。 这时。 掌心大小的明珠霎时透明,一张龙鱼的娃娃脸映在珠内。 看到这一幕。 卦尊玄机若有所思,竖起八卦盘,围着明珠徘徊几圈。 时不时地,他也会再次拿起八卦盘,以灵光照耀明珠内的“龙鱼”。 龙鱼非但没有如他所愿的“化龙”,更没有在灵光之下出现丝毫变化。 “这究竟是……非妖非魔亦非龙鱼,竟能在乾坤颠倒之后保持原样,着实不能放任不管!” 敖殇脸上的表情愈发精彩,似乎这几位尊者表现出的兴趣越浓厚,他之后的“发现”才显得更加有分量。 “龙族曾掌管天下之鱼,自然不允许龙鱼越俎代庖! 故而龙鱼灭亡之前,敖殇从几条龙鱼口中得到过一条相同的信息……” 说到这里,敖殇仿若陷入悠久的回忆,故意停顿片刻。 直到灵尊狐姬等的有些不耐烦,他才拨开龙须畅所欲言。 他说。 只有最初一条龙鱼是弱水由心而生,之后的龙鱼就好像凭空增加一样,越来越多…… 他说。 随着三千弱水被封印在空山,龙鱼的数量又会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消亡于天地间。 他还说。 他从一条将死的龙鱼口中得知,极少数心怀执念的龙鱼在身死之后,执念会以龙鱼之心为媒介,幻化成一种鲜少现世的“鱼”。 此鱼,叫做“”…… 敖殇话说一半,又留一半。龙目之中流露出的心思,一览无余。 灵尊狐姬重新将手搭在无戒和尚肩上,故意晃荡着胸脯。 “敖殇!你这条贼龙到底想说什么?我可不信你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敖殇果断一笑,声音里的龙啸之声,令君天殿外的水面忽起波澜。 “几位莫要忘了当年那鱼主与天尊一战!” “阿弥陀佛~” 无戒和尚一声佛号,犹如干脆利索地回答:没忘。 此刻。 卦尊玄机走到敖殇身侧,有所猜测地说道。 “当年十八尊低估了‘鱼主’的力量,险些落得天翻地覆的下场……若非地尊以一位女子作为要挟,只怕就不是天尊借水转魂那么简单了。” 连同敖殇在内,尚且在场的三位尊者赞同地轻轻点头。 狐姬趁势把手从无戒肩上拿开,顺着胸膛划至心口。 “想那鱼主也是一位俊郎公子,如果不是立场不同,说不得狐姬也能结识一番!” “灵尊看上的,不过是他的天资吧,也好借着亲近的幌子,采补一番。” 无戒和尚一点情面不留,狠狠一把握住狐姬的“手”,从他怀里抽了出来。 再看狐姬的手,哪里还能称之为手。早已绒毛覆盖,利爪如刃,属于无戒和尚的灵气正被贪婪地吮吸着。 敖殇眼光灼灼,此时狐姬所为,正是他曾对龙鱼所为,也是他接下来想要对做的。 “灵尊闭关多年,难道就不想换个目标,补一补身子?” 狐姬将爪子变成手,放在嘴边舔舐几下,眼底流过难以抑制地冲动。 无论是她和无戒和尚,还是并未插嘴的卦尊玄机,都明白此事实现起来没那么容易。 如今只知存在,并不清楚虚实。 若能像当年找到鱼主软肋一般,找到的弱点,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 “要不要告诉他们几个?若这当真与那件事有关,只怕远不是在场几位能够解决!” 卦尊玄机的话犹如一瓢冷水,瞬间让狐姬和敖殇沉默。 他们都明白“那件事”极其重要,远非一个“”所能相比。 无戒和尚转身,面对君天殿双手合十。 暗金色的尊者之气汹涌而出,从头到脚都被相同的梵文笼罩。 “我佛菩提已不见多年,这一次务必要寻到才是……至于龙尊口中的,想必地尊他们也会有所行动,依无戒之见,不如伺机而动。” 闻言。 敖殇和玄机重重点头,唯独狐姬一脸媚态,还想伸手挑弄无戒。 “你这邪僧又假正经,当年无恶不作的你可是双手沾满龙鱼鲜血。 怎么?闭关太久念经太多,今时今日要当那畏首畏尾的圣僧?” 狐姬话音刚落。 卦尊玄机手里的八卦盘飞速旋转,原本有序的天干地支之数,刹那间乱作一片。 正当玄机屈指掐算时,命尊留在那里的“天命锁”,传来一阵咔咔声响,大有随时要打开的迹象。 “谁?竟敢逆天改命,撬动天命锁?” 在四位尊者震惊的眼神中,天命锁之上浮现出一个虚幻的身影。 赫然,是一条鱼。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卅三闻未遗鱼力 第二百卌四闻 龙门待鱼 无戒和尚双眼陡然睁大,两个纹理不一的金轮自他眼中显现。 他脖子上那一串头骨制成的佛珠,极不自然地抖动着,发出刺耳的呜咽声。 旋即。 串着佛珠的暗金丝线瞬间断裂,三十六枚佛珠呼啸着掠过“天命锁”。 “妖孽!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无戒和尚嘴里梵文不断,合十的双手缝隙间投射出一缕缕灵光,试图把虚幻的鱼影逼出来。 狐姬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致,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打算。 反倒是敖殇口中一声龙啸,徐徐腾空的身体变成蜿蜒的龙躯。 龙首虽为金色,身躯却像一道挂在天上的彩虹,五颜六色。 遒劲的龙爪直接抓在天命锁上,天命锁立即停止震颤,变成最初的长命锁。 此时。 鱼的样子愈发清晰,已能够看得见细腻的纹理和每一块鳞片。 让几位尊者没有想到的是,它仅仅是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锦鲤。 顿时。 君天殿外安静异常。 锦鲤当着几位尊者的面,由虚幻变为真实,绕着敖殇的龙爪来回游荡。 眼前这一幕更像一种“嘲讽”,也似一次警告。 卦尊脸颊不自然地抽搐,眼看就要怒火喷发。 敖殇突然猛抬龙爪,将眼前这条将死的“杂鱼”拍个稀碎。 鱼血飞溅,溅得周围都是。 卦尊的卦盘上、佛尊的佛珠上、龙尊的龙爪上,以及灵尊的脸上…… 狐姬舔舐着嘴角的鱼血,只感到浓浓的腥气。 与昔日的龙鱼之血相比,终究是差出太多。 “这才刚刚出关,就有人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狐姬似笑非笑,一双充满魅惑的眼瞳蓝光闪烁。 无戒和尚再宣一声佛号,三十六枚沾血的佛珠重新变成一串。 “在君天殿内待得太久,竟不知世间还有此等好手! 对方以鱼示天,显然和鱼水关系匪浅,但却未必是鱼!” 无戒和尚如此说着,捋着胡须的卦尊不断点头。 卦尊没有推算对方来历。不管对方是谁,总会有现身之时。 何况,方才的挑衅明显早有预谋,完全没把他们几个放在眼里。 敖殇龙躯一抖,变回龙首人身的模样。随手一甩,沾在手上的鱼血蒸发殆尽。 看着依然悬浮在眼前的“小号天命锁”,敖殇双手背在身后,沉声说道。 “或许,三位会认为这是一种对苍天的蔑视!实则未必…… 仅凭这条锦鲤绝对不可能撼动天命锁,但还有一种情况,身为龙尊的我不能忽视。” “鱼跃龙门?” 狐姬抢先一步,开口时有些难以置信。 甚至无戒和尚和卦尊玄机,也都以各自地方式表达着质疑。 毕竟,鱼随昔日的人间一起,被天尊毁灭。 纵有漏网之鱼,天地间又有什么地方,能让一条锦鲤修炼到化龙的地步。 敖殇伸手指了指天,又默默地指了指脚下。 三位尊者幡然醒悟:除了“天”,还有“地”。 就算曾经的人间被一片死水取代,不见得鱼没有生存之地。 敖殇再次转身时,身上长袍变为白色,九条颜色不一的龙影,烙印在白袍上。 龙首玉冠,威风八面。 他冲着君天殿外的某处天空,开口吼道。 “龙子龙孙何在?你等速去查明,是否仍有龙门遗落在外……擅自据为己有者,杀无赦!” “吟~” 回答敖殇的只有不绝于耳的龙吟声。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正对着敖殇的天空上,万千龙影交错,随即俯冲而下,迅速不见。 狐姬眼现精光,迈着妩媚的步伐走到敖殇身边。 一边伸手挽着敖殇胳膊,一边意犹未尽地舔舐着嘴角。 “既然鱼能跃过龙门化龙,龙尊为何不将天下龙门悉数收回?莫非,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敖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的哑口无言。 这世间还真有一道龙门,是他这位龙尊不能把持的。 他甚至感受不到那龙门所在,只能任由龙门在天地间不停变换位置。 狐姬早就知道这些,嘴里发出得意的狐笑声。 “若龙尊下不了手,狐姬倒是不介意替您收了那些族中杂鱼……” 话音未落,狐姬已消失在原地,周围还残留着一阵砸吧嘴的声音。 卦尊向前几步,俯身望着水面之下的世界,言随意动。 “你就甘心,自己的子孙沦为灵尊嘴边美食?” “我可从未承认,跃过龙门就是我敖殇的子孙。” “这么多年来,你何时否认过?说到底,你这做父亲的,还是割舍不下最疼爱的小女儿吧。” 看似冷酷无情的龙尊,一下子被记忆束缚。 在他众多子女中,有一位九公主甚得他喜欢。 或许正是那种溺爱,使得九公主自幼无拘无束。仗着自己父亲是尊者,在天地间飞扬跋扈…… 直至有一天。 这位九公主遇到了能让她心动,并且为之改变的鱼。 一条因为离开弱水,而将要死去的龙鱼。 她见过太多生命在自己眼前挣扎,唯独对拥有娃娃脸的龙鱼心生爱慕。 她把龙鱼放入江里、河里、湖里、海里,却都无法让其恢复。 想尽办法的九公主,仍然不能挽救那条与众不同的鱼。 于是,她以自身龙血为引,刻画出一个跃升之阵,把龙鱼变成了龙…… 从此,她喜欢上了那种感觉。 每当有鱼的意愿传进她心里,她都会以“龙门”的姿态显化世间。 鱼成为龙的一刻,她又会销声匿迹。 敖殇背在身后的双手捏成拳头,追悔和遗憾分别攥在手里。 爱屋及乌的父亲,又怎么忍心把跃过龙门的“鱼”都杀掉。 甚至他心底还有期待,有朝一日能通过那些已经化身为龙的鱼,找到九公主所在。 卦尊见敖殇沉默不语,起身轻声叹息。 “唉~情之一字,远比天道更难明悟!九公主既不是鱼也不是龙,却又偏偏帮鱼化为龙…… 若你这当父亲的心中无爱,天底下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龙鱼喽~” 卦尊说的句句在理,却也字字诛心。 他是在提醒龙尊:身为君天九尊,理应绝情。 就在这时。 无戒和尚也飘身落在敖殇右侧,张口之时犹泼冷水。 “一切缘法,自有其妙!但,和尚以为,九公主不与龙尊相见,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就好比龙尊亲手所杀的这条鱼,未尝不是九公主在传递某种暗示……” 无戒和尚点到为止,飞身而起,踏空离去。而他所去方向,正是空山所在。 敖殇又岂能听不出无戒话里的意思。 若非他仍在放纵九公主,世间不会因此多出一道龙门。 若不是龙门由九公主所变,其他尊者也不会选择袖手旁观。 敖殇叹息一声,化身为龙一飞冲天。 君天殿外。 只剩卦尊玄机一人,望着古刹唯一没有开启的那扇门。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卌四闻龙门待鱼 第二百卌五闻 落花飞鱼 等到天尊那一缕意识赶到空山时,饕餮早已不知去向。 所有空山的封印都未遭到破坏,只是显得一片狼藉。 天妃们看到天尊如此模样,一一施礼后退开。 太上似乎受了些小伤,太乙正以灵力相治。 “师尊……” “师尊。” 几位师兄弟见天尊重回天池,一扫之前颓废,静静等待责罚。 哪知他们这位师尊仅仅摆摆手,嘴边低语着“都是自己的错”。 天尊望着君天殿所在,一笑而过。 她深知,一场席卷天地的风雨已在酝酿中,世间一切都无法逃避。 甚至。 包括“天”和“地”…… 与此同时。 太虚也离开瑶池,正往空山赶来。原本是要把那番话带回君天殿,如今看来回报给天尊便可。 至于鱼妃和墨晴,并未跟随在太虚身侧。 即使太虚知道二女所去何处,念及昔日情份,他也会守口如瓶。 只有偌大的瑶池,仍在玄龟的背负下,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天地间。 从那一日起,百万里神州大地重现世间。 消息传遍空山时,一个个天妃都向天尊请缨,要将容易动“情”的凡人彻底抹除。 天妃们的建议都被天尊当面拒绝了。 他们从未见过天尊心事重重,更没想过天尊对待“凡人”的态度会突然变得柔和许多。 三日之后。 悬浮在半空的万里桃花林,沉向下方的神州大地。 没人知道花从何处来,亦无人知道桃花林内是自成一界的“青魔幻境”。 唯一知道的是。 这片桃花林不受季变换影响,每过一段时间花瓣都会全部凋零,然后重新长出花苞。 许多慕名而来的慕家青年,都曾在这片桃林中见过一位翩翩公子。 他像一位等待娘子归来的情郎,有些疯癫,有些痴醉,有些口齿不清。 细心之人记住他的样貌,将消息带回了慕庄。 慕尘风听后大惊,不止一次地往桃花林寻找“鱼主”。 然而没有一次见到过所化的“翩翩公子”。 无奈之下,慕尘风以慕家族老身份下令,将万里桃花林视作慕家圣地,不允许任何人涉足其中。 为了让每一位族人都知道“桃花林”地位超然。 慕尘风亲手在桃花林外立下一块七丈大小的无字碑,并派人日夜守护。 转眼一年多过去。 偌大的神州大地不再那般荒芜,而是长出许多茂盛的植物。 这期间有数道强横的气息出现,都没有带走一粒尘埃的离开。 慕庄所在山谷俨然成了神州大地上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很快,又是数年过去。 当一股奇特的寒风刮过,整个神州大地迎来一场罕见的暴雪。 积雪经久不化,使得桃花林以外的地方银装素裹。 万里桃花,犹如一颗嵌入神州大地的宝石,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尤为特别。 这一天。 一男一女两位青年从慕庄出发,沿着数年来踩出的“道路”赶往桃花林。 这是兄妹两人第一次为“石碑”扫雪,也是他们成年之后必经的“成年礼”。 慕庄规定:只有是成年的鱼修,必须前往圣地清扫石碑。 于是兄妹两人信誓旦旦地飞往桃花林,祭扫圣地那块石碑。 “哥,飞慢点儿……你就欺负我胖,御空之法又远不及你!” “那你还不多多修炼,说不定有朝一日就瘦了。” “哥说话的口吻怎么跟老祖一样?老祖总嘲笑我,说我瘦的那一天,修行天赋也会随之消失!” “老祖那是为你好。” “哼!就你们有理。” 妹妹是个微胖的姑娘,眼瞅着哥哥的身影渐远,她却闹脾气地停下脚步。 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回来哄自己,她像河东狮一样站在那里双手叉腰,放声咆哮。 “慕,鱼,年!你跑那么快,回去我就告诉老祖,你要一个人祭扫……” 周围依然鸦雀无声,显然被她大喊慕鱼年的青年,早已走远。 姑娘不情不愿,一边用脚踢着雪,一边骂骂咧咧地向前走去。 一炷香后。 终于有一片妃光出现在眼前。 姑娘似被吸引,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 只是她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一行人偷偷跟着她,鬼鬼祟祟。 十几个人穿着和兄妹二人一样的慕家家服,手里不停地比划着暗号。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很快。 小山一样的石碑出现在姑娘眼前,但与万里桃花相比,石碑终究还是有些不相配。 花瓣如雨仍在飘落,姑娘微张着嘴,艳羡的说不出话来。 慕鱼年站在石碑底下,仰头望着无字石碑,跪在地上三扣才起身。 “鱼主水主在上,慕家子弟鱼年,今日有幸前来祭扫,不周之处还望莫怪!” 慕鱼年施展术法,轻轻拂去落在石碑上的雪花。 感觉到自己的妹妹终于跟来,慕鱼年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十分严肃地说道。 “慕夕!别磨磨蹭蹭的,对鱼主多有不敬。” 慕夕这才从桃花的海洋里逐渐清醒,望着慕鱼年身前的无字石碑,道出心中疑惑。 “哥!桃花这么美,为何老祖所立的石碑上,竟无一字赞美?” “你懂什么……老祖见识广博,只是觉得世间无一字能形容水主之美,无一词能歌颂鱼主之功。” “哦~” 慕夕的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十几个尾随他们而来的中年男子,一脸阴恻恻地笑着。 而他们看向慕鱼年兄妹二人时,就像在看待死人。 慕夕回头之际,疑惑地喊了一声“二叔”。 她想知道今日不该二叔来此,为何又突然现身圣地。 唯独慕鱼年不慌不忙,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出两步,取下腰间鱼纹玉佩放在石碑下。 “当初老祖告诉我,族中出现败类,不惜往鱼主尸身上施加禁制……可鱼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诸位叔伯! 若老祖知道,定会痛心疾……” 慕鱼年话未说完,一股凌冽的杀机已从身后袭来。 三支炫丽的箭矢带着灵光正中石碑,慕鱼年却像鱼一样灵活,闪至一旁。 将慕夕护在身后的同时,还不忘看了几眼石碑上多出的痕迹。 “你们就不怕老祖得知后问责?这是对鱼主和水主的亵渎!” 十几个男子放声大笑,似乎根本没把慕鱼年的话放在心上。 “老祖?只怕他也是泥菩萨,哪里还顾得聊了这些!就算鱼水当真有灵,又怎么会是上天的对手?哈哈哈……” 慕鱼年紧盯着为首的“二叔”。他只想趁机让妹妹慕夕安然离开。 他相信以自身修为,短时间内不会被叔伯所杀。 突然。 慕鱼年眼前的空中,出现一张布满獠牙的大嘴,囫囵吞枣一般将十几位叔伯吸了进去。 漩涡一样的空洞内,探出一对犄角,紧接着是一只硕大的“羊头”。 两只长在腋下的眼睛,滴流乱转,似在打量着慕鱼年。 二人并不知道,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正是饕餮。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卌五闻落花飞鱼 第二百卌六闻 幻月水眠 “哥!这什么鬼东西,它刚才……把二叔他们都吃了!” 慕夕躲在慕鱼年身后战战兢兢,此刻才深知平日疏于修行。 慕鱼年临危不乱,缓缓向石碑后退。他想要借着石碑的遮挡,让慕夕往桃花林深处逃。 饕餮舔舐着舌头,似乎一口吞下十几个人,完全不能满足它的胃口。 然而。 它看向慕鱼年兄妹时,意外地十分平静。甚至仅仅站在那里前蹄刨地,也没有向慕鱼年冲来。 “吼吼” 饕餮仰头两声吼叫,色彩斑斓的皮毛像鳞甲一样耀眼。 吼声震耳欲聋,黏稠的液体喷的到处都是。 趁此机会,慕鱼年一把拉起身体乏力的慕夕,以御空之术冲入桃花林中…… 饕餮又是几声吼叫,看上去凶神恶煞怒不可遏,但它根本没有去追慕鱼年。 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宠物一样伸着舌头,旋即口吐人言,自言自语。 “两个小家伙跑什么?难不成是因为我刚才没有说人话……我只是想告诉他们,这林子去不得!” 饕餮起身,绕着石碑徘徊片刻后,身子再度隐入空中。 慕鱼年拽着慕夕一路飞奔,早已将老祖的告诫抛之脑后。 眼见身后没有饕餮的影子,慕鱼年才堪堪停下,喘着粗气。 他原本打算御空躲避饕餮追击,可是刚一踏进桃花林,身体就猛的像下一沉。 这里不但不能御空飞行,就连积攒在身体里的灵力也会迅速枯竭。 此时兄妹二人跟普通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慕鱼年直起腰,还要拉着妹妹慕夕继续向前。 可当他抬头的那一刻惊奇地发现,周围的桃花树长的一模一样。 从树干上的纹理,到枝条上的桃花,看不出任何不同。就算树与树之间的距离,也分毫不差。 略一咬牙,兄妹二人继续向前。可惜过去很久,他们眼前的景象都未曾变过。 慕鱼年抬头,只能看见湛蓝的天空,以及茂盛的花枝。 回想着之前二叔那番话,慕鱼年急切地想要赶回慕庄。 只是他越心急,越感觉天旋地转,很难再走出去。 慕夕自然看懂他的心思,灵机一动开口说道。 “哥!老祖为何没告诉我们,这片林子里不能动用术法?” 慕鱼年伸出手掌,贴在最近的一株桃花上,尽量留下慕家独有的记号。 “因为老祖也没进来过……” “那……你作为老祖看中的接班人,就没有什么法宝用来应急?” 慕鱼年摇着头,刻意放缓脚步,每走到一株桃花前,都要做上记号。 又过去一炷香的功夫,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改变。 甚至慕鱼年回头寻找他所留的记号时,没有任何发现。 他有些绝望的瘫坐在地,嘴里念叨着慕尘风曾训诫他的话。 反倒是慕夕这丫头显得大大咧咧,尤其是作为爱美的女孩子,看见这些桃花完全生不出恐惧。 “嘿,快让开!不然惹急了姑奶奶,就算你是桃花我也要攀爬给你看……” 慕夕朝着一株桃花连蹬几脚,唯见花瓣如雨一样落下,之后仍然没有变化。 慕夕索性撸起袖子,全然不顾自己是女儿身,抓住最粗的花枝往上攀爬。 慕鱼年叹了口气,目送这位“野性难驯”的妹妹攀上桃树。 起初还能看到繁茂的花枝抖动,几息之后周围再次安静。 等慕鱼年回过神叫了一声“慕夕”,才发现哪里都没有妹妹的踪影。 他赶到慕夕刚才攀爬的那株桃花树下,连喊几声都没有得到答复。 慕鱼年绕着桃花左走三圈,右走三圈,始终没有找到慕夕。 “慕夕,乖乖听话,此刻不是躲猫猫的时候,快下来!” 之后等待的时间里,每度过一息都是煎熬。 慕鱼年懊恼地一拳打在树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那株桃花拽如入了青魔幻境。 就像梦里的慕尘风和雨墨一样,慕鱼年莫名其妙地闯入了这片清幽之地。 慕鱼年睁眼时,剧烈的疼痛从手臂袭向全身。 放眼望去,眼前的世界与桃花林的美景完全不同。 青色的夜空,一轮青色的月亮犹如近在眼前。 青月之下只有一片泛着淡蓝的湖水,湖心还有一座不太大的小岛。 小岛被青焰覆盖,依稀可见散落的茅草和石制桌椅。 小岛上空,无数团青色的火焰正在围攻一位修为绝强的女子。 也不知她这样坚持了多久,至少在慕鱼年看来,女子破烂的衣襟稍显狼狈。 尽管女子随手一指,就能令眼前青焰溃散。可随即出现的青焰只会变得更大更多。 再看湖周围的地上,一只只浑身覆盖青焰的牛头怪物,手持焚骨青灯,正盯着湖心女子咆哮。 慕鱼年心底生出一丝凉意,只觉自己很难重见天日。 突然。 慕鱼年胳膊吃痛,整个人像萝卜一样被提到半空。 一双双魔性的“眼睛”盯着他,令他脊背发凉。 慕鱼年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遭此境遇自然心不服口也不服。 “若鱼主尚在,岂能轮到你们这些怪物嚣张!” 因为这句话。 拎着慕鱼年的青魔顺势松手,使得慕鱼年重重摔在地上。 这时,一个声音悠悠传来。一尊足有九丈高的青魔从地下爬出。 “小子,你认识吾主?” 充满力量的声音,震的慕鱼年耳朵一阵嗡鸣。 看着对方像山一样站在自己面前,他深知对方已极为收敛。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在下慕庄慕鱼年,曾得鱼主荫佑。” 九丈青魔点点头,其余青魔退至两旁。 远处的湖心岛上,无数青焰骤然消散,像花火一样落向湖面。 女子凭空而立,转身之时仙光大盛,冲着九丈青魔爆喝。 “让水色出来!尽玩这些小把戏,还妄图把本座永远留在这里?” 青月之下,女子露出那张属于水仙的面容。只是慕鱼年并不知道,她就是天尊,而且被困在这里已过数年。 九丈青魔迈步走到湖边,看向天尊都不需要抬头仰视。 “你可知在这里,天说了也不算!” 九丈青魔拉开架势,重重挥出一拳。拳气燃起青焰,快到天尊也猝不及防。 “轰”的一声,天尊砸落在岛上。 湖面以岛为中心,漾起圈圈波纹。 九丈青魔躯身跪下,将手伸进湖水里,捞出一个丈许大小的冰块。 水色被冰封在其中,面带微笑。 九丈青魔转身,将冰块递给一旁的六尊青魔。 “水主重塑青魔幻境而耗尽灵力沉眠,岂是你想见就能见! 今夜,就让我阿三试试你这天尊的斤两。” 滑落。 九丈青魔一跃而起,踩着月光落在湖心岛上。 实力被压制的天尊刚刚躲开,整个湖心岛在九丈青魔的重压下,一分为二。 九丈青魔望着脚下崩坏的小岛,张口将周围青气吸入口中。 “湖心岛因你而毁,只能拆你尸骨重建!”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卌六闻幻月水眠 第二百卌七闻 青魔唤鱼 “狂妄!以为有些能耐,就可以无视本座存在?既然她肯就在眼前,本座先拧下你这魔头首级!” 天尊哪里受过这等屈辱,仅有常人大小的身形瞬间暴涨数倍,变得和九丈青魔相差无几。 裂成两半的湖心岛上,天尊和九丈青魔隔水相望。 二者还未真正交手,散发出的气息已让湖水像沸腾一样。 慕鱼年揉着肩膀,趁机东张西望。 此刻他还顾不上观战,一心只想着哪里能找到慕夕,又该如何离开这里。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一切都太过震撼,慕鱼年根本没有听清“水主”二字。 甚至因为凡人身高有限,他的视线被一尊尊青魔遮挡,很难看到冰封的水色。 此时。 六尊丈许青魔抬着水晶一样的冰块,正向远离湖水的方向远去。 慕鱼年则像看戏凑热闹一样,面朝湖心岛的方向蹦跳着。 九丈青魔和天尊挥拳相对,纯粹以力量与对方抗衡。 整个青魔幻境一阵震颤,一半湖水冲着夜空飞溅而起,随后像雨一样落下。 一盏盏被青魔拖在手里的青灯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雨水”的缘故火焰暴涨。 九丈青魔和天尊两拳相分之时,湖上泛起流水一样的青气。 慕鱼年知道这些青色的怪物不会再伤害自己,索性硬着头皮,从青魔之间的缝隙挤到湖边。 九天神女和九丈青魔对峙的画面,让慕鱼年忽略了雨水打湿的衣物。 回过神来的慕鱼年这才想起,那青色的怪物似乎提到过“水主”。 “二位,能不能有话好好说。若只是为了见水主一面而大打出手,势必会给水主带去困扰。”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 慕鱼年单纯地以为,水主之名会和“鱼主”一样管用。 可正是这样的“单纯”,让九丈青魔和天尊多看了慕鱼年一眼。 一个目露赞许,一个嗤之以鼻。 天尊不再理会这籍籍无名的凡人小子,而是看向九丈青魔身后,正被抬向远处的水色。 “能与本座交手不落下风,你有资格报上名号!” “缘月不落,青魔不灭!莫说我等不需要名号,就算有,你也没资格听!” “你……不识好歹。” “那又如何?难不成我青魔一族还会像这小娃一样单纯?” 九丈青魔话音刚落,再次张口一吸,缕缕青气像漩涡一样汇聚到他面前。 紧接着发生的一幕,让慕鱼年终生难忘。 只见九丈青魔直接单膝跪地,顺势取下覆盖着青焰的头颅。 黏稠的青烟如血液一样,从其脖子上喷涌而出。 青烟缠绕着青魔的头颅,幻化出一盏巨大的青灯。 注视着湖心岛的青魔接连下跪,一一将自己手中的焚骨青灯托举过头顶。 天尊见状,大感不妙。 就算因为夜空中那轮青月而被压制修为,她也能一眼看出青魔们是在进行某种召唤仪式。 能让九丈青魔甘愿以头颅为祭,估计所召之物极难对付。 天尊翻手之时铁剑在手,右手抹过剑刃,以仙血为剑开光。 “云阶!快来助我,只怕再晚一些,你我都无重见天日之时!” 天尊爆发出疾风般的仙气,眉心仙纹向面颊两侧延伸。 伴随着夜空中传来一声鹿鸣,气势磅礴的一剑斩向九丈青魔托举的青灯。 不知为何。 天尊总觉得青灯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缘月不落,青魔不灭……” “缘月不落,青魔不灭……” 一声声魔音如风般拂过水面,湖心唯一的一盏青灯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天尊那一剑分毫不差地斩落,包括青灯青魔在内,铁剑剑气所过之处皆一分为二。 靡靡魔音戛然而止,天尊紧盯着九丈青魔面前的青灯微微喘息。 云阶不知何时赶到她身边,鹿角上的蜂蝶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灵力。 青魔幻境里,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天尊不敢有丝毫松懈,左手抚摸着云阶的鹿角,不断恢复着消耗的仙气。 忽然。 九丈青魔那一分为二的身体里,传出几句简短的话。 “凡人小子,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鱼主的气息极其微弱……如果你有我阿三这样的觉悟,才能担负起自己的使命……” 声音渐渐微弱,九丈青魔的身躯随之崩坍,化作一堆青色的灰尘。 然而。 没等慕鱼年听明白那个声音里包含的意思,众多青魔牛首扣地,一盏盏青灯自行升入夜空,如漫天星辰。 “恭迎吾主!” 整个大地为之一震,慕鱼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借着身体微倾之际,他能看到六尊青魔抬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冰,渐行渐远。 吾主?这些怪物的主人? 同样的疑惑不光在慕鱼年心底蔓延,也在天尊心神中回响。 当天尊反应过来时,忙不迭地朝着那盏一分为二的青灯连斩数万剑。 剑意凝成的狂风,吹得云阶不断后退。 湖心岛早已被湖水淹没,仅剩零星的碎骨似蜻蜓点水。 即便如此,九丈青魔牺牲自己所化的青灯依然青光耀眼。 呼哧~ 青灯终于碎成无数齑粉,像青魔的骨灰一般抛撒湖面。 天尊松了口气,仰面望着又大又圆的青月,第一次觉得它不那么难看。 “云阶,过……” 她转身之时,说到一半的话堵在了咽喉。 双目所及,只有一条青光熠熠的龙鱼浮在眼前。 身为天尊,她几乎没有感觉到这条鱼的存在。 甚至都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条鱼能无声无息地接近自己。 恰在这时。 青色龙鱼张开鱼嘴,像看见“熟人”一样口吐人言。 “水仙?你怎么在这里?她呢?” “额……这……” 天尊哑口无言,根本不知从何接起。 她不明白这条鱼为何知晓自己名号,也不清楚对方是不是被召唤而来。 仅仅是一个犹豫,青色龙鱼一尾巴抽打在天尊脸上。 九丈出头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如一尊雕像一般倒在湖里。 青色龙鱼望着被毁去的湖心岛,青光中涌现魔气,幻化成了鱼临渊的样子。 一头长发,英俊的脸,玉银长袍在青紫两色气息的环绕下,更显超然。 若水色此刻还清醒,一定会欣喜若狂。 她耗尽灵力重塑青魔幻境,不曾想还能见到梦里的另一个“鱼临渊”。 鱼临渊冷冷地盯着天尊,一语道破天机。 “你不是水仙,为何你身上总有她的气息?还有,今夕又是何年?水主又在哪里?”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卌七闻青魔唤鱼 第二百卌八闻 天水同源 此时的鱼临渊,只是这青魔幻境里的情魔分身。 他的时间和记忆,都还停留在的那个梦里。 这时。 天尊双掌猛然拍向水面,借势暴怒而起。 她重新召回锈迹斑斑的铁剑,身形恢复到常人大小,拿剑指着情魔分身质问道。 “你又是谁?为何这张可恶的脸,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本座面前?” “这张脸的确不是用来讨你喜欢的,那你又凭什么以水仙的身份出现在幻境中!” 一个剑拔,一个弩张,显然都没有退步的意思。 情魔分身毕竟不是鱼临渊,骨子里完全没有龙鱼血脉里的宅心仁厚。 哪怕对方是一位跟水仙“一模一样”的女子,他也生出不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见天尊不说话,情魔分身嘴角泛起邪笑。作为青魔幻境的半个主人,总要略尽地主之谊。 “来到别人的地方,难道不应该先回答主人的问题么……难不成我会相信你就是水仙?” 情魔分身的口气咄咄逼人,大有一言不合立马将“客人”扫地出门的架势。 只是眼下,他不会轻易放这位假“水仙”离开。 天尊不怒反笑,身为尊者的威严容不得分毫亵渎。 只见她冷哼一声,懒得再与情魔分身废话,以掌心仙血再次祭剑。 铁剑发出一阵响彻夜空的嗡鸣,悬浮在青色夜空中的青灯瞬间熄灭三成。 下一刻。 密密麻麻的剑雨,刹那间把情魔分身斩成无数碎片。 云阶飞到天尊身侧,用鹿角蹭着她仙血未干的左手。 她得意地转身,就要向水色消失的方向追去。 忽然。 一只白皙的手搭在她肩上,回眸时又看到了“鱼临渊”那张邪笑的脸。 而情魔分身的另一只手,正扼着灵鹿云阶的咽喉,将其缓缓提起。 “不论你在外面有多强,在这里,都无法击败我!说吧,告诉我想知道,我可以让你少受些折磨。” 情魔分身抬眼望着缘月,这才看到远处有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在青色的月光下折射出华彩。 六株桃花在其周围盛开,犹如仆从一样忠实。 再看水色那冰封的笑容,情魔分身心头一阵抽痛。 也难怪,他之前并未感觉到水主的气息。 “哼!” 情魔分身怒哼一声,掐着云阶的手往下方甩去。 灵鹿云阶毫无反抗之力,重重摔在慕鱼年面前的地上,试图挣扎着爬起。 周围的青魔看也没看云阶一眼,任由云阶的皮毛染上青色的尘埃。 终于。 云阶再尝试几次之后,四肢瘫软,倒地之后沉沉的闭上眼睛。 目睹这一幕的天尊就要冲下去,却发现按在她肩头的那一只手,堪比天的分量。 “你对云阶做了什么?” “那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天尊顺着情魔分身所指的方向,看到沉眠在冰里的水色。 “本座就算想对她做什么,也得有那个机会吧!” “是么!那你身体里这股属于水仙的气息,又怎么说?” 天尊似被看穿了隐藏起来的秘密,身子不由一颤。 情魔分身缓缓抬起手,天尊立即转身一剑,趁机就要拉开距离。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然而。 接下来的一切,令天尊猝不及防,又出乎预料。 仍是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从背后洞穿了她的胸口。 未等仙血流出,缘月中飞来一根青色的锁链,随着那只手贯穿而过。 心口骤然一紧,钻心的疼痛麻痹全身。 恰在此时。 情魔分身贴在天尊耳边,如清风吹拂般说出一句话。 “水仙,水仙!如果你能听到,尽你所能回应我……” 情魔细微的声音仿若魔咒,天尊那张属于水仙的面孔上,竟有泪水滑落。 见状。 情魔分身没有任何犹豫,一掌拍在天尊后脑。 “乱情锁心,分!” 随着这句话说出,青色的缘月变成了血色。 缘月的光芒汇聚成一线,只照耀在天尊眉心。远远看去,就像一根红色的姻缘线。 天尊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两个拥有不同面孔的女子在同一个身体里拉锯。 情魔分身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正是水仙,而另一个却十分陌生。 他伸出一根手指,青色的指甲像利刃一样变长,顺势从两个虚影中间划过。 天尊的身体突然静止,足有掌心大小的一滴水,从其后心飞出。 情魔分身一把接过水球,感受着其上传来的弱水波动,以及水仙的气息。 再看天尊时,甚至身形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情魔分身五指虚握,顿时缘月返青。天尊被那一根锁心的情链带着,悬在了夜空中。 之前不可一世的气势荡然无存,露出一副病殃殃的姿态。 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但仍能看出她拥有不输水仙的美貌。 直至天尊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情魔这才疑惑地盯着手里的“水球”。 “观你气息,旧伤未愈!但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你既不是三界之人,缘何能够融合水仙的灵元?” 天尊传出几声轻咳,狞笑着看向情魔分身,微微动了几下嘴唇。 至于说的是什么,恐怕只有情魔分身看得真切。 他眼神一凛,不禁疑惑出声。 “没想到,天和水竟然同源!那天,究竟是什么?” 大袖一挥,天尊心口的锁链再度拉高,就像被锁在了情魔幻境的夜空中。 至于水色为何如此,今夕又是何年,情魔分身已不会再问。 早在他将手搭在天尊肩头的时候,幻境所发生的他便知晓。 “是缘,还是劫,造就了这一场时间与空间的错乱?” 情魔分身叹息一声,转而看向慕鱼年。 “授鱼以柴,借火为薪。能在这里再见故人之后,不失为一种造化……你跟我来吧!” 慕鱼年听得似懂非懂,什么故人之后,什么借火为薪。 他不知道在的梦里,有个牵着小孙子的樵夫,曾送给鱼临渊两捆柴…… 他唯一知道的是,眼前之人正是他憧憬许久的“鱼主”,而他也一直坚信:鱼主没那么容易死去。 慕鱼年回过神的时候,情魔分身早已不知去向。 他只得站在原地大喊“鱼主”,顺带自报家门地说了几遍他叫“慕鱼年”。 周围的青魔分出一条路,直通水色所在。 一个声音从路的尽头传来,带着几分难得的柔和。 “小子!以后可要记住,我不是什么鱼主,只是他成魔时的意念所化……”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卌八闻天水同源 第二百卌九闻 闻情谓鱼 慕鱼年沿着青魔让出的小路,一直走到尽头。 随着眼前豁然一亮,六株一模一样的桃花盛开在水色周围。 鱼临渊的情魔分身站在一侧,隔着寒冰轻抚着水色的笑脸。 “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你我以这种方式再会!” 他注视着那张冰封的容颜,良久。 慕鱼年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既想开口再喊一声“鱼主”,又觉得自己太没有眼色。 看着守护在水主身旁的桃花,慕鱼年只觉仍在桃花林中。 见情魔转身看向自己,慕鱼年立即跪拜行礼:“慕庄慕鱼年见过鱼主!” 情魔一笑,无奈摇头。 “都告诉你我不是他,你怎么就不明白。不过也罢,就随你喜好吧,本来我也是他的一部分……” 情魔倒也没有说谎,只是听着这番话的慕鱼年,一头雾水。 慕鱼年又怎么会知道,此刻他眼中的鱼主,和他本就来自不同世界。 虽然慕鱼年自幼天赋异禀,但也有个致命的缺点——过于一根筋。 “鱼主若不是鱼主,那又是什么?鱼年一直相信鱼主不会死……” “你叫慕鱼年?当年慕尘风那小子和雨墨误闯幻境,似乎也是你这般年纪!” 慕鱼年右手扣着脑门,他从未听老祖提起过这些事。 “嗯,这名字正是老祖所起。可是鱼主,老祖他从未提及他年轻时候的事情,还有雨墨又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 情魔突然开怀大笑,似乎被慕鱼年的话逗乐一般。 一个闪身,情魔那青色的身影已出现在慕鱼年身旁。白皙的右手搭在慕鱼年肩上,使得慕鱼年身子自行站起。 正当慕鱼年受宠若惊之时,情魔的手缓缓拿开。 “唉,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也难怪,无论是那位自称天尊的九天玄女,还是你家那位老祖,一部分记忆都已缺失……” 一时间,稀里糊涂的慕鱼年竟有些似懂非懂。 他扭头看着悬在缘月下的天尊,大声喊道:“鱼主快杀了她!老祖说,当年就是她害得鱼主和水主不能在一起!” 情魔不知如何向慕鱼年说明,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即使他翻阅了天尊和慕鱼年的记忆,知道了一些青魔幻境内无法知晓的事情,一切仍然非他能掌控。 他终究非鱼亦非水,只是鱼临渊留在这幻境里的魔念。 “我杀不了她……” “为什么?你可是天底下最强的鱼主!” “你都说了是‘天底下’,她可是在天上。” 慕鱼年一阵语塞,让他没想到的是,鱼主居然也会认真地说笑。 情魔见慕鱼年如此单纯,实在不愿过多隐瞒。 “我接下来所说,你务必牢记于心,水主醒来时,你自然会成为她的助力!” “鱼年一定铭记鱼主教诲!” 情魔一震,慕鱼年心灵纯净的确凡人之中少有。 “刚才说我杀不了她,是因为我的确没有这位天尊厉害。只不过幻由心生,情也由生,水主将她困在这幻境内,她有所迷失,我才能略占上风……” 慕鱼年微微张嘴,并没有打断情魔。只是他心里知道,眼前的“鱼主”谦虚。 情魔接下来的话,让慕鱼年对这片天地有了全新的认识。 情魔告诉他。 当年的鱼主,也就是鱼临渊,应该和十八位尊者有过一战。 只是结局就像慕鱼年记忆里的差不多,每年都会去祭拜亡故的鱼主。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但鱼主在临终前救下了一个水灵的灵元。 为了让水灵能无忧无虑地活下去,不被天地发现,鱼主用尽剩下的气力剖心断鳍,发动了“净世鱼铃”…… 至于那净世之音影响有多深远,情魔也还能通过天尊和慕鱼年的记忆大概猜测:至少上至尊者,下至凡人,当年的记忆都已模糊。 这也是为什么,慕鱼年口中的老祖不认识雨墨,而身为水主的水色,只记得她在梦里的一切。 情魔又说。 后来这世间便诞生了一条,由鱼主之心所化。 带着当年的水灵回归,以梦境为先兆,势必要向无情的天地复仇。 慕鱼年作为今人,也渐渐懂得替古人担忧。 明白自家老祖如今已是“怪物”一样,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 “那水主还能醒来么?如果你不是鱼主,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情魔面现无奈,没有立刻回答慕鱼年,而是伸手从衣袖里取出手掌大小的水球。 水球晶莹无色,仅存的一丝浅蓝也正在渐渐流失。 就算情魔知道他手中就是水仙的灵元,也只能望水兴叹。 他不是龙鱼,更不是弱水之灵,救不了已经奄奄一息的水仙。 “我也希望水主现在醒来,只是她重塑这青魔幻境消耗太多,不好好睡一觉怎么行呢?” 情魔说话时的宠溺,连慕鱼年这个涉世未深的青年都听得出来。 就算慕鱼年不懂什么男欢女爱,也逐渐能明白鱼水深情。 他并不好奇梦里是什么样,只想知道,当年的鱼主和水主一同经历了什么。 慕鱼年灵机一动,似乎明白眼前这位情魔还有话要对自己说。 “鱼年能为水主做些什么?” “这青魔幻境外,有一个跟我长相一样的人,他就是。你以后可要跟紧他,别让他对水主动歪心思……” “就这么简单?” “简单?哦,呵呵……瞧我这属鱼的记性!水主日后醒来时,记得替我告诉她:鱼有三世,水有三生,鱼临渊能遇到你,三世有幸!” “这句话不应该是你自己说的嘛……” 慕鱼年话没说完,就被一股柔和的青烟团团裹住。 再次睁开眼时,不见缘月,亦无青魔。他已然置身桃花林外,背靠着有些残缺的石碑。 他完全没有发现,慕夕正坐在石碑的背面,身上插满桃花枝,嘴里不停低估:桃花辟邪,妖怪走开! 青魔幻境内。 情魔送走慕鱼年,含情脉脉地望着冰封的水色,看不出心中所想。 似乎他也未曾预料,再见水色会是这般情形。 就在这时。 无数青魔又一次跪拜,高呼“恭迎吾主”。 一个玉银的身影缓缓落在情魔身后,以同样的眼神望向水色。 “无论何时她都是那么美,不是么?” “水之美,只属于鱼。我不是,你也不是……” “就不是鱼?” “不是!所以你别再装作是他,万一让她想起从前,他就死的毫无意义……” “你是无法离开幻境的情魔,而我是龙鱼心生的,我们目的不同,心意却是相通的……” “彼岸花开开彼岸,缘来叶生生在前。她以灵犀之泪作为彼岸花滋养这幻境,她睡着,我这片叶子才能出现。她醒了,我也就归于轮回了。” “可她睡着的时候,的一切都在溜走。”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卌九闻闻情谓鱼 第二百圩闻 今非昔鱼 情魔转身正视闻鱼,仿佛自己对着一面镜子。 同样属于鱼临渊的那张脸,神色里都带着复杂。 情魔没有告诉慕鱼年,之所以有些话他无法当面对水色说,因为他就是彼岸花上的一片叶子。 花开之时,他永远见不到水色。 而当水色醒来时,他也再无机会说出,那番鱼临渊曾经没有亲口说出的话。 情魔走到闻鱼面前,略显尴尬地一笑。 “我是该说‘初次见面’,还是要说‘难得一见’?” 闻鱼露出相似的表情,用相同的音色说道:“你开心就好!” “她这副样子,我开心的了么?” “那还需不需要我告诉她:你不开心。” “不必!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世间又有谁会知道:彼岸情花,一叶成魔。就当我未曾出现,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情魔将水仙的灵元交到闻鱼手上,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青魔幻境都飘着细密的雨丝。 就好像彼岸花叶在流泪,在等待着水色苏醒。 …… 闻鱼打量着水仙的灵元,一段属于鱼临渊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一处临水的悬崖边,鱼临渊已无力再往前一步。 断鳍剖心之后,他也成为了一条死去的龙鱼。 水色的灵元从他嘴里滚落,落在死难瞑目的鱼眼之中,犹似看到初见她时的情形。 一个声音在龙鱼的心间回荡:“不能再守护你了,多想你的未来没有委屈……” 心念停止之时,剖心的鱼鳍变成了一根森白的鱼骨杖。 “拨云”二字刚一显现,鱼骨杖便化作一道刺破祥云的白芒冲入天穹。 刹那之间,日月星辰无光。昏天黑地之中,弥漫天际的祥云像水一样泛起涟漪。 紧接着,清脆的铃音响彻天地。 它如一首为鱼主送葬的歌,也像一曲拂去尘世哀愁的乐。 净世鱼铃持续七次,每一次只有七息。 当“拨云”落回鱼临渊身边时,他已成为龙鱼里死状最惨的一条。 闻鱼正是在那时诞生,以龙鱼之心为媒。 它带走了水色的灵元,带走了拨云,以及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一块小镜子。 从那天开始,没人能记得关于水色的一切,就连天地的记忆,也似被净世之音搅成一滩浑水。 而那时的水色,虚弱的仅剩灵元。 因为鱼临渊最后的执念,她也像鱼儿一样不得不忘记。 忘了自己身出何处,忘了何时初见龙鱼。忘了她所遭受的一切,忘了她如何被那一条傻鱼呵护…… 闻鱼站在冰封的水色身边,重复着情魔先前的动作。999首发 若不仔细辨别,谁又能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可那一份相似的爱怜,源自很久很久以前。 “再等等……一切都不会白费!被拿走的,鱼会为水拿回来!” 闻鱼嘴上说着,他却没有将水色唤醒的打算。 明知水色每多睡一刻,属于鱼临渊的记忆都在悄悄消散。 作为闻鱼,他知道自己的梦意味着什么。 或许有朝一日,水色找回曾经的记忆。可那时鱼临渊自身存在的证据,也将随着净世鱼铃的尾音全无。 不光闻鱼会消失,一切曾视鱼临渊为鱼主之人,都会将他忘记。 水识鱼时,鱼不知水。 …… 绕是闻鱼有些铁石心肠,也在接纳了情魔那份心意后,眼眶湿润。 淡蓝的双眸微红,闻鱼右手的两根手指不自然地抖动几下。 他把水仙的灵元凑近水色面前,隔着一层晶莹的冰幕,他低声说了些什么。 一直观望着这里的天尊,终于忍无可忍。试图强行挣脱锁心链的同时,冲着闻鱼冷嘲热讽。 “啧啧啧~好一个郎情妾意,看得我胸口直泛恶心!鱼水逆天地行事,得意忘形的太早!” 这番话落在闻鱼耳中,跟扎在鱼临渊的心上一样。 微红的眼睛顿时爆红,额上青筋凸起,邪笑中充斥着无尽的怒意。 “你当真以为,情魔拿你没办法?还是说我闻鱼不敢让你形神俱灭?” 略做停顿,闻鱼绕过水色向前几步,看向青色的缘月继续说道。 “现在灭了你,你还会在君天殿重生,这样岂不是太过便宜你! 你们从水主这里拿走的东西,只要仍未完全炼化,就不可能达到真正的‘永恒’!” “你……” “你是想说,我怎么知道?” “不可能,绝无可能。此事天知地知,除十八尊者之外,不可能有人……” 天尊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瞬间默不作声。 她根本不愿相信,十八尊者会为了那样东西出卖其他尊者,甚至要与天地抗衡。 闻鱼无声地笑了,笑里藏刀。 “我说至高无上的天尊,你凭什么以为,当年十八尊者诛杀鱼主就能毫发无损?你不也沦落到借水转魂的地步么……” 经闻鱼这么一说,天尊的心跳声骤然急促,以至于通过锁心链放大后,整个青魔幻境清晰可闻。 “你是想挑拨十八尊者之间的关系!” “需要么?” 闻鱼脸上的自信,透露出太多信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绕是天尊此刻也心乱如麻。 事关重大,弄不好就是天诛地灭。 见天尊花容失色,阴晴不定,闻鱼反倒有些喜闻乐见。 他一点也不介意看到这样的表情,至少替鱼水感到欣慰。 索性,又补充几句。 “尊者消亡,必是天地损失……当年十八尊者奉天地之命合围鱼主,目的就是要扼杀‘轮回’。 但,你们过分高估了天地的能量,也太小瞧了轮回的韧性! 不妨说简单点儿,十八尊者当中,有一位早就自身难保……” “信口开……” 天尊话未说完,闻鱼伸手向着缘月虚空一握。 穿过天尊心口的青色锁链再次绷紧,青色的火焰似从缘月泼下。 漫天青灯纷纷向天尊汇聚,于缘月下堆成一个史无前例的焚骨青灯。 “天地若不能及时悔悟,也必承受你今日之痛!” 话落。 青焰接月,天尊的身影完全被吞没。 依稀能听见一个女子的叫嚣,正逐渐变得细不可闻。 甚至还有一声声骨头爆裂的声音,沦为幻境里的“钟鸣”。 闻鱼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灵元,又凝望水色片刻。 若要保住水仙的灵元不散,他必须收集许多灵媒。 闻鱼忽而得意,闪身出现在灵鹿云阶身前,随手折下半根鹿角。 “半根鹿角换你一命,不用谢了……” () 第二百圩一闻 来鱼非善 桃花林外。 慕鱼年背靠着石碑,心里仍在重复着情魔交代他的那些话。 忽然一阵劲风拂面而过,再看四周空无一人。 正当慕鱼年不知何处去找“”时,一个声音从石碑顶上传来。 “你这丫头,我好心送你出来,怎么仍在此地逗留?” 隔着石碑的慕鱼年和慕夕,同时后退几步仰起头,这才找到声音的来源。 “是您!” “您是……” 慕夕先开口,慕鱼年稍慢一些。两人恍然间意识到,石碑另一侧也是自己要找的人。 慕鱼年轻盈地绕过石碑,终于看到了“花枝招展”的慕夕。 “慕夕你不是……还有这些桃花又是怎么回事?” “哥你也出来啦,我嘛,嘿嘿,自然是鱼主送我出来的!” 兄妹二人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各自倚靠着石碑等了很久。 慕夕这才想起桃花的“妙用”,从满身花枝中找出最不起眼的那一根,递给了慕鱼年。 虽然慕鱼年欣然地接过,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位妹妹,如此吝啬一件东西。 再联想刚才的那句话,慕鱼年再笨也能猜得出:是鱼主将慕夕送出桃花林。 于是。 慕鱼年一声不响,手里牢牢抓着这根救命的“花枝”,向躬身一拜。 慕夕回过神,才想起“鱼主”是在问自己,激动地吞吞吐吐:“回鱼主,我兄妹二人先是遭遇,二叔追杀,然后又遇,到那怪物,如今不知该去哪里……” 立在石碑上的眉目一凝,这片神州大地才从鱼符内释出多久,凡人又回到当初的善恶不分。 或许,鱼临渊和水色不愿亲手杀的凡人,他可以一并代劳。 “无处可去?若仅剩的这些凡人也无处可去,鱼和水所受的劫难,岂不是白费了……” 的声音突然变冷,拿在左手的半根鹿角瞬间化成光尘,被水仙的灵元吸收。 慕夕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得“鱼主”不高兴。 可就在这时,再次开口。 “这世间,总有些人该死……奉鱼之年奉鱼可活,既然选择了成为鱼修,凡人的命,就是鱼的命! 走,领我去慕庄走一趟……” 慕夕和慕鱼年面面相觑,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的意思。 突然。 近在咫尺的吼声震耳欲聋,就连脚下的石碑也随着震颤片刻。 饕餮似乎根本没有离去一样,在石碑正前方现身。 它注视着,盯着它的眼睛。 慕夕不知哪来的勇气,挡在石碑和饕餮之间,闭着眼睛胡乱挥舞着开满桃花的花枝。 “妖怪走开,不然我用桃花抽你……” 看到这一幕,不光慕鱼年一脸懵,甚至被慕夕称作妖怪的饕餮,也看不懂这是什么路数。 它询问似地看向,却见嘴角一笑,挤眉弄眼。 饕餮立即意会,故意装作生气发难,俯身贴近慕夕一顿狂吼。 气浪推着慕夕不断后退,直到她又一次背靠石碑退无可退。 慕鱼年毕竟是慕夕的兄长,此刻只能硬着头皮挡在慕夕身前。 他也学着慕夕的样子,将手中花枝乱挥一通。 强忍笑意,严肃地说道。 “虽然你们手里不是真正的‘桃花鞭’,但我有义务让你们见识一下,桃花是如何用来辟邪的!” 话落。 左手向后一招,桃花林上飞花弥天。 沙沙响动中,一根三尺花枝自行飞到面前。 手起花枝落。 近百根虚幻的桃花鞭抽打在饕餮身上,如枷锁一样将其束缚。 饕餮越挣扎,花鞭勒得越紧。直到饕餮口中传出一阵求饶的声音。 一步踏出,现身饕餮面前。即使他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此刻的慕家兄妹满眼热诚。 思索一番,才决定接下来怎么演。 “臣服,或者死亡,你选一个!” “呜~” 饕餮极其配合,前肢做出要跪拜的动作。 立即撤去灵力,饕餮硕大的身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时间,凶神恶煞般的饕餮温顺的像个小绵羊。 趁机凑近饕餮的耳朵,轻声细语。 “我是该叫你大嘴,还是唤你饕餮?” 饕餮没有出声,可仍然有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传入耳中。 那是一个只有鱼才能听到的鱼音。 “怎么样,大嘴我演的像不像?呃嗯……不过我想了一下,还是叫饕餮吧,大嘴不好听……” “本事渐长,口气也变大了?” “那还能怎么办?大嘴我可是一条鱼,高端端地变成这副模样,我也很无奈!不过话说回来,接下来要做什么?这副身躯总是会感觉到饥肠辘辘。” 眉头一皱,似乎他也没有预料到,那条大嘴鱼变得如此话痨。 “饕餮本就贪吃……我也不会拦着你。只是,世间凡人是他所救,心善者还是留下吧……” 说出这句话时,脸上露着些许无奈。 他也不愿意让鱼临渊用命换来的凡人再度减少。可若不这样做,具备鱼修之力的凡人,自己就能葬送自己。 转身之时,突然想起水仙的灵元。 灵鹿云阶的角虽为灵物,却远远不够。 他将水仙的灵元送到饕餮嘴边,面色立刻变得严肃。 “含在口中,无时无刻以精纯的灵力灌入……就算再怎么饥饿,你也不能把她吞入腹中!” 饕餮似乎才注意到手中的灵元,震惊地张大了嘴。 “这,是……” 赶在饕餮说出口之前,毫不留情地把灵元放入了它口中。 刹那间,饕餮如获“至宝”。 含着怕融化,捧着怕惦记。既不敢再吞咽口水,也不敢嘴巴张得太大。 于是乎,从某一刻开始,饕餮除了外出觅食之外,就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撵都撵不走。 最让慕家兄妹不解的是,饕餮一直流着口水,就好像时刻想吃掉“鱼主”,却又不敢下嘴。 一幕接一幕,令慕家兄妹目瞪口呆。 尽管好奇“鱼主”跟那头怪物说了什么,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此时此刻,他们也终于明白老祖的良苦用心。 慕夕低头看着手里的桃花枝,慕鱼年抚摸着没有碑文的石碑。 等到他们再一次回过神来,和饕餮一前一后,漫步空中走出老远。 “鱼主,我们真的要回慕庄?” 慕夕放声一问,换来的却不是的回答,而是饕餮一个古怪的回眸。 在慕家兄妹诧异地眼神中,饕餮口吐人言:“回什么慕庄?饕爷去的地方,只有活着的食物和死去的食物……” 闻言。 慕鱼年哪还敢犹豫,一把抱起微胖的慕夕飞身而起。 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慕鱼年回看桃花林一眼。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圩一闻来鱼非善 第二百圩二闻 鱼避九幽 闻鱼到达慕庄所在的山谷时,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守护山谷的玄武沉沉睡去,仿若被人施加了什么术法。 饕餮对血腥气尤为敏感,此刻不光嘴角流涎,生在腋下的两只眼瞳换上道道血丝。 它仅仅张口一吸,山谷周围的血腥气就被扫荡一空。 “既然这些凡人是鱼修,为何感受不到鱼魂存在?” 饕餮品尝似地砸吧着嘴,道出了它的疑惑。 闻鱼驻足谷外没有立刻进去,饶有兴致地盯着山谷之上的天空。 “凡人资质有限,大部分仍然是无法修炼的普通人。至于真正的鱼修,这数十万年来都在鱼符内,无法化鱼……” 闻鱼嘴上没有细说,可饕餮已然听得明白。鱼修化鱼所需条件苛刻,难度不亚于“登天”。 正在这时。 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山谷之上传来:“何方妖孽,胆敢闯我天慕山庄?” 闻鱼看了饕餮一眼,眼神里透着些指示。 这慕庄,何时改成了天慕山庄? 闻鱼又看了一眼玄武背上的巨石,“慕庄”二字依然清晰可见。 仔细一想又觉事情不对,冲着饕餮点点头。 只见饕餮一个前冲撞向巨石,犄角上的蛮力瞬间将石头轰碎。 顿时,玄武背上露出两个金色的大字天山。 与此同时。 七个人影自山谷飞出,凭空立在谷外。而为首者,竟然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孩童。 其他六人皆已成年,齐齐盯着饕餮,面不改色。 只有孩童目不转睛地看向闻鱼,眼底有精光闪烁。 “想不到时隔多年,还有漏网之鱼!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命数,但我知道你不是他……” 孩童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其余六人一阵错愕。 当他们顺着孩童的目光找寻时,根本看不见闻鱼的存在。就像慕尘风初见闻鱼时一样。 闻鱼微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在看到孩童第一眼时,他就知道对方真正身份乃是君天九尊里的“命尊”。 看样子,慕庄大部分人的命运,早已牢牢掌握在这位命尊的手里。 命尊见闻鱼不说话,向前走出两步。 “当年一战之后,本座隐隐觉得不安。便以命衍之法成为了慕家凡人之一。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慕尘风那小子整个慕家的人命都在本座手里!” 命尊言语之中的威胁,不言而喻。他想试探一番,眼前这条“鱼”是不是也像龙鱼一样,无法摆脱宿命的枷锁。 饕餮蹲坐在玄武背上,反倒像悠闲的鱼儿一样看着热闹。 闻鱼闻言,嘴角扬起邪笑。 “你在怕什么?当年如此,如今如此!既已知道我不是龙鱼,你觉得我会像他一样心善,爱惜凡人性命?” “哦?言下之意,是鱼临渊用命换来的凡人性命,不值一提?” “命尊知晓天命,你却看不透鱼和水的命运。饕餮,动手!除了慕尘风,其他的都归你……” 闻鱼的话像一阵寒风,不禁让命尊身后的六人一阵哆嗦。 他们听不到闻鱼所言,只能看见饕餮变成一个黑色的龙卷风冲入山谷。 闻鱼叹息一声。 在这盘天地为局的棋盘上,凡人本就形如蝼蚁,如何掌握得了自己的命数。 既然他们都是鱼临渊所救,不如还命于鱼,今后还能省去不少麻烦。 然而。 命尊任由饕餮离去,看也不看一眼。甚至站在他身后的六个青年男女,也都露出狰狞的笑容。 命尊索性坐在空中,来回踢着肉嘟嘟的脚丫子。 “有些事,天地尚且无法看透,本座又如何何悉数知晓……但闭关这么久,以鱼制鱼以水克水的道理,本座还是能看透一些的!” 命尊话未说完,小巧的食指一指天穹,九道金雷像锁链一样突然而至。 金雷并无雷声,目标也不是闻鱼,而是身后的山谷。 阵阵嘶吼声经山谷放大,传至闻鱼耳畔。 片刻之后,饕餮驮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飞奔而来。 “坏了坏了,险些触犯禁忌……这些凡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凶残的虎斑鱼……” 饕餮一边飞向闻鱼,一边唠叨个不停。似乎对于没能吃到更多凡人,而耿耿于怀。 紧接着。 一条接一条三丈大小的怪鱼从山谷内游出。 这些鱼除了体型巨大满嘴獠牙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每一条鱼的嘴里,都有一颗双目紧闭的人头。 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些人生前都是慕家之人。 闻鱼并不会为此动怒,只是命尊刚才所用之法,明显是揠苗助长,以雷劫强行激发鱼修潜质。 于是,这些非人非鱼之物,倒也具备了鱼修的实力。甚至已有不少生出鱼魂,鱼目之内金光游走。 这时,慕鱼年和慕夕也终于赶了上来。一眼看见趴在饕餮背上的老祖慕尘风,惊叫出声。 闻鱼看向命尊时,一股水波从头到脚散开。 他像从水里走出来一般,显化在凡人和鱼修眼前。 “原本不愿与命尊有太多纠缠,此刻看来倒也由不得我了……水主尚在安睡,只能委屈神州大地,继续荒芜一段时日!” 话落之时,闻鱼双瞳由蓝转红,披风从身上自行飘落。 命尊见状,再引金雷落下。数千条虎斑鱼怪鳞片变成金色,像盾一样挡在他身前。 闻鱼翻手之际,一枚妃色的鱼符出现在手里。 就在众多眼睛都盯着妃色鱼符时,闻鱼又一次向饕餮递了个眼神。 下一刻。 妃色鱼符暴发出万道强光,妃色的雾气像狂风一样席卷神州大地。 等待命尊回过神时,闻鱼早已不知去向。 妃色的雾气经久不散,如流水般不停流动。 不但凡人所变的鱼迷失在这雾里,就连那万里桃花也像藏身其中,天地难觅。 …… 慕鱼年和慕夕昏昏沉沉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 头上不再是“天”,而是透着些许光亮的汪洋。眼前不再是荒芜的大地,而是另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999首发l 慕鱼年不懂,为什么鱼主那么强,还要借着烟雾逃离。 慕夕却不在意这些,她只想知道这里又是何处。 兄妹二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闻鱼又岂能看不出。 唯独饕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驮着昏迷的慕尘风四处闻花舔草。 “嗯?这个不好吃,这个也不好吃……我说你们走快点儿,天有龙,地有驴,饕爷早都馋的不行了!” 地上?驴? 慕家兄妹相识一眼,一股陌生的感觉袭上心头。 闻鱼突然望着前方,平静开口。 “上有天材,下有地宝!你们所想没错,这里就是与天相对的地,也称九幽! 走吧,时间不多。” 第二百圩三闻 鱼不如驴 九幽之地没有日月星辰,自然看不到阳光明媚。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纵横的沟壑,以及深不见底的裂缝。 有水的地方长满花草,有火的地方同样不乏灵芝药草。 整个九幽内之所以五彩斑斓,正是这些花草不断发光所致。 虽然嘴上说“时间不多”,可他仍然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慕家兄妹新奇地打量着周遭一切,不时地发出惊叹。 反倒是饕餮,望着似曾相识的九幽如同故地重游。 “想当初鱼主还在时,这里是何等盛况……如今弱水枯竭,只剩下这些斑驳的痕迹,唉~” 慕鱼年仿若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既想听听鱼主的过往,也想了解一些和“九幽”有关的趣闻。 瞪了饕餮一眼,饕餮立马干咳一声,闭口不言。 看向远方,提醒兄妹二人:“九幽自古不同于人间,即便你们二人会些术法,也不要轻易使用!还有,越是看着像宝贝的东西,越不要碰,甚至靠近也不行。懂了吗?” 慕鱼年默默点头,慕夕重重的“嗯”了一声。 尽管他们知道鱼主是为自己好,但终究知其一不知其二。严重的好奇心驱使之下,兄妹二人在心底生出无数疑问。 饕餮仿佛在二人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屑。 又一次开口,却是在叮嘱它。 “你也知道今非昔比,所以最该管好自己的就是你!饿的时候不要乱吃,否则我可没有把握救你出去。” 饕餮一个激灵,学着凡人苦笑似地龇着牙。那样子看上去,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无奈摇头,不再理会这条贪吃的“鱼”。一步迈出,已从置身的石柱落在下方的沟壑里。 沟壑内遍布浊气,周围石壁上的水纹清晰可见。 走出几步之后,饕餮才从上面跃下。慕尘风仍在饕餮背上昏睡,吸入浊气后传出两声咳嗽。 等到兄妹二人也纵身跳下来时,紧张地围在饕餮身边,完全忘了它之前的凶残模样。 恰在这时。 石壁下一丛绿色的石蕊吸引了饕餮的注意。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饕餮像风一样冲了过去,张嘴就啃。 它嘴里传出阵阵“嘎嘣”声响,还不忘碎碎念叨。 “没有弱水涤净杂质,这味道终究是差太多……” 话音未落,饕餮扭头就将一口绿色的汁水吐在了慕尘风的身上。 再看它那沾沾自喜的神情,仿佛做了一件多么大公无私的事情。 慕家兄妹见饕餮如此对待自家老祖,敢怒不敢言。 饕餮见状瞳孔一缩,故意装作趾高气扬。 “我说你们两个娃娃别不知好歹,换作以前饕爷我绝对不会如此暴殄天物!我可是在帮他恢复,别好心全当驴肝肺……” 一说到驴肝肺,饕餮忍不住口水直流。险些将压在舌头底下的灵元吞进腹中。 慕鱼年知道误解了饕餮,正要拉着慕夕道歉。 忽然。 一股强劲的妖风,沿着沟壑直奔此处而来。 顿时石壁震颤,岩石滚落,整条沟壑底部黄沙漫漫。 “是谁如此大胆,胆敢取走本驴主的幽冥草!” “噗~哈哈,这世间还有驴妖?活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饕餮显得有些肆无忌惮,前蹄捧腹大笑,活脱脱笑出了驴叫声。 如果不是慕家兄妹扶着慕尘风,只怕饕餮能把他甩下去。 倒是一脸淡然,盯着逼近此地的滚滚沙尘若有所思。 他知道,九幽之地鲜少听到“驴”这样的名讳。何况“驴主”之说,根本不可取信。 等到沙尘散尽,视野清晰一些。一头驴首人身的妖怪站在十丈外。 它略显紧张地盯着饕餮,完全忽略了慕家兄妹,以及化作人形的。 似乎在它眼中,凡人不值一提。 “你是哪里来的妖怪,吃了本驴主的幽冥草,还不赶紧自断一蹄谢罪!” 饕餮完全没把这句话听进去,而是抬起鼻子向前嗅着。 突然之间,饕餮抬头看向,张口欲言。 只见抬起手,饕餮才把话头咽了回去。 但是饕餮看向驴首人身的怪物时,眼底却多出一丝同情。 甚至它眼里看到已不再是这样一只妖,而是一条仍然鲜活的鱼。 它是想告诉,这只妖的身上,分明藏着一股鱼腥味。 此时。 自称“驴主”的妖怪才注意到的存在。 可当它看到那张精致的面孔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后跳数丈。 “你是何人?竟然学我冒充驴主!就不怕往生无门,死后魂灭!” 驴妖说义正言辞,但也透漏出一个重要的讯息:它是在冒充那位“驴主”,吓唬他人。 它的话落在耳中,反倒令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缄口真言么?能让你永世说不出‘鱼’字,只能以驴代替的,这九幽之地也就那么几位而已……”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驴妖明显有些胆怯。见不但识破自己身份,还能联想到那几位,已然超出它能应付的范围。 只是它还不知道,它眼前的饕餮是“鱼”,更是一条特别的“鱼”。 衣袖轻挥,一股柔和的水光淋在驴妖身上。 “说吧,你既然原本是鱼,又为何以这副身姿欺世盗名?” 驴妖感受着久违的水波,自身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只是当它再次开口时,口中的“驴”字都被“鱼”字代替。 “什么欺世盗名?鱼主之名又岂是我等可欺……当年鱼主陨落,弱水枯竭,天地间再无容鱼之水。鱼想活命,只能苟延残喘。” 见面带微笑,驴妖还没有意识到,施加在它身上的真言已经被祛除。 而它潜意识里仍是一条鱼,一条容易忘记眼前,容易忘记逃离的鱼。 向前几步,一本正经地看着驴妖。 “你想不想,再变回鱼的样子?” “想!呃,不想!” 驴妖的摇摆不定,似乎早就在意料之中。 多少年过去,谁还会相信曾经的鱼水二主。天不是昔日的天,这九幽之地也自然不再是曾经的九幽。 无论是天与地,还是这世间万物,都需要时间去适应一个鱼水相合的世界。 只见手掌轻翻,一枚妃色的鱼符浮在手心。 “你看这是什么?” “鱼,鱼……鱼主!” 驴妖本想说鱼符,可铭刻在心神里的那句话让它猛然跪下。 见鱼符,如见鱼主。 再看时,驴妖那张长长的脸上老泪纵横。 它想说,穷鱼末日,鱼不如驴。 它想说,九幽路险,鱼主小心。 它想说,自在逍遥,鱼水当年。 它唯独不愿说,在九幽为鱼,忍辱者众多。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圩三闻鱼不如驴 第二百圩四闻 点石成鱼 驴妖本不是如今这副模样,既非人也非驴。 只是不愿低头屈服,才被有权势的妖变成了“妖奴”。 如它这样的妖奴数不剩数,都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打理着不同的事情。 它能得到这份收集幽冥草的差事,多亏了“那位小姐”的关照。 如今不但将这份差事搞砸了,恐怕还要连累小姐。 驴妖本是鱼,或许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它已然忘记自己的名字。甚至都已不记得曾经生活过的水域在何方。 它只能依稀记得一些和鱼主水主有关的事,津津乐道地挂在嘴上。 见驴妖一片赤诚,不忍打断,由着驴妖走一路念叨一路。 驴妖变成了一头驴,盘起右腿坐在驴背上。 从它看到手里的鱼符时,就笃定地把当作鱼主。 不愿再忍气吞声的驴妖,就连走路都变得昂首阔步,那一张驴脸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沿着沟壑越往前,两侧石壁越像峡谷。 九幽没有四季,没有昼夜。很长一段路途的景色,都是单调的岩石。 偶尔能看到一两株发光的植物,也都被饕餮当作食物吃进嘴里。 若非驴妖出现,此刻早已置身九幽另一端。 但在听过驴妖的经历后,他倒是不介意腾出一些时间见见那位“小姐”。或许能省去一些麻烦,为水仙获取些灵物。 此刻驴妖将要去的地方,名为“天愁涧”。 天愁涧妖魔混杂,鬼怪同住。名为涧,实则像一个众多沟壑汇聚在一起形成的大坑。 弱水未枯之时,天愁涧所在正是一片湖。 不知走了多久,驴妖突然停下,十分恭敬地对说道。 “鱼主。现如今九幽不比当年,幽冥九尊自从与您一战之后便闭关不出,九幽被强大的妖魔鬼怪瓜分,形成了不同的势力……可无论何方势力,都将凡人视为上等尤物。” 驴妖虽然没有明说,但又岂能听不出其中意思。 转头看向跟在饕鬄身侧的慕家兄妹,调侃似地说道。 “凡人在妖魔眼中是尤物,那与幽冥草相比又如何?” “幽冥草能助妖魔恢复灵力,终究数量远多于凡人。” 从驴妖背上纵身跳下,饶有兴致地盯着愈发宽敞的前路。 “无妨!若凡人真有那般价值,我倒也不介意换些宝贝!” 最后半句话说的一字一顿,显然别有用意。 驴妖不再言语,作为开路先锋一样走在最前头。 就在这时。 峡谷两侧石壁摇晃,数张巨大的面孔突兀地浮现在石壁上。 紧接着一堵石墙拔地而起,将眼前的路完全封死。 数百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从石墙上滚落,拼凑出三个石巨人。 当石巨人露出眼窝时,绿色的妖芒从眼底划过。 “吾主有令,天愁涧今时起禁止入内!” 驴妖一见几个守关石妖出现,立马习惯性地笑脸相迎。 “哟~这不是石哥嘛,我刚出去不久,这怎么就不让进了?” “原来是你小子,我们也是刚才接到命令!主命难违,你小子还是找的幽冥草去……” 为首的石妖视线轻移,瞥见慕家兄妹时兴奋异常。 正当驴妖想要通融通融的时候,一只厚实的手掌直接将驴妖拍飞,径直往慕家兄妹伸去。 看那架势,石妖明显是把眼前的凡人当作孝敬主子的尤物。 “没想到,凡人竟会送上门来。捉去献给我主,也就不必继续守在这里!” 驴妖一连滚出老远,直到撞在石壁上才停下。 反观慕家兄妹身前的饕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最近的石头上蹭着犄角。 眼看那一只妖气缠绕的大手逼近慕鱼年,一道锋利的水光从石妖面前掠过,钻入石壁内。 “啊~”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嘶吼,石妖伸长的手臂连根断裂,墨绿的妖芒像鲜血一样飞溅。 不到一息时间,慕鱼年面前只剩下一块块石头。 一个闪身出现在石墙之上,回首看着下方的三个石妖沉声说。 “现在让开,留你们一命。或者你们可以选择,把自己的主子带来见我!” “区区一个凡人玩物,你也配……” 为首的石妖注意到的举动,盛怒之下化作一块妖石。 妖石通体幽绿,暗含杀机的冲向。 与此同时,两侧石壁上的面孔同时发出怪叫,仿佛在向天愁涧传达某种信息。 驴妖这才忙不迭地甩着头,连滚带爬地起身。 “鱼主!您先走,我殿后。马上会有大批妖魔赶来,势必会引起骚动!” 驴妖的担忧不无道理。 即便修为绝强,一入九幽就引起太多注意,接下来的事情也不那么好办。 然而。 虽然听到了驴妖的话,但仍然负手站在石墙上。 即便石妖气势汹汹地临近,他也完全没有其他动作。 “呼~” 只见幽绿的妖石径直穿过的身体,像一阵妖风穿过一团空气。 其余两个石妖愣愣地站在那里,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驴妖用手揉着眼睛,它还从未听说过鱼主有这样的本领。 说时迟那时快。 屈指一弹,一枚透明的鱼符在空中留下轨迹。 再看石妖额头,不知何时空出一个窟窿,妖气飞速地流失。 “既然天地容不下鱼,那就把这些碍眼的都变成鱼……何时九幽再现弱水,何时变回原形!” 的话刚说完,三个石妖先后变成了石鱼,呆头呆脑地原地游荡。 而它们意识里属于妖的记忆,也随之荡然无存。 石墙应声坍塌,散落的石块重新贴在石壁上,堵住了发出怪声面孔。 没有再看驴妖,而是将刚才的鱼符丢到面前。 “鱼性未泯,终有为鱼之日。你已不是什么妖奴,待水主醒来自会还你鱼身……” 驴妖嫌自己手脏,用身上仅有的衣物捧起鱼符。 它的眼神,渐渐充满底气。 天愁涧。 远看更像一处闹市。 除了简易的寨子,还有不少精心雕琢过的洞窟。 此刻最大的一处洞窟里,白的绿的紫的光亮交织在一起。时不时地还有鬼火飘过,像灯笼一样。 一张浑然天成的石桌旁,几个身影坐在那里。 “父亲!刚才的传音您也听到了,那可是几个送上门的凡人!万一被其他牛鬼蛇神掳走,有损颜面……” 声音听上去像个男子,略显尖细。 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对凡人的同情。 “小妹不同意兄长所言!”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圩四闻点石成鱼 第二百圩五闻 水涧天愁 “我说小妹啊,平日里包庇妖奴的事暂且不提,你私自外出为兄也可以不过问,但在凡人这件事情上,你可得以大局为重!” 说话的是另一个男子,听声音明显比刚才的女子年纪大些。 这时。 坐在上首位置的中年男子缓缓睁开眼,溺爱地看了一眼自己唯一的女儿。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另外三个儿子身上。 “我收到消息,妖尊不日就会出关。” “那正好吖,将那几个凡人捉了送给妖尊,我天愁家必能在这九幽站稳脚跟!” 中年男子话未说完,轻浮的声音已将他的话打断。他略显失望的叹了口气,暗道三子城府不足。 “怀璧其罪。莫说是几个突然现身九幽的凡人,就算是只身一个,也不是我天愁家能瞒得住的。” 三子表面上毕恭毕敬,实则各怀心思。 只是这一切,都被那位最小的妹妹收入眼底。 中年男子叫天愁澜,天愁家家主。 天愁澜有三子一女,三子皆为树妖,只有小女儿是鳅妖。 大儿子天愁泗,整日骄奢淫逸,仗着天愁家在天愁涧的声望,背地里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二儿子天愁渍,精于算计,喜欢结交一些实力不俗的妖魔鬼怪。常以妖奴为发泄对象。 三儿子天愁泚,经常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平日里嚣张跋扈,典型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 小女儿天愁溪,与她三位兄长完全不同。 天愁溪自幼丧母,做事独立周到。除了对待妖奴友善之外,她显得十分神秘。如非必要,通常不会在天愁涧现身。 他们的名字都是天愁澜亲取,意为“妖不可无水”。 短暂的沉默之后,天愁澜突然起身,背对着自己的儿女。 他面前的石壁上雕刻着一幅壁画 壁画之上,一位女子蹲在水边,潸然泪下。整幅壁画除了女子,只有水。 天愁澜端详片刻,再次沉声开口。 “你们可还记得,这天愁涧的由来?” 天愁泗抢先开口:“遥想当年,天地间弱水尚在。一位水主途径此地,情至深处满怀悲伤,引来苍天一叹……之后弱水断流,此地得名天愁涧!” 闻言。 天愁澜默不作声,似乎还在等待一个令他甚为满意的答案。 随后天愁渍和天愁泚又做了补充,都没有看到天愁澜点头。 唯独天愁溪一直笑而不语,看也懒得看这几位不学无术的兄长。 天愁澜转过身,抱着最后一丝期待问她。 “溪儿,你说呢?” “天愁涧乃是缘起之地,情生之处!天惧鱼水生情,故而视此地为天愁。 据说,天愁涧也是三千弱水开灵之地!” 天愁溪说出前半句时,作为父亲的天澜已经十分满意。 可当他听到后半句时,错愕地微微张嘴。似乎连他这位年纪最长的家主,也是头一次听说。 正在这时。 一个双脚被铁链拴着的妖奴,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说话时断断续续。 “家主……大事不,不,不好了,它们又来了!” 天愁澜一听“它们”,准备责罚妖奴的心思立即打消,转身带着三子匆忙离开。 刚才还有些热闹的洞窟内,顿时少了太多喧嚣。 天愁溪起身走到壁画前,伸手将一点妖气附着在其上。顿时壁画像“活”过来一样,淡蓝色的弱水多情起皱,女子身上的衣裙变为白色…… “妖向水而生,父亲早就忘了,天愁家只是昔日的听水之妖!能有如今地位,那都是受水主荫泽。” 看似天愁溪自言自语,实际上,她只是把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跪在地上的妖奴并未退下,而是等天愁澜它们走远之后,迅速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 凝视壁画片刻,天愁溪收回妖气。转身之际灵力外散,有些昏暗的洞窟刹那间珠光宝气。 “你刚才演的不错!” “承蒙小姐夸奖。老奴如果不这么做,只怕结果,会对那几个凡人不利。” “那树伯可知道他们的来历?人间早已被毁,九幽之内凡人皆是被圈养,何来自由之身?” “四人一兽!至于来历并不清楚,倒是守关石妖的气息消失不见了……” “如今整个天愁涧都知道凡人不请自来,表面上是我天愁家做主,背地里各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是跟尊者关系匪浅的。” 天愁溪此刻言辞犀利,明显比自己兄长在的时候话多不少。 成大事者,必懂藏锋。 天愁溪自幼丧母,虽为妖,却是女儿身。她必须明白如何运筹帷幄,才能在这腌臜的九幽之地明哲保身。 “几个凡人的事有劳树伯多留意!哦对了,近段时间可有雨前辈的消息,溪儿可是很久没见她老人家了呢!” 一提起“雨前辈”,天愁溪顿时眉开眼笑,心头烦恼一扫而空。 她向前几步,还算水灵的脸蛋如绽放在光亮中。 美中不足的是,她左脸上有一块红色的“鱼形”胎记。 被称为树伯的妖奴起初摇头,而后大胆地凑近天愁溪耳边。 “小姐,雨前辈去空山前就说过,若有要事寻她,须涉‘黄泉’……” 天愁溪听到“黄泉”二字,眼底精芒闪烁。 她知道雨前辈是一个奇女子,真名秋雨。 但她也明白“黄泉”是什么地方。 九幽因神秘的“九色泉”得名,而“黄泉”正是其中之一。 九色泉中有的像喷发的火山,常年熔岩涌动。有的藏于冰天雪地,风雪不断。 没有妖魔鬼怪见过九色泉真正的样子,就连幽冥九尊也不例外。 弱水尚未枯竭时,九色泉就已经是九幽内出了名的“埋骨地”。 所以。 当树伯提及黄泉时,天愁溪明知黄泉在何处,也不会轻言前往。 “我还是去帮帮父亲吧,都说小鬼儿难缠,我那仨兄长不见得是一条心!” 说着。 天愁溪化身为一条七丈鳅妖冲出洞窟,若不仔细看,当真以为她是一条巨蟒。 天愁涧东南的岔路口。 驴首人身的驴妖依然走在最前面,其后跟着饕餮,和慕家兄妹。 至于,早在拦路的石墙崩塌时,就已经先一步进入天愁涧。 越是靠近天愁涧,心神里的呼唤愈发清晰。 他不知道天愁涧有什么,更不知道天愁涧有何特别之处。 唯一清楚的是,那份冥冥之中的呼唤,既不是来自水,也不是来自鱼。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圩五闻水涧天愁 第二百圩六闻 遇水成迷 天愁涧一座寨子外。 数十具骸骨立在那里,依稀可见丝丝黑气萦绕。 空洞的眼窝里鬼火明灭,阵阵阴森的死气向周围蔓延。 而在寨子周围,还有数量更多的妖与之对峙着。 见天愁澜带领三子御空飞来,群妖让出一条路。 没等天愁澜落地,数十具骸骨缓步移向两侧,地面瞬间塌陷出一个深坑。 “素闻天愁多宝,今次特来叨扰!还望天愁家主割爱呀~” 一个鬼魅的女子声音从深坑内传来,在场的群妖不禁打着寒颤。 只是未见其鬼,先闻其声。这个陌生的声音似乎从未在天愁涧出现过。 天愁澜索性立于半空,浑身上下洋溢着的绿色的生机。浓郁的妖气外溢之时,群妖身上的压力顿觉减轻。 天愁泚见状,只觉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向前两步指着深坑里忽明忽暗的亮光说道。 “我生在天愁,怎么从来不曾听闻此地有宝!你们这些不死鬼多次骚扰,究竟是何居心?” “啧啧啧~年轻人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嘛,本无常还没说是什么,你倒有些不耐烦了……” 自称无常鬼的声音时男时女,时阴时阳。 天愁澜此刻皱着眉头,不愿轻易树敌。 自九幽再无弱水,这些鬼就像失去天敌一样,到处横行。 既然对方冲着“宝物”而来,倒不如先听听这无常鬼怎么说。 “鬼尊座下有无常,只是不知能被无常看中的又是什么宝贝?” 听到天愁澜开口,深坑燃起一团黑白相间的鬼火。 鬼火飘飘然飞出,地面恢复原来的平整。 “呼~”的一声。 鬼火变成一个鬼影,长着手脚,头生前后两张脸,一男一女。 黑白分明的纸帽子,如一座高耸的塔。 无常左手拿着一串纸钱,右手端着一个晶莹透亮的人头骨。 天愁澜及三子的目光都停留在头盖骨上,仿若它们眼前的就是一件“至宝”。 不知不觉间,天愁涧内的闲散妖魔都围拢过来,盯着无常手里的水晶头盖骨指指点点。 确切地说,它们跟天愁澜一样,都是被头骨里那条小巧玲珑的“白鱼”所吸引。 白鱼通体如玉,无暇的光芒在这九幽之地十分耀眼。 此时此刻。 白鱼正朝着天愁涧某一处,不停地张着嘴。 它似乎在诉说什么,但这些妖魔鬼怪哪里能听得见鱼音。 就连无常鬼,也不过是把它当作寻找灵宝的指针。 无常鬼身体未动,男女两张脸瞬间互换。 “天愁家主莫不是在明知故问?” 听无常鬼如此大放厥词,天愁渍和天愁泗就要发作,却被天愁澜伸手拦下。 天愁澜心里暗自盘算着。 且不说对方没有主动出手,就算这二子能讨得便宜,也绝不可能将其抹杀。 届时,妖尊出关必定怪罪,天愁家也会作为牺牲品送到鬼尊面前。 念及此时,天愁澜露出笑容,轻轻摇着头。 “倒不是我故作糊涂,只是实在不知你们索要何物。而且,每次来我天愁涧的鬼都不同……” “话已至此,不知天愁家主可敢,让无常在这天愁涧找寻一番?” 天愁澜明显不悦,却又隐忍下来。 只是一旁的天愁泚觉得对方欺妖太甚,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目中无妖!天愁涧存在至今,尔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有凡人出没之时。依我看,你们不是来抢人,就是故意找茬!” 天愁泚落地时直接变成一株柳树,双脚像根一样深入地下,又从无常所在的位置探出,向着无常缠去。 嫩绿的柳枝翻飞,无数蕴含妖气的 柳叶如飞镖一样封住无常去路。 然而。 天愁泚的招数在无常看来,就像嬉闹的把戏。 只见无常左手上扬,一串纸钱毫无规律地漫天飘洒,竟然挡住了天愁泚的攻势。 无数纸钱定在空中,被阴风吹的飒飒作响。每一片纸钱上,都扎着数片柳叶。 “不知天愁家主可听过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要做什么?” 天愁澜意识到不妙,已有出手帮天愁泚的打算。 只是没等到无常鬼的回答,漫天纸钱迅速贴近柳树,刮起阵阵怪风。 妖气散乱,鬼气横生。 柳树枝条抽打在自己身上,完全不听天愁泚使唤…… 天愁家屹立天愁涧至今,正是因为天愁澜懂得审时度势。 眼下无常鬼仅仅略施惩戒,并未下死手,显然给足了妖尊和天愁家面子。 “妖尊即将出关,此时挑起妖鬼争端,就不怕……” 天愁澜想搬出妖尊震慑无常鬼,却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无常鬼魅般的身影骤然凭空瞬移,紧贴着天愁澜的脸。 “难道天愁家主不知,无常只奉鬼尊之命行事?” “你是说,鬼尊已经出关了?” 无常鬼没有再理会天愁澜,而是信手收回那一串纸钱,传出阴恻恻的笑声。 恰在这时。 天愁溪赶到寨子,身后还跟着树伯。 她远远地喊了一声“父亲”,当着众多围观妖魔的面大声说道:“天愁涧究竟有没有宝物大家心知肚明,任它们找寻又何妨?” 三位兄长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有驳斥天愁溪。 天愁澜叹息一声,无奈让出一条路,做出“请”的手势。 它感激自己女儿为天愁家找到台阶,却无法原谅自己实力不济。 九幽,终究是强者为尊。 妖尊尚未出关,所有的妖都会比鬼矮一头。 无常迈开步子走得不快,左手撒着纸钱,右手的水晶头骨光芒耀眼。 白鱼正对的方向,恰是天愁溪来时那座洞窟所在。 无常开路,鬼兵在后。按照白鱼的指引,分明是为了洞窟内的壁画。 空荡荡的洞窟内,光线比之前要黯淡许多。 已站在壁画前凝望片刻。 冥冥中的声音唤他来此,他却怎么也看不出这幅壁画有什么端倪。 一片水,一女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他尝试过多种方法,也未能看出究竟。甚至在当他以灵力注入其中后,来自心神的那个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如果这水是弱水,那这位女子理应是一位水主。她为何哭?为谁哭?如今安在?” 在鱼临渊的记忆里,找不到任何与壁画有关的东西。 尽管他觉得女子有些面熟,但确定不是水色。 就在认为一切成迷的时候,一阵阴风吹了进来。 一股独属于鱼魂的气息,猛烈地袭上心头。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圩六闻遇水成迷 第二百圩七闻 鱼魂水画 阴风撩拨着闻鱼的发丝,洞窟里的鬼火亮如火把。 鱼魂的气息越来越近,闻鱼情不自禁地转身望向洞外。 然而。 没等他迈开步子,身后的壁画上传来一声抽泣。 几乎同时。 无常鬼那不阴不阳的话语也落入闻鱼耳中。 “是这里没错!天愁家主若不愿进去,无常可就代劳了……”.999(m) 无常鬼嘴上这么说,其实早就反客为主先行一步。 剩余鬼兵把守在外,根本没有让天愁澜进去的意思。 唯独天愁溪没有跟来,不知去了何处。 …… 无常鬼踏入洞窟的刹那,手上的头骨便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使得它更加笃信,宝物就在此地。 只是它根本没有注意到,被头骨封印的白鱼显得尤为躁动。 仅仅过去半息时间,那一幅泛着流光壁画展现在无常鬼面前。 随之映入它眼中的,是属于鱼临渊那张精致的脸。 无常鬼不认识昔日的鱼主,印象里也从未有过这样一位人物。 “看你身无妖气,似乎不是天愁家的妖吧!哼哼~趁本无常心情好,暂且放过你,还不快滚?” “……” 闻鱼双眼端详着水晶头骨内的鱼魂,将无常鬼完全无视。 在这没有龙鱼的天地中,能见到龙鱼死后的鱼魂,已实属不易。 即便闻鱼不是龙鱼,此刻难免生出一丝亲切。 “空山葬鱼骨,何处觅鱼魂?未曾想初到九幽,就能见到鱼魂……” 闻鱼看着白鱼,眼里看到的都是龙鱼对弱水的痴情。 若无痴心,龙鱼也不必落得如此下场。 他没有询问白鱼任何问题。多少年过去了,龙鱼生前的记忆,早已随它成为白鱼而消散。 鱼如其名,白鱼就龙鱼放空的痴心,只保留着“向水而行”的本能。 闻鱼说:“你也是被壁画呼唤而来么?” 白鱼只在晶莹的头骨内回游,吐出三两气泡。 闻鱼说:“这壁画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白鱼仍旧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只不过身上散发的白光明显柔和不少。 闻鱼只想跟鱼魂说说话,排解一下作为闻鱼的孤独。 他从未想过听到鱼魂的回答,更没有期待世间还有一条鱼,能读懂自己。 不知不觉间,闻鱼脸上的笑意愈发清晰。 但他这般目中无鬼的举动,自然惹恼了对面的无常鬼。 “小子!不识好歹!” 顿时无数纸钱从无常手里飞散,很快将洞窟的石壁全部贴满。 除了闻鱼身后那幅壁画,放眼之处都是抖动的鬼画符一样的纸钱。 紧接着。 尚未落地的纸钱化作骷髅,七窍冒着黑气向闻鱼冲来。 闻鱼不躲不闪,抬手间淡淡的水光附着在身上。 每当有黑色的骷髅撞在他身上,都会毫无阻碍地穿透而过。 只是所有穿过闻鱼身体的骷髅,都会由黑变白,砸落在地变为一堆骨灰。 闻鱼闭上眼睛,张开怀抱,十分享受地迎接着这些无礼之客。 “还不够!如果只有这点程度,引动恶念都还远远不够!” “你……你究竟是谁?” 见闻鱼没怎么出招就轻松化解自己的攻势,无常鬼不由想起鬼尊地嘱咐:在这九幽之地,实力比肩尊者的并不是没有! 闻鱼忽然睁开眼睛,那一双腥红的眸子看上去绝非善类。 无常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闻鱼已近在咫尺。 他伸出一只手按在晶莹的头骨上,以远比无常更可怕的眼神盯着无常。 “回答我三个问题,若我满意,可放你离去……” “不管你是谁,鬼尊都会知道……” 只听“咔嚓”一声,封印着鱼魂的头骨出现几道裂痕,阵阵白气从其内冒出。 无常下意识地收手,却见头骨如同吸在闻鱼掌心一样。 闻鱼根本没有理会无常这些举动,自顾自地问道。 “关于这幅壁画,你知道什么?” “无常只是奉鬼尊之命,凭借封印之鱼寻宝。鱼之所向,便是宝物所在。” 闻鱼听后,不免有些失望。原以为这无常鬼能寻觅至此,定然知晓其中隐秘。如今看来不过是巧合。 “那你手中鱼,可是鬼尊封印?” “……” 无常摇摇头,他只知此物极具灵性,是鬼尊交于自己。至于是谁封印,他不敢妄加揣测。 只是在闻鱼看来,无常摇头的举动更似不敢说,而不是不知道。 闻鱼嘴角扬起邪笑,显然是在提醒无常,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若这幅壁画就是你所寻宝物,又该如何将其带走?” “……” 无常鬼面色阴晴不定,眼珠子滴流乱转。他分明知道,却不敢在此时透露。 三息之后,闻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九幽再无弱水,鬼怪早无生死,你又在怕什么呢?做鬼做到你这种地步,倒不如凡人百年来得痛快!” 闻鱼正说着。 抬起按在头骨上的手,直接放在无常的鬼脸上。 霎时一个鱼符在他掌心放大,完全将无常困在其中。 任凭无常鬼如何叫唤,鱼符外都听不到声音。不管无常鬼如何挣扎,鱼符都在变得越来越小…… 当鱼符变成原本大小时,闻鱼一把抓过,将其送入口中。 “既然那么喜欢做鬼,去恶鬼道看门吧!” 闻鱼说完一把抓过晶莹的头骨,就要按照无常鬼记忆里的方法捏碎。 突然。 一道微不可察的气息从洞窟外飞来。 其速度之快,俨然像鱼在水里。 等到闻鱼看清来者是一条花鳅时,对方直接飞入了壁画中。 壁画泛起圈圈涟漪,随后恢复平静。再看壁画的水面,寻不到任何花鳅的影子。 闻鱼微微一怔,略显犹豫地看着手里的白鱼。 “你曾为龙鱼,可听闻过魂鱼诀此等法门?如今看来,不只有鱼妃和墨晴习得此术!” 闻鱼若有所思。 方才闯进壁画里的,分明只是一缕意识。若非他身为闻鱼,绝对看不出花鳅是由魂鱼诀所化。 至于壁画里有什么,同样引起了他的好奇。 只是那花鳅的举动,明显和无常鬼要做的事情不同。 “换作是你,你该怎么选?” 闻鱼笑问白鱼,似乎他还是头一回遇到难题。 见白鱼用嘴不断撞击头骨,闻鱼已然有了答案。 顺势一捏,头骨碎成晶莹的碎片。 白鱼回望闻鱼一眼,“嗖”的一声跃入壁画的水里。 下一刻。 包括洞窟在内,整个天愁涧一阵剧烈的晃动。 闻鱼面前的壁画发出夺目的光芒,阵阵水气从中涌来。 () 第二百圩八闻 春水初生 闻鱼置身壁画前,感受着微弱的弱水气息。 当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时,遥远的呼唤又一次从心神中传来。 “你唤我来此,想告诉我什么?” 闻鱼刚问出口,壁画上翻涌的巨浪就将他卷了进去。 他本可以挣脱,却任凭流水打湿衣物,把自己带入画中。 …… 闻鱼睁眼时,他已不是鱼临渊的样子。甚至刚才还湿漉漉的衣物,也早就被水融化。 他变成了一条鱼,一条通体透明,浑身覆盖着玉银鳞片的鱼。 虽然看上去和龙鱼有几分相似,但一对鱼目却是血红的。 当闻鱼意识到自己显露出真身时,他正处在一处悬崖边缘。 既是鱼临渊的心所化,似乎永远摆脱不了“临渊”的命运。 放眼望去,壁画里的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深潭,而闻鱼正处在其中一面绝壁的腰间。 四面绝壁环合,瀑布飞流直下。不知从何处投射而来的阳光,使得溅起的水气折射出霓虹。 潭中央有一块刚好被水没过的石头,一位白衣女子端坐其上,似与周围融为一体。 不知是因为水气的缘故,还是因为女子脸上的面纱,闻鱼始终无法看清她的真容。 就在闻鱼想要游到下面的时候,一条纯白的鱼魂自水里跃出,凝望白衣女子片刻又落回水里。 这是,之前那条白鱼? 正当闻鱼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万千鱼魂齐齐出现,有的从潭水里跳跃而出,有的随瀑布落入潭底。 闻鱼首尾一滞,留在了原地。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一切并非白衣女子所为。 恰在这时。 无数白鱼成群结队,勾勒出了一个老者的轮廓。 由于老者是由白鱼凝聚而成,看上去从头到脚都是纯白。 老者身着宽大长袍,十丈身躯立于水面。须眉长发丝毫不乱,整整齐齐地托在水上。 他睁眼的一瞬间,眸中星辰万千。片片星云在眼眶里变幻,知过去未来。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老者宠溺地看着白衣女子,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柔儿,这出闹剧也该收场了!正因为为父太过于溺爱这三千女儿,才以‘溺’字为你们取名,从此天有弱水……” “天父,就算您贵为天,柔儿还是要说一句:天地不仁,世间无情!” “这便是你叛逆的理由么?” “不是!” “不管是为父,还是地母,同出混沌。天地若是生情,万物重归混沌,柔儿你不会不清楚这些。” “那您可知,像柔儿一样感到孤寂的姐妹有多少?就算能够拥有无尽的寿命,又怎么比得过流水游鱼的清欢!” “你!” 被白衣女子称为天父的老者显然有些生气,只是在面对这位“柔儿”时,依然不愿发作。 父女之间的争吵,有怨无恨,有爱无情。 片刻的宁静后,还是天父老者先开口。 “天生水,地养鱼。就算为父不阻拦你,想必地母也会禁足鱼为渊那小子。还是趁早断了念想,早些回天!” “您觉得,这是女儿们想要的么?您觉得,这是世间万物会感激天地所为么?您觉得,柔儿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奢求您宽恕的闹剧么?那您一定会后悔……” “啪”的一声。 天父老者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白衣女子脸上。 白鱼惊梦,恨由心起。当白衣女子倔强地看着老者时,老者的右手明显在颤抖。 不知是因为那些白鱼的缘故,还是老者生平第一次打了自己女儿,周围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天父老者大手一挥,整个身形腾空而起。 他的身影渐渐扭曲,最后又变成一群群白鱼。 “柔儿,好自为之!为父不会将你如何,至于你那些姐妹,从此便留在空山思过吧……” 白衣女子抽泣着,泪水止不住地流。 她只觉自己力薄,无法与自己的天父相争。 她只觉鱼水缘浅,恐怕再也见不到心念之鱼。 似乎弱水和龙鱼,终究无法像人间的鱼水一样,相亲,相近,相爱…… 弱水为苍天之女,龙鱼是幽地之子。不被天地允许的接触,根源上就是一种禁忌。 直到白鱼全部消失,白衣女子脸上的泪水依旧。 闻鱼望着那张与水色一模一样的脸,几次想要冲下去,又都放弃了。 此刻的闻鱼,心里有诸多疑惑。 难道龙鱼不是弱水心生,而是地母所育?还有那位“天父”,明显视白衣女子如己出…… 这时。 白衣女子起身,双手捂着脸。 七息之后,一滴晶莹的泪水被她捧在手心。 她有些虚弱的后退两步,显然是将大半灵力全都赋予了那滴泪水。 她凝望着那滴泪水,犹如看着镜前的自己,又好像看着自己的“血肉”。 “愿你无须羡鱼,亦有情鱼相伴!纵然天地九色,望你洁身无染。 今日起,你便是‘水色’,这世间唯一一位不受苍天束缚的水主……” 白衣女子将那滴泪水放在脚下,任由泪水被潭水淹没。 她凭借仅存的灵力飘身而起,几个飞身便无踪无影。 闻鱼回过神的时候,正要冲下去寻见那滴情泪。 他深知,泪水就是初生的水色,而白衣女子就是水柔。 然而。 没等他游出多远,一条身形虚幻的花鳅拦在他身前。 “你要做什么?难道看不出来,这仅仅是一段封存在此的记忆?” “封存的记忆?” 闻鱼一语惊醒,似乎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因为鱼临渊的记忆而牵动。 幡然醒悟的闻鱼盯着花鳅,道出心中疑惑。 “你又是谁?竟能以魂鱼诀进入此处,想来所知不少吧。” 花鳅传出铜铃般的笑声,飞快地绕着闻鱼徘徊数圈才停下。 “看不出来,你这怪鱼竟然还知道魂鱼诀!不过雨前辈说啦,不让我告诉外人……” “雨前辈?是她教你的魂鱼诀?” “那当然!能让我天愁溪佩服的凡人,只有雨前辈一人。” “……” 经花鳅这么一说,闻鱼似乎已经猜到那位雨前辈是谁。 突兀地。 花鳅一尾巴扫在闻鱼头上,令他后退一些。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你继续看,水主和鱼主缘起之忆!” 正当闻鱼错愕之时,下方水潭传来阵阵响动。 所有水气向潭底汇聚,四壁上的瀑布突然断流。 就连那些消失不见的白鱼,也依次盘旋在水潭上空。 一个尺许大小的水球从潭底浮出水面,水球里酣睡着一位娇小的女孩子。 她,就是水色。 而水色初生之时,正是躺在灵犀之泪中。 听不到凡人孩童的哭闹,见不到尘世浮华的喧嚣。 她就是一位含情而生的公主,恰在水中央。 () 第二百圩九闻 昔年鱼水 对水色来说,一切开始都是孤单的。 她不知从何而来,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将去哪里。 唯一一段和白衣女子有关的记忆,是她望着她流泪。 她从白衣女子眼中看到了期待,看到了等待,还看到了无法违背天命的不甘。 水色总会在心底问自己:“她是谁”?也会对着自己留在水面的倒影自言自语:“她在哪”? 时间一晃而逝。 终日与瀑布潭水相伴的水色,终于出落成豆蔻年华的少女。 而那张初现绝色的容颜,也越来越像白衣女子。 偶有白鱼围绕在她周围、停留在她指尖、甚至会优哉游哉地从她身上穿过。 水色会无数次的抬头,想要顺着瀑布流下的方向看看外面的世界。 然而她能看到的“天空”是昏暗的,不同颜色的流光从上方飘过,竟然毫无美感可言。 时间一久,总会厌倦。 就在水色怀着好奇想要飞出去的时候,瀑布之外传来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 “喂~有~谁~在~吗?这~里~的~水~都~流~到~何~处~去~啦?”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很显然这声音属于一位少年。 他不知道这番自言自语的恶作剧,正是鱼水宿命的相逢。 水色从未听过“流水”以外的声音,瞬间被这特别的音色吸引。 她鼓足气力,生平第一次动用灵力,竟然是为了回答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问题。 “我~在~啊!只~是~我~也~不~知~水~流~到~哪~里~去~了!” 饱含着弱水灵力的声音如溪如泉,她学着他说话的方式,发泄着积压在心底的落寞。 不得不说,那种打开心扉的感觉,真好。 她未见到他,他也未见过她,仅凭一句直击心神的呼喊,就能彼此生出好感。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等待他的回音,等了很久…… 然而一段时间过去,没有再听到任何声响传来。 周围又一次只剩下水流声,夹杂着空荡荡的感觉袭上水色心头。 突然。 一个从“天”而降的少年,重重地砸落在她身后。 溅起的水花打在她身上,令她的心咚咚直跳。 “疼疼疼~这怎么还有块石头?” 少年从浸水的石头上爬起,用力揉搓着摔疼的关节。 他没有注意到,此刻正有一双灵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 一头玉银长发,精致的脸庞,尤其是那身锦衣上的龙鱼纹饰,深深印在水色心底。 “你……” 她只说了一个字,就已经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甚至想要说出口的一句话,也忘得一干二净。 回过神的少年猛地抬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水色怔在原地。 恰在此刻。 少年的鼻子流出一道玉银色血迹,似乎是刚才坠落时摔的。 水色捂嘴一笑,眸如泉涌。 藏在瀑布里的白鱼一条接一条飞出,环绕着少年少女畅游。 水色主动伸出玉手,为他擦拭血迹。 “我~不~知~道~水~去~哪~了……” 单纯如她,似乎只记住了这一种说话的方式。 站在对面的少年“噗嗤”笑出声,又赶紧用双手捂住嘴。 他强忍着笑意,她却看着他不解其意。 几息之后少年放下手,目不转睛的盯着水色。 “其实不用一直这样说话,就像我这样。” “这样是哪样?” “嘿嘿,逗你的。我只是从来没跟它们以外的灵物说过话!” 水色指了指潭水,眼中的孤单一闪而逝。 少年顺着水色所指的方向,看到的只有水。 可是无论瀑布流下多少水,都只能恰好浸没脚下的石头。 他的目光在那些白鱼身上停留,又以相似的目光注视着水色。 从水色身上,他能感受到属于弱水的灵动。 “你是水主?不然此地怎会吸引如此多的鱼魂!” “水主是什么?鱼魂又是什么?” 水色不解地问。见少年错愕地张着嘴,她又继续补充道。 “‘水色’是我的灵号,从拥有记忆开始,我就在这里了……” 少年的嘴巴越张越大,似乎心里思索着许多事。 片刻后,少年才恍然,说话时结结巴巴。 “我,我叫,鱼临,临渊!” “鱼临临渊。我记住了!” “不是。是鱼临渊。” “哦。” 她像单纯傻丫头一样点头,愈发让年少的鱼临渊错乱不已。 即使鱼临渊也不清楚,为何心底会生出一种想要用命保护水色的冲动。 情不自禁地,鱼临渊当着水色的面,变成了一条龙鱼。 鱼生六角,有爪,还有一张粉嫩的娃娃脸。 水色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光滑细腻的鳞片。 而周围那些鱼魂在见到龙鱼时,更是激动不已。 在这之后。 鱼临渊会经常从“天”而降,陪水色嬉闹很久,再变身龙鱼逆流游出去。 他会跟她讲外面的天地什么样,也会带来一些新奇好玩的东西送给她。 他每次都会向她承诺,想方设法也会带她离开这里。 而她从来争不争不闹,把他带来的一切,悉心收藏在灵犀之泪里。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铭记在心,然后真诚地回一声“哦~”。 她其实知道,身为水灵要离开这里并不容易。四面瀑布就像封印,让弱水无法轻易离开。 她终究不是记忆里那位白衣女子,更不是鱼临渊那样的龙鱼。 身为水,没法逆水而上。亦如苍天定下的规则。 时间飞逝。 转眼水色成为胜过天仙的姑娘,鱼临渊也长成帅气的青年。 她日复一日地等在这里,他会如约而至地飞身落下。 她成了他心中的水,念念不忘。 他成了她眼中的鱼,世间唯一。 没过多久。 鱼临渊匆匆出现在这里,他面色凝重,呼吸急促。 当水色跃出水面时,鱼临渊立刻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葫芦。 “快进去!这是唯一能带你离开的办法!” 水色没有多问,也没有任何犹豫,变成流水飞进葫芦里。 而当鱼临渊变成龙鱼离开时,葫芦却成为他最大的阻力。 湍急的水流冲刷在葫芦上,迸射出道道雷霆。 葫芦承受不了天地之威,一分为二。 一半盛着水色所化的弱水,一半落在了潭底。 从此,她成了他的一瓢弱水,另外一个空荡荡的瓢,永远留在这里。 鱼临渊和水色离开不久,四面瀑布渐渐断流。万千白鱼钻入水潭中央的石头里,不再出现。 记忆的画面到此为止,眼前的一切归于宁静。 望着空旷的四壁,注意力都集中在水潭中央的石头上。 至此终于明白,这壁画内的“宝物”就是那个能取弱水的“瓢”。 转而看了一样身侧的花鳅,闪身出现在那块石头上。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圩九闻昔年鱼水 第二百圆闻 水忘轮回 “这次怎么不阻止,就不怕我将宝物取走?” 看向上方的花鳅,声音里尽是调侃。 见识过刚才那段未知的记忆,傻子也看得出此处有宝。 但见花鳅全然不紧张的样子,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花鳅不紧不慢地落向水潭,紧贴着水面游到石头上。 “既然你和外面的无常鬼一样为宝物而来,我天愁溪又何必拦着你呢? 虽说如今九幽没有弱水,万物很难一死了之,但……这里不同。” 天愁溪的声音一本正经,完全不像在吓唬。 这一点,自然明白。 这么多年来,不可能无人发现,只能说无人能取。 “哦?有何不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天愁溪并无野心,也绝非善良的傻子!” 略作停顿之后,花鳅游到近前,再次以天愁溪的口吻说道。 “不过,念在你愿意看完鱼水缘起的份儿上,我可以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雨前辈说过:此地的宝物她也无法取走,甚至十八位尊者中,敢来此取宝的也不过半数。” 经天愁溪这么一说,深感不解。 “不就是一个能取弱水的瓢……” 话说一半,自己都觉得不太对。 如果说这里当真只有那一个“瓢”,万千鱼魂为何仍然留在此处。 甚至之前那无常鬼,也是借着鱼魂寻来。 恰在这时。 浸没在水里的石头传出震动,一滴滴水珠被震得离开水面。 一直呼唤来此的那个声音,再次响彻心神。 “你,终于来啦……咳~咳咳~” 虚弱、苍老、古朴、深不可测,这些念头一瞬间占据心神。 自以为无惧天地的,竟然头一次遇到如此强大的意念。 “你究竟是谁?唤我来此有何目的?” 警惕地扫视四周,察觉不到任何气息。或者说,四周空无一物。 天愁溪自然听不到那个呼唤的声音,绕着水潭游了一圈后回到身侧。 “喂~你到底是取宝还是耍宝,装神弄鬼!有本事你就拿呀,本姑娘绝对不拦着。” 无暇理会天愁溪,腥红的眼瞳渐渐看向水潭下方。 潭水清澈见底,依稀可见当年留在这里的“瓢”,尚未被泥沙完全掩埋。 “别看了,我就在你正下方。” “正下方?” 自言自语,游得尽量远些,回头望向水潭中央的石头。 天愁溪也无声地跟在身后,他游多远她就游多远,他看哪里她就看哪里。 顺着的视线,天愁溪意念所化的花鳅愣在原地。 石头上似乎有一张嘴,一开一合。两个灯笼似的眼睛正盯着所在的位置,泛着淡蓝色的光芒。 花鳅不寒而栗。她进来的次数并不少,可还是第一次留意这块石头。 “我……我,我无心取宝,也不认识它!” 天愁溪扔下一句话,像躲瘟神一样躲着。 反观,一言不发。 几息之后,体外涌现灵光,当着花鳅的面变成了鱼临渊的模样。 “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 “在你的梦里,不是见过么?” “我见过,你?” “六道轮回,我只是其中一块轮回石!” 这几句话不光能听到,就连躲在角落的花鳅也清晰可闻。 没等天愁溪震惊于的相貌,清澈的潭水瞬间化成纯白。 无数白鱼从水里飞跃而出,逐渐将浸没在水里的石头托起。 石头并不大,只有一丈。 可当整块石头展现在面前时,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眼前哪里是什么石头,分明是一尊倒悬的石雕。 清晰的纹理,生动的鱼头鱼尾,以及单膝跪地的姿势,都足以说明这是一尊龙鱼的“雕像”。 瞬间明白,为何此处能吸引如此多鱼魂前来。 在那个未完的梦里,明镜台上存在连接六道的六尊石雕。虽然那六尊与眼前的有诸多相似,但有明显不同。 “轮回石怎么会在这里?况且,还具备意识!” “这世间存在,轮回石又岂是多余……” 轮回石没有回答的问题,反倒让无话可说。 诚然,轮回石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见不说话,轮回石空中旋转一周,如石佛一样端坐水面。 “轮回石也称混沌石,天地初开时便已存在。三块为生,三块为死,亦称三生三死!时间一久,便成了‘三生三世’!” 闻言,眉头紧锁。 他终于明白,为何水有三生,鱼有三世。 不过是鱼水生死,天地轮回。 “既然知道我不是龙鱼,更不是什么鱼主,你唤我来此又是为何?如果只是要告诉我这些,何须如此麻烦?” “一梦百万年……如今才过数十万年,你已现身九幽。若说是巧合,只怕你也不信!” “你是想说,我是被刻意唤醒的……” “不错!” “这天地间,谁有如此能耐将我的梦打断,而且我没有丝毫察觉!” “你自己不都说出口了,又何须再问我呢?” 的话里,似乎只有“天地”。 可他实在想不通,天地容不下鱼水生情,又何必将自己唤醒。 就在此刻,轮回石的一句话令醍醐灌顶。 “天若生情天会老,地若有心地也渺!天地并非永恒,何况谁又能赢得了自己呢?天与地,也不能……” 轮回石说得已经十分直白:天地也会像脆弱的凡人一样逝去,也需要借助轮回的力量获得新生。 此时此刻。 不需要轮回石过多说明,也猜得出水色缘何初生于此。 水柔是水柔,水色是水色。不过是她以情为魂,借泪轮回而已。 念及此处,突然看向轮回石。他似乎明白了轮回石的唤自己来此的目的。 “你要让水仙轮回?” “算是吧……” “救她的方法不止一种,如果要让她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我觉得还是交给她自己选择。” “无妨。若她执意不肯,我不勉强!” 轮回石说完闭上眼睛,一道灵光从它额头激射而出,直奔水潭底部。 昔日鱼临渊留在这里的“瓢”自行飞出,悬在面前。 拿起瓢,转身往上方飞去。留下花鳅原地发呆,仿佛刚才听到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那个前……” “前辈”尚未说出口,轮回石已沉入水里。 白鱼散去,潭水再次变得澄澈。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圆闻水忘轮回 第二百圆一闻 劫鱼天愁 闻鱼现身天愁涧时并不在壁画前,而是那座洞窟的最高处。 脚下幽冥草丛生,没有通往任何地方的入口。 一双双属于妖魔鬼怪的眼睛,在天愁涧内来回游荡。 算一算时间的话,驴妖和饕餮它们应该已经到天愁涧了。 然而置身天愁涧最高处的闻鱼,却没有发现饕餮和慕家三人的踪影。 唯独买卖妖奴的台子上,驴妖被铁链锁住手脚和脖子,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天愁泚和天愁渍兄弟俩都在,一个不停地叫卖,一个挥鞭发泄着愤懑。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围观的妖魔倒也不少,个个对于驴妖这种妖奴赞不绝口。 虽然闻鱼无暇理会这种琐事,可既然答应过让驴妖变回鱼,自然不愿食言。 一步既出,闻鱼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天愁渍身后。 围观的妖魔见来者气势汹汹,忍不住退开一些,登时安静许多。 天愁泚以为来了位大买主,有些坑洼的脸换上一副笑容。 “不知是哪阵妖风把贵客送到这里,您是看上妖宠,还是挑选妖奴?” 闻鱼这才转移视线,看向周围的铁笼。 有雌性的狐妖和猫妖,有年幼的蛇精蝎怪。大部分都是些半妖半人,尚未完全显化人形的妖。 似乎在场的妖宠妖奴里,只有驴妖灵力波动高出不少。 “放了。” 