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让恶魔变天使》 引子 梦 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小径两边布满星星点点多彩的野花,一个身着纯白纱裙的小女孩,手中高举着一扎花束,急匆匆向着前方模糊的白色身影追逐奔跑,口中断续地喊着:“妈妈,不要走,妈妈,等等我……”女孩一头柔软的散发,略微泛黄,在微风的吹拂下有些凌乱,她是那么着急地想追上前面的白色身影,但是她的脚步却沉重的犹如灌了铅水,前方那白色的影子却已经渐行渐远…… 《爱让恶魔变天使》引子 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 、我是文家的异端 “芯哥,芯哥醒醒,下课了,芯哥……”一个软绵绵的男声在耳边不断响起,将我从梦境中拯救出来,使我得以从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极度焦虑中解脱。我努力睁开眼睛,盯着坐在我身侧正用一双温柔明亮的黑蓝色眸子看着我的同桌兼死党顾思恒的俊脸看了十秒钟,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顾思恒面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开口道:“芯哥,下课了,该回家了,你看……”说着将脸转向教室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高大威猛,面目冷峻,棱角分明,一个身材高挑,长发飘飘,秀色可餐,正是我的二哥文宇和我的姐姐文蓉。 文宇目中是他一贯的冷漠,文蓉眼睛里则是一种标准的乖乖女们都拥有的那种似水的柔情眼波。见我望向他们,文蓉脚步轻快地走进教室,来到我身边,柔声道:“文芯,快起来了!大哥今天亲自来接我们回家,爸爸妈妈在美国的事务进展顺利,所以提前回国了。” 我心中一阵黯然,嘴里嘟囔道:“知道了!”一边开始慢腾腾地收拾书包。 顾思恒帮我把掉在地上的讲义捡起来,说道:“芯哥,今天你睡得好香,王教授的‘目光杀’根本对你不起作用,不过他说明天要检查这三个月以来的讲义,你……” “什么?!”我内心几乎崩溃,不禁哀嚎道:“老顾,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不顺啊?我的天啊!三个月的讲义,一个晚上的时间,你让我怎么补啊?” 顾思恒还是那副温暖的笑容,说道:“芯哥,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喏,这是我的讲义,你拿回去照抄一下就ok啦!” 说着贴心地将一个厚本子装进了我的书包里,我极度黯淡的心情才算有了一点点光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谢了老顾!明天见!”说完抓起书包,走向门口。 文蓉和我跟着文宇,一路向着校门口走去。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豪车,司机位置上坐着我那风流儒雅玉树临风的大哥,正向着我们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但是我知道那微笑是送给文宇和文蓉的,与我无关。所以当文宇和文蓉笑着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我早已一把拉开车门,爬到后座上,闭着眼睛继续睡觉,我得抓紧时间补觉,准备熬过一个不眠之夜,老顾那一本厚厚的讲义,正在书包里面静静地等着我呢。 我大哥名字叫做文宣,今年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后帮助我父亲打理家族生意,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负责国内业务;二哥文宇,二十二岁,大四学生,明年夏天就将毕业,但是他还不打算工作,已经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准备进一步深造;姐姐文蓉,十九岁,大二学生,肤白貌美,气质出众,是文家的公主;我,文芯,十五岁,大一新生,从小顽劣不堪,桀骜不驯。 依着我父亲的愿望,文家的孩子们都考取了这所知名大学的经济管理学院,个个品学兼优,才华横溢。只有我是个另类,填报志愿的时候我瞒着父亲,偷偷将专业改成了汉语言文学院。当我的父亲文天赐手中捧着我的录取通知书查看的时候,面上的笑容渐渐凝结,脸色由红转青,最后暴跳如雷,狠狠赏了我一个耳光。 我面带胜利的微笑,轻轻抹去唇角那一丝鲜红的液体,捡起被父亲摔在地上的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得意洋洋地将看傻了眼的人们晾在一边,自顾自背起一只黑色的旅行包,开启了我人生第一次的浪漫旅程。 我跟我的哥哥姐姐们并不是一奶同胞,我是父亲年轻时风流虐债的附属产物,是一个私生女。当年,我的亲生母亲还是一个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青春少女,初入职场的她为我父亲的翩翩风度所迷,懵懵懂懂地做了他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在历尽千辛万苦生下我之后却患上了严重的产后忧郁症。 有一天,她亲手将我从七层楼上扔下,自己正欲跳楼寻死的时候,被及时赶到的父亲一把拽住;我的襁褓则恰巧落在楼下花坛中的一丛灌木上,所以我竟然毫发无损,当失魂落魄的父亲踉跄着奔到楼下将我抱在怀里的时候,不禁痛哭失声。母亲清醒以后,跪地哀求父亲放了她,父亲虽然万般不舍,却是无可奈何。于是他给了母亲一笔钱,将她送到国外读书,从此就失去了联系。我则被父亲抱回家中,由父亲的妻子,我名义上的母亲抚养长大。 父亲的妻子苑雨洁以她无比宽容的胸怀原谅了丈夫的背叛,也接纳了我。从此后我就在她无处不在的冷漠与嘲讽的“雨露”滋润下茁壮地成长起来,对此父亲选择沉默,因为他自知他对不起自己的原配妻子,也或许他对我的母亲是怀着怨恨并将这些怨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可是那些冷漠与嘲讽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我努力地想逃避,想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可怕的女人,离开她那些冷漠的孩子们,离开同样冷漠的父亲。于是我加倍努力地学习,提前三年完成了小学到高中的所有学业,考入了这所大学。 录取通知书到达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所以我以无比坦然甚至有些享受的姿态承受了父亲的耳光,之后就以一个成年人的姿态,傲然地离家出去旅行。 苑雨洁是个体面的上流社会的名门淑女,是个聪明至极的女人。她深知精神上的折磨远比肉体上的折磨更狠绝这个道理,所以她只是从精神上虐待我,藐视我,却从不在肉体上和物质上折磨我,所以我的口袋里永远有花不完的钱,这也是我之所以在十五岁的年纪就敢于独自出行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外面游荡。我喜欢旅行,我也不怕危险,因为从小喜欢打架斗殴的我自认有着不错的身手,曾经很是花了一些钱到处拜师学艺,对付个把小流氓之类的不成问题。火车,汽车,马车,自行车,步行,各种交通方式;城市,乡村,名胜,荒野,各种地方;老人,孩子,村夫,农妇,各色人等……是我此次旅行的最大收获与兴趣所在。 一个月后,当我皮肤黝黑、头发蓬乱地出现在我家的豪宅门外时,门卫大李和小秦霸气地将我当做小乞丐拦了下来。直到我抬腿一个飞踹将大李撂倒,又转身将小秦的一只胳膊扭到背后,用小秦的家乡话问他“服不服”的时候,小秦才哀叫着喊道:“二小姐饶命啊!胳膊断了啊!” 这一幕正巧被刚刚坐车回家的我的父亲和他的妻子苑雨洁看在眼里。父亲下车盯着我看了一阵,摇摇头,叹息着走进院子里去了。雍容高雅的美丽妇人苑雨洁眼中露出她一贯嘲讽的神情,开口道:“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将自己弄得跟个小鬼一样,还真是个天生的贱坯啊!”说完也走进院子里去了。 我微笑着放开小秦的胳膊,抓起扔在地上的旅行包,吹着口哨一路走回我的房间去。其时我姐姐文蓉正站在门厅前迎接父母,她看到我的脸以后,惊叫道:“文芯,你怎么搞的?怎么黑得像块炭一样?” 我没有接话,路过她身边时伸手捏了捏她白嫩嫩的下颌,笑道:“美女,想哥哥了吗?”气得她俏脸绯红,一把甩开我的手,正要说些什么,苑雨洁已经微笑着牵过爱女的一只玉手,柔声道:“蓉儿,跟妈妈上楼去,看看妈妈给你带的礼物。”文蓉哼了一声,转身随她上楼去了。 我继续吹着口哨,上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将旅行包扔在床上,又走到走廊上大声喊道:“刘大妈!你怎么搞的?这房间里灰尘有一尺厚了,你是不想在文家干了是不是?” 喊声未落,我们家的资深保姆刘姨已经晃动着她那圆乎乎的矮胖身子出现在一楼的楼梯口,抬眼望着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的光芒,嘟囔道:“昨天才刚刚打扫过的房间,二小姐专会磨人!” 我哈哈笑道:“刘大妈!别偷懒,赶紧上来打扫,换床单枕套,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刘姨万般不情愿地收拾去了。我则继续吹着口哨在屋子里横晃,其他人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任我胡闹,我知道他们只是懒得理我而已。我不禁暗自得意:“嘿嘿,你们的清净日子结束了,小爷回来了!” 我之所以故意弄得自己鸡烦狗厌的,只是想父亲能够同意让我住到学校的宿舍里面去,从此可以获得自由。然而,父亲这次不知道是犯了哪门子轴,死活不同意我搬到学校去住。就连苑雨洁的软硬兼施都不能说动他,逼急了,他就瞪着眼睛对她吼道:“我的女儿,我说了算!你休想借此机会将她扫地出门!否则,我走!” 苑雨洁立即闭住了嘴,再也不提让我住宿舍的事情。父亲每日派车接送我们兄妹三人上学放学,弄得我心情极度压抑。如此过了几日,我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束缚,于是干脆每天早早地就背着书包出门,跑步上学;下午课程结束之后,再想办法绕过文宇和文蓉,跑步回家。这每天两次,每次六十分钟的跑步人生,可以叫我略略轻松一些,暂时远离那些恼人的是是非非。可是今天,我被文宇和文蓉堵在教室里,无奈只好乖乖上车,跟他们一起回家。 我的心里不断翻涌着各种情绪,竟然再也难以入睡,只好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听着车内三人的闲谈。当车子在文家豪宅前停下以后,我才惊觉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洁白的雪花。 文蓉惊喜地叫道:“太好了!下雪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呢!” 文宣宠溺地揉了揉她的秀发,说道:“好啊!等雪下大了,给你堆个雪人玩!” 文宇笑道:“是啊!叫你玩个够!”三人笑闹着进到大厅里去了。 我抬脸任凭冰凉的雪花飘落到我的脸上,尽情享受着那一丝丝温柔的清凉爽快,不觉又微笑起来。忽然,身后响起文宇那一把带有一丝金属味道的磁性嗓音:“喂!你进来!爸爸叫你去书房见他!” 我伸手抹去脸颊上的雪水,径直走进了大厅,留下几个泥水的脚印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刘姨急吼吼地拿着她那块永不离手的抹布跟在我身后一路抹擦着,一边大声抗议道:“二小姐,你为什么不换拖鞋?”我不理她,径自向着书房走去。 父亲的书房在一楼,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向阳的房间,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大量的藏书。但是我疑心这些书籍其实都是摆设,因为他基本没什么时间去阅读,即使坐在书房里,他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在看一些报纸和商业杂志。现而今天他的目光却盯在他手中的手机上,聚精会神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见他不抬头看我,就大喇喇地坐在门边的沙发上,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父亲这才皱眉看着我,开口道:“已经是大学生了,却还是这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我坐着没动,眼睛盯着他身后墙壁上的一幅书法: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仿佛对那幅字发生了极大的兴趣。这样的态度令他有些恼火,但是他终于忍住了,开口道:“芯儿,周六家里要来客人,你大哥的未婚妻和她的父母要来做客,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有礼貌些,别让人家看我们的笑话。” 我呵呵一笑,开口道:“周六我有事,不在家。” 父亲剑眉微挑,问道:“什么事?去哪里?” 我笑道:“社团活动,去森林公园拍摄。” 父亲似乎松了一口气,目光也柔和起来,说道:“是这样啊,需要什么吗?” 我戏谑笑道:“xx品牌单反相机,带摄影功能,三万六千八,附赠三脚架和户外露营帐篷睡袋。” 父亲眼里的那一抹柔光忽然消失,代之以满目的嫌恶与失望,冷冷地道:“出去。” 我呵呵一笑,拿起书包,起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是进入浴室洗了个热水澡,驱驱身上的寒气,之后穿上棉质的保暖睡衣,坐到我的梳妆台前照镜子。镜子里的人有一张清瘦的娃娃脸,眼睛漆黑明亮,闪烁着戏虐的光芒;一双细长的眉毛宛如两弯灵动的上弦月,几乎要伸入乱蓬蓬的鬓角里面去了;鼻子小巧而精致;嘴唇艳红,仿佛一枚熟透的樱桃。整体看来还算不错,只是面上肌肤依旧有些发黑,身材依旧是个没有发育的小女孩模样。我重重叹了口气,冲着镜子里做了个鬼脸,起身坐到写字台边,打开书包,翻出顾思恒的讲义,开始抄写起来。 顾思恒从小练习书法,一手漂亮的楷体钢笔字,看起来十分养眼,一如他那张少女般白皙精致的面孔。那样美好的面容却偏偏搭配了一具修长健壮的身体,虽不及文宇那般威猛,却也极具阳刚之美,因此那小子刚刚入学就被文学院的女孩子们评为“院草”,走到哪里都会引起那些怀春女孩们的关注,甚至有几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表白。 院草顾思恒对此却不屑一顾,他只跟自己的同桌文芯,也就是本人形影不离,并称我为“哥”,情愿供我差遣。原因是开学初军训期间,有一次他被体育学院的几个男生围堵在学校一所食堂后面的窄巷子里,恰巧本女侠在那里逮蛐蛐玩儿,见那几个小子以多欺少,于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出手相助,救他于危难之中。 事后顾思恒感念我的救命之恩以及严守秘密之义,就主动跟我这个异端做了同桌,惹得班级里几个对他倾心的女孩子伤心不已,赠我以白眼,我照单全收,甘之如饴。后来她们发现顾思恒对我只是如同对兄弟般的情形,又开始有意无意地讨好我,妄图在我口中打探到顾思恒的事情。于是我半推半就,半真半假,很是捞了些好处。每次我得意洋洋地将这些事情讲给顾思恒听,他总会翘起好看的花瓣般的嘴唇,嗓子眼儿里发出一些诸如“哼”、“嘁”之类的声音,表示一下不满。我当然不会在意,依旧周旋在顾校草与那些女孩子们之间,乐此不疲。 我手中的笔不停地写写画画,将顾思恒的讲义抄写下来,我当然不会傻到原封不动地照抄,我只挑选那些重点的梗概去抄写,其余的知识则画在课本上,记在脑子里。说到这里我得感谢一下我那位生身之母,感谢她遗传给我一个聪明的头脑。虽说我的父亲也是人中龙凤,智商超群,然而不是有专家曾经研究过么,孩子的智商百分之百遗传自母亲。所以,当我以十五岁的年纪高分考取了这所国内知名学府以后,我着实在心中默默感谢了她一番。 二 、我跟毕承泽的第一次“碰撞” 六点半,文家的另一个保姆王小瑛准时敲响了我的房门,用她那略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叫道:“二小姐,吃饭了!” 我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向窗外,雪下得很大,仿如片片洁白的花瓣般,轻轻飘落到地上。我窗外的一株玉兰的枝桠上积满了白雪,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我将头上半长不短的头发胡乱扎了,踢踢踏踏地走到饭厅里。父亲和苑雨洁并他们的三个子女都已就座,正谈笑风生地等待着刘姨和文家的厨师张姐将饭菜一一摆到桌上。 我径自走到文蓉身边坐下,抓起筷子,夹了些蔬菜,片刻就将面前的一小碗米饭吞下,正待起身离开,父亲突然开口道:“雪下得很大,明天不许你再跑步上学!” 我依旧起身离开,一言不发。身后传来文宇不满的“哼”声和文蓉轻声的劝解声。我从容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又开始埋头抄写讲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思恒讲义上那些漂亮的楷体字渐渐地幻化成一些黑色的精灵,开始在我眼前跳舞,我的头昏昏沉沉的,几乎就要趴在桌子上睡去。忽然额头传来一阵刺痛,使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原来是我不小心睡着了,一头扎在桌子上,额头恰好砸在手中的钢笔上。 “好痛啊!”我伸手揉着额头,起身来到窗前。只见天空中依旧飘着雪花,虽不似傍晚时那般密集,却也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回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再翻翻顾思恒的讲义,发现还有几页就要抄写完毕,于是又急匆匆坐在椅子上开始抄写。 “路行百里半九十”,就这薄薄的三两页讲义,我抄写起来居然极度辛苦,一边与不断袭来的睡意做斗争,一边极力控制好自己手中的钢笔。当最后一个字抄完,我回看自己的讲义的时候,发现最后一页的字迹犹如道士作法时画的符咒一般,连我自己也不认识了。 “就这样吧!管他呢!”我自我安慰着,起身来到窗前,打算拉上窗帘上床睡觉,忽然,玉兰花树下的一个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人影将自己修长瘦削的身体依靠在花树上,抬脸望天,任凭雪花落在脸上,头顶和肩膀上已经积了一层白雪,却兀自一动不动,正是我的大哥文宣。 我感到奇怪,想那文宣是文家第一乖宝宝,生活起居极有规律,时下社会上年轻人那种浮躁的生活习惯一点都没有,每天晚上十点钟他必会酣然入梦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人站在雪地里,是要把自己冻死的节奏吗? 一念至此,我睡意全无,害死猫的好奇之心令我顺手拿起一件棉衣披在身上,悄悄下楼,来到那株玉兰花树边。那倚靠在树上的人并没有发现我,我却发现他的肩头在止不住地抽动,借着雪光的反射,看到他面颊上不住地有晶莹的液体流下。我有些发懵,忍不住开口道:“文老大,你怎么了?” 文宣身体一震,迅速直立起来,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液体,开口道:“是你啊!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睡?” 我呵呵轻笑一声,踱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泪湿的眼睛,说道:“文老大,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偷偷地哭?你有秘密,对吧?” 文宣面上神色一变,开口道:“我没有,我只是站在这里欣赏雪景。” 我“嘿嘿”笑道:“好啊!欣赏雪景是吧!那继续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呵呵。” 我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拽住,语气有些急促地说道:“文芯,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我依旧“嘿嘿”笑着点头,说道:“行是行的,只不过么……” 文宣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小恶魔,说吧,这次要什么?” 我得意地笑道:“xx品牌单反相机,带摄影功能,三万六千八,附赠三脚架和户外露营帐篷睡袋。” 文宣咬了咬牙,说道:“你还真是个小恶魔!” 我呵呵一笑,道:“这一点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文宣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好,明天我将钱打给你,不过不许你乱花,知道吗?” 我轻笑道:“得令,老大!” 文宣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话。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忽然掠过一阵怜悯的情绪,忍不住开口道:“文老大,凡事想开些,你就是站在这里把自己冻成冰人,日子还得照样过,不是吗?进去吧,不然明天感冒了,你的母亲大人有什么样的反应你该知道吧!”说完我一步三晃地走回楼里去,很快便听到了文宣上楼回到他房间的声音,我微微一笑,一头扎在床上,很快睡去。 第二天早上,王小瑛又来敲我的房门,叫道:“二小姐,起来了,上学要迟到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表,7:10分。我心中暗道:“糟糕!”急忙起来冲进洗手间快速洗漱,穿好衣服,抓起书包冲到院子里,只见文宣已经将车子发动,文宇和文蓉也已经在车上坐好,我想起昨晚父亲的命令,看看周遭一片雪白的世界,无奈一头钻进了车内,继续闭目补觉。 我这里睡得正香,忽然被文蓉叫醒,只听她焦急地开口道:“文芯!醒醒,哎呀!怎么办啊?前面好像发生了交通事故,堵车了,看来我们三个都要迟到了!”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向外面望去,只见四周停满了车子,一些急性子的司机还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大街上到处是车声人声,为数不多的几个交警满头大汗地各处奔走,维持秩序,指挥交通,但是车子的长龙却依旧僵卧在大街上,一动不动。 我呵呵一笑,说道:“没事,我今天第一节是选修课,那位教授轻易不点名的……” 文蓉急了,抱怨道:“怎么就我这么倒霉啊!二哥今天上午也没有课。可是我不行啊!今天是周教授的管理学,迟到一分钟都不行的,怎么办啊?” 我心念电转,“嘿嘿”一笑,说道:“文蓉,若我能帮到你,你怎么感谢我呢?” 文蓉焦急道:“你?你怎么帮我?好,你要是能帮我点上名,我就把我新买的手机给你。” 我哈哈大笑,伸手与她击掌,说道:“成交!瞧好吧您呐!”说完我将自己的书包背在身后,又一把抓过文蓉的书包挂在胸前,开门下车,撒开两腿,一路向着学校奔去。 七点五十八分,我气喘吁吁地推开文蓉管理学教室的门,一屋子的男男女女全部抬头望向我,我诡秘一笑,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迅速坐到了后排的位子上。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那位周教授便身穿一件黑色的毛呢裙装,脖子上围一条石青色的丝质围巾,目光威严地站在了讲台上,学子们恭恭敬敬地问好以后,她便开始点名。点到文蓉的时候,我劲量模仿着文蓉那甜腻的嗓音答了一声“到!”那精明的教授居然丝毫也没有起疑,连看都没看一眼,我身边的几个男女却忍不住偷偷向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得意地一笑,却不敢张扬,只是尽力压低了脑袋,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 9:40分,两节大课结束,周教授昂然地在学生们凝注的目光中离去。坐在我边上的几个男女终于忍不住开口向我询问情况,我笑而不答,看着教室门口。只见文蓉满面娇羞,匆匆地走到我身边,说道:“好了,文芯,你快走吧!” 我面带微笑,向她比了比打电话的动作,她面色绯红,嗔道:“少不了你的!快走吧!”我得意地边走向教室门口,边回头看她,口中还吹着口哨,却冷不防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我嘴里“哎吆”大叫着伸手抚摸着撞得发懵的额头,抬头看去,只见眼前一个高大的男孩,正瞪着一双熠熠生辉的黑蓝色眸子,冷冷地注视着我。乍一看还以为是顾思恒那个校草,很快我就发现他不是顾思恒。他的身量比顾思恒还要高一些,面上肤色虽也如顾思恒一般白皙水嫩,但是那神情却仿佛外面银白色的雪地般不带丝毫温度。 我的心神开始不受控制地驰骋起来:“天啊,老天爷真是不长眼,有什么必要把这么一张美得过分的脸安在一个男生的身体上啊?小爷我要是也生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儿该多好啊!到时候就可以呼风唤雨,肆意妄为了!哈哈哈哈!” 我这里正心动神驰不能自已,就听文蓉那温柔的声音响起,歉然说道:“对不起,承泽。撞疼你了吧?这是我妹妹文芯。文芯,你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快道歉。” 我回过神来,盯着那叫承泽的男生看了一眼,转身对文蓉道:“文老三,谁允许你对我指手画脚的?他也撞了我了,你怎么不问我疼不疼?尽是关心人家,嘁!” 文蓉脸上瞬间腾起一团红云,低声道:“承泽,我妹妹就是这样爱开玩笑,我代她跟你道歉,你别介意。” 那男生不看她,一双俊目只盯住了我,冷冷开口道:“你还真是一个合格的姐姐!只是命运不济,摊上了这么个刁蛮无礼的妹妹!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要她亲口跟我说对不起!”说完竟然端起两只胳膊,堵在门口,宛如一座冰山,看来他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了。但是,这就难倒你家小爷我了吗? 我面带微笑,开口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有多疼,我就有多疼,所以我不会道歉的。拜拜!”说完转身来到窗子旁边,一把拉开了一扇推拉窗,纵身“嗖”的一声跳了出去,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文蓉的教室是二楼向阳的一间,楼下是花坛,如今花草早谢,花坛里只剩下几从长青的灌木,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我从楼上跳下,从容地落到灌木丛上,又顺势打了一个滚,翻身站起。拍打着身上的白雪,我抬头看向二楼的教室。所有的窗子都被看热闹的人们推开,旁边挤满了惊慌的面孔。我对着文蓉和承泽的面孔来了一记飞吻,抓起落在脚下的书包,甩在身后,扬长而去。 今天早上起来的晚,没吃早饭,为了帮文蓉点名,又是一路狂奔,因此还不到中午下课的时候,我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着不停抗议起来。顾思恒偷偷塞了一块巧克力给我,也难以解决腹中的饥火。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我连书包都没有收拾,就拉着顾思恒一路奔向离我们教室最近的第五餐厅。 以往我很少来“五餐”吃饭,因为这个餐厅的食物是全校十几家餐厅里面最贵最好的,来用餐的人也多数是那些家境较好的学生,比如文宇和文蓉。我不愿意看见他们,于是尽量选择其他的餐厅吃午饭,连累顾思恒也跟着我去其他餐厅就餐。但是今天我好饿,也顾不得这些了,一头扎进餐厅,点了两人份的午餐,随意找了个座位,开始埋头苦吃。 直到我将最后一口海鲜汤灌进嘴里,满意地摸了摸肚子,抬头四处打量的时候,才发现我面前的位子上正座着三个人,文宇,文蓉,和那个好看的冰山脸少年承泽。他们三人面前餐盘里的食物几乎原封不动,看起来也没有开始用餐的打算,却全都睁大了那一双双好看的眼睛,仿佛看外星人一般盯着我。 我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顾思恒,发现他也正用那双黑蓝色的眸子温柔地看着我,见我看他,伸出手为我擦去唇角的一颗米粒,说道:“芯哥,你吃得太投入,连形象都不顾了!” 我心中没来由地忽然升起一阵小小的恼怒,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懒懒地说道:“老顾,你敢说我,皮痒了是不是?” 顾思恒一脸甜笑,说道:“芯哥,你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帅气的!”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你这个傻白甜,陪哥出去走走吧!撑死了!” 顾思恒笑着答应一声,我们二人便要起身离开。忽听那冰山少年承泽开口道:“你没事吧?” 我不确定他这话是对谁讲的,便依旧起身离开。就听文宇那冷冷的声音响起:“文芯,你是越发的没有礼貌了!怎么不回答?” 我转身看着承泽,问道:“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承泽再度开口道:“不然呢?” 我呵呵一笑,说道:“能有什么事,二楼而已,小case啦!。”说完拉着顾思恒离开。 我们身后传来文宇的声音:“文芯,你总是这么没深没浅地胡闹,今天的事我要告诉爸爸!” 我不回头,大声道:“随你的便!” 下午依旧是王教授的汉语史,下课的时候,那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特意将我的讲义放在最上面,并且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之后缓缓离去。 想起了昨夜的“鬼画符”,我心里不由得一阵空虚。顾思恒安慰我道:“没事,芯哥,王教授是不会为难你的,啊!” 我冲着他翻了翻白眼,不屑一顾道:“哥会怕那个吗?嘁!小瞧我。” 顾思恒嘿嘿一笑,嘴里说道:“岂敢岂敢!芯哥您请!”顺手为我拉开了教室的门,我们一起走了出去。 顾思恒也是个富二代,每天他那温柔贤淑的全职母亲柳依依都会亲自带车来接他回家。我们走到校门口,顾思恒母亲的白色豪车已经停在那里了,顾校草见到正站在车前对着自己微笑的母亲,立即变身乖宝宝一枚,三步变作两步奔到柳依依身边,对着她撒娇。柳依依满脸慈爱和宠溺,拉着儿子上了车,白色小轿车轻吼一声,绝尘而去。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一脚踢飞了脚边的一个空的奶茶杯子,那杯子滚了好远,在一辆黑色的豪车边停下,车窗没有关闭,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俊脸,正是我大哥文宣,车子旁边站着文宇和文蓉。 我将书包甩到身后,紧了紧肩带,转身向着家的方向跑去。身后传来文宇的怒吼:“文芯!我们等了你十分钟了!你这不识抬举的家伙!” 我脚下不停,大声喊道:“谢谢你的抬举,文老二!” 星期五下午,汉语史的讲义发了回来,我匆匆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本子上面有一个又大又红的“阅”字,而顾思恒的讲义最后一页则被王教授用毛笔写下了一行朱红色的蝇头小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做好学生的本分,成功是必然的结果。 要知道王教授不但是位满腹经纶的学者,也是一位知名的书法家,据说他的字是按照平方尺来计价的。院草顾思恒见了王教授的朱批墨宝,喜不自胜,嚷嚷着要把这本讲义裱糊起来,挂到他的书房里。 我内心虽然十分嫉妒,却不得不装出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喂!小子,你就不能淡定一点吗?” 顾思恒正想说些什么,“呜嗷”一声凄厉的狼嚎声自我的口袋里传出。我掏出从文蓉那里得来的崭新的xx品牌新品智能手机,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快递小哥那年轻的声音,告诉我有邮件到了。 我心中暗喜,一路狂奔到学校门口,从快递小哥手中接过一个很大的纸箱子。紧跟着跑出来的顾思恒见了问道:“芯哥,你买了什么?这么大一箱!” 我笑着对他说:“好奇害死猫不知道吗?你妈妈在那边看着你呢!还不快过去!明天早上别迟到了,否则林楠会唠叨一个星期!” 顾思恒看了看站在远处的母亲,只好转身离去。我抱着大纸箱,趔趔趄趄地走到早已候在一旁的文宣的车子旁边,对站在一旁的文宇叫道:“文老二,麻烦帮忙开下车门!” 文宇不理,径直坐到副驾驶座位上去了。文蓉好脾气地帮我打开后备箱,我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放好,随后也上了车。 车子缓缓启动,文宇冷哼一声,说道:“某人该抱着箱子跑回家的,都是小case嘛!” 我心情愉快,不想跟他计较,对文宣说道:“老大好!老大今天又亲自来接我们放学,老大辛苦了!”。文宣板着一张略显苍白的俊脸,没有说话。 三 、我度过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星期六 星期六早上七点半,我小心翼翼地将昨天收到的单反相机和折叠起来的三脚架等物件装到随机附赠的一个黑色帆布背包里面,轻轻地背在背上,迎着明媚的朝阳走出了文家的豪宅。今天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虽说气温很低,却阻挡不了我高涨的热情。我出了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森林公园。 当我到达公园的大门前时,发现顾思恒和另外几个男生女生早已等在那里了。领头的是我们学院摄影协会的主席林楠,是个中等身材的憨厚河南小伙子,酷爱摄影,技术一流,并且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艺术想象力,他的一些作品曾经在市里和全国的摄影比赛中拿过奖项,是我们这个社团的灵魂人物,今年大三。此外还有同是大三学生的他的女朋友李娜,两人因共同的兴趣爱好走到一起,是一对儿令人羡慕的情侣。 何晓晴是一名大二的女生,她加入摄影协会纯粹是因为她喜欢到处旅行,而搞摄影的人往往喜欢四处游走,所以她的摄影作品每每受到林楠毫不留情的批评,幸好她一点也不在乎。 何晓晴的同班同学方铃兰是我们协会的另一名骨干成员,她的父母都是某杂志社的摄影记者,从小耳濡目染,使得她对摄影艺术很是狂热,懂得的知识也多,就连林楠也十分重视她的意见和建议。方铃兰的小男友刘子轩加入摄影协会则纯粹是为了爱情,他一时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兰姐姐”,恨不得时刻跟她腻在一起才好,这一点有时候多多少少会引起林楠的不满,忍不住会提醒方铃兰和刘子轩注意场合,莫要带坏了“小妮儿”,也就是我。 至于我加入摄影协会的原因一半是因为对于摄影艺术的喜好,还有一半是受到顾思恒的影响。院草顾思恒的母亲柳依依早年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影视演员,嫁给顾思恒的老爸顾德义之后退出了娱乐圈,但是天**美的她却不时地会邀请一些著名的摄影师给自己拍写真集,留着自我欣赏。顾思恒受母亲影响,也喜欢拍照。长大一些之后,转而尝试着自己拍摄作品,小学时候参加少年摄影比赛,曾经获得一等奖,从此痴迷于摄影。一入大学,就积极加入了学院的摄影协会,我反正闲来无事,就跟他一起报了名。刚开始林楠还担心我年纪小,会拖协会的后腿,但是见我参加活动还算积极主动,偶尔也能交出一两份可圈可点的摄影作品,也还“不赖”,慢慢地也就接纳了我。 顾思恒见我手中抱着背包费力地从出租车里钻出来,急忙跑过来帮忙,轻声说道:“昨天你还提醒我不要迟到,今天自己竟然迟到了五分钟!” 我将背包交到他手中,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老顾,你批评的对,不过,一会儿林楠见了我的新相机,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们急匆匆地走到林楠等人旁边,林楠见了顾思恒手中的帆布背包,眼睛一亮,笑道:“小妮儿鸟枪换炮了,用上名牌了呢!” 我呵呵一笑,献宝似的打开身后的背包,拿出新买的单反相机,显摆道:“林主席,请上眼啦!” 大家围拢过来,欣赏着我的新相机,都啧啧称赞不已。看见我得意的神情,林楠笑道:“好了,小妮儿,小心点使用,这次争取拿出几幅好的作品,别辜负了你的新相机!” 我唱了个诺,叫道:“您瞧好吧林主席!”引得大家都哄笑起来。 此时,另外两个协会成员苏尔汗和钟明也先后赶到,看看人齐了,林楠一声令下,我们各自收拾好自己的装备,向着森林公园深处进发。 冬日雪后的森林公园里人迹罕至,偶尔有鸟雀的鸣叫声传来,却更衬托出了周遭环境的寂静。我们摄影协会一行九人,沿着一条石砌的登山小径,踏着脚下厚厚的积雪,向着山顶进发。一路不住观察,希望找到适合拍摄的地点,也有人不时地停下来按动快门,拍摄着山中的美景。因为一直走走停停,所以行进的速度较慢,用去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才算到达了山顶。 山顶上是一片开阔地,依山势修建了一些亭台之类,但是那并不是我们此次关注的重点。我们这次拍摄的主题是环境问题,林楠要求每个人的作品除了要一如既往地保持美感,还要反应出环境与人类生活的密切关系。这要求听起来似乎很简单,真的做起来却又有些无从下手。无奈我只好装模作样地举着我的新相机到处溜达,偶尔按下快门,以掩饰内心的虚空。 我不时地偷眼观察别人,见他们都在忙忙碌碌地选景、调焦、拍摄,就连何晓晴也正在跃跃欲试着要爬到一块大石头上去拍摄远处的风景。我只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认真观察,希望我的镜头能够捕捉到一些有意义的画面。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走进了树林深处,抬眼四望,周遭是一些高大笔直的冷杉树和一些长青的松柏,树枝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忽然,我的头顶上传来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两只毛色油亮的长尾巴松鼠正在我身前一株红松树上嬉戏。两个小精灵不停地爬上爬下,树上的积雪受到震动,不时地掉落下来,一块拳头大小的雪块不偏不倚正落在我的肩头,有几丝雪花飘进我的颈间,阵阵凉意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我却不敢吭声,悄悄举起相机,连连按动快门,将两只松鼠嬉戏的瞬间拍摄下来。或许是受到快门声响的惊吓,两个小家伙忽然停下来一齐向我观望,表情呆萌可爱,我急忙再次举起相机连连按下快门。谁知道那两个小家伙竟然齐齐将两条蓬松的长尾巴对着我抖了几抖,“嗖嗖”两下,隐入树冠深处去了。 “嚯!还真是不给面子呢!不过也算收获颇丰!”我心中喜滋滋地想着,开始向树林外走去。走到山路上,见顾思恒正在与林楠等人讨论着什么,大家见我出来,纷纷招呼道:“文芯!走了,我们该回去了!” 我紧走几步,来到众人面前,问道:“怎么?这就要回去了吗?时间还早啊!” 林楠笑道:“小妮儿,别忘了这里是远离市区的森林公园,在这个季节,中午十二点一过,很难等到出租车的,所以我们得抓紧下山了!” 我吐吐舌头说道:“林主席英明!属下遵命!”引得大家哄笑了一阵,各自收拾好装备,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因为其他人要赶回学校,只有我和顾思恒要回家,所以林楠他们七个人分乘两辆出租车先行返回。我跟顾思恒两个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辆回城的空车返回市区。 路上,顾思恒问我:“芯哥,你要直接回家吗?” 我想了想,说道:“我还不想回家,不过又无事可做,怎么办?” 顾思恒笑笑,用他一贯软绵绵的嗓音说道:“那这样,我先请你吃火锅,之后请你看电影,5d好莱坞动作大片,全方位全景式体验,身临其境的感觉,怎么样?” 我盯着他的俊脸笑着道:“听起来不错哦!同意!” 顾思恒也兴奋起来,说道:“那我们直接去天上人间电影城,那附近有一家自助火锅店,味道超级棒,吃完我们可以直接看下午一点场的电影,如何?” 我点头笑道:“今天你说了算!”顾思恒面上露出干净的笑容,对出租车司机道:“师父,天上人间!” 司机大声道:“好嘞!”脚下用力,车子快速向前驶去。 火锅味道真是不错,我纵然是吃得心满意足,顾思恒也放开了肚皮一顿胡吃海塞,全然没有了鲜肉校草的“偶像”包袱,要知道,平日在学院里用餐时,这小子可是十分注意吃相的,生怕败坏了自己的“公众形象”。就这样一顿饭下来竟然用去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看看时间紧迫,顾思恒急匆匆结了账,我们小跑着赶到电影院。 因为是周末,观影的人比较多,等到我们买好票入场坐定以后,电影已经开始放映了。 顾思恒小声对我唠叨:“糟了,忘记买爆米花了!” 我轻声笑道:“就你矫情,看电影非得吃爆米花,不怕撑破肚子!” 顾思恒笑笑,说道:“也是哈!”于是我们开始安静地看电影。 这是一部好莱坞动作大片,精彩的武打动作,壮观的爆炸场面,逼真的音响效果,明星大腕儿们的倾情演出加之身临其境的5d效果,引得观影的人们不时地发出各种声音,笑声,惊呼声,吸气声等等,感觉八十块一张的电影票价还是值得的。两个小时后,电影结束,灯光亮起,人们纷纷起身走出放映厅。 我与顾思恒也顺着人流走到了影院大厅里,到寄存处取了各自的摄影器材,正要出去,顾思恒的手机响了。顾校草嗯嗯啊啊地接了一通电话以后,皱起好看的眉毛对我说:“芯哥,怎么办?我外公外婆来我家了,我妈妈要我马上回去。” 我笑道:“乖宝宝赶快回去找妈妈吧!哥哥就不陪你了!” 顾思恒也笑道:“那好,拜拜!”说完背起背包,急匆匆走到外面去了。 我看着他钻进一辆出租车离开,心中暗想:“有人挂念也不错吧!” 我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背包也背在身上,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三点一刻,现在回家还是为时过早,于是我决定再逛荡一个小时,之后打车回家,到那时客人们也该离开了。于是我信步踏上街边的人行甬道,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车辆穿梭,思绪开始渐飘渐远起来。 傍晚,太阳开始西沉,气温也渐渐降低,我的右腿小腿外侧忽然传来针刺般的一阵剧痛,那突如其来的电击般的疼痛令我忍不住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按揉起来。 身边经过的一对老夫妻见我表情痛苦,停下来询问情况。我心中一阵暖流涌动,笑着说道:“没关系的,是受凉引起的神经末梢炎症反应,谢谢爷爷奶奶!” 那老奶奶面露慈祥的笑意,开口道:“小姑娘爱美,穿得少,做下毛病就不好了!” 我对着她甜甜一笑,说道:“谢谢奶奶,我记住了,回家我一定穿上棉裤。” 那对慈祥的老人冲着我点头微笑,互相搀扶着走远了。我直起身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睛里忽然涌起一阵雾气,自语道:“文芯,你真傻,不知道冬天要穿棉裤的吗?” 之后我举目四顾,见不远处有一家内衣店,于是急忙走了进去,在热情的店员的帮助下,买了一条轻柔保暖的棉裤穿在身上。走出店门,来到大街上,新棉裤带来的温暖感觉令我心情大好,于是,我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家中而去。 半个小时以后,出租车在文家的豪宅外面停下,我付了车费,走进院子里。院子里灯光明亮,文宇和文蓉正在草坪上堆雪人,不时地笑闹着。文宇那张冷酷的面孔只有在对着自己的父母兄妹时才会变得柔和生动,此时明晃晃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笑脸看起来竟然有些阳光普照的意味。文蓉也是笑颜如花,叽叽喳喳宛如欢乐的百灵鸟一般上蹿下跳。 草坪边缘站着文宣和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身穿一件暖色系腰带的羊绒大衣,足登一双黑色的高筒皮靴,衬得她身材修长,亭亭玉立;她长发披肩,五官立体精致,脖颈细长优雅,气质不凡。看她与文宣二人的情形,想来该是文宣的未婚妻毕承薇。 文宣看着我慢慢走近,脸上露出一抹担忧的神情,我对着他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对着毕承薇挥挥手,柔声说道:“您就是承薇姐姐吧!您好,我是文芯,欢迎您来我家,见到您很高兴。” 毕承薇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伸出手来说道:“你好,文芯!谢谢你!” 我也伸出手来与她相握,脸上的笑容使得文宣略显惊讶,但是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开口道:“文芯,进去见毕伯父和戚伯母吧!” 我乖乖地答应一声,冲着毕承薇一笑,走进了大厅。厅内沙发上坐着四个人,除了我的父亲和苑雨洁以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男的身体微微发福,头发也有些谢顶,一张圆胖的脸上生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与我父亲高声谈笑,该是毕承薇的父亲毕胜,一位餐饮及证券投资行业大咖。女的体态有些娇小玲珑,面容甜美,虽然眼角已经出现了几道细细的鱼尾纹,却也难掩姿色,该是她的母亲戚芳凝,毕胜的贤内助,毕氏企业集团中的铁腕女强人,高级顾问,“人不可貌相”,这是苑雨洁私下里与父亲谈到未来亲家母时候的评语。 见我推门进来,父亲面上也如文宣般露出一抹担忧的神色,苑雨洁则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嫌恶,站起来对我说道:“文芯回来了!快来见过毕伯父和戚伯母!” 我一反常态,柔声答道:“是!”说完走到毕胜夫妇身前,鞠了一个躬,开口道:“伯父好!伯母好!欢迎来我家做客!” 毕胜哈哈一笑,说道:“你好,文芯!” 戚芳凝也面露迷人的微笑,拉着我的手说道:“早就听说过文家的小学霸文芯,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难得又生了这么好的一副相貌,文总,雨洁,你们真有福气,孩子们个个都这么优秀。” 父亲和苑雨洁似乎暗地里松了口气,他们同时微笑着谦虚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我不失时机地又是躬身一礼,说道:“爸爸妈妈,伯父伯母,你们先聊着,我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在座四人齐齐点头微笑,我礼貌地转身上楼,回到房间里,先是将相机妥善地放到柜子里面,之后才“轰”地一声倒在床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文宣,看在你给小爷买的新相机的份儿上,小爷今天给足了你面子,你也该知足了,你们都应该记得这个不同寻常的星期六,呵呵……话说,那天晚上你为什么站在雪地里一个人哭成那样呢?嗯,是个问题,该好好研究研究,说不定……”一面胡思乱想着,意识渐渐模糊,我竟然睡着了。 四、乖宝宝文宣的悲催爱情 当我醒来的时候,周遭一片寂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我睡意全无,于是翻身起床,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没有脱掉。于是打开床头台灯,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凌晨六点一刻,想不到这一觉竟然睡得这么久,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我走进洗手间,一边沐浴梳洗,一边想着今天该做些什么。一番沐浴之后,换上柔软的棉质家居服装,我忽然感觉到肚子好饿。才想起昨夜没有吃晚饭就睡了,于是决定去厨房找些东西吃。 厨房里灯火通明的,厨师张姐正在忙碌,见我进来,开口道:“二小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坐在一张椅子上,说道:“饿醒的。” 张姐笑道:“昨晚开饭时小瑛怎么都没有叫醒你,夫人只好跟客人解释说你太累了,就没有等你,谁想到你竟然一直睡到这个时候。” 我弱弱地说道:“今天吃什么?” 张姐道:“今天文总和夫人要赶八点半的飞机回美国去,所以吩咐我早些开饭,我做了南瓜粥和海参粥,还有鸡汁包子和粗粮发糕,不过包子刚刚开始蒸,还需要十五分钟才好,你要不先喝点粥?” 我点点头道:“再给切一块发糕,要大块。” 张姐一笑,为我盛了一碗南瓜粥,切了一大块热气腾腾的金黄色发糕,又端了一碟小菜过来,我道了谢,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我跟文家的保姆保镖们关系都不太融洽,只有张姐是个例外。因为其他的人们都是看着苑雨洁的脸色行事,对我或多或少总有些轻视。张姐却与他们不同,她今年四十多岁,是国家级厨师,原本与丈夫一起经营一家中档餐馆,生意很是红火,谁知人近中年却遭遇到了很多中年女人都会遭遇到的打击,丈夫与餐馆里的一个女服务员有了私情。 脾气爽直爱恨分明的张姐干脆利落地跟男人离了婚,只身一人来到儿子读大学的城市里打工,被苑雨洁看中,高薪聘请到文家做专职厨师。或许是她曾经历过生活的磨难,因而对我充满同情,私下里对我很是照顾。我知恩图报,从不跟她捣蛋,偶尔还会帮她一些小忙,比如给她儿子汇个款啊!教她使用智能手机和电脑等等。 我吃完早饭,看看时间,已经早上七点钟了。张姐正将早餐一一端到饭厅里去,我也起来帮忙。早餐刚刚摆好,我的父亲文天赐和他的妻子苑雨洁就出现在饭厅门口。 我耷拉了眼皮,懒洋洋地走出去,正想上楼回房间,父亲开口道:“芯儿,今天爸爸妈妈要回美国了,你在家要听哥哥姐姐的话,好吗?” 父亲难得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讲话,更难得的是苑雨洁也没有用鼻子发出什么不中听的动静来,这多少令我有些意外,于是我回过身看着我的父亲,说道:“是!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父亲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摇头道:“一起吃饭吧!” 我说:“刚刚吃过了,您慢用。”说完转身上楼,迎面正碰上文宣、文宇和文蓉。 文宣见了我,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文芯,待会我们去机场为爸爸妈妈送行,一起吧!” 我绕过他们三人继续上楼,轻声道:“没空!” 文宇鼻子里发出冷冷的“哼”声,说道:“哥,你不累吗?”说完健步下楼,文蓉轻轻叹息一声,也走开了,文宣摇摇头,也跟着下去了。 我径直回到房间里,拿出相机,将昨天拍摄的照片输入电脑,挑选一些自认为满意的图片,开始修图。用去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总算修好了三幅图片,之后存盘,又发了邮件到林楠的邮箱,“ok!搞定!”我自言自语,抬头看看时间,快到九点半了,于是决定出去走走。 我穿上昨天新买的保暖棉裤,照了照镜子,发现并不臃肿,反倒令我原本有些过分纤细的双腿看起来丰满了一些。我对着镜子嘿嘿傻笑了几声,幽幽地说道:“文芯,你真傻,真的,你单知道冬天穿棉裤会令人觉得臃肿笨重,却不知道棉裤穿在你这样的人身上会令人感到温暖舒适……”像我这般自言自语自得其乐的行为在别人看来多少有些神经兮兮,于我却是家常便饭,是我独处时的常态。 表演完毕,我又慢悠悠地穿好了大衣,登上一双轻便的棉靴,想了想,又找出一顶花色毛线编织的帽子戴在头上,这才走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 今天依旧阳光明媚,院中草坪上一个大肚子的雪人正独自站在那里傻笑,是昨晚文宇和文蓉的杰作。“真丑!”我对此不屑一顾,径直走向院外。 路过门房的时候,小秦突然神秘兮兮地小声叫我:“二小姐,你来看!” 我见那小子神情严肃,于是走了进去,大李正坐在监视器前面,见我进来,急忙起身说道:“二小姐,你看,这个女人已经在咱们家门前待了好一阵了,总是瞅着咱们家的大门,却又不进来,看起来有些奇怪啊!” 我定睛一看,果然见到一个身穿驼色羽绒服的年轻女子正在门外徘徊,看样子来了有一阵子了,脚下的雪地被她来来回回的脚印弄得凌乱不堪,她不时地搓着双手,仿佛很冷的样子。 我心想:“难道又是一个傻得不知道穿棉裤的人吗?” 我走出大门,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望向那个女子。只见她身材苗条修长,一头干净利落的栗色短发,白净的面孔,五官秀气,看起来让人觉得非常温暖可亲,只是神色间写满了忧郁。见我看着她,她的脸色忽然变得紧张起来,转身匆匆走开了。 我觉得奇怪,她明显是冲着我们家来的,却为什么见到人就走呢?我的好奇心彻底被激发,于是紧跑几步,追上那女子,开口道:“这位姐姐,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那女子有些慌乱,停下脚步,看了看我,点点头。 我又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想找谁呢?” 那女子眼中有些犹豫,张口欲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我心里有些发急,语气也有些不耐烦起来,说道:“哎呀,你这人怎么回事?找人就直说好了,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干嘛吞吞吐吐的不说话啊?” 那女子眼神凄楚地看着我,正欲开口,忽然传来文宣那绅士般温暖的声音:“文芯,你别问了,她是我的一个同学,是来找我的。” 那女子乍一听到文宣的声音,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令我觉得很奇怪。我回身一看,只见文宣正从他那辆黑色的豪车上下来,面上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有几分惊喜,几分痛楚,又有几分紧张。 他径直走过来,对那女子说道:“楚宁,是你,怎么事先不打个电话呢?” 那叫楚宁的女子看着他的面孔不说话,眼睛里似乎就要有什么东西奔涌而出。 文宣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来很久了吗?跟我进去吧!”说完拥住她的身子向院中走去,忽然又停住脚步对我说:“对了文芯,今天中午文宇和文蓉在外面吃饭,你去告诉张姐,就说来了客人,请她准备三个人的午餐吧!” 我立即热情回应道:“好的,老大!” 那叫楚宁的女子却突然开口说道:“不必了,文芯。我跟你哥哥说几句话就走,就不留下来吃午饭了。”说完,轻轻抽出被文宣拉住的手,当先走进我家的院子里去了,文宣看了看我,也紧跟着进去了。 我站在原地,心中瞬间闪过数个疑问:“楚宁是谁?只是文老大的同学么?有什么事情非要找到家里来,事先又不联系?既然找到家里来了,为什么又在门外犹豫着不肯进去,神色还那样古怪?这里头一定有事儿,嘿嘿,文老大,你有**烦了,哈哈哈”。 我忽然高兴起来,转身继续向着外面走去,一路上哼着小曲儿,专走路旁没有融化的雪地,感谢我的新棉裤,令我一点寒冷的感觉都没有,似昨日傍晚时那样剧烈的疼痛也早已无影无踪。 我一路来到了一处公园,广场上的雪早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好多孩子在那里玩轮滑,我也不觉技痒,掏出一张二十块的钞票,那出租轮滑的少年立即殷勤地询问我鞋子的尺码,并帮我将轮滑鞋穿好,我缓缓起身,滑入场地中央,跟那些孩子们玩到了一起。 也许是我出生不久后母亲那随手一抛带来的后果,我从小就喜欢自由自在的感觉。轮滑,游泳,过山车等等都是我喜欢的活动,只是由于父亲的坚决反对,至今我还没有体验过高空滑翔和蹦极,对此我深感遗憾,想着等哪天我真正独立了,一定要去体验一回,才算不枉此生。如今我虽然已经是一名大一学生了,却还是不得不依赖父亲的供养,所以我虽然整日里故意惹他生气,却不敢轻易碰触他的底线,因为,骨子里我还是很在意他的,毕竟他是我的父亲,我的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液。 当我饥肠辘辘地回到家中的时候,大厅里的落地钟正好敲响了十二下。我匆匆将大衣和帽子甩在沙发上,胡乱洗了把手,就来到餐厅里,只见张姐正将几盘炒菜和一盆鱼汤摆到桌子上,文宣默默地坐在一旁,见我进来,他急忙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勉强微笑道:“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饿了吧,快吃吧!” 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感觉他的眼睛似乎有些发红,但是也说不定是我的错觉,于是我冲着他一呲牙,故意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说道:“去滑旱冰了,玩得开心,就耽搁了一会儿,怎么,一个人吃饭没人陪伴很寂寞,是吧?” 文宣脸色一僵,说道:“文芯,你什么时候能好好跟我说句话呢?” 我呵呵一笑,说道:“是,老大,现在我就可以好好跟你说话。大哥,请用餐。”说完我盛了一小碗鱼汤,亲自端到他面前,看着他微笑不语。 文宣无奈摇头,开始喝汤,我也坐下开始吃饭,不时地看他一眼,只见我们家的乖宝宝文宣似乎是胃口不佳,只喝了一碗鱼汤,就起身离开了餐厅。我自顾自地坐在那里尽情享用张姐的手艺,吃了个尽兴。 午饭后,我回到自己房间,上网,看书,可是都不能集中精神。我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儿,终于忍不住来到文宣的房门外。文宣的房门没有关严,我放轻脚步,透过门缝向里面观望,只见文宣躺在床上,似乎在午睡。刘姨正将一个空玻璃杯子和两只药瓶收到一只银色的托盘里,转身向着门外走来。 我急忙踮起脚尖儿跑回自己房间门口,装作刚刚出来的样子,在刘姨面前站定,轻声道:“刘大妈,你给大少爷吃了什么药?他又没有生病,你是要害他吗?” 刘姨立即气愤地反驳道:“二小姐,话可不能乱说的,大少爷胃疼不舒服,让我拿胃药给他,他自己也看过了药瓶才喝下去的,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心疼还来不及,怎么能说我害他呢?” 我故意板起脸来说道:“哼,大少爷没事就好,否则要你好看。” 刘姨更加生气,冲着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挺胸抬头地下楼去了。 我轻笑一声,走进了文宣的房间。文宣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我“扑哧”一笑,说道:“老大,别装了。你该不是被我吓得生病了吧?放心,只要你告诉我你跟楚宁的事情,满足我的好奇心,我是不会再敲诈你的,而且我保证为你们保守秘密,如何?” 文宣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道:“文芯,好歹我是你的亲哥哥,求你放过我别再问了行吗?” 我大喇喇坐到他的床边,坚决地说道:“no!” 文宣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一只手捂住腹部,面露痛苦之色,说道:“文芯,我现在很痛很难受,所以才停掉工作休息一天,关于我跟楚宁的事情,一两句话怎么能说得清楚,何况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提起那些令人难受的事情,所以,求你,别再问了,好吗?你要什么,我买给你,好不好?”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老大。看在你生病又刚刚给我买了相机的份上,我就不问了,你也不必贿赂我,ok?” 文宣有些难以置信,问道:“真的吗?你会这么好心?” 我哈哈一笑,说道:“好心?我对你可没安什么好心。只不过我这个人天生同情弱者,你现在病着,跟你较劲显得小爷不厚道。最主要的是,小爷天资聪颖,智商奇高,你与楚宁的事情,小爷略微动动脑筋,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不外乎富家少爷爱上了灰姑娘,但是又不得不遵从父母之命跟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订了婚,却又不忍心离开心爱的灰姑娘,偏偏那灰姑娘对富少也是一往情深,所以双方痛苦不堪,难忍相思之苦从而爱恨纠缠的烂俗桥段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小爷现在也不好奇了。” 文宣痛苦地闭上眼睛,躺到床上,喃喃说道:“文芯,你还真是个残忍的小恶魔。你将我们的感情轻描淡写地说成是什么烂俗桥段,可是你不知道我们心中有多么地痛苦与纠结,也是,你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你还不能理解男女之间那些爱恨痴缠的复杂情感……”说着说着,他的眼角竟然有两行清泪缓缓流到枕上。 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踌躇了一阵,我伸手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老大,别太难过了,你说的对,我是不能理解你们之间的爱恨纠葛,但是我想事情最终总会解决的吧!所以,你要按时服药,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才有力气去解决那些事情啊,是吧?”说完,我替他盖好了被子,起身走出房门,顺手把门关上,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默默躺在床上,心中暗想:“文宣还真是有些可怜啊!爸爸妈妈只顾着自己企业集团的利益,一定要他跟毕承薇订婚,根本不管他们之间是否有爱情,真是过分。可是,文宣也太过软弱,为什么就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争取一下呢?哎呀,那么将来文宇和文蓉的婚姻又会怎么样呢?该不会也像文宣一样,不能自己做主吧?文蓉还好,那个文宇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可不会像他大哥一样任人摆布,嘿嘿,苑雨洁,将来有你受的……”我心中转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渐渐地睡了过去。 下午,文宇和文蓉一起回家,刘姨第一时间向他们报告了文宣胃疼的事,二人匆匆忙忙地去他的房间里探望。 片刻之后,文宇气呼呼地推开了我房间的门,大声质问道:“文芯,一定是你把大哥气得生病了,是不是?你到底要怎样才会安生点,你说!” 我放下手里的书,缓步踱到他身前站定,我的身高只有不到一米七,但是我一点也不惧怕身高一米八五的文宇。我沉声说道:“文宇,你确定是在跟我说话吗?” 文宇大声道:“对,我就是在跟你说话,难道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吗?” 我冷笑一声,说道:“那好,我告诉你,你的好哥哥生病跟小爷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u de sta d?” 文宇气得两条漆黑的眉毛都要从脸上飞到窗子外面去了,他上前一步,狠狠说道:“刘姨说你在他房间里待了好久,你不会告诉我说你是好心去照顾他了吧?” 我仰头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冷酷面孔,想到从小到大他总是对我恶声恶气的,心头不由得腾起一股怒火,我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了他左肩,手上猛然用力,猝不及防之下文宇那高大的身子居然被我推得靠到了墙上。 我沉声道:“文宇,枉你一个堂堂的待读研究生,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子的吗?仅凭那个老太婆一面之词竟然敢来对我指手画脚,你是皮痒了么?” 文宇气得面色发青,突然怒吼一声:“皮痒了又怎样?”突然猛地伸出两手死命地一推,我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向后仰面跌倒,双手胡乱挥舞,“哗啦”一声将身后写字台上的两只玻璃杯碰到地上,碎成了几块,可巧我的左手手掌正好按在其中的一块碎片上,后腰部位也狠狠地被桌角撞了一下,顿时剧痛钻心,血流如注。 这一幕恰好被闻声赶来的文宣和文蓉等人看在眼里,文宣大喊一声:“文宇,你疯了吗?” 文蓉胆小,从小连打个针都要哭个昏天黑地的,如今看到我手上和地上的血迹,竟然浑身颤抖着哭出声来。 站在门外的张姐匆忙走到我身边,扶着我站起来,问道:“二小姐,你怎么样?” 我伸出右手抚摸着后腰部位,摇头道:“没事。” 张姐皱眉道:“看你一头的冷汗,怎么会没事?大少爷,快送她去医院看看吧!” 文宣面色苍白,眼中一片焦急的神色,上前扶住我道:“文芯,走,大哥送你去医院。” 我勉强忍住手上腰上的阵阵疼痛,轻轻拨开他的手,说道:“我都说了没事了,你们瞎紧张什么,都出去吧。”说完我走进洗手间,关上门,打开水龙头冲洗手上的伤口,出血量有点大,看来伤口不浅,最要命的是里面痛得钻心。 于是我找了一根棉签,忍痛拨开伤口查看,见里面果然有一块黄豆粒儿大小的玻璃碎片,我把心一横,用手中的棉签迅速将碎片拨出,那阵钻心的剧痛险些令我叫出声来,我拼命咬住嘴唇,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会倒下。 我喘息着看着镜子,只见里面是一张面色苍白,神情狰狞的脸,几缕乱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软软地贴在前额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这着实令我有些生气。想我文芯从小打过的架总有十几二十起,受过的伤也总有个五、六处,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人修理折辱得像个灰孙,于是我心中暗暗发誓:“文宇,你这混蛋,今天这笔账,小爷记下了,从此跟你断了兄妹之情,倒也干净。” 我用右手撩水洗了几把脸,擦干,又找了一张纸巾按住左手上的伤口,若无其事地走出洗手间,坐在沙发里。 此时地上的一片狼藉已经收拾干净,我对张姐说道:“帮我拿药箱来。” 只听刘姨怯生生的声音说道:“药箱在这里。”说完,绕过哭泣的文蓉和兀自脸色铁青瞪眼站在那里的文宇,将药箱递到张姐手上,之后有些讪讪地要上前帮忙。 我轻声一笑,说道:“不敢劳您大驾,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我打开药箱,张姐急忙找出止血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之后用纱布细心地包扎起来,最后轻轻地打了一个结,说道:“好了,二小姐,现在让我看看你的腰。”说完不等我同意就掀起了我的衣服,轻声惊呼道:“好大的淤青!” 文宣急忙过来查看,我迅速闪身将正面对着他,说道:“没事,过几天就下去了,不要看了,有啥好看的。好了,闹也闹够了,气也撒完了,热闹也看完了,都散了吧!对了张姐,谢谢你帮我包扎。” 张姐用忧郁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轻轻摇了瑶头,第一个出去了,刘姨也紧跟在她身后逃跑似的走了。 文蓉止住了哭泣,说道:“文芯,真的不要紧吗?” 我点了点头,她于是用力地拉着文宇也离开了。只剩下文宣依旧站在那里,看着我的眼神中竟然有一些心痛的意思。他的这种眼神令我觉得非常不习惯,自我有记忆以来在文家人的眼神里看到最多的是冷漠与嘲讽,当然也少不了嫌恶与憎恨,就算是我的父亲文天赐也很少给过我这样的眼神。 因此,我嘴角露出一抹戏虐的冷笑,说道:“好了,老大,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更不必对我动什么恻隐之心,你们跟我之间没必要来这套。所以,你还是好好回去躺着吧,拜拜!”说完起身靠到床上,拿起原本正在阅读的那本书看了起来。 文宣一语不发,默默走开,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我的心里微微抽动了一下,有点疼。 五、顾思恒爱上了计算机学院的院花 第二天我的左手上一直套着一只黑色的霹雳手套,吃饭的时候也没有摘掉。 顾思恒不解,问道:“芯哥,干嘛总带着一只手套?你又不跳霹雳舞,难道是接头暗号吗?” 我给了他一记粟凿,笑道:“你狗血剧看多了,接你个大头鬼啊接!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吗?” 顾思恒摸了摸头,笑道:“芯哥,说到吃饭,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芯哥成全。” 我笑道:“老顾,今日怎么跟我拽起文来了,说吧,什么不情之请啊?” 顾思恒凑近我耳边,轻声说道:“芯哥,明天我们能不能去第五餐厅吃午饭?” 我盯着他笑道:“理由呢?” 顾思恒嘻嘻笑道:“芯哥,第五餐厅的保洁员,就是那个计算机学院二年级的院花,名字叫做田雨儿的,你知道吗?” 我转了转眼珠,故意长长地“哦”了一声吊吊他的胃口,最后却说:“不知道。” 顾思恒满怀的期待落了空,发急道:“芯哥,就是那个家境贫寒,靠勤工俭学和奖学金支撑学业的计算机学院的院花学霸田雨儿呀!哎呀,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一个身穿洁白制服,认真做保洁工作的纤瘦女孩儿的身影,于是点头道:“想起来了,就是眼睛细长的,笑眯眯的那个女孩儿吗?” 顾思恒兴奋地一把抓住了我戴手套的那只手,一阵疼痛袭来,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将手抽出。 顾思恒一惊,问道:“怎么了,伤着了吗?” 我打断他的问话,说道:“没事,说你的事吧!我记得那个女孩儿,长相秀气文静,最主要是自强自立,令人敬佩。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顾院草白皙的面孔上居然泛起两团桃色的晕红,点头道:“是啊!几乎是一见钟情呢,你说,我该不该采取主动呢?” 我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当然得主动出击了,难不成你等着人家姑娘主动追你不成?别说哥没提醒过你啊,像那样的好女孩儿可不多见,‘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顾思恒急急忙忙起身,说道:“对啊!芯哥,你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们快走!”说完就要拉着我起来。 我急忙拨开他的手,说道:“打住,你去追女孩儿,带着我这个电灯泡儿,你是傻啊还是傻啊还是傻啊?” 顾思恒有些犹豫,说道:“芯哥,你确定不会说我‘重色轻友’吗?” 我笑道:“不会,老顾,加油,祝你马到成功,抱得美人归,走你!” 顾思恒神气地点点头,一阵风似地跑出去了,我一边大声喊着“老顾,我看好你!”一边毫不客气地将他盘子里的炸鸡腿夹到自己的盘子里,大嚼起来。 吃撑着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我只好在校园内到处溜达,希望肚子里的两只鸡腿快点消化掉。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我想起今天下午是黄教授的古代汉语课,黄教授以治学严谨和食古不化著称,对待我们的学习绝不会像王教授那样在我“鬼画符”般的讲义上写个“阅”字了事的,如果谁胆敢不完成作业或不认真听讲,都会遭到他“冬天般的冷酷无情”的对待,所以,即便是我,对他也颇为忌惮,从不敢敷衍了事。 当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踱进教室的时候,见我的座位已经被几个美女围了个水泄不通,美女们面上尽显春水般的柔情,正争先恐后地安慰着呆坐在座位上满面凄然的顾思恒。 我的好奇心立即压倒了胃里的不适,一步三晃地踱到人群边,开口道:“干嘛呢?你们都很闲是不是?走开!” 美女们看见是我,脸上的温柔立即变成不屑,一个大眼妹耸了耸肩,娇声道:“文芯,枉你自认是思恒的哥儿们,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却连你的影子也见不到,嘁!” 另一个小鸟依人型马上附和道:“就是就是,思恒这样伤心,你倒是逍遥自在得紧!你根本不配做他的朋友!” 我呵呵一笑,伸手捏了那大眼妹的圆脸一下,又顺势揽过小鸟的香肩,说道:“是吗?这么说你们倒是顾思恒的真正朋友了?” 小鸟自我怀中挣脱,面露嫌恶之色,说道:“当然!” 我笑道:“好啊!我替顾思恒谢谢你们了!这个座位让给你好了,记得好好安慰你的思恒啊!”说完,我将自己的书包拎在手中,又一步三晃地向着教室后面的一个空位子走去。 那小鸟面露欣喜之色,正待对顾院草说些什么,就听顾思恒怒冲冲地对我喊道:“文芯!你要做什么?你敢换座位,我就……” 我转身对他笑笑,问道:“你就怎样啊?老顾?” 顾思恒用他那仿佛受到了十八级伤害一般的幽怨眼神望了我一眼,猛然起身就要往外面冲去。 我手疾眼快,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将他拽住,笑着安慰他道:“怎么了老顾,开个玩笑就当真了,马上上课了,你干嘛去?” 不想这个平日里温顺的大男孩今天竟然犯了倔脾气,直着身子站在那里不肯回头看我,我只好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拍拍他的头发,继续说好话:“好了,老顾,是哥不好,哥跟你道歉,你看这么多人看着呢,给哥一个面子,好不好?” 那小子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用一双眼泪汪汪的眸子看着我,不说话。 我只好拉着他回到座位上坐下,冷着脸对那几个美女发出“目光杀”暗器,令得她们愤愤地离去了,自己也坐在顾思恒旁边,正想说点什么,就听一阵美妙的音乐声响起,我们的班长叫道:“起立!”原来上课时间到了,黄教授迈着矫健的步伐,踩着音乐的节奏,款款地站到了讲台上。 于是学子们纷纷起身,鞠躬,向教授问好,得到许可后又一齐坐下。黄教授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我们一眼,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我只好暂时将顾思恒放在一边,集中精神开始随着黄教授的讲述进入了“之乎者也”的世界。偶尔偷看一眼身边的院草,见那小子两眼发直,俊目含泪,犹自沉浸在自己的委屈与伤心之中不能自拔。 我偷偷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他也不理。我只好轻轻帮他将课本翻开,讲义摊开,又塞了一支笔在他的手里,做出听讲的样子,生怕明察秋毫的黄教授会注意到他的反常。 好不容易一节大课结束,黄教授俨然地与我们互相道别,收拾了他那一堆书籍讲义还有从不离身的宝贝笔记本电脑,从容地离开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顾思恒,只见他依旧怔怔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我摇头叹息一声,替他收拾了书包,拉着他向教室外走去。柳依依的白色豪车依旧停在校门口,顾思恒却一反常态,脚下生根般站在校门口一棵樱花树下,就是不肯再向前一步。 柳依依立即紧张起来,小跑着来到儿子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儿子,怎么了?生病了吗?” 顾思恒将头转过一边,不理不睬。柳依依慌了,急促地问我:“文芯,好孩子快告诉阿姨,思恒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他了?” 我耸耸肩正要说什么,却被顾思恒粗暴地打断:“文芯,不要多事!”之后转向他的母亲,劲量将声调放缓,说道:“妈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累了,你先回家去吧,今晚我跟文芯要去参加社团活动,晚些回去。” 我无奈只好哼哼哈哈几声,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柳依依当然不放心,皱起了好看的眉毛还要开口,顾思恒忽然低吼道:“妈妈,你听见了吗?我今晚有事,要晚些回家!” 柳依依立即噤声,转身走回自己的豪车,一边不放心地回头张望,但是终于还是离开了。顾思恒看着母亲的车子走远,仿佛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弱弱地对我说:“芯哥,怎么办?我快要死了,怎么办?” 我只好安慰他:“没事没事,天塌下来有哥给你顶着,哥知道你心里难过,这样,今晚哥请你吃西餐,顺便听你倾诉内心的悲伤,帮你排解排解,可好?” 顾思恒点点头,我们一起向街边走去。正要伸手拦出租车,就听文蓉的声音在身后叫道:“文芯!你要去哪里?回家啦!” 我不禁苦笑摇头,转过身去。见今天来接我们放学的不是文宣,而是家里的司机。文宇和文蓉站在车旁,显然是在等我,文蓉面带微笑,文宇脸上表情奇怪,无法形容。 我叫顾思恒等一会儿,自己走到文蓉身边,说道:“今天我有事,要晚些回家。” 文蓉道:“文芯,大哥刚刚特意打电话叮嘱我们一定要接你一起回去,他特意让张姐炖了鸡汤给你喝呢!” 我笑笑,说道:“替我谢谢老大,只是我今天真的有事,就这样,晚上见!”说完转身走向顾思恒,拦了一辆出租车,向着市区的一家法国餐厅行去。 这家餐厅位于闹市区,装修豪华大气,格调高雅,菜品和服务一流,当然那价钱也是贵的惊人,来此就餐的尽是一些高端人士。但是为了哄顾思恒高兴,我也顾不得这些了,因为这少爷最喜欢吃法餐,说什么法国菜格调高雅,有品位。 今天他之所以耍这么大的脾气,十有八九跟那田雨儿有关,多半是被人家给拒绝了。我虽然不懂得怎样去治疗爱情带来的创伤,但是想来先填饱顾院草的空肚子总归是上上策。 