闻鱼平淡地挤出两个字,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是指什么。 天愁渍转过身,眼神犀利地打量着闻鱼。若不是他自己听错,那一定是眼前这位稀客想找茬。 “放了?只是不知阁下想要放哪一个?” “全部!” “哈哈哈阁下似在说笑。你可知这些上等的妖宠都放了,需要多少灵物……” “我耐心有限。” 天愁泚和天愁渍对视一眼,招手示意天愁家的妖奴围拢过来。 一个个妖奴凶相毕露,妖气肆虐,纷纷显露真身就要对闻鱼出手。 见状,闻鱼反而双手背在身后,露出玩味地一笑。 “杀鸡焉用牛刀!刚才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欺妖太甚!莫不是以为都能像那无常鬼一样,当我天愁家无妖?给我上!” 天愁泚气急败坏,本来一怒子怒火无处发泄,此时正好找到目标。 说话间,天愁泚也变成树妖,妖气混合着浓郁的生机向闻鱼袭来。 闻鱼一动未动站在那里,看向驴妖的双目突然血红。 “你若再继续装下去,我保证你再也没法变回原来的样子!” 话落之时,变身为狼妖熊妖的妖奴已冲到近前,一只只利爪就要撕在闻鱼身上。 突然一声驴叫,犹如愤怒的咆哮。 原本躺在地上的驴妖猛然跃起,快如疾风,一顿凌空乱踢之后站在闻鱼身后。 “额额鱼主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驴妖咧着驴嘴,一副百般讨好的模样。 若鱼主当真不愿帮它变回原样,这些年忍辱负重就白费了。 闻鱼没有回头,望着那些躺在周围呻吟的妖奴,问驴妖。 “他们人在哪?怎么没跟你一起进来?” “他们……” 驴妖刚一开口,仿若有什么东西骤然掐住了它的喉咙。 站在闻鱼对面的天愁渍一脸得意,而驴妖对面的天愁泚手里拿着一块紫色的木牌。 木牌上刻画着一个古旧的“奴”字,散发出阵阵邪魔之气。 “我天愁家立足天愁涧,靠得可不仅仅是妖尊!若非魔尊创出这御奴之法,无心之妖怎会为我等所用! 驴妖,我命令你,杀了它!” 天愁泚将紫色木牌正对驴妖,无数道紫色邪气涌入驴妖胸口,赫然凝聚成一颗砰砰直跳的魔心。 驴妖眼瞳紫芒闪烁,身形暴涨数倍,向前一步逼近闻鱼。 然而就在这时。 片片鱼鳞紧贴着驴脸浮现,驴妖眼瞳中流露出一丝清明。 “鱼主快走。这邪术一旦触发,我无法控制自己……他们在,在七里外……” 驴妖的意识彻底涣散,无数锁链将它原本为鱼的意识禁锢在那颗魔心之中。 随即,重重的一拳打在闻鱼背上,妖气与魔气同时飘出。 天愁泚和天愁渍笑意盈盈,似乎已经预见闻鱼的结局。 他们的记忆里并无关于“鱼主”的一切,更加不知道驴妖口中的“鱼主”意味着什么。 等待几息之后,闻鱼非但毫发无损,甚至寸步未移。 闻鱼叹息一声,转过身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驴妖。 “正因为鱼太过于心善,才不能护水周全。既然把你变成这样的是魔尊,我会找到它……” 话音刚落。 闻鱼当着天愁泚和天愁渍的面,右手直取驴妖心口。 等他收回手时,一颗紫色的魔心仍在快速跳动。 他能感受到魔心里有一条鱼,此时传出的绝望。 “既然我也是被唤醒,就没必要再露出这副伪善的面孔了……魔尊,你说呢?” “嘭”的一声。 闻鱼手里的魔心紫芒飞散,那一缕邪气被他分外享受的吸入体内。 “既是缘起之地,那就从这天愁涧开始吧!” 闻鱼仰头一声吼,长发无风自舞,披风上的龙鱼从玉银变成墨黑。 而那一双通红的眼眸,更是妖见妖遁,鬼见鬼丧。 闻鱼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令围观的妖魔纷纷逃离,剩下天愁渍和天愁泚连滚带爬。 天愁泚正还以为是某位尊者降临,连忙跪地求饶。可是它却没有注意到,那块用来御妖的紫色木牌正在化为飞灰。 下一刻。 天愁泚和天愁渍的双手迅速漆黑如墨,一块块鱼鳞状的东西向全身蔓延。 没等兄弟俩说出求饶的话,眼瞳业已成为黝黑的珠子。 “没有死,何来生?没有恶,哪有善!” 说完这句话时,闻鱼消失不见。 完全丧失意识的天愁泚和天愁渍,冲向彼此展开厮杀…… 天愁涧某处。 天愁澜正与天愁泗商量着什么,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就在父子皆以为是那无常鬼引起时,树伯又一次出现。 “家主!小姐让我转告您,尽快远离此地,走得越远越好。另外,和妖尊魔尊保持距离……” 树伯说完这番话,变成几根树藤遁地而走,根本没有理会木然的天愁澜。 天愁澜费解地望着天愁泗,天愁泗疑惑地盯着树伯留在地面的坑洞。 “父亲!我这就去找小妹问个明白。难不成她想独霸天愁涧,将你我赶走?” 第二百圆二闻 水始水终 天愁泗赶到天愁溪的住处时,哪里还能寻见那位小妹的踪影,树伯也早就不知去向。 再看整个天愁涧扬尘四起,天愁泗一时间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折返去找天愁澜。 再度回到洞窟外,只见守在那里的鬼兵状若疯癫地满地打滚。 慕鱼年不明所以,等到带着水仙的灵元进洞后,他才向饕餮打听。 “这些骸骨如此诡异,鱼主何不干脆将它们除去?” “你小子懂什么,九幽如今没有弱水,杀了它们只会增加负担而已!倒不如留着为自己所用……” “怎么为自己所用?” 饕餮斜了慕鱼年一眼,实在懒得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从它跟随踏入天愁涧起,就能清晰感受到此地气息大不相同。 凶狠、阴煞、幽怨……种种不属于九幽的情绪被释放了出来。 饕餮吹出一口气,两撮绒毛分别飞到慕鱼年和慕夕面前。 “塞住鼻孔,尽量少说话……如果不想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就紧跟在饕爷身边!” 慕鱼年和慕夕相视一眼,识趣地照做,向饕餮身边靠了靠。 慕尘风仍然不省人事,趴在饕餮背上呼吸平稳。 只见饕餮前蹄一跺,慕家兄妹随着它一同现身天愁涧的最高处。 那一丛幽冥草正冒着蓝黑的烟气,迅速枯萎。 “如此多大补之物,可惜了……” 饕餮仰头发出一声吼,音浪笼罩天愁涧。 许多妖魔鬼怪分明听得到这一声警告,却来不及离开天愁涧。 放眼望去,除了仍在彼此厮杀的天愁渍和天愁泚,所有妖魔鬼怪都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翻滚。 饕餮似乎看出了慕鱼年的疑惑,主动说道。 “既然尊者可以将鱼变成妖,它自然可以把妖魔变成鱼……你们鱼修到一定境界才可化鱼,但眼下这种邪念引发的鱼化是不可逆的! 它们只会遵从本能,嗜杀至死……” 饕餮话音刚落,昏暗的空中飘下细密的雨丝。 那一片横亘在天地间的死水,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落向九幽。 起初,只有天愁涧会下雨。很快,九幽之地都被棉白的丝雨笼罩。 天愁涧内,只有雨声。 刚才还在地上翻滚的妖魔鬼怪,在淋雨的瞬间长出鳞片,黑色的背鳍以极度扭曲的方式破体而出。 奇怪的是,这些鱼化的妖魔并未互相厮杀,而是顺着天愁涧的各个出口游向他处。 天愁涧百里外。 树伯化身为巨大的树妖,成百上千树根交错向前。 天愁溪站在树杈上,不时地回首望着天愁涧的方向。 “也不知父亲是否会听信我的话,至于那三个兄长的死活,我并不关心……” 虽然天愁溪忧心忡忡,但对这片生养自己的地方毫无留恋。 树伯望着密集的雨丝,犹如回到从前。 “九幽之地已有太久未下过雨,此雨来之突然,势必惊动几位尊者。” 天愁溪决然地收回目光,盘膝坐下。 “鱼来了,水还会远么?若非雨前辈临走时早有嘱咐,只怕你我也不能幸免!” “小姐既然未和他交手,又怎知他的可怕?” “雨前辈曾言,九幽仅有的三块轮回石,其中一块就在天愁涧。这么多年来,我进过壁画许多次,刚才是唯一一次见到轮回石反应如此强烈。” “唉~小姐,难道我们当真要去黄泉?” “嗯!雨前辈说过,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树伯沉默无言,向着黄泉所在的方向加速远去。 与此同时。 神州大地上的妃色雾气逐渐稀薄,青魔幻境外的桃花林又一次显露在天地间。 青魔幻境内。 缘月当空,饱受煎熬的天尊忽然睁开眼睛,神情紧张地盯着六株桃花的方向。 “咔~”一声轻响。 冰封着水色的冰块忽然裂开一道口子,升腾的白色水气由少渐多。 当第一滴融水从冰块上滴落,天尊顿觉心神不宁。 此时,不知何处刮来一阵清风,如一只手抚摸着水色的“身躯”。 一连几次“咔咔”声响后,冰块上布满了碎裂的痕迹。 六株桃花上的花瓣尽数落下,如花遮一般铺在水色周围。 光秃秃的桃树变回青魔,面朝水色单膝跪地。 依然萦绕在天尊周围的无数青灯,纷纷回到各自的青魔手中。 忽然,所有青灯齐齐熄灭。每一盏青灯上飘出的淡淡青烟,都像水色飘来。 紧接着。 水滴落下的“叮咚”声,响彻青魔幻境。 刚开始只有一滴,随后两三滴……很快犹如溪流,后来如同江海,直至最后重归宁静。 散落的花瓣将水色扶起,残余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又一滴滴流回水色体内。 水色没有立即睁开眼,而是张口吐出一口寒气。 “水仙……” 突兀的两个字,让天尊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 明知水色不是在唤自己,可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你居然这么快醒来,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水色张开双臂,一身蓝裙焕然一新,冰丝般的长发仿佛刚刚梳洗。 她睁开眼,看了一眼被月光染成青色的“天空”,这才悠悠转身看向天尊。 落在水色眼中的,只有一个不成样的女子,似乎饱经折磨。 不论是天尊的衣着还是气息,都让水色感到一丝熟悉。只是那种熟悉又有些不同。 再看天尊那张不成样子的面孔,水色只觉陌生。 “你是谁?为何被困在这幻境中?” “哈哈哈……不正是你的杰作么?怎么,这么快就认不出本座了?” 水色以手扶额,思索片刻后打量着幻境四周。 湖心岛早已不再,只剩散乱的木屑漂在湖面。 灵鹿云阶躺在远处,断掉的鹿角不知所踪。 水色明白,自己沉睡之后,幻境内发生过打斗。 然而就在此时。 两行清泪划过水色的面庞。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她和水仙。 可是弱水从不做梦,即使在梦里,也须借助他人梦境。 她看到水仙又一次离自己而去,犹如来自远方的阔别。 她看到水仙叫自己姐姐,看到水仙在跟自己嬉闹,看到水仙先哭后笑…… 刚才那些画面,到底是什么? 正当水色心中无限疑惑时,灵犀之泪从从空中落在她面前。 阵阵水波像悲悲戚戚的思绪,直达水色心口。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圆二闻水始水终 第二百圆三闻 水忆无鱼 灵犀之泪倒映着青色的缘月,更显清冷。 水色心里总有一种感觉:再也见不到水仙,更不会听到水仙叫自己姐姐。 她擦去泪水,飞到距离天尊仅一尺之遥的空中。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放你离开!” “如若本座也不清楚呢?” 属于天尊的高傲令她不愿轻易妥协,冷冷盯着水色那张美得不像话的脸,竟不知不觉想起另一位水主。 水色忽而一笑,右手指尖轻点在天尊胸口的锁链上。 寒意袭过天尊胸口,将青色的锁链冻结成冰。 “还是不肯说么?或者说,你也因为净世鱼铃变得健忘!” “你,到底~要本座说什么……” 天尊恨恨地看着水色,说话时满嘴白气,不停哆嗦。她能感觉到一股恶寒正在身体里肆虐。 水色双眸微蓝,左手食指将发丝绕了几圈。 “水仙、鱼主……只要是你还记得的,我都不介意听上一听。” 不得不说。 此时浅笑的水色像个冰美人儿,气质与之前截然不同。 然而在天尊眼中,水色的笑容像深不见底的漩涡,随时会将她吸进去。 仅仅是一个恍惚,天尊只觉自己的左臂失去变得麻木。 只见。 水色手里的灵犀之泪化作彼岸花,吐露着阵阵氤氲之气。 彼岸花共有七瓣,每一片花瓣的颜色都不相同。 此时恰有一片紫色的花瓣扎在天尊左肩,如吞天的符咒一样贪婪地吸取着灵力。 甚至天尊能清晰地看到,彼岸花的花瓣在她身体里发芽生根,由一片花瓣再次长成一朵。 “哼!就算你以情花之毒毁去这副身躯又如何?得不到的答案,你还是得不到!” “原来,天尊将彼岸花称为情花……想必你怕我去空山,也是因为它吧。那现在我可以再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告诉我你所知道的!” “呵呵呵,呵呵呵……凭你一个水灵,休想让本座开口!” 水色闻言,不怒反笑。似乎她看到了天尊替苍天做出选择,一个是是非非无法言说的选择。 随手一招,发簪模样的“拨云”从湖水中飞来。 水色轻抚两下拨云,其上细小的鱼刺相互碰撞,传来细微的响声。 “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我水色都会一一知晓。你不说,不代表‘苍天’无言。 他曾放长线钓大鱼,此刻我才明白其中深意……希望,你不会后悔!” 话音未落。 水色手里的拨云点在天尊胸口。禁锢着天尊的穿心锁怦然炸开,露出空洞的窟窿。 天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但左臂愈渐不像她的。 突然。 天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阴狠,右手出其不意地直取水色面门。 水色凭空而立,一动未动。看着有些穷兵黩武的天尊,轻笑着摇头。 天尊以全力伸出的右手,却在接近水色双眼时定在那里。失去知觉的左臂,正以强横的力量抓着右手手腕。 仙骨碎裂的声音传到天尊耳边时,她已然忘了如何疼痛。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不但我的身体在违背意愿,就连意识也在挣扎!” “没做什么……既然你将彼岸花称为情花,那就送你一朵咯。” “你……” 天尊刚一开口,水色冷漠地一巴掌打在脸上。 能看到天尊的身体倒飞而出,冲着缘月的方向越来越远。 直到天尊被轰出幻境,水色望着青色的缘月怅然若失。 在梦里,死是一种解脱。 所以水色要放天尊离开,让她在情花的催生下,活成天尊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转身之时,水色又看到了断了一根角的云阶。 水色缓缓落在云阶身旁,从头到尾打量着这只灵兽。 它本性不坏,仅仅是因为对天尊有太多依赖。 她伸出手掌,一滴不含灵力的弱水晶莹如露。弱水滴在云阶身上时,荡出圈圈涟漪。 鹿角上再次出现光华,断掉的鹿角有了萌生的迹象。 它缓缓睁开眼,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却没有抖落一身青色灰尘。 看到站在它身边的不是天尊而是水色,云阶竟然没有表现出丝毫排斥,反而凑近一些舔舐着水色的手心。 “你也去吧……只要不是动了真情,你身上那所谓的‘情毒’是不会再发作的。” 云阶后退三步,灵性地低下头,鹿角正对水色,似在表达一种敬意。 只是水色并未有过多感触,心中仍然有许许多多和水仙在一起的画面闪过。 那似乎都是她和水仙共同的记忆,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自己醒来后脑子里全是水仙。 轻轻一抬手,一股灵力犹如敕令飞上夜空。 青魔幻境上方的夜幕开启,露出真正的蓝天。 幻镜外碧蓝如洗,一轮烈日当空。 环境内青光如旧,月光不输阳光。 水色飞身落在湖边,开口向云阶说道:“如果今后的天尊还有清醒之日,替我转告她,既然打水仙的主意,别忘了回头叫我声姐姐!” 云阶虽不懂这句话是何意,但也能听出天尊早已离开。 用鼻音回了水色一声后,云阶变成一朵祥云消失天际。 水色望着湖面漂浮的杂物,踏着水面走到湖心。 跪在地上的青魔纷纷将青灯举过头顶,随后一盏接一盏的亮起。 日光与月光在湖面上交映,使得水色美到一种极致。 她望向远方,轻启朱唇。 “我睡了多久?” “回水主,已数月有余……” “这湖心岛是被谁所毁?” “魔主与之前那女子交手所致。” 水色眼眉猛然跳动,听到“魔主”二字瞬间心绪难平。 “他回来了?真的是他回来了么?可他不是……” 青魔不知如何接话,唯独水色像个思念成灾的姑娘,在湖心走来走去。 片刻后,幡然醒悟的水色不禁有些沮丧,冲着周围大喊。 “傻鱼!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我想你……哪怕是你的鱼魂回到这清幽之地,我也想再看看你……” 一阵清风从幻境外吹来,轻拂水面掀起涟漪。 处在涟漪正中央的水色,就这样站在那里,很久…… 她并不知道,彼岸花为何被天尊称为情花。也不知道在她长眠的时候,那片为魔的彼岸花叶曾现身过。 拂面清风犹如“叶”的回应,隔世凝望她的容颜。 几乎与此同时,天尊回到了空山,带着一颗萌发的“种子”。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圆三闻水忆无鱼 第二百圆四闻 鱼情在水 天尊托着疲惫的身心回到空山,引发了多年未遇的一场骚动。 昔日厌“情”如仇的天尊,从此情根深种。 天尊见到天妃时像个十足的汉子,当众对天妃左拥右抱,甚至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待每一位天妃。 可当她看到太上、太乙这些天仙弟子时,脸上春光洋溢,说话立刻变得温声细语犹如娇弱女子。 以致于三千空山内,除了其余几位尊者之外,没有哪一位天妃天仙敢正视天尊的眼睛说话。 每当有天妃或天仙与天尊四目相对,她都会深陷“老君树”下的记忆无法自拔。 她低估了“情花”的力量,也高估了自己绝情的手段。 只要天尊不由自主地动情,那朵扎根在她身上的彼岸花就会向全身蔓延。 没过多久,天尊就像一位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病人。 无论看到谁她都会开口调戏一番,说一些与她心中所想截然相反的话,做一些莫名其妙天理难容的事。 最终。 佛尊无戒和尚不得不将她带回君天殿,让她在君天殿内静省。 尽管如此,空山也再难维持从前的秩序。 情,一旦如星火般出现,很快就能燎遍这里。 …… 空山,其中一座临近天池的宫阙中,灵尊狐姬斜倚着柱子,命尊仍似孩童一样悠闲地把玩着长命锁。 狐姬整理一番袒露的衣襟,突然开口。 “虽然天尊旧伤在身,但好歹也是君天九尊的首座,怎会着了情花的道?” 命尊重新将长命锁戴在脖子上,望着门外明亮如镜的天池水。 “你我皆知,那东西就放在君天殿内,至今无法炼化!身为命尊我也很难看清天命……天尊若离那东西过远,终有一日情花之毒会让她丧失理智。” “若当年,君天九尊和幽冥九尊没有贪图永恒,也就不会从三千弱水身上取走那东西!”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只怕天地都没有算出,取走那东西会释放出封印在弱水中的情毒……” “所以龙鱼弱水生情,你我只能奉苍天之命将弱水以空山镇压……” 狐姬说完这句话,宫殿内顿时安静异常。 得之是命,失之是命,一念之为同样是命。 似乎在这一刻,灵尊和命尊才深深明白无戒和尚那句“因果循环”。 可是站在尊者这样的高度,当年之事成则“与天同寿”,败则遗臭千万年。 既然已经为“恶”,他们早已没有退路。 就在这时,身为天帝的太上现身宫门外。 此时的太上仍是那般道骨仙风,祥云仙鹤长袍与拂尘交相辉映,倒是显得比几位尊者还要精神不少。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不知二位师叔可在,弟子太上有事请教。” “……” 命尊以孩童那稚嫩的眼神看着狐姬,狐姬则以灵动的目光回应着命尊。 他们都不明白,这位平日里极少寒暄的天帝会寻他们而来,而且是抱着“请教”的目的。 “进来吧!” 狐姬说话之时嘴里吐出一口狐媚之气,笼罩宫门外的琉璃结界顿时显化,打开一个缺口。 太上一甩拂尘,已缩地成寸置身宫内。向灵尊命尊分别施礼后,太上直起身等候着两位师叔问询。 这一次狐姬没有先开口,反倒是命尊似有预感,光着小脚丫子走到太上跟前。 “你小子不好好打理仙山事宜,来此就一个目的吧?” “师叔既已看透我为何来此,何不开门见山地告诉我:情,到底为何物?竟能让师尊变得那般陌生……” 命尊仰视着太上,太上却只能俯视命尊。 问世间何为情?太上不知,孩童模样的命尊似乎也不知。 命尊轻挑着眉毛,即便他内心也曾千万次问过自己相同的问题,可无论是长命锁还是天命锁都没有告诉他答案。 此刻当着太上的面,命尊倒真心希望自己不是“命尊”,也不至于给自己挖出一个大坑填不上。 “额这个嘛……师叔以为,情就是喜欢,喜欢在一起,喜欢无话不谈。嗯,对对对,应是如此。” 太上面不改色,思虑之后反问命尊。 “如此说来,二位师叔方才彼此喜欢,彼此生情。” 闻言。 命尊扭头看向狐姬,流露着求助的眼神。他虽是命尊,却未曾料到今日被这一出“太上问情”难倒。 狐姬掩嘴轻笑,仿佛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看见命尊吃瘪。 “师侄还是不要为难你命师叔,他这样一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男欢女爱,阴阳交合……” 看似简单一句话,狐姬不但给命尊找了个台阶,还间接抬高自己。 太上捋着胡须,将狐姬后半句话挂在嘴边不停嘀咕。片刻后似有所悟地问狐姬。 “师叔言之有理!只是这男欢女爱亦如昔日凡人,弟子尚能理解。那这阴阳交合,又如何作情理解?” 狐姬顿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此刻只觉有些失言。 命尊似乎察觉到狐姬的异样,嘴里传出一阵略有深意的笑声。 若说“天地阴阳”何处有情,狐姬也是一知半解。而她有限的认知里,都是不能告诉太上师侄的天机。 狐姬索性一步现身太上面前,搔首弄姿地展现着灵狐的魅力。 她用指尖挑起太上的下巴,伸出舌头舔舐一圈嘴唇。 最后用力抓着太上的手,狠狠按在胸口。 狐姬要让太上亲身感受,何为面如春色,何为心有所动…… 太上一心求道,自然不会拘泥于这些。 此刻领略着师叔身上传来的“独特”魅力,渐渐在肢体接触的边缘有所明悟。 太上收回手,再次向狐姬施礼。 “谢师叔不吝赐教!弟子终于明白,当年师尊为何必须将人间毁去……” “额?” 反倒是狐姬一头雾水,将不整的衣襟往肩上拉了拉。 “我说师侄,你师尊在空山时不问,怎么偏偏她刚回君天殿,你就到师叔这里问情何物。你莫非……” 狐姬故意说半句留半句,想要试探试探这位师侄,是不是也被天尊身上的情花影响。 然而,没等太上来得及回答,命尊脖子上的长命锁陡然浮起,发出阵阵嗡鸣。 “不好……你我得去那人间一趟!” “哪还有什么人间?” 狐姬顺嘴一说,但见命尊一脸严肃,只能改口说“好”。 这时。 太乙、太虚两位真人也赶到宫门外。 “师叔、师兄!三千天妃有近半突然离开空山,观其言行举止皆与从前不同!” 太上闪身出现在天池边上,十只仙鹤绕着身侧飞行。 于阵阵鹤唳声中,太上一指点在天池水面上。 一幅“天外妃仙下凡”的画面,迅速变得清晰。 第二百圆五闻 天地水鱼 “人间……人间竟然尚在!” 太上震惊地无以复加,若不是十只伴飞仙鹤将拂尘接住,只怕象征天仙身份的宝物就此掉入天池。 他震惊的不是早已出现在天地间的“神州大地”,而是整个“九州”。 此时,哪里还能看得见横亘天地间的无边死水,属于九州的九块大地紧密相连。 尽管依然可见大片大片的死水,但它们已被九州分成了五湖四海。 那些存在于大地与大地之间的缝隙,则巧妙地化作山川河流,使得曾经几乎消亡的“人间”,正在迅速恢复活力。 …… 太乙太虚两位真人相视一眼,都从各自地眼神中看到忧虑与希冀。 唯独太上过于崇拜天尊,一时间还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这……怎么可能?龙鱼已亡,三千弱水皆在空山之下,被师尊亲手毁去的人间应如死灰才对,缘何能有此等规模?” 无人回答太上这个问题。即使命尊和灵尊方才为他“问情”解惑,此刻也只是默然地站在宫阙外的台阶上。 命尊脖子上的长命锁一刻未停地颤动着,似乎随时会变成“天命锁”。 恰在这时。 一阵悠悠琴声响彻三千空山,琴声行云流水般灵动,却夹杂着丝丝魔性。 灵尊狐姬陡然睁大眼睛,以全身灵力覆盖空山,高呼一声:“静气凝神,勿听琴声!” 随即,狐姬一把拎起孩童模样的命尊,一步踏入晴空。 就在同一时间,九个气息不输狐姬的身影依次现身空山。 它们,来自九幽。被誉为“幽冥九尊”,地位和“君天九尊”相同。 和君天九尊逍遥自在的风格不同,幽冥九尊身上的衣着皆为紫黑色,缀以不同的灰色花纹。 幽冥九尊现身空山的刹那,一大片黑云像墨一样泼在天上。 九位尊者的真实面目都被一层阴云遮蔽,根本看不清相貌。 唯独那端坐空中抚琴的身影,露出一双女子纤白的手。 “天生水,地生鱼,鱼水生情得人间……太上师侄身为天尊弟子,难道没听过这句话?” 抚琴女子的声音极具魔性,言语中的穿透力轻易破开狐姬的结界,落在太上的耳畔。 方才一直在发愣的太上,此时犹如被唤醒一样抬起头。 他深深觉得,那琴音胜过天籁的美妙。那抚琴女子的声音,更是他生平仅见的好听。 抚琴女子突然双手按在琴弦上,起身掀开罩在头上的阴霾。 女子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美貌不输水色。 若此刻水色在场定能一眼认出,她就是闻鱼梦里的魔君黎末。 而现在,她是幽冥九尊中的魔尊黎末。 魔尊黎末笑看着太上那张苍老的脸,出声调侃。 “仙魔寿命悠久,为何太上要以这副苍老的模样示他人?” “……” 太上因为人间重现天地,根本没来得及回应狐姬的警告。非但琴声听得真切,黎末的话更是听的一字不落。 只一眼,黎末的相貌便留在太上心底,挥之不去。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使得太上那张老脸微微羞红,心跳止不住地加速。 “嘭~”的一声响动后。 原本苍老的太上,竟然直接变成了帅气青年。 没有了白须白发的年轻面孔,瞬间英气逼人。 狐姬见状,顿时隔空一指黎末。 “黎初!你要干什么?这里是空山,不是九幽,我劝你最好收敛些……你一个老不死的老婆子,别想打我师侄的主意!” 黎初捂嘴轻笑,伸手将紫玉似的魔琴收回。 “怎么?看到自己师侄对我动情,你心疼了?” “你!” “你不能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也该让你这师侄去尝尝红尘甜苦,感受一下何为情爱……总是让你这师叔来教,怕是要教傻了。呵~” “黎末!赶紧滚,空山不欢迎你!” 狐姬显然有些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地要让魔尊黎末滚。但她心知肚明,幽冥九尊的出现预示着着天地大变将起。 黎末并未理会狐姬的叫嚣,也不会因此动怒。她认识狐姬无数年,早就将其性格摸个底儿透。 正当狐姬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命尊忽然拽了拽她的衣襟。 顺着命尊所指,狐姬看向下方。 只见。 太乙太虚两位真人正围着一个幼童,有些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散落的衣物。 幼童不足两岁,光着屁股揉着泪眼,哭声传到百万里之外。 十只仙鹤趴在周围的地上,象征天仙身份的拂尘滚落在侧。 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说明,幼童就是太上,太上就是眼下的幼童。 狐姬错愕地说不出话来,刚才的怒气当然无存。 一时之间,她竟觉得这个“小太上”有些可爱。 太乙太虚两位真人用衣服挡住太上身体,嘴上不断地说着“师兄快变回去”。 然而幼童非但没有变回那个道骨仙风的太上,居然当着诸位尊者的面,尿在了太虚手上。 这一幕来得那般突然,太乙太虚两位真人只好求助似地望着狐姬。 狐姬面部一阵抽搐,而后恶狠狠地盯着魔尊黎末。 “你还想抵赖?” “我抵赖什么?” “若不是你以琴音缚心,太上师侄又岂会变成这般模样!” 黎初脸上的笑容褪去,换上对孩童的宠溺。 她仅仅向“小太上”伸出双手,小太上就光着屁股爬到了她怀中。 看着小太上在黎初怀里又蹭又抓,不停地笑出声,狐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黎初一手抱着小太上,一手刮轻刮着他粉嫩的小脸。 “我的灵尊好妹妹,你就不能睁眼仔细瞧瞧哪里不对? 若不是太上师侄早已身染情毒,又岂会几次三番问情……如今他情窦初开,源自苍天的岁月,自然又还给了苍天。” “你是说……” 狐姬幡然醒悟,一双玄天灵狐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小太上。 黎末重重点头,不再多言。 这时,站在黎末身后的男子向前一步,威严的声音从其口中传出。 “好啦!无聊地喧闹就此打住……既已明白事情始末,来不及等他们几个了,都随我来吧!” 男子正是“地尊”,幽冥九尊首座。 未看到他出手,九位尊者已来去无影。就连被黎初抱在怀里的小太上,也一同不见。 剩下太乙和太虚站在天池边,愣愣地注视着十只仙鹤。 “师兄,当真是‘天地有情天地老么’?” “修仙问道无数年,师弟也信这句话?我倒是觉得,是因为天地也会变老,才有这‘情’之一劫……” “……” 从这一刻开始。 天地之间不再只有汪洋死水。 上为天,下为地,人间和死水像隔绝天地的结界,浮在天地之间。 第二百圆六闻 水暖四月 青魔幻境从外界看,就是一片桃花林。 此刻,水色站在残破的无字碑上,了望着自己的“杰作”。 是她打破另外八个鱼符,释出了九州仅存的陆地。 莫名被有关水仙的记忆唤醒,水色不仅拥有远超之前的灵力,甚至具备改换人间的能力。 她不知道曾经的九州是什么样子,只能凭借闻鱼梦里的轮廓,重新拼凑一个“人间”。 她喜欢有“鱼”的五湖四海,所以如今的九州有了湖与海。她喜欢有“鱼”的山川河流,故而现在的陆地上江河纵横。 放眼新生的人间,似乎只有水色还记得鱼临渊曾经那句话。 “水不懂深情,鱼不知久伴。若有朝一日,能寻得一处清幽,没有善恶,远离是非,我做你眼中之水,你为我心中之鱼……” 可天与地都容不下鱼水,唯有这残缺的人间是他为她所留。 他知她喜欢桃花,方圆万里的青魔幻境都是桃花。 他怕她感到孤单,他用命救下的天下凡人,将成为她的陪伴。 水色又岂能不明白,鱼符所守护的方寸人间,便是鱼临渊留下的清幽之地。 转身,水色看着从九州各地御空而来的“鱼修”们,心里稍稍暖了些。 水色手里还紧握着最后一枚鱼符,但鱼符内空空如也。不光没有封存陆地,也没有任何凡人。 明媚的阳光落在脸上,她抬头时自言自语。 “思念难忆鱼成年,飞花易落是人间。哪一个是真正的你,若你在这里,又会怎么做?” 水色心里终于生出一丝矛盾,她无法确定自己喜欢的是梦里的鱼临渊,还是将这一切留给她的鱼临渊。 当期待在在心中无限放大,她又多么希望两个鱼临渊就是同一条“鱼”。 就这样。 水色矗立在那块无字碑上,愣愣地站了很久。直到一个有些耳熟的男人声音传来,她才回归现实。 “想必姑娘来此多时,是否知晓慕家之人去向?我方才途径慕庄,见其荒废不久……” 那一声“姑娘”犹似梦里传来,让水色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身。 因为她确信,这个不止一次听过的声音,属于龙阳。 果然。 出现在水色视野里的中年男子,一身素衣,和她在闻鱼梦里见过的龙阳一模一样。 “龙阳?” “姑娘与我素未谋面,怎知龙阳姓名?” “……” 水色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莞尔一笑。她不知如何向龙阳解释这一切。 是该告诉龙阳,她们是在闻鱼梦里因鱼妃相识,还是该说因为净世鱼铃,有关她的记忆都被抹去了? 龙阳尽量不盯着水色的脸看,目光飘忽不定地瞥向其他地方,甚至那张看得出岁月痕迹的脸,还有些微红。 他误以为,水色喜欢他。 “咳~我说姑娘,大家同为鱼修,一心向鱼。你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似乎有些不合适啊……” “噗~”的一声,水色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所熟知的那个“龙阳”被皇帝身份束缚,一直过于死板。如今再见,竟觉得眼前这一身素衣的龙阳有些可爱。 苏醒之后的水色,不光听得到龙阳的心声,还能听到所有凡人的心声。 虽然,九州仅剩的凡人不足十万。 不知不觉间,水色心里升起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既然天下已无人记得关于她曾经的一切,不如干脆做个“索心如水”的女子。 向前一步迈出,水色已站在龙阳面前。她十分大胆地拉起了龙阳的胳膊。 “龙阳大哥,人家可不是喜欢你,你别误会嘛!” “那……” “那什么那,男女授受不亲么?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为你做件好事怎么样?” “但说无妨。只是姑娘且先将我松开,免得让人看到影响姑娘声誉。” 水色松手,后退几步,绕着龙阳转了两圈。 “你今年多少岁?” 龙阳明显一犹豫,片刻后还是勉为其难地说道。 “若按当年时间算,龙阳已五十二万一千三百一十有四!若按鱼年,只有四十二!” 水色像小鸡啄米般点头,心中那个“想法”愈发邪恶起来。 她不光要捉弄龙阳一番,还要学着月老,为这人间的凡人搭桥牵线。 既然弱水有“毒”,不如适当利用一下。 “你所知道的鱼主,是叫鱼临渊么?” 听到水色直呼鱼主名讳,龙阳明显有些不悦。随后他才重重点头。 水色又问。 “你知不知道一个叫‘鱼妃’的人?哦不,应该是仙!” 龙阳依然没有开口,用看待奇葩的眼神看着水色那张绝美的脸。 如若不是因为水色面善,只怕龙阳会因为这两个问题大打出手。 龙阳双手环抱,没好气地侧过身,然后摇了摇头。 水色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不过明知故问而已。 若要让人牢牢记住一个人的名字,必须先让这个“名字”变得神秘。这还是水色初识鱼妃时,从鱼妃那里学来的。 “你就不好奇,鱼妃是谁?” “这有什么好奇的?凡人与仙对立,何况我等鱼修……” “如果我说,我见过她,而且今后你一定会喜欢上鱼妃姐姐呢?” “姑娘莫要说笑,龙阳只敬鱼主,纵然你口中那位鱼妃拥有天女之姿,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水色嘴角泛起坏笑,十指快速掐诀,从手腕上拉出一根红色的丝线。 丝线并不是真正的姻缘线,而是水色以弱水凝聚而成,因为蕴含“情毒”,所以呈现红色。 还没等龙阳反应过来,丝线一头从水色指尖飞出,缠在了龙阳手腕上。 龙阳警惕地飞退出老远,丝线就能变多长。 任凭龙阳动用术法祛除,丝线纹丝未动。 “姑娘这是为何?你我无冤无仇,缘何以这红绳害我?” “红绳?害你?” “姑娘难道还想狡辩不成?方才不仅打听鱼主,似乎还与天仙相识……” 水色掩嘴轻笑,弹指间红绳隐匿于无形。 只有她明白,红色丝线的另一头在自己手里。今后再见鱼妃时,系在鱼妃手上就好。 “刚才我就说过,你回答问题,我就送你惊喜。至于这红绳,你就当作姻缘线便是!” “……” 见龙阳稍有缓和,水色又补充道。 “还有啊,我不叫姑娘。今后你若感谢我,记得叫我‘红娘’!” …… 就在水色说得起劲时,天边有一片乌黑的云迅速飘来。 龙阳如临大敌似地看那黑云一眼,往来的地方赶去。 临走前,龙阳还对水色说“希望红娘没有骗我”。 眼见黑云直奔自己而来,水色从头上取下“拨云”,一头黑发变回冰丝。 “按鱼年算么,也不错……只是这四月的乌云,来得有些快。” 第二百圆七闻 水色红娘 水色话音刚落,方才还有些不起眼的黑云瞬间舒展,漫天密布。 如若祥云都是充满仙光的,那这笼罩人间的黑云所散发出的邪异,令水色感到压抑。 它们就像梦里死去的弱水,带着些难以接受的腥臭。 九色雷霆游走在黑云之中,暴躁的雷声更像一声声预兆。 水色不会逃离更不会躲避,因为这人间,是仅存“清幽”之地。 任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水色始终矗立在那块无字碑上。 她静静端详着手里的鱼骨杖,似乎渐渐明白它为何叫做“拨云”。 “拨得云开,守得鱼来!如果云散之时还能相见,水色愿把现实当成梦境。所以这点儿动静还远远不够……你说呢?” 她又一次玉手轻抚着“拨云”二字,似抚摸着鱼临渊的脸颊一样。 鱼骨杖上灵光一闪而逝,清脆的鱼铃声犹如回应着水色的询问。 这时,又是一阵凛冽的风吹过。 桃花林里扑鼻的香气正在变淡,越来越多花枝被风吹折,堆积在地上的花瓣也全部被风卷入天空,撒向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不觉中,水色那绝美的容颜上又起漪笑。 望着九色雷光与桃花相互辉映,她竟生出一种错觉:那一日的明镜台上,鱼临渊跃过龙门的场景和眼前的一切重叠…… 忽然。 黑云空出一个缺口,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云端。他们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万里桃花,根本没有把站在无字碑上的水色放在眼中。 若与人间相比,水色显的微不足道。在场的每一位尊者,都不觉得站在那里的“蓝裙女子”具备与天地相较的资格。 他们没有关于水色的记忆,更不认识水色手里的鱼骨杖。只是在来此途中听狐姬提起过,发生在瑶池的一些事情。 黎末抱着小太上,随意指了指下方的桃花林。 “这是什么花?似乎从未见过呢……” “此花幽冥不曾有,且在人间盛已久!其名为‘桃’,似乎是当年那位鱼主留在人间之物,被凡人用来辟邪……” 回答黎末的只有地尊。这位幽冥九尊首座,似乎对于人间了解不少。 黎末还没来得及多言,小太上忽然哭着把脸埋进她怀里。 只见万里桃花溢散出丝丝魔气,若不是她身为魔尊断然难以察觉。 再看怀中小太上时,脸上流露出赞许。转而冲着狐姬毫不客气地说道。 “狐狸!你家这位师侄天赋不错嘛。居然抢在我之前发现此地不对……” 狐姬听到黎末那样称呼自己,五根狐狸尾巴像孔雀开屏一样散开。 “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叫我狐狸……这人间本就不是当年人间,自然有很大出入!” 黎末摇头不再接话,反倒是地尊惊咦出声:“魔气?而且不像我九幽所有……” 此话一出,这才引起其他几位尊者的注意。 紧挨黎末的尊者露出自己的脸,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一双异色瞳滴流乱转。 “既然魔气不是来自我九幽,何不如天尊当年一样,立刻将其连同人间一并毁灭!” 虽然这句话语调铿锵,但是声音阴阳怪气,听上去难辨雌雄。 立即有尊者附和,唯独站在最后的那一位尊者脱掉了罩在头上的斗篷。 一对翡翠色的妖瞳闪烁精光,雪白的绒毛掩盖不住猫妖的样貌,由爪子幻化成的五指,梳理着一根根胡须。 纯白色九命猫妖正是妖尊,他此时看着下方的水色,藏在长袍中的九条尾巴微微一动。 “鬼尊此言差矣!来此路上难道没听灵尊说么?那水灵并非苍天之女,不再三千弱水当中……如此冒然出手,后果难料!” 阴阳怪气的鬼尊冷哼一声,显然平日里和这位妖尊不大对付。 “后果难料!后果难料!难不成所有无法预测的结果我们都要等玄、命、卦三尊到齐?” 命尊听后明显不悦,一蹦跳到鬼尊面前,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指着鬼尊鼻子。 “老鬼!你什么意思?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信不信我诅咒你!” “呦~人不大鬼倒是不小!如果你们君天殿能料到今日之果,也就不必让我们等候多时了……” “好你个老鬼!欺我君天殿今日无人是吧,也不用你激将,我现在就去将那女子捉来!” 命尊那三岁孩童的性子,又怎么经得起鬼尊这番挑拨。 狐姬也只能暗叹一声,心觉那几个老不死的确姗姗来迟。 地尊瞪了鬼尊一眼,鬼尊立马安安静静。 然而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妖尊刚才圆亮的妖瞳,此刻仅剩一条线。 从紧张到舒缓,他替水色捏了一把汗。 他不但一眼认出水色,还记得梦里发生的一切。记得鱼临渊,记得万妖林,记得三界,记得他拥有另一个名字叫寂夜…… 他有很多话想对水主说,也有很多问题想听她解释。 只是有其他尊者在,就算他有几条命,也只能另寻机会。 眼下命尊只身前去捉拿水色,他只好静观其变。 命尊化作一道流光从天上落下,速度之快吓退惊雷落花。 他不想君天殿颜面无存,更不想长那老鬼威风。何况他不是第一次降临这片大地,对于那块无字碑也有些看不顺眼。 水色听不到天上尊者的议论,只看到一个三岁左右的孩童飞身而来。 尽管从孩童身上感受到无尽的杀机,可她终究抑制不住善良的本性。 “怎么?你小小年纪,也想从我红娘手里求得一份姻缘?” 命尊闻言刹在半空,极力捕捉着水色话中的关键词。 红娘?姻缘? 他只理解了眼前女子名叫“红娘”,却听不懂何为姻缘。 “费什么话!本座乃君天九尊之一的命尊,识相就跟本座回空山,否则你会跟那慕庄一样!” 听到命尊提及慕庄之事,水色这才回想起龙阳之前所问。 原来眼前这个微胖的小子,就是毁掉慕庄的罪魁祸首。 水色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故作“大姐姐”般的严肃。 “红娘姐姐不喜欢闹腾的小孩子,就冲你刚才冒犯我,姐姐决定给你点颜色看看……” 言出法随,杖随手落。 只见水色将拨云从身前划过,那些被风吃上天的花瓣,瞬间定在空中一动不动。 青魔幻境形成的万里桃花,同时变成丝丝青烟,随风消散人间。 紧接着。 整个九州大地上,接二连三地出现桃林,或百里,或十里,或仅有山间溪边三两株。 几乎同一时间。 命尊脖子上的长命锁剧烈抖动,扯着他的脖子就要飞离。 擅长命术能知天命的命尊,怎么也没有料到,赌气来此,却忘了看一看自己的命数。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圆七闻水色红娘 第二百圆八闻 忆如云水 桃花林消失,又星星点点的出现在人间各地。这一幕使得立在云端的尊者感觉微妙。 尤其是阴阳怪气的鬼尊,在看到命尊被长命锁拖着后退时,直接化作一团鬼火向水色冲去。 然而。 没等鬼尊降临人间,就被另一位尊者挡住去路。 出乎鬼尊意料,拦住他的不是妖尊,竟然是魔尊黎末。 此刻,黎末怀里抱着通体如紫玉的魔琴。之前还在她怀里的小太上,不知何时跑到了狐姬肩头,时不时地捉弄着狐姬身后的尾巴。 鬼尊所化鬼火一分为二,两团鬼火同时裂开大嘴,说话的声音一男一女。 “魔尊这是何意?” 黎末身上散出的魔气涌入魔琴,琴身像呼吸一样忽明忽暗。 “黎末也想知道鬼尊又是何意?命尊既已前去,鬼此刻出手似有不妥吧!” 闻言。 两团鬼火各自睁开一只眼睛,死气沉沉的眼珠子滴流乱转。 “难道魔尊看不出,那些桃花所呈景象分明是一个弥天结界?只怕再拖下去命尊讨不得好处……” 尽管鬼尊的话漏洞百出,听上去也不无道理。 从万里桃花消失的那一刻起,黎末心里就已隐隐察觉。 只是碍于君天殿的存在,幽冥九尊不能肆意妄为。 黎末一笑,美的出尘。 “老鬼!别说我没提醒你,当年就是你见水起意……如今得知她并非出自空山,你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吧?” “啧啧啧~谁不想得到?君天殿里的东西尚未找到炼化法门,此女不正是突破所在?” 黎末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九州大地一阵剧烈晃动。 震天的声响盖过风声雷声,引得江河湖海里的死水迅速消失近半。 下一刻。 滔天的水龙卷井喷似地出现人间,似有似无地灵气应运而生。 当一层透明的结界笼罩人间时,命尊的长命锁恰好被隔离在结界里。 只见长命锁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变成丈许大小的天命锁撞向薄如蝉翼的结界。 “轰~” 一圈圈涟漪浮现在柔软的结界上,巨大的结界闪动淡淡的蓝光后重新恢复平静。 天命锁一连数次冲击相同位置,结果都与刚才没什么不同。 命尊见状倒也不紧张,他本来也没想着就这样“丢脸”地离开。只不过长命锁突然失控似地暴走,他不得已而为。 如今看来,眼下这位“红娘”不能轻视。 命尊低喝一声,天命锁乖乖回到他身边。当命尊有模有样地盘膝坐在锁面上时,身体迅速披上一层流光。 “红娘!本座承认刚才有些轻视你,但现在不会了!放弃抵抗跟本座回去,不然其他尊者可不会像我一样在此废话……” 让命尊万万没想到的是,水色听到这句话后仍然面无波澜。 可接下来水色说出的一句话,使得命尊火冒三丈。 她说:“天尊是我放回去的,命尊这么多废话,难道也要求饶不成?” 命尊这般孩童,越接近天命反而越缺乏城府。 此前经不起鬼尊激将,此时更忍受不了水色的傲慢。 就看到命尊抬起胖嘟嘟的小手,隔空往水色的方向一指。 “向天求长生,一念皆永恒,锁!” 仅仅是刹那光景,水色附近的风停了,正在飘落的桃花也静止在半空。 属于水色的时间、空间以及未来运势,似乎都被天命锁禁锢…… 没有什么能逃得过天命,除了天地。 命尊没有继续出手,而是飞到水色近前,仔细打量着这位蓝裙“红娘”。 发如冰丝,眼眉如波,那张不输天尊的容颜带着几分足以傲世天地的“美”。 命尊正要伸出脚丫子踢水色一下,突然想到弱水身具情毒,只好作罢。 若不是命尊永远“三岁”,根本不会离弱水如此之近。 结界外的鬼尊目睹这一切,两团鬼火患得患失地在空中飘荡。 “魔尊!有些东西谁先看破,谁就能先一步达到永恒之境。命尊这小子不懂,君天殿又只有狐姬在,再不下手就该后悔了!” 鬼尊这句话并非直接说出,而是以某种秘法传入黎末心神。 鬼尊背对着天上的其他尊者,气息隐藏极好。 唯独黎末是面向其他尊者,很难做到心中所思滴水不漏。尤其是地尊,原本注意力就在魔鬼二尊身上。 哪怕黎末神色转变微不可查,依然难逃地尊法眼。 “既然祸水已被命尊擒获,我看就不必再等君天殿尊者到齐了……幽冥九尊合力破开结界,人间生灵一个不留!” 地尊身为幽冥九尊的首座,他的话就代表“九幽”,其余八位尊者不得不遵从。 黎末和鬼尊远离结界一些,其他几位尊者平淡无奇地伸出一只手。 妖尊尽管心中不愿,无奈只能装装样子。 狐姬仍然摇晃着五条狐狸尾巴,逗弄着有些调皮的小太上。她并没有打算出手,更不会自作多情帮助幽冥九尊。 眼看着千万道九色雷,齐齐劈在守护人间的结界上,狐姬依旧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 前一刻还抓着狐姬尾巴的小太上,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哭声惊天。 不知为何。 身为灵尊的狐姬猛然心头一颤,犹如被小太上揪住一般。 魔尊心生怜爱,情不自禁地拨了一下怀中魔琴。就连地尊也忍不住多看了小太上一眼。 或许就是这眨眼功夫,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快到令尊者都来不及躲闪。 被天命锁禁锢的水色,忽然全身开满了妃色的彼岸花。 水色心口那枚妃色鱼符散发出的光芒,将漫天黑云映照成紫色。 拨云化作光柱直达苍穹,净世鱼铃仅仅响了一声…… 再之后。 妃色鱼符光芒暗淡,拨云重新落回水色身边。 距离水色最近的命尊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天命锁重新变回长命锁挂在他脖子上。 漫天黑云荡然无存,露出湛蓝的天空。 刚才还高高在上的一众尊者,此刻早已踪迹难觅。 等到一个个尊者相继醒来时,他们分散在天地各处,完全不记得自己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 他们更加不记得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记忆如云如流水,眨眼之际被拨云拂去。 …… 结界外的一块石头旁,小太上高兴地玩着泥巴。 他时而糊在自己脸上,时而摸在昏迷不醒的魔尊身上。 似乎。 只有他还记得,刚才的一切。 第二百圆九闻 鸳鸯映水 尽管那些绽放在水色身上的彼岸花全都化作了水气,但水色依然没有醒来。 拨云变成发簪自行插在水色发间,仿若刚才不曾出现。 此时。 一只纯白的猫妖现身结界外,远远观望着昏迷的魔尊,以及魔尊身边的小太上。 见魔尊未醒,猫妖闪身落在结界边缘试探性地伸出爪子。 “想必这结界与弱水相似,此时水主情况不明,只能冒险一试……” 白猫口吐人言,对于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它记得一清二楚。 它闭着眼睛,猛然将爪子伸进结界内。随后睁开一只眼,像玩水似地来回拨了拨。 轻叹一口气,白猫用另一只爪子擦了擦似有似无的汗水。 “果然……失去那件东西,如今的弱水已名副其实,没有净恶驱杂的能力!” 白猫自言自语后没有任何犹豫,像一只生活在人间的猫一样钻入结界。 之后,白猫没有踏出结界,而是带着水色不知去向。 …… 不知过了多久,魔尊黎末总算睁开了眼睛。 恍惚间,黎末只觉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出于尊者的警觉她迅速坐起。 头痛欲裂,意识麻木。 当五感渐渐回到身体,黎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好像做了梦,梦见太上那小子往自己脸上抹泥巴…… 几乎就在手摸到脸颊时,一块块早已干透的泥巴从脸上掉落。 “这小子,看我不……” 黎末话说一半,才注意到小太上光着屁股趴在石头上,睡得正憨。 魔气涌动时,那些粘在脸上长袍上的泥巴尽数化作飞灰。 黎末随手一招,掉在不远处的魔琴回到她手里。细看之下才发现,琴弦断了一根。 她转身再看像水流一样的结界,“拨云”出现前一刻的画面又一次浮现眼前。 或许是因为黎末恰好拨动了魔琴,才使得她的记忆仍能停在那一刻。 黎末看到了躺在结界内的命尊,有心无力。 如今九幽事多,她情愿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离开这里。 走出几步,黎末又再次折返。 盯着小太上肉嘟嘟的屁股,忍不住觉得可爱。 “既然把你带出来了,那就跟我走吧……过段时间再送你回空山!” 随即,黎末带着小太上,遁入地下不见。 …… 命尊距离水色最近,也是最后醒来的。 他脖子上的长命锁像水草一样漂在胸前,三岁孩童的身体有些瘫软无力。 明媚的阳光透过结界,照得命尊脸颊有些灼热。 他起身时没有任何不适,只觉身轻如燕。 可实际上,命尊不仅不记得来此的目的,甚至都忘了他来自君天殿,乃君天九尊之一。 他忘了疼痛,忘了时间,忘了何为天命,也忘了这里是人间。 如今的命尊当真犹如三岁孩童,行事全凭发自内心的喜好。 眼见长命锁仍然漂在胸前,命尊有些不耐烦地拽了回来。 “往哪里跑?被我看到就是我的,以后你就跟着我……嗯?好奇怪!我为什么一直叫自己为‘我’?我是谁……” 可是当命尊一个转身之后,他根本不记得刚才挂在嘴边的这些废话。 对于他来说,天地都是新的,又何况这人间。 只要走不出这个结界,命尊就只能像活在浴缸里的鱼,不断摸索,不断忘记,然后再继续…… 直到命尊的身影也渐渐远离,两个浑身上下罩在袍子里的身影突现。 一个金丝黑袍,一个银丝白袍,赫然是君天殿的鸳鸯双尊。 他们并非出现在结界外,而是被困在了结界里。 很显然,早在一众尊者前来人间捉拿水色时,他们就已经蛰伏在人间了。 只不过他们毕竟不像卦、玄、命三尊那样,具备未卜先知的能力。 “鸯妹~现如今你我也回不去,不如继续观察凡人伺机而动,说不定能解开‘永恒’之密!” “鸳哥!妖尊带走了那水灵,当务之急你我要不要先找到他们?” “鸯妹。我都在远处观望,妖尊明显不是为了将水灵据为己有。” “可是鸳哥,为何只有妖尊能随意出入这结界?说不定妖尊已先我们一步,找到了打开永恒的办法……” “既然如此,你我且先留在人间,找到妖尊与水灵暗中观察!” “那命尊……” “尊各有命,命尊也不例外。不弄清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只怕命尊会一直这样下去。” “……” 话落。 鸳鸯双尊正欲离去。 而就在这时,一滩积水上的彼岸花吸引了“鸯妹”的注意。 七朵彼岸花,七种不同的颜色。 令鸳鸯双尊意外的是,这七朵彼岸花没有根,没有叶,居然盛开在阳光下。 只一眼,拥有一颗女儿心的鸯妹就无法自拔。 她明知那是具有情毒的“情花”,还是蹲下身子仔细打量。 鸳鸯双尊本性相同,心性相通。鸳哥见鸯妹被情花吸引,心念传音要拉她离开。 但下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彼岸花像水色一样读懂了鸯妹的心思,吐出丝丝氤氲之气,在积水上映出了两只“鸟”逐闹戏水的画面。 鸟身七色,比翼双飞。 鸯妹看得着迷,鸳哥望着出神。他们似乎能从那两只鸟的眼神里看见彼此。一个为“鸳”,一个为“鸯”,形影不离。 原本想要阻止鸯妹的鸳哥,竟也有些恍惚。 恰在这时。 鸯妹伸出手,摸了摸鸳鸯的羽毛。 轻柔光滑的触感,带着几分阳光与水交融的温暖。 可当鸯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附近只剩鸳哥呆呆站在那里。 积水上的七朵彼岸花都已不见,只有一只雌鸳鸯在梳理自己的羽毛。 鸳哥唤了一声,鸳鸯抬头叫了一声作为回应。 他叹息一声,望向君天殿所在的天边。片刻后,也伸手摸了摸鸳鸯的羽毛…… 鸳鸯从不分离,哪怕身中情毒化作真正的“鸳鸯”。 从那一日起,凡人偶尔能看到两只漂亮的鸟,总在水里找寻着什么。 累了将头埋在翅膀下,冷了依偎在一起。它们有着几乎相同的七色羽毛,它唤一声“鸳”,它回一声“鸯”。 见过的人,都称它们为“鸳鸯”。 …… 某处山脚下,绵延十里都是桃花。 潺潺溪水从一处山洞前流过,有一只白猫总是蹲坐在溪边。 水色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 她扶着石壁走出山洞的时候,白猫正背对她而坐。 一阵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但那一个“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是……” “……” 白猫转过身,绿色的妖瞳里闪过久违地激动,九条一模一样的尾巴慢慢在背后舒展。 “水主可还记得,你我明镜台初遇?” 水色摇摇头。那种就快忆起,却始终模糊的感觉让她哑口无言。 白猫一跃跳上她肩膀,亦如当年一样用梅花肉垫堵在她嘴唇上。 “果然不记得么?我叫寂夜,但不是什么尊者,原本也不是什么妖尊……” 第二百进闻 水至鱼未 白猫嘴上说着,思绪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 它记得天、地、人三界,记得东南西北四海,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名为“寂寞”的儿子…… 它还记得雌雄两条闻鱼在“月华天”交手,机缘之下它成为了鱼七口中的第一个“超脱者”。 甚至它没有忘记万妖林,没有忘记那些和鱼水二主共同的经历。 白猫谈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没完没了,啰里啰嗦,酷似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家。 尽管猫爪子挡在水色嘴边,但白猫并没有不让她说话。 反倒是水色听得出神,听出了白猫话里话外的寂寞。 时间可以抹去一切,唯寂寞可以挫败心灵。 虽然此时的水色还处在净世鱼铃的尾音中尚未清醒,可她身为水灵听得出白猫没有说谎。 …… 白猫一跃跳到溪边的石头上,摇身变回“妖尊”的模样,转身看着水色。 “老夫知道水主能够听见心声,也一定明白我没有任何欺瞒……” 水色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 猫首人身的寂夜站在那里一阵错愕,有些不太明白水色所想。 下一刻,出乎寂夜意料的,水色躬身施礼,以如溪如泉的声音开口:“水色见过尊者!” “……” 寂夜没有接话,看着面带微笑的水色,似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几息之后水色才直起身子,闭上眼睛又睁开。 灵犀之泪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回水色手心。 一缕缕记忆像流水般在她眼底跃动…… 片刻之后,水色终于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又从雪色的发间抽出拨云。 “水色并未怀疑尊者的话,能再见尊者水色深感心安……只是自闻鱼梦中醒来,很多事情至今没有头绪。” 寂夜眉头一皱惊呼出声:“闻鱼?怎么它毁了三界还不够,阴魂不散地追到这里!” 寂夜丝毫不怀疑,闻鱼对“三界”而言是场再难。 然而它的举动落在水色眼中,引得水色发出一阵流水般的笑声。 “嘻嘻~看来尊者超脱至此,对于真相知道的比我还少嘛……” “真相?” “其实最初我也不信~可是当我见过天尊,见过鱼妃……很多事情逐渐在心底有了轮廓。” 寂夜闻言陷入沉思,仿佛在梳理它回归“现实”后的每一份经历。 它的确不是什么“妖尊”,只是碰巧在超脱而来后,误打误撞进入了妖尊的闭关之处。 它仍记得,妖尊那真正怪物般看待自己的眼神,以及妖尊被伤痛折磨痛不欲生的吼声。 片刻后,寂夜叹息一声,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我真的不是什么尊者,更不是妖尊!” 水色不惊不怪,收起灵犀之泪将拨云变成鱼骨杖。 寂夜下意识地跳下石头,它深知那根森白的骨杖具备何种威力。 未曾想,水色只是把拨云当作手杖,支撑着自己尚且乏力的身体。 “可是真正的妖尊早已形神俱灭,对么?” “……” 寂夜绿色的妖瞳骤然放大,显然水色这句话让他始料未及。 只有寂夜自己知道,真正的妖尊在看到它这位不速之客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跟它说了一番话后,妖尊在它面前化作飞灰,只留下了一枚严重变形的妖丹。 从那时起,它就假冒闭关的妖尊,以妖丹上的气息欺瞒天地,甚至其他尊者都未发现。 寂夜没有一丝保留,将这些都告诉了水色。 她甚至能想象得出,妖尊临终时对于鱼临渊的恨意。 水色也找了块石头坐下,望了一眼四周常开不败的桃花,这才悠悠说道。 “虽然水色所知不多,但作为亲历者仍比尊者明白些……就好比我手中的‘拨云’,尊者可还熟悉?” 寂夜盯着鱼骨杖看了又看,记忆一下子回到闻鱼梦里。 “这……莫非是七神手中那根骨杖?” “正是。” “看样子,水主并非和我一样超脱而来。” “我随闻鱼一道醒来……” “这!” “闻鱼一梦百万年,可是它梦至一半却突然醒来,我得以出现在此。” “那闻鱼何在?我们还是速速离去为妙,若让它追来……” 寂夜显得有些紧张,完全不似当初的尊者那般高高在上,反而事事小心谨慎。 水色脸上又一次泛起笑容,学着久经沧桑的凡人长呼一口气。 “凡人曾言,梦是反的……闻鱼的梦不仅掺杂着他生前的记忆,同样预示着未来。” “他?” “他就是现实中的鱼主鱼临渊,而闻鱼正是他临终时剖心所化。至于我,应该是这天地中一位失忆的水灵吧……” 寂夜心念飞转,很多事情渐渐理出了来龙去脉。 甚至慢慢明白,为何这方天地没有鱼水容身之处。 水色起身指了指远方的高山流水,深感欣慰说道。 “他曾说,他所过之处尽是有鱼的天下。所以他用鱼符守护了这世人间。 天尊曾毁过它一次,之前众尊者还想再毁一次……所以拨云才会按照他的意愿,以鱼铃净世吧。” “这么说,之前不是水主所为,而是这骨杖自行发动?” “水色难道没有告诉尊者,拨云是他身上的鱼鳍所化……目的,只是为了让天地不记得我的存在。甚至水色曾经的记忆,也都被它封印者着!” “……” 令寂夜震惊的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它实在猜不到,水色知道的“真相”还有多少。 念及至此,寂夜犹豫了一下,还是变成白猫的样子跳到水色跟前。 “冒充妖尊的这段时间,总听他们提到君天殿内某样东西,似乎与水主有关。 据说一旦炼化,十八尊者皆可达永恒之境,与天地同寿。” “闻鱼很少提及,水色也不知那东西究竟是何物。想必妖尊也是为此负伤,尊者还需小心才是……” 寂夜点点头,心中感慨万千。 它从来没想过,自己曾历经风雨的“三界”,竟然只是闻鱼一梦。 这时。 水色重新将鱼骨杖变成发簪,一边别在发间,一边轻笑着说。 “万一有其他尊者寻来,尊者大可以把水色当作俘虏。还有,我在这四月人间只要一个名字——红娘!” 水色嘴上说着,灵动的弱水从之间流过,渐渐变成红色。 忽然。 两只从未见过的鸟从远处飞来,羽毛皆为七色,明显雌雄一对。 鸳鸯互相梳理着羽毛,显然早已忘记了作为尊者的身份。 它们只是偶尔看看水色绝美的容颜,又自顾自地在溪水里嬉闹。 “想不到人间还有如此重情的鸟儿……” 水色话音刚落。 溪边一株桃花突然暴起,化身青魔向鸳鸯拍去。 第二百进一闻 鱼念为暂 一对鸳鸯临危不乱,身法轻盈地躲开青魔的攻击。 水色眼见青魔要再次发难,连忙出声制止。 她不明白为何青魔突然暴起,更不知道鸳鸯本就是两位尊者所变。如果水色知道两只鸳鸯是君天殿的尊者,态度也会截然不同。 “退下!如若没有我的指示,不得对人间生灵出手!” “是……” 青魔也没有过多争辩和解释,若非有那么一瞬间从鸳鸯身上察觉到异样,青魔不会无视水色的存在。 鸳鸯注视着青魔重新变回一株桃花,十分欠揍地梳理着翅膀下的羽毛。 尽管它们不记得和尊者有关的事情,但骨子里的高傲仍和尊者一样。甚至原本在离恨之境的修为,没有丝毫减少。.九九^九)xs(.co^m 水色走到溪边蹲下,鸳鸯同时游了过来,不惧生人地相互亲昵。水色轻抚着颜色靓丽的羽毛,它们就用嘴啄着她的玉指。 寂夜抬起鼻子嗅了嗅,猫叫一声假装“警告”这一对鸳鸯。它冒充妖尊这段时间里从未见过鸳鸯双尊,自然不可能嗅出端倪。 只是鸳鸯躲开青魔攻击的身法,并非一般生灵所能做到。 “叱” 寂夜像争宠的家猫一样猛然约起,妖瞳里绿色的妖芒顿时深邃。 并非寂夜后知后觉,而是它有意此时试探这两只突然造访的“鸟”。 通过鸳鸯身上散发的气息,寂夜知道它们并不简单。 “水主退后!这两只杂色鸟绝非凡物,说不得就是哪个尊者派来的。” 任凭寂夜身上的妖气冲天,九条猫尾巴水草一样翻飞。可水色始终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尊者何须如此紧张……它们身上的确有魔讨厌的气息,但也有水色熟悉的味道。” “什么味道?” “天尊曾称它为情花,而它不过是轮回之地里的寂寞之花罢了。” 水色说着,手指从溪水中划过,一朵鲜红的彼岸花出现在掌心。 寂夜身上的妖气顿时收敛,诧异地盯着彼岸花。它还记得在曾在闻梦里的南海上,看到过一朵巨大的彼岸花。 那深邃的幽蓝,就像水色身上的长裙一般。也正是那朵彼岸花,曾把海水抽空。 望着眼前两只鸳鸯,寂夜依然不解。 “它们身上怎会有彼岸花的气味?” 水色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她从走出青魔幻境未过太久,幻出彼岸花的次数屈指可数,若说影响人间显然不太可能。 “水色也不清楚……只是按照天尊看到彼岸花时的表现来看,它更像一场让人患病的瘟疫!或许这便是它被称为情花的原因吧……” 寂夜迈着猫步走到水色身边,仍警惕地盯着鸳鸯,时不时地想要伸出爪子挠上一挠。 “既然彼岸花生于弱水,难道水主也对其不甚了解?” 水色忽然起身,掌心里的彼岸花化作一团红色的雾气。 “我只知它是闻鱼梦境里的花,似能与我心意相通,却从来没有心神上的交流。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每一种颜色的彼岸花都像一种情绪,触碰到之后意识便如陷入梦境无法自拔。” “情毒么?那我怎么完全没有感觉?” 水色没有立刻开口,飞身立在半空才悠悠说道:“那是因为尊者的心不再,或者说,是你家公主不在才对吧” 她脸上带笑,说出这句话时分外轻松。 犹记得还在闻鱼梦里时,寂夜曾告诉自己:等见到自家公主一切都会明白。 事到如今,哪里去寻“公主”,何处还有真相大白。 水色一句话。 就像一根鱼刺扎在了寂夜胸口,哪怕妖本无心,此刻也忍不住一阵绞痛。 “水主说的是!若一切皆是梦,那梦也太过逼真了些。 可水主是否想过,如果梦里为虚,寂夜作为超脱者又怎么碰巧出现在你面前?” 寂夜一言。 同样激起水色心中千层浪。 世间真有那么多巧合?还有那么多无法解释? 眼下仅仅是一个不受“情毒”影响的寂夜尊者,就已经让她有些混乱。 如果之后还会见到更多熟悉的面孔,她该如何让“梦”不再继续。 长吁一口气,水色只觉前路尚远。 “尊者知不知道,三千弱水都被封印在一个叫空山的地方?” “有所耳闻!水主提及龙鱼的埋骨之地做什么?以目前你我之力,守着人间尚且困难,如何破的开空山封印。” “欲让天下有鱼,必先解救弱水。偏安一隅人间,水色心里岂能踏实!” “……” 寂夜见水色所谋长远,完全不像曾在明镜台上心思单纯的水灵。 有那么一个瞬间,寂夜望着水色背影,误认为她便是“公主”。 寂夜扭头咬住自己其中一条尾巴,努力让自己清醒。 “接下来要做什么,寂夜奉陪。等那些尊者醒悟过来,只怕时间所剩无几。” 水色听后笑如铜铃,显然对于寂夜的担忧早有心理准备。 “既然鱼救过天下人,如今就该天下人帮一回鱼了。就算天地都塌下来,水色也愿意相信,世间还有一条鱼……” “还有一条鱼?” 没等寂夜反应过来,水色已变成一道水光消失原地。 当寂夜想起“闻鱼”时,无奈循着水色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 君天殿外,天水如镜。 无戒和尚盘膝坐在玄尊对面,二人中间摆放着的棋盘上总共只有两颗子,一黑一白。 卦尊不在,龙尊也不在。唯独天尊此刻像思春的少女,坐在君天殿外的台阶上对着天空发呆。 无戒手执黑子,心无杂念地将棋放在空白的棋盘上。 玄尊略有深意地一笑,随手捏起一枚白子往棋盘上一扔。 随即,刚刚落在棋盘上的两枚棋子齐齐消失,又回到了最初的“一黑一白”。 无戒不骄不躁,抬头看向捋着胡须的玄尊,平静开口。 “玄尊何事在心,为何不愿明说?” “哦?佛尊难道看出来了?” “自我从空山归来,就被你拉来下棋。天尊之事你不过问倒也无妨,只是这棋局一直如此,和尚我也能看出一二……” 玄尊依然只笑不语,抓起一把棋子全都放在棋盘之上。 下一刻,多出的棋子还是无故消失。 无戒和尚瞬间眉头紧锁,似预感到什么一样心照不宣。 “难怪龙尊去寻九公主,卦尊跑得不见踪影……原来,玄尊早就知道幽冥九尊会空手而回!” 玄尊一挥手,棋盘隐匿于无形。 “佛尊可知,为何十八尊者始终无法炼化那件东西,抵达永恒之境吗?” “正如这棋局,一念永恒一念短暂……天地容不下龙鱼,便是因为龙鱼之念即为短暂!只要鱼在,无法永恒。” “以佛门之言,无忘者相,无忆者相!佛尊啊佛尊,你依然记不起当年么?” “……” 无戒眼现金光,一段段遗忘的记忆迅速被唤醒。 第二百进二闻 非鱼勿视 无戒不但想起当年是自己将那件东西带回君天殿。甚至,十八尊者历经数十日鏖战鱼临渊的画面也历历在目。 他记得鱼主堪比天地的强悍实力,记得天尊受命于天分封天妃的场景,还记得君天九尊如何发现弱水之密。 可无戒和尚唯独不记得,他从何时开始将这些遗忘。 “无戒无忘,记忆蒙尘……若非玄尊以这玄棋相解,不知无戒重拾旧忆又需多久?只怕那时,已分不清何为短暂,何为永恒了。” 无戒身为佛尊,此刻也难免双手合十,向玄尊躬身施礼。 他不会问玄尊是什么时候寻回当年记忆的,只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玄尊转身一笑,右手两指捻着白须。双眼微眯地看向天水相接处,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天高、水长、地亘、鱼短……老夫虽掌天玄之道,也并非无所不知。” “玄尊谦虚。命尊通晓命理,卦尊卜知可能,只有玄尊能窥未知。” “佛尊何必谬赞,君天九尊修天乾之道,幽冥九尊习地坤之法,唯鱼水自然。如果这世间有你我尚不清楚之物,除了天地,只有鱼水罢了!” 无戒和尚眼中精光闪动,瞬间明白玄尊话里的含义。 他们身为只差一步即可“永恒”的尊者,又有谁能让他们忘却当年事? 答案藏在玄尊话里,呼之欲出。 但有些事情即使是尊者,也当有所避讳。 无戒走到玄尊身旁,同样望向天水相接处。 “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水色重现世间!只是和尚觉得,她失去那件东西之后,掀不起什么大浪,更别说令尊者遗忘曾经……” “水色么?不在三千弱水中,又在弱水三千里。恐怕有些事,你只能问那位菩萨了,不是么?” 无戒听到“菩萨”两个字,长叹一口气。 两位尊者都知道,三千空山之中,有那么一座空山并未封印水灵。 而那位水灵作为天父最喜爱的女儿,却遁入空门,立地成佛。 她灵号“水柔”,法号“观世音”…… 玄尊自然听出了无戒的心思,悠悠说道。 “佛尊无戒,故而以杀念为刃重伤鱼为渊……既然无欲无求无爱无憎,你又何必怕见她呢?” “弱水三千,空山三千,净世之音亦三千。佛门因果皆被水柔看破,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玄尊不再多言,闪身盘坐在君天殿外。 他知道无戒既然这么说了,就表示无戒一定会去见水柔。 无戒宣了声佛号,破空而去…… 天尊正坐在台阶上发呆,看到无戒离去的身影,忽然触景生情。 生长在她左肩上的彼岸花,吐露出阵阵异香。 “我不要他走!我不要他走!求求你老君,别让他走……” 眨眼功夫,天尊就像相思成病一样神经兮兮,一手擦着眼角的泪,一手拉扯着玄尊的衣袖。 玄尊无可奈何,只好对自己施以术法,变成了一个面容枯槁毫无血色的老人。 老人身上披枝带叶,须眉皆似藤条一般托在地上。 “莲儿切莫任性……你跟它本就是双生并蒂莲,注定有一个要成为天尊,另一个沦为尘埃。”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凭什么并蒂莲就只能一个生一个死,天人永隔?” “因为并蒂莲的爱,是以另一半的生命为代价。被爱的越深,也就越先枯萎。等到并蒂莲只剩下一半时,也就迈入了取舍之道……” 玄尊说话时语重心长,就像天尊的长辈一样。 可只有玄尊自己知道,论年龄天尊远比他要年长,论经历也远比他更坎坷。 为“尊”者披荆斩棘,走到他们这一步的,又岂能那般轻松。 看到从不睡觉的天尊趴在自己肩头睡去,玄尊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君天九尊之中,只有他能看到天尊的“曾经”。 此时玄尊仿佛回到了千百万年前,他就是那棵老君树,无时无刻都在为脚下的双生并蒂莲遮风挡雨。 它们一个叫“莲”,一个名“荷”。 从初生至成年,它们都没有雌雄之分男女之别。只有当其中一个萌生出情芽,另一个才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它们不是天地所生,却是天造地设。 一起在孤独中长大是它们的宿命,只有一个能活到最后,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它们从来知道什么是情爱,可一旦懵懂的时候,其中一个就会用“爱”杀死另一个。 老君树是它们唯一的倾诉者,也是它们唯一的“亲人”。 它们总喜欢围着老君树玩耍,从来不肯走远。 它们亲切地称呼老君树“爷爷”,经常缠着老君树讲外面的世界。 老君树所在的地方,就像一个水上孤岛。而双生并蒂莲就长在老君树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荷变成了病殃殃的小伙。 莲变得越来越活泼主动,荷显得越来越羸弱无力。 可即使如此,莲还是喜欢粘着荷,正如它们本就并蒂。 那一天。 莲看到一条长着娃娃脸的鱼出现在无边弱水中,于是兴冲冲地跑到老君树下告诉荷。 莲说她想跟荷一直待在一起,又想像那鱼儿一样去外面走走。 荷简单地回了句他也想,竟让莲激动好久。 只是莲与荷都不知道,因为见到龙鱼而彼此拉近的心,让后者步入深渊。 没等到相约离开的那一天,荷便枯萎在老君树下。 莲趴在老君树干上哭了很久很久,一直重复着“我不要他走”…… 直到后来。 莲成为了天尊,而一直看着她长大的老君树,以自身灵力幻化成君天殿。 天尊已沉沉睡去。 玄尊变回道骨仙风的模样,随手从君天殿上取下一块木头,垫在天尊胳膊下。 转身,玄尊冲着古刹模样的君天殿一拜。 “老君即为建木,自当万古不朽。可作为真相的见证者,这一切都显得残酷了……” 君天殿外忽然刮过一阵轻风,几片苍翠的叶子不知从何飘来落在水面上。 仿若君天殿听懂了玄尊的话,代替当年的老君树给出回应。 片刻之后,玄尊走到君天殿唯一一扇紧闭的门前。 “非鱼勿视,仙尊何必为难自己呢?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这不正是老君树留下的答案么……” “唉~” 紧闭的门内传来叹息,随即慢慢敞开。 小提示:在搜索引擎输入"大熊猫文学",即可找到本站,谢谢。 第二百进二闻非鱼勿视 第二百进三闻 遇水生烟 九幽之地,天愁涧。 此时的天愁涧早已妖去穴空,地上散落的灵石器物更像被刻意遗弃。 从高空向下看去,天愁涧犹如遭逢劫难,却又看不到死状惨烈的尸骸。 龙尊站在万丈天龙的龙头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天愁涧四周。 百余条千丈天龙飞上飞下,寻找着遗留在此地的蛛丝马迹。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几条天龙飞来回复。 “禀龙尊,此处并未发现九公主的踪迹!” “禀龙尊,这天愁涧内妖魔古怪皆不知去向,实有古怪。” “禀龙尊,这里留有一股特殊的气息,不像鱼也不像水……” “禀龙尊……” 龙尊微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实在厌倦了这些龙子龙孙像傻子一样的回复。 他又没瞎,这些琐事岂能看不到?跟自己的小九比,眼前这些蠢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是根本没有可比性。 眼见龙尊神色不悦,一条天龙话刚出口又咽了回去。 原本龙尊就要大发雷霆,细想之下还是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些年来,你们的智商都长鳞上了?罢了罢了,以后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就别来烦我……” 等到数条天龙散去,龙尊索性一屁股坐下,拿出一壶琼浆倒进嘴里。 随后轻轻拍了拍万丈天龙的龙头,像老友一样拉起家常。 “须伯,你说鱼真的有那么好么?小九宁愿为鱼牺牲自己,也不肯回来看我一眼……我可是她老子,亲老子……” “唉凡人曾言,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奴相信九公主会有明悟的一天。” “会么?” “定然……” 须伯刚一开口,左右两侧各有一条天龙慌慌张张地飞来。 看到这些龙子龙孙傻里傻气的样子,须伯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厉声斥责道。 “天龙身份尊崇,为何在你们身上只能看到莽撞?滚都滚看着来气!” “……” 两条年轻的天龙愣在半空,望着龙尊的方向进退两难。 它们不知道自己的发现是否重要,只是习惯性地认为自己做不了决定。 就这样过去几息时间,龙尊才起身将手里的玉壶像远处一抛。 “还是让它们说吧……不然憋着多难受,不符合龙族性格。” 须伯微微点头,随即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哪曾想两条天龙没有一点眼力,竟然又一次同时开口,好似在争抢。 “废墟中发现一具尸体……” “洞窟内暗藏一处秘境,似乎已被开启过!” 飞快说完后,两条天龙互瞪一眼,又同时表现出畏畏缩缩。 龙尊眉头一皱,心中只觉又是些不痛不痒的琐事。 心念一转,就给这些龙子龙孙一些表现的机会吧。也省的它们全部加一起,比自己的“九公主”还差一大截。 “引路吧权当打发时间……难得来一趟九幽。” 两条天龙喜出望外,心思毫无遮掩地表现在龙颜上。 …… 眨眼功夫,龙尊便现身在一处废墟上空。 看周围散落的锁链和笼子,更像一处关押努力的地方。 无数碎石木屑堆积在那里,地面的裂缝似被砸出大坑。 “你说的尸体呢?” “就在坑内。” “你是要老子亲自挖吗?” “……” 龙尊气的心脏抽疼,若不是还要坚持去寻自己的小九,只怕此刻就地躺下。 眼看着年轻天龙俯冲而下,龙尊对着废墟直接吹出一口龙息。 息如飓风,飞沙走石,等到尘埃落定时,露出大坑里的一个人影。 紫黑的长袍罩着全身,一张灰白如死的脸毫无生机。 龙尊只看一眼,便认出躺在那里的正是鬼尊。 正愁怒气无处发泄,龙尊闪身出现在鬼尊面前,抬脚朝脸踢去。 “装什么死,此地这副模样,都是老鬼你干的吧?” 换作平常鬼尊自然感受不到疼痛,但龙尊这一脚着实不轻。 鬼尊从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声中醒来,用阴恻恻地声音质问龙尊:“你是谁?敢对本座不利!” 龙尊一听笑出了声。 “老鬼!说什么鬼话,你就承认造成这一切的是你,我也不会说什么。” “你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龙尊本就很少讲理,难道讲一回,还遇到个失去记忆的鬼尊。 意识到哪里不对,龙尊翻手之间取出二龙戏珠,接连两声龙吟响彻天愁涧。 “老鬼,该醒了吧!” “……” 鬼尊摇晃着脑袋,记忆仍旧模模糊糊。只是他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认出了眼前的龙尊,还知道自己去过一趟空山。 “龙龙尊?这里是何处,我怎么……” “九幽之地,还有你老鬼不认识的地方?要不你再仔细想想?” 鬼尊打量周围片刻,意识逐渐清晰。之前因净世鱼铃而忘记的事情,一点点回归魂识。 只是令鬼尊万万没有想到,它竟然莫名地出现在这“天愁涧”。 若说万事毫无因果,此刻的鬼尊断然不信。 它派无常鬼前来此处,正是因为它知道这里有一块“轮回石”。眼下龙尊兴师动众,似乎早已发现此地端倪。 鬼尊心中万般猜测,脸色渐渐阴沉。想方设法支开龙尊绝非易事,倒不如开诚布公邀龙尊一探究竟。 至于一众尊者面对水色缘何“败北”,鬼尊凭借断断续续的记忆无法得知真相,索性不再理会。 “实不相瞒!这天愁涧面目全非并非我所为……之前我派无常来此取一物,不曾想它竟一去不回。” 龙尊自然不傻,又岂能听不出鬼尊嘴里鬼话连篇。只是他也想看看,这老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龙尊一言不发,挥手示意其余天龙全部散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鬼尊作为幽冥九尊之一,自然不能显得寒酸,浑身气势猛然一震,化作百团明亮的鬼火往洞窟内的笔画飞去。 龙尊看了一眼发现“秘境”的天龙,稍稍露出一抹赞许。随即龙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 当龙尊和鬼尊没有任何阻碍进入壁画时,并未看到闻鱼之前见过的那段“记忆”。 四面石壁,一方水潭。水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瓢,瓢里盛放着淡蓝色的弱水。 弱水时而漾出微波,时而变成一个婴儿的模样,但多睡时候都似在酣睡。 鬼尊和龙尊面面相觑,着实没有发现什么能入眼的“宝贝”。 但他们不知道,那瓢里躺着的正是轮回后的水仙,一个用前生记忆唤醒水色的“水仙”。 龙尊二话不说转身就要离开,鬼尊觉得自己颜面无光,指着潭中石台说道:“这块,应该是轮回石” 话音刚落。 “嘭嘭嘭”一连数声,潭水像爆炸一般飞溅而起。 等到龙尊和鬼尊的注意再次被吸引时,潭水干涸,一尊龙鱼石雕倒坐在那里。 第二百进四闻 情绝水欲 “二位尊者既然来了,何不坐下聊聊再走?” 听上去毫无波澜的一句话,竟使得方才消失的潭水全部变成寒气。 秘境的四面石壁顿时结冰,就连龙尊和鬼尊的衣服上都已结霜。 龙尊狠狠瞪了鬼尊一眼,眼下就算想走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而他们方才明显地察觉到,说话的石头身上透着阵阵混沌之力。 身为尊者,他们又岂能不知“混沌之力”是何物。 十八尊者当年与鱼临渊一役,鱼临渊最后所用正是混沌之力。只不过在鱼水眼中,称为“轮回之气”。 龙尊很快平复心情,挥手之间一条千丈长的龙尾蜿蜒而下,一直延伸至潭底。 龙尊顺着龙尾而下,所过之处龙鳞金光熠熠。 “不过是块混沌石,为何自称轮回?如今世间既无龙鱼亦无鱼主,妄图以轮回改变天地,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龙尊言辞犀利,他可不会给一块石头留什么情面。 尊者敬畏天地,却不归天地所管,于天地间已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鬼尊见状,没有和龙尊一样摆出尊者的姿态,而是款款飘身落下,形如鬼魅。 恰在这时。 周围一阵天旋地转,空间扭曲之后再次恢复原状。 唯一不同的是,那块风尘仆仆的石雕倒转过来,正视着两位尊者。石雕胸前,还悬浮着一瓢弱水。 “既然二位尊者肯赏脸,我就开门见山……” “我若不赏脸,你会轻易让我离开?” 龙尊没好气地回呛一句,似乎根本不把这块石头放在眼里。只有鬼尊一言不发,凝视着瓢中弱水。 轮回石缓缓睁开眼睛,淡蓝色的光泽犹如弱水。 “龙尊似乎在找一条龙,一条销声匿迹多年的真龙……” 此言一出,龙尊眉头紧锁,方才还成竹在胸,此刻出现一丝波动。 虽然他找寻九公主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是谁都能知道的事情。何况他初到九幽,哪里都还没去。 轮回石转向鬼尊,声音依旧平淡。 “鬼尊本就为轮回石而来,为何沉默不言?还是说你已经知晓,缺了某样东西便无法取走轮回石……” 鬼尊脸上阴晴不定,侧目看了眼龙尊。见对方没有过问的意思,它选择沉默以对。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轮回石轻声一笑,犹如老态龙钟的老者看待两个晚辈,话音里透着沧桑。 “轮回石共有六块,三块与天同生,三块与地同诞,故而称为三生三死石。 苍天溺爱弱水,便将三块生石给了弱水,而九幽把三块死石给了龙鱼。 于是六道轮回,水有三生,鱼有三死。后因鱼水生情,改为三生三世……” 龙尊和鬼尊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明白,轮回石自述这一段众所周知的事情有何意义。 然而轮回石根本没有理会两位尊者,仍然自顾自地说着。 “你们只知其一,何曾问过其二其三?” “……” 见龙尊和鬼尊神情各异,轮回石像老顽童一样甚为高兴。 “六块轮回石对应六道,其中天、人、畜为三生石,饿鬼、地狱、阿修罗为三世石。 所以持三生石的弱水为善,有三世石的龙鱼注定要惩恶,这原本就是天地赋予鱼水的宿命。 然而。 时间一久,轮回石终拥有了自己的灵智,这让天地也始料未及。 每一块轮回石自成一界,将天地间的众生纳入自己的欲望,壮大自身。 六块轮回石因为吸纳生灵众多,诞生了六种不同欲望,我们称之为六欲…… 妖魔仙神皆承受不了六欲侵蚀,善恶是非便会一直存续。 龙鱼与弱水作为天地之子女,自然有义务维持这种平衡。 但是时间一久,弱水和龙鱼也无法继续承受世间众生的六欲侵蚀,各自得了一种怪病。 弱水生七情而为花,龙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一切,而这个时间还在不断缩短…… 为父为母者,谁不怜惜自己子女,天地也不会例外。 最终。 天地合力,以牺牲自身永恒为代价,借弱水七情,封印六欲。 再后来,苍天培养出了九位尊者,九幽同样培养出了九位尊者。 本来天地的目的,是希望这十八位尊者,能在天塌地陷之时成为守护鱼水的存在。 但是天算地算,还是漏算一步。 当天地放弃永恒之时,便意味着他们所培养出的尊者都会走向极端。 一旦见过封印七情六欲的永恒,便会不择手段。 终于,三千弱水被封印空山,而健忘的龙鱼上演着可歌可泣的结局。 故而。 你们这些尊者呀,就像趁鱼水父母不在打了人家孩子的流氓……” 轮回石长篇大论,听得龙尊和鬼尊目瞪口呆。 尽管无从考证这些事情的真伪,但轮回石那番经过沉淀后的语气,容不得丝毫质疑。 是非曲直,不过是自己心间有一把尺,其他人心里还有一把。谁都会尽可能认为自己对,觉得他人是错。 龙尊和鬼尊无力反驳,因为他们过于追求“永恒之境”,达到与天地同寿的境界。 而现在经轮回石这么一说,心绪很难平静。 他们怀疑过轮回石的目的,也质疑过轮回石的动机,可最后只能借沉默妥协。 一时间。 二位尊者不知道今后该往何处去,又如何看待曾经。 龙尊思忖片刻,猛然抬头望着轮回石,恭敬施礼。 “那……除了其一其二,还有其三呢?” 轮回石哈哈大笑,对于龙尊此刻的表现甚为满意。 “你是想知道,我作为轮回石神通广大无所不知,为何待在这里哪也不去吧!” 龙尊此刻的心思,在轮回石面前犹如一张白纸。可站在一旁的鬼尊对这个问题同样感兴趣。 突然。 轮回石的笑声戛然而止,冷冷地盯着二位尊者说道:“秘密!唯独这个该知道的时候才能知道。” 两位尊者一阵无语,觉得自己被这块顽石耍了,却又没有任何证据。 这时轮回石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明显比刚才认真些。 “它们跟我不同,我作为三生石之一掌管畜生道,懒惰已成习惯。 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指条明路。至于走还是不走,全凭自己。” 龙尊和鬼尊异口同声,显然对于轮回石的话相信的更多。 “请明示!” “请明示。” 轮回石当真懒得故弄玄虚,直奔主题。 “饿鬼道轮回石很似乎很在意你……” 轮回石冲鬼尊说完,转而看向龙尊。 “天道轮回石一直和令媛在一起,不然她如何化得了龙门呢……” 两位尊者心头一个激灵,都觉得能进入这秘境绝非巧合。 第二百进五闻 龙门待鱼 黄泉作为九幽之内最神秘莫测的地方之一,令无数妖魔鬼怪闻风丧胆。 在“九色泉”中,唯一一处滴水难存的地方便是黄泉。 黄泉和其他九色泉一样,并不会固定在某个地方出现,而是像“流动的地泉”一样,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有妖魔传言,九色泉就是“地母”的九只眼睛,监视着九幽内的一举一动。 但也有遇到九色泉而侥幸逃过一劫的,对于所见所闻只字不提。哪怕幽冥九尊亲自过问,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一天。 距天愁涧百万里之遥,纵横的沟壑忽然裂开,地面塌陷,劲风卷着黄沙自地下喷涌而出。 远远望去,正如九幽之内的一眼泉,但它喷出的却是漫天黄沙。 黄泉流动的时快时慢,仿佛每一次出现都在寻找着什么。有时候在一个地方逗留数日,有时候仅仅存在片刻。 而黄泉这一次重现九幽,远比之前大很多,足有百里方圆。即使是在万里之外的妖魔鬼怪,也会望“泉”而逃。 …… 然而。 还是会有数道目光在看到黄泉后,尽是欣喜。天愁溪便是其中之一。 树伯跟在天愁溪身后,心有余悸地砸吧着嘴。 “小姐!再往前只怕凶多吉少,就算雨前辈此刻就在黄泉内,我们还是入地无门!” 天愁溪一咬牙,丢出一大堆灵宝不停翻找,片刻后一脸失望地噘着嘴。 “雨前辈说过:妖向水而生,因此黄泉就像妖的天敌一般。可若这次不见到雨前辈,下次再见不知何时……” 树伯并无怨言,只是它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天愁溪。若真有一条路可以选,有去无回也心甘情愿。 正当树伯想要开口安慰安慰天愁溪时,不远处的大地上尘土飞扬,一溜烟直奔黄泉所在。 天愁溪惊讶地嘴都没合拢。 “还有比我们更不知死活的?” 树伯以自身精华凝结出一个富含水分的果子,随即递到天愁溪面前。 “世间天生水命之人万中无一,能入黄泉者除了龙鱼,就只有雨前辈……小姐莫要羡慕,它们只是空有傻气而已!” 树伯话音刚落,那滚滚烟尘里就传来几声“嘿呀嘿呀嘿呀~”的声音。 等到这两位主仆看清时,树伯那张覆盖着树皮的脸一阵抽搐。 只见游走在最前方的赫然是三条石斑“鱼”。 石斑鱼只是外形像鱼,身上散发出的却是石妖的气息。 而三条鱼之后,一堆圆滚滚的石妖在地上滚,一边滚一边使出浑身气力。 “小祖宗,再往前我们可就回不去啦?这些年石妖一族损失近半,都是与您共赴黄泉再没回来……” “嗯?这么说,你们是怕黄泉不怕我咯?” 稚嫩但刁蛮的声音,自一个坐在石板上的小姑娘嘴里传出。 小姑娘扎着双马尾,长得娇小可爱,上身穿着天蓝色小褂,下身穿着收口短裤。 她光着脚丫子,脚心隐约可见有一个粉色的印记,好像一个字。 经小姑娘这么一说,石妖立刻一个激灵,笔直地向着黄泉加速。 至于那块石板,平淡无奇。仿佛很久没有打理一样,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天愁溪和树伯看见小姑娘时,她漫不经心地回以一笑。 反倒是天愁溪像丢了魂似的,抓起树伯递来的果子一口吸了进去。 “我们也过去吧!” “小姐!我是不是听错了?” “树伯,你~没~听~错!” 天愁溪一字一顿,树伯只得伸展藤蔓,托着天愁溪跃过眼前的峡谷。 几个呼吸间,树伯就追上了那一群石妖,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后头。 “小姐!那小姑娘绝非九幽之妖魔,竟能让这群石妖服服帖帖,看样子不简单……” “肯定不简单啊,敢闯黄泉的没几个人,看她驾轻就熟的样子明显不是第一次!” 天愁溪嘴上说着,却在暗自感叹:如果能和这位小姑娘一起进黄泉那该多好。 恰在这时。 小姑娘就像听到了天愁溪和树伯的对话,回眸多看了他们几眼。 “你们也是去找那丫头的吗?” 天愁溪和树伯同时一愣,尤其是借助树根前行的树伯,更是直接停在原地。 令他们震惊的不是小姑娘对“雨前辈”的称呼,而是她根本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就像回荡在识海中。 妖本就没有“心”。如此被一个小姑娘轻易看穿心思,足见其不凡之处。 树伯无暇理会渐渐被拉开的距离,而是郑重其事地问天愁溪:“小姐!刚才……你也听到了?” “嗯!而且她称呼雨前辈为‘丫头’……可她的年纪……” 天愁溪深知,以自己浅薄的见识无法解释这一切。 但有一点愈发肯定:这姑娘不止一次见过雨前辈。 眼看着一群石妖渐行渐远,天愁溪正要让树伯追上去。 就在这时,一群石妖堪堪停下。前方的地面再一次化作流动的黄沙,时不时涌出漩涡。 小姑娘站起身,慢慢擦去石板上的灰尘。 蒙尘的石头仿若重见天日,密密麻麻的龙纹闪烁着黯淡的流光。 石板近乎圆形,但边缘之处有多处残缺,使得那些龙纹看上去并不完整。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石板上的龙纹,犹似见到长眠的知己一般。 “龙门待鱼归,可如今哪里还有鱼……即便我是三块生石之一,又怎么救得了你的心……” 这番话更像小姑娘的自言自语。 但在天愁溪和树伯听来,是那般无助与落寞。 天愁溪再也顾不得其他,飞身而起的瞬间默念“魂鱼诀”,意识和身体自行分离。 当树伯接住她绵软的身体时,天愁溪的意识变成一条花鳅游到小姑娘身边。 随即,天愁溪使出浑身灵力,冲着风沙迷眼的黄泉大喊:“雨前辈,是我,小溪。我有要紧事见您……” 然而天愁溪自己并未发觉,她变成花鳅后的声音,着实小的可怜。 一旁的小姑娘略显震惊,从头到尾打量着天愁溪这条花鳅。 “想不到你这丫头也会魂鱼诀……只是可惜了,一条小泥鳅没法让她醒来!” 小姑娘一步踏出,光脚踩在流沙上。任凭劲风如刃,她自岿然不动。 与此同时。 一道灵光从小姑娘天灵冲出,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瞬间石化,然后皲裂成鳞片的形状。 “雨丫头!这次我不会硬闯,但是你得变成鱼,去九公主心里看看她……一旦心如死灰,她就真得会成为石头。” 第二百进六闻 葬鱼黄泉 “变成石头?” 天愁溪不经意说出口,她不明白一块石头怎样才能“真的变成石头”。 小姑娘并未理会,她觉得没有向天愁溪说明的必要,更不会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很快,天愁溪的疑问就被风沙声吞没。 就在这一刻,万里黄泉骤然定格,漫天黄沙犹如悬浮在空气里的尘埃,时而凝聚,时而涣散。 甚至于,天愁溪能看到黄沙幻化成一条条鱼影缓慢游荡。 小姑娘的身影仿若被“沙鱼”吞没,很快从天愁溪的视野里消失。 剩下一群石妖抬着那块石板,彼此之间来回张望。它们不知是该跟着那位“小祖宗”踏入黄泉,还是立刻离开这里,从此提“心”吊胆。 天愁溪迟疑片刻,扭动花鳅的身子冲了进去。她不相信以雨前辈传授的魂鱼诀,还能客黄泉。 飞入黄泉瞬间,身后有一道沙墙飞速后退,很快便看不到边际。 茫茫“沙漠”透露着死一般的沉寂,但眼前的“世界”,并非外面看上去万里之遥,而是无边无际的。 天愁溪双目所能看到的地方,天空湛蓝如水,微风和煦如春,空气里弥漫着阵阵浓烈的腥臭味。 刚才还弥漫四周的黄沙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发着白光的“鱼”。 她听雨前辈说过,这些都是龙鱼之魂。但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黄泉之内遍地都是大小不一的鱼骨。 有的鱼骨碎成许多块,正在慢慢和黄沙融为一体。有的半鱼半龙,似乎早已跃过龙门成为真龙。还有的只有丈许大小,完整的龙鱼骨架半埋在黄沙中。 天愁溪身为花鳅,竟有些同情这些龙鱼生前的遭遇。 仿佛这“黄泉”既是鱼的葬身之地,也是它们最后的归处。 在这个没有一滴水的世界里,听到“黄泉”就会想到“水”,更像龙鱼在努力埋藏思念。 天愁溪原地游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妖魔鬼怪的踪迹。即使那些被黄泉吞噬的妖魔早已殒命,这里也看不到任何鱼以外的遗骸。 花鳅虽是天愁溪意识所化,此刻也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黄泉内不光空气干燥,古怪的氛围更令她捉摸不透。 天愁溪扩大范围搜索,始终找不到小姑娘的身影。 “我实在想不出,雨前辈为何要住在这里……” “雨丫头是在守灵罢了……九色泉原本就是龙鱼魂归故里之地!叶落归根,鱼殃入泉,它们是不会让自己腐烂的身体玷污弱水的。”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天愁溪身后响起,正是熟悉源自熟悉的小姑娘。 然而当天愁溪扭头之际,却看到一块半人大小的石雕。 石雕双目淡蓝如水,层层涟漪加持在身。最重要的是,它更像一条由石头雕刻而成的“龙鱼”。 一个古朴的“生”字烙印在石雕足下,散发出阵阵轮回之气。 天愁溪并非第一次看到轮回石,尤其是在天愁涧壁画中的那一块,令她印象深刻。 无论是从轮回石的外形,还是浑身上下那种深不可测的气息,天愁溪都不那么陌生。 “你是那个小姑娘?还是,另一块轮回石?” “另一块?你这个问题倒是很有趣。你所说的另一块是谁我不知道,但我叫天儿你可记好。” “那……你见到雨前辈了?还有,刚才你在何处?” “你的雨前辈就没告诉你,黄泉只进不出么?” “什么……那……” “嘿嘿,开玩笑而已别当真!原本能进九色泉的只有鱼和水……只是现在,多了一个会魂鱼诀的你而已。” “雨前辈会魂鱼诀自然不提,可你非鱼非水,身上还透着一种古怪的气息,怎么进来的如此轻松?” 天愁溪的意识瞬间被疑惑占据,说话时的语气有些冒冒失失。 天儿作为天道轮回石,又是三生石之一,不会为这些琐事计较。 但天愁溪这一番话,仍然让她反问一句:“进来?你这条小花鳅是不是眼睛太小没睁开?” “什么意思?不是太懂……难道我们不是在黄泉内嘛。” 天愁溪的确把眼前的“世界”当成了黄泉,可她似乎忽略了天儿此前说过:不会硬闯。 半人大小的天道轮回石,以小女孩的口吻继续说道。 “当真那么容易入黄泉,只怕九色泉就不是葬鱼之地,而是妖魔鬼怪的坟场了……” 天儿的声音尚未消散,整片大地像筛子一样抖动。 地上无数龙鱼骸骨迅速下沉,黄沙如水流形成漩涡。 很快。 一望无边的沙海出现一条高悬空中的沙河,无数白色的鱼魂从沙河下方游过,结成一座白玉似的“桥”。 整个世界被沙河一分二位,看上去只有鱼魂筑起的桥才是出路。 天愁溪不是第一次见到鱼魂,此刻看到如此多的鱼魂成桥,仍然情不自禁地心驰神往。 甚至本身就是花鳅的她,忍不住想要凑近一些。 “傻丫头!你要干什么,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一旦离开此岸踏足彼岸,永远别想再回头!” 天儿说话时显得有些担心。不知为何,她不希望这个会魂鱼诀的花鳅妖变成那样…… 至少天儿明白,像天愁溪这样半吊子的魂鱼诀,迈出那一步之后连黄沙都不会剩下。 “可是雨前辈为何能……” 天愁溪的话里带着不甘,她实在看不出这黄泉有什么危险之处。 天儿虽不想解释,可眼前这条小泥鳅的思想实在很危险。 “就算你会魂鱼诀,终究是妖,不是龙鱼,更不是雨丫头一样天生水命的鱼徒!懂了吗?” “不懂。” “……”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天儿一时语塞,她想不明白天愁溪为何执意要过去。即使待在这里等,雨丫头也终会有露面的一刻。 天愁溪见天儿默不作声,误认为她不会再阻拦。于是头尾并顾,飞快地向鱼桥游去。 然而。 没等天愁溪这条花鳅靠近桥头,沙河里突然鼓起一个“包”,随后像气泡一样破裂。 一朵黄沙幻化出的彼岸花垂在那里,像活过来的怪物般嗅探着陌生的气息。 不论肉体还是灵魂,亦或意念和心神,都能让它不断变幻颜色。 如天愁溪这般有血有肉的妖,瞬间令彼岸花变成血红。 仅仅是一眼,天愁溪意识出现模糊,不由自主地冲着彼岸花游去。与此同时,远在外界的身体下方突现流沙,将她的血肉之躯缓缓拽入其中。 即使树伯使出浑身解数,仍不能阻止天愁溪深陷地下。 第二百进七闻 以鱼比心 天儿没有出手相助,只是悬在那里静静看着。她想知道雨丫头会不会见死不救。 眼见花鳅像丢了魂一样游近那朵“彼岸花”,彼岸仍未看到雨儿的身影。 就在天儿即将动用轮回之气救下花鳅时,一道白色狐光沿着沙河飞驰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狐光伸出两根尾巴卷住花鳅,猛然甩出很远。 天儿望着来人,表现出一块轮回石该有的淡然。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黄泉之内没有见到身陷囹圄的妖魔,却碰到一只活蹦乱跳的玄天灵狐。 “你这小狐狸又是何时进来的,居然还有功夫管这条花鳅?” “……” 婧玄以玄天灵狐的姿态舔舐着尾巴上的黄沙,看了一眼屹立半空的石雕便不再言语。 来此之前雨儿就曾告诉过她,在黄泉内听到什么都不能回答,就算亲眼看到自己的师尊太乙真人也要沉默以对。 就这样,一只体态娇小的玄天灵狐端坐在那里,与天儿互相对视。 花鳅渐渐恢复意识,咳出嘴里的黄沙后盘旋升空。她心有余悸地甩着头,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朵血色的彼岸花。 不经意间,她看见倒悬的沙河下方,一个披蓑戴笠的清瘦人影慢慢浮现。 “雨,雨前辈……” 天愁溪的话音有些模糊,似尚未从彼岸花的影响中清醒。 雨儿双手撑着青翠的竹篙,身后站着一身白衣的洛玄。 沙河里的流沙翻滚如浪,打在雨儿的蓑衣上像“水”一样落回沙河。 这一幕,足足持续了数息。不光天愁溪看得出神,就连天儿也是暗叹不已。 自龙鱼绝于天地间,每隔十万年天儿都会来找这位藏身黄泉的雨丫头。她希望就算没有“鱼”,身为鱼徒的雨儿也能唤醒九公主。 “雨丫头!许久未见……” 天儿稚嫩的声音变得老成,一副前辈看待晚辈的样子。即便数十万年一直有求于人,她也学不来低声下气。 在竹篙即将临近桥头时,雨儿纵身一跃立在桥头之上。洛玄紧随其后,竹篙化作一根丈许长短的青翠竹竿飞回雨儿手里。 她侧身望着倒悬在天河的那朵血色彼岸花,手里的竹竿像鱼竿一样甩出。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血色彼岸花骤然一缩。明明竹竿上没有丝线,彼岸花却像一条咬钩的鱼儿,始终无法挣脱。 几息时间后,彼岸花呈现颓势,开始逐渐凋零。等到它再次变成流动的黄沙时,一条鲜活的红色锦鲤顺着竹竿游到雨儿面前。 洛玄和婧玄望着出现在黄泉内的锦鲤没有说话,天愁溪意识凝聚的花鳅早已呆呆地愣在那里。 唯独天儿沉默半晌,盯着锦鲤的目光渐渐严肃。 “雨丫头,你可知道有些禁忌不能碰!不管是天地,还是如我这样的六道轮回石,都不可将边岸之物放归世间……” 雨儿一听笑如铜铃,摘下头上斗笠瞬间,露出形如娃娃脸的“鱼面”。 “呵呵彼岸之物?龙鱼枉死之后,留在这黄泉的怨念就是彼岸之物? 你作为三生石之一,是不是忘了一切因谁而起……” 雨儿言辞犀利,话音里透着浓浓的厌恶,根本没有把天儿当作“故交”。 至于天儿出现在此的目的,她这个活了数十万年的“老妖婆”早已心知肚明。 天儿一时无言,竟没有反驳。甚至天儿自己也清楚,“六欲”被封印至今,只有九公主仍然清醒才称得上弥补,一种对于龙鱼和弱水的弥补。 所以她几次三番腆着那石雕脸,希望雨儿能借住鱼面之力进入九公主心境,将其唤醒。 “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如何救赎,但作为三生石之一,我却不具备令龙鱼复生的能力。我……” 天儿说话没了之前的硬气,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形容。 亦或者,那份一直隐藏在心底的喜欢,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从来无人问起,为何六块轮回石都是龙鱼的模样? 更没有人想知道,轮回石缘何生出“六欲”? 甚至天和地,也只是一味地将“六欲”封印而已。 此时此刻,天儿一阵莫名的难受。任她焦急无助,对龙鱼的倾慕始终不能说。 …… 天儿伸手放在鱼面上,慢慢将其揭下。 水灵的脸蛋一如当年,一双有神的眼睛望向天儿。 “命中注定的事,未必都是坏事。若非当年遇到师尊,又怎会知道,天地间仍有用心也看不清的世界。” 雨儿嘴上说着,拿着鱼面的手自然垂落。 刚才还绕着雨儿游荡的锦鲤,此刻凑近她的脸颊,不停用鱼肚子蹭着。 雨儿脸上含笑,没有任何驱赶之意。 仅仅眨眼功夫,一道道深似沟壑的褶皱布满雨儿每一寸肌肤。从脸到手,瞬间苍老太多。 只有那一双带着希冀的眼睛,仍然透着精气。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当着天儿的面显露真容。 不论鱼徒也好,鱼修也罢,她终究是个斗不过岁月的凡人。 无数年来守着黄泉,不过是还想再见“他”一面…… 天愁溪轻唤了一声“雨前辈”,可惜后面两个字,声音小的她自己都听不清。 她不懂,究竟需要多大的毅力才会让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又需要多深的思念,才能让一个凡人用执念抗衡孤独。 凝视着雨儿那张苍老的脸,即便天儿此刻是尊石雕,也微微张了张嘴。 这一瞬间天儿才明白,时间虽然过去很久,但很多事她做的远远不够。 是啊,即使唤醒了九公主又能怎样?世间已无龙鱼,谁还会在意龙门何在…… 无数年来支撑天儿的心思,就像风筝线一样断了。 默然转身之际,天儿又从石雕变回小姑娘的样子。 短褂短裤双马尾,她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龙鱼时,自己就是这身打扮…… 她不会哭,不会流泪,更不知道什么是伤心难过。 尽管浑身上下都是石头,可当她背对雨儿的一瞬间,胸口依然会感到空空如也。 走在一望无边的黄沙上,天儿居然险些摔倒。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终于鼓足勇气停下,背对着雨儿开口。 “九公主我就留下了,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变成石头……”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雨儿闻言身子一震,花白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 她无法想象,师尊也曾跃过的“那道门”,如今也即将心如死灰。 “等一下!我可以让洛玄试试……” 天儿又一次停下脚步,想了想之后,依然轻轻摇头。 对她而言,这一切都已显得没有意义。 这么多年来,天儿以为守着龙门还能再见龙鱼,本身就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第二百进八闻 鱼桥忘断 天儿没有再回头,她只想离开这里找个个地方静一静。 倒不是她不相信身为鱼徒的雨儿,只是一旦最不愿接受的现实被接受,轮回石也会失去继续“希望”的动力。 从何处来,该往哪里去?这几乎是天儿此时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雨儿凝望着手中青翠的竹竿,感受着其上传来的力量。 眼见天儿即将消失在黄沙屏障外,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我相信师尊一定还活着……存在于某个我所未知的世界中!” 此言一出,几双眼睛齐齐看向老妪模样的雨儿。不论是洛玄还是婧玄,似乎都想从她那里听到更多和“鱼”有关的事情。 甚至由天愁溪意念幻化出的花鳅,望着那些纯白的鱼魂发呆。 她还以为,雨前辈一定是知道了她来此的目的。 “雨前辈,我见过……” “胡闹!你的事暂且放到一边,回头再收拾你!” “……” 虽然雨儿看上去老态龙钟,但对于天愁溪冒险犯错绝不含糊,开口便是训诫。 天愁溪极少看到雨前辈生气,尤其此刻的雨前辈不怒自威,吓得天愁溪连忙闭嘴。.九九^九)xs(.co^m 她想说,她在天愁涧见过一条奇怪的鱼,而且是一条自称“鱼临渊”的闻鱼。 洛玄和婧玄虽然听雨儿讲过一些“鱼水”之事,可当听到鱼临渊“一定”还活着的时候仍然眼放异彩。 婧玄收起五条狐尾,摇身变成十几岁的姑娘。 “前辈所说当真?” “鱼无戏言,何况我也犯不着撒谎……” “如此一来,师尊师叔他们总算能摆脱空山和天妃了。前辈可不要忘了,当初带我和师兄来此时说的话哦” 婧玄说起话来仍似个单纯的姑娘,使得雨儿听后露出一笑,轻轻点头。 雨儿抬头看着天儿消失的方向,无奈摇头叹息。 “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世间因果又岂是我一个凡人说得清……” 转身迈出一只脚踏在鱼桥之上,顺势将鱼面戴回脸上。 鱼面之下的那张脸迅速年轻,亦如当年雨儿初遇鱼临渊时的样子。 “走吧!我们进去……相信师尊将此物落在这里,一定有更深的用意!” 雨儿伸手轻抚着竹竿,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力量正是自己师尊所有。 回想不久之前,竹竿突现黄泉时的场景令她记忆犹新。 若非这根竹竿,数十万年的等待,几乎磨灭了她的信心。 雨儿又一次抬脚,整个人完全站在了一群白鱼的背上。她将五指平伸,徐徐托起竹竿。 忽然。 一道青光自竹竿上闪现,径直飞跃鱼桥落在彼岸。 无数鱼魂感受到青光掠过,瞬间躁动如洪。雨儿就像被洪水冲走的浮木,一个不留神漂出老远。 “鱼桥之上切勿回头!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应,只有一个终点就是彼岸!” 听到雨儿提醒,洛玄和婧玄屏息凝神,一连数道清心咒加持在身上,才紧随其后踏上鱼桥。 唯独天愁溪这条小花鳅内心无数疑问。 趁着还没踏上那座“桥”,她东张西望四处打量。既没有看到天儿再出现,也没有血色的奇花迷惑自己。 除了悬在天空的沙河,就只有横穿沙河底部的白色鱼魂。 既来之则安之。天愁溪收起所有好奇,只等到达“彼岸”再去询问雨前辈不迟。 雨儿快到鱼桥中间时,天愁溪这条花鳅才慢悠悠游了上去。她紧靠中央,生怕一个不留神被沙河里流动的黄沙吸进去。 起初平静异常,直到片刻后,天愁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而且越来越快。 她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听告诫自己“妖本无心”,可那个由胸口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这个孽畜,枉我天愁澜爱护有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小妹不如让兄长送你一程!” “……” 繁杂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杀机,一次次从她胸口穿过。 天愁溪从未见过如此真实的幻觉,若非她此刻仅仅是一缕意识,早就无法承受那些发自灵魂的拷问。 她甚至看到树伯背叛,亲手刺穿自己胸膛…… 洛玄和婧玄没有比天愁溪好太多,不时地听到太乙真人破口大骂。就连洛玄手中的天绝剑也忍不住自行出鞘,在洛玄身上留下几道剑痕。 行至一半。 无论是洛玄和婧玄,还是天愁溪,都亲眼目睹雨儿在鱼桥另一头转身大喊:“快!退回去……” 那一瞬间,洛玄和天愁溪险些下意识转身。 若不是婧玄以尾巴抽打,二人早已迷失在鱼桥之上。 黄泉之内似乎没有时间,天愁溪根本不知道过去多久,只知道她离开鱼桥游到彼岸时,雨儿等候在那里。 “我还以为你心事太重,会被自己的记忆扯入流沙之中……” 天愁溪听得真切,但闭口不言。她仍把雨儿这番话当作幻觉,强迫自己继续镇定,勿言勿回头。 再看洛玄和婧玄,状态和天愁溪相差不多,站在那里对一切抱有怀疑。 鱼桥对心思单纯者不会有太多危险,可一旦被自己的记忆纠缠,随时都会形神俱灭化作流沙。 雨儿面前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甚至“彼岸”和“此岸”本身连在一起,没有明显分界。 如果硬要划出界限,沙河是此岸彼岸之间唯一的标志。而鱼桥又是通过沙河的唯一途径。 青竹悬在雨儿面前,一端始终指着一个方向。似乎在那里,有什么在等待着。 见洛玄他们依然止步不前,雨儿抬手间周身云雾缭绕,冰凉的雨水如细珠般浇在三人头上。 “醒了吗?” “……” 三人看着雨儿,始终不敢开口。雨儿一步迈出,消失在百里外,声音才从远处传来。 “不说话就快跟上!黄泉内我去过的地方并不多,万一走丢了可别怪我。” 天愁溪二话不说向着雨儿的位置游去,洛玄和婧玄这才意识到,他们走过了那座“桥”。 …… 雨儿跟随青竹的指引,在到处都是黄沙的彼岸飞驰。 突然。 青竹停在空中一动不动,下方的地面喷出百丈流沙。 沙如泉涌,扬尘似雾。依稀可见道道黄褐色的雷电游走其中。 几息之后,以青竹所在为中心,浮尘若梦般勾勒出一个虚幻的入口。 入口只有数十丈大小,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雨儿知道,这根神秘的青竹不仅能遨游天地,还能“泛舟”沙河。此时此刻似乎要带她去往黄泉深处。 那里,究竟有什么? 雨儿不知道,也从未去过。 转身看到洛玄三人身影后,雨儿没有任何犹豫飞身而入。 天愁溪看着雨儿的身影消失,尾不停摆地追了进去。 第二百进九闻 化朽成鱼 当洛玄和婧玄也从彼岸消失之际,天儿的那娇小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此岸。 只不过她并非空着手,而是双手将“石板”举过头顶,亦步亦趋地走在流沙上。 倒不是石板太沉,而是在这个四处流动的黄泉内,她需要时刻留意方向。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雨丫头!你刚才所说当真?” 她将石板微微翘起,抬头看向沙河鱼桥时,哪里还看到雨儿的影子。 就连和她一同来此的小花鳅都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鱼魂所筑之桥正在缓缓消散,越来越多鱼魂重新化作流沙。 天儿毕竟是天道轮回石,凭借深不可测的修为,一个箭步踩在了最后一条鱼魂背鳍上。 “好你个雨丫头!就算你这次是在骗我,也休想把我扔下!” …… 黄泉深处,一片漆黑。 没有虚幻的光明,更没有流水一样的黄沙。 从雨儿穿过入口的那一刻起,除了自己察觉不到任何生灵的存在。 明明四周无水,她却像置身水底一般行动迟缓。 以她超越离恨的修为,在这里都有些举步维艰,只怕洛玄他们长时间待在这里并不好过。 “洛玄、婧玄、小泥鳅……” 雨儿依次唤出三个名字,但声音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如果他们没有跟来还好,一旦来到这黄泉深处,她也不能保证完全不出意外。 最让雨儿心神难安的是,四面八方似有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她,令见识广博的鱼徒有些毛骨悚然。 此时她想起鱼临渊曾经的话,正要以心眼将周围看清。 一道明亮的青光划破黑暗,犹如照亮“世界”的星辰悬在高处。 一个光点、两个光点、三个光点……越来越多的光点如明珠一样吸收着青竹所散发出的光芒。 借着逐渐恢复的视线,雨儿终于看清了洛玄他们的位置。 距离并不远,可无论她怎么呼唤,三人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就好像彼此之间隔着千万里之遥。 天愁溪最先看到雨儿,慌张地往她游来。洛玄将婧玄护在身后,天绝剑挡在面前似在防备着什么。 直到婧玄拽了拽洛玄的衣襟,洛玄才注意到雨儿的存在。 不知是眼睛适应了黑暗,还是青竹照亮了黄泉。黄泉深处的景象开始逐渐呈现在几人眼中。 头顶上方没有天空,而是一个个巨大无比的透明气泡。气泡反射着青光,这才像极了夜晚的星辰。 仔细望去,气泡并非鱼符,也不是由水形成,其内更是空空荡荡。 天愁溪生性胆小谨慎,趁雨儿的注意全都在那些气泡上时,不经意间向下方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立即钻进了雨儿怀里。 如此近距离的尖叫,使得雨儿耳边有什么东西被戳破。 她终于听到了来自天愁溪的声音,充满惊惧与畏缩。 “啊雨,雨雨前辈……那那那那是什么东西?” 原本还在睹泡思鱼的雨儿,这才借着微光向下看去。 只见。 到处都是黑而黏稠的液体,它们像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来回流动。不时的,还会冒出一个透明的气泡。 细看之下,黑色的液体如蛇如龙,似乎在围着什么东西来回转圈。 “怨念?” 雨儿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又自我否定似地摇着头。 如果这些都是龙鱼逝去之后的怨念,绝不会如此安静。 恰在这时,一道耀眼的紫光从黑色液体中显露,片刻后化成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棺椁。 紫水晶一样的棺椁泛着流水般的光泽,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就在四双眼睛被紫棺吸引之时,悬在高空的青竹飘落一根细细的青丝,青丝如发,竟然自行卷在紫棺之上。 霎时。 不论是那黑色液体,还是晶莹透亮的气泡,纷纷躁动不安。 横在洛玄胸前的天绝剑似感觉到邪异,爆出耀眼的仙光朝紫棺飞去。 “洛玄,不可妄动!” 情急之下雨儿出声提醒,却忘了他们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此时的洛玄并未御剑,而是以惊诧的目光注视着那口紫棺。 “师妹不管一会儿出现的是什么,你都必须找机会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 婧玄耳边“嗡”的一声,同样有层薄膜破裂般,断断续续听到了师兄的叮嘱。 她轻咬着嘴唇,分明能感受到来自师兄的温存,却始终无法动心。 就在她张口的同时,临近紫棺的天绝剑暴发出万丈仙光,显化出一个纯粹由仙气凝聚而成的剑仙。 剑仙手执天绝,一剑快如惊雷斩在青丝之上。 “吟……” 青丝未断,却如琴弦一般发出悦耳的声音。 倒是悬在半空的那口紫棺,来回晃悠几次突然停下。 剑仙身形陡然变成三丈,从头到脚裹在金色符文之中,双手握剑径直劈下。 雨儿暗道“不好”,默念魂鱼诀变成一条湟鱼挡在花鳅身前。 那一剑带着万钧之势,干脆利落的劈在紫棺上。 巨大的冲击令无数气泡破灭,黏稠的黑色液体翻江倒海。 以雨儿的修为竟然也被冲出老远,湟鱼身上厚重的鳞片剥落不少。 唯独处在剑仙身后的洛玄和婧玄,一脸茫然且安然无恙。 不得不说,雨儿自知有些小看了洛玄。原以为只是位累赘的真仙公子,没想到洛玄的身份并不简单。 至少天绝剑里显化出的剑仙,修为已超“离恨”,甚至带着几分初窥“永恒”的味道。 尽管雨儿心里有万千疑惑,可眼下无暇计较这些。 剑仙长发飞扬,长袍上十二只仙鹤一一探出头。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天绝剑,不禁“唉”了一声。 随即看向洛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跑到这里作何?” “……” 任谁也没有料到,天绝剑里的剑仙居然会开口说话。尤其是洛玄,此刻像吃了苍蝇一样,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唯独婧玄双目灵光涌动,似在剑仙身上看出什么,一个劲儿地敲打洛玄后背。 “师兄,师兄,他是……” “是什么?” 不管是洛玄小声嘀咕,还是婧玄这只玄天灵狐看到什么,剑仙都看在眼中。 剑仙再看洛玄和婧玄时,又换上了一副无奈的神情。 “苍天饶过谁?就算我将自己封在剑中,你依然不肯饶恕我么?” 如此莫名奇妙的一句话,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唯有剑仙清楚他在跟谁说话,往事一幕幕涌在他心头。 而这一切,剑仙不在乎被婧玄这只玄天灵狐看到。 因为之前的动静,黄泉深处明显比之前明亮很多。 能看到一缕缕轻气,从无数破灭的气泡中飘向紫棺。 剑仙似乎知道紫棺内究竟是什么,将剑挽花收起,神色颇为复杂。 第二百枯闻 冥鱼之嗣 轻气拂过紫棺,竟然化作黄色的泥浆从空中流下。 阵阵灵力波动从紫棺内传出,似有什么即将破棺而出。 雨儿解除变身,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高悬上空的青竹。 那一根青丝仿佛自己师尊所留,让她不甘后退。 “你是何人?这棺中又是什么东西?” 雨儿说话毫不客气,即便她肉体凡胎,在面对深不可测的剑仙时也毫无畏惧。 剑仙面向紫棺,缓缓闭上眼。一阵不自然地面部抽搐,看上去有些伤感。 “我是谁?或许时间久得连我自己也忘了……不过今时今日当着洛儿的面,我应该再坦诚一次。” 洛玄显得有些后知后觉,似乎还没有注意到,剑仙口中的洛儿就是自己。 婧玄身为玄天灵狐,已从剑仙身上看清许多。她情不自禁地推了洛玄一把,轻声说了句:“师兄,去吧!” 洛玄只觉一阵轻松,身上的桎梏顿时无影无踪。他不认为自己的“剑”会害自己,同时也坚信着师妹婧玄。 洛玄飞出一段距离后停下,望着剑仙那高大的背影忍不住干咳两声。 “咳咳那个……” “到我身边来。” 剑仙并未转身,只是语气明显柔和不少。 洛玄没有拒绝,那种感觉他也说不清。 剑仙抬手一指紫棺,问洛玄:“洛儿可知,这棺内躺着的是谁?” “是……谁?这我怎么会知道。” 剑仙的表情略显失望,很快又恢复成长辈该有的样子。 “记住!躺在棺内的,是你的母亲黎初。” “母亲?” 充满疑惑的不仅仅是洛玄,包括雨儿和天愁溪在内,听到剑仙这句话都无比震惊。 她们更不明白,既然是洛玄的母亲,为何在这黄泉深处。 还有指引她们来此的那根青竹,明显是为了这口紫棺。 剑仙不再重复,重重点头表示肯定。 “看来你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 “我叫洛神,是你的生父。当然我还有另一个身份仙尊!” 剑仙洛神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停顿片刻,希望洛玄尽快接受现实。 反倒是雨儿在听到“仙尊”二字后,气势攀升,如临大敌。 弑师之仇,岂能隐忍? 感受到雨儿身上传来的气息,剑仙洛神不急不缓,轻轻一掌拍在洛玄额头。 顿时,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一身白衣的洛玄一分为二,变成两个相貌相同,心性相反的洛玄。 两个洛玄的头发都是一半呈仙白,一般呈黑紫。 他们看了彼此一眼,齐齐盯着剑仙洛神。 恰在这时,紫棺似感知到洛玄的存在,又一次抖动数下。 剑玄洛神回望雨儿一眼,这才悠悠说道。 “你我皆是天生水命,何须如此敌视……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何况你我之间似有误会!” “什么误会!十八尊者围诛师尊,莫非这也是误会?” “我虽是仙尊,但却不是君天殿的那一位,更没有手刃任何人……除了洛儿的母亲!” “……” 一石激起千层浪,绕是雨儿这般快要“成精”的大脑,险些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叫“不是君天殿那一位”? 什么叫“除了洛儿的母亲”? 就算眼前的剑仙洛神不是君天九尊,那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仙渣”。 雨儿心中思绪万千,早已忘了如何说几句像样的“人话”。 剑仙洛神见几双眼睛神采各异地盯着自己,又是一声叹息。 “天上每多一位水主,世间会随之诞生一个水命。故而弱水三千,命水三千。 虽然水命之人不一定拥有悠久的寿命,但每一位水命之人都注定不凡。 当年。 一位灵号水柔的水主降临时,流经昆仑山的洛水诞生了一个水命河神,后人称之为洛神。 或许是因为天生水命,洛神总能与自己的心灵进行交谈。时间一久,洛神拥有了双重神格。 洛水水寒,不适合生灵存活,使得洛神孤寂了很多年。 直到有一天,一条受伤的鱼误闯昆仑山,才使得洛神打开心扉,知道了洛水以外的世界。 起初,鱼和洛神没有太多交流。渐渐地愿意向洛神倾诉。 那时洛神才知道,他遇到的是一条来自九幽的魔鬼鱼,名叫黎初。 相遇,相知,相伴,相爱,黎初教会洛神很多…… 原以为他们能这样平平淡淡,多子多孙。 可就在黎初生产之际,天降黑白双色雷劫。 洛神为护母子平安,欲以自身硬抗雷劫,终究还是失败了…… 天意弄人,造化无常。黎初诞下一子,竟然是阴阳双生之鱼。 与此同时,洛神因初承受雷劫,双重神格一分为二,化作两个相互独立又紧密相连的洛神。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其中一个洛神深受天雷影响,出手欲取母子性命。而另一个继承洛神的善意,誓要护母子周全。 到头来,洛神之子被夺走,黎初误打误撞死在爱她的洛神剑下…… 洛神把黎初的遗体送往黄泉,自己去寻另一位洛神报仇。 黎初说过,魔鬼鱼死而不朽,鱼主重归时定会重生。 洛神对黎初的话深信不疑,遗憾的是不能陪他们母子过那向往的日子。 洛神寻仇到君天殿,却发现一切都是苍天安排。 洛神本就只有一个,不过是自己双重神格作祟,害得自己“妻离子散”。 一切都是成为仙尊的考验,洛神自身成为了矛与盾的攻守。 为了他和黎初的孩子能够长大,洛神强行将自己的一重神格封在天绝剑中,并给孩子取名洛玄。 …… 所以。洛儿是洛水之子,亦冥鱼之嗣。” 剑仙洛神说的尽量简短,只希望洛玄能够听懂。 他和仙尊心意相通,只怕他出现在黄泉之时,仙尊早已知晓。 甚至有时候,连剑仙洛玄自己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爱与恨不过一念之间,黎初曾倒在洛神剑下,却也为洛神带去憧憬。 此时此刻。 雨儿终于明白,为何洛玄这小子会有这样一柄“天绝剑”。 只是,剑仙洛玄的话听之动情,漏洞也显而易见。 正当雨儿准备发难时,紫棺之上水光流转,无数紫色的魔鬼鱼从棺内游出。 剑仙洛神面色复杂,手里的天绝剑再次不由自主地抬起。 这时。 两个洛玄异口同声,手上比划着相同的诀印。 “收!” 天绝剑传来剑鸣,带着强烈地不甘飞回剑鞘。 剑仙柔和地看向洛玄,似乎松了一口气。 “别相信君天殿任何人,包括你那位太上师叔。” 剑仙涣散成仙气,被天绝剑强行拽入其中…… 两个洛玄彼此相视,沉默几息之后同时看向冥鱼环绕的棺椁。 第二百枯一闻 龙鱼三死 “洛儿,真的是你吗?” 慈母般的声音从紫棺内传来,四周的空气荡出圈圈涟漪。 两个洛玄都还沉浸在剑仙洛神的话里无法自拔,尤其是那句“别相信君天殿任何人,包括你那位太上师叔!” 如果说突冒出一个剑仙就能当自己生父,洛玄自然没那么傻。 只是那句听上去犹如挑拨离间的话,不该由一个剑仙说出。 洛玄心乱如麻。原以为自己只是一路陪着师妹的配角儿,不曾想什么时候如此“惹眼”。 “能让我冷静冷静吗?”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就连紫棺周围游弋的冥鱼,也都放慢了速度。 紫棺缓缓打开,一条身长三尺的紫色魔鬼鱼渐渐浮出。 鱼鳍如裙,目若明珠。它通体散发着幽光,长得并不是那么狰狞。 无数魔鬼鱼见到正主出现,化作根根丝线从它身边游过。 很快,一位身穿紫裙的曼妙女子屹立在紫棺中。 她很美,不同于水色。从任何角度看上去,都更像一个灵体。 那张含笑的脸,分明是鱼水都认识的黎初。 “小雨,鱼主呢?既然我以棺灵之姿复生,世间该有一位鱼主才对。” “……” 雨儿张了张嘴,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她无法回答,而是每每想起自己师尊的死,都会忍不住伤心。 此刻。 被一个她完全不记得的女子问起,如何才能不难过? 黎初眉头一皱,仰头望着高悬上方的青竹,察觉到哪里不对。 “你……不记得我?” “我应该,什么都没忘记才对,怎么会怎么会……” 雨儿失魂落魄,生怕这么多年来,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 可她并不知道,鱼临渊临终之时为了水色动用净世鱼铃。 即便她是鱼徒,有些事情还是渐渐遗忘…… 尤其是在这黄泉内待久了,记忆会像黄沙一样尘封。 若把如今的雨儿和凡人相比,她更像一条鱼,一条不知鱼主归期的“鱼”。 黎初依次打量着眼前的几个身影,目光最后落在婧玄身上。 “玄天灵狐?为破解永恒之秘,灵尊当真费尽心机……只不过,她的手段远比仙尊温和的多!” 婧玄明显一愣,完全听不懂眼前女子在说什么。 若非婧玄知道对方的确是洛玄生母,恐怕此刻会出声质询一番。 身为玄天灵狐,凭借通天灵性可以看清很多事,但唯独看不到自己。 至少婧玄对于自己的身世,仅限于“玄天灵狐”一族。 每次她当着太乙真人的面提起,太乙真人都是遮遮掩掩,甚至装疯卖傻闭口不言。 即使婧玄一直想知道,但她绝对不会好奇。 黎初看到婧玄和洛玄在一起,大致也能明白仙尊和灵尊的用意。 轻蔑一笑,开口之时尽是靡靡魔音。 “一个是仙尊子嗣,一个是灵尊姊妹,如今又恰巧是师兄妹……旁人看不出端倪,我黎初岂能不知其中缘由……可笑啊可笑可悲啊可悲。” 黎初状若癫狂,听上去并不可信的一番话,却让在场几人心生疑虑。 这世间,真有那么多巧合么? 尤其是黎初刚才那句“灵尊姊妹”,更让婧玄心头一惊。 即便黎初没有说的那么直接,也在间接告诉她:她是灵尊狐姬的妹妹。 黎初没有再多言,她不想继续为这些事情浪费时间。 该来的终归会来,这不是她所能够决定的事情。 “洛儿,我们的家事以后再说,眼下比这重要的事情比比皆是。不过有一点你务必记住,君天殿不像表面那般简单,十八尊者绝无善类!” “……” 黎初说话时义愤填膺,洛玄和婧玄只能沉默以对。 雨儿闻言拿下脸上的鱼面,抚摸着岁月留在其上的斑驳痕迹。 她手里的,并不是鱼主的鱼面。而是她仿照鱼面的样子,自己用桃木刻的。 时间一久,假鱼面也会生出几分灵性。 黎初将目光从天绝剑上挪开,在看到雨儿手里的鱼面时一阵刺痛。 明知鱼面是假的,她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唉羡鱼者几何,慕水者闻歌。既非鱼亦非水,谁又真的懂了情……” 听上去好像一番黎初的自言自语。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曾是众多羡鱼者之一。 而且,她曾拥有另一个名字鲤瑶。 她从小喜欢鱼,仿若命中注定。天上找不到鱼的时候,她会偷偷跑到凡间。 直到她遇见一条长着娃娃脸的鱼,憨态可掬的样子就像雨儿手里的鱼面那样。 仅仅一面之缘,从此心种魔根。 后来,天尊将鲤瑶分封鱼妃,识破鲤瑶心中魔障,亲手施法将其根除。 侥幸的是,因为对鱼的执念太强,她活了下来,变成了一条魔鬼鱼。 之后她遇到了当时的鱼主鱼为渊,并改名黎初…… 接下来发生的事,黎初已不愿再去追忆。 即使自己的洛儿就站在眼前,她也不想再过多想起。 收拾好情绪,转念望向修为不俗的雨儿问道。 “魔鬼鱼作为冥鱼,本就是护棺之灵,就算我能复生,也无法自己离开黄泉。 弱水有三生,龙鱼有三死。这既是鱼水的宿命,也是开启下一个轮回的条件……” “可是三千弱水在空山,世间已无龙鱼,何谈什么轮回?雨儿来此不为天下苍生,只想找到师尊尚在的证据,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黎初话刚说一半,就被情绪激动的雨儿打断。 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洛玄和婧玄不知该说什么,索性立在那里看着黎初。 有那么几个瞬间,洛玄和婧玄还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假象,就跟经过鱼桥时一样。 他们宁愿相信这是黄泉的可怕之处,也不会掺和两个“女人”之间的分歧。 黎初始终是那副表情,等雨儿平静之后她才继续说道。 “这不正是它指引你来此的目的么……” 黎初没有明说是什么,可几双眼睛都齐齐望向高处的青竹。 此时它就像一根鱼竿,钓起了黎初所在的鱼棺。 “以你的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它并非存在于现实之物!” “你是说……”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确定。正如我刚才所言,三生三死指的不是六道轮回石,而是一个难胜登天的条件。” 就在雨儿刚要问“什么条件”的时候。 黄泉深处入口,轰隆隆的巨响犹如一座山岳堵门。 天儿背着龙门出现在那里,接过黎初的话头。 “谁在叫我?龙鱼三死指的不就是魂死、身死、念死?” 第二百枯二闻 念即鱼闻 当天儿背着“九公主”踏入黄泉深处时,一行身影晃晃悠悠现身黄泉之外。 饕餮走在最前面,依稀可见它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 慕尘风早已清醒,背上的背篓里塞满灵物,尤其以幽冥草居多。 慕鱼年和慕夕讨论着路上遇见的妖魔鬼怪,完全忽视了慕尘风这位老祖。 闻鱼没有与他们同行,似乎另有要事尚未归来。 眼看着万里黄泉近在眼前,饕餮却停下脚步低头嗅了嗅。 “吆喝还真有不怕死的小妖靠近黄泉,即使是未被饕爷融合的饕餮,也不会冒险踏入其中……” 慕尘风仔细听着,努力“消化”着所见所闻的一切新事物,但似乎都不及眼前这两位后辈理解的快。 慕鱼年装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瞅了瞅左边,又瞄了瞄右侧。 “鱼主不是不让我们进去嘛……” “可是我有些饿了!” 饕餮肚子里传出“咕噜咕噜”声响,张口吐出一堆散发着妖气的皮包骨。 随即仰起头,仿佛闻到“香味”一般不由自主地飞身而起。 慕家三人见状,只能无奈摇头跟上。这一路走来,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饕餮“进食”的场景中。 没有太过血腥的画面,看不到祈求饶命的挣扎,只要饕餮愿意,大如山岳的怪物也仅仅只够一口。 慕鱼年总会不经意低声呢喃:它,真的是鱼么? …… 饕餮潜行时无声无息,慕家三人只能离的稍远一些,跟在它后面静静观望。 似乎只要被饕餮盯上的东西,都只能沦为下一个“食物”。 此刻,一群石妖等候黄泉边缘,树伯离它们尚有数十丈距离。 树伯伸出几根枝条抱着天愁溪的身体,正满脸焦急地期待着“花鳅”回来。 忽然。 一阵不冷不热的气流迎面吹来,吹得树伯身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树伯没有丝毫犹豫,以根为足向后跳出几丈,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何人鬼鬼祟祟?你可知……” 原本准备吓退对方,可树伯的话刚说一半,饕餮那颗长着犄角目生腋下的头,就从树伯身后的虚空中探了出来。 “有点儿意思……你和这丫头身上散发的气息来自同一个地方。没想到天愁涧还有漏网之鱼” 饕餮那双诡异的大眼睛牢牢锁定树伯,只要对方稍有不对,它会毫不犹豫地张开嘴。 就算树妖皮老肉少,当作一道磨牙菜还是可以的。 反观树伯神情明显紧张,它从饕餮身上感受不到九幽的气息。那种既非妖魔也非鬼怪的感觉,让它不敢轻举妄动。 何况怀里抱着自家小姐的身体,它不能赌。 “你,你把天愁涧怎么了?” “看你慌张的样子,不是都知道了嘛。” 饕餮一副无赖之徒的样子,就想闻一闻妖魔身上恐惧的味道。 树伯见饕餮还会与自己废话,自作聪明地争取机会。 “你到底是什么?天愁涧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毁了天愁涧?” “……” 饕餮岂能看不出树伯心思,猛然将鼻子凑近天愁溪,自顾自地闻了几闻。 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不像妖也不像鱼。 “鱼?” 饕餮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可树伯却把它的话当作回答。 它目瞪口呆地看着饕餮,无法想象在没有鱼的如今,鱼能长成这般模样。 这时,一群石妖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拍成一排看向树伯的方向。 只可惜石妖基本都是瞎子,树十丈外的一切都很模糊。 “你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 “你呢?”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不如咱问问!” “问个屁!我就不信有小祖宗在,谁敢动我们石妖。” “……” 一群石妖体型不算很大,说话的口气倒是堪比万里黄泉。 树伯此时自身难保,更不会多此一举提醒这群石妖。 饕餮看向石妖,嘴巴瞬间张开,漩涡状的星云犹如将虚空撕裂。 巨大的吸扯之力,顿时让树伯无法动弹。而那群石妖更是在地上不停翻滚,速度越来越快。 树伯猛然枝条舒展,全身树叶尽数抖落,凭借妖气支撑起一个树妖的轮廓。 它想迷惑一下饕餮,拼尽全力带着天愁溪的身体逃。 只是眼下,面向黄泉身后饕餮,树伯来不及过多思考。 所有根须全部扎入地下,树伯使出浑身解数遁地而走。它的目标,只有黄泉。 哪怕踏入黄泉会死,它也要护得天愁溪的妖身完整。 饕餮假装看了一眼树伯遁地逃走的方向,张开的嘴里发出恶狠狠的声音。 石妖似乎察觉到不妙,一个个哭丧的十分难听。 正当饕餮得意之时,一个厚重的巴掌拍打在它额头。 “闹够了没有?我才离开一会儿,你这贪吃的本性就暴露了……” 饕餮一听是闻鱼的声音,顿时将星河般的大嘴闭上。 石妖们失去平衡,接二连三一头扎在地上。 饕餮伸出星光点点的舌头舔了舔嘴角,一滴滴液体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响声。 “你是意念之身,不知冷暖亦无饥渴之感,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杂鱼的痛苦” 经饕餮这么一说,闻鱼竟然没有反驳。 他的确是鱼临渊的执念,也更像一个走出心灵的“影子”。 “我是鱼之念,谁又是鱼之魂呢……走吧。” 闻鱼仰头看了一眼横在天地间的“人间”,似乎他盯着的正是拨云发动净世鱼铃的地方。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在听到净世鱼铃的瞬间他便赶回人间,除了九州四海以及一个结界外,他没有发现任何尊者的踪迹。 但有一点是令他心安的。只要结界尚在,便说明水色安好。 闻鱼不再理会饕餮,一步迈出,身影渐渐淡化在黄泉中。 饕餮不明白那句“走吧”的意思,在黄泉边缘徘徊。 “也不说清楚就走了,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啊?” 还没等饕餮话音散尽,万里黄泉骤然缩小,变得只有百丈水塘大小。 …… 闻鱼刚一踏入黄泉,沙河骤然浮现。然而,那座无数鱼魂构筑的鱼桥却没有出现。 甚至一望无边的沙海中,看不到一具龙鱼骨架,也没有一条游弋的鱼魂。 高悬“天空”的沙河骤然凝聚,幻化出一条身长占据一半黄泉的“龙鱼”。 “来鱼不问生死,去时皆无余忆。若有前尘未弃,隔岸意念相离……” 闻鱼眉头一皱,怎么都没料到,这黄泉之内束缚的怨念,竟会将他当作“鱼”。 而且是一条,龙鱼。 第二百枯三闻 黄泉偎鱼 “你是想说,我若现在过去了,前尘往事都会忘记?” 闻鱼嘴上泛起冷笑,明显对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不以为然。 他作为闻鱼,又岂能不明白终有一天“会忘记”。 黄沙凝聚成的龙鱼仍然重复着刚才那句话,如同没有灵魂的机械一样。 闻鱼不禁摇摇头,似乎刚才是他自己太较真了。 如今天地间已无龙鱼,这黄泉内的一切声音,听上去都像一番“鬼话”。 索性,充耳不闻。闻鱼飞身而起,踩着空气里悬浮的黄沙闪身前移。 他既不闪也不躲,径直冲“龙鱼”而去。 在即将冲进龙鱼嘴里的时候,闻鱼不经意间的一瞥,竟看见树伯收紧树枝蜷缩在下方。 妖气正从树伯身上飞速流失,像黄沙一样。 硕大的树妖身躯,在流动的黄沙中寸步难行。无论是树根还是树藤,都在树伯的绝望中一点点化成飞灰。 它脸上的树皮一块块剥落,眼中的懊悔一览无遗。 它已经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求助,却唯独不愿放开“手”。 不知为何,闻鱼看到这一幕居然动了恻隐之心。 鱼临渊生前护着水色的画面,竟与树伯抱着天愁溪的画面在这一刻重叠。 轻叹一声,闻鱼从空中缓缓落下,身后玉银披风翻飞。 树伯看见闻鱼时,还以为眼前一切都是弥留之际的幻觉。 妖可以拥有长久的寿命,但作为向水而生的妖,黄泉就是妖与生俱来的克星。 尽管闻鱼就在树伯眼前,树伯却一动也不敢动。 每动一次,身上会有数以百计的枝条迅速枯萎。每动一下,包裹在天愁溪妖身上的藤蔓就会少几根。 它不知道这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偿情”。总之在树伯心里,它不愿亲眼目睹天愁溪在它之前消亡。 闻鱼走近树伯时,它那硕大的树妖身形已经凋零的不成样子。 乍一看,犹似常人大小的枯树桩上,躺着一位“大家闺秀”。 闻鱼赞许地一笑,对树伯此举颇有好感。 “据我所知,妖奴喜欢自家主子,可是僭越!” “事到如今,还重要么……” “我亲手毁了天愁涧,唯独你们这对主仆让我刮目相看。” “……” “我不是水主,救不了你们……但至少能让你们不必消失在黄泉里。” 话落。 一枚绯色的鱼符出现在掌心,随即变成丈许大小的气泡罩在树伯周围。 那一瞬间,正在枯萎的树枝如沐春风,柔和的水光带着些妃色,竟将树伯残缺的身体映红。 偶尔也会有花苞从树伯手臂上钻出,为其恢复些许生机。 树伯回过神的时候,激动地看了看怀里的“自家小姐”,正准备抬头道谢,却再也不见闻鱼的影子。 它不知道他是谁,仿若他从未出现过。 只是笼罩在周围的妃色水幕,让树伯明白这些不是幻觉。 …… 黄沙凝聚的龙鱼嘴里,尘封着一闪古旧的大门。 闻鱼置身门前,有一种莫名的感伤。 用指尖轻触大门的瞬间,砂石散落成无数块。 门里门外,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一条长而狭窄的甬道,就像龙鱼从头到尾的一生。 昏暗的光线中,甬道酷似架在高空的绳索看不见尽头。 下方幽深无光,唯独四周的空间。能看到一块块悬浮的建筑。 有的像断裂的石柱。有的像倒塌的楼阁,有的像砸碎的雕塑…… 闻鱼踏出一只脚踩在甬道上,无数悬浮的建筑瞬间光芒大盛,变成一颗颗璀璨的光点。 一幅幅不同的画面映在光点上,呈现出来的尽是龙鱼昔日的记忆。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很多都是关于弱水,只有一少部分能看到“六道轮回石”。 至于和“天地”有关的记忆,骨更是寥寥无几。 闻鱼一目千光,但没有找到自己想看的记忆。或者说,没有一处记忆能看到鱼临渊和水色。 只是他清楚,终有一日他也会沦为记忆的一部分,埋在九色泉的某一处。 不再对众多龙鱼记忆流连时,闻鱼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没过多久已走到尽头。 再长的路,终有始终。再遥远的记忆,总有阅尽之时。 闻鱼站在甬道尽头,眼前居然是一汪泉水。 泉水呈黄色,冒着腾腾热气。 “这便是黄泉真实的模样?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你只是一滴眼泪! 既然水仙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你还是安心做的葬鱼之所吧……” 闻鱼正要转身离开,黄色的泉水里翻腾出几个气泡,气泡离开水面的瞬间破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到这一连串声音,闻鱼脚步一顿。 “连你也知道何为不甘心么?我终究不是他,回到不了你这个问题!” 泉水宁静片刻,冒出一个稍大的气泡。 气泡没有破,只是轻盈地漂在水面。一个稍显模糊的画面显现在气泡上,正是黎初、雨儿和天儿她们。 闻鱼虽未转身,却透过气泡感受到几股气息。或熟悉,或陌生。 “你这么做好么?或许有一天,世间众生皆会谈黄泉而色变……届时你是否还会记得,我这一缕执念曾帮过你?” “……” 黄泉水似乎很平静,似在无声地回答着闻鱼。 但凡有灵性之物,谁又能够在时间的长河里忍受孤独。 永恒的无聊,终究抵不过短暂的刺激。 如果不是经历数十万年的梦境,闻鱼此刻也读不懂“黄泉”的心思。 一笑,转身。闻鱼消失在了水面上。 黄色的泉水形成漩涡,水位逐渐下沉,直至最后接近干涸。 …… 黄泉深处。 天儿还在啰里啰嗦地唠叨着,因为雨儿和黎初他们,完全听不懂何为“三死”。 尤其是雨儿,固执地认为“龙鱼不可能有三世”。 一旦她承认天儿所说的这些,也就意味着“自己师尊”是真的死去太久。 就在他们沉思之际,黎初脚下的紫棺突然光芒大盛,剧烈抖动使得黎初都有些站立不稳。 “这是这么回事?黄泉,似乎有些不对!” 黎初刚说完,天儿背上变成石头已久的九公主,似感应到什么,龙吟之声不绝于耳。 雨儿警惕地扫视周围,未发觉任何异常。 唯独天儿有些激动,说起话来显得语无伦次。 “好强,这执念……仅凭念力就能牵动九公主的心,看来九公主醒来有望!” 恰在这时。 高悬空中的气泡纷纷避让,一股涓涓细流从上方泼下。 闻鱼以鱼临渊的相貌出现时,紧闭着眼睛。 雨儿却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后,直接愣在那里。 一抔黄色的泉水像鳗鱼一样环绕着闻鱼,时而灵动,时而忧伤。 “这里似乎很热闹,我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有条小泥鳅……” 第二百枯四闻 鱼来有使 雨儿将手里的鱼面一扔,泪眼婆娑地盯着闻鱼。那句“师尊”终究没能叫出口。 她希望他认出自己,但那“陌生”居多的眼神,让她瞬间寻回理智。 即使眼前那张脸和鱼临渊并无二致,可有一样东西是“模仿”不来的,那便是“心跳”。 无论是相貌还是气息,都无法将闻鱼和鱼临渊区分开。 只是闻鱼作为鱼临渊心中的执念,缺少生灵鲜活过的“证据”。 天儿自然是见过鱼临渊的,但她并不懂得如何区分一个人是生是死。此刻看到“鱼临渊”突然出现,难免有些激动。 “你,你不是……” “我不是他!” 闻鱼似乎习惯了“你不是已经死了”的话,直白地接过天儿的话茬。 我不是他。 简简单单四个字,令紫棺上的黎初一愣。 雨儿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明白这么久过去,为何还有人会冒充“鱼临渊”。 可当一个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时,她想听的不再是一句解释,而是希望自己永远分不清真假…… 反倒是作为“三生石”的天儿,顾不了那么多人情世故,开口就问。 “什么叫你不是他?不是他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我……” 闻鱼刚想实话实说,天儿已无所顾忌地将石化的九公主扔了过去。 “呐我可不管你是不是鱼临渊,想办法将她唤醒不难吧!” 仅仅是皱一下眉头的功夫,整块石板距离闻鱼不过咫尺。 尽管石板几乎贴着闻鱼的脸,可其中散发出的气息却十分微弱。 闻鱼搜遍鱼临渊的记忆,也没有找出一段跟石板有关的。 若不是石板上的气息时而熟悉时而陌生,闻鱼必然无暇理会天儿的“恶作剧”。 “你所谓的她,又是谁?我并不擅长救人,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闻鱼的声音不冷不热,自然认得出石板上的龙纹。只是他既非龙族,又跟这块石头非亲非故,完全没有浪费精力的必要。 天儿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出食指指着闻鱼的鼻子。 “你这条臭鱼……就冲她为龙鱼牺牲所有,这一次也该你帮她!” 从天儿的话里,不难听出一些端倪。闻鱼伸出手掌,放在石板的龙纹上。 声声龙吟响彻“心扉”,段段记忆冲击灵海。 而那些记忆里的画面,无一例外都是鱼跃龙门的景象。 甚至在记忆的最后,闻鱼还看到鱼临渊跃过龙门后化作六角天龙…… “她是……龙门?怎么会!” 闻鱼收回手,神色略显复杂地盯着眼前的石头。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龙鱼化龙所跃的龙门,乃是一条真龙所化。 天龙众多,真龙稀少。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世间为何会有这么一条真龙,愿意为龙鱼牺牲自己。 天儿自始至终把闻鱼当作“鱼临渊”,她可不管鱼主为何“没死”,更不在乎龙鱼是否真的消亡。只要眼前还有鱼,那一切就有希望。 “还磨蹭什么?赶紧进去啊……只要龙鱼进入九公主心境之中,将沉浸在回忆里的她唤回来,即可解除石化。” “……” 在场之人无一不感到意外。唯独天愁溪所化的花鳅,躲在雨儿身后不敢正视闻鱼。 天儿一脸期待的样子,看向闻鱼的目光偶有憧憬。 却在这时,闻鱼缓缓摇头。 “我不是他,更不是龙鱼……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不是龙鱼又是什么?还长的跟鱼临渊一模一样。” “闻鱼!” “……” 天儿这才定气凝神,双目放光地打量着闻鱼。 她的确看到一个非妖魔非鬼怪,更非凡人的一团“迷雾”。 闻鱼站在那里,就像黄泉深处积压已久的怨气,内在散发着暗红的赤芒。 甚至这一刻的天儿才发现,闻鱼本身无魂无形,如一股真正的意念所化。.九九^九)xs(.co^m “闻鱼?天地间何曾出现过这种鱼?就算真的有,也该是在……” 天儿话说一半,终于意识到什么,慌忙之中捂住嘴。 她想说:闻鱼只在轮回中,而非六道。 闻鱼深知,就算自己表明身份,恐怕愿意相信的也寥寥无几。 无奈叹息一声,闻鱼抬眼冲着雨儿笑笑。 “小雨能有如今的境界,他知道了一定会高兴! 如果你还记得那句话,所有事物都该以心去看,不是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雨儿浑身颤抖。 那句鱼临渊亲口教会她的话,让她瞬间明白一件事:即使眼前这位不是自己师尊,也必然和他有着极深的联系。 心念斗转,雨儿将全身灵力汇聚心间,又通过双目缓慢释放。 黄泉内的一切翻天覆地,她所看见的不再是黑色液体,而是一缕缕酷似泥水的怨气。 一身玉银锦衣的闻鱼站在那里,逐渐变成一团赤红的气焰,包裹着一颗永远不会跳动的鱼心。 不知不觉,雨儿脸上泪如雨下。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师尊临死前的不甘,在这一刻于黄泉重现。 闻鱼不再多言,掌心向下放在形如鳗鱼的黄泉之水上。 “闻由心生,如若还是不愿相信的话,我只好证明自己并非龙鱼……” 话落。 周遭气息顿时混乱,乘载着无数龙鱼怨念的气流,疯狂向闻鱼手心汇聚。 那双淡蓝如水的眸子,霎时变成腥红。 此时的闻鱼,犹如来自洪荒的凶兽,浑身上下透着邪恶,看不出与龙鱼有丁点相似。 与此同时,黄泉深处景象变幻,那一段早已分不清是谁的记忆,在此重现。 一处悬崖边缘,奄奄一息的鱼临渊趴在那里。他凭借最后的意识断鳍剖心,从嘴里滚落的弱水灵元,随着一道冲天而起的白光消失…… 在那之后,是一个冗长的“梦”,从龙鱼初生,到五座行山分成三界,每一个细节都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管是婧玄还是洛玄,亦或者雨儿和黎初,都能在那个陌生的“梦”里,看到另一个自己。 唯独天儿无比震惊,仿若看到了这片天地的未来,以及六块轮回石的命运。 身为天道轮回石,她也终于相信:有那么一处地方称之为“轮回”,正是轮回石诞生之地。 可她曾走遍天地间任何角落,都未曾寻觅到“它”在何处。 “闻鱼么?或许天地自身也会轮回,而你,就是远道而来的使者……” 这一刻。 天儿不禁有些释然,目光在石化的九公主和雨儿之间徘徊。 她相信龙鱼不再,但一定因水而归。 第二百枯五闻 行鱼之孤 重见天日,这是连日来许多凡人最大的感触。 很多人只知道曾经救下他们的是鱼主,却不知道是水主将他们从鱼符内释出。 当青魔幻化的桃花散落人间,意味着一个属于凡人的崭新时代开启。 …… 九州大地上的建筑,绝大部分仍保留着以往的风格。数十万年来,幸存的凡人喜欢念旧,喜欢一尘不变。 哪怕资质较好者能够成为修行术法的鱼修,他们也会尽量延续先人遗留的传统。 每逢四月,他们都会举行一年一度的“闻鱼节”。 如今的九州物资匮乏人丁稀少,但丝毫不影响生者过节的热情。 依然有那么多“鱼的故事”口耳相传,甚至家家户户都会将鱼的形象做成剪纸…… 然而。 世间凡人却不记得有一位灵号“水色”的水主,救过的人远多于鱼主。 …… 灵州作为九州最小的一块陆地,可谓人杰地灵。 和神州大地相比,灵州就像连绵起伏的群山凑在一起。 生活在灵州的凡人很多,但成为鱼修之人远不及慕尘风慕庄的一半。 因此,很多人从孩童时代开始,就对成为鱼修的人无比崇拜。 龙阳作为灵州的鱼修之一,早已声名在外。 太阳依旧高悬空中,气候不冷不热。龙阳从神州回到灵州,整整用了数日时间。 即便身为鱼修能够御空而行,龙阳还是选择了最为麻烦的徒步疾行。 直到一处断壁残垣呈现在龙阳面前,他才稍稍心安地擦拭着汗水。 “神州慕庄遭难,人间又失去一处鱼修圣地……该怎么跟师傅他老人家解释?” 龙阳嘴上如此说着,眼前不经意浮现出另一个画面:蓝裙女子将红绳系在自己手腕,声称自己是“红娘”。 龙阳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摇头让自己清醒清醒。 恰在此时,一个白衣青年从破旧的城墙上探出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龙阳的一举一动。 “我说师兄,你这又让哪家姑娘拒绝了,一副要自残的样子。” “……” 龙阳下意识地把那只系过红绳的手背在身后,生怕眼前的白衣青年看到什么。 事实上,隐匿无形的红绳连龙阳自己都无法察觉,又怎么会被旁人轻易看见。 “白,白弋师弟为何在此,莫非你知道师兄前往神州,特来迎接不成……” 龙阳说话时吱吱呜呜,明显是在刻意打岔。 白弋一个箭步向前,化作一道白色的鱼光落在龙阳身前。 二话不说,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龙阳的肩膀,随即转身往城里走去。 龙阳像被看穿心思的孩子,心思单纯地追了上去。 “哎,我的好师弟,师兄的确有事瞒着你,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发誓……” “我想的哪样?” “额,这个嘛,就只有师弟自己知道了。” “师兄说笑了,白弋虽然是妖,但却没有洞悉人心的能力。” 龙阳听到“洞悉人心”的时候,水色的身影又一次从眼底飘过。 正在这时,白弋突然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说道。 “师兄!先前神州传来的动静太大,师傅命我在此等你。哦,对了,一会儿别说见过我……咱们互相保密。” 白弋话都没有说完,变成一条仅有手指大小的白龙,瞬间消失在城门口。 紧接着一个有些闹腾的声音从城内传来。 “师兄等我,灵儿不会告诉师傅。” 龙阳站在那里紧蹙眉头,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在唤自己。 不到半息时间,一个穿着打扮和白弋类似的姑娘飞奔而来。 “龙师兄,白师兄呢?” “白灵!即便你是妖,也不能每次这样从人群中横穿……至于白弋那小子,慌慌张张往那边去了!” 龙阳指着相反的方向,撒谎时面不改色心不跳,显然不是第一次。 白灵装作机智的样子,表面上拆穿龙阳的谎言,先往白弋离开的方向追出一段距离,又重新折返,顺着龙阳所指的方向飞去。 见状,龙阳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缓步向城内走去。 …… 城里的店铺并不多,也远不及曾经热闹。 路边的说书先生正津津有味地讲述着“鱼主生平”。茶楼里戏台子上,上演着一出“鱼跃龙门”的好戏。 年少的人听着很新奇,年老的人看得很动情。 仿佛所有对“鱼”的哀思,都寄托在闻鱼节的氛围里。 家家户户门头挂着鱼灯,可太阳像长明灯一样,鱼灯几乎没有亮过。 路人见到龙阳走来,纷纷鞠躬让行。他回以一笑,只能沉默相待。 对于那些没有成为鱼修的普通人来说,龙阳更像一位活了万年之久的长者。对于新晋的鱼修而言,他同样是前辈。 那些和龙阳生在同一个时代的人,死的死,逝的逝,如今就剩下他一人,像个“老妖怪”。 龙阳就这样走着,他羡慕那些仅有百年寿命,却无须经受孤独煎熬的凡人。但他更羡慕销声匿迹于世间的鱼儿,还有这么多惦念它们的人。999首发l 此时此刻的龙阳,就像行走在永恒与短暂二者夹缝中的孤魂,觅不见未来的归宿。 偶有街边热心的小贩递过来一碗“面鱼儿”,龙阳也只能狼吞虎咽地吃完。 诚然,自鱼从灵州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已不知多久没有尝过“鱼”的味道了。 “好吃” 龙阳抹了抹嘴,心里想着鱼,却不是在想鱼的味道。 师傅曾告诉他:只要心中有鱼,终有一日会修成鱼。 念及此时,龙阳加快脚步,目标正是灵州最高那座山峰,人称“鱼山”。 尽管身后很多孩童在努力追赶龙阳,但他的速度还是越来越快。 很快,城里只剩下那些喘气的孩童,大声叫喊着:“真厉害!” …… 半日之后。 一行两人现身城外。一个全身罩在紫黑长袍中,一个身着素白长裙。赫然是寂夜和水色。 只是在他们身后,两只鸳鸯像跟屁虫一样,走哪跟哪。不时地“鸳鸯”相啼。 “原以为当今世上只有凡人和鱼修,没想到灵州还有如此惊人的妖气!” “修鱼者,不见得都是人。只要一心向善,妖亦可以成鱼不是么?” “我只是奇怪!为何之前众尊者前来人间时,却只注意到神州……” “与其凭空猜测,不如进去问问。” 话落,水色一人当先,听着说书先生高亢的声音,步入城中。 第二百枯六闻 水知鱼味 水色刚一步入城内,许多双眼睛齐齐向她看来。 九州闭塞已久,街坊邻居之间彼此熟络,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姑娘。 说书先生尽管有些年纪,此刻也难免有些把持不住,频繁吞咽着口水。 水色黑发及腰,一身白裙纤尘不染,尤其是变作发簪的“拨云”,阳光下胜过美玉。 在众人眼中,即便出自大户人家的千金也无法与她相较。 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可他们并不知道,早在自己开口前的心声已被水色听到。 “街坊四邻从没见过这位姑娘,就算见过也该认识啊。” “她应该是从鱼山上来的,不然怎么可能这么美……” “我要是能娶一个这样的老婆,此生做不了鱼修也无憾了!” “……” 或许是因为水色太久未听到凡人的心声,此刻听来竟有几分暖意。 没有污言秽语,只有赏心赞美。这样的言辞落在她耳中,就如看见“鱼”一样。 见水色露出浅浅一笑,很多人似在闻鱼节喝过酒一样眼前一片朦胧。 茶楼里听戏的人发出阵阵喝彩,并没有留意到街上的景象。 反倒是那一出“鱼跃龙门”里的台词,引起水色的注意。 “哗呀呀呀呀龙门千年一现,身为龙鱼,岂能错过机缘……” “龙鱼”二字在水色心里化开,仿若一瞬间将她拽回闻鱼梦中。 鱼跃龙门之后,距离“水”的世界也就越来越远…… 恍惚之中,水色竟觉得只要龙门不再,鱼就会一直陪在水身边。 水色听着那出戏,不禁有些“着迷”。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就像鱼临渊化龙之后紧盯着自己。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寂夜在水色身侧连唤三声,水色这才重归现实。 “闻鱼节么?” 看着街边鱼灯、糖鱼、面鱼儿,她几乎不用刻意聆听众人心声。 初闻鱼时不知鱼,再闻鱼时鱼不再。 刚才还围着说书先生的几个小童,此时居然大着胆子跑到水色跟前。 “漂亮姐姐漂亮姐姐你闻鱼节的面鱼儿吗?” “姐姐没吃过鱼,面鱼又是什么鱼。” “面鱼儿就是面鱼儿呀,可好吃了呢!” “……” 一时间水色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解释,有些无言以对。 哪知几个孩童听到“漂亮姐姐”开口时的声音,拽着她的手就往卖面鱼儿的小摊那里跑。 不经意间,水色又想起了那个叫自己“仙女姐姐”的木有鱼。尽管他们出生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但却拥有着同样纯净的心灵。 等到水色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寂夜才抬起鼻子在空中嗅了嗅。 它没有闻出任何“鱼”的味道,反而闻见的是一种面食。 “面做的鱼!” 路人这才发现,水色身边还有这么一位“仆人”,热心地接了句话。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据说啊,古人都是喜欢吃鱼的。只是后来九州四分五裂,灵州地域狭小,自从许多鱼莫名死亡之后,人们便开始以面做鱼…… 虽然我们都不知道鱼肉究竟有多美味,但只要心里将它想象成一道珍馐,吃面鱼儿也是美滋滋!” 寂夜闻言深有触动,他生平食鱼知味,没吃过的鱼真不多。 转而情不自禁地掀开头上的长袍,露出一个毛茸茸的猫头。两只绿色的妖瞳露出和善,张嘴时一脸回味。 “鱼肉的确是天下不可多得的美味,加之其种类繁多,做法多样,鱼味更是妙不可言……” 众人在看到寂夜那张猫脸后,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并没有发出惊叫。 很快便有人恢复冷静,见“怪”不怪地小声说道。 “阁下可是修鱼之妖?” “修……实不相瞒,我的确不是凡人!” “那你今后可不能乱说话,尤其说鱼肉美味!在这鱼山脚下,对鱼露出贪食之心可是一大禁忌。” “为何?” 寂夜刚想顺便打听打听,附近有没有什么妖怪出没,跟他说话的人就被拉到一旁不再言语。 看那样子,明显是对“吃鱼”的话题不敢多说。 此时此刻,寂夜看见水色正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下,端着碗品尝那种叫“面鱼儿”的食物。 一个、两个、三个…… 明明只是淡而无味的面食,她竟吃出了人间至味的感觉。甚至摊贩端来的几种蘸料,水色看都没看一眼。 围在水色周围的孩子见状,一个个不由自主地砸吧着嘴。 “漂亮姐姐,面鱼儿香吗?” “嗯!就像有鱼从心里游过一样……” 水色一句话,引得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拿起筷子,围在一口大锅边静静等候。 直到水色放下碗筷,寂夜才缓缓走到一旁。 妖虽无心,嗅觉却很敏锐。寂夜分明在水色身上,嗅出了一股思念的味道。 “你想他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相伴千年,鱼身上的味道,就是如此清淡。” 寂夜不再接话,转而面向正忙着煮面鱼儿的妇人,取出一块随身携带的玉石。 “孩子们的面鱼儿我也一并请了……” 出乎寂夜和水色意料的是,妇人看了看透亮的玉石,表现的毫不在意。 “姑娘人美,又正好赶上闻鱼节,今儿个老婆子我也大度一回,就不收你们鳞钱啦” 水色和寂夜微微错愕,即使水色能听见妇人欢愉的心声,仍旧不明白“鳞钱”是何物。 难道,这鳞钱比金玉更为值钱? 妇人似乎看出了这对“主仆”的疑惑,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小撮亮闪闪的东西。 “这……” 寂夜那一双妖瞳骤然扩大,盯着妇人手里的“鳞钱”震惊地说不出话。 作为九命猫妖,寂夜不止一次吃过鱼,更见过太多不同的鱼鳞。唯独妇人手里那寥寥数片“龙鱼鳞”,令他如鲠在喉。 妇人手里的“鳞钱”,赫然是细密但坚硬的龙鱼鳞。 尽管鱼鳞显得有些皱巴巴,原本的色泽早已褪去,可那份隐藏在其中的丝丝灵动,看上去依然鲜活。 妇人捏起一片鳞钱,慢慢贴在脸上,霎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龙鱼鳞顷刻间化作水光,渗入妇人的脸颊,顿时令她容光焕发,年轻几岁。 “鳞钱都是鱼修的随身之物,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沾沾光,用来延年益寿……” 妇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中尽是崇敬,捏在手里的鳞钱更如至宝一样。 寂夜这才明白,金玉之财为何被叫做“身外之物”。与这些龙鱼鳞相比,自己手里这块玉就是普通的石头。 只有水色愣在那里,见“鳞钱”眼开,满脑子都是龙鱼鳞。 就在这时。 两个衣着相同的童子从鱼山径直飞来,在看到水色和寂夜后躬身一拜。 “师祖有请,二位请随我们上山。” …… 水色和寂夜离开以后,众人又把“鳞钱”和“猫爱吃鱼”当成闻鱼节的谈资。 久而久之,尘世间便有了“猫嗜鱼如命”的传说。甚至越来越多的人,把“鳞钱”叫做“零钱”。 第二百枯七闻 鱼山池木 鱼山作为灵州“第一山”,远看就像一条从地面跃起的绿鲤鱼,鱼头冲天,鱼尾翘起。 山上苍松翠柏吐露出的水气,仿若鱼山溅起浪花,释放出一种说不说的灵动。 两位童子一步未停,领着水色和寂夜直奔山巅飞去。 鱼山之上看不到任何建筑,甚至一条人为的台阶也没有。 等到两位童子落在峰顶时,鱼山的“鱼嘴”忽然合上。再次张开之时,显露出一方池水。 碧绿的池水经阳光洗涤,散发出淡淡的味道。偶尔还有几条红的黑的白的鱼,游近水面吐着泡泡。 水色和寂夜相视一眼,眼神里都是出乎意料。 反倒是来此之前觉察到的“妖气”,变得时有时无。 “你家师祖是何方神圣,为何住在这池水下?” 寂夜身为九命猫妖,天性敏感谨慎。对方既然能知晓他和水色到来,显然实力不俗。 两个童子飞身落在水面上,这才转过身一脸敬仰。 “我师兄弟二人成为鱼修时间尚短,很少能见到师祖。只是常听师傅师叔他们提起,师祖清醒的时候自称池老……” “清醒的时候?” 寂夜和水色异口同声,话里传达着同样的惊奇。 尤其是在听到“池老”这个名字的时候,水色和寂夜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闻鱼梦里,西昆仑有处天池,最后留在了“地界”…… 水色没有继续多想,蜻蜓点水般踏水向前。寂夜捋着猫须,若有所思地迈出一步。 紧接着。 整个池水平静无波,无数虚幻的气泡迅速挡住视线,耀眼的灵光乍现又褪去,周围已经换了人间。 水色抬头时,碧绿的池水就像悬在头顶的一块碧玉,依然能看到一条条游鱼。 四周的钟乳石似凶兽口中的獠牙,不断有水滴落。 他们站在一处扇形石台上,古老的图案看不出来历。 正前方的石壁上流水飞溅,三处石门都在水帘之后。 两个童子径直走到左侧的石门前摇身一变,脸颊和手背上都长出鱼鳞,“嗖”的一声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右侧的石门后飞出来一条人鱼。人鱼赤裸着丰腴的上身,下半身鳞色渐变。 她的手臂和后背上,都长着类似“鱼鳍”的东西。 看到水色的第一眼,人鱼露出会心一笑,恍若隔世之后再次相见。 “水主我们又见面了。” “……” 水色看着眼前人鱼,一眼便认出她就是鱼人魅,初任鱼主与凡人之女。 可是当眼前的人鱼说出“又见”时,水色明知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出所以。 寂夜幽绿的猫眼先是滚圆,随即变成一线,开口就问:“你也是自闻鱼梦里超脱?净世鱼铃之下岂会记得水主……”999首发l 人鱼微笑着摇头,并未作任何解释。只是恭敬地站在正中间的石门边上,施法将水帘挑起。 “师兄一路劳顿,此刻只好由我代劳,让水主见笑了……趁师傅还醒着,二位快进去吧。有什么疑问,之后再叙不迟!” 水色听得出,鱼人魅指的是那拨水的手法。 石门传来沉沉响动,一股独特的气息自石门内飘出。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苍老且嗜睡的声音。 “原以为闻鱼会来,看样子想见一面不容易喽……” 是龙?是妖?是魔?还是鱼…… 水色和寂夜根本看不到石门后的景象,仅仅通过声音中夹杂的气息判断,对方和龙鱼关系匪浅。 甚至于,知晓闻鱼的存在。 透过声音,水色能听得出善意,却猜不透对方身份。索性三步并作两步,从鱼人魅身前经过,步入石门。 寂夜并未阻止,而是散开属于“妖尊”的妖气,缓步走在水色之后。 石门内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笑意,竟未生气。 “呵呵呵……尊者大可不必如此。如果看到我的真面目后还会这般警惕,老夫倒是情愿形神俱灭。” 闻言。 寂夜将妖气收敛,猫叱一声之后露出身后九条尾巴。 两息之后,二人闯过石门那一层灵光,眼前豁然开朗。 鱼山虽壮,但也不及眼前一角。 十数万丈空间内,不见日月星辰依然处处光明。 不论头顶还是脚下,都是纯白色的。 看水不像水,看石不似石。整个洞天都是由一种水石结合的东西凝结而成。 若果非要用一种触感去形容,它们更接近“鱼魂”。 此刻。 一条通体白玉的六角天龙盘卧在洞天正中,沉重的呼吸吹拂着仅剩的一根龙须。 在它身下,还躺着一尊石雕,形如龙鱼。 水色和寂夜没见过轮回石,自然认不出那是什么。只是纯白的六角天龙,再一次令水色生出错觉。 “怎么?初次见面,水主还能从我身上找到他的影子?” “您是……” “曾经我也有过一个名字,鱼为池。只是当为渊死后,我的鱼念也随之消亡,剩下这副形魂具在的躯壳,留在了人间。” 水色曾听鱼临渊讲过鱼为池,但那终究是在闻鱼梦里。 此时相见,竟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感触。 就算不用鱼为池明说,水色也明白眼前的六角天龙只是龙鱼的“形”,而这水石相融的洞天,才是鱼为池的“魂”。 眼前的鱼为池,将死而未死,曾经是龙鱼现在却不是。 如果鱼临渊死后留下的是“鱼念”,那鱼为池更像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水色不禁问自己:不是世间已无龙鱼,那鱼为池又怎么会…… 鱼为池似乎早已预见水色会露出这般表情,微微挪动龙身,把那块轮回石立起。 “临渊那小子死之前,曾来找过我。他说一定会把你救回来,还说你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 可是这一等,便是数十万年…… 可见这小子用情之深,真和他老子鱼为渊一模一样!” 经鱼为池这么一说,水色心乱如麻。 此时此刻她希望自己不是弱水,亦非水灵,也就不用听懂鱼为池话里的“过往”。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现在的结果,还是选择去救自己,救一个不记得曾经的自己。 或着说,是那个救了自己的鱼临渊,希望自己“忘记一切”活下去。 忽然之间,水色很想知道“曾经”。不是为了自己,就是想听一听,他是怎样的一条“鱼”。 “我……对他真的那么重要么?” “为了你,他放弃了足以颠覆天地的力量……或许,这也正是三生石甘愿留在人间的原因吧。” 鱼为池说着,龙爪轻抬,轮回石凭空而起,慢慢变成了一个少年。 “仙女姐姐,这么久你怎么才回来!有鱼儿都想你了呢……” 直到轮回石化作木有鱼的模样,水色才渐渐明白“鱼”为自己做的一切。 第二百枯八闻 闻鱼临渊 对于木有鱼,水色一直心怀愧疚。即便是在那样一个梦里,她也越来越觉得那根本就不是“梦”。 此时的木有鱼光着脑袋,身穿白色袈裟,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佛性。 一直没有说话的寂夜发出两声猫叫,身子向前一跃变成那只东海渔村外的白猫。 “木家少年,你可认得我?” “阿弥陀佛一切缘法皆由相生,万般自在都因心起,尊者何须刻意变回原来的样子呢……” 木有鱼这句话听上去没有明说,实则已经回答了寂夜的问题。 寂夜一愣,随即传出爽朗的笑声,又从白猫变成猫首人身。随后单手合十,微微施礼。 “难得再遇旧识,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我是该叫你木有鱼,还是该称您菩提老祖?” “称谓,不过是躯壳的记号!自我借助人道轮回石强入闻鱼梦境起,菩提老祖便已不存在了……如今你们看到的我,不过是乘载着几世记忆的三生石而已。” “……” 木有鱼这番话,越听越觉得耐人寻味。 即便是能够听懂心声的水色,此刻心里也是千头万绪。 终于,水色还是忍不住开口。 “那在闻鱼梦里,木灵将菩提种留在我心里,这些也都是假的?” 木有鱼面如水静,望着水色徐徐摇着头。 尽管他有太多话想对“仙女姐姐”倾诉,但在如今的天地间,依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叙旧。 木有鱼再宣一声佛号,双手猛然合十,眼睛闭上又睁开。 一道金轮自他背后浮现,普照之光将万丈空间照亮。一只“遮天”大手从上方而降,悬在水色头顶上灵力汹涌。 “水主隐忍片刻,我这就帮你情根取出来!” “等等” 听到要取“情根”,水色难免有些抗拒。她明白木有鱼口中的“情根”指的就是菩提种,但她更怕因此忘情,慢慢将和“鱼”有关的事情淡忘。 木有鱼似乎看出了水色的疑虑,居然双眼闪过泪光。 “弱水情毒,若无菩提镇压,只怕水主的灵元撑不到闻鱼醒来,就会自我迷失……既然我曾答应过鱼主,就要做我该做的。” 木有鱼并没有说,他曾在菩提下参禅,正是不经意见到鱼临渊才身受点化。 一切因果莫问前尘,只说何在。 既然水主重回人间,木有鱼自当兑现昔日的诺言。 水色很想知道,他还为自己做过什么?曾经的自己究竟怎么了,他要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抛开“旧情”不提,他留给自己的,又该如何去接受? “既然菩提是为了镇压情毒而存在,如今无害,为何不能一直留在我心里?” 似乎水色的问题总是很尖锐,不管是变成轮回石的木有鱼,还是又要昏昏欲睡的鱼为池,都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可对水色而言,如果不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她的“心”会瞬间空空如也。 她不想,鱼临渊不再了,还继续傻傻地亏欠。 那样不明真相的索取,她承受不起。 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寻回自己的记忆。但她希望,那时的自己还能像曾经一样容易满足,有“七个”听得见声音的泡泡足矣…… 这时。 木有鱼再度开口,声音颇为无奈。 “菩提终归是佛门之物,一旦木灵汲取太多情绪,并非一件好事。” 水色将周身灵力散去,显然不再力争。 既然这些都是鱼临渊的意思,她愿意相信鱼会一直护着她。 只不过,总感觉将要失去些什么。 她轻轻闭上眼,栉沐在头顶那只大手的佛光中。 心,猛然一阵抽疼…… 哪怕是弱水凝聚的心,竟然感受到血肉之躯的痛楚。 刹那间,仿佛心底有什么被连根拔起。 …… 你是谁? 我在哪? 不记得。 当命在旦夕的小龙鱼,和悬崖边上奄奄一息的青年重叠时,水色终于深深地懂得,现实远比梦境残酷。 她,想他。人世间找不出那样一句话,来形容她此刻的心境。 她不知道是水离开了鱼,还是鱼离开了水。 原以为自己在“人间”学会了爱,从未想过“被爱”的如此突然。 那种感觉很淡也很浓,很轻又很沉,无形亦可见…… “这就是鱼留给水的真心么?” 水色低声呢喃,不知何时已泪如雨下。 她并未看到“遗忘”的点点滴滴,只知道梦里梦外那条傻鱼,都曾真真切切待在她心里。 木有鱼收回佛手,一株通体散发绿光的植物,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在他面前“咿呀学语”。 木有鱼眼现金芒,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小菩提”,随手从它身上拽下一片叶子。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一旦失去菩提,水主的心事会渐渐增多,最后都化作对鱼主的思念……这菩提叶还请水主随身携带,权当有鱼儿陪个不是!” 菩提叶子似感知到水色的存在,晃晃悠悠飘向水色所在。 在即将落在水色掌心时,叶子翛然变成木鱼的样子,自己敲出木鱼声。 水色顿感欣慰,更加清楚今后该做什么。 抬头瞬间,水色已不再是那副多愁善感的样子。 “您见我们,想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句话明显是在询问鱼为池,而非木有鱼。 只是当木有鱼转身看着鱼为池的时候,鱼为池趴在那里眼皮都抬不起来。 阵阵鼾声像龙息一样传开,纯白的洞天里逐渐溢出氤氲水气。 “鱼为渊,真的是你?” 简简单单七个字,被木有鱼演绎的淋漓尽致。仿若他此刻当真看见早已死去的鱼为渊一样。 鱼为池猛然惊醒,打了喷嚏之后忙不迭地询问:“为渊,为渊,你怎么来了?” “……” 洞天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画面一度尴尬至极。 水色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却看到寂夜那张快要憋不住的猫脸。 “它……这条鱼,不会真的喜欢鱼为渊吧?” 寂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顿时明白为何鱼山脚下不能交流“吃鱼”心得。原因似乎不仅仅因为鱼为池曾是龙鱼。 鱼为池笑笑之后,倒也懒得解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会在意他追求鱼为渊时的那段佳话。 转而问木有鱼:“我睡了多久?” 木有鱼回:“片刻。” 鱼为池低下龙头,硕大的龙眼中似有无穷回忆。 “水主可曾听过,水有三生鱼有三世?” “嗯。只是所知不多……” 鱼为池长吁一口气,俨然一副要说很久的样子。 “鱼有三世,其实是指三死。魂、形、念皆死之时,龙鱼才会真正消亡。这也正是地母留给龙鱼的赠礼…… 当然,我要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临渊那小子的鱼念,也就是闻鱼。” 第二百枯九闻 鱼谓从闻 在闻鱼梦里,龙鱼由弱水心生,而闻鱼却由龙鱼念起。 但在这片现实的天地间,弱水就是弱水,龙鱼仅仅是龙鱼。弱水为天之女,龙鱼乃地之子。 弱水和龙鱼共同承担着维持“善恶”平衡之责。 世间之所以存在“生”与“死”,是因为天地初开时便已存在六块混沌石。 三块“为生”,三块“为死”。世间生灵名义上的死亡只是“形死”,魂归死石,念入生石。 至于世间生灵又从何处而来,似乎除天地外只有六块轮回石知晓。 慢慢的,弱水掌“三生”,龙鱼执“三死”,目的只是将众生善恶剥离,避免轮回石不断成长。 可是时间一久,六道轮回石仍然拥有了自己的灵智。汲取太多生灵的善恶之后,轮回石诞生“六欲”。 弱水上善,最先遭到反噬,紧接着是龙鱼…… 三千弱水随后皆生“七情”,不忍世间生灵入轮回石,强行将众生死后的“念”留在天地间。 甚至弱水还会劝说龙鱼,放过了很多“魂”。 天地之间之所以能有这么多“生灵”,皆因天地是“活”的。天地所吐灵气,可供万物生长。 弱水“七情”泛滥放过的魂念,吸取大量天地灵气后滞留世间,最终衍化成不同于生灵之物。 有相无心者,为妖。 无相有心者,成魔。 无相无心者,升仙。 有欲无情者,是鬼。 无情有欲者,化神。 无情无欲者,皈佛。 六者无一例外,都具备通天彻底之能,懂得术法,寿命久长。 因与众生共处天地间,不少生灵受其影响,变成了一些处于生死之间的“怪物”。 向善者崇尚弱水,以“灵”自居。为恶者五花八门,有的成为“尸”,有的化作“怪”。 弱水龙鱼越来越无法维持此前的平衡,甚至越来越多龙鱼难以低语恶念侵蚀,最终沦为黑化之后的怪物。 在那之后,弱水中便有了水主,而龙鱼也有了鱼主。 水主的职责是把那些受尽“七情”折磨的水灵禁足,而鱼主必须将遭受恶念侵蚀的龙鱼手刃。 从此,身为天地之子女的龙鱼弱水,便陷入一种循环。 不断有水灵对龙鱼生情,不断有净恶的龙鱼被恶念侵蚀…… 天与地从长眠中醒来之时,世间一切都已失去秩序。 无奈之下,天地“以果治因”。先牺牲自身“永恒”的寿命封印“七情”和“六欲”,又培养出十八位尊者治理那些妖魔鬼怪…… 直到三千弱水被封印在空山之时,龙鱼也几乎绝于世间。 唯独一条龙鱼例外,他便是鱼临渊。 鱼临渊作为鱼为渊之子,生于鱼水将末之年,自幼天赋异禀。 他深知那些死去的龙鱼,只是“形”灭。鱼魂和鱼念仍然会在世间徘徊。 于是创出“净灵之法”,将龙鱼死后的鱼魂和鱼念分离。 鱼念乘载着龙鱼生前的记忆,鱼魂背负着龙鱼生前的使命。 可当鱼临渊成为鱼主之时,无数龙鱼的鱼念早已无处安放。 故而,他将无数鱼念封印在自己心里,无时无刻都在经受着“杂乱记忆”的煎熬。 世间龙鱼不能承受之重,仅凭他一个鱼主又该如何承受? 无数龙鱼的记忆里,有善有恶,又悲有喜,有得有失……甚至还有或淡或浓的鱼水之情。 正因如此,鱼临渊才是特别的。 三千弱水被封印空山,六道轮回石凭借彼此之间的联系,行走天地间。 巧的是,它们都遇到了倍受煎熬的鱼临渊。 或许是由于“六欲”不再,六道轮回石都对鱼临渊心生艳羡,最终变成了“龙鱼”的模样。 再后来,这样的鱼临渊找到了同样“特别”的水色。 他知道她心里封印着一样东西,她明白他心里同样放着太多。 鱼水生情,早已命中注定…… 然而。 妖魔横行的世间,接触到“六欲”的十八尊者,对君天殿内的永恒起了贪念。 找到水色容易,夺取她心里的东西却很难。 为了破解“永恒”之密,十八位尊者强取豪夺,重伤水色夺走一物,将鱼临渊逼上绝路。 那时的鱼临渊,早已心属水色。纵然有太多全身而退的机会,可还是情愿为水色牺牲自己。 之后。 乘载着诸多龙鱼记忆的“心”,就变成了守护着水色灵元的“闻鱼”。 所以,闻鱼既是鱼临渊,却又不是鱼临渊。 当众多鱼念被释放之时,鱼临渊的心成为了全新的“容器”。 善恶是非,爱恨交融,造就出一条本不存在于世间的闻鱼。 …… 鱼为池讲述这些时,时而详细时而粗略,甚至好几次双眼一闭睡着,又被木有鱼简单粗暴的唤醒。 不知是忘了,还是刻意不愿提。鱼为池并没有告诉水色,为何把自己的鱼念送入闻鱼梦里,落得如今以“魂”续“形”的下场。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木有鱼脸上宠辱不惊,似乎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 寂夜站在水色身旁,努力理解着鱼为池每一句话的含义。 只有水色,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不愿打断鱼为池。 哪怕心里有太多疑惑,哪怕心情愈渐复杂,她还是强忍着不说出口。 她想知道鱼临渊究竟是一条怎样的鱼,更想知道他背负着诸多记忆,如何在自己面前强装淡定…… 尽管和水色有关的事情,鱼为池都是一带而过,但水色心里生不出丁点对“自己”的好奇。 这一刻,她竟有些心满意足。就像鱼为水所做的那些一样,是不是该为鱼临渊做些什么。 这样想着,水色面带微笑问鱼为池。 “为池前辈可知,净世鱼铃究竟是什么?为何它能让天地变色,众生遗忘……”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头上取下“拨云”。轻抚两下之后,用一股柔和的灵力送到鱼为池面前。 没想到鱼为池看了一眼之后,便慢慢眯起眼睛。 “我所知已尽数相告,难道闻鱼未曾对水主提及这些?” “……” “或许水主还应知晓一件事:以临渊那小子的心思,绝不会无故让自己枉死……何况,他怎么忍心丢下你呢?” 鱼为池话里有话,嘴上说着该说的都说了,可实际上还有太多不愿说。 几息之后,洞天内只能听到鱼为池的鼾声。 木有鱼叹息一声,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忽然石门外传来鱼人魅焦急地声音。 “师祖,师祖,大事不好了!白灵被那群天妃抓走了!” 闻言,水色看向寂夜。 既然人间有结界守护,天妃不可能闯进来。 唯一的解释是,早在一众尊者前来人间找麻烦时,天妃就已在人间。 第二百枠闻 弋妖鱼化 数百位天妃如同九天玄女一般屹立半空,衣裙上的丝带迎风轻舞。 阳光透过结界落在每一位天妃脸上,使得那一张张美丽的面孔更显轻狂。 云妃站在中间一些的位置,看向鱼山脚下唯一一座破烂不堪的城池时,眼底尽是不屑。 尽管在前来人间的天妃中,云妃的地位和资历算不得很高,但话语权还是有的。 “这结界护得了人间一时,护不了人间一世。不如,我们先把这些凡人杀光,再去寻那布下结界之人!” 云妃说话时沾沾自喜,可站在最前面的几位天妃头也没回。 几息之后,为首的天妃冷哼一声,将抓在手里的那条白鲢鱼,奋力向残破的城门甩去。 “云妃你这是在教本天妃如何行事?” “回鸾妃,云妃知错。”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 “轰”。 三尺白鲢将城门撞出豁口,挣扎两下之后溢散出阵阵妖气。 城里的百姓见状,并没有如天妃预想的那般惊慌逃窜,而是纷纷涌上街头,就近抄起家伙。 虽然这些凡人在天妃眼中与蝼蚁无二,但那股凝聚在一起的气势,竟也让天妃们刮目相看。 鸾妃鹤眉星目,印堂上那只金鸾活灵活现地雀跃着,不时有真火吐出。 “看这群凡人的样子,不像是能够布下结界之人……不过,如今人间刚现,凡人还有过节的雅兴,倒是令本天妃十分在意!” 鸾妃正说着,手指向人群中那几个孩童指了指。 尽管鸾妃未说一字,身后数十位天妃仍然瞬间意会,各自御着一道仙光冲下方飞去。 城里的百姓看到一个个“仙女”来临,早已顾不上欣赏眼前“盛景”,举起手里的家伙事一顿乱挥。 “大家别慌,不管她们是谁,都不敢在这鱼山脚下造次!” “张老说的对,大家别怕!只要有鱼修在,她们不敢把我们怎样。” “想不到今年闻鱼节,比往年热闹许多。” “……” 人群里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直至最后完全不把天妃放在眼中。 即使无知者无所畏惧,可是下一刻天妃们丝毫没有留“情”。 一位天妃率先出手,霎时天上的太阳变成黑色。城里的砖瓦石块似被黑日吸引般,齐齐向空中飞去。 又是几位天妃出手,鱼山脚下大地晃动,飞沙走时电闪雷鸣,深不见底的裂缝瞬间吞没房屋。 聚集在一起的百姓眼见自家被毁,个个红着眼睛怒嚎。 正在这时。 两个身影从不同方向疾驰而来,龙阳以灵力护住周围百姓,白弋则闪身出现在城门处,神色凝重地将手从白灵身上划过。 顿时指尖亮起,灵力裹着精气冲入白灵五脏六腑。 直到白灵尝试着动了下尾巴,白弋这才稍稍安心,看着距离最近的天妃开口。 “修鱼万载,今日就让我白弋来做你们的对手!” 原本要把孩童抓回去的数十位天妃同时收招,征求似地看向空中的鸾妃。 见鸾妃点头,其中一位天妃莲步轻移,走到距白弋不远处停下。 “对付你这只小妖,仅凭我竹妃足矣!” 龙阳听后面不改色,反倒是白弋缓缓起身,脸色渐渐变白。一层层银白色的龙鳞,像甲胄一样蔓延全身。 “白弋不知天妃为何现身人间,只知道你们这群可怜的人,有太多可恨的地方!” 白弋话未说完,一声龙啸形成音浪,将附近几位天妃逼退数步。 旋即一条白色龙影冲天而起,从身长七尺,暴涨至身长数千丈。 龙头回转,龙尾横扫。几位天妃被这出其不意的一招震退,卓越仙姿亦如之前。 竹妃单手掐诀,浑身仙光流转,方圆百里内的空气里,无数散发着绿芒的竹叶骤然显现。 “如此说来,的确是本天妃轻敌了呢!可是接下来,不会了……” 一股柔和的清风拂过,无数竹叶形成气旋,在白弋所化的白龙身下缓慢转动。999首发l 直到这一刻,白弋依然感受不到任何危机存在。 龙阳看着眼前一幕,忽然看透似地提醒白弋:“小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根根锋利的竹子凭空长出,一冒千丈,将白弋周围的空间全部封死。 无数竹叶如跗骨之蛆,顺着竹子攀附在白弋的龙身上,拨开龙鳞钻进血肉。 难以忍受的疼痛不断冲击着白弋的意识,令他明白,眼前这些天妃不是能够轻松取胜的敌人。 沉沉吐出一口龙息,白弋又看了白灵所在的位置一眼。 “既然身为鱼修,是该让你们见识见识,鱼的强大之处……喝!” 一声暴喝之下,数千丈龙身寸寸断裂,鲜血汨汨流出。不需要竹妃继续动手,白弋已然自断龙筋龙骨。 趁势而为,白弋一鼓作气散去全身妖气,奄奄一息的闭上眼睛。 鱼山周围顿时安静,只能听到时有时无地心跳声,从白弋的龙身内传来。 一直没有出手的龙阳,脸上渐渐露出赞许的笑容。 “白弋师弟曾受鱼主点拨,早该步入鱼化之境……即便天妃是离恨天境,比那些尊者还是要差了些。” 龙阳这般低声呢喃,只有他身边一位流着鼻涕的小姑娘听清。 “什么是,鱼化之境?” 龙阳弯腰俯身,不再关注白弋的情况,而是伸手擦去小姑娘的鼻涕。 “就是可以变身为鱼,而且是世间从未出现过的鱼……” 说到此处,龙阳也不禁心生好奇。尽管他知道自己鱼化之后的样子,却猜不出白弋这样的鲢妖,鱼化之后会是何种模样。 白弋身上的心跳声越来越弱,几乎如同濒死。 就在竹妃想要上前砍下龙头之时,已经完全消失的心跳声再次出现。 每一声心跳后,伴随着三次水流涌动之声。 愈渐清晰的蓝光从龙身上溢出,将原来的血肉尽数剥离。 等到龙血染红周围的竹子,一股不安之感袭上心头。 她下意识退后数步,全神贯注地戒备着。 须臾之间,白弋身体外的蓝光化作许多透明的触须,将自身血肉连同竹子竹叶一同搅碎。 顿时。 一颗蓝里透红的心脏暴露在空中,除此之外只有一副龙骨。 但,一切似乎刚刚开始。 龙心骤然收缩,竟然变得只有拳头大小。 空间似无法承受来自龙心的引力,裂开一道道缝隙。 透明的触手像蚕丝一样缠绕在龙骨外,当着众多天妃和凡人的面,将其压成齑粉。 紧接着,碎骨重新在心脏周围汇聚,上演着粉碎拼接再粉碎的戏码。 然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当一切恢复平静时,空中再也看不到数千丈的龙身。 只有一条丈许大小的空骨鱼。 空骨鱼没有血肉和鳞片,只能看见发着光的鱼目和心脏。 触手似的蓝光裹在体外,令白弋看上去更像被水母“吞掉”的珊瑚。 第二百枠一闻 鱼山存异 许多百姓看到这般模样的“怪物”,很难想象它是由白弋变化而来。 此刻的空骨鱼,和龙相比少了许多灵气,和妖相比多出太多邪异。分明有着一颗玲珑之心,浑身上下竟无一块血肉。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条无鳞无鳍的“鱼”,浮在半空的时候如在水里。 就在这时,空骨鱼忽然动了。 它行动迟缓地“游动”两下,眼睛正对着竹妃。 “美丽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早已死去的心!既然天妃们不通情理,白弋也懒得继续废话。” 闻言。 竹妃下意识后退一步,似从眼前的怪物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危险。 自她被天尊钦点为天妃以来,这还是头一次生出这种感觉。 附近数十位天妃不约而同地飞到竹妃身侧,明显要以多压少,速战速决。 天上鸾妃一众虽然多少表现出惊讶,但仍然没有出手的打算。 若是数百天妃合力擒杀一只怪物被传出去,君天殿和空山天妃的颜面将荡然无存。 鸾妃作为表率,此时向前一步,身前缎带甩向一旁,仙气形成的威压铺天盖地。 “天妃做事,何时轮到你这妖孽评头论足?作为余兴,竹妃就将他那颗祸心留着吧……” 说完。鸾妃眉心的金鸾化作一道金光飞出,在她身前变成一只身披仙光的巨鸟。 金鸾既不像凤凰也不似孔雀,头顶上的金翎轻轻抖动,无数符文如金色的羽毛一样落向下方。 鸾妃伸手抚摸着金鸾的羽毛,似不愿再理会白弋和数十位天妃一般,注视着鱼山之巅…… 金鸾的羽毛落在数十位天妃身上,瞬间化作一层加持金光。鼓舞着每一位天妃的同时,不断提升着天妃们的灵力。 而以鱼山为中心,方圆千里之内的人间,犹如万重山岳压在头顶。地面在重压下不断下沉,所有建筑毁于一旦,就连空气也变得越来越厚重。 眼见被自己护在身后的百姓呼吸困难,龙阳再也顾不得遮遮掩掩,深吸一口气后直接鱼化。 只是龙阳所化之鱼仅有一尺大小,浑身长满肉刺,鱼嘴鱼目小如黄豆。唯一显眼之处,便是滚圆的鱼身酷似河豚。 乍看之下,豚鱼人畜无害,几乎没什么打斗能力,甚至自保都成问题。 然而,豚鱼先是冲着身后百姓吐出黄豆般的气泡,紧接着将全身肉刺缩回体内。 眨眼功夫,变大的气泡将百姓笼罩其中,来自天上的压力骤然减弱。 当豚鱼身上的刺重新探出时,肉刺呈喇叭状,喷出一圈圈紫色的雾气。 雾气未向空中溢散,平铺一层,缓缓向周围蔓延。 正在下落的羽毛遇到紫雾,二者居然相互抵消,仿若未曾出现过。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 与此同时。 数十位天妃早已各施其番轰击着白弋这条空骨鱼。 只是,天妃的手段被一一化解,空骨鱼仿若这世间完美的生灵一般,毫无破绽。 尤其那些触手一样的蓝光,好像长着无数眼睛,总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天妃们攻来的方向。 竹妃见势,怒从心来。 “诸位姐姐妹妹们,三千弱水尚且伏法空山,今日岂能被这一条怪鱼看了笑话!” 话至此时,数十位天妃齐齐停下,面朝空骨鱼的方向紧闭双目,双手掐着奇怪的诀印。 鱼山周围的气氛顿时转变,一阵微风从天空吹向人间。 数十位天妃身上的仙光褪去,所有气息似被那一阵风带走,完全融入天地。 既是数十位天妃就在眼前,却无人能感受到她们的存在。 空骨鱼环游几圈,望着这些沉默的天妃跃跃欲试。 “如此看来,你们是已经认输了?还是合起伙来憋出个阴招……我白弋可不会坐以待毙!” 话音未落,空骨鱼变成数十个一模一样的残影,触手切开虚空,从天妃身后刺去。 泛着蓝光的触手能轻易割裂周围空间,却从天妃胸口贯穿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屹立在那里的天妃仿若不存在,又好像飘荡在空气里的幻象,真正苍天与天妃合一。 空骨鱼重新变成一个,白弋那冰冷的声音从心脏传开。 “你们这些天妃,莫不是就用这招,将弱水封印空山?那也让白弋见识见识,何为天高地厚!” 空骨鱼罕见地张开嘴,像进食一样把身体外的蓝光吸进嘴里。 四周空间一阵晃动,就连远处的鱼山也有不少山石滚落。 空骨鱼身上散发出强烈的吸扯之力,欲将周围的一切湮灭在它口中。 已经和苍天融为一体的天妃,竟然身形逐渐向空骨鱼移动。 忽然。 竹妃率先睁开眼,眸中九色光华流转,犹如实质般的天威令太阳完全失去光泽。 人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只能看见众天妃身体外淡淡的光晕,以及空骨鱼心脏所发出的红蓝之光。 紧接着,数十位天妃依次睁开眼睛,用同样的眸光紧盯着空骨鱼。 当一道道天威在空骨鱼身上叠加,它身边的一位都似被禁锢般。甚至白弋的意识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切属于它的时间和空间,正在被无情地剥夺。 那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当真就像苍天的重量压在它身上。 从刚才开始,竹妃再无任何话语,亦无任何表情。和那数十位天妃一样,此时此刻的她们就是“天”,正在降下毫无怜悯之意的“天势”。 龙阳所化的豚鱼虽有心相助,但又不能弃这些普通人不顾。只好冲着空骨鱼的方向大声提醒,期望白弋还能听到。 “白弋!不要枉死……你可忘了师傅所说。” 听上去无关痛痒的一句话,顿时让空骨鱼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即便不足以挣脱天威桎梏,至少让白弋保持着一份清醒。 这么多年都等了,白弋岂会甘心在此刻形神俱灭。就算被天威所俘,那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此时此刻,白弋心里只有鱼为池的一句话:渊隔彼此,岸有鱼生。 白弋用了整整数万年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还为此兴奋了许久。 “鱼生,即为余生。白弋还要亲眼见证鱼主归来,怎么会被这些无情的天妃击溃……” 鱼骨爆裂声清晰可闻,可白弋却感受不到疼痛,仍在顽强支撑。 恰在这时。 金鸾鸣叫一声,抬头注视着鸾妃所望之处。 只见鱼山之巅池涌清泉,淡蓝色的水光在这漆黑的人间极为耀眼。 原本碧绿的池水此刻已变成弱水,引得一众天妃纷纷侧目。 “难怪一直觉得此山有异,想不到人间尚存弱水,不枉我等天妃走此一遭……” 有天妃如此说道,鸾妃却始终盯着鱼山。 突然,一道白芒自池水中飞出,以足以让鸾妃震惊的速度,扎在空骨鱼身上。 第二百枠二闻 水来土掩 待鸾妃看清白芒为何物时,不由地惊咦出声。似乎她未曾想到,那竟然是一支“玉质”发簪。 只是发簪所散发出的气息,带着一股令她生厌的感觉。 云妃在看清发簪上“拨云”两个小字后,总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而感受最为清晰地,自当竹妃之流。代天施威本就消耗极大,突然出现的发簪看似钉在怪鱼身上,实则让数十位天妃顿觉吃力。 仿佛“天势”并非压在怪鱼身上,而是压在数十位天妃肩头。 白弋只觉如释重负,欲将自己碾成飞灰的力量瞬间卸去七八。 “难道是鱼主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如此念头刚出现在白弋心里,就被它立刻否决。 仅仅是不经意地一瞥,白弋就看见了鱼山之巅那怪异的景象。 池水不断升腾出白气,无数气泡似沸腾一般。 接下来的一幕不光震住了白弋,更让鸾妃惊呼出声。 “居然是情花!” 伴随着鸾妃的声音,一朵朵颜色各异的彼岸花迅速绽放在水面。 或许是因为色彩纷呈,使得这些开在鱼山之巅的彼岸花少了太多邪魅之气。 “回来!” 一个如溪如泉的声音自池水底下传来,许多听到过这个声音的凡人,不禁遥遥望着鱼山。 没等白弋回过神,扎在它身上的发簪原路折返。 与此同时,诸多彼岸花迅速枯萎,仅剩妖娆的蓝色浮在水面。 一个完全由弱水凝聚的身体逐渐浮出水面,蓝色的彼岸花如衣裙一样,自然而然地穿在她身上。 冰丝胜雪,容颜倾天。那一根发簪别在水色发间,好像从未离开过。 “花开故人见,水弱逢鱼怜。瑶闻空山远,妃笑天池前! 诸位天妃来势汹汹,是不打算留人间一点清静喽?” 听上去颇为无力地一句责问,瞬间让鸾妃眉头一皱。 鸾妃不认识水色,或者说根本不记得她。只是那隐约浮现心头的面孔,鸾妃知道的仅有一“人”,便是水柔。 云妃在看到水色的刹那,已然怒不可遏。见水色只身出现时,云妃深感“天助妃也”。 拨云以净世鱼铃击退众尊者时,并未影响其他地方。故而云妃听到水色那番话后,更加确幸水色就是自己想要手刃之敌。 “鸾妃她就是水色,曾在瑶池兴风作浪的贱人!” 云妃的声音带着几分恭敬,显然对鸾妃又敬又畏。可是那紧盯着水色的眼瞳里,却是喜恨交加。 她不相信,众多天妃在场,水色还能遁入无形不成? 鸾妃“哦”了一声,并未表现出过多轻蔑。甚至回忆起水柔之时,面色愈发凝重。 “水色?水柔?二者不但美貌神似,想不到对这咫尺人间同样爱惜……” 水色闻言顿时起意,对方不仅知道“水柔”,而且一副有所了解的样子。 只是鸾妃依然低估了水色,这番话里有话的试探,岂能逃过水灵的耳朵。 水色仍旧是一脸微笑,经过瑶池之事后,她对“天妃”已无多少恨意。在她眼里,这些天妃不过是一群无法挣脱枷锁的“可怜人儿”。 “如果诸位天妃是来我这人间做客,水色欢迎。可如果天妃也执迷不悟,坏我清幽,那水色只能不客气地送诸位天妃一个字……” 笑着说话的水色很美,笑里藏刀的声音更美。 无论是龙阳和白弋,还是天妃或普通百姓,都能听出水色话中内敛的狂傲。 至于那一个字是什么,根本不需要水色说出口。 百姓闻之愁眉苦脸,觉得更难收场。天妃听后指指点点,就要群起而攻之。 若不是仍然冷静的鸾妃阻拦,只怕云妃已经首当其冲,以报瑶池“掌脸之仇”。 只见。 鸾妃一步踏在金鸾背上,出现在竹妃身旁。 竹妃及数十位天妃身上的天威渐渐隐去,已经虚幻的身影再度凝实。 她们都退到一旁,只剩下白弋所化的空骨鱼尚在那里。 天色由暗转亮,如同黑夜迎来黎明。 鸾妃与水色四目相对,似乎都看出对方绝不会轻易让步。 “要我们离开也并不是不可以,只是身为天妃就这么走了,苍天的颜面可就要扫地了呢”.999(m) “何必如此为难,留在人间做客不也挺好?至少……没有水色出手,诸位天妃离不开这结界!” “如此说来,天妃和水灵之间毫无情理可言喽?” “水色放天尊离开时,就没打算再对你们和颜悦色。” “那你此刻,岂不是笑的有些虚伪?” “天妃怎知,水色是笑给你们看的?” “你……” 鸾妃已然憋出内伤,水色非但不好奇“水柔”的事情,甚至根本没把她们这些天妃当回事。 之前“放天尊”离开,现在又要恩赐般地“饶恕”数百天妃,即使鸾妃能咽下这口气,其他天妃也不能。 “好,好,好!看样子,鱼和水永远都是那般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让你明白,天妃与天尊不同之处!” 鸾妃话落,金鸾一飞冲天。霎时间,金色的翅膀向天边舒展,刚刚出现墨蓝的天空骤然化作一片金色。 尽管人间尚有结界守护,但丝毫不影响头顶这片天改颜换色。 整座鱼山开始剧烈摇晃,似要被连根拔起。地上仅存的断壁残垣,也像苍天之下的尘埃慢慢浮起。 “弱水情毒虽能令天尊畏惧三分,却无法在空山以外的地方奈何天妃……或许你还不知道,三千天妃皆为天生土命!” 鸾妃话落,身上的衣裙变为金色,看上去如同天妃一体。 “姐妹们一起出手,只要封印了这水灵,护着人间的结界自然可破!” 一个个天妃同时手掐法诀,闭眼再睁眼时目现金光。 集数百位天妃之力的天威,顿时让灵州大地山崩地裂,就连九州其他地方也出现不同程度的天灾。 然而。 这些都不是针对水色的。 此时此刻。 鱼山周围天降九色雷,尽数劈在鱼山脚下。 无数金色的符文从天而落,将水色和鱼山团团围住。 一块块布满纹路的黑色巨石显现,如移山填海般埋没鱼山。 白弋和龙阳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哪里还顾得上与天相搏。被龙阳护在气泡中的百姓,因无法承受天威而尽数昏厥。 直到水色的身影完全看不见,她也没有再出手。 站在鱼山之巅,水色仰头望着幽暗的岩石,就像回到置身瑶池底部一样。 “这便是封印弱水的空山么?的确有着令水灵蜕化成弱水的魔力……可惜天妃似乎忘了,水色并非一个孤单的水灵!” 正说着。 拨云从水色发间飞出,变成鱼骨杖的模样缓缓落回她手中。 第二百枠三闻 天池汲水 寂夜站在那道石门外,一副并不怎么焦急的样子。凭借妖尊之能,无须置身鱼山外也可看清外面的一举一动。 直到那些幽暗的岩石被天妃召唤而来,这时的鱼山赫然变成“馅儿”,连同水色一道封印在空山之内。 寂夜缓缓睁开眼,妖瞳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绿芒。 “没想到,空山还真是空的……” “尊者说笑的功夫倒是一流,为何还不出手帮水主?” 鱼人魅面对寂夜毫无惧色,嘴上称寂夜为尊者,实则仅仅把它当作一只九命猫妖。 至少鱼人魅身为鱼为池之徒,知道的事情远比寂夜多很多。 寂夜一笑,抬头望着头顶之上的池水。 “水主并没有天妃认为的那般不堪,何况今时今日,我这妖尊的身份还不能轻易暴露!” “可那毕竟是数百位天妃!三千弱水尚且难敌,水主只身一人如何周旋?” “你这条人鱼知道那么多,怎么脑子依然不开窍,还是像鱼一样。” “……” 鱼人魅一时想不明白,寂夜缘何对此刻的水主如此自信。 她知道,水色曾被重伤化作灵元,也知道水色失去曾经的记忆,就连修为也远不如从前。 …… 水色站在淡蓝的水面上,周围黑色岩石犹如将她困在深渊之中。 她能感觉得到,眼前这座“空山”仍在迅速变大,不断汲取着“天势”中的力量成长。 就在这时,黑色岩石陡然亮起,点点金光沿着石壁游走,迅速织成一张紧贴石壁的天网。 起初只有金色的符文飘落,紧接着是紫色、绿色、白色…… 九种颜色的古老文字像雪花一样,充斥着水色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弱水的灵力正在一点点被抽走,并且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 “弱水即为天生,由苍天收回赋予弱水的灵力那也无可厚非!只是……何必假借天妃之手,自己高高在上装仁慈?” 水色不知道苍天是否能听到这番抱怨,可如今的她已然学会了愤恨,不再如曾经一样只会善良。 等到水色说完,四周没有弱水的地方已完全被符文覆盖,脚下的池水也正在渐渐干涸。 弱水所发出的淡蓝之光,明显被空山压制。 眼看着又一座“牢”即将成型,水色心底闪过一抹纠结:如果自己就这样心甘情愿被封印在空山,他会不会起死回生来救自己?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水色便像傻丫头一样摇着头。 “明知不可能,还要强鱼所难。事到如今连我这水灵都学会贪得无厌了……” 莞尔一笑,深深呼出一口气。或许是因为空间愈渐狭小,或许是因为心中多了些杂念,水色竟觉得胸口有些闷。 然而。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就连水色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那个念头一闪而逝之际,她手中的鱼骨杖微不可察地轻颤两下。 只可惜,水色的注意力都在空山上,巧妙地错过了来自“拨云”的回应。 水色不再迟疑,将鱼骨杖立在身前的同时,翻手唤出灵犀之泪。 原本打算借住拨云开山裂石,可她突然之间改变主意。 如果这一切都是上天对弱水的“惩罚”,她会以水的方式回应,让上天看见弱水都曾有过的倔强。 当水色思量之时,落雪一样的符文已猛然向她扑来,就在符文即将禁锢水色行动之际,变化突生。 “冰结!” 两个字如咒语般回荡在周围,又瞬间被“流动”的符文淹没。 水色的身影仍然立在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灵犀之泪如缩小的青月,悬在鱼骨杖和水色之间。它没有变成彼岸花,而是冻成了一颗冰球。 淡蓝的弱水在结冰后,居然犹如散发青光的缘月。 而此时的水色,从头到脚都被九色符文包裹,看不到那张绝美的脸,以及蓝色的衣裙。 …… 空山之外,数百天妃好像围绕着空山的光环,目睹着又一个“杰作”,个个面露欣喜。 当这座全新的空山停止变化的那一刻,鸾妃甚为得意地落在山顶。 其他天妃似乎深谙此道,并没有紧随鸾妃脚步踏足空山。 只有金鸾在向天鸣叫三声后,落在鸾妃身后。 鸾妃脸上堆满笑容,似乎一件遗憾许久的事终于得解。 “三千空山之中,唯独本天妃那一座没有天池,诸位姐妹可知缘由?” 经鸾妃这么一问,包括云妃在内的数百位天妃,异口同声地回道“不知”。 即便没有一位天妃知晓其中隐秘,鸾妃依然笑意盈盈。 “因为三千弱水中,曾有一位深得上天眷顾的水灵,灵号水柔……由于苍天过于宠爱这位水灵,所以不忍心将其封印空山。” “那岂不是水柔仍然逍遥在空山之外?” 鸾妃话刚说一半,便有几位天妃忍不住接过话茬。此事干系重大,她们都想知道真相。 鸾妃转身望着眼前,新生的空山尚未开化天池。 “或许是因为水柔只身一人太过孤单,她心甘情愿进入空山,与她那三千姐妹相伴……” 数百天妃面面相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怎么会有水灵自投罗网。 可鸾妃接下来的话,让她们愤从心生。 鸾妃继续说道。 “但就在天势汲取水灵的灵力,准备开化天池之际,水柔却突然从空山消失了……等到几位尊者发现时,空山内仅剩一道通往他处的门。 后来我才知道,水柔成为了佛门中的菩萨,而那道门,从此被佛尊称之为‘空门’……” 天妃们一个个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尽管她们很想知道,君天殿为何不将水柔抓回来,但这些事情根本不是天妃该操心的。 鸾妃自然明白天妃们的心思,只是其中缘由她也不甚了解。 依次看向众天妃时,鸾妃顿觉舒畅许多。 “姐妹们,即便没有水柔,还有水色。今日本天妃终于开化天池沐浴天恩,这天池就叫‘鸾池’吧!” 凭借鸾妃在天妃中的地位,自然一呼百应。 金鸾又叫三声,空山之巅山石下沉,空出一个千丈大小的“天坑”。 丝丝弱水在天势天威下慢慢涌出,逐渐汇于一池。 “恭贺鸾妃,开化鸾池!” “恭贺鸾妃,开化天池。” “……” 来自天妃的贺喜一声接一声,在这人间显得尤为刺耳。 山脚下的龙阳白弋还有一众百姓,望着眼前比鱼山大出数倍的空山,五味杂陈,身觉无力。 () 第二百枠四闻 鱼铃鱼解 世间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就算深受苍天恩泽的天妃也不例外。 不知从何时起,水色和水柔的命运就变得那般相似。 以致于在不同时间遭遇两位水主的鸾妃,经历着如出一辙的经历。 …… 就在鸾妃正在为拥有属于自己的“天池”而高兴时,逐渐溢满的天池水忽然停滞,不再增加。 任凭鸾妃如何施加天威,天池里的水始终只有半池。 好不容易开化自己的“鸾池”,鸾妃岂会甘心半途而废。 于是数百位天妃相继出力,欲将封印在空山中的水色“榨干”。 空山之内,此刻已如符文的海洋,密密麻麻的符文挤占大半空间。 尽管水色完全被符文覆盖,可奇怪的是,灵犀之泪和鱼骨杖周围却不见任何符文靠近。 鱼骨杖仍是一根长满鱼刺的白骨,灵犀之泪也还是毫无“波澜”的冰球。 突然。 灵犀之泪裂开一道缝隙,有霜气徐徐冒出。 眨眼功夫,灵犀之泪外面的裂痕像鱼鳞一样密布。白色的霜气更是完全掩盖住了其上的青光。 下一刻。 冰壳自灵犀之泪上脱落,露出一个通体青色的球体。它像一个缩小许多的缘月,亦如浓缩之后的弱水,纯净的没有丝毫杂质。 起初,只有一抹青蓝之光从其表面滑过。紧接着整个灵犀之泪青芒大盛,周围空间被瞬间照亮。 青光所过之处,不论是幽暗的岩石亦或者闪亮的符文,都会在刹那之间冻成冰晶。 仅仅须臾时间,空山内部能看到的除了冰,就只有鱼骨杖和灵犀之泪。 甚至刚才还被符文禁锢的水色,此刻也变成一座“冰雕”。 她的眼眉,她的发丝,她的肌肤,透着一股冷傲。 很快,水色脚下的池水也结成冰,四周再无能动之物。 池水底部隔着一层结界,寂夜和鱼人魅正站在那里。 眼见池水迅速结冰,寂夜心头“咯噔”一下,左脸上的猫须不自然抖动,仿若回想起闻鱼梦中的“南海”。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还愣着干什么?凭你如今妖尊的身份,救水主应该没多大困难吧!” “我指的不是水主,而是我们……” 寂夜话说一半之时,头顶的结界渗出丝丝寒气,一声冰裂声后居然也结成了冰。 说时迟那时快,寂夜如猫妖惊叫一声,几根尾巴卷着鱼人魅撞破石门逃离此地。 以寂夜那妖尊的速度,离开不到半息,石门外的一切都变得晶莹剔透,寒芒四射。 鱼人魅反应过来时,白色天龙模样的鱼为池仍在酣睡。 人道轮回石见寂夜破门而入,再度变成木有鱼的样子。 “我刚才就说过,出去只会帮倒忙!” “……” 寂夜那双妖瞳瞪的滚圆,转身回望已经变成冰的石门,心有余悸。 鱼人魅啪叽一下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完了完了,没想到这群天妃如此厉害,只怕师傅醒来也难救水主……” 木有鱼宣了一声佛号,只笑不语。 寂夜看着地上这条人鱼,不知从何说起。 “那可不是天妃手笔……若非鱼山之内存在着鱼魂所聚的这方空间,只怕你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是天妃,那是?” 鱼人魅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世间弱水会结冰,更不会认为这一切是水色所为。 回想起寂夜刚才遁逃时的情形,鱼人魅既觉得感激,又觉得好笑。 …… 空山之外。 天妃们正在鸾妃的带领下,竭尽全力让天池出水。 恰在这时,连续几声巨响从空山内部传来。 “嘣~嘣嘣~” “什么声音?”有天妃问道。 可惜没等得出答案,位于空山之巅的天池,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冻成冰块。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自空山内渗出,深深烙印在每一位天妃心头。 仅仅是片刻分心,数百位天妃的天威已无法抵挡极寒之气,整座空山在鸾妃惊怒的注视下,自中间一分为二。 汹涌而出的寒气肆虐而出,许多心怀好奇的天妃尚未来得及躲闪,就在空中变成一块冰。 白弋和龙阳一直紧盯着鱼山的方向,此刻刚看见空山裂开,二人同时僵在半空。连同那些凡人一起,被冰霜覆盖。 冰霜没有夺走任何人的生命,仅仅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白弋和龙阳依旧意识清醒,能看见一座大山在眼前裂开,瞬间化作冰山。然后露出里面一座小山,酷似一条冻死的“鱼”。 鱼山遭难,师兄弟岂能不担心鱼为池的安危。只是身体根本不能动弹,想迈出一步都是痴心妄想。 再看数百天妃,无一例外的定格在空中。 只有金鸾拍打着翅膀,欲凭借尖锐的喙啄开束缚鸾妃的冰霜。 灵犀之泪缓缓从鱼山山顶飞起,直到跃过空山山顶才停下。 与天上的金光相比,灵犀之泪散发出的青光并不耀眼。 但就是这有些暗淡的青光,让它所照耀之处尽皆变成冰霜。 刚才还金色的天空,霎时沦为白茫茫一片,数之不尽的符文自天上落下,竟然全都变成了雪。.九九^九)xs(.co^m 金鸾急切的鸣叫声戛然而止,晶莹的身体和鸾妃冻在一起。 几息之后,整个灵州被特殊的冰雪覆盖。即使在这之后许多年,灵州的冰雪也从未融化过…… 身受重伤的白灵似乎早已被人遗忘,但她却是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人。 一对鸳鸯趴在她身上,彼此依偎。时而用嘴梳理对方的羽毛,时而将头埋在对方翅下。 …… 宁静,似乎成了灵州的记忆。 那一场暴雪,下了很久很久。 当最后一片雪花落在灵州大地上,厚厚的积雪已有一人多高。 数百天妃依然高悬空中,空洞的眼睛早已失去往昔的光彩。 天妃与天同寿,自然不会死。只是这种披枷带锁,意识不断遭受寒意侵蚀的感觉,令她们无暇顾及水色何在。 除了灵犀之泪,还有一物片雪不沾。 鱼骨杖静静地矗立在水色对面,仿若有一双隔世的眼睛,在注视着“心上人”。 又一阵清风拂过,没有任何寒意。只是吹落了水色水色发丝上的几片雪,就像有一只温柔的手,摸了摸她的头。 鱼骨杖轻轻一颤,拨云二字上的白芒一闪而逝。 清脆的铃音从鱼山上传开,回荡在空山形成的冰谷中。 声音虽是鱼骨杖发出,却并非净世鱼铃。 灵犀之泪仿若听懂了这样的声音,收敛青光,融成一滴水从高处落下。 远看,就像一滴泪。 只是,灵犀之泪没有回到水色身边,而是绕着鱼骨杖“雀跃”。 两行泪水自水色面颊流下,渐渐将她融化…… 一段记忆,一个声音,同时在她心间回放。 “如果世间罪孽会脏了你的手,我愿以死背负……” () 第二百枠五闻 鱼诺逝前 这无比熟悉的声音,犹如开启记忆之门的钥匙,将水色带进了一段有“鱼”的曾经。 …… 天色正是昼夜交替之时,傍晚的黄昏带着几分血色。 鱼临渊站在船头负手而立,水色则在她身后三步之外。船尾还有一个清瘦的人影披簑戴笠,双手撑着细长的竹竿。 江水如镜,倒映着鱼临渊银白色的身影。江畔高山似跪伏的壮汉,安静聆听着来自鱼主的教诲。 然而鱼临渊说出那句话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沉默。 一滴滴殷红的血液从水色手上滴落,打在船板上发出“嘀嗒”声。 她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咬着嘴唇,白色长裙近乎被鲜血染红。 若不仔细瞧,还以为那本来就是一件碎花裙。 此时此刻。 水色没有借助灵力涤去一身血污,更没有迈出那“最后三步”。 “临渊,还不明么?假的,都是假的,这尘世间的一切根本就是天地的障眼法,为的只是迫你就范!” 鱼临渊闻言再次沉默三息,转身走到水色面前,解下白净的披风披在她肩上。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早在你我天愁涧相遇之前便已存在……我为鱼,你为水,这是我们逃脱不了的宿命。” “可是这样的人间,值得你去守护么?” 鱼临渊轻轻一笑,像被水色的话逗乐一样。抬手之间,为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好比你送我这块明镜时,岂会想到我随身携带……这咫尺人间,是我想送你的礼物。” 鱼临渊说着,从怀里拿出一面泛着水光的小镜子。 镜可相面,亦可观心。 鱼临渊拿着镜子,仿佛将水色的心捧在手里一样奉若珍宝。 水色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扑朔的眼神展现出内心的抽痛。 如果这“人间”便是他留给自己的礼物,那自己亲手杀了那些污蔑“鱼主”的凡人,算不算将他的心意摔碎? 水色心乱如麻,望着沾满凡人鲜血的双手,失神地后退一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暴走,也不明白世间凡人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只要看见凡人宁愿相信天意,也不肯承认“鱼”的好,她就会忍不住怒火中烧。 “天地无情,人心险恶,我身为弱水怎么才能让你不受伤害?” 说出这句话时,水色脸上的泪水和血迹混合在一起,像胭脂一样染红脸颊。 鱼临渊毫不犹豫地将水色搂进怀里,任由血水泪水流进他胸怀。 “血虽浓于水,但它毕竟流经人心。我更不愿看到你为了我,将尘世杂念染于指间……” “可……” 水色话刚出口,鱼临渊伸出食指压在她的嘴唇上。 她仰面望着他淡蓝色的眼睛,仿佛缩小的两轮明月。 那一瞬间,水色眼中的委屈与愤恨,都随着鱼临渊心里的清澈荡然无存。 或许鱼水之间没有凡人那么多情欲,但这尘世所缺的“真”,此刻都在彼此眼中。 水色忽地抽噎一下,面带愧色地问。 “我杀了那么多恶人,你会不会因此嫌弃我?” “不会。” “可我身为水灵,为何没听懂你刚才所说的‘罪孽’是何意?”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天地不为人知的秘密!” “什么秘密?” “世间众生之所以会心生诸多杂念,那是因为,它们本就是由天地创造,以此来分担天地自身的情绪。 天地之所以孕育弱水和龙鱼,不过是为了掩盖这一切。” “天地至高无上,即使这些被知道,谁又能对天地如何?” “轮回……” 鱼临渊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天色已沉。 无数星点密布夜空,仿若上天监视人间的眼睛。 水色依偎在鱼临渊怀里,回味着之前那句“以死背负”。她不要鱼临渊死,更不要什么背负,她只希望人间静好,鱼水久伴。 一层淡淡的水气覆盖水色全身,很快便将斑斑血迹涤去。 然而。 正当水色享受着鱼临渊胸口的温存时,她自己心口骤然一紧,以水化形的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 霎时间,水色体内灵力外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甚至原本清醒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临……临渊,我~好冷!” 鱼临渊早已察觉出水色身上的异样,但却只能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嗯!抱紧我,会好的。” 除了这句话,鱼临渊没有再为水色做任何事。 不是他不想,而是此刻的鱼临渊,只能深深地自责与无力。 从天愁涧遇到水色时起,鱼临渊就知道水色是位生于孤独的水灵。 甚至当他成为鱼主后,总能感受到水色心里深埋着一样“东西”。 亦或者说,她就是为了封印“它”而存在。 一旦沾染太多凡人的鲜血,尘世间的杂念便会引动封印…… 鱼临渊望着水色的眼神依然温柔,但左手已在右手背上抓出了血痕。 他虽为鱼,却不知应该如何温暖眼前的水。他是鱼主,即使救得了人间,仍护不住眼前水主。 片刻之后,水色在鱼临渊怀里昏迷不醒,许多颜色不一的光点在水色体内飞快游走。 它们很像鱼,但鱼临渊知道那不是。 短短几息之后,水色身上长满了一朵朵奇异的花蕾。 或红如血色,或碧蓝如海,或黝黑如墨…… 七种颜色犹如七种“情绪”,束缚着瘫软在鱼临渊怀中的身体。 即使是水色的“心”,此时业已不再有心跳传来。 鱼临渊虽不知那些奇花是什么,但明白它们就像水色真正的“心声”一样,仍在等待一个适当的花期。 “若有朝一日,能寻得一处清幽,没有善恶,远离是非,你做我眼中之水,我为你心中之鱼!相信我,定会救你……” 鱼临渊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江面突然起了浓雾。 舟船不见,鱼水亦不见。 一团青色光芒从浓雾中陡然升空,在夜空中迅速变大再变大。 直至一轮又大又圆的青色月亮高悬空中,天上的星星才不甘地闭上了眼睛。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 鱼山之巅,水色泪眼朦胧的站在那里,无力地抬起双手看了看,没有血迹。 鱼骨杖依然静静地矗立在眼前,仿若一块悼念鱼临渊的墓碑一样,深深扎在她心里。 他,真的死了。 就像为了那句“以死背负”的誓言。 () 第二百枠六闻 水音唤雪 水色的视线停留在“拨云”二字上,许久许久。 她分不清刚才那段记忆究竟是谁的。是属于鱼临渊,亦或者自己。 几次伸手欲将灵犀之泪召回自己身边,却发现它根本不愿理会自己。 “就连你也觉得,不值么?” “……” 灵犀之泪依偎着鱼骨杖,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水色”。 鱼山之巅依然安静,但那颗属于水色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渴望知道那段记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想重新审视自己,想更了解曾经的鱼临渊。 深吸一口气,水色仿佛学会了像鱼一样呼吸,迈开脚步向鱼骨杖走去。 每走出一步,她脚下的冰雪都会随之消融,偶有金色符文显露,霎时飞灰湮灭。 等到距离鱼骨杖只有一步之遥时,她屈膝蹲下,像个思春的大姑娘一样蹲在那里。 水色双手托腮,直勾勾地盯着“拨云”,仿若这一刻在她面前的就是鱼临渊。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如果我今后还会如此冲动,你会不会像曾经的鱼一样,及时提醒我?” 拨云似乎只懂得聆听,不会“开口”回答水色。 “我喜欢叫他‘傻鱼’,可其实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拨云纹丝未动,此时此刻“冰冷”如玉。 “既然是你以净世鱼铃让世间忘了‘水色’,让我丢了记忆,又为何让我看到刚才那一幕呢?你知不知道,那段记忆让我学会了心疼……” 水色说着说着,难过地咬着嘴唇,就好像“心疼”是一种会传染的怪病,从记忆深处蔓延至现实。 “如果让我挑选出世间最残忍的一条鱼,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你……想当英雄救美,为什么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 就这样。 水色对着鱼骨杖自言自语,以如今才懂得的温柔,诉说着曾经一定不会说的话语。 灵犀之泪像个泄了气的青团子,在鱼骨杖周围滚来滚去。 凡人尚且心有柔弱,何况是像水色这样的水灵。 也许她心疼的不是自己,也许她根本不在意自己失去记忆,但她在乎昔日的鱼临渊,能否听到自己的回音。 不知过了多久,水色才缓缓起身。 明明是以水化形的身躯,却好像在冰雪中变得僵硬一样。 水色的忧伤是清澈的,带着不愿输给天地的张力。 尽管“拨云”不会再告诉她更多,她也想找回自己丢失的“东西”。 再看一眼“拨云”二字,水色恍惚之间觉得亲切。 “回来吧~你也是他留给我的礼物!” 唯独这句话,鱼骨杖似听懂了一般,重新变成发簪的模样回到水色发间。 灵犀之泪见鱼骨杖“消失不见”,这才极不情愿地落在水色掌心。 水色明媚一笑,食指指着明显灵动不少的灵犀之泪说道。 “这次,原谅你了!再有下次……别指望还能出来。” 翻手之间,灵犀之泪被她收回。 …… 水色转身面朝鱼山脚下,目光所过之处一片洁白。 若不仔细去看,很难发现厚厚的积雪中还有一个个“冰人”。 百里外,千里外,到处都是银装素裹。 水色眉头微皱,又一次回想起鱼临渊那句话,甚至她自己低声重复着。 “如果世间罪孽会脏了你的手,我愿以死背负。” 当记忆中满手鲜血,与眼前茫茫白雪重叠时,水色心中的一根弦被深深触动。 “人间如鱼,水应爱去……只是水为冰雪容易,想再变回原来的样子可就难了。” 正说着。 一对鸳鸯从积雪中探出头,抖落一身雪白,七色羽毛再次容光焕发。 紧接着从鸳鸯身下伸出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挥了挥。 水色腾空而起,没有任何犹豫地落在那对鸳鸯前方。 “没想到,你们居然也在这里!” 两声鸳鸯和鸣,就当回应了水色。 再看露在积雪外的那只手,明显属于女人的纤细手指,还冒着丝丝热气。 一指灵光弹出,雪花飞扬,露出白灵那张脸。 “白灵?” 水色眼前浮现无数画面,大多都是在闻鱼梦中的万妖林…… 俯身查看白灵身上的伤势,顺势将柔和的灵力送入白灵体内。 水色食指指尖凝出一滴弱水,轻轻点在白灵额头。 顿时。 白灵脸颊两侧长出银白色鳞片,很快覆盖全身。 直至白灵手臂和后背都长出鱼鳍,她身上的伤口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见白灵已无大碍,水色这才松了口气,起身看向鱼山。 空山似从中间被劈开,远看像一对舒展的鱼鳍。 天上数百天妃冰封的身影,将阳光折射后散在空山上。 她们像云,却不是云。近乎虚幻的身形之外,是阳光下经久不化的冰霜。 这些在特殊环境下形成的冰雪,就连水色也不懂得化解。 此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冰人”,思索着补救之法。 “他曾说龙鱼不善救人,可眼下情形,即便我这弱水之灵也无任何办法……” 正当水色自责之时,不远处的积雪如同被风卷起,洋洋洒洒向水色的方向飘来。 从那一股飞舞的雪花上,水色能清晰地感觉到灵力。那种灵力像一盘散沙,却又像同一个个体。 待其接近水色之时,所有雪花骤然变成淡蓝色,一股不弱的妖气扑面而来。 水色一动未动。她并不担心对方来者不善,反而十分好奇此妖从何而来。 下一刻。 飞旋的淡蓝色雪花散落在地,一个同样身穿蓝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水色眼前。 女子犹如冰雪中走出的“美人儿”,浑身山下散发着冰冷的气质。 不仅如此,女子从头到脚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淡蓝。 淡蓝的长发,淡蓝的眼眉,淡蓝的饰品,甚至吹弹可破的肌肤也是白里透蓝。 若非两点妖芒在其眼中不停闪烁,水色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水色打量着眼前“妖女”时,对方忽然单膝跪下,低头行礼。 “雪妖雪音,见过水主!不知水主可还记得我?” “……” 水色微微错愕,一时间无言以对。 雪音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甚至在那一段属于万妖林的记忆里,她所熟知的雪妖也只有这一个。 