于是,我带着他跟随着一位漂亮的金发女郎来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坐好,拿过女郎递来的菜单,对顾思恒说道:“老顾,别客气,想吃什么尽管点,今天哥请客,一定要让你吃得开心。” 那小子也不吭声,闷头看了一阵,点了一份黑椒牛排,一份炸法国芝士,一个蔓越莓小面包,外加一份白芦笋鲜虾沙拉和一杯橙汁。我暗暗咋舌,心想:“老顾你是要撑死自己吗?”但是嘴上却不敢说什么,赶紧给自己也点了一份黑椒牛排外加一个香草面包和一杯热奶。 很快那漂亮的金发女郎就将食物端了上来,顾思恒也不说话,拿起刀叉开始用餐,我也不想先打破沉默,于是也开始将那牛排切碎,一块块送进嘴里。 顾思恒看似吃得卖力,实则有些食不知味,好半天也没有吃进多少东西。我不知道这货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把自己闷死,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老顾,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气了一下午了,真打算把自己给气死算了么?” 见我动问,顾思恒眼里忽然就流下泪水来。我急忙递上餐巾纸,轻声道:“哎呀!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快跟哥说说。” 顾思恒放下手中的刀叉,接过餐巾纸,捂住脸抽泣起来。 我急忙向四周看看,好在时间尚早,没什么顾客,也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于是我不开口相劝,任由他发泄。果然,哭了一会儿,那货开口道:“芯哥,田雨儿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我,芯哥,我怎么办?好伤心……” 我故作恍然大悟状,说道:“哦,老顾,我说你怎么伤心成这个样子呢!原来是这样啊!” 顾思恒吸着鼻子道:“芯哥,你知道,我从没喜欢过什么人,这是我第一次向人表白,就惨遭拒绝,真是太丢脸了,怎么办?没脸见人了!” 我笑道:“老顾,你到底是因为被拒绝而难过,还是因为丢了面子而伤心啊?” 顾思恒楞了一下,迟疑道:“你什么意思?我……当然是因为被拒绝而难过,不过,可能……也是因为丢脸而有点伤心吧!” 我呵呵一笑,说道:“老顾,我觉得这都没有什么的,我想每个人都有可能表白遭拒吧!那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啊?倒是你因为这个就伤心哭泣,像个小姑娘一样,这才丢脸呢!” 顾思恒似有所感,问道:“是吗?被拒绝不丢脸吗?真的?” 我点点头,说道:“真的,不丢脸。” 顾思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开口道:“芯哥,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哎呀,之前真是难过死了。” 我笑笑,说道:“好了,老顾,天是不会塌下来滴。快吃东西吧,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 顾思恒拿起刀叉,又开始向着面前的一堆食物发动了进攻。他一边优雅地吃着牛排沙拉,一边开口道:“不过,芯哥,我可真是不甘心呢!我不想就这么放弃,田雨儿那么优秀,我……” 我笑着插嘴道:“就这么放弃了觉得很可惜,对吧?” 顾院草认真地点了点头,问道:“芯哥,我该怎么办?给点建议呗?” 我放下刀叉,喝了一口热奶,擦了擦嘴唇,说道:“老顾,话说哥虽然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可是从来没有追过女孩子……啊不对,是从来没有被人追过……哎吆,好像也不对,总之哥的意思就是哥从没谈过恋爱,所以没什么经验可谈啊!” 顾思恒了解地笑笑,说道:“也是,芯哥,你年纪比别人都小,周围的同学朋友很难对一个小妹妹发生兴趣的,哈?理解理解,哈哈……”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就忘了刚才的伤心,竟然嘲笑起我来了。 我伸出手给了他一记粟凿,瞪着他道:“哥就那么一谦虚,你小子居然就敢取笑哥,你皮痒了是不是?” 顾思恒赶紧求饶道:“对不起芯哥,小弟一时得意忘形,原谅原谅!嘿嘿,还请芯哥给指条明路。” 我“嘁”了一声,给了他一个白眼儿,说道:“女孩子嘛!都是喜欢被宠爱的感觉的,田雨儿不过是有了男朋友,又没有结婚,你的机会多得很呢!你只需一心对她好,发挥你暖男的优势感动她,没准儿她就会接受你呢?” 顾思恒双眼放光,大声道:“不愧是我哥,就是有办法。不过,从明天起,你每天都要陪我去第五餐厅吃午饭,从旁协助我,ok?” 我赶紧摇头:“不行不行,五餐厅好贵的,哥可没有你财大气粗啊!” 顾思恒哈哈一笑,说道:“哥,你就是谦虚,若说你差钱儿,谁会相信。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来五餐厅吃饭,饭钱就由我来付,如何?” 我暗自偷笑,脸上却做出一副勉强的样子,说道:“唉!谁叫我这人仗义呢!为兄弟两肋插刀都在所不惜,何况是吃饭?好,就这么定了。” 我回到家里时已经快到七点了,院子里依旧是一片辉煌的灯火。一个人影站在草坪边的甬道上,正是文宣。 见我回来,文宣开口道:“文芯,你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我呵呵一笑,脚下不停,开口说道:“吃过了。” 文宣紧走几步跟在我身后,问道:“文芯,你的伤还疼吗?” 我回答:“不疼。” 文宣忽然伸手拽住我的一只胳膊,说道:“文芯,昨天是文宇错了,我替他跟你道歉,你原谅他,好吗?他不是有意要弄伤你的,他……” 我停下脚步,开口道:“我知道他不是有意的,原本就是我先动手推他的,所以,我受伤是自作自受,与他无干,你也不必替他道什么歉,ok?” 文宣眼中开始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说道:“文芯,天知道我们兄妹几个这是怎么了,我们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我们却拥有共同的父亲,是亲兄妹啊!怎么会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呢?” 我哈哈一笑,说道:“老大,不必伤感,也不必多想,原是我的母亲深深地伤害了你的母亲,所以你母亲把对她的仇恨全部加注到我的身上,这很正常的,你们是她的孩子,原该与她同仇敌忾,一致对敌的。”说完,我吹着口哨大步走进房子里,将文宣晾在当地,没有看到他眼中泛起的泪光。 六、我跟毕承泽的第二次碰撞 第二天是星期二,天气有些阴沉,上午全是大课,我破天荒地没有睡觉,讲义记得也还算工整,正在那里自我欣赏的时候,下课铃声响起,顾思恒一把拉着我就向第五餐厅跑去。 餐厅里就餐的学生不多,不必心急火燎地排长队,这也是来这里吃饭的好处之一。顾思恒以往总会抢在我前面替我排队打饭,今天却一反常态,故作深沉地径直坐在一张空桌子旁边等着,我殷勤地替他打好了午饭,又周到地将一杯橙汁端到他的面前,一本正经恭敬地说道:“顾少爷,您的菜齐了,请用餐。” 一番话说得顾思恒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但是当他看见一身洁白制服正在餐厅里走来走去忙着收拾餐盘的田雨儿时,笑容立即僵硬在脸上,并且很快换上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开始对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较劲。 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心里却早已笑得恨不得躺到地上打几个滚才罢。所以这顿饭吃得我很辛苦,好不容易将最后一口饭咽下,我急忙端了空餐盘送到田雨儿的垃圾车上去。田雨儿微笑着接过,将餐具分类放进几个桶里。 我笑道:“雨儿姐姐你手脚麻利,真是能干啊!” 田雨儿有些意外,看着我笑道:“你认识我?” 我赶紧笑道:“当然,我们学校不知道姐姐的人应该不多,您可是计算机学院的学霸啊!” 这时又有人来送餐具,田雨儿接过来,手上不停地工作,一边说道:“是吗?那么,你又是谁呢?” 我笑道:“我是文学院的文芯,你不认识我的。” 田雨儿抬起头,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说道:“我虽然不认识你,却也听说过你的大名。你不就是那个天才少女大学生吗?小小年纪却以全院最高分考入文学院,你才是真正的学霸啊!” 我立即做出谦虚的模样,说道:“侥幸而已,哪有姐姐你厉害啊!你可是全国大学生软件设计大赛的金奖得主啊!” 田雨儿一笑,停下手里的工作,说道:“文芯,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啊?” 我下意识地偷看了顾思恒一眼,只见那小子正装作埋头吃饭的样子,一只拿筷子的手却紧张得有些颤抖。 我心中偷笑不止,说道:“雨儿姐,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的笔记本电脑有点卡,想请你帮忙看一下,可以吗?” 田雨儿爽快地道:“可以,没问题。” 我拍手笑道:“雨儿姐你真好,明天中午我就拿来。现在,我来帮你收餐盘吧!”说完开始主动出击,将稍远一些桌子上的空餐盘收起放到田雨儿的垃圾车上,田雨儿也不啰嗦,笑着道了谢,又开始忙活起来。 我急忙示意顾思恒一起来帮忙,那家伙一下子变得机灵万分,开始帮忙收拾起餐盘来。田雨儿看见顾思恒忙碌的身影,不由得看着我笑了笑,我急忙心虚地转过身去,假装着去收拾远处的餐盘,尽量走得离她远一些。 我一边将靠近门口的几个餐盘和纸杯等物收拾起来,一边偷偷观察着田雨儿和顾思恒的情形,见顾思恒正卖力地将几个餐盘递给田雨儿,看起来那温婉的女孩儿也并没有什么嫌弃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欢喜,嘴里就忍不住哼唱起来。 想不到乐极生悲,就在我端着几只餐盘转身的瞬间,竟然“轰”地一声,又撞在了一个高大的身体之上。更悲惨的是,手中餐盘里的汤汤水水一点都没有浪费,全部洒在了我和对面那人的身上。 我懵懂着抬头看去,只见文蓉的同班同学,那冰山般的美少年叫什么承泽的,正圆睁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一脸震惊地望着我。他身后是文蓉和文宇二人,也都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心中哀嚎一声“冤家路窄”,急忙将掉落一地的餐具拾起,此时田雨儿与顾思恒也闻声赶了过来,田雨儿熟练地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抬头对承泽说道:“同学,对不起,这位小妹妹她不是故意的,她为了帮我才弄脏了你的衣服,你放心,洗衣服的费用由我赔给你。” 承泽一脸冷漠,一双冰冷的眸子只盯住我的脸,开口道:“不关你的事,又何须你来赔偿。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吗?” 我只好发出两声干笑,上前道:“雨儿姐姐,是我的责任,与你无关。你还有自己的工作,就快去忙着吧!这里没事的。老顾……” 顾思恒此时智商情商爆表,急忙拉着田雨儿离开,一路上还温言软语地安慰着她。 我抬头看着承泽,开口道:“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啊!” 承泽马上接道:“这正是我想说的话!” 我呵呵一笑:“哎呦,小子,你跟我来劲是吧?” 文蓉见我又要开始耍蛮,匆忙间想上前劝阻,却无意扯了我的左手一下,本来已经好了的伤处又是一阵剧痛,我下意识地用右手捧了左手,心头忽然窜起了一股无名火,转向她大声道:“文老三你干什么?” 文蓉这才意识到我手上有伤,急忙过来要查看,说道:“哎呀!文芯,对不起我忘了你受伤了!弄疼你了吧?” 我没好气儿地甩开她的手,说道:“要你管!一边去。” 文蓉委屈得眼泪汪汪,文宇看着心疼,开口道:“文芯,你够了吧!文蓉她又不是故意的,你又没怎么样,干嘛这样对她?” 我气极反笑,开口道:“哈哈,说你妹妹两句就心疼了,还真是个好哥哥。” 文宇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没有说什么,拉着文蓉坐到一边去了。我独自一人面对着高出我一个头还多的承泽,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开口道:“好吧!看在你是文蓉同学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什么,说,你想要我怎样?” 承泽眼睛里的冷漠忽然变成了一种有些诡异的笑意,说道:“我要你亲手把我的衣服洗净烘干,天气这么冷,我可不想感冒。”说着,竟然将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蓝色外衣脱了下来,一下扔到我手中。 我下意识地接住,狠狠地看着他道:“你明知道我手上有伤还要我亲手洗衣服,你是故意整我吗?” 承泽弯腰阴沉沉地将一张俊脸伸到我面前,轻声道:“我就是故意整你,你又能怎么样?” 我呵呵一笑,说道:“可以理解,你为了替文老三出气而故意整我,可见我们家老三还真是个宝贝疙瘩呢!”说完拿了他的衣服,向着洗衣房走去。 我边走边暗自嘀咕:“看来今天对我来讲不是个黄道吉日,又碰上了这个难缠的家伙,还真是倒霉呢!不过,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的,总算是为老顾创造了接近田雨儿的机会了,呵呵。”这样想着,我心里又高兴起来。 来到洗衣房,向管理员大妈借了一个盆子和洗衣粉,摘了我的霹雳手套,开始清洗承泽的外套。 水好凉,我的手浸在水里感觉要麻木了一般,左手浸水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仿佛提醒我一定要记得承泽的恶意“整蛊。”但是忽然心中涌起一阵酸楚,想到:“文芯,为什么每个女孩都有人温柔地呵护,偏偏你不是被人从楼上扔下,就是被人嘲弄,被人欺凌呢?是了,你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你是个多余的人,你的存在毫无意义。” 十五年来第一次冒出来的这个想法令我的情绪瞬间低落,感觉眼前的世界都灰暗起来。我在这个天气暗沉的午后,在这间光线暗沉的洗衣房里,带着这样暗沉的心情,手里机械地动作着,终于还是将那件衣服洗好了。 我将衣服交给那位大妈帮忙烘干,熨烫,付给她一些零钱,大妈贴心地帮我将衣服装进了一只塑料袋子里,我轻声道了谢,正要离开,那大妈忽然惊叫道:“同学,你的手流血了!” 我抬起左手一看,见原本绑在手上的纱布早已湿透,正有一丝丝的鲜红的血液自伤口中流出,我感觉到了那丝丝缕缕的疼痛,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快感,忍不住呵呵地傻笑起来。 大妈不明所以,嘀咕道:“这孩子傻掉了吗?伤成这样了还笑呢,你这样伤口会感染的,来,大妈给你包扎一下,记得回去吃几粒抗生素。”说完,那善良的女人找出了一瓶碘酒,一团纱布,熟练地替我消了毒并包好了伤口,我盯着她那圆乎乎的慈祥面庞,忽然觉得眼睛发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决堤而出。 我急忙低声道了谢,拎起承泽的衣服袋子逃跑似的离开了洗衣房。我一路小跑着赶到了文蓉的教室,冲进去将衣服放在正坐在座位上看书的承泽面前,之后又匆匆地转身跑开,一句找场面的话也没有说。 下午放学后,我与顾思恒像往常一样走向校门口。一路上顾院草唠叨个不停,说田雨儿今天中午竟然没有反对他的帮忙,最后竟然还笑意盈盈地对他说了谢谢,道了辛苦,总之那货现在心里充满了甜蜜与欢喜。我依旧情绪不高,又不忍心打击他,只好哼哈着敷衍。 还好终于走到了校门口,我打断了依旧喋喋不休的顾院草,说道:“老顾,阿姨在等你,我要回家了,明天见!”之后也不理他大声的呼唤,将书包背在身后,一路奔跑着快速离开。 以往跑步上学放学的路上,我总会自得其乐地看看风景,放飞思绪,高兴起来甚至会大声歌唱。今天我却没有任何兴致,一路上都在思考着中午在洗衣房里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想法。 我对自己说:“文芯,你就是一个祸根孽胎,你一出生,就令你母亲患上了忧郁症,差点害她丢了性命;你在文家长大,却从未给任何人带来任何快乐与安慰,你的存在只会令他们感到痛苦,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也是一样;你从小到大惯于调皮捣蛋,打架生事是家常便饭,不是伤人就是被伤,令人瞧不起,遭人白眼;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算是处处依赖你的那个顾院草如今也即将离开你的身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文芯,你就是个多余的人,你该从这世上消失的,但是为什么你还是活得这样起劲儿呢?就为了让文家人日日不得安生?还是为了跟承泽那样的冰山斗气?……是了,你根本就是个怕死鬼,你不敢离开这个世界,因为你更加惧怕那个世界里永恒的黑暗、阴冷与寂寞,所以,文芯,你只好继续活着忍受人间的折磨了,因为那个世界不见得就比这个世界好一些。若你从未来到这世上该有多好啊!……” 不知道跑了多久,当我清醒过来时才意识到已经到家了,我又自嘲地笑着对自己说:“文芯,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你已经习惯了回到这里来!你是在劫难逃了!”莫名其妙的兴奋感觉忽然遍布全身,于是我大步跨进院子里,一路上脱掉了大衣,摘掉了帽子和手套,发现额上的头发早已汗湿,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被阴冷的风一吹,寒意瞬间遍布全身,我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我抬头望天,只见天空中已是阴云密布,“又要下雪了么?”我小声嘀咕着走进了大厅里,见文宇和文蓉都坐在沙发里,正紧张地交谈着什么。我脚步不停,径直往楼上走。 文蓉忽然起身跑到我身边,小声说道:“文芯,毕承薇来了,现在跟大哥在楼上呢。” 我一笑道:“怎么?他们在楼上我就不能上去了吗?” 文蓉皱起好看的眉毛,苦恼地说道:“大哥一脸不高兴,毕承薇也是,我担心他们会不会吵架。” 我依旧笑道:“如果吵架老大一定吵不过她的,恐怕会吃亏,不过你可以叫你二哥上去帮忙,想来那毕承薇一定不是对手。” 文蓉生气了,一张樱桃小口不自觉地嘟起来,恼怒地瞪了我一眼,一跺脚又坐回沙发里了。 我耸耸肩,转身继续往楼上走。刚刚迈上一个台阶,就听楼上传来“咣当”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接着就见满面怒容的毕承薇旋风般自楼上冲下来,她面色通红,双唇紧闭,气势汹汹。 我急忙收回了脚步,恭敬地站在一边,笑着说道:“承薇姐姐好,你这么急着下来是要回家去吗?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毕承薇见是我,急忙收住脚步,勉强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向着我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说道:“是文芯啊!你好。我还有事,就不留下来吃饭了,再见。” 我急忙放下手里的书包等物,上前拉住她的一只胳膊,亲热地说道:“承薇姐姐,那叫我大哥送你回去吧!” 毕承薇面上一僵,开口道:“不必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 我哈哈一笑,又道:“那好,我送你出去。”说完扶住她的一只胳膊,跟她并肩向外面走去。 文蓉反应过来,也急忙起身寒暄着送客,与我一起将毕承薇送到她那部红色的保时捷小跑车旁边,我暖心地大声道:“承薇姐姐慢点开车,欢迎下次再来!” 毕承薇点头微笑,脚下用力,车子迅捷地驶出了大门。 文蓉松了一口气,说道:“你看,果然是吵架了,怎么办?” 我快速地走回屋子里,说道:“怎么办?去哄哄你大哥呗!这也要我教,嘁!” 我急匆匆地回到自己房间,第一时间冲进了卫生间开始沐浴,温热的水流冲洗着我身体上的那黏糊糊的汗水,刺激的我不断打着冷战,我调高了水温,希望自己可以快速地暖和起来。我可不想感冒生病,那对于我来讲将是一个可怕的灾难。于是,我待在浴室里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一些,直到王小瑛上来叫我下去吃饭,我才擦干了身子,换上了一件厚厚的居家长袍,穿了拖鞋走下楼去。 餐桌边坐着面色苍白的文宣,文宇和文蓉都不说话,正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开饭。 张姐炖了一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鸡汤,说道:“你们快趁热喝吧,我整整炖了一个下午呢,这样的天气喝鸡汤对身体很补的。” 文蓉一向乖巧,笑着起身为文宣盛了一碗汤端到他面前,开口道:“大哥,你最辛苦了,你先喝吧!” 文宣勉强笑笑,开始喝汤。见一向温婉和气的大哥一反常态的样子,文宇和文蓉都不敢再说什么,生怕惹他不开心。 我暗自一笑,起身为自己盛了一大碗鸡汤,又向张姐要了一些醋和辣椒扔进碗里,开始“呼噜呼噜”地喝起来,直喝得满头大汗,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看来已经成功地将一场不怀好意的感冒驱逐走了。 饭后,我又叫张姐帮我消毒了伤口,重新包扎,并且遵从洗衣房大妈的建议,吞了几粒抗生素药丸和感冒药丸下去,之后回到自己房间里,早早上床睡下。 由于前一晚的科学防治措施,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觉得神清气爽,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我心中高兴,自语道:“哈哈,没有什么事情是小爷我应付不来的,生病,哼,想都不要想!”之后我起身拉开窗帘,只见外面是一片银白的世界,白的山,白的树,白的房屋白的街道,似乎整个世界都被净化了一般。 我兴致勃勃地穿戴整齐,拎了书包下楼,饭厅里只见张姐一个人在忙碌,文宣他们还没有下来。我大大咧咧地坐下,倒了一杯张姐用自家的小石磨新磨的豆浆,就着一张香喷喷金黄色的烤饼,开始用早餐。 一杯豆浆下肚,烤饼也都被我消灭掉,我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笑道:“吃饱了,谢谢张姐。” 张姐手里忙着工作,也对着我笑了笑。我起身拿了书包正要离开,文蓉面色焦急地走进了饭厅,对我说道:“文芯,怎么办?大哥好像生病了,痛得不想起来吃饭!又死活不去医院看医生!还说一会儿要去上班,真是急死人啦!” 我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书包,向楼上文宣的房间走去。文宣面向里侧躺着,我看不见他的脸。文宇扎撒着两手在他床边转圈,满脸的焦急无奈。刘姨唉声叹气地坐在文宣床边,眼睛里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我走到文宣床边,开口道:“老大,你感觉怎么样?要是痛得厉害就去医院吧,好吗?” 文宣转过身看着我,面色苍白,声音虚弱地说道:“文芯,你竟然肯来看我吗?谢谢你。” 我有些尴尬,支吾了几声,开口道:“老大,你这么说倒叫我有点惭愧,你若要真心感谢我,就赏脸起来去医院吧,好吗?” 文宣缓缓摇头道:“我没事,没必要去医院,吃几粒药就好了。” 我笑笑说道:“就刘大妈那几颗十全大补丸儿就能治好你的病吗?那为什么吃了几天了还是疼呢?搞不好耽误了病情,刘大妈说不定会急的从这儿跳下去呢!再者,老大,想来你也是一个堂堂的霸道总裁,怎么会给毕承薇那个小女子一气就病情加重了呢?我真替你担心呢!好了,老大,我还是那句话,凡事想开些,总会有办法解决的。现在父母不在家,你是家中的顶梁柱,你若有个什么,他们两个可找谁哭去?若你一味固执不听劝,也罢,老三,去给你父母打电话吧!叫他们赶紧回来照顾自己的大宝贝儿!” 文蓉马上大声答应道:“好,我这就去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文宣无奈摇摇头,苦笑着说道:“文芯,你这小恶魔,被你打败了。好吧,文宇,你今天请假陪我去医院,文蓉和文芯你们两个好好上学去,不用惦记我。” 我心中暗笑,嘴上却说:“文蓉惦记你是真的,我却不会,老大,你自求多福吧!拜拜!”说完我一步三晃地下楼去,身后传来文宇恨恨的嘀咕:“从来就不会好好说句话!” 七、打了一架感觉有点小兴奋 中午,我与顾思恒又一次来到第五餐厅吃午饭。这次顾院草不必我亲自示范,匆匆用过午饭后主动帮助田雨儿收拾起餐具来。我坐在一边细嚼慢咽享用着顾思恒买单的丰盛午餐,欣赏着那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手忙脚乱的糗样儿,心里那叫一个开心。 正自得其乐着,就见三个男生手里端起自己的餐盘,作势送到田雨儿的垃圾车上去,正巧顾思恒收了一些餐盘经过三人身边,其中一个头发染成黄色的男生嬉笑道:“哎呦,今天这里换了保洁员了呢!来,小子,替哥哥收了这个盘子。”说着将餐盘朝着顾思恒手里扔过去,顾思恒机灵地伸手一接,正好落在手中那一叠餐盘之上。 可是不等顾思恒得意的笑容完全绽放,黄头发身边的两个男生也几乎同时将自己的餐盘扔出。这下热闹了,顾院草不但没有接住飞过来的两个餐盘,因为用力过猛,手中原有的几个餐盘也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满地的狼藉引得在这里用餐的人们纷纷侧目。 顾思恒好看的眉毛皱了皱,但是看看田雨儿,还是将心头的怒气压了下去,开始蹲到地上去收拾。 谁知那黄头发三人不但没有丝毫歉意的表示,相反在经过顾思恒身边时还故意用力地用小腿撞了他一下,顾思恒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一边跌倒,额头就结结实实地磕在了餐桌的桌角上,额前登时就冒出了一个杏子大小的肿包。 顾思恒有些发懵,踉跄着站起身杵在那里不知所措。 田雨儿早已来到他身边急促地问道:“怎么样?疼不疼?”一边转向那黄头发,厉声道:“李晋你干什么,为什么故意欺负人?” 黄头发裂开大嘴一笑,说道:“欺负他怎么了,欺负他你心疼了吗?嘁!”说着转向顾思恒,斜着眼睛狠狠盯着他道:“小子,你居然敢对我‘黄毛李晋’看上的女人动心眼儿,真是色胆包天。今天哥哥先给你个教训,叫你长点记性,下次再叫我看见你出现在第五餐厅,就不是你脑袋上起个大包这么简单了!” 我一看顾思恒挨了欺负,心里感叹着“原来是争风吃醋来的,还真是红颜祸水啊!”一边迅速地起身拦在了正要离开的黄毛李晋三人身边,冲着他们发出不怀好意的“嘿嘿嘿”的笑声。 李晋冷不防被人阻住去路,正要发火,及至看清拦在他身前的只是一个瘦津津的小丫头时,面上立即露出了一个坏笑,说道:“怎么着,小妹妹?你是看上哥哥我了,还是想为这小子打抱不平啊?” 我哈哈一笑,说道:“黄毛李晋是吧?好名字,小爷真是仰慕得紧,有心跟你交流交流,如何?” 李晋挑了挑他半秃的眉毛,咧嘴道:“你什么意思啊?” 我呵呵一笑,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小爷要跟你切磋切磋,要是够胆,就跟我走。”说完我转身昂首阔步地走出餐厅,身后传来顾思恒和田雨儿的呼唤声,我却理也不理,径直走出去。 我知道李晋他们一定会跟来,因此头也不回地一直走到了曾经救了顾思恒的那所餐厅后面的窄巷子里(全校少数几处没有监控探头的地方之一),回身站定。只见黄毛李晋和他的两个跟班果然跟了过来,此外还有顾思恒和田雨儿以及几个看热闹的人。 我微微一笑,大声道:“今天到场的都是好朋友,谁也不准把这里的事报告给老师,否则,哼哼,别怪小爷不客气。李晋,你们今天胆敢欺负小爷我的小弟,真是贼胆包天。不过小爷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只不过想要你们长点记性,以后不要出现在小爷的眼前,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李晋睁大了一双骨碌碌的金鱼眼,嘶声叫道:“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急着投胎的茬子,也好,今天哥哥就成全了你,弟兄们,给我上!”说完发一声喊,三个人一齐朝着我疾冲过来。 我沉住了气,眼看李晋当先冲到,一拳向我挥出,我迅速闪身,躲开他的雷霆一击,脚下一错,一个肘击攻向他的后背,那小子收势不住,直接向前跌了个狗吃屎。 这时候他的两个同伴也一左一右呐喊着向我冲过来,我迅速上前一步,双拳齐出,狠狠打在二人腋下的软肋之处,二人“哇哇”痛叫着也跌了出去。我迅速转身看着匆忙自地上爬起来再一次吼叫着冲过来的三人,口中故意大笑着迎了上去,跟三人战在一处。 想那黄毛李晋三人不过仗着比别人多几分痞味儿而横行霸道,以众凌寡,手底下并没有什么真本事,而我可是认真地拜过几位散打和武术老师正经学过武术的,因此,不消几个回合,三人就都哼叫着躺在地上放起赖来。旁边围观的人中马上有人开始拍手叫起好来。 我哈哈一笑,来到李晋身边,用脚踢了踢他的腿,那小子居然吓得大叫起来,仿佛杀猪一般。 我觉得好笑,大声道:“早知道你们几个是如此的怂包,小爷我都不屑于跟你们动手。不过今天你们几个瞎了狗眼居然敢惹小爷的小弟,小爷若不出手教训教训你们,也的确说不过去。说,你的鼻子是怎么会流血的?” 李晋哼唧了几声,我脚上用力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那小子立即大叫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嗑的!” 我满意地点点头,又走到他的两个同伴身边问了同样的问题,那两个小子也都乖乖地说是自己弄伤的。 我得意地仰起头大声道:“小子,你们给我记住,有小爷我在这里一日,就没有你黄毛李晋这一号,听懂了吗?” 李晋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点头表示听懂了。我偷眼看了看站在旁边观望的田雨儿一眼,悄声问李晋:“那么,第五餐厅的保洁员是谁的女人呢?” 李晋急忙答道:“是您的兄弟的,是他的,嘿嘿……” 我看着他那谄媚的笑容不由感到一阵厌烦,于是笑着对李晋道:“滚!” 李晋三人如蒙大赦,兔子般溜走了,头都没敢回一下。 我走到顾思恒身边,见他额头的肿块愈发地大了,不由得发愁道:“哎呀好可怜,见了柳阿姨可怎么解释呢?” 顾思恒急忙道:“芯哥,求你不要告诉我妈妈。免得她担心,说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呢!到时候我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我点头答应,看向田雨儿,只见她一脸无奈与担忧,说道:“文芯,你也太大胆了些,那黄毛一向欺负人欺负惯了的,又怎会善罢甘休?我怕他们以后会找你麻烦。” 我笑笑说道:“雨儿姐姐别担心,我别的长处没有,就是跑得快,他们真要是来找我麻烦,我会第一时间逃跑的,嘿嘿。” 田雨儿只好摇头苦笑,说道:“好了,思恒,我陪你去校医室处理一下伤口吧!” 我连忙说:“好啊好啊!那就麻烦雨儿姐姐了!”说完偷偷向着顾思恒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那小子满脸的甜蜜与幸福,兴冲冲地跟我挥了挥手,跟着田雨儿去了。 好久没有跟人动手,今天中午打这一架,令我心里隐隐地有些小兴奋。于是我得意洋洋地走出那条窄巷,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溜达了一会儿。由于前一晚才下过雪,今天的天气有些寒冷,于是我就向着图书馆走去,打算在那里消磨掉剩下来的一个小时。 图书馆历来是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我也不好意思再大大咧咧地弄出什么动静,于是难得文文静静地向老师出示了借书证,来到阅览区,借了一本小说期刊开始阅读。周围非常安静,大家翻书的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很快,我就被小说中的情节吸引,开始聚精会神起来。 突然,我的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回头,只见文蓉和承泽两个正站在我身后,文蓉脸上笑眯眯的,承泽依旧一脸冷漠。 我觉得受到了打扰,心中不悦,于是又将视线转回到手中的期刊上,文蓉却在我身后递过来一张纸条,我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是文蓉那娟秀的字体:“大哥没事,医生已经开了药,叫他回家休息,今晚我们一起坐车回家。” 我笑笑,从桌子上拿起一只圆珠笔,在字条背面写道:“不必!” 文蓉见了,脸色有些发急,提笔写道:“今晚毕承薇要来家里,大哥希望你早些回家,而且还有一个客人也要来,文芯,你就答应了吧,好吗?” 我抬头看看她的脸,写道:“好!” 文蓉立即高兴起来,收起字条,拉着承泽出去了。 我依旧看我的小说,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心想:“还有一个客人要来?是什么人呢?” 放学后我在校门口被顾思恒的母亲柳依依盘问了将近十分钟,后来顾院草声色俱厉地对母亲下达了打道回府的命令,那心碎的母亲才亲手搀着儿子上了自家汽车,我才得以脱身,跟文蓉一起上了车。上车后才发现前座上副驾驶位置坐着一个人,正是那冰山少年承泽。 我有些意外,皱眉问道:“老三,你说的另一个客人就是他吗?” 文蓉笑眯眯地答道:“是啊!不然还有谁?” 我立即坏笑起来,说道:“哦,明白了。老大未来的媳妇儿和老三未来的女婿一起上门来相看门户,对吧?” 文蓉立即说道:“不是的,文芯,你误会了。承泽是承薇姐的堂弟啊!他只是跟着承薇姐来走亲戚串门的。” 我笑道:“老三,那你就努努力来个亲上加亲多好呢?” 文蓉羞红了脸,说道:“文芯你不要胡说了。” 我正想再调侃她几句,前面的冰山忽然开口说道:“饭可以乱吃,架也可以任性地打,但是话可不能乱说。文蓉已经说了只是亲戚加同学的关系了,你为什么非得胡扯呢?难道你真是闲极无聊吗?” 我听他说出“架也可以任性地打”这句话,不禁吓了一跳,心想:“糟了,难道中午打架的事他也知道了?” 见我闭口不言,没有与承泽抬杠,文蓉还以为我转了性,笑着道:“是啊!文芯,不要再说了!一会儿到了家里你要帮我好好招呼客人哟!” 我哼了一声,将头转向车窗外,不再吭声。 很快,车子驶入了文家大院,我们下了车,只见毕承薇的红色保时捷小跑车已经停在一边了。于是我们三人进入大厅,就见文宣、文宇和毕承薇三人正坐在沙发上谈论着什么。见我们进来,大家少不了寒暄一阵。 文蓉关心地问文宣道:“大哥,医生怎么说?我还以为需要住院治疗呢!” 文宣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精神却比早上好得多,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轻微的胃炎,只要吃些养胃的药就行了,不必住院。” 文蓉道:“那我就放心了。” 毕承薇神色略有些尴尬,急忙对毕承泽说道:“呃,对了承泽,昨天你跟叔叔通电话,叔叔有没有说他们什么时候回国?” 毕承泽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说道:“年底事忙,最快也要到圣诞节和新年假期的时候才能回来。” 毕承薇转向众人,说道:“是这样,我的生日是一月一日,今年我又跟文宣订了婚,所以我父亲想给我举办一个隆重些的生日派对,到时候会邀请一些亲戚和要好的朋友,你们也一定要来为我捧场哟!” 文蓉眼睛一亮,笑道:“好啊好啊!我喜欢pa ty,到时候一定去。” 文宇难得地开口说了句:“一定一定。” 之后毕承薇一双妙目转到我身上,笑道:“文芯,你也一定要来哟!” 我有些尴尬,支吾道:“嗯,那个,到时候看情况吧!” 毕承薇一笑,拉起我的手,诚挚地说道:“文芯,你一定要来参加,否则我不依的!” 我见她面上露出一丝孩子气的神情,不由莞尔一笑,说道:“好吧!我尽量不安排其他的活动。” 毕承薇轻声地拍手笑道:“太好了!人越多越热闹,到时候我介绍一些朋友给你们认识。” 这边几人正聊得热闹,只见刘姨腰间系了一条雪白的围裙,微笑地走到文宣身边,说道:“大少爷,可以开饭了。” 文宣点头,对着毕承薇和毕承泽微笑道:“我们吃饭吧!请。” 饭桌上早已摆好了四凉四热的各种菜品和两盆热气腾腾的汤菜,我不知道张姐事前是否得到了文宣的特别指示,但是看得出对于今晚的晚餐张姐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我偷眼瞄向文宣,发现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一抹谦恭的微笑,似乎他与毕承薇之间从未发生过争吵,似乎他也早已忘记了那位令他倾心难忘的恋人楚宁。 我暗自摇头,想到:“文宣宝宝城府太深,真是可怕,也很可怜,也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了局。” 我坐在饭桌下首,埋头于一桌子美味佳肴,眼睛却也没有闲着。只见文宣就像所有好客的主人一样照料着毕承薇姐弟两个,殷勤而周到。那姐弟两个不愧出身于富贵豪门之家,礼仪周到,又不失和气融洽,令人看得很是舒适。 文蓉坐在毕承泽身边,也不时地柔声劝酒布菜,她自己的吃相文雅庄重,十足的大家闺秀一枚。文宇一如既往,严格遵守他母亲“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默默用餐。只有我这个异端仿佛饿了几天似的一味狼吞虎咽,很快将一碗米饭吃完,之后起身礼貌地与众人道别,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自语道:“都是好演员,都好辛苦的,呵呵。” 我换了衣服,坐在写字台前,打开书包开始完成今天的作业。 今晚毕承薇新年生日晚会的邀请使我意识到还有半个月这一年又要过去了,而我们学院的期末考试也将在元月中旬左右来临,鉴于本人初入大学这几个月以来的学习状态,自我感觉某些课程恐怕有挂科的危险,为了在顾思恒面前保留我“老大”的颜面,我决定接下来的日子要好好学习,绝不挂科,因此我从顾思恒那里借了那几门“危险”课程的讲义,打开课本开始温书。 我正聚精会神地温习着功课,忽然一阵清晰的敲门声响起,不急不缓,礼貌又沉稳,不像是家里人惯常的敲门声。 我疑惑着打开房门,就见毕承泽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漠然神色站在那里,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时他的两颊正泛起两坨绯色红晕,使得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再那么僵硬,整个人竟然隐隐有了些许古人笔下玉树临风的温润公子之风。 我心里有些小小的欣赏,嘴里却抽风般冒出一句:“哎呀,喝高了走错房间了吧?” 毕承泽脸色立即僵硬起来,那两坨好看的红晕的颜色也更深,他俯视着我淡淡地说道:“你总是这样跟人说话的吗?” 我笑道:“差不多吧!” 毕承泽调整了表情,开口道:“我可以进来吗?我有话要说。” 我笑着点头,闪到一边,做个手势,长声道:“毕少爷请!” 毕承泽缓步踱进我的房间,四下环顾一番,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 我将门虚掩,回身问道:“要喝点什么吗?毕少爷?” 毕承泽盯着我看了两秒钟,开口道:“不必,谢谢。” 于是我坐回写字台后,问道:“要说什么话?” 毕承泽迟疑一下,说道:“我想看看你的伤。” 我摇头笑道:“为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毕承泽一双修长的眉毛挑了挑,说道:“也不为什么,我就想看看一个傻子带伤洗过一件外衣之后的伤口是什么样子的。” 我笑笑,说道:“真不愧是毕家少爷,骂人都不带脏字儿。好,小爷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傻子的伤口。”说完我将手上的纱布拆开,走到沙发边伸出左手,说道:“毕少爷上眼!” 毕承泽竟真的将一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星眸转到我的伤口上,只见手掌中间一道寸许长月牙儿形的伤口如一条丑陋的虫子般僵卧在那里,色做黑红,稍微有些肿胀。 毕承泽脸色有些发白,眼神有些闪烁,我收回手,依旧将纱布缠回去,一边说道:“怎么样?好看吗?” 毕承泽不语,却突然伸手接过我手中的纱布帮我包扎,边打结边低声说道:“好吧,我道歉,我没想到你的伤口这么深。但是,你为什么那么傻,你可以不理我的,我又不是真的想让你清洗那件衣服。”说完将我的手轻轻放下,那一双好看得要命的幽蓝眸子又转而盯在我的脸上。 我心里忽然间涌起一阵暖流,有些莫名的感动。但是习惯使然,我依旧用那种惯常的玩世不恭的语气回答他:“因为我喜欢虐待自己,嘿嘿。” 毕承泽脸色渐渐恢复漠然,点点头道:“好吧!那么,还有一个问题,你经常跟人动手打架的吗?” 我心里有些小紧张,脸上依旧笑道:“怎么,你看到了?” 毕承泽点头,我做出无奈的样子,说道:“好吧,那你想怎样?告诉我大哥?还是告诉你姐姐亦或是文蓉?” 毕承泽突然魅惑地一笑,仿佛严冬里突然出现的暖阳般灿烂,我心头一跳,想到:“要糟!” 果然,那家伙不怀好意地说道:“告诉谁都可以的,对吧?” 我有点笑不出来了,强撑着问道:“那么,你想怎样?” 他面上笑容更深,说道:“也不想怎样,只是想你跟我说话时要时刻注意你的语气和用词,我不喜欢有人那样跟我说话。”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五秒钟,忽然哈哈笑道:“好说好说,也不是很难嘛!哈哈。” 毕承泽收起了脸上笑容,说道:“好了,你最好记住今晚的承诺,不要惹我不高兴。还有,毕承薇的生日晚会,你必须做我的女伴。”说完站起身大步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盯着他关上的房门,脑子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找文蓉做你的女伴?凭什么要小爷做你的女伴?嘁,想都别想。小爷一世英名岂能受你威胁?不就是打架嘛,难道是第一次?哼!天真!”我一边心里愤愤不平着,一边坐下继续温书。 八、白色圣诞之夜 古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是对时间流逝之快之无情的最好诠释。在这流水般飞逝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忙于温习旧课,背诵大段的古文古诗古词,当然还有那些枯燥无味的文学理论知识等等,生怕不能应付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因为我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去关注院草顾思恒和院花田雨儿的恋情进展情况,所以,这天下午,两节大课以后,院草顾思恒用幽怨的眼神看了看我,叹息着说道:“芯哥,你还真是一下子转了性,变成好孩子了,每天忙于学习都不关心我了。” 我停下收拾书包的动作,问道:“怎么?不顺利吗?我是指你们的恋情?还是,那黄毛又来找你的麻烦了?” 顾思恒一下子来了精神,直起身子说道:“芯哥,你是女孩子,你帮我分析一下,如果一个没有男朋友的女孩子对一个非常优秀的倾慕她的男孩说‘让我们做好朋友吧!’,那她是什么意思?有没有可能从好朋友进化成男女朋友?” 我呵呵一笑,说道:“拜托老顾,我是女孩子不假,可是我还是一个至今没有谈过恋爱的‘小’女孩子呢!怎么能懂得你那田大美女的心思啊?但是,老顾啊!作为哥,我还是要送你一句话:‘事在人为,心诚则灵。’只要你真心对人家好,总会将她感动的吧!退一万步讲,即使你失败了,也不会后悔的,是吧?” 顾思恒重重地点头道:“嗯,芯哥,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对了,明天就是平安夜了,连着新年的假期,我们差不多有十天的假期呢!你打算怎么过?” 我笑着回答道:“还能怎么过?当然是利用假期好好温习功课,如果挂科,你让哥这张老脸往哪放?到时候还不得让文宇笑话死?不过,我也会抽出两天时间好好到外面采风,争取拍几张好的街拍或风景照出来,林楠不是给留了‘作业’了吗?那么,你呢?要怎么过?” 顾思恒笑笑,说道:“田雨儿有一款重要的软件要利用假期完成,我打算来学校陪着她,一边温习功课。” 我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说道:“好样的,老顾,有志气的阳光青年,那么,哥提前祝你圣诞和新年快乐了!” 顾思恒也高兴起来,说道:“好,谢谢芯哥,你也是,我们回家吧!” 于是我们两个兴高采烈地向校门口走去,一个上车,一个跑步,向着各自的家进发。 假期的好处就是自由自在,可以不受时间的限制,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所以,就在全世界都沉浸在圣诞前夜的喜庆氛围中的时候,我却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起来后匆匆吃了点东西,就一头扎到功课里,想把浪费在睡梦之中的时间补回来。 我全然没有注意到天色逐渐阴沉起来,也没有听到我的父亲和他的妻子苑雨洁回家的声音,也没有看到院子里不知何时悄悄停进来的毕承薇的红色保时捷小跑车。因此,当一阵“笃笃”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抬起头环顾四周,才发现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 我有些不耐烦,大声道:“请进!”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出现在门口的是我的父亲文天赐,他脸上稍微有些疲倦的神色,却难得微笑着对我说:“文芯,爸爸妈妈回来了,你承薇姐姐和她的弟弟承泽也来咱们家吃晚饭,一会儿饭后我们大家一起去市内过平安夜,怎么样?” 我站起身,语气平淡,开口道:“哦,您辛苦了!我还要温习功课,就不出去了。”说着离开房间向楼下走去,父亲跟在后面,没有说什么。 饭厅里是一片欢声笑语,文蓉正拉着母亲的手亲亲热热地唠叨个不停,文宣和文宇亦是满脸堆笑,一面与毕承薇姐弟交谈,一面不时将宠溺的目光投到自己的妹妹身上去。 我的出现导致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人们都闭上了嘴巴看着我,我只好微微一笑,走到饭桌旁,对苑雨洁道:“您回来了,您辛苦了!”接着又转向毕承薇姐弟两个,说道:“欢迎你们来家里吃饭,圣诞快乐!”众人这才俱都面露微笑,继续着刚才的热闹氛围。我的父亲也不失时机地打着哈哈加入了这片热闹之中。 我默默坐在下首,看着刘姨、张姐和王小瑛将一盘盘的美味佳肴流水般端到桌子上来。 一时饭菜齐备,我的父亲端起酒杯,大声道:“欢迎我们的客人跟我们一起过平安夜,祝大家圣诞快乐!干杯!” 众人都配合地将各自杯中的饮品喝干,我也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橙汁,之后又进入了吃货模式,开始埋头用餐。 毕承薇笑着端起酒杯,说道:“文叔叔,苑阿姨,我敬你们二位一杯,祝你们圣诞快乐!” 我父亲和苑雨洁连连道好,干了杯中美酒。苑雨洁道:“承薇,你父母什么时候回国啊?” 毕承薇答道:“大概还要三、四天的时间,他们为着我的生日晚会想在美国多买一些东西带回来,这两天我妈妈正在美国纽约街头‘血拼’呢!再有,我叔叔和婶婶届时也会跟他们同机回国的。” 苑雨洁笑道:“哦,是这样啊!听说你婶婶是个经济学博士生呢,是很了不起的女人吧!” 毕承薇看了毕承泽一眼,见她那一向冷冰冰的堂弟此时正一脸漠然地同盘子里的一块红烧蹄髈较劲,于是微笑地道:“是的,她一向帮助我叔叔负责打理美国的业务,有好多年没有回来过了,今次回国还真是给了我很大的面子呢!” 苑雨洁面露得体而温婉的笑容,说道:“那太好了,这次我们有幸可以认识一下这位女强人了!” 毕承泽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开始拿起勺子喝汤。苑雨洁一笑,对毕承泽道:“承泽,今晚的菜还合你胃口吗?你也好久没见到你的父母了,这下可以团圆了。” 毕承泽恭恭敬敬地放下手中的餐具,答道:“是,阿姨,饭菜很好吃。至于我的父亲和我的继母,我们的确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苑雨洁秀眉一挑,轻声道:“哦,是继母吗?”说完有意无意地瞄了我一眼,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将一块酸甜可口的酥炸里脊肉塞到嘴里大嚼。 毕承薇笑道:“是啊!苑阿姨。我婶婶虽说是叔叔的继室,但是却一向视承泽为己出,为了承泽,她没有要自己的孩子。承泽也一向听话孝顺,就连到国内读大学,也是遵从了我婶婶的意愿呢!” 苑雨洁神色有些尴尬,一时没有说话。我的父亲接口道:“嗯,承泽是个好孩子。但是话又说回来,国内的这所大学的经济管理学院在全世界也是有名的,也不比国外差多少啊!” 毕承泽开口道:“是的,文叔叔。还有一个原因,我的父母希望我学贯中西,这也是我在接受了十几年的美式教育后又回国来读大学的原因之一。” 父亲听了,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啊!作为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的啊!” 乖乖女文蓉马上端起酒杯,柔声说道:“我提议我们做晚辈的一起敬长辈们一杯,祝你们身体健康,圣诞快乐!” 众人都纷纷附和,端起了酒杯。我只做听不见,匆匆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吞掉,起身轻声说道:“诸位慢用,失陪!”说完转身上楼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没有开灯,站在窗前向着院子里凝望,只见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看来今年人们会拥有一个白色的圣诞节了! 我刚刚吃了饭,还不想立即坐下来学习,于是穿好了衣服,带上帽子和手套,悄悄离开房间,从侧面的楼梯下楼,走侧门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灯光明亮,晶莹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自空中落下,仿佛自由的精灵般翩翩起舞。我忽然兴起,于是就走向院外,打算出去观赏一下平安夜的街景。 我们居住的地方是成片的别墅区,人烟相对稀少,但是大街上依旧会不时有车辆经过,道路两边的景观树上都挂满了五彩缤纷的彩灯,闪闪烁烁地渲染着节日的气氛。街边的人行道上也不时地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看起来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 忽然,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落入我的眼帘,是个年轻的女子,一件驼色的羽绒服裹住了她那婀娜的身体,一头干净利落的栗色短发,在彩灯的照耀下熠熠闪光。正是那日来过文家的文宣的秘密恋人楚宁! 只见她漫无目的地在街边徘徊,似乎满腹心事,脸上神色凄然,与周围人的满脸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心中一动,紧走几步,来到她身边,开口道:“你不是楚宁姐姐吗?你是来我家找我大哥的吗?” 楚宁见到我,略微有些慌乱,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开口道:“是你啊,文芯。你怎么一个人?” 我嘻嘻一笑,说道:“姐姐你还不是一样嘛!” 楚宁看着我,面上露出一抹微笑,柔声道:“那陪我走走吧!” 我笑着挽住她的胳膊道:“好啊!今天是平安夜呢!就让我陪姐姐一块过吧!”说着我们开始在街边漫步,一边欣赏着美丽街景,一边聊些不痛不痒的闲话。 楚宁忽然停住脚步,期期艾艾地问道:“文芯,你大哥他好吗?” 我盯着她的脸,说道:“我看不好。” 楚宁一顿,问道:“怎么?” 我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大哥最近身体一直不好,工作又忙,一直带病工作呢!有一天肚子疼得都不能上班了呢!” 楚宁有些发急,说道:“生病为什么不去医院呢?” 我耸耸肩,说道:“去了,开了一堆药呢!只是,那些药丸只能让他身体不痛,却治不好他心里的痛。” 楚宁眼中忽然流下泪来,哽咽道:“是我不好,我不该为着自己的感受而带给他那么大的困扰和压力,我该痛痛快快地远离他,永远不再见面的。可是,我好爱他,我放不下他,我只好偷偷等在他可能会经过的地方,盼望着能远远地看他一眼。今天是平安夜,记得去年的今夜,他带着我去郊外山上看焰火,他说要一辈子陪着我,不离开我的。可是,才短短的一年时间,一切都变了,他跟别人订了婚,我也跟他分了手,我们竟然成了毫不相干的路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说着说着,楚宁终于忍不住蹲到地上痛哭起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伤心的女子。于是只好用力将她扶起,坐到街边一张椅子上,轻拍她的肩头,希望可以减轻她的痛苦。无意间一抬头,只见远远地有两辆车子不疾不徐驶过,正是我父亲的黑色豪车和毕承薇的红色跑车。想来该是去市区过平安夜了吧! 我不由得叹息一声,开口道:“楚宁姐姐,你这么痛苦我很难过。但是有句话我还是要说,我希望你尽快做出正确的抉择,使我大哥和你自己尽快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不是有句俗话叫做‘长痛不如短痛’吗?否则像你们现在这样何时是个了局呢?” 楚宁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勉强笑道:“是啊!文芯,你说得对。其实我也早已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已经买好了南下的车票,这个月末我就要离开这里去南方工作了,我要离开这个伤心地重新开始。但是因为放不下他,所以忍不住偷偷来看他。文芯,你不要将今晚的事告诉他,就让我们干干脆脆地分手吧!” 我握住她的手,说道:“姐姐,苦了你了!” 楚宁笑笑,说道:“文芯,听闻你是家中的魔王,最是蛮横不讲理的,现在看来竟是错的,你其实是个多么温柔善解人意的孩子啊!是他们不了解你,是他们误会了你,文芯,你要好好的,祝你圣诞快乐,再见!”说着那柔弱的女子竟决然地起身,微笑着对我挥了挥手,大步离去了。 我也挥手,轻声道:“也祝你一生快乐!” 我眼看着她拦下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又迟疑了半晌,才开始转身向着家里走去。一路上想着文宣和楚宁的故事,不由得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来到文家的豪宅前,看着满院子的灯火辉煌,不由得深深叹息一声,疾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去,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到功课中去了。刚刚翻了两页书,忽然房门被“笃笃”地敲响,我心中烦躁,大声叫道:“干什么总敲门?走开!” 可是那敲门声依旧不慌不忙地继续着,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我心中火起,大叫道:“你怎么回事?叫你走开听不见吗?”然而敲门声还在继续,我终于忍不住一下子窜到门前,大力将门拉开,门口出现的不是王小瑛,也不是刘姨,而是一脸漠然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的冰山少年毕承泽。 我颇为意外,问道:“怎么是你?你不是应该跟他们出去了吗?” 毕承泽径直地走到沙发上坐下,说道:“没兴趣。只想让你陪我出去走走。” 我不看他,走到写字台边坐下,说道:“没兴趣。只想好好温习功课。” 毕承泽忽然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说道:“给你两分钟的时间穿好衣服,我在楼下等你。顺便告诉你一声,今晚我跟我姐姐要住在这里,你应该好好地招待你家的客人。还有,注意你跟我讲话的语气和用词,我不喜欢别人学我说话。”说完竟然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我在原地鼓了半天劲儿,最终还是泄气了,只好嘀嘀咕咕地将刚刚脱下的衣服穿好,一步三晃地走下楼去,只见毕承泽已经穿戴整齐,等在门口了。 此时雪已经渐渐变大,地上尚未融化的积雪被新降下的雪花覆盖起来,大地似乎躲在雪被下酣然入睡了。 我心中气恼毕承泽的蛮不讲理,也气恼自己的束手无策,根本无心欣赏这美丽的景色。毕承泽却似乎非常高兴,信步走到草坪上,站在文蓉和文宇堆的那个已经融化了一半的雪人旁边欣赏起来。 我忽然起了狭促之心,捧了一捧雪,捏成个大雪球,“啪”地一下砸中了毕承泽的后脑勺! 他一惊,回身怒道:“你做什么?” 我哈哈大笑,说道:“毕少爷!这个游戏名字叫做‘打雪仗’!” 说完又一个雪球直奔他面门而去,饶是他躲得快,但是那丝丝缕缕飞溅的雪花却也弄了他一脸,他伸手抹了一把,忽然蹲下身子攥了一个大雪球向我扔来,我身手灵活,一下子躲了过去,还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他更加恼怒,开始将一个又一个雪球向我招呼,我开始大呼小叫地躲避,不时地也回敬他一个雪球。这古老的游戏很快就令得我们忘记了一切,只顾大声嬉笑呼喊着玩闹起来。 最后,筋疲力尽的我一个不留神脚下打滑,跌坐在雪地上,便干脆顺势躺了下来。毕承泽也气喘吁吁地躺在我身边,累得说不出话来。我仰躺着,任由冰凉的雪花飘落在脸上,融化的雪水流进口中,有一丝丝的甜意。 我浑身发热,心情大好,闭上眼睛开始享受这难得的浪漫时光。却忽然被毕承泽推了一把,说道:“快起来,当心着凉。” 我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不会的!”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我正心中得意着,冷不防被毕承泽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拎着后颈的棉衣领子,拎小鸡般地从地上拎起来朝着大厅走去,边走边唠叨:“妈妈说过,出了汗以后不能图凉快,否则容易患病。赶紧起来回去洗澡换衣服,否则一会儿会变臭。” 我被他拎得辛苦,大声抗议着不停挣扎,直到进入大厅他才将我放下,我不满地瞟了他一眼,恨恨地走回自己房间洗澡换衣。 那小子居然也得意洋洋地转身走向客房。我自语道:“哼,算你狠,姑且饶了你,下次可别犯在小爷手里,叫你好看!” 洗了澡换了衣服,我精神百倍地坐到写字台前准备继续我被打断的学业,可是,果然,又是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我努力地做出一副笑脸,起身将门打开,见毕承泽手中捧了厚厚的一本书,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读书时最好有人陪伴,效果才好。对了,拿一支笔给我。”说着将书本翻到其中一页,开始阅读。 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和数十句无声的抗议,但是最后还是给了他一支笔,这才得以安心地坐下来温习。 人在专心于某件事情的时候,也是时间流逝得最快的时候。当楼下响起一阵闹哄哄的人声以及我们家资深保姆刘姨那谦恭的问候声的时候,我才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将近子夜十二点了。 我看向毕承泽,见他也正看着我。我照例翻白眼儿,他却一反常态地“赏赐”给我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你认真看书学习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女孩儿的样子呢!但是,却是一个不正常的女孩子。” 我气极反笑,问道:“此话怎讲?” 毕承泽一边收拾手中的书本,一边起身说道:“正常的女孩子在我身边的时候都不会安心地做什么事的,尤其是温书这么无聊的事。” 我瞪大了眼睛,提高了声音问道:“那么她们会做什么?” 毕承泽又是一个欠揍的微笑,说道:“当然是盯着我流口水,犯花痴。” 我愣了半晌,忽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一边指着毕承泽道:“我的天啊!毕少爷,若论脸皮之厚您要是敢认天下第二便无人敢认天下第一啊!能不能告诉我您那满满的自信来自于何方啊?” 我正笑得打跌,文蓉已经出现在门口,见我正傻笑不止,毕承泽则一本正经地绕过她走向楼下,不禁皱眉道:“文芯,你又发疯了,傻笑什么呢!看吓着了人!” 我强自支撑着说道:“老三,麻烦你件事儿,拜托看住了你的好同学好亲戚,叫他以后少来烦我好不好?”说完我将门轻轻关上,回身又笑了一阵,这才关灯睡下,很快进入梦乡。 九、毕承泽逼着我做他的女伴 不知道是文蓉没有尽心完成我的请求,还是她的影响力太小,亦或是她的魅力太大了,总之接下来的几天毕承泽一直赖在文家不走,理由是要跟文蓉一起好好复习功课准备迎接期末考试,两个人可以互相帮助以便双方成绩都有所提高。 我的父亲和苑雨洁对此感到无比高兴甚至有些欣喜若狂,每日里吩咐张姐和刘姨将那好吃的好喝的流水般端到文蓉的房间里,生怕怠慢了亲家少爷。但是好在他只是整天跟文蓉在一起,并没有再来敲响我的房门,使我能够得以静心温书。 大学里的学习跟中学是完全不同的。上中学时我一心只想着早早考上大学早早离开这个家,因此才能做到心无旁骛刻苦努力,但是现在我只是担心考试挂科,才临阵磨枪般地坐在写字台旁不住地写写画画,嘀嘀咕咕。 期间只有王小瑛会一天三次敲响我的房门,我也只是在饭桌上才会遇见文蓉和毕承泽等,却基本没什么交流。就算文蓉想跟我说些什么,我也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弄得她无可奈何。 12月30日,我早早起来,穿戴整齐,悄悄来到饭厅里,见张姐正在准备早饭。 见了我,张姐笑道:“二小姐早,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要出门吗?” 我笑嘻嘻地点头,悄声道:“有什么吃的吗?” 张姐为难道:“只有面包和牛奶,早饭还没有做好呢!” 我笑笑,说道:“没关系,给我一杯牛奶,再来一块面包吧!” 张姐急忙将面包放入烤箱中稍微加热一下,又倒了杯热奶给我,我道了谢,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早餐问题。之后背了背包,跟张姐挥手道别。 张姐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把拉住我的手,问道:“小祖宗,你倒是说明白要到哪里去?回头你父亲问起来叫我怎么回答?” 我笑道:“不会走远的,左不过是在市区内转悠,我就是想到街上拍一些照片而已,你紧张什么。” 张姐这才放开我的手,笑道:“这还差不多,我以为你又要独自出门旅行呢!但是,今天为什么不再老实地待在家里温书了?” 我嘻嘻笑道:“劳逸结合嘛!拜拜!”说完大步离去。 此时整个文宅静悄悄的,就连我的父亲和他的妻子也还没有起身。天色还是漆黑一片,街灯明亮,有环卫工人在打扫,也有早起的行人在锻炼身体。 我心情大好,不住地举起手中相机拍摄。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拍,有时候还会停下来跟环卫工人们打招呼,他们也都热心地回应我,见了我的镜头也都毫不介意,配合地任我拍摄。 天渐渐亮了起来,街上的行人和车辆渐渐增多,打破了夜的寂静。我信步登上一辆公交车,坐在车上向外观望,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随机下车进行拍摄,冷了就找一家小店喝点热饮,吃块点心,顺便歇歇脚,歇够了就继续到大街上转悠。 中午的时候我进入了一家火锅店,什么麻的辣的鲜的香的统统塞进口中,简直百无禁忌,把苑雨洁那套养生之道全部扔到爪哇国里去……总之这一天我过得是极尽自由,极尽高兴,以至于流连忘返,直到七点钟才回到家里。 文家大宅依旧是灯火辉煌的,大厅里一片欢声笑语,人们都围坐在沙发里欣赏文蓉的晚礼服。 只见文蓉的一头秀发高高盘起,发髻间别了一支钻石的头饰,闪闪发亮;身上一件浅粉色丝绸礼服,使得她原本姣好的身材更显得修长挺拔,胸前与头饰配套的钻石胸针和手腕上的钻石手链,更显得她如公主般气质高雅,贵不可言。 我的父亲和苑雨洁眼中浓浓的爱意显示出他们对自己平生最得意“作品”的深深热爱,文宣文宇眼中满满的宠溺简直能够融化这严冬里的无尽冰雪。就连毕承薇的眼神也狂热得有些嫉妒,说道:“哎呀!文蓉,你打扮成这样去参加我的生日晚会,可叫我怎么办啊?到时候所有的风头都会被你抢走了!呜呜,怎么办啊苑阿姨?”一番话逗得大家都哄笑起来。 我急忙屏息敛气,放轻了脚步准备溜到楼上去,谁知道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文芯!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快过来见客人!”正是苑雨洁那虚伪温腻的声音。 我只好转身来到众人面前,对着毕承薇道:“承薇姐姐好!” 我说完转身欲走,毕承薇笑道:“文芯,你看文蓉的礼服都准备好了,你的呢?穿出来让大家看看吧!” 我颇为尴尬,笑笑道:“哦,是……还没有准备好呢!呵呵。” 毕承薇一笑,说道:“要抓紧哦!后天晚上就要举行晚会了呢!到时候不可缺席哟!” 我打着哈哈,匆忙溜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不屑地自语道:“小爷才没有时间去参加你的什么生日party,还准备礼服,哼,见鬼去吧!”之后我匆匆换衣,将今天一天拍摄的照片存入电脑,开始一张张欣赏挑选起来。 这一天收获颇丰,相机里存了大概几百张相片。我先是将画面质量不好的删除,之后再将没什么意义的删除,再然后按照照片的内容和表现的主题将之分类。最后得到的精品(我自认为的精品)照片却为数不多,不过寥寥十几张而已。 我欣赏一番,之后打开修图软件竭力将它们修饰成我想要的效果,最后开始为图片配词。这是最难的一项工作,即使对于学习汉语言专业的我来讲,也是颇费脑筋的。就这样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晚上九点,我终于给十几张照片全部修图配词完毕,之后发给了林楠,希望能够交差。看看时间还早,我便顺手拿了一本书,躺在沙发上阅读。刚刚看了两页,“笃笃”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我心中哀嚎一声,起身将门打开,果然是毕承泽双手插在裤子兜里站在门外。 我有气无力地说道:“什么事啊毕少爷?大晚上的我要睡觉了,有事明天再说吧,ok?”说完就要关门,却被他伸手拦住,说道:“我要看看你的晚礼服。”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 毕承泽脸上还是一片漠然,说道:“我要看看我女伴的晚礼服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心里瞬间奔跑过千万头草泥马,有些抓狂地道:“又是晚礼服!毕少爷,你别跟我谈什么晚礼服,我也不会去参加那个什么生日晚会,更不会给你当什么劳什子女伴。” 毕承泽上前一步,跨进我的房间,不疾不徐地坐到沙发上,语气平淡地说道:“那是你答应过的,你不会言而无信吧!” 我只好跟过来坐在他旁边,大声道:“毕少爷,我那天是被逼无奈才答应你的,根本不是出于真心。还有,毕少爷,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眼神儿不好。” 毕承泽秀眉微挑,说道:“我视力很好,可以去当航天员了。你什么意思?” 我笑道:“既然视力没问题,那为什么看不见眼前现成的大美女兼大淑女兼大家闺秀文蓉呢?你看啊,我家文蓉秀外慧中,气质出众,人品好脾气佳,而且我保证她会百分百愿意当你的女伴。所以,毕少爷乖,听我的话带着文蓉去参加晚会吧,她一定会带给你无尚荣光的,ok?” 毕承泽脸上忽然现出一丝怒容,冷冷地道:“我不需要别人来为我出谋划策做出选择。我已经选定了你做我的女伴,绝不容你更改反悔,你还是赶快去把你的晚礼服穿出来吧!” 我心头火起,噌的一下站起来,架起双臂道:“没有。” 毕承泽也缓缓起身,附身盯着我的眼睛道:“那明天我带你去买。”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去!” 毕承泽理也不理,他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说道:“明天早上我来找你,别再妄想可以像今天早上一样逃脱。”说完开门出去了。 我简直哭笑不得,弄不明白这货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为什么就吃定我了。 第二天早上,我从那个老生常谈的梦里辛辛苦苦地醒转,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于是努力地想爬起来,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又一头栽在枕头上,觉得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 我低声诅咒着毕承泽,害我一夜没有睡好,噩梦连连的,现在浑身不舒服,恨不得大哭一场才好。正当我在枕头上辗转,“笃笃”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我一听就知道是毕承泽,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他,打算就这样一直睡觉好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门锁“咔嗒”一响,接着门被推开,我的父亲当先走了进来,急急地问道:“文芯,怎么了?为什么不开门?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心里这个气呀!可是又不敢怎么样,只好低声说道:“我没事,这就起来了。” 可是父亲的一只大手已经覆在了我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他叫道:“有点发热呢!文宣,去取体温计来。” 我立即从床上坐起,大声道:“别去,我没事,我这就起来。爸爸,是你的手凉而已,不是我发热,你们请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父亲叹了口气,起身出去了,文宣也跟着离开了,毕承泽却站在门口不肯离去,说道:“既然没生病就快起来吃饭,之后我们出去。” 我大怒,顺手抄起手边的一个抱枕朝他扔去,叫道:“走开!” 他敏捷地伸手接住,之后缓缓走到我床边,将抱枕塞进我手里,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道:“听话,快起来。哥哥带你出去嗨。”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我大叫:“神经病,莫名其妙,你是谁哥哥!” 他却头也不回,关门走了出去。我只好磨磨蹭蹭地起来,也不去洗漱,胡乱披了一件棉袍就来到饭厅里。 桌上不见毕承薇,其余众人都在,想来昨晚就应该离开去忙她的生日晚会了吧。 我又看向文宣,心想他的情人已经走掉了,未婚妻正忙得不可开交,为什么他还能如此沉着地坐在这里用早餐呢?还真是令人费解。 我摇了摇头,开始喝粥。以往我都是第一个吃完,第一个离开餐桌,但是今天是个例外,我坐在那里一直埋头喝粥,不肯离开。 众人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无人说什么。 毕承泽用餐完毕,恭敬地对我的父亲和苑雨洁说道:“文叔叔,苑阿姨,明天的晚会我邀请了文芯做我的女伴,可是她的礼服还没有准备好,所以今天我要带她出去买些东西,请你们同意。” 我不禁放下手中的餐具,以手扶额哀叹了一声,因为我知道毕承泽的这番话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在座众人俱都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外星人一般看着我和毕承泽,沉浸在无比的震惊之中。 我的父亲不愧是个老江湖,第一个反应过来,打着哈哈笑道:“同意同意,去吧去吧。” 苑雨洁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说道:“啊,是这样啊!只要文芯愿意去,我们没有意见的。” 文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母亲,还是选择了沉默。 文宇则偷眼望着文蓉,眼中流露出几分震惊、迷惑和心疼。 文蓉先是惊讶不已,随后勉强笑道:“原来承泽选了文芯做女伴啊!还真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早已有了女伴的人选了呢!” 毕承泽语气平淡地开口道:“不过是一场生日晚会而已,要不是晚会的主人是我的姐姐,我是根本不会去参加的。” 文蓉笑笑,神色间颇有些不自在。 我将一切看在眼里,急忙开口道:“拜托,毕承泽,求你选别人做女伴吧!我真的不想去的,何况我今天还要温习功课,否则可能会挂科的,好不好?” 毕承泽转头看着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好。功课的事情你放心,新年过后我会帮你复习,但是明天晚上你必须出现在毕承薇的生日晚会上,否则我妈妈会失望的。”说完竟然不容分说拽起我的胳膊就向着楼上走去,留下我的父亲和兄姐们一脸懵懂地呆在餐桌旁不知所措。 我虽从小生活在有钱人家,但是却很少参加那些所谓上流社会的生活圈子,也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为了参加一个生日晚会而巴巴地到各大商场和名品商店去转悠,就为买一件既不保暖又不遮肉的什么劳什子晚礼服,更离谱的是为着这件由毕承泽“钦定”的浅耦合色的薄纱小礼服,还要购买其他的一些配套商品,比如保暖丝袜,高跟皮鞋,甚至手链项链和发饰。要不是我拼命反抗,毕承泽恐怕会拉着我在耳朵上开两个窟窿用来佩戴那副价格昂贵的珍珠耳环。 最后,毕承泽还潇洒地刷卡买下了一件暖色的长款羊绒大衣,一面皱眉抱怨道:“哼,明明都快十六岁了,身材却还是像个小丫头般瘦津津的,穿什么都像个竹竿子做的稻草人,也只好将就了。” 我心里一万个不服气,大声跟他嚷嚷道:“说什么呢!谁是竹竿子了!谁不好看了!不说你自己没眼光,反倒埋怨我身材不好,文蓉身材好,你找她去好了,干嘛来折腾小爷我!” 毕承泽露齿一笑,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说道:“好了,算我不会说话,我道歉。” 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扭身走出了商店,毕承泽急忙拎了大包小包跟在我身后。 我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儿地道:“告诉你,买这些东西花的钱我是不会还给你的,小爷可没有那许多现银子。” 毕承泽笑道:“放心,有人买单,不会跟你要的。” 我也没有细究他的话,只顾大步流星地离开。 走到大街上,我忽然感到一阵饥饿,于是立即停下脚步,说道:“我饿了,要吃饭。” 毕承泽笑笑,开口道:“好啊!哥哥带你去吃大餐。”说着当先走向旁边的一家餐厅。 我跟在后面冲着他嚷道:“别总是哥哥妹妹的乱叫,套什么近乎,你是谁哥哥啊?嘁!” 毕承泽呵呵一笑,并不回答,进了餐厅以后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顺手将手中大大小小的纸袋放在身边。 我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认真查看菜谱的样子,突然“扑哧”一笑。 毕承泽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研究菜谱,口中问道:“笑什么?是看哥哥长得好看吗?” 我笑道:“你少来了!自我感觉良好!不过,讲真,毕少爷你笑的样子可比你板着脸的样子可爱多了,你以后该多笑笑啊!” 毕承泽一面点餐,一面对我说:“如果你以后总是这么听话不跟我作对,我就会多笑笑,ok?” 我不屑一顾道:“又跟我有什么关系,真是的,不跟你说了,好饿。” 毕承泽将一杯温水推到我面前,柔声道:“忍耐一下,先喝口水。”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笑道:“讲真,毕少爷你若是常常面带笑容又总是这样温和有礼地讲话的话,还真是具有美男加暖男的潜质噢!所以你应该向着美男加暖男的路上坚持不懈地走下去,争取也弄他几百几千个女孩子做你的死忠粉,也给你来个前呼后拥像是大明星一样,好不好?到时候小爷我来给你做经纪人,咱们有钱一起赚……” 听我越说越离谱,毕承泽又慢慢板起脸,说道:“闭嘴,吃饭。” 我正脑洞大开讲得高兴,冷不防被他打断,不禁感到万分无趣,只好嘀咕着“无聊,木头人,一点幽默感不懂”,一边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面前的美食吸引,于是又开始唠叨:“看不出毕少爷还真会点菜呢!个个都好吃啊!哎呦怎么这么好吃呢?” 毕承泽开口道:“好吃就多吃点,不要浪费时间在讲废话上,ok?” 我的兴致再一次被打断,只好送给他一个大白眼儿,埋头吃饭,再不理他。 吃过午饭,看看天色还早,我还不想回家,于是对毕承泽说:“那个,毕少,是这样哈,今天谢谢你陪我出来买东西,话说我是根本不想出来的。但是小爷还是心存感激的,何况你又请我吃了这么好吃的午餐,所以呢,我也不好意思再劳驾你陪着我了。拜拜。”说完转身欲走。 毕承泽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说道:“去哪里?不许去。” 我用力挣脱他的手,突然加快脚步跑开,边跑边嘻笑着喊道:“对了,还是要麻烦你把那些东西送到我家里去,或者你自己留着也行!古的白了您那!” 我一路狂奔,脑子里想象着毕承泽发怒的样子,不禁得意万分。 我一路漫无目的的跑了一会儿,回头望去早已不见了毕承泽的身影,于是开始放慢脚步,吹着口哨四下观望,忽见前面有一个电玩城,立马来了兴致,疾步奔了过去,换了一些游戏币,选了一台游戏机,开始投入地玩了起来。 我玩电子游戏是高手,往往十块钱就能玩一下午,今天也是如此,引得我旁边几个小男孩羡慕不已,直嚷嚷着要拜我为师。 我有意卖弄,开始更加卖力地动作,将赢来的游戏币分给孩子们,乐得他们一蹦老高,各自疯去了。 最后我索性将赢来的一堆游戏币全部散尽,之后离开那家电玩城,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回家中。 十、毕承薇的生日晚会 我匆匆走进大厅,见众人正在沙发上闲坐,想必是在等着开饭吧。 