只是让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雪妖会在这个时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但是,眼前这位自称“雪音”的雪妖,无论从长相还是气息,她都是陌生的。 “我们,何时见过?你怎知我是水主?” “或许时间太久,水主早已不记得。雪妖同为水灵,只有听闻水主心声才会应景而生。” 雪音的话并无半点虚假,抬头看向水色时毕恭毕敬。 反倒是水色,心中无限复杂。 () 第二百枠七闻 雪中无鱼 “那你可曾记得,有一位鱼主名叫鱼临渊?” 水色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似乎在她的潜意识里,每一个认出她水主身份的人,都应该记得“鱼主”才是。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然而。 雪音不假思索地轻轻摇头,引得水色一阵失落。 几步上前搀起雪音,水色能感觉到这位雪妖的双手比自己更加冰冷。 “我也曾见过一位雪妖,她与你同名!”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水色仿佛再次置身万妖林,目睹着桃夭妖和雪音交手…… 直到雪音连唤几声“水主”,水色才从“旧梦”之中回过神来。 “嗯?你叫我?” “水主失魂落魄,想必思念至深。” 水色松开雪音的手,脸上带着些许尴尬。 “世有无鱼水,心白胜雪随。相忘不相悔,孰又念着谁……我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往事”两个字被水色说的云淡风轻,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梦如幻的往事如何区别真假。 雪音仅仅听过一遍,立刻明白了水色的心思。她没有刻意向水色说明,雪妖是特别的。 尽管不能像水色那样听出“心声”,但雪妖能够听懂水主的喜与忧。 而且雪妖的出现并没有固定的时间地点,只有在大雪过后听见水主的声音,“它们”才会具备灵智。 此时此刻,灵州大地上的每一片雪花都是一只雪妖。当无数雪妖齐心协力回应水色时,才能幻化成“雪音”。 雪音转身走出几步,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她先是抬头看了看定格在高处的天妃们,又望了望鱼山脚下的凡人和鱼修。随即明悟似地一笑,背对着水色说道。 “水主若想让他们解脱出来,雪音愿为水主分忧!” “你能救他们?” “救倒谈不上!雪音灵力绵薄,只能做些表面功夫。” “好。你只管把鱼山脚下这些人弄出来便是,其余的交给我……” “那她们呢?” 雪音指了指空中的天妃,显然在雪妖眼中很少有“敌友”之别。 水色虽然犹豫片刻,但并不讨厌雪音这样问。甚至再记起那一段记忆之后,她也有了放过这些天妃的心思。 “她们……我还没想好。或许只是不想再看到。” 水色话音刚落,雪音周身涌动着稀薄的妖气。 鱼山脚下的积雪闪烁点点蓝光,随即像“水流”一样涌到龙阳和百姓周围。 一个个冰人,霎时被一层蓝色的雪花包裹,居然都变成了“雪人”。 一缕缕白气从雪人头上升腾而起,很快化作灵光消失不见…… 龙阳和白弋上方,灵光与白气交替出现,与普通人区别明显。 几乎同一时间,两位鱼修身体外的寒冰融化成水,显露出一动不动的“鱼”身。 即便禁锢他们的冰霜已经消融,可龙阳和白弋仍然动一下眼睛都困难。 见状。 水色屈指弹出两滴弱水,分别喂进二鱼口中, 几息之后,龙阳才望着眼前的水色和雪音,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鱼嘴。 “谢~谢红娘,相救……” 说着,龙阳渐渐落在地上变回人样。唯独白弋仍是空骨鱼的模样,学着龙阳结巴地说着感谢。 当白弋看到躺在地上的白灵后,迟缓地挪动鱼身,凑到近前细细端详。 这时。 鱼山脚下的百姓也陆续清醒。肉体凡胎哪里经得起如此折腾,不少人仍然只能保持原来的姿势,偶尔打着喷嚏。 所以人的衣物几乎都已湿透,在这寒天冻地之中,哆嗦都是一种奢侈。 奇怪地是,越是心思单纯之人,所受影响明显越小。那几个曾拉着水色一起吃面鱼儿的孩童,此刻已能无声地张着嘴吧。 看到他们的口型,水色露出欣慰一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然你们吃进肚子里的面鱼儿,都该怪我了……” 直至最后一个凡人手指能够动弹,雪音才放下维持法诀的双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鱼山脚下,雪融成水。雪音作为雪妖消耗自身灵力,难免力有不逮。 而作为妙手“灵医”的水色,越来越多凡人记住了她的“名字”——红娘。 …… 龙阳原地打坐调息,终于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行如风动,踏雪无痕。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如今的鱼山,目光并未在一众天妃身上过多停留。 “久闻雪妖之名,今日一见不同凡响。” “……” 未曾想,雪音仅仅是瞥了一眼龙阳之后,只字未语。 若不是这两个鱼修浪费雪音灵力,她也不至于在水主面前表现的不尽人意。 何况是龙阳主动搭讪,雪音更觉不喜。 “都说凡人心思颇多,没想到有你这样修为的人,同样心有杂念!” 这次轮到龙阳无言以对,抱拳作揖略表敬意之后,回到白弋白灵身边。 正当雪音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句句细微的声音在她耳边化开。 “妖,两只,刚刚,从西南方,踏上灵州地界……” 这声音似乎只有雪音能听到,就连不远处的水色也没有听见。 相同的声音一浪接一浪传来,生怕雪音没有听清似的。 直至雪音嘴唇微动说了句什么,轻如雪落的话语才逐渐消逝。 只有雪音知道,那是灵州大地上的雪妖们,向自己传来的警告。 雪音不禁摇头轻笑,既然水主在此,有妖远道而来自然不奇怪。 忽然。 一股足以震慑雪音的威压从她身上挪开。 雪音心有余悸地望向四周,用耳朵仔细聆听,却并未发现雪妖有任何动静。 猛然抬头之时,两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高空的光点,正俯瞰着鱼山周围的一切。 雪音十分确信,它们不是雪妖所说的那两只妖。因为在这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灵州,没有任何一只妖可以悄无声息地临近。 再看水色时,水色仍然和几个孩子嬉闹在一起,完全没有注意到天上的情况。 “水主!水主……” 雪音尽量大声些,以便水色能及时回过神。 可是刚刚喊了两声之后,天上的两个光点骤然变大,一圈圈五彩华光轻易将太阳的光芒比了下去。 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同时显现,站在十分相近的莲花台上。 女子身穿白衣,手托玉瓶,生着一张与水色一模一样的脸。 而七步之外的男子,光着脑袋,脖子上挂着一串标志性的骷髅佛珠。 水色似乎是最后转身抬头的那一个。 当她看到来者之时,无论雪音还是龙阳白弋,都怔怔地盯着白衣女子出神。 恍惚之间,没有人能分清那一个才是真正的“水色”。 就连水色自己也出乎意料,没想到寂夜心心念叨的“自家公主”,来的如此突然。 () 第二百枠八闻 弱水有色 四目相对之时,水色和水柔之间恍若隔世,又仿佛她们面前仍有“明镜台”。 明明彼此都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却好像多年前“约定”好的一样。 一双双眼睛在两张同样绝美的容颜上变换,似乎想要找出一丁点不同。 水柔始终神色如一,即使看到水色转身时震惊的表情,她眸中也看不见波澜。 倒是一侧的佛尊无戒,因为净世鱼铃而丧失的记忆重新拾起,眉目一凝瞪着水色。 “哦?若非观音大士身上时刻透着佛性,无戒险些都认不出来……” “若说佛尊当真认不出,那是净世鱼铃尚未消退。” 水柔自然知道这是佛尊有意而为,特意强调他们来此只为“净世鱼铃”。 无戒倒也表现出克制,目光从那些定在空中的天妃身上一扫而过,随即说道。 “既然大士说,只有这人间能闻净世鱼铃之音,无戒便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以正视听!” “……” 水柔毕竟已遁入空门,只要无戒不对凡人出手,她自然不会撕破脸皮。 同样为佛,却无须诸佛皆善。 水柔向前一步,莲花台随之移动。她托起手中玉瓶,顺势撒出几滴“甘露”。 露水看似普通,却轻易穿透了守护人间的结界。 看似无心之为,可是有几滴露水“不经意”间改变轨迹,或落在鱼山,或落在海里,或落在九州大地…… 水色虽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但始终愿意相信眼前这位“白衣女子”。 雪音龙阳他们则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纷纷站到水色身后。就算不清楚对方身份和目的,只要站在水主这边就足够了。 恰在这时。 水柔十分轻松地飞过结界,没有受到半点阻碍。 唯独无戒想要随她进入结界时,被一股绵柔但坚韧的力量拦在那里。无戒想到和观音大士之前的约定,只得默默后退两步,立在结界外静静观望。 不到半息时间,莲花台带着水柔出现在水色对面。 她安静地望着她,她也同样无言地望着她。 两个水灵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语,哪怕如今的水柔已是菩萨。 目光再度交汇之时,水色已明白这位“菩萨”的来意。 纵有万语千言,此刻水色也仅仅说出了一句。 “除了你来此的两个目的,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哪怕一句解释也好……” 只可惜,回应水色的终究不再是水柔,而是这位“观音菩萨”。 观音面色始终如水,不喜不怒,不急不躁。 “世间,可曾有双全之法?既不逆天还可有情?” “如鱼得水水中游,清泪宛在心里流。水凭澜噫噫何愁,尾吐腹白泡从头……” “难得你还记得清欢之辞,只是这鱼水之欢,终究不属于隔世离人。” “不能因你遁入空门,就否定曾经存在的意义!” “难道不是么?情欲始于众生,盛于六道,到头来不过是一次虚妄的修行。悟众生不能悟,思尘世不能思,才是天地所期自在……” 观音这番话犹如彻悟梵音,回响在每一个人耳边,而非单独说给水色听。 水色此时心绪复杂,面对这样的“菩萨”时,只能流着不甘的泪水。 她以为,她作为水柔曾经的一滴情泪,一直在追寻着水柔期待的未来。然而当自己真正面对水柔时,眼前的水柔再也不是那个会当着龙鱼流泪的“白衣女子”。 这一刻,水色深感孤独。 不是因为心里没有“鱼”,而是曾经启蒙自己的弱水之灵,已然不再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水色倔强地擦去泪水,所有想说的想问的话,都随着眼泪蒸发。.九九^九)xs(.co^m 甚至于,那句“寂夜也在鱼山”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你想要让我放过这些天妃,可以……但我不希望在人间再看到她们!” 观音微笑着点头,似乎无论是水色的言语还是情绪,都已无法感染到她。 看到水色扭头轻唤一声“雪音”,观音开口说了句“不用麻烦”。 只见观音单手掐诀,屈指向着空山上的数百位天妃隔空一指。 佛光如丝如缎,甚至还带着几分“水”的灵动,将禁锢天妃的冰霜融化…… 这一幕落在水色眼中,顿时令她心绪复杂。 她曾憧憬向往过的弱水之灵,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解救这些镇守空山的天妃。 世间是是非非,一瞬间变得无比讽刺。 是善是恶,可还有意义? 鱼生鱼死,谁又会在意? 水色忽然咧嘴笑出声,有些疯痴,有些癫狂。她已不在乎什么形象,更不在意眼前“菩萨”的眼光…… 雪音本就听觉敏锐,此刻听到水色笑声里尽是心痛,忍不住上前安慰。 龙阳和白弋面面相觑,完全没有理解眼前的状况。 至于那些凡人,他们又懂什么呢?不过是看到那些实力超群的天妃被送出结界,一个个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非鱼,不知鱼之难。非水,不懂水之意。 似乎在这银装素裹的灵州大地上,能感受到水色心寒的只有雪音。 …… 云妃是最后一个飞出结界,临走前还不忘回过头,略有深意地冲水色笑笑。 那样子仿若在挑衅地说:区区弱水,奈天妃何? 水色不愿过多理会,而是打起精神凝视着眼前的“观音菩萨”。 她随手从发间取下发簪,开口时已换了称谓。 “菩萨此次前来,救天妃只是捎带,真正目的是为了‘净世鱼铃’吧……” “纵然本座乃观世音菩萨,可视三千净世之音,也无法向佛尊诠释何为净世鱼铃之音。” “拨云虽然在我手里,但它终究是他所留,水色不懂驾驭之法!” “无妨~” 观音话落,紧闭双目。身后金轮之光普照,天上风云际会,星辰流转,一瞬间好似无数岁月消逝。 当她睁眼的刹那,无论是天上还是人间,都在同一时间融入一片星云中。 放眼望去,覆盖着积雪的灵州犹如一颗星辰,天上的太阳亦如星辰。所有一切都在浩瀚星海中。 忽然,一道灵光从无限远处的星云内飞来,紧接着又是数道…… 每一道灵光颜色都不相同,细听之下还带着不同的声音。 当越来越多灵光在观音眼前汇聚时,水色手里的“拨云”似被引动,变成闪烁着白芒的鱼骨杖,激射而出。 净世鱼铃的清脆之音再次传来,明显要比其他声音更加纯净空灵。 鱼骨杖上的白光如烟花散开,竟然化作无数条各式各样的小鱼,吞食着周围的灵光…… “原来,这便是鱼铃净世之音。” 观音说的云淡风轻,可一直观望的无戒却两眼放光。 () 第二百枠九闻 鱼随沙来 游鱼之光,盖过星海之芒。看上去虚无缥缈的鱼儿,忘情地向四面八方游去。 大鱼超过百丈,小鱼形似米粒。 就好像那些曾消失在人间的鱼,借着净世之音魂归故里。 尽管这些鱼的种类繁多,花色各异,却没有一条是龙鱼。 莲花台上的观音眼中闪过一抹柔和,即便如今身为菩萨,可曾经也是弱水。 眼前的一幕不光龙阳和白弋能看到,就连那些普通人也能一睹为快。 观音转身面向无戒,一手托着玉瓶,一手合十。 “阿弥陀佛~佛尊可有看清‘净世鱼铃’究竟是何物?” “鱼的记忆!” “不错……就连本座也未曾料到,净世鱼铃居然是无数条鱼的记忆!这也难怪它能令闻者忘却,听者失忆。” 观音说出这番话时,反而更像是曾经的白衣女子,暗含着对世间游鱼的悲悯。 或许是因为净世鱼铃被三千净世之音影响,没有带走任何人的记忆。 正当水色沉思之时,佛尊无戒突然冷哼一声,身后显化出近千尊金身。 所有金身盘膝而作双手合十,紧接着齐齐睁开眼睛,变成道道金光轻易跃过结界。 佛尊无戒仍然置身在结界外,但近千尊金身骤然重新汇聚,变成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佛尊”。 观音以质询的目光看着无戒,似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当两个“佛尊”同时开口说话的时候,结界内的佛尊取下脖子上的骷髅佛珠,奋力向鱼骨杖扔去。 “佛光照耀之地,本尊皆可去得。何况这水化的结界,如何挡得住光?” “佛尊可是忘了你我来此之前的约定:不毁人间草木,不念旧时嫌隙。” “可本尊从未答应过大士,要放过这净世鱼铃的源头!” “……” 观音有些无言以对,再次看向水色的时候,眼中多了些愧色。 她许久未在尘世现身,远没有佛尊那般“利己”的心思。 说时迟,那时快。 仅仅须臾时间,那一串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骷髅佛珠已临近鱼骨杖。 很多鱼影刚一接触黑焰,便顷刻间烟消云散。 “你!” 反应过来的水色轻吼一声,听不出是在怪“水柔”,还是在怨无戒。 翻手之间灵犀之泪已在掌心,水色没有任何犹豫,将灵犀之泪结成水盾挡在鱼骨杖前。 “拨云,回来~” 鱼骨杖仿若深陷泥淖,努力挣扎两下之后再无动静。 与此同时,佛尊丢出的骷髅佛珠不偏不倚地打在水盾上,看上去好像有意为之。 水盾虽然没有受损,但与之紧密联系的水色却猛然喷出一口弱水。 佛珠立即飞散开来,化作数十个两眼放光的骷髅,将水色和鱼骨杖围在其中。 结界外的佛尊面露微笑,如同奸计得逞。结界内的佛尊步步逼近,大有项庄舞剑之意。 “本尊自然不会对其他人动手,亦不会像天尊一样毁掉人间……既已看清净世鱼铃真面目,便留它不得!” “……” 观音再宣一声佛号,碍于自己菩萨身份,她也只能以“人间”为重。 如若今时今日她仍是“弱水之灵”,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助水色。只可惜迈过那道空门,饶是她还有一丝水柔的心,此情此景也是身不由己。 龙阳和白弋刚刚恢复一些,看到佛尊伪善的面孔下藏着阴险,顿时叫骂着要去帮水色。 “原以为佛门皆为善者,今日一见徒有其表,我~呸。” 说着就要冲上去,却被默默看着一切的雪音伸手拦下。 “别因为冲动,辜负水主一番好意!难道你们真的看不出来彼此之间的实力悬殊?” 龙阳和白弋憋了一肚子火,从天妃出现忍到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多余。 看到龙阳和白弋此举,水色勉强直起身子欣慰一笑。如果闻鱼还能再梦一回,她不介意重新认识一下龙阳和白弋。 水色冰冷地盯着佛尊,实在生不出半点好感:“如果你认出了我,就该知道我不可能把它给你!” 佛尊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向水色那张略微苍白的脸:“哦?尽管说来有些残忍,但还是要告诉你一件我刚刚才记起来的事。” “……” “当年,就是我当着鱼主的面,取走封印在你心底的那件东西。 而今日,本尊又要当着你的面,毁去这根足以为祸天地的‘眼中钉’!” 声音洪亮如天外梵音,虚幻的星海和游鱼霎时不见,灵州恢复原来的样子。 佛尊越说越得意,哪里还有佛门中人应有的样子。 可是不远处的观音并未阻拦,似乎她深知佛尊“无戒”的真实面目。 水色不怒反笑,脸上带着十二分的决然。 “多谢提醒!若不然,我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养尊处优的‘公主’!” 水色刻意加重“公主”的语气,浑厚的灵力迅速覆盖全身。 她将鱼骨杖牢牢抓在手里,就像抓的是鱼临渊一样。 曾经是他护着她,此时此刻换她来护它。 灵犀之泪在观音微惊的目光中绽放成花,氤氲之光像花粉一样溢散开来。 围在周围的佛珠似感应到什么,全部仰面朝天口吐黑焰,声声梵音只在水色周围萦绕。 不到半息时间,水色上空出现一座燃烧着黑焰的佛塔。 佛塔并非通常所见的九层,而是罕见的十二层。 灵犀之泪幻化而成的彼岸花似遭遇“克星”一般,花瓣的颜色不断变化。 水色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沉寂在意识里的记忆碎片似乎又一次要被唤醒。 可是这一次,她却不愿想起。 彼岸花的花瓣沁出水滴,有的血红,有的碧蓝。 它们就放佛水色在艰难抉择后,流在心底的眼泪。 结界内外的佛尊同时盘膝坐下,远胜天妃的威压瞬间铺天盖地。 佛塔传来沉闷的开门声,黑焰如雨从高空坠下,明显要将水色和鱼骨杖一并拿下。 看到这一幕,龙阳和白弋已经歇斯底里。 甚至观音托着玉瓶的手,也忍不住抖动两下。 恰在这时。 鱼骨杖猛然震颤,竟然从水色手中挣脱。 其上鱼刺根根竖立,却没有传出净世鱼铃的声音。只有一阵沙沙响动,随着鱼刺起起落落。 刹那之间,一股黄沙像泉水般涌出,将黑焰尽数扑灭。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就连水色都没看清沙从何处而来。 两个佛尊同时起身,一副“果然没那么简单”的表情,凝视着鱼骨杖。 不知何时,“拨云”二字变为黄色。 闻鱼从黄沙形成的漩涡里缓步走出,身后传开饕餮那极不情愿的声音。 “噗噗噗~这是饕爷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 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第三百闻 风生鱼起 黄沙如浪,黑焰顷刻间覆灭。鱼骨杖似从黄沙中“嗅”到了什么气息,震颤不止。999首发l 在诸多眼睛的注视之下,谁也没有料到闻鱼会以这样的方式登场。 而那些普通百姓一个个像看戏一样瞪大眼睛,根本认不出“鱼临渊”那张脸。 他们都是鱼临渊所救凡人的后代,又怎么会认得鱼主。 龙阳和白弋愣在原地,半晌之后才忽然行礼,激动地都忘了“鱼主”怎么说。 最开心的当属水色,即便她深知闻鱼不是“鱼临渊”,胸口仍有暖流不停地流过。 “闻……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水色刚开口又立刻改口,“鱼”字未说,用“你”取代。 或许他人听来没什么特别,可在水色心里意义非凡。 闻鱼从黄沙形成的漩涡里迈步走出,没有理会佛尊和观音的目光,娴熟地向水色伸出一只手。 他笑着说:“水主睡了一觉,怎么醒来之后记性跟鱼似的……我可是会瞬移的。” 说完之后,闻鱼才打量着仍然被冰雪覆盖的灵州。鱼山则如一条被冻僵的大鱼,夹在空山的缝隙之间。 视线依次从雪音、龙阳、白弋身上掠过,闻鱼微微用力搀起水色,目露柔光。 “能感觉得出这里是人间,只是这般景象倒让我想起了清冷的瑶池……” “说得好像你在瑶池待过很久一样。” “鱼岂能察觉不到水心之冷!得知你被欺负,我可是第一时间从九幽赶来。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像他更多了一些?” “不是像!而是贫起来一模一样。” 不知不觉水色竟也生出一种错觉,仿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闻鱼,而是那条“傻鱼”。 她不经意地一笑,居然使观音微微动容。哪怕她是佛是菩萨,沉寂已久的弱水之心也被眼前一幕拨动。 尤其是闻鱼那张脸,和鱼为渊年轻时太像。 虽然佛尊曾忘记水色,但身为鱼主的鱼临渊,怎能不让他印象深刻。 如今鱼水同时出现在面前,佛尊无戒震惊之余,保留着几分冷静。 “如此说来,你就是在瑶池救走鱼妃的那条鱼?” “……” 突如其来的话语令闻鱼微微一顿,随即解下身上披风,披在水色肩上。 “一会儿可能风有些大,你且先用它挡挡黄沙。” 纵然水色听得见心声,可这句话依然没太懂。等到她回过神时,闻鱼已经背对着自己,身上散发着暗红色的气息。 两个佛尊骤然合二为一现身结界内,骷髅佛珠和黑焰佛塔同时回到他身前。 “直觉告诉我,你并非鱼临渊!但总有一丝因果在你周身缭绕,透着阵阵敌意。” 闻鱼身上暗红气息越来越重,一双眼睛已完全呈现血色。 “我不是他,更没有同时面对十八尊者的实力……但在佛尊面前护着水主,还是游刃有余的!” 闻鱼的口吻充满挑衅,说到后半句时声音都变了。 此时此刻的闻鱼更像来自九幽的大魔头,片片墨色鱼鳞覆盖四肢百骸,只有一头玉银长发和通红的眼睛露在外面。 佛尊无戒早已懒得废话,一身邪异的气息居然化作灰色袈裟,九声钟鸣从他体内荡漾开来。 骷髅佛珠绕着黑焰佛塔飞转,幽暗的火焰如火柱直冲天际。 “多少年过去,曾经没来得及对鱼临渊施展的一招,今日就留给你吧……无量业火!” 佛尊话落之际,观音面色大变。 “佛尊!莫非你忘了来时约定,不对人间出手。这业火一出,难免再次生灵涂炭!” “能死在业火下,何尝不是一种超度?” 佛尊丝毫不给观音留情面,令菩萨心肠的观音进退两难。 于情于理,她谁都不帮最好。眼下也只能见机行事,尽量保全那些凡人。 这时。 守护人间的结界都被那一道火柱捅开个口子,缓缓向四周落下。 天空似被黑色的业火点燃,顿时热浪翻涌,黑芒如云。 闻鱼也没闲着,伸手拿过鱼骨杖,一连在脚下划出千百道。黄色的流沙渗入痕迹中,勾勒出一个以闻鱼自身为中心的法阵。 佛塔升入空中,引动业火随之降临,天上的黑芒凝成万丈凸起。 忽然。 一张无比巨大的“娃娃脸”在凸起的业火中浮现,紧接着是生着六角的龙鱼头,随后是鱼身鱼鳍。 闻鱼和水色都没想到,堂堂佛尊的业火,竟然是以龙鱼之姿出现。 尚未完全成型的业火龙鱼浑身覆盖黑焰,身上每一块火鳞都蕴含着已逝龙鱼的不甘。 闻鱼只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吞噬天地”的气息牢牢锁定,仿若他此时正在和无数龙鱼的执念抗争,与无数年来束缚着龙鱼的宿命正面相撞。 闻鱼在心底承认,的确有些小看了佛尊。但也有几分庆幸,佛尊的业火集齐了他所需要的条件,给了他另一个“机会”。 闻鱼背对着水色,唯一一次以只有水色能听到的鱼音问。 “站在我身后,怕吗?” 水色起初一愣,而后迅速笃定地回道:“鱼在,水安。” 闻鱼接下来的话很模糊,以至于水色都只能听到前半句。 “‘三界’是真实存在的,就在……” 闻鱼后面的话,都被愈发嘈杂的巨响淹没。 灵州大地巨颤,四周的空气像沸腾一样,地上的积雪来不及融化就已变成水气溜走。 闻鱼将鱼骨杖猛然插在身前的黄沙漩涡里,张口吐出一连串鱼符附着在鱼骨杖上。 “佛尊以业火化鱼,我今日只好以鱼作火了……鱼火!” 一时间。 鱼骨杖似打开了通往黄泉的大门,无数仅有尺许大小的血色“龙鱼”,接连不断从漩涡中飞出。 血色“龙鱼”现身刹那便化作一团团血色火焰,迎着天上的业火龙鱼而去。 孰强孰弱,闻鱼不知,佛尊也不知。 只知这一场龙鱼与自身宿命的较量,持续了很久…… 天昏地暗,灼风换世。 当这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佛尊不见了,菩萨也不见了,甚至闻鱼也消失了。 灵州大地上极难融化的冰霜十不存一,干涸的河流里溢满清水。 甚至小到溪流大到江河湖泊,无数年来又一次有了鱼。 只不过鱼和“鱼”之间,仍不断上演着在水里的厮杀。 天空湛蓝,偶有风云。 太阳和缘月同时挂在天上,一青一白让水色难辨真假。 她并不知道,一个属于鱼水的崭新“世界”,即将来临。 () 第三百又一闻 界在水心 鱼骨杖依然立在水色对面,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百姓逐渐醒悟过来后,忽然跪倒在地,面向闻鱼和佛尊消失的位置叩首三次。 雪音身为雪妖,此时有些木讷地低声自语:“刚才,那是什么?” 龙阳和白弋虽然听清了雪音的疑问,可他们也不明白,刚才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能看到天上日月同辉,人间变化微妙。 水色抓起一把弥留在鱼骨杖周围的黄沙,竟有一种类似于鱼骨杖的触感。 “这……不是普通的黄沙?” 原本只是水色的自言自语,却得到一声来自鱼山的回答。 “黄泉之沙,鱼骨所化!想不到我鱼为池还能亲眼目睹龙鱼埋骨之地的流沙。” 话音从裂开的空山之间传来,尾音像回音一般。 几乎与此同时,整座鱼山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分崩离析。 鱼山上的山石并未滚落,反而像鱼鳞一样贴在山体之上,逐渐长成甲胄似的鱼鳍。 一条白色的六角天龙虚影自鱼山飞出,龙身盘在鱼山之上。 寂夜忽然出现在半空中,之后才是鱼人魅和两位小童。还有数十个年龄不一的人,应该都是灵州仅存的鱼修。 水色没有看到“木有鱼”,也未见人道轮回石出现。 寂夜仰望着天上的日月,妖瞳中带着一丝未能见到“自家公主”的遗憾。 倒不是他不愿现身一见,而是通过那滴落在鱼山的露水,他感觉到了更深的用意。 鱼为池那一双龙目炯炯有神,明显比之前清醒不少。 “想必水主一定想知道,他们去了何处,我为何敢明目张胆地现身……” 水色沉默,静静等待着下文。 鱼为池一飞冲天,在天上自由徜徉几圈后落回鱼山。 “若我所料不错,他们都进入了另一片天地,而且那个地方水主很熟悉。” “何处?” “三界!亦或者说,闻鱼梦里。” “……” “之所以我敢踏出鱼山,是因为闻鱼刚才打开梦境,凭借自身将现实和梦境连接在了一起…… 果然跟那小子当年所言一样,永恒的天地不再永恒,正在急剧衰老。” 回想闻鱼刚才对自己所言,水色瞬间明白七八。 或许有一天现实终会粉碎闻鱼的梦境,让鱼水再也无力与天地抗争。或许梦境能够为现实画上界限,以“三界”束缚天地。 但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都不是如今的水色想要的。 “闻鱼呢,我只想知道他在哪?即使天地面目全非,那又和鱼水有什么关系呢……” 尽管水色的话听上去带着几分情绪,却不无道理。 一直以来,鱼水被宿命束缚着,为这天地牺牲太多太多。就算水色把一切都放下,还有谁会来指责她呢? 尤其是在见过“水柔”之后,水色愈发觉得气愤。 恰在这时,鱼为池伸出龙爪,一滴晶莹的露水迅速显现。 它抬起龙头看着水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片刻后终于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没有过多解释。 “也许,水柔也有她的苦衷……” 说着,张开龙嘴将露水一口吞入腹中。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鱼为池的龙身变得更为虚幻,连啸三声后和鱼山融为一体。 整座鱼山骤然腾空而起,像一条身披石鳞的大鱼慢慢睁开眼睛。 没等水色追问,大鱼已游向空中。留下一个沉闷的声音:“你们虽是我鱼为池的徒弟,可我已没什么好教你们的……修行之路尚远,鱼化岂是圆满?如果没什么精进,别来北海找我!” 话音未落,大鱼的身影已如山岳般没入云层中不见。 那一刻的鱼为池,显得神神秘秘。不光它没有过多停留,就连木有鱼也一直没有出现。 但是从那一刻起,人间北海多出一条镇海之鱼,维持着鱼和“鱼”之间的某种平衡。既不会一直让鱼厮杀,也不会任由鱼的数量暴增。 …… 寂夜目送鱼为池变成大鱼离开,重新将紫黑长袍罩在头上,生怕被某一位尊者认出自己。 水色仔细回味着鱼为池的话,尚未理解“水柔”的所作所为。哪怕水柔如今身为菩萨,终究不再是弱水之灵。 至于观音的真实目的,也只有寂夜会在乎。 寂夜毕竟看过太多,淡然地走到水色身前。 “公主似早已预料到这些,以露水传音不让我等冒然现身!” “……” “她还说……” 寂夜说出后半句时,骤然变成猫妖飞跃水色肩头,凑近她耳边轻声轻语。 “闻鱼不过是鱼水因果的障眼法,天地为渊时,鱼会重临。” 水色将信将疑,情愿把寂夜这番话当作安慰。 就算江河湖海里有了鱼,能游到她心里的还是只有那一条。 不论天地怎么变,弱水和龙鱼的处境没有任何改变。 忽然,水色伸出玉手,大胆抚摸着猫妖的皮毛。哪怕寂夜是九命猫妖,也无法抵挡这一招,不禁传出“呼呼”声。 见寂夜这只猫妖眼睛都不想睁开,水色才无比坚定地说道。 “当年鱼水就是太过相信天地的安排,最终落得鱼水分离的结局。 为了他所做的一切,水色不会再步任何人的后尘……” 说完这句话时,水色把手从寂夜的猫头上拿开。 她不再是水柔的影子,也不再做命运的棋子。 灵犀之泪似明白了水色的心思,忽而飞向高空化作笼罩人间的积雨云。 一场绵绵细雨,轻柔地冲刷着落满人间的“灰尘”。 不论是荒凉的神州,还是此前被毁大半的灵州,万物都像雨后春笋一样接连冒出。 在水色心目中,有鱼的人间,就该是这个样子。 水色轻柔一笑,手指飞快地拨弄着下落的雨滴,轻启朱唇重复着闻鱼那句模糊不清的话。 “三界在……君天殿内,也曾在水主心里!” 寂夜仿若听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妖瞳渐渐瞪的滚圆。 …… 这时。 先前踏上灵州地界的两只妖,淋着雨出现在雪音的视野中。 一个猫首人身,不停地动着耳朵。 另一个身形百丈,妖狐全身覆盖着青色的皮毛,所过之处留下的爪印燃着青色火焰。 “紫玹!困在鱼符内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九州重现,你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你有没有发觉,从我们踏上灵州开始,周围的景色一直在变……” “一切风霜雪雨都是幻觉,万妖林早就不在喽~” 寂寞说起话来还是那般吊儿郎当,可当他看见置身半空的水色时,猛然停下脚步在泥淖中滑行很远。 紫玹不由分说地刹住,发出警告般地低吼。 他看到了水色,也看到了蹲在水色肩上那只白猫。 只是还没来得及提醒寂寞,就被站在雨中的雪音拦下。 “哪里来的妖,如此不懂礼数!” () 第三百又二闻 鱼存意复 雪音显然不认识紫玹和寂寞,即便青丘狐妖和九命猫妖就在眼前,雪音的记忆仍像雪一样是空白的。 紫玹和寂寞望着天上的水色愣神,无暇顾及雪音。 甚至,寂寞那一双妖瞳在看到水色肩上的白猫时,露出难以置信。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他们俩都不记得水色,却对寂夜记忆犹新。 此时,水色终于收起杂乱的心绪,转身看向两位“不速之客”。 刚一转身,水色脸上的惊容一闪而逝,微微侧目看向寂夜。 “他们……怎么会?” “如果这两个小子不是和我一样的超脱者,那他们必然不记得水主。只是,如今我都有些好奇,他们会不会认得我。” “不论如何,叙旧的时间都不多。” “依水主之意,要不要把关于闻鱼的一切告知他们?” 水色看向紫玹和寂寞的眼睛里带着亲切,轻轻摇头。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既然世间不知闻鱼存在,就当他未来过。” 寂夜默不作声,安静地注视着猫首人身的寂寞。 水色面露微笑地问道:“没见到她,却看到了闻鱼梦里一直寻你的寂寞,你就不打算相认?” “我超脱梦境至此,误打误撞冒充妖尊,并不能确定这小子现实中也是我的子嗣~” “是啊……闻鱼梦里的一切太过真实,可现实经历也并非虚假。有时候当真进退两难!” 水色与寂夜的话没有遮遮掩掩,不论是鱼人魅,还是龙阳他们,都听得真真切切。 唯独寂寞这位猫儿青年用爪子挠着耳朵,扭头疑惑地问紫玹:“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紫玹甩着狐妖头,同样一知半解。 “不管他们在说些什么,你寻了那么久的父亲就在眼前,还迟疑什么?” “……” 寂寞猛然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泥里,冲着寂夜的方向开口就喊“父亲”。 蹲坐在水色肩上的寂夜明显迟疑,几息之后才纵身跃下。 “话不能瞎说,爹不能瞎认!你可知我是九幽妖尊,而非你所知的寂夜!” 寂夜以妖气形成威压,笼罩着寂寞和紫玹,说话时的语气远比一个父亲严肃。 虽然寂夜想极力否认,可“寂夜”两个字还是出卖了自己。 因为自始至终,寂寞并没有说自己父亲叫“寂夜”。 …… 灵州的一切又一次变得宁静祥和。除了那些莫名多出的鱼,还有在废墟周围飞舞的蜂蝶。 寂夜跟随寂寞去了其他几州,目的只是要找到更多鱼修,以及困在鱼符内的其他凡人。 紫玹不仅和白弋熟识,居然还认得龙阳。只不过作为困在不同鱼符内的鱼修,他们已经有太多年未见过。 人间重新迎来昼夜交替,很快便从白天进入夜晚。 水色站在冰雪未完全融化的空山上,手里捏着发簪模样的“拨云”。 “你说,现实真的需要如此复杂么?我只觉眼前迷雾重重,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鱼人魅凭借鱼尾悬浮在那里,久违地欣赏着眼前夜景。 “水主也觉得现实和梦境毫无章法,不光记忆凌乱,甚至近来发生的事情也极不真实?” “嗯。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闻鱼做了什么。” “其实师傅离开前说的很明白,闻鱼只是以自身为媒介,将它的梦境和现实连在了一切而已!” “所以我更加不明白,如今是在现实里,还是又回到了梦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接连出现,令我越来越迷惑。” “水主之所以迷惑,是因为没有意识到闻鱼存在的意义。” “意义?” “它不是水主所喜欢的鱼主,却是鱼主对水主心意的化身。它要引导水主去往一个地方,势必会遭遇阻力。甚至如今,天地的记忆也是混乱的……” 水色低头看着手里的“拨云”,从未想过它具备如此能量。不但曾让世间忘却自己,更能搅动天地风云,让一切显得那般凌乱。 甚至此时此刻她自己的心,也迷失了方向。 是该继续听从闻鱼的话,为鱼临渊报仇?还是该留在这人间,等待未知来临? 鱼人魅靠近水色,浑身上下的鳞片发出阵阵荧光。 “若亲眼所见不一定为真,水主只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便是。我如果说太多,只会混淆水主试听。” 水色突然咬住嘴唇,丝丝痛觉直到心神。 她轻抚着“拨云”二字,回想着鱼骨杖的一切。 为何鱼七曾一直拿着它? 为何自己能将它从闻鱼梦里带入现实? 为何它总在自己不经意时做出惊人的举动? …… 太多太多杂乱无章的疑问,塞在水色心口。 水色只觉一股寒意传遍全身,顿时让她跌坐在地。 然而,正是这样奇妙的契机,让她觉得这种感觉无比熟悉。 回想着闻鱼那句话,她似乎有些明白“拨云”的真正用途。 既然“三界”曾被封印在自己心底,那佛尊从水色身上取走的,正是“三界”。 念及至此,水色单手反握拨云,当着鱼人魅的面将其插入自己心口。 或许是因为弱水之身,水色感觉不到强烈的疼痛。只有一股暖流,流进了有些空荡的心窝。 水色的意识并未涣散,反而随着浑身灵力涌向体外,如萤火飞向高空。 一切仍像做梦一样那般不真实,水色甚至看得见自己离开身体,插在胸口的拨云流光溢彩。 鱼人魅微笑着站在那里,既没有出手阻拦水色,更没有做多余的事。仿若她早就知道会如此。 “拨乱反正,拨云现门!鱼主以死换你生,这拨云自然就是那把开启心门的钥匙! 谁又会想到,天地将六欲封印在三界,又将三界封印在你心底呢? 救不救得了鱼主,取决于你的心意……” 鱼人魅说完之后便从空山飞下,只剩水色的身体逐渐变成淡蓝的水人。 水色的意识和灵力在夜空中汇聚,随即化作一片浓浓的白雾,而非一朵云。 百丈白雾形似一道门,慢慢由外向内打开。 门内光线有些昏暗,依稀可见一望无际的海水。 六条背负陆地的阴鱼面朝明镜台,时刻注视着明镜台上的一举一动。 鱼七盘膝坐在那里,身旁蹲着一只黑猫。 而在明镜台正中央,还躺着一条断鳍的龙鱼。看上去,早已死去多时。 …… 神州大地,曾经桃花林外的那一块无字碑上,此刻站着“两个人”。 黎末望着灵州上空的“雾门”,似笑非笑。 小太上站在她旁边,一只手抓着她的长袍,一只手含在嘴里。 黎末突然冷声开口。 “喂!我说你个老不正经的,就不能离我远点儿?虚空之门已开,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小太上似受了委屈,大哭出声。 黎末见状抬手之间九色雷聚于掌心,毫不客气地向小太上额头拍去。 就在即将命中时,小太上身形消散,再出现时已在七步之外。 “多少年了,总算等到今日!” “要不要你我再去离恨天,把棋下完?” “山无棱,天地合!如你我这样任子为棋的父母,怕是被它们恨透了吧……” “今后谁会知道,天地会借鱼水轮回,成为太上和黎末?” “我只是觉得,你我不仁!” “可是你我有情……” () 第三百又三闻 盘古鱼火 小太上沉默半晌,忽然调皮地冲黎末做个鬼脸:“你不提醒我倒忘了,如今已是夜晚……” 黎末老神在在,如同见过太多世事变迁。 “仅凭水色,只怕会有些力不从心!何况少了鱼临渊,水色进不去君天殿。” 小太上沉重地叹息一声,那声音就跟鱼妃离开瑶池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那就让你我再添一把鱼火如何?十八尊者谁能明悟,谁才能成为新天地的功臣!” 小太上话落,身体上散发出古老的气息。眉心金色仙纹变化之际,夜空中浮漫天星辰。 再看小太上眼睛时,像发光的珠子一样同样布满星辰。 “撑天星辰柱,现!” 茫茫星空似听见号令,亿万星辰在夜空中汇聚成一百根擎天巨柱。 此时的“天”,就像深不见底的海,被一百根星辰柱撑着,才不至于塌落。 与此同时,一个以缘月为中心的星象八卦盘缓缓显现,天干地支皆在其上。 小太上伸出肉嘟嘟的手指,隔空拨弄着八卦盘,一百根星辰柱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改变着位置。 “苍天无界百为极,三界无极换百天!抽走这二十八根星辰柱已是我极限,就让它们造福苍生去吧……” 小太上随即右手虚握,一百根星辰柱里飞出二十八根,化作流星划过灵州上空。 当这些星辰柱飞抵水色所化的白雾时,翛然不见,似已离开这片天地。 小太上重重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无字碑上,将无字碑又砸出一道裂缝。 夜空恢复原状,就像谁都不曾发现它的变化一样。只是方才还密布的星点,一下子稀疏许多。 “老喽……剩下的老伙计们,只能委屈你们,和我一起等待天塌之日。” 黎末闪身靠近,动作娴熟地将小太上抱起,脸上老泪纵横。 “盘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古妹呀,你我一个地一个天,早已知晓世间根本没有永恒。我们终究会老,可无尽岁月以来并不懂得珍惜,甚至时至今日我都还不明白何为情…… 星辰柱留给未来的三界,已足够撑起一座天宫!”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天地有情天地老么?你我已经老了,情就留给孩子们吧……” “好!那我这当地母的,也得为他们留下点什么。” 黎末一手抱着小太上,一手掌心对“地”。她的目标并不是神州大地,而是存在于更深处的九幽。 片刻之后,九枚光泽不一,形状各异的珠子出现在她手心。 黎末看了最后一眼,不再有眷恋的将其扔向水色所在。 “你舍得一座天宫,我又怎会吝啬一处地府?三界有轮回,一切刚刚好。” “古妹你!” “盘哥都拿出二十八根星辰柱了,我送出九色泉又如何?世人眼中你我本无情,谁又会知道九色泉都是兄长的遗骸……” 黎末说完这句话,方圆百里似乎都安静了。 她抱着小太上,望着灵州上空那团白雾,如在欣赏末世之前的美景。 …… 此刻。 水色的意识就跟普通的“水”一样,在虚空之门内不停流动。 她能看见空山山顶上自己的身躯,也能瞧见门后面另一个“眼熟”的世界。只是在那个沉寂的世界里,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海。 这是?闻鱼梦里? 正如此思索着,数十颗流星从远处飞来,透体而过,很快便在门后的世界不见踪影。 紧接着又是九颗,泛着不同的光亮石沉大海。 水色就像站在门槛上的调皮姑娘,既想进去一看究竟,又想离开回到自己身体。 “喂……有鱼吗……” 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可惜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恰在这时。 整个夜空剧烈晃动,仿若来自苍天的回答。一道巨大的裂缝划破天际,却巧妙的避开了水色所在的灵州。 尽管水色像虚无缥缈的灵体,但她还是一个不经意掉进了“三界”所在的世界。 水色就像一团根本不存在的“棉花”,从缓缓飘落…… 天青色有烟雨,很快水色就看不到“门”在何处。 海水一望无边,唯独六条阴鱼和明镜台仍然极为显眼。 距离明镜台越来越近,水色终于能看清跪在明镜台上的鱼七,以及它身旁的黑猫。 鱼临渊那残缺的鱼身躺在明镜台上,就像在等待一个时机似的。 水色清楚地记得,鱼临渊的鱼身被闻鱼吞入腹中,怎么会出现在闻鱼梦境里? 怀着这样的疑问,水色仍在不断飘向明镜台。 可直到她落在鱼临渊身旁,鱼七都没有发觉水色的到来。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 黑猫趴在那里,偶尔抬头看一眼鱼临渊身体的方向,然后继续酣睡。 八十一个湖,仍然只有最中间的干涸无水。 望着陪伴他千年的地方,水色心生感慨。徐徐落在湖边,仿若又一次看见鱼跃龙门…… 鱼临渊近在咫尺,可水色始终犹豫。 在闻鱼梦境里见到死去多时的鱼临渊,一切都显得太过真实。 她连唤三声“鱼七”,鱼七始终没有动静。 无奈之下,水色只好依偎在鱼临渊身上,轻抚着触目惊心的伤口。 “虽然这样也能一直陪着你,可似乎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回来的方法,以后会一直陪着你。” 水色肆无忌惮地自言自语着,反正无人知道她在这里。 就在此时。 鱼临渊身上有流光闪过,鳞片像宝石一样发着光。 水色惊讶地收回手,却失望的发现不是因她而起。 鱼七突然起身望着大海深处,鱼目中泛着激动的光芒。 “鱼主,您身上禁制仅剩最后一道!不过,她们已经来了……” 经鱼七这么一说,水色也忍不住顺着鱼七的目光望去。 只见。 极远处的海面上形成一个漩涡,一股股黄沙飞溅而出。 雨儿撑着竹篙,身后站着灰头土脸的洛玄和婧玄。 一身紫裙的黎初站在鱼棺上,天儿依旧扛着龙纹石板。 天儿连“呸”几口,盯着海水流沙混成的漩涡气急败坏。 “鱼临渊,下次再见看姑奶奶不打断你的腿!” 雨儿护师当紧,连忙辩解。 “师尊只说让我们先等着,可没说黄泉有变!再者说,这里似乎不是九幽。” 婧玄二话不说变成玄天灵狐,以通玄境一窥究竟。 可当他们看见明镜台上残缺的龙鱼身体时,同时一愣。 .999(m) 第三百又四闻 鱼在水中 君天殿外。 天尊、玄尊、龙尊、仙尊四位尊者围着君天殿盘膝而坐,同时以灵力维持着巨大的法阵。 四方静水波澜不断,映射着天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然而此时几位尊者却无暇理会这些,各个面带惊诧。 仙尊最先开口问道。 “佛尊这是要干什么?这么多年都无法炼化那件东西,如此冒失当真以为苍天无眼?” 玄尊叹息一声摇头不语,龙尊刚从九幽赶回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只有天尊望着震颤不止的君天殿,心有猜度。 “佛尊虽然不受佛门戒律约束,却也不会行事如此鲁莽……依我看,佛尊突然出现事出有因!” “天尊是说……” “她醒了!” 天尊说完这句话时,肩上那朵彼岸花竟然意外的出现凋零之象。 …… 君天殿内的空间似乎并不宽敞,除了最上方有一片绚烂的星云外,周围都是纵横交错的树藤。 老君树早已枯死多年,只是这些树藤却犹如还活着一样。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湿漉漉的地面上长满青苔,不断有水滴滴落的声音从周围传来。 君天殿正中央,悬浮着一个仅有一人大小的光团,象征君天九尊的九色雷霆游走其上,将其束缚在那里。 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光团内禁锢着一位十几岁的姑娘,两根锁链牢牢拴在她脚踝上,另一端赫然是一个“瓢”。 尽管能看清姑娘的身形,但却看不清姑娘的容貌。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缓缓睁开,犹如沉睡多年的惺忪睡眼,透着疑惑与迷茫。 而她的眼瞳,竟然是妃色的。 一抹浅笑随即涌上脸庞,她似看到什么一样,轻轻张开嘴。 “你们好吵哦夭妖都被吵醒了呢。” 姑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记忆也随之融化。 她记得自己叫“桃夭妖”,未诞生时曾经是水色的“心”。 只不过在这颗心里,以三界为界限封印着“六欲”。 她还记得鱼临渊倾全力将她和水色分离时的场景…… 桃夭妖将放在胸口的手慢慢拿开,一枚妃色的鱼符像心脏一样嵌在那里。 鱼符仿若听到了桃夭妖的话,妃光大盛。 佛尊难以置信的声音从其内传来,听上去宛如两个世界。 “她!她居然醒了……鱼临渊,我劝你趁早收手!” 桃夭妖听到“鱼临渊”三个字,从胸口取下妃色的鱼符捧在手心。 片刻之后,鱼符上的妃光逐渐褪去,露出一片清明。 通过鱼符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三界”。 …… 那里没有日月星辰,湛蓝的天空犹如水洗之后的空灵。 下方看不到土地,只有不停翻滚的熔岩。 六尊巨大的龙鱼石雕跪在火海中,面朝着一尊大佛。 此刻闻鱼站在大佛头顶,正视着对面的佛尊和观音。 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大佛那张浑然天成的脸,竟和闻鱼有八分相像。 闻鱼淡然开口,说话时带着几分调侃。 “还要感谢佛尊的业火,我才能回到这里!” 佛尊眉头一皱,恍然明白自己中了算计。 “你不是闻鱼!” “佛尊说笑了,我不是闻鱼谁是?” “没想到,本尊会出现在亲手取回的弱水之心内!” “佛尊怕是有所误解……这里的确封印着六欲不假,但却是在三界之中。” “不可能!这绝无可能!” “若非弱水深爱着龙鱼,我也不可能进入她的心,将三界一分为二!你今日所见,正是当年折磨她许久的那一半……” 默默听闻着一切的观音面色动容,似乎身在佛门中的她也没有料到,鱼临渊会为水色做到这种地步。 若当初鱼为渊和自己都能再勇敢一些,会不会龙鱼弱水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思忖之际,观音难得开口,却是以水柔的口吻说道。 “不论当年还是现在,或许一切早已注定!你若要责怪,也应该怪我才是…… 若不是当年我触动情胎,也就不会对为渊心生情愫。连累诸多姐妹不说,害得龙鱼尽数身死。 原以为听从天父安排,将六欲永远尘封在我心里便可。但我还是低估了六欲与轮回石之间的共鸣。 六欲界从灵犀之泪中培养出水色,又遇到将六欲界分成两个三界的你,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宿命这东西,不就是爱憎纠缠么?” “我愿常留在此恕罪,还是让佛尊走吧!” 没想到观音会为佛尊求情,这着实出乎闻鱼意料。 可事到如今,他必须把握机会,让水色完全摆脱六欲。 “鱼临渊不会为难菩萨,但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仍须全力而为!” 话落。 闻鱼俯身一掌拍在大佛头上,一道道金光犹如等待千万年,急不可耐地四散而出。 整个大佛轰然崩坏落入炽热的岩浆中,金色的鱼鳍从闻鱼身上钻出,将一身锦衣撑破。 当他完全变成一条金色的龙鱼时,六尊龙鱼石雕齐齐睁开眼睛,六道颜色不一的光柱冲天而起。 “鱼临渊,莫要执迷不悟!难道你忘了当年因何身死?” “身死不代表心死!你一个邪僧怎会懂得我装作闻鱼时的懊恼!” 就在这时。 熔岩四溅,六尊龙鱼石雕随之瓦解,对应的光柱收缩之后化作六根玉银锁链。 闻鱼所化的金色龙鱼张口一吸,六根金色锁链尽数被它含在口中。 只见它缓缓向高空游去,锁链随之绷紧。 熔岩中升腾起越来越多气泡,仿若有什么东西即将浮现。 佛尊大惊之下,使出浑身解数向金色龙鱼拍去。他知道,闻鱼要打开封印释放六欲。 “你敢!” 万般佛法汇于一指,那一串骷髅佛珠顷刻间化为乌有。 佛尊隔空向着金色龙鱼一指,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洞穿金色龙鱼。 四周空间艰难地复原着,弥留在空气里的烟尘久久不散。 金色龙鱼悬在空中一动不动,就像死鱼飘在水上。 佛尊眼见六根锁链脱落,微微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六条看上去极为普通的鱼,从熔岩中一跃而出。 就连观音也猛然睁大眼睛,口中低声呢喃。 “六欲,六鱼?” 刹那之间,仿若有什么东西从她心里滑落。 金色龙鱼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没过多久便重新看向佛尊的方向。 “是不是感到很意外,为何会变成这样?” 第三百又五闻 鱼情钟水 佛尊冷哼一声,显得极为不屑。他没有继续出手,而是时刻注意着六条鱼的变化。 “你以为放走它们,弱水之心就能离开君天殿?” 闻鱼不以为意,似乎早有决断。 “如果她不能做回自己,一切都没有意义!” 话落。 闻鱼摆动金色的鱼鳍,张口吐出十个透明的鱼符。 佛尊见他冥顽不灵,只得双手合十,大喊一声:“诸位助我!一旦弱水之心踏出君天殿,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这句话是对君天殿外其他尊者说的,可观音还是无奈叹此一声,盘膝坐在莲花台上口颂经文。 三千净世之音如灵丝汇聚,使得这个残缺的“三界”像浸没在水里。 与此同时。 君天殿外的四位尊者齐齐施法,每人头顶上都显现出一个尊者印记。 桃夭妖刚刚醒来,显然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束缚着她的光团骤然缩紧,九色雷将她全身麻痹。 尽管作为弱水之心没那么容易消亡,可一时间仍无法与几位尊者匹敌。 君天殿内的青苔像活了一样,眨眼功夫将桃夭妖埋没。 鱼符从她手里滚落,落在地上还弹了几下。此时此刻它已被绚丽的光芒包裹,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世界在经历什么。 …… 面对此时的闻鱼,佛尊已变成万丈金身。身后千只佛手散若琼华,而他面前立着一根通天彻底的九环锡音杖。 九环锡音杖传出阵阵音波,令下方熔岩沸腾,残缺的三界随时都有崩坏的可能。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此时佛塔林立。三千净世之音所产生的灵光如无数彩虹。 佛尊不再多言,一掌劈向闻鱼。随即千万佛手紧随其后破空而落。 十枚鱼符依次被轰碎,闻鱼所化金色龙鱼重重砸入岩浆中。 就在佛尊准备继续出手时,那六条不大的鱼也随之钻进熔岩里。 顿时。 一望无际的熔岩极速冷却,由赤红变成灰黑,全部变成了岩石。 佛尊察觉异样,千手合十,无数悬浮在空中的佛塔齐齐砸落,欲将闻鱼连同残缺的地界一同毁灭。 然而,事与愿违。 六条千丈白鱼从地下游出,无视纷纷落下的佛塔围成一圈。 它们就像明镜台上的石雕,却又明显不同。 白光冲天而起,佛塔像碎石一样被冲向四周。 闻鱼随着白光出现,身上的金鳞早已剥落,露出真正的样子。 没有憨态可掬的娃娃脸,只有一双腥红的眸子充斥着恨意。 “我已将梦境与现实相连,三界迟早要取代这片天地,究竟是谁在执迷不悟? 从当年你强取豪夺拿走她的心开始,这样的结局不就注定了吗?” “取代天地?龙鱼弱水皆在时,尚不敢如此狂妄!你以为感动得了轮回石,还能迷惑我等法眼?” 佛尊说着,手指所掐法诀一变,尚未坠落的佛塔全部变成一尊尊金身。 梵音响彻“三界”,无数记忆的碎片像利刃一样,分离着闻鱼的意识。 遥想当年,佛尊就是借着这一招,趁机夺走了水色的“心”…… 闻鱼虽不是真正的鱼临渊,但也不愿再失败一次。 “这是你们逼我的!” 闻鱼始终没有对观音出手,毕竟是她造就了水色,留下那段因果。 此时此刻闻鱼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白衣女子”,好像初见水色一样。 而那时候,水色就是水色,一个有心有灵能记住一切的水色。 闻鱼终于忍无可忍,血色的泪水从腥红的鱼目中流下。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他深知龙鱼有“三死”,而他作为众多鱼念的龙鱼之心,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鱼七!交给你了……六欲能让三界完整,无须再以我梦境维持。 替我转告水色,我无法像鱼临渊一样爱她,也未能找到他的鱼魂所在。” 闻鱼说完这句之后,口中吐出一物,却不是鱼符。 一块仅有指甲大小的逆鳞,闪着玉银之光。 那是鱼临渊身上的逆鳞,曾作为水柔的观音并不陌生。 闻鱼看着漫天佛尊金身,一时间难以分辨哪个才是真正的佛尊。 转而看向六条白鱼时,迅速原地回游几圈,一尾巴将逆鳞击飞。 “去找鱼七!它知道如何让阴鱼之魂回归本体。” 逆鳞轻易划破天空冲了出去,六条阴鱼紧随其后。 只可惜佛尊岂能让闻鱼得意,佛光之中无数大手以极快地速度向白鱼伸去。 闻鱼自知目的已经达到,仅剩一件事可做。 “破!” 简简单单一个字,那最后一枚鱼符应声而裂。 残缺的三界就像一个肉嘟嘟的丸子,在君天殿内迅速膨胀。 而在其内的闻鱼,骤然缩成一团,变成了一颗早已停止跳动的鱼心。 闻鱼所承载的鱼念再也不受控制,井喷似地从这颗鱼心上飞出,化作一条条墨色鱼影。 任凭佛尊再强,这鱼念所化之影只增不减。 突然,无数鱼影停止不动,直接化作飞灰消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力,也没有触目惊心的术法,佛尊的金身一个接一个消失,仿佛承受了致命的一击。 当那颗龙鱼之心也荡然无存时,意味着闻鱼随着鱼念彻底消失。 佛尊的金身不再,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只是他脸上有几道皲裂,显得极为不自然。 “咔嚓” 两块面具的碎片从佛尊脸上掉落。 轻微的声响逃不过观音的双眼,尽管佛尊立刻转身,还是露出了半张熟悉的面孔。 而那张脸,竟然是早已“死”去的鱼为渊。 观音自始至终都像个看客,唯独在见到这张脸时无法淡然。 她甚至能想到,这天地间唯一一张不会被识破的面具,就是“鱼面”。 “佛尊你!” “还是太晚了么……鱼也会有私心,何况我曾被恶念侵蚀! 水柔,为了你,我愿意父子相残。甚至不惜一切……” 观音震惊地无以复加,她虽然知道一些佛尊的过往,却没料到他会是那个“鱼为渊”。 “你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那小子出现在瑶池之时,众天妃不也以为他死了么!” “这么说,你是鱼为渊死后的闻鱼。” “不错!如是我闻,鱼即是佛。” 话至此时,整个空间出现无数裂痕,随即化作光尘散去。 …… “嘭”的一声巨响,君天殿上方撑出一个窟窿。 几位尊者还没反应过来,天上再添一道裂缝,与先前的裂缝交叉。 至于君天殿内,早已空空如也。就连被禁锢着的桃夭妖,也不知去向。 第三百又六闻 隐鱼龙门 明镜台上,水色的意识依旧陪在鱼临渊的鱼身旁。 可随着雨儿等人接连出现在海平面上,残缺鱼身上散发的光芒越来越亮。 就连鱼七也不由自主地转身看了几眼,耳边回荡着闻鱼消失前的几句话。 瀚海以西昆仑为中心,迅速出现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水色耳边仿佛有细微的声音拂过,但却听不清话里说了些什么。 千年来的记忆支离破碎,一段段属于闻梦境里的经历,如同从脑中抽走一样。 …… 她看见自己和一条小龙鱼在湖里,每当小龙鱼回游时都会问出一些吱吱呜呜的问题。 她看到龙门出现在明镜台上空,鱼临渊历经九色天雷化作六角天龙,自己却只能呆呆地望着他明亮的龙目。 她看到皇城花园的那株桃花下,鱼临渊挥鞭打鬼,自己笑的合不拢嘴。 她看到火树银花的万妖林,各式各样的妖怪沉浸在风霜雨雪四季中。 她还看到自己在南海上放出彼岸花,将四周海水尽数除去。 她还看到灵犀之泪一步步变成彼岸花,替自己释放着心寒。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 飞快流失的记忆随着闻鱼的消失而消散。 很快,水色千年来的记忆全都随风而逝,甚至记不清闻鱼叫做“鱼临渊”。 她无力地向前伸着手,像要抓住渐行渐远的鱼影。 直至最后她几乎忘记自己叫“水色”,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要去哪?” 无人回答他。 “你叫什么?” 仍然安静异常。 “你从哪来?” 不知从何说起。 几句话说完之后,水色彻底忘了来此的目的。 明镜台上的白光骤明亮,六条千丈白鱼从天而降,居然轻而易举没入六条阴鱼气中。 六条阴鱼获得鱼魂后,各自冲着明镜台所在方向低吼一声。 天儿聚过头顶的龙门,此刻最为惹眼。不但一声声龙吟由远及近,甚至整块石板变得斑驳不堪。 雨儿和天儿似乎同时看到了西昆仑峰顶的明镜台,以乘风破浪之势明镜台飞来。 尽管其他人看不见也感受不到水色的意识存在,但那属于弱水之灵的灵力在明镜台上扩散,难免被鱼七发现。 当水色脑海一切片空白时,两段记忆重新涌回她的心窝。 于是水色看向一旁的龙鱼身体时,嘴上不停地低语着。 “你说你傻不傻,当真以为我不知道闻鱼藏着一部分你!闻鱼消失,你存在的痕迹就会越来越少!” “可是当闻鱼彻底不再的时候,心底还是会想起你!” “一切来的都那样猝不及防,你我还没来得及真正促膝长谈把酒言欢,心已经像空了一样。” “我真的很喜欢有你的时光,可是当闻鱼带着梦消失的时候,感觉世间只剩下绝望。” “你能不能再好好看看我,看看我如今的样子,再选择何时何地离开……” 水色说到这句话时,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喜欢的是闻鱼还是“鱼”。 只是这一次,显然大有不同。 九色天雷像放飞的丝线,瀚海如随时水淹明镜台似地继续上涨。 天儿已行一半,龙纹石板剧烈震颤,使得其从天儿手中直接飞了出去。 石板飞行一段距离后猛然竖起,越接近明镜台上的龙鱼尸体震颤越激烈。 仿若龙鱼和龙门本就相互吸引一样,不分时间场合。 黎初脚下的冥河鱼棺虽然也发着光,但分明没后龙门那般壮阔。 就在龙门即将飞临明镜台时,整个石门上飞出数条龙影,围成一个圈。 这时。 龙鱼的身体忽然一动,被浮现龙影的龙门陷入其中。 水色见状,明显有些激动,极尽全力向龙门喊话。 “你不能将他也拿走!你不能将他也拿走!” 透明如空气般的水色,此时像失去了能做的事情。 鱼七一直袖手旁观,显然是看到了龙门的神奇之处。 只是鱼七此刻并不知道,龙族九公主石化后变成了这样的“龙门”。 天儿最先抵达明镜台,她却打量着鱼七没有冒然踏上明镜台。 “你是谁?为何会有一具龙鱼尸身在你这里? 还有,此方世界并不完整,甚至没有真正的天地!” 鱼七双眼微眯,凝视天儿片刻后,目光依次从雨儿这些人身上扫过。再确定他们都没有恶意后,安心地将目光放在龙门上。 “我叫鱼七!此岸阳鱼……” 鱼七的介绍很简短,俨然没有继续介绍阴鱼的意思。 水色早已在众多眼睛底下,款款走到龙门跟前。 她能听到龙门内“鱼”的呼唤,也能听见一个渴望苏醒的声音。 似乎她借助“拨云”,以这般模样来到这里,还有更为主要的使命在身。 哪怕因为闻鱼的“离开”她再次忘却很多,哪怕留给她伤心的时间也没多少。 水色望着并不大的“龙门”,毫不犹豫地伸出玉手抚摸着龙纹。 霎时。 水色那犹如透明薄雾的意识,像看不见的流水一样渗入龙门内。 强大的冲击掀翻四面八方而来的海浪,鱼七这才意识到什么似地,抬起带蹼的手掌将龙门放置在明镜台正中间。 龙门外层的石头一块块掉落,露出十条天龙首尾相接的一枚珠子。 十条天龙忽然散成一圈,珠子周围逐渐产生涟漪,形成一个圆形的水帘门。 龙吟声不绝于耳,龙鱼之身和水色早已在水帘门内。 雨儿他们已赶到明镜台,却没有轻易涉足这块“净土”,而是时刻注视着龙门的一举一动。 …… 龙门内,并非是一个宽广的世界。 反而在十分局促的空间内,一条几乎全身石化的真龙盘旋在那里。 水色不但能清晰地看见一条残缺的龙鱼躺在她双爪上,还能龙头上有几滴石化的眼泪。 “我怎么会来到这里?我又能做些什么?” 明明只有水色自己的心声,却毫无保留地回荡在此地。 一个同样柔和的女子声音想起,似从真龙体内传来。 “这里是在我心境前!你接下来所做所为,既是在救他,也是在帮我。 你……愿意么?” 第三百又七闻 群鱼有愿 声音如在水色心里,完全不像在耳侧。 水色再看这条石化的真龙时,真龙忽然睁开一只眼睛,满含期待地等着她的答案。 水色没有追问真龙是谁,也不想知道这里是何处,而是问了一句“他是谁”。 真龙明显有些动容,既然水色这般女子“不认识”鱼临渊,又是如何来到这里。 “你叫什么?” “水色。” “水色……好名字!那你可知躺在我怀里的这条龙鱼叫什么?” 在这狭小的龙门内,水色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那条龙鱼。虽然她仅存的记忆都是和鱼临渊在一起,但她从未亲口说出过他的真名。 思前想后,水色只能无奈摇摇头。她不记得他就是鱼临渊,却总像着了魔一样,想再多看他一眼。 真龙极力扭动身体,却只有龙头能微微转动。已经石化的龙嘴里吐着龙息,很快变成晶莹的光尘落在龙鱼身上。 “跃过龙门的龙鱼不计其数,可无数年来能回来看看我的,几乎没有……” 真龙话里透着浓浓的思念,轻易感染到水色。 这番话就像开启前尘往事的大门,无数次“鱼跃龙门”,无数次今生不见。 水色深知,真龙“心”里装着的不是某一条龙鱼,而是所有跃过龙门变成天龙的龙鱼。 “你刚说要我帮他,可我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你这弱水之灵真奇怪,分明对他用情极深,怎么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用情极深?” “……” 真龙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凭借唯一一只能睁开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水色。 几息之后,真龙的龙眼骤然一缩,难以置信地翻转数圈。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怎么完了?” “水色!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少两样东西。一个是记忆,一个是真心?” “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是弱水之灵应有的颜色。而你,现在是无色的!无色的,你懂么?” “……” 水色仍然只会木讷地摇头,完全听不懂真龙在说些什么。 她更不明白,弱水应有的颜色,和帮助“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真龙接下来的话,让水色掌握了关键…… 世间本无龙门,直到龙族之中有一位“九公主”,遇到龙鱼之后为之“心动”,才甘愿牺牲自己化身为门。 并非所有的龙鱼都能跃过龙门,而是要不断经受考验,以行动打动九公主的心,才能如愿化龙。 每一条跃过龙门的鱼,都会获得九公主的祝福,拥有天龙外形加持,具备一部分龙族的能力。 只可惜龙鱼并不知道,鱼跃龙门就是走进九公主心里的过程。 无数次鱼跃龙门之后,九公主对龙鱼的感情,远比任何一条龙鱼对她的更多。 后来,龙鱼日渐消亡,能跃龙门者寥寥无几。九公主的心也逐渐感受到孤单,相思成疾。 她等啊等,等啊等。终于在时隔多年后,等来最后一条龙鱼走进自己心里。 那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激动。甚至特意问过那条龙鱼的名字。 “鱼临渊”三个字第一次烙印在九公主心底,镌刻在龙门内。 为了和鱼临渊能多待一小会儿,九公主拖延很久才问出那句最关键的话。 她问:你愿不愿意离我心间,化身为龙? 他回:愿意。 如缔结契约的誓言一般,鱼临渊如愿以偿。 可是他却还不知道,在九公主心里,他远比其他龙鱼更加特别。 从那一刻起,九公主心里除了龙鱼那张娃娃脸,还多了一个意义非凡的名字。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世间再无龙鱼走进九公主的心,化身为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当思念像锈迹一样爬满九公主的身体,她的力量随着等待一同石化。 如今,似乎只剩一只眼睛。 …… 世间之情,岂会一样。九公主对龙鱼,亦或水色对鱼临渊,是完全不同的。 哪怕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死去的“鱼临渊”,她们的心意怎会相同? 九公主说完这些陷入沉默,似在努力回忆每一条龙鱼来到这里时的过往。 水色捂着空荡荡的胸口,不明白为何会暖意洋洋。 “他,还有救么?” 突如其来的一问,再次打破龙门内的宁静。 九公主沉沉呼出一口气,犹如一声叹息。 “世间之事没有绝对!即便你记忆和真心尚在,能救鱼临渊的机会不足万分之一。可如今你二者皆无,就仿若上天故意刁难,其难度增加何止万倍……” “虽然我不记得鱼临渊是谁,但直觉告诉我不能失去他!我想试试!” “如果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还是放弃吧!鱼临渊的身体留在这里陪我也挺好。” “……” 水色明白,一切绝非儿戏。或许失败的结果无法承受,可她不希望眼前的现实就是结局。 她竭尽全力将自己的意识幻化出人形,慢慢走到九公主身前,决然地望着那条龙鱼。 “开始吧!如果真的失败,我替他陪着你……” 九公主传出一声轻笑,没有任何嘲讽。 “每条跃过龙门的龙鱼,都有一缕残魂留在我心里。我记忆越深刻,残魂散发出的光芒会更明亮一些。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我会用剩余的力量撑起心境,你必须抓紧时间找到鱼临渊那一缕残魂,然后叫出他的名字! 机会只有一次,选择其中一个残魂,其余的都会消失……” 话音未落,真龙心口位置破碎开来,刺目的光芒令水色不由自主闭上眼。 当她再次睁开眼,九公主和鱼临渊的身体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梦似幻的“世界”。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及膝的花草。无数拳头大小的气泡,像蒲公英一样长在花草上。 这些气泡并非鱼符,还会随风四处飘荡。 偶有气泡从水色身边飞过,会呈现出龙鱼的娃娃脸,而后迅速飞远。 它们就像刻意干扰水色视线,令水色能看到的地方十分有限。 水色不知道这里有多少残魂,可若想找到光芒最亮的那一个,显然难上加难。 从无数个气泡里挑出唯一一个,简直就像沙中取砺。 起初水色还会一个一个看,没过多久只能一片一片寻。 她不知道时间流逝有多快,只希望九公主还能撑得住。 不知不觉,水色开始变得焦急。情急之下站在原地,像搅动流水一样让那些残魂不断从身边“流过”。 而这些由记忆凝成的残魂,亦如灯笼一样随之起舞…… 第三百又八闻 鱼生无忆 目光能看到的地方终究有限,水色不得不闭上眼睛用意念感受无数残魂的动向。 当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无数光点如萤火一般浮现在意识里,随着双手的舞动绕过指间。 忽然,有一个明显与众不同的光点从远处飞来,以奇特的方式绕着水色飞舞两圈。 水色几度想要唤出“鱼临渊”的名字,都因为无法确定那就是鱼临渊的残魂而作罢。 那之后,水色一次又一次重复相同的动作,再也没能遇到先前那个特殊的“萤火”。 时间流逝,越来越多光点身上多出熟悉之感。 可就在水色以为自己已经阅尽“萤火”之时,一团熊熊火焰出现陡然闪烁在意识中。 它不像其他萤火一直存在,而是忽明忽暗飘忽不定。时而完全熄灭,时而焰高三尺。 水色只好趁着它每次出现之际,牢牢记住它的方向飞出很远。以此方法数次之后,水色和它的距离终于近在咫尺。 她迅速睁开眼,生怕“它”又一次从自己意识里跑掉。 那是一株平淡无奇的杂草,唯一一朵小花上顶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与四周拳头大小的气泡相比小很多,可它身上忽明忽暗的光亮像呼吸一样。 此时,原本围绕在水色周围的气泡竟有不少纷纷离开她,主动上前“打探”着这个奇怪的小东西。 眼见珠子上光芒闪烁就要跳开,水色迫不及待地开口。 “鱼临渊,你给我站住!” 珠子上的娃娃脸一闪而逝,仿若转过头似地盯着水色。 一个无比稚嫩的声音从珠子里传出,带着几分陌生的恐惧。 “你,是谁?” “我就是我呀,哦对了,我灵号‘水色’。” “什么是灵号?水色又是什么?” “灵号相当于灵族的名字,至于水色嘛,你就当做是‘水的颜色’吧……” “水有颜色吗?” “嗯……应该有吧,弱水淡蓝,大海深蓝,江清河浊,湖水碧绿。还有很多我也没见过!” “那你是什么颜色?” “……” 水色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似乎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答案。 犹豫片刻之后,她张口说出了一个早已不存在于记忆中的颜色。 “妃色!” 顿时珠子上的光芒颜色大变,道道妃光将九公主的心境染成妃色。 四面八方的气泡映射着妃色的光芒,本就梦幻的场景更加虚无缥缈。 不知不觉中,水色身上披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而那光晕的颜色一如妃光。 就好像妃色才是她本来的颜色,于这一刻相互唤醒。 没等水色继续追问,妃色的珠子缓缓向水色飘来,渐渐融化成灵动的水滴。 “水色!我记住了。以后我就叫鱼临渊……” 下一刻。 无数蒲公英似的气泡疯了一般,冲着水色面前的水滴蜂拥而来。 气泡触碰水滴的瞬间发出“啪”的声响,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须臾之间,水滴周围围满气泡,像蜂窝,也像即将绽放的烟花。 每当有一个气泡消失,也就意味着有一缕残魂融入那滴“水”。 水色愣愣地望着这一切,既期待又急切。 不知过了多久,残魂形成的气泡已所剩无几。之前那个“与众不同”的气泡再度飞来,一下子扎如其中…… 一缕缕残魂消失,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鱼魂。只不过水色所见到的,是一条丈许大小的妃色鱼魂。 它缓缓游到水色面前,如获新生般摆动鱼鳍,张口吐出一个气泡应声而破。 “我在哪?” 水色明显一愣,脱口而出“心里”。 话音刚落,周围的一切如云烟散去。龙门内的景象再次出现,石化的九公主就在不远处。 “鱼……” 等到水色将目光转回身前时,妃色的鱼魂早已消失不见。 石化的九公主正在恢复原样,展露出漂亮的龙角和龙鳞。 与此同时,躺在龙爪上的龙鱼忽然拍打着尾鳍,身体慢慢腾空而起。 它胸口触目惊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断掉的胸鳍也随之生长而出。 鱼眼内的妃光随之流遍全身,将原本失去光泽的鱼鳞染成妃色。 水色从未见过这样一条龙鱼,就连阅鱼无数的九公主,也不禁为之动容。 尤其是那张娃娃脸配上妃色的鱼鳞,更加显得独一无二。 当九公主全身石化消除的刹那,鱼临渊轻轻张了张鱼嘴。 “我做你心中之鱼,你为我眼中之水,可好?这样无论何时,都不会觉得孤单!” 水色也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总觉得莫名感动。眼泪止不住地流,那句赞同的话始终哽咽着说不出口。 如今的她,根本不知道她忘记了什么,也完全不知道鱼临渊什么都不记得。 而如今的鱼临渊,徒有鱼魂鱼形,所有记忆都和闻鱼烟消云散。 不仅仅如此,由于鱼魂是无数残魂拼凑而成,鱼临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忘记之前所经历的事情。 除了那个烙印在鱼魂上的灵号——水色。 就在九公主为之高兴时,鱼临渊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是谁?这里又是何处?” 九公主似早已预料到这些,叹息一声,用鼓励地目光看着水色。 水色会意之后,立即不厌其烦地回道。 “你是鱼临渊,我们在龙门内!” “龙门是什么?” “龙门就是能够让龙鱼化龙的地方……” 九公主闻言,才想起还有最后一句话没有说。 转而看向一无所知的鱼临渊,淡淡开口。 “虽然我记得你,可你早已把我忘记……既然在龙门中获得新生,我就送你一份特殊的礼物。 鱼临渊,你愿不愿意放弃化龙,变成凡人的模样?” 鱼临渊没有任何犹豫,声如细雨地回了句“愿意”。 只见九公主随之点头,龙爪从腹部撕下逆鳞扔给鱼临渊。 逆鳞散发的光芒像蛋壳一样裹住鱼临渊,片刻之后一个赤裸着身体的男子破壳而出。 此时的鱼临渊身形矫健,黑发披肩,妃色眼瞳如映着桃花一般。 水色下意识地捂住眼睛,以意念为他变出一身长袍,这才面色通红地盯着他。 鱼临渊打量着自己的凡人之姿,半空中转了几圈后,又将刚才发生的尽数遗忘。 “那个……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九公主龙颜错愕,显然没有料到鱼临渊忘记的如此之快。 然而,水色飘身向前,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声如溪泉。 “你是我心中的鱼,叫临渊!” 第三百又九闻 鱼水殊途 就在鱼临渊复生之际,明镜台上的八十湖中水光潋滟,万丈光芒于龙门处汇聚。 曾跃过龙门的鱼临渊飘身而下,如一位俊朗公子。 水色紧随其后,只是意识凝聚出的身形影淡如水气,显得超然物外。 明镜台顿时亮如明镜,眨眼功夫龙门变成一位额生龙角的龙女。 天儿为九公主高兴的同时,时不时地盯着鱼临渊看。雨儿摘下头上的斗笠,眼噙泪水叫了声“师尊”。 鱼临渊的记忆一片空白,他又怎么会记得这一张张面孔。甚至在看到鱼七的神情时,心底生出许多疑问。 鱼七突然跪下,面露激动:“恭迎鱼主归来!” 瀚海中的六条阴鱼齐齐掀起巨浪,发出代表六道的声音。 天儿作为天道轮回石,在看到其中一条阴鱼后似明白了什么,浅笑着冲九公主点点头。 那是一种暗含默契的阔别,她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在鱼临渊的怅然中,鱼七的声音响彻天地。 “无数年来,鱼主是唯一一个在行过净灵之礼后还能回归的龙鱼……还请鱼主行净世之礼,让轮回重新开启!” 鱼临渊虽然听不懂鱼七在说什么,但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此刻的鱼临渊明明只是个没有一丝灵力的“鱼主”,可当他点头之后,明镜台居然离开西昆仑山顶逐渐升空。 等到明镜台通过虚空之门离开“三界”后,饕餮才驮着慕家三人出现在瀚海之上。 慕鱼年不解地问:“前辈,鱼主这是要去哪?我们为何要躲着?” 饕餮若有所思:“闻鱼不再时,天地将合。只怕你认识的鱼主,再也不认识你喽” …… 明镜台现身灵州上空时,插在水色胸口的拨云随之脱落。 鱼骨杖再次回到鱼临渊手中时,水色变回身着蓝裙的绝世女子。 九州大地瞬间被明镜台照亮,不管是龙阳还是白弋,亦或者紫玹雪音之流,都在明镜台的光辉下显露原形。 但凡鱼修都在此时“鱼化”,而妖魔则会直接显化出原本的样貌。只有那些幸存于世间的凡人,除了心性没有太大变化。 虚空之门随之消失,鱼七的声音又一次响彻天地:“请鱼主行净世之礼!” 话虽如此,可鱼临渊根本不知道怎么做。 水色同样不明白,可当她看见“拨云”二字时,总有些奇妙的东西触动心神。 情不自禁地牵起鱼临渊的手,另一只手也握在鱼骨杖上。 霎时。 明镜台开始平稳旋转,一道可鉴天地的白色光柱直达苍穹。而从明镜台底部射出一道黑芒,穿透人间直达九幽…… 天地剧烈震颤,仿若终于迎来末世。 天上已有的两道裂缝迅速延伸,一变二,二变四……很快就变得像干裂的河床。 九幽也好不到哪里去,纵横的沟壑相互挤压,一座座高山拔地而起,那些弱小的妖魔鬼怪只能永远埋没。 鱼骨杖上的鱼刺根根竖立,净世鱼铃的清音再度响起,曾属于鱼临渊和水色的一幕幕,飞快地在他们脑海里穿梭。 几乎同时。 江河湖海里的鱼儿,都忘记了正在做的事,忘记从哪来到哪去,忘记如何与世相争,甚至忘记还有一个鱼主…… 天边。 三千空山上的天池水为之沸腾,衍变成缕缕仙气围绕在空山周围。 天妃们个个手忙脚乱,置身天池上方意图稳固封印。 可那些被禁锢空山多年的水灵,一个个仿若疯了一般,在黑黢黢的空山内不停挣扎。 正当太乙太虚两位真人不知如何是好时,以天尊为首的五位尊者,面无表情地降临空山。 和他们同行的,还有那位观世音菩萨。 天尊看到空山的景象面色凝重,将太乙和太虚唤到近前。 “太上呢?让他代我坐镇空山,怎么会搞得鸡犬不宁!” 太乙和太虚两位真人吱吱呜呜,都不愿透露那位大师兄的去处。 若让天尊知道太上变成了孩童,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灵尊狐姬不知从何处赶来,一改往日的搔首弄姿,身后五条尾巴上的灵火发出噼啪声响。而她手里还拎着昏昏欲睡的命尊。 看见灵尊和命尊同时出现,玄尊心头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正当玄尊准备告知天尊时,明镜台如在天地间飞速旋转的陀螺,强势现身空山。 尽管鱼临渊和水色早已忘却一切,但几位遭逢君天殿变故的尊者,岂能容忍那两张恨之入骨的脸。 非但如此,天尊看到了站在明镜台上的洛玄和婧玄,狠狠地瞪了太乙真人一眼。 鲜少表达自己意见的仙尊迈出一步,挥手之间一柄仙剑握在手中。 仙尊扫视着明镜台上的每一个人,目光最后落在洛玄身上。 “你都知道了?” “嗯!” “可要想好,站错位置的后果是否是你能承受的。” “我……” 洛玄稍有迟疑,黎初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言未发。 洛玄一咬牙,便将天绝剑扔了出去,目光坚定地从仙尊身上挪开。 仙尊一剑斩落,天绝剑碎成数段,充当剑灵的剑仙被仙尊强行吸入体内。 仙尊身上的气势顿时暴增,黑白相间的长发冲天而起,信手一剑劈向明镜台。 “逆天者,死无葬身之地!” 通天彻底的力量顷刻间临近,可鱼临渊和水色依然紧握着拨云,根本没有动手。 仙尊笃信这一剑无人能挡,询问似地看向灵尊狐姬。 但接下来,仙尊却在狐姬脸上看到惊诧。 等到仙尊回头时,一道相同的剑芒从明镜台激射而出,和仙尊那一剑同时湮灭。 “这是什么?” 仙尊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他还从未见过鱼水拥有此等器物。 没等仙尊继续施为,三千空山猛然一阵晃动,天池之水飞溅而出,纷纷向明镜台涌来。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尚在空山的几位尊者顿觉不妙,齐齐动用术法,想要将这些无灵的弱水拦下。 然而,一切都显得徒劳。任凭几位尊者术法精湛威力无穷,依然有不少弱水落在明镜台唯一干涸的湖里。 八十一个湖都有水时,三千空山重归宁静。 被鱼临渊和水色紧握着的鱼骨杖,似完成使命一般寸寸龟裂,很快便碎成粉末。 旋转的明镜台逐渐停下,八十一个湖同时掀起水花,又像雨一样洒落在鱼临渊和水色身上。 曾经的一切已不重要,未来之事也和宿命无关。 此时此刻鱼临渊和水色牵着手,却感觉不到彼此的距离。 既像相隔天涯,又如近在咫尺。鱼水殊途之时,他就在她心里,她只在他眼中。 至于接下来无法避免的大战,又与他们何干? 第三百一十闻 天在鱼时 佛尊见状扯去身上袈裟,随手往天上一扔。 袈裟瞬间化作一张金色大网,将皲裂的苍天和空山隔开。 只见佛尊单手划十,双目精芒闪动,俨然一副就要对明镜台出手的样子。 即便天尊玄尊他们不知道明镜台,但他作为曾经鱼为渊的闻鱼,不可能对明镜台一无所知。 观音若有深意地看了佛尊一眼,又抬眼望着明镜台上的水色。 当水色和她四目相对之时,没有任何记忆的水色反而感觉到一股善意。一股像水一样流进她心底的善意。 一个声音在水色心底响起,竟然连众尊者都无法发觉。 “水色,还记得我么?” “……” 听到这个声音,水色握着鱼临渊的手明显握紧。 尽管来自心底的声音无比熟悉,但她始终想不起来那个已经遗忘的名字。 见水色这样的反应,观音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继续借助弱水之间的心神联系说道。 “从我遁入空门,就不得不做这观世音菩萨!鱼水皆易成佛,我若不成佛,则看不清鱼水身上的因果。 天为父,地为母。鱼水既为棋子,亦是因果轮回。天地已老,故而需要借助鱼水的力量轮回……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爱恨纠葛遗忘就好。我和为渊无法实现的事,如今只有你们能够做到。 挣脱宿命的枷锁,忘却才是新的开始。你的‘心’被封印在君天殿太久,早已妖化。一定要去找到她。关键时刻,我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声音渐渐消散在水色心底,身为弱水之灵,她听不出半句虚假,更多的都是好意。 侧脸望着鱼临渊,打从心里觉得看不够。 她不会追问那个来自心底的声音,因为能记住的事情太少。 鱼临渊感受到来自水色的目光,无视几位尊者的怒意,温柔地看向水色。 “怕不怕?” 水色快速地摇着头。 鱼临渊继续说道:“那就抓紧我的手,每次松手,我刚记住的事情都会从我们的时间里溜走。所以我想,多记住一些……” “好!” 水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开心,只知道这种感觉无与伦比。 鱼临渊依次打量着几位尊者及天池上的诸位天妃,嘴角洋溢着笑容。 “那,就开始吧!我也想看看,净世之礼是什么样。” “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说完。 鱼临渊眼瞳中妃光闪烁,一头黑发变成妃色,身上衣物随之变幻,脸颊上逐渐生出妃色的鳞片。 水色无声地变成灵动弱水,像缎带一样缠绕在鱼临渊身上。 紧接着鱼临渊缓缓腾空,在离明镜台七丈高处停下。 天尊沉声说了句“不好”,玄尊灵尊佛尊同时升空,祭出各自的灵器。 一时间仙光云影,灵器上四射的光芒大有将明镜台吞没的架势。 鱼临渊痛苦地嘶吼一声,胸鳍背鳍依次从身体里钻出,居然是如同锦鲤一样的渐变红。 等到双脚完全变成尾鳍时,那张独属于龙鱼的娃娃脸再次显现。 佛尊见势往空中一指,金色的天网上雷霆汇聚,九道天雷瞬间划破长空向鱼临渊劈来。 鱼临渊迎雷而上,妃色龙鱼乘风破浪般在空中飞舞。 每当有一道天雷击中,鱼临渊的身形都会变小一些。和鱼跃龙门时不同的是,此时此刻“龙鱼九变”会让鱼临渊变得更加自在。 反倒是流水一样陪伴着鱼临渊的水色,会因为天雷颜色不同而不断变幻颜色…… 九道天雷全部落在鱼临渊身上时,龙鱼九变的效果也完全消失。 鱼临渊变成了一尺大小的龙鱼,水色就像映照着鳞光的霓虹。 “灵开、礼成、净世、天地合!” 随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鱼嘴里传出,明镜台上八十一个湖里的水凝成水柱,在鱼临渊面前连成螺旋状的通天之阶。 几位尊者全速冲向鱼临渊,不断用术法阻碍“天阶”成型。 似乎他们早已知晓,鱼临渊接下来将会做什么。 龙尊并未加入他们,只因被那位虚弱的九公主拦在一旁。 “九儿,你这又是何苦呢?当真要和这天地为敌不成?” “难道不是天地在跟自己过不去?父亲眼睁睁看着龙鱼灭亡,不正是天地帮凶吗?” “我龙族修天道,岂能顾及人伦!尘世儿女情长,未必适合你我。” “那这么多年来,父亲可曾听见天地的真实想法?” “……” 龙尊恍然,耳边回荡着曾在天愁涧听过的那番话,望着其他几位尊者面露犹豫。 而在此时,黎初凭借鱼棺和仙尊斗在一起,一时间难分伯仲。雨儿也同玄尊打得难舍难分。 灵尊狐姬看见鱼临渊游上天阶,身后五条尾巴上的灵火熄灭,以奇特的眼神看向婧玄。 婧玄似被玄天灵狐的血脉牵引,骤然变成一条纯白的灵狐,目光呆滞地扑向鱼临渊。 狐姬操控着此时的婧玄,只为让鱼临渊分心。 哪怕有一丝机会,几位尊者也能让这条龙鱼万劫不复。 观音仍未出手,她还在等。毕竟天地十八尊者,露面的只有这么几位而已。 若非真正的关键时刻,她也不能公然与佛尊为敌。哪怕她已经知道了佛尊的真实身份,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愿坏了戒律清规。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天阶水做,如鱼有水。尽管几位尊者卖力地阻止鱼临渊“登天”,可鱼临渊作为龙鱼,还是游过了三分之一天阶。 婧玄紧紧跟在后面,只要鱼临渊和水色稍有不慎,就会被失去理智的婧玄抓住鱼尾。 就在这时。 三千空山边缘处,虚空中出现几道口子,幽冥九尊中有五位从虚空中走出。 地尊看了看身边几位尊者,显然对于拒绝响应自己的其他四位尊者十分不满。 “妖尊、魔尊、鬼尊且不说,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事情,尸尊也会缺席!” 冷哼一声之后,地尊大袖一甩首当其冲,化作一团黑气直奔明镜台所在。 其余四位尊者面面相觑,在看到地尊已然出手后,同时祭出了各自的冥器。 …… 天尊见地尊赶来,明显松了口气。即便天地尊者有别,共同的目的是一样的。 只不过天尊并未太过注意,观音在看到地尊出现时,托着玉瓶的手不易察觉地一抖。 她暗暗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必须再等等。” () 第三百一十一闻 水色天生 地尊凭借蛮横的一掌,竟能撼动明镜台几分。 鱼临渊稍有分神,紧追不舍的婧玄就要咬在鱼尾上。 天尊佛尊见状迅速出手,尽量避开水色幻化成的“缎带”。毕竟他们身为君天九尊无法击杀水色,但却可以葬送龙鱼。 情势急转直下,“危机”迅速逼近鱼临渊。 可就在这时,天阶在水色的影响下局部结冰,鱼临渊反倒像获得助力一般迅速飞升,鱼尾狠狠抽在婧玄这只玄天灵狐头上。 短暂的清醒令婧玄直坠而下,狐姬见自己的企图落败,索性不再理会婧玄,直接冲着最高处的天阶冲去。 狐姬想要赶在鱼临渊登天之前,彻底毁去弱水形成的天阶。 此时此刻,天阶就像明镜台上长出的一株“参天大树”,从明镜台直达天穹。 地尊帅领着其他几位尊者不断攻击明镜台,试图毁去支撑天阶的根基。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明镜台的能力,每当有神通术法轰向明镜台,明镜台都像一面反光的镜子用相同的招数化解。 见招拆招的明镜台,让几位尊者无比头疼。 可是碍于面子,他们又不可能放弃眼前的明镜台,去插手君天殿尊者的战斗。 于是,地尊一行成了可有可无的帮手,并未改变局势。 …… 与此同时,九州大地上也有两场激烈的打斗正在进行。 寂夜这位假妖尊,偶遇了行事十分诡异的“骨尊”,酣战数回双方都没有使出杀招。 而在紧邻灵州的禹州,鬼尊也一反常态地牵制住另一位尊者。 这一来二去,十八尊者中除了仍未醒来的命尊,不知所踪的卦尊,就只有仍然陪着小太上看戏的魔尊。 魔尊黎末和小太上依旧站在神州大地的无字碑上,静观事态发展。999首发l 而这世间无人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一个为“天”,一个为“地”。 小太上闭目不言,眉心仙纹有异芒闪烁。看上去无欲无求,可这世间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黎末甚至取出断了一根弦的魔琴,坐在无字碑上悠哉悠哉地弹了起来。 琴声悠扬,可穿天地。 一曲弹罢,黎末的双手猛然按在魔琴上,琴弦一根接一根崩断。 “新的鱼年总算快到了……只是命尊和卦尊似有所发现!” 小太上缓缓睁开眼,瞳仁之中日月星辰不断变换。 “命尊和卦尊皆是我培养,又岂能容他们泄露天机?我且先行一步,善后之事就交给古妹了。” “盘哥,三界再见!” “三界再见……” 小太上话音刚落,身影已如清风消散。 黎末遥望三千空山的方向,脸上渐渐浮现笑意。 …… 明镜台正上方,不断有碎冰落下。 看似柔弱如水的天阶,却一次次承受住了来自尊者的攻势。 当鱼临渊带着水色行至天阶高处时,金色的天网骤然从天而落。 万千符文自天网上溢散而出,似早有准备似地涌向鱼水。 鱼临渊见状不急不忙,吐出一个妃色的鱼符含在嘴里。 等到符文近身之际,妃色鱼符骤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威力,数之不尽的桃花花瓣与符文同时湮灭。 空山之上顿时安静,一双双眼睛在努力搜寻着鱼水的踪迹。可无论天上天下,鱼水就像被天网收了去一般。 玄尊始终觉得不对,抬手迅速掐算着。尝试几次,玄尊得出的结果都是“鱼死网破”。 就在玄尊打算说出这个结果时,一直昏睡的命尊突然醒来,急匆匆地冲着天尊大喊:“快拦住他!苍天要我等……” 话刚说一半,命尊的声音戛然而止。 观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只手按在他背上。 白玉净瓶中传出细微的流水声,一道道净世之音的灵光从空山外汇聚而来。 命尊一动不动,意识完全陷入净世之音的泥淖里无法自拔。 佛尊猛然转过头,冰冷地质问着观音。 “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佛门问因果,却不求因果。佛法自在随心,我身为菩萨岂能看不见世道畸形!” “你就不想想他么?” “水凭澜噫,如今的我们早已不属于未来,这便是因果。” 说完之后,观音半边身子化作七彩宝莲,净世之音弥撒三千空山。 一时间。 诸位尊者只得忙于抵抗驳杂的净世之音,完全无暇顾及“鱼水”所在。 “趁现在!” 随着三个字从观音口中说出,她似乎终于能从菩萨的身份里达到某种解脱。 鱼临渊和水色悄然出现在天网边缘,趁机躲过之后借势而上,一股作气消失在天阶尽头。 布满裂痕过的天穹在一声炸响过后,逐渐变成了桃花的颜色。 …… 鱼临渊和水色现身的地方,是一望无尽的虚空。 即使能够看到点点光亮,也显得极为遥远。 虚空之中充斥着既不像云又不像水的东西。五光十色,却丝毫不影响鱼水缓慢前行。 那种绵柔的触感,比在梦境中更加缥缈。 “这里就是天的尽头?” 水色问。 “也可能是迷惑你我的陷阱。” 鱼临渊回。 即使如此,鱼水仍能从周围感受到一丝熟悉。 可具体是什么,他们没有答案。 恰在这时,一个声音如雷贯耳,却稚嫩的犹如幼童。 “多少年过去,你们终于来了……” 最初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张白玉石桌,而后是一个棋盘,最后才是那位光着屁股站在石凳上的小太上。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有些不雅,学着“大人”的样子干咳一声后,小太上摇身变成一团雾气。 雾气同样五光十色,随后逐渐化作一位身穿琉璃长袍的老者。 至于老者有多老,鱼临渊和水色都不知如何形容。 只觉得他更像一位行将朽木的普通老人,随时都可能闭上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到棋盘跟前,望着空无一子的棋盘。 “过来,孩子。” “……” 这样的称呼,明显令鱼临渊和水色感到意外。但他们还是缓缓游到老人对面。 老人随手从棋盘上挥过,一枚枚棋子如事先摆好一样接连出现。 黑子围出一个“鱼”字,白子摆成一个“水”字。乍看之下好像鱼水交融,难解难分。 老人抬头望着鱼临渊和水色,就像看着一盘活过来的“棋”。 片刻后,老人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开口问道。 “现在,你们能否告诉我:何为情?” () 第三百一十二闻 心如止水 “……” 鱼临渊和水色同时沉默。 并不是鱼水不愿回答,而是对于几乎没有记忆的他们来说,“情”之一字理解起来太难。 况且,他们不知道老人身份,也不明白老人究竟想知道什么。 老人见鱼水不言,捋着胡须的手冲着鱼水一指,鱼临渊和水色直接变成俊男靓女。 二人的手始终牵在一起,似乎不曾分开过。 无色灵光在二人手边徘徊,与虚空之中的五光十色格格不入。 见状,老人笑出声。 仿若他在鱼临渊和水色这里找到了答案,又好像到头来一无所获。 “是我冒失了。”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令鱼水有些不适应。 水色凑到鱼临渊耳边,丝毫没有避讳眼前老人。 “我听得出他没有恶意,但也绝无善意。心声就像由水而生,静得太过可怕!” “能在此地,绝非等闲之辈!” 水色和鱼临渊近在咫尺的闲谈,让这位老人的表情多出几分确信。 他已然看出鱼水失去太多记忆,可仍旧不理解他们这样的壮举。 “我是‘盘’,你们可称我为‘苍天’。而九幽作‘古’,你们也可以叫她‘大地’。” “你就是……” “不错!天生水,地孕鱼,我就是弱水眼中的天父。” “……” 鱼临渊和水色不再接话,以奇怪的眼神看盯着老人看。 至少从这位气息有条不紊,感受不到任何力量的老人身上,找不出一丁点和凡人的不同。 如果硬要说出一条,那便是他身上的毁灭气息。 老人轻笑着,接着说道。 “闻鱼一梦百万年啊……若非我入鱼梦提前唤醒闻鱼,只怕你们今日是无法站在我面前咯~” 老人的声音唤起了水色的熟悉感。 “我们完全听不懂,老人家到底在说什么!从刚才的‘何为情’,到现在的‘闻鱼’,老人家何必执意弄清楚鱼和情的关系呢?” “额?” 水色的话完全超乎老人预料,这番单纯的言论无意间理清了老人无数年来的思绪。 “是啊……为何非得知道鱼和情的关系,又为何执意于鱼和水之间的感情呢!或许像你们一样忘记,才能真正摆脱宿命这种东西。” 老人的话听着简单,思索起来又极其复杂。但他也无意间透露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即使老人本身就是天,也有他无法逃避的宿命。 只不过那番话被老人说的云淡风轻,全然没有“枷锁”的感觉。 看到鱼水如此“清澈”的思绪,老人也不再刻意拖拖拉拉。 “因为天地意念太强,所以我和古妹都不能直接入梦。 我们在闻鱼梦里扮演过各种角色,只是为了从鱼和水身上找出那个答案。 ‘何为情’,一直以来困扰着我们。 哪怕我的意念变成鱼无念、奉火天神、左丘彦,也无法找出任何头绪。 可是直到你们忘却彼此出现在我面前,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情’至深处与‘忆’无关,你们已经把对方融入自己的命里啦……” 鱼临渊和水色相视一眼,依旧不理解“情”的重要。 在水色这个弱水之灵看来,眼前心如止水的老人,根本不需要“情”这种东西。 老人笑看水色一眼,似读懂弱水一般轻易看透了她的心思。 “嗯~细看之下还真是相像……只可惜水柔命中无鱼,她若不入空门,只怕这世间龙鱼复生都是一种奢望!” 水色天真好问,竟莫名地对老人生出一种亲切。 “她是谁?” “一个心善的菩萨。或者说,是你的前生吧。” “菩萨?” “哦?呵呵……你这样没完没了地问下去,我这正经话什么时候才能说完?” 水色只好像个撒娇孩子一样嘟哝着嘴,使劲往鱼临渊身边凑了凑。 鱼临渊不知不觉心跳加速,恍惚之间才想起了鱼七的话。 “对了!我们是为了行净世之礼才一直闯到这里。可~净世之礼究竟是什么?” 水色闻言,用同样好奇地目光注视着老人,满目期待地等候老人的解答。 老人指了指棋盘上的黑子和白子,翻手之间所有棋子消失殆尽,只留下棋盘缓缓化成一片水。 “天有天的考验,地有地的考量!如非龙鱼弱水心善,我和古妹绝对不会开此先河!” “考验?” 鱼临渊和水色异口同声,瞬间觉得这个“净世之礼”似乎没有想象的容易。 此时,老人一脸严肃,似在酝酿着什么。 只见老人重重点头三下,衣袖轻挥之间一个五光十色的“瓢”显化在鱼临渊面前。 鱼水望着眼前的瓢,不明所以。 老人长舒一口气,居然像吞云吐雾一般。 “无数年来天为父,地为母,可天地却不是你们共同的父母。 这瓢,古妹那里也有一只,本是象征天地权威的混沌无极葫芦一分为二后所得。 今时今日,鱼水真情苍天已鉴,自此之后我不再反对世间有‘情’。 龙鱼须以此瓢取弱水,向我一拜即可。 我便会为你们开启那净世之礼的天干乾阵……” 老人说的不急不缓,说完之后静静注视着鱼临渊。 他没有告诉鱼临渊和水色,“净世之礼”须借鱼水姻缘为引,催动世间所有灵力灵气。 见鱼水盯着“瓢”发愣,老人突然开口,洪声广传无尽虚空。 “一拜,天!” 鱼临渊一只手抓过瓢,另一只手仍牢牢牵着水色。 没等鱼临渊反应过来,水色已经变成弱水,恰好盛满一瓢。 鱼临渊双手捧瓢,视瓢中弱水为明珠,向着老人躬身一拜。 这一拜不要紧。 却见老人隔空搀起鱼临渊,身形随石桌棋盘渐渐消散。 “哈哈哈~好!好!待我开启天干乾阵,再送你们去九幽见古妹。” 话音刚落。 整片虚空中,五光十色迅速向一点汇聚,化作一个不停转动的阳鱼之眼。 鱼临渊只觉脚下一软,如坠无底深渊一般不停下坠,在下坠…… 他尽力抓着手中的瓢,不愿让一滴弱水撒出去。 尽管下坠的速度奇快无比,可鱼临渊依稀看到苍天崩坏,三千空山在天塌之时纷纷裂开,放出弱水三千。 而那三千天妃,则像泄气一样失去苍天庇佑,变得和普通仙子没有区别。 她们不必继续被空山束缚,却茫然不知归处。 第三百一十三闻 鱼水三拜 沟壑纵横的九幽,黎末早已等候在那里。 鱼临渊和水色现身的刹那,再次变成俊男靓女。 鱼临渊一只手牵着水色,另一只手里多出一个瓢。 黎末显然已经知道“天干乾阵”开启,只等她这位九幽之母开启“地支坤阵”。 看到鱼水现身九幽,黎末主动闪身上前。 “遗忘之于鱼水,相当于轮回之于天地。看到你们忘记许多事之后还能相濡以沫,我身为地母倍感欣慰!” 有了之前的经历,鱼临渊和水色面对黎末时也能猜出一个大概。 眼前的黎初不但美的不可方物,身上紫光蕴含着不输“老人”的力量。 这一次鱼临渊没有说话,反倒是水色轻启朱唇,疑惑地问道。 “不知您是……” 黎末一笑,仿若看着鱼临渊和水色一起长大似的。 “闻鱼梦里,我可是临渊的鱼母。轮回前水灵一族的族长,轮回后地界的魔君。 想必你们也能猜出一二,我就是盘哥口中的古妹,能开启地支坤阵的地母。” “那是不是……还有什么考验?” 经水色这么一问,黎末脸上的笑意更浓。 黎末虽为鱼母,但她和弱水本无关系。眼下看见水色,愈发觉得喜爱。 就像,准婆婆看见准儿媳,说不出的高兴。 此时黎末看向鱼临渊,又将目光转移到他手里的瓢上。随即翻手之间,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个几乎完全一样的“瓢”。 “若说考验,这些年来还少么?龙鱼作为九幽之子几乎死绝,弱水身为苍天之女被囚空山,你们以为我和盘哥真的愿意?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们,有自己的意愿,还能够拼尽全力去实现。 如我和盘哥这样,永远不能向对方说喜欢。 时也,命也。就算会怪我们,我们也不能把天机如实相告。 好啦~尽快行净世之礼,我可不想盘哥苦苦支撑太久……” 鱼临渊和水色听到“净世之礼”,就要按照“拜天”的方式以鱼“娶”水而拜。 未曾想黎末用手背轻轻一拍,她手里的瓢飞到水色面前。 “错了错了!看来盘哥没有告诉你们,拜地是以弱水为主,承认我为弱水之母。” 话虽如此,可水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眼前的瓢能盛弱水,该如何装下龙鱼? 心思至此,水色扭头看向鱼临渊,全然把鱼临渊当作自己的依靠。 鱼临渊倒也不扭捏,回以一笑的同时,将自己手里的瓢放在嘴边。 张口之时吐出一枚鱼符,珠圆玉润,莹莹有光。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直至第七枚鱼符落入瓢中,看上去刚刚盛满。 水色嘿嘿一笑,露出古灵精怪的一面,将自己手里的瓢递到鱼临渊跟前。 鱼临渊立即会意,把七枚鱼符从一个瓢倒入另一个瓢。 黎末心满意足地点头,原本还想问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已经从鱼临渊和水色身上,看到了什么是“喜欢”,看到了什么是“守护”,其他的显得不再重要。 “二拜,地!” 靡靡魔音从黎末嘴里传出,很快覆盖整个九幽。 纵横九幽的沟壑里瞬间溢满流动的紫光,从高处看下去犹如大地上起伏的脉搏。 水色一手牵着鱼临渊,另一只手端着鱼符屈膝施礼。 黎末点点头,身影越来越淡。 “情本双人事,爱可一人痴。如今天地同为鱼水的父母,这净世之礼也算完成一半。 去吧,做该做的事,走该行的路。情缘已定,他日必会再见!” 黎末话音刚落,完全消失在鱼水面前。 遍布九幽的紫光逐渐淹没大地,顷刻间化作一片“紫海”。 紫海暗涌,逐渐形成一个阴鱼之眼,隔着人间,与苍天所化阳鱼之眼遥遥相对。 鱼临渊刚回过神,没等说些什么就被送出九幽。 …… 随着三千空山尽数裂开,一道道水光纷纷向明镜台涌来。 水光逐渐化作人形,或曼妙多姿,或妖娆妩媚,或恬静优雅…… 和那些四散逃离的天妃仙子相比,弱水之灵更加超凡脱俗。 观音见这些姐妹一一得救,那张微笑的脸愈发像水色。 眨眼功夫,明镜台上多出许多靓丽女子。她们没有参与任何打斗,更像是在等待什么。 此时不论是以天尊为首的君天殿尊者,还是以地尊为首的几位尊者,默契地感受着来自天地的变化。999首发l 天尊和地尊隔空对视,语出惊人。 “想不到,十八尊者也会有被天地背弃的这一天!” “依我看,不过是用完就丢的棋子。” “现在明白还不晚,至少尊者的身份不是一无是处。” “天尊此言极是,你我何不放下成见,再度联手一次?” 天尊露出决绝的笑容,转而向其他尊者递过眼色。 尽管源自观音的净世之音依旧能影响尊者的行动速度,可天尊还是以极快地速度,强行拽下了左肩上的彼岸花。 老君树下的一幕幕在天尊心底上演,她流着泪闭上眼,周身气势不断发生变化。甚至女儿之身,正逐渐变成男儿……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尊者似早有耳闻,深知天尊乃双生并蒂莲所化。 双生并蒂莲重情者先生,被爱者先死。可若生者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逝者将以全新的姿态获得重生。 虽然还是同一具躯壳,但从刚才开始,天尊的气运都在随之改变。 当天尊睁眼的瞬间,睥睨天地的气势令地尊为之一振。 “双生之说,名不虚传!天尊修为精进,‘元始’之名非你莫属。” 天尊一甩衣袖,竟换上一身千鹤道袍。太极图自行在脚下展开,推演着天地此时的变化。 他望着明镜台上众多弱水之灵,自知胜算寥寥无几。 “鱼水三拜结姻缘,轮回从此归世间。诸位道友好自为之,元始先行一步,待这天地轮回之后,但愿你我还能识得彼此……” 天尊话都没说完,脚下太极图轰然崩碎,他的身影也幻化成成群仙鹤飞散。 地尊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看来只能靠自己。 可就在地尊刚刚使出秘术之后,明镜台上空陡然出现两个身影,正是鱼临渊和水色。 鱼水出现的毫无征兆,却在现身明镜台时轻轻松开了彼此的手。 正如黎末所言,遗忘才是鱼水未来的开始。 当鱼水松手之际,仅存的记忆也随之消失。 鱼临渊望着水色,水色看着鱼临渊,彼此甚至叫不出对方的名号。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心有灵犀地冲着对方一拜。 端着各自手里的瓢,犹如盛满真心的酒水。 以天地为证,鱼水结下姻缘。 三千弱水之灵齐齐伸出手心,一滴滴心头水在鱼临渊和水色身前汇聚。 () 第三百一十四闻 净世唯鱼 水滴不停地落在瓢里,很快便集满两瓢。 众尊者似预感到什么,纷纷暴起,从观音的三千净世之音中挣脱。 不管是佛尊还是灵尊,亦或者以地尊为首的其他尊者,都对此刻的鱼水充满无尽的灭杀之意。 尤其是地尊,在看到天尊离开之后更加无法容忍鱼临渊所作所为。 “想不到君天殿尊者竟如此无能,天尊跑了不说,你们居然还在看戏?” 地尊说话的腔调冷嘲热讽,说完之后索性扯去身上长袍,露出一张没有脸皮的面孔。 可就在这时。 鱼临渊和水色手中盛满弱水的瓢彼此相互吸引,在众多眼睛下骤然合在一起。 当两个五光十色的瓢变成葫芦,鱼临渊在水色面前幻化成龙鱼,张口说出一句深情的话。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龙鱼行净灵之礼可能成为鱼主,这净世之礼自然不会那般简单! 鱼喜欢水,不问所起。如果有朝一日我们还能记得彼此,记得多说几声‘站住’……” “忘却又如何,我相信来日方长,忘却亦是清欢。” 水色声音未落,漫天尊者威能向明镜台施压而来。 佛尊故技重施,灵尊则以狐狸尾巴上的五团灵火向着明镜台全速袭来。 地尊不甘示弱,带着四个尊者力撼明镜台,直至明镜台上的灵力愈渐稀薄。 三千弱水之灵本就油尽灯枯,全部灵力都已被鱼临渊和水色手里的瓢吸走。 她们此时此刻只能相信,有龙鱼所在的地方,弱水不需要为任何安危担心。 观音的手已然开始逐渐抖动,操纵三千净世之音本来就极其消耗灵力。 当一个个尊者开始相继抵抗净世之音时,身形仅有孩童模样的命尊忽然消失观音眼前。 他一把拽下脖子上的长命锁,以法诀催动,使其很快变成了丈许大小的“天命锁”。 命尊隔空将其往明镜台上空一扔,想要借势断掉鱼水和天地之间的联系。 而就在此时,明镜台上的八十一个湖里迅速溢出水来,无数水滴像倒流一样升入半空。 鱼临渊像脑子进水一样丧失记忆,而水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只是在这危机时刻,水色依旧不紧不慢地从左手手腕上抽出红绳,又在鱼临渊手腕上打了个漂亮的死结。 “这样,你就不会再丢了。” “……” 没等鱼临渊说些什么,明镜台猛然爆发惊世骇俗的七色光芒,光耀天地。 天地崩坏,九州四海则随着明镜台一同消失。 当天地以人间为界合在一起的时候,人间也紧跟着不见。 …… 没有人知道世间还存在“那一天”,更没有人记得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旧的天地消亡,新的天地取代旧的尘世。而活着的妖魔鬼怪人,都被吸纳进了三界中。 茫茫瀚海上多出个九州,四海则像边边角角融入瀚海。 如今的九州不光生活着凡人,还有许许多多妖魔鬼怪混迹其中。 江河湖海里有水,每一片水里都有许多自由自在的鱼儿。 除此之外,遗忘过去的龙族也流落四海,成为海中霸主。 但这些曾经横行的龙族似有所忌惮,鲜少出现在九州大地之上。.九九^九)xs(.co^m …… 闻鱼梦中的三界并不完整,可如今却大不一样。 日月天上日月交替,其余九十九天则归于一个整体,被一一望无尽的天河分成九十九重天。 日月天就像被天河隔在世外的唯一天外天,与天河对岸的九十九重天遥遥相对。 曾经镇守空山的天妃们,如今都沦为九十九重天天上的普通仙子,完全没有昔日的记忆。 在她们单纯的认知中,仙修天道,为求长生。故而每日每夜重复着培育草药,拾取灵石的任务。 天界有一座天宫,却无人知晓它从何而来。只知道支撑天宫的二十八根星辰柱,似遗留自“上古”。 天界最高的“天”名为离恨天,最低的天叫逍遥天。 逍遥天上,有四处人界通往天界的天门。而离恨天上,却只有一座谁也无法开启的虚空之门。 天宫内有八十一个殿,经常有天仙进进出出。 偶尔能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也早都因为那一场“净世之礼”,忘记曾经发生过什么。 太上作为天帝,将天界仙神管理的井井有条。 太乙经常闭门不出,醉心于丹道金石。而他除了洛玄和婧玄两位徒弟之外,还收了一条黑牛当坐骑。 太虚整日无所事事,在天、地、人三界到处乱窜。他喜欢云游,也喜欢听一些奇闻怪事探究天道。 最值得一提的还是地界。 地界不再像闻鱼梦里那样分为弱水东西,更不存在什么万妖林。 整个地界更像一处轮回之地。 明镜台坐落于此岸,彼岸却是六条阴鱼背负的六道。 此岸和彼岸之间隔着一条清澈的弱水,无论何时都是平静无波。 可正是这样的弱水,才远比死水可怕。没有任何生灵或者妖魔鬼怪能触碰弱水,但凡不经意沾上弱水,都会在瞬间形神俱灭。 尽管时间轮回开启,但明镜台上却只有两块轮回石,一为“天道”,一为“人道”。 因为轮回石只有两块,所以连接此岸和彼岸的桥也只两座。 通往人道的桥名叫“奈何”,通往“天道”的桥称作“忘川”。 ……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天界日月轮转“百天”,人间眨眼已过百年。 昔日残破的九州,很快便重获繁荣。 这些都要归功于一个人,亦或者一位昔日的“鱼修”。 他就是龙阳。 龙阳不但修为超凡,也深受百姓拥护。只是在“净世之礼”后,人们心目中早已没有了“鱼修”这样的概念,而是将那些同样失去记忆的鱼修,奉为“神明”。 可即使没有任何记忆,人们还是会习惯捕鱼、养鱼、吃鱼,甚至把鱼做成装饰,虔诚地相信鱼能带来好运。 每一对新婚夫妇都会沿袭“鱼水三拜”,拜天拜地对拜。后来称之为“拜天地”,习俗渐渐改变。 至于新生的孩童,都会过“百天”,寓意也颇为深长。 …… 净世之礼后,天界迎来第一百零一天,人间第一百零一年。 依旧是那个东海的小渔村,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只黑猫,似在找寻着什么。 她凌厉的妖瞳并不像失去记忆,极目远眺望着东海海面。 “七神说过,鱼主今年一定会现世……” () 第三百一十五闻 蛟现水记 昼夜交替,一连数日过去,守在东海的黑猫没有任何收获,莫说找到鱼主,就连一条龙鱼她都没见过。 只是近来龙族十分闹腾,越来越多的海妖从深海逃到浅海,袭击那些以捕鱼为生的渔民。 渔夫个个人心惶惶,晒出去的渔网就没敢收回。 黑猫每晚会沿着东海岸寻找无数遍,又在黎明到来之前找一户人家,趴在房檐上休憩。 而今日,黑猫刚在屋檐上梳理完绒毛,东海海面骤然形成一个飓风,以极快地速度向渔村冲来。 “叱~” 黑猫愤怒地面向东海猫叱一声,浑身毫毛炸起,似在警告这股“妖风”不要挑衅。 然而,飓风似乎不以为意,根本没有将凌月放在眼中,妖气卷起的巨浪速度越来越快。 飓风出现的时间不过几息,就变成比渔村还大很多的“灾难”。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父母将年幼的孩子搂在怀里不停祈祷。更有甚者,或将自己藏在水缸米缸,或干脆用渔网把自己裹起来。 东海上的天空很快阴沉,豆大的雨点在海面上砸出气泡。 黑猫在雨中略显狼狈,唯独那一双妖绿的眸子紧盯着缓缓逼近的飓风。 她能感受的到,飓风中心有一只修为不俗的妖。 “何方妖孽,在这东海鬼鬼祟祟?若你以为遇到我凌月还能兴风作浪,那就大错特错!” 黑猫口吐人言,鱼水打湿的妖身紧贴屋檐,随时有可能飞扑而出。 这时,天上落下几道雷,不偏不倚地劈在飓风中央。只可惜雷的威力太小,根本不足以改变飓风前行的方向。 忽然,一个有气无力地声音从飓风内传来,显得有些阴沉。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鲜血、人命……只要有了这些,老子就可以更进一步,未来即使飞升天界成仙也不是不可能。四海龙族,哼!” 话音逐渐被雷声取代,飓风犹如被雷光点亮,远看酷似一朵盛开在东海的花。 飓风突然加速,以摧枯拉朽之势向渔村逼近,海边仅有的树木被连根拔起,留下一个个深坑。 那只藏匿在飓风里的妖,似乎察觉到了黑猫身上散发出的妖气,表现的愈渐贪婪。 “想不到这里还能遇到一只猫妖,刚才出言不逊的就是你吧……” 黑猫闻言双目圆睁,妖瞳中的绿芒像夜里的翡翠。 “口气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区区猫妖,你的妖丹大爷我就不客气了!” 飓风原本就只是个伪装,还没等它摧毁这个小渔村,就已在黑猫的刺激下露出真面目。 只见飓风被瞬间撕碎,卷起的海水泼向四周,一条身长千丈的黑蛟扭动着粗壮身躯,径直向黑猫冲来。 从体型上看,黑猫不堪一击。甚至从溢出身体的妖气来说,黑蛟已完全将黑猫比了下去。 即便如此,黑猫那不屑一顾的眼神里,黑蛟也仅仅是这百年来,斗胆踏上九州的小角色。 在黑蛟即将上岸的一瞬间,黑猫抬起右爪慢慢将爪子分开,随即轻描淡写地一挥。 黑蛟前冲的姿势顿时停滞,千丈身躯上裂开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出乎意料的是,黑蛟并没有就此倒下,身体也没有断成五截。 阵阵皮开肉绽的声音从黑蛟身上传来,紧接着是骨骼错位的声响。 黑猫的攻击非但没有杀掉黑蛟,反倒让它一次性蜕掉数层皮,身形暴涨数倍。 原本黑蛟只有一对前足,现在又多出一对后足,就连额头也长出许多不规则的犄角。 黑蛟猛然张口发出怪叫,身上部分鳞片随即涌出流水状的波纹。 “深海中流传着一句话:上岸即可为人,人死便可轮回。我水纹黑蛟争不过龙族,必须借轮回改命!” 黑猫没有继续动手。除妖伏魔本就不是她的职责,何况眼前这只黑蛟和她所见过的妖,都不太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黑猫一时间也没有答案。 “是谁告诉你,妖可以变成人去轮回?” “哼!你这猫妖休想打听。” “我不是打听,只是想给你泼一瓢凉水。如今三界虽已完整,但三生石尚未归位。妖想轮回,比水做梦都难!” “难不难与你何干!再耽误大爷享用鲜血,必定取你妖丹。” “……” 黑猫轻轻咧开嘴,轻蔑地露出尖牙,看上去好像嘲笑一般。 她懒得继续跟无知的傻妖废话,当务之急找到鱼水二主。 此时此刻。 黑蛟借说话之机适应着新的身体,而黑猫一眼识破之后也不会立即下手。 几息之后,黑蛟张口吐出一股腥臭的浊气,浑身上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黑蛟隔空扫向黑猫的同时,拳头大小的妖丹从它嘴里飞出,正准备借助妖丹施展术法。 反观黑猫不躲不闪,悠闲地蹲在屋檐上舔舐着爪子。 “磨磨蹭蹭什么呐?要杀要剐请快点儿,老娘还有要事在身,不便陪你在这里玩下去……” 黑蛟明显恼羞成怒,无意中勾起了百年来所受屈辱。 下一刻,黑蛟御海水成术,滔天巨浪以奇特的方式拍下海岸。 而被黑蛟含在嘴里的妖丹,骤然激发出一道凌冽的气息喷向黑猫。 那道气息遇水成冰,遇土成岩,遇木成灰,终于让黑猫燃起几分斗志准备认真应对。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 一个穿着红裙的身影从天而降,翻手之间将那股邪异的气息扇飞出去。 气息落在无人的小岛上,眨眼功夫令其变成一座死岛。 岛周围的海水变色,靠近的鱼虾蟹都会死于无形。 没等黑猫看清来者的长相,一个身穿黑裙的仙子雷厉风行,竟化作无数鱼影将黑蛟困在其中。 黑蛟终于意识到不妙,连忙冲着“爱管闲事”的两位仙子狂吼。 “妖和妖之间的打斗,与你们有何关系!为何放着那只猫妖不抓,偏偏对付本大爷?” 红裙女子这才转身看向黑猫,使得黑猫“叱”了一生,尾巴上的毛也瞬间炸开。 来者正是鱼妃和墨晴,只是黑猫对鱼妃鲤瑶并无印象。 鱼妃淡然一笑,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这黑蛟,似乎碰到过水主……不然不可能生出水纹。” () 第三百一十六闻 鱼沉水杳 鱼妃那一袭红裙尤为耀眼,很难不让黑猫多看几眼。 “你是何人?看你这一身仙气,更像跳出三界不在五行!” 鱼妃闻言轻施一礼,如实说道。 “在下鲤瑶,曾是空山三千天妃之一,因偶遇闻鱼得以离开瑶池。不知道我这么说,尊上明不明白?” “你……” 黑猫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吃惊到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 若按照鱼七所说,鱼主行净世之礼后,世间尚能记得昔日之事者屈指可数。 而眼前的鲤瑶,早就应该忘记三界初开以前的事才对。 思前想后,黑猫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问道。 “你怎么知道‘水主’?如果说不清缘由,就算你是仙子今日也得永远留下!” 黑猫的话里字字透着杀机,她不能让知情者擅自离开。否则,净世之礼后忘却前尘旧事的鱼水二主,将会十分危险。 鱼妃言简意赅地回答了黑猫,一切关键都在于鱼临渊行净世之礼时,她和墨晴正好运用魂鱼诀遨游人间。 鱼妃一边说着,还一边将意识幻化成锦鲤的模样。 水纹黑蛟原本就在不停挣扎,当看见鱼妃能够变成锦鲤的样子时,愈发抓狂。 墨晴双指并剑指天,低声询问鱼妃。 “姐姐,这黑蛟如何处置?” “它鳞上的水纹成色如何?别再像之前那些小妖一样。” “新生于三界的妖,百年道行已是极限。能受水主点化的可能本就小之又小……” 鱼妃摇头叹息。自净世之礼后她一直留在人间寻找鱼水二主的踪迹,百年来鲜少能有收获。 若非那黑蛟身上的水纹吸引她前来,绝不会遇到眼前这只黑猫。 尽管黑猫已将针对鱼妃的敌意收敛,但对于水纹黑蛟这种修行仅仅百年的妖,她没打算放过。 “鲤瑶仙子,近来深海之中龙族动作频繁,许多海里的妖怪都想上岸。放虎尚且归山,倒不如杀了,免得留下祸害!” 鱼妃行事考虑更多,她会想像水主会怎么做,然后再行动。 “水主杳无音信多时,此等消息绝不可外泄。晴儿,杀了吧,记得取下妖丹。” “嗯。” 墨晴行事雷厉风行,根本没有留给黑蛟太多余地。区区百年道行在她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黑蛟到惨死之时也没明白,它到底招谁惹谁。 墨晴左手拿着拳头大小的妖丹,右手捏着一把泛着水光的蛟鳞,空中踱步走到鱼妃跟前。 “姐姐,虽然有些鱼会在短短百年时间内成精成妖,甚至结出妖丹,可它们身上的水纹并非水主所留。” 鱼妃转身从墨晴手里接过妖丹,凑到鼻子跟前仔细闻了闻。 除去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没有半点源自弱水的气息。 反倒是墨晴手里那一把蛟鳞,隐隐有几分弱水的淡蓝。 黑猫身为猫妖,本身嗅觉敏锐。此刻看着妖丹难免心生疑惑。 “妖虽无心,但昔日之妖绝不会孕育出妖丹这种东西。 我倒是觉得,妖丹更像一种智慧结晶,集妖的记忆和灵力于一体。更是净世之礼后,鱼主留下的一种暗示。” “……” 鱼妃和墨晴相视沉默,即使不知道黑猫来历,她们也不过多问。 渔村百姓劫后余生,偶尔从门缝探出脑袋东张西望,随后迅速躲回屋里。 就在这时。 黑猫猛然转身盯着身后,警惕性地猫叫几声。 “谁?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再不出来我可不客气了!” 离海岸很远的地方有片稀疏的林子,惊鸟四散之时从其中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赫然正是当年灵州鱼山下的龙阳。 龙阳虽已中年却显得高大英俊,梳理整齐的发饰使得他看上去身份显赫,颇具名望。 最重要的是,龙阳不记得昔日的一切,只知道很多百姓将他当作“神”。 龙阳出现的刹那,就吸引了鱼妃的目光。 墨晴更像花痴一样两眼放光,嘴角的口水都流出三里地。 黑猫虽然知道龙阳,但太多事情不该由她说破。 如今的龙阳修为不俗,步履沉稳,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阳刚之气。 黑猫放下警惕,妖气逐渐内敛。 “龙阳?想不到曾经的小皇帝,能有如今成就!” 一言激起千层浪。 鱼妃和墨晴显然都未料到,黑猫居然“认识”眼前男子。 龙阳猛然停下脚步,体内浑厚的力量顿时让周围空气升起白烟。 “龙阳自认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猫妖,你又如何认得我?” 黑猫嘴里传出两声短暂的笑声,显然没打算如数家珍。 “看来你也不记得鱼主和水主……那便暂且别过吧,有些事不记得未必是坏事。” 黑猫话音刚落,化作一团黑气消散在原地。 龙阳本想叫住黑猫,可现在只能若有所思地看向鱼妃。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心跳骤然加速,全身灵力顺着血脉不由自主地飞奔。 眨眼功夫,作为万年黄金单身汉的龙阳,浑身发烫,血脉喷张,面红耳赤的同时,一股股热气从头顶冒出。 甚至,不管龙阳如何默念咒语,他躁动的心绪都难以平静。 他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鱼妃就这样望着龙阳,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拿起手里的妖丹寻找话题。 “那个……你也是为了刚才的黑蛟而来?” “碰巧路过。” “她为什么叫你龙阳?” 龙阳摇摇头,还没说几句话就已口干舌燥。 鱼妃随手将妖丹往龙阳的方向一扔,已然忘了她们是来寻找水主的踪迹。 龙阳端详着鱼妃,似从未见过如此让他心动的女子,不由双眼迷离。 等到妖丹快砸在他脸上的时候,才下意识伸手去接。 衣袖滑落,露出精壮的胳膊。999首发 一根细细的红线系在他手腕上,正散发着夺目的红光。 “这……” “这是什么?” 鱼妃和龙阳同时开口,却都忘了这是弱水凝结而成的姻缘线。 忽然。 姻缘线红光再盛,龙阳体内灵力被瞬间抽走大半,不由地身体一软单膝跪地。 鱼妃情不自禁地担心,向前几步想去搀起龙阳。 然而就在此时,龙阳手腕上的姻缘线瞬间延伸,笔直地向鱼妃而去。 墨晴以为姻缘线会对鱼妃不利,当即施展术法挡在鱼妃身前。可她没有留意到,鱼妃右手腕上,一圈红光逐渐显现,如等候多时。 几乎就在墨晴出手的时候,鱼妃和龙阳手腕上的姻缘线骤然拧成一股,将一段段他们属于他们的经历送入心神…… 他们想起了鱼主,记起了水色,还看见彼此陪伴左右的场景。 似乎命中早就注定,他是她的龙阳,她是他的鱼妃。 只不过他们的记忆中,多了一位“红娘”。 () 第三百一十七闻 水忘鱼痴 一眼跨越千年万年,鱼妃和龙阳的心跳因为这根虚无缥缈的姻缘线,变得律动如一。 龙阳心跳变快,鱼妃的心跳不会变慢。鱼妃心口火热,龙阳的胸膛亦会随之升温。 更重要的是,那些遗忘的前尘往事,此刻历历在目。 墨晴左顾右盼,目光在鱼妃和龙阳脸上来回移动,愈发觉得不大对劲。 可是任凭墨晴怎么对待姻缘线,面前这根轻细的红绳都会轻易穿过肢体。 兵刃砍不断,术法触不到。似乎一切无关的旁人想要拆散这桩姻缘,都是痴心妄想。 鱼妃已然泪流满面,那些清晰地记忆无法让她不信。 龙阳情不自禁地一步上前,握住鱼妃的手,让出自己的胸膛。 这一刻,他们从未有过的踏实,世间一切都可被抛在脑后。 墨晴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转身将“二人世界”留给鱼妃和龙阳。 很长一段时间,鱼妃龙阳相拥无言。似乎不论曾经是真是假,真爱都需要默契。 白天很快过去,夜晚悄然来临。 当第一抹月光撒落在东海海面,渔村里渐渐亮起灯火。 没人会在意夜空中彼此拥抱的“神仙”,只会在茶余饭后庆幸“又过一劫”。 …… “阳,阳哥!你说,我们看到的那些,都是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么?”.999(m) 鱼妃称呼龙阳为“阳哥”,不知不觉脸上挂着羞红。而在月光下,更像一片紫晕。 龙阳盯着姻缘线看了半天,才缓缓出声。 “我……我也说不清楚。就觉得有些事似曾相识,有些人早就认识,有些爱注定如此。” 鱼妃将头埋在龙阳胸口,一边听着有力的心跳,一边沉淀着思绪。 “为何你我已经遇到彼此,还看见了曾经……可我还是觉得心里缺了些什么。” “或许,是遗忘天地,也被天地遗忘的鱼主和水主吧。” “那……我们今后是不是要去寻他们?” “缘由鱼水而生,虽不知鱼主和水主是否陪伴着彼此,但终有一日能遇见。” “这根联系你我的红线,想来应该是水主所留吧。我能从其上感觉到熟悉,那是源自弱水的……” 鱼妃说完,和龙阳一同望着从海面上升高的明月。 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离渔村不远处的高空中,一位拥有绝世容颜的白衣女子正望着他们。 或者说,白衣女子是凝望着鱼妃和龙阳手腕上的姻缘线。 白衣女子无论从相貌还是气质,都和水色没有差别。只是她眼中看不到对鱼的眷恋,以及那一份源自弱水之灵的善良。 仿佛她不再是水色,而是这世间只懂得牵线的“红娘”。 此刻的她站在云端,仔细审视着眼前这段“姻缘”。 “水宝,藏哪去了,快给我出来!” 水色的声音带着几分严厉,更像是在教训自己的孩子。 可是当她的话音刚落,一个长着水汪汪大眼睛的“水团子”从云层中探出头。 水团子一脸委屈,似乎它就是水色口中的“水宝”。只不过怎么看都像是,曾经的灵犀之泪。 水宝没有手脚,除了眼睛就是嘴。此时看见水色有些生气,连忙蹦到水色跟前。 “嘿嘿哈哈,水宝在此,何方妖孽胆敢在红娘面前造次?” 一顿瞎比划之后,水宝故意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 它都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逗水色,可水色从未笑过。 见水色不言不语地看着鱼妃和龙阳,水宝那一双大眼睛滴溜直转,一肚子“坏水”正在发酵。 “红娘,这又是第几对姻缘?他们身上可有你要找的东西?” “他们之间这根红线不是我刚牵的……” “既然如此不同,到底有没有找到你丢失的东西?”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总感觉自己就像空荡荡的躯壳,想要的太多!” 水宝疯狂地甩着头,甩出的水珠就像雨滴一样:“不不不不!水宝倒是觉得,红娘你就是看过太多医姻缘,缺一个自己的男人!” 水宝嘴上说着,还自信地昂首挺胸。 等到一股寒意笼罩着它的时候,转身看到水色正用恶狠狠地目光瞪着自己。 突如其来的一脚向水宝踢来,它反而不慌不忙地冲水色做个鬼脸,径直向渔村方向飞去。 “既然他们身上没有你要找的东西,这段姻缘还是让我水宝拆散吧~” “臭水宝!你敢……” 水色气急败坏地站在云端跺着脚,她已经不记得这是水宝第多少次故意“使坏”。 轻咬嘴唇之后,水色还是追了出去。即便她很少现身人前,可这一次不想由着水宝胡闹。 …… 鱼妃和龙阳正在享受二人世界,注意力完全分散。 躲在远处的墨晴会时不时地偷瞄两眼,好奇地想看看鱼妃到底在干嘛。 百无聊赖的墨晴拾起几片贝壳扔出去,猛然扭头便看到空中有个透明的“光点”极速逼近。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墨晴默念魂鱼诀,意识化作一条墨睛金鱼飞了出去。 之所以没有以仙子的身姿去拦截水宝,是因为以鱼的速度更快。 转瞬之间,墨晴所化的金鱼已挡在水宝面前。 “站住!哪里来的妖怪如此无礼,没见过漂亮姐姐花前月下吗?” 水宝速度骤然一减,来不及停下就和墨晴撞了个“满怀”。 于是就看到一条金鱼从天而降,一个水团子紧随其后。 等到龙阳反应过来时刚忙转过身,将鱼妃护在怀里。 剧烈的撞击让龙阳在空中一个踉跄才站稳。可他最先关心的还是鱼妃。 “没事吧?” “……” 只见鱼妃睁大眼睛盯着龙阳身后,神情激动地望着飞身而来的水色。 龙阳轻轻松开鱼妃,再次转身时却看到正在对峙的水宝和墨晴。 一个长着大眼睛的水团子,一个尺许大小的墨睛金鱼,二者正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赶紧给宝大爷让开,且看宝大爷如何斩断孽缘……咿~” “就凭你?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段缘。识趣地赶紧给你晴姑奶奶退下!” 与此同时。 一袭白衣的水色从空中缓缓落下,声无波澜地叫了声“水宝”。 上一刻还装作穷凶极恶的水宝立刻蔫了,当着鱼妃龙阳的面露出一副委屈,一对大眼睛更是哭过一样。 水色无奈叹息,一头黑发在月下翻飞。 “还不快回来!” 水宝闻言,可怜巴巴地看了鱼妃和龙阳一眼,情绪低落地往水色身边走去。它所过之处,空中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迹反射着月光。 水色看着眼前陌生的鱼妃龙阳,生涩地开口说道。 “抱歉!我家水宝,给二位惹麻烦了。” 鱼妃不由地松开龙阳向前一步,说话时尽是难以置信。 “水主,你……” “水主?” 水色疑惑出声,从未听过这般称呼。 可就在她分神之际,水宝忽然露出奸笑,以极快地速度接近鱼妃,张嘴咬在姻缘线上。 () 第三百一十八闻 池鱼忘情 当水色反应过来时,就看到水宝咬着姻缘线一阵乱啃。 不得不说此刻的水宝就像个活宝一样可爱,半晌过后累的气喘吁吁。 “不对不对不对,绝对有问题。世间竟然还有宝大爷咬不断的姻缘线,这不可能!” 水宝装作若有所思,实则用大眼睛偷瞄着水色的反应。只要发现水色生气,它会立即逃离这里。 墨晴和龙阳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尤其是当水色问出那句“水主”的时候,包括鱼妃在内,都明白如今的水色是完全陌生的。 沉默片刻之后,鱼妃终于艰难地开口。 “水主不记得鲤瑶和龙阳无所谓,那你可还记得鱼主?” “鱼主又是谁?” “……” 鱼妃闻言明显一怔,就连墨晴和龙阳内心也是咯噔一下。 他们都不知道,万一水色真的忘记了一切,该怎么办。 鱼妃思前想后,回到龙阳身边挽着他的胳膊。 “如鱼得水水中游,清泪宛在心里流。水凭澜噫噫何愁,尾吐腹白泡从头。 鲤瑶只是没想到,水主遗忘的如此彻底,非但不记得鱼主,就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水色自然听得出鱼妃没有说谎,言辞中的真切让她倍感亲切。尤其是“那两句”话,听上去似在哪里听过。 百年来,水宝极少看见水色的情绪如此低落,只好识趣地回到水色身边。 “喂~鱼主到底是谁,跟我家红娘是何关系?” 水宝质问鱼妃,言语之中少了很多顽皮,多了几分在意。 鱼妃面色从容,扭头再看圆月之时嘴角泛起浅笑。 “若说鱼和水是何关系,鲤瑶也说不清楚。或许他们会像凡人一样你侬我侬,或许他们会像寻常男女彼此思念,或许他们之间也有一根斩不断的姻缘线,终有一日会让彼此靠近……” 龙阳仔细聆听着每一个字,不忘在最后补充一句。 “今日的三界不同以往,水主若能遇见鱼主,定会心生感应。” 龙阳说着朝水色一拜。他和鱼妃都明白,此时此刻说再多也没用。 缘若未到,就算水色自己就是红娘,也遇不到那条命中注定的“鱼”。 鱼妃几次想要上前拉住水色的手,却都不由自主地劝自己放弃。 既然鱼水相忘,鱼妃也不愿再提曾经。 直到水色带着水宝离开,墨晴才变回原样不停地追问。 “姐姐!水主身上必然发生了什么,我们找了她这么久,何不如实相告?” “如实相告什么?告诉她瑶池在天界?还是告诉她弱水和龙鱼曾背负着怎样的宿命?算了吧,遗忘未必不好。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鲤瑶能再见阳哥,谢水主都来不及,不想再给她增添烦恼。” 墨晴不再言语。 龙阳伸手搂着鱼妃肩膀,不久便离开了这个东海渔村。 …… 如今的天界,可谓焕然一新。 九十九重天某处,瑶池安静地坐落在此。 不知从何时起,瑶池四周总盛开着桃花,吸引许多仙子前来赏鱼观花。 可是瑶池的水里除了大小不一的锦鲤,很难再看到其他鱼类。 说来也怪,天界百日以来,总有一条白色的玄天灵狐出现在瑶池边。 有时候一天一次,有时候一天几次。白狐每次来到瑶池,都会蹲坐在同一个地方对着池鱼呢喃许久。 今日,它又像往常一样穿梭于桃林中,闻着路上的芬芳来到瑶池边的老地方。 尽管池中锦鲤比平日少很多,但白狐丝毫不在意这些。 只要有鱼,它就能一刻不停地说上一天。 “鱼儿鱼儿快告诉我,什么是喜欢?” 锦鲤似有灵性,冲着白狐吐出几个气泡当作回答。 只可惜白狐听不到鱼的声音,更得不到想要的答复。 白狐仍然不在意,痴痴地盯着池鱼。 “听太上师叔说,如今的三界无论妖魔还是仙人,都有七情六欲……于是我瞒着师尊师兄他们偷偷去了一趟人界,你猜,我遇到了谁?” 白狐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面泛桃花,粉嫩的鼻头迅速泛红,明眸里都是对某人的爱慕。 池中锦鲤似被白狐这番话惊到,纷纷掉头贴着水面兜圈子。 锦鲤一尾接着一尾,很快就在瑶池里围成一个大圈。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乍一看就像锦鲤对着白狐“哦”了一句。 白狐傻笑出声,笑声像个恋爱中的女孩子,别提有多甜了。 “他叫紫玹,可是一只返祖的青丘狐妖哦~他不光长着一身威风的青色皮毛,还能变成帅气美男…… 唉,可惜师尊不让我随意变身,要不然就能和他一起去凡人的闻鱼节。” 白狐从开心到忧郁,仅仅不到三息时间。 可就是它愣神发呆的几息,池中锦鲤围成的圈里吞吐阵阵水气,一个身着玉银锦衣的翩翩公子静静地站在水面上。 浓眉大眼,唇线精致,英俊的面庞不染纤尘。尤其是沾在银白发丝上的水珠,如珍珠般闪着晶莹的光。 而那一双淡蓝如水的眸子,仿佛灵魂一样清澈。 他眼中倒映着白狐,还有瑶池外遍地的桃花。 “你刚才问喜欢是什么,其实大可以低头看看映在池水中的自己,就知道你喜欢他!” “谁?”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白狐猛然回过神,本能地释放出灵力时,才看到离自己不远的那个人。 明明人就在眼前,白狐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没有仙魔之气,亦无妖灵之波。 银白色的身影似乎是被白狐的呢喃呼唤而来,安静地惊不起涟漪。 白狐心中虽有警惕,可一想到对方刚才的言辞,逐渐放下戒心。 “我提醒你!这里可是天界,师叔师尊他们就在天宫,如果你胡来,他们立刻就会知道。” “天界?姑娘大可放心,我除了欣赏鱼水,对其他事情没有兴趣。” “你不是在骗我?”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何必骗你呢?” “当真?” “当真。” “那你刚才让我对着瑶池水看看自己,这跟‘喜欢’有什么关系?” “我是想告诉你,你无时无刻都会想起一个人的时候,那就是喜欢。” “……” 白狐满目崇拜地看着眼前的身影,茅塞顿开。 她在想,紫玹会不会想起自己,会不会跟自己一样,对着鱼儿诉说“喜欢”。 转而再看水中身影时,白狐既没有告诉他自己叫“婧玄”,也没有再问对方的名字。而是大胆地问了一个令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问题。 “你如此了解,想必是有心上人喽?” “我……也不知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在这里。鱼游七圈之后,我就会忘记前一日的事情。” “……” 婧玄心有所动,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忽然想起师尊还有事找自己,婧玄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道。 “改天我再来看你!既然你如此健忘,我也无须让你替我保密啦~” () 第三百一十九闻 对鱼谈情 …… 从那之后,婧玄这只玄天灵狐总会抽空来到瑶池边,等待鱼临渊的出现。 似乎只有鱼临渊能够听懂她的倾诉,让她无须再对“鱼”谈情。 婧玄和鱼临渊之间唯一的话题,就是讲述“紫玹”。 鱼临渊只会默默地倾听,婧玄愿意啰里啰嗦地说一大堆。 婧玄眼中的鱼临渊,就是一个健忘且健谈的知音。而在鱼临渊看来,婧玄只是一只缺乏勇气的灵狐。 时间一久。 婧玄也渐渐习惯了鱼临渊的健忘。从每次见面重复那句“我又来了”,到后来挂在嘴上的“猜猜今天我要说什么”。婧玄已经完全把鱼临渊当成了自己心中的“影子”,敞开心扉无话不谈。 而鱼临渊为了能记住一些事,总会在婧玄离开后驻足很久。一旦他重新回到瑶池的水下,记忆就会像流水一样悄悄溜走。 因此,鱼临渊总是忘记如何离开,为何离开,又应该去往何处。 即便冥冥之中他觉得有谁在寻找自己,可当天界的日月变换,或者人间寒暑交替,他这条龙鱼的心神都会一片空白。 甚至,每次在婧玄匆忙离开之后,他都会静坐在瑶池中央,对着池中锦鲤倾吐羡慕。 鱼临渊笑着问。 “池水无灵,为何你们却能无忧无虑?” 距离最近的锦鲤吧唧着嘴回道。 “生于此水,亡于此水。既然无法离开这里,何不自寻乐趣?” 越来越多的锦鲤围了过来,它们似乎把鱼临渊当作新的“世界”。 鱼临渊又问。 “鱼分雌雄,为何你们喜欢水的程度,远多于鱼呢?” 一条明显年老的锦鲤摇摆着鱼须,慢慢游到鱼临渊脚下。 “生而为鱼,寿命短暂。即使我经历的岁月相对长久,可我依然不懂什么是喜欢。不过我们都明白一个道理:鱼离开鱼可以活,鱼离开水活不久……” 老鲤鱼阅尽鱼生的眼神,透着一丝与众不同的清澈。仿若这样的年纪它已不再是一条鱼,更像这池水的一份子。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鱼临渊沉思片刻,终于问出了最在意的一问。 “你们可曾想过出去看看?说不定外面还有更多活水,远不是这一池可比。” 他的声音刚落,一条身形瘦小的锦鲤连吐一串气泡,被挡在最外围挤不进来。 “鱼是不会嫌弃池水陈旧的!池水不会流动,我们这些记忆短暂的鱼哪里也去不了。也正因为容易忘记,我们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开始呀。” 鱼,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容易知足。 相比之下,鱼临渊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也是一条“鱼”。 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灵魂,却被“遗忘”囚禁在瑶池里。 他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就在这里,更不知道离开这里,外面又是哪里。 对于如今的鱼临渊来说,可怕的不是未知,而是时刻都在面临忘却之后的“无知”。 至于他对婧玄说的那些和“情”有关的话,不过是在看穿婧玄心思之后的转述。 如果非要让他自己说,他一定不喜欢瑶池里没有灵魂的死水。 他厌倦了像其他鱼儿一样游来游去,情愿躺在水面一整天,也不想回到水里再次成为“傻子”。 而他同样不知道,三界之中还有一个“红娘”,正在到处寻找一段“姻缘”。 …… 就这样,听婧玄吐露心声成了鱼临渊唯一的乐趣。 可是忽然一连几天,婧玄都没有出现在瑶池。 鱼临渊则像迷失方向一样,一连在瑶池中央等了几天。 因为长时间没有回到水里的缘故,鱼临渊有了重重的黑眼圈,白皙的肌肤也似脱水一般毫无光泽。走在水面上不再轻盈,能踩出圈圈涟漪。 任凭池中锦鲤劝说,鱼临渊还是倔强地躺在水面等待…… 直到鱼临渊半截身子浸没在水中,一个白色人影才从远处御剑而来。 此时鱼临渊的意识已开始逐渐模糊,只要他合上眼,连日来的记忆都会随着他沉入水里烟消云散。 看到“白影”落在瑶池边,他凭着习惯说了句“你,来啦!” 鱼临渊并未看清来人面目,并不知道此刻站在瑶池边上的不是婧玄,而是洛玄。 洛玄一副气冲冲酸溜溜的样子,显然是把鱼临渊当成了另一个“人”。 “你就是紫玹?真想不通师妹怎么会看上你!” “紫玹?紫玹……” “唉,好了好了。瑶池已不便久留,必须趁太上师叔没发现,尽快把你送往人界。” “……” 鱼临渊有气无力,眼皮几乎搭在了一起。 他明知道眼前之人不是婧玄,更想告诉对方自己不是紫玹。可身体还是不受自己控制地渐渐向水里沉去。 洛玄见状又是一声叹息,完全将眼前的鱼临渊当成了紫玹。 趁着鱼临渊还没完全浸没在水里,洛玄一个闪身落在鱼临渊所在的位置,伸手拎起来就往逍遥天的天门而去。 洛玄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帮助自己的情敌。更搞不懂,婧玄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紫玹”。 离开瑶池后,洛玄御剑疾驰赶往逍遥天。 鱼临渊就像烂醉如泥的醉汉,被洛玄夹在怀里。 眼见距离逍遥天的天门越来越近,洛玄才舍得跟自己所救的“紫玹”说上几句话。 “要不是我偷听到师妹和太上师叔争吵,根本不知道瑶池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不过话说回来,救你紫玹一命不是我本意,以后要谢就谢师妹吧。 我洛玄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一定会和你公平竞争。” 此时的鱼临渊嘴里吱吱呜呜,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 洛玄只当他接下了自己的“挑战”,全然没有在意。 等到洛玄带着鱼临渊穿过天门,婧玄才火急火燎地赶到瑶池。 本想着跟鱼临渊商量一下如何是好,到头来发现那个替自己保守秘密的人不见了。 任凭婧玄蹲在瑶池边,把她和紫玹的故事讲上百遍千遍,鱼临渊始终没有再出现。 唯独池中锦鲤纷纷游到岸边,对着婧玄争相吐着气泡。 而她,却听不见丝毫声音。 …… 婧玄在瑶池待了半天才离开,可是人界,已然过去半年。 半年时间,足以发生太多难以预料的事情。 () 第三百廿闻 逢水必沉 数月来,洛玄都像“保姆”一样带着鱼临在人间四处游荡。 而鱼临渊依旧如一滩烂泥,昏迷不醒的时间远多于清醒。 因为洛玄对九州的认知有限,只能带着鱼临渊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他们总能巧妙地避开人多的地方,在荒山野岭落脚。 或许是长时间没有沾过水,鱼临渊的嘴唇都已干裂,皮肤仿佛风干的“鱼鳞”一样片片剥离。 俊朗的外表早已不复昨日风采,此时的鱼临渊俨然一个“活死人”。 是夜,皎月如钩。 洛玄终于失去耐心,将鱼临渊一把丢在地上。犹豫片刻之后御使“化水诀”凝出一个水球,直接打在鱼临渊脸上。 水珠遇到鱼临渊的肌肤就像遇到干裂的河床,迅速被吸收殆尽。 回复一些气色的鱼临渊缓缓睁开眼睛,努力梳理着尚未忘却的记忆。 此时的洛玄背对鱼临渊,面向一个不大的湖泊。双手背在身后,一头黑发以羽冠束起。 再远一些的地方,除了树,只有山。 鱼临渊淡淡开口,说出那句久违的“你是谁?” 他不期望对方能回答自己,只想弄清楚为何要把自己带到此地。 洛玄果然没有让鱼临渊失望,张口就是:“情敌!” 闻言,鱼临渊一头雾水:自己不曾喜欢过任何人,何来情敌? 他一边沉默地等待着“情敌”的下文,一边撷去手背上的死皮。 洛玄注视着湖面上点水的蜻蜓,有些失望地叹息一声。 “我还是想不明白,婧玄怎么会看上你,还在太上师叔那里为你求情!凭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你也太弱了。” “……” 鱼临渊心里嘀咕着“婧玄是谁”,完全忽略了洛玄话里的重点。 至于婧玄为何要求情,鱼临渊显得漠不关心。 一时间,四周忽然变得安静,只有蛙鸣蝉叫响彻在夜里。 洛玄忽然转身盯着鱼临渊,沉声说道。 “妖,向水而生不假。可我至今还未见过哪一只狐妖如你这般……” 洛玄刚说开头,就被鱼临渊伸手打断。 “等等等等会儿!狐妖?” 然而洛玄的耐心早已枯竭,哪里还能等到鱼临渊解开误会。 “紫玹!你且听我把话说完!” “……” 鱼临渊这才明白,对方是把自己当成了婧玄喜欢的那个“紫玹”。 眼看着洛玄情绪激动,鱼临渊索性懒得解释。 鱼临渊心想:既然自己被误认为是紫玹,那就当做紫玹好了。反正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忘,像昨天一样不知道自己是谁。 洛玄见鱼临渊不再打断自己,果断地继续说道。 “师妹乃玄天灵狐,即使在天界身份也极其尊贵。你只是青丘狐妖,如何配的上她? 再者说,仙妖殊途,太上师叔绝对不会允许触犯天规的事情发生! 就算师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绝不会像你想的那般容易。” 鱼临渊轻笑着摇头,终于知道婧玄为何喜欢对着瑶池里的锦鲤倾诉。 无论身份再怎么高贵,不被理解便是一种孤独。 他为婧玄感到不值,也替自己冒充的“紫玹”感到可惜。 鱼临渊的举动落在洛玄眼里,自然引得洛玄有几分不悦。 可洛玄并未发作,只是扭头不再看鱼临渊。 “本想着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但数月来我仍未找到万妖林入口所在,只好让你清醒些,自己走回去了……” “万妖林?” “怎么,堂堂青丘狐妖不知道万妖林?依婧玄所说,这万妖林可是近百年来,人界众妖在九州开辟出的乐土。 你若不知道,除非装傻,或者你根本不是紫玹。显然你不是后者!” 鱼临渊心中苦笑。眼前这个自称“情敌”的人,似乎有些自以为是的过头了。 但,他并不讨厌。总觉得洛玄身上隐隐散发着一丝气息,似曾相识。 鱼临渊扶着树干站起,有些不习惯地踩了踩坚硬的地面,那是一种与“水”完全不同的触感。 “果然瞒不过上仙法眼……不如你我情敌就此别过,由我自己走回万妖林可好?” 灵机一动之后,鱼临渊反而对洛玄口中的万妖林产生了好奇。甚至,他也想亲眼看看,能让婧玄那只玄天灵狐倾心的紫玹,到底长什么样。 洛玄听到“情敌”二字,情难自已地眉毛轻挑。干咳一声之后冲着鱼临渊施礼道。 “在下洛玄!既是情敌,总要知道对方名号。” 听闻洛玄说出这番话后,鱼临渊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名号,何况这位洛玄了。 郑重其事地向洛玄一拜后,鱼临渊转身就走。他不觉得以洛玄为人会偷偷跟着自己,只是他根本不知道万妖林怎么走。999首发l “这里就是人间么?” 鱼临渊低声呢喃着,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漫无目的地笔直向前。 只可惜,鱼临渊并不了解洛玄。洛玄假装御剑飞出很远后,又施展术法悄悄地尾在后。 …… 如今的人间,已是夏秋交替之季,夜深之后很少能看到成群的萤虫飞来飞去。 鱼临渊空有浑厚的灵力,却早已忘了如何运用术法,只能循着潺潺水声去找有流水的地方。 在瑶池待久了,他更想见识见识“活水”。 随着水声越来越大,鱼临渊的步伐也逐渐加快,以致于洛玄险些几次跟丢。 不知走了多久,鱼临渊面前终于出现一条溪流。 还没等鱼临渊作何反应,他的身体已本能地玩起水来。 他能听到自己身体汲取水分的声音,也能感觉到每一寸肌肤重新“活”过来。 恰在这时,从上游漂来一方纱巾,被鱼临渊一把捞起。 他情不自禁地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顿时觉得心旷神怡,难以自拔。 水本没有什么味道,只是鱼临渊觉得,纱巾上的味道如此与众不同。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鱼临渊沿溪而上。 然而。 随着前方瀑布的水声逐渐变大,鱼临渊只觉脚步越来越沉,如同被流水“缠住”一般难以继续前行。 甚至有几次绊倒在水里,他又撑着身体爬起。 当鱼临渊看见瀑布时,一个水花飞溅的水潭一并呈现眼前。 而那水潭中,依稀可见一个背对自己的女子正在沐浴。 香肩上白皙的肌肤反射着淡淡月光,晶莹的水滴向露珠一样滑落。 一个仅有一尺大小的水球时而跃起,时而落下,配合着女子的动作在潭中嬉戏。 “水宝!看招。” “嘿嘿,泼不到呀~” “这次呢?” “看我潜水,我潜,我潜……” 一时间,鱼临渊看得有些痴了。 他不知道婧玄曾对自己描述过的心动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浑身轻飘飘,犹如浮在水上。 不由自主地,鱼临渊轻声开口。 “姑娘……这纱巾可是你的?” 话落之际,水色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和鱼临渊四目相对。 电光火石间,彼此的目光再也难以分开。 她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觉得,夜里找不到自我。 一眼千年、万年、甚至更久。虽然他们不再认识彼此,更忆不起从前,但注定的重逢任谁也逃不掉。 没等水色开口,鱼临渊身子一软倒在水里。若非溪水太浅,此时他已沉了下去。 鱼临渊又怎么会知道,他遇到的正是弱水之灵。 () 第三百廿一闻 笑望鱼笙 “水宝!快将他扶起来……” 话落之时水色轻抬玉手,灵力如浓雾一样在她周围织出纱裙。 随即一个转身,身着纱裙的水色已婷婷袅袅地站在水面上。 她目睹水宝变幻出许多只手,将鱼临渊抬到自己面前。 饶是月光不怎么明亮,落在鱼临渊脸上也变得有几分好看。 水色不禁弯腰伸手,手背从鱼临渊额头刮到鼻子,再从面颊滑到嘴唇。整个过程似见到梦中情人。 尤其是鱼临渊那精致的唇线,让水色忍不住流连许久。 水宝在鱼临渊身下,极不情愿地说道:“红娘,这小子居然偷看你洗澡,要不要趁此机会挖去他双眼,也省去他不少痛苦!” “额……水宝你刚刚,说什么?” 水色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水宝那里,根本没有听清水宝说了什么。 水宝从鱼临渊身下探出头,挤弄着一对大眼睛盯着水色。 “我~说:干脆挖去他这小子双眼,扔出去喂野兽。” “不行,坚决不行。我觉得他不是故意的。” 水色不再理会噘着嘴的水宝,从指尖挤出一滴晶莹的弱水滴在鱼临渊眉心。 水滴刚一触碰鱼临渊的肌肤,就灵光一闪迅速不见。 等待片刻之后,仍未看到鱼临渊有醒来的迹象。水色只好再次将两滴弱水滴在同一个位置。 又是数息过去,水色看着仍然昏死的鱼临渊疑惑渐浓。 “水宝。是不是你在捣鬼,为什么三滴弱水仍不见他醒来?” 水宝一边苦苦支撑着鱼临渊的身体,一边委屈地抱怨。 “如此精纯的弱水胜过任何灵丹妙药!一滴能治百病,两滴返老还童,三滴都能起死回生了,这小子怎么可能还不醒?” 水宝虽然嘴上没说,但它心里最清楚:每一滴弱水的分量都极重,寻常人无法承受太多。 它无奈地念叨着“再等等,再等等”,却能感觉到鱼临渊的身体正在逐渐变沉变重。 水色不由地皱起眉头,百年来第一次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红娘我还就不信了,既然三滴弱水不够,那就给你一江之水。”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水色不知不觉地笑了。 同样是百年来第一次,但笑的十分自然。 原本绝美的容颜配上倾世的笑容,美得让月光瞬间一暗。 作为一直陪伴在水色身旁的灵犀之泪,水宝此刻也看得有些呆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更让水宝惊掉眼球。 只见水色玉指并剑,口中阵阵有词,另一只手放在鱼临渊额头上灵光忽闪忽闪。 “弱水三千,给你一瓢!” 随即水潭上方的瀑布突然断流,潭水像沸腾一样不停地冒出气泡。一股清流如银色的丝带,从天上乘着月光而来。 等到流水临近水色时,已然如同江水卷起的巨浪,绵延千里之遥。 水宝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改往日的淘气。 “红娘不可以!这世间除天地之外,没有什么能够承受一江弱水。你这样非但救不了他,会让他彻底消失的!” 水色脸上的笑意更浓,一双眸子都已变成弱水那般淡蓝。丝丝水气从她后背溢出,形成弥漫方圆百里的白雾。.999(m) “我仔细想了一下,你刚才说的不无道理。既然他有胆量偷看我洗澡,就该做好承受着一江之水的准备……” 水色越说越兴奋,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从她遇到鱼临渊开始,就慢慢变得不再像之前的她。 不再有任何犹豫,水色指剑指向鱼临渊的同时,天上那一江之水奔流而下。 湍急的江水在水色的驾驭之下犹如细流,变小之后源源不断飞入鱼临渊胸口。 一息,鱼临渊没有任何变化。 两息,鱼临渊依旧和之前一样。 直至第三息开始,鱼临渊脸颊上才逐渐浮现出透明的鱼鳞,随后才是手…… 一江之水的重量,使得鱼临渊浑身传出“噼啪”声。 就连抬着他的水宝,也在一江弱水的压力之下,说话断断续续。 “红,娘~这小,小子到底什么来路,他再不醒,我可撑不住啦。” “鱼……居然是鱼……” 百年来水色见过鱼水无数,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初现鱼形的鱼临渊让她如此激动。 是道不清的“情”,还是讲不明“缘”?水色当了百年红娘,牵线虽多却得不出答案。 “或许,是一种很特别的鱼,只是我也未曾见过。” 如此自言自语的念叨,显得水色有柔情万种。 她忍不住再次伸出手,用手指轻抚着他的面庞。而她口中的“未曾见过”,不过是因为净世之礼后的彻底遗忘。 此时此刻,一江之水已耗半江。 覆盖鱼临渊的透明鱼鳞就像一层结界,渐渐随着起伏的胸膛灵光熠熠。 水色望着眼前的鱼临渊,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她能为他人结下“不解之缘”,却不理解为何对眼前人如此着迷。 她能用手中红线牵出“旷世奇缘”,却始终抚不平心乱如麻。 “我这是……喜欢上他了么?怎么会……” 思绪如潮之时,水宝彻底累趴下,像一片“月光”漂在水上。 而鱼临渊通体发着光,静静悬浮在水色面前。 当他睁开眼的一刹那,水色那双淡蓝的眸子同样吸引着他,如漩涡一样将那颗鱼心拽入其中。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 突如其来地一问,让水色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这小子听到了水宝的话,害怕被挖双眼,所以装糊涂? 水色心里正在上升的好感,忽然像被泼了冷水。 “先别管我是谁,是不是可以把纱巾还我了?” “你的?” “嗯。” “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鱼临渊笔直地起身站在水色面前,尴尬地将捏在手里的纱巾递给水色。 水色轻轻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身为弱水之灵,她岂能听不出鱼临渊根本没有说谎。 鱼临渊在她面前酷似一张水里浸泡许久的纸,不但墨迹都已化开,甚至随时会“再忘”一次。 水色那颗空灵的心,突然一阵抽搐,莫名的疼痛传到指尖,让她伸手去接纱巾。 这一接不要紧。两人之手相触的瞬间,彼此手腕上红芒大盛,九尺姻缘线陡然显现。 “……” “这……” 水色还没多想,鱼临渊两忙收回手,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害羞。 见水色目不斜视地盯着“红线”,鱼临渊好奇一问。 “姑娘,这丝线是何物?为何看着它,心中百般痒痒。” “这说明,你我有缘!” 水色话音刚落,一道凌冽的剑光从浓雾中突然闪现,直逼鱼临渊命门。 洛玄喘着粗气声音愤怒。 “紫玹!这才离开天界几天,就到处沾花惹草。喜欢婧玄,你还不配!” () 第三百廿二闻 水心倾鱼 鱼临渊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哪里还记得他和婧玄洛玄之间发生过什么。 只是“紫玹”这个名字,以及“喜欢婧玄你还不配”,多多少少让他理解一些。999首发l 转身面向来袭剑光,鱼临渊不躲不闪,仿佛洗干净脖子等候在此一样。 直到洛玄手里的仙剑在鱼临渊喉咙位置悬停,鱼临渊才“装模作样”地记住自己叫“紫玹”。 同时记住这个名字的,还有站在他背后的水色。 虽然此时的鱼临渊脑中一片空白,但他已经不再傻傻地问“你是谁”。 当他以熟络地口吻开口时,就连洛玄都没有发现鱼临渊根本不认识自己。 “你跟来这里干什么?莫非是来偷看人家姑娘洗澡,待我这替罪羊被抓,你再以正以之姿英雄救美?” “紫玹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要以为含血喷人我洛玄就会放过你!你沾花惹草是我眼所见,帮你离开天界算我瞎了眼!” 鱼临渊那番莫名其妙的调侃,不仅惹得洛玄大动肝火,而且让目睹这一切的水色明白个七七八八。 她能听得出洛玄话中的真怒,自然能听得见他的心声。 “这位公子!我想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误会,何不先把剑放下,免得伤了自己。” 水色说这句话的时候,无疑是选择站在鱼临渊这边。 她离鱼临渊本就不远。此刻趁鱼临渊挡在身前,伸出左手食指点在他后背,源源不断地送入弱水。 洛玄这才借着月光,留意到水色的美貌。看惯太多仙子仙女,终究无人能与水色相媲美。 仅仅是一个犹豫,洛玄手里的剑离开鱼临渊的喉咙少许。 可当洛玄想起婧玄时,愈发觉得眼前“紫玹”对不起婧玄一番苦心。 “是问如此柔情万种美胜天仙的女子,孰人不爱?别人我管不着,可是你紫玹就不行!” 话落之际,剑光再近,依稀可见鱼临渊喉咙有鲜血流下。 鱼临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脸上的笑容酷似地痞无赖。 “听这话的意思,你是为了酸而酸喽?为何我紫玹能得婧玄姑娘青睐,又在这人间遇到如此貌美的姑娘。你……心里在嫉妒。” “……” 洛玄愤恨地盯着鱼临渊,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甚至握剑的手也在颤抖。 正当洛玄犹豫要不要继续出手时,却见鱼临渊平伸双臂,挺胸抬头微微闭眼。 “洛玄!我就是喜欢红娘,够胆你就杀了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水色放在鱼临渊后背的食指轻微颤动,似一根心弦被不经意拨动。 她明明听得出这句话是激将,仍然面色一红,不自觉地露出一笑。 正是水色这一笑,落在洛玄眼中尤为扎眼。 陡然之间,洛玄周身仙光云影徘徊。灼热的仙气将四周白雾尽数逼退。 抽剑再挽剑花,仙剑幻化出的的剑雨如夜晚星辰,从四面八方袭向鱼临渊。 洛玄手里的剑更是直刺鱼临渊胸口。 “小心!” 水色略显紧张的声音传入鱼临渊耳朵,竟让他有种微风拂过心底的感觉。 几乎同一时间,无数剑芒已在身前,大有将鱼临渊瞬间轰成齑粉的架势。 然而随着水色的提醒,鱼临渊体内那一江弱水似被引动,在他体内掀起波澜。 每当凌厉的剑芒击中鱼临渊,他体外都会泛起一小圈涟漪。剑芒消失,涟漪随之不见。 再看闭目“养神”的鱼临渊,毫发无伤。 直指鱼临渊心口的那一剑早已蓄满灵力,轰然刺来。 鱼临渊闭着眼,能听到剑气破空的声音。 水色见鱼临渊依旧不知道闪躲,猛然一指戳在他脊梁上,借势将鱼临渊拨到一旁。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一剑就算不能要你的命,也能让你修为尽失,从此沦为废人……” 水色嘴上说着,右手五指成爪隔空朝水宝一抓。 说时迟,那时快。 洛玄手中仙剑越过鱼临渊刚才所在的位置,向水色刺来。 洛玄虽有心收招,但为时还是晚了不少。何况如此近的距离,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想到自己要失手对付眼前的绝世美人,洛玄于心不忍地侧过脸。 但在这时,洛玄眼角的余光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潭水飞溅,数条“水蛇”似灵光汇聚一般缠绕在水色手上。 一柄透明且细长的软剑,不但轻易挡下了洛玄的攻势,甚至像具有生命一样攀附在仙剑上。 眼见“水蛇”顺着剑身向自己扑来,洛玄飞身后退的同时,一脸心有余悸。 眼睁睁地看着“水蛇”将仙剑搅碎,洛玄审视着水色和她手里的“剑”。 “你是谁?居然能如此轻易毁去仙剑!” 鱼临渊闻声睁开眼,并未料到危机化解的如此之快。 尤其再看水色时,多出了一丝深不可测的感觉。 反观水色,顺势一甩手中剑,变成了长着一对大眼睛的水宝。 没等水色开口说话,水宝已经不耐烦地回呛。 “喂,小子!你们一个个的,除了会问‘你是谁’,就不能再说点新鲜的?比如夸赞我家红娘美貌,心地善良……” 水宝话说一半,就被水色按在水里。 洛玄再看鱼临渊一眼,默默记下“红娘”这个名字。 趁水色稍不留神,洛玄指剑向天,化作一道剑光一闪而逝。 “紫玹!我不信下次还有人护你周全……只要婧玄喜欢你一天,我洛玄一天不会放过你!” 随着洛玄的声音消散,剑光早已不见。 水色松开抓着水宝的手,水宝在一阵咕嘟咕嘟后从水里冒出头。 “哇~还是红娘的洗澡水好喝!那边叫紫玹的小子,要不要宝大爷分你点尝尝?” “……” 鱼临渊闻言一头黑线,他不明白“爱喝洗澡水”是一种什么样的癖好。 水色似乎早就习惯水宝“不正经”,一巴掌将水宝拍飞很远。 她望着鱼临渊,看出他眼中的疑问,又不知该怎么说。 “还望紫玹公子不要见怪。水宝被我惯坏了,说话口无遮拦。” “承蒙红娘相救,不然在下早已魂归故里!” “公子言重了。我看那洛玄,根本没有杀你之心。” “红娘如何看出?” “这个嘛~暂且当作秘密不告诉你。” 水色又一次不经意地露出笑容,眼如弯月眉如勾,令鱼临渊怦然心动。 这时。 远处传来水宝的叫嚷声。 “紫玹!别以为跟红娘说几句话就能套近乎让她喜欢上你……只要有我水宝在,任何人休想!” 鱼临渊面露苦笑,将所有疑问收回心底。他想花更多时间精力记住与红娘有关的一切…… 一时间,水色读不出鱼临渊的心思。于是递出那一方纱巾,小声说道。 “这个,送你。” () 第三百廿三闻 水见鱼形 “姑娘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定情信物。” 鱼临渊似笑非笑,依旧装作一副不可亲近的样子。 说归说,可鱼临渊的手还是不自觉地接过纱巾,习惯性地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虽然和鱼临渊相识“不久”,但水色熟络地撇着嘴,故意表现出一脸嫌弃,心中却在暗暗自喜。 “臭美的吧你!就你这样的,我才不会喜欢你呢……” 鱼临渊轻“哦”一声,小心翼翼地将纱巾收起,找了块水潭边的石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既然姑娘不喜欢,那不如咱们聊聊别的。” “聊什么?” “就说说……姑娘方才送入我体内的那股灵力。” “既是灵力,有何可谈?天下拥有灵力之人何其多,公子何必在意。” 水色已然识破鱼临渊的心思,可怜鱼临渊还蒙在鼓里。 只见水色轻踩水面走出数步,挥手之间瀑布再度有水流下。 月光洒落在水气之上,竟也能看见几种绚烂的色彩。 鱼临渊的目光始终随着水色移动,没有移开分毫。 短暂的宁静之后,水色以流水般的声音开口:“那你先告诉,你到底是什么鱼?如若不然,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闻言,鱼临渊面露难色。 他那一片空白甚至随时都会空灵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与“鱼”有关的信息。 且不说自己是什么鱼,就连瑶池里的锦鲤他都叫不上名字。 “额……这个嘛。我可不可以说,我真的不知道。”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鱼临渊那张英俊的脸分明显得不好意思。 诚实、羞愧,没有任何遮掩。 这下子轮到水色为难了。 她不仅听懂了鱼临渊的话,还读出了鱼临渊此刻的心声。 他,居然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世间怎会有这样一条鱼,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鱼。 她望着他的双眼,一时间心生爱怜:在他身上,曾经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水色一边笃信地告诉自己,一边向鱼临渊走近些。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水气,在水面上缓缓铺开。 “那公子从何而来,将去何处?可有其他亲友同类?” 鱼临渊不假思索地摇摇头,像一个被遗弃在人间的孤儿,越发牵动水色的心。 她依旧听得见鱼临渊的心声,不曾有过任何谎言。 当疑惑逐渐在心底沉积,水色得出了一个她不愿轻信的结论:这位名叫紫玹的公子,没有从前的记忆。 “那公子可还记得,你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 问出这句话后,水色轻咬着嘴唇,脸上泛着一抹绯红。 她想知道,鱼临渊记得的是那个正在沐浴的她,还是以一江弱水将他唤醒的自己。 鱼临渊不知道水色为何会这么问,可眼下他不愿有所隐瞒。 “我只记得睁眼时,你就在我面前。之后你我手腕上各自出现一根红线……”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一边说着,鱼临渊一边摸着自己手腕。他甚至不知道“红线”是何时不见的。 水色终于确信,眼前这位名叫紫玹的公子不光不记得以前的事,还会随时忘掉眼前的事。 此时此刻水色心生恻隐,对这位比白纸更白的“紫玹”,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她望着鱼临渊若有所思,片刻后才继续说道。 “你觉得我怎样?” “什么怎样?姑娘不会是真的要把自己介绍给我吧?” “我是说,你信不信的过我?” “如果这么说,紫玹自然信得过姑娘。”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说不定去了之后,就有人能认出你是什么鱼!” “姑娘为何一直觉得我是鱼,可我只记得自己这副模样。” “因为,我是水呀。而且之前为了让你醒来,可是整整耗去了我一江弱水呢!” “一江?” “又不记得了吧!那你可要睁大眼睛仔细看看……” 水色说着,玉指掐着诀印,伸手向鱼临渊面前的水潭一指。 一道灵光在水面化开,圈圈涟漪形成一面反射着月芒的镜子。 鱼临渊正坐在镜子前面,映照出的脸却是一张属于龙鱼的娃娃脸。妃色的鱼鳞流光溢彩,三对毛茸茸的角长在头上。 百年来,鱼临渊还是首次看见自己真正的模样,情不自禁地起身走到镜子边上。 “原来,我也是鱼么?” 如此自言自语地反问,总是透着几分无奈。 抬眼再看水色时,抱拳一拜。 “实不相瞒,今夜见到自己面目,紫玹依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鱼。” 水色收回诀印,用看见怪物的眼神看着鱼临渊。 “本姑娘自认为走遍五湖四海,阅鱼无数……可从未见过还有你这么一号鱼。 或许你以后可以改名叫‘忘鱼’,毕竟随时随地都会忘记。” 鱼临渊尴尬一笑,他倒是不讨厌“忘鱼”。尤其从水色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忘鱼俩字竟带着几分别样的滋味。 “那姑娘说带在下去一个地方,不知是何处?” “万妖林!” “万妖林?” “事不宜迟,天亮之后想找到万妖林可不容易!” 鱼临渊不再言语,既然“红娘”愿意带他去,他也不舍的就此和她分道扬镳。 最主要的是,脑子里一片空白的鱼临渊,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 突然。 消失有一会儿的水宝从水下冒出头,“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泡。 “红娘,你真要带这小子去万妖林?我见他骨骼惊奇非妖非魔,到时候怎么跟他们解释?” 水色略一迟疑,飞身落在鱼临渊身边顺势牵起他的手。 “还解释什么!既然紫玹公子和我有缘,干脆就跟他们说,紫玹是我未来夫婿好啦~” 如此大胆的举动,显然惊到了鱼临渊。尽管他十分享受这突如起来的幸福感,可当看到水宝那愤世嫉俗的眼神时,仍然想要把手抽回。 这一抽不要紧,水色拽得更紧了,生怕他从自己手里跑掉。 与此同时,水色缓缓腾空,鱼临渊也被拉着离开水面。 他刚才只顾着看自己那张脸,完全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那就是水面上,根本看不到红娘的倒影。 至此,鱼临渊才明白水色那句话的含义。 水,映不出水,只能映出鱼。 直到水潭和瀑布都在眼皮底下越来越小,水宝才陡然冲入半空。 它变成了一只水作的小船,载着鱼临渊和水色往西飞去。 () 第三百廿四闻 病鱼投医 中州,同为九州之一。如今的万妖林就坐落在此。 当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中州已不再如夜晚那般看上去钟灵毓秀。 万妖林像一片火光,点缀在中州之上。 从高空望去万妖林犹如火树银花构成的迷宫,找不到一处显眼的入口,见到不到一只游离的妖。 随着太阳升起,万妖林的火花逐渐飞逝,袅袅青烟似大火刚刚肆虐过。 水色和鱼临渊乘着日光而来,慢慢悠悠悬在万妖林边缘。 “红娘!还是来晚一步。万妖林从未在白天迎客,我们是不是在此等到夜晚来临?” 水宝的声音里蕴含着几分倦意,说完之后哈欠连连。 水色随手一招,水宝重新变回原样。她转而看着身后的鱼临渊略带歉意。 “如此一来,只能劳烦紫玹公子再等一日啦~” 水色脸上的微笑总是那么不经意,在朝阳的映照下泛出微微光晕。 鱼临渊看得如痴如醉,像得了相思病的病秧子,忘了回为何来此。 片刻后鱼临渊才回过神,重重地点着头。 “不瞒红娘,其实我并不在意自己是什么鱼,即使今日有幸得知,来日也会在不经意间忘得一干二净!” “那你就不想弄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健忘?” “想!可我还是会忘,甚至忘记自己得了一种健忘的病。” 水色盯着鱼临渊的眼睛,又一次不知不觉的心疼。 她也说不清,总能在眼前这位“紫玹”身上,看到一些自己从未看到过得孤独。 “如果说,我想找出病因,治好你呢?” 水色说完眨巴着眼睛,她在等待鱼临眼一个回答,期待着一次冒险的开始。 此时的鱼临渊一本正经,眼中既有不忍,也有期许。 “红娘与我非亲非故,相识不过短短半日,为何要做到这种程度? 若仅仅是因为那根红绳代表‘你我有缘’,我更愿意你我之间不曾遇见……” 鱼临渊的话听上去,含着淡淡的悲伤。 可他又怎么会知道,越是如此,水色越要执意而为。 水色转身背对鱼临渊,难以掩饰的难过被她强行压了回去。 “不想遇,则不相识。不相识,则不相知。不相知便不怕今后相忘…… 红娘如果害怕被忘记,自然会为你解开那根姻缘线。” 闻言。 鱼临渊苦涩一笑,闲庭信步般走到水色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看向下方烟雾缭绕的万妖林,像病人一样多了些笃定。 “好!只要红娘不嫌弃,不会觉得烦,那我便依着你……如果下一次醒来我忘了红娘的名字,还希望你温柔提醒。”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还是算了……一言为定的话也就是我自己骗自己。” “……” 鱼临渊忽然语塞。他不知如何安慰水色,更不知一个健忘的自己吐露真心会有什么用。 他喜欢和红娘谈笑的感觉,可是一旦忘却,整个世界似乎都将从头来过。 他给不了任何保证和承诺,讲不出丁点过去与未来。 唯一能让水色感觉到的,只有轻松。 “难得啊~红娘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一言为定怎么会是自欺欺人呢? 就算我不小心又把你忘了,只要你还记得我是紫玹就好……” 鱼临渊说完看着水色的侧脸,就要伸出手指为她拨开发丝。 突然。 万妖林传来一阵“噼啪”声响。几棵焦黑的大树拨开烟雾,像门神一样分立两侧。 一声猫叱之后,独特的声音令水色欢喜不已。 “谁在念叨紫玹?” 猫首人身的寂夜从万妖林中渐渐显现,他身后跟着一只九命猫妖,还有一只缩小许多的青丘狐妖。 寂夜看到水色,水色的目光也从寂夜身上转移,随后落在那只青色的狐妖身上。 眼下这只青色狐妖,她以前从未在万妖林见过。 “我呀!除了红娘我,谁还会常来这妖气冲天的地方做客?” 水色下意识地打岔,想将寂夜的注意力从鱼临渊身上引开。 只可惜不仅寂夜觉得水色今天有些奇怪,就连寂寞也扇着耳朵,从头到脚打量着鱼临渊。 “红娘。你就别掩饰啦,我们刚才都听到,明明是这小子嘴上说‘紫玹’。” 水色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给了沉默的水宝可乘之机。 它纵身飞到水色身前,恶狠狠地瞪着鱼临渊。 “寂寞,就是这个叫紫玹的小子,包藏祸心,企图对红娘图谋不轨!” “什么?他,他,他……” 寂寞说话时伸出爪子指着鱼临渊,一对妖瞳却在青丘狐身上来回打量。 他知道,身边这只青丘狐妖,也叫“紫玹”。 真正的紫玹蹲坐在寂夜身边,可是鱼临渊冒名的“紫玹”却在水色跟前。 真假紫玹四目相对之际,竟然谁都没有落到下风。 似乎这一场莫名的暗斗中,他们都没有分出胜负。 寂夜见状灵机一动,看着水色微笑着说道。 “忘了给红娘介绍,这位是最近才加入万妖林的青丘狐妖,名叫紫玹。”.九九^九)xs(.co^m 寂夜有意加重“紫玹”二字,就是要看看鱼临渊的反应。 他不是不相信水色,只是同时出现两个“紫玹”,他必须对万妖林负责。 水色扭头看向鱼临渊,仍然深信不疑地唤了一声“紫玹公子”。 鱼临渊忽然开怀一笑,面对寂夜三妖露出真诚。 “并非紫玹太多,而是你我都与红娘有缘。如此一来,当我再次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红娘看到你,必然会想起我……” 鱼临渊这番话,令水色心里一暖。 此时此刻不为自己辩驳,还能惦记着之前所言,水色心目中鱼临渊是头一个。 尽管水色认为他们两个都是“紫玹”,但只有一个烙印在心底。 寂夜捻着猫须,若有所思地目睹这一幕。 “也罢,也罢!来者都是客,仅仅同名而已。 只是不知红娘白天造访万妖林,所为何事?” 水色抱拳作揖躬身一拜,一副有求于妖的样子。 “红娘此次前来,就是想借万妖林这块风水宝地一用。” “此话怎讲?” “实不相瞒,紫玹公子他是一条鱼,但以红娘眼力却认不出所以……而且,他应是得了一种健忘的病。” “鱼?病?” 寂夜低声重复着,短时间也摸不着头绪。 随即做出邀请的手势,闪身消失在万妖林的重重烟雾里。 青狐看了一眼鱼临渊,饶有兴致地跟在寂夜身后不见。 () 第三百廿五闻 花妖激鱼 万妖林尽管在人间,其内却形同换了天地。 如果水色和鱼临渊还能记得那个属于闻鱼的梦,一定会惊奇地发现此地“四季”分明。 曾几何时的“风霜雪雨”,依然随着时间不停推移。有时候人间经过一天,万妖林便是一季;有时候一天之内四季轮转,阴晴不定。 万妖林的天气就像一个在“撒娇”的孩子,脾气全由性子来。 …… 鱼临渊刚一踏入万妖林,就被眼前白色的世界惊呆了。 万妖林外是只有晚上才出现的火树银花,万妖林内却是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刺骨的寒风吹来鹅毛一样的雪花,偶尔还有“冰雹”混迹其中。 寂夜走在最前面,不停地发出无奈叹息。 就连跟在其后的寂夜和紫玹也显得出头丧气,心事重重。 水色身为水灵本该听出他们的心声,可眼下风雪交加,四面八方传来的都是妖的叫苦声。 “寂夜前辈!我上次来万妖林还不是这样,怎么大家都像心事缠身的样子?” 水色问出心中疑惑,从旁的鱼临渊同样十分好奇。 即使鱼临渊身为一条健忘的鱼,他也能感受到这异样的天气中,透露着非比寻常。 寂夜甩了甩猫首,头顶上的积雪纷纷甩了出去。他望着万妖林深处那片厚重的灰云,绿色的眼瞳流露出无能为力。 “红娘上一次前来万妖林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红娘走后,万妖林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不错。她虽然也是妖,但却是个花妖,而且强的有些变态,性子还十分古怪。 最主要的是,从那时起万妖林的天气就由她情绪左右。 她笑时有风,哭时有雨,闷闷不乐时霜雪并行……” 寂夜说的很快,走的却很慢。似乎对于他口中那位“祖宗”级的花妖,又敬又畏。 九命猫妖寂寞不言不语,青丘狐妖紫玹闭口不谈。甚至每当寂夜提到花妖时,一猫一狐都会明显一哆嗦。 这些自然被鱼临渊和水色看在眼中,只是他们不便过多追问。 水宝飞在最后,由灵犀之泪幻化而来的它,竟然也会在这风雪里冻得瑟瑟发抖,说起话来就像硬挤。 “红红红~娘,不能,在往前走走了……直觉告诉我,前面的东西不好招惹。” 鱼临渊抓住机会调侃一句:“吆,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怂了!” “……” 水宝冷哼一声,对鱼临渊不理不睬。对于它来说,谁喜欢水色谁就是最大的“敌人”。 没等水色开口,寂夜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再度传来:“红娘!其实我知道你来万妖林是为了万涎湖。可是……” “红娘明白。” 如此含糊的对白,似乎只有寂夜和水色都听得懂。至于鱼临渊根本就是一头雾水。 他不知道万涎湖究竟是什么湖,更别提揣摩水色的心思。 万涎湖,是无数妖怪吐口水才形成的湖。也是百年来万妖林唯一一处求爱圣地。 但凡有妖看上对方,都会在此冲其吐口水,以作不离不弃的誓言。 走着走着,寂夜忽然止步不前,转身看着水色和鱼临渊说道。 “红娘,不是我不愿继续送你们前往。只是实在不愿和那花妖打交道! 如果你仍坚持为这一位紫玹解开谜团,我也不拦着。我们就在这里等候。” 寂夜说完做出“请”的手势,带着寂寞紫玹让开一些。 水色倒是轻车熟路,一把拽过鱼临渊的手,紧贴雪地极速飞行。 她想要让鱼临渊见识见识万妖林的万涎湖,更想通过万涎湖知道他是什么“鱼”。 距离那团灰云越来越近,鱼临渊和水色牵着的手也越来越紧。 “红娘,这万涎湖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居然能让你带我来此?” “妖向水而生,口水是每一个妖体内最为宝贵的东西之一。 妖不光靠口水孕养妖丹,还会对自己倾心者吐口水。 百年来我不光为凡人牵线,也为很多妖魔搭起姻缘。 久而久之,万妖林里就有了万涎湖,这里也成了众妖问情之所……” 鱼临渊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已被水色带到了所谓的“万涎湖”前。 名为湖,看上去更像一个形状怪异的水坑。 只不过这坑里的“水”,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波光。 波光倒映出一株妃色的桃花,一个光着脚丫子的小姑娘,俏皮地坐在树杈上踢着脚。 她貌美如花,眼眉如花,发色如花,衣着亦如花。整个一个妃色的花姑娘,微笑地凝望着水色和鱼临渊。 纷飞的花瓣落下,尚未沾水就消失不见。 可惜,此时此刻的鱼临渊和水色,都认不出眼前这位姑娘就是桃夭妖。 桃夭妖笑得愈发开心,似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 “还能见到你们,夭妖真的很高兴!” “……” 简简单单一句话,瞬间令水色和鱼临渊面面相觑。 眼前的花妖不光认识他们,仿佛很熟悉一般。 见鱼水默不作声,桃夭妖飞身而起,径直跃过万涎湖落在他们面前。 水色没有退,鱼临渊更不会逃。只因他们都从桃夭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气息。 另外,还有一股极强的陌生气息,萦绕在这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身边。 桃夭妖看了一眼鱼水紧牵的手,身上的灵力如沸腾般汹涌而出。 “遗忘不是开始,更不是结束。三界虽已完整,六道仍未聚齐! 即便夭妖就是你们的真心,也不想看见你们继续这样糊涂下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水色望着近在咫尺的万涎湖,更加急切地想要弄清鱼临渊的“鱼病”。 桃夭妖目光不断在鱼水之间徘徊,片刻后一脸坏笑。 随手一招,那株悬在万涎湖上的桃花再度盛开,一根根舞动的花枝不断延伸进水里,将带着众妖祝福的口水洒向鱼临渊和水色。 顿时,风霜雪雨在这小小一片天地内上演。 “这可是夭妖的礼物呦~你们且听我慢慢道来!”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鱼临渊和水色都淋着妖的口水。 可他们从桃夭妖那里得知了“闻鱼一梦”,更听见了“六道轮回”。 甚至鱼临渊知道自己为何健忘,为何会对水色一见倾心。 水色更是将“鱼主”和“鱼临渊”牢牢记在心里。 她不担心自己还会忘记,只想攒下一切和“龙鱼”有关的信息。 不管眼前桃花妖所言是真是假,她都愿意相信“这就是缘分”。 一段并非天造地设,却很难解开的缘分。 …… 当桃夭妖把很多水色感兴趣的事情都讲完之后,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三夜。 万妖林里的风停了,雪住了,所有妖都能感受到鱼水的存在。 () 第三百廿六闻 水作鱼药 鱼水相忘,恍若隔世。 此时此刻鱼临渊看着水色的脸,不知应该是喜还是忧。 他抬手拂去水色发梢上的“水”珠,想不出能够表达心境的词汇。 轻轻张了张嘴,再缓缓闭上。 而他心里的那个激动到雀跃的“声音”,却回荡在水色的耳边…… 水色的食指上灵光涌动,以禁声的手势按在鱼临渊嘴唇上。 “其实……你什么都不用说,能够乘载一切的并非只有记忆,还有属于你我的心。” 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淡蓝如水的目光一直盯着桃夭妖。 桃夭妖那一双闪亮的眸子只管在鱼水之间移动,根本不在乎他们做什么。 时而羡慕嫉妒,时而悲喜交加,时而泪花闪闪。 至少作为鱼临渊和水色的情定之花,属于鱼水的经历一切都会历历在目。 只有一件事桃夭妖选择了烂在心里:鱼水一旦行过净世之礼,鱼临渊的健忘病永远好不了。 龙鱼生病,弱水为药。水色将成为一剂良方,时刻让鱼临渊保持清醒。 …… 水色和鱼临渊腻腻歪歪,桃夭妖终于看不下去,抬手之时飞出两根花藤将他们捆了个结实。 可即便如此,鱼水依旧在“陈旧”的爱河里徜徉,对视的目光完全无法分离。 她笑他也笑,他闹她更闹。 情之一字在鱼水当中,果然像毒药一样无法可医。 桃夭妖倒吸几口凉气,忽然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冲着眼前将自己忽略的这一对埋怨道:“你们这样真的好吗?就不问问我为什么等在万妖林?” “那夭妖为什么等在这里?” 水色直觉敏锐,可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依然有敷衍了事的嫌疑。 桃夭妖噘着嘴,轻哼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闻鱼牺牲自己让我逃出君天殿,不是为了看你们在这里你侬我侬的!” 鱼临渊和水色不是第一次从桃夭妖嘴里听到闻鱼。但桃夭妖此时的话,让鱼水感觉还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果然不出鱼水所料。 桃夭妖飞身后退,她脚踝上浮现出一根玉银锁链,向着桃花树延伸。 无数花瓣似被旋风卷起,在万涎湖上方形成许多花环。 磅礴的轮回之气扑面而来,无比熟悉的感觉令失去记忆的鱼临渊热血沸腾。 哪怕鱼临渊现在知道很多事,可毕竟都是从桃夭妖那里听来的。 眼见桃夭妖身上的气息不断变化,鱼临渊终明白桃夭妖根本不是普通的桃花妖。 当夺目的妃光将桃夭妖和那一株桃花完全淹没,包围着她的层层花环竟然慢慢变成了鱼符。 一个大小足有十丈,妃光不断地桃花鱼符。 桃夭妖身形并未缩小,而是随着那株桃花一起变幻成一朵带着露水的“桃花”。 桃花似经过无数岁月洗礼,花瓣上清晰可见岁月的痕迹。 那滴晶莹的露水,代表着水色的真心。守护在最外面的鱼符,又是鱼临渊的心意。 不知不觉间,有一句十分模糊的话,同时在鱼临渊和水色心底响起:“我若为鱼主一日,便会为你护这桃花一世!” 谁又曾料到,他守了这桃花“三世”。 恍惚之中,鱼临渊和水色彼此依偎,心与心的距离越来越近。 恰在这时。 像枷锁一样禁锢着桃夭妖的锁链突然断裂,化作无数碎片。 玉银之光如萤火,弥漫在妃色的鱼符里。 没过多久,那一朵沾着露水的桃花就被那独特的光亮吞没。 水色心头猛然一跳,鱼临渊也似心有感应。 妃色鱼符里的光芒消散时,一座龙鱼石雕出现在其内。 更让鱼临渊和水色惊讶的是,整座石雕通体妃色,远看近看都有一丝桃夭妖的影子。 水色吃惊地开口:“夭妖怎么会,变成这样?” 鱼临渊站在她身旁,无奈只能沉默。 突兀地,那独属于桃夭妖的声音又一次从石雕内传来。 “夭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解释……大概是因为,我就像你们之间的爱情结晶,才得以变成轮回石吧……” “轮回石?” “嗯!准确地来说,夭妖如今是一块‘三世石’。耳边时常会听到一句话:若无情解,此劫难破。 六块轮回石都有各自的思想,若他们执意不肯为三界完全打开轮回,三界依然是一局死棋。” 鱼临渊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妃色鱼符内的石雕一阵颤动,看上去如同不愿回答。 水色和鱼临渊相继追问许久,也没有再听到任何桃夭妖的回复。 只见十丈大小的妃色鱼符骤然变小,化作一道光柱冲出万妖林。 随后,桃夭妖的声音才如清风一般拂过鱼水耳畔。.999(m) “他们手里的三生石和三世石各有一块,若再得到一块足以扭转乾坤。 夭妖先去地界了,剩下的轮回石在何处,只能靠你们……” 水色和鱼临渊愣在空中,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有水色在,他们无须怀疑桃夭妖所言虚实。只是这一切来的那样突然,健忘的鱼临渊需要时间消化才能接受。 深呼一口气,鱼临渊慢慢松开水色的手,手心有点湿润。 “想不到,我紫玹和红娘之间,曾经有过那么多离奇的故事啊……” “还称呼自己紫玹?不如早些承认错误,把名字还回去!” “我可是鱼主唉,凭什么一个名字也要我还?” “鱼主怎么了?我不也是水主呢嘛……你也是以后还敢自称紫玹,就别再叫我红娘了。” “那叫什么?色水?” “鱼临渊你……” 水色伸手就是一巴掌,鱼临渊居然知道故意躲开了。 打闹片刻之后,他们俩置身干涸的万涎湖边。 鱼临渊觉得从遇见水色开始,未来变得愈发有趣。而水色觉得,这一切都像成真“梦”,应验在自己身上。 至于桃夭妖所说的“闻鱼”,她就当做是一个不存在的指引,将鱼临渊带到自己面前。 水色玉指轻点,干涸的万涎湖里溢满弱水。 “我不仅知道了你是什么鱼,还知道了你的名字……这湖,还是很灵的。” 鱼临渊望着遍地的花瓣,身体笔直地向后倒去。 等到水色惊慌失措,才发现他只是惬意地躺在地上。 鱼临渊闭着双眼,面带微笑:“那你说,我是什么鱼?” “你是一条,傻鱼!” “何以见得?” “如果你不是傻,怎么还有闲功夫赖在这里。夭妖说了,我们要抓紧去找轮回石。” 鱼临渊扭头看着蹲在他身边的水色,故意装傻发出“嘿嘿”傻笑。 “不是不想。只是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又忘了今日,到时候还是一条累赘的傻鱼!” 水色心口又是一疼,不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如果到那时,水愿成为鱼的‘药’,三生三世只医一鱼。” () 第三百廿七闻 妖以鱼患 因为水色和鱼临渊被太多妖的口水淋过,越来越多妖向这片“圣地”赶来。 等到他们俩彼此调侃有些累的时候,万妖林绝大部分妖都已围在外面。 汹涌的妖气流露着仰慕,每一只妖的眼睛里都能看见“一条鱼游在水中”。 似乎它们都喜欢水,喜欢鱼,喜欢如鱼得水。 …… 寂夜身为曾经的妖尊,此刻能够感觉到众妖身上正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不是混杂在妖气里的倾慕之情,而是另一种关乎生死的东西。 蹲坐一旁的九命猫妖寂寞摇身变成青年,两只耳朵自然而然地动了动。 “父亲!是不是万涎湖出了什么事?怎么它们一个个都是这个样子!” 寂夜斜了寂寞一眼,盯着群妖不言不语。 倒是紫玹这只青丘狐妖顷刻间看穿寂夜的心思,身上妖气收敛,变身为身披青色大氅的帅气公子。在他肩膀上,还趴着一只缩小数倍的紫山妖狐。 “白弋外出至今未归,估计又跟龙阳把酒言欢……万妖林遭逢今日之事,应该和那位自称‘紫玹’的公子托不了干系。” 寂夜点点头,唯独寂寞一脸嫌弃。 终于,群妖之中有几只妖不再甘心等待,在欲望的驱使下想要冲进去看看万涎湖发生了什么。 可既然寂夜和水色有言在先,就不会放任这些嚷嚷不停的妖前去打扰。 “都退下!稍后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寂夜声音如虹,一双妖瞳顿时瞪的滚圆,墨绿色的妖气从他所在位置升腾而起。 可眼下群妖不为所动,理智逐渐被暴走的情绪控制,不满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当寂夜的妖瞳看清群妖身上的变化,才弄明白究竟发生何事。 索性一切发现的及时,寂夜还能够掌控大局。 “寂寞紫玹你们两个听着,一会儿不管是谁擅自往里冲,直接杀了便是!” 紫玹听后立刻会意,只有寂寞反应慢上不少。 “这是为何?它们可都是妖,万妖林的同伴。” 寂夜头顶上九命猫妖的妖灵都已显化,如一只通体雪白的白虎,虎视眈眈地盯着群妖一举一动。 “你修为不俗,唯独缺乏思考。从那道一闪而逝的光离开万妖林,你就应该猜出大概!” “那道妃光是很特别,可这与它们身上的变化有何干系?” 寂夜略显失望地叹息一声,摇着头不再理会身边这只“傻猫”。 紫玹倒是不计前嫌,低声提醒道:“那道妃光明显属于花妖,她消失之时,万妖林内的风霜雪雨也都随之消散了……” 紫玹的话点到为止,寂寞若还不明白,他也就不会跟在寂夜身边了。 几乎就在此刻,几条蛇妖双目通红,猛然暴起就要冲着鱼水所在冲去。 寂夜头顶的九命猫妖妖灵骤然发出一声叱责,弹指间妖气化刃,将那几条蛇妖沾成百断。 寂夜明白,只有杀鸡儆猴才能起到一定效果。 “我不妨告诉诸位,万涎湖肯定出了什么变故! 但如果你们无法认清自身,感受不到从头到脚发生的变化,我寂夜只能说声抱歉!” 寂寞和紫玹相视一眼,他们似乎也没有察觉到自身有任何改变。 群妖顿时议论纷纷,有的高呼着“蛇妖居然死了”,有些年岁较大的妖,更是察觉到萦绕在自身周围的一缕轮回之气。 甚至还有不少行将朽木的妖,各自说出一番话后径直倒地。 “谢妖尊指点……今日终于可以摆脱这副妖身,步入轮回!” “是轮回,轮回……哈哈哈,老子活了这么久,早都有点儿腻了。” “生死一念,轮回须臾。诸君来世再会。” “……” 一句句感慨犹如临终遗言,那些早就看透生死而自我结束的妖,以另一种生命的形式进入地界。 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从头开始的“轮回”。 …… 绝大部分妖仍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更有甚至会以为都是寂夜施展了什么夺命的妖法。 就在群妖想要冲进去一看究竟时,水色和鱼临渊御空而来。 “说!你还会喜欢谁?” “没有,真没有。我可以摸着良心对天发誓!” “不行,必须在你下一次忘记我之前,给你长点记性~” “哎呦……” 水色伸手揪着鱼临渊的耳朵,疼的他面部表情失控。 可尽管如此,从鱼临渊看水色的眼神中,仍能看出无尽的呵护。999首发 仅仅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若执意问出一番对错来,似乎鱼水之间本不存在。 紫玹望着打情骂俏的鱼临渊和水色,不由地生出一丝羡慕。 不知不觉间眼前浮现出许多画面,都是他和一只白狐在万妖林外嬉闹的场景…… 紫玹知道婧玄来自天界,可还是忍不住去喜欢。 但他从来不敢说出口,像眼前的鱼水一样正大光明,甚至“肆无忌惮”。 等紫玹回过神的时候,不知寂寞已经趴在他耳朵上大喊了多少遍。 “喂,紫玹。看不出来你小子可以啊,是不是见红娘如此貌美,无心之妖也会‘心’动?” “滚。你懂什么!” 紫玹眼中似乎只有婧玄,耳边完全听不得坏话。至少目前,紫玹心底的喜欢就是一份圣洁的冲动。 寂夜的目光始终落在鱼临渊身上,他想要将其看透,却愈发迷雾重重。他不知道是谁解决了“花妖”,可直觉告诉他眼前的鱼临渊“非比寻常”。 这时。 许多妖一边呼喊着“红娘”,一边喝令鱼临渊离红娘远一些。 更有甚者,嘴上说着“就是他”,冲向鱼临渊欲杀之后快。 眨眼之间,将近一半的妖蜂拥而至,就连寂夜也在懊悔迟疑片刻。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寂夜终身难忘。 只见成千上万只妖耍着各自的绝招直袭鱼临渊。可没有任何一只妖能够接近,都是即将得手时身体猛然爆裂,妖气涣散。 水色看着鱼临渊,鱼临渊疑惑地望着她的眼,很显然这一切不是出自他们之手。 “应该是,夭妖。” “生死有命。按照夭妖所说,她既是一块三世石,轮回多出一道时,必然需要大量死者活祭……” 听鱼临渊说的煞有介事,水色险些以为他没有失去记忆。 眼下这些妖,根本不值得水色去同情和怜悯。即便这其中有很多,见过她手牵姻缘线。 念及至此,水色抬手一抓。一根根散落的姻缘线被她拾起。 与此同时。 那些死去的妖身中,一条条尺许大小的白色鱼魂接连飞出,成群结队绕着她和鱼临渊游弋。 “这是……” “鱼魂?也有可能是我丢掉的记忆嘛。” 鱼临渊出言调侃,因为他根本不确定这些是不是鱼魂。 () 第三百廿八闻 孰为鱼肉 神州大地上曾经出现过万里桃花,如今桃花不知去处,空留一块有些残破的无字碑。 龙阳隔三差五就会置身碑前静思,可今日却没有来。 百年来,龙阳带人修葺慕庄,已然令慕庄远近闻名,辉煌胜过昨日。 随着前来祈福的百姓越来越多,慕庄俨然成为神州大地上的一处圣地。 慕庄最高的一座山峰,被龙阳一掌削平,摆放着不怎么平整的石头充当桌椅。 因为视野开阔,置身此处可以看见远处那块无字碑。 此时。 龙阳坐在白弋对面,端着手里的酒杯放在嘴边抿上一小口。 甘醇略带苦涩,入喉一阵花香。 再看杯中酒水上漂着的几片妃色花瓣时,沉默半晌的龙阳才望向身边的鱼妃。 “你呀~又摘桃花泡酒喝……难道天界的酒水都离不开这桃花么?” 鱼妃嗔怪的一巴掌拍在龙阳肩上,没好气地白了龙阳一眼:“桃花会带来好运!” 几步之外的墨晴掩嘴轻笑,似乎对于这一对时刻准备着打情骂俏的活宝,完全没有防备。 坐在对面的白弋也轻笑着摇头,这还是他百年来第一次看到龙阳身上发生改变。 龙阳见状放下手里的酒杯,故作生气地质问白弋:“有什么好笑的?等你小子遇到自己的缘定之妖,说不定比我龙阳还腻歪!” “……” 白弋低头看着杯中酒水,沉默不语。花瓣明明漂在酒水上,却似在湛蓝的天空中翻飞。 见白弋如此,龙阳起身走出几步,面朝远处那块无字碑。 “你小子不好好待在万妖林,跑到这里做什么?我可不认为你是来叙旧的……” “师兄!” “唉~什么师兄不师兄的。虽然你我都还记得曾同出一门,可终究想不起曾经发生过什么。犹如大部分记忆被生生抹去,就连我们的师傅是谁都已不记得!” “师兄何出此言?难道遇见心仪之人,就要舍弃我们一直以来的追求么?” 白弋情绪有些激动,说话时看了鱼妃几眼。 龙阳深呼一口气,伸手指了指无字碑。 “尽管你我都相信百年前一定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始终找不到关键。 不论是那块碑,还是这慕庄,都乘载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些年,你我的修为寸步未进,甚至明知世间分三界,仍然只能留在人间。” 白弋几次打量着无字碑,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不知道那块碑是为了祭奠谁,可如此惊人的手笔,即使在当今世上也是独一无二。 只不过,白弋和龙阳一样,在那场净世之礼后,昔日记忆所剩寥寥无几。 若非他们曾经都是能够“鱼化”的鱼修,只怕连彼此是师兄弟这件事也会忘的一干二净。 百年时间一晃而逝,带给龙阳和白弋的只有渐渐加深的隔阂。 鱼妃目睹这一切,自然不愿意看见师兄弟反目。可是关于水主和闻鱼的事情,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既然你们都不记得,又何必执意去寻找答案呢?忘记对于这世间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闻言,龙阳和白弋脸上都有一抹羞愧。 他们深知,上一刻的自己远不如鱼妃知情达理。 龙阳蓦然转身,面朝白弋出声问道。 “想必白弋师弟此次离开万妖林,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妨说来听听,师兄一定鼎力相助!” “师兄有所不知……” 白弋这才一吐为快。将近三十年来万妖林的遭遇讲的一清二楚,尤其是桃夭妖让万妖林经历风霜雪雨,群妖苦不堪言。 经白弋这么一说,不光龙阳眉头皱起,就连鱼妃和墨晴也对“花妖”来了兴趣。 她们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花妖,能让那么多妖束手无策。 龙阳走到白弋跟前,双手按住白弋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 “师弟想要我如何帮你?依你刚才所言,此妖神通广大,合力诛杀显然做不到!” 白弋略一犹豫,还是说出此行的目的。 “人妖殊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实不相瞒,白弋此来是代表万妖林,和你商量人妖如何才能共处……” “人妖共处?” 龙阳再次走回石桌旁坐下,举起杯中酒水一饮而下。 白弋给他带来了一个难题,而且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 妖无心,凡人有。凡人没有灵力,妖却个个身怀绝技。 在这儿充斥着欲望的人间,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何况是把妖和人放在同一个幻境里。.999(m) 时间久了,难免有妖想变成人,从而夺取人心。也会有人想变成强大的妖,从此丧心病狂…… 这样重大的决定,龙阳自知做不了主。 “万妖林所在中州,本就鲜少有人居住。如果让隐居万妖林的妖进入其他八州,总有一天会成为隐患。师弟,你可明白?” “白弋明白。可如若再继续下去,万妖林内部迟早也会暴发,到那时群妖再进入九州,岂不是直接变成一场灾难?” 话落,龙阳和白弋同时沉默。 哪怕曾为同出一门的鱼修,各自代表着“人”和“妖”的两个师兄弟,如今也会陷入两难。 鱼妃再次打破宁静,端起酒壶为龙阳和白弋斟满。 “或许,我们可以去找她帮忙!” “谁?” 龙阳开口询问,白弋疑惑不解。 墨晴终于忍不住插嘴,笑着说了句“红娘呗!” 鱼妃终于找到机会去讲那一段“瑶池”的往事。 至于“水色”这样的灵号,她都巧妙地换成了“红娘”…… 鱼妃讲完,天色已近黄昏。 可龙阳和白弋仍未明白,鱼妃所为的“求助”,到底是要红娘怎么帮? 鱼妃似有意卖关子,就是要耗尽这对师兄弟的耐心之后才说。 “红娘既然能为凡人和妖播撒情缘,何不让她为凡人和妖牵线搭桥呢?” “……” 鱼妃语出惊人。 龙阳和白弋表现出不同程度的错愕,以怪诞的表情看着鱼妃。 鱼妃不明所以,诧异地问:“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谁也没规定人只能喜欢人,妖只可以爱上妖。既然怕互相伤害,只要让人和妖喜欢彼此,这不就解决了吗?” 一时间,龙阳白弋面面相觑,竟找不到一个理由反驳鱼妃。 甚至在他们潜意识里,这的确不失为一剂良方。 几息之后,龙阳爽朗地笑出声:“哈哈哈哈,幸得识卿,幸得识卿。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还须和其他人商量一番。” …… 夕阳很快滑落,黑夜迅速到来。 当地平线漆黑一片之际,一只异兽从东海破水而出,直奔神州慕庄而来。 在它身上,依稀可见几个人影,皆有不同程度的伤。 () 第三百廿九闻 鱼年水化 “老慕,你再给饕爷坚持会儿,就快到到你那慕家庄了!” 异兽时而御空飞行,时而遁地疾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慕”这样的字眼。 一男一女两个青年才俊紧随其后,似对这个称呼早已麻木。 片刻之后,才有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从异兽身上传来。 “饕餮前辈!慕尘风虽然实力不济,可好歹能够鱼化。即使负点伤,一时半会儿想死也不那么容易……” 说话的老者正是慕尘风,那个和鱼临渊颇有渊源的鱼修。 此时他一边为自己治疗胳膊上的伤势,一边适应着饕餮背上金刚似的毛发。 百年时间的深海历练,他早已习惯了来自饕餮的冷嘲热讽。就连跟在后面的慕鱼年慕雨兄妹,对他也不再如从前的“老祖”那般敬重。 而这些,慕尘风都已不在乎。只要这把老骨头尚能为“鱼主”献上绵薄之力,纵然一死不足惋惜。 …… 很快,天色彻底黯淡下去。星空如被,披在人间。 当残破的无字被碑映入饕餮眼帘,它竟然久违地称呼慕尘风一声“老朋友”。 “老朋友!一转眼净世之礼过去都百年了,你可还记得那块无字碑?” 慕尘风勉强从饕餮背上起身,望向远处那块足足半座山大小的石碑。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一时间,慕尘风老泪纵横。无字碑是他亲手所立,又如何能忘记。 甚至于慕庄被毁时的场景,也都历历在目…… “想当年鱼主尸骨尚在神州,我们祖孙二人初见水主和闻鱼……这一晃,闻鱼和水主都已不知所踪,唉~” 饕餮腋下两只异色瞳滴溜直转,盯着慕庄的方向露出邪笑。 “老慕!百年来我对你说过什么,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闻鱼注定消亡,鱼主才可复生。慕尘风岂敢忘却!只是百年过去,我们一次次目睹龙族称霸四海水域,却始终没有找到鱼主和水主所在……” 慕尘风说着,脸上流露出些许孤独感。曾经锐利的目光,至此收起锋芒。 慕鱼年和慕雨听着两者间的对话一言不发,警惕地留意着后方。 饕餮很少叹气,此刻不禁发出一声唏嘘,化作一道绚烂的光芒骤然落向无字碑。 恰在这时,置身山顶的龙阳发现异样,大喝一声纵身而下。 “来者何人?若不速速退去,休怪龙阳手下无情!” 白弋灵光一闪紧随其后,鱼妃和墨晴却留在山顶远远观望,不愿凑那个热闹。 饕餮早就注意到,慕庄内充斥着灵气和凡人的气息。当听见龙阳的声音后,骤然停在无字碑十丈开外。 “你又是何人?” “龙阳。” “听你方才所言,这块碑是属于你的喽?” 饕餮不愠不怒,说话时有些阴阳怪气。若非它从龙阳身上嗅到一股“鱼”的气味,此刻早已果断出手。 慕鱼年和慕雨也迅速赶来,看着曾屹立在万里桃林外的这块无字碑,心中感慨万千。 慕尘风捋着自己的胡须,目光在龙阳身上上下打量着。 前来为龙阳助阵的白弋站在半空,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格外惹眼。 饕餮虽然不是鱼,可它体内住着一条鱼魂。如龙阳白弋这样的鱼修出现在眼前,只需一眼就能看个七七八八。 就这样,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僵持数息。 慕鱼年查探自己伤势后,咬牙一步上前,从容不迫地开口。 “此碑乃老祖当年为鱼水二主所立,尔等凭什么喝令我们退去?” “既是你家老祖所立,又为何将其遗弃在此?龙阳守护此碑已有百年有余,让你们离开何须理由。” “鸠占鹊巢,还强词夺理!今日我慕鱼年,誓要将丢在龙族那里的颜面从你身上讨回!” “四海龙族……” 龙阳话未说完,慕鱼年已将浑身灵力转化成鳞甲穿戴在身上。 如水的流光在慕鱼年体表涌动,不但长出背鳍和尾鳍,展开的双臂上也能看见异化的鱼鳍。 龙阳和白弋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鱼化。 没等龙阳回过神,慕鱼年以极快的速度当场消失。 紧接着,慕鱼年像巨大的陨石从天上直坠而下。 方圆数万里,顷刻间被深蓝色的水光点亮。 龙阳抬头之时,眼中战意高昂。他百年来一直低调行事,很少与三界中的其他高手切磋。 眼下这青年固然狂傲,却也有几分猖狂的资本。 “有时候,总要打上一场,才会因此结缘!” 说完,龙阳若有深意地看了饕餮和慕尘风一眼,右手掐诀放在嘴边,涓涓细流绕着无字碑飞过一圈后幻化成一个巨大的气泡。 见气泡将无字碑完全包裹,龙阳这才大袖一甩,迎着慕鱼年升入空中。 龙阳没有施展任何招数,更没有鱼化,而是将全身灵力集中在手掌,硬抗慕鱼年这一击。 二者碰撞在一起的刹那,强烈的冲击肉眼可见,仿佛一圈涟漪蔓延千里。 空气逐渐湿润,不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飞禽走兽,身上都凝结出细密的水珠。 慕鱼年周身气势丝毫未减,十数条水龙从不同方向袭向龙阳。 龙阳心中多出几分欣赏,不得不认真对待,拿出部分实力。 慕鱼年借着势头继续下压,龙阳面带微笑渐渐下落。 忽然,一根根冰刺从龙阳体内钻出,准确无误地钉在靠近他的水龙身上。 水龙遇见冰刺直接成冰,然后四分五裂从空中散落。 慕鱼年脸上同样闪过一抹狠辣,久经杀戮的眼神一览无余。 “甚好!如果不这样,这百年来憋在肚子里的火可就无处发泄了……” 霎时。 慕鱼年再一次从龙阳面前消失不见,只剩一个无比巨大的水球悬在那里。 此时此刻,不管是龙阳还是白弋,都能察觉到慕鱼年就在那个水球里。可是无论怎么搜寻,眼前都只有一片普通的海水。 “师兄!这小子施展的不是鱼化,万不可掉以轻心!” 白弋好意提醒,反倒让慕尘风面露喜色。 慕鱼年毕竟是慕家子孙,能有今日成就离不开慕尘风的教导。 慕尘风抬眼望向夜空中那片水光,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道。 “想必二位也是我同道中人,告诉你们也无妨!这小子施展的的确不是鱼化,而是境界更高的‘水化’!” 说完这番话,慕尘风得意的闭上眼睛。 要知道,这一式“水化”就连四海龙族也无可奈何。 () 第三百卅闻 生死鱼年 “水化?” 白弋惊讶出声,道出了与龙阳相似的疑惑。 龙阳盯着那个不断升腾出灵气的水球,内心前所未有的激动。 只见他脱去上身衣物,露出结实的肌肉,双手合十将全部灵力加持在身上。 他没打算躲闪,更没有鱼化,而是想要凭借自身寻找一个突破的机会。 几息之后,龙阳缓缓闭上眼睛,灵力像流水一样打湿全身。 几乎同时,夜空中的水球开始飞速旋转,几个巨大的漩涡接连出现,拳头大小的水滴疾风骤雨般向龙阳袭来。 龙阳岿然不动,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每一次撞击,龙阳身上的灵力都会减少,一圈圈灵力形成的涟漪在周围激荡。 即便如此,龙阳的身体仍然出现不同程度的麻木,有一种即将被流水击晕的感觉。 但他心里明白,只要慕鱼年尚未真正出手,他就无法摸索到“水化”的法门。 一息。 两息。 …… 随着时间不断流逝,龙阳身上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可是慕鱼年却好像化身成为无数水滴一样杳无踪迹。 白弋面现担忧,已然做好了随时出手救下龙阳的准备。 饕餮仍旧是那般不以为然,冷静如常地隔毛挠痒。 至于从始至终站在那里的慕雨,眼中尽是笃信。 鱼妃站在山顶的悬崖边,略显紧张地摆弄着手指。就算她有心相助,也不会冒然冲上去。 她爱龙阳,自然会爱他的一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抛下龙阳所在意的东西奋不顾身。 反倒是墨晴显得大大咧咧,牵过鱼妃的手安抚道:“姐姐!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非妖非魔非仙,上来就大打出手。” “看样子,他们跟我们一样,知道许多阳哥早就忘记的事情。” “你是说……” “嗯。听他们刚才提到鱼水二主,必然是友非敌。” “那所谓的‘敌’,到底是谁?” “……” 被墨晴这么一问,鱼妃也只能摇摇头。 从三界变成这副模样以来,她至今没有回过天界。即使身为瑶池之主能感受到其所在,现如今因为龙阳也不愿再回去…… 就在这时。 轰击龙阳的水滴骤然停滞,夜空中的水球迅速缩小,化作一道弧光直接出现在龙阳面前。 等到龙阳看清,才渐渐意识到“水化”的精髓所在。 此时的慕鱼年,已经完全摆脱了凡人的血肉之躯,由最纯粹的水凝聚出鱼的身形,似有似无的气息忽远忽近。 慕鱼年在龙阳眼里,如同“鱼水一体”,速度和形态根本不再重要。 “扑哧~” 龙阳肩上开出一个血洞,殷红的鲜血汨汨流下。 他没有看见慕鱼年出手,甚至慕鱼年本身就是他身前一片水。 白弋大喊一声“师兄”就要上前,却被龙阳伸手制止。 “别过来!若今日还不能突破瓶颈,人妖共处一事将会一拖再拖。 你我师兄弟一场,自然明白此等机会的重要性。” “可……” “有什么可是的?我龙阳不会死,至少再解开这块碑的秘密之前。” 龙阳趁机积蓄最后的灵力,突然抬手轰碎了自己的天灵。 血光飞溅,和在夜色里流动的慕鱼年形成鲜明对比。 鱼妃见状几次想要冲出去抱住龙阳,却都强行忍了下来。 她知道,龙阳虽为鱼修,可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如此血流不止,迟早要归于轮回。 心跳越来越快,鱼妃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龙阳的方向。不知不觉,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然而。 她的泪水没有落在山顶,而是翻飞数次之后直奔龙阳的位置。 龙阳身上的血迹迅速褪去,伤口在吸收了鱼妃的泪水后迅速愈合。 那根系着龙阳和鱼妃的姻缘线骤然浮现,血色的红光映照全身。 慕鱼年显然也未料到龙阳身上会发生变化,惊讶地“咦”了一声。 饕餮双目圆睁,不停地追问“此线从何而来”。 龙阳长长呼出一口气,扭头望着哭泣的鱼妃一脸心疼。 “罢了罢了……龙阳有自知之明,‘水化’之境终究不适合我。 这姻缘线已让我感受到同生共死的心意,足矣!” 回首再看水化的慕鱼年,龙阳将姻缘线绕在指间,轻描淡写地挥出一拳。 看似不痛不痒的一拳,以十分寻常的速度打偏。 可正是这样的一拳,竟让水化的慕鱼年暴退百步,再度显出身形。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怎么会?” “这不可能!” “那究竟是……” 从慕尘风到慕雨,依次表达着难以置信。 慕鱼年捂着胸口,目光转向饕餮似在等待一个答案。 “前辈!您说过,鱼年水化之后不会再被水伤到,可是眼下……” 饕餮出声打断慕鱼年,眼睛盯着姻缘线一动不动。 “想不到我们逃到神州来,还能碰到水主留下的宝贝! 鱼年呐~水化固然能够抵御四海龙族,诛杀各路水妖……但,水化借助水的力量不是无限的。尤其是面对拥有颜色的弱水之时。” “……” 慕鱼年小声嘀咕着“弱水”,片刻后冲着龙阳躬身一拜。 “方才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龙阳将衣物寻回穿在身上,随手收回无字碑上的气泡。 “小兄弟身手不凡,龙阳佩服。” 饕餮见状赶忙凑了过来,挡在慕鱼年和龙阳中间。 “你们这些废话回头再说,既是自家人,难免会有误会。 倒不如这样,你尽快备好饭菜,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聊这根红线的事如何?” 此言一出。 龙阳愣在当场。 慕家三人脸上同时亮出一道黑线,忽然觉得饕餮这贪吃的品性根本改不了。 与其说他们在四海历练百年,倒不如说充当饕餮的“伙夫”,为其抓了百年妖怪。 直到惹得四海龙族震怒,才被迫逃回神州。 龙阳刚刚回过神,一袭红裙的鱼妃已如九天玄女飞身落在他身旁。 鱼妃一把挽起龙阳的胳膊,生怕他从自己身边溜走。 “正好我和夫君尚未拜过天地,借此机会大宴三日,鲤瑶也好将这姻缘线的由来细细说明!” “好!如此甚好!百年来尽吃了些小妖,许太久没有尝过人间至味了……” 饕餮说这话的时候早已垂涎三尺,不停地伸着舌头。 …… 夜色渐浓。 慕家三人跪在无字碑前,俯首三叩。 饕餮时不时地从虚空中探出头来,鼻孔里喷着酒气。 “拜什么拜?死的是闻鱼又不是鱼主,酒足饭饱才有精神击退强敌啊……嗝~” 慕尘风起身望着东海和南海的夜空,在那里,电闪雷鸣风云变幻,不甘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前辈说的是!一切尚未结束,我辈修鱼岂能随波逐流……” () 第三百卅一闻 鱼者如期 人间迎来夜晚之时,天界依然如昼。 往日宁静的天河水,此时泛着微微波浪。 天界最高的离恨天主峰上,一座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八角亭,犹如守望着天河弱水的护卫。 八角亭里的一切亦如在闻鱼梦中,不论是棋盘棋子,亦或是摆放在那里的一瓢弱水,都跟当年一模一样。 如今的太上已为天帝,执掌天界九十九天,而非闻鱼梦里的三十三天。 太上不再是那般老态龙钟,道骨仙风。似乎从“轮回”归于真实的三界之后,他年轻了太多。 玉冠黑发,浓眉大眼,还有那张英气逼人的脸。眉心烙印着一个特殊的金色符文,似浑然天成的符号,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如果说曾经闻鱼梦里的太上仅仅是个幻影,那如今的太上就是这三界真正的“天”。 只不过,净世之礼后还能识破他真实身份的人,仅剩那一位。 此刻。 太上将眼中的喜色收敛,紧了紧腰间玉带,款款走到石桌边。 俯身低头,冲着瓢中弱水龇牙咧嘴一笑,自顾自地收拾着妆容。 与其说今日的天帝在等一个人,不如说他在赴一场约,一场延续了数十万年的约。 正当太上神情恍惚之际,栖息在离恨天的众多仙鹤猛然惊起一片,祥云仙鹤在阳光下呈现出无尽的祥和。 一个清新脱俗的声音由远而近,使得太上换上一副罕见的笑容。 “太上!你可知作为你的对手,最不喜你哪一点?” 跟当年一模一样的话语,却多出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调侃。 太上闻言忽然起意,回想着曾经那一幕,故意怔在原地。浑身上下披星戴月的光晕渐渐散去,显露出宽实的背影。 太上知道,他今日所等的人,一定会从自己身后而来。 “回想当年鱼梦里,君迟千年落一子。天地融入三界已有百年,你终于肯现身一见……” “嘁~堂堂太上还是这么不坦诚,明明想我了,为何不敢承认?” 太上干咳两声缓解尴尬,蓦然转身时,七步之外的虚空中显现一团紫气。 一个全身都被紫气包裹的黑影从其中走出,抬起修长的手指揭开脸上的迷雾。 不必说,自然是那位太上所熟悉的女子。她曾是闻鱼梦里的魔君黎末,也是天地间十八位尊者中的魔尊黎末。 唯独在太上面前,她还有另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身份——地母。 此时的黎末眼里少了太多沧桑,显得风情万种。一身长裙在魔气的萦绕下,分不清是黑色还是紫色。 黎末看了一眼太上身后的棋盘,又凝视那一瓢弱水片刻。 “我曾说过,何时这瓢弱水里出现游鱼,何时再回来与太上对弈一局! 可是如今你我都在,鱼却不知所踪……” 黎末说这话时,若有深意地看了太上一眼。 有些话如果说的太明白,就会显得天地不仁。何况这天地,此刻面对面。 太上和黎末相视一眼,无尽岁月来的默契不言而喻。 他们知晓对方真实身份,却不会再以“兄妹”相称。 只见太上转身坐在石墩上,抬手之时一枚棋子自行飞到两指间。 “你我借鱼水轮回,对世间众生本就不公。可若不这样做,天地间的一切都会崩坏。我们,没得选!” 黎末一步迈出,已出现在太上对面。 棋盘上的两个“鱼”字,原封未动的保存着。 黎末不禁发出一声轻叹,顺势拿起一枚黑子攥在手心。 “莫说再弈一句,当年那一局都远未结束!” “当局者迷,就连你我都在这三世轮回里兜兜转转,谁又能真的看清结局?” “那西天佛祖呢?他如何?” “唉~还是不提菩提那个老东西,若不是他故意留下空门,水柔岂会皈依佛门!” “可是他如今……” “如有水去,自有鱼来。他选择和鱼水结缘,又与轮回石融为一体,实则是为了尽早跳出三界,免受轮回之苦罢了!” “如来,如来。或许当一切尘埃落定,三界之中会多一位法号‘如来’的佛祖吧。” 太上认真聆听黎末的分析,夹在指尖的棋子始终没找到合适的位置。 索性将白子放回棋篓,抬头冲着黎末挤眉弄眼。 黎末岂能不明白,这是太上想让自己一子。 二话不说,黎末手起子落,原本棋盘上的两条鱼像活了一样。 一阵变幻之后,棋盘上只剩一个略显奇怪的“鱼”字,而另一个“鱼”变得杂乱无章,彻底消失。 “虽不知太上问情得到了什么,但总不能因为黎末曾经抱过你,就舍得让我一手。” 太上闻言。 瞬间面红耳赤,在这个充满七情六欲的天界,即使身为苍天化身也难免会感觉到羞臊。 尤其是回想起“光着屁股”的自己,太上的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或许,这便是我一直都没明白的‘喜欢’吧!” “噗嗤~” 黎末不禁笑出了声,那美貌不输水色的面庞顿时少了几分拘束。 她认识他太久了,从未想象过有朝一日能听他亲口说出“喜欢”。 哪怕太上说的并不那么直接,隐藏在黎末心底的悸动也会恍然惊醒。 “当真不容易!” “什么不容易?” “太上心中也会有‘情’……” “六道生六欲,轮回造苍生。活的太久,总要学会放过自己的死板。” 黎末索性不再盯着棋盘看,心底对这位认识无数年的“盘哥”愈发好奇。 她双手托腮,眨巴着眼睛,一副心不在焉却又全神贯注的样子,惹得太上心里的感觉十分微妙。 见太上的目光不停闪躲,黎末这个“老妖婆”故意装出小姑娘的腔调,睁开一只眼睛闭上一只眼睛。 “我可是听说,婧玄喜欢上了一只名叫紫玹的青丘狐妖。太上作为师叔极力反对,难道就不死板了吗?” “有,有吗?我一向对婧玄疼爱有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太上说这番话的时候,起身背对黎末,根本不敢正视。 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苍天”,此时此刻在黎末面前像个撒谎怕被揭穿的孩子。 太上极力想要改变自己的形象,至少在黎末面前,什么身份在他眼里都不重要。 他越紧张,黎末越开心。 那种为情所动,为情所难的处境,第一次让“天地”觉得自己不是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头。 渐渐地。 太上和黎末也放下彼此身份,有说有笑,她谈“天”,他说“地”,从上古讲到现在,又在轻松中留下期待。 良久之后,太上和黎末同时起身,望着隐匿于离恨天上的虚空之门。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人间又是百年……” “是啊,百年了。被净世之礼甩入虚空的尊者们,是时候回来了!” () 第三百卅二闻 鱼渊之斗 随着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嚎,隐匿在离恨天的虚空之门骤然传出震颤。 突然显化的虚空之门周围,诸多叠加在一起的阵法快速转动,乍现的灵光将万里祥云冲散。 呼啸的风声,起伏的鹤鸣,还有荡漾涟漪的天河水,诉说着三界今后的不太平。 “嘭”。 又是一声闷响。虚空之门周围的阵法有一大半消于无形。 黎末和太上并肩站在八角亭内,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 “我说太上,流放在外的尊者就要破开虚空之门进入三界了,你怎么一点不着急呢?” “如今的三界,早已不是昨日世间。就怕这些尊者不回来,我就真的无子可落喽……” 黎末斜了太上一眼,再看虚空之门的方向,微笑中不带任何怜悯。 她知道,今时今日能够现身人前的太上才是天帝,才是三界唯一真实存在的“天”。 尊者与“天”的直接较量,今日已无法避免。 “可别真的把他们杀了再送去轮回。” “古妹还不放心我么?我若不知分寸,刚才就不会让你一手……” “还敢如此称呼,就不怕……” “怕什么?怕被我名义上的师尊元始天尊听到?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最好,否则三界将无他容身之所!” 太上说完,方才的温柔顿时全部收敛。 眉心金色符文闪烁,磅礴的气势带着天威覆盖整个天界。 天界九十九天内的天仙真仙全都放下手里的事情,举目遥望离恨天。 只可惜天太高,离恨太远,很少有仙人看清离恨天发生了何事。 得知离恨天异动,太乙真人带着几位留守天宫的师兄弟连忙飞往八角亭所在。 殊不知行至一半,太上的声音从离恨天传来。 “众师弟合力所布阵法尚在,此处有我还能抵挡一时三刻。 速开天门,前往人间寻找鱼水二主,并将其余轮回石一并带回……” 太乙真人等几位师兄弟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根本不知道“鱼水二主”有何特征,又该如何寻找。 奈何“天命”难违,只好冲着离恨天的方向躬身一拜,转身拂尘一甩向逍遥天的天门而去。 …… 离恨天上,依然只有太上和黎末。天与地的使命,也像鱼和水的宿命一样无法逃避。 流放的尊者之所以要回归三界,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天地不传之秘。 天地不会拒绝,却也不能放任自流。 太上扭头笑看黎末,今日初次感觉到自己也会有“心情”,不想随随便便破坏这种氛围。 “魔尊既是十八尊者之一,就忍心看着我扮猪吃虎?” “有何不忍心?这三界中,我可是只心疼我那儿媳!” 黎末说出“儿媳”的时候刻意加重语气,似在提醒太上莫忘净世之礼。 太上嘴上说了句“你呀”,五指滑动一圈,那一枚之前没有落在棋盘上的白子飞回太上手里。 一步踏出,已置身八角亭外。 太上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令石桌上那瓢弱水躁动不安。 太上接连向着虚空之门走出两步,便有成群仙鹤飞到他脚下。 成千上万只仙鹤搭成阶梯,一直通往虚空之门。 太上每走出一步,就会有许多仙鹤无法承受威压从空中坠落。 一连走出百步之后,太上才回头望着黎末:“天若有情天亦老,地结同心岁月少。也许,我也该说一句‘久伴长情’……” 黎末没有反驳,更没有接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太上一步一步走到虚空之门前,亲手解开残留在那里的阵法。 仙鹤似惊云退散,整个离恨天的空气顿时以极快地速度向虚空之门内倒灌。 或许是因为空气流动的速度太快,阳光竟然自行分离出五光十色,将太上所在的位置染出一片霓虹。 一道深沉高亢的声音自虚空之门口响起,黎末隔着很远都能听出其中的怒意。 “闻到了~闻到了……啊,多么令人作呕的气息。到处都是水的味道,还有鱼!” 这个声音对于太上和黎末来说并不陌生,正是来自幽冥九尊首座的地尊。 紧接着一连串沙包大的拳头印在虚空之门上,将其轰出一条缝隙。 太上有意隐去脸上笑容,换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师侄在此恭候多时,这就替师叔打开虚空之门。” 话落,太上双手掐着奇怪的诀印,眉心符文上金光一闪,虚空之门竟如破碎的冰块不断崩解。 虚空之门外是一望无际的灰色空间,看不到一点光明。 地尊面目全非的飘荡在那里,衣衫褴褛犹如游荡在外的乞丐。 脸上的疤痕触目惊心,披散的头发长如海草。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充满了仇恨与恶意。 地尊抬脚迈过虚空之门,右手不适应地遮挡在额前。充满光明的天界深深刺痛那颗早已黑暗的心。 “我当是哪位师侄,原来是曾经那个光腚的毛娃娃!哼……快让你师尊来见我,若不是当年她有意隐瞒,我又怎么可能在虚空之中漂流千万年!” 地尊咬牙切齿,一只手攥成拳头,另一只手像漆黑如墨的八爪鱼,相互缠绕在一起。 