我一下午在电玩城里大呼小叫地折腾,以至于中午吃的食物消耗过快,现在已经隐隐地有些饿了,于是就想赶快回房换衣服准备下来吃饭,却冷不防又被苑雨洁叫住。 不过这次她的声音比较正常,用她惯常对我说话的冰冷语气说道:“文芯!你是越闹越不像话了,承泽好心照顾你邀你做女伴,又不辞辛苦帮你买衣服,你不说好好感谢人家,还大冷天的把人家一个人丢在大街上,要是冻着了怎么办?快过来道歉。” 我虽说万般不情愿,但是总归是对毕承泽有那么一丝丝的歉疚,所以即便他告了我的状,我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闹起来。 所以我换上了一副诚恳的面孔,快速走到毕承泽面前,躬身行礼道:“毕少,是我错了,跟你道歉,对不起!”说完抬头看着他,只见毕承泽脸上是惯常的冷漠表情,看不出有生气的样子。 于是我一边拼命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的大笑,一边大声道:“哎呀毕少你真是大人大量,居然没有生气,谢谢啊!”说完也不等他有所反应,我快速转身向楼上奔去。 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我立即放声大笑起来,自语道:“哼,可恶的毕承泽,这些日子以来小爷可被你挟制得够呛,今天终于叫小爷我出了一口恶气,真是痛快啊痛快!哈哈哈。” 笑够了,我迅速换好衣服,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表情,之后郑重地走到饭厅里去。大家都已坐好,正等着刘姨等人上菜。 我装作目不斜视,竭力不去看其他人的表情。等到饭菜上齐,急忙抄起筷子努力向着桌上的美味佳肴招呼。偷眼看看苑雨洁眼中露出来的嫌恶目光,心中那叫一个得意。 说起来我的那些没有教养的行为习惯,大多是因为苑雨洁不喜欢而刻意去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气她,并非我本性如此。 我吃饭的速度一向很快,今晚又急着逃开毕承泽的视线,所以三口两口地将一碗饭吞下肚,抹了抹嘴唇正要溜走,谁知那冰山竟然也放下手中餐具,对众人道:“我吃好了,你们慢用。恕我有话要对文芯说,失陪。”说完站起身看着我。 我颇为尴尬,讪讪地笑道:“噢,有话要说是吧?那请吧!” 毕承泽冷冷地说道:“你真的想叫我当着大家的面说吗?” 我只好垂头丧气地站起来说道:“既然你不想在这说就去我房间说吧!”转身想走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右腿膝盖重重地磕在了桌子腿上,那又麻又痛的感觉差点让我叫出声来。但是一直以来我的习惯是从不在文家人面前示弱,所以尽管疼痛令我咬紧了牙关,却还是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楼上走去。 父亲见我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问道:“文芯,你腿怎么了?” 我费力地开口道:“没事,压麻了!麻了!” 回到房间里,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撩起裤腿查看,发现居然青了一块,怪不得疼得钻心。 我嘴里开始丝丝哈哈地吸气,伸出手去想揉一揉缓解一下,就听毕承泽说道:“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嘛!” 我抬头呵呵笑道:“拜你所赐啊毕少!愣是叫你给吓的,磕桌子腿儿上了。” 毕承泽蹲下来伸手要摸,我吓了一跳,急忙放下裤腿,说道:“好了,没事的,毕少,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吧!” 毕承泽抬头望着我,眼睛里一抹奇怪的东西看得我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后来才发现那似乎是一种心疼的表情。 “心疼?不会的,没有人会心疼我这个异端的,呵呵,一定是看错了。”我心里暗自嘀咕着,将视线转向一边,不看他的脸。 毕承泽坐在我旁边,轻声道:“本来是有话说的,现在没有了。因为你已经得到报应了,磕青了腿。”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酸楚,嘴里却呵呵笑道:“是啊!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你该满意了毕少,那么就请离开吧,我要睡了。”说完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将被子摊开躺到床上,说道:“麻烦毕少帮我关灯关门,谢谢。” 我将头埋进被子里,眼睛忽然就湿润起来,竟然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上次被文宇推倒割破了手也没掉过一滴眼泪,今天只不过磕了膝盖就这样娇气起来,弄得我自己也有些瞧不起自己。于是急忙咳嗽了几声,借机清了清嗓子,吸了吸鼻子。 就听毕承泽说道:“怎么了?为什么哭了?很疼吗?” 我吓了一跳,心想这家伙怎么还没走,于是急忙抹了一把脸,将被子掀开,呵呵干笑了几声说道:“说什么呢!咳嗽几声而已,小爷流血都不怕,磕了一下哪里就至于疼哭了?嘁,赶紧,我困了,帮我关灯关门,对了,窗帘拉上。晚安毕少。” 说完我又将被子蒙在头上竖着耳朵听得毕承泽将窗帘拉上,关了灯,又带上了房门,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心中那酸楚的感觉还在,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地想将那感觉压抑下去,却是徒劳无功。最后,只得任由那心酸的眼泪连绵不绝地喷涌而出,脑子里也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念头,还有一些陈年的往事竟也趁虚而入,不断地钻进我的心里狠狠刺激着我的心脏,令得那心酸的感觉渐渐变成了心痛的感觉,竟然忍不住开始小声地哭泣起来。最后我竟然在哭泣中渐渐沉睡过去,那些纠缠不休的噩梦也一直多情地陪伴着我,不肯离去。 第二天早上当我照镜子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张苍白的小脸和一双通红的眼睛。我暗道糟糕,急忙用毛巾淋了清水,敷在眼睛上,希望可以缓解一下。可是我折腾了好久,那眼睛却依旧红红的像两颗烂桃子一样。王小瑛却又不失时机地赶来敲我的房门,我只好大声道:“不饿,过会儿再下楼吃饭!” 听着王小瑛的脚步走远了,我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干脆又钻回被窝里继续睡觉。这次再没有梦境纠缠,居然让我睡了个饱。 中午的时候王小瑛再次来敲门,我急忙爬起来去照镜子,发现眼睛的红肿已经退去,不禁心情大好。于是快速梳洗了,匆忙赶到饭厅去安抚我那可怜的胃。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我满意地叹息一声,起身离开。 文蓉叹了口气,说道:“文芯,你一定要这样吗?今天幸亏妈妈不在家,否则她又要嫌弃你了。” 我懒洋洋地踱到她身边,笑道:“她不在你在啊?放心,只管嫌弃吧!我不在意的。” 文蓉有些发急,说道:“文芯,我又没说我嫌弃你。” 我呵呵一笑,转身上楼。文蓉在身后大声道:“文芯,毕承泽叫我转告你,乖乖在家等着他下午来接你,不要妄想逃跑。” 我觉得有趣,于是又走回她身边,说道:“老三,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啊?干嘛不看好你男朋友,害我不得安宁。我都说了我不会去参加那个晚会的,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文蓉脸色一凛,严肃道:“文芯,我再跟你说一次,毕承泽只是我的同学,不是男朋友。你不要把他跟我扯到一起,以免伤了亲戚的情面。再有,他仅仅是邀请你做他的女伴而已,又不是要你做他女朋友,你犯不着这么推三阻四的,还扯上我。” 我点头道:“好好好,算我说错了话,我收回。”说完仍旧上楼去,脑子里却不停思考着毕承泽非要我做他女伴的原因,却始终不得要领,一头雾水。最后干脆坐到写字台前打开了课本,继续温习功课。 夜色很快降临,傍晚六点,毕承泽再次敲响了我的房门。一向衣着讲究的毕少爷早已修饰一新,西装革履,神采奕奕,看起来像是要去走红毯的明星般光彩照人。 我再次被他漂亮的外表震惊,就想打退堂鼓。可是那货竟丝毫不肯妥协,一味地对我软硬兼施,万般无奈,我只好不情愿地穿戴起来。 毕承泽看了看我的样子,摇摇头,说道:“怎么办?连将就都不能将就啊!简直就是一根直挺挺的竹竿啊!” 气得我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项链,之后又要去脱掉礼服,毕承泽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我的手,笑道:“好了,别闹脾气了,哥哥帮你戴上项链,之后带你去做头发,你要乖哦!” 我大叫:“毕承泽你神经病啊!小爷一向给别人当大哥的,哪里就轮得到你给小爷当哥哥了!” 毕承泽只是微笑不语,帮我将项链重新戴好,拉着我的手走出房间,我气呼呼地跟在后面走到大厅里。只见文宣文宇等人早已穿戴整齐,马上就要出发的样子。 毕承泽礼貌地对我的父亲道:“毕叔叔,我先带文芯去弄头发,然后直接去酒店,就不跟你们同行了。” 见我父亲点头,他才拉着我向外面走去,一面说道:“扣好大衣的扣子,夜里好冷呢!” 我有心不听他的话,无奈一阵冷风吹来,立马有些瑟瑟发抖。于是只好乖乖地将扣子扣好,还真是立即见效,马上就暖和起来。 我们拦了一辆出租车,毕承泽报出了一家理发店的名字,司机一加油门,迅疾驶离了文家豪宅。 理发店的名字叫做“奇迹”,装修豪华大气,管理现代先进,见毕承泽进来,立即有迎宾小姐热情相迎,看起来跟毕承泽很熟悉的样子。 毕承泽将我拉到身前,说道:“我今晚要参加一个晚会,拜托你们将我的女伴弄得漂亮一点,不要看起来像个不良少女一样。” 那女孩立即躬身一礼,说道:“放心,一定让您满意。”说完领着我来到一个座位。 一个看起来娘气十足的年轻男人上前来问道:“小妹妹,想剪个什么发型啊?” 我吓了一跳,说道:“我不是来剪发的,我只想做个发型去参加一个晚会而已。” 那娘娘腔急忙说道:“没问题,包您满意。”说着动手在我头上摆弄起来,又是洗,又是编,又是喷发胶定型,最后,将那天毕承泽买给我的头饰别在鬓边,之后陶醉地看着镜子中的我,说道:“小妹妹,看看还满意吗?” 我睁眼看去,只见镜子中的我不再是一个头发半长不短整天乱蓬蓬的非主流造型,那娘娘腔已经将我的短发悉心地编成了一圈小辫子,最后在脑后与长一些的头发汇合,用一根皮筋扎了,披散在脑后。鬓边别着的精巧的珍珠发饰,显得我有一些俏皮,却也不失庄重大气。 我站起身左右照了照镜子,看向毕承泽,那货依旧一脸漠然,摇头道:“时间紧迫,只好将就了。走吧。”说完拉着我走出理发店,拦了出租车直奔毕承薇的生日晚会。 毕承薇出身豪门,如今高调地举办生日晚会,选择的酒店自然也是这个城市里最顶级的酒店。 毕承泽拉着我又是乘车,又是坐电梯的,最后终于来到了一个大厅入口处。 入口两侧各站着四个西装革履、膀大腰圆的霸气保镖,一律的板寸墨镜,看起来气势汹汹,令人不想多看一眼。 门口处站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一身价值不菲的棕色西装,梳着一个大背头,油光铮亮的,正在接待手持请柬的绅士和淑女们,一边还点头哈腰地说一些客气话。 见了毕承泽,那人立即迎上前来笑道:“少爷,你可算来了,你母亲可都等急了,快进去吧!” 毕承泽点点头,转身拉着我的手,一步跨进了一个极尽奢华的所在。 只见迎面是一个装饰华丽的舞台,一个小型的乐队正卖力地演奏着一支迷人的曲子。 大厅里看似随意地摆放了一些沙发、餐桌等物品,那些衣着高贵时尚的红男绿女们或站或坐,或轻声交谈,或欣赏音乐,大厅里的人虽多,却听不见嘈杂的声音,所有人都那么彬彬有礼,教养深厚,正是上流社会人士该有的样子。 我正四下观望着寻找文家人的身影,旁边早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温婉地迎上前来,伸手将毕承泽脱掉的大衣接过来。 见我无动于衷,毕承泽轻声道:“把大衣脱掉交给她。” 我小声嘀咕道:“要你教。”但手上还是麻利地将大衣脱掉交给了那女孩儿,因为大厅里实在是太热了些。 我任由毕承泽拉着,却依旧不住四下观望着寻找文家人的身影。 只见文宣和毕承薇两个正站在大厅北面与几位商人模样的人相谈甚欢;我的父亲与苑雨洁则正坐在大厅南面的一张沙发里,与未来的亲家毕胜和戚芳凝交谈;文蓉和文宇则正与一群年轻人在大厅中央的餐桌边围坐着,文蓉无疑又是全场的焦点,深受那些男孩子们的喜爱。 我正心不在焉地到处乱看,忽然,大厅前面舞台旁边的一扇门里走出了一对中年夫妇,男子身材清瘦高大,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成熟又成功的男人所特有的那种儒雅风度,看相貌跟毕承泽简直一模一样,活脱脱是个中年版的毕少爷;他身边的女人身材修长苗条,一袭湖蓝色长礼服裙显得她高贵美丽,头发呈波浪状随意披散在肩头,更增加了她迷人的风度,化了淡妆的脸上自有一种清纯的风流态度,令人过目难忘。 我心想:“那男人长得跟毕承泽那么像,这两人一定是他的父亲和继母了。” 毕承泽见了那对男女,居然放开了一直拉着我的手,穿过人群向着舞台的方向走去。 我乐得轻松,急忙奔向早已观察好的摆放在大厅北侧靠墙位置的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美食。 此时有几个人手拿餐盘在这里挑选食物,我也不甘人后,拿了餐盘和夹子,将那几种早已勾引得我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的龙虾、鲍鱼以及几样蔬菜点心等毫不客气地装进餐盘里,之后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开始享受美食,心想:“还好有这些美食可以随意享用,也算不虚此行,嘿嘿。” 我一心放在眼前的食物上,正跟盘子里的那个大龙虾钳子较劲,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似乎被什么人盯着看一般。于是我慢慢放下那大钳子,拿起面前的橙汁喝了一口,借机拿眼睛向四周观望。 只见旁边有人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有人还轻声议论着什么。之后我就感觉一阵巨大的压迫感自我正前方袭来,于是猛然抬头,只见毕承泽正俯身看着我,嘴里说道:“你难道从未吃过龙虾吗?叫了你几声也听不见。” 我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用纸巾擦了嘴和手,但是口中依旧逞强道:“小爷今天不听蚊子叫!” 毕承泽忽然伸手拉起我的一只胳膊,说道:“现在我没时间跟你计较什么,我的父母要见你,跟我走。” 我一下挣脱了他的掌握,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儿,说道:“我只是你的女伴,干嘛要去见你父母?识相的走开,别耽误小爷吃龙虾,否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毕承泽忽然一笑,说道:“好,算哥哥求你,快跟我来。”说完再一次抓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拽起来,向着舞台的方向走去。 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敢太过挣扎,只好任由他拉着走向他的父母。 只见毕承泽的母亲正一脸热切地看向我,眼睛里流露出的光芒太过复杂,有惊喜,有悲伤,有期盼,甚至还有几分狂热,看得我心里忐忑:“神马情况啊这是?干嘛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儿子的女伴、未来亲家的小女儿?难道我脸上开花长叶了?” 我一边紧张地注视着那女人,一边伸手到脸上抹了几下,以确定自己的脸是否正常。 毕承泽拉着我在他父母面前一米处站定,他的妈妈定定的看着我,眼睛里渐渐蓄满泪水,一步步向着我走来。 我更加蒙圈,心想:“怎么了?这咋还哭了呢?拜托大婶,我只是你儿子的女伴,不是女朋友,你用不着激动成这样吧!” 可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女人已经走上前来,一把将我搂进怀中,哭泣道:“孩子,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可把妈妈想坏了!”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以为遇到了神经病,吓得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只是极力地想挣脱出去,谁知那女人看起来娇娇弱弱,力气还真是很大,我被她紧紧搂住简直动弹不得。 正当我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男人极力压低的怒吼:“你干什么,放开我女儿!” 原来我的父亲文天赐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结束了跟毕承薇父母的交谈来到了这里,一把将毕承泽的母亲拉开,将我解救出来。 我大口喘息着躲到父亲身后,抓住他的衣襟,颤声道:“爸爸,她是谁?我好害怕,我要回家。” 父亲回身将我搂到怀里,柔声道:“文芯别怕,爸爸在这。这疯女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点点头,看向眼前的女人,只见她正被毕承泽的父亲搂在怀里,犹在小声啜泣。此时毕承泽也已经立在他父母身边,一家三口看起来无比和谐美满的样子。很快,苑雨洁和文宣文宇等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正在向这里靠近,还有其他一些客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骚动。 关键时刻,毕胜和戚芳凝夫妻两个迅速走了过来,毕胜哈哈大笑着说道:“怎么,弟妹,你这刚刚回国就遇到了老朋友了吗?” 戚芳凝也微笑着扶着那女人的一只胳膊,说道:“弟妹,我们去休息室跟你的老朋友们好好叙叙旧吧!”说完对着围观的众人交代了几句场面话,就拉着那女人走向一边的休息室,毕承泽也乖巧地进去了。 毕承泽的父亲则直视着我父亲的眼睛,说道:“文先生,我们谈谈吧!请。”说完彬彬有礼地伸出了一只手。 我父亲脸色发青,叫过文宇道:“文宇,送文芯回家去!”文宇立即过来拉着我离开。 我一边偷偷回头观望一边跟着文宇向着大厅外面走去。只见我父亲和苑雨洁一起跟着毕承泽的父亲进入了那间休息室,随即房门被紧紧关上。 在回家的路上,我心中涌起了万般疑问:“那女人是谁?她不是毕承泽的继母吗?却为什么似乎认识我父亲一样?好像毕胜也说他们是老朋友来的。她见了我为什么那样激动?还说什么想念我之类的话,难道她以前见过我?等等,她似乎是说什么‘妈妈’什么的,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也认识我的妈妈?但是为什么爸爸却如临大敌般的对着人家发脾气又叫文宇带我先离开?……” 我的大脑不受控制般地涌出了种种念头,弄得我头痛不已,最后干脆大叫一声:“见鬼的生日晚会,就知道龙虾不是那么容易吃到的!哼!”弄得文宇和司机一脸的震惊不已。 我却理也不理,干脆闭上眼睛假寐。到了家里,我直通通地奔向厨房,开始在里面翻腾起来。 张姐不明就里,跟在我身后不停询问,最后我直接坐在椅子上,大声道:“我要吃龙虾!” 张姐越发懵懂,将疑惑的目光转向靠在门边看着我折腾的文宇,文宇耸耸肩,开口道:“给她做龙虾吧!” 张姐期期艾艾道:“家里倒是还有一只小点儿的,大的已经吃完了。” 文宇难得地用温和的语气对张姐道:“那就给她做那只小的吧!” 张姐一边答应着一边看了看我的脸色,想问什么但是终究还是闭了口,穿上了她那套永远洁白如新的工作服,为我做龙虾去了。 很快,一整只蒸的红通通的龙虾就摆在我的眼前,我将张姐递过来的一次性塑料手套扔到一边,直接上手开始撕扯那只倒霉的龙虾,很快就被我破坏得七零八落的,之后我开始将那鲜嫩可口的美味蘸了张姐独家秘制的蘸料一点点送到嘴里去,还不时的将一些没有剥净的虾壳吐到桌子上。 文宇看着我的吃相,难得地没有皱眉,反而坐到我对面,说道:“好了,文芯,你淡定一些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嘴里含着食物,抬眼看了看他,不屑地道:“我有不淡定吗?嘁!多事。” 文宇终于生气了,起身一语不发地离开,我故意在他身后嘿嘿傻笑几声,继续对付那只龙虾。 十一、开启海阔天空的自由之旅 第二天早上,我再一次从那个重复的梦境中醒来,发现我的父亲文天赐正坐在我床边的玩偶沙发里,看起来似乎一夜没睡,脸上憔悴不堪。 见我睁开眼睛,他很辛苦地挤出一个笑容,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说道:“文芯,醒了,睡得好吗?”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回答道:“好。可是看来您睡得很不好呢!” 他呵呵苦笑一声,说道:“爸爸根本还没睡啊,一直等着你醒来,想跟你谈谈。” 我翻身坐起,披上一件晨衣,开口道:“谈吧。” 父亲叹息一声,起身端了一杯温水给我,说:“先喝点水。” 我顺从地接过,喝了几口,放在床头柜上,看着他不说话。 父亲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文芯,关于昨夜那个女人,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我回答:“她是毕承泽的继母,姓名我还不知道,要是你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没准儿我能记住。至于其他的,我毫无兴趣,也不想知道。” 父亲似乎有些意外,开口道:“是吗?仅此而已?” 我面无表情,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么您希望我对她感兴趣吗?” 父亲急忙接口道:“当然不希望,因为没有必要。呃,你知道的,她只是承泽的继母而已,是我们家的亲戚,这就够了。对了,她的名字叫做米佳。” 我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以后我叫她米阿姨。”说完下床走向洗手间,听到我父亲似乎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挤好牙膏开始刷牙的时候,听见父亲在外面大声道:“文芯,洗漱好了就下来吃早餐。”说完出去了。 我停下刷牙的动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轻声问道:“文芯,你真的不想知道那女人的事吗?还是你根本不敢知道?” 新年假期终于结束,我再次回到学校,远远地就见顾思恒站在校门口,看见我,兴奋地招手。 我也感觉非常愉快,几步跑到他面前,顾院草花朵般鲜嫩的面孔上飘着两朵红云,开口道:“芯哥新年好!芯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田雨儿答应跟我交往了!” 我哈哈一笑,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行啊老顾!哥看好你,加油!不过,我想知道田雨儿的那个男朋友怎么办了?分手了吗?” 顾思恒得意地哈哈一笑,说道:“什么男朋友,那是她骗我的,是她为了打发那些无聊的追求者而编造的所谓‘异地恋’的谎言啊!” 我也忍不住笑了,揶揄道:“老顾,看不出来你还真是魅力非凡呢!” 顾思恒居然坦然接受,还一本正经地点头道:“那是啊!我是谁啊,我是文学院的院草啊!” 我大笑着捶了他一下道:“老顾,有个词儿叫‘恬不知耻’,说的就是你吧!”顾思恒也不生气,还笑得没羞没臊的。 我们一路说笑着向教室的方向走去,顾思恒突然停住脚步说道:“芯哥,找你的吧?” 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毕承泽身穿一件黑色的棉衣,肩上斜背着书包站在我们教室门口。 我叹口气,对顾思恒说:“老顾,帮我把书包拿进去。” 顾思恒接过我的书包进去了,还不放心地回看一眼,生怕他是来找我麻烦的。 我走到毕承泽身边,看着他说道:“什么事毕少?一大早在我们班门外展览呢?还是过来相亲的?” 毕承泽不接茬儿,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到走廊边上,说道:“你挡路了!” 我耸耸肩不以为然地看着他。 毕承泽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听着,从今天中午开始,每天必须到第五餐厅用餐,跟我一起,不许再跟别人在一起,尤其刚刚那个什么‘草根儿’。” 我送给他一枚白眼儿,嗔怪道:“他是院草顾思恒,是计算机学院院花田雨儿的新晋男友,不是什么草根儿。还有,我不习惯去那个什么‘五餐’吃饭,尤其是跟你一起,所以我是不会去的。” 毕承泽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随即一脸严肃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得慢慢习惯,你逃不掉的。妈妈说你太瘦了,要我监督你好好吃饭,把你喂胖一点。” 我刚要抗议,他已经转身离开。无奈我只好将气撒在地板上,狠狠地跺了一脚。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每天中午不得不接受毕承泽的“邀请”去“五餐”吃饭以外,一切还算顺利。父亲和苑雨洁早已飞回美国,文宣和毕承薇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再没有争吵过,每隔两三天还会像真正的未婚夫妻那样来一次约会什么的。我的期末复习也比较顺利,感觉拿奖学金是没有可能,但是也不会糟糕到会“挂科”的地步。 这天,为期三天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我和顾思恒走向校门口,顾院草兴奋不已,眉飞色舞地道:“芯哥,这次我感觉考得不错,希望能获得奖学金,哪怕是三等也好。” 我看着他问道:“怎么啦老顾?柳阿姨给你的零花钱不够花了吗?” 顾院草羞涩地一笑说道:“芯哥,想什么呢!我是不想让田雨儿看轻我,要知道,田雨儿每个学期都会得到一等奖学金呢!” 我恍然大悟,调侃道:“老顾,哥真心佩服你,有志气,是个好青年。干脆,你当老大得了,我给你当小弟。” 顾思恒急忙摇头又摆手:“芯哥芯哥,我永远是你的小弟,忠心不改,忠心不改啊!” 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说道:“好了老顾,说正经的,假期打算怎么过?” 顾思恒得意地道:“当然是陪雨儿了。她假期有两份工要打,我打算做好她的后勤工作,负责安排她的一日三餐,叫她吃好喝好。呵呵。芯哥,你呢?要怎么过?” 我冲他神秘一笑,说道:“暂时保密,有事电话联系吧!拜拜!”说完转身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今天我没有急于奔跑,一来由于是考试放学很早,二来我想借着散步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寒假安排。于是我将书包背好,信步向前走去。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座高架桥,桥下的河水早已结冰,眼下正有一些闲人在冰上玩耍,有滑冰车的,有抽陀螺的,也有什么也不做在冰面上闲逛的。 河边是一片干净的沙地,沙地上也有很多人在玩耍,其中一群十几岁的小孩子闹腾的最欢,他们将沙地当成了足球场,正一窝蜂似的追着一只黑乎乎的球状物疯跑,还不时发出欢快的笑闹声。 我看得有趣,不禁停下脚步,靠在栏杆上观望。 我从小到大几乎从来没有这样跟别的孩子一起嬉戏过,因为我似乎一直是班里年纪最小的学生,我的那些同学们嫌我碍事从不带我玩耍,文家又一直居住在“富人区”,邻居之间从不交往,也不会有邻居的孩子跟我玩耍。 所以每次我一个人闲逛的时候看到孩子们在一起玩耍都会驻足,甚至会忍不住加入进去。但是今天我只能远远地观望,因为要走到河边去需要绕行很远。 我正愉快地哼着小曲儿看那群孩子踢球,冷不防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看什么?” 我立即崩溃,转身大叫道:“姓毕的,我忍你好久了,都放学了你为什么又出现?你……” 我突然住口,因为我发现身后除了毕承泽以外,还有一个身穿貂绒大衣的美丽女人正一脸热切地望着我,是毕承泽的继母,米佳,她身后是毕承泽的父亲,那个高大清瘦的中年男人,也是一脸笑意地望着我。 看着这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三个人,我渐渐冷静下来,对毕承泽道:“毕少,什么事?” 毕承泽开口道:“来见过我的爸爸妈妈,那晚根本没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说着将我拉到他父母面前,说道:“这位是我的父亲毕杰,这是我的母亲米佳。” 我暗自调整了呼吸,上前一步鞠躬道:“毕叔叔好,米阿姨好,我是文宣的妹妹文芯,见到你们非常高兴。” 米佳拉起我的手,颤声道:“孩子,你好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呢?你家里都不出车接送你上学放学吗?” 我装作整理头发,将手从她手中抽出,笑道:“接的,只是我不喜欢坐车而已。阿姨,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再见。毕叔叔再见。” 说完我转身拔腿就跑,毕承泽在我身后大叫:“文芯,你给我回来,不许你这么没礼貌!” 我哪里肯听他的,脚下不停,发力狂奔起来。 半小时后,我跑进了文家大宅,这才停下脚步喘息一阵,下意识地回头看看,生怕那毕承泽会追过来一样。弄得大李和小秦两个面面相觑,不明白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文家二小姐今天是叫什么给吓得这个熊样,就连我自己也有些迷惑,何以自己会紧张成这幅德行。 于是我开始给自己打气:“文芯,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以的!”之后我又握拳上举,大喊一声:“文芯加油!”之后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大厅。 大厅里原本是一片热闹的语声,但是在我推门而入以后,坐在沙发里的人们齐齐地将目光投到我身上,唬得我仿佛三伏天掉进了冰窖里一般,从心底里往外冒凉气。 只见大厅里沙发上坐着的除了文宣文宇和文蓉以外,还有毕承薇和她的堂弟毕承泽,最要命的是,毕承泽身边坐着的那一对男女,正是毕杰和米佳。 原来我费尽全力想要摆脱的人却早已来到我的“老巢”里“守株待兔”来了。我刚刚鼓起来的那一点勇气瞬间消失,整个人突然仿佛散了架一般,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毕承泽嘴角挂着一丝隐忍的笑意,缓缓起身来到我身边,揶揄道:“文芯,你跑得好快啊!”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拉下脸就要上楼。 文宣早已来到我身边,将我拉到毕杰和米佳身边,说道:“文芯,见过毕叔叔和米阿姨。” 我懒洋洋地再次鞠躬道:“您好,欢迎。”说完用力挣脱了文宣的手,大步向楼上走去。 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将门反锁,突然有了大哭一场的冲动,因为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般的被人耍弄了一番似的,心里开始痛恨起毕承泽来。 我进了洗手间,打开热水龙头开始往浴缸里放水,水汽氤氲着渐渐弥漫开来,我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落下。我回身插上浴室的门,哭泣着跨进温热的水中,在舒适宽大的浴缸里舒展了身体,我开始出声地哭泣起来,水龙头还开着,哗哗的水声掩盖了我的哭声。 自我懂事以来,从不在人前哭泣,因为没人会心疼,没人会在意。这次也一样,那可恶的毕承泽,依仗着自己的“高贵”出身,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对我也是如此。 因为我是个私生子,因为我是苑雨洁口中的“贱人”,因为我没有可以依靠的父母亲人,所以只好任人欺凌戏耍,甚至不敢当着人哭泣。想到此处,我更觉心酸,不觉地放声痛哭起来。 哭够了,我伸手关掉水龙头,只见浴室地上已经积满了水,我不理,继续将身体浸泡在热水中,痴痴地想着心事。 忽然,门外传来文蓉的声音,着急地道:“文芯,你没事吧!在洗澡吗?” 我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在洗澡,你进来干吗?” 文蓉道:“小瑛姐叫你吃饭你不理,大哥担心你就拿了备用钥匙开了门,叫我来看看。” 我提高了声音道:“我没事,跑累了多泡一会儿,你们先吃饭不要等我。” 文蓉道:“你真的没事吗?” 我开始不耐烦起来,叫道:“文老三你怎么回事,叫你出去听见没?” 文蓉“哦”了两声,关门出去了,我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洗澡。半小时后,洗澡水渐凉,我也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因此裹了浴巾跨出浴缸,开始将头发吹干,又在脸上涂了些润肤露,之后换好睡袍出来,坐到电脑前开始摆弄起来。 我先是查看了自己银行卡内的余额,之后开始查询一些旅行信息,很快就制定了一个旅行计划,准备像暑假时一样用旅行的方式度过我大学的第一个寒假。还算幸运,我成功地网购了一张去往南方某大都市的火车票,又预定了一家宾馆的标准间。 做完这些,我开始收拾背包,将一些换洗的衣服和简单的生活用品塞进去,最后还不忘将手机充电器和相机充电器、备用电池等统统装好。 等忙完了这些,我不自觉地又高兴起来了,心里憧憬着即将到来的自由之旅,嘴里吹着口哨,加穿了一件棉质长袍,懒洋洋地走到楼下厨房里去。 此时众人都已用餐完毕,正坐在大厅里闲谈,张姐正忙着收拾厨房,见我进来,轻声问道:“饿了吧?米饭还是热的,我给你做个菜吧!” 我急忙摆手道:“不用了,就把这个剩菜热一下就好。” 张姐依言将几个盘子里的剩菜集中在一起,放进微波炉里稍微加热,我盛了一碗米饭,开始进餐。 我正一边吃饭一边跟张姐闲话,米佳居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微笑着对张姐道:“张姐,我可以进来吗?” 张姐一笑说道:“当然,请进。” 米佳迈动优雅的脚步走到我用餐的小桌子旁边,坐在我对面,开口道:“文芯,本来我们应该跟你一起回来的,可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要来你家做客,你就跑走了,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我慢慢咽下一口食物,开口道:“没有。” 米佳微笑道:“那就好。是这样的文芯,后天我跟你毕叔叔就要回美国去了,所以阿姨想邀请你明天去我家做客,到时候我叫承泽来接你,好吗?” 我面无表情地答道:“谢谢您的邀请,明天我有事,就不去了。” 米佳脸上现出失望的神情,半晌说道:“文芯,你是不是不喜欢阿姨?” 我咽下最后一口米饭,说道:“怎么会?我跟您总共见过两次面而已,谈不上喜不喜欢的话。您是承薇姐姐的婶婶,是我们家的亲戚,您能来我家做客我感到很荣幸。只是我明天真的有事,对不起了。” 说完我起身走出厨房,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早些睡下,养好精神明天开始我的自由之旅。我打开床头灯,关掉大灯,脱掉长袍钻进被窝,准备看一会儿书就睡觉。 可是我刚刚翻到想看的那一页,“笃笃”的敲门声就再次响起。我大声道:“我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就听毕承泽在门外用他一贯冷漠的声音说道:“文芯,明天下午我来接你去我家,你乖乖在家等着,要是敢逃跑你就有麻烦了,我不许你惹妈妈伤心。” 我无语,心想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你妈妈怎么会因为我不去你家做客而伤心?就算她伤心又与我何干?这些豪门阔太还真是奇怪得紧。 我索性放下手中的书本,关掉床头灯,躺到床上睡下。 第二天一早,我悄悄起床,拎了早已准备好的行囊来到厨房里,见张姐依旧在忙碌着。 于是我放下背包,熟练地从冰箱中取出面包和牛奶,放进微波炉里稍微加热,开始用餐。 张姐一边工作,一边小声问道:“文芯,你一大早背了这么大一个包要去哪里啊?” 我也轻声回答:“张姐,我要去旅行。麻烦你一会儿告诉文宣一声,叫他有事打电话给我,或者给我发微信。” 张姐叹息道:“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你又要出去,老爷知道了又要不高兴了,回来后能给你好脸色吗?” 我轻笑一声,道:“张姐,我会等过了年他们回美国以后再回来的,叫他没有机会给我摆臭脸。” 张姐语调有些悲凉道:“人家孩子放了假都是往父母身边奔,你倒好,想方设法离开亲人,唉……” 我拉住她的手道:“张姐,你别这么说,你也知道我的情况,若我不在,我的家人们会过一个快乐的春节。好了,我要赶火车,拜拜!”说完将背包背好,向外走去。 张姐急忙送出来,叮嘱道:“二小姐,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啊!” 我朝她挥挥手,径直走到大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开始了我海阔天空的自由之旅。 十二、父亲断了我的经济来源 我常常羡慕被称为“候鸟族”的那一群人,即如候鸟般随着季节迁徙的有钱又有闲的人。他们夏季在北方生活,冬季到南方过冬,享受着金钱带来的自由惬意。 而今,我也暂时化身“候鸟”一族,登上一列南下的火车,经过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的漫长旅途,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到达了这座著名的大城。 我背了行礼,随着人流一路走出车站大厅,迎面扑来的是一阵提神醒脑般的清凉雨意,这里正下着小雨,温度很低,我并没有因为身上臃肿的棉衣而感觉有什么不便。 我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之前预定好的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拿了房卡进入房间,打开空调,换衣洗澡休息,之后美美地睡了一觉。 醒来后我打开手机,发现有好多条来电提醒短信,提示我未接来电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三十多个,有家里的座机号码,有文宣的手机号码,还有两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出现的频率也不低,我微微一笑,拨打了家里的座机号码。 接电话的是刘姨那一贯谦恭的语声,听见是我,立即大喊“大少爷!”很快文宣那充满焦虑的声音响起:“文芯,你在哪里?要出去旅行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一声?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你……” 我大声打断他,叫道:“好了老大,我不是叫张姐告诉你了吗?再说我又不是第一次独自外出旅行,有什么好担心的。好了,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有事我会联系你,再见。” 我正要挂断,就听文宣大声叫道:“等等文芯,你告诉我你在哪里,你……” 我不耐烦再听下去,一下摁断电话,随后关机。我走到窗前看看外面的雨势,自语道:“看来这雨一时还停不下来,正好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好好玩玩。” 我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订了一份午餐,之后拿出我的平板电脑连上酒店的wifi开始上网看片,又是恐怖片又是侦探片的一口气儿看了三部电影,直到眼睛实在酸涩难受才停下来。 我起身看看窗外,见天色已经渐渐变黑,肚子也开始咕咕叫着抗议起来,于是我决定出去欣赏一下这个城市的夜景,顺便解决晚餐问题。 来到街上,发现雨已经停了,雨后的气温更低,好在空气非常清新,街上的夜景也十分美丽。我一路欣赏着雨后的街景,信步走进一家看起来十分温馨干净的小店。里面有一些食客正在用餐,我在一个操着一口南方普通话的小巧女孩儿的带领下来到一张临窗的小圆桌前,点了几样餐点,开始悠闲地进餐。 因为再不用急于逃开什么人,所以我吃得很慢,细细品尝着眼前的美食,享受着美味带来的愉悦。饭后,我慢悠悠地走回酒店去,很快就进入了无梦的梦乡。 从第二天开始,我按照既定的旅行计划先后游览了这个城市的十几处著名景点,还在这里著名的小吃街盘恒了三天,几乎尝遍了自己喜欢的美食,当然我也没有忘记用心爱的相机记录下那些或美丽或有趣的景色和人物。晚上回到酒店,我会将照片分门别类筛选保存到平板电脑里,有时候会配上一些优美的文字或一首短诗,自己洋洋得意地陶醉其中。 半个月后,当农历新年即将来临的时候,我又出发前往另一个著名的南方城市,这个城市以拥有数十座古典园林而著称于世,这对于热爱摄影的我来讲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于是我又用去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在这里流连,游览了十几座著名的对外开放的园林,感觉各有千秋,美不胜收,在这里我又收获了几百张自认为很有意义的照片,统统保存在电脑当中,还不时将一些自认为优秀的作品发给林楠,私下里很是希望得到他的赏识。 最后,当我银行卡里的钱只剩几百块的时候,我不得不买了一张火车票和几袋面包泡面等,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路上,我吃着面包和泡面,透过车窗欣赏着外面一掠而过的景色的时候,心中会不时地涌出阵阵遗憾,于是就暗下决心:“文芯,你要努力,终有一日你会凭借自己的能力做你喜欢做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依赖别人。” 无论多么漫长的旅途,都会有结束的时候。当我再一次站在文家的豪宅门外,将目光投向眼前的一片通明的灯火之时,不禁嘴角上扬,斗志又起,心道:“嘿嘿,小爷又回来了!颤抖吧,你们这些讨厌我的人!” 在大李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我又一步三晃地走进了家门。 推开大厅的门,见里面依旧是一片热闹的气氛,文宇和文蓉正在吵吵嚷嚷地将一些漂亮的彩灯连结到一起,告诉直挺挺立在一边听候吩咐的小秦去库房取梯子,准备将它们挂起来。 文宣一脸宠溺的目光看着弟弟妹妹,不时笑着插嘴抒发一些自己的意见,刘姨和王小瑛也在一边帮忙递东西,欢欢喜喜地说着一些讨喜的话。 我的突然归来,自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文蓉第一个惊叫起来:“哎呀!是文芯回来了!” 文宇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放下手里的彩灯望着我不说话。 文宣放下手里的杂志,几步来到我身边,上下打量着我开口道:“文芯,你可算回来了!你这小恶魔,还真是让人……” 我急忙打断他的话,说道:“好了,老大,我是因为没钱了才回来的,可不是因为想要听你唠叨才回来的。我累了,要回去洗澡休息了。”说完转身向楼上走去。 文宣在身后道:“洗好了就下来吃饭,张姐今天做了好多菜,一会儿还有客人要来吃饭,一起过元宵节。” 我这才醒悟到原来今天是元宵佳节,怪不得文宇和文蓉要挂灯笼呢!今晚的客人无疑会是毕承薇了。 于是我回身对着文宣一笑,说道:“谢谢老大,我不饿,洗完澡就要睡了,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晚安。”说完依旧走向楼上自己的房间。 我刚刚抬脚想要迈上第一级楼梯,就听见大厅的门被推开,接着毕承泽那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是我却想打扰一下你睡觉的雅兴呢!” 我有些意外:“这货为什么没跟着他的父母去美国过年?” 但是我此时可不想解开心中的疑问,更不想招惹这个来势汹汹的冰山,于是我头也不回加快脚步几步跑上楼去,刚刚将房门关上,就听见门外毕承泽那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叫声:“文芯,你给我出来,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是不会善摆甘休的!” 我停顿了一会儿,只好无奈地打开了房门,说道:“毕少爷,求你饶了我,我连续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累得快死掉了,有什么话明天早上再说好不好?” 毕承泽将一双好看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狠狠抓住我的一只手腕,怒道:“可是我们在家里连续三十天得不到你的任何消息急的快死掉了你知不知道?” 我用力将手腕自他手中挣脱,揉了几下,笑道:“毕少爷开什么玩笑,文芯有何德能能够得到‘你们’的关心?小爷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没有事事向人报备的习惯,见谅。”说完开始脱掉外衣,自衣柜中找出干净的睡袍浴巾等就欲进洗手间洗澡。 毕承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好,文芯,算你狠,你尽管去洗澡好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最好利用洗澡的时间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给我,否则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我不理他,径直走进洗手间,插上了房门。 半小时后当我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进到卧室里的时候,发现毕承泽果然端坐在沙发里,脸色略显苍白憔悴,眼神充满愤怒无奈,正狠狠盯着我。 我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到梳妆台前开始将润肤霜涂到脸上,又拿了一把犀牛角的梳子梳理头发。 现在我的头发已经长长,只是由于发质硬发量多显得并不柔顺,想到文蓉那永远柔顺如水的靓丽长发,我不禁叹了口气,手上不自觉地加了力。 毕承泽开口道:“你今天就算把头发都梳掉了,也必须得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不辞而别,辜负妈妈的一番苦心。你知道吗?她一心想请你到家里做客,她亲自下厨房为你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你倒好,一声不响独自离开,电话也不接,甚至吝啬到一条报平安的短信都不发,你……文芯,你的心是有多硬?” 毕承泽的一番话说得我有些迷惑不解,忍不住开口道:“毕少,请恕我不能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是因为那天我没有接受你母亲的邀请去你家做客而生气,那么我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我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她的邀请,因为我已经预购了第二天的火车票,要出发去旅行了” “如果你是因为我旅行过程中没有跟你们联系而生气,那么我请你搞清楚,第一我没有你们的电话号码,第二我们只不过是因为两家联姻而产生的一点亲戚关系,并没有很深的交情,我不认为你们会对我的行踪感兴趣或者说感到担心。何况我曾经跟我大哥联系告诉他我在南方旅行,叫他不必担心,我不相信你们对此毫不知情。所以,毕少,我认为你此时此刻这一腔怒火来得实在是毫无道理。” 毕承泽眼中的怒火渐渐转化成一种痛楚的神情,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开口道:“文芯,你还真是伶牙俐齿!只是,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如此冷漠无情?她不过是想在临行前跟你吃个饭,你为什么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你……” 我闻言霍然起身,语气冰冷地道:“毕少,请不要再说了。我的为人一贯冷漠无情,这一点尽人皆知,应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评价我的人。今天我们这一场谈话唯一的意义就在于,让毕少你清清楚楚地认清了我的为人。所以,似你这种温柔多情忠孝双全的贵公子是不该驾临我这种无情无义之人的蜗居的。而今毕少你贵脚踏贱地,已是失了身份,就请离开吧!待久了恐怕有损贵誉。”说完我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冷冷地注视着那坐在沙发里张口结舌的阔少爷。 毕少爷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成铁青的颜色。他一语不发,起身离开,头也不回。 我立即关上房门,之后关灯上床,希望可以很快入睡。 但是,以往沾着枕头就会睡着的我竟然迟迟不能入睡,眼前不断浮现起毕承泽那或愤怒或痛楚的面孔,耳边也不时响起他说过的那些话,心中疑惑更深:“毕承泽为什么用那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不是很奇怪吗?爸爸和苑雨洁跟米佳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米佳为什么非要请我去她家做客?照常理推测她不是更应该邀请文宇文蓉他们去家里做客才对吗?他们才是文家名正言顺的儿女,是毕家未来女婿的亲弟妹啊!……” 心中不断涌出的各种疑问和想法令我心绪烦乱,脑子里一片混沌,意识渐渐模糊,终于渐渐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简单梳洗后下楼吃饭。文宣文宇和文蓉也早已坐在餐桌旁等候,令人意外的是毕承泽也在座。 文宣和文蓉微笑着跟我打招呼意,文宇和毕承泽则摆着两张臭脸对我视而不见,只顾埋头吃饭。 我又岂会在意这些,只管自顾自地享用着张姐的手艺,不知不觉就吃了很多。 饭后,我对文宣说道:“老大,我现在几乎身无分文,请将这个月的零用钱给我。” 文宣点点头道:“我可以给你两个月的零用钱,但是文芯,你这次可把爸爸气得够呛。他回来过年不见你不知道有多失望,多担心,把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呢!他还说要我断了你的经济来源,看你下次还拿什么出去旅行。所以我希望你能主动给他打个电话,说句软话,以免他惦记。” 我笑道:“老爸还真是糊涂了,明明是我的错干嘛怪在你头上?好吧,既然他说要断了我的经济,我也不会勉强你再跟你要钱,你不必为难。失陪。”说完我起身就欲上楼。 文宣急道:“文芯,爸爸并不是真的要断了你的经济,他也只是说气话而已。你放心,我这就将零用钱给你。” 我转身笑笑说:“不必,谢谢。”之后走上楼梯。 文宇愤怒地叫道:“文芯!你真是不识好歹,你这是什么态度?太过分了!” 我不理,径直回到房间里去。虽然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在大声哀叹:“完了,小爷这次玩大了,老爸是真的生了气,才会说出断了经济这样的话来。上次出去旅行是在事先告诉家里之后才走的,这次虽然也算是事先告诉过,但是实质上就是‘先斩后奏’,何况又是春节期间,难怪爸爸生气。文宣这家伙居然当着大家的面公开了他的决定,等于将小爷的后路全部堵死了,你要小爷怎么能舍弃脸面不要去接受你的‘赐予’?小爷可拉不下这个脸。这下可要命了,该怎么办呢?……好在他没有说将我赶出去这样的话,也没有说不许我吃饭这样的话,嘿嘿,也不算走到绝路上。” 我一向善于自我安慰,“于没有办法中想出办法来”是我的特殊能力之一。只是今天这个局面是我以往从未经历过的,所以暂时也是无法可想。原本想跟文宣要了钱出去好好玩一天的,可是现在我的钱包里只剩几张十元纸币,恐怕连打车费都不够了呢!无奈我只好打开电脑,准备上网打发时间。 浏览了几条新闻,看了几则笑话,又玩了几款小游戏,我觉得都没什么意思。 正无聊间,忽然屏幕右下角弹出了一条邮件提醒。起初我以为是垃圾邮件,仔细看时才发现是林楠发来的邮件。心想:“林楠这家伙真是不怕麻烦,有事打电话就好干嘛发邮件?” 我轻轻点开,见是一份转发来的邮件,具体内容大意是:文芯作者的摄影作品“雪之灵”和“冬日暖阳”被《xx期刊》xx期xx版采用,作为插画刊出,希望该作者继续与本刊合作,输送更多优秀的作品云云。 另有一封林楠发来的附件,写道:“xx期刊因采用你的上述两幅作品,付稿费六百元,请将银行卡号发给xx期刊邮箱。” 我起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又将邮件仔细阅读了一遍,才欣喜若狂地大叫一声:“耶!天无绝人之路!”之后喜滋滋地拨通了林楠的电话,询问事情的来由。 原来,林楠一直与这家杂志社有联系,算是杂志的业余作者。此次他将我们摄影协会成员的部分作品拿给杂志的总编过目,谁想到总编于几十幅图片中偏偏就相中了我的这两幅作品,评价说虽然有些技术问题需要处理,但是作品选材和立意颇为新颖,配文也别致清新有灵气儿,说正好可以刊登在最近即将出版的一期杂志上,并且鼓励我多出一些好的摄影作品和文学作品。 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正如瞌睡的人平白地得了一张舒适的大床般,我是“穷困潦倒”之时得了一笔意外的收入。 于是我哼着小曲儿,穿戴整齐,将我那仅剩几十元的钱包小心翼翼地拿好,一路走到离家最近的一家银行,新办理了一张银行卡,并且第一时间将卡号发送到了那家期刊的邮箱里。不过半天时间,手机短信就提示我有一笔到账:600元。 我摩挲着那张崭新的银行卡,眼睛盯着手机短信看了半天,先是喜不自胜,渐渐地涌起一阵心酸,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手机屏幕上,喃喃道:“文芯,六百元虽然不多,但是却是你平生第一笔自己赚的钱,你该记得今天的日子,你将满十六岁,已经长大了,从此可以不必再跟父亲要零花钱了。” 接下来的假期里我过得无比充实,白天我会带着相机满世界转悠,寻找拍摄的题材,夜里我会兢兢业业地坐在电脑前精心筛选图片,匹配文字,有时候文思泉涌灵感来袭还会奋笔疾书,写下一两首小诗或散文。然后将自以为不错的作品发给林楠,请他帮忙推荐给杂志主编。 幸运的是在寒假即将结束的时候,我的一幅摄影作品和两首小诗又被这家杂志社采用,稿费不多,只有区区三百元,却足足让我高兴了两三天。 这期间除了顾思恒偶尔会打个电话闲聊一阵,或者跟林楠联系研究一些“业务”问题以外,我几乎不跟任何人交流。每天只是在饭桌上才会见到我的兄姐们的面。偶尔毕承薇和毕承泽姐弟两个也会来吃个饭或者住一夜,我也只是礼貌性地跟毕承薇打个招呼,至于毕承泽,我根本连看都不看,倒不是因为我生他的气,而是根本不想去招惹那座难缠的冰山,还有就是因为,当然也是主要原因,他也是这样对待我的。 每次毕承泽来我家都会跟文宇和文蓉有说有笑地闲谈打闹,或者一同外出游玩逛街,或者在一起安静地读书温书,看起来极其融洽快乐,暖意融融,丝毫冷气也不见。 虽然我表面上装作看不见这些情形,但是心里有时候也会掠过一阵酸溜溜的感觉,好在我不会让这种情绪影响自己很久,我会告诉自己:“文芯,你本来跟人家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在一起才是正常的,你是异端,还是远离他们为好。”这样想着,我就又高兴起来,欢欢喜喜地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去了。 十三、天无绝人之路,我拥有了第一份工作 很快,新的学期开始了。院里召开了开学典礼大会,会上表奖了各班的奖学金获得者,顾思恒居然获得了二等奖,得到了一万元的奖金。 那小子明明高兴得手舞足蹈,在田雨儿面前却玩儿命装深沉,谦虚得什么似的。恰逢田雨儿生日,顾院草为心上人买了一台崭新的高配置笔记本电脑当做生日礼物,二人还请我吃了一顿法国大餐。 我也为他们感到高兴,并且万般不忍地从我那可怜巴巴的几百元中拿出两百元买了一个水晶的发饰送给田雨儿,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抠门儿”。 好在田雨儿高高兴兴地收下了,顾院草也绅士般地表示了感谢,我才得以暗自松了一口气,开始大肆享用自己面前的法国大餐。 要知道如今我没有经济来源,就连每天的午餐也都不敢到餐厅去吃,都是买一碗几块钱的泡面或者一块面包对付一下了事。所以对于我银行卡里那区区几百元是十分看中的,不肯轻易动用一分。 这样的日子迫使我开始考虑赚钱的途径,原本想像田雨儿一样自己勤工俭学,但是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我不想让顾思恒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想让别人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因为几乎人人都知道我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最终我发现除了继续努力往杂志社投稿赚取稿费以外,竟然没有别的出路。可是天知道卖文为生对于我来讲有多么艰难,往往是发出几十幅作品也得不到一点回报,偶尔一首小诗或一篇短文被采用,却仅仅能得到几十块钱的回报。 于是我“穷则思变”,开始悄悄地关注起其他的一些杂志期刊的征稿信息,并且一下子变得勤勉起来,闲暇时候不再用来做一些无聊的事,而是静下心来埋头写作或者出去拍摄,抱着“庄稼不收年年种”的想法,不断地将一些稿件和摄影作品投到各报刊杂志社去以换取我的生活费用。 此外,我迅速改掉了以往挥金如土的恶习,开始学会记账,学会为将来打算,学会了省吃俭用和讨价还价。 顾思恒获得二等奖学金的事件也极大地触发了我的好胜之心,我决定要将高中阶段“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精神找回来并且继续发扬光大,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够得到那笔以往在我眼中不屑一顾的奖学金。 于是“叛逆少女”文芯突然变成了一个好学生,上课不再睡觉,回家不再到处找茬儿惹是生非,在学校里也不再横冲直撞目中无人。 家里人和同学们都惊异于我的变化却不明就里,尤其是院草顾思恒更觉费解,但是因为他每天要忙于学习、恋爱等等也没有时间到我这里来探究答案,于是每次只好将疑问藏在心里之后就兴冲冲地冲向田雨儿工作和学习的地方去了。我也懒得跟他解释,依旧向着好学生的道路前进。 日子过得艰难,时间就显得漫长难熬。新学期开学一个月以后,这座城市已经到处是一片融融的春意。校园里,大街上的那些景观树的枝头都已经挂满待放的花苞,气温也渐渐升高。我也终于将陪伴了自己一个冬天的棉衣、羽绒服以及羊绒大衣等等衣物鞋帽统统交给刘姨清洗干净,之后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以备下一个寒冷的冬天之用,因为我真的没有把握能挣到冬天买大衣的钱。 之后我又将自己往年的春秋衣物翻捡出来,逐一查看试穿,结果令人沮丧万分.因为那些衣服整体来讲统统小了一截,尤其是去年刚刚购买的几条价格不菲的牛仔裤,更是令人失望,每一条都没办法遮挡住我那瘦骨嶙峋的脚腕子.还有就是我那两双名牌运动鞋,也都变得紧巴巴的,令我的每根脚趾都只能委委屈屈地蜷缩在里面,不得伸展。 事有轻重缓急,我一狠心花了银行卡上仅有的一千块网购了一双某品牌当季的春夏两用运动鞋,希望能够对付着过了今年的春夏秋,至于其他的衣物只能将就着穿旧的,短就短一些,大不了当九分裤穿,好歹不紧绷啊! “不紧绷?什么鬼?”当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细长的竹竿般的身材的时候,被心里突然出现的这个念头惊呆了。 之后我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希望能够在自己身上发现一些能够被称之为“曲线美”的什么东西,结果在转了n多圈儿以后,我悲哀地告诉自己:“文芯,尽管你已经十六岁了,却依旧没什么女人味儿,难怪那毕少爷嫌你是个竹竿子、稻草人呢!” 这念头使得我更加沮丧,但是当我的手机短信提示我银行卡上余额已经仅剩不足百元的时候,我的心情怎一个“沮丧”可以形容,简直是要崩溃的节奏有木有。 于是在这个周六的上午,愁绪满怀的我在唯一一件还算够大的白色t恤外面加上一件棕色的开衫卫衣,套上一条浅色的“九分”牛仔裤,登上我刚刚网购来的名牌运动鞋,将三张十元的纸币和几枚硬币塞进口袋里(钱包对于我来讲已经成了无用的摆设,早已被我扔到抽屉里去了),背了我的摄影器材离开房间,来到楼下大厅里,带上遮阳帽准备出门。沙发里突然传来文宣那一向温文尔雅的声音:“文芯,等等。” 我只好慢腾腾地转身走到他身边,开口道:“老大,什么事?” 文宣放下手中的报纸,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茶几上,说道:“你偷偷将这张银行卡放到我的房里,是真的不打算再花爸爸的钱了吗?我说过爸爸只是一时生气才会那样说的,你就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这一个月以来你每天中午啃面包,吃泡面,身体怎么受得了?文芯,听话,拿着吧,别再赌气了,好吗?” 我摇摇头道:“老大,不必了。我自己做的事情惹爸爸不高兴受到惩罚是应该的,他堂堂一个跨国企业的董事长,向来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何况他只是断了我的零花钱,并没有不叫我在家里吃饭,并且依旧支付了我的学费和书费等等,对此我已经是感恩不尽,怎么敢再要他的零花钱呢?请你告诉他,文芯感谢他的养育之恩,请他放心,最迟等到大学毕业我就会搬出去独立,再不会给他添一点麻烦,增一丝困扰,也再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说完我转身欲走,迎面正碰见文蓉和毕承泽两个正满面笑容地谈论着什么走进大厅里,见了我,毕承泽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以往一贯的冷若冰霜。 我心中苦笑,冲着文蓉点了点头,走出了大厅。 来到院子里,我居然没出息地流下两行眼泪,心想:“果然毕承泽只有在面对着我的时候才是一副冰山面孔啊!文芯,你这傻瓜,居然天真地以为他曾经选你作为他晚会的女伴就表明他对你另眼相看,其实那不过是那豪门阔少一时心血来潮想要换换‘口味’而已。文芯,你真傻,真的。” 想到这里,我抬头冲着蓝天白云呵呵地笑了,伸手擦干脸上的泪水,疾步走出大门,准备用口袋里的三十几块度过一个平常的周六。 这个周六天气十分给力,我乘坐公交车来到郊外一个叫做“石佛岭”的小村庄,这里有数百亩的桃树、杏树和梨树等果树,每年到春秋两季便会吸引来众多的观光客来此赏花采摘,很是热闹。 今天恰逢周末,游人更多。我被这里红红白白的各色鲜花所吸引,不时地举起手中相机拍摄,渐渐地远离了游人众多的地方,来到了果园的边缘地带。这里已是半山腰,地势较高,游人稀少,相对安静。 我有些累了,于是找了一处平坦的阴凉处盘膝而坐,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和一块早上偷偷从家里带出来的蛋糕,权当午餐吃了起来,边吃边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将一些不满意的删除,留下较好的欣赏一番。 正看得高兴,就听一个欢快的女声说道:“小妹妹你好!你拍摄的好像都是一些风景的照片啊!” 我向身边望去,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站在我身后,身体呈半蹲的姿势头碰头地观看着我相机中的照片。 我不禁汗颜:“今天怎么反应这么迟钝,人家都到了身后居然都没有察觉。” 我迅速起身,一边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一边开口道:“是啊!我是一个摄影爱好者,请问你们是……” 那女孩子欢快地回答:“我们是姐弟两个,我是xx报社的摄影记者,我叫孟云曦,这位是我弟弟孟云暄,他一向喜欢游山玩水,是个在读博士生,学地理的,今天难得有几天假期,陪我出来采风的。” 我见二人穿着一样款式的运动服装,长相和年龄极为相似,女子眉清目秀,一派温婉,这样的长相与她讲话的干脆利落风格有些不搭调,男孩亦是一样清秀的五官,只不过脸上棱角分明,充满了阳刚之气,一味微笑不语。 我笑着开口道:“你们不会是双胞胎吧?” 孟云曦和孟云暄两个相顾一笑,还是云曦开口道:“小妹妹你真有眼光,被你猜中了。你叫什么名字?看样子是个高中生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叫文芯,是xx大学汉语言专业的大一学生,今年十六岁。” 孟云曦秀眉一挑,夸张地叫道:“学霸啊!文芯,来握个手吧!”说着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跟我相握,还上下摇晃着说道:“认识你很高兴,文芯。我和云暄今年二十六岁了,比你大了十岁呢!但是刚刚偶然瞥见你的摄影作品,发现很有灵气,虽然技术上还有所欠缺,但是立意和构图都很有新意呢!” 我也高兴起来,道:“是吗?我的摄影作品能够得到姐姐您的夸奖,真是荣幸之至。” 这时那一直微笑着的孟云暄也伸出手来与我相握,开口是一把温和的男低音,说道:“文芯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跟你商量,还请你原谅我的唐突。” 我笑笑道:“不要客气,云暄哥哥,你尽管说好了。” 孟云暄看了看孟云曦,笑道:“是这样,我是一个在读博士生,还有大概一年的时间就要毕业,平时学业繁忙,有一些文字和图片资料需要人帮忙整理,有时候还会需要有人帮忙拍摄图片或视频,但是像我姐这样专业的摄影家我可请不起,刚刚偶然看了你的作品,觉得很不错,恰好你又是学汉语的,驾驭文字的能力应该很强。所以我想请你当我的助手,月薪六百块,当然只利用你的业余时间,比如周末或节假日来工作就好,不知你是否同意?” 我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没有说话,心想怎么这么巧,就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忽然有人来请我当助手,工作不累还很自由,又不耽误学业,虽说工资不高,但是足够我每日吃一顿像样的午餐.这突如其来的好事令我有些发懵,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 孟云暄见我不说话,面露稍许愧色,开口道:“工资是少了些,但是我也只是一个博士生,本身收入也有限,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钱来聘请助手。你不满意就算了。” 我急忙开口道:“不不,云暄哥哥,我不是不满意工资,只是觉得有些突然,害怕自己胜任不了工作,误了你的事。还有,我们是初次见面,你们为什么就这样信任我呢?” 孟云曦哈哈一笑,说道:“文芯,你是个大学生,做一些整理资料的工作对你来讲简直是小菜一碟。至于为什么我们初次见面就信任你,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凭感觉就知道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孟云暄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姐姐的话。我心中的疑惑一下子消散不见,小小地鄙视了自己一下,想来小爷文芯一向豪气干云,何曾像今日这般婆婆妈妈犹犹豫豫过?不过是过了几天穷日子,难道就变成了戚戚小人不成? 于是我也哈哈一笑,伸出手掌道:“好的,我很高兴做云暄哥哥的助手。那么,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呢?” 孟云暄伸出手与我击掌,说道:“看得出文芯也是个爽快人,跟我姐姐有一拼。这样,不如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市内吃个饭,将具体的事宜再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样?” 我与孟云曦一起点头同意,于是三人一起向山下走去。我们一路交谈着,欣赏着沿途的美丽风光,还不时停下来拍照,孟云曦一时兴起,还叫人帮我们拍了几张合影。 等到我们走出景区的时候,太阳已经移到了头顶,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于是,我们一起坐上了孟云曦的白色polo两厢轿车,一路向着市区行去。找了一家干净温馨的小饭店用了午餐,并且商定每周三晚上和周六、日白天为我的工作时间,如遇节假日或其他特殊情况,再临时调整,相机行事。 最后孟云曦开车将我送回文家豪宅,当他们姐弟二人见到我家的房子的时候,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孟云曦夸张地叫道:“哎呀,文芯!原来你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啊!云暄你还聘请人家做助手,是不是有些自不量力啊!” 孟云暄居然也点头道:“是啊,文芯,要不还是算了吧,你根本不需要这份工作的,是不是?” 我急忙大声道:“不不,云曦姐姐,云暄哥哥,我家里虽然有钱,但是那是我爸爸妈妈和我的哥哥他们挣来的钱,不是我挣来的;再者,我答应做你的助手也不全是为了挣钱,我主要是想多开阔开阔眼界,多学习一些东西,锻炼自己的能力的。请你们不必有所顾虑。” 孟云暄沉吟半晌,说道:“那么,好吧。只是,文芯,我要不要跟你的家长谈谈,把聘请你的事告诉他们?” 我笑笑说道:“不必了云暄哥哥,我家里人一向都不管我的事的,我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已经是大一的学生了,我可以做主的。” 说完我打开车门下了车,孟云暄也跟着下来,走到我身边说道:“那么好吧,文芯,周三见,我的地址你都记清了吧!有事我们电话联系吧!” 我甜甜一笑,对着他挥挥手,说道:“好的,云暄哥哥,周三见。谢谢你和云曦姐姐送我回来,再见。”说完我又挥手跟车里的孟云曦告别。 于是孟云暄上车,孟云曦按了一下喇叭,车子绝尘而去。我目送着车子远去,自己也转身走进院子里。 我心情大好,嘴里哼着小曲儿,大步流星地走向大门。冷不防门厅柱子后面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我的一只胳膊,我吓了一跳,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去推,就见眼前出现了毕承泽那布满怒气的面孔。 我感到意外,自从寒假我旅行回来跟他进行过那一次并不愉快的谈话之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过。平日里见了面也只当我是空气一般,半眼也不会瞧看,今天这是抽得哪门子风,干嘛抓住本小爷不放? 我很快冷静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毕少爷有话好说,请你放手。” 毕承泽狠狠地自牙缝里挤出一句:“就不放手,你能怎样?” 我面色一冷,哼道:“你想知道吗?” 毕承泽上前一步,将我的身体狠狠拽到他面前,说道:“怎么,你也想跟我动手吗?就像你跟文宇动手,跟那个黄毛打架一样吗?” 我毫不示弱,也学着他的语气道:“你想试试?” 毕承泽脸上怒气更盛,他突然放开了我的胳膊,大声道:“好啊!那你就来试试吧!来啊!” 我们这里的一番争执引起了屋内文宣等人的注意。 文蓉急忙开门出来,拉住我的手道:“文芯,你又闹什么?承泽是客人,你就不能好好跟他说句话吗?” 我心头忽然窜起了一股怒火,用力挣脱了她的手,大声道:“他是你的客人,不是我的客人,我干嘛要迁就他?何况他那么不讲道理,你却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指责我,你是有多护着他?你……” 我话未说完,毕承泽已经愤怒开口道:“好,文芯,你总是有道理的。你任性妄为不辞而别独自一人去旅行,惹怒文伯伯吓唬你说要断了你的经济,你就赌气再不接受他的钱,就连文宣哥哥的好意你也置之不理,一味地跟自己为难,跟大家为难。今天你又优哉游哉地出去逛了大半天,还坐了陌生人的车回来,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会送你回来?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你说!” 我看着他愤怒得发红的面孔,不觉怒极反笑,开口道:“毕少爷,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哎!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我喜欢花谁的钱,我喜欢跟谁来往,我喜欢到哪里游逛,那都是我的事,与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凭什么向你报告?” 毕承泽更加生气,脸色由红转白,忽然握紧了拳头用力砸向身边的大理石柱子,惊得文宣和文蓉急忙过去拦阻。 我也怔住,不明白他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已经好久不理睬我了,今天早上见面时还是一脸冷漠,这会子是怎么了?我自问没有招惹他啊? 只见文宣抱住毕承泽的身子,文蓉捧了他那只砸柱子的手,惊叫道:“哎呀!流血了,好多血啊!” 我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文宇已经一把拖住我的胳膊将我推到柱子旁边,怒道:“文芯,你越来越过分了!赶紧跟承泽道歉!” 我被他大力推搡,一时竟然站立不稳,后脑一下子磕在柱子上,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觉得软乎乎的,似乎起了一个大包。 我此时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本来一片大好的心情被这几个人尽数摧毁,眼下这种局面似乎也只能用“冤家路窄”来解释了。 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文宇,我心中突然冒出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古训,于是立即全身松懈下来,放弃了对抗。 我一手按住疼痛的后脑,一手用力自文宇手中挣脱出来,转身对站在我旁边一脸惊愕地看着我和文宇的毕承泽说道:“对不起,毕少爷。是我的错,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我道歉。”说完,我拾起地上的背包,挪动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向楼上走去。 我极力装作自然的样子,眼中的泪水却早已忍不住哗哗地流下,心中暗自对自己说:“文芯,你要争气,你要变得强大,你该每天抽出时间来好好练功夫,争取一拳把那个文宇打得满地找牙!早日离开这里,早日独立,再不要受这些人的欺负。” 上楼的时候由于泪水蒙住了双眼,脑子里又在翻腾着各种念头,我居然一脚踩错了一级楼梯,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跪倒在楼梯上。致使双腿膝盖下方的腿骨猛力磕在楼梯上,仿佛断骨般钻心的疼痛令我瞬间冒出了一身的冷汗,眼前一阵发黑,半天也爬不起来。 十四、我被逼叫毕承泽“哥哥” 我听到身后传来文宣和毕承泽的惊叫声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之后我的身体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抱起,向楼上我的房间里走去。 我以为是文宣,睁眼看去才发现是毕承泽。我挣扎了一下,说道:“放下我,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的。” 毕承泽却双唇紧抿,一语不发,直接将我抱进房间,放在床上。 文宣随后跟来,见我一头的冷汗,开口问道:“怎么了?文芯,怎么那么不小心,磕到哪里了?还有你的头怎么样?是不是也磕伤了?文宇总是那么毛手毛脚的!快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我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和泪水,苦笑道:“老大,你糊涂了。我虽是你的妹妹,但是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总不能当着你的面脱裤子让你看腿吧!” 文宣哭笑不得,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快让我看看!” 我笑道:“没事老大,已经不疼了,就不要看了。对了,毕少爷,谢谢你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抱我上来。” 毕承泽毫无反应,相反却一脸紧张,脸色发白,伸手就要将我的裤腿挽起。岂料我今天穿的牛仔裤的裤腿很瘦,只能向上挽起一截,不但看不到伤处,由于摩擦的原因反而加剧了伤处的痛感,我忍不住一声闷哼,又是一头的冷汗。 他慌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颤声问道:“怎么样?很疼吗?” 我摇摇头,咬牙道:“那么麻烦二位转过身去,我要脱裤子了。” 文宣和毕承泽只好背过身去,我艰难地将牛仔裤褪下,顺手穿上一条肥大的睡裤,之后仔细看向我可怜的双腿,只见伤处是两块青紫的瘀伤,右腿处还蹭破了一层皮,正有一层油脂般的液体慢慢渗出,却没有出血。 我正要将裤腿放下,毕承泽已经忍不住转过身来看到了我的伤处。他轻呼一声,拿出手机就要拨打电话。我吓了一跳,急问道:“你干嘛?” 他急急回答:“打电话叫救护车,送你去医院。” 我心道这货难道是白痴吗?还叫救护车,难道我快死了吗? 我急忙叫道:“毕少毕少,等等等等,听我说!” 毕承泽走到我床前,问道:“怎么了?很疼吗?” 我感到好笑,开口道:“不疼,只是觉得你很可笑。” 毕承泽一脸懵懂,道:“我怎么了?有什么可笑的?” 我不禁呵呵笑了起来,说道:“那你为什么要叫救护车?” 毕承泽道:“我看你的伤口好可怕,就……” 文宣此时也笑着道:“承泽,没事的,不用叫救护车。你去叫文蓉将药箱拿来,我来处理伤口就好。” 很快,文蓉就将药箱拎了过来,看见我的双腿,吓得捂了捂眼睛,远远地走到沙发上坐下,不敢再看。 文宣从药箱里拿出碘伏,将破皮处消了毒,又将一块纱布蘸了凉水敷在另一处。 我看着他忙碌,思想却在走神儿:“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交了什么狗屎运了,一直在受伤,这个药箱好像专门为我准备的一样,真是霉运当头。明天是不是该找个大神儿破解破解呢?还好找到了一份工作,下个月该不会饿肚子了,这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儿了。可是现在家里外头总共只剩了两百元不到,该怎么熬过这个月呢?也罢,只好早餐和晚餐多吃一点,中午再少吃一点,大概就不会那么饿了,不过是二十几顿饭而已,再加上去孟云暄那里的公交车费,大概也能坚持到月末。如果运气好再能发一两幅作品的话就好了,嘿嘿……” 大概是我的头刚刚磕在了柱子上留下了后遗症,大脑出了问题,我居然控制不住地“嘿嘿”傻笑了两声。等到回过神来急忙闭嘴以后,才发现文宣三人正惊疑地看着我,文蓉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这孩子傻掉了”的表情。 我急忙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对着他们笑笑,说道:“好了诸位,今天也闹够了,就请散了吧,好走不送。” 文宣收拾了药箱,起身道:“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晚饭时我来叫你。” 毕承泽涩声道:“文宣哥,我留下照顾她。” 文宣点点头,文蓉则没什么表示,两人一起走出去了。 我有些迷惑:“真奇怪,小爷需要照顾吗?毕少爷会照顾人吗?真是好笑。”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多谢毕少爷美意,只是在下还没有伤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更何况是你毕少爷,就请贵安吧!呵呵。” 毕承泽不说话,走到门口将门关上,转身进了卫生间,一会儿拿了个热毛巾出来,就要给我擦脸。 我吓了一跳,急忙躲开,诧异道:“毕少,你干嘛?” 毕承泽脸上仍是一片木然,眼中却透露出一丝痛楚,他固执地用毛巾给我擦了脸,又擦了手,之后帮我将外衣脱掉,躺到床上,盖好被子。之后开口道:“好了,文芯,听话乖乖睡一会儿。哥哥错了,不该跟你赌气这么久不理你,今天更不该对你发脾气,害你受伤。等下你睡好了,我们好好谈谈。” 我更加惊疑不定,心道这货什么意思?为什么这样说话?难道转性子了?可是一想到他好不容易平息了怒火,难得地好好跟我说了这一番话,我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的好。于是依言闭上眼睛,由于后脑上有一个包,只好将头稍稍偏向一边。今天这大半天的一番折腾还真是够我受的,我闭上眼睛,一阵疲惫来袭,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我忽然自那个重复的梦境中醒来,口中犹自喃喃叫着“妈妈,妈妈!”就听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说道:“文芯,醒醒,你是做梦了吗?” 我清醒以后,就看到毕承泽那张漂亮的面孔正在我的眼前盯着我,一边不停地摇着我的肩膀。 我一下子坐起身,开口道:“是你啊!毕少,你还真的在这里照顾我啊!怎么好意思麻烦你这么久?对了,现在几点了,天都黑了呢!” 毕承泽道:“六点半了,刚刚小瑛姐来叫吃饭呢,起来吧!” 我点点头,下了床站起身。毕承泽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样?腿疼不疼?” 我笑笑说“不疼。” 毕承泽又问道:“文宇一直这么对你的吗?真是可恶。” 我一笑,道:“没什么,我也习惯了,毕竟我不是他亲妹妹,他这么对我也不奇怪。哼,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打趴下,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毕承泽忽然展颜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说道:“好的,哥哥帮你揍他。” 我将脸上表情调整成严肃模式,郑重地对毕承泽说道:“话说毕少爷,我今天正式恳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自称‘哥哥’什么的了,文蓉会误会的,我可不想给你们带来困扰。今天很感谢你的照顾,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否则别人会误会我要抢姐姐的男朋友的。” 毕承泽又是一笑,说道:“文芯,你是怎么回事?都说了我不是文蓉的男朋友了,我看误会的是你吧!说起男朋友,你,还没有告诉我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的是什么人呢?” 我珍惜我与毕承泽之间难得的融洽气氛,只好息事宁人地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但是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文蓉。” 毕承泽道:“好的,我一定做到。”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他是我的老板,叫孟云暄,是个即将毕业的博士生,从下周起我要帮他整理一些文字和图片资料,工资是一月六百。开车的那个是他的双胞胎姐姐孟云曦,是个摄影记者。” 毕承泽一脸玩味地看着我,问道:“就这么简单?” 我点头道:“就这么简单。” 毕承泽想了想道:“不行,我不允许。你打电话辞了这份工作,我一月给你六千零用钱,好不好?” 我笑笑,说道:“毕少你又开玩笑,我连我老爸的钱都不要,又怎么会要你的钱?放心,工作不辛苦,又能学到很多知识和经验,我只赚不亏的。” 毕承泽无奈道:“那好,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去工作,由我来接送。” 我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你很闲吗?” 毕承泽笑道:“你答对了,恰好我很闲,恰好我去年刚刚拿了驾照,又恰好开学时妈妈给我买了辆新车。” 我哈哈大笑,夸张地叫道:“你只是个新手司机,我可不敢坐你的车!” 毕承泽道:“放心,我会开得很稳很慢的。你最好乖乖答应,否则我一定会把你的工作搅黄。” 我想起了眼前原本是个难缠的货色,于是有点笑不出来了,最后只好暂且答应。 周三下午一放学,我就匆忙赶往学校大门口,顾院草在身后一叠声地叫我等他我也不停,只是冲着他大叫“有事!”。 可是我刚刚走到了楼门口,就见毕承泽正双手插在裤子兜里,悠闲地等在那里。 我无奈走上前道:“毕少爷,不必麻烦你了,孟云暄的学校离这里不远,只有三四站地,我坐公交车就好了,拜拜。” 说完我急忙溜走,却被他一把拉住,边走向校门口边冷冷地道:“文芯,我警告你要听话,否则你别想离开。还有,从明天开始,恢复中午跟我吃饭的规定,不要再傻乎乎地啃面包了。” 我被他拉着身不由已地跟着他走,心里极度不满却无可奈何,因为毕承泽有着跟文宇一样伟岸的身材和巨大的手劲儿,我根本挣脱不了。 校门外停车场的角落里停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看样子价值不菲,我笑着瞟了毕承泽一眼,道:“行啊,毕少,米阿姨对你真是不错,舍得给你买这么好的车!” 毕承泽为我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说道:“文芯,别嫉妒,将来哥哥给你买更好的车。” 我嘀咕:“老是哥哥哥哥的,你有哥哥的样子吗?嘁。”但是我还是满心欢喜地坐上了车子,毕承泽熟练地发动,向着孟云暄的工作室驶去。 孟云暄是xx科技大学的在读博士生,大多数的生活和工作都是在学校里,他的工作室位于这所大学北校区的一座红色三层小楼里,环境优雅,非常安静。 毕承泽将车子停在楼门外,我下了车,转身对他挥挥手道:“好了,毕少,谢谢相送,回去吧,路上小心开车,拜拜。” 毕承泽修长的眉毛一挑,嘴角露出一抹坏坏的笑意,说道:“谁说我要回去了?我要等着你工作结束一起回去,从今天起我要住在你家,我已经跟文宣哥和我姐姐说好了,他们同意我搬过去住。所以,文芯,你交了好运了,从今天起你每天上学放学都有专职司机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进了小楼,再也不想看他一眼。 孟云暄见我这么早就到了,很高兴,亲自倒了一杯果汁给我,说道:“累了吧文芯,坐下喝点饮料歇一歇。” 我道了谢接过了果汁喝了几口,说道:“云暄哥哥,你来给我交代一下今天的工作吧!我想早点开始。” 孟云暄笑道:“好,跟我来。”说着领着我来到一张桌子前,桌上有一台电脑,还有厚厚的一摞纸质的文件资料等等。 孟云暄道:“我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我的毕业论文,这里是我随手记录的一些研究记录和调查报告等,需要把他们录入电脑,形成电子文件,以方便我将来编纂论文之用。这就是你近期的工作。出于保密的目的,你只能在这台电脑上工作,不能将资料带回家,明白吗?”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孟云暄笑道:“那么你随时可以开始了。” 我有点兴奋地坐到椅子上,拿起眼前的一份资料翻了翻,又看了看其他的资料,发现内容还真是丰富多彩,什么都有,有实验数据,有研究记录,有调查报告,还有一些随手记录的一些段落。 我想了想,没有急于打开电脑,而是翻看起了那些资料,一边将它们大致分成几类,并且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 孟云暄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说道:“行啊,文芯,我真没有看错你,虽说你只是个学生,但是还蛮有头脑的嘛!” 我得意地笑笑,道:“那是啊!云暄哥哥的眼光怎么会差!”说完跟他一起笑了起来。 忽听毕承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呵,笑得还挺高兴的哈?不是说来工作的吗?干嘛笑个没完?” 我转头就见那货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孟云暄的办公室门外,正一脸冷漠地看着我们。 我急忙起身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你上来干嘛?” 孟云暄有些意外,但是仍旧礼貌地说道:“文芯,是你的朋友吗?”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毕承泽已经开口道:“我是她的哥哥,以后都会陪着她来工作的。” 孟云暄耸耸肩说道:“哦,是吗?这里有座位,你请随意。”说完进到里间去了。 毕承泽毫不客气地坐到我旁边的一张椅子里,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书开始读了起来,将我眼中不断射向他的“利箭”一一避开。无奈,我只好一跺脚,坐到桌旁继续我的工作。 起初我感觉无比的别扭,在我短短十六年的人生经历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景。好在毕承泽还算老实,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书,做笔记,并不打扰我的工作。 于是我渐渐放松下来,将心思放到眼前厚厚的资料上去,继续翻捡。大致分好类以后,我打开电脑,创建了几个文件夹,之后选择了一类文件开始录入电脑,除了偶尔有一些字迹模糊或比较潦草的地方需要停下来斟酌一下之外,感觉还是比较容易的。 我虽然没有受过正规的打字训练,但是录入的速度也还算不慢,到了傍晚六点钟的时候已经完成了四、五份资料的录入工作。 孟云暄从里间出来,看了看我的成绩,笑道:“不错啊文芯,看来我还真是选对了助手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已经工作了两个多小时,辛苦了!” 我将文件存盘,关掉电脑,起身笑道:“还好了,不辛苦,云暄哥哥,那我就先回家了,再见。” 孟云暄笑道:“你第一次来我这,原该请你吃晚饭的,但是我姐姐刚刚打电话要我回家一趟,所以只好下次再说了。” 我摇摇手道:“你太客气了云暄哥哥,不用了,再见吧!”说完我拿起了书包,毕承泽早已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我们一起离开了孟云暄的工作室。 回去的路上,我无奈地对毕承泽说:“原本我可以跟老大撒谎说去参加摄影协会的活动去了,但是现在跟你一起回去,该怎么解释?” 毕承泽嘴角上扬,笑道:“那是你的事,我不会解释什么,我只说跟你在一起。” 我心里暗道:“可恶!”嘴上却嘻笑着道:“随便你,反正老大也拿我没什么办法。” 毕承泽道:“不过文芯,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我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发现居然也非常好看,不禁有些走神,嘴里含糊道:“什么?” 毕承泽看了我一眼,一边继续开车,一边将好看的眉毛皱起,说道:“你为什么叫那个人为云暄哥哥?”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支吾道:“嗯,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毕承泽道:“当然不妥,你放着现成的亲哥哥文宣和文宇不叫,却那么亲热地称呼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男人为‘哥哥’,你觉得合适吗?” 我一时语塞,支吾道:“嗯,我,原本也不是特意叫的,只是我先称呼孟云曦为姐姐,才顺势称呼她的双胞胎弟弟为哥哥的,这也没什么不对啊?” 毕承泽嘴角又一次微微上翘,开口道:“那好,既然你都能‘顺势’叫那人为哥哥,那么从现在起你必须也顺势叫我为‘哥哥’。” 我不解地叫道:“为什么?凭什么?” 毕承泽道:“不为什么,也不凭什么,你必须这么叫我。若你胆敢再叫我一声‘毕少爷’,我就要你好看。” 我撇撇嘴道:“你想怎么样?” 毕承泽挑衅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想知道?” 我忽然“扑哧”一笑道:“喂,我说毕少,这好像是我的词儿啊!” 毕承泽想起那天的风波,也忍不住笑了,说道:“好了,文芯,我跟你说正经的呢!现在你叫我一声吧,好吗?” 我张了张嘴想叫一声“承泽哥哥”,可是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越想越觉得可笑,最后竟然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忽然,车子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毕承泽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肩头,一脸严肃地道:“不准笑,今天你必须叫我一声哥哥。” 我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十分诧异,还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害怕,于是只好轻声地叫道:“承泽哥哥。” 毕承泽慢慢放开了手,面上神色缓和下来,叹了口气说道:“文芯,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当得起你一声哥哥的。你放心,今天你既叫了我,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决不再叫你受一点委屈。”说完,他发动了车子继续向前行驶,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再也不看我一眼。 我却听得糊里糊涂,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好无奈地耸耸肩,由他去了。 预料中文宣的盘问并没有发生,因为他还没有回来,据文蓉说好像是出去陪客户应酬去了。 我觉得有些奇怪,文宣身为公司的总裁,总是将一些公务中的应酬活动交给自己那几个副总去处理,自己很少亲自出面,今天的客户难道格外重要,竟劳动他大驾亲自出面了? 但是因为我犹自沉浸在第一次工作的喜悦当中,也无暇多想,吃过晚饭就回房间里,开始温习功课和写作,这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十五、我再一次惹恼了毕承泽 晚上十点半,我依旧在电脑旁枯坐,正绞尽脑汁地为一篇短篇小说编织一个完美的结尾,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和刘姨那夸张的叫声:“大少爷,你怎么醉成这样!” 我没有动,因为我知道会有人照顾他。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文宇或文蓉的动静,难道都睡了? 于是我起身来到楼下,只见文宣面色绯红,正歪倒在沙发里半闭着眼睛,身上还是穿着上班时穿的西装,此时正皱巴巴地裹着他瘦削的身体,看起来很不舒服。 刘姨则正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了一条热毛巾。我急忙走到文宣身边,接过刘姨手里的毛巾给他擦脸。文宣睁开眼睛,笑了笑,含糊不清地道:“文芯,你这小恶魔,怎么还没睡?” 我一边给他擦脸,一边说道:“我睡了谁给你擦脸?” 说完我将毛巾递给刘姨,手上用力想将文宣扶到楼上去。文宣却并不配合,挥舞着双手企图将我推开,身子却完全躺倒在沙发上了。 刘姨开始着急,说道:“这可怎么好?为什么醉成这样?睡在这里怎么行?” 我不理她,伸手为他解开领带,又费力地将西装脱掉,没有了这些衣物的束缚,文宣看起来舒服了很多,依旧口齿不清地说道:“文芯,你这小恶魔,她去了南方了,你竟然不告诉我,你……” 我听他说出这话,急忙大声对刘姨说:“刘大妈,去叫文宇下来,把老大扶到楼上去,我们两个是弄不了他的。” 刘姨急忙去了。我立即俯身对文宣说:“老大,你今晚到底干什么去了?你不是有应酬吗?难道你在撒谎?” 文宣并不回应我,口中只是喃喃地说着什么。我见他神志不清,也不好再追问。此时文宇已经快速地向楼下走来,见到眼前的情形,二话不说上前背起文宣向楼上走,我跟在后面,打开了文宣的房门,之后帮助文宇将他放在床上,文宇又帮他换上了睡衣。 躺在床上的文宣睡得并不踏实,不停地翻来覆去显得很痛苦,刘姨眼窝子浅,开始眼泪汪汪起来,说道:“本来胃就不好,怎么经得起折腾啊?” 我冷笑道:“刘大妈,有你在这哭哭唧唧的功夫还不如去给大少爷炖一碗醒酒汤来,你哭他就不难受了?!” 刘姨急忙答应着去了,我也转身欲走。文宇忽然道:“等等,文芯,等下帮我给大哥喂完醒酒汤再走吧。” 我不理他,却也没有离开,而是坐到沙发上看着文宣。文宇有些尴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沉默。 我笑笑,说道:“你不用感谢我,我留下来是因为我想留下,今天若换作是你喝醉了,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哼。” 面对我的挑衅,一向脾气火爆的文宇居然没有反应,我心中暗爽,见文宣睡相实在辛苦,于是起身到卫生间拧了一条热毛巾,给文宣擦脸擦手,最后还擦了擦脚。 刘姨终于颤颤巍巍地将一碗醒酒汤端了上来,文宇扶文宣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我用小勺盛了汤吹凉,一口口喂文宣喝下,之后又帮他躺好。文宣喝了汤,似乎舒服了一些,也不再翻滚折腾,渐渐地睡去了。我见文宇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走出了文宣的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我感觉十分疲惫,于是关掉电脑,熄灯上床,心里犹自琢磨:“文宣今晚去见了谁?为什么说‘他’去了南方,我不告诉他?谁去了南方?难道……难道是楚宁去南方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他们不是分手了吗?难道文宣还是不能对楚宁忘情吗?嗯,明天一定要找文宣问个明白,否则小爷的好奇心还不得难过死?”想着想着,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一阵难以抵挡的睡意袭来,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我醒的迟了,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匆忙向着学校跑去,根本没有时间去追究文宣昨夜的行踪。中午时分我故意等同学们都离开了才匆匆下楼,想到超市买点什么填肚子,却不料被毕承泽抓了个正着。 毕承泽满面冰霜,用眼神示意我跟他走,我想起今天早上对他和他那辆崭新的黑色越野车的无视,心里有些发虚,于是只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向“五餐”走去。 一路上好多女孩子毫不掩饰地将怨毒的目光投向我,看得我胆战心惊,觉得自己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居然胆敢跟毕承泽走在一起。 到了餐厅以后,毕承泽也不问我的意见,自作主张地打了两份饭,找了个安静的座位坐下,示意我吃饭。 我早就饿了,心想:“死就死了,先吃饱了再说!”于是开始对着盘子里的美味发动攻势,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居然将饭菜一扫而光。 毕承泽冷着脸将自己盘子里的鸡腿夹到了我的盘子里,我讨好地笑笑,也大口地消灭掉了。之后擦擦嘴巴,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就要走。 毕承泽压低声音狠狠地道:“你这没良心的,吃完了就要走,你跟我来,我有话说。”说完转身向外面走去,我只好跟在他身后。 我们来到了一个饮吧,毕承泽买了一杯果汁给我,自己却什么也不喝。我装作心安理得的样子大口喝果汁。 毕承泽终于开口道:“早上为什么跑得像兔子一样快?” 我笑嘻嘻地说道:“要迟到了。” 毕承泽将身子向我靠近,问道:“为什么不坐我的车?” 我依旧嘻嘻笑道:“毕少,你搞清楚好不好,我连自家的车都不坐,又怎么会坐你的车?” 毕承泽像是忽然受了伤害一样暴怒,压低声音吼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叫我毕少。还有,昨天你叫了我哥哥了,今天又为什么这样疏远我?什么叫你家的车,什么又是我的车?你是成心气我,惹我伤心,是不是?”说完竟然霍然起身,大步离开了。 我傻乎乎地坐在座位上搞不清状况:“这货怎么了?有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吗?这样就伤心了,要是小爷将对付文宣文宇的手段用在你身上的话,你恐怕得做心脏移植了!真是莫名其妙。” 我心里虽然有些小小的不安,却也不以为然,悠闲地将手中果汁喝干,又闲坐了一会儿,起身回教室去了。 下午放学后正要回家,忽然接到林楠的通知,说摄影协会要开会,用时大概半个小时。于是顾思恒跟他母亲请了假,我们一起来到了林楠的教室。 此时教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林楠和方铃兰正在商议着什么,方铃兰的小男友刘子轩挨着她坐着玩手机。 李娜见我和顾思恒进来,微笑着招呼我们过去坐下,说道:“稍等一会儿吧,何晓晴他们五分钟后到。” 我和顾思恒在前排坐下,顾思恒压低声音问我道:“芯哥,这阵子你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中午也不去餐厅吃饭,平时都不怎么理我,为什么?” 我轻笑道:“是吗?没觉得啊?” 顾思恒一脸委屈道:“怎么不是?难道你是怪我重色轻友,总是跟田雨儿在一起?” 我愈发觉得好笑,说道:“唉,这是你自己承认的重色轻友哦,我可没说什么。” 顾思恒急了,声音略高:“芯哥,你能不能正经点?我是在郑重地问你呢!” 坐在前排的刘子轩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我冲他笑笑,又对着顾思恒说:“老顾,别紧张。哥什么事都没有,更不可能怪你重色轻友,哥只是厌烦了餐厅的饭菜,所以才很少去的。对了,今天中午我去第五餐厅了,看见你正忙得欢,就没多打扰,怕影响你跟田雨儿。老顾,你要知道好歹哦,别一味地瞎想,知道吗?” 顾思恒用幽怨的小眼神儿看着我道:“我知道,要不是雨儿告诉我你去吃饭了,我还真没注意呢!话说你跟那个毕承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跟他一起吃饭?”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急躁,开口道:“没什么,老顾,他姐姐是我未来的大嫂,亲戚,明白?” 顾院草点了点头,又想说什么,就听林楠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好了,人都来齐了,现在我们开会。” 我四下一看,只见何晓晴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此时都静静地坐着看着站在讲台上的林楠。我急忙一拉顾院草的袖子,示意他听讲。 林楠道:“今天会议的议题有两个。第一个议题,据可靠消息,我们学校今年五一放假三天,于是我想组织我们协会的成员去云梦山拍摄,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看看是否同意。” 何晓晴第一个欢快地举手道:“同意同意,完全同意!” 其他人也都点头附和,顾思恒突然举手道:“请问林主席,可以带朋友一起去吗?” 林楠一笑,道:“小顾,要是你带着计算机学院的田雨儿去的话,我们是同意的,对吧?” 众人都哄笑着附和,顾思恒俏脸绯红,小声道:“除了田雨儿,我还能带谁去?”大家笑得更欢。 我举手道:“林主席,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我能否参加,明天给你答复行吗?” 林楠道:“行,不过小妮儿,你最好是去,你看咱们好久都没有组织像样的活动了。何况最近你的进步很大,不是有好几幅作品被杂志社刊登了吗?要继续努力才行啊!”我只好点点头不再说话。 林楠继续道:“第二个议题,有一个紧急的事情要向大家寻求帮助。我们协会的钟明同学的哥哥在建筑工地上打工挣钱供弟弟上大学,可是三天前突然从脚手架上跌落下去,身上几处骨折,内脏也损伤很严重,危在旦夕,经过紧急抢救总算保住了性命,但是这三天的抢救和治疗费用已经让钟明家倾家荡产了,他老爹急的想把家里的三间房子卖了救儿子,可是一时难以找到买主。所以钟明不得已到处借钱,已经三天没上学了。”我们这才注意到那个一向忠厚老实不苟言笑的钟明的缺席。 林楠道:“所以我想我们该帮帮钟明,捐些钱给他,不论多少,总是救人于危难。”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我却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只见何晓晴第一个自钱包里数了一千块放进林楠的手里,接着方铃兰等人也纷纷掏钱,有五百的,有八百的,顾思恒捐的最多,整整两千块,一边还说道:“今天我只有这么多了,先拿去吧!” 我在座位上如坐针毡,想想我口袋里那可怜的几张十元纸币和银行卡上不足百元的余额以及这个月剩下来的二十天的午餐,我不禁开始冒汗。 此时大家都捐了钱,又将目光投到我的身上,我只好万分抱歉地站起身道:“真不好意思,今天我身上没带钱,明天我一定将捐款交给林主席。” 林楠也没在意,说道:“好的。”接着他叫方铃兰帮忙数了数收到的捐款,笑着道:“我们协会的成员真的很给力,足足捐了五千六百元,好了,我这就同苏尔汗和方铃兰一起把钱给钟明送去,以解燃眉之急,文芯,你的捐款明天直接打到钟明卡上吧,回头我把他的卡号发给你。” 我急忙道:“好的,主席。” 随着林楠一声“散会”,人们纷纷走出了教室。我的脚步有些沉重,走在后面。顾思恒的电话响起,原来是他的母亲柳依依等不及在催促了。顾院草急忙跟我招呼一声,匆匆跑掉了。 我心思沉重,脚步也轻快不起来,开始更深刻地体会到了金钱的重要性。以往文宣每个月都会往我的银行卡上转入一万元零花钱,所以我花钱一向大手大脚。而今赌气不再用他的钱,才真切地感觉到了穷人的不易。想到钟明家的窘境,我心里更加着急,恨不得立即在地上捡一个大钱包。 一路上我脑子里将我认识的人挨个过了一遍,最终得到的结论却是:我无法开口跟任何人借钱。 我心里哀嚎:“天啊!该到哪里去弄点钱呢?想不到小爷我竟沦落至此,该怎么办呢?”就这样一路纠结着,平时跑步四十分钟的路途我竟然整整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 饭厅里已经传来了饭菜的香气,文蓉正搀扶着文宣自楼上下来,文宣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精神还好,看见我回来,笑道:“文芯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心情烦乱,不想理人,于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径直上楼去。跟在他们身后的文宇眼睛里开始露出一丝愤怒的光芒,文宣急忙拉住他。我绕过文宇,继续往楼上走,迎面却又遇见了毕承泽那张冷漠的脸。于是我心里的烦乱情绪更甚,差点忍不住大叫起来,但是我还是咬紧了牙关,绕过毕承泽径直进到房间里去。 进了房间,我开始翻箱倒柜地折腾,忽然看见了那件暖色的羊绒大衣,是毕承泽为了带我参加毕承薇的生日晚会特意买的。我盯着衣服看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动。转身开始翻看其他的抽屉, 忽然,一个精美的首饰盒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心里一喜,打开一看,里面是我寒假旅行时在南方买的一串宝石手串。当时看着觉得喜欢就毫不犹豫买了下来,但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场合却一次也没有戴过,如今连标签都还挂在上面呢。 我匆匆地拿了那个盒子,走到楼下大厅里,正碰见王小瑛从饭厅里走出来,开口叫我:“二小姐,大少爷请你来吃饭!” 此时我心中的烦乱情绪已经消失,于是脚步轻快地走到饭厅里,对文宣笑道:“老大,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就不吃饭了。” 文宣道:“什么事那么重要?吃了饭再去不好吗?”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道:“不行,迟了恐怕来不及。我尽快回来。”说完转身欲走。 文宇忍不住开口道:“文芯,大哥身体不舒服一天没去上班,还要挂念着你,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听话呢?”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儿,转身大步走出去。 我乘坐一辆公交车,来到市内的商业区。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高档的首饰店,进门跟店员说明来意,想把手串卖给他们。但是那个店员礼貌地拒绝了,并且建议我去一些典当商行问问,因为一般的首饰店都只是售出首饰,除了黄金白金这些贵金属之外不会回收首饰,只是典当行的价格可能会低一些。 我道了谢,又开始寻找典当商行。直转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算找到了一家不起眼的门面,里面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夫子”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伸出两根手指头,道:“两千,三个月之内不来赎回,我们就要拍卖。” 我急忙道:“大叔啊!您好好看看嘛!这手串我花了六千多买的,才押两千,太低了,再给加一千怎么样?” 那“老夫子”摇了摇他那油光铮亮的秃头,说道:“就两千,一分不能多。” 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将近八点钟,来不及再去寻找另一家了。于是我只好点头同意,那“老夫子”马上面露笑容,开了一张收据给我,我恋恋不舍地将那串手串交给他,走出了那家商行。之后找了一台atm机将两千块钱存入林楠发给我的钟明的银行卡上,之后给钟明打了电话,确认钱已经到账,这才松了口气。 我乘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赶回家里的时候,大厅里依旧灯火通明,却一个人都没有。 张姐自厨房里出来,看见我轻声道:“文芯,来吃点东西吧,我给你留了菜。” 我心里一股暖流涌动,点点头跟着她来到厨房里,坐在小桌旁,开始用餐。想到我今天为了两千块钱而进行的这一番折腾,心中忽然一阵酸楚,眼泪涌出,滴落到饭碗里。 为了不被张姐发现,我急忙大口地将饭扒进嘴里,没想到一下子噎住了。于是急忙拿起手边一只大不锈钢杯子里的凉水,大口地灌下去,才算缓过一口气。 张姐忽然叫起来道:“文芯,你怎么喝生水啊,这水是我刚刚接了准备烧开了煮东西的。” 我低了头继续吃饭,含糊道:“没事,哪有那么娇贵。” 张姐无奈摇摇头,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去了。我三口两口地将剩下的几口饭吞掉,跟张姐道了晚安,回到房间里,匆匆洗了个澡,打开电脑开始继续写作。 因为昨夜文宣醉酒,我没来得及写这篇短篇小说的结局,今晚坐下来继续写作居然脑洞大开,灵感如泉,很快就写好了。之后从头又读了一边,稍微做了些修改,之后存盘关机,觉得很满意。看看时间,还不到十点,于是又拿出一本教材和讲义,开始边读书边整理起来。刚刚写了两行字,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我起身开门,文宣穿着睡衣站在门外,我问道:“什么事啊老大?” 文宣道:“文芯,我可以进去跟你谈谈吗?我睡不着,心里好难过。” 我点点头请他进来,顺手关上了房门。文宣看见我摊在桌上的书本,笑道:“文芯,你好努力啊!” 我笑道:“老大,夸奖我的话就不必说了,说说吧,你为什么难过?昨晚为什么醉成那样?” 文宣坐到沙发上,脸色渐渐变得悲伤。他叹了一口气道:“文芯,你知道吗?昨晚我遇到了楚宁。原本我是去见一个老客户的,因为合作多年,所以私交也不错,这次他来这里也算是公私兼顾。可是当我到了约定的饭店的时候,发现他的助理竟然是楚宁。楚宁见了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还很大方地对她的老板承认是我的老同学,而且看起来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很亲密的样子。我觉得非常意外和震惊,虽说已经跟楚宁正式分手,可是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种场合之下,以这样的方式……我真的接受不了,真的很难过。于是勉强跟他们一起吃完了饭,就找借口告辞离开……” 文宣用双手捂住了脸,将头埋在双膝上,肩头开始颤抖。 我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想起平安夜的晚上跟楚宁之间的对话,不禁叹了口气,坐到文宣身边说道:“老大,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文宣抬起头问道:“什么?” 我伸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去年平安夜我遇到了楚宁。” 文宣面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昨夜楚宁隐约提了一句,但是具体情形她没有说。” 我垂下眼帘道:“那夜我出去散步,在那边的那个小公园里遇到了楚宁。她说已经跟你分了手,但是心里还是放不下你,所以想远远地看你一眼。但是最后她还是决绝地走了,说要干干脆脆地跟你分手,不让我告诉你她要去南方的事。我担心你跟她藕断丝连,所以一直瞒着你。我……” 文宣笑道:“文芯,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对的,你是不想让我陷入两难之地,对吗?” 我吸了一口气,说道:“说白了我不想让你三心二意地对待毕承薇。毕竟你们都订婚了,你又无法改变爸爸妈妈的决定,所以你应该好好地跟毕承薇相处,毕竟她是全心一意地待你的。” 文宣笑笑道:“文芯,你小小年纪懂得倒多。不错,承薇虽然有些公主病,但是总体来说她是个好女孩,温柔,体贴,又有才华。我跟她在一起感觉非常轻松,她是一个外向的人,有什么不满都会直接说出来,甚至跟我吵架,但是吵过之后就烟消云散了,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我笑道:“那就好,只要你肯好好待她,她一定会好好爱你的。如今你也知道了楚宁的情况,据你说她跟现在的男友处的不错,你也该放心了,好好开始你的新的爱情吧!老大,我看好你哦!” 文宣呵呵一笑,站起来道:“你这小恶魔,人不大,道理却大,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心想跟你倾诉一下,心里才觉得好受一些。文芯,谢谢你。睡吧,别学了,晚安。”说完向门口走去。 他的手刚刚触到门把手,又转身道:“文芯,你就别赌气了,拿着这张银行卡吧!爸爸知道你每天中午啃面包吃泡面的事了,担心得不得了,又将我狠狠责备了一顿呢!”说完将一张银行卡放在门口的架子上,离开了。 我将门关好,拿起那张银行卡看了看,将它放进了架子上的一只瓷瓶里。 十六、美丽假日 可能是晚饭吃的比较急,又喝了好多生水,半夜里肚子不舒服,起来折腾了好几次。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只觉得肚子里滋滋啦啦的难受,双腿一点力气也没有。勉强喝了一碗粥,我背起书包走出大门。却见文宇文蓉和毕承泽三个正一起钻进我家的汽车,一溜烟儿地开走了。 我四下一看,只见毕承泽的黑色越野车正稳稳当当地停在一边。我心道:“真是个骗子,明明说好要当我的司机载我上学放学的,还说当我哥哥保护我,居然这么快就忘记了,就是个骗子!哼!” 想归想,学还得上,但是今天我肯定不能跑到学校去了,又没有钱打车,于是只好走出家门,等到一辆公交车,投了一枚硬币,又找了个座位坐下,心想:“还是坐公交好啊!省钱又环保,嘿嘿。” 由于肚子不舒服,一个上午我都无精打采的,顾思恒不停地追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敷衍他说昨晚没睡好。 中午的时候顾思恒极力邀请我去“五餐”吃饭,可是我一点胃口都没有,于是坚决拒绝了。 顾思恒知道我的脾气,也不敢过多地啰嗦,又惦记着田雨儿,只好自己离开了。 我跟班里一个同学借了一辆自行车,一路骑到校医室去。校医室离我们学院较远,我足足骑了十五分钟才赶到了。一个中年的女医生正在值班,听了我的情况,建议我打点滴。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摇头拒绝了,于是她开了两盒药给我,叮嘱我不要喝凉水。我道了谢离开,找了一家小饮吧,要了一杯热奶茶,将药喝了,又把那杯温热的饮品一口口喝下,居然觉得好受多了。 我骑了自行车回到我们教室楼下的时候,碰到了林楠。 林楠是特意来找我的,满面喜气洋洋的,说道:“小妮儿,我正要去楼上找你呢!你看!”说着将一本崭新的杂志递到我手里,道:“这一期的杂志,又采用了你的一幅照片和一篇散文呢!我正好去杂志社,顺便给你带来。主编说你很有灵气,是个好苗子!” 我心里高兴,嘻嘻笑道:“太感谢了林主席,明天我请你和李娜姐吃饭吧!” 林楠调侃道:“打住打住,全国都在反腐败呢,你居然要贿赂领导,想让我犯错误吗?”说完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林楠跟我道别,离开了。我将借来的自行车放好,上楼去教室里歇息。 放学后,我目送顾思恒上了柳依依的小车以后,拿出电话打给孟云暄,问他是否可以加几个班以便空出五一假期去参加摄影协会的活动,孟云暄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我立即登上了一辆公交车赶到他的工作室,开始投入工作中。两个小时以后,我已经又完成了几份资料的录入工作。 孟云暄笑着叫我歇息,说道:“一会儿我姐姐要过来请我去吃饭,正好我们一起吧!” 我刚想推辞,就听见孟云曦那轻柔欢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文芯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我急忙笑着跟她打招呼,孟云曦笑道:“你们工作结束了吧?走吧,姐姐请你们吃好吃的去!” 我笑着拒绝道:“不必了姐姐,我回去吃就好了!” 可是孟云曦却不由分说拉着我向外走,一边招呼孟云暄帮我拿书包,无奈我只好上了她的车。 孟云曦载着我和孟云暄左转右转地进了一条小巷子,找到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推门进去,她熟练地跟一个中年的男人打着招呼,说道:“李叔,来三碗阳春面,再来两盘小菜,一瓶啤酒和两杯橙汁。”说完领着我们找了个座位坐下。 孟云暄笑道:“姐姐你真抠门儿,第一次请文芯吃饭就只找了这么一家小店啊?” 孟云曦抬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笑道:“你可别小瞧了这家店,东西好吃的很,保管你下次还想来呢!” 我笑道:“是啊,云暄哥哥,刚好我这两天胃不好,正想吃面呢!” 说笑间李叔已经陆续地将面和小菜饮料等端了上来。 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满口的清香滑嫩,不觉点头赞道:“很好吃啊!” 孟云暄也不断称赞,孟云曦更加高兴,开始频频劝酒布菜,我们三人吃得非常开心。 饭后,孟云曦一定要将我送回家,我推辞不过,只好上了她的车。 当孟云曦的车子到达我家门口时,正遇见文宣驾车回来。他见我从陌生人的车上下来,立即走上前来,问道:“文芯,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不请人家到家里坐坐?”我看了看车上的姐弟二人,有些不知所措。 孟云曦打开车门下了车,孟云暄也下了车,二人走到文宣面前。 孟云暄开口道:“你好,我叫孟云暄,这是我姐姐云曦,我们是文芯的朋友。” 文宣露出他一贯的绅士般的笑容,说道:“你们好,我是文芯的大哥,请进来坐坐吧!” 孟云曦笑道:“相请不如偶遇,云暄,我们就进去坐坐,看看文芯的家吧!” 我逐渐放松下来,上前挽住孟云曦的手臂,领着她当先走去。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文宇文蓉和毕承泽,三人正每人捧了一个平板电脑组团打游戏,见我们进来,都停下来站了起来。 文宣介绍了孟氏姐弟,又招呼大家坐下,王小瑛端上了香茶,大家开始交谈起来。 孟云曦是个天生的外交家,很快就跟文宇文蓉熟络起来,谈得很投机。 孟云暄将我给他做助理的事告诉了文宣,文宣非常意外,但是看了看我的脸色,也没说什么,只是客气了几句,又开始聊起了孟云暄的学业了。 我在一边插不上嘴,只好偷眼望向毕承泽,只见那货满脸冷漠,木头般坐在沙发角落里,一动不动。 很快,孟云曦就适时地提出告辞,之后就跟弟弟一起起身离开。文宇和文蓉殷勤地送到了大门口,直到姐弟二人开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到大厅。 文蓉有点兴奋地对我说:“文芯,你能给孟云暄这样的人当助手,你很棒哦!” 我不屑地笑笑,说道:“我可不觉得。” 文宇难得地开口道:“孟家姐弟都是很优秀的人啊!文芯,你谦虚什么!” 我眼珠一转,不怀好意地笑笑,说道:“怎么?你们两个花痴看上人家了?要不要我把他们的电话给你们啊?他们姐弟两个可都是单身噢?” 文蓉羞红了脸,啐了我一口,上楼去了,文宇一反常态没有对我凶,借口说自己要洗澡也上楼去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叫道:“老二,老三,小爷我成人之美,一会儿把他们的手机号码发给你们,你们可以加人家微信,跟人家聊天,肆意妄为去吧哈哈哈!” 我自顾自在这里得意,冷不防看见毕承泽一脸黑线地在我身边挤过,傲娇地上楼去了。 文宣轻声对我说道:“怎么了文芯?这两天我看承泽不对劲啊!你得罪他了?” 我一耸肩道:“哎呀,他是个小心眼儿,嘁!谁要理他?”说完我也上楼去了,留下文宣一个人站在楼下沉思了一会儿,也向楼上走来。 为了五一假期的协会活动,我接连几天放学后就去孟云暄那里加班。 有一天文宇居然亲自开了车来接我,车上还坐着文蓉和毕承泽。由于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只好请他们三个暂时在一边等候。 文蓉那丫头春心大动,竟然将自己一贯的傲娇淑女风范尽数放下,跟孟云暄聊个不住,期间巧笑嫣然,极尽温柔贤淑之能事。使得我深感意外,几乎不能将精力全部放在工作上,出了好几处错误。 当我结束工作要下班的时候,不但文蓉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就连孟云暄看着文蓉的目光也充满了柔情。我将二人的情形看在眼里,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回家的路上,文蓉坐在车里心情大好,不断地跟我聊孟云暄的事。我有意逗她,将自己所知道的孟家姐弟的事情和盘托出,讲给她听。文蓉愈发高兴,简直是喋喋不休。我偷眼望向正在开车的文宇,发现那货不时地嘴角上扬,换了个人一般。只有毕承泽依旧是那张冰山脸,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语不发。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五一假期即将来临。前一天下午,我又来到孟云暄处加班。工作结束之后,孟云暄付给我六百元工资,我高兴地道了谢接过,正想告辞回家,孟云暄对我说道:“文芯,今晚我请你吃饭。” 我拒绝道:“不要了,我还要回去为明天的出游做些准备。” 孟云暄摸了摸头,有些羞涩地道:“不只是请你,还有别人呢!” 我笑着“哦”了一声道:“是吗?那我就更不该去打扰了,是吧?云暄哥哥?” 孟云暄笑道:“你这小鬼,实话对你说,今晚除了你,还有文蓉和文宇,对了,我姐姐也来。” 我了解地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云暄哥哥,那我还真就不能去了。” 孟云暄眉毛一挑,疑惑道:“为什么?” 我笑道:“你把我家老二老三都约出去了,我家老大岂不寂寞?我得回去陪着他。” 孟云暄说道:“可是我和姐姐都希望你来。” 我笑笑道:“以后机会多的是,不急在这一时。再见,云暄哥哥。”说完我告辞出来,向着公交车站走去。 这个季节天气温暖,白昼越来越长,已经将近六点钟了,天色还是很亮。 我坐上一辆公交车,想起口袋里的六百元工资,心里美滋滋的,因为明天活动所需的三百元经费有了着落,还能剩下三百元作为自己的零花钱。我心中暗想:“虽说这些钱来之不易,但是花自己的钱的感觉真是爽啊!” 回到家中的时候刚好六点半,晚餐已经备好,文宇和文蓉果然不在,只有文宣和毕承泽坐在桌边等着开饭。我喜滋滋地跟文宣打声招呼,洗了手坐下,开始吃饭。 文宣道:“你为什么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吃饭?” 我笑道:“老大,你不觉得如果我加入他们的饭局,从此小爷文芯的名字前面要加上一个响亮的绰号了吗?” 文宣一笑道:“什么响亮的绰号?” 我咽下一口饭,慢条斯理地道:“电灯泡子文芯!括弧,二百瓦!” 一句话惹得文宣差点将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汤喷到面前的饭碗里,他急忙转身将汤吐到地上,斯文扫地地哈哈大笑起来。 张姐、刘姨和王小瑛也都哈哈地哄笑起来。就连毕承泽的冰山脸也一下子绷不住,先是极力忍耐着不笑,后来受到众人的感染也跟着笑出了声。 我却无动于衷,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叹口气道:“唉!想我文芯一世英名,到头来却落得一个孤家寡人的地步,只能做一个不能发光的电灯泡,呜呼悲哉!” 众人越发笑得厉害,直到张姐一声惊呼:“哎呀!蛋羹要蒸老了!”说着转身跑进厨房里关了火,端了一碗黄嫩嫩的鸡蛋羹出来,顺手递给我一只羹匙,道:“好了,二小姐,快吃饭吧!笑得人肚子疼。” 众人渐渐止住笑声,开始用餐。我偷眼看看毕承泽,发现他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努力将饭菜送进口中,眼中却是满满的笑意。 晚饭后我回到房间开始准备衣物。我将一套旧的运动服和几件内衣装进背包,又塞了一套洗漱用具进去,想了想又到梳妆台上将几瓶护肤品也带好,当然不会忘了我的平板电脑和充电器等物。最后我将相机拿出来检查,充上电。感觉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才坐在写字台前开始温习功课。 这段时间以来给孟云暄做助手,使得我的学习和写作的时间明显地缩短,因此我想尽量多看些书,免得到期末的时候临阵磨枪。为了那笔奖学金,我也是蛮拼的。 我这里正遨游书海,渐入佳境,就听“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我起身开门,意外的看见毕承泽正站在门外。看着他脸上木然的神情,我心想这货难道在梦游? 毕承泽见我表情古怪,开口道:“在想什么?干嘛那样看着我?” 我偷偷撇了撇嘴,说道:“没什么,有事吗?” 毕承泽道:“有事,我可以进来吗?” 我让开门口道:“请进。” 毕承泽进来坐到沙发上,眼睛却不看我,对着面前的空气道:“听说你们明天要去云梦山?我也要去。” 我颇感意外,迟疑一下说道:“要是我说不可以,你会怎样?” 毕承泽忽然将头转向我,眼里是一簇小小的愤怒的火焰,说道:“我会怎样你不知道吗?” 我吐了吐舌头小声道:“你什么意思啊?这么久不理人家,现在突然提出要跟人家一起出游,你这样子叫我怎么答应啊?还说做人家的哥哥,保护人家,你就是个大骗子,我才不要跟一个骗子出去玩呢!” 毕承泽忽然伸出手将我的一只手紧紧握在手里,紧盯住我的眼睛道:“好了,是哥哥错了,哥哥道歉。可是你再也不知道你那天的话呕得人多么伤心。我答应过妈妈,要好好照顾你,我一心想对你好,可是你却不肯认下我这个哥哥,叫我怎能不生气?” 毕承泽的一番话在我听来仍是莫名其妙,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答应“妈妈”好好照顾我?为什么要我认他做哥哥?但是现在这冰山难得地低声软语来跟我道歉,我可不会傻到继续跟他作对,于是只好呵呵笑道:“好的,承泽哥哥。你不要生气了,我答应明天带你一起出游,现在你回去准备一下,因为我们可能要在外面住两夜。” 毕承泽道:“好。可是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我要你帮我。” 我爽快地起身道:“行啊!走吧!” 毕承泽展颜一笑,当先而行,我们来到他的房间,我帮他挑了一套舒适的户外服装和鞋帽,又将几件换洗衣物装进一个背包里,叮嘱他别忘了带手机充电器等物品。 收拾停当以后,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于是又急忙拉着他下楼来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将几个水果清洗干净,放进保鲜袋,又装了一些面包蛋糕等食品。 张姐得知我们要出去游玩,又洗了几个黄瓜和西红柿等放进保鲜袋交给我们,说道:“别看这些蔬菜不起眼,关键时刻解渴又解饿呢!” 我道了谢,跟毕承泽一起拎了袋子回到房间,将这些食物分别装进各自的背包里。原本很宽松的背包被撑得鼓鼓的,“看来可够沉的。”我皱眉道。 毕承泽一笑道:“别担心,哥哥帮你背。” 我笑着跟他击掌道:“同意!” 毕承泽也笑着道:“好。” 我忽然傻乎乎地道:“承泽哥哥,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以后你要多笑笑,知道吗?” 毕承泽没料到我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愣了一会儿,眼圈渐渐变红了,清了清嗓子笑着道:“好的,文芯,听你的!” 多亏了具有超凡活动能力的林楠,我们一行十几人才得以乘坐着这辆崭新又舒适的中巴车行走在去往云梦山的路上。 何晓晴是个旅行家,此时正是她的用武之地。只见她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喉咙,拿起一只麦克风吹了两下,开始用她那好听的声音为我们介绍起云梦山景区来。 通过她的介绍,我们得知云梦山风景区位于距离我市三百公里的慕云县,是近几年刚刚开发出来的一个旅游景区。山中景色奇美,号称“泉”、“林”双绝,又有形态各异的山石雄踞,端的是美不胜收。 经过了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我们的车子终于到达了云梦山的山门。林楠购买了景区的门票,车子又向着山中行驶。山路并不宽阔,仅容两车并行。 司机是个经验老道的师傅,车速并不快,使我们能够欣赏沿途的美景,一会儿见一道小溪潺潺,一会儿见古树参天,一会儿又见几块巨石突兀挺立,引得众人不住赞叹。 半小时后,车子在一家名为“云隐”的客栈前停下,我们拿了各自的行礼下车,跟着林楠进到里面。 林楠叫大家先坐下等待,他要去办理入住手续,把我们的身份证都收了上去。 毕承泽却把我的身份证拿走,说道:“我和文芯各自要一间单独的房间,费用我们自理。”说完不看众人的脸色,径自去办手续了。 林楠笑笑说道:“好啊!省下房钱可以加餐了!”说完也走到吧台去办理其他人的入住手续。 很**续办好,我们将各自的行礼放好,稍事休息,就来到餐厅用餐。 林楠一边招呼大家入座,一边大声道:“今天中午加两个菜,算是毕承泽和文芯请客!” 我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毕承泽。只见他一脸木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心想:“真是个傲娇的少年啊!” 无奈我开口笑道:“林主席别这么说,我承泽哥哥只是不习惯跟别人同住,费用理所当然地自己承担,毕竟我们是一个集体嘛!好了,大家别客气,开动吧!”众人都纷纷点头道好,开始用餐。 因为下午要登山,需要体力,所以我毫不客气地吃了两个馒头。毕承泽却似乎胃口不佳,只吃了一碗汤泡饭就放下了饭碗。我摇摇头,心想:“也不知道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能不能坚持下来。半路上走不动了就不好了。” 于是我匆忙回到房间里,把一块蛋糕和两只西红柿塞进我随身的小背包里,又带了两瓶水。 此次参加活动的摄影协会成员只有钟明一个缺席,外人只有田雨儿和毕承泽二人,加在一起正好是十个人。午饭过后,我们十个人的队伍装束停当,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林楠一身户外装束,手里还拿了一支登山杖在前面领路。紧跟着他的是李娜和何晓晴。方铃兰和刘子轩一如既往地黏在一块,手拉手前进。顾思恒此次得以与心上人田雨儿一起出游,自是欢喜万分,尽显男友本色,把田雨儿照顾得无微不至。苏尔汗一如既往地像个独行侠,一会儿停下来拍摄,一会儿又匆匆忙忙赶到队伍的前面去了。 因为毕承泽的一张冰山脸,使得大家都不怎么亲近他,一路上活泼好动的何晓晴几次三番地故意找茬跟他搭讪,他却理也不理,弄得何晓晴非常失望,自动放弃了跟他进一步交流的打算。 为了照顾毕承泽的情绪,也为了顾全大家的情面,我故意走在队伍的后面,毕承泽也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倒也意兴盎然。因为我不时地停下来拍照,背上的小背包有些碍事,毕承泽主动帮我背在背上,我道了谢,又投入到拍摄之中。 十七、毕承泽成了我镜头里美丽的风景 就这样走走停停地过了两个小时,我们已经爬到了一座小山的山顶上。极目四望,只见头顶一片湛蓝的天空如洗,四野一片浓浓的新绿如茵,期间夹杂着一些白的红的不知名的花树,令人心旷神怡。 大家也都走得累了,纷纷坐下来喝水休息。我看见毕承泽远远地坐在一株刚刚开放的紫色丁香花树下,目光有些凄迷,正望着远方的某处出神。 由于天气较热,他将外衣脱下坐在身下,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搭配着一条深蓝色的真维斯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帅气十足,忧郁的目光和额前一缕汗湿的黑发又显得他有些颓废。 我一下子被这个画面吸引,端起手中的相机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身前三米处,选择了几个角度“咔”、“咔”、“咔”地一连拍了好几张。 拍摄的声音将毕承泽自沉思中唤醒,他皱起了好看的眉毛,问道:“你干嘛?” 我嘻嘻笑着跑到他身边坐下,说道:“拍你啊!哥哥,你入了我的镜头,也就变成了我的风景,好美呢!” 毕承泽嘴角上扬,不屑地道:“有什么美的。” 我也不跟他分辩,打开被他放在一边的背包,拿出一瓶水递给他。毕承泽喝了一口,放在一边。我拿出另一瓶水灌了几口,由于喝得太急竟然一下子呛住了,咳嗽不停。 毕承泽急忙拍着我的背问道:“怎么了?不要紧吧?” 我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摇摇头道:“没事。对了,哥哥,你是不是饿了?”说完我将那块蛋糕拿出来递给他。 毕承泽皱眉道:“这是什么?” 我一看,乐了,那块原本鲜香软糯的蛋糕此时已经被挤压得言重变形,丑陋极了。 我笑着道:“原本是一块蛋糕来着,现在已经变成了蛋糕它二姨了!” 毕承泽被我逗得笑了起来,接过蛋糕放进口中尝了尝,难得地开口道:“幸亏只是外表变了,基因还是蛋糕的基因,味道还是蛋糕的味道!” 我哈哈大笑,拿起一个西红柿啃了起来。毕承泽斯斯文文地吃蛋糕,见我将那只倒霉的西红柿啃得狼狈不堪,不由得皱眉道:“有那么好吃吗?” 我点头道:“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很过瘾!” 毕承泽疑惑道:“西红柿不是用来炒蛋的吗?” 我忍住笑,说道:“哥呀!西红柿吃法很多,除了炒蛋,还能做汤,也能生吃。不如你试试?”说着将另一个西红柿递给他。 毕承泽已经吃完了蛋糕,接过将西红柿就要放进口中。我急忙叫道:“等等,喝口水漱漱口先,否则你会觉得酸。” 毕承泽依言漱了口,又咬了一口西红柿,不由得点点头说好吃。很快,这个西红柿也成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有了这些食物果腹,毕承泽的精神明显好转,眼睛也开始明亮起来。 我一时兴起,提议道:“哥哥,你来做我的model吧!” 毕承泽先是不肯,可是架不住我软硬兼施,最后终于同意。 于是我开心地拉着他满山乱逛,寻找一些拍摄的绝佳位置,不断按下快门,于是我的相机里就增添了一组美少年毕承泽的山野风情的美照。 天色将晚,我们在林楠的带领下下山走回客栈去。路上,我由于兴奋而喋喋不休,毕承泽好脾气地听着。 我说:“承泽哥哥,不如你以后当我的专职model,我会努力把你拍的漂亮唯美,说不定哪天你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到时候我也可以沾你的光出名了!” 毕承泽笑笑道:“文芯,你又在胡说了,明星是那样容易做的吗?” 我手舞足蹈地说道:“可是你拥有出色的外貌啊!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皮肤又好,为什么不能当明星?” 毕承泽笑笑,突然伸手揉乱了我的头发,说道:“好了,文芯。劳累了一天了,你还是这么活蹦乱跳的,一点都不累吗?” 我道:“不累啊!哥哥你累了吗?” 毕承泽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我。 我笑着道:“也难怪,你这大少爷身子从来也没走过这么久的路呢吧!中午又吃得那么少,难怪会累。” 毕承泽道:“是啊!累得腿都快断了,怎么办啊?” 我笑道:“我来背你吧!” 毕承泽伸手揽过我的肩头道:“背就不必了,但是搀扶还是要的。过来做我的拐杖吧!” 毕承泽身高大概185cm,我大概175cm,当他的拐杖还真是刚刚好。于是我们互相搀扶着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一路相谈甚欢。 吃过晚饭,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日去另一处名曰“梦泉谷”的景点游玩。 我闲来无事,来到毕承泽房中,见他已经洗过了澡,换好了睡衣,正坐在床上摆弄着自己的平板电脑。 见我进来,他抱怨道:“这山里的信号太差,连不上网络。” 我嘻嘻笑着坐在他的床边,说道:“上网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说说话吧!” 毕承泽放下电脑,坐直了身子,说道:“好吧!说什么呢?” 我笑道:“就说说你在美国生活时候的事情吧!” 毕承泽道:“那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从幼儿园读起,小学,中学,之后申请了国内的这所大学,一切都是按照我父母的意愿进行的。他们希望我学习经济管理,将来继承家族的事业,恰好我本人对于未来也没有什么规划,于是就听从他们的安排喽!” 我笑道:“哥哥你是个好儿子啊!你的父母对你也一定是非常疼爱的吧!” 毕承泽面上露出一抹微笑道:“是啊!我的亲生母亲在我还不到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我对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好在三年后我父亲娶了我的继母,使得我又拥有了母爱。妈妈视我为亲生的儿子,妈妈为了我不受委屈甚至拒绝再生孩子,我也当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她的话我句句都听,从不忤逆。” 我咂咂嘴,羡慕地道:“哥哥你真幸运。” 毕承泽笑笑,道:“文芯,为什么你总跟家里人作对呢?是他们总在欺负你吗?就像文宇那样?” 我耸耸肩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到他们头上去,我自身也有不是。遇到我这样的女儿也怪他们运气不好喽!” 毕承泽呵呵一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道:“文芯,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的亲生母亲回来找你,你会回到她身边吗?” 我愣了一下,因为以前从没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我自然也就从未考虑过这样的情形。 我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笑道:“哥哥,你可算是给我出了个难题。我只能说,嗯,首先,这种情况百分之八十是不会出现的,我不必多虑;退一步讲,如果她真的回来,并且想叫我回到她身边,我也不会回去的。” 毕承泽脸色微变,问道:“为什么?” 我笑道:“哥哥,你傻啊!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再过个三、四年我就可以完全独立生活了,就不需要别人的抚养了,也就是说我根本不需要她了;况且我父亲养育我这么多年,也被我气得够呛,为了我往往在苑雨洁面前英雄气短,我怎么可以背叛他?” 毕承泽有些激动,提高了声音道:“即便是苑伯母和你的兄姐们以冷漠对你,你也不在乎?” 我有些奇怪他何以如此激动,笑道:“承泽哥哥,你怎么了?只是一个假设而已,又不是真的,干嘛这么激动。好了,我们说点别的吧!对了,你累不累?我来帮你揉揉腿吧,这样你一会儿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说着我将目光转向他的双脚,不由得轻叫起来:“哎呀!都磨起泡了!” 只见毕承泽右脚的大脚趾的关节处磨起了一个亮晶晶的水泡,周围的皮肤有些红肿,仿佛要溃烂的样子。 我急忙起身向外走,毕承泽道:“你去哪里?”我回答:“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我径直走到吧台,跟服务员要了一瓶碘伏和几只棉签,还要了一支缝衣针,匆匆返回毕承泽的房间。 毕承泽见了我手里的东西,急忙将双脚伸进了被子里,说道:“干嘛?你要挑了我的水泡吗?” 我坐在他身边掀开被子道:“当然,否则明天你根本走不了多远的,这水泡虽小,若是磨破了也很疼的,到时候我真得背着你走路了!” 毕承泽抗议道:“不用了,没必要!” 我不由分说将他的右脚抓住,威胁道:“别乱动,否则我手里的钢针可没什么准头儿!” 毕承泽无奈只好乖乖地任我施为。我先用针将水泡挑破,用棉签将里面流出的液体吸干净,之后将蘸满碘伏的药棉摁到瘪下去的水泡上。 毕承泽忍不住一颤,我道:“碘酒接触伤处总会有点疼的,你要忍耐一点哦!一会儿就好了。” 我摁住药棉轻轻按揉,争取让更多的药液进到伤处。之后收拾了剩下的碘伏和棉签,笑道:“明天我们要在户外待一天的时间,带上这个有备无患,呵呵。” 毕承泽无奈摇头道:“文芯你这小恶魔,痛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我对着他笑道:“你是狗咬吕洞宾啊!你刚才只是疼了一下下,总好过明天水泡磨破了伤口感染,到时候才叫真的痛啊!” 毕承泽笑笑道:“好了,跟你开玩笑,谢谢了。” 我附身拍拍他的头道:“乖宝宝承泽,躺下睡觉觉吧!明天早点起来,晚安,拜拜!”说完替他关掉大灯,走出他的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行十人早早地吃过了早饭,各自收拾了自己的物品,在林楠的带领下出发前往“梦泉谷”。 起初大家兴致很高,一路上欢笑不断,不时地有人拿出相机拍摄美景。 我依旧同毕承泽一起走在队伍的后面,毕承泽又主动替我背包,我得以放开手脚施展,一会儿停下来拍摄,一会儿登上高处取景,一会儿又蹲下身子拍摄一些植物或昆虫的特写,忙个不停。 后来随着气温的逐渐升高和体力的减少,大家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热情也几乎耗尽。 林楠不愧是队伍的领导,他大手一挥,叫道:“请大家原地休息半个小时,喝水吃东西补充能量,半小时后我们出发,要一口气走到梦泉谷才会停下,知道吗?” 众人纷纷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各自找了阴凉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我拉着毕承泽找到了一颗粗大的树木,坐在树荫里喝水吃东西。 我一口气喝下了半瓶矿泉水,又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块面包,马上就觉得精力充沛起来。 再看毕承泽,只见他似乎疲惫不堪,明明天气很热额头冒汗,脸色却十分苍白,嘴唇也有些发青。他根本吃不下东西,只喝了两口水,可是很快又起身呕吐起来,直吐得浑身颤抖不止。 我有些慌乱,急忙扶着他坐下,毕承泽眉头紧皱,一只手捂着腹部,闭目不语。我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希望可以令他好受些,说道:“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毕承泽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恶心,不想吃东西。” 我说:“既然你身体不舒服,那我陪你回去吧,我们跟林主席请个假。” 说完我就要去找林楠,却被他一把拉住,道:“文芯,我没事,能坚持住,你不要去。” 我摇摇头道:“不行,你这样会累坏的,我们必须回去。” 毕承泽急道:“文芯,我都说了没事的,你不要去,否则我要生气了,而且也不会跟你回去。” 我见他又要动怒,只得作罢,说道:“好吧,哥哥,但是你要是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毕承泽点点头,接着闭目休息。我坐在一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莫名地觉得有些心疼。 休息之后,我们的队伍继续出发。这回大家都沉默着赶路,很少有人再浪费体力笑闹了。 我先是将毕承泽背包里的水和食物偷偷转移到我的背包里一部分,之后背起自己的包,将毕承泽那只几乎空掉的背包帮他背在背上。 毕承泽看了我一眼,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地向前走去。我急忙跟在他后面,我们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如昨晚一样的互相搀扶的姿势一路向前。 终于,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听到了一阵淙淙的流水声,迎面扑来一阵凉爽的水汽,接着眼前就出现了一条欢快的溪流。 大家又兴奋起来,加快脚步向前疾走,很快就见一道碗口般粗细的泉涌自前方半山腰处喷涌而出,哗啦啦地滚落在山脚下的一个小潭里,泉水滚落的过程中不断撞击着山上的怪石,激起阵阵水汽,宛如云雾般在小潭上空缭绕,如梦似幻,美丽的如同仙境一般,“梦泉”之名由此而来。 大家经过了将近一个上午的跋涉,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得以欣赏到如此美丽的景色,不由得都纷纷欢呼起来。 性子急躁的人连休息都顾不上,就开始拿出相机拍摄起来。我有心加入其中,但是又担心毕承泽。于是先拉着他在潭水边找了一块干燥的石头坐下休息。 我问道:“承泽哥哥,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毕承泽点点头道:“没事了,我在这里坐着等你,你快去忙吧。” 我笑道:“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毕承泽点点头。于是我将背包里的水和食物取出放到他身边,叮嘱他休息一下要吃点东西,之后就拿了相机加入到了拍摄者的行列。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仿佛一瞬间,太阳就开始偏西了。林楠担心回去晚了会迷路,于是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就招呼大家赶回客栈。 由于带来的食物和水都吃完了,所以我们的背包都变得空荡荡的,背在背上很轻松。但是毕承泽的体力明显透支,回程的路刚刚走到一半,他已经开始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我急忙跑到林楠身边告诉他我和毕承泽要慢些走,叫他们不必担心,回客栈等我们。 林楠没有多想,只是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等语,就带着队伍继续前进了。 我回身走到毕承泽身边,道:“哥哥,我累了,我们休息十分钟再走吧!” 毕承泽点头同意,我们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我说:“哥哥,让我看看你的脚。” 说着不由分说脱下了他的鞋子查看,只见昨天磨起来的水泡没什么问题,糟糕的是他的另一只脚趾上又起了一个更大的水泡,而且已经破裂,伤处开始红肿,渗出一些黄色的液体。 我惊叫道:“哎呀!磨成这样也不吭声,哥哥你要做关公吗?” 说完急忙找出昨夜那瓶碘伏和棉签,为他处理。伤口处的皮肤有些溃烂,碘伏抹在上面令毕承泽忍不住哼了一声。 我看看他说道:“哥哥,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 我替他消毒了伤口,又找出一片干净的纸巾将受伤的脚趾裹上,然后帮他穿好了鞋子。 毕承泽笑道:“好多了,不那么疼了,走吧!” 我收拾了东西,起身搀扶着他继续赶路。直到傍晚七点,天色已黒的时候我们才终于赶回了客栈。 林楠正焦急地在门口等待,见我们回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催促我们快去吃饭休息。 我为毕承泽要了一碗白粥和小菜,服侍他喝了,自己匆匆扒了一口饭,送他回房休息。 毕承泽不顾劝阻,坚持冲了个澡,才肯躺到床上去。 我转身欲走的时候,毕承泽忽然道:“文芯,我是不是很没用,一直在扯你后退。” 我笑着走到他床边,学着他的样子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承泽哥哥,你已经很棒了,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其实你能陪我一起参加这次活动让我感到非常开心呢!谢谢你!”说完我替他关掉大灯,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众人吃过早饭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中巴车稳稳地在公路上行驶,我欣赏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意犹未尽,不时地跟坐在身边的毕承泽聊上几句。 开始的时候他还回应我,后来却渐渐地没有声音了。我扭头一看,原来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我不由得摇头苦笑,继续将目光投向窗外。 车子经过一段弯路的时候,毕承泽身子一斜,直接将头靠在了我的肩上。我怕惊醒了他,没敢动。但是很快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很烫,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触手冰凉。 我有点慌了,推了毕承泽几下,他却毫无反应。我急忙叫林楠过来看看,林楠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糟了,好像发烧了。谁带了药了吗?” 众人都摇摇头,林楠又问:“谁有水给我一瓶。” 顾思恒立即递过一瓶水,林楠取出一条毛巾用水蘸湿,搭在他的额头上降温。 我侧了身子让他躺在我的怀里,希望能叫他睡得舒服一些。 车子仍旧前行,我却没有了看风景的雅兴,一颗心都系在毕承泽身上,真恨不得汽车变成飞机,一下子飞回去才好。 在我焦急的期盼中,车子终于开进了市里一家著名的大医院。我们直接将毕承泽送进了急诊室,医生检查后说并无大碍,只是由于体力严重透支引起的免疫力下降导致的发烧,开了一些口服的药物,并要求留院观察一晚,明天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住院。 我们这才放下心来,林楠叫我留下来照看毕承泽,将其余众人遣散回家。 我坐在观察室里,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毕承泽,有些束手无措。好在半个小时之后,毕承泽居然醒了过来,我惊喜万分,急忙上前询问。 毕承泽挣扎着坐起身,轻声道:“我没事,文芯,我们回去!” 我告诉他医生让留院观察,毕承泽摇头不肯。我正要劝说,忽然他的电话响了。 毕承泽拿起电话接听,同对方说了几句,最后说道:“好的,我跟文芯在医院里等着。” 我见他收起了电话,急忙问是谁。毕承泽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是妈妈回国了,她一会儿来接我们回家。” 我一时无语,心里忐忑,心想:“糟了,毕承泽这次是跟着我出来才累得病倒了,若是他妈妈责问起来我该怎么解释呢?怎么办怎么办呢?” 我这里暗自着急,毕承泽却又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我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是盯着他出神。 观察室墙上的钟表的时针以极慢的速度向前跨过了二十个小格子,我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说话声,还有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清脆的响声,心里忽然慌乱起来。 我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几步走到门口向外观望,只见毕承泽的父母正在一名护士的引导下朝着观察室走来。 我的两条腿似乎装了弹簧一般,“嗖嗖”两步就窜到了观察室斜对面的卫生间里。 我将身体藏在门内向外偷看,只见毕承泽的父母已经走进了观察室。 于是我抓住时机,敛声屏气,脚下生风,迅速逃离了这家医院。 我跑到医院大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说出了我家的地址,司机师傅熟练地发动了车子,我依旧紧张地回头向着医院大门内观望,生怕毕承泽的父母会追过来责备我。直到出租车拐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我才松了一口气,惊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细汗。 我笑笑,暗自嘲笑自己:“文芯,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胆小鬼了?真可笑。” 十八、小爷文芯平生最大的本事 我到家的时候还不到两点半,却惊奇地发现文宣的车子旁边居然停着我父亲的那辆价值不菲的宝马某款豪车。 我自语道:“好巧,毕承泽的父母回国了,我老爸居然也回国了。难道约好了?是为了文宣和毕承薇的婚事吗?真倒霉,又得忍受苑雨洁那个讨厌的女人了!尤其是毕承泽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生病了,被他们知道了指不定会怎样埋怨我呢!” 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些许不安,我推开了大厅的门。空无一人的大厅令我深感意外,继而高兴起来,心想:“文芯,你真傻,真的。你单知道假期自己会出门旅行游玩,你不知道人家也会在假期出门旅行。嘿嘿,真是天助我也!” 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不由得一边吹起口哨,一边向着楼上走去。 我只觉得身轻如燕,于是开始蹦跳着上楼梯。