而在太上眼中,地尊如洪荒流窜至三界的凶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想见师尊可不容易,师叔至少得让我明白,你有留在三界的资格!” “哦?当年小太上,也懂得争名夺利了?” “……” 太上嘴角扬起微笑,早已懒得跟这位昔日的地尊废话。 双指并剑直指地尊咽喉,离恨天骤然一暗,所有光芒汇聚在指剑之上。 地尊轻蔑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出百步,双手背在身后自负地盯着太上。 然而下一刻,太上指尖的光芒才缓缓离开,以极慢的速度落在虚空之门上。 霎时。 一层崭新的光幕将虚空之门覆盖,再度将虚空和天界隔离。 地尊意识到太上此举是有意为之,眼中杀机骤现。 “师侄这是何意?是不欢迎我回来,还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瞒着你?若你能逃出地界,我自会为你解惑!” 太上说完这句话时,仙气犹如实质般从体内升腾而出。天界九十九天的压迫感瞬间集于一身,那种近乎混沌的苍茫之感,使得太上与刚才判若两人。 此时此刻的太上仍是这天界之帝,但气势却远超任何一位尊者。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地尊心里一股危机油然而生,几乎下意识地使出全力。 “十八尊者无限接近永恒之境,即使你深得天尊真传能奈我何?蛮力……开天!” 地尊全力一击打在自己胸口,口中喷出的黑气顿时令离恨天日光全无。 与此同时,天界九十九重天频发天震,天河之水巨浪滔天,由清澈变为浑浊。 栖居在离恨天的仙鹤来不及逃离,纷纷化作飞灰。 就在地尊坐在的位置,天空出现裂痕,像活物一般不断成长。 () 第三百卅三闻 尊鱼为藏 一层灰褐浊气包裹地尊全身,凝实成一副甲胄。胸口的图案活灵活现,大口大口吞噬着四周的仙灵之气。 地尊左手俨然变成了墨色的肉球,随便一挥,离恨天万道雷霆纵横。 须臾之间,离恨天千疮百孔,似无法承受地尊强横的力量而四分五裂。 地尊嘲讽似地怒视太上,可太上仍表现的不以为然。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水既然同源,水能为之事,天有何不可?” 太上略带笑意,言语中透着其他意思。 地尊怒“哼”一声,天空如薄冰一般再次破碎。 “水喜鱼。天,能吗?倒不如踏破这天,成全我的永恒!” 地尊话都来不及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向太上出手。在他看来,既然天尊不愿现身,除掉太上之后一切唾手可得。 只见地尊狠心将自己的左臂扯下,像一颗会自行移动的种子直奔天河,而他自己火力全开,步步紧逼太上。 地尊的左臂在即将临近天河弱水时,突然生出无数根须,一半扎入天空的裂缝,一半延伸进天河的弱水中。 根须吸收天界精华的同时,还贪婪吮吸着弱水。地尊左臂不断成长,紫黑色的肌肤遍布古老的符文,势要与“天”一决高下。 太上根本没有打算阻止,似乎一切变故都在他预料之中。 可怜地尊还傻傻地以为,他面对的只是天尊坐下大弟子。 短短几息时间,天河弱水被地尊抽去十分之一,左臂已如擎天巨肘,其上符文不断变幻颜色。 地尊距离太上只有十步时停下,伸出右手用力握拳,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愈发得意忘形。 “既然弱水仍在,也就意味着龙鱼未死。不管当年鱼水玩的是什么把戏,今日先灭了你,再去蹂躏他们不迟……哈哈哈~” 此时此刻,地尊的笑声都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不但离恨天风云际会,就连最低处的逍遥天也能感受到暴戾之气。 仿佛只要地尊再出手一次,离恨天随时都会彻底消失。 太上看了一眼天河畔仍在汲取弱水的“遮天之手”,直接无视眼前的地尊,扭头望着八角亭的方向。 八角亭完全被重重祥云包围,以至于地尊从跨过虚空之门后,根本没有留意到黎末的存在。 太上眼中的一丝怒意顷刻间消散,转眼间被柔和取代。 “幽冥九尊毕竟不是我亲手缔造,如何惩处还须征得古妹意见!” “不是不让你这么称呼了么?” “许是时间太久,习惯难改……” “嘁,那还是你看着办吧!人间四海有异动,看来今日客人不少,主菜还是待会儿再上!” 太上闻言,脸上笑意不浅。一边用手指捋着黑色的胡须,一边眼睛眯成缝注视地尊。 反倒是地尊,听见那个令他倍感熟悉的声音后心中一虚。 魔尊黎末的声音?她怎么会…… 再联系太上刚才那番话,地尊猛然惊惧地瞪大双眼,紧盯着包围八角亭的祥云。 “您,您,您不是魔尊,您是……” 地尊刚一开口就被响彻天界的尖锐叫声打断。 矗立在天河畔的巨臂因为汲取太多弱水,根须正在痛苦的扭动,符文陆续消散。甚至越来越多脓水流出,发出阵阵恶臭。.九九^九)xs(.co^m 这时。 太上主动向前走出两步,口中发出一声苍老太多的叹息,声音好像穿越时间而来。 “净世之礼流放的尊者不止你一个,就连我也未曾料到,最先找到虚空之门的会是你! 如今的弱水,可不似你见过的那般无力。 既是地尊,就去地界悔过吧。今日起,你便是‘地藏’……” 说话间,太上眼中出现万千星斗,逐渐凝聚成百根星辰柱。 已经有些残破的离恨天,顿时白昼变换星夜,漫天星辰在太上脚下依次缩小。 当越来越多星云沦为太上身边的尘埃,目睹这一幕的地尊只能断断续续说着“不”。 地尊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历经沧桑找到虚空之门,回来之后却发现如此秘密。 什么天地无情。 什么鱼水该绝。 什么夺天地造化到达永恒之境。 到头来,不过是一个延续已久的笑话。 地尊没有看清太上如何出手,只觉眼前一暗,如坠深渊。 直到这一刻地尊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棋子。而他今后也只能以“地藏”的身份,将他所看破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随着地尊被太上打入地界,离恨天重获光明。 地尊左臂再也无法承受弱水洗礼,轰然倒塌时变成一座五颜六色的宝山。 太上单手掐诀,眉心金光不断闪烁,离恨天像水面一样荡起涟漪无数,很快便恢复原样。 太阳高悬在日月天,九十九重天宁静如初。 等到太上缓步走回八角亭,那一片祥云之中再现鹤鸣。 黎末大大咧咧地坐在台阶上,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尊者的架子。 “以地尊为饵,他应该不会无动于衷!再怎么说,元始天尊也是太上的师尊嘛~” “这盘棋,终究是要下完的。” “还惦记呢?如果这瓢中弱水不再有鱼,我倒是要看看这盘棋如何收场。” “谁知道呢?你我都是当局者,想看清结局还是太难了。” …… 就在地尊现身天界同时,人间的四海风雨大作。 借着电闪雷鸣之机,万余条真龙破水而出,纷纷游向天门。 十八条金龙最后现身海面,每一条金龙身上都套着两根丈许粗细的玄铁链。 所有的玄铁链都浸没在海水中,似乎拴在某物之上。 “出发!去天界。” 随着一声令下,十八条金龙瞬间发力,玄铁链齐齐绷紧传出“咔咔”声响。 方圆十里的海水向周围流去,露出一块湛蓝的透光的巨石。 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石头上的纹理酷似鱼鳞,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一张龙鱼的娃娃脸。 它的样子和轮回石极像,却又略有不同。 轮回石上溢散着强大的怨念,犹如被奴役太久的奴隶。 很显然,它是一块被据为己有的轮回石,早已分不清是三生石还是三世石。 一道灵光绽放,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缓缓踏在轮回石上。 他手里拿着拂尘,浅绿色的道袍上没有任何纹饰。 男子气息内敛,普通的像个凡人。若非他双目能直接看到天门所在,只怕他都快忘了自己身份。 “去看看我那几个徒儿,有没有疏于修行!” 龙吟盖过雷声,使得沿海的渔民们躲在自己家中,跪地祈求。 直至十八条金龙拉着轮回石完全消失在天门方向,翻滚的海浪里浮出两个人影。 一个红发似火,一个蓝发如水。他们迟疑片刻,乘风破浪向九州而去。 () 第三百卅四闻 公子姓鱼 今天的夜,似乎比平时来得到快。 万妖林如往常一样沐浴在夜色里,像一丛扎根中州的昙花,每逢夜晚就会“绽放”。 当万妖林再度成为一片火树银花,隐藏起来的入口也随之打开。 水宝疯了似地冲出半里地,将水色和鱼临渊甩下很远。 水色亦步亦趋走得很慢,鱼临渊跟在她身后不敢太快,唯独目光一直停留在水色的背影上。 她会时不时地忽然转身,想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可每次都会看见鱼临渊飞快地侧过脸,漫不经心地欣赏着万妖林的夜色。 “鱼公子,我们能不能走快些?红娘我是不吃鱼的!” “姑娘到底叫什么?一会儿红娘一会儿水色,恕在下鱼脑子不好使。” “那你走快些我就告诉你……” 鱼临渊三步并作两步,脸上的表情比水色更单纯。 反观水色一脸坏笑,就差肚子里的水都变坏了。 等到鱼临渊凑近一些,水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在鱼临渊脸上。 时间,仿若定格在这一刻。 如此近的距离,水色能清晰地看见鱼临渊从脖子红到脸。而鱼临渊也能看见水色眼底的柔光。 “你,你,你在干什么?” 说话结巴的鱼临渊,在水色眼里愈发可爱。 “没干什么。但凡是鱼都生活在水里,我就是想看看,鱼公子有没有鳃……” “鳃?” “嗯,鳃。” 鱼临渊听后双手捧着滚烫的脸,左摸又摸上摸下摸,还是没搞明白“鳃”到底是什么东西。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一时间,水色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把拉起鱼临渊的手,就往万妖林某处飞奔。 躲在树后的水宝露出头,满腹牢骚地追了上去。 “都这样了,还不用姻缘线绑他?绑他,绑他,快绑他呀~” …… 鱼临渊和水色翻过几座不太高的山,来到一片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山丘。 青丘上的妖火将不远处的湖水照亮,就连波光都是青色的。 水色没有任何迟疑,抬手之时一股流水从青丘上蜿蜒而过,像桥一样延伸进湖里。 她先一步踩在流动的水桥上,慢慢松开鱼临渊的手。 “上来吧,就快到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不是去找桃夭妖所说的轮回石么?” “如果那么容易寻到,桃夭妖岂会在万妖林里待三十年?我们要去看的,可比那什么轮回石有趣的多!” “好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鱼临渊嘴上说得慢条斯理,身体却比那张嘴诚实太多。还没等自己的话说完,整个人已经站在水桥上。 下一刻。 就看见水色古灵精怪地朝鱼临渊吐了吐舌头,又一次不怀好意地挤着眨巴一下眼睛。 水桥瞬息万变,流水飞跃青丘。水色故意装作没站稳,一头扎进鱼临渊怀里。 鱼临渊无可奈何,只好抱着水色做好坠湖的准备。 并非鱼临渊有意而为,只是他如今空有一身灵力,运用之法却忘得一干二净。 别说他想英雄救美,就连随心所欲变身为鱼都是不可能的事。 就听见“噗通”一声,水花四溅,鱼临渊在水色的“阳谋”之下落入水中。 或许是秋夜的水有些凉,鱼临渊抱着水色不愿松开。 此时此刻他又怎么能不明白,水色带他来这里,不过是想亲眼看见他回到水里变成鱼。 水色在水里是不需要呼吸的,可鱼临渊本身是鱼,在水里的时间太久仍需换气。 鱼水相拥沉向湖底,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他想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能令她如此在意。 她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变成自己从未“见过”的那条鱼。 一息。 两息。 三息。 …… 对水色而言,待在水里的时间几乎是静止的。但对鱼临渊来说,正有一股莫名的灵力在他体内乱窜,冲撞着四肢百骸。 随着心跳越来越快,鱼临渊依稀能听到一句接一句的呓语。 甚至鱼临渊耳边不断循环着水色那句话。 “鱼都生活在水里,我就想看看鱼公子有没有鳃……有没有鳃……有没有鳃……” 直到鱼临渊耗尽最后一口气,他也没有想出变成鱼的方法。 逐渐模糊的意识里,鱼临渊听到自己一遍遍向自己抱怨。 有遗憾,有懊悔,还有无法言喻的不舍。 他问自己:鱼活在水里肯定喜水,那自己呢? 他问自己:有没有一条鱼,因为不会在水里呼吸而憋死,就像自己? 朦朦胧胧之中,鱼临渊听到水色在呼唤自己。 “喂,傻鱼你别吓我!我哪知道世间还有不懂水性的鱼啊,何况你之前还吸走了一江弱水的嘛! 鱼公子!鱼临渊!臭鱼烂鱼咸鱼……还没取老婆那条鱼,你可千万别一睡不醒。我下次不这样了,不然你真的会把我忘了……” 水色似乎在哭。 可是谁又能从湖水里看见泪水呢? 就在这时。 鱼临渊停跳的心突然有了动静,整个湖里回荡着“咚咚”声。 一道玉白的光柱冲破鱼临渊天灵,如挣脱枷锁一般直达万妖林上空。 在水色既惊又喜的目光中,鱼临渊变成了只有一尺大小的龙鱼。 三对绒角随水流浮动,光滑的鱼身有鳞有鳍。尤其是那张粉嘟嘟的娃娃脸,很难不让水色心生怜爱。 “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不该任性而为……” 鱼临渊缓缓睁开眼,回游三圈适应着龙鱼娇小的身体,随后张开嘴尝试水下呼吸。 然而他惊奇地发现,自己非但没有鳃,变身成鱼后居然不用呼吸。 水里的灵气就像自动寻找“主人”一样,源源不断被吸入体内。 更让鱼临渊在意的是,水色脸颊上不断有“晶莹的珠子”滑落。即使在水里,珠子上的光芒依然十分耀眼。 鱼临渊下意识地想要去接,却不由自主地张开鱼嘴,一口一口嘬在水色脸上…… 经过这番折腾,水色破涕为笑。 “怎么,你这龙鱼也好色?而且是好水色!” “什么龙鱼?什么水色?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不会健忘的毛病又犯了吧?快说你还记得水色!还有,你姓什么?” “额……容我仔细想想。鱼脑子很乱,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水色听后一脸焦急,但又想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只能等。 鱼临渊装模作样,不时地偷瞄着水色的表情。 终于在一阵窸窸窣窣漫游后,报复似地盯着水色双眼。 “想起来啦!公子,姓鱼……” “你!” “我怎么!” “……” 得知鱼临渊并未因水失忆,兴奋地将只有一尺大小的龙鱼拥在怀里。 鱼临渊有意挣扎几下才放弃,又装作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水色听出了他的心声,温声细语:“别装了,你根本没鳃!” () 第三百卅五闻 水难常乐 不知何时,湖里的鱼虾全都围了过来。 有胆大的青虾靠近水色,随后又离开;也有唯唯诺诺的鲤鱼面朝吐着泡泡,却不敢靠得太近。 鱼群搅动湖水,种类繁多的水草似在扭动腰身。 隔着水面望去,能看到一轮弯月倒挂在水面上。 就这样,水色抱着鱼临渊,很久都没有松开。 “虽然你那么健忘,可我总觉得你这条鱼,远没有它们无忧无虑。” “说这句话的时候,你问过这湖里的水了吗?” “不必问,我听得到……” “你既是水,何必羡慕这些鱼呢?” “百年时间,我为许多凡人牵过姻缘线。短暂的一生里,明知彼此是过客也要选择在一起,这便是‘情’的魅力。 明知终有一日会生离死别,不得不忍痛徘徊在铭记和忘却之间,方能看透爱的真意。 鱼的一生比凡人更加短暂,但它偏偏喜欢生生世世待在水里…… 我虽然是水,也会羡慕鱼能想忘就忘。 我虽然是水,也会羡慕鱼能说爱就爱。 我虽然是水,更会羡慕鱼能不弃不离……” 水色一口气说完了百年来最想说的话,慢慢松开自己的玉臂。 她似乎一下明白,为何水会那般多愁。 因为不管水流到哪里,都会记住鱼曾来过。哪怕鱼的生命耗尽,水也会带着所有故事,去到一个新的地方。 如果鱼的健忘是无法根治的“病”,那容易记住太多往事的水,自然就是鱼所离不开的“药”。 每过一段时间,水都会讲述相似的故事给鱼听。再过一段时间,鱼会忘记一切,也包括水…… 鱼能知足常乐,那水的乐趣又从何来? 或许,水色得出的仅仅是个猜测。 听到水色那番话,鱼临渊不知如何开口。 他的鱼脑子,又怎么能解释得了“水”的疑惑。 “鱼能一直待在水里,不也说明水喜欢让鱼待着吗?” “……” 鱼临渊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水色“噗嗤”笑出了声。 她没有反驳,没有认同,也许是在等待一个还没想到的答案。 水色双臂平展,飘然后退三步,仔仔细细打量着鱼临渊这条龙鱼。 她要把他的一切都记在心底,谨防什么时候他又会忘记。 “鱼都喜欢水,为什么你不喜欢跟我待在一起?” 如此霸道的一问,令鱼临渊措手不及。 纵然他发自心底的喜欢水色,可如果他一直健忘下去,留给她的只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回忆。 “我只是在想,有朝一日我们都不必担心忘记彼此,鱼水会不会是另一番结局……” “会!” 四目相对之时,水色表现出少有的认真。 随即向水面一指,水色已飞身落在湖面上。 鱼临渊飞快地在湖里游了几圈后,才纵身跃出水面变成公子模样。 月,如钩。 微凉的月色被青丘之火熏陶成青色,又随着夜深逐渐冷清。 湖里的鱼虾早已安安静静,清风再难吹皱深夜的湖水。 鱼临渊和水色静静地站在那里,亦如世间所有安眠在一起的鱼水一样。 他们只是默默望着夜空,思彼此所思,想彼此所想。 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更看不到任何嫌隙。 无须太多华丽的誓言,鱼水也是这世间密不可分的伴侣。 …… 水宝独自趴在青丘上,任由纯青的火焰炙烤着自己。 咕嘟咕嘟的沸水声就像无比燥热的情绪,令水宝翻来覆去。 “这就完啦?怎么这就完啦?不够看不够看,红娘你为什么不绑他?快用姻缘线绑他……哎呦喂,急死个宝。” 不知不觉,“绑他”已经成了水宝的口头禅。 或许灵犀之泪幻化而成的水宝也忘了,曾经的水色在乎的只有“清欢”。 忽然。 水宝轻“咦”一声转身盯着百里外。 它之前刻意留下的“恶作剧”,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清除。 一青一白两只狐狸正以相同的速度向青丘赶来。赫然正是紫玹和婧玄。 婧玄神态略显紧张,灵光闪动的眼瞳中带着一丝疑惑。 “之前那道白光就是这个方向,如果真是鱼主,就赶在我师傅之前将他请回天界。到时候……太上师叔一定不会再为难我们!” “天界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也说不清楚。通玄境无法看清真相,似乎已涉天机。” “婧玄。那如何确定鱼主和水主身份?” “师傅说过,一看便知。” “一……” 婧玄说话直来直去,身上散发出不同于“妖”的气质,深深吸引着紫玹。 反之,婧玄会时不时地偷瞄紫玹,故意将心事藏起。 眼看青丘近在眼前,一股油然而生的熟悉感涌入紫玹胸口。 妖本无心,可是如此强烈的感觉,竟让他觉得自己还有“心”。 婧玄注意到了紫玹身上的变化,立即停下脚步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这些异火?第一眼就觉得这些异火和你的青焰极为相似……”999首发 “没事。可能是有段时间没这么奔跑了,觉得胸口闷。” “那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会儿,不急!” 婧玄嘴上说不急,蹲坐在紫玹身旁时还是会在意青丘后面有什么。 恰在这时。 水宝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明显的恐吓之意。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假紫玹!看到宝爷还不速速离去,难道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我家红娘的主意?” 婧玄听得一头雾水,看向紫玹的眼神里充满疑问。 假紫玹?怎么可能! 还有,红娘又是谁? 一股莫名的酸意在婧玄心底蔓延,她必须见到红娘问清楚,立刻,马上! 如若不然,她独自寻找“鱼水二主”的意义何在? 想到这里,婧玄不再刻意隐藏实力,身形直接暴涨到数丈,玄天灵狐的身姿重披一身仙光。 五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展开,五团颜色不一的灵火依次燃起。 尤其是修长的睫毛和略带粉色的耳朵,顿时让她身下的青丘狐妖血脉喷张,情难自抑。 紫玹仰面望着上方的玄天灵狐,完全将来此的目的抛诸脑后。甚至因为青丘而产生的“共鸣”,也随之烟消云散。 婧玄不再理会小不点似的水宝,仰天张开狐嘴直接向素未谋面的红娘“宣战”。 “红娘!我知道你在这里,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话里话外都是浓浓的醋味,就连水宝听过之后也是愣在当场。 唯独紫玹一副倾慕的样子,根本听不出其中含义。 紧接着,鱼临渊和水色踏空而来,出现在青丘对面。 水色看到了紫玹,婧玄认出了鱼临渊。 二者异口同声,惊讶开口。 “是你?” “是你!” () 第三百卅六闻 水隐私心 婧玄认出了鱼临渊,可她在瑶池的时候却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即便她曾经倾诉过那么多和“紫玹”有关的事,也仅仅算的上“交心”而已。 反倒是紫玹见婧玄看鱼临渊的眼神,顿时起了敌意。 鱼临渊不但冒用他“紫玹”的身份,甚至要和婧玄认识,更让紫玹邪火中烧。 水色对紫玹并没有太多好感,只不过因为鱼临渊也曾经是“紫玹”,不得不对紫玹另眼相看。 而身为“红娘”,水色又岂能看不出紫玹对于婧玄这只玄天灵狐的心思。 对视片刻后,水色先开口:“你认识他?” 婧玄再次确认鱼临渊那张熟悉的面孔后,用狐媚的声音说了句“认识”。 只有鱼临渊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素未谋面”。 一瓢凉水将婧玄见到知己的热情,瞬间浇了透心凉。 女人之间,总希望不落下风。婧玄为了扳回一局,重复着水色刚才的问题:“那你们,也认识?” 紫玹生怕被婧玄冷落一般,抢先接过话茬:“他们刚离开万妖林不久,就我跟你提起的那个花妖,便是他们撵走的……” 看得出来,紫玹对于婧玄的喜欢发自心底,就连万妖林内发生的事也是毫无保留说给婧玄听。 只不过婧玄想听的,并非紫玹嘴里的认识,而是水色接下来话里的态度。 水色沉默半晌,看着略显焦虑的玄天灵狐嘴角含笑:“不熟。” 简简单单两个字,婧玄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可仍然有一块石头高悬心境。 她想知道,那个站在水色身旁的“男人”,那个在瑶池为自己解惑的人,为何能毫无波澜地说出一句“素未谋面”。 若非眼前女子逼迫,便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于情于理,婧玄不能坐视不理。 只见婧玄忽然态度一软,狐嘴里发出的声音气若游丝,近乎带着哀求真相的口吻。 “你再好好看看,我是婧玄啊!就是那个经常去瑶池,让你为我出主意的婧玄…… 虽然每次我都会说些和紫玹有关的事,但你从来不会觉得我烦。只是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 婧玄说话时情绪激动,一旁的紫玹惊讶地望着鱼临渊。似乎这一刻紫玹才明白,鱼临渊就是婧玄时常提及的“瑶池公子”。 此时此刻鱼临渊身为当局者,反而是一头雾水。 他想不起来瑶池是什么地方,也自然记不得那只一天几次去找他求缘解惑的小白狐。 “姑娘说话可要负责,如今我不知你真名,你不知我姓氏,如何称得上认识? 想来姑娘来此也不是为了结交我这个陌生的朋友,有事大可直言!” 水色知道鱼临渊健忘,而且婧玄的话里听不出任何虚假,她基本可以确信是鱼临渊遇到自己时,把一切都忘了。 婧玄见鱼临渊一口一个“姑娘”地称呼自己,言辞之中的生疏感完全不像装出来的。 正因为心绪混乱,婧玄也像紫玹一样忘了来此的目的。 似乎鱼的健忘会传染,见者都会变得神志不清。 这时水宝突然跳了出来,指着眼前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一番数落。 “别藏着掖着了,你们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家红娘。刚才就看到你们慌里慌张,怎么现在装作熟识,欲盖弥彰!” 水色本就觉得蹊跷,听水宝这么一说,她才开口问道:“莫非二位也是来此观鱼赏月?” “不是!” 婧玄把前因后果细说一番,中途几次看向鱼临渊。 如果有任何端倪,婧玄都会毫不犹豫出手,将鱼临渊从水色手中“救出来”。 在婧玄看来,鱼临渊定然是被水色用妖法蒙蔽,才变得连自己也认不出。 然而。 当婧玄说出“鱼水二主”时,水色和鱼临渊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天界众多天仙真仙会像大海捞针一样四处寻找“鱼水二主”。 至于天界发生何事,水色和鱼临渊根本不关心。 “那你们不去寻鱼主水主,跑到这万妖林深处做什么?何况就算找到了,怎么确定对方就是真的?” 水色有意岔开话题,不愿过早承认自己身份。尤其是鱼临渊目前的状况,她更加不愿意搅和进任何麻烦中。 没等婧玄接话,紫玹已经有些看不惯水色冲婧玄说话的口气。 “一看便知!” 紫玹说这句话的时候,挺胸抬头,故作镇定,实则心里慌乱无比。 可是一想到能替婧玄争口气,他又觉得底气十足。 变身成玄天灵狐的婧玄怎么也没想到,紫玹会把这句不能当真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 她只能又好气又好笑地地瞪了紫玹几眼,用尾巴抽了紫玹两下。 “你还真敢说!” “你说一看便知,我深信不疑。” “那万一看走了眼,请回去的不是鱼主和水主怎么办?” “可是之前那道白光你也看见了,就是这个方向没错……” 紫玹和婧玄窃窃私语,引得水色捂嘴轻笑。 就算下一刻天塌地陷,水色也没有打算道明自己身份出手相助。 她目前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遍访名山大河,和鱼临渊看一看不容易忘却的风景。 “我和鱼公子之前看到一束异芒,随即消失在北海方向。 说不定你们要找的什么鱼水二主,就在那里……” 婧玄面露喜色,心性到底还是单纯了些。 既然得知鱼水二主具体方位,她自然不会半途而废。 为了能和紫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她必须将太上师叔要找的人请回天界。 下定决定之后,婧玄冲着水色微微点头。 “红娘能不计前嫌,婧玄来日必当报答。既然如此,我和紫玹便不再叨扰二位!” 婧玄嘴上说着,还是在心底默默记下了“鱼公子”。 她从未问过他真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人间相遇。 如果下次还有机会,她一定会当着这位“鱼公子”的面问个清楚。 转而冲着鱼临渊轻轻颔首,绕过青丘往北海而去。 紫玹并未多言,临走前多打量鱼临渊几眼,无奈地摇着头。 等到婧玄和紫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水宝才大张旗鼓地跳到鱼水面前。 “怎么样?水宝可是守口如瓶,什么鱼主呀,水主啊,我一概不知……”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水宝古灵精怪,一双大眼睛盯着鱼临渊,似在打着什么歪主意。 水色食指点在水宝“脑袋”上,有责备有疼溺:“你呀~说吧。打算红娘怎么奖赏你?” “这个嘛容我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 “有啦。水宝就想亲眼看着,红娘用姻缘线绑了他!对,绑他……” 闻言。 鱼临渊一脸茫然,水色小脸一红不知如何解释。 () 第三百卅七闻 水同鱼惊 水宝所求的“奖赏”自然不了了之。 鱼临渊也追问过几次,可每次都是水色扭过头,水宝故意吱吱呜呜。 月升月落,整整一夜时间,鱼临渊和水色都坐在湖边。 黎阴之前,鱼临渊... 《闻鱼》第三百卅七闻 水同鱼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卅八闻 逢鱼开窍 顿时。 鲤鱼精以奇怪的姿势后仰,像条狗一样“蹲坐”在鱼临渊面前。 鱼嘴里都是泥浆,吞吞吐吐骂骂咧咧,完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见状,鱼临渊一巴掌打在鲤鱼精脑袋上,速度快得犹如没有出手。 他并没有动用丝毫灵力,而是单纯地借助手臂上的力量。 鲤鱼精吃痛,撑着胸鳍努力抱头的举动惹得水色捧腹大笑。 鱼临渊早已不记得,他曾在花前月下打过鬼。水色也不曾记起,他当着自己面挥动着桃花鞭…… 可如今鱼临渊教训鲤鱼精时的样子,依然能印入她眼眸,牵动万千情丝。 片刻后,鲤鱼精惊惧地盯着鱼临渊,终于能说出一番清晰的人言。 “你,你你是谁?也敢管本大爷的事!” 鲤鱼精明显外强中干,全靠那张鱼嘴硬撑。背鳍上竖起根根骨刺,似乎准备随时偷袭鱼临渊。 只可惜它的一言一行都映在水面上,根本不需要鱼临渊刻意防备。 说到底,鲤鱼精不过是一只道行不足以化成人形的半妖,智商依然停留在“鱼”的阶段。 鱼临渊又一次无奈摇头,自己本就是个健忘的“鱼脑子”,也懒得再取笑鲤鱼精。 “有位花妖曾叫我‘鱼主’……不知你可曾听说过?” “呃,不曾听说。老鲤自出生就在这湖里,百年未曾出去过。” “那你如何知道万涎湖可结姻缘?” “时常有羡鱼之妖路过,自然是道听途说!” 鲤鱼精对答如此流畅,和刚才的迟钝相比截然不同。 鱼临渊不禁心想:会不会是自己敲打之后,鲤鱼精逐渐开窍了? “你知不知道,这世间的鱼都归鱼主管!本鱼主念你修行不易,向我家娘子道歉之后便饶过你。” “……” 鲤鱼精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到现在还有懵。 但见鱼临渊渊不像故弄玄虚,只好下意识地跟水色连说几声“抱歉”。 鲤鱼精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何如此听从“鱼主”的话。即便它自己的意识在抗争,可言行举止还是由不得自己。 面对这副模样的妖,水色只笑不语。 鱼临渊踏着水面款款走近,鲤鱼精仿若血脉受制一般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鱼临渊又是一巴掌敲在鲤鱼精大脑袋上,顿时令鲤鱼精那一对鱼眼水如泪涌。 “同池为鱼,相食可宜?快把吃进去的鱼吐出来,别让我家娘子为难!” 鲤鱼精不由自主地张开大嘴,生吞进去的十数条鲤鱼被它一股脑地喷吐而出。 其中一条体型略小,竟然奄奄一息地挂在了鲤鱼精的尖牙上。 任凭鲤鱼精如何甩动鱼头,挂在尖牙上的鲤鱼就是弄不下去。 水色实在不忍,以一股柔和的灵力将鱼送回湖中心。 灵力在湖里化开,刹那间漂在水面的鲤鱼又都活了过来,纷纷向鱼临渊围拢过来。 鱼临渊盯着鲤鱼精,冷冷地开口:“弱肉强食固然是生存之道,但同类相残终不可取!好自为之,或许我们还有再见之日……” “是。鱼,鱼主。” 鲤鱼精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鱼鳍也都敛在一起,看上去似有几分低落。 一直到它游回深水,才敢回首看鱼临渊和水色一眼。 水色望着归于平静的湖水,内心的涟漪却久未平息。 “原来,这就是鱼主哇~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她眉开眼笑的样子落在鱼临渊眼里,有着无法形容的美。 此刻鱼临渊离岸边尚有三步之遥,他直接纵身一跳,故作前仰后倒站立不稳。 “小娘子恭维他人的功夫见长,莫非源自水主的隐藏本领?” “嘁,话多!夸你呢……” “我这鱼脑子可不禁夸,就不怕将我夸的忘乎所以,不知道将来去哪儿?” “……” 水色轻吐舌头,才想起里这半天时间似乎少了点什么。 鱼临渊即使看不透水色所想,也能从她东张西望地神色里明白一些。 等到四目相对之时,鱼水再次心有灵犀地异口同声:“水宝。” 她呼唤几声,他附和几句。 尽管水色知道水宝贪玩,但从未拒绝回应自己。.999(m) 一股不妙的感觉自水色心头涌现,刚才的好心情如同蒙上了灰尘。 “一定出了什么事,不然水宝不会消失这么久!” 鱼临渊不知道水色和水宝的关系,却不忍心看见水色面露忧色。 “没事的,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要‘绑我’的水宝,一定是在某处仰天大睡。” 水色岂能不知这是鱼临渊在安慰自己。可她同样知道,水宝身为灵犀之泪根本不可能“睡着”。 思前想后,始终无果。若水宝当真迷失在万妖林,一时间肯定回不到这里。 鱼临渊拥她入怀,笨笨的鱼脑子实在不知如何安慰。 “都怪我,如果不是拉着你观鱼,或许能尽早发现!” “臭美。” “那我们怎么办,我这鱼主徒有虚名,不能掐不会算……” “再等等,水宝应该能找到回来的路。” 鱼临渊拥着水色,就像怀中一抱流水。阵阵心绪像水一样,从水色身上传递到鱼临渊怀里。 越是如此,鱼临渊越舍不得放开。 就在这时。 一个老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上去和蔼可亲。 “看样子,二位一定就是师兄口中的鱼水二主了……想不到我太乙老儿有幸得见,失敬失敬!” 悠扬的声音如同天籁,使得鱼临渊和水色忍不住看向东南方的天空。 一片祥云五颜六色,太乙真人骑在一头黑色的水牛背上,左手臂上挂着拂尘,右手里攥着一根有点歪斜的枯树枝。 最让水色在意的是,枯树枝上系着一根金线,下端拴着的铁环内封禁着无法言语的水宝。 水宝看见水色,一双大眼睛都急出了泪花。可是任凭它怎么挣扎,只能在黑牛眼前来回晃悠。 鱼临渊松开怀抱的同时,水色遥遥一指天上的水宝。 蓬勃的力量仿佛一下子注入到水宝圆滚透明的体内,爆发出震惊太乙的灵光。 金线骤然断成两截,铁环发出难以抑制地嗡鸣。 水宝不顾三七二十一,一头扎进水色怀里左蹭右蹭。 “呜呜呜~红娘捆了这老头儿,宝爷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水色哭笑不得,鱼临渊站在一旁像条醋鱼一样争风吃醋。 太乙捋着白须,盯着枯树枝上仅剩的半截金线,一脸心疼。 “罢了罢了,捆仙锁终究还是捆不了弱水,就当老夫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坐下黑牛嘲笑似地连“哞”三声,顿时令太乙脸色有些难看。 “若不是你这头蠢牛,老夫怎么会碰到这些闲事?” 黑牛鼻孔出着粗气,显然对于太乙这番话不以为然。 水色放下水宝,礼貌地向太乙一拜。 () 第三百卅九闻 鱼随仙去 “敢问尊驾,为何要抓我家水宝?” 水色表现的不卑不亢,捧在手里的水宝故作委屈,乍看就像个孩子。 太乙看了一眼手中的枯树枝,随便往旁边一丢,顺势一巴掌拍在黑牛屁股上。 就见坐下黑牛甩着头,款款落在鱼临渊和水色不远处的地上。 见这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并未理睬自己,水色正准备替水宝讨回公道,却被鱼临渊一把拦住。 “还是我去吧。” 鱼水相视,水色心头的气愤顿时打消大半。似乎鱼临渊的一个眼神,也能让她瞬间静下“心”来。 鱼临渊冲水色点点头,走到离太乙五步位置时停下。 此时的太乙仍未打算回应水色或鱼临渊,而是面朝牛背,左手不断掐算着什么。 就这样,黑牛盯着鱼临渊,鱼临渊站在原地静候,如此场景在万妖林内显得分外特别。 水色相信鱼临渊,似乎只有水宝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上去叫嚣一番,却都被水色捂住嘴。 片刻后。 太乙掐算的左手终于停了,面露沮丧地抬起头。 “既然是天意,为何又看不清?似乎有人蒙蔽天机,扰乱刚才的推衍……只是,究竟会是何人所为?” 太乙倒吸一口凉气,白色长袍上的祥云之中,飞出数只拇指大小的仙鹤周游全身。 “假如老夫不打算请鱼主和水主回天界,二位作何打算?” 经太乙这么一问,鱼临渊忘了为水宝找回面子:“没什么打算!不知尊驾可否指点一二?” “哦?” “况且我们和尊驾并不熟,就算你真心实意‘请’我们去,只怕未必能如您所愿……” 太乙用拂尘敲打着自己,似乎一时间陷入两难。 太上师兄的“天命”不可违,可按照刚才他推衍的结果,天命有异。 既然已经确认鱼主和水主就在人间,太乙也想静观其变。 “老夫太乙真人,如你们所见,一位好吃懒做的天仙而已。这种事情本就无心操持……” 太乙边说边打着哈欠,仿佛百年没有静修了一样。 只是太乙这副模样落在鱼临渊眼中,更像是有意岔开和水宝有关的话题。 鱼临渊轻笑一声,二话不说立马出手。灵力化水突然从地下喷出,袭向黑牛腹部。 黑牛明显有所感应,连忙向鱼临渊冲来,可还是慢了半步。 水如泉涌,如龙似蛇,毫不留情地冲撞在黑牛下身位置。 刹那间,黑牛后蹄猛撩,端坐黑牛背上的太乙猝不及防地连续颠簸数下。 若非太乙及时抓住黑牛角,只怕早已被甩了下去。 “蠢牛!你……” 太乙明知是鱼临渊所为,却有意把矛头指向坐下黑牛。 水色看着这一幕好气又好笑,水宝更是朝黑牛吐着长长的水舌头,冷嘲热讽。 见水色心情变好,鱼临渊适可而止地收招。 太乙眼底精芒一闪,若有所思地捋起了胡须。 “天界近来不怎么太平……换作老夫,这些毫不相干的闲事也不会去管。只不过太上师兄指明让二位去天界,必然有一定道理。 相信时机成熟,二位自会去天界走一遭,无须刻意。” 鱼临渊抱拳作揖,只为感谢太乙留给他们更多时间。 至于水宝的事情,对方不愿再提,自己也不能一味纠缠。 “仙师通情,我们不能不达礼。天界若需要,我们自会适时出现!” “……” 太乙用拂尘拍打黑牛屁股,顿时黑牛蹄下生云,缓缓升入半空。 然而。 就在水色和鱼临渊目送太乙离开时,一青一红两道异芒,从万妖林外直奔此地。 黑牛“哞”叫一声,看上去,对来者所散发出的气息极度厌恶。 太乙甩动手中拂尘,黑牛逐渐远去的身影再一次定格在空中。 水宝大喝一声,从水色怀里骤然飞出,借助空气里的水气变身到七尺。 “你们一个个对红娘如此无礼,宝大爷实在看不下去啦~” 没等一青一红显现真身,水宝纵身飞起,冲着那两个逐渐幻化出的人影重重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水宝以雷霆万钧之势命中两个人影时,青红两个人影身前各形成一面灵盾。 本就是水宝仓促之下的虚张声势,在遇到坚实的灵盾后,水宝立即像泄气皮球般变回原样。 一青一红两个人逐渐凝实,挡在他们身前的青红灵盾却未曾随之消失。 太乙猛然睁大眼睛,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逆鳞盾!传说一百条真龙的逆鳞才能聚成一盾……此物可不是随便一条龙就能拥有的。” 随着太乙话音落下,一青一红两人脸上的龙鳞渐渐褪去,露出两张英俊潇洒的面孔,正是敖烈和敖谨。 额头上尚未完全消退的龙角,象征着他们龙族的身份。 只不过如今不是在闻鱼梦里,他们早已不记得鱼临渊和水色。就像此刻初见“真龙化人”的鱼和水。 敖谨还是那般沉默寡言,略微向太乙真人施礼后,与敖烈对视一眼。 忽然。 敖烈和敖谨单膝跪地,向鱼临渊和水色恭敬地说道。 “恳请鱼主水主出手相救,如今我龙族已危在旦夕!” “……” 听闻此言。 不光鱼水诧异,就连天上的太乙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 龙族自有龙尊龙王,又何须鱼主水主相助?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不管怎样,总要弄明白发生了何事。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鱼临渊单手一抬,一连串气泡将敖氏兄弟扶起。 “素未谋面,你们又是如何寻到这里?莫非‘鱼主’和‘水主’自带标记,一看便知?” “龙尊最后一次清醒时曾告知我们兄弟,鱼主出现之处必有白色鱼光。” “即便如此,龙族才是四海之主,与鱼主水主有何干系?” “轮回石!天尊将龙尊囚禁深海,以龙族之血炼化轮回石,将其据为己有……此刻他们已经带着轮回石前去天界了!” 敖烈明显是个急性子,经不住鱼临渊质疑似的“拷问”。索性无视太乙存在,将重要的事情三言两语说完。 鱼临渊不知天尊是谁,只好将目光投向水色。 而水色却因为“轮回石”的消息,有些心不在焉。 唯独太乙反应最为强烈,惊叫着从黑牛背上冲到敖烈敖谨面前。 “所言句句属实?” “嗯。”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太乙嘴上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有些惊慌失措地祭出拂尘。 拂尘顿时变成一支笔,任凭太乙拿在手里对空虚画。 下一刻。 一道五光十色,吐露着氤氲之气的祥瑞之门浮现眼前,门后面不知通往何处。 太乙首当其冲,整个人直接踏了进去。 “快跟上!再耽搁下去,三界可就没了……” () 第三百卌闻 鱼临奇境 鱼临渊和水色最后踏入那道门,五光十色融入阳光不见。 …… 水色原本以为太乙会把他们带到一处世外仙境,可穿过门之后眼前光线忽然变得黯淡。 黑牛跟在太乙身后叫了两声,似在提醒敖氏兄弟注意脚下。 此地并非没有光,而是所有的光亮都像是由一种晶石发出。 头上没有天空,脚下没有大地,每走出一步都似如履薄冰。 唯一一条路由晶石结成,悬在空中蜿蜒向前。 四周明明充斥着海水,可每当水色伸手触摸时,都像拂过空气。 就连常年生活在海里的敖烈敖谨也对周遭景象颇感好奇。 此刻。 他们就像行走在海底最深的海沟上方,能看见栖息在深海的鱼类,也能看见形如假山一样的珊瑚,还有一张一翕的巨大贝壳。 随着不断向前,前路渐渐没入海沟深处,海底仅有的景色也随之被黑暗取代。 脚下的晶石成了唯一的美景,蓝紫色的微光酷似一条趴在海底的长龙。 太乙就像脚下生风般越走越快,很快便将鱼临渊他们甩在了身后。 “你们一定想知道,老夫为何要将你们带至此处,而非前往天界。 若一切如敖烈和敖谨所言,那此时前往天界并非明智之举。 三界并不是浑然一体,甚至存在一处夹缝。一些和三界有关的秘密,也只有在那里才能知晓!” 鱼临渊和水色心照不宣,他们原本就打算离开万妖林。至于将来去哪里,要不要去找轮回石,这些全都另当别论。 既然世间还有一处地方不属于三界,哪怕只是个“夹缝”,他们也会忍不住想要去看看。 念及此处,鱼临渊和水色不由地加快速度,将敖烈敖谨落在最后。 敖烈敖谨虽然心中焦急,但如果不能如龙尊所言请回鱼主,即便此刻转身离开也是徒劳。 见鱼临渊距离越来越远,敖氏兄弟没有任何犹豫追了上去。 …… 黑暗中的时间,总会显漫长。 有任何一点点光芒出现,都能带走心底的迷茫。 鱼临渊和水色保持同样的速度向前,早已忘了时间过去多久。 水宝趴在水色肩上昏昏欲睡,似乎对周围单调的景色失去兴趣。 又是几次迂回之后,耀眼的光芒出现在前路尽头。 等到鱼临渊和水色适应后,才看清散发出夺目光亮的赫然还是一道门。 门高三千丈,其上纹路驳杂,透着一股混沌之气。 尤其是两扇门上各自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鱼,使其显得愈发神秘。 鱼临渊虽是龙鱼,但在他贫乏的记忆之中,根本不存在这样一处地方。 而站在他身旁的水色,更是满目向往与憧憬,仿佛发现了世外桃源。 太乙面对大门站在那里。黑牛竟然变得只有家猫大小,远看憨厚可爱。 鱼临渊拉着水色的手落在太乙身侧,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门上的两条龙鱼。 “走了这么久,仙师为何不进去?” 只见太乙轻轻摇头,伸出两指揪着自己胡须。 “很久么?” “很久。” “若非老夫以扭转乾坤之法,擅自开辟出这条路,只怕鱼主要找到这里至少也需要千年!” “……” “至于为何还不进去……实不相瞒,太乙学艺不精,天仙修为不足以开启此门。” 太乙嘴上说着,微眯的眼睛却时刻注意着鱼临渊和水色的举动。 他的确从未进去过,甚至上一次同太上前来,也只有太上独自进去片刻。每当他苦苦追问太上门内有什么,太上也只会告诉他:三界之秘。 鱼临渊没有轻举妄动,向前几步审视着门上的每一处细节。 一段时间后,敖烈和敖谨才喘着粗气出现。似乎对于龙族来说,此处对它们有着强烈的压制,使得体内灵力四处乱窜。 鱼临渊目视两条龙鱼,心里只想着如何才能打开眼前这道门。 忽然。 一股震慑心神的意念闯入他意识,介于生死之间的痛苦迅速在全身蔓延。 身体几度失去平衡险些栽倒,都被水色搀起。 水宝终于在一番假寐后苏醒,看到眼前这道门的时候,发出叹为观止的声音。 鱼临渊听到了一个声音,谈不上熟悉,却也没那么陌生。 可至于那个声音到底在对他诉说什么,却根本没有听清。 当身体上的痛楚渐渐消失,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自脚底升起,一直抵达额头。 他将水色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慢慢挪开,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有一种感觉……世间之所以会诞生这样一处地方,就是为了你我到来!” 水色满脸嗔怪,轻启朱唇:“尽说些好听的安慰我!既然是为了我们到来,为何只见你难受,我却不曾有过一丝感觉?” “因为你是水,而我是鱼。” “……” 水色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正如鱼临渊那句话里的含义一样:鱼水在一起时,承受疼痛的总会是鱼。 想着想着,水色不禁有些恍惚。等到她回过神时,自己手里的那个“臂膀”早已不见。 鱼临渊只身立在大门前,正对着两扇门中间的门缝。 或许是因为此地没有空气,门缝里感受不到丝毫气息。 他缓缓伸出双臂,两手成掌分别放在两扇门上用力一推。 大门纹丝未动,顺着鱼临渊双臂推出去的灵力犹如石沉大海。 他疑惑地回过头,刚想开口询问太乙此门如何打开。 可就在这时,大门上的两条龙鱼突然转动鱼眼,彼此首尾追逐,逐渐融合成太极图。 古旧的声响从大门上传来,愈发耀眼的光芒照射四方。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鱼临渊面向大门时,那一道门缝在他眼前迅速放大。 门向内徐徐打开,还没感受到门内有什么,一股强大到无法匹敌的吸力拉扯着鱼临渊。 恰在门缝足以容纳鱼临渊经过时,他那轻飘飘的身体就像“鱼魂”一样,不由自主地飞了进去。 水色大叫一声“鱼临渊”,数道流水从她身侧激射而出,试图将鱼临渊拽回来。 然而一切终究还是晚了些,水色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门内。 “水宝!” 水色自然不甘心和鱼临渊就此分开,水宝瞬间幻化成厚实的“气泡”,围在水色周围。 门开一半,水色便迫不及待的追了进去。 敖烈敖谨犹豫片刻身形一动,却被太乙手里的拂尘拦在门前。 “还是不去的好……据老夫所知,只有此处可以出入,二位不妨耐心等待便是。” “那万一鱼主和水主遇到危险怎么办?” “会么?” “……” “就算他们遇到危险,以二位修为就能化险为夷?听老夫一句劝,有些事情不知道,兴许龙尊才能得救!” () 第三百卌一闻 阴阳七鱼 鱼临渊只觉自己像一条死鱼,任由自己的身体随波逐流。 放眼四周,不论是头上还是脚下,亦或者前方身后,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见絮状的祥云。 那座三千丈高的门,完全浸没在不着边际的祥云里,仍在慢慢打开。 几个翻滚之后,鱼临渊的身体终于停了。身边的云朵像弹过的棉花,轻柔地将他接住。 还没等他适应周围环境,水色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冲来。 好在这里就是“云”的世界,即使鱼水撞在一起也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鱼临渊七荤八素地揉着额头,水色却像一块狗皮膏药黏在身上。 “喂~能下来了吗?姑娘家家要懂得矜持……” 一句话说完之后,鱼临渊和水色面前全是泡泡。这才让鱼临渊意识到,是水宝在调皮捣蛋。 水色露出“嘿嘿”一笑,故意用力推了鱼临渊一把。 水宝变回原来大小,自顾自地穿梭在四周的云层里。 水色飞身落在鱼临渊面前,一边伸手拉他起身,一边嗔怪道。 “跑那么快!是怕我跟得太紧么?” “……” “不说话是默认喽?” “没看出来,你也会有这些‘小女子’心思。” “凡人有言:女人都是水做的。换个角度看,我就是那索心如水的女人……” 鱼临渊无言以对,忍不住白了水色一眼。 水色轻哼一声,将他的白眼完全无视。 “鱼公子!你说,这里的云是不是和天界的一模一样?” 鱼临渊轻轻摇着头,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曾在瑶池的百年,也就不知道云和云的区别。 “我总觉得这些并非真实存在,更像是迷惑你我的障眼法。” “那就让红娘揭开面纱瞧一瞧!” 水色说着,一点灵光汇聚指尖,就要倾尽全力将云驱除。 可就在这时,风起云涌。一望无际的祥云如流水一样向后倒流,很快便在完全敞开的大门周围汇聚。 一抹阳光从“天边”照来,祥云消失后一切都改天换地。 脚下山河壮丽风光旖旎,头上一片混沌雷光涌动。 只不过这里的“山”,都是由白云幻化而成。 正前方,一黑六白七个身影围成一圈坐在那里,似乎正在等待鱼临渊到来。 直到鱼临渊和水色靠近一些才看清,它们居然都是“鱼”的模样。 而为首的黑鱼,正是鱼七。 鱼临渊不由自主地一问:“这里是……” “外人只知此地位于三界夹缝之间,但于鱼主而言,这里便是‘轮回之地’。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欲界!” 鱼七似乎知道鱼临渊一定会来,慢慢起身之后再次单膝下跪。 “恭迎鱼主礼毕归来!” “礼毕?” “鱼主有所不知,净世之礼一定会让鱼主忘记所有,才能净化天地之恶。” “既然我已经都忘了,又何必将这一切重新强加在我头上?什么天地之恶,就算天地毁灭又与我何干!” 鱼临渊说完,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飞去。 至于鱼七刚才所言,他不想跟自己扯上任何关系。哪怕眼前这条怪鱼说破天,鱼临渊也不会再入险境。 似乎听从自己感觉误入此地,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鱼七本想起身去追,可当看到鱼临渊折返时,又误认为鱼主回心转意。 鱼临渊飞出一段距离之后,猛然想起水色还留在原地没有跟来。 水色目睹这滑稽的一幕,把鱼临渊的心声都收进心底,一时间竟忘了随他离开。 折返回来的鱼临渊一把拉过她的手,水色也心甘情愿地就这么离开。 鱼七眼中闪过一丝低落,似乎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它没有阻拦鱼临渊,更不会让水色留下。.999(m) “或许鱼主早已不记得闻鱼的那个梦,更不在意君天殿内究竟封存着何物。 鱼主既已跳出自己的宿命,也该有自己的选择。 可是鱼主是否想过,有些事情尚未结束,鱼主和水主就无法无忧无虑的在一起。 水易来,鱼难去! 就算鱼主今日因为遗失记忆离开,他日定会因为水主回到这欲界。” 闻言。 就要通过欲界之门的鱼临渊再次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鱼七和那六条白云幻化出的鱼。 “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 我这鱼脑子能记住的事情终究有限,只希望在下一次全部忘记之前,尽可能记得我想记住的……” 说完。 鱼临渊冲水色一笑,随手抓起一旁的水宝,穿过大门…… 水色始终沉默。既然鱼临渊愿意,她会将所有经历当作一次跋山涉水的旅行。 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周围的光线稍稍暗淡。 不论太乙还是变小的黑牛,亦或者敖谨敖烈,都望着突然出现的鱼临渊和水色露出诧异的表情。 很显然,他们都没有想到,鱼临渊能出来的如此之快。 “里面……发生了什么?” 太乙声音很小,小到自己听起来都有些费劲。尽管觉得这样说有些多余,可眼下天界局势难料,他不惜多此一举。 鱼临渊长舒一口气,像摆脱麻烦一样面色轻松:“里面什么都没有,为了不耽搁太多时间,我们只好出来了!” 太乙略显沮丧地摇着头,却没有理由质疑鱼临渊的话。 敖烈敖谨迟疑片刻,再次恳请鱼临渊出手去救龙尊。 鱼临渊只得无奈地答应,至于能不能救得了龙尊,又是另一回事。 “看来这三界夹缝也没什么玄妙之处嘛~就是不知道能够囚禁龙尊的地方,有何奇特!” 随着鱼临渊声音落下,三千丈高的大门开始缓缓闭合。 鱼临渊站在大门前,心里竟有一种患得患失的错觉。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如果就这样离开,一定会失去些什么。 可是他身边除了水色,还有什么是值得失去的? 眼见欲界之门间的缝隙仍在不断缩小,鱼临渊还是下定决心转身。 然而。 没等到他和水色迈开步子,一道灵光自门后飞出,不偏不倚地砸在鱼临渊后脑。 一种从未有过的触觉传遍全身,不痛不痒,似乎砸中他的就像一片鱼鳞。 “嗙~” 随着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掉在鱼临渊身后。 太乙瞥了一眼,只觉平淡无奇。一张刻画着娃娃脸的面具,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 鱼临渊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去捡。既然不愿找麻烦,自然不会从这里带走任何东西。 反倒是水色,在看清鱼面上的娃娃脸后收起震惊,冲水宝递了几个眼色。 一直等到他们离开很久之后,水宝才出现,悄悄将鱼面收走…… 欲界内。 鱼七盯着大门的方向良久,忽然闪身出现在白云幻化出的六条鱼身前。 “今次,你们怎么看?” 其中一条鱼慢慢睁开眼,用无比厚重的声音说道。 “只要有鱼面在,总有一天鱼主会想起我们六条阴鱼魂。还有,你这阳鱼的真实身份……” () 第三百卌二闻 逢鱼化吉 东海与南海交汇之处,水深万丈有余。 一条条游龙都在距离此地很远的地方游荡,仿若将此地视为禁区。 昏暗的海水里极少看见光明,就连穿行四海的鲸鱼也会远远避开这片海域。 隔三差五,总会有龙吟声从这里传出,带着不甘与怨恨渐渐消沉。 海底最深处,一根断裂的星辰柱上残留着点点星芒。曾经不可一世的君天殿龙尊敖殇,被牢牢地钉在星辰柱上。 此刻,他就是一条被打回原形的真龙,鳞开肉绽的龙身几乎无法与星辰柱分开。 硕大的龙头耷拉着,昔日有神的眼睛早已黯淡无光。 甚至象征真龙身份的玉龙角,也断得七七八八。 以星辰柱为中心,海底方圆千里之内,遍布着死去多时的龙族。 有的已经化作龙骨,有的仍然是一具龙尸。 忽然。 龙尊敖殇的身体一阵抽搐,有气无力地睁开眼。 当他又一次望着眼前尸横遍地,仅存的意识再度充满恨意。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天尊!佛尊!命尊!你们真的以为自己能看破一切?我敖殇倒要看看,龙族的血海深仇,你们用什么去填!” 残缺的星辰柱似感应到敖殇醒来,瞬间幻化出星图,不断汲取着敖殇恢复的力量。 仅仅几息时间,身为龙尊的敖殇便再度昏厥,威风不再。 …… 当这片海域安静之后,一对亮如灯笼的眼睛才从海底的泥沙里探出头,紧接着是另外一对……直到最后一对眼睛出现时,九颗硕大的蛇头靠近敖殇。 似乎每一个蛇头都拥有独立的意识,但它们却长在同一个身体上。 其中一个蛇头吐着信子凑近敖殇,眼里全都是幸灾乐祸:“啧啧啧~堂堂龙尊,也会有今天!怎么样,元始天尊私藏的这半根星辰柱,滋味不太好吧?” 另一个蛇头似乎略有不满,二话不说将其挤到一旁:“话多!元始天尊让我们看着它,可没说让你泄愤……” “泄愤又如何?这三界马上尽归元始天尊,你我兄弟多说几句话又如何!” “无知。没听天尊说吗?只有得到全部六块轮回石,三界才是他老人家的三界!” “哼!就你知道的多……那天尊他老人家此去天界,怎么没把你带上?” “你……” 两个蛇头谁也不让,一边唇枪舌剑,一边凭借蛮力纠缠在一起。 其余几个蛇头摆出一副静静看戏的样子,既没打算将二者分开,也没有出言相助任何一方。 最大的那颗蛇头森然地盯着它们,终于忍无可忍地怒啸一声:“好啦!谁若坏了元始天尊好事,谁就滚回虚空。” 绝强的气势掀起海啸,整片海域里的真龙尸骨在灵力冲击下再次分崩离析。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两个蛇头立刻彼此分离,摆出一副不得不屈从的架势。 短暂的沉默之后,九个蛇头高高扬起,分别张开巨口咬在敖殇的龙身上。 与此同时,一个接近万丈的身躯从泥沙里蠕动而出,九个蛇头闪烁着不同的灵光,像毒素一般缓缓注入敖殇的体内。 断裂的星辰柱更像是半根刺,扎在这个九头怪物的巨大身躯上。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九个蛇头才松口,随着它们共同的身躯沉入泥沙中。 …… 在距离敖殇不足百里的地方,海底的礁石上长满了珊瑚。 只不过因为浸染龙血太久,大部分珊瑚呈现赤金色。 此时。 一丛珊瑚竟然向着敖殇所在位置移动,如同成精一般。 和偌大的海域相比,一丛珊瑚自然显得微不足道。可它却懂得如何利用海底的地形隐藏自己,“身手”敏捷完全不像珊瑚。 忽然。 又有一丛金色珊瑚装作“随波逐流”,拐弯抹角地挡住去路。 一个火急火燎的女子声音从珊瑚上传来,似乎刻意压低声音:“九公主!这么做太冒失,非但救不了龙尊,很可能连我们也会搭进去……” “我不想再等了!元始天尊不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且不说那什么星辰柱,即便是那个九头蛇怪我们也打不过。” “难道就这么干耗着?” “敖烈和敖谨不是已经去搬救兵了吗?若龙尊所言为真,那他们一定能找到鱼主。” “雨儿……就算这世间真的存在鱼主,它又拿什么和掌握轮回石的天尊斗?” “……” 两丛珊瑚躲在一处龙骨后,陷入沉思。 它们一个是敖殇独女九公主所变,一个是鱼临渊唯一的徒弟雨儿所化。因为净世之礼,她们都不记得世间有个鱼临渊,还有个灵号水色的水主。 敖殇身陷囹圄,清醒的时间终究太少,不可能将他所知如数相告。 雨儿原本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可当她发现龙骨后面那一双灯笼似的眼睛时,立刻将“九公主”拉入自己怀里。 屏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即使露出一丝一毫灵力波动,也会瞬间被发现。 “雨……” “嘘~” 几乎同一时间,蛇头吐着蛇信从她们上方缓缓掠过。 就在雨儿觉得化险为夷时,另一个蛇头从远处破水而来。 两个蛇头似乎都觉察到了什么,接连出现。 “你听到什么了没有?” “听到什么,就听到你在说话……” “你还没完了!我是说刚刚这附近,有两个女人的声音。” “海里?女人的声音?美人鱼啊!” “信不信由你……” 话音刚落。 其中一个蛇头突然爆发,蛮横地横扫而过。充当保护伞的龙骨被这简单的一击粉碎,散落在泥沙里的贝壳随着水流翻飞。 雨儿和九公主就像失去依靠的浮萍,顿时被一股强劲的海流卷起,漫无目的地飞向远处。 眼见离敖殇越来越远,九公主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尊父”。 两个蛇头当仁不让,循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激射而来。 甚至在它们的额头上,一圈圈灵纹正以它们为中心迅速铺开。 雨儿索性不再隐藏自己,变回真身的同时,一把拽过九公主就往东海方向逃。 反倒是解除变身的九公主,眼角挂着些许晶莹,泪水始终无法流入海里。 她就这么伤心着,任由雨儿拉着自己越逃越远。 每一次回头,心里都会多一些无助。 她希望有一个旷世英雄出现,救尊父于水火…… 恰在此刻。 前方出现两点光芒,一青一红越来越近。 雨儿为了尽快离开,借助魂鱼诀变成了浑身斑点的鲸鱼。当她逐渐看清敖烈和敖谨时,抑制不住激动地心情鲸吞着海水。 “九公主!是他们,是他们!” “雨儿你又在安慰我。” “不是。真的是他们,还有……” “还有什么?” 四双眼睛同时看向前方,她们眼中除了一青一红两条龙,还有几个看上去分外孱弱的人影。 () 第三百卌三闻 鱼新主旧 九公主也不知为何,看见鱼临渊的第一眼便难以抑制地心慌。 那些铭刻在骨子里的纠葛,又岂会因为净世之礼而荡然无存。 百年时间,雨儿还从未见过九公主如此“难过”,呼吸急促,面红耳赤,平日里隐藏起来的一对玉龙角也偷偷从额头钻出。 此时的九公主不像因爱而恋,更像迎来“大病”一场。 只见她无力地抓着胸口的衣襟,龙纹随着脸颊上的龙鳞时隐时现,体内灵力外放形成的漩涡肆无忌惮地搅动周围海水。 原本打算尽快离开这里的雨儿,反倒像是一条被卷入洋流的孤鲸,任凭她如何在海水里“挣扎”都无济于事。 这时。 紧追不舍的两个蛇头终于发现机会,不但牵动趴在海底的庞大身躯,就连其余几个头也都惊动了。 九双眼睛里的幽光依次向雨儿这条鲸鱼照射而来,当发现她身边的九公主时尤其惊愤。 一时间,这片海域显得比之前更为热闹。九头蛇怪扭动着足以翻江倒海的身体,不遗余力地扑向雨儿这条仅有几丈大小的“小鱼”。999首发 与此同时。 敖烈和敖谨显然也发现了九公主的存在,只是他们从未见过雨儿变幻成鲸鱼,故而把她也当成了九头蛇怪的“同伙”。 越是急于救出九公主,敖氏兄弟看待眼前鲸鱼的目光也愈发不善。而此时九公主身上一切异样,他们都归咎于九头蛇怪作祟。 “还请鱼主和真人尽快出手,先救下九公主!” “……” 鱼临渊似乎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公主,下意识地扭头看了水色一眼。 水色却始终凝视着雨儿所化的鲸鱼,以及身形遮蔽整片海域的九头蛇怪。 太乙尽管面色从容,可他频繁的掐动手指,灵光犹如指间摩擦出的火花一样耀眼。 “事到如今,老夫竟也算不出这孽畜的来历?三界异事何其多,怎么近来偏偏赶在一起……” 太乙这番话显然是说给鱼临渊和水色听的,只是站在他身后的小黑牛突然昂首挺胸,噘着湿润的牛鼻子猛然冲了出去。 它把尖锐的犄角对准其中一个蛇头,酷似一股黑色的钻风直捣黄龙。 太乙并未制止,反而双眼微眯,略有期待地等待着结果。 就看到。 莽撞的小黑牛通体闪烁灵光,掠过雨儿和九公主上方,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迎蛇而上。 小黑牛就像鲸鱼身上的虱子,根本没有被九头蛇怪放在眼里。 眼看着小黑牛正中目标之际,九头蛇怪庞大的身躯忽然一滞,张口喷出九股紫黑色的液体。 似墨,却又非墨。像毒,又不是毒。 只见紫黑色的液体所流经的地方,海水迅速凝结,变成了坚硬无比的晶石。 小黑牛猝不及防,牛角直接撞在横空出世的晶石屏障上,撞了个七荤八素。 晶石坚硬丝毫未损,倒是牛角磕碰掉一小块,令小黑牛两眼充斥着红光。 小黑牛越战越勇,后退几步迎头再上。晶石屏障上突然异芒闪烁,无数类似于星云的漩涡挨个浮现,瞬间将周围的灵气吸收殆尽。 此时。 小黑牛身上的灵力犹如遇见“天敌”,不但像流水一样被快速抽离,竟然成为了束缚它自己的障碍。 短短半息时间,小黑牛已力有不逮。勉强扭头望着太乙所在,连“哞”几声似在求救。 太乙轻甩拂尘,冷哼一声,天仙实力爆发之时如入无人之境,瞬间出现在小黑牛身旁。 “平日里让你跟随洛玄和婧玄勤加修炼……怎么?今日知道向老夫求救了?” 太乙语重心切,责备的同时一掌打在牛屁股上,直接将其掀飞。 鱼临渊和水色听到“婧玄”的名字,这才意识到太乙就是那只玄天灵狐的师傅。 敖谨见太乙出手,借机游到九公主跟前,就要毫不留情地将雨儿和九公主分开。 然而。 还没等到敖谨有所行动,晶石后面的九头蛇怪勃然大怒,九个头齐齐张开大口咬在晶石上,将其一分为九。 “元始天尊尚且敬我三分,你们如此目中无人,居然妄图当着我的面将杂鱼救走……做梦!” 九头蛇怪猛然将嘴里的晶石吞下,再次张口时各自含着一个球状的异物。 每一个异物上传出的威压,都足以媲美灵宝。当九个类似的异物组成一个星图时,其威力可想而知。 距离最近的太乙脸色大变,完全没有料到这九头蛇怪强悍如斯。 情急之下太乙都来不及出手,只能喊出一声“退”,耗尽一半灵力遁出百里。 紧接着。 九头蛇怪浑身光芒乍起,整片海域都被披星戴月的光辉照亮。 看似九个异物缓缓向前飞出,实则以快到无法看清的速度射向九公主和雨儿。 刹那之间,就连身为真龙的九公主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恰在这时。 一道妃光跳跃至九公主身前,落在雨儿这条鲸鱼头上。 鱼临渊不懂得任何仙法灵术,却无法对眼前事置之不理。 当他牵着水色的手出现在九公主面前时,周围的一切都已空灵。 待九公主看清鱼临渊那张精致无暇的脸,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笑。她身上的异样顿时消散全无,悸动的心跳直接达到巅峰,令她昏厥过去。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九公主不清楚,雨儿也不知道。就连百里之外注视着这里的太乙真人,也只在眨眼后看到大跌眼镜的结果。 所有光芒消散,这片海域安静的令人生畏。 九公主依偎在一条鲸鱼怀里,就像睡着了一样,时而露出甜笑。 水色和鱼临渊左手牵右手,云淡风轻地站在鲸鱼背上,望着定格在不远处的九头蛇怪。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水色右掌前伸,鱼临渊伸出的是左手。 殷红的姻缘线系在两个手腕上,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他们周围,一个十丈大小的妃色鱼符,将一切隔绝在外。 而他们下方,九个巨大的深坑,将海底轰出了一条深达万丈的海沟。 冰冷的海水和炽热的熔岩彼此交融,竟像似曾相识一般。 但令太乙最为震惊的是,鱼临渊和水色面前还有另外一个远超万丈的鱼符,偶尔滑过玉银之光。 九头蛇怪整个被禁锢在巨大的鱼符内,无法动弹分毫。 下一刻。 其中一个蛇头开始溃烂,逐渐消融……直到剩下最后一个蛇头时,它才依稀吐出几个字:“你们,你们是……” 话还未说完,声音已经随着身体消散。九头蛇怪硕大的身体化作点点星芒,冲向夜空。 禁锢着龙尊的星辰柱依然闪亮,沉睡在海底的龙骨却只能装作一概不知。 () 第三百卌四闻 龙鱼非龙 海底炽热的熔岩像一条分隔东海与南海的界线,横亘在太乙真人眼前。 若非这道触目惊心的痕迹之前根本不存在,太乙当真会以为是自己的直觉犯了错。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如此大手笔为何没有一丁点动静。 黑牛变回原样跟在太乙身旁,而它头上却趴着无精打采的水宝。 水宝仍然低声念叨着那句“绑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失望。 敖烈敖谨两兄弟早就化作人形,半梦半醒地漂浮在鲸鱼身侧。幸运的是他们都在妃色鱼符内,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受伤。 足足半个时辰,九头蛇怪的身躯才彻底消失。 鱼水同时维持着两个鱼符显然极其消耗灵力,鱼临渊牵着水色的手已松开许多。 他几次于心不忍想要松开,却又硬着头皮继续牵着。他能感觉的到,水色送入他体内那一江弱水近乎枯竭。 如果鱼临渊在这时放开水色的手,他随时可能因灵力耗尽而晕倒。 到那时,他这条身在海里的鱼,很快便会丧失这段时间来的记忆,再次与她形同陌路。 可是水色呢?近在咫尺,又岂会听不见他的心声。于是她愈发用力地十指相扣,将灵力源源不断地从掌心送给鱼临渊。 当九头蛇怪完全不见时,鱼临渊险些一个踉跄跌倒。 “没想到它会这么强!大意了……” 被水色搀扶起身时,鱼临渊眼前一片漆黑,他甚至没有看清万丈鱼符在眼前化为乌有。 水色一笑,立刻装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将双手迅速从鱼临渊臂弯抽了回来。 “那你这鱼脑子怎么就想不起来谢谢本姑娘?要不是我,你刚才可就跪了……” 鱼临渊就坡下驴,连忙配合默契地抱拳作揖:“若非红娘出手,在下又该忘乎所以啦。您居功至伟,居功至伟!” 见鱼临渊一本正经,水色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猛然一把掐在鱼临渊腰上。 “就你能说会道,我看你是故意打岔,好让我忽视她看见你时的样子!” 女人的心思总会敏感非常,尤其水色这种本就是“水”化的女子,更加心思缜密。 她早就注意到了九公主的一举一动,只不过刚才顾全大局,不愿争这个风,吃这个海醋。 水色此刻越想越觉得不对,伸出食指指着昏睡中还一脸甜笑的九公主。 鱼临渊闻言一脸黑线,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 是该说不认识她?还是说自己没有打岔?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鱼临渊张口只说出了一个“我……” 水色直勾勾地看着鱼临渊的眼睛,逼问似地等着他回答。 短暂的安静之后,她还是“噗嗤”笑出声,向前几步背对着鱼临渊摆摆手。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我,我,我什么我……是我这鱼脑子呀,还是我这鱼腰子?” “……” “刚才捉弄你呐,这都看不出来!” 看上去都是水色在说,鱼临渊哑口无言。可水色早已将鱼临渊的所有心声,都当作回音。 没等鱼临渊反应过来,就见水色双手掐诀,五滴淡蓝色的弱水于身前凝结。 其中两滴飞向敖烈敖谨,各有一滴飞入雨儿和九公主体内。 至于剩下那一滴,水色隔空打向禁锢在星辰柱上的敖殇。 每一滴弱水都胜过灵丹妙药,但对不同的人来说功效却千差万别。 敖烈敖谨最先醒来,因为无法压制体内狂暴的灵力,顷刻间显化真身在周围海域乱窜。 之后是雨儿。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盲目地拽着那九公主逃,完全把鱼临渊的询问抛诸脑后。 紧接着才是那位“思春”一样的九公主。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仍是鱼临渊,便如痴如醉地一直盯着鱼临渊。 无论鱼临渊如何劝说,九公主都任性的像个孩子,完全成为了只黏着鱼临渊的“小妖精”。 鱼临渊走到哪,九公主就跟到哪,完全不在意水色是否会真的生气。 水色并非不在意,只是她不会跟一个不太“正常”的九公主计较。 等待许久之后,龙尊敖殇都没有苏醒。甚至身上受伤的地方也不见愈合。 残缺的星辰柱前,雨儿和九公主少见地沉默。 不但九公主恢复一些理智,就连雨儿脸上也挂着心事。 一直观望的太乙从百里之外不紧不慢地赶来,刻意掩饰着内心的尴尬。 “这位便是龙尊?百年来只听太上师兄提过一次,今日一见果然……呃……” 似乎意识到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太乙话说一半便不再继续,右手两指梳理着胡须。 鱼临渊和水色并未在意,而是上下打量着那半根星辰柱,以及一动不动的龙尊敖殇。 虽然看不出星辰柱的来头,但鱼临渊仍被敖殇身上残留的气势所折服。 “既为龙尊,自当不凡。何不再给他些弱水,或许就能醒来。” 鱼临渊从水色那里得到“一江”,而水色仅仅给了龙尊“一滴”,他想提醒水色是不是弱水太少。 水色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敖烈敖谨仍未归来,她也不知道究竟多少弱水才能令龙尊有醒来的迹象。 要知道,并非所有的龙都能承受弱水,更不是所有的鱼都是龙鱼。稍有差池,虚弱的龙尊便会溺死在弱水中…… 水色走出几步,置身星辰柱前,随手一挥衣袖将无数滴弱水泼洒出去。 弱水打在星辰柱上立刻就被吸收,根本就像个无底洞。 “说你是鱼脑子,还真就是愚脑子!” 鱼临渊自然知道这是水色故意嗔怪,微微一笑之后走到水色旁边。 “这根残破的柱子似乎和弱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想就这样救下龙尊,自然希望渺茫。 可如果换一只手呢?” 鱼临渊嘴上说着,一脸得意地把水色拉到自己跟前,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水色听到鱼临渊心声,立即会意,用一副吃惊地表情望着他。 唯独雨儿她们疑惑不解,太乙更是坐在黑牛背上不停地掐着指头。 这时。 鱼临渊缓缓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在龙尊那颗十数丈大小的龙头上。 “龙鱼非龙,不会让这根破柱子为所欲为!如果我真的是鱼主,那应该可以掌控弱水的去向,为他博得一线机会……” “说吧!需要多少,一江,一河,一湖,还是多多益善?” “一瓢足矣,有么?” “嘁” 水色白了鱼临渊一眼,没好气地将右手一伸。 没等鱼临渊回过神来,水宝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由远及近,还带着几分慵懒。 “红娘终于想起我了,终于想起我了……” “少废话!把你一半身体借我。” 水宝立马干劲十足,滚圆的身子当着鱼临渊的面一分为二,而它的身体,居然是空的。 其中一半躺在水色手心,像个“瓢”一样迅速溢满。另一半侧躺在鱼临渊面前,无精打采地挖着“鼻孔”。 第三百卌五闻 鱼外之面 鱼临渊一时看得愣神,若不是右手被水色狠狠掐了一下,不知何时才能“清醒”。 “将这一瓢弱水慢慢渡入我体内,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嗯!” 随着水色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鱼临渊闭上眼睛,左手按在敖殇龙头正中。 数息时间过去,鱼临渊和水色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不要说敖殇身上有任何变化,就连周围的海水都和之前一样平静。 唯一不同的是,水色右手端着的那瓢弱水已经见底,鱼临渊身上披着一层淡蓝色的光。 乍看之下,鱼临渊身上的水光,竟然与星辰柱上的星光有几分相似。 似乎感觉关键时刻将近,雨儿紧张地拉起九公主的手。太乙停止推算,一脸笃定地望着敖殇的真龙之身。 “放心吧!老夫虽然算不出这根柱子的来历,但龙尊能否逢凶化吉还是可以知晓一二……” 九公主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前方,不知道是在看敖殇,还是在看鱼临渊。 忽然。 星辰柱又一次亮起,点点星芒如诸天星辰变迁,旋转的星云像漩涡一样彼此擦肩而过。若非它此刻禁锢着龙尊的身躯,倒也颇具美感。 紧接着,鱼临渊体外掀起层层涟漪,弱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左手涌去。 敖殇额头上泛起同样的波纹,依稀能听到滴水入流的“嘀嗒”声,以及波涛汹涌的“哗啦”声。 星辰柱似觉察到有弱水流入敖殇体内,残缺的柱体猛然一阵嗡鸣,分布在不同位置的星云重新建立星图,肆无忌惮地哄抢着刚刚出现的弱水。 顿时,鱼临渊放在敖殇额头上的左手,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吸力,飞快地抽走他体内的弱水。 不仅仅是那一瓢,甚至此前那一江弱水,也无法抑制地受到牵连。 鱼临渊虽然紧闭双眼,却仿佛直面星辰柱一般,能够清晰地看见他和星辰柱之间有一条淡蓝色的缎带,正在三股力量之间飘摇。 最弱的那一股力量似乎就是龙尊敖殇,弱水千流根本难以被它左右。 很快便只剩下两股力量,分别拉扯着缎带的两头。 星辰柱将弱水当作食物,贪婪地拽向自己。而鱼临渊却将其视为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会拱手让出。 一时间,星辰柱和鱼临渊之间,形成了以敖殇为媒介的僵局。 在旁人看来,星辰柱上星云变幻阴晴不定,鱼临渊身上忽明忽暗结果难料。 就连站在鱼临渊身旁的水色也是一脸紧张,牵着鱼临渊的左手不由自主地用力。 她几次想要将灵力源源不断地借给鱼临渊,都因为耳边回响着鱼临渊那句“一瓢”,而果断放弃。 鱼水之间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终究抵不过近在咫尺地信任来的畅快。 此时此刻的水色,甘愿默默无闻。 …… 一段时间过去。 敖殇那近乎万丈的龙身上终于出现一丝变化。 可就在这时异变再起,将星辰柱和鱼临渊之间的平衡打破。 只见。 原本星光闪烁的星辰柱骤然光芒黯淡,其上所有星辰随着星图轰然崩坏。 因为两股力量之间的拉锯战而变成缎带的弱水,顷刻间被鱼临渊拨回自己掌心。 可就在鱼临渊以为掌握先机,正准备将弱水分散在敖殇四肢百骸时,星辰柱上光芒再起,一股比之前强横千万倍的力量,轻而易举夺走了那一瓢弱水。 惊慌中,一股极其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本能地想要将左手从敖殇额头拿开,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牢牢“沾在”那里。任凭他如何用力,自己已如砧板上的鱼肉无处可逃。 睁眼之际,扭头冲水色大喊:“快松手!” “……” 水色凝视着鱼临渊的眼睛,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她早就听见了鱼临渊的心声,也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是在担心我?” 如此轻笑着一问,竟让鱼临渊不知如何继续,他只好带着愧疚“嗯”了一声。 水色把端在右手的“空瓢”丢给水宝,干脆用两只手抱住鱼临渊右臂。 “既然一瓢不够,它要多少就给它多少!你趁机分出一些,也足以救下龙尊不是么?” 水色说话时的明眸皓齿,无声地在向鱼临渊释放着爱意。 可越是如此,鱼临渊越不能接受“无限度”的给予。 鱼临渊轻叹一声还要说些什么,刚才还黯淡的星辰柱突然释放堪比太阳的强光。 万里海域一下子被照亮,一只犹如星云幻灭而形成的眼睛,在星辰柱上缓缓睁开。 那只眼睛根本没有理会敖殇,而是在环视四周一圈后,落在鱼临渊和水色身上。 仅仅一个眼神,鱼临渊身上的灵力便随着体内弱水被抽走大半。那种足以令他窒息的感觉,瞬间让眼前一黑身子一软。 “想不到在这小小三界,还能得见龙鱼弱水……既然天地抛弃我们在先,今日也便怪不得我了!” 一个古老而浑浊的声音在鱼水耳畔回响的同时,鱼临渊面对那只眼睛时犹如置身浩瀚星空,不但他体内的灵力荡然无存,就连挽着他胳膊的水色,也是心头一空。 那句哽在鱼临渊嘴里的“你是谁”,也淹没在星辰柱的得意中。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雨儿和九公主惊呼出声,情不自禁地就要上前,最终还是被太乙和黑牛拦下。 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鱼临渊和水色身上灵光涣散,气息奄奄。 尤其是身为水灵的水色,蓝色的衣裙似与海水融为一体,正在变得和“水”一样透明。 任谁也明白,她体内的灵力正在极速耗尽,已不足以维持那曼妙的身姿和绝世的容颜。 水宝早就慌了神,像无头苍蝇一样上窜小跳。时而担心地大喊大叫,时而冲着鱼临渊发发牢骚,也会从远处搬来龙骨丢向星辰柱上那只眼睛…… 可是一切,终究徒劳。鱼临渊非但无法抽回自己的手,就连身边的水色也无力推开。 亦或者说,他不能,也不愿伤她的心。 水宝瘫在泥沙上,摆出一副生无所恋的样子,嘴上不停念叨着“红娘”的诸多不是。 随着水宝一个侧翻,一张质地轻盈面具从它身体里滚落。当它再滚回原位时,反倒像硌人的床一样将它装了进去。 “嗷呦~什么东西都敢欺负宝大爷!看我不弄死你!” 一个胖嘟嘟地鲤鱼打挺,水宝幻化出的小短腿劈叉似地站在鱼面上。 当那张娃娃脸愈发清晰地映入水宝眼帘,它没有丝毫犹豫,捡起来就朝鱼临渊飞奔。 为了尽量节省时间,水宝没有事先向鱼临渊说明,更没有善意提醒,而是不留情面地将鱼面扣在他脸上…… () 第三百卌六闻 面面鱼道 或许是因为水宝太过心急,等了几息仍未看见鱼临渊身上出现任何变化。 “你不是鱼主么?你倒是做点什么啊!大不了以后不叫红娘绑你便是……” 水宝苦口婆心,俨然一副从未有求于人的样子。可事到如今,它只能寄希望于那张“破面具”,希望它能带来奇迹。 星辰柱上那只眼睛在看到鱼临渊脸上的鱼面后,微不可查的一变,有惊有惧。 凝视鱼临渊片刻后,那只眼睛也逐渐变得“安心”,目光中透着一丝不屑。 水宝从充满希冀到渐渐绝望,再也不指望会有奇迹出现。 “红娘!要死一起死,水宝绝不苟活。” 此时的水宝活生生就是一个躁动的水母,直接贴在水色和鱼临渊身上。 海底依旧平静,似乎星辰柱上那只能够洞悉世间万物的眼睛也没有发现,海面之上一片混沌凭空出现,正以神鬼难测的速度笼罩万里海域…… 雨儿和九公主相拥而泣,拦在她们身前的太乙小声嘀咕着:“不可能啊!即便这孽畜再强,怎么可能扰乱乾卦……” 再看鱼临渊,虽然身体有些东倒西歪,但仍然抱着怀里“面目全非”的水色不肯松手。 鱼面之下,那双眼睛依然紧闭,似乎眼前一切就是结局。 忽然。 星辰柱上那只眼睛飞快震颤数次,仿若感受到什么东西破开海面降临,直勾勾地盯着星辰柱上方。 包括太乙在内的几双眼睛都被这一举动吸引,不约而同地朝头顶望去。 只见一个千丈大小的漩涡延伸向断裂的星辰柱,四周幽蓝色的海水正在迅速变浅。 就在这时,海底连震三下。星辰柱周围的礁石和泥沙开始松动,数道口子向四面八方延伸。 星辰柱猛然拔高一截,似被那突如其来的漩涡抓住了“尾巴”。 太乙大叫一声不好,就要使出浑身解数上去救下鱼临渊和水色。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一直十分顺从自己的黑牛却咬住衣角不肯松口。 太乙用手里的拂尘一连打了黑牛七八下,也不见其退却。 “你这蠢牛今日到底怎么了?再不松开可就来不及了!如果只是因为你和水宝的私怨,大可以……” 太乙话说一半,四周动静变得比之前更大,深埋在海底的龙骨纷纷下陷。 无数深海中的乱流肆虐,万里海域顿时像战场一样激流暗涌。 雨儿凑近九公主耳边,似乎悄悄说了些什么。随即摇身一变再次变成一条鲸鱼,从太乙头顶一个背跃冲向鱼临渊和水色。 没有人注意到,之前还戴在鱼临渊脸上鱼面早已不知去向,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而他的头发,也不知不觉换了颜色,无黑无白,一头长发都是桃花盛开时的妃色。 妃色的长发随流水而动,酷似桃花撒入海里。 正当变身为鲸的雨儿张开鲸吞巨口,打算趁乱做点什么的时候。 鱼临渊轻抬眼睑,淡蓝色的眸子仿若两颗东海夜明珠,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芒。 这一刻。 一道流光在他脸颊上一闪而逝,依稀勾勒出鱼面的轮廓。 原本已足够精致的脸,颜值陡升数倍。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摸摸脸,却发现左手吸附在敖殇头上难以拿开。 水色早已化作弱水,不复昨日容颜。可鱼临渊仍能感受到,有一丝丝温热的灵力涌入自己右手手心。 水宝也因为距离水色太近,体内灵力被抽空,变回灵犀之泪的样子。 鱼临渊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做梦一样”醒来之后,五感变得敏锐异常。 一切思虑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连近在咫尺的鲸鱼张口,都沦为鱼临渊眼中的慢动作。 轻叹一声,鱼临渊轻而易举地收回左手,双臂环抱着水色和灵犀之泪。 “水总言鱼傻,谁懂你我俩……有时候想起的越多,反而越不懂该如何珍护你了!你说,是不是?” 鱼临渊意味深长地一笑,眼中的怜爱都变成了水色的影子。 万里海域的一切如在此刻定格,只有鱼临渊脸上笑意渐浓。被他搂在怀里的水色由弱水幻化成人,粉扑扑的小脸上第一次拥有血色。 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水色心口,比之前充盈太多。 等到水色脸上浮现出睡美人式的甜笑,鱼临渊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你可不能有事,否则我这条傻鱼就算忘了自己,也断然不能原谅……” 说着。 鱼临渊伸手擦拭了一下水色的眼角,隐约看到半滴晶莹的泪水。 他不认为水色能听到这番话,可总觉得水色似在装睡。 又看了一眼躺在水色怀里的灵犀之泪,抬手之时已将水色放在鲸鱼背上。 鱼临渊张口吐出一个仅有拇指大小的气泡捏在指间,学着水色曾在明镜台时的样子用力捏碎。 就听“啪”的一声响,万里海域内静止的一切重新回到时间的轨迹。 雨儿迅捷地鲸吞一口,自认为得手后飞快游回九公主身边。.九九^九)xs(.co^m 水色躺在雨儿背上,自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她刚才不但听清了鱼临渊的话,还洞悉了他全部的心声。 那是一份足以甜腻的爱,让此时的水色继续装睡不愿醒。 她甚至没有发觉,抱在手里的灵犀之泪已被蹂躏的严重变形,不时地传出水宝的呜咽声。 太乙紧盯着鱼临渊的背影,却完全认不出他是谁。 尤其是那一头妃色长发,令本该心动的九公主也深觉陌生。 再看敖殇额头,哪里还有鱼临渊和水色的影子,就好像他们已被那只“邪目”吸收一般。 雨儿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还以为是自己将鱼水误吞了。 终于。 星辰柱上那只眼睛也注意到了鱼临渊的存在,不再顾及头顶的漩涡。 “你又是何人?” 音浪带着睥睨天地的气势,瞬间袭向鱼临渊。 然而,它似乎过分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完全没有料到这招对眼前的鱼主没有丝毫作用。 就看到鱼临渊抬起左手,拇指食指微分,轻轻说了句:“覆水重收。” 被他捏碎的气泡重新出现在指间,袭向他的音浪已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封印在了气泡里。 目睹这一幕的几双眼睛流露出不同程度的难以置信,就连星辰柱上那只眼睛里也写满了“不可能”。 鱼临渊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端详着手里的那颗气泡,暗赞水色所用招数精妙。 那只“邪目”似忍耐到极限,显露出全部实力后,数个近乎完整的星图再度浮现,开始按照自己的周天运行。 敖殇的身躯随之出现溃烂,残存的精气无法继续维持龙尊昔日的威严。 只见鱼临渊屈指一弹,手里的气泡以快的出奇速度钉入星辰柱。 裂缝迅速爬满了星辰柱,浩瀚的灵力像洪水一样宣泄而出。 而这些灵力,几乎全部涌入鱼临渊四肢百骸。 () 第三百卌七闻 龙逝鱼补 似乎鱼临渊轻描淡写的一击,蕴含着无法想象的威力。 星辰柱上的星图瞬间支离破碎,那只如星云汇聚的眼睛万分惊诧地盯着鱼临渊。 “你……” 它的声音不再细若游丝,千里之内皆可听闻。 鱼临渊笑容里洋溢着一股讥讽之意,不知不觉间又有一个气泡捏在了手里。 他知道,这并不是鱼符,只是一个个再普通不过的气泡。 “怎么?你似乎认识鱼公子我!可在我的记忆里,却不曾出现过你这样的对手。” 他把玩着手里的气泡,静静等待着下文。借助鱼面暂时恢复记忆的鱼临渊,必须知道他想要的。 仅仅片刻功夫,星辰柱上的裂纹似乎出现停滞,甚至接近那只眼睛的地方,痕迹正在逐渐消失。宣泄出的灵力减少,星辰柱上的星图正在快速修复着。 “鱼公子?原以为你只是寻常龙鱼,竟没想到还是鱼主! 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摧毁星辰柱,未免太过天真!” “哦?我鱼临渊不天真,又怎么会有你今日之嚣张。” “你!你!你!你就是那个鱼临渊?” “看样子,你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为了水……” 还没等星辰柱上的眼睛把话说完,鱼临渊的耐心已经消耗一空,指间的气泡再度打入星辰柱。 他早就知道对方有意拖延,可是敖殇的状况却已刻不容缓。 不管星辰柱到底是什么来历,究竟知道怎样的秘密,他都不再关心。 就凭那最后几个字,星辰柱便不能继续留在这世间。 有太多事他自己都不愿想起,何况是要经别人之口说给水色听。花了数十万年才抹去的曾经,如今就是他的逆鳞。 从他手里弹出的气泡不偏不倚,正中那只眼睛中心。 星辰柱上万千星点开始由外向内崩塌,“哗”的一下迸发出跨越时间长河的光芒。 在这片光芒里,只有鱼临渊尚能睁着眼。他看到了残存在星辰柱内的记忆碎片,而那些碎片,都属于三界之外昔日的“苍天”…… 等到光芒散尽,破碎的星辰柱连同那些星光一起,被卷入了上方的漩涡之中。 万里海域忽然光亮全无,一片漆黑中只有一对潜海的“明月”由缺变圆。 仔细望去,分明是两颗硕大的龙目,早已黯淡的瞳仁不复往日神采。 “尊父!” 九公主那委屈而又带着七分想念的哭喊,被海底的乱流吞没的仅剩残音。 由于万丈星辰柱消失的太过突然,四面八方的海水倒灌而来,千里之内像被清洗过一样,找不出一副完整的龙骨。 谁又会想到,茫茫大海也会有浑浊不堪的这一天。 “唉~” 敖殇一声叹息,盘曲的龙身绕过九圈,以一己残力化解了海底巨潮。 他毕竟是龙尊,即便力量几乎被星辰柱抽空,敖殇之名也足以平息四海。 不到一息时间,这片犹如龙渊的海域重新归于宁静。 九公主飞身而起,化作一道银光扑入敖殇怀中。 或许是因为敖殇身上伤势过重,竟被自己的女儿险些撞倒,不由自主地后退百丈。 银光在敖殇怀里显化,居然是一条只有千丈大小的银龙。.九九^九)xs(.co^m 敖殇用溺爱的眼神看着九公主,艰难地抬起龙爪搬弄着她头上的龙角。 这是龙族中,长辈祝福晚辈的唯一方式。也是敖殇衡量九公主年龄的特殊手段。 “吾儿小九终于长大了些。” “……” “难得这么久,你还能惦记着我这尊父。我还以为,轮回石曾经对我说的话是在骗我呢。” “尊父在说什么?为何小九有些听不明白。还有,轮回石为何骗您?” “哦,呵呵。不说了不说了,你看我这记性。” 敖殇一言带过,太多事情来不及和他的小九细说。他脑中的轮回石,并非原始天尊带去天界的那一块,而是曾在天愁涧的另一块。 敖殇明知还有其他人在场,仍然无所顾忌地不停唠叨着。 他就像弥留之际的耄耋老人,躺在床榻上望着膝下儿女,心底的执念不想就此停下。 似乎觉得自己时间将尽,敖殇这才“狠心”将九公主推到一旁,认真地开口。 “以前是为父食古不化,不能理解你帮助龙鱼……时至今日,我龙族叛的叛,死的死。 往后龙族中兴,就靠小九你的‘龙门鱼跃’了。既然世间有鱼可动你心,为父何必介怀血脉。” “尊父……” “不必多言。你已长大,很多事早已能够自行判断。我还有些私事,要同故鱼一谈。” “是。” 九公主难得乖巧顺从敖殇一次,不曾想这也是最后一次。等她摇身变回白衣龙女,妃色长发的鱼临渊已现身敖殇面前。 敖殇打量着鱼临渊,鱼临渊却盯着敖殇的伤势不断摇头。 “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数十万年来,我们第二次相见。” 鱼临渊率先开口。 敖殇口若含珠地应了一声,有意调侃道:“鱼主记性有这么好?可敖殇怎么记得,你我这应该是头一回见!” 鱼临渊闻言面露微笑,登时明白敖殇的用意。 “往事何须再提!何况你这伤势,鱼水难救……” “我知道。所以有些话要现在说,不然再无机会。” 敖殇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九公主担忧地叫了声“尊父”。敖殇的消亡已无法避免,却不愿亲口告诉她。 略作停顿之后,敖殇身上的气势开始逐渐消融,说话声音也在不断变小。 “虽然我是龙,你为鱼,但还是该尊称你一声鱼主。 轮回石不能落入天尊手里,这你应该知道。 君天殿不再,苍天也早就失去了制衡天尊的唯一手段。如若天尊得到轮回石,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他已经拥有一块轮回石,应该是去天界寻另一块了吧……” “天尊?他得到轮回石会怎样?” “诞生自轮回石的六欲被你转化成了欲界,反而帮了天尊不少忙。天尊每得到一块轮回石,就会多一分掌控生死接近永恒的力量。 换言之,天尊已不再是一人,而是一群。” “……” 鱼临渊眉头紧皱,似乎听见了这么多年来最不愿听到的消息。 正打算继续追问,却看见敖殇的龙身上鳞片纷落,九色光芒透体而出。 甚至龙头之上浮现出斑驳印记,迅速蚕食着敖殇的身躯。 眨眼功夫,昔日龙尊已体无完肤,龙血将四周海水染出金色的辉光。 起初消失不见的只有龙尾,其次是龙爪,而后是龙身,最后才是龙头。 当明月似的龙目仅剩一只,敖殇近乎恳求的话语再度传来。 “小九,就交给你了……” () 第三百卌八闻 水作鱼掩 “什么叫就交给我了?把话说清楚点儿,不然……” 鱼临渊话还没有说完,敖殇便带着往事消散如烟。 其实鱼临渊知道敖殇的意思,可他早已心有所属,绝对不会再打其他主意。 偷偷瞥了一眼仍然躺在鲸鱼背上的水色,鱼临渊打算装作没听清敖殇说什么。 “九公主怎么了?这一知半解容易引起误会啊!” 看着敖殇消失的地方,鱼临渊脸上的悲伤有模有样。 九公主干脆不顾阻拦地冲了过来,捧起海水贴在脸上。似乎这么多年以来,只有在三界这百年时间,才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龙尊的女儿。 伤心早已不是唯一的情绪,悔恨交织在心底,令九公主痛苦一场。 只可惜,在场除了鱼临渊,已经没人能知道九公主遗忘了多少事情。 既然敖殇对九公主只字未提,鱼临渊自然不会再寻麻烦。 这时。 太乙骑牛而至,神情难得的严肃。他既对眼前鱼临渊的真实身份好奇,也对敖殇最后一句话甚为在意。 “望九公主节哀。龙尊无魂无魄,如今遭此一劫断然入不了那轮回。倒不如九公主随老夫前往天界走一趟,也好助天宫平息祸患……” 太乙的话听上去自私,却也不失道理。 眼下九公主的确像无根的浮萍,继续留在这深海之地毫无意义。与其如此,倒不如回天界。 九公主只顾着哭泣,根本没有心思考虑去留。 远处的雨儿于心难忍,鼻子里发出鲸鱼的哀鸣,缓缓游了过来。 水色趁其不备,像流水一样飘身而下,款款漂浮在之前的位置。 太乙面向鱼临渊正欲询问,就看见眼前这位长着妃色长发的男子,一步迈出已现身远处,而水色正轻盈地漂在那里。 “水主居然在此?” 或许是太过匪夷所思,太乙说出这句话时才觉得自己失言,连忙干咳几声。 既借此缓解尴尬,也是在提醒“鱼临渊”,不要对水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雨儿似乎听到了太乙所言,变回姑娘身落在九公主身边的同时,不由自主地顺着太乙的视线望去。 海底光线太暗,眼前这段距离她也只能看到两个人影。于是,雨儿选择一边安慰身边的九公主,一边观望。 只见。 披着妃色长发的鱼临渊忽然伸出手,无所顾忌地用两指夹住水色的鼻子。 他没有用力,仅仅是做个样子而已。 “还不快醒醒帮我解围,不然你老公就成公主驸马了!” “……” 水色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任凭海水托着自己,鼻头上传来阵阵酥麻。 身为水灵不需要刻意呼吸,明知鱼临渊这一招是让自己就范,可她还是面带微笑坚决不睁眼。 鱼临渊索性松开手,一个突如其来的公主抱将“装死”的水色抱在怀里。 “你若执意不愿醒,鱼公子只好露一手给你瞧瞧了……” 说着,鱼临渊故意露出一脸邪笑,闭上眼睛噘着嘴,缓缓向水色凑来。 水色睁开一只眼,想看看鱼临渊到底搞什么鬼。 就看见奇丑无比的一张脸,正像梦魇一样“逼近”自己。 顿时,水色也不羞不臊地噘起嘴唇,不时地睁眼闭眼,时刻注视着鱼临渊的一举一动。 她能感受到鱼临渊胸口的温热,也能察觉到自己异样的心跳。甚至能听到鱼临渊的心声,由激烈归于宁静。 她明白,他是认真的。 眼见鱼水即将碰触在一起,恰在这时太乙的声音响起。 “哼!不管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与龙尊有何关系,这么做属实不妥!”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太乙其实是想说龙尊已将九公主托付,再继续轻薄水主他不能不管。 此时的太乙只身立于黑牛背上,微眯的双眼含着几分怒意。而黑牛竟然一反常态地四踢刨着水,身体慢慢向前移动。 太乙这句话倒也出奇地见效,鱼临渊登时停下,收起了那副装出来的“嘴脸”。 “哎……大煞风景,大煞风景啊。” 鱼临渊睁眼望着水色那张脸,故意吞咽着口水。 他眼角的余光里,太乙真人气其败坏地挥着拂尘,出手就是数个仙法直奔他而来。 然而鱼临渊终究还是忽略了,水色本就是醒着的,甚至是故意在“配合”他。 没等鱼临渊作何反应,水色噘着的嘴径直吻在他唇上,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学坏……了。” “跟你……学的。” “我什……么时候……教过?” “你鱼脑子……怎……么会记得!” 就看见一连串泡泡从二人嘴里飞出,至于说了些什么,似乎只有鱼水能懂。 看似鱼临渊毫无防备,可当太乙风风火火地骑牛接近时,却猛然撞在一层海水形成的屏障上。 术穿不透,法击不破。就是这样一层几乎无法察觉的海水,让太乙站在那里毫无对策。 “妖孽!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且不说你辜负了龙尊的嘱托,单凭‘轻薄水主’这一条,天界也断然不能饶你! 我太乙如不将你送入丹君炉重造,对不起这多年英名……” 黑牛似许久未见自己的师傅如此唠叨,两只耳朵遮住耳洞,任由那些与它无关的言辞回荡在这片海域。 直到太乙骂累了,才长舒一口仙气,一屁股坐在黑牛背上,垂头丧气。 就连太乙也没有注意到,之前还独自伤心的九公主,居然在听过他那一番“说教”后缓和许多。 九公主飞身落在太乙旁边,太乙这才重拾真人颜面。 “九公主,恕老夫无能……” “仙师无须自责,这一切我都看在眼中,还是由我来说吧。” “如此最好。只是莫要因为这妖孽动气。” 九公主点点头,以龙族独特的御水之法,将百里之内的海水尽数逼退。 不论是鱼临渊和水色,还是九公主自己,一时间都处在半个气泡中,周围没有一滴多余的海水。 那些依靠海水悬浮的海草,全都拍在了快要干涸的泥沙里。 九公主脚踩泥沙,一步一步走向鱼临渊和水色,眼中虽有醋意,但又不乏决绝。 “你究竟是谁?即使尊父将我托付于你,我也不会糊里糊涂就跟你走!” 鱼临渊闻言,面现难色。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不可能把那些发生在三界之外的事情,如数家珍一般再说一遍。 而它他更不想伤害曾化身为“龙门”的九公主,亲口告诉她:不愿带她一起走。 繁杂的心声落入水色耳中,水色起身轻轻推开鱼临渊,直面九公主。 既然鱼临渊为难,那这些事就该放在两个“女人”之间解决。 在鱼临渊诧异的目光中,水色迈着和九公主同样的步伐,一直走到二者相距三步才停下。 “他就是鱼主,也是我心爱之鱼!如果我不站出来说话,只怕你们也不愿相信。” () 第三百卌九闻 鲤有鱼言 “既然水主说他就是鱼主,何不变回原样让我们瞧瞧,而是以这般模样示人!” 九公主仔细打量着鱼临渊,可无论从五官还是气息上,都看不出他和之前的鱼主有任何相似之处。 甚至鱼临渊的目光与九公主交汇之时,只是轻轻耸肩,并未作任何解释。 水色一笑百媚,接下来的言语直接戳中要害。 “难不成九公主是怕,我有意将他当作鱼主,从你身边抢走?” “你……” “我怎么?我虽是水主,更是女人。难道水色就应该冒着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骂名,去抢龙尊所托之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九公主是何意?”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我只想听他亲口告诉我,和尊父是什么关系。” “九公主若不愿跟他走,何必执迷于他们之前的关系呢?” “……” 就看见九公主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九公主想要反驳水色,奈何心底找不出说服自己的理由。她甚至被水色连续地追问打乱阵脚,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什么。 是听从尊父的遗言,相信那个拥有着从未见过的发色的男人?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听到一句能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回答? 自己会对那个只敢躲在水主身后的男人动心么?九公主不禁一遍遍地扪心自问,但始终得不出结果。 九公主更加不知道,这些盘旋在心境里的小九九,在水色面前犹如不加掩饰的坦白。 不到三息时间,九公主心中所想已被水色看得七七八八。 这场属于两个“女人”之间较量,已超乎想象的速度分出高下。 只见水色毫不犹豫向前一步,伸手去拉九公主的手。 “没想到他这条臭鱼倒是挺招人喜欢,你喜欢他对不对?” “什么是……喜欢?” 经九公主这么一问,水色心里反倒有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不讨厌鱼临渊受欢迎,但绝对不会把那条属于自己的鱼拱手相让。 “慢慢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喜欢啦……为了让你安心留在他身边,还是先让他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吧!” “……” 水色说完不再给九公主说话的机会,索性拉着九公主像姐妹一样站到一旁。 九公主也不明白为何,面对水色时心底生不起丝毫敌意,更没有半点质疑。就好像她曾不止一次见过她,水色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安心。 远处,雨儿几次要上前帮着九公主理论,却都被太乙拦下。 此刻他们俨然成为旁观者,目睹两个原本要对立的女人站在一起。 水色不停地冲鱼临渊递着眼色,鱼临渊却只能皱着眉头,用食指指着自己鼻子张口欲言。 他不明白水色此时的心思,可若让他立即证明自己鱼主身份,那就只有两种方式。 最简单直接的便是摘下鱼面,鱼临渊会立即恢复先前的容貌。那些只有戴上鱼面才会被唤起的记忆,随之从他这个健忘的“鱼脑子”里抹去。 鱼临渊略一犹豫,还是选择了后者。他希望有朝一日重拾记忆时,经历的事情能回忆久一些,再久一些。 “好吧。既然是鱼主,也该有身为鱼主的觉悟! 鱼临渊接下来所为,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全当是告慰昔日龙尊吧……” 话落。 就见鱼临渊抬手凭空虚画,四周空出的地方重新被海水淹没。 万里海域之上那一片混沌迅速向四海蔓延,很快便将洒落在海面的阳光全部遮蔽。 鱼临渊瞬间吐出一枚妃色的鱼符,如一颗浓缩后的“太阳”缓缓浮向海面。 这一次。 没有任何纯白的鱼魂出现,更不见六条阴鱼中的任意一条现身。 万里海域内的泥沙中,一条条淡淡的龙影升腾而起,围绕着悬浮在海面的鱼符游荡…… 百条。 千条。 万条。 越来越多龙魂的出现,令同为龙族的九公主蔚然起敬。她不知道鱼临渊是如何做到的,但在这一刻她相信,这个妃色长发的男子就是鱼主。 千万声龙吟不绝于耳,九公主体内的龙族血脉抑制不住地躁动起来。甚至在看向鱼临渊时,心底不经意生出亲近感。 即便仍然不知道鱼临渊和尊父的关系,九公主也不得不去相信,敖殇将自己托付给鱼主自有其深意。 太乙真人坐在黑牛背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他心底的猜测愈发得到肯定。 就在几人都以为鱼临渊会就此收手之际,天上的混沌中陡降三道异芒,齐齐落在妃色鱼符上。 正在游荡的万千龙魂如听到敕令,开始井然有序地向鱼符靠拢,然后一条接一条地变小,没入鱼符不见。 与此同时。 正对万里海域的上空,混沌之中飘下无数光尘,竟如一片片龙鳞一般纷纷落在海面上。 顿时海面巨浪滔天,一浪高过一浪。 鱼符就像这海浪里的定海之珠,始终悬浮在那里一动不动。 等到最后一条龙魂在鱼符外销声匿迹的时候,鱼符忽然暴涨至三尺,像一枚巨蛋沐浴在海水中。 天上海上那一片片龙鳞似的光尘,蜂拥向鱼符,紧密地贴在一起…… 很快,一个足有丈许大小,浑身长满龙鳞的灵物出现在世间。 万道天雷径直劈落,却都被遮在海上混沌所吸收。 鱼临渊所创之物,分明不属于三界,更不被世间所接纳。 太乙震惊地瞪大双眼,嘴边失声地念叨着“一定要告诉师兄!” 然而,片刻之后太乙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就在所有目光都被那奇物吸引之时,鱼临渊一个闪身已矗立在“巨蛋”之前。 他伸出左手按在蛋外的鳞光上,就像之前把手放在敖殇的龙头上一样。 “九公主!我鱼临渊虽然救不了他,却能将龙尊留在这世间的执念重新收集,送他一场造化!” “鱼……鱼公子要干什么?” “鱼主无法让任何龙族一员复生,却可以让龙尊的执念变成鱼魂去往轮回……说不定,下一次鱼跃龙门时,他能以截然不同的命运化身为龙!” “……” 九公主听闻此言,很难不心怀感激。她盯着鱼临渊披在身后的妃色长发,注视许久。 此时,唯独水色置身事外,欣赏着鱼临渊的杰作。 鱼临渊猛然提升气势,淡蓝色的灵力如波纹游走全身。 覆盖着鳞光的巨蛋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随即碎成数块。 一条不足一尺大小的金色鱼魂,活蹦乱跳地靠近鱼临渊,在他周围绕着圈子。 “去吧!先经轮回再去天界,我记得那里有座瑶池,挺适合你的。” 金色鱼魂张了张嘴,似乎在向鱼临渊诉说着什么。 就看到鱼临渊轻轻点头,鱼魂化作一道金光直冲混沌。 当天界瑶池里多出一条金色鲤鱼时,人界那片笼罩四海的混沌也顷刻间消散一空。 () 第三百圩闻 徒具鱼名 几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鱼临渊背影,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什么。 水色飞身落在鱼临渊身旁,道出了九公主更想知道的一问。 “在想什么?老实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何要做到这种程度?” 鱼临渊轻轻一笑,淡蓝色的眸子穿透万丈海水,始终注视着天门的方向。 几息之后他才转过身,瞧了一眼九公主,又看了一眼太乙身旁的雨儿,目光落在水色身上。 “曾几何时,弱水之灵可透心灵,龙鱼也不例外……你将我心声都听了去,怎么还问出这么笨的问题!” “嘻嘻~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要这么说的话,我说都是,你信么?” “水色相信,鱼没有当着水的面撒谎的理由。” “……” 鱼临渊如鲠在喉,仿若刚刚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戳痛了他的心。 这么多年来,自己真的没对她说过谎吗? 或许有,又或许没有。鱼临渊想要自己承受一切,就必须缄口不言。 水色虽然没有昔日的记忆,但以水灵的心性必然聪明至极。 见鱼临渊眼中闪过一丝为难,她便心有灵犀地不再追问。 知道太多,反而会成为彼此的负担。这也是她这位“红娘”,百年来从凡人身上总结出的经验。 “龙尊没救到,我们当真要去天界么?” 经水色这么一说,太乙也投来好奇的目光。可是眨眼功夫,太乙脸上就换上了一副为难的神情。 就看到鱼临渊伸手,将水色鬓角的冰丝往后撩了撩。 “不去!” 当鱼临渊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水色眼中的笑意就像化开一样,满脸都是欣喜。 “真哒?” “是谁刚才说:鱼没有撒谎的理由?” “咦~” “就算天尊拥有一块轮回石,想翻天也有些操之过急!何况这世间,觊觎轮回石的不只有天尊。 交给天意吧,我们另有要事。” 水色轻“哦”了一声,偷偷向鱼临渊使着眼色。她最在意的根本不是接下来要去哪儿,而是如何向太乙交待,九公主又该怎么办。 鱼临渊心领神会,嘴上说着嗔怪水色的话,心里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你呀……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弱水透着一股酸味儿!” “以前?” 被水色追问,鱼临渊这才意识到不慎说漏嘴,连忙干咳两声岔开话题。 或许是鱼临渊已有防备,水色并未从他的心声里听出异样。与曾经有关的一切记忆,都因为“鱼面”的存在而令水色无法看透。 水色只是觉得奇怪,至于鱼临渊隐瞒着什么,她没有任何兴趣。 甚至于鱼临渊越是神秘,她才回会觉得愈发符合“鱼主”的身份。 这时,太乙终于一脸疑惑地上前:“依鱼主所言,元始天尊此次携轮回石前往天界,我天界自会安然无恙?” 鱼临渊又看了一眼天门方向,似再三确认一些事情后才面向太乙。 “元始天尊乃双生并蒂莲,即便未踏入永恒之境与天地平起平坐,自身境界依然不容小觑! 若说天界九十九天能安然无恙,只怕你自己也不信。” 太乙时刻观察着鱼临渊脸上的表情,可鱼临渊始终讳莫如深,一丝笑意更是暗含深意,让太乙捉摸不透。 尤其是鱼临渊这番和天界有关的言论,显然绝非常人所能了解。 即便是太乙自己,也是头一回听说元始天尊是双生并蒂莲所化。 此时此刻的鱼临渊,才像鱼主一样让太乙有了高深莫测的感觉。 天界分明有“百天”,可眼前的鱼临渊只说九十九天。太乙虽心中疑惑渐多,却也不会擅自妄言。 “既然鱼主和水主暂不去天界,老夫自然无力强求。只是不知二位接下来作何打算,可否允许老夫一道随行?” 对于太乙会说出这番话,水色一点也不惊讶。鱼临渊同样早有预料,闪身站在雨儿面前时,随口说了一句“仙师请便!” 他岂能看不透太乙心里的如意算盘,只不过接下来所谋之事,的确需要太乙真人这样的帮手。 雨儿见鱼临渊突兀地站在自己面前,略显惊慌地后退三步,求助似地望着九公主。 九公主几次欲言又止,迈出的半步又退了回去。她没有理由怀疑鱼临渊会对雨儿不利,只能默默地冲雨儿点头。 鱼临渊步步紧逼,雨儿一直后退。然而通过鱼临渊心声知道缘由的水色,只是在不远处静静观望着。 雨儿神色紧张:“你,你,你要干什么?” 鱼临渊不言不语,单手捏着下巴,不停地打量着自己唯一的徒弟。 雨儿退到一处散落的珊瑚旁停下,双手掐诀灵光闪动,摆出一副就要拼命的架势。 “不管你对九公主做了什么,我雨儿都不会乖乖就范!我警告你,再往前我可就不客气了!” 鱼临渊果然停下脚步,站在离海底泥沙一尺高的地方。 “原以为作为我鱼临渊的弟子,你能像其他尊者一样不受净世之礼影响……看来是我疏于教导,才导致你学艺不精!”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你的弟子?什么净世之礼?什么学艺不精?” 雨儿一连串追问,完全忽略了鱼临渊眼中那一抹淡淡的失落。 他无法让雨儿恢复净世之礼前的记忆,却又不愿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沦落至此。 似乎在鱼临渊身上极力隐藏的忧伤,只有望着他背影的水色能懂。 此时此刻,不论是太乙还是九公主,都对眼前状况一知半解。 短暂的沉默之后,鱼临渊随手取出一枚鱼符丢到雨儿面前,语重心长地问道:“我只问一次,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做我的徒弟?” 一息。 两息。 三息。 四周海域安静地令人生畏。 鱼临渊脑海里回忆着和雨儿在西昆仑初次相遇的场景,心中百味杂陈。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那是闻鱼的梦,却也是鱼临渊有意为之。 似乎曾经那个只为“寻仙访名山”的左丘雨,也早就随着闻鱼的梦化作泡影。 一时间。 鱼临渊也有些分不清,自己所做一切是错是对。甚至他自己也看不透未来结局如何,摘下鱼面之后,究竟是这世间忘了自己,还是他遗落在世间…… 七息时间很快溜走。 