就听楼上传来文宇那冷冷的声音:“文助理回来了,文助理辛苦了!” 我惊异地抬起头看着他,只见他一脸的愤懑,正拉开架势等着我的回应。 我愣了一秒钟,马上反应过来,笑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见刺猬挡路。文老二,识相的赶紧收起你那副鬼样子,给小爷走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实话告诉你,小爷已经忍你很久了。”说着我将背包正了正,继续向楼上走去。路过文宇身边的时候,故意撞了他一下。 他身子一歪,一下子爆发出来:“文芯!你这个没良心的!都是因为你爸爸才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里。全家人都焦急万分,你却只顾着在外面逍遥快活,疯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我一惊,急忙停下脚步问道:“你说什么?爸爸心脏病发作住院了?怎么会?他不是好好的在美国打理生意吗?为什么会生病?” 文宇眼圈儿一红,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大声急速地说道:“都是因为你这个小恶魔!平日里你想尽办法惹人生气,把我们这个好好的家弄得鸡飞狗跳,一日不得安生。现在好了,你亲妈回来找你了,她要把你要回去!” “可是偏偏爸爸他死心眼儿,舍不得你!惹得你亲妈搜集了好多‘证据’把爸爸告上了法庭!律师告诉爸爸那些证据对他非常不利,他极有可能会失去你这个‘好’女儿!所以他又急又气居然旧病复发,住院了!” “文芯,你说!你是不是个祸根?!若是你从未存在过该有多好?!那样的话爸爸就不会生病,妈妈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怨恨,我们兄妹几个也会更加幸福和谐!你知道吗?!” 一口气喊出了上面那一大堆话,他气喘吁吁地拎了一个鼓鼓的大包匆匆下楼出去了,留下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姐轻轻走到我身边叫道:“文芯,回房间去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张姐那双善良的眼睛正充满慈悲地看着我。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急促地问道:“张姐,你告诉我,文宇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谁是我的亲妈?谁把我爸爸告上了法庭?我爸爸病得很严重吗?他有危险吗?张姐,你告诉我……”说着说着我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伤,任凭眼泪漫过脸颊,宛如两道清澈的小溪。 张姐叹息一声,挽了我的胳膊,带我回到房间,替我将背包放在一边,开口道:“文芯,我只能告诉你你爸爸病得不算严重,原本他心脏就不好,这次受到刺激引发了旧病。文芯,不要把文宇的话放在心上,他也只是心疼你爸爸的病而已。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也不方便跟你解释什么,我想,你还是等你爸爸病情好转以后自己问他好了。现在,你还是先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之后再想想眼前的事情吧。”说完,张姐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心中乱作一团,五味杂陈,最后只好大叫一声:“死就死吧!小爷不怕!” 之后我走进卫生间洗澡更衣,躺倒在床上想睡一觉再说,可是脑海里各种念头却仿佛夏日里疯狂的雨丝般大力冲击着我的心脏,一点睡意也没有。 最后,我掀开被子冲出房间,“通通通”地跑到楼下爸爸的书房里,打开一个摆放着各种各样洋酒的柜子,顺手取出一个亮红色的酒瓶,找到开瓶工具打开,一扬脖子灌进去半瓶。 那种刺激的味道令我浑身打颤,继而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从胃部升起,直冲脑门,我眼前金星乱冒,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了。我将酒瓶墩到桌子上,摇摇晃晃地向我的房间走去。仿佛经历了两万五千里长征一般,我终于再次爬到了自己的床上,一下子睡了过去。 那洋酒的力量还真是不一般,我从下午开始睡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犹在酣睡。张姐担心我上学迟到,亲自上楼来叫我起床。 我在张姐的呼唤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眩晕恶心,于是急忙连滚带爬地进到卫生间里开始呕吐,直吐得天昏地暗,浑身汗湿。之后我用凉水匆匆洗漱了,换好衣服拿了书包准备上学去。 刚刚来到走廊上,正遇见穿戴利落的文蓉和文宇背了书包从各自的房间里走出来。文宇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径自下楼去了,文蓉轻叹一声对我说道:“文芯,下午放学后去医院看看爸爸吧!他有话要对你说。” 我点点头,依旧向楼下走去,径自出了大门,登上了一辆开往学校的公交车。一路上我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希望自己能像以往遇到麻烦时一样,顺利地将事情解决掉。 这一天过得非常平静,除了顾思恒不时地聒噪几句以外,没有人来打扰我,就连毕承泽也不见人影,倒叫我隐隐地有些意外。 下午,我乘坐公交车到达了爸爸住院的医院,按照文蓉的指示,找到了爸爸的房间。 这是一片高级病房区。装修和设施都是一流,里面的医生护士和病人也都温文尔雅,举止高贵。 我走到爸爸的病房外,透过门玻璃向里面观望,只见苑雨洁正坐在一张椅子里将一片水果用牙签穿了,喂到爸爸的嘴里去。文宣背对着门站着,由于他的遮挡我看不见我的父亲。 踌躇了一会儿,我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房门,文宣立即转过身走到门边来,见了我,微微笑了一下,打开了房门。 我踱到父亲床前,抬头望去,见一向神采奕奕的父亲脸色蜡黄,一脸憔悴,仿佛苍老了很多。 我鼻子一阵发酸,急忙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您怎么样?好些了吗?” 父亲微笑道:“文芯回来了,爸爸没事,是**病了,休息几天就好,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点点头,下意识地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那就好。嗯,那个,文蓉说您有话要跟我说……” 父亲点点头,说道:“文芯,你坐下吧!”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苑雨洁闻言将手中的水果放到床头柜上,缓缓起身,并不看我,径直走出房间去了,文宣也跟在她身后离开,顺手带上了房门。 我默默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看面前父亲憔悴的面孔,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和忐忑,继而慢慢放松下来,心道:“文芯,不要怕,你已经长大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什么事情比被人从七楼扔下去更糟糕。” 父亲看了我一会儿,叹息一声说道:“文芯,新年的时候爸爸对你说了谎,其实,承泽的继母,米佳,不仅仅只是我们家的亲戚那么简单,她……” 我索性抬起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静等着他亲口说出那个答案,那个自从昨天下午开始我就幻想了无数遍的答案,那个****的答案,那个我一直以来都在逃避的答案。 父亲踌躇了几秒钟,终于下定决心般长出了一口气,开口道:“她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一旦答案揭晓,我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我的心脏忽然激烈地跳动起来,呼吸变得困难,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努力地想发出声音,最终却只能徒劳无功地瘫在椅子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父亲并不急于开口,他只是慈爱地伸手拉住了我的一只手,不住抚摸。 好久,我终于回过神来,任凭眼中积蓄的泪水缓缓流下,哽咽道:“真的是她,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奇怪何以毕承泽要住在家里,并且费尽心机地接近我,还不时地说一些奇怪的话,原来竟然是她派了来搜集什么证据的,这母子两个人的城府还真的够深。” 父亲叹息一声道:“文芯,你不要怨恨她,她也是情非得已。其实说起来一切都是爸爸的错,是我做错了事情才导致了这些后果。” “当年,刚刚大学毕业的米佳才华横溢,青春靓丽,难得的是她工作又十分努力认真,很快就得到了公司上下的一致肯定。她那出众的气质与才干深深地折服了我,使得我一时糊涂竟然做出了后悔终生的抉择......” “起初她是拒绝与我交往的,后来经不住我的猛烈追求,也就同意了。但是,当她生下你以后,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孩子永远只能生活在我的背后,是见不得光的......她竟然变得精神恍惚起来,慢慢发展成了严重的抑郁症。” “在你刚满两个月时候的一天,我从早上醒来就心神不宁,一整天也难以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于是下午两点钟就匆匆赶往你们居住的公寓。刚刚打开房门,就见米佳两手托着你的襁褓,慢慢地递到窗外去。我大惊失色,急忙叫她的名字,她缓缓回头冲我诡异地一笑,说:‘我要带芯芯一起飞。’说完就将你抛了出去......” “我大叫一声,冲过去抱住了正要翻出阳台窗户的米佳,她却大哭大闹着拼命挣扎,叫道:‘别拦着我,我要跟芯芯一起飞,放开我!’” “住在对面的邻居听见了动静,赶来帮忙抱住了米佳,我急忙奔到楼下去寻你,一路上想象着血溅当场的情景,简直要崩溃一般......” “老天有眼,你的襁褓居然落在了楼下花坛里一丛翠绿的树墙上,刚刚两个月的你见到我居然立即停止了哭泣,伸出小手冲着我笑了,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我当时心里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绝不可以失去我的孩子。’于是我抱着你回到家里,将你交给你妈妈抚养,她当然万般不情愿,但是我不惜以离婚相威胁,她无奈只得妥协。” “之后米佳清醒过来,跪在地上求我放过她,我担心她以后再犯病导致更为严重的后果,于是就出钱将她送到国外去留学,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悄悄关注她的情况,后来她毕业以后慢慢地就没了音信,我也就刻意将这件事情忘记,再不提起。” “谁想到这世界竟然如此狭小,阴差阳错地我们居然成了亲戚。现在想来,她一定早就知道了我是文宣的父亲,于是精心策划了承薇生日晚会上与你的第一次见面。” 说到这里,父亲停下来看着我,我擦干眼中的泪水,开口道:“那么,那天晚上,你们在那间休息室里,都,谈了些什么?” 父亲有些疲倦,他将头倚靠在身后的靠垫上,我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下,以使他更舒服一些。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使得他眼眶有些发红,他笑道:“谢谢你,文芯。那天晚上,米佳直言要将你接到毕家去生活,理由是我们文家所有人都在排斥你,甚至虐待你。” “我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当年她已经选择了放手,而今就不应该再回来打扰你的生活。可是显然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些年来在国外的历练,已经使米佳从一个不谙世事的青春少女,成长为了一个干练泼辣的女强人,她居然微笑着对我说,她会使用一切手段夺回孩子的抚养权,她让我等着瞧。” “我虽然十分不安,但是却无力阻止她的任何举动,包括她到我们家来,包括她让承泽住到我们家,我都不能阻止。终于,就在五天前,我接到了国内法院的通知,于是将那边的工作交待之后,急忙赶回来。谁知道由于这段时间以来工作有些紧张,竟然犯了**病,不得已住进了医院。” 我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了不使我有压力,心里充满了感动。于是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用牙签穿了递到父亲口中,说道:“爸爸,您要快点好起来。你放心,即使那女人打赢了那什么鬼官司,她也要不回我的。” “我是您和妈妈的女儿,虽然我一直不喜欢妈妈,故意惹她生气,故意跟家里人为难,但是我还没有糊涂到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地步,我没有忘记自己是姓文的。那个女人在十六年前就已经选择了放手,并且已经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却还是贪心不足竟然想要我再回到她身边,她休想。” 父亲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我就知道我的小女儿一向是懂事的,她之所以整日里调皮捣蛋只是因为她还没有长大而已。” 我“扑哧”一笑,说道:“爸爸,您放心,从此刻起,我长大了。” 父亲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忽然皱眉道:“对了,文芯。等到案子开庭审理的时候,你恐怕得作为证人出庭作证。” 我哈哈一笑,道:“好啊!以往都是在电视电影里看到法庭开庭的场景,我早就想亲临现场去感受一下那种**肃穆又紧张刺激的气氛了!” 父亲也哈哈一笑,道:“文芯,你这小恶魔!还真是没有什么能难得到你的事情啊!” 接下来的日子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我依旧每天跑步上学放学,依旧去孟云暄处整理资料,依旧不时地将摄影和文学作品投到各个报刊杂志。 我也依旧不用爸爸的钱,尽管他曾经诚恳地跟我讲过一堆大道理,甚至低声下气跟我承认错误,我却不为所动。我这样做不为别的,就为证明我能行。 还有,毕承泽依旧没有来打扰过我,米佳也是,就像他们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一般。 半个月后一个飘着细细雨丝的上午,我来到了法院,坐在在一间安静的小屋子里,等待着被传唤到法庭作证。 我一边透过窗子看着渐渐增大的雨势,一边想象着法庭上的审理进行到了哪一步,一只右手还不时下意识地摸摸口袋里那张硬硬的卡片。 终于,一个漂亮的女警出现在门口,轻声唤我的名字,示意我跟她走。我缓缓起身,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跟在她的后面,走进了法庭。 迎面只见一个**的国徽悬挂在几名法官的头上,几位身穿制服的法官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过道的两侧是整齐排列的一张张沙发座椅,稀稀落落地坐了一些人,有文宣文宇文蓉,还有苑雨洁,刘姨张姐也在座。此外就是毕承泽的父亲毕杰,毕承薇居然也坐在文宣身边,只是不知道她的立场如何。 再往前走,就看到米佳坐在原告席上,身边坐着的可能是辩护律师。我的父亲,文天赐,平生第一次坐在被告席上,尽管身边也有一位辩护律师陪伴,但是我却没来由地觉得他很孤单,很可怜。 我没有看到毕承泽的身影,想来他应该也在哪一个小屋子里作为证人在等待着吧!想到这里,我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跟着那漂亮的警察姐姐大步走到了证人席。 就像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一样,一位中年的法官先是询问了我的姓名、年龄、身份等自然情况,之后让我跟着另一个法官宣誓:“我将如实提供我所知道的事实真相。如果……….” 之后,主审法官开口道:“证人文芯,现在原告律师将首先向你询问一些问题,请如实回答。” 我点点头,只见坐在米佳身边的那个一身黑色高档西装的年轻律师站起身向我说道:“文芯,请问你认识坐在原告席上的这位女士吗?” 我答道:“认识,她叫米佳,是我哥哥文宣未来岳父的弟媳,是我姐姐文蓉的同班同学毕承泽的母亲,我们曾经见过两次面,哦,不,准确地说是三次,最后一次我是远远地见到她的。” 那律师点头道:“很好,文芯,那么你知不知道同时她也是你的亲生母亲?” 我呵呵一笑道:“据说是的,怎么了?” 那律师一愣,说道:“那好,文芯。现在你的亲生母亲米佳女士要求取得你的监护权,但是你父亲文天赐并不同意,在庭外调解无效的情况下,才有了今天的开庭审理。文芯,现在请回答我的问题,你在你父亲的家里,有没有被欺负,或者说被虐待,比如被推倒受伤、被断绝经济来源或者其他的不公平的待遇?”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之后摇头道:“没有。” 那律师深感意外,郑重道:“文芯,你刚刚可是宣誓过的,要说实话。” 我又是呵呵一笑,正要开口,那主审法官忽然插口道:“证人文芯,请端正你的态度。” 我急忙向着他鞠了一躬,正色道:“是,法官先生。我刚才忍不住不严肃是因为我觉得这位律师先生的问题很可笑,对不起,我一定注意。” 法官点点头道:“原告律师的问题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答道:“有。首先,关于受伤,我要说的是,从小到大,我受过的伤不下数十次,但是每次受伤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有时是跟别人打架,有时是自己玩得太作,这都怨不得别人,更谈不上被虐待;” “其次,关于被断绝经济来源,我在这里郑重声明,我没有被我父亲断绝经济来源,我的这张卡上每个月都会按时汇入数目跟我的哥哥姐姐一样的零花钱,我上学的学费书费等也是由我父亲供给,法官先生可以将这张银行卡拿去检查。” 说完我将那张银行卡交给了身边的女警,她立即交给了法官。法官对身边一个陪审的法官耳语了几句,那人立即拿着卡出去了。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至于所谓其他的‘不公平待遇’,更是纯属无稽之谈。在我们这个家里,没有人敢给予我任何不公平待遇,从来都是我去虐待整蛊别人,他们想要虐待我,恐怕还没有那个本事。” 我这一番狂放之词引起了法庭内众人的阵阵惊奇,我听见旁听席上传来低低的议论声,就连主审法官和他身边的另一名陪审员也交头接耳了几句。 那年轻的律师面上神色也是颇为意外,他甚至不经意地朝着原告席上的米佳看了一眼。米佳依旧那样美丽迷人,只是在听了我的一番言论之后显得无比震惊和伤心,看起来几乎要落泪一般。 我心里冷哼一声,根本不为所动。依旧抬头望向主审法官。此时那拿着我的银行卡去检查的陪审员也回到了法庭,主审法官听取了他的报告,开口道:“经检查,证人文芯的这张银行卡里最近五个月分别有五次进账,现有余额若干,文芯说的是实话。原告律师,你还有问题要问吗?” 那年轻的律师摇头道:“没有了,法官先生。”说完走回原告席坐在了米佳身边。 主审法官转向被告席,说道:“辩方律师,现在轮到你提问了。” 坐在我父亲身边的是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头发稍稍有些谢顶。只见他起身问道:“证人文芯,你现在刚刚十六岁,还没有达到法定的成年年龄,按照我国的法律规定,需要在监护人的监护下成长。那么,对于原告米佳女士要求取得你的监护权的这一事件,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正色道:“有。” 那律师微微一笑,鼓励道:“请讲。” 我转向主审法官,道:“法官先生,原告人及辩护律师,被告人及辩护律师,还有坐在旁听席上的各位大家好!” “首先,我想请诸位看清一个事实,那就是虽然我刚刚十六岁,还没有达到法律规定的成年的年纪,但是我已经是一个大一的学生了,也就是说我的心理年龄已经不再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了,请你们不要将我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 “其次,原告在十六年前已经做出了放弃我的选择,我们已经相安无事地过了十六年,您真的没有理由再回来跟我父亲争取什么监护权。十六年,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您的掌控范围之外了。” “即使今天您打赢了这场官司,您也得不到我的。我是属于我自己的,没有人能够控制我,为我安排什么,我不需要,而且很厌烦。” “还有,我要提醒您直视您犯下的一个小小的错误,那就是您原本该与我坦诚相见,根本没有必要弄什么晚会初见、家宴再遇等等。真的,您其实只需要走到我面前来,告诉我你是谁,告诉我你想我,你要我,我或许就会跟着你走的。” “但是,您没有,您偏偏要将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偏偏要将您那宝贝儿子委委屈屈地‘派’到我家来,假装对我示好,要做我哥哥,要护我周全!真实的目的却仅仅是为了搜集所谓的‘我受虐的证据’以便将我父亲告上法庭!” “在我看来,恐怕您最真实的目的也并不是想要回自己的女儿。您只是因为对我父亲怀恨在心,将我当做报复他的工具而已。现在,您的目的达到了,他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星期,他在自己的妻子儿女面前威严扫地,我们的生活也被这件事搞得一团糟,外界对于这件事情也会说三道四,弄不好文氏企业也会因此事受到影响。所以,无论这场官司谁赢谁输,你都会很开心,因为他会很难过!” 我的一番长长的演说令得法庭内所有的人全部呆若木鸡,就连台上坐着的主审法官也张口结舌地盯着我足足看了十秒钟。 观众席上又是一阵骚动,有窃窃的私语声传来,但是听不真切。我将目光转移到米佳身上,只见那美丽的女人的美丽双眼中早有两行溪流般的泪水滚滚而下,面上神情楚楚可怜。起初她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终于爆发出一阵哀怨的哭声,并且一发而不可收。 我心中有些许的不忍,但是这不忍很快便被一种奇特的快感所取代!仿佛等待了很久之后终于将自己要说的话清晰完整地表达出来,并且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之后的那种痛快的感觉一样! 我将头转向我的父亲,见他居然也在流泪。我依旧不为所动,将目光转向观众席,只见毕承泽的父亲似乎要站起来冲到妻子身边一样,神色间充满心痛与焦虑。说实话他的反应最令我满意。 于是我面露微笑看向文家的众人,只见文宣文蓉都十分高兴地正低声议论着,就连文宇和苑雨洁的脸上也难得地现出了几分温柔的神情。 我心中暗自得意,将目光转向父亲的律师,那中年的男人微笑地对我点头道:“谢谢,文芯。” 之后转身对法官说:“法官先生,我的提问到此结束。” 原告律师到底年轻些,面色竟然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只见他疾步走到法官面前低语了几句。 法官与陪审员商议一下,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由于原告人情绪激动难以平复,原告律师申请暂停审判。鉴于本案的实际情况,经法庭商议,决定休庭,案件择日再审。”说完,几名法官竟然各自起身带着东西离开了。 我身边的女警轻声对我说:“你可以走了。”说完也离开了。 我很满意这个结果,将一切事情搅乱是小爷文芯平生最大的本事,何况又是关乎我自身的至关重要的大事,我怎么能放过好好玩耍一回的机会呢?! 十九、 十八岁的天空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我心情大好,得意洋洋,一步三晃地朝着法庭外面走去。 父亲紧走几步拉住我的手道:“文芯,谢谢你。” 我笑笑:“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父亲道:“跟爸爸一起回家吧!” 我笑着摇头道:“我还有事。” 说完我继续向外走,只见苑雨洁带着自己的儿女们站在我面前,难得地开口道:“文芯,谢谢你。” 我冲着她鞠了一躬道:“我也谢谢您。”说完依旧向外走。 走到法院一楼的大厅里时才发现外面依旧飘着细细的雨丝。“斜风细雨不须归”,我心头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古诗,心中忽然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浪漫情怀,正要步入这贵如油的春雨之中体验一下润物的柔情蜜意,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略显愤怒的语声:“文芯,你给我站住!” 我呵呵一笑,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那说话的人,正是一身休闲打扮脸色略显憔悴的毕承泽。 我笑着看着他的脸,故意语气亲昵地说道:“承泽哥哥,是你呀!有事吗?” 他脸上原本的怒气竟一下子化为乌有,一双黑蓝色的眸子里瞬间充满了幽怨,眼圈也有些发红,涩声道:“文芯,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我求你不要这样,听我解释好吗?” 我笑道:“承泽哥哥说的哪里话,我好好的生什么气呀!” 毕承泽伸出一只手想要抓我的手,我迅速将那只即将被他“逮”到的手抬起来装作整理头发。 毕承泽抓了个空,尴尬地将手在空气中挥动了两下,深深叹了口气,道:“文芯,我求你别这样好吗?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就是不要装作这样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吗?” 我又是一笑道:“承泽哥哥,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呢?我也并没有装作若无其事啊?我是真的没有什么事啊!” 毕承泽眼中渐渐浮现一抹泪光,直视着我说道:“文芯,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 我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吹了一声口哨道:“好啊!反正今天请了假,又不必去工作,就随你吧!” 毕承泽仿佛松了口气一般,冷不防抓住我的手,疾步向着外面走去。我能想象出后面人们的惊奇反应,但是我根本不在乎,任凭他拉着,走进了漫天飘洒的细雨之中,随后跟着他上了一部出租车。 我坐在车子里,悠闲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依旧吹着口哨。惹得那位圆圆面孔的司机师傅不时地自车内后视镜中看我几眼,在他眼中,我应该是一个犯了错被哥哥抓住的小太妹吧!但是小爷不在乎,口哨吹得更欢,接连变换了好几支曲子。终于,在我“叮叮当叮叮当”的口哨声中,车子在一座豪宅前停了下来。 毕承泽拉着我下车,门房里立即走出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大叔,手里举了一把宽大的黑色雨伞迎了上来。 毕承泽接过雨伞,忽然伸出胳膊搂住我的肩膀,将我们两人都罩在那一片巨大的黑影之下,我不自觉地抬头看他的脸,只见他双眉紧皱,嘴角也抿得紧紧的,目光盯着眼前通往豪宅门厅的小路,向前迈动了脚步。 我被他带进了一间温暖的房间,里面装修得宛如公主的闺房一般,浪漫温馨,充满童话色彩。 很快就有女仆端上了两杯热奶。毕承泽将其中的一杯放进了一块方糖,用勺子搅拌了,递到我面前。我笑着道谢,接过来喝了一口。 毕承泽挥手叫女仆将剩下的端走,自己坐在我面前的沙发里。 我看着他,不说话,继续喝着手中温热的饮品,那暖暖的甜丝丝的味道令我觉得很是受用,最后竟然一口喝干。我放下空杯子,笑着道:“好了,毕少爷,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的牛奶我也喝完了,就都不要再装腔作势了,有什么话请讲当面,小爷还有事呢!” 毕承泽不说话,只是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于是我站起身,大声道:“既然没有什么要说的,那么,毕少爷,谢谢你的牛奶,告辞了。”说完就要向外面走。 毕承泽忽然开口道:“文芯,你知道这是谁的房间吗?” 我转过身看着他道:“不知道,毕少爷,好像我也没兴趣知道答案。” 毕承泽见我又要迈步,急忙大声道:“这是你的房间!是妈妈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开始精心为你准备的房间!” 我顿了一下,压下脸上的情绪,转身对他笑道:“哦,这样啊!”说完继续朝外走。 毕承泽终于忍不住急速起身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大声吼道:“是的!就是这样!她是那么热切地盼着你回来,她是那么精心地做着准备,她就是想要回自己的女儿,她有什么错?” 我并不挣扎,任凭他的大手将我的胳膊捏得生疼,笑道:“好吧,她没有错。” 毕承泽继续吼道:“那你刚刚在法庭上为什么要说出那样无情的话来伤她?!你没看见她有多失望吗?你没看见她有多伤心吗?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因为是我住到你家里去搜集所谓的‘证据’的,错的是我不是她,你为什么要那样伤害她!” 我吸了一口凉气儿,皱眉道:“毕少,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麻烦你略松一松手,我的胳膊真的很疼。” 毕承泽急忙松开手朝被他抓过的地方看去,只见那里已经是一片青紫的颜色。毕承泽急忙捧起了我的胳膊,拉着我坐到沙发上,又气又急的他看着自己的“杰作”,竟然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低声地哭泣起来。 我有些惊讶,我不知道这一向冷漠的冰山也会有脆弱流泪的时候。说实话本来我想用一些更加冷硬的话来回答他,但是他说来就来的眼泪令我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竟然怔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承泽却仿佛越来越伤心般任凭眼泪滚滚而下,竟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哭得哽咽起来。 我有些心虚,急忙抓了两张纸巾为他擦泪,一边哄他道:“哦,好了好了毕少爷,别哭了好不好,你看眼睛都哭肿了,双眼皮儿都没了!” 毕承泽恼怒地抬头瞪了我一眼,将头转到一边,依旧抽泣。 我笑道:“好了,毕少爷!当心毁了形象明天上不了学,你的那些迷妹儿们可要伤心死啦!” 毕承泽终于哽咽着朝我怒吼道:“早就叫你不要叫我毕少爷了!今天你是成心气我是吧?” 我想起自从认识毕承泽以来的种种往事,不觉地就将满腹戏虐之词全部收了,叹口气道:“承泽哥哥,那你就先不要哭了,听我说几句行吗?” 毕承泽孩子气地噘嘴道:“我还不是心疼你的胳膊嘛!”说完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处青紫,竟然又有两滴眼泪滑落,轻声道:“对不起,文芯,我真的不能算是个好哥哥,我总是弄伤你。” 我轻轻抽出胳膊,用一只手遮住青紫,笑道:“没事的,你知道这对我来讲不算什么的。好了,承泽哥哥,你听我说。刚刚在法庭上我所说的那番话的确非常伤人,我也不想你妈妈伤心痛哭。可是,请你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吧!” “我能怎么说?难道你要我告诉法官,说苑雨洁总是对我使用家庭冷暴力,说他的孩子们总是排斥我厌恶我,说我的父亲总是对此视而不见,任我自生自灭不管不问吗?” “说实话这些虽然都是事实,但是我却说不出口,因为那不是他们的错!是我的存在令得他们原本应该拥有的幸福快乐变得总是那样别别扭扭,是我的父亲和母亲当年所犯的错误深深伤害了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心,苑雨洁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她不应当受到指责。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不是神仙也不是圣人,她有充分的理由去捍卫自己的尊严,保护自己的孩子。” “何况她并没有将我扫地出门,她供我一切吃穿用度,使我一路成长起来,除了调皮捣蛋叛逆不羁,跟别的孩子也没什么两样。试问,我凭什么要到法庭上去指证她‘虐待’我?所以,即使我早已厌倦了那个家,我也不想通过这种方式离开,我做不到。” 毕承泽呆呆地看着我,眼中泪水渐止,并不插话。 我一笑,继续道:“再说你的妈妈米佳。没错,她是怀胎十月,又历经痛苦将我生下来。可是她早已选择了离开我,我的存在使她生了严重的疾病几乎跳楼而死,于是她痛定思痛选择离开我,离开我父亲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并且很幸运她做到了,她成功地拥有了美满的家庭,她也成功地拥有了自己的事业,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像她那样聪明美丽的女人应该得到这样的生活!” “可是,承泽哥哥,你想想,如果我凭空出现在你们的生活里,一定会对你们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如果是好的影响也就罢了,一旦哪一天我的坏脾气上来,又要将你们家也闹得鸡犬不宁的,到时候你妈妈该如何收场?你跟你的父亲又要如何面对那一切?所以,莫不如大家相安无事的好。” “何况这些年我在文家也真是闹得可以了,若说虐待,应该是我虐待他们多一些吧!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要不了三、四年我就大学毕业了,到时候我就彻底独立了,可以过我想要的生活了,呵呵,想想还真是很期待呢!” 毕承泽看着我一脸的想往,不由得幽怨地说道:“恐怕到时候无论是文伯伯,还是妈妈,还有我们这些亲的后的哥哥姐姐们,谁都休想再轻易见到你的身影,恐怕你会飞到世界上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过你的快乐人生去了吧!” 我哈哈一笑,大声道:“对啊!嘿嘿,到时候说不定小爷我会在江湖上遇到一个白衣侠客,温润公子,小爷就嫁给他,给他生一堆猴子玩儿,哈哈哈……” 我越说越忘形竟然哈哈笑了起来。忽然就见毕承泽一张愤怒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三寸远的地方,由于距离太近使得我甚至看见了他瞳孔中自己那张有些变形的洋洋得意的脸。 毕承泽怒吼道:“你休想!文芯,你记着,我不会让你走得踪影全无,我更不会允许你给什么见鬼的白衣侠客去生什么猴子!” 我发觉自己说走了嘴也觉得甚是难为情,不由得脸上发热,讪讪地道:“开玩笑的,呵呵,生什么猴子啊!开玩笑而已嘛!” 毕承泽这才将脸从我面前撤走,随后“扑哧”一笑道:“文芯,你还真是不害臊,连生猴子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我真是服了你了。” 我越发害臊,急忙起身道:“说了开玩笑了!较什么真儿!好了,毕少,我真得回家了,否则我爸爸可能会担心的。” 毕承泽叹口气道:“好吧,文芯。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回来跟我们一起生活,我会好好安慰妈妈,让她不要太难过,还有,我会劝她撤诉,反正这官司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我笑道:“还是毕少爷你聪明,本小爷不得不给你点个赞咯!” 说完我起身离开,却再一次被毕承泽抓住了胳膊,道:“文芯,你,你以后见了我会不会不理我?当我是路人一样?” 我哈哈大笑:“怎么会?你当我是小孩子吗?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们以后自然要和睦相处了?好了,放手啦,我真的要回家了,拜拜。”说完我大步离开了这间漂亮的公主房,无丝毫留恋。身后只传来毕承泽一声毫不掩饰的叹息。 时光就这样匆匆而过,似乎眨眼之间我就已经跨入了十八岁的门槛。 在两年后放暑假前一天的那个炎热的下午,我从学院副院长办公室里兴冲冲地出来,手里紧紧捏着一张雪白的a4纸,脑子里回想着纸上那几句墨黑的公文:兹有我校文学院三年级学生文芯到你处担任支教教师,任期六个月,望予以接洽。下面是年月日,还有一个圆圆的大红的公章。 也就是说,本人,小爷文芯将在下个学期,也就是大学四年级的第一个学期前往那个名叫“柳条沟”的小山村里的那所名叫“春芽”的小学校里当半年的支教老师。 一个月前学院有意派遣一批志愿者到边远山区支边,我第一个报名参加。学院领导考虑到我年纪的问题,起初并未同意。但是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以及征得了我父亲的同意之后,院里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申请,并且有意照顾我,将我派到了这个距离县城只有二十公里远的、条件较好的小山村。 我如愿以偿,心情大好,吹着口哨直奔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我可不想顶着这么大的一个太阳一路跑回家去。 我坐上一辆公交车,尽情享受着车内的冷气,心里不时地涌动着各种各样的念头,难以平静。 这两年以来,我的生活似乎一成不变,我依旧每天跑步上学放学,依旧跟院草顾思恒坐同桌并每天分享着他与田雨儿之间那司空见惯的暖男少爷与励志美少女的爱情八卦。现在田雨儿已经成功地应聘到一家世界五百强的软件公司里去做it精英,于是顾思恒每日的担心便多了起来,害得我不得不时时做好他的心里辅导工作,免得他小心眼儿地胡思乱想。 闲暇时间我依旧拍摄、写作、投稿、赚钱。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爷的作品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收入便也随之增加,现在我已经试着动笔写一部青春励志小说,希望将自己的写作之路拓展的宽阔一些。 我在孟云暄那里的工作早已结束,孟云暄也早已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地理学博士生,并成功地加入了首都一所著名的科研院所,当上了高大上的“科学家”,这是文蓉对她心爱男友的专属称呼。看来在不久的将来,孟博士有可能成为我的姐夫了。 大学毕业的文蓉则即将成为一名新晋“白骨精”,她将进入文家国内的公司,在我大哥文宣的带领下学习处理公司业务;至于文宇那沉默寡言的粗暴汉子,不知道用什么法宝打动了活泼伶俐的孟云曦的芳心,一边读着研究生一边沉浸在一段他们二人相当美好的“姐弟恋”之中,我看着那架势是只等着他研究生毕业恐怕马上就要娶得佳人归了。幸运的是文宇与平民女子孟云曦的爱情之路走得相当顺利,无论是我父亲还是苑雨洁都没有站出来反对。 文宣与毕承薇则正在着手准备他们的婚礼。婚礼定于春节的时候在美丽的巴厘岛上举行,巴厘岛是毕承薇梦想中王子与公主结合的“理想天堂”。文宣则无所谓,只要未婚妻高兴就好。 至于毕承泽,也早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借着社会实践的理由进入了毕家在国内的公司,每天忙于管理毕氏麾下的各家餐饮企业。虽然初出茅庐,但是在毕承薇及其父母的鼎力支持与栽培之下,竟也渐渐做得有模有样起来。身上原有的冰山气质之上又慢慢增添了几分霸气,那个曾经在我面前哭泣落泪担心我将他当做“路人”的暖心哥哥,已经离我渐行渐远。如今我们甚至一个月也见不到一面,这样的毕承泽使我觉得相当陌生,甚至常常生出对他要敬而远之的想法。 一路胡思乱想着,家门已经在望。我急匆匆走进大厅,迎面扑来的冷气令人精神一振。 刘姨这两年以来越发富态,此时她腰间正系了那条雪白的围裙,手里拿着那块几乎从不离手的抹布,到处擦擦抹抹。见我进来,开口道:“二小姐回来了!” 我冲她笑笑道:“回来了,可有什么喝的吗?好渴。” 说着径自走进厨房,见张姐正自冰箱中将她自制的酸梅汤取出来。 我笑着坐在椅子上道:“张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去支教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过几天我就要去那个小村子了。” 张姐将一杯酸酸甜甜的饮料放在我面前。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道:“真好喝!此番去了柳条沟,再要吃张姐做的饭恐怕要等到放寒假的时候了。” 张姐叹口气道:“文芯,我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子里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干嘛非要去做什么支教老师,到时候吃不像吃,住不像住的,有你受的。” 我哈哈一笑道:“所以啊!我要提前到那里去,把房子修一修,把条件改善一下,等到开学了孩子们就可以安心地学习了。” 张姐坐在我对面问道:“文芯,那所学校有多少孩子?有几个老师?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道:“张姐,您放心。我都知道,那里现在有大概三十几个孩子,只有三个年级,至于老师嘛有两个,一个是路校长,他马上要退休了,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坚持工作。还有一个是个年轻人,但是听说身体不怎么好,常常病倒,所以急需一个代课老师。而我,就是一个最佳的人选。还有,明年春天这所学校就要撤销了,孩子们将被送到乡上的中心小学去上学,我们只需要坚持一个学期就好了。” 张姐笑笑道:“文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笑道:“我曾经跟那位路校长通过一次电话,问他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他希望我能为孩子们带一些书籍文具等等,又顺带告诉我这些的。” 张姐摇摇头道:“好吧,文芯,就连董事长也阻止不了你的决定,我也只能祝你一切顺利了。” 我笑着起身拥抱她一下,将剩下的酸梅汤喝干,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 接下来的一周,我忙着为即将到来的远行做着准备。 我购买了几十本书籍和很多文具,连同我的几件大些的行礼一起打成几大包事先邮寄到那所小县城。至于随身的衣物用品等我没有过多准备,因为路途遥远,怕不方便,但是我的宝贝摄影器材却一件没拉,连同手机电脑等等也一并打包带走。 出发前的晚上,我看着放在房间角落里的一大一小两个背包,想象着即将面对的陌生的人们和环境,心里格外兴奋,情绪高涨。 已经是六点半了,西天的太阳还在不遗余力地将她的光和热挥洒到燥热的大地上。 王小瑛准时敲响了我的房门,报告道:“二小姐,刚刚大少爷说今晚会有一些客人来吃饭,晚饭时间推迟到七点钟,要我来告诉你一声。”我点头表示知道了,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 七点钟很快就到了,我却一点食欲都没有,想着明天一早还要早起去赶火车,就想早些上床睡觉,不吃晚饭了。可是在敬业的王小瑛女士的敲门声的催促下,我还是急匆匆跑到楼下饭厅里。 饭厅里已经坐了好多人,文家的各位少爷小姐加上一个准媳妇毕承薇,还有孟云曦孟云暄姐弟两个,都已经在餐桌前坐好。 我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坐在下首的一个空位子上。 孟云曦笑道:“文芯,听说你要去支教了,是真的吗?” 我笑道:“是真的云曦姐姐。” 孟云曦笑道:“文芯你真棒啊!” 我笑笑不语,见一边的孟云暄正点头微笑,于是转身对着坐在他旁边的文蓉道:“老三,为什么云暄哥哥会有空到咱们家来,你是隔空发射了多少糖衣炮弹啊!才请得动我们的大‘科学家’!” 文蓉面上一红,嗔道:“文芯,你胡说什么啦!云暄是过来开一个研讨会,顺便来看我的。” 我哈哈大笑道:“明白,老三,你就别再解释了,呵呵。” 众人说笑间,张姐刘姨等已经开始上菜了。 文宣笑道:“明天文芯就要出发去支教了,今晚我们算是给她践行吧!” 我笑道:“别啊老大,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践什么行啊!实话跟你们说,你们的清净日子也就四五个月而已,寒假我就回来了。” 文宣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只招呼大家动筷子。 毕承薇吃了一口张姐的拿手好菜“糖醋鲤鱼”道:“承泽最喜欢吃张姐做的糖醋鲤鱼了,可惜今晚要加班,竟然不能来。” 文蓉马上接口道:“承泽工作忙不假,可是怎么见得就是在加班呢?说不定去会女朋友了呢?哦,承薇姐?” 毕承薇呵呵一笑道:“有道理有道理,我们家承泽可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呢!” 众人正在调侃,就听毕承泽那一贯冷傲的嗓音传来:“姐,我提前结束了工作,赶过来了。” 众人回头,只见毕承泽一身浅色西装,拎了一只黑色的公文包正走进饭厅里来。 文宣急忙叫刘姨去添一套餐具,又回头招呼毕承泽坐下。 那霸道的冰山礼貌地跟桌上众人点头示意,之后在我身边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下。 我没来由地感觉有些凉意,不禁向一边瑟缩了一下。 二十、走进了山沟沟 毕承泽的到来使得餐桌上的气氛更加热闹起来,人们开始推杯换盏,随意吃喝。 我急于离开,于是匆匆地扒了一碗饭,跟众人道了别,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最后检查了一遍明天要带的物品,就准备洗澡睡觉。 忽然,房门响起了“笃笃”的敲击声,我心里一动,将门打开,门外果然站着那冰山般的男子。 我装作乖巧的样子笑笑道:“承泽哥哥,有什么事吗?” 毕承泽皱眉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我呵呵一笑退后一步道:“哪里哪里,请进请进。” 毕承泽坐到沙发上道:“听说你明天就要去做那个什么支教老师去了?”我点点头。 毕承泽语气有些焦躁道:“你总是这样天马行空我行我素的吗?为什么事先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看着他眼中的恼怒情绪,低头不语。 毕承泽叹息一声道:“好了,文芯。也是怪我,自从入了毕氏企业,这半年以来我的确对你关心的太少了,是哥哥的错。只是,你到了那里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别叫人担心,我一旦得空就去看你,好吗?” 我抬头笑道:“承泽哥哥你多虑了,我已经满了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你不必再为我担心了,顾好你自己就好了。” 毕承泽道:“那好吧,今晚我住这儿,明天一早我送你去火车站。” 我急忙道:“不必了承泽哥哥,我明天早上五点钟就要出发,太早了,会影响你休息的。” 毕承泽已经站起身道:“就这么定了,明早五点我来叫你。”说完不由分说地推门离开了我的房间。我耸耸肩,走进了卫生间洗浴。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刚刚四点半,由于睡眠充足,我心情大好,从容不迫地梳洗打扮一番,就背起小包拖了大包准备出门。 刚刚打开房门,就见毕承泽站在门外正要抬手敲门,站在他身后的是文宣,两个人都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文宣身上还穿着睡衣。 见我出门,文宣微笑道:“文芯,到了那里要照顾好自己,实在受不了我就接你回来,不要勉强自己。承泽要送你去车站,我就不去了,你一切小心,到了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笑道:“好的老大,什么时候学会唠唠叨叨的了。好了,再见。” 文宣一笑,接过我手里的大包,当先向楼下走去。毕承泽将我背着的小包接过去跟在后面,我乐得轻松,将遮阳帽拿在手里也走了出去。 毕承泽的座驾早已换成了眼前这辆高档的商务车,原来的那辆越野车现在正停在我家的车库里,只等我考下驾照就归我使用,可惜我的驾照得两个月以后才会下发,否则这次我可以自己开车去支教了。 文宣将我的行礼放在后排座位上,我坐在副驾驶座位跟他挥手道别,文宣也微笑着挥手道:“别忘了打电话!” 毕承泽熟练地操纵着车子,一路向着火车站开去。路上,毕承泽忽然变成话唠般对我唠叨不停,路过肯德基快餐的时候还下车买了一堆早餐给我,叮嘱我按时吃饭,注意安全,不要感冒,工作不要太累…… 最后我做崩溃状大叫道:“好了毕总!你怎么比文宣还唠叨,快赶上我爸爸了!” 毕承泽忽然将车子停在路边,一脸严肃对我说:“文芯,你给我听好了,我说的话你必须句句记在心里并且照做,听见没有!?” 我吓了一跳急忙点头,嘴里却小声嘀咕道:“哼!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毕承泽大声道:“你说什么!?” 我急忙笑道:“我说我听哥哥的话,哈哈,听话。” 毕承泽这才叹息一声,重新发动了车子。 五点五十九分,火车发出一声悠长的啸声,就要启动。毕承泽才匆匆自我的座位旁边离开,跳下车去,随即又走到车窗边跟我挥手。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挥手作别,心里却不屑地道:“哼!骗子,平时只顾着工作和泡妞,都不理人家,现在倒来做恋恋不舍状,真是!” 毕承泽哪里知道我内心的想法,一味地只是将担忧的目光投注到我的身上。车速渐渐加快,毕承泽的身影被迅速甩在身后,我回过头将目光转到面前的早餐上,只见那一碗色香味俱佳的蔬菜粥居然还冒着热气,不禁食指大动,开始埋头吃起早餐来。 虽说我乘坐的火车是一列快车,但是当我在那个叫做金川的小站下车的时候却已经是在将近二十个小时之后了。此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两点,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我拖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包随着稀稀落落几个旅客一起走向出站口。一个睡眼惺忪的检票员检查了一下我手里的车票就挥挥手放行。 仿佛眨眼之间,走在我前面的几个旅客竟全部消失不见了,我不禁有些发愣,站在车站外面的水泥地上停顿了一下。 忽然,一把温润的年轻男人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问道:“你是文芯吗?” 我急忙回头,就见眼前出现了一个瘦弱的男生,看起来跟文宇的年纪差不多,清瘦的面孔在车站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憔悴不堪。他身材瘦弱,虽谈不上高大,却也修长挺拔,戴一副黑框的近视镜,镜片后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发出干净温暖的光芒,看着我微笑。 我急忙开口道:“我是文芯,请问你是……” 那男生又是一笑,将手中一张白纸展示给我看,说道:“你好文芯,原本路校长要来接你的,可是昨天他修理屋顶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腰,于是派我来接你。” 我见那张白纸上两个清秀的大字:文芯。于是抬头笑道:“那你一定是小于老师咯!” 那男生笑笑道:“是,我是于珲,你好文芯。”说着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 我握在手里觉得好骨感,笑道:“你好,于老师,请多关照。” 于珲笑笑,接过我手里的大包当先走去,我急忙跟在后面。 于珲带我来到了一家小旅店,道:“文芯,我们得在这里休息一下,早上九点钟才有车回我们学校。” 我点头道:“我知道,于老师,我们抓紧时间睡一会儿,等天亮了我还要去邮局将那些书籍文具取回,带回学校去。” 于珲点头说好,办理了入住手续,各自进到房间里休息。我在火车上枯坐了二十个小时,累得够呛,于是连脸都没洗就睡了过去,居然连一个梦都没做。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我跟于珲两个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几大包书籍文具以及我的两件行李搬到那辆老旧的大巴车上,售票员沉着脸叫我们多付十块钱的运费,我急忙答应,却叫于珲抢先付了钱。 我没说什么,先到车上找到了两个座位,招呼于珲坐下,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一片病态的潮红,呼吸有些急促,就连双手也在止不住地打颤。 我想起路校长说过他身体很差的事,急忙问道:“于老师,你感觉怎么样?累坏了吧?” 于珲羞涩地笑笑,伸手抹去额头的汗水道:“还好,文芯你别见笑,我身体不是很好,才拎了那么一点点东西就气喘吁吁的。” 我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说道:“于老师,快别这样说,倒叫我不好意思。对了,已经放暑假了你为什么还待在学校里呢?” 于珲笑笑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当了老师以后就以校为家了。” 我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 于是我跟于珲攀谈起来,发现他居然是个相当腼腆的男生,动辄就会脸红。但是当他不害羞的时候,脸色就是一片惨白,这多少令我有些担心。心道不知道这于珲小小年纪生了什么病,看起来孱弱不堪的样子,等以后有机会定要问问清楚,说不定能帮他治好了病呢! 二十公里的路程不过半个来小时就到了,那一脸嫌弃的售票员监督着我们将几件行礼搬下车,大巴车就哼哼唧唧地继续向前行驶了。 我放眼四望,只见这是个没有路牌的小站,路上和路边的田野中都不见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只在前方一株茂盛的老树下有一辆木质的马车,由一头毛驴拉了,正向我们这边行来。 于珲高兴地对那赶车的人道:“路校长,你怎么亲自来接我们了,你的腰还行吗?” 我惊讶地注视着那赶车的老人,只见那人身材瘦小,满面黧黑的纹路,在这样一个炎热的上午居然穿着一身长袖的衣服。 路校长见我直愣愣地盯着他,不由得咧嘴笑了,那黧黑的脸上仿佛盛开了一朵墨色的菊花,用一把中气十足的洪亮嗓音说道:“我没事的于珲,你不用担心。你就是文芯吧!哎呀,一路辛苦了!我就是路远征,我们曾经通过电话的。” 我回过神来,急忙上前一步伸出手跟他握手,一边笑道:“我是文芯,路校长您好,听于老师说您受伤了,怎么亲自来了呢?” 路校长哈哈一笑道:“我们乡下人没那么娇贵,歇了一宿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倒是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来到我们这穷山沟里,可得吃苦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路校长,您别担心,我身体很好,不怕吃苦的,我会好好工作的。” 路校长笑着点头说好,我们三人一齐动手将书籍文具搬到驴车上,开始向学校进发。 离开了柏油公路,入眼全是弯弯曲曲的黄土路,路面凸凹不平,还不时有黄尘扬起。 起初我们三人都坐在车上,后来山路渐渐变得起伏,车子不住颠簸,我和于珲不得不下来步行。 感谢这几年来我坚持不懈的奔跑,走这点路对于我来讲不算什么。可是于珲就渐渐地显出疲惫来,只见他面色更加难看,隐隐地有些发灰的颜色,喘息更加急促,脚步也逐渐缓慢。 我急忙自包中拿了两瓶水和几块面包出来,大声对路校长道:“路校长,我累了,想叫于老师陪着我慢慢走,你先赶着车回去吧,好吗?” 路校长了解地点点头道:“好吧,我卸下书籍文具就回来接你们,你们别着急,找个阴凉地方歇歇脚吧!”说完吆喝着牲口向前走去。 我转身看向于珲,只见他此时似乎已经迈不动脚步了,于是急忙一手拎了食物和水,一手扶着他,走到路边的树林里,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让他坐下,打开一瓶水递到他嘴边。 于珲接过喝了一口,虚弱地笑笑道:“谢谢你,文芯。” 我又将一块面包递到他手里道:“于老师,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也是又渴又饿呢,来,我们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由于早餐吃得早,我现在还真是有些饥肠辘辘的意思,于是很快就将一块面包和半瓶水吞到肚子里。于珲却只喝了几口水,吃了两口面包就吃不下了,兀自坐在一边休息。 我好奇心起,忍不住开口道:“嗯,那个,于老师,你这么年轻怎么就病得这个样子呢,为什么不去医院好好看看,把病治好了再回来工作多好?” 于珲看了我一眼,面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文芯,有些病医生也是毫无办法的,比如我。” 我心里一惊,隐隐感觉到一丝恐惧,听他讲话的意思他竟是患了绝症的样子。我不敢多想,只能拿起水瓶喝了口水来掩饰尴尬。 休息了一阵,于珲开口道:“文芯,谢谢你,我缓过来了,我们走吧。” 我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我已经渐渐地感觉到眼前虚弱的男生是一个非常单纯干净的人,不需要用什么虚伪的客套话来对待他。 我将头上的遮阳帽戴在他头上,一手拎了剩下的水和食物,一手扶了他的胳膊,向前走去。 他起初有些腼腆羞涩,稍稍有些抗拒,继而释然,任凭我扶着,迈动了沉重的步子。 当路校长的驴车再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的时候,我忽然有一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因为我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男生已经精疲力竭,马上就要倒下去一样。 路校长和我将于珲扶到车上坐好,我也在他身边坐下,让他的身体靠在我身上,希望能减轻颠簸带给他的痛苦。于珲只是向我笑了笑,他已经没有力气说什么话来表示感谢了,并且很快就合上双眼睡着了。 路校长重新吆喝了牲口,驴车继续向前行驶。 那满面沧桑的老人自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点上,叹息着道:“唉!于珲这孩子命苦,出生才三天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门前,好不容易长到二十岁师范毕业当了老师,却在二十二岁那年被查出患了白血病,这孩子要强,这几年来硬是坚持着,一节课也不曾落下,他的学生去年还有两个人考进了县城里的重点中学呢!” 我轻声问道:“于老师的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为什么不去医院治疗呢?” 路校长叹息道:“也曾经到过省城的大医院,医生说只能做骨髓移植,可是又找不到他的父母亲人,没有适合的骨髓,所以只能保守治疗。去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适合的骨髓捐献者,可是他的病情已经错过了移植的最佳时机,医生说即使移植了骨髓也不一定能保证存活,还有许多术后的并发症等危险因素,再加上高额的治疗费用,于珲便放弃了治疗的机会,这孩子倒是看得开,只是,可惜了他还这样年轻……” 路校长的声音低沉下去,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不再问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希望他能够躺的舒服一些。 终于,路校长的驴车在努力地爬上了一段长长的坡路以后,在一排老旧的红砖房前停下。 那老人擦了一把汗,捶了捶僵硬的腰背,笑道:“文芯,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学校。” 我自车上下来,一边活动着麻木的双腿,一边打量眼前的“春芽小学”。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溜儿七、八间平房,是那种传统的人字架结构,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年的历史了,原本该是红色的墙砖已经变成了暗黑的颜色。 自东面向西的三间显然是孩子们的教室,每一间教室外面都挂着一块木牌,写着:二年级,四年级,六年级。 挨着六年级教室的一间门外也挂了一块木牌,写着:办公室。 接下来的一间房间没有挂牌,看起来像是一间厨房,在下午明亮阳光的照射下里面的几张长条餐桌和一些餐具炉灶等清晰可见。 挨着厨房的一间似乎被间隔成了两个小房间,想来该是于珲的宿舍吧! 最西面的两间房子都上着锁,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房子前面是一块平坦的长方形空地,想来该是孩子们的操场,操场边上立着一根旗杆,由于是暑假期间,旗杆上空空的,国旗想必已经收起来了吧! 操场的边缘种着些草花,大部分是太阳花,现在正开得旺盛,使得这个小操场减了几分寂寞,多了几分热闹。 我正四下打量,就听于珲温暖的声音响起道:“文芯,这就是我们的学校,虽然简陋了一点,但是孩子们总算有一个可以学习知识的地方。” 我哈哈一笑道:“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我原以为我得在草棚子里给孩子们上课呢!” 我的笑声感染了路校长和于珲,他们二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于珲缓缓自车上下来,笑道:“文芯,我带你去看你的宿舍。” 我点头道:“好啊!” 于珲带着我打开了一间宿舍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兴致盎然地走进去。 只见这是一间只有十五平米左右的小房间,地面就是普通的水泥地面。一进门左手边是一个脸盆架,架子是那种老旧的铁质架子,但是上面却放着一只崭新的白底红花的搪瓷脸盆,盆底还印着几朵大红的牡丹。 我心中暗笑:“我的天啊!难不成是路校长老伴儿的嫁妆吗?” 脸盆架旁边还有一只大红色的暖壶,也是那种老式的铁皮暖壶,也是崭新的颜色。 于珲笑道:“文芯,你不知道,因为你来咱们这里支教,路校长把他三十年前结婚时候收到的贺礼都奉献出来了呢!” 我哈哈大笑道:“是吗?那可得多谢路校长了!” 路校长憨憨地笑笑,摸了摸头道:“我们年轻那会儿结婚不时兴随份子,大家凑钱买些礼物就行了,这个脸盆和暖壶还真就是当年同事们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呢!” 我越发兴奋,大声道:“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您夫人的嫁妆呢!哈哈!” 路校长也大笑道:“差不多,差不多啊!” 继续向里看,只见一张木质单人床放在靠西的墙边,床头是一张老式的办公桌,擦拭的干干净净的,桌上还放着一个玻璃瓶,里面一束漂亮的野花正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我十分惊喜道:“哎呀!好漂亮的花啊!” 于珲伸手摸了摸头,羞涩地一笑道:“是在山上采来的,多得是呢!没什么的!” 我道了谢,一边把手里的背包放在桌旁的椅子上。 于珲和路校长合力将我的那个大包和几件行礼放在干净的地面上,路校长拍了拍靠着东墙摆放的一只老式的卷柜道:“文芯,想当年咱们学校是一个电视转播台职工们的宿舍区,那时候还没有有线电视,电视节目的信号就得靠着这些建在高山上的转播台来转播,老百姓才能收看到电视节目。” “后来转播台撤销了,这个宿舍区就改建成了咱们春芽小学,这二十几年来送走的学生怕也有上千人了。现在咱们所使用的这些办公用品大部分是学校建成以后添置的,也有一部分就是原来转播台的职工们留下的,你这个柜子就是其中的一件,你可别嫌它老旧,它可是纯松木打造的,再用三十年也不会坏呢!” 我笑着点点头道:“好的,路校长,我不会嫌弃它的,您放心。” 于珲笑道:“来看看你的床吧!” 我早就注意到床上那一条雪白的床单和苫单了,笑道:“这床单很新呢,难道也是路校长的结婚礼物吗?” 路校长笑道:“这回你可猜错了,这是小于上师范的时候学校发的。还有这床崭新的被褥,是去年我老伴儿特意给小于新做的。可是他一直舍不得用,这不是你来了吗,他怕你路远拿的行礼不多,赶着给你铺在床上。” 我心里涌起一阵暖流,我不记得有谁曾经为我铺过床铺,今天却享受了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的暖暖的关怀。 我感动不已,动情地道:“谢谢你,于老师!” 那温暖的男生却仍旧是羞涩地笑道:“好了,文芯,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们也不多打扰了。” 路校长也笑道:“是啊文芯,你先休息一下,傍晚儿我来叫你和小于一起去我家吃晚饭,今天我老伴儿要包饺子招待客人!哈哈,对了小于,你也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吧!”说着二人转身走出了我的宿舍。 我将二人送到门外,回身再次打量着这间简陋却温馨的小房间,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和兴奋,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疲惫。 于是我将我的背包打开,开始将随身的一些衣物用品等全部倒腾出来,分别放进那只散发着松木清香的柜子里和办公桌上。 二十分钟以后,我的宿舍里已经大大变了模样。办公桌上摆放了我的笔记本电脑和平板电脑以及几本书籍和一个笔筒,笔筒里面当然装着十几支钢笔铅笔记号笔等等。 我的摄影器材被我小心地摆放在卷柜最上层,带来的衣服等则放在下面两层,至于其他的一些日常用品则放在最底下比较隐蔽的一层。 此外我还带了一张皮褥子和一薄一厚两床毛毯,我将薄的毯子放到床上,将厚的毯子和皮褥子依旧用塑料袋装了,放到卷柜顶上去,心道可能冬天的时候会用到它们吧!然后我换掉了身上的衣服,放进路校长的洗脸盆中,端着盆子走出宿舍门外。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钟,但是太阳的热度丝毫未减,空气依旧一片燥热。 我端着盆子绕着这一排房子转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水井或者其他什么可以提供水的设施,心中疑惑道:“这里的人用水该怎么办呢?” 我正想回到宿舍里去,就见于珲自隔壁的宿舍中出来,见了我笑道:“文芯,你要洗衣服吗?” 我冲着他笑着点头。 于珲道:“跟我来!” 我端着盆子跟随他走进了厨房兼饭厅的那间大房间,他指着角落里的一只大水缸对我说:“这只水缸是用来储存水的,够大吧?” 我看了看那只古老的大缸,点头笑道:“天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只的缸呢!” 于珲笑道:“是很大,因为平时孩子们都是自带午饭在学校吃的,我们负责给孩子们热饭烧开水,我们自己也要用水做饭、洗衣、洗漱等等,所以就得多存水。” 我问道:“那么哪里有水井呢?我们要自己去挑水吗?” 于珲笑着摇头道:“水井离这里有二里地远呢!三年前我们用水是得自己去挑,但是后来乡**出面为我们学校架设了水泵,在地下埋了水管,现在我们用水只需要推一下这个电闸,一会儿工夫水就抽满了。只是,由于我们这里经常停电,所以储水还是一件顶要紧的事情啊!” 说完于珲掀开了那只大水缸的盖子,只见满满一缸清水,仿佛一小潭深深的湖水一般,漾起一圈圈涟漪。 我笑着道了谢,开始打水洗衣服。 当路校长笑呵呵地来叫我们去吃晚饭的时候,我的几件衣服也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地在下午燥热的空气中微微飘摇。 二十一、 我的世外桃源 路校长的家距离学校大概有五里路,是那种地地道道的山路。上了坡又下了梁,再拐过两道弯儿,就见一个小小的村落。 小村只有零零落落十几户人家,每一座院落都依照山沟里的地势傍山而建。 所有的房屋都是那种人字架结构的红砖房,看起来干净整洁,虽不甚富裕,却也宁静祥和,令人感到舒适而温暖。 小村距离我想象中破败不堪的样子相去甚远,这多少令我觉得有些意外。 路校长家的房子位于村子中央,远远地我们就看见一位满面皱纹的瘦小妇人站在院门外张望。见到我们走近,她脸上现出一抹温暖的笑容,招呼道:“是小文老师来了吧!快进屋!” 老人迎上来拉住我的手,那粗糙而纤瘦的手掌令我莫名地觉得感动,于是急忙笑道:“阿姨您好!我是文芯。” 那老人点头呵呵地笑着,一边回身招呼于珲,一边拉着我进到院子里。 院子中央是一条水泥铺就的小路,小路的西面被开辟成了一块菜园,周围架着篱笆。篱笆上爬满了秋豆角的藤蔓,一串串白色的、紫色的豆角花正在开放,隐约的能瞧见躲藏在叶子里面的一串串鲜嫩的豆角,看样子马上就可以采摘了。菜园里有两畦韭菜,两畦辣椒,还有十几株茄子,几乎每一株茄秧上都挂着一、两个紫色的果实,十分可爱诱人。 小路的东面是一块干净的空地,靠着院墙的地方修建了一个猪舍和一个鸡舍,眼下正有一头肥大二师兄躺在猪舍地上哼哼,看起来是吃饱喝足准备睡觉的样子;七、八只母鸡在一只雄壮的公鸡带领下还在院子外面觅食,看起来没有回家的打算。 小路直接通向三间正房,房前有一株茂盛的枣树,眼下枣子还没有成熟,仍是一片青绿的颜色。树下放了一张木质的饭桌,摆了四只小木凳,每只小凳子上都放了一只手工制作的棉垫,看起来像是美丽的花朵一般。 我好奇心起,走到前面拿起一只仔细看去,原来是用各色的花布巧手拼接而成,做工精致,浑然天成,我忍不住啧啧称赞起来。 路校长的老伴儿哈哈一笑道:“这没什么的,你要是喜欢我就做两个送给你!” 我急忙摇手道:“不必了阿姨,谢谢您!我就是觉得很好看,您的手可真巧。” 那老人道:“好了,你们先洗洗手,我这就去煮饺子,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我笑道:“阿姨我来帮您吧!” 路校长哈哈笑着开口道:“文芯啊!不必客气,你就安心坐在这儿等着吧!” 饺子很快就上了桌,居然有两种馅儿,那透露着翠绿颜色的是用院子里的韭菜和自家母鸡生的鸡蛋做的,另一种是用猪肉做的,都非常美味可口。我不禁胃口大开,吃了好多。路校长和老伴儿见了我的吃相,相顾而笑。 路校长开口道:“没想到文芯这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居然一点也不嫌弃我们这乡下的粗茶淡饭啊!” 我急忙咽下口中的食物,笑道:“怎么会嫌弃!简直太好吃了!我肚子都要撑爆了呢!”一番话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路校长的老伴儿道:“那就好,一会儿你们把剩下的饺子带回去,明天早上就不用做饭了。” 我笑道:“可以吗?太好了,谢谢您!”一时大家又笑了起来。 晚饭结束后,太阳已经下了山,燥热的暑气也被一丝丝凉爽的空气所代替,路校长老伴儿一边摘了些蔬菜连同剩下的饺子一起让我们带回宿舍,一边叮嘱道:“小文啊!山里的气候晚上是很凉的,一定要盖好被子,免得着凉啊!以后想吃什么了,就让你路校长告诉阿姨,阿姨给你做!” 我内心着实感动不已,不住地道谢,一边告别了两位老人,同于珲一起踏上了回学校的路。 回去的路走得很是轻松,我边欣赏沿途的乡间美景,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于珲闲聊。 忽然我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对了于老师,现在天气这么热,这些饺子恐怕到明天早上就要坏掉了,咱们这里有冰箱吗?” 于珲调皮地笑笑道:“这还真是个问题呢!不过我有办法,保管你明天早上能够吃到饺子。” 我见他有意卖关子,也不去追问,只是点头笑笑,继续往前走。五里山路并不远,我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还没有全黑。 于珲径直走进了厨房,我好奇地跟了过去。只见他走到水缸边两米处,指着地上一个木板做成的盖子样的东西对我说:“文芯你看,这下面就是我们的‘冰箱’啊!”说着掀起了那块盖子,就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方形洞口。 我走到旁边,立即就感觉到一阵扑面的凉气。我惊奇地道:“原来这里有个储藏室吗?” 于珲笑道:“是啊!这个地窖还是当年转播台的职工们挖的,里面储存着大量的冰块,夏季的时候将吃剩的食物啊蔬菜啊什么的放进里面去,能够保鲜,三、两天都没问题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顺着一架木梯爬下了地窖,我也跟着他爬了下去。 于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截蜡烛点燃,我立即看清了地窖的全貌。这是个足有五平米见方的地窖,呈方形,地窖的一角整齐地码放着一块块被切割成方体的大冰块,外面是暑热炎天,这地窖里却是冷气森森。 挨着冰块的墙边有一排木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袋米、面等粮食,还有一些土豆、角瓜等蔬菜。在紧靠着冰块的地方有一只篮子,里面居然放了几块腊肉。 我觉得非常神奇,感叹不已。 于珲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一边催促着我上去,说呆久了恐怕会着凉感冒了。 我们爬出了地窖,于珲又重新盖好了盖子。 我有些兴奋,笑道:“于老师,这里的一切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原本我是准备来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支教的,谁想到却仿佛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真是太好了!” 于珲笑道:“是吗?文芯,你能喜欢这里我也很高兴。” 说着话我们各自回到宿舍,我才想起应该往家里打个电话,于是拿出手机,才发现居然一点信号也没有。无奈我只好敲响了于珲的房门,将情况告诉了他。 于珲笑道:“我们学校这个位置有山阻挡,信号的确很差,但是有一个地方信号很强的,我带你去。” 我担心他的身体,急忙道:“不必了于老师,你告诉我在哪里就行。” 于珲了解地笑笑道:“你看,顺着这条小路上去,登上一段石阶路,到了那个山头上就行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座山头上隐隐约约地似乎有几间房屋的影子,不禁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难道有人家住在山顶吗?” 于珲笑着摇头道:“那是当年电视转播台的旧址,现在只剩了几间空房子,没有人居住。手机信号塔就建在那里,所以信号很强的。” 我高兴地道:“太好了!原来我还担心这里没有网络上不了网,现在我要上网的话只要上到山顶就ok了!”说完转身向着山顶的方向跑去。 于珲在身后道:“小心点,我在这里等着你,不用害怕!” 我心里一暖,大声道:“好的!我很快就回来!” 我一路连跑带爬,花费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才到了山顶。只见山顶上有几间红砖的房子,窗子大都不见了,里面看起来黑漆漆一片,想来里面的设备什么的都已经搬走了吧!离房子大约五十几米远处有一座信号塔,我看了看手机,信号居然满格,于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很快就有人拿起了听筒,里面传来文宣那一向温文尔雅的声音道:“文芯,是你吗?” 我刚刚答了一句“是我”,就听见听筒被人夺走的声音,接着毕承泽那有些焦急和怒气的声音传来:“文芯!你在哪里?!为什么才打电话,我们都非常担心你你知道吗?” 我将手机稍稍远离了耳朵,笑道:“好了,毕总。这不是刚刚才找到有信号的地方吗?” 毕承泽语气略略平稳,说道:“不许叫我毕总。文芯,你赶快把你那里的情况告诉我!” 我呵呵一笑,简明扼要地将我这一路的情形告诉了他,最后道:“承泽哥哥,这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简直是个世外桃源啊!” 毕承泽不语,思考了一下才说道:“你是说你跟一个男老师一起住在学校里吗?” 我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哎呀那又怎么了?于老师没有亲人,常年住在学校里的。” 毕承泽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道:“文芯,我警告你,好好的在那里教书,期满了立即回来,不许给我节外生枝!我有空就去看你。” 我有些不耐烦道:“好了,承泽哥哥,把电话给我大哥。” 文宣又唠唠叨叨地叮嘱了一番,最后约定每周往家里打一次电话报平安,才算挂掉了电话。 我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望去,才发现黑夜已经来临。 远处的山洼里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火,正是路校长家的那个小村子。 还有一点灯火的亮光自山下传来,我知道那是于珲点亮了学校的灯,在等着我回去。 于是我摁亮了手机,权作手电筒,照亮了下山的路。 第二天清早,我被一阵啁啾的鸟鸣声唤醒,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柳条沟中的春芽小学这一事实,不禁立即高兴起来。 我穿衣起床,拿了脸盆去厨房打水准备洗漱,就见于珲正在灶台边忙碌。见我进来,他露出了一抹干净明朗的笑容,开口道:“早啊文芯!我刚刚烧了开水,等下拿你的暖壶来灌满,二十分钟后来吃早饭。” 我笑着跟他打了招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于老师,辛苦你了!” 于珲道:“干嘛这么客气?做这些累不到我的。” 我点头笑道:“好吧,那我也不跟你客套,不过我要跟你学习怎么用这个大锅做饭,说实在的,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自己做的饭菜呢!” 于珲呵呵笑道:“好啊!那我可要当你的师父了!”我们都哈哈笑了。 洗漱结束,开始用早餐。主食是昨天自路校长家带回来的饺子,此外还有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和两碟小菜。其中一种是用这山上的野菜做的,微微发苦,回味却有余香在口,非常好吃。 饭毕,我主动清洗碗筷,之后问道:“于老师,今天我们有什么工作吗?” 于珲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工作,就是我们的房子顶上有几块地方的瓦片需要更换,否则下了大雨就要漏水。前两天路校长就是在爬屋顶的时候伤了腰,而我又爬不得高,所以还没有完成。” 我拍手笑道:“我来啊!登高爬梯可是我的强项,我最拿手了,哈哈。” 于珲有些意外道:“文芯,那恐怕不行,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让你干这种工作?” 我大步走到外面,一边将一架木梯靠到屋檐下,一边大声道:“于老师,你若不相信的话我就来给你表演一下我的飞檐走壁神功!”说着就要往上爬。 于珲急忙阻止道:“等等文芯,你不必表演了,我信你。只是,漏雨的地方不在这边,还有,你空着手爬上去要拿什么来修屋顶呢?” 我一拍脑门笑道:“还真是的,怪我糊涂。那么你告诉我该从哪里爬上去,瓦片又在哪里。” 于珲一边拿了一个背篓出来,一边指着墙角的一堆灰色瓦片道:“喏,瓦片在那里,要背着瓦片爬上屋顶,还有,屋顶是斜坡式的,你一定要注意脚下,千万不要滑下来。” 我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禁呵呵笑了起来,一边将一些瓦片放进背篓背在背上,一边笑道:“于老师你放心,我曾经从二楼的教室直接跳到地上而毫发无损,放心,小爷练过的!” 我一得意便有些忘形,竟然又信口开河自称“小爷”起来,看着于珲眼里掠过的一丝惊讶,我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喉咙道:“对不起于老师,我有些放肆了,以后一定注意,呵呵。” 说完我就去搬梯子,于珲急忙跟上来帮我将木梯架到一间教室的屋檐下道:“这间教室屋顶上有三处破损的地方,先修这间吧!” 我笑道:“好嘞!”手脚并用向上爬去。 说真的,后背瓦片的分量还真是不轻,但是我不想于珲担心,便装作轻松的样子一路爬到了屋顶。放眼望去,果然有几处的瓦片已经呈粉碎状。 我小心翼翼地放下身后的背篓,稳住了身体,先将自己背上来的瓦片取出放在一边,之后将破损的瓦片一块块放进背篓里,又将新的瓦片按照其他瓦片摆放的样子一一放好。最后又悉心地检查一番,觉得一定不会漏水了,这才又背起背篓,小心地爬下来。整个过程大概用时半个小时。 回到地面上,刚刚卸下背篓,于珲就递上了一杯白水道:“怎么样?累了吧?” 我看着他紧张得愈发发白的脸色,不禁笑道:“还好了,于老师,都说了不用担心了!” 于珲笑不出来,叹口气道:“唉,本来该是我去做的……” 我急忙打断他道:“说什么呢!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运动呢!君子不夺人所爱!嘻嘻!” 于珲也笑了。我稍微歇息了一会儿,又将梯子移动到下一处,继续工作。就这样,一直到上午十点钟太阳又开始肆意挥洒热情的时候,我已经将所有破损的地方全部修补好了。 虽然我的身体一向强壮,但是这将近四个小时的辛苦劳作还是令我几乎筋疲力尽,当最后站在地面上的时候,我的双腿软的几乎要迈不动了。喘着粗气回望着面前的房屋,脸上露出了微笑,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于珲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心中没来由地有些慌乱起来,急忙道:“于老师,我先回去换件衣服,你也休息一下吧!” 于珲叹口气道:“文芯,该休息的是你啊!你好好休息一下,等下我来叫你吃午饭。” 我笑着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是用毛巾蘸水擦拭了身体,之后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将换下来的汗湿的衣服泡进水盆里,心想先睡一觉再洗衣服,就一头扑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香甜,直到于珲将我叫醒。我跟着于珲走向厨房,发现换下来的两件衣服已经洗干净晾在操场边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于老师,是你帮我把衣服洗了?” 于珲道:“我见你睡得好香,就想晚些再叫你吃饭。闲着没事,就顺手帮你洗了衣服。文芯,你会介意吗?” 我笑着摇头道:“你好心帮我洗衣服,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感谢还来不及呢!” 于珲笑笑道:“那就过来吃饭吧!” 我向饭桌上一看,只见主食是一小盆米饭,是用大米和小米两种粮食制作的,当地人叫做“二米饭”。还有两盘青菜,一样是炒豆角,一样是凉拌茄子,还有一盘炒的很嫩的颤巍巍的炒蛋。此时已经饥肠辘辘的我不禁食指大动,急忙道了谢,坐下大吃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每天跟于珲一起修修教室里的桌椅,平整操场,侍弄花草等等,我都干得十分开心,觉得非常新奇,充满乐趣。 于珲惊讶于我的与众不同,渐渐地也变得不那么拘谨。我们之间就像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配合默契,相谈甚欢,就连称呼也都变了,我叫他“老于”,他叫我芯哥(这个称呼原本是顾思恒的专属,有一次我偶尔提到了那个花美男院草,于珲竟然也学顾院草这样叫我)。路校长刚开始的时候很是不适应我们的叫法,后来也就慢慢接受了。 闲暇时间我就带着我的相机满山乱转,拍摄一些风景,也拍摄一些人物。当地的老百姓渐渐地都知道了我是支教的老师,对我格外热情,任凭我拍摄,还不时的送我一些蔬菜瓜果尝鲜。我还专门拍摄了一组蔬菜瓜果的写真发给了一家杂志社,获得了若干稿费。 开学前的一周,我独自一人下山去了一趟县城。由于连续两天下雨,汽车不通,我不得不在那里住了两天。一天早上醒来我忽然脑洞大开,打听了当地的二手车市场,在那里转悠了小半天,最后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一辆二手摩托车,并且将车子开到一家修理铺进行了大修。 那修车的小师傅年纪跟我差不多,再三地向我保证这车子至少一年之内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听说我是山沟沟里的支教老师,临走时还送了我一只崭新的塑料油桶,用来装汽油,我又自掏腰包买了一只崭新的头盔。 第二天,雨过天晴,我将这几日在县城里采购的一些用品和食物打包好,连同满满一桶汽油一起都固定在摩托车后座上。之后戴好头盔,雄赳赳地跨上我的“坐骑”,踩下油门,在机车的轰鸣声中一路赶回柳条沟去。 我虽然从未骑过摩托车,但是自行车是自三岁起就骑得非常熟练的,因此这摩托车在我的手里也就没什么难度。路上车辆不多,我不断加速,只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赶回了学校。正在操场上拔草的于珲被我惊得楞在了一旁。 我停好车子,摘下头盔,得意洋洋地向他打招呼:“喂!老于!别愣着了!我给你买了好吃的了,快来帮我。” 于珲这才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帮我把东西卸下来,一边搬到房间里一边道:“芯哥,你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请问你有驾照吗?” 我呵呵一笑道:“当然没有,我的驾照还得个把月才能下来呢,但是是小型车的驾照,也不是摩托车的哦!” 于珲摇头笑道:“那你就不怕交警办你个无证驾驶吗?” 我哈哈笑道:“哎呀老于,干嘛那么死心眼儿?我又不会每天都去县城晃荡,偶尔去一下,哪里就会被抓到了。” 于珲无奈摇头苦笑,帮我将那桶汽油放到我宿舍的墙角道:“这汽油一定得看好了,可不能叫孩子们乱动。” 我笑着点头,又紧了紧盖子。 二十二 、 山外来客 天气渐凉,新学期开始了。 寂静了许久的春芽小学一下子喧闹起来,三十几个孩子使得学校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活力。 我也变得忙碌起来,每天要给三个年级的孩子们各上一节语文课,后来又给六年级的孩子增加了一节英语课。没有课的时候,我就在教师办公室里备课、批改作业,有时候也会跟路校长和于珲讨论一些教学中遇到的问题。 一周之后,我可以叫出每一个孩子的名字。 又过了两周,我对每个孩子的特点都了如指掌。渐渐地他们也都不再怕我,相反他们很愿意亲近我这个没有一丝师道尊严的老师,他们喜欢我的课堂,就连最调皮的孩子也能做到认真听讲。我也不断学习摸索一些适合这些孩子们的教学方法,努力使每个孩子每天都有收获。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路校长和于珲听了我的一节公开课,对我的教学给予肯定的同时也指出了一些不足之处。我虚心接受了这些意见和建议,决心在以后的教学活动中加以改进。 仿佛眨眼之间,国庆假期就来到了。春芽小学的孩子们都开心地回去帮助他们的父母收秋去了,路校长也要抓紧这难得的假期将自家五亩地的玉米收进粮仓。因为他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都带着自己的爱人子女自远方赶回来帮助父母干活,所以路校长婉拒了我自告奋勇帮助他收玉米的请求。 于是,再次寂静下来的春芽小学里又一次剩下了我和于珲两个人。文宣和毕承泽都要求我回去度假,考虑到耽搁在路上的时间太久,我没有同意,决定留在学校度过这一周的假期。 好在我自小就是从寂寞中走过来的,自得其乐是我的拿手好戏。 假期的第一天我就骑了我的摩托车,载着于珲,来到了离学校大概三十里路的一处水库玩耍。 这座水库规模很大,是将一条河流在中间截断建成的一座人工水库,承载着调节当地农业生产用水和县城中居民用水的任务。这些年来竟然渐渐地发展成了一个旅游景区,很多人会在节假日来这里休闲度假,我和于珲也玩了个尽兴。 我们先是乘坐游艇在水面上绕了一大圈,之后我自己又驾驶了一艘冲锋艇在水面上来回绕圈子,兴奋得大呼小叫。 上岸后我发现于珲满脸担心的神色,他那张清瘦的脸上甚至更加苍白起来。我不忍他担心,于是拉着他在岸边的树林里漫步,又为他拍摄了好多照片。 于珲也很高兴,当我们在傍晚时分终于回到学校里以后,他轻声地对我说:“谢谢你文芯,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甚至比我第一天给学生上课还要开心。” 我看着他充满感情的眼神,心中再一次感到了一丝慌乱。于是我大声笑道:“你太客气了老于,这没什么的,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出去玩。” 于珲也笑了,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我有些讪讪地大声道:“老于,我来帮你吧!” 于珲回头笑道:“别了,芯哥。你就安心等着吃吧!” 这里得顺带交代一下,虽说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两个多月,也收服了几个最调皮的学生,但是我却始终无法征服厨房里那口大锅。 暑假里我曾经试着做过一次饭,最终的结果是饭没做熟,厨房差点被我烧掉,我自己的一只手掌也被烫了几个大水泡。 从那以后,于珲再也不敢让我碰一下灶台,每顿饭都是他做好了来叫我去吃。 所以一说起做饭,我就一丝底气都没有了,只好乖乖地回到宿舍里换衣梳洗。 吃过晚饭,我习惯性地坐在电脑前开始敲敲打打。于珲在操场上吹笛子,我不知道那曲子的名字,只是在笛声中听出了深深的忧伤。我叹息一声,又将心思放到眼前的键盘上。 忽然,我的耳朵似乎听到了一阵马达的轰鸣声。 我感到奇怪,这个时候在这寂静的山沟里是不该出现这种声音的,想来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产生了幻觉。 但是,很快那轰鸣声便清晰起来,而且似乎是奔着学校的方向而来。 我起身走出房间,于珲也放下了手里的笛子,我们一起向轰鸣声传来的方向观望。 黑暗中只见两只雪亮的车灯,正向着学校驶来。眨眼间,一辆巨大的黑色越野车便停在我们前面。车灯随着车子的熄火也渐渐黯淡下去,借着宿舍里的灯光,我看见两个高大的身影自车中下来,一个是文宣,另一个居然是毕承泽。 我看着眼前两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心中忽然有股暖流涌动,不禁颤声道:“天啊!你们怎么找来的?怎么会有时间来这里啊?” 文宣面上依旧是那一副温暖的笑容道:“你不回去,那我们只好来看你。” 毕承泽面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漠然道:“来看看你的世外桃源。” 我呵呵笑道:“欢迎欢迎。先来介绍于老师给你们认识。” 我拉着文宣和毕承泽来到于珲面前,介绍道:“老于,这是我大哥文宣,这位是毕承泽。” 于珲脸上又恢复了那一向的腼腆神情,点头微笑道:“你们好,我是于珲。” 文宣和毕承泽跟他握手,他这才有些不自然地伸手与他们相握,之后问道:“两位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不知可曾吃过晚饭了?” 毕承泽淡淡地说道:“从早上天不亮就出发,只在中午时停下来吃过午饭。” 于珲急忙道:“那请二位稍等,我去煮两碗面来。”说着匆匆地去了。 我有些过意不去,道:“谢谢你老于!” 于珲不回答,只是挥了挥手。 毕承泽将车子后备箱打开,文宣跟过去道:“文芯,来把东西拿到你房间里去。” 我也跟过去一看,只见后备箱里被各种各样的箱子袋子塞得满满的,一时也看不清都是些什么东西。 文宣和毕承泽已经开始将那些东西搬到地上,我急忙问道:“是什么?这么多?” 文宣笑道:“承泽生怕你饿死在这里,几乎将超市里的食物都搬到你这里来了,当然还有其他的一些衣物用品等,到时候你自己整理就好。” 我看着毕承泽那一脸的漠然,将到嘴边的客气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讪讪地道:“是吗?真是不好意思,太多了些。” 我们三人一齐动手,将车上的箱子袋子等等全部搬到我宿舍的地上靠墙放好。 我想倒些热水给他们喝,却发现宿舍里只有一个我日常使用的杯子,于是只好作罢。 文宣和毕承泽四下打量着我的宿舍,文宣叹了口气,毕承泽开口道:“文芯,我打赌冬天你一定会冻死。” 我笑道:“你也太夸张了些,哪里就冷得那样了。” 毕承泽不开口,坐到了椅子上,那双幽蓝的眸子直盯盯地望着窗外的黑暗。 文宣也坐到我的床上,伸手抚摸了一下床上的被褥道:“天气凉了,这床铺也太薄了些。” 我急忙道:“没事,我有厚毯子呢!哦,对了老大,家里都好吧?” 文宣点头笑道:“都好,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你不必担心。” 我点头道:“那就好!” 我们这里正闲聊着,于珲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了。我急忙道谢接过,放到桌子上,招呼文宣和毕承泽吃面。他们倒也不嫌弃,一齐对于珲点头致谢,就端起碗来吃面。看样子真是饿了,两个人竟然不计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于珲出去了,一会儿又端了一个盆子和一碟小菜回来,说道:“这里还有,不够再添。” 我对他笑笑,于珲也回以微笑,之后出去了。 绅士文宣和冰山毕承泽一口气将碗里的和盆里的面全部吃光,就连盆底的面汤和碟子里最后一条菜叶也不放过。 之后毕承泽擦了擦嘴道:“累死了,我先睡了。”说完竟然脱掉鞋子和外衣,就那样直接倒在了我的床上,还不忘将被子搭在身上。 我将惊讶的目光投向文宣,文宣耸耸肩,微微一笑道:“他累坏了,这一路上都是他在开车。” 我点点头,无言以对,开始思考今夜的住宿问题。忽听门外于珲的声音响起道:“文芯,今晚我去村里住,我的床让给客人。” 我急忙走到门外道:“老于,路上小心。” 于珲晃了一下他手中的电筒,转身走了。 我对文宣道:“老大,今晚你住于老师的宿舍,我睡车里。” 文宣摇头道:“不行,我睡车里。” 我不理他,直接在毕承泽口袋里拿了车钥匙和那条厚毯子,对文宣道:“老大,这没什么可争的,快去吧,要是你想洗脸的话,房间里有热水。” 文宣知道我的脾气,只好起身走进于珲的宿舍,关上了房门。 我回头看了躺在床上的毕承泽一眼,将宿舍门关好,拉开车门,爬到后座上,将毯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各种念头不停地涌现,弄得我一点睡意也没有。 可是我又无处可去,无事可做,虽然有几次我都极想下车到操场上走走,但是最终还是拼命压制住了这种冲动,因为害怕会打扰到宿舍中的两位。于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懂得了失眠的滋味,直到天色发白,我才终于酣睡过去。 第二天我们吃了些面包牛奶之类的东西权作早饭,之后我带着文宣和毕承泽到山里转转。 十月金秋,山里的景色简直美不胜收,长久以来在那个大都市生活的两位贵公子生平第一次来到北方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沟,竟然也显得意兴盎然。 我笑着调侃:“两位老总啊!想来二位总是日理万机,即使出去旅游休闲也都是夏威夷啊巴厘岛啊这样的人间天堂,今天来到这个山沟沟里,只怕让二位大失所望了吧!” 文宣笑道:“文芯你谦虚了。别看只是一条小山沟,这里的景色却别有一番野趣。这才是真正的层林尽染,秋色怡人啊!哈哈” 我笑道:“老大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拥有了文学细胞了?” 文宣大笑道:“文芯你可别瞧不起你大哥啊!想当年你大哥的散文诗歌什么的也曾在校园期刊上屡屡发表呢!” 我叫道:“真的?老大你真低调,哈哈!”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山顶上废弃的转播台遗址,我笑着告诉他们我每周就是站在这里给他们打电话或者上网的。 文宣赞叹一番,毕承泽还是没什么反应,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们三人站在山顶四下观望,我指点着山下各处给他们介绍一番。 毕承泽忽然开口道:“那边居然有一条小溪呢!”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笑着回道:“是啊!是从那边半山腰的一处泉眼中流出来的,今年雨水丰沛,竟然没有干涸。路校长说如果赶上干旱的年头,小溪就会断流。” 毕承泽接着道:“不知道它最终会流到哪里去。” 我笑着指向看不见的远方道:“当然是汇入山那边的大水库啊!昨天我跟老于还在那水库玩了一天呢!又有渡船又有冲锋艇的,赶上夏季盛水期的时候据说还可以玩漂流,非常刺激呢!” 毕承泽面上的神情突然变得冷冷的,道:“是吗?于老师还真是贴心呢!” 我依旧傻乎乎地笑道:“那当然,老于对我可好呢!” 毕承泽将双眼直视着我道:“哦?是吗?怎么个好法呢?” 我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那一簇小小的火焰,依旧笑着道:“嗯,比如做饭啊!聊天啊!工作中的一些事啊等等,他都很帮忙的。他……” 我正要继续说下去,毕承泽忽然转身向着来路走去。 我有些纳闷:“这货又哪根弦搭错了,真是!”但是嘴里却不敢说什么,只好招呼了文宣,一起向山下走去。 回到我的宿舍,毕承泽依旧毫不在意形象地一头倒在床上,文宣则好脾气地坐在办公桌前翻看我的一些书籍和学生的作业册子。我闲来无事,开始整理昨夜从毕承泽车上搬下来的东西。 难怪文宣说毕承泽要把超市搬到我这里来了,那些箱子袋子里大部分都装了食物,比如各种方便面、方便米(粥),各种真空包装的熟食,当然少不了饼干面包以及各色零食点心等等。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日用品,其中居然包括一个电热毯和一个暖宝宝。 我心里再一次充满感动,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面朝里躺在床上的毕承泽,只见他似乎睡着了一般,居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我将那些东西分类放好,顺手拿了两袋熟食来到厨房里,见于珲已经回来了,正在灶台边忙活。 我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将食物放在一边道:“老于,辛苦你了,我来帮你吧!” 于珲不开口,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我出去等着。 我知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厨房这个地方,于是乖乖地转身回到了我的房间。 毕承泽似乎真的睡着了,文宣正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出来,于是我领着文宣来到了我们的办公室里。 文宣环顾着办公室那已经发黑的墙壁感叹道:“文芯啊!真是难为你们了!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可能会吃很多苦头吧!” 我一笑道:“还好啦!就是夏天的时候虫子多,有一次我的手背被一只大蝎子蛰了,肿了好几天呢!” 文宣有些心疼地道:“怎么样?要不这次跟哥哥回去吧!” 我笑道:“说什么呢!我要是走了谁给孩子们上语文课啊!哎呀老大,我不要紧的,能坚持,你就别担心了,只不过剩下三个多月的时间了,下学期孩子们就要到乡里新建的小学去读书了,据说新学校设施很好,家远的孩子们还可以住宿呢!” 为了避免文宣的担心,我开始喋喋不休地给他说起我在这里遇到的那些有趣的事情,最后,我宣誓般对他道:“老大,你放心,我会坚持到这个学期末的!” 文宣无奈苦笑摇头道:“就知道是这样,还是爸爸了解你啊!我们来这里之前我曾经跟他通过电话,他说你一定不会跟我回去的,还真是‘知女莫若父’啊!” 我也笑笑,问道:“爸爸身体怎么样?工作那么忙,他该多注意才是。” 文宣笑道:“哎吆,我们家的小恶魔难道转性了,知道关心爸爸了呢!” 我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儿,道:“老大你要注意你的言行哦!别忘了这可是我的地盘儿!” 文宣举手做投降状调侃道:“好好,你的地盘儿你做主!”我们相视大笑起来。 很快,天上的太阳就移到了我们的头顶上,于珲的午饭也做好了。我回到宿舍叫毕承泽吃饭,那货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迷迷蒙蒙地看了看我,又一头倒在床上,害得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拉到饭桌前。 今天的午饭很丰盛,又是鱼又是肉的,看得出于珲是尽了全力了。文宣和毕承泽吃惯了家里厨师做的饭菜,偶尔吃到这些接地气的吃食,看得出都很满意,每人都消灭了满满两碗米饭。 于珲却吃得很少,几乎没怎么动筷子。我觉得他的脸色格外的苍白,心想可能是累到了。于是饭后主动承包了洗碗和收拾厨房的工作,崔他回去歇息。于珲也不十分客套,转身回宿舍休息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他的身体似乎更加孱弱了一些,不觉摇头叹了一口气。 毕承泽忽然道:“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我小声道:“你们觉得老于这个人怎么样?” 文宣笑笑不语,毕承泽漠然道:“问这个做什么?你看上他了?要领回家当女婿吗?” 我嘻嘻一笑道:“说什么呢你!真是无聊。不过说真的,你们看他的身体到底是怎么样啊?” 文宣脸色有些严肃起来道:“我看他的身体差得很,感觉像是就要油尽灯枯的样子。他是不是生病了?” 我的情绪瞬间低落起来,点点头道:“是的,是那种很可怕的血液病。我真害怕……” 文宣叹息道:“还这么年轻,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我摇摇头道:“据说错过了骨髓移植的最佳时期,已经是晚期了。” 一时间我们几个人都沉默下来,文宣和毕承泽先后走了出去,我收拾好了碗筷,也离开了厨房。 下午,文宣开始霸占我的床补觉,我闲来无事拿了相机,邀毕承泽一起出去溜达。毕承泽提出要去看看那道小溪,我欣然同意。我们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就来到了小溪的源头。 那是一道来自地下的泉涌,此时正汩汩地向外流出,毕承泽童心大发,竟然用双手捧了水喝了好多,边喝边大叫:“太爽了!好凉快!” 我一边将他当做我的模特抓拍了一些镜头,一边笑着提醒他当心水凉闹肚子。毕承泽毫不在意,竟然又撩着溪水洗了把脸,阳光照射在他那年轻的面孔上,整个人都仿佛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我当然不会错过这美好的场景,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 最后毕承泽笑着叫道:“文芯,我警告你赶紧停下,否则我要你给我开工资啦!” 我调侃道:“难得有这么漂亮的美男子给我充当模特,我要是不趁机多拍几张岂不是要亏了!” 毕承泽道:“要找模特你不是有现成的人选吗?干嘛要不停地拍我?” 我不经意地问道:“什么现成的人选啊?”一边手中不停地忙活。 毕承泽忽然意态萧索起来,他走到小溪旁边的一株杨树下坐下,眼睛盯着不断翻涌而出的泉水道:“于老师啊!他也很年轻,很漂亮啊!完全有资格充当你的模特啊!” 我没注意到他话语中的情绪,傻乎乎地笑道:“当然了!我也给他拍过一些照片啊!不过你们的风格完全不同,他的眼神里常常充满了忧郁,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你就不一样,嘻嘻。” 毕承泽忽然伸手将我拉到他身边坐下,语气严肃地问道:“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也是心事重重、充满忧郁的吗?” 我哈哈大笑道:“别逗了我的毕大总裁,你哪里就忧郁了?你是出身豪门,人生赢家,老于出身贫苦、身患重病,你们当然不一样,身上的气质又怎么会相同?” 毕承泽又问道:“那么文芯,你喜欢哪一种?”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问话,愣了一下答道:“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啊!你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人,没有可比性的。” 毕承泽盯着我的眼睛不说话,我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不禁向后挪了挪身子,小声问道:“怎么了毕总?话说你这是什么眼神儿?” 毕承泽忽然转过头去不看我,语气落寞地道:“所以于老师更值得你同情,值得你关心,是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毕承泽忽然站起身,向着学校的方向大步走去。我有些莫名其妙,只好收拾了我的相机,口中叫道:“等等我啊!”一边疾步追赶,可是那货的双腿就像安装了弹簧一般走得飞快,害得我一路小跑着追赶。 我气喘吁吁地追着毕承泽,可是无论我怎么叫他他也不肯停下来,也不回头,就那样直通通地向前走。 我知道他是生气了,可是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此时我们正走在一条外侧是一道深沟的小路上,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看看前面越走越远的毕承泽,转身向着那道深沟滑下去,一边装作惊慌的大叫一声:“哎呀!”一边躲到沟底的一丛灌木底下捂嘴偷笑。 果然,我很快就听到毕承泽的脚步声和他慌乱的叫喊声:“文芯!你怎么了?你在哪里?” 我努力憋住笑不吭声。 毕承泽几乎崩溃的叫喊不断地从头顶上传来,我知道他是真的害怕了,于是急忙装作哭腔喊道:“承泽哥哥,救命啊!我的腿断了,痛死了!” 我正在这边装腔作势,猛然感到身边光线一暗,毕承泽居然直接顺着斜坡滑了下来。见我坐在地上,急忙伸手将我拉起来,坐到他的腿上,焦急地道:“文芯,你怎么了?腿怎么了?快让哥哥看看!” 我继续假装受了委屈,叫道:“好痛啊!可能是断掉了,这下我完了,可能下辈子要坐轮椅了!” 毕承泽脸色煞白,急促道:“好好的怎么会摔下来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噘着嘴道:“哼,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毕承泽伸手动了动我的双腿和双脚,见我没什么反应,这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好了,是哥哥不好,我来背你回去,之后我送你去医院。” 我实在憋不住了,大笑道:“哈哈,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嘻嘻,我没事,骗你的!” 毕承泽脸上的担忧一下子被愤怒取代,他用力将我推到一边,手脚并用向着上面爬去。 我咯咯笑着跟在他身后,不停地说好话道歉。可是那货仿佛铁了心一般,一口气奔回了学校,自顾自打水清洗,半眼也不看我。 我知道这回他是真的生了气,只好乖乖地闭了嘴,到车上取来了他的换洗衣服,他一把夺过,进了我的宿舍,大力将门带上。 我不敢再招惹他,只好转身向着厨房走去。 厨房的门开着,里面传出一阵笑语。我赶过去一看,原来是路校长和他的老伴儿以及于珲三个人正在厨房里忙活。 见我回来,路校长的老伴儿笑道:“文芯啊!今晚阿姨给你和客人们包饺子吃!好好招待一下他们,顺便也叫你和小于解解馋。” 我高兴起来,大声道了谢,过去洗手帮忙。 二十三 、于珲永远地睡着了 这一餐晚饭吃得尽兴。路校长的老伴儿不但包了饺子,还大显身手弄了四个小菜。路校长还带来了一瓶白酒,据说是他在外工作的女儿三年前买来孝敬老父亲的,他却一直没舍得喝,今天为了招待贵客,才拿出了自己的珍藏。 在路校长盛情感召之下,不习惯喝白酒的文宣和毕承泽每人居然都喝了满满一杯,就连路校长的老伴儿也喝了半杯,只有我和于珲是以茶代酒,气氛竟然也十分的热闹。 最后,路校长在老伴儿和于珲的搀扶下回村里去了,文宣和毕承泽两个也都面现桃红,醉眼朦胧。无奈我只好将二人分别送到宿舍里休息,最后回到厨房收拾满桌子的狼藉。 收拾完之后,看看时间还早,我便回到宿舍里,打开电脑开始敲打。 忽然睡在床上的毕承泽咳嗽了几声,我转过头,只见他面色绯红,眉头紧锁,口中不时发出几声**,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我想起他在晚餐时喝掉的那一杯高度的白酒,不禁嘀咕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竟敢跟路校长喝白酒,不难受才怪。” 于是我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扶起毕承泽让他喝了几口,又扶他躺下。之后又端了一杯水来到于珲的宿舍,见文宣也是面现潮红,睡相辛苦,于是又喂了他几口温水,希望能中和一下肚子里的酒精,令他舒服一点。 看看时间不早了,我便起身想回到车里睡觉。突然,我听见毕承泽的咳嗽声再次响起,便不放心地又来到了他的身边。 只见毕承泽正在床上辗转,不时地咳嗽,看起来像是恶心的样子。我暗道“糟糕”,急忙拿了脸盆放在床边,之后费力地将他扶起,还没等我将脸盆端稳,他就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我一手扶着他的身体,一手端着脸盆,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的滋味那叫一个复杂。 好不容易等他喘息着停止了呕吐,我急忙放下脸盆,给他喂了几口水,谁知道他竟又将这几口水也吐了出来,还顺带呕了几口黄色的胆汁出来。 我心中吃惊,暗道:“这下真的喝多了,可要受些罪了。” 这样想着,我手中不停,先是将他放到枕头上躺好,之后将脸盆倒掉清洗干净,又打了水将毛巾浸湿为他擦脸。触手只觉得他的面颊热的烫手,不禁自语道:“真是的,没有酒量还要逞强,真是自作自受。” 话虽如此,还是忍不住心疼他,忙着为他脱掉身上的衬衫和牛仔裤,又帮他盖好了被子,调整了枕头,毕承泽这才沉沉睡去,我也累了一身汗出来。可是我还是惦记着文宣,又来到隔壁宿舍,帮文宣脱掉外衣,盖好被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爬到了车上,很快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睡在自己的床上,迷蒙中只见毕承泽坐在身边,我急忙翻身坐起,定睛细看,果然是他坐在床边看着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幽怨神色。 我想起昨天下午的小插曲,心中好笑,于是主动向他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道:“毕总早,我怎么在这里啊?” 毕承泽叹息一声道:“是我抱你进来的。” 我一怔道:“干嘛?为什么?你睡在哪里了?” 毕承泽呼出一口长气,将头倚在椅子背上,低声道:“昨晚降温了,我夜里冻醒了,想起你这傻瓜,就把你抱进来,你睡得倒香甜,像个猪一样,我只好在这椅子上坐了两个小时。” 我这才注意到外面天色阴沉,似乎就要降下一场秋雨。 于是我急忙起身下床,匆匆来到厨房,果然见于珲正在忙着做饭。我跟他打了招呼,道:“老于。看样子要下雨了,你先做饭,我去检查一下屋顶和窗户。” 于珲点头道:“好的,不过你要小心。” 我答应着走到外面,搬了梯子爬到屋顶,仔细查看着屋顶的情况,果然发现了一两处破碎的瓦片。于是我急忙又下来背了新的瓦片正要往上爬,就见文宣和毕承泽两个来到我身边,文宣问道:“文芯,你做什么?” 我给了他们一个笑脸,一边继续爬到梯子上,一边回答道:“没什么老大,屋顶有两处瓦片需要更换,否则恐怕会漏雨。” 毕承泽伸手扶住梯子道:“文芯,你给我下来,让我来修。” 我手脚不停,很快便爬到了屋顶,大声对他道:“别了毕总,干这个我拿手,你在下面帮我扶住梯子就好。”说完我开始熟练地更换了破碎的瓦片,又麻利地爬下了梯子。 看着我的双脚踏在地上,文宣和毕承泽两个竟然同时松了一口气。 我满不在乎地笑道:“你们干嘛?这个对我来讲很简单的,干嘛那么紧张?” 说完我将梯子放回原处,又开始检查各个房间的窗户,将没有关严的关严,将玻璃破损的地方找些旧物堵上,以防雨水落进教室。 忙了一圈下来,于珲的早饭也做好了。当我们四人洗好了手坐下来用餐的时候,漫天的雨丝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这缠绵的秋雨竟然一下就是一天,到傍晚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文宣叹息道:“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希望这出山的小路不要被冲坏了才好。” 毕承泽道:“路况不好倒是没什么,我们的车子没问题的。” 我插嘴道:“怎么,你们要回去了吗?” 文宣叹息道:“是啊文芯,明天我们必须得回去了,只是你怎么办?真想带你回去啊!” 我笑道:“老大,你干嘛这么说?我在这里好好的,再有几个月就回去了,你放心,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出现在巴厘岛的。” 文宣笑道:“那是自然,若你胆敢不来参加我的婚礼,要你好看。” 我急忙道:“不敢不敢,老大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 毕承泽也是叹息一声道:“我们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天气变冷了,要记得添衣服。” 我嘻嘻笑道:“毕总什么时候变成管家婆了,好啰嗦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冻着一点点的。” 在我十八年的生命旅程中,似这般与家人坐在一起闲话家常的场景似乎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这种充满亲情的暖意驱散了这个雨夜的阴冷与潮湿的空气。最后,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昏昏睡去,文宣和毕承泽两个则挤在于珲的床上睡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天上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落下,天空依旧是阴沉的铅灰色。文宣和毕承泽喝下了我亲手冲泡的两杯奶粉,又每人吃了一块面包之后,驾车离开了我的学校。 于珲还在村子里没有回来,我撑了把雨伞,站在操场上看着那辆黑色越野车愈行愈远,眼中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假期很快结束了,当孩子们再一次回到学校上课的时候,气温似跳水一般直线下降。 路校长忙着联系乡里的送煤车给学校送来两车块煤(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闪着亮光的黑色矿石,很是惊奇了一番),我抽空骑车去县城里买了两大卷防风塑料,于珲在课余时间带领着大些的孩子们将塑料钉在窗子外面……到了十月末,当今冬的第一场降雪伴着渐紧的北风来临的时候,孩子们便得以在温暖的教室里上课学习。 我每天站在讲台上,看着孩子们天真可爱的面孔,听着他们童稚的读书声,鼻间嗅到若有还无的热在火炉上的孩子们自带的午饭的香气,心底里竟是非常的满足。尽管我每天夜里都要在寒冷的空气中醒来几次,原本白嫩的双手也因为每天要为孩子们点燃煤炉而变得粗糙。 这天难得地阳光明媚,风力也不大。课间的时候我带着孩子们在操场上跑步,十分钟以后,孩子们的小脸都变得红艳艳的,一双双天真的眼睛也都亮晶晶的闪烁起来。 我将戴在颈间的哨子吹响,孩子们训练有素地缓缓停下,体育委员整队之后,我站在他们面前宣布解散。看着那一个个欢快的身影,我面带微笑地回到办公室里,准备稍事休息一下再去上课。 路校长今天去了县里的教育局开会,我进去后只见于珲跟往常一样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但是反常的是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坐在那里备课,而是趴在办公桌上不动。 我以为他没睡好,笑道:“老于,怎么了?困了?要不要回宿舍躺一下?” 我边说边走到他身边,于珲却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我心里忽的一下,急忙伸手去推他,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令人窒息的恐惧感瞬间遍布全身。 我双手颤抖着去扳他的脸,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鼻孔里却有两行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出,已经染红了桌上的课本。 我吓坏了,急忙叫他的名字,他缓缓睁开眼睛,看清是我,竟然还笑了一下,轻声道:“芯哥,别怕。我就是有点累了,扶我回去躺一下就好,别让孩子们看见。” 我慌乱的点头,先是为他擦干脸上的血迹,之后扶起他回到宿舍,将他安顿到床上,喂他喝了几口水。 于珲苍白着脸色笑着对我说:“去上课吧,看来今天得辛苦你一下子带三个班的孩子了。” 我急道:“老于,我送你去医院吧,好吗?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啊?” 于珲依旧是笑着,却慢慢闭上了眼睛道:“芯哥听话,我没事,快去上课吧。” 看看时间紧迫,我只得帮他掖了掖被角,快步走到教室里去。 我将三个年级的孩子集中到一起,采用那种原始的“复式教学”模式给他们上了上午剩下的两节课。下课后我又帮助年纪较小的孩子们将热在炉子上的午饭取下来,并指派一个六年级的孩子维持午间纪律,这才急匆匆地赶到于珲的宿舍看望他。 于珲躺在床上睡着了,流血已经止住,面色依旧苍白,神情却一片祥和,呼吸也算平稳。 我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宿舍,翻出几包泡面,来到厨房里,想生火煮面。可是,饶是本小爷拥有天大的本事,却终究是无法令那灶火燃旺,最后不得不叫来了一个大些的女孩子帮忙。 那小家伙倒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淡定地拿个棍子在火膛里捅了几下,又顺手拉了几下风箱,那温暖的火苗便旺盛起来,很快就将水烧开了。 我大喜,急忙将一个暖壶灌满水,又将泡面放进锅里,想起于珲需要营养,又打了两个鸡蛋。终于,在我们师生二人的通力合作之下,一盆看起来还算成功的泡面出锅了。 我邀那小家伙一起吃,她却憨笑着摇头跑走了,我只好盛了一碗面来到于珲床前。 于珲恰好醒来,见我端了面进来,虚弱地挣扎着要起身。我急忙将碗放在桌上,扶他坐起,斜倚在床头,笑道:“老于,你看,我终于也能用那个大锅煮面了呢!当然,是在小玉的帮助下。” 于珲面上现出一丝微笑,轻声道:“对不起芯哥,劳动你为我做饭了。” 我心头一酸,急忙道:“说什么呢老于,这么久以来天天都是你给我做饭,今天我不过煮了两碗泡面而已呀!来,快趁热吃吧,就是这两个鸡蛋散掉了,没有形成荷包蛋,呵呵。” 于珲接过面碗,他的眼圈儿有些发红,大概是怕我看见,就一直低着头吃面。我看他吃得有些急,便为他倒了一杯水,说道:“老于,慢点吃,盆里还有好多呢!” 于珲不抬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吃过了面,于珲轻声道:“谢谢你,芯哥。只是下午的课只怕还是得辛苦你顶一下了,我休息一下,明天就会好的。” 我心中难过,眼眶发热,急忙收拾了碗筷大声道:“老于,没事的,你尽管好好睡一觉,明天你一定会好的。” 可是于珲的病却没有如愿好起来,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起初几天他还能勉强着给孩子们上几节课,后来有一天竟然晕倒在讲台上。 路校长和我张罗着要把他送到医院去,于珲却说什么也不去,劝得急了,他便发脾气不吃饭,吓得我们只好不再提住院的事。 我悄悄地打电话给文宣,将于珲的情况告诉他,托他到大医院找医生问问,开些药。 文宣办事倒是毫不拖沓,很快就邮寄了一大箱药品,并且附有详细的使用说明。只是他告诉我,这些药品虽说都是进口的特效药,但是它们的作用至多只是延长于珲的生命,稍减他的痛苦,但是却救不了他的命。 挂断文宣的电话,我心头一片茫然,不知所措,站在山顶上,任凭日渐凛冽起来的寒风利刃般刮过我的脸,脸上不知何时竟然布满了泪水,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跪在地上向着上天祈祷:“请不要让他死,请让他好起来吧!” 可是我的药品和祈祷的作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于珲还是一天天衰弱下去,新年将至的时候,他已经卧床不起,极度虚弱。 路校长派了几个村民轮流照顾着于珲,我终于学会了用那口大锅做饭,于是就每天为他熬粥,煮面。粥和面都非常稀薄,因为他几乎吃不下什么固体的食物,只靠着那几口汤水维持着奄奄一息的生命。 新年第一天,孩子们都放假回家了,学校里又是一片寂静。 今天于珲有些反常,精神好了很多,眼睛里甚至闪烁着些许光芒。我心里十分高兴,想着兴许是那些昂贵的进口药起了作用了,他要好起来了,于是一整天都处于亢奋的状态。 我将前几日特意进县城为于珲新买来的衣服取出,叫路校长和另一个护理他的村民帮他换上。在于珲的要求下还烧了热水帮他洗了头发。 我见他的头发太长了,于是提出要为他理发。 路校长笑了,说道:“文芯啊!没听说你还有理发的手艺啊!” 我一边拿了一把剪子和梳子,一边笑道:“您别小看人啊!虽说我从未给人剪过头发,但是却看过理发师为别人理发啊!这就叫‘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再说了,老于是不会嫌弃我的手艺的,对吧老于?” 于珲笑着点头道:“对啊,我怎么会嫌弃我们文老师呢!我曾经给你当过摄影的模特,今天就再给你当一次理发的模特吧!” 我将他扶起,靠着床头坐好,找了一块苫单围住他的身体。那块白色苫单下的身体是那么瘦弱,就连肩头也只剩了皮包骨头了。 我心里发酸,急忙笑道:“那么老于,我可要拿你练手了,你准备好了吗?” 于珲笑道:“准备好了,来吧。”说着闭上了眼睛。 我开始梳理他的头发,减掉过长的部分,最后用我的吹风筒帮他吹干,递上一面圆镜子,笑道:“老于,睁开眼睛看看,可还满意?” 于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一头蓬松的黑发在经过我这个业余的业余“理发师”打理后,竟然也显得十分清爽精神,不禁笑道:“芯哥,你还真行呢!第一次给别人理发就有这个效果,真是不错,我很满意。” 我得意地笑笑道:“那好啊老于,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头发长了都由我来剪,说不定将来我练成了手艺,也开个理发店玩玩儿呢!” 于珲笑了,路校长和那个村民都红了眼眶,却也都勉强跟着笑了。 傍晚,路校长和那个村民回家吃饭去了,我熬了白粥,喂于珲吃了半碗。于珲精神很好,不肯躺下休息,要坐着跟我说说话。 我高高兴兴地盛了一碗白粥,坐在桌旁吃着,笑问道:“老于,难得你今天精神不错,要跟我说什么?” 于珲沉吟了一会儿,笑道:“文芯,你知道吗?我活了二十六年,但是这半年以来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咽下一口食物问道:“是吗?为什么?” 于珲眼底有亮晶晶的光芒闪过,轻声道:“因为……” 他又沉吟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原因,却转移了话题道:“文芯,我是一个孤儿,出生才几天就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从哪里来……” 我放下碗筷,看着他有些凄然的面孔道:“这些我都知道啊老于,今天怎么想起说这些了?” 于珲摇摇头,将身子靠在身后的棉被上,我急忙上前帮他靠得舒服一些,顺手为他盖上了一条毛毯。 于珲道了谢,继续道:“你知道吗?自我有记忆以来,每天都生活在寂寞与孤独之中。尽管福利院的阿姨对我关爱有加,上学后又遇到了很多可亲的老师和同学,工作后又有路校长这样可亲可敬的同事如亲人般关心爱护,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心就会被那种难言的孤独包围,我讨厌那种感觉,因为那种从骨子里流出的寂寞孤独令我觉得害怕,甚至觉得恐惧。” 我为他难过,不禁拉住他的手道:“老于,我知道,我知道那种感觉,因为我也曾经体会过像你一样的孤独。” 于珲笑着握紧了我的手道:“谢谢你文芯。不过好在你来了,就像一缕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天空的阴霾,你照亮了我的生命。”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样善良单纯又干净的眸子里,正流露出满满的情意,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哽咽道:“老于,别这样说,我哪有你说的那样好。” 于珲叹息一声,轻轻地将我的手放下,道:“文芯,你还太不了解你自己,虽然你有时候那样任性,又有些玩世不恭,但是你不知道你有多善良,多温暖。你给孩子们带来的不仅是书籍文具,传授给他们的也不仅是知识和文化,还有快乐,还有自信,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所有的这一切,你不仅给了这里的孩子们,你也给了我……” 于珲说得那样动情,眼角慢慢地有泪珠滑落。 我拼命压制住想哭的冲动,拉住他的手笑着道:“老于,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在夸我啊?快别夸了,我会骄傲的。” 于珲微笑道:“所以我说这半年以来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从没有像这段时间一样快乐,也从未如此自信,感觉自己被人需要,我从未如此渴望看到明天的日出,从未如此渴望自己能够活着……”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哭道:“老于你别说了,你是怎么了?干嘛要说这些令人伤心的话?你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于珲伸手为我拭泪,笑道:“对不起文芯,可是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我狠狠地擦了两把脸上的泪水,可是还是有眼泪不停地涌出,哭道:“老于,我求你别再说了,你会好起来的,我还等着你好起来给我做饭呢,我还要等你的头发长长了为你理发呢,我还要听你吹笛子呢,我……” 于珲轻轻捧起我的脸,眼里是满满的宠溺,轻声道:“谢谢你,文芯,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让我在生命终结之前能够体会到爱一个人的滋味......我会永远记得你爬到屋顶上的样子,记得你认真备课的样子,记得你给孩子们上课的样子,记得你为我拍照的样子,记得你大口吃饭的样子……文芯你不要害怕,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要永远快乐地活着。”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瘦弱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于珲轻轻抱住我的肩膀道:“对不起文芯,我不该惹你哭的。好了,不要哭了,好吗?” 我努力止住哭声,抽泣着道:“老于,今天你一定累坏了,睡吧。明天早上醒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于珲微笑着看着我,任凭我扶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对他说:“晚安,老于。” 他回答道:“晚安,芯哥。”之后闭目睡去,却再也没有醒来。 期末考试过后,孩子们放寒假了。乡里派了一辆卡车和一些人员,将学校里还能使用的桌椅书籍及其他的一些物资搬到乡上新建的小学去。 我也留下来帮忙,并且特意跟车到新学校去看了看,拍摄了一些照片,并且找到一家照相馆洗了出来。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我将原本就不多的行礼衣物书籍等统统送给了我的那些学生们,只留下自己的宝贝电脑和相机等随身物品,总共只装了一只背包。 临行前,我来到于珲的坟前跟他告别。于珲的骨灰被埋葬在这片向阳的山坡上,路校长说要让他在高处看着这片他曾经生活过奉献过的土地,希望九泉之下的他能够安息。 我坐在于珲坟前的草地上,将那些新建小学的照片一张张焚化,说道:“老于,我去看过那所新建的小学了,很漂亮,设施也很先进,咱们的学生们一定会开心快乐地在那里学习的。这些照片我烧给你,你看了一定会安心的。” 照片在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颗颗落下,哭道:“老于,你在那边还好吗?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是生活在天堂里吧!老于,我要离开这里了,你在天堂里一定要快乐,不要忘了我……我那天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也会永远记得你在厨房里为我做饭的样子,记得你认真帮我查找资料的样子,记得你站在操场上等待我骑车回来的样子,记得你对我微笑的样子……老于,谢谢你爱我,十八年来,你是第一个爱我的男生……从此我不会再孤单,我会好好的。再见,老于。” 我骑了摩托车到路校长家告别,两位慈祥的老人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亲热的话。临行的时候路校长的老伴儿亲手将一个装满了煮熟的鸡蛋和烙饼的袋子放进我的摩托车后备箱里,另外还有两个漂亮的手工制作的棉垫子,用各色花布拼接而成,做成两朵盛开的牡丹的模样。 老人抹着眼泪道:“文芯,阿姨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这两个垫子就当一点念想儿,别忘了咱们这个小山沟。” 我心里充满感激,眼泪忍不住流下,喃喃地说了好多感谢的话,正要上车离开,却见几位熟识的村民也闻讯前来送行。有一位大嫂将一袋红通通的大枣挂在我的摩托车把手上,嘱咐我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我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表,只得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感谢这些淳朴的人们对我的无私关爱。之后我发动了车子,离开了这个承载了我太多记忆的小山村,离开了这片萌发了爱情的土地。 二十四、巴厘岛 临别前路校长曾经问我是否买好了火车票,我告诉他说已经买好了。 其实我撒了谎,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乘火车回去,我的计划是驾驶我的二手摩托车,沿着国道一路骑回家去。 我先到县城里购买了一套骑行棉服和一张地图,将摩托车送到修理铺检修,之后找了一家饭店大吃一顿,顺便研究好了回家的路线,这才雄赳赳地出发了。 感谢修车小哥的优良技术,我的二手摩托车在这一次将近一千公里的旅程中居然没有发生一点故障。因为途中有两次找错了路耽搁了一些时间,我用了整整五天的时间才算回到了家里。 傍晚,城市里的路灯亮起,我驾驶着摩托车一路轰鸣着开进我家的豪宅,引得小秦和大李两个大呼小叫地随后追赶而来。 我将车子停好,摘掉头盔,两个保安惊奇地叫道:“二小姐!” 我哈哈大笑,将头盔挂在把手上,大声道:“是小爷我!”之后将背包背在肩头,推开了大厅的门。 大厅里依旧灯火通明。 文宣和毕承薇正坐在沙发里头碰头地捧着一张白纸研究着什么,文宇和文蓉也在一边不时地发表着意见。 刘姨的身材依旧圆润,正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一边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沙发上的几个年轻人。转身抬头看见了我,面上神色立即变得惊慌,大声叫道:“二小姐!” 刘姨的叫声引来了沙发上人们的目光,文宣和毕承薇脸上堆满笑意,快速地起身迎接我,文蓉也笑着跟在后面,文宇表情复杂,坐在原处不动。 我呵呵一笑,大声道:“刘大妈,怎么你见到我竟像是见了鬼一般,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 刘姨老脸一红,讪讪地道:“二小姐还是那样爱开玩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回来。”说完转身走向厨房去了。 毕承薇抢先走到我身边道:“文芯,你终于回来了,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我们好去接你啊!” 我笑着拉起她的手道:“谢谢你承薇姐姐,你好吗?” 毕承薇笑道:“还好还好,呵呵。” 文宣笑道:“文芯,回来了就好,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一定很累了吧!” 文蓉走过来拉住我的手笑道:“是啊!快坐下歇歇吧!” 我笑着回应他们的善意招呼道:“老大老三,你们还好吧!我还好,不太累。” 文宣接过我肩头的背包放在一边,大家又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我笑着问道:“刚刚你们在研究什么?那么认真?” 毕承薇娇羞地看了文宣一眼道:“在研究婚礼的程序和准备工作呢!” 我笑道:“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文宣笑道:“差不多了,就等着那一天了。” 我嘻嘻笑着调侃道:“老大你倒是很淡定的样子,难道一点不紧张吗?” 文宣笑道:“那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对了文芯,记得明早把你的身份证给我,去***,再迟了恐怕来不及了。” 我笑着将身份证取出递给他道:“就在这里,拿去吧!” 文蓉盯着我的脸道:“文芯,你看起来很憔悴的样子,怎么,很累吗?” 我笑道:“老三你就喜欢看人家的脸,实话告诉你,我是骑了五天的摩托车才终于在今天晚饭前赶到家里的,能不憔悴吗?” 我的话引得众人都惊讶地叫了起来,就连文宇也竖起了两条好看的剑眉,表示他正在专心听我们谈话。 文宣叹息着道:“文芯,你总是这样出人意料。这么冷的天气,这么远的路,哎呀,你还真是……难怪你穿成这样。” 文蓉急忙点头表示同意,嗔道:“是啊,爸爸知道了会怎么说?” 我笑道:“如果你们不告诉他,他又怎么会知道?” 毕承薇摇头道:“哎呀,要我说啊,我们都是俗人,只有文芯才拥有一个真正自由的灵魂啊!” 我见她竟是一本正经的神色,不由得大笑道:“好啦!不要说我啦!我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估计现在可以吞下一条牛,我先上去洗漱换衣,一会儿下来享受张姐的手艺。” 说完我拎了背包,告别众人,先是到厨房见过正在忙碌的张姐,之后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来到楼下饭厅。 王小瑛正要上楼来叫我,见我主动下来,点头问了一声好,转身进厨房端菜了。 我见大家都已经入座,也在下首的一个空位子上坐下。 文蓉正在跟毕承薇讲八卦:“承薇姐,上周有一天晚上我跟孟云暄一起吃饭,看见餐厅里有个男的好像承泽哦!当时他正跟一个女孩儿一起吃饭,看样子很熟很亲密的呢!是不是他女朋友啊?” 毕承薇笑道:“哎呀,我那个宝贝弟弟,一生命犯桃花,身边的女孩子怕是有一个加强连那么多,谁知道哪一个是他的正牌女友。”说着二人相视而笑。 文宇难得地开口了:“你们女人就是爱八卦,承泽那么大的人了,交女友是很正常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文蓉不服气道:“话虽如此,以承泽的身份地位和自身条件,找女朋友一定会找个门当户对的豪门淑女的吧!” 毕承薇笑道:“难说。那孩子从小就特立独行,不按常理出牌的,谁知道他将来会‘坑害’了哪家的姑娘啊!”说完二人又咯咯咯的笑个不住,这次连文宣都忍不住笑起来了。 说笑间饭菜已经齐备,我跟毕承薇稍微客气了几句,便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自从于珲病倒以来,每顿饭只能吃些米粥、面汤之类的流食,我也就跟着他胡乱对付,加之担心他的病情,就更加无心饭食,身体着实有些亏欠。今天好不容易回到家里,面对着满桌子的美食,便放纵自己大吃大嚼起来。 众人被我的吃相惊到,不由得纷纷停止了进食和谈笑。 文宣亲自盛了一碗鸡汤,端到我面前,轻声道:“文芯,慢点吃,喝点鸡汤,看噎着了。” 我含糊地道了谢,端起碗一饮而尽。 文宣眼圈儿开始发红,又道:“天知道你在那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饿成这样。” 我咽下口中的食物,满意地摸了摸肚子,笑道:“老大,你干嘛?你又不是没吃过我们那里的饭菜,不是挺好吃的吗?你跟毕总两个一顿饭吃了一盆面条,难道你忘了?” 文宣“扑哧”一笑道:“那不是饿急了嘛!” 我站起身笑道:“正是啊!我今天也是饿急了,吓到你们了。现在我是酒足饭饱,要去睡了,失陪了各位。对了老大,明早不要叫我,让我睡到自然醒,ok?”说完我慢腾腾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简单刷了遍牙,倒头睡去,一夜无梦。 时光如流水,这句话真的丝毫也没有夸张的意思。仿佛眨眼之间,文宣和毕承薇的婚礼已经近在眼前。 婚礼前三天,我跟着家里人一起来到了这仙境般美丽的巴厘岛。由于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我便每日里在岛上各处游荡,当然不会忘记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这里的美丽风景。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毕家的人也都赶到了酒店。 我在外面游荡到傍晚时分,回到酒店的时候发现文蓉等在门口,见我回来微笑道:“文芯,大家都到齐了,就等着你回来吃晚饭呢!” 我不置可否,跟着她来到餐厅,发现大厅里有很多人正在就餐。有些人看着面熟,但是大部分人对我来讲都是生面孔。 文蓉走在我前面,一边不时的跟人打招呼,一边小声告诉我:“我们家和毕家承包了这家酒店所有的房间,所以这些人都是来参加婚礼的客人。”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们来到二楼的一个包间,文蓉打开房门,招呼我进来。我发现毕承薇和她的父母、毕承泽和他的父母以及我的家人们竟然都悉数在座。 我急忙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跟他们一一问好。 毕承薇的母亲戚芳凝满面笑容,拉着我的手冲着苑雨洁说道:“看来女大十八变这句话还真是所言非虚,你家的文芯啊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呢!”说完有意无意间瞟了米佳一眼。 苑雨洁笑道:“哪里哪里,你过奖了。” 我客套了几句,在文蓉身边坐下,将目光牢牢盯住眼前的那套清雅的白瓷餐具,认真研究起来。 我听着众人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心中暗道:“都是千年的狐狸啊!明明各怀心腹事,却都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这演技,令人真心佩服。” 面对着满桌子的海鲜大餐,我却无法纵情享用,所以这一顿饭吃得郁闷非常。 好容易等大家都撂下筷子,我急忙趁乱悄悄溜出餐厅,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一袋零食大嚼起来。 刚刚吃了两片薯片,房门便被敲响,来不及多想,我起身将房门打开,只见毕承泽和他的母亲米佳正站在我的房门口。 我有些不知所措,匆忙抬手摸了摸嘴角。 米佳依旧是那样美丽迷人,她微微一笑道:“文芯,我可以进来吗?” 我机械地点头道:“哦,当然可以,请进……米阿姨。” 米佳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代之以淡淡的忧伤表情,轻声道:“文芯,两年多了,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妈妈’。” 我转身走进房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米佳跟过来坐在我身边,拉起我的一只手抚摸着,轻声道:“你这孩子,非要去做什么支教老师,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今晚也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说着转头叫了一声:“承泽。” 我这才注意到毕承泽手里端着的一只大托盘,里面居然是一只烤熟的大龙虾,还有两杯红通通的果汁。 毕承泽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在我的另一边坐下,笑道:“妈妈担心你没吃饱,特意叫了这只大龙虾,来吧,别客气,我知道你爱吃这个。” 我勉强笑道:“我其实是中午吃多了,所以晚上都不怎么饿,所以吃得少。” 毕承泽又是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道:“丫头居然学会撒谎了,不饿你为什么躲在房间里偷吃零食?” 我无奈笑道:“无聊嘛!不是因为饿才吃的。” 毕承泽道:“那好,既然你无聊,那就陪哥哥吃龙虾吧,ok?”说着竟然直接伸手拽了一只大钳子下来,递到我手里。 我不肯接,他竟然扒出来一块白嫩嫩的虾肉要塞进我嘴里。 我吓了一跳,急忙接过那只大钳子,道:“好了好了,人家自己有手,自己来就好了!” 毕承泽得意地笑笑,自己也拽了一块吃了起来。 说真的这大龙虾考得恰到好处,又鲜又嫩,味道不是一般的好。我竟然没出息地吃到停不下来了。 就这样,米佳笑盈盈地坐在一边,看着我和毕承泽吃吃喝喝,眼睛里那浓浓的宠溺的光芒令我觉得温暖又不安。 很快,那只倒霉的大家伙就被我和毕承泽消灭得一干二净,就连那两杯味道怪怪的热带果汁饮料也都喝得一滴不剩。 米佳拿起一张纸巾伸手要替我擦嘴,我急忙接过来道:“谢谢您,我自己来就好了。” 米佳依旧一脸笑意道:“文芯,你们两个刚刚吃了东西,不如陪我出去走走吧!” 毕承泽接口道:“对啊,走路有助于消化,走吧。” 我推脱道:“还是不要了,晚上这里的蚊子好厉害的!” 毕承泽变魔术般拿出一只绿色的小瓶子,不由分说冲着我的头发和四肢一阵狂喷,边喷边笑道:“早就为你准备好了驱蚊水了,好了,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我无奈起身道:“好吧,那就出去散散步吧!” 米佳高兴地起身拉着我的手走在前面,毕承泽跟在后面,一行三人走出了酒店。沿着干净的街道散步,欣赏着这美丽岛屿的美丽夜景,米佳兴致颇高,不停地找寻一些话题来谈论。毕承泽也不时地讲几句俏皮话,使得我一度以为眼前的毕承泽是个假的。 夜色渐深,我们回到了酒店,刚一进酒店大堂,就见我的父亲文天赐和文宣两个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说着什么。 父亲见我们三人一同回来,面上神色微变,快速起身来到我面前,拉过我的手道:“文芯,晚饭没吃饱吧?去哪里了?要不要叫点吃的?” 我急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挽起他的胳膊道:“我吃饱了,爸爸不要担心,刚刚出去散步来的。” 父亲这才转向米佳和毕承泽点头致意,却没说什么。 米佳神色如常,礼貌地点头告辞,回房间去了。 毕承泽对我父亲道:“文伯伯,我送文芯回去,你们忙吧!” 父亲对毕承泽显然不那么紧张,笑着点头说好。 我转向毕承泽笑道:“不必了,毕总,这里的路我比你熟。” 毕承泽不理,直接抓起我的胳膊就向楼上走去。刚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一个甜腻的声音响起:“hello,m .bi!” 毕承泽停住脚步,转身向后面看去,我趁机摆脱了他的掌握,也转身向后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米白色纱裙的美丽女子正款款地向着我们走来,红艳艳的双唇是她脸上最大的亮点,仿佛两粒熟透的樱桃般令人忍不住想亲口尝一尝。 毕承泽向前几步,对着那漂亮的女人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右手,说道:“是您啊,ama da.您好。” 那叫ama da的女子笑颜如花,直接越过毕承泽伸出的美手,伸开双臂将那座高大的冰山搂在怀里,还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不住地说些寒暄的话。 毕承泽不着痕迹地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礼貌地问道:“ama da,你好,你也是受邀来参加婚礼的吗?” 那女子朱唇微启,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道:“当然了,我的大总裁,我可是你姐姐的铁杆闺蜜,怎么能错过她的婚礼呢!” 此时文宣和不知道何时来到的毕承薇也过来跟ama da打招呼,几个人有说有笑,很是热闹。 我悄悄转身向着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身后不时传来ama da那迷人的笑声。 婚礼的前一天,文家和毕家的人们更加忙碌起来,就连米佳和毕承泽也都忙得脚不沾地。 我乐得清闲,一大早就戴好遮阳帽,又将裸露在外的皮肤涂满了防晒霜,开始在这岛上游逛。走累了就叫一辆出租车代步,午饭吃的烤肉和炒饭,感觉味道还是能够接受的。就这样一直到下午五点钟,我才乘坐一辆出租车赶回酒店。 酒店的大堂里有很多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其中一组沙发里坐着文宣和毕承薇,对面是文宇和文蓉,毕承薇身边坐着昨夜见到的美女ama da。 此时她正将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紧紧地盯在坐在她对面的毕承泽身上,满面笑容,妙语如珠。毕承泽背对着我的方向,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想来他还是喜欢这充满魅力的女子的吧! 我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迈开脚步想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突然毕承薇将目光转向了我,立即笑着大声叫道:“文芯,你可算回来了,过来,我们等着你呢!” 无奈我只好堆起笑脸,走到他们那边去。 文蓉站起来拉着我坐在她身边,笑道:“文芯,一整天都不见你的人影,又跑到哪里逍遥去了?” 我笑道:“还真是挺逍遥快乐的呢!游了好几处景点,还进了一处寺庙参观呢!” 文宣接口道:“怎么样?累不累?” 我笑着回答:“吃喝玩乐怎么会累呢!” 毕承薇笑道:“你不累就好。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今晚是我们作为单身男女的最后一晚,所以不能虚度。我们几个打算好好地庆祝一下,就等着你回来一起去呢!” 我心道:“居然被你套路了去了,也只好跟着去了。” 于是我起身道:“那好,给我十分钟时间换件衣服,很快就下来。” 二十分钟后,我们一行七个人来到了另一家酒店的ktv,包了一个很大的房间。 房间装修得非常豪华,四周摆了一圈真皮沙发,和一些音响设备,中间是一个小型的舞池。 两个服务生端来了一些水果点心,还有一箱啤酒和几瓶饮料,毕承薇挥手叫他们出去,之后大声说道:“文宣、毕承薇告别单身狂欢派对现在开始,大家一起嗨起来吧!” 别人还好,ama da首先哈哈大笑着将音响打开,选了一支优美的曲子,调高了音量,不由分说抓过毕承泽的胳膊进入了舞池。 文宣也拥着毕承薇滑进了舞池。 文宇依旧高冷,手里拿了一瓶啤酒坐在一边欣赏着音乐和舞蹈。 天生拥有甜美嗓音的文蓉从来都是“麦霸”一族,早就将一只麦克风抓在手里放声高歌起来。 我坐在沙发的角落里,起开一瓶饮料啜饮。 包间里只点了两盏昏黄的壁灯,天花板上旋转的镭射彩灯不时地将彩色的灯光照射到众人身上。一时间文蓉的歌声、音乐声和ama da的娇笑声加上这不停旋转的灯光令我有些神思恍惚起来,思绪不知不觉地飘向远方,耳朵里嘈杂的声音被孩子们清脆的笑声代替,眼前的人影仿佛也换成了那个清瘦的戴着黑框眼镜的大男生。 记得有一次我跟于珲闲谈的时候曾经说起过巴厘岛,他当时感慨地说要是能去旅游一次就好了。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现在我正身处此地,想着那片山坡上的那座小小的坟茔,眼睛里忽然冲进了一股热辣辣的暖流,那暖流居然不受控制地冲破了阻碍,在我的脸上泛滥成河。 我急忙伸手擦拭脸上的泪水,心里奇怪何以在这个时候竟然想起了于珲。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张洁白的面巾纸和毕承泽那张充满关切的脸,我尴尬极了,端起手中的饮料喝了一口。 毕承泽用面巾纸擦了擦我泪湿的脸,说道:“怎么了?为什么哭了?是怪我冷落了你吗?” 我“扑哧”一笑道:“说什么呢?谁说我哭了?就是刚刚吃了一口这种水果被这怪味儿呛到了而已。” 毕承泽摇头道:“不对,你休想骗我……” 他正想继续说下去,就见ama da手中拿了两瓶啤酒过来坐在毕承泽身边,递给他一瓶笑道:“承泽,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了,来,我们干杯!” 毕承泽只好举起手中的酒瓶跟她撞了一下,喝了一口。 ama da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啤酒,之后又娇笑着拉起毕承泽走向舞池,开始旋转起来。 我摇头笑笑,将目光转向一边。 此时文宇和文蓉正合唱一首中文的流行歌曲,文宇的声音竟出乎意料地充满磁性,很是好听。 文宣和毕承薇二人则坐在角落里喁喁私语,看起来非常亲密。 我强行压制下自己想起身离开的冲动,端起面前的饮料继续啜饮。 此时包房内的曲子已经换成了一支节奏很快的舞曲,舞池内的ama da正随着乐曲扭动着她那成熟性感的身体,非常投入。文宇和文蓉也大笑着加入进去,就连文宣也被毕承薇拉进了舞池。 我正在寻找本应该呆在ama da身边的毕承泽的身影,一只胳膊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拉起,正是毕承泽。他不由分说拽着我进入舞池,大声叫我跟大家一起嗨起来。 我本来就不擅长这些,一时间被他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摆脱了他的掌握,径直走向了包房的门,开门走了出去。我穿过走廊,来到了一处露台,暂时远离了那喧嚣的音乐。 毕承泽也随后出现在露台上,开口道:“文芯,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我笑道:“没有不开心,就是觉得音乐太吵了,你知道,我根本不会跳舞的。” 毕承泽道:“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放松一下,会不会跳舞又有什么关系?你就这样离开岂不是很没有礼貌?” 我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我已经不是十五岁的文芯,早已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依旧笑着开口道:“如果你觉得我不礼貌,我可以道歉。” 毕承泽有些急躁地道:“我没有要你道歉的意思,你干嘛又这样闹别扭?” 我不禁冷笑道:“拜托毕大总裁,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你倒是说清楚啊?” 毕承泽道:“我也没想你怎样,只是我们这些人是一起出来的,尤其是还有ama da在,她毕竟是个客人,你总该顾及到该有的礼貌……” 听他提起ama da,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一股无名的怒火,冲口说道:“对不起毕总,她是你的客人,可并不是我的客人。我今晚不过跟她第二次见面,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所以我想我没有义务替你照顾你客人的情绪,而且我严重怀疑她是否知道我的名字!” 说完我转身欲走,胳膊却再次被毕承泽拽住,那货竟一把将我拽到他面前,眼睛里燃着起了一小簇愤怒的火焰,大声道:“文芯,你在那个小山沟里别的本事没学到,口齿倒愈发地伶俐了,难道你是在怪我没有把你介绍给ama da吗?” 我心中怒气更盛,略施手法将被他拽住的胳膊挣脱,脑子一热还顺势狠狠地将他推到墙边,大声说道:“毕大总裁,我警告你别乱说话!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我不许你瞧不起那个小山沟,你没有这个资格!” 毕承泽被我的举动惊得呆住了,瞪圆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直视着我,半晌才恨声道:“好,你够狠,文芯,你竟然为了那个小山沟里的那个人如此对我,你……” 我正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他的眼睛里居然留下两串晶莹的泪水,站在那里一脸幽怨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软,觉得自己的确做的有些过分了,于是急忙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我相信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狰狞),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毕承泽任凭眼泪在脸上流淌,也不去擦掉,哽咽道:“文芯,你……你这小恶魔,居然敢跟我动手?!你当我是什么?!难道你当我是文宇吗?!你……我恨你!” 说完也不回包房去照顾他的客人,竟然大步离开了这家酒店,在酒店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向着我们下榻的酒店方向驶去。 我内心一片茫然:“这货今天是怎么了?不过是几句口角,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真是奇怪。” 我在露台上愣了一会儿,最后只得无奈地回到包房,告诉文宣他们毕承泽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文宣看了看时间,说道:“今天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我们也回去吧!” 众人纷纷应诺,于是我们又搭乘两辆出租车回到了酒店。 二十五、千篇一律的盛大婚礼 文宣和毕承薇的婚礼终于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如期来临。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到处都是欢乐的笑脸,大家似乎都在为了这场盛大婚礼而尽心尽力地忙碌着,一切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一对新人身着盛装缓缓出场,站在花朵堆成的舞台上笑颜如花;文家和毕家的人们也都精心装扮,配合着那经验丰富老道的主持人进行着程式化的表演;花台下绿草如茵的草坪上整齐地摆放了一排排象牙色的座椅,那些高贵的客人们正以其最优雅的坐姿坐在那里鼓掌欢笑…… 一切都堪称完美,只有我像个局外人一般挎着相机在场地周边游荡,拍些照片,看看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偶然间抬头发现站在舞台一侧人群里的毕承泽正板着那副冰山面孔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发现他的眼睛似乎有点红肿。