正如鱼临渊自己所说,经历太多之后他也没了当年的耐心。 既然雨儿没有做出选择,他也不会勉强。就这样忘记所有地活着,没什么不好。 鱼临渊深呼出一口气,无数普通气泡像鱼符一样悬浮在他面前经久不散。 转身,看向水色时深情一笑,眼角突现的鱼尾纹一下子让他显出老态。 “不知道如今的人间,西昆仑又在何方……” 说着。 鱼临渊顺势摘下脸上的鱼面。 一头长发由妃色变成黑色,相貌也恢复成太乙所熟悉的鱼临渊。 双眼缓缓闭上的同时,鱼临渊就像站在那里睡着了一样。 与此同时,那个能够时刻温暖水色的心声,忽然在她心里消失了…… () 第三百圩一闻 他水之鱼 水色最先发现鱼临渊有异,以远胜游鱼的速度冲到他面前,强装镇静地搀着。 鱼临渊就像睡着了一样,心跳呼吸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可只有水色能感受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正在散去。 太乙也凑上前来,一边审视着鱼临渊此时的相貌,一边询问着情况。 “观鱼主灵息平稳,倒也不像受伤。不知水主看出了什么?” 水色面带苦笑。她早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是直到鱼临渊真的又一次“遗忘”时,才真正意识到独自承受有多难。 “鱼之病,唯水可医!” 水色说完这句话时,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似乎她是有意说给九公主听的,也更像是在鞭策自己:弱水是龙鱼的良药。 九公主化作一道白影落在水色面前,几度欲言又止。当水色将鱼临渊背在身上准备离开时,她才悠悠开口:“虽然不知鱼主所得病症,但小九一定要看到鱼主康复才会离开!” 九公主说完之后轻咬嘴唇,一双眼睛直视水色,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水色一步踏出,涌动的灵力瞬间将海水分出一条路,清新的空气随阳光席卷而来。 原本水色并未打算再说什么,飞出一段距离后才转身看着九公主:“他若安好,便是鱼主。怕就怕,当他再次醒来时,你说不出刚才那句话……” 说完之后,水色带着鱼临渊头也不回地往北飞去。 九公主依然一知半解,将水色这番话,当做了两个女人之间的公然“宣战”。她又哪里知道,鱼临渊得了一种“健忘的病”,无药可医。 鱼面依然悬浮在那里,似乎是水色刻意不愿将其带走。 只见九公主莫名地一跺脚,一把抓过鱼面就要追上去。 这时。 九公主才想起雨儿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鱼符一个人愣神。 即使她现在牵挂着“一条鱼”,却也不会见色忘义,把百年来的姐妹丢在这里不管。 “小雨,跟我……” 九公主话刚说一半,就感觉到肩膀上有一只手,轻微的压力中带着一股沧桑之感。 仅仅一个侧目,就看到太乙真人在冲自己不停地摇着头。细微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依稀夹杂着一股仙风:“雨姑娘自有她的造化,非你我所能左右。我们且先离开,她做出决定之后自会赶来!” 九公主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太乙手里的拂尘一甩,脚下祥云陡生。.999(m) 一道灵光闪过之后,万里海域内再也不见太乙和九公主的踪影,甚至太乙真人那头坐下黑牛也一并不见。 被水色以灵力分开的海水逐渐合拢,只有极少空气被留在了雨儿周围,像气泡一样。 雨儿此刻,精神恍惚思绪空灵。轻飘飘的意识犹如神游九霄云外。 她在想,自己从来“不认识”鱼临渊,他为何要对自己说出那番话。 她在想,为什么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喜欢生活在鱼多水多的海里,甚至还懂得无人传授的魂鱼诀。 她在想,鱼临渊眼中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到底是真是假…… 百年时光,雨儿似乎都跟九公主在一起。从来没有考虑过,有朝一日会有人用那样温和的目光看待自己。 越是如此思索,雨儿心里越乱。 看惯了那么多深海里的厮杀,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冷血动物。 她从未对鱼主产生过好奇,直到鱼临渊一步步靠近自己。 海底又一次变得昏暗,鱼符上独有的光芒像指路明灯,渐渐俘获了雨儿的心智。 她并不记得,曾几何时鱼临渊也给过她一枚鱼符,收她为徒。 而如今,雨儿早已随着净世之礼将这些忘得一干二净。 当她的意识被鱼符拽出灵魂,恢复清明的双目再也无法抗拒鱼符的魅力。 伸出双手将鱼符捧在手里,她只觉得鱼符之美,任何珍珠宝器都无法与之相媲。 不知不觉,雨儿眼前又一次浮现出鱼临渊失望的表情。 “你越是不愿意说,我就越想知道!你越是失望,我就偏要做你的徒弟!” 雨儿似乎憋着一股气,直接张开嘴,将无处安放的鱼符吞入腹中。 原以为会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未曾想她等待许久,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打了一个“隔”。 “难道是拜师方式不对?” 只见雨儿一个机灵,右手一拍脑门,面朝鱼临渊之前站立的方向扑通跪下。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雨儿心里默默数着,每一次拜完抬头,都会眼珠子乱转,看看周围有什么动静。 左等,右等,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为了确定一切如故,雨儿甚至在起身之后,从头到脚仔细摸了一遍。 她还特意揪开自己的衣襟,瞅了瞅百年时间都没有变化的“胸脯”。 “骗子!还以为当了你徒弟能有什么好处,结果空欢喜一场……” 雨儿话音刚落,就听见百里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太过警觉,雨儿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五感已远胜之前百倍。 循声望去,百里之外的珊瑚堆后,一青一红两个人影正交头接耳。 雨儿陡然提高声音,开口时的音浪,堪比肆虐的龙啸:“原来是你们两个王八蛋,就知道躲在远处看戏!” 敖烈和敖谨赶回来不久,恰好目睹了发生在雨儿身上这奇怪的一幕。 两兄弟只好远远观望,不敢冒昧打扰。他们哪里知道,还没商量出结果,就被雨儿发现了。 “嘿,嘿嘿。雨姑娘,我们兄弟可什么都没看见!如果说谎,我们就不是人!” “对!说谎我们就不是人!” 两兄弟一唱一和,居然把雨儿逗乐了。 百里海域对敖烈敖谨来说,也只是抬一抬脚的功夫。等到他们出现在雨儿面前的时候,雨儿刻意绕着他们走了两圈。 “还敢说没撒谎?你们是凡人么?还不是跟他一样,都是骗子。哼……” 敖烈敖谨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雨儿口中的“他”是谁。 “雨姑娘说的‘他’是谁?九公主和鱼主他们又去了何处?” “是啊!不但龙尊不知去向,就连九公主也被我们丢了……” 见敖烈敖谨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雨儿也不愿继续捉弄他们。 “哎呀,好啦好啦~我应该知道九公主去了哪里,我这就带你们去找她! 至于龙尊,应该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吧。” 敖烈眉头皱在一起,听的云里雾里:“很远是多远?” 雨儿不知如何解释,显得有些不耐烦:“就是很远!” 敖谨向敖烈递过眼色,率先化龙:“雨儿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们,那个‘他’是谁呢。” “……” 就在雨儿吱吱呜呜,思虑着如何回答时,变身为龙的敖烈敖谨分别抓着雨儿一只胳膊,径直冲向海面。 () 第三百圩二闻 地为鱼母 天界。 十八条金龙牵拉着轮回石经过逍遥天的天门,直逼九十九重天。 天尊盘膝坐在轮回石上闭目养神,沿途没有哪个不开眼的真仙胆敢上前阻拦。 天河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波光,澄澈的弱水暗藏着太多玄机。 从逍遥天到离恨天,路途显得十分遥远。 十八条金龙拉着轮回石掠过天宫上空时,天尊才徐徐睁开眼睛。 “二十八根星辰柱,这样的手笔未免太大了些……咦~” 天尊正说着,示意那些金龙全部停下。起身之后遥望天门方向,似乎深海里发生的一切都像云一样从他眼前飘过。 “虽然早就料到会如此,可还是没有想到敖殇能机缘巧合下进入轮回!看来是该抓紧时间,与天地一搏。” 话落。 天尊脸上突现许多奇特纹路,与脚下轮回石上的光芒交相辉映。 浓郁的仙气从他身上溢散而出,十八条金龙顿时眼中灵光涌动,竭尽全力向离恨天飞去。 …… 离恨天上的八角亭内,黎末面带微笑地盯着天宫方向。那里正有十八条身长数千丈的金龙,以锁链拉着拉着一块鱼形石雕疾驰而来。 太上不停地摆弄着棋篓里的棋子,盯着棋盘上空出的位置,不知应该把子落在何处。 很显然,黎末看出了太上心中前所未有的焦虑。 反倒是棋盘边上那一瓢弱水,犹如置身事外一样波澜不惊。 “怎么?堂堂太上身为天帝,也会心思杂乱!既然早就知道他会来,而他如今也来了,难道你还会觉得无法面对?” 经黎末这么一说,太上手里的棋子忽然掉在棋盘上,瓢中弱水荡出丝丝涟漪。 太上自然明白黎末这番话并非挖苦,只是他亲手培养出双生并蒂莲,并加以点化。如今又要借“太上”这个身份做天尊对手,着实有些感慨万千。 只见太上起身走到八角亭边缘,背对着黎末沉声说道:“我始终觉得,你我为地为天,仍然逃不出这一场劫缘并存的造化。” “何出此言?” “天尊应该记得三界之外的那些事,他带着轮回石前来天界,无非是想借轮回石之间的联系,得到其他轮回石。” “他们真得以为,得到轮回石就能掌控六欲,重新制定三界规则,达到改天换地的永恒之境?” “或许吧……世间生灵有几个能真的像鱼水一样别无所求!” “唉~还是我去和他谈谈,若这位天尊执意而为,便交给我好了。” 黎末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然消失在八角亭内。999首发 她知道,太上出手对付地尊无须碍于情面,而她替太上打发天尊,也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黎末并未走出太远,再次现身时变幻出一身紫衣,突然出现在八十一重天上。 八十一重天有一个特殊的名字:无色天。 黎末之所以换上一身紫衣,是因为在无色天内,万物的颜色都会由深变浅,再由浅到无,直至身心灵魂全部透明。而紫色能与太阳的光辉相承,消失的要比黑色更慢一些。 天尊坐在轮回石上,还未踏入无色天内,就感受到一股不属于三界的冲击。 那股感觉天尊并不陌生,甚至称得上有些熟悉,他曾在禁锢敖殇的星辰柱上感受过同样的气息。 “星辰柱?支撑天宫的星辰柱居然安放在第八十一重天……太上好徒儿,你是怕为师来拿走你的天帝吗?” 天尊自言自语之时,前方祥云渐渐分开,黎末那一身紫衣突兀地扎入天尊视线中。 就看见天尊眉头一皱,似乎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昔日魔尊会出现在如今的三界内,而且是在此时此刻的天界。 “魔尊?别来无恙!” 黎末露出灿烂的笑容,一个瞬移之下距离天尊不过百丈距离。 最让天尊警觉地,自然是黎末那一身紫衣,正在天光云影的映衬下褪去应有的色彩。 按理说,魔尊并非幽冥九尊首座,见到曾为君天九尊首座的天尊理应行礼。 可眼下黎末不想隐藏她的真实身份,只得摆出一副无关“尊者”的样子。 “你都已经不是原来的天尊,黎末又怎么可能还是曾经的魔尊?” “如此说来,魔尊是来阻止我的?” 天尊仔细打量黎末一番,竟然无法洞悉她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不但黎末的实力无法估量,而且黎末身上的气息也与曾经的魔尊大相径庭。 最让天尊在意的是,黎末明明是魔尊,此刻居然身上没任何魔气。 短短几息时间,黎末一身紫衣就已经褪得仅剩浅粉色。 黎末抬起双臂审视自己一眼,这才迈着细碎的步子,向着天尊踏空而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没有阻止你的必要! 甚至明知天尊此来天界的目的,也不想出手阻你。 我只是希望借助这无色天内蕴藏的混沌之力,能让天尊认清现实,在看到我的真身之后离开天界,远离虚空之门!” 天尊不怒反笑,已从心底将黎末视为障碍。 尽管黎末口口声声不想阻止,可她还是想以另外一种方式让天尊死心。 天尊并未就此发作,双眼眯成一条缝紧盯着黎末身上的变化。 “无色天……真身?” 天尊本可以推演天道看穿黎末身份,只不过眼下时间紧迫,他更想亲眼看看黎末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在弄清楚了无色天的玄妙之后,天尊将轮回石留在无色天下,自己只身踏上无色天。 或许是因为天尊身穿白袍,或许是天尊的真身无法与黎末相提并论。就看见天尊在走出十步之后,浑身上下已没有不透明的地方。 没等天尊来得及惊诧,透明的轮廓很快幻化出并蒂莲的模样,散发着滔天的灵力波动。 可是天尊仍然不明白,为何眼前的黎末仍能维持着浅浅的人影,尚未显化真身。 难道!黎末早已达到永恒之境,破解了鱼水之密? 天尊心里如此想着,不禁摇着“头”。仅剩轮廓的双生并蒂莲沐浴在阳光里,轻轻摆动。 只是一个恍惚,天尊就像回到了昔日的老君树下…… 就在这时。 整个无色天剧震,黎末的身影终于淡的只剩轮廓。 太阳的光芒忽然消失,无色天被一片广袤无垠的大地取而代之。 无色天不再无色,反而是那片无垠大地逐渐显现出不同的颜色。 黄的,绿的,白的,赤的,紫的…… 九种颜色的沙砾在黎末刚才所在的为之涌现,然后重新凝聚出一个身体。 它不再是一个人,更不是这世间任何一种生灵,而是一条五彩斑斓的“鱼”。 它像龙鱼,却没有龙鱼那张娃娃脸。浑身鳞片都是流动的彩砂,唯独一双鱼目透着沧桑。 “天为水父,地作鱼母!你,可还认得我?” () 第三百圩三闻 鱼不度佛 经过一番仔细辨认,双生并蒂莲突然发出近乎癫狂的笑声。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天尊虽然修行天道,但他绝不可能忘记眼前这条龙鱼之母。即使不用黎末刻意说明,天尊也能瞬间猜出弱水和龙鱼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黎末身为地母,岂能看不出天尊所想,一声轻笑之后说道:“是不是忽然间觉得,‘龙鱼由弱水心生’本就是一个笑话?” “非也!只是不明白,闻鱼究竟该放在什么位置。” “混沌伊始,天地未分,那时的‘地’便在‘天’的心里。所以说,龙鱼由弱水心生并没有错! 至于闻鱼,确实是由龙鱼心中执念所孕育。所有和伊始之鱼终末之水有关的东西,都是闻鱼虚妄的幻想。” 黎末这番话本意是要彻底打消天尊的念头,未曾想天尊在听过这些之后,笑声不减,那一株近乎透明的双生并蒂莲反而愈发变大。 整个无色天不仅多出一条奇特的“鱼”,还有一株参天的“莲”想要分庭抗礼。 黎末深知,天尊不会轻易放弃一直以来追求的“永恒之境”,更不可能因为自己三言两语就退却。 “莫要执迷不悟!即使以你君天九尊首座的修为全力施为,想要从我眼前过去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话说的慷锵有力,黎末表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而这份从容的威势,却不同于天。 天尊没有丝毫退意,刚才还透明的并蒂莲,此刻浮现出炫丽的脉络。 “我早就应该猜到,天地之所以永恒,是因为有情!故而,鱼水必然会生情……若非天地初开时诞生了六块轮回石,只怕没有我们这些尊者问世的机会。” 黎末发出赞许的笑声,鱼鳍搅动水一样的流沙:“可是正因为天地有情,轮回石才会诞生欲望。鱼水为尽职责断流绝灭,为父为母者,不应该放下永恒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么?” 黎末和天尊针锋相对,字里行间离不开一个“因果”。似乎从黎末的话里,能听出一丝自责。 不论是鱼水还是轮回石,亦或是天地以及众尊者,都无法在这一场被六欲浸透的因果循环中独善其身。 看似是天地在对弈,实则它们也早就成为了这棋盘上的子,难以随心所欲。 听完黎末这一番话后,天尊的笑声戛然而止。 两片摇曳的莲叶预示着天尊将要放手一搏。 “既然地母能现身天界,我相信天父也在这三界之中。何不让我亲自见见他老人家,也好让我死了这份心!” “何苦呢?他若当真想见你,我又岂会拦你去路?”999首发 “我堂堂元始天尊,竟然连这点自由也不能有?” “你此刻退去,我不拦你!” “既然天地为情而不仁,我这天尊也只好放肆一回!我要让天地知道,情,我们也有……” 天尊声音尚未落下,双生并蒂莲紧紧缠绕在一起,其中一个逐渐变大,另一个迅速枯萎缩小。 正如它们曾经相爱相守之后的样子,越是深爱的一方,越会先一步成为养料。 曾经是他,今日是她。这种以情铭志互换生死的方式,也只有天尊做的出。 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数息,黎末眼中只有动容,却一时间无法理解天尊这么做的目的。 仅仅是为了向自己说明“尊者有情”?还是说天尊还有其他打算。 黎末不修天道,自然看不透个中天机。 可就在这时。 十八条金龙身上的锁链猛然拽紧,唯一一块被天尊带至天界的轮回石散发着蓝紫之光。 黎末这才恍然,天尊是要借着双生并蒂莲的“情”,引动轮回石内在的“欲”。 若当真让天尊如愿,无法在天界发挥全部实力的黎末,还真不一定能拦下眼前的天尊。 事已至此,黎末深知多说无益。一个鲤鱼打挺跃出沙海,九色流沙从地处流向高处,在她身后形成一堵沙墙。 虽是沙墙,却如山如岳。九色流沙从无色天一直延伸至下一重天,蕴含在流沙里的灵力重若磐石。 只要天尊不出手,黎末也不会立即发难。 或许是因为双生并蒂莲自身仅存一半,天尊恢复成中年男子的轮廓。 随着他突然睁眼,他身后的轮回石发出夺目的蓝光,轻而易举从十八条金龙的束缚下挣脱,冲上无色天。 瞬间,轮回石就展现出了与天地同生的力量。非但没有被九色流沙所埋没,反而愈挫愈勇一般逆流而上。 天尊不惜耗尽全身灵力,将那一半枯萎的并蒂莲打入轮回石内。 霎时。 以龙族鲜血血祭过的轮回石,由蓝光变为金芒,其中还夹杂着丝丝血光。 只见原本鱼头向下的轮回石逐渐翻转,舒展成一条金红相间的龙鱼。尤其是龙鱼那双眼睛,已经完全沦为血色。 仿若此刻它已不再是一块轮回石,就是一条死去多时的龙鱼。 它慢慢摇摆着鱼头鱼尾,鱼鳍紧贴着九色流沙形成的沙墙,如鱼得水一样无拘无束。 黎末虽然早就看出这块轮回石是一块“三世石”,但没想到天尊会以龙血炼化,再用并蒂莲催发,激发出鱼临渊留在三世石里的力量。 黎末此时不光要面对轮回石,还要面对自己的孩子。 她很久没有真正出手了,害怕自己拿捏不稳,斩断了三世石和鱼主之间的牵绊。 然而就是这须臾之间的犹豫,轮回石变成的龙鱼头顶上,竟然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莲花。 没等黎末做出反应,龙鱼留下层层沙浪,直接飞出了拦在无色天的沙墙,像潜入深水一般消失在天界。 黎末眉头一皱,灵力铺开全力搜寻。每当捕捉到天界气息有异动之处,都会用数道罗生门围堵。 龙鱼最后一次现身时,已然距离离恨天最高处的虚空之门不足十丈。 黎末轻言出声,似在有意提醒远在离恨天的太上。 可是直到龙鱼一头撞在虚空之门上,太上也没有现身阻止。 天尊望向离恨天上逐渐破开的虚空之门,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弱水有情毒,我还记得一位灵号水色的水主曾在我身上留下一朵情花……今时今日情花盛开,地母以为这份因果如何?” “……” 黎末沉默不语,几度想要出手废了天尊一身道基,又都忍住。 她知道,太上没有出手一定有其他原因。甚至虚空之门再度打开,即使太上本身就是“苍天”,也没办法短时间内再次封堵。 当虚空之门完全变成连接虚空的空洞时,那条金色龙鱼转身回游。 而在它身后,一个邪异的身影随即出现,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骷髅佛珠。 “鱼不度佛,谁来度我!” () 第三百圩四闻 因恶成鱼 随着佛尊的出现,离恨天顿时笼罩在一片佛光之下。即使太阳依然高悬在天河对岸的日月天,也无法与佛尊身上的光芒相媲美。 此刻的佛尊面容消瘦,褴褛的衣衫和他身上的佛光极不相称。999首发l 尤其是那一双深陷进眼窝的眼睛,尽管有神,却依稀可见血丝。 佛尊先是深吸一口天界的灵气,然后再慢慢呼出。随即闭上眼,全身心地感受着三界的不同。 佛尊的意识像“鱼”一样在三界随意穿梭。从天界到人界,再从人界到地界。不论是仙光云影,亦或阿鼻地狱,都如一副画卷被他收入心底…… 忽然之间,佛尊笑了。 笑的那般自得,笑的十分忘我。甚至他根本不在乎那几股无比熟悉的气息。 “为了这一天,我似乎等得太久太久了……” 话音未落,佛尊伸出粗糙的左手放在脸上,干脆利索地扯下了“脸皮”。 霎时间。 弥散在离恨天的佛光统统涌入佛尊体内,上一刻还衣衫褴褛的佛尊立马换了个人人一样。 他手里的脸皮赫然变成了“鱼面”,披在身上的袈裟也换成半黑半白。 仿若这一刻他已不再是佛尊,而是仅在观音面前显露真容的鱼为渊。 和鱼临渊相比,鱼为渊那张脸明显多出许多狠辣。 漆黑的眸子在睁开刹那,直接化作一片腥红。 他看了一眼身前那条金色龙鱼,便以无形的威压将其打回原形。然后就看到一块蓝色轮回石越变越小,被鱼为渊一把捏在手心。 那一株和天尊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血莲,依然长在轮回石上。 鱼为渊冷笑一声,轻轻一弹便将血莲送到天尊面前。 “天尊手段,为渊佩服!念在你提前破开虚空之门助我闻鱼梦圆,便让你见一见,这块三世石真正的用法……” 只见鱼为渊一手托着蓝色的轮回石,放在面前低吟法诀。 人间百年,正好对应天界百天。鱼为渊的出现似乎并非天尊蓄谋已久,更像是鱼为渊事先安排。 而天界,因为鱼为渊的到来从此进入“天夜”。 三世石发出的光芒由蓝转青,不到三息时间从离恨天到逍遥天,已全部浸没在奇异的青芒中。 日月天上的太阳没有就此消失,只是因为青芒的缘故,使其看上去白而无光。 与此同时。 一轮皓月从天河弱水之中缓缓升起,直至与太阳比肩。 黎末吃惊地望着鱼为渊那张脸,几次想要冲到离恨天一问究竟。 唯独天尊用痴痴的眼神盯着面前血莲,根本没有在意鱼为渊那番话是何意。 可就在这时。 鱼为渊手中的三世石上,竟然游出一条蓝色的鱼魂,一眨眼就飞进血莲之内。 原本毫无生机可言的血莲,居然迅速生根、开枝、散叶,很快长得和天尊一样大小,血色渐渐褪去。 天尊从未想过,只为成全彼此的并蒂莲,有朝一日能够同时现身世间。 天尊眼里露出罕见的激动,再也顾不得恢复灵力,伸手就要去抚摸另一半。 然而。 没等天尊的手碰到莲叶,一股丝毫不逊他全盛时的灵力,突然将他震开。 紧接着,另一半并蒂莲开始吐纳三世石散发出的青芒,在天尊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幻化成了一位绝色美女。 天尊望着她,她也望着天尊,目光交错之时仿若时光倒流,已经成年的并蒂莲重回老君树下。 “荷,是你么?” “是!是我。莲,你怎么……” “三世石!一定是三世石!” “别管什么三生石三世石了,你若安好,就算我离开三界又何妨!” 曾经她是天尊,如今他也是天尊。同生并蒂,其中真情可见一般。 现在想来,似乎天尊昔日所为,都是为了“另一半”。 而这一幕落在黎末眼中,已然是非同小可的大事。纵然她知道六块轮回石能开启轮回,也绝对想不到天尊会在自己面前变成“两个”。 黎末不再理会并蒂莲之间的“亲亲我我”,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太上所在,弄清真相。 纵身一跃,流沙像浪花一样跟在黎末后面。当她现身离恨天的八角亭时,放眼离恨天也寻不到太上的影子。 这一刻,黎末终于意识到不妙。只觉那一场酝酿许久的劫,已经瞒过太上和她降临世间。 而一切的关键,正是站在虚空之门前的鱼为渊,昔日的佛尊。 不知何时,石桌棋盘上的棋子已乱做一团。那一瓢弱水正对鱼为渊,可是倒映出的却是一条“鱼”,一条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闻鱼”。 黎末明白,太上肯定先自己一步发现端倪,正在其他地方寻觅破劫之法。她必须争取时间,哪怕是为了自己。 趁鱼为渊手中法诀未停之际,黎末爆发出地母能在天界发挥出的全部灵力,一鼓作气冲向虚空之门。 在不知道虚空之门还会出现什么变数的情况下,黎末必须以身作则,尽快将其封住。 黎末毕竟是地母,即便无法在天界发挥出全部实力,其速度也快得出奇。 刚一现身虚空之门,紧随在身后的九色流沙就凝结成一片片巨大的龙鱼鳞,然后像补丁一样一层又一层地封住连接虚空的空洞。 看到虚空之门被成功封印,黎末这才微微松口气,变回紫衣女子转身盯着鱼为渊。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才依稀看见了鱼为渊的侧脸上,滑过神秘莫测的一笑。 “笑什么?难道觉得自己踏入了永恒之境,就可以瞒着天地为所欲为了?” 黎末这番话,令尚在无色天的两位天尊齐齐投来异样的目光。 鱼为渊旋即转过身,竟在周围留下数千残影。一时间,他这位佛尊似有千手千面。 “永恒之境?不过是一个利用其他尊者的笑话! 我作为诞生自鱼为渊心里的闻鱼,自然是在实现他的遗愿……” “什么遗愿?” “因果循环,善恶永伴!不知道天和地是否听过,六道轮回中有这样一句话。” “说。” “每逢大恶诞生,必有大善降临!天地不觉得,这善恶之间,还存在着天也不知的情愫么?” “……” 听鱼为渊一席话,黎末顿时有一种固步自封自以为是的感觉。 无尽岁月以来,她以为只有天和地之间有着说不清的真情。从未想过,诞生于众多生灵心底的善恶,也会彼此相惜。 如此一来。 天地让鱼龙弱水净世除恶,反倒成了棒打鸳鸯,难分是非…… 黎末盯着鱼为渊脸上的浅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和太上这么做是对是错,可眼下这个劫,似乎成了一个事关天地鱼水众生的“死结”。 就算眼前的鱼为渊是真正的幕后黑手,那它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这时。 虚空之门上传来“砰砰”声响。 可还没等黎末作何反应,鱼为渊瞬间出手将她钉在了虚空之门上。 鱼为渊所用,居然只是几根发黑的鱼刺。 第三百圩五闻 漏网之鱼 “你……” 黎末并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可当自己被几根鱼刺钉在虚空之门的时候,心中第一次觉得害怕失去。 至于到底怕失去什么,黎末自己也没有答案。 是时间还是永恒的岁月,亦或者自己对“盘哥”的牵挂…… 她没有因为鱼临渊这条闻鱼的实力感到震惊,反倒是为了尚未见面的鱼临渊和水色,多出几分忧心。 鱼为渊向前几步没有再出手,可是身在无色天的两位天尊却早就惊呆在原地。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这位“佛尊”远超以往对尊者的认知。 出手便可降服地母,此等境界已绝非“永恒之境”所能概括。 可是就天尊所知,天和地的最高境界,也会在“永恒”面前止步。 此刻,虚空之门上传来的动静渐渐平息,鱼为渊冷笑出声。 “呵哼!莫非你们以为,接下来想要从虚空进入这三界的,都是当初净世之礼之后被留在虚空的一众尊者吗? 闻鱼一梦百万年,何似天地在人间。 世上因果,哪里有什么巧合?若不是因为鱼临渊那小子曾经识破了我的计划,岂会让他心念生出闻鱼来坏我的事! 除了凭自身实力漏网的,其他尊者可都在这里了……” 说着。 鱼为渊随手从脖子上那一串骷髅上扯下几个丢在身前。 随即,几张属于尊者的面孔依次浮现,但都生死不明。 黎末被钉在虚空之门上无法行动,可她还是忍不住轻轻摇头,冷笑出声:“呵~天算地算,竟然都不如佛算!只是我到现在都还无法确定,应该怎么称呼你……” 鱼为渊脸上挂着邪异的笑容,先是打量了尚在无色天的二位天尊一眼,然后才看向黎末。 “你就不好奇,我既是鱼为渊的闻鱼,这么做究竟想得到什么?” “就算我问了,你敢说真话?” “哈哈哈!哈哈哈!地母似乎没有听明白我刚才所言……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唯一能成为变数的那条闻鱼也已经不再了,这三界里的一切,都在按照我鱼为渊的梦在进行!999首发 这么说,可还理解?” 经鱼为渊这么一说,不光黎末无法相信,即使名义上帮鱼为渊进入三界的天尊,也断然不能接受。 以天地为棋子,已然超出天尊他们的想象。 然而。 鱼为渊接下来的所作所为,由不得黎末和两位天尊不信。 只见鱼为渊瞬间消失又出现在原地,手里已经多出一瓢弱水,正是摆放在八角亭石桌上那一瓢。 他伸出食指浸没在弱水里,随便搅动几下,瓢中便呈现出鱼临渊周围的一举一动。 鱼为渊看着和自己长相神似的鱼临渊,仿若陷入回忆的漩涡中。 “曾几何时。 鱼为渊也只是一条无忧无虑的的小龙鱼。生在弱水,长在弱水,甚至最终死在弱水。 他和世间所有龙鱼一样,生来便懂得是非曲直,明辨善恶,以惩恶扬善为己任。 那时候的他情愿相信,龙鱼真的是由弱水之灵心中的孤独所生。 可是冥冥之中,因果似乎早已注定,一位水主降世,彻底改变鱼为渊的一世。哦不,应该是‘三世’! 也不知为什么,从鱼为渊遇见她的第一天起,就如痴如醉的喜欢。 为了能彰显自己,鱼为渊从一条籍籍无名的龙鱼,成为了英名永存的鱼主。 时间飞逝,鱼为渊作为鱼主已无力再承受世间之恶。任凭那位水主耗尽自身灵力,还是没有祛除侵蚀着他的恶念。 最终。 彼此互生情愫的鱼为渊和水主约定,如果还能有来生来世,不做鱼水也要长相厮守! 世间恶念对鱼为渊的摧残一天天增加,他几乎每天都在快速衰老。更重要的是,鱼为渊的记忆不断被恶念蚕食,开始忘记他和水主的点点滴滴…… 迫不得已之下,鱼为渊瞒着水主,强行将心中恶念一分为七。而他自己,再也没有醒来。 只可惜鱼为渊自己也没有料到,七种恶念相互之间争执不下,不断以世间杂念为食,进而其中六恶具备了掌控生死的力量,自称‘轮回石’。 唯独剩下的那一种恶念最为弱小,它只能默默忍受着其他恶念的排挤,汲取着世间生灵最最无力的‘思念’。 虽然同为恶念,但它终究弱小。于是它给自己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闻鱼。 或许是造化捉弄,也或许是因为闻鱼吸收了太多思念,它终于明白鱼为渊为何要将恶念一分为七。 从此之后。 闻鱼便代替鱼为渊,到处寻找那位水主。它想告诉她,它就是鱼为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闻鱼找到那位水主的时候,她也早已不复当年的容颜,因想念鱼为渊而哭瞎双眼。 闻鱼陪伴水主的时间越久,也越能感受到水主身上的善良。尤其是对鱼为渊的痴心,最让它着迷。 终于有一天,闻鱼不忍心再看着水主这样,和六块轮回石开启一个能让弱水轮回的计划。 在那之后,六块轮回石各自掌管一道,而闻鱼却必须陷入长眠,以梦境为水主开辟一个崭新的世界。 那一梦,便是百万年…… 一个圆满的轮回之后,那位水主也重获新生,并且成为三千弱水中,最受天父喜欢的一个。 就在闻鱼以为一切都已圆满之时,它却发现水主的心,是空的。 无尽的岁月里,闻鱼早就把自己当成了鱼为渊。它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所爱,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闻说鱼有欲,世间便有了六欲。 闻说水有情,世间就有了七情。 闻说它羡鱼,便按照鱼为渊的样子亲手塑造了最后一位鱼主。又将水主的泪水收集,作成了一滴泪…… 它希望灵犀之泪能为水主孕育出一颗充满思念的心,便安排最后一位鱼主,从她心里取走了一瓢弱水。 因果循环,生死轮回。 当闻鱼再一次以为大功告成时,它亲手塑造出来的鱼主竟然察觉出端倪,不惜学着当年的鱼为渊牺牲自己,让执念化成了另一条闻鱼…… 新的闻鱼出现,一再打乱旧闻鱼的计划。 为了水主,它只能在一番周密的安排之后,亲自出手! 而它。 此时此刻就站在这三界最高处,连六块轮回石也不再是它对手。 更何况,是闻鱼一手打造出的天和地!” 鱼为渊一番长篇大论,完全不似说谎。 黎末面现苦涩,只期待着还能再见“太上”一面。 () 第三百圩六闻 闻鱼惊梦 黎末和两位天尊同时注视着鱼为渊,对于他刚才所言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 本应该是天尊误打误撞破开虚空之门,帮助佛尊进入三界。 可是鱼为渊话里描述的那个“梦”,根本不似危言耸听。 鱼为渊见黎末沉默,只得转向两位天尊。 “还有什么想不明白?当初要将水色抓回君天殿的是我,险些失手杀了她的是我,不得已取她真心封在君天殿的还是我…… 这样说,你们总能想通了吧!” 鱼为渊说话时的眼神,明显有所期待。反倒是一男一女两位天尊在面面相觑后,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为难。 “你到底想要我们怎样!既然你能用自己的梦改变世界,又拥有如此实力,何必还在我们身上打主意?” 天尊不由自主地牵起手,以视死如归的眼神回应着鱼为渊的期待。 殊不知,他们越是如此,鱼为渊越有把握走好每一步棋。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纵然我身为闻鱼有驾驭天地之才,终究免不了出现差错…… 而这个差错,正是导致了三界诞生的鱼临渊。 若非他利用自己的残梦与我对抗,我早已取回水主之心! 如今,就算我现身三界,也绝非无所不能。所以……我需要你们赶在变数出现之前,帮我解决掉鱼临渊,将水色和灵犀之泪带回来!”999首发 似乎鱼为渊说了那么多,只有这番话才是正题。 可是仔细一想,既然鱼为渊视鱼临渊为眼中之钉,又能抬手间封困地母,何不亲自解决鱼临渊更加省事? 心念斗转之际,两位心神相通的天尊很快便得出一个足以震惊天地的结论:眼前的鱼为渊,不能对鱼临渊下手! 或者,这之间还有什么连天地都无法看清的真相,阻碍着他们的思考。 鱼为渊嘴角含笑,似乎有意在拖延时间。 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明显是在等天尊们想得更透彻一些。 可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黎末终于满腔怨恨地开口:“一定是因为闻鱼各自的梦!两个闻鱼的梦纠缠在一起,虽然你明显占据上风,但始终无法看清全局。尤其是存在于他身上的变数……” 黎末毕竟是地母,看人看事看棋的本事在这三界之中也算数一数二。 她轻易看穿了鱼为渊心底的忌惮,而鱼临渊的存在就是变数。 见鱼为渊那一双腥红的眸子盯着自己,黎末突然觉得心里畅快许多,嘴角勾起一抹嗤笑。 鱼为渊凝视黎末三息,忽然之间收起眼中的恶意,再次面向两位天尊。 “知其一,不知其二!地母自作聪明,龙鱼自作多情,还有一位水主,自作主张…… 二位天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难不成你们觉得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天尊们自然不傻。 这分明就是鱼为渊在出言威胁,逼他们就范。 眼下留给他们的似乎只有两条路可选:找到鱼临渊和水色,按鱼为渊说的去做;另一条路还是找到鱼临渊和水色,至于怎么做只能见机行事。 片刻之后。 两位天尊看着彼此默默点头,心照不宣地回复鱼为渊:“好!我们去……但你得保证,事后能让我们安然离去。” 鱼为渊以佛尊的身份在君天殿那么久,岂能看不出这两位天尊心中的如意算盘。 “三界都在我手里,你们还想和我谈条件?” “……” “不过念在曾经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份上,事成之后任由你们离开!哪怕是离开三界去往无尽虚空,我也绝不会出尔反尔。” “好!一言为定。” 元始天尊毕竟是男儿身,这一刻居然完全放下了天尊的架子,倒像凡人之中的有情郎一样,对另一半呵护有加。 虽然嘴上答应鱼为渊,可身为天尊的直觉告诉他们,事情绝不会那般容易。 一直到两位天尊结伴行至逍遥天的天门,才转身回望离恨天轻施一礼。 元始天尊这才留意到,自己带来的十八条金龙仍在无色天外。 正当他准备回去一趟,将其全部带出天界的时候,一只温柔的手拉住了他。 几乎同一时间,鱼为渊的声音穿过多重天直达天门。 “永恒之上,还有虚无!只要六欲尚在三界,谁都会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前行。 只不过当你们选择站在鱼临渊身边时,结局注定会跟它们一样。” 鱼为渊话音刚落,十八条本就无法动弹的金龙突然浑身抽搐,发狂似地对着身旁的同伴又撕又咬…… 阵阵龙吟声响彻天界,不绝于耳的都是警告。 鱼为渊不会让它们自相残杀到死,却能让两位本是并蒂莲的天尊心生魔障。 只有如此,鱼为渊这条为恶的闻鱼才能将天尊攥在自己手里。 …… 等到天尊们离开天界去往人界,鱼为渊翻手之间像抓小虫一样,把十八条金龙牢牢锁在天宫周围。 随着鱼为渊脸上的邪笑逐渐消失,他才又一次来到黎末面前。 只不过这一次,他所看得并非黎末这位地母,而是她用九色流沙堵住的虚空之门。 他闭上眼睛细细聆听,似乎在等待什么东西能够回应他一样。 就在黎末感到诧异时,她身后的虚空之门一连数次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活着的东西想要冲出这里。 鱼为渊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浓,那张和鱼临渊有着诸多相似的面孔,已经有些扭曲。 黎末一边凭借自身灵力封堵虚空,一边抵御着那几根鱼刺上不祥的力量。 “你……不只是要对付鱼临渊,夺回水色这么简单吧!” “何以见得?” “因为你手里拿着象征鱼主身份的鱼面,还有一块轮回石……如若一切真如你所言,六块轮回石应该和你同出一处,你又何必如此待它?” 鱼为渊闻言缓缓睁开眼,望着天河对岸的日月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恕鱼为渊之前多有失礼!我承认,的确是小看了你这位魔尊,哦不,是地母!” 鱼为渊略作停顿,紧盯着日月天的方向。几息之后突然收敛笑容,忿恨地说道。 “它们曾经看不起我,反而让我领略到了世间思念之苦…… 谁又曾想过,当初为了让她轮回,我到底牺牲了什么。 既然是我一手造就了轮回,自然要把轮回石一并从世间抹去!” 鱼为渊用力捏着手心那块三世石,却又忽然松开,生怕将其直接捏碎。 他知道,如不集齐六块轮回石,即便轮回石毁去,六道尚在。 稍稍恢复一些理智之后,鱼为渊不再理会黎末脸上的惊容。而是面向天河,声至虚空之门。 “好啦!她是时候回来了,你们也出来一睹水主芳容吧……” 话音未落。 黎末身后传来透心的恶寒。 只见本该被封堵的虚空之门后,一缕缕绵柔的黑气肆虐而出,在鱼为渊身后凝聚出身形。 它们,都跪着。 () 第三百圩七闻 丑鱼四相 起初。 跪在鱼为渊身后的只是四个漆黑如墨的人影。 随着虚空之门内呼啸声渐渐沉闷,那四个人影竟然当着黎末的面生出血肉,换上肌肤。 甚至在短短三息时间内,它们已然有模有样地穿上绫罗,赫然是三男一女。 然而从他们身上,黎末感受不到丝毫生者的气息,反而更像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无数岁月以来,这还是黎末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现身世间。 她心里清楚,它们绝非善类。 “姑且称呼你鱼为渊吧!你刚才所说水主,到底是谁?” 鱼为渊依然注视着天河方向,借着青色的月光,将那一瓢弱水推到黎末面前。 “她……应该有很多名字,可唯独在我眼中,她只是水柔。 因为两个闻鱼的梦纠缠在一起,她的身份难免有些多。 弱水三千,尽是天之娇女。心系苍生,甘作妙善公主。她还是灵犀之泪真正的主人,更是水色的本尊。 由空山踏入佛门,自此斩断和水色之间的因果,双目可观三千净世音…… 这样说,总该知道她是谁了?” 鱼为渊说得如此清楚,黎末又岂能不知“观音”是何方神圣。 或许黎末因为鱼为渊的话有些分心,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站着的四个人,全部神情贯注地凝视天河。 最让黎末在意的是,它们眼角的余晖中,不停闪烁的星芒似在同日月争辉。 这时。 平静的天河水面上,终于显化出两个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太上踏着天河水面小心翼翼,观音手托玉瓶跟在他身后。 观音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绝世容颜犹如水色在此。 自鱼临渊和水色行净世之礼后,她便一直被太上禁足天河水底。虽然观音眼中波澜不惊,但看得出她早就知道三界会迎来这一天。 “水柔不知,是该尊您为天父,还是该叫一声太上……” 眼看太上就要走到天河之畔,观音突然轻声开口一问。 太上脚步明显一顿,倒映在水面上的表情显得精彩纷呈。 很快,便释然了。 “三千弱水都是我的女儿,唯独对你不一样。或许从你诞生之时,我便已经知道你与众不同…… 你不怪我,我应该感到欣慰。” 太上说完这句话,抬脚踏上离恨天。 刚才还不知道躲在何处的仙光云影,一下子又都冒了出来,似谄媚示好般在太上脚下铺开。 观音目睹这一幕,回味着太上刚才那番话。 直到太上腾云出现在离恨天的八角亭,她才笑着说道。 “很多东西我也早就不记得了……不过这个名为‘三界’的地方,我很喜欢!” 说完。 澄澈的天河水自她脚下漾起波纹,一朵无形胜有形的浪花在她脚下悄然形成,一直将她送到离恨天最高处。 太上似乎有意让观音和鱼为渊单独一叙,只是站在八角亭内冲黎末递着眼色。 反倒是黎末,被太上这一番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那些存在于天地间的默契,显得苍白无力。 鱼为渊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太上,并没有选择此时交锋。 他身后“四人”在看到观音的绝世容颜之后,又一次单膝跪地,称她“水主”。 观音显然有些猝不及防。任谁被几个陌生人如此称呼,也免不了多打量几眼。 这一看之下,观音顿时眉头紧皱,花容失色。 当她以独具的慧眼再瞧时,她分明看见鱼为渊身后的,是四条相貌极其丑陋的鱼。 四条鱼身上不断有黑气溢出,强大的怨念令观音都会产生一种窒息感。 甚至。 她能看到三界中净世之音形成的灵光,都会远远地绕开这四条鱼,唯恐避之不及。 “这!这怎么会!善恶不可分,三界无此因,为何会有此果?” 突如其来的一番言语,令远在八角亭的太上闻声赶来。 可是任凭太上以天眼探视,也只能看见四团黑气包裹的怨念。 “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太上义正言辞,眼底的精光容不得半点质疑。他眉心的金色符文闪烁,似乎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只见鱼为渊和颜悦色,一双眼睛都在观音身上。 “以这三界的时间衡量,你我仅仅百年未见。想不到,你比以前更美了!” “只是百年么?” “就当是百年吧……我怕时间太久,你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那你说,我应该是谁。” “你是我鱼为渊所爱之水,不是随便的‘谁’。” 观音闻言轻轻摇头,对于鱼为渊这番毫无根据的言谈很不喜欢。 以前她只知道佛尊是一位“无戒”邪佛,后来在君天殿才看到他那鱼面下的真容。 纵然曾经相思入骨,一入空山万劫不复。 观音看着眼中的鱼为渊是陌生的,甚至令她这位菩萨忍不住想要退却。 “或许你我之间曾有过千丝万缕,但那早就应该是红尘旧梦了不是么?” 观音的声音并不冷,甚至带着几分平淡。 可越是平淡的言语,在有情人心里越有杀伤力。 鱼为渊等了太久,当他听到昔日的水柔说出这番话时,仿佛心底尚存的顾忌正在一点点崩塌。 鱼为渊本就腥红的眸子越来越红,低落的思绪让离恨天倍感压抑。 换做凡人或许会咆哮,会歇斯底里。可鱼为渊终究是酿成这一切的闻鱼,他必须狠心到底。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这不怪你……等我找回了你的心,我们离开这里,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从前又是什么样?凭什么认定我就会心甘情愿跟你离开? 就算你有遮天封地的实力,也无法预料我心中所想。” “水柔!我们不该一见面就这样……” “水柔?尊驾似乎搞错了什么,我并非你所认识的水柔,更不是你口中那个‘无心’的水主。” “……” 鱼为渊在观音面前,始终保持着一份谦卑。 或许是因为在上善若水的观音面前,他这条闻鱼也会有所收敛。也可能是由于他这条闻鱼汲取了太多世间的思念,致使他只会对自己眼中的“水主”心存善意。 忽然间。 鱼为渊竟然仰面而泣,眼角流下的不是泪水,而是一丝丝血色的气息。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哪怕太上和黎末视鱼为渊为劫难,此刻也忍不住微微动容。 观音无奈叹息一声,既不会为此动情,更不会因鱼动心。 “这又是何苦呢?一入空山万劫不复,不必再念相思入骨!你若能从何处来回何处去,观音在此替苍生谢过。” 鱼为渊似有满腹委屈一样,沉声开口。 “你是不是嫌它们丑?其实它们四个就是我,是这无数年来思念所化的四种相貌……” () 第三百圩八闻 旧时鱼多 “既是佛尊,何必在意相貌美丑!我倒是希望它们四个身上的怨念,少一些……” 观音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她并没有对鱼为渊释放心底的善意。 无论鱼为渊接下来想要做什么,她都必须尽力阻止。 鱼为渊似乎意识到在这样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深吸一口气将情绪收敛。 既然他眼前的水柔无“心”可回,无意可转,他只能才用更为极端的方式。 “魑魅魍魉!你们现在就去地界和人界,将剩下的五块轮回石全部取来! 只有断了水色的轮回之路,他才会乖乖就范……”999首发 鱼为渊身后四人领命,直接化作四团黑气消散在原地。就连掌管天界九十九天的太上,都没有发现它们的行踪。 观音低声重复着四相之名,深知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为渊!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即使毁了轮回,彻底磨灭龙鱼的存在,就真的能找回一颗属于水主的心? 饶过三界,我可以随你离开……” 此刻。 观音只能做出这样的抉择,也必须做这样的选择。 无论她是曾经的水柔也好,妙善公主也罢,亦或者是将自己“囚禁”于空门内的菩萨,她都只能为天下苍生“成全”鱼为渊。 但她身在佛门,即使明白太多,终究解不开这一个“情”字。 是离世?是清欢? 是苛求?是占有? 似乎都不是。 如今再看鱼为渊那双眼睛,观音很难再从心里挤出温柔。 看似鱼为渊为自己所做很多,可站在观音的角度,眼前这条闻鱼显得太过自私。 鱼为渊勉为其难地笑了笑,似乎已经看穿了观音的心思。 “我知道,这并非是水主真心实意,而是一出缓兵之计! 百万年鱼梦都没能寻回水主真心,鱼为渊只好换个方式!” “你……鱼蠢至极!口口声声为我寻回真心,岂知你现在所为正在伤我的心! 妄你曾经为佛,怎就看不透这因果?就算你强行把水色和灵犀之泪带到我面前,她们也早就不属于我了!” 鱼为渊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翻手之间鱼面和那块三世石同时出现在手里。 “这点我岂能考虑不到?还请水主放心,鱼能主水势,就能让她们重新回到你心里。” 观音眼里透着失望,她已经不指望自己能够开导并感化眼前这条“鱼”。 事已至此,观音自觉难辞其咎。不知不觉中她既是当局者,却也只能待在这离恨天,充当这一场因果的“旁观者”。 身为能够眼观净世之音的菩萨,她非但度化不了鱼为渊这条闻鱼,更度化不了自己。 正如充斥着青色月光的天界一样,她只能把心中唯一一丝阳光寄托在鱼临渊和水色身上。 孽与缘,都需要奇迹…… 这时。 鱼为渊随手一挥,蓝色的三世石飞向一旁。 随着一个古老的阵法浮现,离恨天浓郁的灵气被瞬间抽走。 天界九十九重天内的祥云顿时消散,成群的仙鹤纷纷坠落。 太上有心阻止,却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仿佛一切都在发生在天地初开之前,瞬息万变快得让他来不及出手。 “住手!” 太上动用苍天之势,身形一分为二。一个幻作黑衣青年去救黎末,一个变成青衫老者,面向阵法五指虚握。 见阵法已经完成,鱼为渊收起眼中的疲态,完全没有理会太上所作所为。 他早就知道太上的真实身份,不会放着此等危及世间的阵法不管,更不会弃黎末于不顾。 当三世石悬浮在阵法上时,它忽然变成一条通体幽蓝的龙鱼,绕着阵法不停游动。 作为太上分身的青衫老者立即盘膝坐下,调动天界的力量阻滞阵法旋转。 可即使如此,那古老的阵法也在蓝色龙鱼的驱动下不停闪烁。 鱼为渊示意观音走入阵法中,她也只能照做。 可当观音步入阵法的一刹那,似有无数虚幻的鱼影向她游来…… 她眼中的阵法骤变,变成了一汪弱水。无数鱼影跃然水面,似在聆听着同一个故事。 而那个故事,讲的都是水主和鱼主。 …… 鱼为渊目送观音踏入阵法中心,眼中的期待越来越浓。 似乎在百万年的等待后,他终于能以鱼为渊的身份为闻鱼的梦画上句号。 就这样静静地,凝望观音半晌。他并不希望“水柔”能够理解鱼为渊理解自己,只愿眼前的水主仍然完美无瑕。 不知过了多久,鱼为渊才悠悠转身。 青衫太上静坐在不远处,身上的仙光远胜天界太阳。 观音也似陷入无尽的回忆里,紧闭着双眼。 然而。 以闻鱼的神秘莫测的实力,他却没有再对太上出手。 略有深意地一笑之后,鱼为渊现身虚空之门前。 原本以自身封堵虚空之门的黎末,早已被黑衣太上救走。 鱼为渊看着虚空之门内那一片灰蒙蒙的虚无,随手捡起了悬浮在一旁的几根鱼刺。 明知天地不可能离开闻鱼的梦,可他并没有探查黎末现在何处。 低头望着手中鱼刺,鱼为渊将鱼面重新戴在脸上,换了一副谁也认不出的面孔。 “水不懂深情,鱼不知久伴。若有朝一日能寻得一处清幽,没有善恶,远离是非,你做我眼中之水,我为你心中之鱼…… 可谁又曾想过,当鱼真在水心里时,水的眼中还有什么? 我能成佛,自能入魔!鱼若不多,谁会听说。 这因果,还是让我来背负吧……” 鱼为渊说到最后,声音轻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随着几根鱼刺被他打入虚无,虚空之门内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嚎。 又看了一眼天界的“夜”,鱼为渊迈开脚步重归虚无。 就好像他遵从了观音那句话,从何处来,便往何处去。 无人看到闻鱼的落寞,更无人看穿闻鱼的心思。 天界一天,人间一年。 或许当闻鱼再度现身时,天尊已经按照他的意愿带回水色。 亦或者四相带回其余的轮回石,三界迎来另一番景象。 …… 人界。 黑衣太上搀扶着黎末,一连数次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现。 他们不知该去何处,只好漫无目的地不停移动。 黎末的脸色并不好,似乎因为那几根鱼刺的缘故,令她无比虚弱。 乍看之下黑衣太上和黎末“年纪”相仿,倒也称得上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一路上黎末都不曾言语,但她眼底的温柔瞒不过黑衣太上的眼睛。 “都这样了还逞强?” “那你为何要将我丢在无色天,自己跑到天河解开水柔的封印?” “你我毕竟是这三界的天和地,总不能为了一些自私的想法弃苍生不顾。” “那接下来呢?” “寻鱼觅水呗!难不成还有时间像凡人一样亲亲我我搂搂抱抱……” “唉~如今看来,还是当鱼好。” () 第三百圩九闻 水宿山行 九州极北之地人迹罕至,常年被积雪覆盖。 东西绵延数千里的山脉,将狭长的“狄州”和神州中州分隔开来。 此山名为狄山,南侧向阳长满劲松,北侧背阳清一色柏树。 从高处望去,狄州就像硬生生被狄山接在九州大地上一样。 此刻。 一行数人现身狄山上空,望着南北两侧既然不同的景象露出迟疑。 清风由北向南,撩拨着水色那一头冰丝。裙带随风飘摇,衬托着水色曼妙的身姿。 敖烈敖谨不停地打着喷嚏,似乎一时间还无法适应这里的气候。 太乙真人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只是盘坐在黑牛背上,偶尔调教调教成精已久的黑牛。 鱼临渊站在水色身旁,九公主便站在离鱼临渊不远的地方。 两女当仁不让,都怕一个不留神鱼临渊就会被对方拐了去。 并非水色对鱼临渊没有信心,而是从鱼临渊再次醒来时,他已然将之前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的鱼临渊就像个“鱼脑子”不够用的伙计,谁叫他就跟谁走。除了知道水色对他好以外,就只会时刻惦记着九公主身上带着的小鱼干。 至于雨儿,自从离开深海就一直躺在敖谨背上长睡不醒。时不时地低声呓语,嘴里念叨的都是“鱼临渊”的名字。 似乎雨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都是她如何遇见鱼临渊,又如何成为了鱼徒…… 一行人矗立在狄山上空,面向狄州背对中州,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里走。 沉默半晌后,太乙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不禁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可即便如此,太乙的心声还是被水色听了去。 见九公主同样看着自己而非鱼临渊,水色这才拉起鱼临渊的胳膊,张口咬了下去。 “啊~疼!水色姐姐是个坏人,还是九公主姐姐最疼我……” 太乙真人闻声一阵干咳,忍不住将头扭向其他地方。一路上,他已经不记得这是鱼临渊第多少次“孩子气”。 尽管水色将鱼临渊健忘说了个大概,可作为一个身在人间的天仙,目睹这个过程仍需适应。 水色咬了一口就松开,任由着鱼临渊畏手畏脚地躲在九公主身后。 她哪里舍得真咬下去,只不过是为了唤起鱼临渊的注意力。 见鱼临渊像个犯错怕挨打的熊孩子一样,从九公主身后偷瞄自己,水色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你还知道疼!” “姐姐咬那么狠,小临渊自然知道疼啊~” “小……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这样的名字?” “就昨天啊~九公主姐姐见我吃鱼干的样子小猫,就叫我小临渊咯!” “……” 水色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一个毫无记忆,并且心智不足四岁的鱼主。 纵然鱼临渊一路上显露出诸多可爱之处,可终归这样的鱼临渊不是她心中所念的样子。 不知不觉,水色有些走神。和鱼临渊一起经历的点滴,让她不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小临渊”。 直到九公主善意地冲自己眨着眼睛,她才忽然想起来要说些什么。 “临渊!来这里之前你可是亲口告诉我们,要去西昆仑…… 这里地处九州以北,跃过这座山距北海也仅剩千里之遥。可眼下,除去尽收眼底的冰雪,就没有一块石头能比人高。 西昆仑到底在哪?” 水色说这番话时语速很快,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想尽快让鱼临渊“恢复正常”,她的语气就像个严苛的姐姐。 鱼临渊躲在九公主身后佝偻着身子,害怕得不敢抬头。 九公主面向水色手眼齐动,示意交给她。 水色懂得什么是大局,何况她本不想对鱼临渊如此。 可心里越是在乎,水色也就越见不得鱼临渊这样唯唯诺诺,完全没有一丁点“鱼主”风范。 她更想看到一个无声无息就会护在身前的鱼临渊,一个无须言语便能心灵相通的鱼临渊。 眼前的鱼临渊就像一条泡在水里将要发臭的鱼,和那位英姿飒爽的鱼主相形见绌。 似乎,他就是被水色叫成了“臭鱼”的。 九公主慢慢转过身,一脸微笑地盯着鱼临渊。如此近距离,她甚至能感受到来自于鱼临渊鼻腔里的热气。 九公主并不讨厌这样的鱼临渊,甚至发自心底的喜欢。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乐也乐不完。 甚至在九公主心里,鱼临渊就是尊父敖殇留给自己的“惊喜”。 这一路走来,她竟觉得这样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排。 越是这样想,九公主也愈发不能自拔。痒痒的心里多了些许憧憬,盯着鱼临渊的眼睛也逐渐泛起桃花。 不到三息时间,九公主的呼吸便开始逐渐加快,正对着水色的后颈上显化出一片特殊的龙鳞。 水色的目光自始至终并未挪开,看到九公主“发情”一样的举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喂!当着面打‘我鱼’的主意,真当我是弱水,好欺负不成?” 水色的话好像突如其来的一瓢凉水,瞬间将九公主拉回现实。 随着九公主身上的气息渐渐缓和,她毫不犹豫地握住鱼临渊一只手。 “小临渊听话,这里没人会凶你!只要你老实告诉九公主姐姐,西昆仑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就给你东海最好吃的盐焗小鱼干!” 九公主说完,另一只手故意背在身后,冲水色比划着挑衅的手势。 她似在提醒水色,不要有一刻懈怠,否则自己就会带着这么可爱的鱼临渊“远走高飞”。 水色岂会中她下怀,随手亮出手腕上的姻缘线,一个劲儿地向九公主“示威”。 太乙真人脖子都有些僵硬了,二女还没有分出个高下。 黑牛似乎也不愿继续看下去,甩了几下尾巴,扭头落向下方的狄山山脉。 鱼临渊倒也很容易接受九公主说话的方式,眼珠子转了几下,像经过一番盘算。 “真哒~要不然九公主姐姐你先拿出几条我尝尝,好吃的话我就告诉你西昆仑在哪!” 九公主反而被鱼临渊逗乐了。 原本是因为鱼临渊才踏足此地,可如今却要追着他打听西昆仑在何方。再加上鱼临渊身上巨大的反差,令九公主乐在其中。 “当然说话算话,我在你面前何时说过骗你的话……喏,你瞧这是什么?” 说着,九公主收回背在身后那只手,等她慢慢在鱼临渊面前摊开手心时,真有一条晶莹剔透的小鱼干躺在那里。 鱼临渊顿时眼冒青光,见鱼眼开。随着他一把抓过鱼干塞进嘴里,浑身灵力由内而外向流水一样宣泄出来。 “难道我没说过吗?就是这里呀。” 或许是因为鱼临渊身上的力量太过浑厚,整个狄山山脉开始震颤,从上往下看犹如一条缓缓游动的鱼。 喜欢闻鱼请大家收藏:()闻鱼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圆闻 池鱼见主 随着狄山山脉缓缓移动,山脊两侧的松柏纷纷倒下。 飞雪如花,崩雪如流。狄山似在这一刻方才显现出原形。 鱼临渊像三岁孩童一般连蹦带跳手舞足蹈,指着山石滚落后显现出的一条龙身说道:“呐~小临渊没有欺骗九公主姐姐吧!还不赶快把好吃的小鱼干拿出来?” 九公主和水色望着下方那条从山石堆里爬起来的龙,彼此目光交汇,都觉得哪里不对。 水色听得出鱼临渊心声,自然知道他没有故意说谎。九公主也逐渐摸透了鱼临渊的脾性,深知他不会骗自己。 可是眼下,唯一一座大山都在眼前倒塌了,至于鱼临渊执意要找的“西昆仑”却杳无踪影。 此时,下方传来一声龙吟,身为真龙的九公主却完全没有听懂其中的含义。 九公主不解地看着水色,水色也充满疑惑地盯着九公主。 “你是龙族公主,难道听不懂这声龙吟之中的含义?” “你不还是水主呢,怎么也不见你听出此龙心声?” “也不是完全听不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呀!或许我这条懂龙言的公主还能帮你参详一二。” 还没等水色回答,鱼临渊已经抢先开口:“它是在问,为何现在才出现。” 鱼临渊说完,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漠然地望着看向自己的水色和九公主。 “你们怎么这个表情?我说错什么了吗?如果我说错话,剩下的鱼干还你们便是……” 孩子气的鱼临渊嘟哝着嘴,着实令水色没有一点办法。 灵机一动,她也只好学着九公主对待他的方式,将其完全看成一个孩子。 “那……你告诉水色姐~姐,下面那条龙是不是认识你?” 尽管水色仍在适应以这样的口吻和鱼临渊说话,但她所表现出的温柔都是由内而发。 说完之后,水色顿觉一阵轻松。她感激地朝着九公主一笑,九公主向她轻轻点头示意继续。 鱼临渊摸着自己额头,吱吱呜呜思索片刻之后,艰难地朝着水色吐出几个字:“它不认识我,但觉得我身上的气息十分熟悉。” “还有呢?”水色追问道。 “没了……仅仅一声龙吟,其中信息有限!” “那你可不可以问问它:西昆仑到底在何处?只要你愿意,水色姐姐就把这根姻缘线借你玩几天,怎么样?” 说着。 水色翻手之间取出一根三尺姻缘线,故意变化出各种造型,再配上忽明忽暗的红光,显得极为惹眼。 如今的鱼临渊哪里经得住这般诱惑,将为数不多的咸鱼干随手一扔,一个箭步冲出去的时候已经和水色近在咫尺。 眼看鼻子就要碰着鼻子的时候,水色忽然把双手背在身后。 和不说话的鱼临渊如此之近,水色有些分辨不出鱼临渊是梦是醒。 有那么一瞬间,她水色甚至觉得鱼临渊不是因为“健忘”才这样,而是故意装“天真幼稚”。 多年是梦,须臾也是梦。水色仅仅一个恍惚就恢复理智,告诉自己没有太多时间耽搁。 “你若是不愿问它,我可不会借你!” 鱼临渊听后,脸上的表情瞬间被沮丧取代。 仿若他真就只是一个“少年”,喜怒形于色,忧愁不留心。 水色甚至从他心里听出了为难,而非不愿。 “你如当真不愿,水色姐姐也不会强迫你。喏~姻缘线暂且借你玩两天,等你过了兴头再还我!” 鱼临渊没有伸手去接,似乎这位“少年”已经深谙无功不受禄的道理。 几息之后,鱼临渊盯着下方快要完全显露身形的巨龙,悠悠开口。 “之所以姐姐听不懂它的龙吟,是因为龙吟里掺杂着其他的声音……我虽然能听懂,但我能感觉的出,以我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发出那种声音的。” “……” 水色和九公主心里同时得出一个答案——鱼音。 这也难怪九公主听不懂龙吟,水色听不出心声。 若说世间还有一种声音可以达到这种境界,那便只有鱼的言语。 在场除了眼前的鱼临渊,还有其他“鱼”么? 九公主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仍在梦呓的雨儿,放弃了将其唤醒的念头。 “水主~还是算了吧。即使无法和它交流,至少也能明白彼此之间并非敌人。 还是让我去当面和它谈谈……既然大家都是龙族,它应该可以听懂我说什么!” 九公主的话刚一说完,就看到她飞身后退数十丈。一个华丽的变身之后,九公主当着鱼临渊和水色他们的面变成了真龙。 虽然九公主刻意缩小身形,但依然有千丈龙躯盘旋在空中。 她身上的龙鳞光彩大放,三对白玉龙角彰显出龙族公主的身份地位。 随着一声嘹亮的龙吟从九公主嘴里发出,生活在九州极北的生灵都被惊得匍匐在地。 若非敖烈敖谨这两位公子尚在照看雨儿,必然会紧随九公主之后齐吟。 然而。 下方那条龙仅仅是回望空中的九公主一眼,便又自顾自地抖落身上的山石雪植。 九公主见状,一连三声龙吟,气势更胜之前。 当她所有的耐心都留给鱼临渊时,早就没有了忍受同族无视的心性。她必须以龙族的方式告诉对方:再不回应自己,只能视为龙族叛徒! 一息。 三息。 五息…… 就在九公主即将爆发的时候,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公主就是公主,这脾气当仁不让!只不过老夫并非你族中之龙,似乎不需要尊你为主……” 这个声音,似乎在何处听到过! 不光九公主心里如此认为,就连鱼临渊和水色也都觉得这个声音“无比熟悉”。 只可惜,他们始终想不起来何时何地听闻过。 还没等九公主问出那句三界通用的“你是谁”,雪地上的巨龙身形突然变小,从太乙真人面前飞过,直奔鱼临渊而来。999首发 它的速度并不快,更没有表现出丝毫敌意。 当即将靠近鱼临渊和水色的时候,它身上的龙鳞开始片片脱落,露出似鱼非龙的身躯。 似乎,它有意要让九公主和水色都明白,它是一条龙鱼。 “这人间百年,远比老夫在鱼山的那些日子更难熬……离开灵州太久,竟然还有些想我那些徒儿了。” 龙鱼速度越来越慢,直至游到鱼临渊面前十丈时,已经变得仅有三寸大小。 “鱼为池,见过鱼主!” “……” 鱼为池三个字落在鱼临渊耳中,同样熟悉。 水色和九公主虽不记得鱼为池,却无法忽视这世间极其罕见的“鱼”姓。 再加上鱼为池已经变成了龙鱼的样子,傻子都看得出它和鱼临渊之间存在某种关系。 这时。 鱼临渊却用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盯着鱼为池,新奇万分。 “这是什么鱼?不但生的可爱,而且口吐人言!” “……” 此言一出,鱼为池竟有些懵了,绕着鱼临渊来回游了数圈不停地打量。 “鱼临渊你这小子在说什么?不是你让我像神兽一样守着西昆仑的吗?怎么,想赖账是不是……” () 第三百圆一闻 腹鱼乾坤 鱼临渊见眼前这条鱼不仅会说人话,而且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立刻胆小如鼠地躲到水色身后。 一时间,鱼为池完全摸不着东西,张着鱼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它用鱼眼直愣愣地瞪着鱼临渊,鱼临渊则像之前躲在九公主身后一样,半天才露头偷瞄一眼。 也就是龙鱼的娃娃脸上表情单一,不然鱼为池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水色见氛围尴尬,立即出言缓解。 “您……刚才说,您叫鱼为池?” 鱼为池发出一声叹息,不愿过多理会“烂泥”一般的鱼临渊:“龙鱼之名终生不改,每一个名字注定会成为龙鱼的毕生经历……” 简单一句话之后,鱼为池似乎再度陷入回忆无法自拔。尤其是那一双望向北海的鱼目,渐渐有些浑浊。 这个时候,太乙真人也不得不闻声赶来。即便目睹山岳化龙再变鱼之后,太乙眼底也看不出太多惊讶。 似乎只要有鱼临渊和水色在的地方,不论发生什么样的变故,都已经显得不那么稀奇。 太乙坐在牛背上并未起身,以天仙独有的礼节向鱼为池略表敬意。 倒是那头黑牛,一个劲地朝着西南方向“牛哞”不断,仿佛它那双牛眼看到了太乙没有看见的东西。 鱼为池跟太乙真人似乎没多少话可说,简单寒暄两句也就当作“认识”过了。 水色作为弱水之灵,从鱼为池刚才那句话里听出了不同的味道,知道此刻不宜过多追问。 显化真身的九公主自觉无趣,又不能太过招摇,只好自行变回女儿身落在水色身旁。 至少在大局面前,九公主深知大是大非的重要,不会将鱼临渊夹在自己和水色之间。 她向水色递着眼色,水色却轻轻摇着头。 一来二去,两个挡在鱼临渊身前的“女人”,反而更像一双要好的姐妹在窃窃私语。 只有鱼临渊,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瞟着鱼为池,生怕对方回头发现自己一样。 突然。 鱼为池回转鱼身掉转鱼头,郑重其事地看向水色他们。 “你们想知道我为何认识你们,也想知道鱼临渊这小子何时让我守在这里…… 我这一睡就是千年百年,无念之鱼苟活至今是万幸也是不幸啊! 但至少弄清楚了一件事,这小子当年一定有不少事情都瞒着我。不然,今日我等来的不会是一条幼稚的傻鱼,更不会见到一位被抹去一切记忆的水主! 净世之礼么?虽是龙鱼,却非鱼主,这其中的隐秘只怕鱼为池至死也不会知道喽” 鱼为池说话就像鱼吐泡,从始至终语速如一,更像一段自言自语地独白。 他没有留给水色和九公主反问的机会,话里话外都是“能说的自会告诉你们”。可实际上,他的话足以让水色浮想联翩。 鱼为池又哪里知道,水色在意的只有那个不记得的“曾经”,对眼下之事并无太多兴趣。 见几人都摆出一副不闻不问的架势,鱼为池又是一声叹息。 “完了完了完了当初就不该答应你这小子守着一座破山! 现在倒好,你们都像没事的人似的,谁能考虑考虑,我这条年事已高的老龙鱼的感受?” 鱼为池故意摆出一副悲怆的神情,娃娃脸尽显低落。 水色自然听得出鱼为池的话有真也有戏,趁机开口:“且不说前辈何时认识我等,单说您口中的西昆仑又在何处?” “这小子带你们来这里,只字片语也没跟你们提过?” “未曾提及。” “这下彻底完了!” “前辈何出此言?” “水主不记得这不怪你,可是这小子作为始作俑者,当初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他说只要我守住西昆仑,再见之日一定可以助我摆脱顽疾,并且亲自带为渊来见我……” 鱼为池的话没有半句水分,但却令闻者一头雾水。 什么摆脱顽疾?还要亲自带为渊来见? 就算水色能从心声里听出一二,也几乎没有听懂鱼为池的意思。更不要说,还有九公主和太乙真人他们。 鱼为池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一眼便看出了几人眼中的迷茫,再一次极不情愿地叹了口气。 “唉罢了罢了,都是命。龙鱼的命,可不见得是好命啊! 这小子带你们来自然是为了西昆仑,你们就随我来吧!至于其他疑问,我们大可以边走边说,时间倒是还有些……” 随着鱼为池话落,水色和九公主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鱼为池身上。 可是片刻之后,方圆数千里什么也没发生不说,不足三寸大小的鱼为池反而悬浮在半空中“睡着了”。 “……” “……” 一时之间,除了鱼临渊之外的几人都同时无言。 唯鱼梦中知其天,昆仑以西有人间。 鱼临渊虽然什么都不记得,可在这个时候却胆大妄为如少年,趁水色和九公主一个不留神便出现在鱼为渊身前。999首发l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快速地摸了一下那张娃娃脸,又担心被发现闪电般抽回。 如此往复几次后,鱼临渊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用右手食指不停地拨弄着鱼为池的一只眼睛。 “咦好玩!水色姐姐你说,我如果现在就用姻缘线把他捆了,会发生什么?” 鱼临渊嘴上说着,脸上露出坏小子般的假笑。甚至那根从水色这里借来的三尺姻缘线,也被他当作“凶器”一般扯在手里。 九公主见状,心有惭愧地望向水色。如果不是她一路上把鱼临渊当“孩子”一样惯着,肯定不会出现这一幕。 “抱歉” 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话,顿时让水色心软。 水色微笑着摇摇头,终于能够理解九公主“宠溺”鱼临渊时的心情。 眼看着鱼临渊就要把姻缘线拴在鱼为池鱼头上的时候,水色单手掐诀,姻缘线立刻化作一点红芒回到水色手里。 兴高采烈的鱼临渊一下子扑了个空,双手从光滑的鱼鳞上滑落,和鱼为池来了个脸碰脸。 水色和九公主忍不住捂嘴轻笑,彼此之间已将“照顾”眼前这条傻鱼当成一种默契。 正当水色准备“叱责”鱼临渊的时候,四周光线骤然一暗,潺潺水声如近在耳边一样传来。 太乙真人警惕地打量着周围,这才回想起之前埋怨黑牛。仔细想来,是黑牛早就发现了不对。 鱼为池所化的龙鱼眼珠子动了动,鱼尾“啪啪”打在鱼临渊脸上。 “你小子想干什么?就算你老子不喜欢我,也还轮不到你轻薄!” “你没睡着啊?” “小鱼崽子!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当上鱼主的!西昆仑每时每刻都在长大,我如果不去打开山门,你们这么进来?” “这里,就是西昆仑?” 鱼临渊放眼看向四周,九州以北的数千里景色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风光旖旎山河秀丽的“人间仙境”。 鱼为池却没有说,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都是在他鱼腹里。22 第三百圆二闻 因鱼谈情 太乙真人嘴上没说,眼里的精芒足以说明一切。以他天仙境界,一眼便能看出此处仍是三界,却不在五行。 鱼临渊吃痛后捂着脸,像淘气的孩童一般质鱼为池。 “你为何打我?而且还打我的脸!” 鱼为池“嗖”地一下子游出很远,然后回头瞪着鱼临渊。 “今日不给你涨涨记性,来日怕是再没有机会咯~ 你小子是不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你还愣着干嘛?不要等到我真睡着了,想找回面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鱼为池说完,以龙鱼那张特有的娃娃脸冲鱼临渊做鬼脸。 仿佛这一刻的鱼为池成了一个老顽童,乐意陪着鱼临渊这个“小顽童”闹腾。 果然,鱼临渊根本经不起如此挑衅,身后留下一溜青烟追了上去。 …… 四周景象很快由模糊变得清晰,山川河流皆看不清首尾,花鸟鱼虫一应俱全。 尤其是此地如春的气候,更是像极了一处遗落人间的仙境。 不光有着爱美之心的水色和九公主看待呆了,就连常年身在仙境的太乙真人也不禁有些动容。 等到鱼临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太乙用拂尘敲打着黑牛走到水色和九公主身旁。 “如此河山,不入画中当真可惜……” 九公主笑道:“想不到真人看惯了天界仙境,也会对尘世之景如此垂青。” 正当太乙想要接话时,水色一番自言自语,竟无意中将太乙打断。 “若有朝一日能寻得一处清幽,没有善恶远离是非,我做你眼中之水,你为我心中之鱼~” 说完,水色情不自禁地低落。 不论天仙还是凡人,看到如此美景都会心旷神怡,唯独水色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太乙见状,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他不懂“情”,但对于凡人之间短暂的情意,也早已司空见惯。 水色的样子算不得相思,更不是痴情,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自我煎熬”。 似乎在太乙眼中,这是每一个真正为情所困的凡人才会经历的过程。 “水主近来是否觉得胸闷气短,郁郁寡欢,甚至还觉得心中有些事始终无法释怀,可若细细追究起来,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何纠结?” 经太乙真人这么一说,水色仿若遇到“知音”一般茅塞顿开。她心里的矛盾是莫名的,尤其看到对鱼临渊的“病症”一筹莫展,更让她无所适从。 水色盯着鱼临渊消失的方向半晌没有说话,可是太乙真人和九公主近在咫尺,岂能看不出她眼中微起波澜的水光。 忽然,水色露出灿烂的笑容,轻易拂去了太乙和九公主的担忧。 人间百年,水色红娘。水色自认为太了解“缘分”,可时至今日才解开心里的情结。 “事不宜迟,我们也过去吧!” 话音未落,水色便如九天玄女下凡一样,穿过一片棉云往最显眼的山峰飞去。 三息之后,水色的声音又再度穿透云层落在太乙和九公主耳畔:“谢谢~” 九公主顿觉诧异,不解地看向太乙。她自知并没有做什么,水色为何要对自己也说这么一句? 太乙真人毕竟见多识广,眉头皱了又松,捋着白须笑道:“怎么?还不赶快追!就不怕晚上几步,他就不再是你眼中的鱼了?” “……” 九公主微微错愕,没有立刻明白太乙话里的意思。似乎对于这位龙族公主来说,对“情爱”的理解比水色更少。 “还请真人如实告知,您方才说与水主的那番话,到底是何意……” 九公主知道这么打听并不合适,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知道,那句话里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足以瞬间令水色心情大变。 太乙真人迟疑片刻,并非故弄玄虚卖关子。而是有些道理本就模糊,这要三言两语很难说得清楚。 “这个嘛……” “真人若为难,那我便不再纠缠。” 九公主倒也直爽,转身也要向山水之间而去。 太乙无奈叹了口气,换了种方式:“情为何物,说实话老夫也不见得懂。只是九公主和水主眼中,鱼主本来就是不同的,何须为了一份不同的心意相互猜度呢?” 九公主“哦”了一声,没有表现出听懂没听懂,只是一边转身离开,一边低声重复着太乙刚才的话。 看着九公主远去,太乙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地。 水色那副样子他尚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可是九公主所想他也拿不定。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蠢牛!你觉得……老夫刚才说得对不对?” “哞~哞~” “我怎么可能是胡说八道呢?你不也看见了,水主听后眉开眼笑显然是心中情结已解!” “哞……” “行行行!你都对行了吧!待一切尘埃落定,老夫就算寻遍三界也定会给你找一头合适的母牛……老夫倒要看看,你眼里什么是情。” 太乙和黑牛“相谈”甚欢,早都忘了敖烈敖谨还在不远处照看雨儿。 此刻。 一仙一牛在半空中交头接耳,话里话外有情有爱。 这样滑稽的一幕落在敖烈敖谨兄弟眼中,俨然一副“天仙吹牛”的失控场面。 敖烈敖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寸步不离地守在雨儿身旁。 反倒是雨儿,依然做着同一个梦,梦里全都是和鱼临渊的不期而遇…… 她梦到自己一次次拜鱼临渊为师,又一次次被逐出师门。从富家小姐到落魄孤儿,再从大家闺秀到王侯之女,雨儿的梦都像一世世轮回一样。 敖烈敖谨虽然担心,却又无能为力。 等到周围突然安静的时候,天上早已没有了太乙真人和黑牛的踪影。 …… 秀丽的山川当中,有两座山峰格外惹眼。 它们就像一对兄弟牵着手,将一条河从中间一分为二。 左侧的山峰云雾缭绕,右侧的山峰覆盖着积雪。 没一座山峰都有一处绝壁,似人为开辟而成。其上又分别雕着两个巨大的字迹“否极”“泰来”。 远远看上去,字体如鱼,山势似水,其中玄妙无法用言语道出。 太乙真人坐在黑牛背上最后赶到,却只能远远望着两座山峰未敢上前。 只见否极峰在一阵颤动后,山体明显比之前大上不少。 最让太乙真人在意的是,“否极”两个字竟然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就在太乙左手掐着仙诀准备推衍一番时,鱼为池的声音从另一座山峰上传来。 “仙师是否觉得这两座峰有些眼熟?” “……” “跳出五行,又恰在五行。为渊和这小子第一次交手之时,他们的梦里各有一座行山名为‘昆仑’。 后来鱼梦生三界,其中一座昆仑山留在了这里,另一座被搬去了其他地方。 不用我说仙师也该清楚,山在何处……” “离恨天和逍遥天?” “正是!” () 第三百圆三闻 鱼徒梦回 就在鱼临渊一行人在鱼为池腹中谈“天”说“地”的时候,黑夜已经降临外面的人间。 两只疾驰中的狐狸匆匆往狄州赶来,似在寻着什么。 远看还以为只是一青一白两只普通的狐狸,等到它们接近才能看出身上的不凡。 狄州多雪,但它们经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也不知道两只狐狸这样奔跑有多久了,似乎目的地极为遥远,而它们又十分有耐心。 偶尔能看到两只狐狸眉目传情,低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越深入狄州境内,积雪就越深。两只狐狸似乎从未经历过极北之地的寒冷,不禁放慢了速度依偎在一起。 “紫紫紫玹~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特别~别冷?” “你呀,是在天界惯了!还适应不了九州北部寒冷的气候。” “大家同样是狐狸出身,不不用在这个时候挖苦我吧。” “那可不许你下次再说‘狐妖有别’!就算我是妖,你这玄天灵狐跟我青丘狐妖的区别也仅仅限于毛色……” “好啦好啦~我的紫玹大妖!谁让我婧玄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你呢。 只要你以后别跟其他妖一样,忽然向我吐口水,我一定乖乖听你的。如果你实在改不了,至少也要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有个准备。” “好啊。只有不是准备丢下我,以后天涯海角我紫玹都愿意去!” …… 两只狐狸正是费尽心思到处寻找鱼水二主的婧玄和紫玹。 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反倒把这一趟“寻鱼”的差事当成了增进彼此了解的旅程。 或许是因为夜色太深,无月无星的夜里只能看见黯淡的雪光。 终于。 婧玄和紫玹在靠近狄山山脉时,抬起鼻子警惕地四处闻了闻。 空气里残留着几缕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气息,眼前一切都静的出奇。 “婧玄,怎么不走了?此地离北海虽然算不得太远,可也仍然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不是说找不到鱼主,绝不能轻易回天界嘛。”999首发l 婧玄竖起一只耳朵倾听,另一只耳朵不时地动一动。从紫玹的角度看上去,别提有多可爱了。 尤其是紫玹那双不愿挪开的眼睛,始终随着婧玄的步伐来回移动。 恰在这时。 夜空里慢慢出现雪花,而这些不知从何处落下的“异雪”却像珠帘挡住婧玄和紫玹的去路。 “紫玹!你觉得这些雪到底是什么?为何我总能从这些雪花身上感受到一股淡淡的腥味,像鱼……” 紫玹这才肯收回目光,眼中青芒涌动,似要将这些片片飞落的雪花看清。 “看样子,是有人不想让我们从此处去北海!怕就怕,我们从这里硬闯过去,鱼主不在北海该怎么办?” 紫玹嘴上说着,由东到西打量着眼前的“雪景”。 雪下的并不大,恰如一道分水岭。 婧玄作为玄天灵狐,懂得东西明显比紫玹多一些。就看见她蹲坐在雪障前,伸出前爪接了几片雪花喂到嘴边,用舌头舔了舔。 入口即化,和普通的雪没有什么不同。但令婧玄更为疑惑的是,这些雪都是咸的。 随着雪水在嘴里化开,婧玄忍不住想起了紫玹连日来向自己吐口水的举动,扭头便向着紫玹连吐几口。 “噗~噗~这也太反常了!句我师尊所说,世间根本不可能有雪是咸的,除非……” 紫玹被婧玄的口水“喷”的心花怒放,大有灵魂出窍之感,早就忽略了婧玄是在跟自己说话。 一时间,婧玄的话就像耳边风一样从紫玹的狐耳边吹过。 “额?那个婧……婧玄。你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让我搓手不及。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跟我表白!” 紫玹说话时不停地甩着头,时不时会用耳朵轻轻蹭着地上的积雪。 如果说“吐口水”是妖用来表达爱慕的方式,那紫玹现在的样子就表示十分愿意接受。 可是紫玹哪里明白,婧玄闹出这个“美丽”的误会之后,早就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婧玄回想着鱼临渊曾在瑶池告诉自己的那些话,顿时鼻尖湿润,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舐着…… 然而。 紫玹和婧玄并未察觉到,洋洋洒洒的雪花所形成的屏障之后,正有两双龙目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龙目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敖烈和敖谨。 原本他们只是留在原地照看雨儿,没曾想太乙真人离开不久之后,四周的景象渐渐发生变化。 敖烈敖谨知道,自己和下面那两只狐狸之间,不光有一层雪幕,还隔着其他什么东西。 眼睛无法看到,肢体不能触碰。敖烈敖谨可以从这一侧看见婧玄和紫玹,却无法被外界感知到。 反之在婧玄和紫玹眼里,只能看得见雪花下落。 雨儿百年来都和九公主在一起,敖烈敖谨更是早就将她也当成同族,此刻更不会轻易离开。 但。 谁也没有料到雨儿的梦会在这时醒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是看见了远处那一片秀丽山河,随即看到敖烈敖谨背对自己小声嘀咕着什么。 直到雨儿缓缓坐起身,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躺在半空中。 她想知道这里是何处,也想弄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两个,又在打什么歪主意?还有,我师尊呢?他不是说要帮我改命,从此不行水路……” 雨儿一边揉着微痛的额头,一边打量着敖烈和敖谨。 此时两兄弟像看见怪物一样望着雨儿,而雨儿周身灵光似水,一片不太大的云自她脚下汇聚,撒出无数雪花。 这些雪落向下方,居然能飞过数千里,形成一道隔绝视线的屏障。 似乎这里除了是在鱼为池的腹中,也是在雨儿亲手编织的结界里。 “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师尊到底在不在?半月前他说出去和太上下棋,难道还没回来?” “……” 敖烈敖谨完全听不懂雨儿再说什么,仿佛雨儿经历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 且不说鱼临渊如今就在这里,单单是雨儿莫测的修为和错乱的记忆,就够敖烈和敖谨半天缓不过劲来。 雨儿见兄弟俩不言不语,还以为是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索性四处打量一番后,目光锁定了仍在雪地里追逐嬉闹的婧玄和紫玹。 雨儿的双眼顿时一亮,看见婧玄和紫玹犹如他乡遇故知。 丝毫不管今夕何年何月,雨儿收起脚下云雪,就要俯冲而下。 “婧玄?紫玹!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话音刚落,雨儿一头撞在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薄鳞上。 不光她的话没有传出去,她自己也被弹了回来。 几乎同一时间。 正在否极峰上和太乙论道的鱼为池轻轻“哦”了一声,抬眼向这里看来。 当雨儿再度尝试时,竟然轻易穿透那层鱼鳞,出现在婧玄和紫玹面前。 () 第三百圆四闻 问鱼无忧 雨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婧玄和紫玹身后,吓得两只狐狸跳出三丈高。 等到紫玹回过神后,身形猛然暴涨数倍,摆出一副“狐视眈眈”的样子。 倒是婧玄比较冷静,在看清雨儿并未表现出敌意之后,眼中的紧张也逐渐退去。 “紫玹~她是个凡人!” “凡人又如何?能悄无声息接近你我三步之内,这样的凡人鬼神皆惧。婧玄你小心些躲我身后,出什么事有我呢!” 原本以为婧玄会故作矜持,没想到她冲雨儿递了个奇怪的眼神后立刻抱住了紫玹那条粗壮的“前腿”。 或许是因为大多是女人都需要被保护,婧玄干脆趁此机会让紫玹尽情表现。 看到婧玄如此,紫玹愈发春风得意,刻意在雨儿面前昂首挺胸,抬高声音。 “嗯嗯……不知阁下忽然造访,意欲何为?” 如今的紫玹和婧玄并不记得雨儿,称呼她为“阁下”仅仅是出于谨慎。 可是这样的言语落在雨儿耳中,顿时让她感觉哪里不对。借着夜色瞥了一眼来时的方向,果然看不到敖谨敖烈的身影。 “你们~不认识我?” “我可是妖,初来乍到怎么会认识一个凡人?” 紫玹的话没有半点虚假,也不会刻意夸大其辞。 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袭上雨儿心头,而那份她从梦里带来的“安心”正在一点点消失。 雨儿将目光停留在婧玄身上,将一切幻想都寄托在玄天灵狐身上。 “婧玄!你再好好想想……到底认不认识我!或者认识我师尊。”.999(m) 听到雨儿如此恳切,即使紫玹警惕性再高,也忍不住低头与婧玄对视。 他们彼此眼中都不认得眼前这个姑娘,可是她突然出现在这里,甚至还能叫出自己名字,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婧玄从紫玹身旁慢慢走出,当着雨儿的面变成了身着白衣的姑娘。 “姑娘似乎认错了,我们本就不是凡人,亦非长留此地,这么可能认识姑娘这般水灵的女孩子? 虽然不知姑娘如何得知我们真名,但我们的确不认识你。 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也幸亏你遇到的是我和紫玹,不然的话……” 婧玄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如此啰嗦。 或许是因为雨儿刚才那个善意的眼神,又或许是因为只是觉得与她投缘。 婧玄之所以愿意显化出玄天灵狐的真身,是她不想像紫玹一样露出敌意。同为“女人”,必须尊重。 妖,无心。可是像婧玄这样的玄天灵狐却是有心的。她能感觉的到雨儿身上的变化,也能感受到雨儿心里的失落。 紫玹收回妖的本性,摇身一变化作公子模样落在婧玄身旁。 “姑娘!刚才应该没吓到你吧。姑娘身手不凡,我和婧玄如果有幸认识,又何必装作不认识呢?” 雨儿一脸倔强,内心似在经历一番说服自己的争斗。 眼见雨儿不愿相信似地摇着头,婧玄只好无奈发出一声叹息。 “唉~” 婧玄嘴上没说,看向紫玹的眼神里充满责怪。她心里认为,一定是紫玹不小心施展了狐媚之术,才导致这个结果。 紫玹一脸无辜,食指指向自己,用繁杂的表情为自己极力辩解。 “婧玄,我们在这也耽搁不少时间了,要是再不快点找到鱼水二主,咱们的事是不是就……” 紫玹说话时刻意将“咱们的事”语气加重,显然是打算一走了之,不必再理会雨儿这个凡人。 可就在婧玄点头时,雨儿却放佛遭受雷击一样猛然向前蹦出几步。 “你们刚说鱼水二主?是不是?是不是?快告诉我!” “……” 紫玹和婧玄相视一眼,然后同时面向雨儿点了点头。 就看见雨儿又再次后退几步,嘴里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什么。 婧玄就要上前安抚,却被紫玹伸出手拦下。无奈之下,婧玄只好站在紫玹身旁。 “姑娘!你先冷静冷静,我不知道你跟鱼水二主有何关系,但我想他们也应该在担心你。 要不然这样,如果你知道他们在何处,便带我们去。” 婧玄这番并没有让雨儿立刻恢复理智,反而让一旁的紫玹露出赞许的目光。 如若雨儿真知道鱼水二主所在,倒也省去太多麻烦。 紫玹和婧玄就这样眼瞅着雨儿,一直等到对方情绪稳定。 雨儿脸上忽而带上几分傻笑,在这人间的夜里显得尤为骇人。 “我是雨儿,你们当真不认识我?或者说,不记得我?” 婧玄愈发感觉哪里不对:“我们真的从来没见过!” “那鱼主呢?水主呢?我听见你们刚才提起过!” “你先别激动。我们之所以找鱼水二主,是因为如今整个天界都在找。我们只是恰好得到一点点消息,去北海碰碰运气。” 雨儿听后自顾自地转身,一会儿疯癫,一会儿沉默不语,弄得紫玹和婧玄根本摸不着头脑。 原本还打算让雨儿带着自己去寻找鱼水二主,看样子只能落空了。 望着雨儿在夜色中的背影,紫玹和婧玄也不明白为何忽然感觉一阵失落。 “我们走吧!北海离此不远,还是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那她呢?” “婧玄!我们无能为力……” “可我们还没有问她师出何门,师尊是谁?” “你不是也没问过我嘛~” 紫玹面带微笑地调侃一下,缓解着莫名压抑的气氛。 婧玄一拳头打来,他不躲也不闪。 但在这个时候。 本该走远的雨儿忽然转过身,眼现红芒,脸上的泪水竟然泛着晶莹的光。 “完了!完了!一切都晚了……众生皆梦我独醒,就算能扭转乾坤颠倒轮回,又有什么意义呢?” “……” 紫玹和婧玄似听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消息,顿时眉头紧皱。 再联系天界之前的变故,婧玄不由自主地往紫玹身上靠了靠。 “姑娘有何心事至于如此,如果不嫌弃我和紫玹可以结伴同行,路上也好与我们细细说道一番。” 雨儿又一次看向婧玄,她理解婧玄的善意,却感觉那般陌生。 她无法将自己梦到的一切讲给婧玄和紫玹听,也越来越不知道梦和现实哪个才是真的。 她在梦里看到的,是无数次轮回之后也无法逆转的结局…… 当雨儿得知婧玄和紫玹不认识自己时,便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从梦中醒来,而是又一次为了“鱼水”入了轮回。 “我……” 雨儿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漆黑的夜空中突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莲花。 由灵力凝聚而成的并蒂莲,正是天尊现身的前兆。 而这样的景象,雨儿在梦里已经见过千次万次。 似乎这一次也不例外,只要她醒来,注定的结局就会再度上演。 () 第三百圆五闻 鱼期未艾 黑夜里突如其来的光芒势必显得分外惹眼,紫玹和婧玄都来不及逃走,就在巨大的威压之下现出真身。 紫玹哪里见过这种来头的人物,一时间有些反应呆滞。 唯独婧玄身上玄天灵狐的血脉在此时爆发出惊天的力量,雪白的皮毛像镜子一样将莲花上的光挡了回去。 随着婧玄五条尾巴上的灵火依次燃起,竟然隐隐拥有了能和天尊抗衡的力量。 借此机会,雨儿也终于看清了巨大莲花上矗立着的那一道倩影。 “怎么会是她?那元始老儿又在何处?” 雨儿的声音虽轻,仍被不远处的婧玄听在耳中。似乎随着血脉之力被唤醒,婧玄的五感也异乎寻常。她不光能听见雨儿的自言自语,甚至能察觉到鱼临渊和水色所在。 “姑娘可曾认识来人?看这架势,只怕来者不善吧!” 婧玄的声音犹如一道清心的咒语,不但消除了一些针对紫玹这只狐妖的禁制,更有意将丝毫未受影响的雨儿拉入自己阵营。 狐狸都是聪明的,何况婧玄这样的玄天灵狐。在她感受到天尊所散发出的至刚至阳的力量后,便不愿再让紫玹以身犯险。 对于婧玄的意图,雨儿自然心领神会。她知道天尊并非冲自己而来,更不是为了婧玄和紫玹,而是正在“鱼腹”中的鱼临渊。 雨儿索性不再理会婧玄,以眼神示意他们找机会离开。 只见雨儿右手双指并剑,直接点在自己眉心。随着她的身体向后倒去,一条通体亮红的锦鲤自她额头飞出。 锦鲤越变越大,直至身长一丈时鱼尾摆动,在原地留下几个灵力形成的漩涡。 婧玄望着如水流一样的空气,恍惚间低声询问紫玹:“我们……是不是有眼不识泰山?” 紫玹眼中一个激灵,却完全误解了婧玄的意思:“她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鱼主?” 此时此刻回响在婧玄和紫玹耳边的只有太乙真人那句“遇见鱼主一看便知”。 只可惜婧玄刚下感觉到了鱼临渊和水色的存在,却完全不知太乙真人也在。甚至此时就在半空中抓狂的敖烈敖谨,婧玄也不曾察觉。 雨儿几次跳跃之后,已然和天上的莲花隔空相对。 在外人眼里白芒如昼的莲花,在雨儿眼中却呈现九色。 似乎只有雨儿才知道,那是天地应该有的颜色。 天尊刚才就注意到了眼前这条锦鲤的存在,只不过她的注意力都在鱼为池这条隐匿起来的“大鱼”身上,没料到鱼为池会有这么不量力的跟班。 再看以魂鱼诀化身为鱼的雨儿时,天尊眼底少了一些轻蔑,多出一丝钦佩。 “世人常说:放长线,钓大鱼……我这天光普照只是撒个网,你本有机会逃,为何要一意孤行?” “因为现在只有我醒着,不会坐视你对他不利!” “哦?看不出来,小鱼竟对大鱼倾心!我也不瞒你,即便今日我不来,还会有其他人会来。” “我知道……” “就凭你区区一条锦鲤,能知道什么?天地尚且不能自由,何况你一鳞鳍之物!” “是么?或许有朝一日元始天尊会明白,唯鱼水方可超然物外终得永恒。可是你同样身为天尊,似乎能够看透的少了些。” “……” 面对此刻的天尊,雨儿谈吐之间镇静自若,绝非这世间任何妖魔邪祟可比。 就连脚踏九色莲花屹立于天地的天尊,也不得不斟酌一番。 “听你此言倒是颇有见地,只可惜留给你我谈经论道的时间所剩无几! 出手吧!你的来历我没有兴趣知道,我来此就是要了结一切。” “可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完……” “鱼都像你这般啰嗦?快说。” “我知道你和元始天尊同出一莲,所以我会善意的提醒你,未来的三界之中,天尊虽然有几位,但唯独没有你!” 天尊听后勃然大怒,反而将雨儿的话当成了一番临死之前的嘲讽。 就看见天尊右手轻抬,九色莲花上的光芒形同日月轮转,数千道九色雷悄无声息地划破天际,骤然劈在只有丈许大小的锦鲤身上…… 婧玄和紫玹顿时傻眼,饶是婧玄尚且能与九色莲花的光芒相抗,也绝对无法抵挡这样的末世天劫。 紫玹有些紧张,覆盖着青色火焰的皮毛不经意抽搐几下。 “这下完了……鱼主被他们先找到了。” “她之前提及自己师尊,可我从未听说过鱼主还有师尊啊。” “婧玄,现在我们怎么办?来人是谁暂且不说,打我们肯定是打不过。” “明哲保身!我们只是路过此处,不见得非要鱼死网破。” 婧玄和紫玹只顾着留意天上,却完全忽略了身后。 这时。 绵延数千里的夜空中接连浮现出一片片鱼晶莹的鱼鳞,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形逐渐被鱼鳞勾勒出来。 从鱼头到鱼尾,再从胸鳍到尾鳍,鱼为池所呈现出的样子并非龙鱼,更不是锦鲤,而是一条早就和山川大地融为一体的鱼怪。 腹有乾坤,仿佛它便是鱼临渊事先藏起来的“西昆仑”。 当夜空中所有惊雷都落在雨儿身上时,大鱼徐徐睁开眼睛,两只堪比月亮的鱼目中,正站立着几个人影。 水色和九公主站在左眼中,鱼临渊仍然像个害怕打雷闪电的“毛孩子”一样,躲在她们二人身后用衣裙堵住耳朵。 而鱼为池和坐在黑牛背上的太乙真人,自然在另一只眼睛里。 此时的西昆仑,俨然一个置身鱼为池腹中的要塞,丝毫没把天尊这些天罚的把戏放在“眼里”。 从刚才开始,天尊就已自信地认为雨儿无法硬抗天劫,她的目光更是一直注视着鱼为池这样的惊世之鱼。 几乎同一时间,鱼为池仿若挑衅似地比划出一个手势,大鱼随之张开吞山巨口,传出一声“呜啊”。 霎时。 整个九州以北的大地从平原变成丘陵,又从丘陵化作山岭。 唯独婧玄和紫玹所处的位置相安无事,只不过沦为了盆地。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当大鱼摆动鱼鳍时,狂风席卷千里,凛冽的寒气轻易冻裂山石。 婧玄看到了站在鱼眼中的鱼临渊,紫玹也看见了水色。可是他们却没有发现,太乙真人在一个劲地叹气摇头,坐下黑牛哞叫连连。 天尊冷哼一声,眼中带着相同的不屑。可还没等她出手,那一堆焦黑的污物中传来雨儿的声音。 “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对我家师尊出手,一定是鱼为渊派你来的吧! 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什么吗?未来天尊有几位,可他们却没有一位会记得你! 这,便是你的命……” () 第三百圆六闻 鱼在浅滩 “哼!苍天也未必定的了我的命,你这句话还是有命活下来再说吧!” 天尊显然动了真怒,全然不再顾忌自己身份。既然不论大鱼小鱼都和鱼主有关,那便不能留着它们。 至于来此之前元始天尊再三叮嘱她谨慎,也被她抛之脑后。 “天元、命莲、尘破!” 天尊举手投足之间念出几个字,一股仿若来自天外的灵力骤然降临。 夜空不再漆黑,灵力形成的洪流不断涌向天尊,会动的光晕像流水一样在天尊四周旋转。 即使不用天尊自行说明,这一刻的人间也是唯她独尊。 此时,不论是形如山岳的大鱼,还是身长丈许的小鱼,都像鱼在浅滩一样周围的灵力被迅速抽空。 紫玹站在婧玄身旁,只觉阵阵刺骨的寒意从身边流过。 “她是何方神圣?如此实力只怕比之苍天大地不遑多让!” “我也只是偶尔听太上师叔提过一次,师傅和师叔他们有一位共同的师尊,好像就是一位女性天尊…… 可是不知为何,师叔他们都不怎么记得这位天尊,甚至很少提起。” “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你怎么说话也突然阴阳怪气的?” “我是说~难怪你师傅他老人家刚才的神情不大对劲,原来是其中另有隐情。喏,不信你自己看咯。” 紫玹说话间向前一步,身后留出的位置正好可以看清置身鱼眼中的太乙真人。 太乙神情凝重地看向天尊,表情显得十分不自然。尽管看上去他仍故作平静地捋着胡须,可明眼狐狸一看便知其中缘由。 暗叹一口气,婧玄收回目光时瞥了一眼鱼临渊。 物非人非,如今只会躲在女人身后唯唯诺诺的鱼临渊,无论如何让婧玄联想不到瑶池相识时的场景。 曾经是鱼临渊解开了她心里的疑惑,并告知她何为“情”。可如今婧玄再见鱼临渊,比之在万妖林的重逢还不如。 “这便是你想要的喜欢么?” 婧玄不经意地脱口而出,紫玹却敏感地将话听了去。 “嗯?什么我要的喜欢?婧玄你都把我问糊涂了。” 婧玄狠狠白了紫玹一眼,恍然之间发现紫玹身上也多一丝鱼临渊的影子。 似乎这一刻婧玄才逐渐明白,不是因为傻才去喜欢,而是爱上了之后就会迅速变“傻”,就像鱼遇见了水…… 这一切,都是婧玄片刻间的心之所想。就在她准备对紫玹说点什么的时候,夜空中那一场无法避免的“争斗”开始了。 雨儿早就懒得继续废话,天尊发难之际一鱼化多,成百上千条一模一样的锦鲤激流勇进,纷纷借着流动的灵力游向天尊。 没有人知道雨儿想干什么。 甚至此举在天尊眼中,也不过是过江之鲫的顽抗,只需要稍微花些时间宰杀而已。 起初,接近天尊的锦鲤都会被她直接抹灭。 可是数息时间过去,夜空中的鱼影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明明那些一模一样的锦鲤就像求死的傻子一样毫无战斗力可言,但它们就是要鱼死网破般阻挠天尊,领她不厌其烦。 “雕虫小技!你以为用这种障眼法就可以将我托在这迷阵里? 也是时候动一动真格的了!你这锦鲤战法,当真让我想起一些往事……天莲,盛开!” 天尊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双手频繁变幻诀印,夜空中的流光逐渐放缓,九种颜色单独占据一片夜空。 成千上万游向天尊的锦鲤纷纷定格在夜空中,一动不动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姿势。 这一刻。 无论是如天真少年一样的鱼临渊,亦或者“肩负重担”的水色,竟都被眼前迷人的夜色吸引。 本以为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打斗,却在这个时候展现出“美丽”的一面。 太乙真人的面色愈发凝重,不时偷瞄着鱼为池的神色。 太乙真人深知,自己不记得眼前这位师尊一定是“天意”,但他还没有做好与自己师尊为敌的准备。 坐下黑牛安静异常,倒也分外享受透过“鱼目”观赏夜景。 水色身为水灵,本身就对“鱼”有着特殊的感情。此刻望着天上这一幕,更是心潮澎湃,默默地较着一股劲。 九公主似乎认出夜空中的锦鲤就是雨儿,焦急地踱着步子。 “一定是雨儿,一定是她!她刚才不是还在做梦,怎么现在……唉! 对方身上那股气息,分明和害死尊父的人很像。她这样下去,只怕讨不到什么好!” 水色有心安慰,奈何如今的她和雨儿只算初识,生怕再火上浇油。 然而。 她们都没有发现,一直站在身后的鱼临渊此刻眼神锐利,嘴角的笑意难以捉摸。甚至当他将目光投向正在施展术法的天尊时,闪过一丝惋惜。 或许是鱼临渊显得太过安静,水色和九公主竟然不约而同地转过头。 鱼临渊已经预料到了她们的动作,连忙装出一副少不更事的样子。 “美吗?要不要小临渊去给二位姐姐抓几条来,这样每天晚上都能放出来解闷……” 被鱼临渊这么一说,九公主转忧为喜,噗嗤笑出了声。 她忽然想起,百年来自己和雨儿都在与实力强劲的对手周旋,这一次也不会出什么事。 倒是水色,似觉察到什么一样,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盯着鱼临渊,想要看透这个奇特的“鱼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鱼临渊伪装的很好,若不是因为天尊比预想来的要早,他自己都会认为这一次又全都忘了。 为了不让水色听出自己心声,鱼临渊还专门下过一番功夫。 “怎么啦!二位姐姐我哪里说的不对吗?美好的东西自然要悉心收藏,因为说不定哪天就会真地忘记…… 我把它们都抓来,也能省的以后再也想不起来啊~” 鱼临渊说着,心里莫名地一阵低落。 还好水色听了这句话在走神,不然总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见水色神情有些恍惚,鱼临渊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感染了水色,立马进入自己的角色,指着夜空高喊。 “快看!开了开了,花开了!” “……” 水色和九公主回过头的时候,就看见以天尊为中心一直延伸至天边的夜空,像倒悬的湖面一样泛起圈圈涟漪。 一朵朵似幻似真的并蒂莲沾灵带光,相继从天穹深处探出花蕾。 花蕾齐放,暗香扑鼻。 鱼荷相映的夜空,顿时成为了天地间的绝景。 太乙真人一边嘴上说着“不妙”,一边端着拂尘飞快掐算。 不知什么原因,水色在看到那些并蒂莲开花的一瞬间,胸口突然抑制不住地烦闷。 灵犀之泪像一个绵软无力的团子从她身体里飞出,绕着她不停打转。 () 第三百圆七闻 雨水其名 鱼临渊似乎早就知道水色会“不舒服”,先一步上前搀住水色。 “水色姐姐!你这是……”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觉得浑身乏力,就好像那些被定在夜空中的不是鱼,而是我自己一样!” “怎么会?是不是我最近惹姐姐生气,致使姐姐心神疲惫。” 水色轻轻摇着头,灵犀之泪悬在她面前泛着淡淡水光。 她能感觉的到,随着并蒂莲盛开,这人间的夜晚也终究无法继续太平。 转而望着一脸稚气的鱼临渊,水色心底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不止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也不止一次看着眼前傻里傻气的“鱼”。 “虽然我曾说过愿意成为你的药,治好你的健忘……可今夜总觉得,我才是那个最健忘的。” “……” 鱼临渊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忍。 他不确定水色是否已经看穿自己的伪装,可若不继续“瞒”下去,就算只有他记得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旋即,鱼临渊换上了一副委屈,伸手指着夜空中迅速减少的鱼影。 “如果姐姐是在责怪临渊,那我现在就去帮它!” 说着。 鱼临渊就要挣脱水色的手冲入夜空,却被九公主拦下。 或许是九公主觉得自己平日里太过宠溺这位“小临渊”,此刻不能继续由着他性子继续胡来。 “你去能做什么?留在这里照看好她,还是我去吧!” 九公主话音刚落便化作一道白芒消失当场,遍布九色莲花的夜空里,忽然多出一条身长数千丈的龙,不断冲破阻碍靠近一条条无法动弹的锦鲤。 九公主不知道哪一条才是真正的雨儿,只好救下一条是一条…… 水色见九公主不在,这才慢慢松开了鱼临渊的手。 她抬头望着屹立于高处的天尊,说话时捂着胸口。 “我并非第一次见她,对不对?” 鱼临渊猛然一怔,似乎明白水色是有意让九公主离开。 “姐姐说的是谁?” “嘁~明知故问。我还信誓旦旦说要成为鱼的药,一定医好你的健忘之症。” “姐姐何时说过这话,临渊不记得啊。” “你还跟我装?” “没有。” “鱼说,它绝对不会当着水的面说谎……”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像一根针扎在鱼临渊眼皮上,使其狂跳不止。 这一刻,他不知如何面对水色。是该告诉她鱼为渊的存在是巨大威胁,还是该坦白承认自己可以凭借鱼面暂时找回记忆? 鱼临渊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那一句犹如誓词的话,为何如此具备分量,能让自己猝不及防。 “我总算明白,不论是茶水还是酒水的味道,都无法和弱水媲美。 说谎并非鱼的强项,只是有些谎言是善意的。我希望你一直能成为我的药,当一切尘埃落定后,还有奇效……” 鱼临渊没有明说,却也没有再去隐瞒。既然水色察觉出自己在装“傻”,又怎么忍心继续“演”下去。 “你呀~糊涂些不好吗?为了不让自己的心声被你听到,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再学会骗自己。” “还说!你就是个骗子,鱼骗子!” “说不定有一天我会真地变傻,到时候你可别太嫌弃。” “嫌弃,谁说不嫌弃?一定会无时无刻不跟在你身边嫌弃你,哼!” 水色说话时,仿佛一下子又从姐姐变成了“妹妹”。她脸上的微笑不会说谎,喜欢就是喜欢。.九九^九)xs(.co^m 只是鱼临渊的目光却隐隐带着担忧,生怕水色随时会倒在他面前一样。 夜空中,九公主一直忙于解救雨儿幻化出的锦鲤,根本顾不上留意下方的情形。 而天尊也一直没有再出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灵犀之泪忽然颤抖不止,无数水滴迸溅不止。 溢出的灵力似不受控制,沸腾之后化作缕缕灵气,径直向着夜空飘去。 水色扑通一声瘫软在地,胸口因难过而快速起伏着。 鱼临渊虽然就陪在一旁,但他只能睁睁看着,甚至无法施以援手。 以他鱼主的修为并非不能,而是不敢。 他知道水色和天尊曾有一战,也还知道天尊身上残留着情花之毒。 如今天尊刻意不出手,明显是在利用情花之毒反噬。 此时的鱼临渊不但不能接触水色,甚至一些有意挑逗的话也不能再说。 否则水色身上的“情毒”被引动,一切都会超出预期,对水色不利。 见水色如此难受,鱼临渊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可是伸到一半又慢慢收回。 他知道,自己表明装傻已经是一步险棋,若再犯错,水色可能真地会被鱼为渊抢回去。 举目望向天尊,鱼临渊眼中忽然透出一股杀机。 “元始天尊,对不住了!你的情根,鱼临渊今日就替你斩了……” 言罢,鱼临渊向前一步踏出,身体如鱼一样行走在灵力纷乱的空中。 不管是婧玄还是紫玹,亦或者太乙真人和九公主,都对鱼临渊此举表现出疑惑。 唯独鱼为池单手托着下巴,似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一样,一点也不信鱼临渊现在会失忆。 天尊见鱼临渊款步而来,毫不犹豫地伸出食指划破自己左肩。 一朵颜色艳丽的彼岸花徐徐探出头,妖艳欲滴地舒展开花瓣花蕊。 “此番前来,我只为带她走!现在将她交出来,放你们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事情。” 天尊轻撩着盛开在左肩的彼岸花,举手投足间竟然显出一股妖娆之气。 她每一次轻抚那朵彼岸花,水色都像被百般折磨一番。 鱼临渊双眼微眯,已经懒得再和天尊过多废话。 “雨儿,你先下去!擅自入梦,回头再收拾你。” “可是这样您就……” 雨儿的声音从其中一条鱼影上传来,九公主见状立刻冲上前去将其揽入怀中。 可是因为雨儿距离天尊太近,九公主如此冒失的行为犹如挑衅天威,天尊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就看见天尊单手在空中比划几下,九公主就被一根突然出现的星辰柱打落在地动弹不得。 星辰柱虽有残缺,但比深海中的那根完整太多。 雨儿借机从龙爪中脱身,回望九公主一眼后,毅然冲天尊而去。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九公主,自己通过梦境看到的真相。亦或者说,世间一切皆是梦,而她才“醒来”不久。 天尊见区区一条锦鲤如此不自量力,手指轻挽,星辰柱以仙神难觅的速度直接出现在雨儿头顶。 但就在这时,雨儿所化锦鲤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不见。 “这世间哪有什么天生水命之人,不过是那一瓢弱水中撒出了几滴…… 师尊!别怪我。雨儿只是希望你不会忘记我!” 声音尚未消散,夜空中便多出成群的白鱼。 白鱼只有尺许大小,分明是一条条鱼魂。 () 第三百圆八闻 知鱼厌羡 本就绚烂的夜空,此刻堪比白昼。 越来越多白鱼穿梭在九色莲花之间,不畏生死地向天尊冲去。 