正想仔细观察确认一下,那货竟然拿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于是我只好打消了心中的好奇念头,继续我手里的事情。 能够在巴厘岛举行的婚礼,大抵是有钱人的婚礼。而这种婚礼除了某些小细节之外,又大抵千篇一律,在我看来根本没有什么趣味。 于是还不等婚礼结束,我就悄悄溜出了场地。因为明天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了,我想趁着余下来的时间再到处逛逛,尽可能多参观一些地方。 于是我又开启了自由散漫模式,悄悄地准备停当,拦下一辆出租车开始到更远些的地方去游玩。为了节省时间我甚至连午饭都是在小摊儿上买了一块面包匆匆解决掉的。就算是这样,当我筋疲力尽地回到酒店的时候也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刚刚下了出租车,就见文蓉一脸焦急地等在酒店门口,见我回来,她竟然不顾自己的淑女形象,几步窜过来大声对我喊道:“文芯!你这疯丫头,你要是再不回来爸爸要去海关寻人了!快走!”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玩得高兴过头,忘了告诉家里人自己的去向。我自知理亏,不敢对文蓉怎样,只能乖乖地跟在她身后走进了酒店大厅。只见大厅中央的沙发上聚集了一群人,我大略一打量,发现除了文宣和毕承薇以外,文家和毕家的人几乎悉数在场。想来那两位是飞到欧洲度蜜月去了吧! 我来不及多想,就被文蓉拽到了爸爸面前。 我的父亲文天赐见我归来,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的柔情,继而却又板起面孔沉声对我训斥道:“文芯,你都已经快到十九岁了,大学都快毕业了,怎么还是这样让大人操心,连带着几位长辈都担忧着急的,快来跟大家道歉!” 我心里的懊恼和尴尬瞬间胀满,明显地觉得脸上似乎遭到火烤般热辣辣的,心道这下完了,小爷文芯一世英名今夜尽毁,竟然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以后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但是想归想,身体的动作却丝毫不敢迟疑,我站在一边,将身体深深地弯下去,恭声说道:“对不起大家,都怪我玩心太重,忘了告诉爸爸,害大家担心,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毕承薇的母亲戚芳凝第一个哈哈笑出了声,站起身拉着我在她身边坐下,还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发,笑道:“亲家你也是太严厉了些,孩子不过就是一时贪玩,犯不上这么责备她!”毕胜也挺着一个略微发福的肚子在一边频频点头。 一时间场中气氛变得轻松愉快起来,我只得脸上赔笑跟众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找了个机会迅速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的我可以说是又累又饿,却不好意思去找吃的。只好先将浴缸放满了水,将自己泡在里面想先歇歇气儿再说。 这岛上的水不能直接饮用,但是用来泡澡却是极好的。我在温热水流的包围下不觉倦意袭来,竟然靠着浴缸睡了过去。不知道是身体疲倦的原因还是怎么的,竟然还做了个梦。梦中那个陪在身边的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是于珲,他用他一贯温柔的口吻对我说谢谢我带他来游巴厘岛,之后便转身离去。 我心中着急不禁大叫一声,醒来后才发觉浴缸中的水已经冷掉了,自己的身体也冷冰冰的。于是我急忙将冷水放掉,用热水冲洗,之后披了浴袍走进卧室里,发现竟然已经是夜里十点钟。想来我在冷水里泡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了,可不要感冒了才好,这样一想我竟然真的连续打了几个冷战。 我不禁苦笑着对自己说道:“文芯,你可不能生病了,不然你就糗大了。” 因为没有感冒药,我只得给自己灌下一杯热水,之后关灯上床,将那床薄薄的被子全部裹在身上,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文蓉来敲我的房门,并且提高了声音叫了我几声。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晃晃荡荡地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才算清醒过来。我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人在用一把锉刀一下下锉着我的神经一般,疼得我一阵眩晕,好不容易熬过了一阵最剧烈的疼痛,胃里却又揪成了一团,急忙冲着马桶呕吐起来,但饶是我几乎耗尽了浑身的力气,也仅仅呕出几口酸涩的液体。 天啊,真的感冒了这次!我心里哀叹着,将身体靠在墙壁上缓了缓,觉得好些了才慢慢走到卧室里去穿衣服,又慢慢地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和电脑等随身物品装好,就听见文蓉再一次敲响了我的房门大声道:“文芯,你怎么回事?快下来吃早饭,我们要赶飞机啊!”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答应了一声,最后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背着背包打开房门。 文蓉看了看我的脸,惊讶地道:“文芯,你怎么回事?一大早戴个墨镜干什么?” 我勉强笑道:“怎么样?昨天刚刚买的,是不是很酷?” 文蓉摇摇头不理我,转身当先下楼,我跟在后面,来到餐厅。见众人都已经就坐,早餐也已经上桌了。我的父亲招呼大家开动,于是我在文蓉身边坐下,摘掉墨镜,将脸压得很低,开始埋头喝粥。 因为胃里实在难受,这一碗白粥也就喝得辛苦,只喝了两三口,就觉得一阵恶心,于是只得放弃。 我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众人一遍,见没有人注意我,于是迅速将墨镜戴在脸上,轻轻起身离开了餐厅,来到酒店门口等候出发。 人类所有的交通方式之中,我最喜欢的是火车,最讨厌的是飞机,虽然这仅仅是我第二次乘坐飞机。但是我又别无选择,只好迷迷糊糊地跟随众人候机,安检,登机……最后终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我便不顾一切地戴上眼罩,陷入沉睡之中。 这一觉睡得好长,做了好多个梦,梦中见到了好多人,发生了好多事,我觉得疲惫极了,恨不得就此长眠不醒。可是,最终我还是醒了过来,叫醒我的是不知道何时坐在我身边的文蓉。 我花了大概十秒钟的时间才看清她那娇美的面庞,听清她樱唇中吐露出来的我们国家的语言:“文芯,醒醒,我帮你点了午餐,吃一点再睡吧!” 我木然地摇摇头表示了一下自己还是个活物,便又将被她掀开的眼罩戴好,再次倒头睡去。 很庆幸文蓉坐在我身边,要不是她再一次将我叫醒,我可能会被遗忘在飞机上了。经过了将近十个小时的沉睡,我感觉比早上醒来的时候好受多了。但是回家的旅途还没有结束,我们还要在首都短暂休息之后,再搭乘一班高铁列车才能回到自己家的城市。 我的父亲和苑雨洁则要在这里耽搁几天,处理一些业务,之后便直飞美国,直到春节才会回来;文蓉不肯放过跟心上人见面的机会,一下飞机便搭乘出租车直奔孟云暄的工作单位而去,说要给自己放两天假,公司里的业务便托付给刚刚研究生毕业初入公司的文宇代为负责。 所以,到了最后,便只剩了毕承泽一家、毕胜夫妇、文宇和我需要乘坐高铁回家。我暗自思量了一番,偷偷捏了捏自己钱包里的现金,想了想自己银行卡上的余额,便不得不打消了在首都过年的念头。我乖乖地跟在众人身后到一家饭店吃饭休息,之后又赶往高铁车站。 由于我身体底子好,睡眠比较充足,又在那家高档的中餐馆补充了大量的热量,所以那场起源于巴厘岛的感冒竟然好了大半,除了有些鼻塞流涕以外,并无太明显的不适症状。 坐在高铁上的我心情大好,精力也旺盛起来,美滋滋地享受着那几位青春靓丽的高铁乘务员的周到服务。由于文宇和毕家的人们都坐在我的前面,失去监管的我还抓住机会放肆地跟一个制服花美男愉快地调笑了两分钟。 总之这一路高铁坐下来,我整个人又变得神采奕奕。下了火车,我和文宇跟毕家的人愉快地道别,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回家。 在房间里宅了两天,才算将这次旅行的疲惫和感冒的余毒全部清除掉。第三天一大早我就醒来到厨房里找吃的,见张姐和刘姨正在忙着做早餐,她们二人还一边计划着午饭的菜肴。因为昨天文蓉打电话回来说孟云暄难得放了三天假,要请他们姐弟二人到家里来吃饭。 刘姨还不时地对王小瑛交代一些春节期间需要的食材、用品等叫她记在本子上,并不停地唠叨着叫她不要图省事一股脑在一家超市买齐了,要货比三家才行。搞的王小瑛甚是不耐烦,不时偷偷撇嘴,还趁刘姨不注意冲着我和张姐做鬼脸。 我一边享用着张姐做的三鲜馅包子,一边欣赏着眼前的搞笑剧情,觉得愉快极了,不知不觉竟然吃下了三、四个包子,还将一碗杂粮粥喝得干干净净。 只听厨房门口响起文宇那一贯冷硬的腔调:“这一大清早你的胃口倒是不错!这厨房里难道是吃饭的地方吗?” 我转头看向他,并不生气,笑道:“这世上处处皆可以作为吃饭的地方的,老二。你要是愿意,厕所里也是可以的。话说这一大清早的你的脾气倒是不小,怎么,云曦姐姐没有接受你的邀请来家里吃饭吗?” 文宇被我一顿抢白竟然气得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我更加得意,哈哈大笑着帮张姐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送到饭厅的桌子上。意外地发现桌旁坐着的除了文宇,竟然还有毕承泽。那货身上穿着家常的睡衣,头发有些蓬乱,脸色憔悴,看样子竟是在文家住了一夜的模样。 我急忙收敛了脸上的坏笑,将盘子放在桌上。这两个男人竟然不约而同地摆了各自的冰山脸给我看,我可不想惹祸上身,急忙转身轻轻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坐在写字台前,打开电脑,忽然想起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那就是利用p图软件,将于珲的照片跟我在巴厘岛拍到的那些美景p到一起,就算是替他了却一桩心愿。我还可以利用春节前父亲还没有回国的这几天时间自己驾车(我的驾照已经到手)去一趟柳条沟,到于珲的坟前将照片烧给他,以慰他的在天之灵。 说干就干,我开始坐在电脑前忙碌起来。渐渐地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真是绝妙,因为那些图片看起来就跟真的一样!我心中越发得意,也越发投入起来。 中午的时候王小瑛来叫我吃午饭我都没有理她,依旧沉浸在那些图片里不能自拔。当我突然察觉到有人站在我身边的时候,不禁吃惊地抬头看去,就见满面怒容的毕承泽正站在我的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上一张于珲倚靠在海边一艘木船旁微笑的图片。 我急忙站起来,讶声道:“是你啊!什么时候进来的?无声无息的吓死人了!” 毕承泽颤声道:“是吗?我这样就能将你吓死了吗?那还真是抱歉了!可是你那天那样恶狠狠地将我推到一边,说出那样的狠话让人伤心又抵死不道歉,今天又偷偷躲在这里将他的照片p到上面去……你……你这样也会将人气死的你知道吗?文芯,你这小恶魔,我恨你!”说完眼中竟然再一次流下泪水,转身夺门而去。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懵,心道这货到底是要闹哪样?怎么去了一趟巴厘岛就从一座冰山变成了哭吧精了吗?不是不理人吗?干嘛又悄悄到人家房里来吓人?看了于珲的照片就气得要死要活的?至于吗?……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我只好摇摇头,继续我未完成的工作。 整整一个下午,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我。我得以顺利地将那些图片p完,有的还配上几句诗文,以表达我对于珲的纪念与感谢。毕竟他是第一个对我说爱的男孩,纵然我只是像爱一个朋友一样爱着他,我也永远不会忘了他。 傍晚,天色渐暗,我将那些p好的照片发送给了一个摄影棚的朋友,请他帮忙洗印出来。这才关上电脑,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楼下厨房里去。 张姐正忙着做晚饭,见我进来,一边手脚不停地忙碌一边说道:“饿了吧?你这孩子,中午派了两个人去请你也不下来,幸好孟家姐弟两个都了解你的性子,这换了外人一定会怪你冷落客人了。” 我拍了拍脑门,恍然道:“哎呀!我忘了云曦姐要来吃饭的事了!真该死!” 张姐笑着嗔怪道:“该死倒是不至于,不礼貌倒是真的呢!” 我急忙笑着跟张姐告别,走到大厅里拨通了孟云曦的电话,跟她好一通解释,希望她不要怪罪我的怠慢。 孟云曦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接着说道:“我跟云暄都了解你的性子,怎么会怪你呢?不过,你家老二可是真的生气了呢!” 我急忙笑道:“那就得看云曦姐姐你哄人的本事了!求你将我家老二哄得开心点,免得他回来又给我摆臭脸。” 孟云曦笑嘻嘻地挂断了电话,我顺势躺在沙发里,长出了一口气。王小瑛走到我面前告诉我开饭了,随后又向楼上走去。 我哼着口哨坐到饭桌旁边,刘姨正将几盘小菜摆到桌上,见王小瑛从楼上下来,开口问道:“毕少爷怎么不来吃饭?” 王小瑛摇头道:“说胃疼,吃不下。” 我心中一动,问道:“怎么毕少爷还在咱们家里吗?” 刘姨语气很是有些忿忿地说道:“是啊,二少爷和大小姐下午陪着双胞胎出去了,毕少爷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唉,这孩子中午不知道受了谁的气,眼睛红红的下来闷头吃了半碗饭就上去了,生着闷气吃饭肚子不痛才是奇怪。”说完竟将手中的抹布摔在桌子上,转身走了。 我听见她似乎有责怪我的意思,刚想发作,但是转念一想又消了脾气,默默盛了一碗米饭吃了起来。这偌大的餐桌只有我一个人吃饭的感觉还真是有些怪怪的,以至于我虽然很饿,却是食不知味,勉强将碗里的饭粒送进口中,便起身回到房间里。 在房里转了几圈,竟是无事可做,索性穿好大衣,想到外面散散步。路过毕承泽房间的时候,差点没忍住就要抬手敲门,但是一想到他那副冰山脸,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径直走出家门,来到灯火闪烁的大街上。今天天气有些寒冷,风也有些大,我裹紧了大衣,沿着我惯常的散步路线走去。 回到家里的时候不过七点半钟,文宇和文蓉都还没有回来。王小瑛正在收拾大厅里的沙发,见我进来,神神秘秘地走到我身边轻声道:“二小姐,我觉得毕少爷恐怕是真的病了,你还是去看看他的好。” 我有些为难,害怕他再给我摆臭脸,但是不去看看又真的说不过去。于是我点点头,向着楼上走去。我先是回房换了一身衣服,之后来到毕承泽房门前敲了敲门。 房间里面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回应,我咬咬牙就只当他允许了,于是推门而进。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我一时什么也看不清,便摸索着找到了墙上的开关,按下,眼睛却又被突如其来的明亮灯光晃得睁不开。 等我能够看清房内的情景时,不禁吓了一跳。只见毕承泽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额头上一层细细的冷汗,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 我急忙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得触手冰凉,心下不禁一阵担忧。正想开口,毕承泽却忽然睁开了眼睛,见到是我,又将眼睛闭上,转身面向里侧躺着,给了我一个冷冰冰的后背。 我有些讪讪地开口道:“那个,承泽哥哥,你怎么样?肚子痛得很厉害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毕承泽不动,但是开口说道:“不必劳驾你,我只是胃不舒服,并不是什么绝症,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怎么敢劳动你关心?现在我要睡了,麻烦你帮我关灯关门,谢谢。” 这意料之中的冷语令我差点转身离去,但还是忍住了,轻声道:“那个,你等一下,我去帮你拿点药。” 毕承泽突然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大声吼道:“我叫你出去你没听见吗?!干嘛这么啰嗦,谁要吃你的药!你的药还是留着给你心上的人去吃好了!”吼完了,再一次倒在枕头上,将被子蒙住了头。 说实话我真的被他吓到了,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最终不得不轻手轻脚地将灯关上,走出了他的房间,顺手带上了他的房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没有开灯,怔怔的坐到沙发里发呆,想到刚刚毕承泽的怒吼,想到巴厘岛上因为那个ama da而发生的口角,想到这些天以来他对我的不理不睬……我的眼泪不禁滚滚落下,竟然难以自制。 自从于珲去世以后,我自认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比朋友间的生离死别更令人悲伤的了。但是今晚我却仅仅因为被毕承泽吼了几句,便伤心得停不下来,足足哭了有半个小时那么久。一直到听见文宇和文蓉上楼的声音,才强迫自己止住啜泣,擦干眼泪,来到走廊里,清了清嗓子对文宇说:“老二,毕承泽病了,不肯吃药,你去看看他。” 文宇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进毕承泽的房间,那神情竟是认定了我是令他生病的人一般。我无奈走回房间,脱衣上床,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却不时地抽痛一下,渐渐睡去。 第二天早上在饭厅里再次遇见文宇和毕承泽的时候,迎接我的依旧是两张冰山脸。 我无奈摇头,自顾自喝了一碗白粥,准备停当,悄悄到厨房里告诉张姐我要出去几天,春节前一定赶回来。说完不顾张姐在身后一叠声的质问,打开车库门,驾驶着原本属于毕承泽的那辆黑色越野车出门。先是到朋友那里取回昨晚传给他的照片,之后驾车直奔柳条沟。 我刚刚取得驾照不过几个月,技术并不熟练,所以车速很慢,到了傍晚的时候到达了距离目的地还有两百公里的一个小镇上。为了安全起见,我决定在此歇息一晚,第二天再赶路。 于是我将车子停在小镇上最大的那家叫做“来福”的旅店的后院,要了一个单间住下。简单地吃过晚饭,我将手机取出查看,出乎意料地竟然连一个未接来电或者短消息都没有,连网查看微信和qq,也没有任何消息。 我苦笑摇头,明知道文宇是不会关心我的去向的,毕承泽也正在莫名其妙地生我的气,却还是期待着有人能够发来哪怕一条问候的短信,可是却没有。 我自嘲道:“文芯,你这傻瓜,你真傻,真的……” 好在伤感只是一时,想到明天我就可以到达那个带给我无限温暖的小山沟,见到我想见的人,做我想做的事,我便又高兴起来。 第二天,我一早就出发,终于在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将车子停在了曾经的春芽小学的操场上。 才离开不过二十几天的时间,这里的一切却显得非常荒凉。原本干净整齐的操场上堆积了一些杂草和树枝,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动物的粪便和足迹;每间教室的窗子都有破损的地方,里面都空空荡荡的,厨房兼饭厅的那间屋子里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水管,那只巨大的水缸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我心里万分难受,想起一个多月前这里还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于珲也还在病榻上缠绵,每天都微笑着看着我在他床前走来走去,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阵,我擦干眼泪,来到于珲的坟前,见地上有一堆黑色的灰烬,想来一定是路校长来祭奠他了。 我不想在他坟前落泪,于是强笑着说道:“老于,你好吗?我来看你了,顺便给你带来这些礼物。” 我将事先买好的两束纸花取出,插进他坟前的土地里,又取出一些水果点心摆在他坟前的地上,轻声道:“老于,过年了,要吃点好吃的哦!” 接着,我将那些照片取出,一张张拿在手里,展示给面前的坟茔,仿佛于珲就微笑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一样。 我喃喃地道:“老于,你说过想去巴厘岛,但是却没能如愿,我将你的照片p在巴厘岛的风景图片中,权当你的魂魄跟着我去那里旅游了一趟吧,现在我把照片烧给你,你在那边留着慢慢看吧……” 我将照片一张张点燃,看着它们慢慢化为灰烬,想着于珲苦难而又坚强的一生,终于忍不住再次流泪。 我在于珲的坟前呆了很久,直到一阵冷风袭来,我才惊觉天色竟然已经开始变得阴沉起来,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于是我跟于珲告别,向着山下走去。我先是开车到路校长家看看,将一些诸如糕点奶粉之类的礼物送给他们,之后告别了两位依依不舍的老人,沿着来路向着家中赶去。 二十六、美丽的混血公主 我到家的时候正是大年三十的下午,刚刚将车子停到车库里,就见大李和小秦正在文宇的指挥下贴对联,挂红灯。 见我走出车库,大李和小秦都低头行礼跟我打招呼,文宇则一脸阶级斗争地紧皱双眉,开口道:“真庆幸你及时赶回来了,否则爸爸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呢!你到底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为什么又是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我从不指望文宇能友好地对我说话,所以面对他一叠声的质问,我只当没听见,径直走进了大厅,留下文宇兀自在我身后用鼻子喷冷气儿。 我进到大厅里,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刘姨,她告诉我父亲在书房里,于是我敲响了他在一楼的房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父亲那一贯威严的声音,我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去,站到他那张宽大的书桌对面,说道:“爸爸,我回来了。” 父亲看着我,神情几经变换,最终还是起身来到我身边,微笑道:“回来就好,我以为这次你又要缺席我们的年夜饭了,文宣和承薇要过了正月十五才回来,这个春节本来就少了两个人,若是你再不回来,岂不是太冷清了?” 我笑笑道:“爸爸,我就是回柳条沟看看路校长,顺便祭奠一下于珲,又怎么会不回来陪您过春节呢?” 父亲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柔声道:“时光过得太快了,转眼间你们都长大了,就像翅膀长成了的小鸟,终归是要飞离父母的身边,爸爸是真的舍不得啊!” 我心头一暖,顺势拉住他的胳膊笑道:“爸爸,您不用担心,现在这个世界通讯技术如此发达,我们一定不会让你感到寂寞的,不管我们离你有多远,都会跟你保持联络的。” 父亲呵呵笑了,居然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你的哥哥姐姐们能做到,但是我对你可没有信心,谁知道你会在哪天心血来潮把我们都忘在脑后满世界自由自在去了!” 我大笑道:“爸爸,感情您还是在怪我没告诉你们我去柳条沟的事啊?哎呀,您不知道,我本来是想告诉二哥来的,可是那天他和承泽哥哥都生气了不理我,我又不可能等到他们都消气儿了再去,时间来不及嘛!所以就告诉张姐了,也不能说是不辞而别吧!” 父亲也哈哈笑道:“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我的芯儿长大了懂事了嘛!” 我连忙点头道:“就是就是!”于是父女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今年的除夕夜缺少了文宣,令得苑雨洁很是失落。她看起来食欲全无,神情寥落。纵使是我父亲不断地讲些笑话来调节气氛,文蓉也适时地撒娇卖萌逗母亲开心,但是效果似乎并不明显。 文宇见母亲淡淡的,便也阴沉了脸。我不好说什么,但是似乎又不能不说什么,只觉得尴尬无比,所以匆匆地吃掉一盘三鲜馅儿饺子,便礼貌地起身对众人祝贺了新年,推说累了要早些休息,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由于日间一直在驾车赶路,神经高度紧张,现在一歇下来,还真是觉得非常疲惫,于是便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想到明天又是新一年的开始,心中便涌出很多感慨,“我十九岁了!我居然已经十九岁了……”我喃喃自语着,渐渐进入了无梦的梦乡。 今年春节过得晚,所以刚刚过了正月十五,学校就开学了。再一次回到大学校园里,跟顾思恒一起走在那些熟悉的大大小小的路上,回忆着匆匆逝去的大学时光,不禁感慨良多。 现在的顾思恒早已不复当初青涩的模样,将近四年的大学生活将他历练成了一个成熟、稳重又不失阳光的帅气青年。这几年跟田雨儿的恋爱也使得他多了很多男子汉应有的担当与责任感,但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却依旧是那副地主家傻儿子似的天真模样。 此时我们正走在去导师办公室的路上,顾院草眉飞色舞地跟我描述着他和田雨儿那美好的未来愿景:“芯哥,我跟雨儿商量好了,毕业后我要边工作边读在职的研究生,先打好事业的基础。雨儿的事业现在也正处于上升期,所以我们不会忙着结婚,等过个三年五载的我们都事业有成之后再步入婚姻的殿堂,你说好不好?” 我哈哈大笑着道:“好不好我可不知道,我又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结过婚。” 顾思恒也大笑道:“是啊是啊!我是太兴奋了!忘了你还是个单身狗!” 我当胸捶了他一下笑道:“老顾你皮痒了是吧?敢嘲笑我没人要!” 顾思恒也大笑道:“我怎么敢嘲笑老大,不过现在不都是这么叫吗?不过说真的,芯哥,别人都在忙着找工作,你毕业后打算做什么?也进入你家族的企业吗?” 我笑道:“我学的可是语言,又不是经济管理,怎么可能进企业。何况,我的情况你清楚,我是绝对不会进家里的企业工作的。” 顾思恒接道:“那,芯哥,我看你干脆进军娱乐圈儿吧!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有气质,具备当演员的素质,我妈妈可以帮忙给你引荐一些导演,怎么样?” 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嘁”了一声道:“老顾,你的长相也是妥妥的鲜肉小生模样,怎么柳阿姨不举荐你进娱乐圈儿?” 顾思恒神气地笑道:“妈妈倒是想,但是我不想。你想啊,像我这样的人一旦出名,必定绯闻缠身,到时候万一雨儿误会了我要跟我分手,我还活不活了?所以啊,我只会老老实实地读书,工作,陪在她身边,绝不会让自己有背叛雨儿的机会。” 我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行啊老顾,千古第一痴情男的称号非你莫属啊!哥挺你!” 说笑间我们来到了我们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王教授的办公室。那矍铄的老人虽然头发全白,却目光炯炯,微笑着听我们汇报了各自论文的进展情况并提出了一些意见和建议,之后竟然难得地向我询问我半年的支教生活情况。 我简单地向他描述一番,老人感慨道:“想当年我就是在北方的一个小山村里接受的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那里度过的,虽然很苦很累,但是现在想来却依然怀念不已啊!文芯,你该珍惜这次的支教经历,这是你人生中很宝贵的一笔财富啊!” 我深受感动,正色道:“是啊!教授,我在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我最大的收获却是学会了感恩,学会了怎样爱别人,给予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王教授欣慰地望着我说道:“很好很好,文芯,你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一上课就睡觉的小丫头了!哈哈!” 我羞涩起来,笑道:“王教授,您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又寒暄了一阵,我跟顾思恒告辞出来,在校门口告别。 我不想回家去,开着车子在市内的大街小巷乱转。时近中午,在一家快餐店门口停下,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点了一份午饭,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我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思考着顾思恒的话:“是啊!文芯,接下来的日子你打算怎么过?是跟其他人一样努力找份工作,还是……” 忽然我的目光被一辆缓缓停在店外我的车子旁边的一辆豪车吸引了:“咦,这车子好像是……” 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就见毕承泽自车子后座上下来,之后转到车子另一侧将车门打开,绅士风度十足地将手伸到车中,随后牵出了一位身穿一件暖色长风衣、秀发披肩的窈窕女子。 那女子我从未见过,但是当我见到她的正脸时立即被她迷住了,只见她肤色如象牙般白皙光洁,五官精致漂亮,看起来是个混血儿的模样,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一汪清泉般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令人迷醉。 她就那样婷婷玉立地站在毕承泽身边,仿佛冬日里一抹温暖的阳光般吸引着毕承泽的目光。他伸出一只胳膊,她立即轻轻挽住,二人随即迈动优雅的步伐,向着店内走来。 我的目光被那两个款款走进来的妙人儿吸引住,根本挪不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是天生的一对儿,地配的一双……” 我忽然回过神来,就见那一对儿妙人儿已经站在了我的座位旁边。那女子正将一双妙目注目在我的身上,令我忽然觉得自己身上这一身休闲装扮是那样地丑陋不堪。 我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慌乱得不知道该将两只眼睛望向哪里。 毕承泽面带迷人的微笑,优雅地用他那一把动听的男中音开口道:“这么巧,文芯,你也在这里用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苏琨瑶。琨瑶,这位是我姐姐的小姑子文芯。” “未婚妻”三个字犹如一把重锤捶在我的胸口上一般,令我有一瞬间的窒息,喉头仿佛被什么腥咸的物质突袭了一般一下子呛住了。 我急忙转过身去辛苦地咳嗽了几声,可是那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的感觉依旧强烈。于是我匆匆地对着眼前的两个人点头示意,疾步冲进了卫生间。 忙乱地插上一扇隔间的门,我努力地想将喉头那股腥咸呕出,但是最终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好不容易等到那腥咸退去,胸口却像是要炸裂开一般开始剧痛。 那一阵疼痛令我眼前发黑,冷汗滚滚而下。我顺势坐在马桶上,紧闭双眼大口喘气,心里却在狠狠地责骂自己:“文芯你这傻瓜!你是怎么回事,毕承泽不过就是有了未婚妻,你干什么这么大反应,难不成你是吃错了药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那疼痛也退去了,额头也不再有冷汗冒出,四肢也渐渐开始有了力气。 我缓缓站起身,开门来到水池前洗手洗脸,抬头见镜子中的自己脸色如一片死灰般毫无生气,一头粗而硬的长发胡乱地扎在脑后,有几缕沾了水,正无力地贴在前额上。 我努力对着镜子笑了一下,觉得难看极了。想到外面那样光鲜亮丽的两个妙人儿,我愈发地自惭形秽,甚至有了一种偷偷溜走的冲动。但是最终我还是整理了一下自己,又匆匆走回了饭厅中。 只见那两个人已经坐在了我的那个位子上,正在愉快地交谈着什么。 见我回来,毕承泽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开口道:“文芯,怎么去了那么久?来认识一下琨瑶。” 此时我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对着苏琨瑶伸出一只手道:“不好意思,失礼了。你好,苏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苏琨瑶也伸出一只柔软洁白的纤纤素手与我轻轻一握,礼貌又不失庄重地道:“我也是。” 我笑容更深,对她点头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说完伸手抓过自己的背包,转身向着店外走去。身后毕承泽大声道:“文芯,你回去告诉我姐姐,明天我会带琨瑶去你家做客。” 我脚步不停,大步走到车子旁边,加速离去。 我一边开着车,一边狠狠地对自己道:“文芯,你这傻瓜,你真傻,真的……你是时候离开那个家了。还有,你是时候把车子还给它的主人了,你这家伙竟然霸占了人家的车子这么久,真是厚脸皮。” 我旋风般将车子开进自己家的大门,大李和小秦吓得各自向两边跳开。 我将车子停在车库中,车钥匙留在车上,急匆匆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拨打过去,是我经常投稿的一家杂志社的主编。她对我有点小小的欣赏,曾经有意要我毕业后过去做摄影记者。我直接跟她透露了想要去工作的想法,她立即便答应了。 我们说好试用期三个月,虽然试用期间月薪只有三千,好在免费提供一间15平米的宿舍,可以解我燃眉之急,我决定第二天立即搬进宿舍并且开始上班工作。计划好了这一切,我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行礼,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傍晚,文宣和毕承薇两个手挽手地回来了。我立即笑脸相迎,顺带转达了毕承泽的话。 毕承薇嘻嘻一笑,对着文宣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我这个宝贝弟弟是动了真情了。那苏琨瑶可不是凡人,她本人是哈弗大学毕业生,取得了经济学、法学双重学位,至于她的家族更是贵不可言,据说她的外祖父是东南亚某个部落的酋长,家里的财产富可敌国。她的父亲在美国留学期间遇见了她的母亲,两人结合生下了这位美丽的混血公主。承泽选了琨瑶做未婚妻,我想我的叔叔一定会有压力的,哈哈哈……” 文宣也笑了,挽起新婚妻子径直回房间去了。 我站在原地楞了好一阵,这才上楼来到他们的新房门口,敲了敲房门。 毕承薇亲自将门打开,见到我笑道:“文芯,难得你主动来我们房间,快进来。” 我笑着坐在沙发上,开口道:“老大,嫂子,我来是要跟你们说一件事情。我在一家杂志社找到了工作,主编让我明天就上班。那里距离家里太远,所以单位为我提供了一间宿舍,我明天就会搬过去,来告诉你们一声。” 文宣面上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开口道:“文芯,你年纪还小,干嘛这么急着出去工作?就算你要去工作,为什么不来公司里帮忙?反而要去什么杂志社上班?并且还要从家里搬出去,爸爸一定不会同意的,你……” 我嘻嘻一笑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哎呀老大!你先不要告诉爸爸就好啦!等过几天再告诉他也不迟啊!” 文宣摇头道:“不行,我现在就要给他打电话。”说着竟然拿起了手机。 我急忙一把夺过来,继续摇动他的胳膊道:“哎呀老大!你何必多此一举呢!你明知道拦不住我的,干嘛还要惹爸爸烦恼呢?” 文宣无奈叹息一声,沉着脸不说话。 我急忙给毕承薇使眼色,毕承薇微微一笑,坐在文宣身边柔声道:“宣,你这是干嘛啊?文芯向来自由惯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她又不是一去不回,让她每个周末必须回家来就是了!”我急忙在一边狂点头。 文宣这才叹息道:“文芯,你这小恶魔,被你打败了。”我立即欢笑着起身告辞离开。 第二天一早,我匆匆吃了几口早餐,就提着两件行李往外走。张姐追在身后叮嘱我常回家吃饭,我大声答应着将行李放在门口,进到车库里把那辆从柳条沟骑回来的二手摩托车骑了出来,又忙着将行李绑在后座上。 文宣跟在后面出来,见状问道:“文芯,你干什么?为什么不开车?” 我笑着摇头道:“老大,从今天起我正式独立了,又怎么能再开人家的车子。放心,小爷我一定会赚到买车的钱的,哈哈,拜拜!”说完我一轰油门,快速骑车离开。 摩托车的好处就是不怕交通拥堵,我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来到了位于一条比较僻静的街区内的xx杂志社。 杂志社的办公区占用了这座点式大楼的一、二层,三楼则被改造成了十几间独立的宿舍。每个宿舍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都拥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一个袖珍厨房。 靠近窗户的墙边摆了一张单人床,床边是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床对面的墙边是一排壁橱。看着眼前的情景,我心头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春芽小学的宿舍里一般。直到送我上来的杂工李大爷的声音响起,我才回过神来。 那团团脸的慈祥老人笑呵呵地对我说道:“小文,你就住这间向阳的宿舍吧,以后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别客气。” 我急忙道了谢,送他出去,这才关好房门,一下子倒在尚未铺上被褥的床上,低低的喊了一声,眼中却忍不住流下串串泪珠。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文芯,从现在起,从此刻起,你要有尊严地活着!” 哭够了,我开始收拾起这间狭小却又无比温暖的房间。我先是将房间打扫干净,随后将随身带来的衣物装进壁橱,将电脑连接好,连同一些书籍一起整齐地摆放在办公桌上。 我环顾四周,感觉这屋子里仍需添加一些东西,于是拿出记事本列出一张清单,之后脚步轻快地下楼,打车直奔一家大型超市,推了一辆购物车开始选购商品。 我心里的那种按捺不住的兴奋令我的脸热辣辣的,想必此刻我的脸一定是绯红的颜色吧!逛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以后,我才满意而归。 回到宿舍后又开始了一番忙碌。一直到中午时分,我再次四下打量自己的新家,终于满意地叹息一声,重重地倒在早已铺好的散发着清香的棉被里,不由得开心地大笑起来。 下午,我来到杂志社报道。 主编叫王国华,一位四十多岁年富力强的中年大姐,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但是干起工作来却雷厉风行,颇有些女强人的作风。 王主编先是将社里的员工一一介绍给我,其中有几位曾经与我有过接触,算是熟人;之后指派了社里的金牌记者洪立做我的领导兼师傅,叫我一切行动听他的指挥。 我心下十分感激,因为洪立老师对于我来讲并不陌生,我的几幅作品还有幸得到过他的指导。于是我立即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和认真工作的决心,跟着洪老师来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由于是第一天上班,洪立并没有给我分派工作任务,只要我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我坐在椅子里,面对着眼前崭新的办公桌和电脑以及其他一些办公用品,心里充满了兴奋感,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 转眼间我成为一名见习摄影记者的日子就过去了两个月。我很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份工作,我再也不是为了糊口才去工作,而是因为感兴趣才去工作。 在这种心态支配之下,我的工作效率渐渐提高,令得洪立和王主编对我非常满意,竟然提前一个月正式聘用了我,工资涨到八千一个月。对比我之前在家里时候每月的零花钱来讲,这份薪水来得实属不易,也实在是不多。但是因为这是靠着我自己的辛苦劳动挣来的钱,我感觉非常踏实,非常满足。 两个月里我只回过一次家,以至于文宣十分不满,几次打电话催我回家,而我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拖延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拖延什么,反正就是不愿意回去。 这日下午我跟洪立从采访单位回到社里,就开始忙着将拍摄好的照片进行筛选、修图,送给主编过目。一直到了下班时间,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洪立来到我的桌前道:“文芯,也不必太着急,明天交差也是来得及的。” 我眼睛盯着电脑道:“洪老师,您先下班吧,我这就好了,之后我会发到您的邮箱里让您先过目。” 洪立忽然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道:“哦,对了文芯,明天你要休假一天,你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好了,你先忙,再见。” 我也转头对他笑笑道:“再见洪老师。”之后又开始敲打着键盘忙碌起来。 半个小时以后,终于将一切搞定,我关掉电脑,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就听身后文宣的声音道:“文记者,该下班了吧?” 我有些惊讶地转身,见文宣身穿一身浅色的西装,一只手插进裤子口袋里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急忙走到他身边道:“老大,怎么是你?什么时候到的?” 文宣笑笑道:“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你跟你的洪师傅道别。” 我叫道:“哎呀!那你怎么不叫我?” 文宣道:“我知道你一个职场菜鸟打拼不易,所以还是不要打扰你的好。” 我笑着挽起他的胳膊道:“那么,今天老大来这里找我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文宣脸上有瞬间的红潮闪过,笑道:“还真是有一件喜事,所以来接你回家吃饭。” 我急忙问道:“什么喜事啊?” 文宣笑道:“给你三次机会,猜中了我就买一架新相机给你。” 我立即兴奋起来,脑子里急速旋转着,试探道:“是不是文宇或文蓉要跟孟氏姐弟结婚了?” 文宣笑道:“我倒是盼望着他们两个快点结婚,但是至少今年他们都没有这个打算。” 我想了想又道:“那么就是你们公司搞定了一笔大生意?” 文宣摇头道:“是家里的事情,跟生意无关。” 我心里惦记着新相机的事情,不肯轻易浪费最后一次机会,想了半晌,我迟疑着问道:“难道……嫂子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 话音刚落,就见文宣面上居然飞起一抹红霞,宛如害羞的小姑娘一般点点头。 我心中惊喜万分,几乎跳了起来,叫道:“天啊!居然是真的!太好了老大,你真行!对了,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这个当姑姑的得想想该送什么礼物啊!” 文宣笑道:“刚刚两个多月,怎么知道是男是女,至于礼物,现在还有些为时过早,还是等孩子出生后再准备的好。” 我大笑着对他说道:“老大,我回宿舍换件衣服,你要不要上来看看我的小窝?” 文宣点头道:“好的,希望别像个猪窝似的才好。” 我拉着他疾步回到自己的宿舍,文宣环顾四周,点头道:“还好还好,我们家的小恶魔对待自己的房间还是很仁慈的,居然布置得有模有样,温馨又舒适啊!怎么,你还会自己做饭吗?” 我找出一件外衣换上,见他正在研究我的小电锅,不禁哈哈笑道:“惭愧,我只会煮泡面,而且两个月里只煮过一次。” 文宣摇头笑道:“还不是你自己太固执,非要住在外面。” 我不接他的话,拿起背包,拉着他出门,来到楼下,坐上了他的车子,一路向着家里驶去。 途中我在一家花店买了一束鲜花准备送给毕承薇,文宣对此连连赞叹道:“有了工作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居然懂得送人礼物了!” 我回应道:“嫂子肚里有我的小侄子啊!怎么能不表示一下啊?” 一路笑着,车子驶进了文家豪宅的大门。 二十七、跟真正的流氓打了一架 刚从车上下来,就见毕承泽的豪车正停在车库旁边的空地上。我心里掠过一阵难言的滋味,问道:“老大,今天还有别的客人吗?” 文宣笑道:“对啊!还有承泽和他的未婚妻,好像孟云曦和孟云暄也会来,听说承泽的父母也在国内,没准儿也会过来看看承薇。” 我站定脚步道:“老大,那麻烦你把花送给嫂子,我就不进去了。你告诉她改天我再回来看她,让她好好保重身体。” 说完我转身欲走,被文宣拉住,开口道:“文芯,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再怎么说米佳阿姨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总是这样躲着她终归不是办法,你……” 我打断他的话道:“好了老大,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再说了!今天的客人里我不想见的人又岂止米佳一个,我……” 我正想再解释几句,就听见身后响起了米佳那温柔的语声:“文芯,你回来了?你好吗?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好像又瘦了,工作很累吗?” 我缓缓转身,只见米佳身穿一套嫩黄色的春装,旁边站着一身白色休闲装打扮的毕承泽,那美丽的混血公主苏琨瑶则身穿一袭粉蓝色的长裙飘飘欲仙般挽着他的胳膊站在他身边,脸上是一抹高贵得体的微笑。三人的身后是毕承泽的父亲,那高大的男人也面带微笑地站在妻儿身后,仿如一尊守护神般守护着前面的三个人。 这一番美好的情景映入我的眼中,却仿佛一支利箭穿胸而过一般,疼得我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喉头那种似曾相识的腥咸感觉又要冲出来一般,我急忙咳嗽几声加以掩饰,希望那疼痛快些过去。 毕承泽将一双美目注视在身边的美人儿身上,开口道:“文芯,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次见到我的未婚妻都要咳嗽几声?难不成是我的琨瑶太美了,令你有窒息之感吗?” 我站在原地不动,也不敢开口,只是咬紧了牙关强自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感觉额头开始有冷汗流下。 文宣离我最近,见我脸色不对,急忙上前扶住我问道:“怎么了文芯?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没事,老大。你也看到了,我今天的工作太多了,有点累了,麻烦你扶我到房间里休息一下吧。” 从他的神色间我可以感觉到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解释,但是他还是伸手扶住了我,随即叫道:“你怎么了文芯?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此时的我已经心力交瘁,想继续解释些什么,却忽然就眼前一黑,软倒在文宣的怀中。 醒来的时候是在救护车上,身边坐着一位医生,正将听诊器放在我的胸前检查。稍远些的地方是一脸焦急的文宣和文蓉两个。 见我睁开眼睛,那年轻的医生温和地问道:“文芯,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开口道:“能。” 医生又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哪里有不舒服吗?” 我将声音提高了一点,道:“没什么不舒服,我已经好了。请让我起来吧!” 文宣急忙插口道:“不行,文芯听话,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我们得请医生为你做个详细的身体检查,好端端的说晕倒就晕倒,你真是吓死人了!” 我笑道:“对不起老大,害你们担心了。我真的没事,可能就是午饭吃得少,饿的。” 说话间救护车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立即有人将我放在推车上,直接推进了一间急诊室。 好一阵忙乱,又是抽血,又是拍片子,又是做心电图……总之能做的检查都做了,最终的结果却是“低血糖”。 几个人又将我推进了一间单人病房,一个小护士不由分说在我手上扎了一针,弄了好大一瓶葡萄糖吊在那里开始输液。 医生说留在医院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 文宣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文芯,还好你没事,真是吓死我了。” 文蓉也在一边点头道:“爸爸知道了会心疼的。” 我笑笑,说道:“老大,老三,不要告诉爸爸,我这又不是什么病,白白地害他担心,说起来我自己也怪臊的,饿一顿就成了这样……” 文蓉笑了,文宣欲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催促他们回家去,免得大家担心,文宣却说要留下陪我,我便以拔掉针头威胁他,无奈二人又叮嘱我一番,这才离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我竟然睡意全无。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十点钟,我拿出手机开始翻看起来。 自从来到杂志社工作以后,我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在摄影方面的知识远远不够,于是业余时间便会上网搜索一些教学视频来学习,以期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更好地工作。 此时为了打发时间,我习惯性地点开了一个摄影教学视频观看。刚刚看了几十秒钟,病房的门便开了。我以为是值夜班的护士,便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手机屏幕。 就听一个声音说道:“生病了还玩手机,你是不要命了吗?” 我心中一震,因为来的人竟然是毕承泽!我缓缓放下手机,闭上了眼睛。 毕承泽坐到我身边,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柔声道:“怎么了?为什么不看我?我没有你的手机好看,是吗?” 我心中翻江倒海一般涌动着各种情绪,脸上却拼命努力抑制着这些要命的情绪。我不敢动,更不敢开口说话,我害怕一旦我有什么动作会刺激自己做出什么愚蠢的反应,比如哭泣,比如流泪,比如悲伤。 毕承泽却根本不打算放过我,他伸出手搭在我的额头上探了探,继续柔声道:“好了,快点睁开眼睛吧,就这么紧紧闭着你不累吗?” 我深深呼吸,暗自告诉自己:“文芯,你要挺住,不要睁眼,不要说话,从此只当从未遇见过他,再不要去招惹他,再不要与他有任何牵连,就当他是一个美丽的梦吧!事实上,他也不过是曾经映入你眼帘的一朵鲜花的水中倒影,或者是明镜中那弯美丽的弦月而已,虽然美好,却永远也触摸不到,永远不会属于你。只有苏琨瑶那样的天之骄女才是他的良配,像你这样的丑小鸭也只能躲在一边偷偷看着他幸福而已……” 毕承泽见我依旧没有反应,便也不再说些什么。我听见他手上似乎正在做着什么动作,一会儿,只听他再次开口道:“好了,别再生我的气了,哥哥喂你吃水果。” 我知道一直不理他不是一种明智的做法,但是我真的害怕直接面对他。我害怕我不够坚强,我害怕我会说出什么愚蠢的言语,我害怕自己会成为世人的笑柄。所以,我选择了将被子蒙住头,在黑暗中继续紧闭双眼,等待着他自动离开。 毕承泽叹息一声道:“文芯,我求求你不要这样,若你生气你可以打我骂我,就是不要不理我,好吗?”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一直沉默下去了,于是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缓缓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毕承泽身上依旧穿着那身白色的休闲装,我脑子里迅速闪过那个依偎在他身边的粉蓝色的娇美身影,心脏竟然又开始了隐隐作痛。 我再次深呼吸,努力调整了面部表情,尽力使自己嘴角上扬,开口道:“嗯,那个,毕总,我想你恐怕是多虑了。我没有生气,更没有生你的气,我承认我看到你们一家三口,哦不,应该说是一家四口幸福的样子心里有些嫉妒,对,就是嫉妒吧!但是那并不是令我晕倒的原因,我晕倒只是因为今天中午没有吃饱饭而已。所以怨不得任何人,也就谈不到生谁的气。” 毕承泽将身子向前探了探,直盯着我的眼睛道:“好,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嫉妒?你在嫉妒谁?你在吃醋了,是吗?” 我将身子向后靠在床头上,漠然道:“我从小没有享受过完整的家庭温暖,没有母亲,没有母爱,我嫉妒任何一个父母双全的孩子。就是这样。” 毕承泽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秒钟,咬着牙问道:“真的就是这样?” 我此时已经完全镇定下来,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满不在乎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开口道:“不然你以为是怎样?” 毕承泽霍然起身,将高大的身子转过去不看我,但是看得出他的内心非常激动,双肩不住起伏。 我将心一横,继续道:“毕总,我想你该清楚一件事,米佳不是我的母亲,你也不是我的哥哥,你们只是我大嫂毕承薇的亲人,如此而已。所以,毕总,您请回吧!多谢您这么晚了还来看我,耽误了您的好事我觉得很抱歉。” 说完,我按下了床边的一个按钮,很快一个娇小的护士便出现在我的床前,我对她道:“请送这位先生离开,顺便帮我将房门锁好,我要休息了。谢谢。” 那护士立即便用非常职业化的笑脸和礼貌用语请毕承泽出去,毕承泽不甘心似的转头看向我,我回之以冷漠的目光。 这一刻我将自己变成了一座冰山,我的心也渐渐变得冰冷起来。我躺倒在床上,裹紧了棉被,似乎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些温暖一般。 我一向擅长于用厚厚的外壳将自己包裹起来,习惯于以坚强的面孔示人,我决不允许自己被软弱打垮。昨天的晕倒令我觉得十分丢脸,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就偷偷溜出了病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我给文宣发了一条微信,请他去办理出院手续,之后洗澡换衣,为自己煮了一碗泡面,略微休息了一阵,便下楼来到了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同事们纷纷来上班,见到我正坐在电脑前忙碌,都觉得奇怪,问我为什么不去休假,我都一一敷衍了过去。 洪立虽然对我的出现感到奇怪,却也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告诉我有一个采访任务,要我准备一下立即出发。 于是我急忙背好自己的背包,跟着洪立一起赶往采访地点。 路上,洪立告诉我今天的采访对象是一个商界奇才,年纪轻轻便做出了斐然的成绩,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要求我待会拍照的时候要格外用心。 我心里便有些忐忑,担心自己做得不好会影响这次访问的效果。 洪立看出了我的不安,笑着安慰我,要我放松些。做摄影记者所面临的挑战之一便是你永远不会事先知道你的镜头将要面对什么人、什么事,所以你永远也别想提前计划好什么,一切只能见机行事。 我暗自调整呼吸,给自己鼓劲儿:“文芯,别怕!你是最棒的!” 洪立将车子停在一座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里,我们各自拿了自己的装备,乘坐电梯直达二十一楼。 洪立带着我来到了一间办公室,漂亮的秘书小姐听了我们的来意,查看了预约记录,拿起电话打了一通,之后起身带领我们进入了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宽敞明亮,装修厚重大气,一位身穿深色西装的年轻男子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真皮座椅里,翻看着手中的一叠文件。 秘书小姐款款地走到办公桌前,轻声道:“苏总,xx杂志社的洪记者到了,采访时间是一个小时。” 那男子放下手中的文件,从容地起身开口道:“哦,您好洪先生,再次见到你很高兴。” 说着伸出右手,洪立急忙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道:“您好,苏总,您一向可好?” 二人寒暄了几句,洪立转头看着我说道:“这位是我的新助手,摄影记者文芯。文芯,来见过苏琪钰总经理。” 那苏琪钰身材修长挺拔,高出我足足一个头,因此在我看来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我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有些瞧不上我这个小摄影记者的。 但是事到如今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开口道:“您好苏总,我是文芯。” 不料那一身傲气的小子竟然只是冲着我点了点头,便转头对洪立道:“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说完当先向外面走去,洪立在后面跟随。我讪讪地收回自己的右手,心里暗暗生气。 但俗话说人在矮檐下,岂能不低头。所以我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去,心里狠狠地道:“哼,有钱了不起吗?狗眼看人低,小爷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我心里的念头还没有转完,便跟着他们进入了一个大房间。 房间装修的风格不再像苏琪钰的办公室那样庄重,相反给人以轻松明快之感。 苏琪钰也不啰嗦,直接请洪立在一张沙发里坐下,自己则坐在洪立的对面。 资深记者洪立用眼神示意我准备进入工作状态,自己则拿出采访本、话筒等设备开始采访。 洪立今年四十来岁,有着十几年的工作经验,善于跟各色人等打交道,并且二人显然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所以采访进行得很顺利,苏琪钰那俊俏得有些魅惑的脸上没有丝毫面对我时的傲气,甚至一度露出非常灿烂迷人的笑容。 我极力想将眼前这成功的商场精英那种精明、干练,甚至有些霸气的气质通过我的镜头表现出来,因此举着相机频频按下快门,希望可以拍出一组令人满意的照片。 由于洪立的出色表现,原定一个小时的采访时间竟然破例延长了半个小时,以至于当采访结束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半。 苏琪钰微笑着对洪立道:“洪先生,今天的采访很愉快,相信你的文章一定不会令我失望的。恰好今天中午我约了我的妹妹和她的未婚夫一起吃饭,算是家宴,就请你和你的助手一起跟我们吃顿便饭吧!” 洪立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苏总,既是家宴,我们这两个外人就更不便打扰了,谢谢您的邀请,改日吧,再见。” 苏琪钰笑道:“那好吧!改日有机会再聚吧!请。”说着当先走出了房间,洪立跟在他后面,我也急忙拿好东西出来。 走过一段走廊,眼前就是电梯,指示灯显示一部电梯正停在二十一楼。随着“叮”的一声脆响,电梯门缓缓打开,一对妙人儿缓缓步出电梯,却是毕承泽和他的未婚妻苏琨瑶。 毕承泽身穿一套笔挺的深蓝色西装,苏琨瑶则是一袭暖色长裙,颈间一缕浅蓝色丝巾缠绕,整个人仿佛画中的仙子一般,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苏琪钰看到二人,笑着道:“琨瑶,你们来了。洪先生,刚刚我留你吃饭你不肯,哪知道正巧遇到了,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就请赏脸一起吃个便饭,顺便认识一下这两位商场精英,也好为你的下一次采访积累些素材。” 洪立听了,立即点头笑道:“苏总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再拒绝就显得虚伪了,好吧,那就多谢苏总的盛情了。”说完,主动上前跟毕承泽和苏琨瑶握手寒暄。 我心头奔腾着千万头草泥马,暗自哀嚎着“冤家路窄”,脸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 当几个人寒暄之后,都将视线转向了我,洪立自然地将我介绍了一番,苏琨瑶微笑着上前拉住我的手道:“文芯,你生着病为什么不休息一下再工作呢?要保重身体才是啊!” 毕承泽寒着脸站在一旁不语。 苏琪钰细长而漆黑的眉毛一挑,问道:“怎么,你们认识吗?” 苏琨瑶笑道:“是的,文芯是承泽的妹妹。” 毕承泽冷冷道:“她不是我妹妹,她只是我姐姐的小姑子,是我家的亲戚。” 苏琪钰打着哈哈笑道:“原来你们是认识的,那就更好了,我们走吧,一起去吃饭。今天我在永丰楼订了座位,保证各位吃得满意。”说完当先走进电梯,其余人也跟着进去,电梯管理员按下了底层的按钮。 电梯缓缓下沉,我的心也跟着一路沉降下去,那短短的几十秒钟的时间于我来讲仿佛是几十年那样漫长。 好不容易下到一楼,双脚踩到了坚实的大理石地面上,我的魂魄才算回到自己的体内。 苏琪钰的司机早已将车子开到门厅外等候,那是一辆豪华的黑色商务车,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熠熠的光泽。 我停下脚步道:“苏总,洪老师,我要赶回社里将照片挑选出来给你们过目,就不奉陪各位了,祝你们用餐愉快,再见。”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洪立急忙道:“文芯,苏总的采访不急的,要到下周才刊印,你不必急着交稿的。” 我笑道:“没事,洪老师,还是早些完成的好。我就先回去了。”说完对着众人点点头,径直走出大门,来到了太阳底下。 正午的艳阳直射在身上,我的脑子一阵眩晕,早上吃的泡面在胃里一阵翻腾。我急忙深深吸气,加快脚步离开,生怕自己再出什么状况。 我急于赶路,冷不防迎面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迅速向我的方向疾冲过来,身后传来一阵大喊:“抓住他,他是小偷,他偷了我的钱包!抓住他!” 听见喊声,我本能地做出了反应,迅速出手去拉那个人的胳膊。 谁知道那货也不是善茬儿,竟然灵活地躲过去了。 我的脾气忽然暴涨,口中喝道:“小子站住!”一边撒开两腿向着那人追去。 那小偷似乎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竟然离开了大道,向着大厦后身一条窄巷子奔去。 我好胜心起,哪里肯放弃,提气紧追不舍。 那小偷在前面狂奔,我脚下速度却也不慢。眼看着那货脚步渐软,速度也慢了下来,我几个箭步奔到他身后,迅速出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抓住他肩头的衣服大力一拽,那货立足不稳,狠狠摔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 就在我想乘胜上前将他擒拿的时候,巷子里忽然幽灵般冒出两个黑衣的人影,一前一后将我堵截在中间。 地上那个喘息着大叫道:“棍儿哥,这小妞差点坏了咱们的事,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那被称为“棍儿哥”的是一个中等身材满面横肉的家伙,看不出年纪,只是满脸阴郁的凶相。只见他忽然龇牙一笑,沉声道:“瞧你那点出息,说来你强三在道上也算有一号,今天却让一个小丫头片子撵的跟个兔子似的,还好意思在那里瞎叫唤!” 说完他也不去看那强三伤得如何,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我,慢慢走了过来,同时我身后那个人也开始向我步步紧逼。 我知道今天遇到了真正的流氓,丝毫不敢大意,急忙侧身靠墙站立,暗自戒备。 忽然后面那人大喊一声冲我扑了过来,我并不惊慌,站立不动,等到那人一双精廋的黑手堪堪就要抓到我的胳膊的时候,才忽然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儿,顺势一带,那货就向着他对面的棍儿哥扑去,被棍儿哥一把推到一边,也趴到了地上。 只见那棍儿哥脸色铁青,横晃着一个健硕的身子突然向我出手,我知道此时决不能示弱,于是咬牙迎了上去,跟他战在一处。 那棍儿哥可不是一般的流氓混混儿,几个回合下来我就知道他一定是练过功夫的,自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我一面使用小巧的身法跟他周旋,一面寻找逃跑的机会。 棍儿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哈哈狂笑着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我一个不留神便被他一脚踢在腿上,那一阵钻心的剧痛让我误以为自己的腿被他踢断了。 我的身子重重撞在后面的高墙上,感觉体内的脏器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喉咙里又开始有了那种咸腥的感觉。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那感觉压制下去,抬头面对着眼前的恶人。 棍儿哥此时凶相毕露,忽然自身后拽出一把半尺长的匕首,狞笑着叫道:“小妞儿,你今天惹了不该惹的人,哥哥得让你长点记性,给你留个记号,看你一张小脸蛋儿水嫩嫩的真是漂亮,就缺一道好看的伤疤,今天哥哥就让你的脸蛋儿变得完美无瑕!哈哈……” 那货嘴里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迅捷无比,眼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就要刺到我的脸上,我急忙侧头闪身,脚下不停,一个扫堂腿直接踢到那货的小腿上。 谁知道那棍儿哥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狂笑着叫道:“正好你棍儿哥我小腿痒痒,多谢小妹子你给哥哥解痒痒了!”手里那把银亮的匕首竟然再一次冲着我的面门逼来。 匆忙间我只好顺势一滚,却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那恶人面前。我只觉得一阵冰凉的触觉和剧烈的疼痛自右肩处一直蔓延到右手指尖,整条右臂便软软地耷拉下去,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我知道自己一定是被刺中了,身体却不敢稍停,猛地一个“鱼跃”自地上站起,将身体靠着另一侧的高墙,眼睛紧盯着面前的棍儿哥,丝毫不敢放松。 那棍儿哥又是一阵狂笑,叫道:“嘿呦小妞儿够爷们儿啊!身上被哥哥捅了个窟窿都不吭一声儿,连你棍儿哥我都佩服啊!哈哈!今天就饶了你,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别再让你家棍儿哥碰上,哼!”说完转身便走,地上那两个人早已爬了起来,见状都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也想跟着离开。 肩上的伤口令我全身力气尽失,冷汗直流,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突然,巷子两面同时出现了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其中一个精明干练的领导模样的年轻警察将一把乌黑的手枪对准了棍儿哥三人,威严地开口叫道:“都别动!双手举起靠墙蹲下!” 棍儿哥三个愣了几秒钟,强三和另一个喽啰乖乖地举起双手靠着墙蹲下,那棍儿哥却忽然转身急速向我奔来。 我心念电转,知道他是想劫持我当人质,但是小爷文芯岂是那么轻易就能就范的? 我暗自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在一只右腿上,待那恶人奔到我身边正要出手抓我的时候,忽然迅速向着他的下体一脚踢出!那货痛吼一声,双手捂着伤处在地上不停打滚儿。 此时我恨从心头起,忍不住连续几脚重重踢向他那颗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硕大头颅,几下就让他的鼻子挂了花,有黑红的血液流了他满头满脸。 我踢得痛快,心里连日来积压的阴郁之气也随之一扫而空,大声笑道:“哈哈哈,今天小爷要给你一个教训,看你下次还敢做贼!” 此时那些警察已经迅速赶到将三人制服,那警察领导一面指挥手下人将三人押解下去,一面过来查看我的伤势。 他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大声道:“喂!急救中心吗?我这里有市民受伤,请速来,地址是……” 我见他一脸紧张,不禁傻笑道:“喂,警察叔叔,干嘛叫急救车,我没事的。” 那警察却依旧对着手机急促地说着什么,我正想迈步上前制止他,忽然身后一双大手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毕承泽那惶急的声音传来:“文芯!你怎么样?你坚持住,医生马上就到!” 我转身看到了他那张极度苍白的俊俏面孔,笑道:“是你啊毕总,你不是陪未婚妻吃饭去了吗?怎么……” 话未说完,我脑子里忽然轰然作响,心脏的位置仿佛变空了一般,感觉极度疲倦,只想睡去,于是我眼前一黑,又一次晕了过去。 二十八、嫉妒让我变成了铁石心肠 两天内两次晕倒,在我来讲还是平生第一次,这令我觉得丢脸极了。所以当我在急救车内醒来看见身边毕承泽那张惶急的面孔的时候,急忙挤出一脸的微笑,开口道:“毕总,我没事,不必紧张。” 毕承泽颤声道:“文芯,不要说话,不要怕,有医生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笑道:“我当然没事,我不怕的。” 毕承泽握住我的一只手道:“文芯,你今天恐怕是疯了,你怎么敢一个人就那么追过去,那可是个真正的罪犯,不是校园里的小混混,你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我一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坐在一旁的一个急救医生开口道:“请患者不要再讲话了。你现在流了很多血,尽量不要浪费体力,搞不好要输血治疗了。” 我急忙开口道:“不行啊医生,我不要输别人的血,我害怕。我听您的话不再讲话,请您处理好我的伤口就好,千万不要输血。” 那医生一脸严肃道:“需不需要输血你自己说了不算,要看你的身体情况。” 我无奈只好闭上了眼睛,肩头的伤处已经痛得麻木,半边身子也仿佛离我而去一样,我心里暗自生气:“好你个棍儿哥大坏蛋,居然敢拿刀子捅你家小爷,真后悔刚刚没多踢你几脚,哼!”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我被人七手八脚地推到了医院的急救室。一阵忙乱之后,我被送到了一间单独的病房,那医生并没有听从我的要求,吊在我床边架子上的不仅有几袋透明的药液,还有一袋暗红的血浆。 我侧身倚在床头,身后被一个小护士垫了几个靠垫,之后她柔声问我还有什么需要,叫我有事按铃叫她。 我告诉她我累了,要睡觉,请她把前来探视的人打发走。她轻声答应着离开,关上了房门。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闭目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艳阳高照,我试着动了动右臂,还好已经能够活动了,肩头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看来昨天的那个医生处置得还是不错的。 我缓缓坐起来,想下床走动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吃的东西,昨天一整天只吃了一碗泡面,现在我腹中已经是饥火难耐,恨不得立即大吃大喝一番。 正坐在床边试探着将脚伸进鞋子里,就听见有人推门而进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文宣、毕承薇和文蓉,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文宇竟然也跟在他们后面走了进来。最后进来的是手中提着几袋食物的毕承泽。 众人见我已无大碍,都十分高兴。文宣开始唠唠叨叨地责备我不该随便冒险,说父亲已经知道了我受伤的事,担心得不得了,说要抽时间回来呢! 我急忙叫他告诉父亲我已经好了,千万不要回来。文蓉开始帮助毕承泽将食物摆在床头桌上,我闻见食物的香气早已忍耐不住,匆匆道了谢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直到将碗里最后一口白粥喝掉,才满意地叹息一声,开口道:“谢谢大家,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不过现在我要出院,老三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文蓉叹道:“文芯,你想得倒是简单,医生说你昨天流了好多血,伤口深可见骨,得在医院多住几天。还有,一会儿警察要来录个口供。” 我有些着急地道:“医生都是言过其实吓唬人的,我自己的伤我自己知道,回去养着就可以了,没必要住在医院里啊!”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身穿粉色制服的小护士簇拥着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领头的医生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面带微笑地说道:“文芯,是吧?见义勇为抓小偷是吧?我是你的主治医师赵明义,我想我有必要让你知道你自己的伤情,你右肩上的伤口有五厘米长,深可见骨,失血很多,若不好好住院治疗几天,有感染的风险,到时候就麻烦了。我再强调一遍,我绝不是在危言耸听,也没有言过其实。” 我尴尬极了,知道自己刚刚的抱怨被他听了去,于是讪讪地笑道:“好的赵医生,我没想到自己伤得这么严重,因为现在伤口一点都不痛,所以我以为自己没事了。哪里知道原来是赵医生你医术高明,伤口处理得好的缘故呢!” 赵医生哈哈笑道:“你这小姑娘,一张嘴巴倒是甜得很。好了,吃饱喝足就好好休息,有助于加速伤口的愈合,等到了该出院的时候,你想留我也不会留你的。” 众人都笑了,那赵医生又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继续查房去了。 医生们刚刚离去,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便出现在病房门口。文宣等人起身叮嘱我好好养伤,之后便告辞离去。毕承泽也收拾了我吃过的食物袋子等物,走出了病房。 两个警察之一是昨天的那个领导,看样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精明强干。他先是对我敬了个礼,之后关切地询问了我的伤情,问我是否能配合他们做个笔录。 我点头表示没有问题,礼貌地请他们坐下。于是,两位警察拖过两把椅子坐下,例行公事地对我进行了问询,之后叫我在记录上签字,便礼貌地离开了。 我呼了一口气,心想还真是挺负责任的两位警察。正想拿起床头的手机,就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病房门口。当先进来的是我们杂志社的王主编和我的师傅洪立,两人手里各自拿了鲜花和果篮。接着进来的居然是昨天那个傲气十足的采访对象,苏琨瑶的哥哥苏琪钰,最后是那天仙般美丽的女子苏琨瑶和去而复返的毕承泽。 我急忙向着众人打招呼,说些感谢的话。 王主编先开口道:“文芯啊!没想到你这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勇气,更难得的是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敢跟那样的流氓搏斗,真是了不起啊!我们大家都得向你学习啊!你安心养伤,好利索了再回去工作,社里不会扣你全勤奖金的,啊?” 想不到一向以女强人的形象示人的主编还挺幽默的,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都笑了。 洪立感叹道:“唉!文芯啊!怪我没有好好保护你啊!谁知道我转个身的功夫你就跑去抓小偷了呢!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多亏了苏总及时报警,才没有出现更严重的后果啊!” 我急忙用诚恳的语气对苏琪钰道:“真是谢谢您了苏总!” 那苏琪钰嘴角略微上扬,代表他笑了一下,懒懒地开口道:“真看不出你么个柔弱的小丫头还有那样狠厉的时候,你那致命一踢怕不会让那个叫什么棍儿的从此变成废人了吧!哈哈。” 我想起那恶人躺在地上的痛叫声,面上一红,低头不语,心中对这个苏总的嫌恶之感又增加了一层。 苏琨瑶樱唇微启,轻笑道:“我们家文芯那叫外柔内刚,是个小侠女呢!” 苏琨瑶那动听的语声令得身边的几个人都笑了,我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中却在抗议:“什么时候小爷文芯成了你们家的了,真是奇怪。” 苏琨瑶哪里知道我的不满,继续道:“只是你昨天伤得吓死人了,几乎一半的身子都染满了鲜血了,我干妈知道了心疼得不得了,现在正从美国飞回来呢!” 