就见天尊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招,那根近乎完整的星辰柱瞬间四分五裂,顿时只有荷鱼的夜空中遍布星辰。 星光像并蒂莲的花粉一样在天幕之上游荡,但凡被触碰到的白鱼顷刻间形神俱灭。 这一幕,令时刻关注着夜空的几人怔在当场。 如紫玹这样的狐妖,更是直接将口水咽了回去。 水色望着鱼临渊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始终用不上力气。灵犀之泪躺在她面前,不时地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临,临渊……我觉得好热,好渴,好困……” 水色说完,直接昏了过去。 鱼临渊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水色的声音,立刻转身看去。 可还没等他完全看见倒在大鱼眼中的水色,视线就被突然出现的星光完全遮去。 与此同时,一股凌冽的杀意夹杂在成片的星光中,从四面八方向鱼临渊袭来。其速度之快,竟使得时间有倒流之势。 “鱼临渊!如果你见过今日的佛尊,相信也会和我们做出相同的选择。他,太强!深不见底……” 天尊的话里有片刻迟疑,显然做出这样决定的只有她,和元始天尊无关。 她已经不愿再细细考虑谁是谁非,谁善谁恶。只要完成鱼为渊交代之事,便可以离开三界。 眼看天尊就要得逞之际,成群的白鱼再度出现。 而这一次,居然围成一个光环,像鱼符一样守护在鱼临渊周围。 雨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似在极力对抗着逼近鱼临渊的星光。 “师尊!您这又是何苦呢?弱水心里的情毒天地无解,收手吧! 龙鱼不能轮回,因为属于您的闻鱼已经死在水主心里的。 鱼有三世,可这已经是您第三次强行入轮回,仍然没有太多改变不是么? 若再继续下去,即便真将六块轮回石聚齐,因果束缚也会让您无法离开轮回……” 鱼临渊有过短暂沉默,可就是这须臾时间,周围的白鱼已经消失大半。 鱼临渊时机仍然未成熟,可是正如雨儿所言,龙鱼三世也只能沦为这轮回中的无名之辈。 他也会像所有鱼主一样,成为无数鱼魂中的一份子。 鱼临渊看似面沉如水,实则十分担心水色。 只不过因为星光不断在眼前汇聚,他只能盯着水色所在大致方位。 “你呀你~怎么尽和她学一些笨办法!我教了你那么多,唯独没有‘以身试法’这一条。” “这是我的选择!每一个未入鱼梦者,终将会被遗忘……因果随水流,谁知鱼多愁! 那些神仙妖魔,个个巴不得您把他们都忘了呢!” “呵……这么说,我倒像是他们的眼中钉了。还是少说几句吧,你怎么做我不拦着。” “嘻嘻~就知道师尊还是疼我的!” 雨儿的声音开心中带着几分不舍,因为她接下来想要做的事,从来没跟鱼临渊说过。 就在这时。 鱼临渊周围仅剩的白鱼忽然彼此吞噬,合而为一。 没等鱼临渊阻止,一条稍大些的白鱼便一跃而出,迎着周围星光张开鱼嘴。 本该落在鱼临渊身上的星光,都被白鱼吞入腹中。 纯白的鱼魂因此不再纯净,很快身体由白变蓝,除鱼鳍意外的地方全都接近透明。 那是一种禁锢星光之后的空灵,仿若它是一条来自星海的鱼,如今回归原貌将要游向远方…… 当所有星光消失的时候,包括天尊在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条身披星光的鲸鱼身上。 它的存在令漫天九色莲瞬间失色,即便身为玄天灵狐的婧玄也自愧不如。 那种由内而外的美,既如水亦如鱼。 鱼临渊叹息一声,懊悔自己应该更早出手,而不是一直在隐忍中等待机会。 鱼临渊不是第一次失利,更不是第一次觉得无力。只是那种无法抓住命运的感觉,让他觉得“鱼不该被羡慕”。 “我为一个‘情’字深陷轮回无数年,你又为何想不开……” “因为我喜欢你!别人都是羡慕,而我是喜欢,甚至远超瑶池之主的喜欢!” 鱼临渊话说一半就被打断,那条身披星光鲸鱼和鱼临渊不过咫尺,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 此刻它的眼睛里流着泪,就像对面朝思暮想的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似乎只有她知道,鱼临渊的闻鱼作为“鱼念”已经死在水色心里,而眼前这个师尊正是鱼临渊的“鱼魂”。 一旦鱼魂无法挣脱因果,鱼临渊将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鱼临渊伸手摸着鲸鱼的脑袋,就像初识自己唯一的徒弟一般,眼里都是安慰。 “你怎知为师不喜欢你?”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喜欢!” “弱水皆在一瓢中,难道你轮回为人我就会嫌弃?” “……” 鲸鱼嘴里发出“呜呜”声,眼角噙泪似与鱼临渊在告别。 几乎同时。 鲸鱼那近乎透明的身形再度淡化,随之飞散如尘。 像大多美的事物一样,昙花一现,盛极必衰。雨儿以鱼的身姿吞下星光,才变成了一条世间没有的鱼。 光尘洋洋洒洒飞入夜空,漫天九色莲也在这一刻相继枯萎。 回过神的天尊略显震惊,至此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不可能!只有接近永恒才能动用星辰之力,它怎么会……” “鱼为渊就没说过‘天外有天’?那今日你且记住我鱼临渊一句话,就当饯行赠言!” “狂妄!” “梦里有梦。” 鱼临渊根本没有理会天尊,自顾自地将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说完。 伸手之时鱼面在手,略一犹豫之后还是戴在脸上。 回归漆黑的夜空,有些静的可怕。 “叮咚”一声,似有一滴水落在水面上。 声音清晰可闻,仿若世间一切早就浸没在“水”里。 一层淡淡的微光从鱼临渊脚下向四周扩散开来,以致于三界之内都听到了那一滴水落下的声音。 天尊意识到鱼临渊要出手,爆发出足以对抗天地的气势,伸手就要去摘开在左肩上的彼岸花。 “水主在我手里,你就是鱼主能奈我何?” 可惜下一刻。 天尊瞪大双眼,却连转动一下眼睛都很难再做到。 只见一个晶莹的“气泡”突兀地将她困在其中,瞬间让堂堂天尊动弹不得。 不光如此,那些能够凭借意念引动的术法,也几乎不再听从天尊的号令。 鱼临渊犹如闲庭信步一般踏着夜色走到天尊面前,伸出一指点在气泡上。 “虽然对不住元始天尊,但也只能如此了……以鱼主之名,你,永世不得轮回!” 话音刚落。 晶莹的气泡瞬间化作妃色的鱼符,天尊花容失色,顷刻间变成一朵枯萎的莲。 而在鱼符中间,悬浮着那朵盛开的彼岸花,正不停地汲取着九色莲的光芒,愈发显得魔性…… () 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第三百圆九闻 背水一战 鱼临渊眉头一皱,举手之时将鱼符变得只有寻常气泡大小,小心翼翼地捏在指间。 “如果遗忘都无法驱除此毒,我情愿狠心断了这情……” 回首望着水色的方向,鱼临渊身形一闪消失在夜空,再次出现时已回到大鱼眼睛里,忧心忡忡地凝视着水色。 身为弱水之灵本该只有一种颜色,可如今水色从头到脚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似乎没一种颜色都“不怀好意”。 鱼临渊又仔细打量封存着那朵彼岸花的鱼符一番,这才张口吐出另一个妃色的鱼符,笼罩水色全身,将她慢慢托起。 “或许你会责怪我,为何要将一世又一世轮回的记忆狠心抹去? 又或许我应该怪自己,不该自私地带着你一起经历之后再忘记。 我很想再等等,等到三界接纳你我,等到这人间也开满桃花……可你作为菩萨的‘情泪’,到哪里都只能充当她的影子。 水色! 鱼临渊不会放弃,希望你,也不会。”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鱼临渊眼中含泪。 为了不让水色身上的“情毒”恶化,他只能将包裹着水色的妃色鱼符也变小,形如一颗妃色的珍珠。 戴着鱼面,他又岂能忘了上一世的情形。 …… 临水的悬崖边,自己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水色虚弱的只剩灵元,被他以同样的方式安置在鱼符内。 鱼临渊从来不会说,鱼符就像他的心。直至闻鱼诞生,带着水色开启属于她新的轮回。 …… 思至此处,鱼临渊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煎熬,一拳打在大鱼的眼眶上。 大鱼嘴里传出一阵“呜呜”声,似感到吃痛。 隔壁传来鱼为池的询问,鱼临渊也没有立刻回答。 稍稍缓和一下之后,他才望着西南方的夜空沉声开口:“走吧!就算结局早就注定,鱼主水势也当力挽狂澜。” “你小子!想好啦?去哪总该明说啊!” 鱼为池猛然从一旁的鱼骨上探出脑袋,声音清晰,模样还是似老顽童一样。 鱼临渊丝毫不吃惊,反倒是缓步走到水球模样的灵犀之泪前,直接用手拎了起来。 “自然是去见你的心仪之鱼,鱼为渊!” “唉~哪壶不开提哪壶!这都是哪一世的陈芝麻烂谷子咯。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往哪走?直接去天界实属不智之举,至于原因你比我可清楚多了。” “天界自然要去,欲界也不能不走……眼下还是先去会会元始天尊吧,估计他该发现了。” 鱼临渊话落,漆黑的夜空又一次惊雷炸响。 只不过这一次并非出现在这里,而是在距离狄州十分要遥远的神州。 紫云遮蔽半边天,一张狰狞的面孔从云层中浮现,开口之时雷光就像他口鼻里的空气一样常见。 “鱼临渊!把她还给我,否则我要这些人鬼妖魔全部消失!” 多少生活在九州的凡人,因承受不了这股怒意而肝胆俱裂。 甚至许多生活在万妖林里的妖,也突然发狂暴走,或自相残杀,或以人心为食。 鱼为池目睹这一幕,自然知道接下来干什么。他也同样明白,三界作为闻鱼心血,损毁越严重对鱼临渊的影响也就越大。 鱼为池将半边身子收回后,又重新折返。 “下面那两只狐狸怎么办?是让他们一起,还是把真相告诉他们?” 鱼临渊收起悲伤的心绪,看向大鱼下方的婧玄和紫玹。 “鱼狐缘尽,他们会有醒来的那一天。何况,真相又是什么,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鱼为池刚一离开,身长数千里的大鱼便动了。 山石一般的鱼鳞在夜色中泛着微光,鱼鳍拨动灵力如同乘风破浪。 等到离开一段距离之后,鱼临渊才望着渐渐渺小的婧玄和紫玹露出一笑。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翻手之时丢出两枚透明的鱼符,似临别赠礼。 鱼符可以保证婧玄和紫玹在这一世轮回中不会忘记彼此。可就算今后还能再见到鱼临渊,他也不会记得他们了。 望着天上愈发浓密的紫云,鱼临渊就像看见了那个自始至终无法改变的结局。 …… 神州,慕庄。 因为灾难突降人间,不论龙阳还是鱼妃都对眼下正在发生之事一无所知。 他们不知道紫云中发怒的究竟是谁,更不知道“鱼临渊”如何触犯天威。 尽管白弋和龙阳下令,不管是人是妖都要找到那个叫“鱼临渊”的,可仍然一无所获。 慕尘风祖孙三人的记忆并未随着净世之礼消除。没等慕尘风开口,就被慕鱼年制止。 一来二去,鱼妃自然生疑。再三追问之下,慕尘风终于说出实情。 “鱼主和水主之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们也不必从鱼年身上打主意!这事我们管不了……” 没想到鱼妃只是笑着摇头,略显惭愧地拉着龙阳的手。 “慕庄主误会!在得知鱼水二主之事前,我们寻找鱼临渊并不是要将他祭天,而是要送他离开。 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多虑了。既然鱼主不在,想必这天怒很快便会消散。” “希望如此。” …… 就在慕尘风和龙眼鱼妃谈及一些有关万里桃花林事情时,饕餮突然抬头望着北方的天空。 涌动的紫云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以极快地速度向神州赶来。 天上,那张狰狞的脸又一次吞云而出,明镜似的眼眸中映衬出北方来鱼。 它看见了西昆仑所化的大鱼,甚至站在鱼眼中的太乙真人和黑牛让它再度暴走。 “孽徒!” 一声暴喝之下,惊雷撕裂天穹。紫云之中突然伸出十八只足以擎天的手臂,每一只手里都攥着一截残破的星辰柱。 星辰柱上的星光,就像被撕碎之后的梦的碎片,在人间划出数道美丽的弧度。 其中大多数直取大鱼命门,可仍然有几块从元始天尊手里掉了下来。 有的落入大海,掀起滔天巨浪,海水将海岸边的渔村一举摧毁。 有的落入深山,顿时山河开裂,飞溅的熔岩像天降火雨,使得许多地方付诸一炬。 九州原本相对完整,自此七零八落。 大鱼尚距元始天尊千里之遥,漫天星辰柱的碎片已纷至而来。 从鱼临渊的角度看去,就像一颗颗流星。 只见他一步踏出,淡蓝色的灵力在他身前聚流成盾,竟将星芒全数收起。 再看神州方向时,鱼临渊只能暗叹一声。 除了饕餮安然无恙之外,龙阳鱼妃这些修为不俗的神仙也仅剩一口气。 鱼临渊看着手中妃色鱼符,就像对着水色的笑脸。 “救人,终究不是我擅长……还得借你的手。” 说着,鱼临渊将灵犀之泪用力一挤,几滴晶莹的弱水立刻悬浮在眼前。 他罕见地掐着诀印,一连丢出数十个鱼符。 () 第三百进闻 鱼弄莲影 面对这一场无妄之灾,鱼临渊也只能救下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鱼妃龙阳等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在昏迷中被鱼符救起。 元始天尊紧盯着鱼临渊,似乎根本没有把鱼妃他们当回事。至于这些人是去是留是死是活,他完全不关心。 “好啊~很好!自己一手调教的弟子,竟然为了一条鱼对付起为师来了!” “……” 太乙真人站在大鱼眼睛里,即便听懂了元始天尊的话,也不记得和眼前这位“师尊”有半点情分可言。 那一场净世之礼恍若隔世,分开的又岂止是元始天尊和太乙真人。 笼罩大半个九州的紫云猛然一缩,仙风道骨的元始天尊从那张狰狞的面孔眉心显化而出,恨恨地瞪着鱼临渊。 “我们又见面啦……”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我们永远不见!” “你和鱼为渊之间的因果我不清楚,甚至她冒失之过我也可以不追究,但你现在必须把她还给我!” “原以为身为元始天尊,理当能够认清一些东西,如今看来也还是愿梦不愿醒。” “妖言惑众可以,蛊惑我清心水圣莲化身可就有些班门弄斧了!不管里话里究竟是何意,今日也必须将她还我!” 元始天尊话落,就看见鱼临渊伸手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妃色鱼符,面向自己摊开手心。 他不明白鱼临渊要玩什么把戏,可是他能从那两个“古怪”的气泡上,察觉到并蒂莲的气息。 与其费心费力去猜,倒不如全部抢到自己手里再说。 可还没等到元始天尊动手,他的心思就像被鱼临渊看穿了一样。 只见鱼临渊摇头轻叹,抓起那枚之前禁锢着另一位天尊的鱼符往天上的紫云里一扔。 顿时一朵朵盛开的九色莲花,接二连三倒悬在夜空之中。 看到这一幕,不光元始天尊愣住了。就连站在大鱼眼中的太乙真人和九公主也十分不解。 且不说鱼临渊为何能将天尊灭杀在鱼符内,此刻更是用出了和天尊相同的术法。 夜仙莲影,清风自来。柔和的灵气像水流一样弥漫天际,本该充斥着死气的人间立刻披上一层生机。 那些因为元始天尊枉死的妖或人,通通在这微妙的氛围中化作淡淡的鱼魂,从九州大地升入夜空…… 一圈圈灵气酷似水面的涟漪,游弋在夜空中的鱼魂相继消失其中。 仿若它们来人间走过一遭,又重新回到来时的地方。 元始天尊耳边能听到一句句谢辞,竟然都是来自之前死去的生灵。 或许是因为鱼魂太多扰动了灵气,倒悬的莲影轻轻摇曳,映出的却只有那一张令天尊无法忘却的容颜。 时光,仿若一瞬间又回到了老君树下…… 双生并蒂莲因情而生,因爱而熟,至爱时被深爱的一方自然会消亡。 元始天尊深陷在回忆里,已经愈发分不清是莲爱着荷,还是荷恋着莲。 越是情深,元始天尊对鱼临渊的恨意也就越重。 当他再也忍无可忍时,只手破开夜空,突然一把掐住了鱼临渊的咽喉。 “你杀了她?你竟然杀了她?我本不愿执意与你为敌,是你逼我的!” 光芒一闪之后,鱼临渊的身影碎如尘埃。 目睹这一幕的九公主化龙冲来,嘴里呼喊着她最想说的话。 “尊父将我托付给你,可不是让我亲眼看着你死的!鱼临渊,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轻易死去……” 或许是因为九公主太过着急,这些话喊出来的时候都变成了龙吟。 元始天尊正要接过那枚护着水色的鱼符一看究竟,却见一条纯白真龙向自己冲来,顿时杀意再起。 “当我双手沾满龙血时,谁又会料到那不过是他人的嫁衣! 既然你们都愿为鱼而死,我自然会为她成全你!” 眼见九公主所化白色真龙冲至近前,元始天尊一把抓住妃色鱼符,随即指剑向天,身形瞬间暴涨千倍。 就在他伸出一只遮天大手抓向九公主时,身前又一次漾起涟漪。 鱼临渊现身时,一指点在元始天尊手心,使得遮天大手猛然一滞。 “执迷不悟!也难怪三清之中,老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你若还无法认清自己,老祖这一场机缘也就白给了!” 鱼临渊骤然发力,元始天尊的大手被推了出去。 只是他这番突兀的言语,令元始天尊更为不解。 九公主看到鱼临渊再次出现,变回人形飞扑而来。 “他能借助星辰之力困杀尊父,我……我刚才还以为你真的……” 鱼临渊并未理会九公主,眼下让元始天尊清醒才是关键。 “你且再看看这漫天莲影,不正如你自己的化身么? 世间哪有什么双生并蒂莲,不过是老祖为了让你正视自己,入梦之前为你种下心念! 你喜欢了这么久的,不过是你自己的影子罢了!” “一派胡言!老君树如父如祖,他岂能忍心看着并蒂莲子自取灭亡?” 鱼临渊没有立即反驳,而是一手挽起衣袖,伸出胳膊对着夜空画了一个圈。 当灵气全部散开的时候,元始天尊面前出现一副画。 画中盘坐一位身形消瘦的老者,赤裸着上身,肩上落满灰尘。 若不是那一双充斥着精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元始天尊,只怕谁都会认为老者就是个“死人”。 然而。 元始天尊在看清老者的面容后,顶天立地的身躯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甚至他竟然无视鱼临渊他们的存在,扑通一下跪倒在空中,冲着画中老者一连三拜。 “老君!真的是您?我以为您早就……” 元始天尊话未说完,就被画中老者伸手制止。 就看到老者缓缓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雨,重披一身星光。 “好啦~时至今日,你依然看不清自己心里的情种,或许当初就不该送你进去。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因果循环,万物有情。你也不要徒留轮回中了,随为师回去吧!” “可是她……” “嗯?” 老者仅仅一个眼神,元始天尊浑身一哆嗦,不再多言。 随即,老者语气缓和的说道:“净世之礼仅存于轮回之中,你无法摆脱这不怪你。 不过这些记忆你还是忘了吧,她只是你入轮回后产生的心念。 我也不是你记忆里的老君树,是你的老祖,也是他的……” 老者身在画中,似隔着千万里之遥,从另一个世界指着鱼临渊。 鱼临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冲着诧异的元始天尊“嘿嘿”一笑。 仅仅一个不留神,守护着水色的鱼符再次回到鱼临渊手里。 他又立刻收起笑容,躬身向画中老者一拜。 老者狠狠白了他一眼,竟然一字未发。 () 第三百进一闻 得鱼信来 老者眼中异色渐浓,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他没有给元始天尊任何辩驳的机会,仅仅是伸出左手掌心向下,立刻从画中传来一股难以逃脱的力量。 就看到元始天尊巨大的身躯瞬间变小,灵光一闪已消失在原地。 再看画中老者,身旁多了一个穿着红肚兜光着小屁股的孩童。 孩童用一只肉嘟嘟的小手牵着老者,头顶上看不到一根头发,只有两片依偎在一起的莲叶。 似乎就连鱼临渊也未曾想过,年幼的元始天尊会是这样一副尊容。 九公主看着画中老者和孩童,心中的恨意反而烟消云散。 “他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人间枉死多少魂,尊父白白牺牲自己……” 鱼临渊看了一眼手心的鱼符,忽然间浑身上下灵光乍现,一把将仍然悬在夜空中的莲叶鱼魂全部扔进了画里。 不但鱼妃在其中,甚至龙阳、慕尘风等人也都被鱼符裹着飞了进去。 画中老者并未出手阻止,而是亲眼看着自己周围的世界添色加彩,慢慢变成了一望无边的荷塘。 无数鱼魂入水即消,仿若完成一世轮回似地,再次出现时都变成了一条条锦鲤。 画中老者右手凭空一握,几枚鱼符如同普通气泡一样在他手里破开。 身着红裙的鱼妃不足老者手指大小,缓缓落向他手心时竟变成了一片红色的鲤鱼鳞。 墨晴成为了一片墨色的金鱼鳞,而龙阳却仅仅化作几根黑色的头发…… 似乎在老者面前的,才是他们应该有的样子。 画中老者低头看了一眼手心,这才略有深意地看向鱼临渊。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鱼临渊闻言仔细想了想,无奈地摇着头。 画中老者一眼便看穿了鱼临渊的心思,仿若他才是最初那个羡鱼之人,也是最懂“鱼”心思的。 “鱼之乐,谁如我知之多;水之愁,谁与我闻之少? 你们都是我的弟子,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能像你一样,能令我心生嫉妒。 你置身轮回,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唤我。如若到那时还不能……” “让老祖担心了,临渊自会处理!” “唉~” 画中老者唉声叹气,随手将手里的鱼鳞发丝等“奇怪”物件撒向荷塘,仿佛一下子又苍老许多。 “你若困在轮回之中无法脱身,即便解开她身上的毒,又有何意义?” “老祖心里早就有答案,临渊不知如何回答。” “我心里的答案终究是我的,我只想亲耳听听鱼是不是也这么想!” “鱼怎么想,不都在水的心里吗?” “水里的只有鱼吗?多少双眼睛盯着鱼水,谁也无法保证瑶池会一直是我所期望的样子。 他们都以自己的化身入轮回,为的可不只是和鱼水结缘……” 画中老者说到这里,目光投向鱼临渊身后不远处的大鱼。 太乙真人站在黑牛身前,脸上的表情精彩万千。 还有鱼为池,似乎知道些什么,目光始终游离在其他地方,不敢和画中老者有任何对视。 画中老者忽然拉起身边孩童,转身就要离开。可当他迈出一步之后身形又停在原地。 “四相、五行、六欲、七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或许非我道者早已凌乱其中,可是我仍然愿意相信你。 明明时间在我这里早就静止了,但还是觉得自己会老。 老了,自然话就会多…… 虽然我希望看到她醒来的那一天,可我也是时候离开瑶池,将这天下天交给徒子徒孙了。 你应该清楚,这要我还在,她便不会醒。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画中老者说完,身影渐渐模糊,似乎已经离开很久的样子。 元始天尊所化孩童冲鱼临渊吐着舌头,调皮地捋了捋头顶的莲叶,仿若那就是他的命。 当孩童发现老者早已不再,这才显得有些慌神,结结巴巴地对鱼临渊说道:“小,小,小师弟!师兄我且先跳出轮回走啦,回头再找你玩!” 鱼临渊讪讪一笑,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身边还站着九公主,身后还有太乙真人。 鱼临渊从没想过要解释些什么,更没有想过要向他们解释。 他知道。 眼见不一定为真,甚至在这轮回中,记忆也可能是假的。 当面前的画卷只剩下一团氤氲之气,鱼临渊看向九公主。 “你可还记得鱼跃龙门?” 九公主摇摇头,完全听不明白鱼临渊在说什么。 鱼临渊忽觉一阵孤独,望着一片狼藉的九州和被蹂躏过的夜空。 “他令龙尊身死道消,你就一点也不恨他?” 九公主沉默片刻,长舒一口气:“也许在我龙族心里,根本就没有‘恨’这个字。 尊父不会恨,我自然也不会。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会不会就是因果?” 鱼临渊脸上突现阴笑,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瞪着九公主。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尚未消失的氤氲之气,猛然将食指伸了进去。 几乎就要消失的画卷散开一些,露出一个仅有拳头大小的圆洞。 鱼临渊另一只手直接抓过九公主手腕,以一层淡淡的水光将其包裹。 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九公主心头,可是任凭她如何挣扎,身体外的那层灵力都像一张让她失去力量的网。 “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但你不能忘了尊父所托!” 鱼临渊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将九公主的手一把按在自己“脸”上。 细看之下,九公主的手并没有真地触碰到鱼临渊的脸,而是落在了那张隐形的“鱼面”之上。 此时鱼面上有流光滑过,一段段属于九公主的记忆被灌输进她心里。 她记起,为何抛下敖殇以身化龙门;还记起,第一次见到龙鱼时的情形…… 时光的洪流在九公主心间肆虐,她甚至看到了许多从未经历过的画面,这其中便有刚才那位画中老者。 她看见自己的尊父敖殇跪在老者身后,近乎哀求似地说着什么。 霎时间,九公主凌乱无比,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不该相信什么。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就连站在她眼前的鱼临渊,也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这些……” “都是真的!是老祖为龙族赐姓,也是他默许龙族入轮回。” “可是为什么……” “因为有些事必须要面对,有些错必须要改正。” 九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正在迅速变小,周围还有一层妃色的膜。 鱼临渊感受着氤氲之气里传来的疼痛,将护着九公主的鱼符送进了仅剩的画卷中。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等你真地醒了,一切自然就会明白。愿你守得鱼来……” 话落。 那团氤氲之气彻底消失在鱼临渊面前。 当他抽回右手时,早已血肉模糊。 () 第三百进二闻 闻若鱼思 太乙真人始终一言不发,即使身为旁观者似乎也很难看明白发生的一切。 这不到一天所发生的事,犹如浮云过眼。 尤其是那副画卷中的世界,太乙真人竟感觉有些许熟悉。可是细想在何处见过,却又怎么都想不来。 “真人似乎心事重重,这可不太符合您的身份!” 鱼为池望着露出鱼肚白的海平面,忽然凑到太乙真人跟前神神叨叨。 显然鱼为池知道的并不少,甚至知道那画中老者的身份。 太乙真人抬起手指正打算推衍一番,又干脆放下:“老夫还有身份?和他们比起来,怕是不值一提!” “天仙。” “天仙?似乎天尊都见过两位了,天仙又如何?” “真人何必妄自菲薄,想必你心里应该已经有所猜测。” “我心中所想,还重要么?” “重要!” “……” “净世之礼已成,只要真人勿将近来所见忘记,他日也一定会如梦初醒!” 太乙真人捻着胡须,对鱼为池的话一知半解。 似乎太乙真人的理解只有两个字:等待。等待结局来临,等待尘埃落定。 鱼临渊背对大鱼站在空中,沐浴在晨曦里。他就这么静静地享受阳光带来的温暖,摊开手心凝视着妃色的鱼符…… 人间少了鸡鸣狗吠,总是会觉得缺少点什么。无数凡人消失,令九州显得冷冷清清。 鱼临渊面对妃色鱼符,就像见到水色一样。 “或许你早就不记得,我们初次相识时的场景了吧。” 鱼临渊自说自话,似水色亲口还能亲口回答。 “不对不对!即使水有三生,这里终究是轮回。不管是天愁涧也好,明镜台也罢,都不是你我真正初识之地!” 说到这里,鱼临渊沉默了很久。至于他和水色在何处相识,却只字未提。 饕餮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慵懒地躺在鱼临渊脚下,毫无敬畏可言。 鱼临渊又看了一眼鱼符中的水色,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鱼符。 “见到闻鱼了?” “你让我见,岂能见不到?”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感谢你将故人之后带到了命运交汇处。” “我不知道慕尘风祖孙三人对你有何重要,执意让他们进入轮回,却又让我带着他们刻意避开净世之礼。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或许也不知道。应该只是想输得体面些!” 饕餮扭头看了看天门所在,对鱼临渊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没有置评。 它明白留给鱼临渊的时间不多,可是鱼临渊此时没有任何行动,分明仍在等待。 这时。 在人间各处寻找鱼水二主的天仙们都赶了过来,其中就包括站在仙鹤背上的太虚真人。 一双双眼睛都只顾盯着大鱼,根本没有留意到鱼临渊的存在。若非太乙真人先发现了太虚真人,指不定还会有一阵骚动。 就在一众天仙围着太乙真人问东问西时,鱼临渊缓缓升入高空,借着清晨的太阳将一条条白鱼丢向九州大地。 白鱼先是落入江河湖海,几次浮沉之后居然幻化成一个个赤条条的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它们走上陆地,开始像寻常凡人一样按部就班。 这一幕不光惊呆了众天仙,也惊到了饕餮。 它知道鱼临渊此举会消耗大量灵力,而且对鱼临渊接下来要做的事完全没有帮助。 “你这是干什么?世人不知三界究竟是什么地方,难道连你也不清楚?” “她喜欢就好。” “我看你是中毒太深!龙鱼本就入不了轮回,若非老祖助你,你又怎么会……若你输了,便永远都回不去了!” 鱼临渊没有再接话,似乎他也已经认定了“三世结局”,放弃了全力一搏的机会。 就在鱼临渊转身看向鱼为池,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大地连续震颤,江河湖海像沸腾了似的水花飞溅,很快就从碧蓝变得漆黑。 众天仙望着此等异象,还以为是天界又发生了什么巨变。 唯独鱼临渊皱着眉头,和饕餮那两只炫丽的大眼睛四目相对。 恰在这时。 东海海面上最先出现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如从地下张开的巨口,贪婪地吞噬着海水。 紧接着是南海、西海、北海…… 四海之水很快消失近半,九州大地这才渐渐归于平静。 鱼临渊的眼神愈发阴冷,显然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四海的漩涡之中,各自飞出一个身影,同时面向鱼临渊所在位置双手举过头顶。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正是鱼为渊派出去寻找轮回石的“四相”。 闻鱼四相,魑魅魍魉。 它们的出现,顿时令鱼临渊难以抑制地血脉喷张,手背和脸颊上接连浮现出妃色的鱼鳞。 很显然,鱼临渊知道它们的来历。甚至是鱼为渊这条闻鱼在汲取太多世间思念后,所表露出的四种丑态。 尽管鱼临渊不是第一次见到四相出现,可以这样的方式亮相实属罕见。 看魑魅魍魉口中阵阵有词,应该是在合力施展同一种术法。 九州之下有什么?值得四相如此兴师动众? 得出答案的鱼临渊冲着鱼为池沉声道:“快闪开!要来了……” 鱼为池没有任何犹豫,猛然一拍大鱼额头。 众天仙尚未站稳,大鱼以极其敏捷地姿势在空中连续翻滚数周,堪堪闪出千里。.999(m) 当太乙太虚他们刚回过神,方圆百里的大地忽然亮起刺目的白芒。 紧接着。 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直抵天穹。 这一刻,大地并未颤抖,可是每一个尚在人间的天仙,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抖。 清晨的阳光被那道白芒比了下去,躲在天边不敢靠近。 鱼临渊紧盯着白色光柱,脚踏灵光缓缓走了过去。 天空,忽然裂开一道口子。白芒肆无忌惮地闯入了天界。 等到鱼临渊早到白芒边缘处时,光芒忽然消散,只剩下大地上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天。” “人。” “阿修罗。” “饿鬼。” “地狱。” “畜生。” 六条阴鱼的声音从地下传来,似在向鱼临渊说明此处直达地界。 一阵流水声从黑黢黢的地下传来,越来越近。 鱼临渊已经看清了八十一个淡蓝色的湖,甚至看得到明镜台上矗立着的三座龙鱼石雕。 “夭妖!有鱼!你们这是……” 在鱼临渊难以置信的声音中,明镜台从下方缓缓升起,穿过人间飞向天界。 然而已经和轮回石融为一体的桃夭妖和木有鱼,此刻却无法回应鱼临渊。 () 第三百进三闻 水处鱼生 唯独天道轮回石上传来“天儿”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傻小子还不走!除了最后那一块三生石下落不明,其余五块轮回石皆已被控制……我们无法兑现当初的诺言,你留下还有何意义?” 闻言。 鱼临渊眼中的震惊一闪而逝,随即被镇静取代。 他不仅仅是唯一能执掌轮回的鱼主,也是唯一能让水色苏醒的龙鱼。 是他借闻鱼之梦缔造了三界,如今岂能一走了之? 何况从他决定打破规则入轮回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只有“三世”机会。 眼见明镜台冲入天界,鱼临渊抬头仰望着天上巨大的窟窿,没有立刻跟上去。 当鱼临渊依次看向四海之上的人影时,哪里还能见到魑魅魍魉的影子。只有翻滚的海浪,将一切痕迹淹没。 太乙太虚两位真人落在鱼临渊身侧,望着彼此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 鱼临渊明白他们的担忧,更清楚天仙心底的困惑。 “二位真人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鱼临渊仍然表现地气定神闲,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太乙真人张了张嘴,便让太虚真人开口。 “我们师兄弟虽有诸多疑问,但眼下太上师兄仍在天界……我们还是希望鱼主能够先移步天宫,再做进一步打算!” 太虚此言一出,不但太乙真人眉头一挑,就连鱼临渊也没想到净世之礼后的太虚真人依然如此耿直。 只不过鱼临渊并未打算现在就前往天界。 且不说他不知道鱼为渊的深浅,即便是那四相也绝非简单角色。尽管被迫摊牌,可还不到他和鱼为渊一决雌雄的时候。.999(m) “那如果我要是不想去呢?几位真人是不是打算将我绑了去!” “鱼主说笑了。以您在修行上的造诣,天下无仙能出其右,别说我们几个老家伙,就是整个天界也找不出能绑您的。” “……” 鱼临渊嘴角含笑,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太虚真人,弄得太虚真人挺不自在。 太乙真人用拂尘戳了几下太虚真人脊梁骨,小声谩骂几句:“平时就你能说会道,怎么关键时刻只会胡说八道!” 太虚真人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全然未把太乙的话放在心里:“我这不是为了天界着想嘛,师兄与我皆算不出一二,就像被蒙住了眼睛一样!” …… 鱼临渊任由太乙太虚这对师兄弟在面前“吵”个没完。 若仔细听,两位真人就像唱了一出双簧,把想对鱼临渊说的话都说了。 鱼临渊虽然不是太在意,可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红。 无奈之下,他只好一步迈出,夹在太乙太虚两位真人中间,分别抓起两人胳膊将手掌按在自己“脸”上。 和九公主之前相似的画面再度出现,只不过这一次放在鱼面上的,是两只略显苍老的手。 一层淡淡的灵光从鱼面上散开,顷刻间便把两位真人笼罩其中。 太虚真人胸前那几只仙鹤探出头鸣叫几声,又立刻飞回祥云之中。 两位真人只顾着翻阅“曾经的记忆”,根本顾不上其他…… 待他们完全入定之后,鱼临渊慢慢松开手,慢条斯理地走到大鱼头顶。 其他天仙不知道太乙太虚二位真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只能等到鱼临渊离开才纷纷凑上前去。 饕餮似乎知道鱼临渊接下来要去何处,连续在空中几次闪身后,趴在大鱼背上假寐。 鱼为池看了众天仙一眼,轻笑着摇头。 “不带上他们?” “即使带上他们,也只是留在门外。进不去,不如不去。” “就这么放任不管,难免遭毒手!” “依你对鱼为渊的了解,他会么?” “他自然不会,可是刚才那四个身影你也亲眼所见。” 鱼临渊忽然冲鱼为池一笑,其意不言自明。 他知道,若在这三界身死道消,就无法跳出五行超脱轮回,永远只能成为六道中的一缕残念。 “他们若贪生怕死,当初也不会选择入轮回……过去未来,一切玄妙尽在其中。生而为鱼,管好自己便是!” 鱼为池点点头,似乎明白了鱼临渊的用意。就见他抬脚用力跺下,身长千里的大鱼传出两声呜咽,张开鱼鳍再度乘风破浪。 一息,便至东海。 两息,已入深海。 三息之后,一条幽深的海沟出现在大鱼身下。 海沟的尽头有一道门,鱼临渊此行的目的便是前往“欲界”,去见鱼七。 欲界并非三界之外自成一界,而是因为它曾经是六欲诞生之地,故称欲界。 大鱼碍于巨大的身躯无法继续前行,鱼临渊纵身而下,平稳落在甬道的台阶上。 转身望着堪比“日月”的两只鱼眼睛,沉声说道:“你们不跟我去?” 鱼为池神色间略显紧张,似乎他知道将会见到谁。短暂地走神之后,鱼为池艰难地咽着苦水,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饕餮身体里本就是条鱼魂,此时漫不经心地用鼻子吹着泡泡,假装没有听清鱼临渊在说什么。 直到鱼临渊转身走出几步后,饕餮的声音才断断续续传来:“你是鱼主,我们可不是。它是什么你应该最清楚……” 鱼临渊脚步微微一顿,既没有开口也没有回头。似乎他知道踏上这条路,意味着再也回不了头。 鱼临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甬道深处时,依稀能听到他在自言自语。 声音很轻,倒像是只有鱼能听得见的鱼音。 “色水呀~你说我们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是和很多凡人一样相伴终老,还是为永恒的寿命感到枯燥?” “行!都依着你都依着你!你就不怕我所中情毒太深,除了待在水里,哪儿也去不了吗?” “一切宿命使然,都如鱼水相伴!就算是老祖,他也看不透自己的命。” …… 尽头处,那扇紧闭的大门像山岳一般矗立在鱼临渊面前。 这并非他第二次来此,而是第三次。 漫漫轮回路,就像那条跨越时间长河的甬道一样。他已经不太记得第一次来此时的情形,只记得那时水色便躺在自己怀里。 她三生已过,自己三世将尽。再次驻足这轮回尽头时,却连抱着她能力也没了。 注视着大门上首尾相逐的黑白双鱼,鱼临渊内心经过一番自嘲后,才上前推门。 可他的手尚未触及到,大门便缓缓向内敞开。 炫目的白光,使得鱼临渊不禁眯着眼。 白光之中只有一条路,明显和之前来不一样。 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一条悬在天际的河。 源源不断的流水从鱼临渊脚下流向远处,似乎在那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鱼七正在等着他。 () 第三百进四闻 盲鱼识尾 就在鱼临渊准备迈过台阶,踏上那条悬河水路的时候。 完全敞开的两扇门上,原本互逐鱼尾的两条鱼突然光芒乍现,同时鲜活地游向鱼临渊。 它们在鱼临渊周围依旧绕着圈子,仿佛早就认识眼前的鱼临渊似的。 它们没有不会像其他鱼一样吐泡泡,更不懂得鱼如何交流,只能以这种方式向鱼临渊诉说着什么。 鱼临渊只以为这是一种“催促”,也就没有过多在意。 直到他顺流而下,背影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大门再次悠悠关上。 黑白双鱼带着几分落寞回到大门正中间,以缝相隔,形如太极。 两个音色相近的声音分别从它们身体上传开,如果鱼临渊还在这里一定能辨认出“他们”是谁。 “似乎鱼主的三世轮回也该结束了,就是不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可是无论怎么选,鱼入轮回都绝不可能再离开!就像你我……不对,应该是就像我们。” “同样为鱼,我却挺羡慕鱼主的。至少在他眼中还有水,而我们只能透过门缝私窥轮回!” “你是放心不下婧玄吧?” “我们身为双鱼,你就忍心放下?” “双鱼有洛!老祖曾许诺过,待鱼主轮回结束,我们会重回洛水为神……婧玄有她自己的缘分,你何必念念不忘。” “重回洛水,前提是水主能醒来!” “……” 黑白双鱼的闲聊似乎陷入僵局,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而欲界唯一的大门,在鱼临渊进去之后,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打开过。 没有人知道鱼临渊是否见到了鱼七,更没有人知道鱼临渊是如何离开的。 鱼为池和饕餮在大鱼背上,一等就是七天。 对于如今的三界来说,七天已经显得足够漫长。 不光鱼为池耐心将要耗尽,就连饕餮也是抚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躁动难安。 “敖烈敖谨怎么还不回来,饕爷已经饿的不行了!” 鱼为池没好气地看了饕餮一眼,又瞅了瞅大鱼身下堆积如山的鱼虾蟹贝残骸。 “他们可是刚刚才走!” “啊~是嘛。要怪就怪这两条小虫,带回来的东西还不够塞牙缝。” “既然你牙缝那么宽,倒不如你用这西昆仑试着塞一塞?” “切~你懂什么!” 鱼为池指着脚下大鱼调侃饕餮,这已经不知道是七天里的第几次了。 沉默片刻,饕餮又再次开口。 “老鱼,你说他去了那么久,是不是把我们丢在这里独自逍遥快活去了?” “你倒是说说看,什么才是逍遥快活!” “比方说,山珍海味大鱼大肉……” 一提起吃,饕餮那对生在腋下的大眼睛顿时放光,嘴里的口水流得到处都是。 鱼为池着实不愿搭理这副德行的饕餮,奈何这里除了这个不怎么会说人话的“鱼”以外,就没有能和他说的上话的主。 思前想后,鱼为池也只能认命。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欲界你不也进去过一次,你倒是说说看,那小子为何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 听到鱼为池这句话后,刚才还一副懒洋洋的饕餮,顿时有了精神。 “怎么说的好像你没去过似的!欲界作为轮回中最为神秘的地方,没人会记得它里面有多大,到底是什么样子。 如果把三界比作梦,那欲界就是梦里的梦。唉我说老鱼,你突然提这个干嘛?莫非你也想进去?我劝你还是算了,如果你想永远待在这轮回中,我绝不拦着……” 饕餮像口吐莲花一样,根本没有给鱼为池插嘴的机会。它啰嗦的程度和胃口一样惊人。 正当鱼为池想要接话时,一个虚幻的身影突然在他身后凝实。 鱼为池没有任何犹豫,回首便是全力一击。 磅礴的灵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而出,千里之内的海水瞬间蒸发殆尽,大鱼身下的海沟也被毁的七七八八。 等到鱼为池看清对面那张脸,一时间有些错愕地愣在原地。 饕餮后知后觉地翻身爬起,单足点地一阵瞎比划。 “谁!是谁!敢在太岁头上玩水,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除了我,还能是谁。” 鱼临渊的声音响起时,饕餮难以置信地向前走出几步,伸出前肢戳了戳鱼为池。 “喂!老鱼,他是你朋友还是死对头?怎么一见面闹这么大动静?” “……” 鱼为池扭过头,一脸古怪地打量着饕餮,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那对大眼睛上。好像在说:白瞎了你那一双眼睛。 饕餮似乎明白了鱼为池的意思,露出一脸白痴相,频繁眨巴着眼睛。 见鱼为池不再理会自己,饕餮这才赌气似地上前,紧盯着刚才说话的人影。 就看到一位公子,玉银长发披肩,眸色淡蓝,五官精致,肌肤白皙,白袍上缀饰着银色花纹。 可无论如何,饕餮从他身上找不到一丁点熟悉感。 “你是哪路神仙?装出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 只见眼前公子微微一笑,脸上一层水光慢慢退去,露出鱼临渊那张更为耐看的脸。 “鱼……” 饕餮只说出一个字,它既不是想说“鱼临渊”,也不是要称呼“鱼主”,而是在鱼临渊身上,感受不到属于“鱼”的气息。 鱼临渊轻轻摇着头。 不知是不可说,还是他自己也不清楚。总之鱼临渊没有做任何解释,伸手指了指头上。 因为鱼为池刚才所为,周围海水全都变成了浓浓雾气。 鱼为池深知鱼临渊指的是天界,双手掐诀灵力涌动。 西昆仑所化大鱼鳍尾同摆,冲出迷雾直冲天际。 …… 就在鱼临渊他们离开不久之后,敖烈敖谨才托着小山一般的“海味”赶回这里。 然而除了悬浮在他们眼前的两枚鱼符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大鱼的影子。 显然鱼临渊不会将他们带去天界,留给他们更好的选择。 没过多久。 敖烈敖谨便离开这片海域,至于他们去了哪里,无人知晓。只知后世有龙,皆姓“敖”。 ……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散了海上的雾。 一黑衣青年搀扶着紫裙女子,静静地矗立在海面上。 他们先是仰头望着天空,然后凝望脚下湛蓝的海水。 “盘哥,我们真的要去?” “不去看看,怎知棋子该落在何处……” “你终究还是太过在意,情之一字是否能逃得过轮回。” “我相信鱼水会有答案。” () 第三百进五闻 鱼梦成渊 天界,离恨天。 虚空之门自鱼为渊离开以后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唯独那个将观音禁足的阵法仍在不停运转。 蓝色的轮回石犹如一条没有灵魂的龙鱼,守护着阵法不被外力摧毁。 观音坐在阵法中央紧闭双眼,在一段段陌生记忆的冲击下逐渐迷失自我。 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水柔,哪个是妙善,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太上的分身仍在借助天界之力让阵法停下,可是一切都显得于事无补。 深陷的眼窝,凌乱的白发,甚至太上的脸上和手上已经布满皱纹。明明才过去不久,可是他身上已经落满尘埃。 忽然。 太上的分身睁开眼睛,望向天界其中一重天的方向。他分明感受到一股气息将会在那里出现,可是等待几息之后那里依旧只有“死”一般沉寂的瑶池。 桃花落在瑶池的水面上,池中锦鲤将之吞入口中,又重新吐出。 如此“闲适”的一幕落在太上眼中,竟让他觉得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就在太上收回目光看向观音时,天河尽处突现一道白芒,犹如与日月争辉的星辰一般冲离恨天飞来。 乍看之下,“星辰”之上嵌有八十一个明镜似的湖。细观才能发现白芒之中还有三个身影“藏”在其中。 “这是……” 没等太上说出“明镜台”三个字,明镜台骤然变小,出现在离恨天上。 霎时间。 明镜台和鱼为渊留下的阵法慢慢重叠,八十一个湖里的弱水像倒灌的洪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注入阵法之中。 明镜台上轰然消散,三尊龙鱼石雕分别立于不同方位,面朝阵中的观音。 蓝色轮回石似乎受到感召,竟然也变成一尊龙鱼石雕矗立在阵法外围。 预感到大事不妙的太上立即全力施为,指尖灵光如雷霆一般劈在明镜台上,整个天界顿时风云变幻。 不光如此,天界九十九重天从最高处的离恨天到最低处的逍遥天,悄然错开位置,以扭转乾坤之势排列开来。 在日月黯淡的光辉中,九十九重天如同被打开的无上宝库,各自飞出一把模样怪异的灵器,齐聚离恨天。 太上虽然只有一半分身在,可他毕竟还是这三界的“天”。 尽管为了阻止阵法消耗巨大,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动用天界的家底。 “镇界仙灵,助我破开此阵!” 随着太上一声令下,象征着九十九重天的九十九件灵器,纷纷闪烁着耀眼的灵光轰向明镜台。 由于灵器本身巨大,九十九件灵器并非一拥而上,而是三五一波四六成群。 每当有灵器发动惊天动地的力量时,灵器之上都会浮现出一位“仙灵”的虚影…… 然而。 太上还是低估了轮回石的力量,更何况此时的明镜台上足足有四块轮回石。 每一块轮回石都曾与天地同生,每一块轮回石都曾诞生一欲,如今轮回石已然成为了三界的基石,太上又怎么可能将其轻易毁去。 太上的目的,不过为了尽快消耗阵法中的灵力,以免再生变故。 就在这时。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明镜台上的四尊石雕身上,毫无征兆地出现裂纹,随即在太上惊诧地目光中轰然崩塌。 散落的石块就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向观音,在她外围重塑出一尊大佛。而刚才还是四尊石雕的位置上,分别出现四个身影。 天儿闭着眼睛,桃夭妖手执桃花,木有鱼单手合十,剩下一个面向十分大众的老翁。 他们都保持着各自的姿势,一动不动。 太上定睛细看,仍然看不出任何端倪。左手食指点在眉心,金色的仙纹立即飞入空中放大,如一只金色的天眼般睁开。 太上刚刚发现桃夭妖周围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就明镜台下方升腾而起的黑气遮住视线。 黑气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在桃夭妖他们身后,各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还是那男女老少四人,与离开天界时没有任何分别。它们用木讷的表情注视着太上,全然没有出手的打算。 只是在他们那邪魅的眼神中,似乎没有太上的位置。 其中青年缓步向前,走到明镜台边缘处时停下,冲着太上隔空喊话。 “没有闻鱼的指示,我们不会对你出手!至少在他回来之前,奉劝你还是多留些气力……” “你!” 青年说完便转身,根本没有给太上说话的余地。 仿若它们真地不知道什么是“天高”什么是地厚。 眼见青年走到木有鱼身后停下,随手一指空中距离最近的灵器,顿时灵器周围黑气丛生,很快便将其化为乌有。 太上目睹这一幕,只得把其余九十八件灵器归于原位。 为天无数载,第一次深觉无力。太上此时倒真希望他仅仅是这天界一帝,而非借名之辈。 从四相身上,太上察觉不到丁点邪恶的气息。可是它们的行事作风,又跟“善”完全不沾边。 思来想去,就连自身蕴藏天机的太上,竟然也开始糊涂了。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水柔在你们手里,轮回石也在你们手里,还想得到什么?” 太上的话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看了天河一眼,目光掠过八角亭的石桌,最后停留在虚空之门上。 似乎很多答案都在虚空之门后,可是太上不知不觉间竟犹豫了。 太上眼前浮现出黎末的身影,心底闪过太乙太虚这些表面上的“师兄弟”,居然还有一丝不舍。 “这便是……情?” 太上突然生出一种恍然大悟地感觉,让他转身看向瑶池方向的时候,腰又佝偻了一些。 何为情?他曾不止一次地问过。 可如今想来,太上觉得自己还不如婧玄那只小狐狸。 他的目光掠过瑶池,池水漾起涟漪。池中鱼儿并未惊慌,迅速游开之后又缓缓游回原处。 他忽然笑了,一副开心的样子。再看瑶池周围的桃花时,心思卷起一阵仙风,用地上的花瓣勾勒出许多面孔。 有黎末,有水柔,有那些“师兄弟”,还有另一个年轻的自己…… “我若为鱼,会不会也像你一样?” 说完这句话。 太上轻轻闭上眼睛,一步迈出已现身天河之畔。 只见他翻手之时手里多出一枚白子,随手丢进了天河之中。 “咚”的一声之后,本就苍老的太上更显年迈。 伴随着几声鹤鸣,他的身影渐渐归于虚无。 () 第三百进六闻 水穷鱼顾 西昆仑所化之鱼在人间称得上“庞然大物”,可当它出现在天界时就显得不那么惹眼了。 与九十九重天中任意一重天相比,西昆仑都像沧海一粟。 鱼临渊没有经过逍遥天的天门,更没有直接前往离恨天,而是直接现身瑶池所在的灵花天。 尽管灵花天盛开着天下所有奇花异草,但只有一种花能让鱼临渊感到记忆犹新,那便是瑶池周围的桃花。 鱼临渊在人间也有些时日了,可这里的一草一木似有灵性一般保持着“昨日”的样子。 缓步走在瑶池岸边,鱼临渊的影子倒映在水里,赫然是一条六角龙鱼。 池中锦鲤不分老幼,似还记得岸边青年一样,纷纷凑了过来,跟着鱼临渊水中的影子移动。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离岸边不远的地方落满厚厚的桃花,变小许多的饕餮忽然从其中探出头,像个哈巴狗似地大口大口吞咽着花瓣。 “好好好吃~” 说完这句,饕餮又一次钻进花瓣里消失不见。 鱼临渊看了一眼停留在灵花天边缘的鱼为池和大鱼,转身迈开步子直接踏在瑶池的水面上。 这一次,他没有沉下去。戴在脸上的鱼面泛着晶莹的光,使得鱼临渊每走出一步都不会带起涟漪。 鱼临渊走的不急不缓,似乎此刻有任何事情也无法打扰到他。 快要走到瑶池中央的时候,鱼临渊轻轻张开嘴,守护着水色的妃色鱼符从他嘴里飞出,快速地绕着他飞了三圈。 当他摊开手,鱼符自行落在手心。 几乎同时,鱼临渊走到了瑶池正中央。他盘膝坐在水面上,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手里的鱼符许久。 偶尔他也会絮絮叨叨,仿佛面前的水色仍然清醒。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闻鱼梦中你陪了我千年…… 明镜台上也有一个和瑶池差不多大的湖,你总是像圣洁的姑娘一样站在湖边,喜欢将我说的那七句话都收进气泡里。” “三界仅仅是无数轮回中的一隅,可是只有躲在这里,才能让你忘记很多事,不致于情毒发作……” “三世之约,我终究未能解开你身上的情结啊。马上就该跟他们做个了断了,我倒是希望你永远只是一位无忧无虑的弱水之灵,而非心系苍生的水主。” “你能做我的健忘药,我却成不了你的断情刀!如我们这样的鱼水,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世人称羡?” “我鱼临渊希望你记住三生,却不希望今后抓住轮回不放。 你一定会清醒,也一定会在轮回之后,遇到另一条闯入你心里的鱼吧……” “我多想成为你心中的鱼,可是那样只会让你痛苦不堪。龙鱼入不了轮回,可是我已经进来了,注定无法再回去。” “其实……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三界诞生于两条闻鱼梦境的交汇之处。当我见到鱼为渊的闻鱼时,便是一切结束之时。”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说这些,似乎轮回中无尽岁月,我从来没有让你听听鱼的心声。 当你醒来时,或许才会看到轮回之外的真相。 我是老祖最得意的弟子,不能因为喜欢你,便让世人说三道四。” “我曾说过,为鱼主一日,便会让这桃花鱼符护你一世。 若有朝一日你还能发现我的踪迹,再入轮回寻我便是……” 鱼临渊说着,慢慢将鱼符放在水面上。 鱼符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惊起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似乎水色听见了鱼临渊的话,心里掀起波澜一样。 池中锦鲤从未见过妃色的“气泡”,一个个怀着不安与新奇,纷纷围在它周围不停打量。 也会有不少鱼儿争相吐着泡泡,似要和眼前的鱼符较劲一番。 望着这一幕,鱼临渊稍微心安一些。 “以后把水主交给你们照顾,如何?” 鱼临渊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明明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不放心,可是会忍不住产生一种“托付”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或许害怕她今后会感到孤独,或许担心她醒来后身边没有可以倾诉的鱼儿,尤其是像自己这样。 时光荏苒,轮回往复。当年他还是明镜台上那条奄奄一息的龙鱼,如今倒像是和水色互换了位置。 想到这里,鱼临渊忍不住自嘲似地一笑,看着周围成群的锦鲤,静静等待着它们的回答。 其中一条年幼的锦鲤努力从鱼群中挤了过来,眼中略显失望地看着鱼符张嘴吐着泡泡。 “‘照顾’是什么意思?能吃吗?或者能玩也可以……” 鱼的声音,从来只有鱼能听懂。外人看上去完全是另外一副画面。 鱼临渊起初一阵错愕,回过神后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这条小鲤鱼的头。 哪知小鲤鱼比成年鲤鱼胆小,飞快地躲在两条花斑锦鲤身后,偷偷瞄着鱼临渊。 略大一些的锦鲤冲鱼临渊摇摇头,胸鳍不停地比划,似在表达歉意。它身边另一条稍小一些的锦鲤扭过头像在教训小鲤鱼。 鱼临渊细细想了片刻,才缓缓把手收回。 “所谓照顾,不一定能吃,也不一定能玩儿。 它就像这瑶池里的水,无微不至地陪在你们身边,任鱼游,任鱼闹,任鱼欢…… 它也像你们这样一个群体,相互之间言传身教,甘苦共患。” 成群的锦鲤沉默,似乎在努力消化鱼临渊这番意味深长的话。 甚至鱼临渊说完之后就开始后悔,对眼前鱼说这些,会不会有些晦涩难懂。毕竟它们还不如自己这个“鱼脑子”。 这时候。 一条有些眼熟的老鲤鱼从深水里游来,许多锦鲤看见老鲤鱼不由自主地让开一些。 老鲤鱼用花到不能再花的鱼眼睛,凑近妃色鱼符仔细瞧了又瞧,这才面向鱼临渊吐出一个气泡。 “鱼族向来吐一不二,既是您的气泡,为何执意要我们来替您照顾?” 老鲤鱼的话如一根刺,深深扎在鱼临渊心里。 他如何不想,只是不能。 一时间,鱼临渊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回答老鲤鱼的话。 他从来没想过,身为鱼主的自己会被鱼问住。更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可能会让他陷入懊悔无法自拔。 恰在这时。 老鲤鱼像看穿了鱼临渊的苦衷一样,居然直接张口将妃色鱼符吞入腹中。 “我们会世世代代‘照顾’它,你安心去便是……” 莫名地,鱼临渊心里升起一股暖意。这还是头一回,被水色之外的言行温暖。 鱼临渊忽然一笑,很灿烂。随手甩出近千透明鱼符后摘下鱼面,任由身体向水下沉去。 “如鱼得水水中游,卿泪宛在心里流。水凭瀾噫噫何愁,尾吐腹白泡从头。 我鱼临渊以鱼主之名向你保证,你的子孙今后可随意出轮回。” () 第三百进七闻 花落鱼闲 “‘轮回’……又是什么?” 成百上千条锦鲤挤在一起,异口同形地吐着气泡。 它们哪里懂得“轮回”,能记住鱼临渊之前那番话就已经不错了。 小鲤鱼游到老鲤鱼跟前,再看水面时早已觅不见鱼临渊的身影,只有从鱼临渊脸上摘下的鱼面还漂在水上。 小鲤鱼缠着老鲤鱼,十分好奇地问道:“三爷爷!三爷爷!快告诉我那个叫做‘照顾’的气泡是什么味道?” 经小鲤鱼这么一问,其他锦鲤也都围拢过来,井然有序地等待着老鲤鱼回答。 只见老鲤鱼用胸鳍拍了拍小鲤鱼的头,鱼目中尽是慈祥。 “傻孩子!她不叫照顾,更不可以当做食物。你要记住,我们锦鲤虽然是鱼,但汲取这瑶池内日月精华多年,我们可以记性不那么好,却不能那么笨……” “哦~” 小鲤鱼似懂非懂,嘴上重复着老鲤鱼的话,独自游到鱼面底下试着咬了几口。 除了瑶池之水的味道以外,似乎再也没有任何特别。 片刻之后,鱼群索然无味地散去,小鲤鱼也跟着同龄的锦鲤游向远处。 它们很快就忘记了鱼临渊的出现,更不记得鱼临渊以鱼主为名向老鲤鱼的许诺。 当四周水域只剩下老鲤鱼一条锦鲤时,它才缓缓张开嘴,将妃色鱼符吐出。 妃色鱼符一出现,整个瑶池的水面立刻波纹荡漾。 老鲤鱼只好将其再次吞回腹中,安安静静地注视鱼面良久。 “鱼只有活到我这个岁数记性才会好,越是年轻的鱼,越容易忘记眼前事。 眼下似乎不适合将她留在这里,我便先带她去水下吧。等到她不再需要照顾,我们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希望,鱼主信守诺言!” 老鲤鱼说完,一个鲤鱼打挺游往深水。 …… 瑶池又一次归于安静,不知何处刮来的仙风,将许多花瓣撒向水面。 饕餮不停地打着香嗝,意犹未尽地在花瓣上滚来滚去。它似乎知道鱼临渊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天下独一无二的花床。 恰在这时。 天宫外传来十二声龙吟,顿时令饕餮一个轱辘坐了起来。 西昆仑所化的大鱼同时发出低吟,却不像是在与之呼应。 很显然,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情急之下饕餮顾不得其他,迅速冲到瑶池岸边就要跳下水去找鱼临渊。 可是当它做足准备一头扎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水面上滑出很远。 “这又是什么水?” 就在饕餮狗刨似地想要钻进水里时,鱼面下方飘出一串气泡,传来鱼临渊的声音。 “世有弱水,轮回化重!每当水主到瑶池一次,即代表一生,弱水便会化为重水一次。 如今水主已到此三次,瑶池的水也早就成了三元重水,洗不净尘世之欲了…… 你吃了那么多桃花,自然入不了重水!” 饕餮微微一阵错愕,盯着鱼面的方向猛扑过去。 它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入水,只想尽快找出鱼临渊,告诉他天界将会再逢变故。 然而。 当饕餮冲到鱼面所在水域时,只看到一条尺许大小的龙鱼绕着鱼面,来回兜着圈子。 “喂!这节骨眼上,你这鱼主到底在干什么?” “游鱼的日常,自然是开心就好!话说你口中的鱼主,是在说我吗?” “……” 饕餮瞬间一个头两个大。它十分肯定眼前龙鱼就是鱼临渊,只是这鬼畜一般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像一个正常鱼主该有的样子。 “我说鱼临渊,咱别闹了行不行!以你现在的样子别说我们能救得了水主跳出轮回,赢鱼为渊都很困难!” “水主又在哪?还有那什么鱼为渊……” 饕餮不由自主地拉下脸,刹那间心如死灰。 它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亲眼见到“脑子会进水的鱼”,而且就在眼前。 它不知道鱼临渊还记得多少,就凭“三元重水洗不净尘世之欲”这样的话,饕餮必须带鱼临渊离开这里。 想到此处,饕餮像狗一样叼起鱼面,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不断回头冲鱼临渊叫嚣:“你不把脑子里那什么三元重水挤出来,今天就别想看到老子尾巴!” 眼看饕餮抢走鱼面,鱼临渊竟然“嗖”地跃出水面,如一条会飞的龙鱼一样直追饕餮而去。 饕餮故意闹出惊天的动静,似在向鱼为池传递信息。 眨眼功夫,饕餮就带着鱼面从天宫上方掠过。鱼临渊穷追不舍,俨然一条呆萌憨厚的傻鱼。 飞过几重天之后,鱼临渊甚至已经不记得为何要追饕餮,只能依稀记得饕餮叼走的鱼面很重要。 穿过无色天,接近离恨天。就在鱼临渊觉得自己快要追上饕餮的时候,饕餮又一次甩出他很远。 就连鱼为池和西昆仑所化的大鱼也已后发先至,抢在鱼临渊之前冲到离恨天。 鱼为池望着粼粼天河,瞥了一眼尚在离恨天最高处的虚空之门,这才皱着眉头向饕餮喊道:“你到底在干什么?抢到鱼面能当鱼主?还是能从这里离开?” 饕餮那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委屈,露出一副“你以为我愿意”的神情。 鱼为池再看鱼临渊时,眼中多了几分审视。 不管是那张龙鱼的娃娃脸,还是鱼临渊淡蓝清澈的眸子,都带给鱼为池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 “这……这个样子还不如在人间找到我的时候呢?” 鱼为池转而看向饕餮,声嘶力竭地大吼:“快想办法!” 只见饕餮在空中骤然止步,转身面对追来的鱼临渊一脸严肃。 “虽无鱼形,但有鱼心。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至少胜过什么都不做……”999更新最快电脑端:/ 说着。 饕餮身上的气焰冲天而起,将鱼面直接往鱼临渊上方一丢。 紧接着饕餮身形瞬间变大,两只大眼睛里光晕流转,一张布满獠牙的巨口无止境地向周围张开。 鱼临渊接过鱼面的同时,饕餮将其连同鱼面一起吞入腹中。 目睹这一幕的鱼为池刚一回过神,变从大鱼头顶纵身跃下。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完了……一切都完了……” 鱼为池没有让饕餮吧把鱼临渊吐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就在鱼为池即将心灰意冷之际,饕餮面朝虚空之门的方向,抬起前肢指了指。 鱼为池怅然若失地转过身,就看见站在明镜台上的魑魅魍魉四相,正冷眼注视着这里。 “还有什么可看的?都是你干的好……” 最后一个字还没从鱼为池嘴里说出来,虚空之门周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黑芒。 无尽的黑气从其中奔涌而出,虚空之门周围的天空碎的像水晶。 饕餮眼中激射出两道灵光,径直没入虚空之门的黑气里。 很快。 一个昏昏沉沉且戴着鱼面的鱼临渊,就从虚空之门内晃晃悠悠飘了出来,落在明镜台边沿。 “我腹中世界,与虚空相连……” 说完这句时,饕餮身子一软,沉沉倒了下去。 () 第三百进八闻 亦鱼亦棋 “你还没说,到底对那小子做了什么?” 鱼为池的话如石沉大海,忧心忡忡地向虚空之门飞去。他并不担心饕餮的状况,如果饕餮真有一死,那倒也算一种解脱了。 等到鱼为池离开一段时间后,饕餮忽然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周围。看到只有西昆仑所化的大鱼在附近,这才松了口气:“饕餮的胃连接着虚空,虽然这样做风险不小,但至少能有些用……”999首发 鱼临渊趴在明镜台上,后背不断溢出黑气,甚至他的口鼻和耳朵也有丝丝黑气跑出来。 四相之中唯一的年轻女子,闪身出现在鱼临渊身前。她先是随手一挥,像拨开云雾般赶走黑气,然后盯着鱼临渊那张脸再三确认。 或许是因为鱼临渊和鱼为渊有七分相似的原因,女子费了一番时间才转过身,冲着其他四相摇摇头。 然而。 就在女子打算回到原来的位置时,鱼临渊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女子的脚踝。 “见了鱼主也不打声招呼就走,真不知道鱼为渊是怎么教你们的!” 女子略显僵硬地提了两下腿,全然没有理会鱼临渊的意思。 鱼临渊猛然发力,指节发出“咔咔”响声,捏得女子脚踝都有些变形。 可是女子非但没有任何“动怒”的征兆,更没有表现出对鱼临渊出手的意思。 就看到女子比划着奇怪的手势,双腿竟然直接化作黑气消失不见。 鱼临渊盯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微微皱眉,单手撑地骤然跃起。 此时。 女子早已回到天儿身后,单手放在其头顶,似在尽力催动阵法。 鱼临渊眼中的明镜台依然如故,只是那尊矗立在眼前的大佛,显得尤为碍眼。 大佛似笑非笑,似寐非寐,盘膝坐在明镜台正中央,双手合十,半眯着眼睛盯着前方。 从大佛的角度望去,恰能穿过天界九十九天,经过天门看向人间。 鱼临渊试探性地喊了几声桃夭妖和天儿的名字,而她们却像鲜活的石雕一样根本没有回应鱼临渊。 不仅如此,当鱼临渊试着和明镜台建立心神联系时,也被一股阴寒的力量拒之门外。 但让鱼临渊感到奇怪的是,既然明镜台无法接受自己,又为何肯让自己站在这里? 鱼临渊越想越不明白,再次打量一番四相的神色后,闪身与明镜台拉开一段距离。 如果刚才站在明镜台上无法纵观全局,那么现在鱼临渊已经能将整个明镜台收入眼底。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就连身为鱼主的鱼临渊也倒吸一口凉气。 明镜台正疯狂吸收着自虚空之门涌出的黑气,本就形如阿鼻地狱的明镜台底部,越来越多“怪物”活了过来。 之所以能称之为鱼临渊眼中的怪物,是因为它们半截身子仍被明镜台封印着。露在外面的身子有爪有翅,墨色的鱼鳍犹如它们身上的符号。 “鱼为渊!你到底想干什么?放出这些早已身死,生前被恶念侵染的龙鱼,就能让这轮回停下不成?” 鱼临渊不确定鱼为渊能否听到这些话,但他确信闻鱼四相一定和鱼为渊存在某种联系。 望着愈发变大的虚空之门和逐渐失控的明镜台,鱼临渊生出一种无力感。 鱼主并不是万能的,救人尚且不如水色,何况要将虚空之门完全封堵他根本做不到。 只是一个瞬间,鱼临渊感觉自己被这轮回中的天地抛弃了一样。 天为水父,地做鱼母,此时此刻更像一场无限循环的梦,忽然醒了。 察觉到鱼为池从远处疾驰而来,鱼临渊有些落寞的转过身。 他以为只要来到天界就能跟鱼为渊摊牌,结束这最后一世轮回。可是到头来他不仅没有见到鱼为渊,甚至感觉到一阵孤独。 莫名地,对水色的思念涌上心头…… “不听!不问!不念!不躁!你小子守住自己心门,千万不可大意!” 鱼为池自己还没到,声音已经像一阵风从鱼临渊身边刮过。 一股清凉之意从鱼临渊身后袭来,唤回了他仅剩的一丝理智。 鱼临渊心有余悸地看着落在自己身旁的鱼为池,眼中多出不少感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了鱼为渊的招。 “我……” 鱼临渊刚一开口,就被鱼为池挥手打断。 只见鱼为池伸手拍了拍鱼临渊的肩膀,长长舒了一口气。 “什么都不用说,也什么都不能说!我刚才说的那八个字牢记于心,否则你不可能找到为渊的闻鱼所在,反而会被他扼住咽喉!” 鱼为池略作停顿,盯着明镜台上方的大佛继续说道:“从天尊现身人间之时,就是他的攻心之计。 他不仅仅是诞生在龙鱼心里的闻鱼,更是这轮回中的佛尊! 你看不见他,但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他眼里。 你心里的杂念越多,也就越容易落在下风。 别忘了,闻鱼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抢回水主。如此想来,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在逼你就范! 虚空之门暂且交给我试试吧……切不能让封印在明镜台下的怨念出来,否则就算出得了这轮回,也没法向老祖交代。” 鱼为池说完,毅然决然地冲进了虚空之门。 一番电闪雷鸣之后,从虚空之门内涌出的黑气减少大半,就连明镜台下的那些怪物也渐渐丧失了活力。 鱼临渊冷静片刻,眼中渐渐有了精光。 既然自己一时半会儿见不到鱼为渊,那只好先拿闻鱼四相开刀。 就算无法解开水色身上的情毒,也绝不能让鱼为渊得逞。 “天有天势,地有地势,而我,却只能借水势!” 鱼临渊嘴上说着,一双眸子里淡蓝色的水光闪动。 就见他伸出五指,冲着天河的方向用力虚握,仿佛将什么抓在了手里一样。 霎时间。 整个天界除了日月天,剩下的九十九天都能听见清泉流响。 天河弱水如活过来的“姑娘”般,从天河中席卷而起,直抵天穹。 下一刻。 弱水化作净化天界的漫天雨水,从离恨天一直泼向逍遥天。 缠绕在明镜台上的黑气在弱雨拍打下,发出“滋滋”声响。封印在明镜台下的怪物也纷纷收起舞动的爪牙,乖乖当起缩头乌龟。 唯独闻鱼四相只是看了一眼鱼临渊,依旧不为所动。 雨,越下越大。从未下过雨的天界,似乎要一次下个够。 鱼临渊置身雨中,慢慢将手心摊开。一枚被遗弃在天河中的白色棋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 () 第三百进九闻 鱼生有憾 鱼临渊盯着手里的棋子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之后,目光落在八角亭里的石桌上。 未完的棋局形如散沙,很难再看清曾经搏杀留下的局势。 鱼临渊没有太多时间思考,瞅准位置手起子落。 “你给我一个‘下马威’,那我也只能接招了不是么?” 就看到鱼临渊双手负在身后,款款走下台阶,抬头看了一眼天河之上的日月。 尽管没有一滴雨水打在鱼临渊身上,可此刻他仍像畅游在弱水中的鱼儿。 鱼临渊身形微微一动,已然借着雨势消失在原地。其速度之快,就连时刻注意鱼临渊动向的四相,也无法捕捉。 当鱼临渊再次现身时,如一位风姿绰约的公子一样从天而降,慢慢落在明镜台那尊大佛头上。 顿时,刚才还无心理会鱼临渊的四相,眼中闪过异样的红芒。 鱼临渊自然敏锐地觉察到这一切,嘴角笑意渐浓。 “好歹,我也是鱼主不是么?你们霸占着明镜台,又控制着四块轮回石,怎么就不好奇我为何能够轻而易举地站在这里呢!” 四相闻言,彼此对视,似乎在进行某种交流。 鱼临渊背在身后的双手诀印翻转,利用雨水掩藏着指尖散发出的灵力波动。 忽然。 鱼临渊一掌拍在大佛头顶,同时被大佛身上的护体金光震退数十步。 迅速稳住身形后,鱼临渊就看见死相中最年长的那位老人踩着空中的雨滴逼近自己。 那身法,不似鱼,却远胜鱼。 鱼临渊故意避而不战,再次向后退出数丈,用眼角的余光盯着大佛的方向。 “你想和我交手?既然如此,为何不趁我昏迷时就动手?” “久闻鱼主之名,老朽也不想如此!只是不能再让鱼主接近水主便是。” 明知此水主并非彼“水主”,鱼临渊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原以为自己将水色留在瑶池,并且狠心抹掉自己记忆就不会再被鱼为渊发现。可他还是低估了鱼为渊想要抢回水色的决心。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如此一来,鱼临渊便不愿再浪费时间。 鱼临渊停下来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老人,伸出左手指了指大佛。 “我自然不会再接近水主,因为我只会在一件事上重复三次,那就是轮回。” 鱼临渊话刚说完,大佛身上的金光轰然散尽,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在大佛身上迅速蔓延。 老人起初并不相信鱼临渊,直到大佛金身裂开的一瞬间,才忽然回到明镜台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位映入鱼临渊眼中的“白衣女子”。女子背对鱼临渊坐在那里,周身流光似水。 无论是女子身上的气息,还是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背影,都让鱼临渊萌生出“她是水色”的错觉。 那种美,与水色相比犹有过之。 片刻的恍惚之后,鱼临渊心里的理智暂时占据上风,闪动灵光的食指点在眉心。 护体灵气四散而去,雨水肆无忌惮地拍打在鱼临渊身上,送去一阵清凉。 “好险!还未见到你,就差点两次中招! 你想用她强行唤回水色,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鱼临渊顺势揭下脸上的鱼面,向空中一抛。 顷刻间,鱼面化作一片混沌,将包括日月天在内的天界百天笼罩其中。 天河弱水形成的大雨戛然而止,天界忽然变得比以往都安静。 西昆仑所化的大鱼发出一声低吼,以庞大的身躯向明镜台游来。 四相之中那一对青年男女默契地点点头,从两个方向飞向大鱼。 鱼临渊见状,从空中缓缓走向明镜台,目光始终停留在白衣女子身上。他不知道到底该称呼她“水柔”还是“观音”,亦或者也叫一声水主。 老人转身挡在鱼临渊面前,深陷的眼窝里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鱼临渊再次停下,脸上的表情也愈发精彩。 “直到刚才我还有些好奇,为何你能如此隐忍而不对我动手。 是因为我这条龙鱼,活着更有价值吧!对于一位踏入空门的水主来说,要唤醒她的真心只有闻鱼自己还不够,我说的可对?” “……” “你不必开口!而我也不会让他称心如愿!” 鱼临渊突然面无表情,一头长发由黑色变为妃色,看向大鱼的双目红光一闪。 大鱼瞬间四分五裂,滚落的山石变成燃烧着的鳞片,飞向天界每一个角落。 那一对青年男女不禁愣在半空,显然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着鱼临渊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封”字,遍布天界的金鳞居然吸收来自鱼面的混沌之气,化作无数岛屿悬浮在天界。 这一幕,对于鱼临渊来说有几分熟悉。只不过一个是曾经的地界,一个是眼下的天界。 鱼临渊重新迈开步子,走到老人面前时故意表现地十分得意。 “怎么?似乎有话要说!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利用轮回石强行把她带回来?” “一切早就水到渠成,鱼主又何必再挣扎?三世轮回,你可曾赢过。” 鱼临渊忽然伸手扼住老人咽喉,奈何老人并非血肉之躯,更不是这三界生灵,一副不痛不痒生死无惧的神情。 鱼临渊用力将老人甩了出去,可老人的身体还没触碰到明镜台,就变成一缕黑气落在白衣女子前方。 与此同时,其余四相也闪身而回,与老人融为一体。 鱼临渊不知它们又要搞什么名堂,索性站在原地观望。 就在这时。 桃夭妖身后升腾起一抹光晕,紧接着是天儿、木有鱼…… 很明显,四相是要在六块轮回石未齐的情况下强行唤回水色。 明镜台上白芒再起,逐渐收缩到白衣女子附近,汇聚成一束。 白衣女子身体轻微颤抖,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吟。 一时间,鱼临渊再一次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谁。是水柔,还是水色? 他低估了闻鱼汲取世间思念后的力量,也高估了鱼主对于弱水的抵抗能力。 鱼临渊心里太希望水色醒来,离开这轮回。以至于他情不自禁地轻唤了一声:“色水,是你么?” 未曾想,就是这一句含情的话,让鱼临渊追悔莫及。 白衣女子头顶那一束光,像甩出的鱼竿一般直奔瑶池所在。 等到白光重新回到明镜台时,老鲤鱼被束缚在白光内,奄奄一息地张着嘴。 妃色鱼符掉落在明镜台上,带着仍旧昏迷在其中的水色,滚向白衣女子。 鱼符所过之处流下一道长长的水迹,仿佛水色流下的眼泪。 鱼临渊身形一动,就要将鱼符拿回来。 然而。 虚空之门突然剧震,一股黑气喷出数万里之遥。 “小子,我顶不住啦……” 鱼为池的声音传来之际,鱼符恰好滚到了白衣女子面前。 四相融合而成的黑气慢慢勾勒出一个身影,明镜台也随之慢慢转动。 () 第三百枯闻 鱼本无欲 明镜台下方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可是鱼临渊此刻无暇关心这些。 刚才还是白衣女子背对着他,现在换做他背对着白衣女子。 并非鱼临渊不愿转身,而是他不敢。他怕这一次回眸,将和水色两岸相隔,从此只能在水柔身上寻找她的影子。 他不是没有想过把水色抢回来,但她终究不是“一物”,来回抢夺让他于心不忍。 鱼临渊能感觉的到,鱼符仍然安静地躺在白衣女子面前,犹如静候佳人采撷的“果子”一样。ぷ999小@説首發.999xΘmm.999xΘm⿱ 弱水三生,龙鱼三世,开出的情花似在这一刻结成了他人的果。鱼临渊如何能不心痛。 这时。 四相融合后的黑气尽数收敛,矗立在鱼临渊面前的那个身影缓缓落在明镜台上。 横看竖看,四相显化之人都像极了鱼为渊。 可就是眼前这个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在鱼临渊眼中仍是一团充满怨念的黑气。 中年男子直接无视了鱼临渊,双手以奇特的姿势迅速合十再分开,数道灵纹自指尖游走全身。 就在鱼临渊猜测之际,中年男子忽然以鱼为渊的口吻对白衣女子轻声说道:“水柔!这么多年了,莫非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只要你愿意拾起面前的弱水之心,要我怎样都行……” 鱼临渊闻言,心神一凛,终究还是无法克制地转过身。 四相以鱼为渊的身份唤醒水柔,此时再阻止显然为时已晚。 只见鱼临渊微微张了张嘴,低声唤出“水色”的灵号,呆呆地望着坐在眼前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并没有伸手拿起鱼符,但妃色鱼符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多出一道口子。鱼符内仅有的一滴弱水如破壳新生,慢慢飞至白衣女子胸前。 白衣女子脸上蒙着一方白色纱巾,清澈的眸子打量着那一滴弱水,既有陌生也有怜惜。 “你是谁?为何我总觉得你在哭,伤心欲绝。” 白衣女子等待片刻,仍然没有得到回答。即使水灵之间无须言语,她此刻也听不见水色的心声。 就看到她缓缓伸出右手食指,用指尖将那一滴弱水托近一些。 “如果你能把心事都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白衣女子彷如自说自话一般,对着水色所变成的那一滴弱水滔滔不绝。 她不清楚自己和水色之间的联系,也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仅仅觉得眼下这“一滴水”和自己无比亲近。 似乎她们本就是一体,像姐妹,若知己。 鱼临渊看着这一幕,情不自禁地摇着头,嘴上不断重复着“不要”。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要白衣女子继续吐露真心,那本就是她一滴情泪的水色,将在这明镜台之上回归本源。 鱼临渊再也顾不得其他,借助全身灵力在周围激荡出涟漪。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尝试唤醒水色,却无法硬抢。 “水色!水色快醒醒……我是临渊,是那条与你朝夕相伴千年的小龙鱼! 快醒醒,我求求你!再这样下去,不光这三世努力会白费,你也要彻底消失在轮回中了!” 鱼临渊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时而哽咽。他知道水色和白衣女子的关系,强取豪夺只会对水色更加不利。 反倒是白衣女子,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仿佛她眼中根本没有鱼临渊和中年男子,只有那一滴弱水。 中年男子见时机已经成熟,忽然张开双臂,手掌正对着桃夭妖和木有鱼。 “以四相之名,召思念降临!” 桃夭妖和木有鱼一前一后,似无力反抗的傀儡一般,木讷地念着两个名字。 “鱼……临……渊,鱼……临渊……” “水色……水色……” 鱼临渊猛然抬起头,这才明白自己正中下怀。自己忍不住唤出“水色”灵号,正是鱼为渊所需要的。 这一切更像一场祭奠,一个能够让白衣女子敞开心灵的仪式。 饶是鱼临渊小心谨慎,此刻也难以再忍下去。 只见他淡蓝色的眸子瞬间布满血丝,释放出的灵力接触到明镜台后化作白气。 仰天一声怒吼,鱼临渊那愤怒的身影再度消失不见。紧接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中年男子身后,用泛着灵光的拳头一拳砸了下去。 长着一副鱼为渊面孔的中年男子不躲也不闪,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任由那足以开天的一拳轰来。 就看到鱼为渊那张脸瞬间崩坍,堪比彗星的一道光冲出数十重天。 然而。 随着中年男子身形消散,那一个另鱼临渊痛恨无比的声音再一次从明镜台上传来。 “闻鱼之所以有四相,是因为除四相外皆为无相。无寿者相、无忘者相、无欲者相、无生死相…… 鱼主何须动怒,你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利用了么?呵呵呵……” 当中年男子的声音落下时,鱼为渊那张脸在鱼临渊左侧重新凝聚,精气神更胜刚才。 虽然鱼临渊长相和鱼为渊神似,但现在他越看那张脸越反感。 鱼临渊二话不说,一连吐出十二枚鱼符,在面前围成一圈。 可还没等他再次出手,手腕上传来一股强悍的拉扯之力。 回首。 一根灼热的姻缘线,一头系在鱼临渊手腕,另一头连接着白衣女子指尖的那滴弱水。 昔日的海誓山盟,此刻形如枷锁。一时间,鱼临渊陷入两难。他不知是该继续发力,还是该就此收手。 明知水色不会在这时醒来,可鱼临渊还是希望这是她在向自己传递讯息。 “水色!你,想告诉我什么……我都听你的!什么天下苍生,什么六道轮回,就算辜负老祖我也要你好好的!” 只可惜,鱼临渊听不到水色的声音。 或许鱼临渊心中情已至深,说出这番话时忍不住流下眼泪,竟然是桃花的颜色。 恰在这时。 白衣女子那一对漆黑的眸子里,渐渐浮现出姻缘线的红光。她顺着姻缘线望去,看见了之前都不在眼中的鱼临渊。 她疑惑地眨着眼睛,显然不明白鱼临渊为何会流泪。 而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一滴弱水上的时候,心底渐渐生出一丝明悟。 “你,是我的眼泪么?” “……” 刹那间,鱼临渊石化当场。唯独不远处的中年男子,脸上笑容灿烂。 下一息。 明镜台上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掀开了白衣女子的面纱。 无论是那张绝美的脸,还是眸子里岁月的痕迹,都和鱼临渊见过的水色没有丁点不同。 她指尖那一滴弱水忽然光晕流转,如历经“三生”回到出处一般,没入了白衣女子的眼眸。 “水……” 鱼临渊双唇微动,只说出了一个字。曾系着他和水色的姻缘线,应声而断。 () 第三百枯一闻 镜水鱼妆 “不!不应该是这样!” 鱼临渊始终不愿相信,水色就这样作为白衣女子的“眼泪”消失在世间。 任他心中千万次呼唤,嘴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与此同时,明镜台旋转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有几只被镇压在明镜台下的怪物已彻底摆脱封印。 鱼临渊看着白衣女子的脸,白衣女子同样审视着鱼临渊。 一段段属于水柔和鱼为渊的往事被记起,白衣女子脑海中终于浮现出一个身影。 当那个身影和眼前的鱼临渊重叠时,白衣女子眼角有泪划过,带着哭腔说出两个字:“为渊?” 此时此刻,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真心”,不再是那位天真烂漫纤尘不染的白衣女子。 她有一个灵号叫“水柔”,也有一条喜欢的龙鱼,名叫鱼为渊。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年轻的鱼为渊和眼前的鱼临渊根本没有区别。 她甚至忽略了水灵可以听到的心声,跨越了无法逆转的时间。 鱼临渊先是一愣,随即不由自主地后摇着头。他不想拆穿白衣女子的梦,可如果不这样做,水色的梦谁又去圆? “我不是你认识的鱼为渊,你也不是我所心怡的水色……还希望你能冷静些,再将她还我!” 鱼临渊带着十分的决绝,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哪怕眼前女子拥有和水色完全一样的容貌,相同的音色,甚至难分彼此的心性。 他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伤害眼前人,只知道不这么做水色一定会伤心。 水柔后退两步,似被一股源于时间的疏远挡在那里。 “你仔细瞧瞧,我是水柔啊~,你说你不是鱼为渊,那又是谁?还有,为何让我将水色还你?” 乍一听,水柔的话没有任何破绽。但她的话经不起任何推敲,更经不起鱼临渊深思熟虑。 尤其是她在提及“水色”这个灵号时,眼中看不到丝毫排斥。就好像她不止一次地见过,还很熟悉。 鱼临渊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向前一步。 “你……认识她?” “为渊!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不对!你的眼神和她一样不会撒谎,你认识她对不对?快告诉我她现在在哪?” “我……” 鱼临渊步步紧逼,水柔随之后退。她双手捂着胸口,目光闪躲不敢盯着鱼临渊的眼睛。 “我不能说!为渊你不要再逼我!” 看到水柔轻咬自己的嘴唇,面现为难,鱼临渊忽然心中一软。面对这样的索心如水的女子,鱼临渊竟生出一种自己在欺负水色的感觉。 即使再说几遍“将她还我”,水柔真地会把水色还给他么? 即使不断声明“不是鱼为渊”,这个心灵如此单纯脆弱的女子,就会信么? 鱼临渊此时犹如真地站在无尽地深渊边缘,进退两难。 鱼放弃“水”,他做不到。鱼欺骗水,他仍然做不来。 他不禁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这便是三世轮回换来的结局么? 当鱼临渊再看周围时,哪里还有中年男子的身影,只剩下鱼面所化的混沌,以及明镜台高速旋转时留下的光景。 终于。 鱼临渊再次面对水柔时,不得不在心里做出妥协。 “我不是为渊,而是你的鱼为渊!” 说出这句违心的话时,鱼临渊心如刀绞。似乎只有冒充鱼为渊才能救回水色。 未曾想。 水柔突然一改温柔,声色俱厉地冲鱼临渊说道:“你说谎!为渊从来不会说他是我的鱼,只说我是他的水……” 鱼临渊心中回荡着曾对水色说过的那句话,犹豫片刻之后轻声开口:“那你可愿意做我眼中水,让我为你心中鱼?” 就看见水柔脸上露出神秘一笑,轻轻动了动嘴唇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而鱼临渊却从她口型中看出三个字,赫然是“鱼临渊”。 一时间,鱼临渊自己也糊涂了。 他眼前站着的分明是取回“真心”的水柔,可总有一种置身镜子前的错觉。 “你到底是谁?” 水柔面带笑意盯着鱼临渊,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就像水色一样。 “你猜?” 简简单单两个字,如同富有魔力一般,瞬间令鱼临渊皱起眉头。 难道眼前女子知道自己在冒充鱼为渊,而故意伪装成水色? 鱼临渊猛然用手掐着自己,以防再中鱼为渊的圈套。 就在这时。 头上的混沌之中浮现出两张一模一样的娃娃脸,紧接着化作两张相同的“鱼面”落向明镜台。 一张落在鱼临渊手里,另一张却被水柔飞身接住。 鱼临渊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中鱼面,竟然分不出真假。 似乎,两张鱼面都是真的,又都是假的。 “你到底是谁?她被你藏到哪去了?” 已经等待了三世的鱼临渊,耐心终于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只要眼前的水柔答非所问,他会毫不犹豫立即出手。 只见一身白衣的水柔似飘飘仙子重新落回明镜台,拿起鱼面就要戴在自己脸上。 鱼临渊傻眼似地望着这一幕,心中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她不是鱼主,戴鱼面有何用?亦或者她本就是鱼为渊所变,诱使自己就范? 正当鱼临渊思虑万千时,水柔仿若听到了另一个声音,笑着说了一声“好”。 水柔手里的鱼面悬在半空,她却异常乖巧地退到一旁。 “中年男子”的身形再度出现,从虚幻到真实。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四相,而是鱼为渊自己。 鱼临渊没想到鱼为渊会在此刻现身,眼中战意逐渐高昂,愤怒正在侵蚀着理智。 “鱼,为,渊!”999首发 鱼为渊闻言,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鱼临渊,露出一副目中无鱼的样子。他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鱼面,一边侧目看向水柔。 “记起来了?” “一点点……” “那我接下来所为,你也一定不会再拦着吧?” “三世轮回,镜水鱼妆,也是到了揭开面纱的时候了,不是么?” “那你,还怪我么?” “你指的是自己,还是你们?” “……” 鱼为渊皮笑肉不笑,一把扯去上身衣物,露出精壮的上身。 再次看向鱼临渊时,鱼为渊一边将鱼面戴在脸上,一边沉声说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既然那么想赢得这三世的结局,何不拿出最后的底牌? 你自己不也破釜沉舟,融合了一块三世石么!” 经鱼为渊这么一说,鱼临渊一言不发地将鱼面戴在脸上,身上灵光逐渐消失。 () 第三百枯二闻 七鱼之怨 一尊龙鱼石雕的虚影在鱼临渊身后浮现,似乎鱼临渊此时就是那第五块轮回石。 鱼临渊脸上的鱼面化作水光隐匿不见,而他的容貌却没有丝毫变化。 眼见一场龙鱼和闻鱼的对决就要上演,鱼临渊和鱼为渊却各自站在明镜台一端,谁都没有先出手。 此时的鱼为渊身为闻鱼,似乎早就猜到了鱼临渊的心思,正在静待鱼临渊开口。 然而几息之后仍不见鱼临渊发问,鱼为渊倒有些迫不及待。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我是如何得知你去了欲界,融合了那块三生石?” 鱼临渊始终一言不发,似不愿和鱼为渊有太多交谈。对于鱼临渊来说,鱼为渊不过是一个处心积虑夺走“水色”的敌人而已。 甚至在鱼临渊看来,这正是鱼为渊作为闻鱼的可怕之处。 闻鱼不仅对他这条龙鱼了若指掌,更对三千弱水无比熟悉。 鱼临渊的确在欲界中和最后一块三生石合而为一,他也的确没有料到自己这张底牌会被鱼为渊一眼看穿。 “闻鱼何时变得如此躁舌?你如何得知,我没有一丁点兴趣。只是你今日拖泥带水,反而不似以往风格!” “哦?这话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很了解鱼为渊身前是什么样子……” “我倒是觉得,你愿意浪费口舌,是在向我炫耀你这条闻鱼抢回水色,为水主寻回真心!” “堂堂鱼主,也会有这样的小人之心?” “无水之鱼,在这轮回中还分什么善恶是非君子小人!” “……” 鱼为渊难得沉默,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水柔。 再看鱼临渊时,一层墨色的鱼鳞逐渐覆盖全身,如漆黑的甲胄一般。直到那张比鱼临渊苍老一些的脸布满鳞片,鱼为渊已然像来自地狱的“鱼怪”。 不知为何,这样一条漆黑如墨的“鱼”落在鱼临渊眼中,总会觉得似曾相识。 尤其是那张占据鱼为渊大半个头的鱼嘴,呼出的黑气吹动两鳃鱼须。 只见鱼为渊伸了伸胳膊,手臂上的鱼鳍缓缓张开,五指之间竟然显化出奇特的蹼。 看到这里,鱼临渊不禁皱起眉头。饶是他作为鱼主见过世间所有的鱼,鱼为渊所化之鱼也并不多见。 甚至在鱼临渊有限的记忆之中,这样的怪鱼只有“七条”。 不经意间,鱼临渊低头看了看明镜台上的花纹,立刻警觉地飞退到明镜台边缘。 “六道轮回中阴鱼有六,阳鱼仅有一条,你怎么可能和鱼七一样同为阳鱼!” 鱼临渊就像发现了什么令他极为不安的真相,内心在一遍又一遍推翻自己的假设。 鱼为渊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还当自己是“佛尊”一般,双掌用力合十。 伴随着明镜台下方传来剧烈的响声,鱼为渊身形暴涨数倍,模样更接近阳鱼。 “轮回既然有六道,为何只有六条阴鱼背负六道,而阳鱼独在此岸?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世间本有恶念为七,为何其中六恶化作轮回石,而最后一恶汲取思念成为闻鱼? 莫非鱼主以为,这世间一切都是巧合不成?” 鱼为渊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浑身气势骤然一变,就连声音也变成了鱼临渊所熟悉的“鱼七”。 看到本该尚在欲界的鱼七出现在面前,鱼临渊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早就应该想到,闻鱼的存在有它特殊的意义,绝非世间“最后一恶”那么简单。 “你到底是鱼七,还是闻鱼?亦或者两者皆是!” 作为鱼主,鱼临渊不得不确认。即便鱼为渊就在自己眼前变成鱼七,那也极有可能是鱼为渊的障眼法。 听到这句话的鱼七传来爽朗的笑声,翻手之间将一块纯净的石头捏在手中。 当他摊开手心的那一刻,一尊晶莹剔透的石雕端坐在那里,通体流动着荧光。 鱼临渊一眼便认出,石雕是位女子,赫然是留在上一世的水仙。 “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鱼七随手将水仙所变成的石雕扔向鱼临渊,一边走向明镜台中央,一边看着鱼临渊说道。 “是你当初让她自己选,可是忘记一切的她非但没有选择离开轮回,竟然还将自己与轮回石融合,从此只能留在这里…… 好啦~闲话少叙!你不是一直想胜过我么?那今日便将三生石三世石都还给你,彻底和我做个了断! 正好,我也能解决一些七鱼之怨……” 鱼七分别指向明镜台上其他几块轮回石,就看到桃夭妖他们身体中各自飞出一缕黑气,双目迅速恢复清明。 木有鱼张嘴咳出一口黑血,看向鱼七时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如有鱼来,三世之末!想不到再次见你之日,菩提已做木鱼。只是不知当日南海边和鱼水结缘那番话,可还算数?” “鱼已来,何如来?待我将你们六块轮回石尽数毁去,下一世你还是佛祖……” “恶哉!善哉!” 木有鱼取出木鱼连敲三声,飞身落在鱼临渊身侧。这时他才敢回头看一眼静若处子的白衣女子,轻笑着点点头。 水柔回以一笑,如同局外之人一般,眼中看不出任何喜悲。 桃夭妖和天儿站在鱼临渊身前,万分警惕地盯着鱼七。 最后那位老翁,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鱼临渊跟前,伸出手指点在鱼临渊面前的石雕上。 或许是因为他们同为轮回石的缘故,无法回应鱼临渊的水仙,身体表面开始像冰雪一样消融。 等到水仙完全苏醒时,仿若还记得前世的鱼临渊一样,冲他微微施礼。 只是在水仙那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天真烂漫,甚至完全失去了身为弱水的颜色。 她就像一层薄纱,近看透亮,远看无暇。 鱼临渊看到水仙,脑子里想起的都是水色。似乎在闻鱼面前,世间一切恶念都会转化成无孔不入的思念。 “水……” 同样的一个字,鱼临渊无力地说两遍。如果之前是在叫“水色”,那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水”字是想对谁说。 冷静片刻后,鱼临渊忽然笑了。 他走到桃夭妖和天儿身后,双手分别放在她们头顶,然后看着鱼七冷声说道。 “闻鱼,阳鱼。彼岸,此岸。是不是只要赢了你,我们都可以离开此岸?” () 第三百枯三闻 水浪鱼尘 鱼七森然一笑,全身鱼鳍如伞一般张开,似在随时恭候鱼临渊的挑战。 再看鱼临渊周围,其他五人一字排开,身上披着颜色不一的光晕,就连桃夭妖和天儿这样的小身板,也已气势如虹。 木有鱼首当其冲,飞身掠过眼前的几个湖,直奔鱼七而去。 “既有佛缘,便让我这’前世’之石来会一会你!” 鱼七闻言轻哼一声,根本没有将木有鱼口中梵文放在心上。他知道木有鱼作为佛门中,只会攻心之法,不懂杀伐之术。 此刻木有鱼借“三生石”身份而来,不过是为了给鱼临渊争取时间。 既然是斗法,鱼七又怎么会落在下风。 等到木有鱼离鱼七只有十丈远时,念诵经文越来越快,而手里的木鱼却越敲越慢。 木有鱼和鱼七之间,更是时而电闪雷鸣,时而风雪交加,无数金色符文从明镜台上冒出后相互撞击在一起。 鱼七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木有鱼也丝毫不落下风。 鱼七轻蔑一笑,嘲讽道:“怎么?同为世间之恶,就只有这点程度!” 木有鱼无暇反驳,眼中金光大盛,背后幻化千手,每只手都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霎时。 明镜台上八十一个湖齐齐迸溅,明镜台下仍在不断挣脱封印的怪物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天界本就是金之行山所化,此刻似与木有鱼产生共鸣,九十九重天接连染上金光。 鱼七轻“哦”一声,滚圆漆黑的鱼目中似第一次有了变化。 是兴奋,是激动,是一份期待终于得到回应。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否则闻鱼超越你们,又有什么意义?” 就看见鱼七伸出双臂,鱼鳍一阵颤动,明镜台上所有湖里的水都被强行压下,恢复平静。 “若~” 随着鱼七口中传出奇怪的声音,漆黑的鱼鳞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水滴。 每当有一滴水落在明镜台上,就会有一圈涟漪自他脚下扩散 眨眼功夫,鱼七就像“挥汗如雨”,无数涟漪叠加在一起更是直接盖过整个天界的金光。 木有鱼却如身在波澜,接连后退。 桃夭妖撒开鱼临渊的手,和天儿对视一眼。二人冲出去的时候异口同声。 “来世之石助你!” “今世之石助你!” 顿时一道青白,一道绯红,自木有鱼身侧虹贯而出。 鱼七周围突现无数花枝,以无法捕捉的速度将他缠住。 感受着浑身上下传来的酥麻,鱼七并未挣扎。他在等待天儿的攻势,而非这不痛不痒的手段。 果然。 作为天儿作为天道轮回石,骤然化身为一颗青光灼灼的小太阳,从半空中直接出现在鱼七左侧。 鱼七只觉眼前一暗,所有光芒都从他周围消失了一般。 直到身体一软向后重重倒去,鱼七才感觉到疼痛传来。 不到一息时间,鱼七便能看见上方那片混沌。桃夭妖和天儿立于空中,惊诧地盯着他。 鱼七突然笑了,笑得十分自然。他不需要知道天儿如何伤到自己,而是极力感受这份凡人才能尝到的“滋味”,吧唧吧唧嘴。 “若不这样,我都已经忘记自己置身生死之外了…… 如果还有谁会说轮回石曾是世间之恶,只怕我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鱼七嘴上说着,身上鱼鳞轻微抖动,残破的身体化作黑烟消散。 就在桃夭妖和天儿防范鱼七偷袭时,二人面前各自出现一个黑影,猝不及防的一击正中胸口。 木有鱼大喊一声“小心”,想要以千手接住桃夭妖和天儿,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低头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脚下有一滩水,正漾着圈圈涟漪。 鱼七身影似从虚空归来,堂而皇之地站在木有鱼面前。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鱼七和木有鱼的鲜明对比,似暗示着闻鱼作为七恶之末的成长。 就在木有鱼以为鱼七会动手时,鱼七却向前两步,站在他身侧。 “皆自空门来,何处是鱼归?我要你当见证者,亲眼目睹我毁了这轮回的基石!” “那……她呢?何须我这局中顽石见证?” 鱼七咧着一张鱼嘴,笑起来格外难看。他没有回答木有鱼,而是踏着明镜台上的湖水,一步步向鱼临渊走去。999更新最快手机端::// 桃夭妖和天儿被水仙自空中接下,口中不断咳出黑气。 一旁的老翁就要上前挡在鱼七和鱼临渊中间,却被鱼临渊出言制止。 当鱼七没有对木有鱼出手的那一刻,鱼临渊就已经明白,闻鱼和六块轮回石之间的因果根本不重要。 要不然,鱼七不会在欲界将三生石交给自己,又在此扬言毁掉轮回。 “你们,可愿相信我?” 经鱼临渊这么一问,老翁转身望着他捋着胡须。 水仙曾为弱水之灵,似乎已经猜到了鱼临渊想要干什么。看了一眼步步紧逼的鱼七,她莞尔一笑甚是轻松。 “六道伊始,我便相信鱼水之因。我们虽为世间之恶,那也仅仅是相对而言。 若后世有果,便将自己完全托付于你又如何?” 说完这句话,水仙摇身变成一块晶莹的玉石,悬在鱼临渊面前。 老翁轻轻摇头,似有话要说。可当他看见桃夭妖和天儿的目光时,转而发出一声叹息化作蓝色的玉石。 桃夭妖拉着天儿的手,同时咳出一口黑气后,没有任何犹豫变成妃色和青色两块玉石。 四块颜色不一的玉石漂浮在鱼临渊面前,不再是龙鱼模样的石雕,而是像游鱼一般的“勾玉”。 鱼临渊左手化刃,直取心口,从中取出一块紫色的勾玉。 鱼七始终带着诡异的笑容,可是远处的木有鱼在看到这一幕后,居然露出会心一笑。 “和鱼水结缘,便再也踏不出这轮回?可我还是愿意于这无我无相之境中,破戒赌上一赌!” 就看见木有鱼手中的木鱼应声而落,在碰到明镜台时,一枚纯白的勾玉托着尾光飞到鱼临渊面前。 鱼七转身看了一眼迅速石化的木有鱼,显得有些嗤之以鼻。他本可以阻止,却没有。 回头再看鱼临渊时,六枚勾玉在鱼临渊周围围成一圈,光芒灼灼。 一道道古老的纹路爬满鱼临渊全身,灵力如洪泄而出。 鱼临渊突然消失当场,再出现时已当着鱼七的面一拳挥出……似乎在术法无效之际,这样的方式更为有效。 之后的数百天时间里,鱼临渊和鱼七从离恨天打到逍遥天,又从天界打到人界。 一时间,很难看出谁是谁赢。 水柔站在明镜台边缘,就这么一直看着。偶尔也会“自言自语”,不知所云。 “依你看,结果如何?” 似乎在听到另一个声音后,水柔轻轻点头。 () 第三百枯四闻 鱼梦水寻 没有人知道鱼临渊和鱼为渊这一战的结果如何,包括身在明镜台的水柔。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起初她还能听到从人界和地界传来的响动,到后来,三界里只能听闻那些出自明镜台下怪物的吼叫。 鱼为池来找过鱼临渊,然后离开了。饕餮也曾靠近明镜台,之后不知去向。 唯独水柔像个傻子一样等在原地,一身白衣披上灰雨,无鱼的眼底盼出迷离。 甚至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等待一个怎样的结局。 是鱼为渊胜,亦或者鱼临渊赢。 不知不觉间,石化在明镜台上的木有鱼全身布满裂纹,昔日棱角分明的脸庞也已面目全非。 水柔在木有鱼面前驻足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找一找。 她想要知道鱼为渊或者鱼临渊的踪迹,哪怕明知是徒劳。 她寻遍人间,也仅仅是找到一块遗落在海边的三世石。妃色的勾玉亦如桃夭妖那张笑脸,显然已经沉寂太久。 她也去过地界。 只是地界暗无天日,仅有几座孤岛似的山峰从瀚海中冒出头。 背负着六道的六条阴鱼不知所踪,整个地界死气沉沉。无数怨魂翱翔天际,既找不到去处更不知来时的路。 然而。 就在水柔正要离开地界时,瀚海的海面上忽然亮起些许光点,像鱼群一样追逐着什么。 她不想错过任何蛛丝马迹,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靠得越近,水柔心底越会感觉到一阵熟悉。直至彼岸花似昙花般在眼前稍纵即逝时,一个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那是一条鱼,而且是一条妃色的龙鱼。 龙鱼头上的三对茸毛角仅存一半,身上斑驳的痕迹表明它曾身负重伤。 龙鱼似乎很怕生,看到一身白衣的水柔出现,就要潜入深水躲避她的视线。 水柔情不自禁地挡在它前方,生怕一个不留神它就会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你……是谁?” 左思右想,水柔还是挤出了这句极具距离感的话。她十分肯定这世间龙鱼仅此一条,那便是鱼临渊。 但从龙鱼闪躲的目光中,她看到的只有遗忘。 “是你赢了!却也输了……” 水柔莞尔一笑,身后微弱的光华犹如昏暗地界里的皎月。她自然不会问闻鱼如何,因为她早就猜到闻鱼的选择。而她没有料到,鱼临渊这最后一搏并非险胜,而是“惨败”。 轮回不再,身为鱼主的鱼临渊,将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或者说,他再也不可能想起从前,更不可能在真正的水色“怀中”醒来。 龙鱼盯着眼前的白衣女子,似对她的话一知半解。 它像第一次见到她,嘴里不停吐着泡泡。 水柔对龙鱼有着天生的好感,此时更是忍不住想要将鱼临渊带离地界。 忽然。 一条丈许大小的鲤鱼精从远处贴着水面飞来,张开布满獠牙的嘴冲水柔大喊大叫:“离鱼主远些,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 水柔诧异地望着来鱼,有些“眼熟”,却始终叫不上名字。 当鲤鱼精挡在鱼临渊身前时,望着水柔那张绝世容颜不停地揉着鱼眼。 还没等水柔解释些什么,鲤鱼精点头哈腰退向远处,没入深水不见。 “真是条奇怪的鱼!我可还什么都没说……” 鱼临渊此刻绕着周围的彼岸花游荡几圈,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慢慢游到水柔身前。 就在水柔发愣时,鱼临渊突然口吐人言。 “你是谁?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水柔欲言又止,面带苦涩地摇着头:“初见,在此。” 鱼临渊歪着脑袋,并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水柔随即又道:“你愿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吗?” “去哪里?我是不能离开水的!” “那里也有许多许多水。” “比这里还多吗?” “不一定比这里多,但一定比这里更适合你。” “真有这样的地方?你不是在骗我吧!” “不信,你可以看看我的眼睛……” 水柔说话间,睁大眼睛凑近鱼临渊。 鱼临渊望着倒映在水柔眼中的影子,一连吐出数个泡泡。 忽然间。 鱼临渊在水柔眼中看到了一点“水光”,它似有些紧张,在被鱼临渊发现后来回晃动。 水柔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如愿以偿似地轻声说道:“既然喜欢,何不进去看看!” “真的可以么?” “嗯!” 鱼临渊欣然摆动尾鳍,无所顾忌地冲着水柔眼中的光亮而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团水光躲在角落里哭泣…… 一个声音在鱼临渊心底回荡,让他愈发难以抑制地加快速度。 “快回去,你不该来,不该……” “你认识我?” “你怎么还是这样傻傻的?三世已过,我不希望你在这无尽的轮回里越陷越深!” “什么是……轮回?你叫什么……” “唉,笨的无药可救!记性还是这么差!记住喽,我的灵号是水色,如果还有下一世,别又忘了。” “哦~” …… 水柔立于瀚海之上,望着自己眼中这一幕,尽是艳羡。 一个能忘记,一个愿记得,何尝不是她曾期许的样子。 而现在,她甘愿把这份情丝寄托在水色身上。 水柔举目望向地界的天空,似能看到仍在离恨天的明镜台。 “如鱼得水水中游,卿泪宛在心里流。水凭瀾噫噫何愁,尾吐腹白泡从头! 身在轮回中的你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身上的情毒早就解了…… 仅仅是为了再看你一眼,和你说说话,我愿意陪你再走一个轮回,再寻一场梦!” 说着。 水柔随手一招,天上传来一声霹雳,明镜台自遥远的离恨天飞来,化作一面梳妆时的镜子落入她手中。 当她把镜子对着自己的脸时,一袭白衣换上冰蓝色的长裙,黑发慢慢变成冰丝…… 与此同时。 一声声叹息自天上传来,瀚海之上迅速开满彼岸花,她的身影亦如浪花般退去。 顷刻间,浓浓的雾气向四周蔓延。 待雾气散尽时,周围的一切早已改天换地,湛蓝的天空全然不似轮回中那般朦胧。 杨柳依依,清风拂水。 雨儿双手托腮,如痴如醉地盯着池中唯一一条锦鲤。看它戏水,观它忘忧。 一身红裙的鱼妃从不远处走来,雨儿后知后觉地唤了一声“娘娘”,躬身行礼。 鱼妃单手托起雨儿,以同样的目光欣赏着池中鱼水。 “鸿钧老祖离去多年,这瑶池便是你师尊和水主唯一的栖身之所。 七息成一梦,一梦一轮回!她想让他记住自己,谈何容易……” “那是师尊喜欢水主多一些,还是水主喜欢师尊多一些?” 鱼妃一笑,颇有母仪天下之风范。 “曾闻鱼水有清欢,未听六欲说喜欢。你呀,再悟!” 雨儿吐了吐舌头,不再只盯着眼前鱼,而是睁大眼睛望着瑶池里的弱水。999首发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