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的干妈是谁,为什么会心疼我。 苏琨瑶笑着道:“我干妈就是承泽的妈妈啊!米阿姨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跟我妈妈情同姐妹,因为思念远在国内的女儿,便认了我做干女儿呢!” 我的内心再次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原来如此,原来她竟是他的青梅竹马!原来她竟是她的干女儿!那么他和她竟本来就是一对儿佳偶,原来她才是她从小爱到大的女儿……” 想到此处我的心脏再一次剧烈抽痛起来,喉头突然冲出一团腥咸温热的液体!我竟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将身前洁白的被子染得通红一片。 床边的人们一阵惊呼,苏琪钰急忙冲出去叫医生。毕承泽冲上来将我抱在怀里,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叫我的名。其余三人也都围拢在我身边,个个惊慌失措。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游走在我的喉头的那一团腥咸的物质终于冲口而出,我的心里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喃喃道:“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了吧……”之后身体软绵绵地向后倒下,眼睛缓缓闭上,意识再一次离我远去,或者说,我再一次晕了过去。 这一次我在各种各样的梦境里挣扎了许久,有的梦是黑色的,有的梦是白色的,也有的梦是彩色的,最后的一个梦境依旧是那个常常出现的场景: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小径两侧布满星星点点多彩的野花,一个身着花裙的小女孩,手中高举着一扎花束,向着前方模糊的白色身影奔跑,口中断续地喊着:“妈妈,妈妈……” 女孩一头柔软的散发,略微泛黄,在微风的吹拂下有些凌乱,她是那么着急地想追上前面的白色身影,但是她的脚步却沉重的犹如灌了铅水,前方那白色的影子却已经渐行渐远……跟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梦境中还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身影,那白色的影子丝毫不理会踉跄着在身后追赶的小女孩儿的呼唤,径自领着那两个孩子渐渐消失在远方。 我忽然清醒,大口喘息,口中犹自轻声呼唤着“妈妈,妈妈!” 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文芯,你醒了,我是你的责任护士赵晶晶,你可以叫我晶晶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温柔的年轻女子的面庞。她正俯身看着我,眼睛里是一片温柔的神色。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口鼻上扣了一个氧气罩,床边是各种各样的仪器,手上扎着吊针。 我努力开口道:“晶晶姐,这是哪里,我还活着吗?” 赵晶晶笑了,伸手轻轻捋了捋我额前的头发,柔声道:“傻丫头,你当然活着啊!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你的父母家人都担心坏了,你的爸爸妈妈已经不眠不休在外面守了两天了。这下好了,你终于醒了,我这就叫医生来看你。” 说完她伸手摁了一个按钮,很快就有几个人来到了我的床前,又是翻看我的眼皮,又是摸我的脉搏,那个胖医生赵明义还伸出两个手指在我眼前晃了两下,问道:“文芯,告诉我这是几?” 我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轻声道:“赵医生你真逗,你是担心我傻了还是担心我瞎了?居然问我这么low的问题。” 赵明义也笑了:“好好,看来我们的小女侠既没傻也没瞎,好着呢!还知道开玩笑呢!但是你可是把你的家人朋友们都吓死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了呢?” 我轻笑道:“我年轻血多,吐两口也没什么。” 赵明义摇头道:“好了,文芯,醒来就好,你安心在这里再住一夜,估计明早就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了。” 我道了谢,再次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却开始活跃起来,开始思考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我果然被转移到普通的病房。医生护士们刚刚离去,我的父亲和兄姐们就围拢在我的周围,他们眼睛都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的父亲坐在床边,用颤抖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眼中忽然就流下泪水,哽咽道:“文芯,你是怎么了?你可把爸爸吓死了,你……”说着竟然转过头去抹起眼泪来。 我心中歉然,轻声道:“对不起爸爸,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让您担心了,您别难过。” 父亲点点头,却依旧泪流不止。 文蓉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花,哭着道:“文芯,你这傻瓜,你是怎么搞的,我们不过才离开一会儿,你就成了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医生说你并没有内伤,好好的为什么会吐血了呢?” 文宣也满面凄然的神色道:“文芯,你一向是个小恶魔啊!有什么事情你告诉哥哥啊,何苦要跟自己为难啊!这次你若出了事,爸爸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文宇也站在他身后频频点头,想起以往他跟我总是关系紧张,但是如今却对我充满了关切,令我心中十分感动。 我调整了呼吸,提高了声音笑道:“爸爸,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别担心,我现在真的没事了,我保证以后也不会再有事了,ok?都高兴点,好不好?” 父亲此时已经平静下来,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四个给我记着,我绝不允许你们任何一个人有事,我们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知道吗?”说着说着他的声音竟然再度哽咽。 我们兄妹四个都郑重地答应道:“是。” 父亲这才舒了一口气,用轻松的语调道:“好了,你妈妈和你大嫂在家里等着你的消息,她们也都担心你呢!你嫂子还怀着身孕呢!” 我急忙对文蓉道:“老三,把手机给我,我亲自跟妈妈和嫂子说一声吧!” 大家都舒心地笑了,我拨通了家里的座机,是苑雨洁亲自接听的电话,我破天荒地叫了她一声“妈妈”。听得出她先是愣了一下,之后柔声答应了一声,问道:“文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我笑答:“妈妈,谢谢您,我都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你和嫂子都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出院的。” 通完电话,我将手机放在一边,发现众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我,我不禁笑道:“干嘛那么看着我?我现在已经十九岁了,叛逆期已经过去了,我知道我以前总惹妈妈生气是不对的了,今天我当着大家的面保证不再惹妈妈生气了,我要好好孝顺她,弥补我以前的错。” 父亲再一次落泪,连声道好,文蓉和文宣也都欣慰地频频点头,文宇难得地开了口道:“文芯,以前二哥对你不好,我道歉,你别记恨我。” 我笑道:“我怎么会记恨自己的哥哥呢?算起来还是我的错多一些,所以二哥我也跟你道个歉,你也别怪我,好吗?” 文蓉破涕为笑,拍手道:“好了,好了,这下我们一家人终于都没有隔阂了,太好了!想不到文芯这一病倒,吓人是够吓人的,但是竟然意外地让我们都互相理解包容了,我们一家人更和睦更亲近了呢!” 众人正轻松地谈笑间,一个哽咽的声音深情地呼唤了一声:“芯芯!” 我转头望去,只见米佳在毕承泽和苏琨瑶的搀扶下正缓步走进我的病房里来,苏琨瑶的身边是那个最近几天出现频率有些过高的苏琪钰。 今天的米佳没有了丝毫往日的风采,她脸色极度苍白灰暗,仿佛生病的是她不是我。 父亲见是米佳,脸色一凛,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她不语。 米佳则对他视而不见,走到我的床边,拉起我的手轻声道:“芯芯,你怎么样?哪里痛吗?哪里不舒服吗?小小年纪为什么会吐血呢?就连医生也没有查出什么毛病来,你告诉妈妈,你是怎么了?” 此刻我的内心非常平静,因为昨夜我已经将一切考虑得非常清楚,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于是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仿佛不经意般将手抽出来,捋了捋额前的头发道:“米阿姨,您放心,我没事了,你们都不必担心了。” 一句“米阿姨”令得米佳立即满面凄然,一串串珍珠般的泪水自她美丽的眼睛里涌出,看得出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最终却徒劳无功,哭倒在毕承泽的怀中。 毕承泽脸色也是一样的苍白憔悴,伸手搂着米佳,面对着我哽咽道:“文芯,是我错了,是哥哥错了,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妈妈,也不要再折磨我,更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你就原谅了妈妈,原谅了我吧!我们一家人好好的生活,再没有误会,好不好?” 我暗自咬紧牙关,用冷漠而又不失礼貌的声音道:“毕总言重了,我从来也不是米阿姨的女儿,也不是你的妹妹,我们从来也不是一家人,更谈不到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今天谢谢你们来看我,我很感激。还请诸位保重身体,不要过于担心,我觉得我至少还能再活个七、八十年,哈哈哈。” 我努力使自己的笑声听起来不那么神经质,但是在场的人们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我的玩笑好笑,他们都紧绷着面孔,沉默。 米佳的哭声更大,毕承泽眼中也滴下泪来。他紧抿着嘴唇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像米佳一样哭出声音。苏琨瑶眼中充满着怜惜,也走过去抚摸着米佳的肩头轻声劝慰。 我看着眼前的情景,嫉妒与心酸再一次充盈了我的内心,我努力吸气,大声道:“好了,话都说完了,我累了,要休息。就请大家放心地回去吧,不必惦记着我。爸爸,你累了好几天,回去好好休息,否则我不能安心养病的。” 父亲缓缓点头,伸手扶我躺下,帮我盖好了被子,叮嘱道:“好,文芯,不要害怕,有爸爸在,你会很快好起来的。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叫你二哥留下来陪你。” 我笑道:“爸爸,这家医院不允许家属陪护的,有专业的护士照顾我,你们就放心回家吧!探视时间马上结束了,一会儿晶晶姐姐要来赶人了。” 父亲眼中虽然充满不舍,但还是转身当先走出了病房,我的哥哥姐姐们也默默跟随着走了出去。 米佳还在哭泣,毕承泽将她交到苏琨瑶手中,走到我床边道:“文芯,你这狠心的小恶魔!你赶不走我的。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永远。” 我心中凄然,暗想:“这货也是个糊涂之人,你该永远陪在你未婚妻身边才对,陪在我身边是要闹哪样?” 我只当他是心疼米佳才这样说的,于是也不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耳听得身边的几个人窸窸窣窣离去的声音,接着是赵晶晶轻手轻脚进来查看的声音。 我懒得睁眼,就那样一直闭目养神,竟然再一次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平静,每天的探视时间都会有人来看我。 在我的坚持之下,我的父亲和苑雨洁,带着文宣和毕承薇去了美国。 文宣将国内的工作彻底交给了文宇和文蓉,自己则前往美国给父亲当助手,准备接他的班。 毕承薇也将自己家族的事务全部交给了毕承泽来打理,从此安心地做文家的少奶奶,准备在美国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宝宝。 我的伤好的很快,身体其他方面也查不出什么问题,于是,伤口拆线以后,赵医生在我的出院通知单上签了字。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打车径直回到了单位的宿舍。只休息了一天,便回到了工作岗位。 至于米佳,听说是由毕承泽的父亲毕杰亲自来国内接回了美国。毕承泽一直没有出现过,想来是忙于工作和恋爱吧! 至此,一切都归于平静,我将自己全幅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之中,一连几次的任务都完成得相当出色。 当月末发薪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工资卡上多出了两千元,细问之下才知道是社里对我出色工作的奖励。 我十分感动,觉得受到了重视和赏识,于是暗下决心以后要更加努力工作,做出更好的成绩。 二十九、再见 这日傍晚,我闲来无事,又实在是不想再品尝泡面的味道,于是换上一套宽松清凉的白色休闲装,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白底的休闲鞋,离开单位宿舍,来到了市内一处非常热闹的夜市。准备在这里解决晚餐,顺便买些中意的东西。 我先是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小店,叫了一堆吃的,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之后便到处闲逛,试了几件衣服,又看了几双鞋子,觉得不太满意,便继续向前走。 不觉间我已经走到了夜市的尽头,隔着一条马路,对面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影剧院,“天上人间”几个巨大的文字在霓虹灯的照射下闪动着迷人的光彩。我一下子想起那年跟顾思恒一起看电影的事情,于是便想看一场电影也不错。 我过了马路,来到影院售票处想买一张票,但是那个戴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的女孩告诉我因为今晚上映的电影是国内某知名导演最新上市的作品,十分火爆,七点场的票已经卖完,九点场的票也已经为数不多。 我不想回去得太晚,影响其他人休息,于是便转身往回走,准备再逛一会儿夜市就回去。 刚刚走下两级台阶,不经意间抬头,见远处停车场处正有一辆豪车缓缓驶入。我觉得眼熟,便仔细观望,果然是毕承泽的车子。 我心想:“怎么这么巧?他也来看电影吗?还好发现得早,可以避开。” 这样想着,我急速改变了方向,向着另一条热闹的街道走去。本来想着就这样干脆地离开,但是身体却不受大脑控制一般悄然回头张望,只见毕承泽正将一侧的车门打开,那天仙般曼妙的女子苏琨瑶身穿一袭暖色轻纱的长裙,优雅地自他的豪车里走下来,将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伸向面前的男子…… 我心里一阵酸楚,不敢再看下去,于是加快了脚步向前走,不辨方向。 正神思恍惚间,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我拿出来一看,原来是顾思恒打来的。 我按下接听键,开口道:“怎么了老顾?今天怎么想起给哥打电话了?难道你的宝贝雨儿给你放假了吗?哈哈哈” 但是我期待中的欢快声音并没有响起,顾思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他低声道:“芯哥,我要见你,你在哪里?” 我觉得奇怪,这可不是顾院草的风格,于是答道:“在玉水街。” 顾思恒道:“等着我,我去接你。”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茫然地站在路边,心里祈祷着可别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边在路边踱步。 大概十五分钟之后,一辆白色轿车停在我身边,车窗慢慢开启,顾思恒那张俊俏的面孔在街边彩色霓虹灯的照射下显得异常地苍白憔悴。 我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急忙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系好了安全带。 顾思恒阴沉着脸色,脚上加力,车子缓缓开动。我看着他的侧脸,只见那货双眉紧锁,眼睛红肿,仿佛哭过的样子。 我叹息一声道:“好了,老顾。找个地方我们喝一杯吧!” 顾思恒仍旧玩深沉不说话,只是在一个路口向右拐了几个弯儿,将车子停在一处酒吧门前。 我们进入了酒吧,里面客人不多,光线昏暗,一个年轻的男子在角落里坐着弹吉他。 顾思恒径直走到吧台边,回头看看我,终于开口道:“芯哥,我给你叫一杯果汁吧!” 我哈哈一笑道:“老顾,你还没有喝酒就醉了不成?你让哥到酒吧里喝果汁,你是小瞧我的酒量吗?何况今晚你心情这么糟,哥必须好好陪你喝两杯。” 顾思恒神经质般哈哈笑了几声道:“好,那就先来两杯‘曼哈顿’”。 我摇头笑笑,坐在他身边。很快,调酒师将两杯鸡尾酒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各自端杯,轻轻碰撞,之后我抿了一小口,顾院草则喝了一大口。这样碰了三次以后,那货的杯子就空了,于是便示意调酒师再来一杯。 顾思恒第二杯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我拦住了他继续往肚子里灌酒的动作,开口道:“好了,老顾,酒喝到这个时候,该说主题了。否则一会儿你喝醉了,便不能跟哥倾诉内心的苦闷了!” 顾思恒将杯子墩在桌上,呵呵苦笑道:“苦闷?芯哥,你可真是能轻描淡写。你知道吗?我的心已经不再完整了,已经碎成一片片的了,我想我快死了……”说着说着眼中竟然落下了滚滚的泪珠,之后竟然一发而不可收,将头埋在桌上呜咽起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谁知他便如受了刺激一般忽然起身将剩下的半杯酒全部倒进了口中,叫道:“再来一杯!” 我刚想阻止,他却眼睛红红地瞪着我道:“芯哥,要是够朋友你就别拦着我,我心里好苦,我好痛……” 我只好作罢,说道:“好,那就再来一杯,最后一杯。而且,我要你痛痛快快地把事情说出来,别再这样喝闷酒了。” 顾思恒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好,你是老大,我听你的。我……我……我失恋了,田雨儿把我甩了,我……” 我心里一惊,以我对田雨儿和顾思恒的了解,二人的感情可以说是牢不可破,怎么会说分手就分手了呢? 我急忙拉住顾思恒再次拭泪的手,问道:“怎么可能?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顾思恒强忍伤心语声哽咽地告诉我,就在一周前,田雨儿忽然给他发了一条分手短信,说什么二人家庭相去甚远、将来在一起生活不会幸福云云,之后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联系不上,电话变成空号,工作单位说她已经辞职,租住的房子也已经退租。 一周以来,顾思恒疯了一般给所有可能认识田雨儿的人打电话,把他能想到的她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但是却毫无结果。 最后,顾思恒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般抓住我的手低吼道:“芯哥,你告诉我,我有哪里不好?我可以改,可以跟她道歉,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连个面都不见,几年的感情了说分手就分手,你说,这是为了什么?为什么?” 我被他抓得手疼,急忙将手抽出,说道:“老顾,你仔细想想,分手前田雨儿可有什么异样吗?” 顾思恒端杯喝了一大口,嘶声道:“没有没有没有!就在分手前一天,恰好我们两个都有时间,我们还一起驾车出游,玩了一天好高兴,我们拍了好多照片……” 我见他情绪又要激动,急忙阻止他道:“好了老顾,让我们来分析一下,你们两个在一起将近四年了吧,感情基础是很深厚的;彼此都没有对别的人倾心吧,说明不会是有第三者插足的;四年来双方家长都是认可你们的交往的,说明不存在家庭的问题。那么,田雨儿提出分手的原因就剩下了两个,一是她突然脑子抽筋儿不想要眼前的幸福了,这个有没有可能?” 顾思恒眼神灼灼地盯住我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雨儿一向聪明睿智,怎么可能脑子抽筋儿?你快说第二种可能是什么?”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深吸一口气道:“第二种可能就是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出了什么意外状况,导致她不想再跟你相处下去,于是干脆玩失踪,叫你长痛不如短痛……” 顾思恒霍然起身,沉思片刻道:“对了,芯哥,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们一同出游的那天,雨儿曾经对我说了一句很怪的话,她说让我好好的,即使她不在我身边也要幸福。我当时没有深想,还回答她说让她必须永远陪在我身边,直到世界末日。现在想来,难道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那时候她就已经打算和我分手了吗?” 我不语,端起酒杯小口抿着杯子里的美酒,顾思恒也陷入了沉思,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 之后,他沉声对我道:“芯哥,你说得有道理。我不相信雨儿会狠心跟我分手,我对我们的感情很有信心。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受苦,芯哥,你要帮我。” 我郑重点头道:“当然,我会帮你寻找她的。但是,你自己也要打起精神来,好好照顾自己,否则还不等找到田雨儿,你已经伤心而死,那又怎么说?” 顾思恒伸手抹了一把脸,涩声道:“芯哥,谢谢你。若没有你的开导与分析,我还会钻在那个牛角尖里出不来呢,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将酒喝干,笑道:“那就好,那我们就别在这里借酒浇愁了,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还要工作,还要找田雨儿呢!” 顾思恒深深点头道:“好!” 由于我们二人都喝了酒,不能驾车,便打电话叫了一名代驾司机。我安排顾思恒上了车,跟司机交代了他家的地址,因为并不顺路,我便拒绝了顾思恒送我回家的提议,谎称还要买些东西再回去,便与他挥手告别。 眼看着他的车子渐渐融入车流之中,我暗自叹了口气,不明白田雨儿究竟为什么突然跟他分手,又担心从此后人海茫茫,就此与田雨儿失去联系。 就这样一路沉思着信步前行,冷不防身边停下一辆豪车,我吃了一惊,却发现正是毕承泽的车子。 副驾驶旁边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毕承泽的冰山脸,冷冷地看着我道:“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在这里闲逛?” 接着后车窗也打开,苏琨瑶那张仙子般的面孔带着笑意出现在里面,柔声道:“文芯,真巧啊!在这里遇到你。你要去哪里?不如我们送你吧!” 我急忙堆笑摇头道:“不必了,谢谢。” 说完继续前行,谁知还没有走出几步,一只胳膊便被一只大手拉住,毕承泽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文芯,你这小恶魔!我跟你讲话你听不到,琨瑶跟你讲话你又拒绝,你一个人在这大晚上的在大街上闲逛什么,快给我上车!” 我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火气,胳膊稍微动作,轻巧地摆脱了他的掌握,开口道:“毕总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时候我的事情轮到你来管了?” 毕承泽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再一次抓住我的一只胳膊大声道:“文芯!你还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不但一个人在夜晚出来游荡,而且还喝了酒出来游荡,你……你……” 我心中怒气更盛,直接大力甩脱了他的手,也提高了声音道:“毕总,请你讲点道理,第一,现在不过晚上九点钟,并不是大晚上;第二,我已经十九岁了,是个成年人,我可以喝酒;第三,我喜欢出来游荡,我常常在夜晚出来游荡,这是我的自由,不干你事!” 毕承泽抓狂叫道:“文芯!你是成心见我一次气我一次是吧?我不过是要送你回家,你就第一第二第三说这么多话!你到底是要怎么样?” 我见他说话简直不可理喻,气极反笑,大声道:“好!我告诉你,我是想永远不要再见到你们!u de sta d?!” 毕承泽满面怒容,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我得意地一笑正要离开,就听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声自一旁传来:“你是说你想永远不要再见到‘我们’吗?这个‘我们’也包括我和琨瑶吗?为什么?你是嫉妒吃醋了吗?” 我心里一惊,霍然转头一看,只见苏琪钰正自车后方缓步走上前来,两只手懒散地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脸揶揄地看着我笑。 我知道跟这两个男人吵架我是不会讨到好处的,于是冲着他大声笑道:“哈哈哈您误会了,苏总!我怎么敢对您不敬!您可是我们杂志社的金牌客户呢!” 说完我转身欲走,那讨厌的毕承泽却再一次抓住了我的胳膊,怒道:“文芯,我不管你怎么说,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知道跟他拼体力是不明智的,何况是在这热闹的大街上,于是只好放弃了抵抗,不情愿地跟着他走到车子旁边。 后座上的苏琨瑶急忙坐到一边,我上了车坐在中间,毕承泽随后坐在我身边,苏琪钰则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司机不等命令,便发动了车子。我被他们二人夹在中间,感觉浑身不自在,冷笑道:“难道我是犯人吗?你们干嘛离得我这么近?天气很热了知道吗?” 苏琨瑶急忙向一边挪了挪,毕承泽却一动不动,紧紧挨在我身边坐着,一只手还攥着我的胳膊。 我冲着他示意道:“松手吧毕大总裁!别忘了我可不是你亲妹妹,男女有别不知道吗?” 毕承泽忿忿地松了手,盯着我道:“说吧!为什么喝酒?谁允许你可以一个人晚上出来喝酒的?文宣哥知道了会怎么说?” 我哈哈一笑道:“你还知道文宣是我哥哥?那么就请你别多管闲事。” 毕承泽再一次怒道:“我就是要管你的事,我要替妈妈看好你。” 我瞪着他看了几秒钟,忽然软下来赔笑道:“好了,毕总。我想我还得对您重述一遍,她不是我妈妈,她只是你妈妈,她还是琨瑶小姐的干妈,也算儿女双全,将来你跟苏小姐成了亲,便是亲上加亲,不是很好吗?你们干嘛总盯着我不放?还劳您大驾看着我,难道我是犯罪嫌疑人吗?所以,毕总,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好不好?” 一时间车子里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只听到毕承泽急促的喘息声。 我清了清喉咙,平静地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你前面靠边停车,我要下车。” 毕承泽却开口道:“小强,不要停车,先送苏先生和苏小姐回去,然后直接回家。” 我转头看着他道:“毕总,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要下车。” 毕承泽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低了声音道:“文芯,我今晚必须跟你好好谈谈,你听话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笑道:“不好!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话题,我不想浪费时间。” 毕承泽将一只手抚在自己胸前,低声道:“文芯,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你听话跟我回家,我们说清楚好不好?算我求你……” 我呵呵一笑,开口道:“毕总,你是商人,你该遵守商人的基本行事准则,那就是‘无利不起早’,我之于你,不过是比陌生人多见了几面而已,半分利润也没有的,所以,还是请你不要浪费时间了。师傅,停车,我要下车!” 这一次那司机师傅倒是很听话,不待吩咐便将车子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苏琨瑶那悦耳的声音响起:“文芯,我们到家了,你跟承泽要不要进来坐坐?” 我看向路边的豪宅,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好啊!”说完伸手去开车门,苏琨瑶身边的车门却自己打开了,苏琪钰出现在车外,将手伸给了苏琨瑶。 苏琨瑶优雅地下了车,之后那货又将手伸给了我,我完全做到了对他那只修长白皙大手的无视,自顾自下了车,之后回身对苏琨瑶笑道:“苏小姐,谢谢你的邀请,不过今天天色已晚,我改日再来打扰吧!告辞!”说完不待他们反应过来,转身大步离去。 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得耳后传来一阵风声。我心中暗道“不好”,双手条件反射般地一齐抢出,一把抓住了身后那人的一条胳膊,顺势一带一扭,便听得一声痛哼,毕承泽那高大的身躯踉跄着自我身前晃过,堪堪就要跌倒,苏琨瑶已经娇声大叫了起来。 我迅速反应过来,急忙抢上前一把将他拽住,随后双手用力将他拉起。 我着实被他吓了一跳,喘息着道:“毕大总裁!你是怎么回事!对我搞突袭吗?你这样闷声不响的,我很容易伤到你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毕承泽的胳膊显然被我扭疼了,他脸色苍白,双眉紧皱,五官有些扭曲,撒赖般喘息着大叫道:“伤到我又怎么样?!你难道是第一次伤到我吗?!来啊!继续来伤我啊!来啊!”说着竟然向着我步步紧逼,我反倒被他吓到了,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可是那货却仿佛发疯般继续大叫着:“文芯!我知道你一向身手不凡,好啊!你尽管动手吧!来啊!” 我自知刚刚自己反应过度,弄疼了他,气势便被他压了下去,双脚继续向后退去。 忽然,站在一边看热闹的苏琪钰大叫一声:“文芯,小心脚下!”眼前的毕承泽也突然停住,脸色大变。 我发觉情况不妙却来不及停住脚步,感觉脚下一空,顿时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几乎不曾晕了过去。 原来,我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退到了马路边的排水沟的边缘,碰巧的是这一段排水沟上的铁栅栏不知道什么时候缺失了一段,而我一脚踏空,正巧掉了进去。 我的后脑直接磕在了排水沟的边沿,剧痛令得我一阵眩晕,臀部重重地坐到了铺满淤泥的沟底,阵阵恶臭直接钻进了我的鼻孔,令我迷糊的头脑又神速地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来不及跟身体一起跌落,就那样直挺挺地贴着排水沟的墙壁竖立在那里。诸君可以想象一下本小爷当时的造型有多么的精彩! 我正坐在水沟里思考自己的造型问题,头顶上已经传来了毕承泽那惊恐的颤抖的呼喊:“文芯!你怎么样?别怕,哥哥来救你了!” 我当时心里竟然奇迹般地闪现出去年在柳条沟我假装跌到山沟里吓唬毕承泽的情景,还记得当时他也是这样惶急地下来救我。 可是这次本小爷绝对没有一丝假装,疼痛是真的,眩晕也是真的,还有我满身发臭的淤泥更是真的。 想到这段时间以来我的种种遭际,先是打架受伤,之后吐血昏迷,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却又莫名其妙跌进了这个臭水沟。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呵呵傻笑起来,而且笑声越来越大。 毕承泽此时已经跳进了排水沟,一把将我抱起,他身材高大,毫不费力地将我放到了地面上,之后自己也上来,又抱起我匆匆上车,吩咐那司机小强开车回家,连招呼都没来得及跟苏氏兄妹打一个。 小强司机深深体会到了主人焦急的心绪,将车子开得飞快,一会儿工夫便回到了毕承泽的豪宅。 毕承泽依旧抱着我,直奔室内。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便任由他抱着走进了一间宽敞的浴室。 毕承泽将我放在一张长椅子上,焦急地拍拍我的脸,问道:“文芯,你怎么样?哪里痛吗?要不要叫医生来?” 我艰难地将两眼焦距对准了他,嘿嘿傻笑一声道:“已经不痛了,就是太臭了,怎么办?” 毕承泽冲着门外大叫道:“秀华姨,快来!” 一个声音拉着长声答应着越来越近,很快一个身穿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色衣裤扎了一条黄色围裙的中年女子便出现在浴室门口,谦恭地道:“少爷,我来了,有什么吩咐吗?” 毕承泽一边帮我将脚上的鞋子脱掉,一边说道:“秀华姨,来帮忙给她洗干净,顺便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那女子答应一声,手脚麻利地上前帮我脱衣服,我对站在一旁的毕承泽笑道:“毕总,我要脱衣服洗澡了,你该出去了。” 毕承泽满脸担心的神色,最终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退出了浴室。 秀华姨显然是个称职的保姆,她温柔娴熟地帮我褪去衣衫,解开头发,又伸手要帮我洗涤身上的污泥,被我礼貌地拒绝了。我向她道了谢,请她出去,之后开始仔细地洗涤身上的污泥。很快,我的鼻端再也闻不到那种难闻的怪味,相反沐浴露的清香味道充斥了整个浴室。 我站在花洒下尽情享受着流水的温柔情意,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刚刚自己被毕承泽抱在怀里的感觉。我的眼睛开始酸胀起来,好在头上不时地有水流下,带走了眼中的泪水。 冲洗完毕,我将身体擦干,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身体,幸运的是没有伤到筋骨,仅仅发现了几处擦伤和淤青。 我将秀华姨为我准备好的衣服穿上,发现竟然十分合体,仿佛特意为我准备的一样。我暗自叹息一声,走出浴室,来到客厅里。 毕承泽头发湿漉漉的,显然也刚刚沐浴完毕。见我出来,他急忙上前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哥哥带你去医院,好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认识了四年的大男生,心底涌动着阵阵激流,我清了清喉咙,开口道:“那个,承泽哥哥,我没有受伤,我们谈谈吧!” 毕承泽不放心,继续问道:“那样突然地跌下去,怎么会没受伤?你让我看看……” 我急忙制止了他,笑道:“就是腿上有几块擦伤,没事的。我们谈谈吧,好吗?” 毕承泽深深地看着我,点了点头。秀华姨为我们端来了两杯清茶,知趣地退下了。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道:“好茶。” 毕承泽没有动,只是看着我不语。 我放下茶杯,继续道:“其实,我打心眼里不愿意叫你承泽哥哥的,你知道吗?可是……” 说到此处,我的声音开始不争气地打颤,我咳嗽一声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可是,我也只能这样叫你了。因为,此生……此生你我也只能做一对异姓的兄妹……我……我的内心其实是恨着她的,我恨她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弃我而去,我恨她将别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竟然还认了干女儿……还有,我内心其实也是恨着你的,我恨你……” 毕承泽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眼神也狂热起来,插口道:“你恨我什么,快告诉我,文芯,哥哥会改……” 我摇头苦笑道:“事到如今,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左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所以,你也不必再问缘由。我今天之所以将内心的真实感受告诉你,就是希望跟你,跟她做个了断。” “我想让你们明白,我无法原谅……所有的一切我都无法原谅。因为无法原谅,所以见面必然尴尬,不舒服,为了大家都好过,我们以后要尽量避免见面。即使是不得已相遇的场合,彼此也要放开,不要再试图进一步缓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正如你曾经说过的那样,像亲戚之间的相处就好。承泽哥哥,你听明白了吗?或者,我说清楚了吗?” 毕承泽胸膛剧烈起伏,良久,嘶声道:“文芯,你够坦白,也够狠心。只是,你还有一件事没有说清楚,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恨我?” 我盯着他那英俊的面庞看了一会儿,苦笑道:“这个我不想说,为着我的尊严我也不能说。承泽哥哥,你要幸福,你帮我转告她,她也要幸福。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请你派你的司机将我送回我的宿舍去,这身衣服就算送给我的吧,再见,承泽哥哥。” 说完我起身走出了这座豪华的大房子,上了毕承泽的豪车。 悄然回望,泪湿眼底,心里默默地说道:“再见了,妈妈;再见,承泽哥哥……” 三十、顾思恒差点失去了田雨儿 半个月后,一个阴雨天。洪立老师公出去了外地,临行前交代我为一个女民营企业家补拍几张生活照。 这对我来讲是极简单的工作,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完成了。我看看时间还早,于是决定来个雨中漫步,让充满负离子的湿润空气来洗涤一下焦躁的心绪。 我撑了一把精致的透明花伞在街旁甬路上行走,路过一个花园时,见园中盛开的月季牡丹在雨水的滋润下甚是娇艳,便犯了职业病,取出相机对着园中美丽的鲜花一顿狂拍。 美丽的风景似乎总在离你不远的前方,于是我便在这一路芬芳的指引下,渐渐离开了街道,进入了花园的深处。 此时雨势竟然开始变大,打湿了我身上浅色牛仔裤的裤脚,于是我决定找个地方先避避雨再说。 抬头只见前方一个玲珑的小亭,应该是一个避雨的好地方。于是我紧跑几步,进入亭中,收了手中雨伞,将相机装入背包。 我开始打量这小小的凉亭,这才发现来这里避雨的并不止我一人,亭中的长椅上一个纤瘦的长发女孩背对着我坐着,痴痴地看着雨景,安静得仿佛画中人一般。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失声叫道:“田雨儿!” 那女子肩头一颤,缓缓回头,正是田雨儿那清秀的面庞,只是昔日里笑意盈盈的细长双眸里满是忧伤与寂寞,神采全无。 我疾步上前,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道:“雨儿姐姐,真的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啊?顾思恒找不到你快要急死了你知道吗?你是怎么了?为什么……” 我住了口,因为田雨儿的眼睛里开始流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为她拭泪,谁知道那眼泪竟然汹涌而出,连绵不绝。田雨儿一向是个坚强的女孩,认识她这么久了,我从未见过她的眼泪。于是我放弃了追问的打算,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这个举动进一步刺激了她的情绪,她竟然失声痛哭起来,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坚强与矜持,哭得声嘶力竭。 过了好久,田雨儿哭声渐止,但是心底的悲伤令她双唇发紫,双手冰冷,身体不停地颤抖。 我担心她着凉生病,看看雨势变小,便柔声对她说道:“雨儿姐姐,跟我回我的宿舍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好吗?” 田雨儿缓缓点头,我扶着她站起来,走出花园,乘坐一辆出租车直奔我的宿舍。 我先是找出一件厚厚的晨衣为她披上,之后又烧了开水,沏了红糖生姜水给她喝。 渐渐地,田雨儿暖和过来,身体不再发抖,情绪也平复下来。 我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憔悴的面孔,不说话。 田雨儿勉强笑道:“文芯,谢谢你,你一直那么善解人意,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本来今天我是偷偷去了思恒的单位,想远远地看他一眼,之后就永远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再不回来的。可是今天他竟然没有上班。我见不到他,又赶上了雨,就到那个小花园里避雨,谁知道就遇见了你,这难道就是天意?” 我笑道:“是啊!雨儿姐,是老天爷安排我们见面的,要不是这场雨,我也不会走到那个小亭子里去的。所以,雨儿姐,我们都该遵从天意的安排。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田雨儿身子竟然又微微一震,脸色大变。 我急忙道:“雨儿姐,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会逼你的……”。 田雨儿凄然一笑,道:“文芯,不是我不想说。是我怕我说了以后,你会嫌弃我,会瞧不起我……我……”说着竟然再次流下泪水。 我猜不出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着她如此难过,想来这件事情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了。不禁也替她感到难过起来,鼻子发酸,也流下几滴眼泪。 我哽咽着对她说:“雨儿姐,我们是几年的朋友了,你的人品,你的才华,你的一切都令我敬佩无比,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怎么会瞧不起你呢?你放心,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朋友,我都支持你,并且愿意尽我所能去帮助你。” 田雨儿啜泣了一阵,擦了擦眼泪,语无伦次地说道:“文芯,本来这件事我是想一辈子烂在心里,永远不说出去的,但是我……我放不下顾思恒……我原本是想快刀斩乱麻跟他分手,可是我没想到这样反而伤他更深……我……我……” 我不打断她,直视着她的眼睛,等着她的下文。接下来,田雨儿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了她的不幸遭遇。 三个月前的一个夜晚,田雨儿在公司里加班。等到她下楼要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公交车早已停运,出租车也寥寥无几。 田雨儿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大街上,不由得感到阵阵慌乱。她想打电话给顾思恒,却想起他出差去了外地,还没有回来。无奈她只好顺着街道往家走,一边不时地挥手希望能拦到一辆出租车。 可是,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一辆车子停下来。此时田雨儿越发慌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谁知,在路过一个漆黑的巷子口的时候,里面突然窜出一个黑影。 那人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檐儿压得低低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清面孔。 那人手中拿了一把尖刀,威胁田雨儿交出身上的钱财。 田雨儿害怕极了,急忙将自己的包扔给他,希望他拿了钱走人。可是那恶人劫了钱财还不满足,竟然兽性大发,将田雨儿拉到了那条巷子里就欲施暴。田雨儿呼叫挣扎,却更激起了那人的兽性,他一拳将田雨儿打昏…… 田雨儿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头痛欲裂。 田雨儿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自己租住的房子,刚一进门就昏倒在地上。 之后整整两天,田雨儿向公司请了假,将自己关在家里,不敢出去。 两天后,顾思恒终于从外地回来,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 她却根本不敢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她的心里充满恐惧,她害怕他会离自己而去。于是,她打起精神,强颜欢笑着将自己的伤痛藏起,装作无事人一般,照常工作、生活,只是在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泪湿枕巾。 一个月以后,噩梦再一次降临,田雨儿发现自己居然怀了孕。 她恐惧,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她对顾思恒谎称自己要回老家几天,又以同样的理由跟公司请了假,之后,她悄悄找到了一家私人的医院,做了人流手术。 她满以为从此可以摆脱那噩梦,全心全意地跟顾思恒在一起,可是,谁料命运却再一次将她抛到了地狱的深渊里。 在连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田雨儿流血不止,到大医院检查后,医生告诉她,人流手术做得不成功,伤到了娇嫩的**,造成了流血,并且非常遗憾地告诉她,以后她极有可能做不了母亲。 至此田雨儿心如死灰,感到自己的人生已经跌入了谷底,甚至一度想要一死了之。可是,想到远在家乡的父母弱弟和年迈的祖父母都靠着她一个人辛苦工作来赡养,她又不忍心撒手不管。 但是每次面对顾思恒那充满爱意的双眼,她又觉得羞愧难当,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而且欺骗的还是自己最爱的男人。于是,便有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向公司辞了职,跟顾思恒分了手,躲起来不让他找到自己,并且在南方的一座城市里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只想远远地再看心爱的男人一眼便离开,谁知道一连两天也没有见到他,却意外地遇到了我。 我听后震惊不已,气愤难当,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捧着田雨儿的手,软语安慰。 田雨儿深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绪,开口道:“文芯,好妹妹,谢谢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一切都告诉他,我害怕他知道了以后会受不了,更害怕他会厌弃我,我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完美形象。所以,我想悄悄地离开,用我的余生为他祈祷,愿他一生幸福平安。” 我沉吟片刻,开口道:“雨儿姐,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该承受这些痛苦,你也不该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人生。但是,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也不确定老顾知道了这些事情以后会是怎么样的反应……我想,我们应该想个办法,看看老顾的反应,之后再决定怎么做,行吗?” 田雨儿凄然笑道:“事到如今,我已经毫无办法。我自认为自己一向是个坚强的人,可以面对生活中的一切苦难,但是当正真的苦难来临,我才发现自己竟是脆弱不堪,是个十足的懦夫……” 我安慰她道:“雨儿姐,你不要这样悲观。正如你所说,事情已经糟糕到了不能再糟糕的程度,我记得有一个词叫做‘触底反弹’,还有一个词叫做‘否极泰来’,不是吗?” 田雨儿看着我,再次流下了泪水。 下午,我早早结束了手中的工作,向主编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匆匆回到宿舍。 田雨儿已经离开了。她没有听从我的劝告,还是决定第二天就离开这座城市,但是却将她新换的手机号码给了我,也答应我不会跟我断了联系,表明她对顾思恒还是怀着希望的,这也是我放心让她离开的最主要原因。 我拨通了顾思恒的电话,电话响着,却没有人接听。 就在我几乎就要放弃了的时候,才听到一个略显焦急又疲惫的声音说道:“喂,是文芯吗?我是你柳阿姨,你快来看看思恒吧,他病了,高烧两天不退,真是急死人了!” 我心里一惊,急忙挂断了电话,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叫了一部出租车,直奔顾思恒住院的医院。 路上,我又拨通了田雨儿的电话,将顾思恒的情况告诉了她,田雨儿心痛不已,在电话那头痛哭起来。 挂断了电话,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我不知道田雨儿能否留下来,只是暗暗向苍天祈祷着,不要让相爱的人劳燕分飞。 顾思恒面色苍白憔悴得令人心疼,他犹自昏睡着,无助的躺在病床上。 柳依依和他的父亲顾德义守在一边,柳依依的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烂桃子,看起来像是苍老了十岁。顾德义也不住唉声叹气,在病房里踱步。 二人见我进来,仿佛见到了希望似的急忙上前,柳依依抓住我的手,哭泣道:“文芯,你看可怎么好?思恒这样子昏睡不醒已经两天了,医生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来。” 我急忙道:“阿姨您先别哭,他怎么会突然病了呢?我前两天跟他通电话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啊!” 柳依依哭道:“唉,文芯啊,你有所不知啊!这些日子以来,他到处寻找雨儿,却一直没有半点消息。他每天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苦苦支撑着。谁知道两天前他竟然感冒了,继而病情逐渐加重,竟然高烧不退,还不时地说胡话……即使偶尔清醒过来,也是闭目不语,茶饭不思,我跟你顾叔叔都束手无策,真是急死人了啊!” 她一边哭诉着一边拉着我的手来到顾思恒床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叫道:“思恒,儿子,妈妈求求你快醒醒,别再吓唬妈妈了……” 我听得心酸,急忙对顾德义说:“顾叔叔,柳阿姨太累了,您还是带着她回家去休息一下,我来照顾思恒。” 顾德义叹息道:“唉,我早就说叫你柳阿姨回去休息一下,可是她就是不听啊!” 我转向柳依依道:“阿姨,我来照顾思恒,你总该放心吧!您好好回去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您再来,好吗?” 柳依依流着泪点点头道:“好的,文芯,阿姨听你的话,只是要辛苦你了。” 我一边将她的衣服和皮包递给她,一边说道:“您放心回去休息,我会照顾好他的。” 柳依依在顾德义的搀扶下缓缓走出病房,还不时回头张望病床上的顾思恒。 我回到顾思恒床前,只见那可怜的院草往日里如熟透的樱桃般鲜艳红润的双唇已经变成了一种灰白的颜色,而且已经干裂起皮了。 于是我用一只棉签蘸了水,想为他擦拭一下。只听身后传来一个细弱哽咽的声音:“我来吧,文芯。” 我惊喜地回头,果然见田雨儿满面泪痕,悄然站在病房门口,向着床上的人张望。 我急忙走到她身边将她拽到病床前道:“雨儿姐姐,你可来了,你看看老顾多可怜啊!” 田雨儿望着心上人,终于捂着嘴痛哭起来,她哭得浑身颤抖,悲伤难抑。 我扶着她在顾思恒身边坐下,她伸手抓住顾思恒的胳膊,呼唤道:“思恒,思恒你醒醒,求你快醒醒吧……”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顾思恒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成为了一股小溪流。 病床上的顾思恒突然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急忙推了推田雨儿,惊喜道:“雨儿姐姐,你看老顾醒了,老顾醒了啊!” 田雨儿急忙止住哭泣,焦急地起身叫道:“思恒,你醒了?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思恒……” 顾思恒慢慢地将涣散的眼神聚焦在田雨儿脸上,用沙哑的声音虚弱地说道:“我又在做梦了,雨儿,我又梦到你了,雨儿……”说着又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一滴泪水滚落到枕头上。 我心中焦急,上前叫道:“老顾,你醒醒,这不是梦,雨儿姐姐真的来看你了,我找到她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啊!” 顾思恒再次睁开眼睛,说道:“芯哥,是你吗?你来看我了吗?芯哥,我找不到雨儿,到处都找不到,我真的撑不住了,芯哥,怎么办?怎么办?” 我笑道:“老顾,你难道发烧烧糊涂了,你看看,这不就是雨儿姐吗?你看啊!” 顾思恒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一把抓住田雨儿的手,失神的眼睛里开始有了光彩,那货颤声道:“雨儿,真的是你吗?我没有在做梦吗?雨儿,雨儿……” 田雨儿附身将他搂在怀里哭道:“思恒,是我,对不起,思恒,对不起……” 顾思恒也泪如雨下,哭道:“雨儿,你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快死了,我真的不行了……”两个人来了个抱头痛哭。 我在一边看得心酸,又替他们感到高兴,于是悄悄退出了病房,走到大街上。 雨已经停了,西方天空中一轮红日露出了半张笑脸,一道绚丽的彩虹挂在前面摩天大楼的楼顶,“明天该是个好天气吧!”我心情愉悦,脚步也轻快,向着不远处的一家餐厅走去。 一个小时以后,我一手拎着一袋食物回到了顾思恒的病房里。见田雨儿正拿了一条雪白的毛巾为顾思恒擦拭,眼睛里是浓浓的宠溺;顾思恒的目光则牢牢锁定在田雨儿身上,片刻也不愿离开。 我心中暗笑,故意大声咳嗽了一声。 田雨儿回头看着我笑道:“文芯,你怎么才回来啊?” 我走到顾思恒床头将食物取出,回答她道:“哎呀!雨儿姐,我这叫做有自知之明,绝不当灯泡。” 顾思恒也笑了,开口道:“芯哥,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笑道:“我是害怕某些刚刚重逢的有情人会饿死嘛!尤其是还有一个病得快死掉了!哈哈!” 顾思恒和田雨儿对望一眼,俱都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我招呼道:“好了,快吃饭吧!我买了养生粥,冷了就不好吃了。” 田雨儿笑着道了谢,端起粥碗喂给顾思恒,那货一脸享受地接受着美人儿的照顾,吃得很香。 等到二人都用完了晚餐,我笑道:“那么,二位就请慢慢享受你们的浪漫重逢夜,在下就告辞了。”说完我就转身要走,却被田雨儿一把拽住。 田雨儿轻声道:“文芯,别忙着走,再陪我们一会儿好吗?” 我看着她眼睛里的几丝惶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雨儿姐,你跟思恒好不容易见了面,有什么话就等他病好了再说吧,好吗?” 田雨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说什么。 顾思恒见了田雨儿的神情,幽幽地开口道:“雨儿,我见了你,病便好了大半。所以,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我都能承受。文芯,你也不要急着离开,我恳请你留下来为我们做个见证,我顾思恒郑重起誓,从此刻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陪在田雨儿身边,用我的一生去保护她,给她幸福,直到生命终结。” 田雨儿怔怔地望着顾思恒,眼中开始流下泪水。 我于心不忍,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田雨儿打断,她哀声说道:“文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该来的终究要来,对不对?所以,就让我将一切都告诉他吧,之后无论结果怎样,我的心里都会变得轻松起来,我的负罪感也会减轻的吧!” 接着,田雨儿断断续续地将之前对我所将的话又对顾思恒讲了一遍。 我听得出她强忍的悲伤与忿恨,心中暗自叹息生活的残酷和上天的不公,但是我最担心的还是知道真相的顾思恒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终于,田雨儿将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顾思恒。 最后,那不幸的女孩居然面露一丝凄楚的笑意,对顾思恒说道:“思恒,我之所以离开你,是因为我爱你;我之所以又回来面对你告诉你实情,也是因为我爱你。这么久以来,这件事情如一座沉重的大山一般在我心头,使我一刻不得轻松。现在好了,我已经毫无保留地将事情全部告诉了你,也算卸下了心头的重担,我可以放心地离开了,还请你不要恨我,请你忘了我,也请你一定要幸福。”说完,竟然转身向着门口的方向迈动了脚步。 我急忙看向顾思恒,只见那货脸上神情变换不定,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他那副漂亮的面孔看起来有些狰狞。 眼看着田雨儿就要走到门口,顾思恒忽然自床上跃起,踉跄着走到了病房的窗户旁边,嘶声喊道:“田雨儿,你不许走!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你竟如此无情无义......好,你要走便走,我不会拦着你,但是,你前脚走出这个门,我随后就会从这里跳下去!”说着竟然一把推开了窗户,将半边身子探了出去。 我吓得一身冷汗,田雨儿也惊呼一声疾步来到顾思恒身前喊道:“思恒,你做什么,快回来!求求你了!” 顾思恒泪流满面,哭道:“田雨儿,你明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你明知道我有多么离不开你,你明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事情……却还是要狠心离去,难道你对我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吗?你明知道我只会心疼你的不幸,只怕我的心比你更痛,我宁愿那些苦难都由我来承受……可是……你……”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忽然身子一软,竟然晕了过去。 我跟田雨儿同时大声惊叫着上前扶住了他。田雨儿抱着顾思恒,开始崩溃痛哭起来。我急忙跑去找医生。 很快,几名医护人员将顾思恒放到病床上开始急救。经过一番折腾,顾思恒终于睁开了眼睛,田雨儿抓住他的手哭道:“思恒,我在这里,思恒,对不起,我不会离开你了,永远不会了,求你快好起来吧!” 顾思恒轻声道:“雨儿,求你别离开我。我的心好疼,你走了我真的会死的,我……” 田雨儿眼中的泪水滚滚而下,抓住顾思恒的手连连点头,二人泪眼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田雨儿已经心软,顾院草这条命是保住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就只能靠二人自己解决了。 于是我故意大声咳嗽一声,笑着调侃道:“老顾,你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雨儿姐,以后有你好受的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老顾就交给你来照顾了,有事电话联系吧!拜拜!”说完我退出了病房,替他们关好了房门。 走在大街上,我深深呼吸着微带雨意的空气,心里由衷地为他们二人感到高兴。 时间还早,我不想立即回宿舍,决定干脆走路回去。一路上车来人往,很是热闹,人们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清新空气,乐在其中。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掏出来一看,是文蓉打来的。 我按下接听键,文蓉的声音依旧温柔似水:“文芯,这周六二哥过生日,云曦姐想给他来个su p ise,所以我们偷偷定好了一个度假村,安排了一些节目,在那里玩两天,再给他开个生日pa ty,你一定要来,不许找借口。周五下班时间我们去接你,ok?” 我无奈笑道:“遵命,老三。” 文蓉十分高兴,又啰嗦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我耸耸肩自语道:“pa ty,pa ty,就知道开pa ty,唉,有什么意思啊?”一边开始四下寻找商店,准备给文宇买一份生日礼物。 三十一 、幸福山庄 度假村的名字叫做“幸福山庄”,距离市内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山庄依山而建,近旁有一道泉涌流过,名曰“福泉”,据说喝了此泉之水可以令人万事顺意,福报连连。 我们一行八人分乘两辆车,于周五傍晚六点多钟到达了此处。我知道毕承泽一定会带着苏琨瑶参加,可是没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苏琪钰也会跟来。 这几个人都是我不想见到的,但是考虑到我跟文宇的关系刚刚融洽起来,他的生日pa ty则正是促进我们兄妹关系进一步融洽的一个机会,便硬着头皮跟了来。 因为文宇的车子上乘坐的是文宇和孟云曦、文蓉和特意请了假自首都赶来的孟云暄四人,若我硬要加入进去,便显得太过刻意。我不想示弱,所以内心虽然奔腾着千万头草泥马,脸上还是强颜欢笑着上了毕承泽的车子,与苏琨瑶一起坐在后排座位上,有一搭无一搭地回应着那美妙女子的软语妙谈,心中却在祈祷着快些到达目的地,结束这令人尴尬的情形。 所以,当车子终于在幸福山庄停车场上停稳以后,我第一个下了车。 苏琪钰则走到另一边为苏琨瑶打开了车门,那美人儿优雅地下了车,口中发出一声兴奋的轻呼,脸颊飞起一道红云,可爱极了。 我急忙假装询问房间的事情向着文蓉等人走过去,很快便有服务员过来引领着我们进入预定好的房间。 文蓉宣布大家休息半个小时后下来吃晚饭,之后便挽着孟云暄进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其余人等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的房间在文宇和孟云曦隔壁,是一间朝阳的标准客房。我放好随身物品,简单地洗了个脸,便倒在床上,闭目养神。 为了来这里度假,我这几天一直在辛苦加班,提前将近期的几项紧急工作完成了,才跟王主编和洪立老师请了假,安心来这里休闲的。此时躺倒在床上,睡意来袭,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可是很快便被文蓉的敲门声惊醒,无奈打着哈欠答应着起身,跟着文蓉来到了楼下的餐厅。 文宇等人都已经就坐,桌子上也摆了满满的美味佳肴。 文蓉道:“文芯,大家都在等着你开动呢!来吧,这些菜都是当地的特产,在外面很难吃到的呢!”说完拉着我在毕承泽身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下,自己则坐到孟云暄身边去了。 我对众人表示了歉意,拿起筷子开始用餐。饭菜果然清香美味,各具特色,文蓉并没有夸大其词,但是我却没什么食欲,吃到嘴里如同嚼蜡。我匆匆地将自己碗中的米饭吞下,之后起身告辞,回到房间里继续睡觉。 第二天天气晴好,山里的气温又不高,众人都兴致颇高,商量着上午的行程安排。 孟氏姐弟两个想要去后山的水潭里钓鱼,说是可以修身养性,文宇和文蓉当然赞同;苏琨瑶则想要到山里走一走,好好享受一下这里的清新空气,得到了毕承泽和苏琪钰的大力支持。 最后大家将目光都转向了我,意思是由我来做出最终决定。 我笑笑,说道:“这个度假村并不大,我们不会失散的,大家只要依照自己的喜好各自行动就好,不必非得绑在一起行动。大家随意就好喽!” 我的话音刚落,众人便热烈讨论起来,纷纷说有道理。 于是,文宇、文蓉和孟家双胞胎扛着两幅钓竿向着后山出发,苏氏兄妹和毕承泽则顺着眼前的一条蜿蜒小径向着树林行去,我依旧挎了相机,向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自从进到杂志社工作,每天不是跟着洪立老师奔波在采访的路上,便是坐在办公室里修图配文,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像以往一样与大自然亲密接触。今天我一个人置身于这幽静的山林里,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净时光,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一路上我不停地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将一幅幅美景摄入镜头,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座凉亭处。我正想进去休息一下,忽然听见一阵欢快的交谈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手拉着手自一片密林中走出来,进入了凉亭,马上就开始了各种恩爱。 我不想充当电灯泡,于是只好继续前行。又走了十几分钟,我眼前豁然开朗,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登上了山顶。 距离我身边几米远的地方有一棵粗壮的老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看树干总有几十年的树龄了。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温度渐高,我便走到树下的阴影里,靠着树干坐在地上,自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喝了几口,开始查看相机中的照片。 休息了一会儿,我起身四下观望,满眼都是翠绿的树木,几乎见不到人影,想必那些来此休闲度假的游客们都隐入这幽静的山林里去了吧! 我心情大好,忍不住将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形,对着连绵的青山大声喊了一嗓子。之后又开始放声高歌,将刚刚学会的一首流行歌曲唱了一遍。 头顶上突然传来几下异常敷衍的掌声,我吓了一跳,急忙抬头查看。就见茂密的树叶间忽然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接着这张脸的主人自一根粗大的横枝上翻身坐起,眼睛里带着满满的嘲讽神情看着我,似笑非笑。 我根本没料到树上会藏着人,一时间尴尬得不知所措。那人轻笑一声,轻盈地自树上一跃而下,站在我面前。他看起来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修长健壮,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的t恤,露出小麦色的健康肌肤,若非他的脸也被晒成了小麦的颜色,我还以为是某个当红明星自电视里走出来了。 那人见我不说话,笑道:“怎么了?刚刚不是正唱得起劲儿吗?怎么不唱了?” 我“哼”了一声,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儿,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那人笑得更来劲儿,大声叫道:“别走啊,再唱一个嘛!怎么说也比鸭子叫得好听啊!哈哈哈……” 我心头火起:“小爷的确不擅长唱歌,可是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差吧?哼,敢是皮痒了吗?!” 想到这里我猛然回身,几步窜到那人身前,迅速出手将他的身体推到树干上,一只胳臂抵住他的锁骨位置狠狠地道:“小爷喜欢这样唱歌!跟你什么相干!胆敢嘲笑你家小爷?!哼!识相的就闭嘴,否则要你好看!” 那人没料到我会突然来这一手,眼中先是掠过一阵惊讶的神色,继而笑道:“唉吆喂妹妹,看不出你还是个练家子呢!怎么着,要跟哥哥比试比试吗?” 我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俊美的面孔,那张面孔的主人也在我面前自称哥哥,可是现在......我的心忽然一阵疼痛,不由自主地便松开了手,落寞地转身离去。任凭那货在身后一叠声地大叫,也不再回头。 我怏怏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锁好,和衣躺在床上,开始黯然神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自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醒来,才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走廊里偶尔会响起脚步声和人们交谈的语声。 我叹息一声,起身走进卫生间,开始梳洗换衣,做些准备。想起一会儿就要举行的文宇的生日晚会和那些即将见面的人们,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我对着镜子苦笑道:“好了,文芯,别再哭丧着脸了,打起精神来,你不能让人看笑话。”之后我深深吸了几口气,转身挺胸抬头地走出了房门。 来到大厅里,见文蓉和孟云曦手里拿了几袋东西正要过来寻我,见我出来,文蓉叫道:“文芯,一整天都不见你,原来你在这里,快过来帮忙拿东西。” 我急忙答应一声,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袋子,感觉沉甸甸的,禁不住问道:“老三,什么东西这么沉啊?” 文蓉面露笑容说道:“这两袋都是吃的和喝的东西,当然少不了生日蛋糕。二哥一整天都傻乎乎地陪着云曦姐钓鱼,根本没有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所以一会儿我们就给他来个大惊喜,呵呵,快点吧,我们去布置一下。”说完当先走了出去,孟云曦笑吟吟地跟在后面,我也加快了脚步。 我们三人三绕两绕地来到了一处幽静的树林,林子深处居然隐藏着一处小小的湖泊。湖心位置有一座凉亭,一道木质的栈桥在湖面蜿蜒着通到亭子里。栈桥两侧和亭子周围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荷叶,此时季节已是初夏,有几支耐不住寂寞的小荷已经露出了尖尖的花苞,似乎马上就要开放一般。 此时亭中无人,周遭一片寂静。孟云曦手里提着东西,走得又急,呼吸有些急促,她喘息着道:“还好还好,幸亏文蓉有先见之明,知道早早来这里占地盘,否则这里的环境这么优美,待会儿说不定会有人来呢!” 文蓉兴奋地道:“就是就是,我们赶紧的吧!” 我笑道:“环境是挺优美,只是不知道这里的蚊子喜不喜欢吃美女的肉!” 文蓉哈哈笑道:“这个难不住我,我早就准备了驱蚊水,等下天黑了我们还可以在这里点一小堆篝火来驱蚊虫。” 我们三人笑闹着走到了亭子里,文蓉将大大小小的袋子打开,我和孟云曦一齐动手将东西摆放到亭子中心的石桌上。 孟云曦提着生日蛋糕有些犯愁,皱眉道:“哎呀,这蛋糕可不能叫文宇看见,否则他就会知道自己过生日这回事了,放到哪里好呢?” 我抬头望向亭子顶部,心里有了计较,开口笑道:“这个难不住我。” 说完我站到木凳上,一手抱着圆柱,一手将生日蛋糕递到亭盖下方的横梁上去。 文蓉和孟云曦笑着夸了我几句,我打趣道:“到时候别有人沉不住气就好了!” 我们这里正笑闹着,就见苏琨瑶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保护神出现在湖岸边。 苏琨瑶展颜一笑,柔声道:“哎呀,我就说我们来晚了嘛!你们两个还说不急。”说完快步走进亭子里,也帮忙布置。 毕承泽和苏琪钰没有跟进来,沿着湖边的小路开始散步。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有了苏琨瑶的加入,亭子里更加热闹起来。我看着身边三个女人脸上满满的幸福模样,心里不禁又泛起了阵阵难言的滋味,本来好好的心绪一下子又烦乱起来。 我对文蓉道:“老三,盘子恐怕不够,我去借些盘子来。”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便匆匆走向湖岸。 文蓉在身后叫道:“多拿几个来,快去快回!” 我口中答应着,脚步不停,很快便回到了宾馆。前台的服务员告诉我,盘子得到厨房去借。厨房的一个大妈告诉我要借盘子得老板同意。 我心里有些不耐烦,掏出两张钞票放在桌上,对那满面油光的大妈道:“我不认识你们老板,也没时间去找他,这些钱给你,算是买你的盘子,如何?” 谁知此举令得那清高的大妈勃然变色,一把推开钞票怒道:“哼,最讨厌你们这些有钱人,有钱了不起吗?!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买的吗?今天我还就是不借给你了,你能怎么样?” 我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不禁语塞,又不好发火,竟然怔在当场。 忽然身后响起一阵哈哈的大笑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唉吆喂妹妹,我们贾姐可是出了名的讲原则的人,你的钱恐怕不起作用了!” 我回头,就见上午在山顶遇见的那个小麦色皮肤的男人满面堆笑地站在我身后,开心得浑身乱颤。 那贾姐气呼呼地对我说:“这就是我们老板,你去问他,他同意了我就借给你!” 我心中瞬间奔腾过一万匹草泥马,转身便走了出去,身后犹自传来那货得意的笑声。 文蓉见我空手而归,不觉诧异地询问。我懒得解释,独自坐到一边,脱掉了鞋子,将双脚伸进水里,希望借助于湖水的清凉来平复心中的火气。 此时毕承泽和苏琪钰也已经来到了亭子里,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很快,苏琪钰打破了沉默道:“不就是盘子吗?我去找。” 说完转身欲走,苏琨瑶急忙道:“哥哥,等等我,我跟你去。” 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苏氏兄妹就回到了湖心亭,身后还跟着那“小麦色”老板和那个手里捧了一摞洁白的餐盘满面谦卑的贾姐。 “小麦色”老板哈哈笑道:“早知道是你们几位要用这些餐盘,我早就亲自送过来了,哪能劳动苏先生和苏小姐大驾亲自去借。今天我有幸结识几位,真是三生有幸。”说着竟然开始跟文蓉和孟云曦等人一一握手寒暄起来。 我尴尬极了,恨不得一头扎到面前的湖水里面去。小爷文芯十九年的生命中还从未给人如此这般毫不留情地羞辱过,先是贾姐,后是“小麦色”。 但是当着眼前这些人,我又只能忍气吞声,装聋作哑,继续坐在一边沉默。 可是那个“小麦色”却并不打算放过我,竟然走到我身边嘻嘻笑道:“妹妹,你好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福源,现在英国xx大学读经济学博士,即将毕业,眼下在家里准备毕业论文兼休假,闲来无事帮助我爷爷打理一下他这处度假村。刚刚多有冒犯,还请不要介意。”说着伸出右手要与我相握。 我懒懒地起身,光着脚走过亭子里的几个人身边,开口道:“借过。”一边沿着木质栈桥走上了湖岸,将那只右手和它的主人晾在一边。 身后传来贾姐愤怒的语声:“真是的,看起来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竟然这样没有教养……” 福源虽然及时地制止了她的抱怨,但是她的话却一字不落地全部落入了我的耳朵里。我心中酸楚,眼泪止不住顺着面颊流下来。我不敢回头,不敢开口,只能顺着沙质的湖滨小路缓缓行去,走进了树林里,远离湖泊的地方,才终于忍不住出声地啜泣起来。 我不敢放声痛哭,虽然心里很想这样做,因为我害怕被人听见,害怕别人洞悉我的脆弱与无助。 太阳渐渐西沉,树林里的光线开始黯淡起来,远远地我听见湖心亭中传来了欢声笑语,似乎是孟云暄陪着文宇也来到了。 我心里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过去面对那些幸福快乐的人们,我觉得自己完全是多余出来的那一个,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即将到来的尴尬与辛酸。 但是,最终我还是擦干了眼泪,起身向着湖边走去。冷不防脚下沙地里有一个尖利的硬物刺入了我的左脚脚掌。 我暗道不好,坐在地上捧着脚查看,只见脚掌居然被扎破了一个小小的伤口,开始流出鲜红的血来。地上一块墨绿色的碎玻璃自沙土中露出头来,仿佛也在嘲笑我的无能。 伤口很小,也不是很疼,我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土摁在伤处,很快就不再流血。 我站起身往回走,就见孟云暄迎面走来,见了我笑道:“文芯,快点,晚会马上就开始了!” 我大声地答应了一声,撒开两腿向他跑了过去,脚掌下不时传来的痛觉竟然渐渐地驱散了我心头的委屈和悲伤,令我感到了一种特别的快感。 我跟着孟云暄来到了湖心亭,见大家都在,令人意外的是那个福源博士也没有离开,正跟苏琪钰谈的投机。 我在一根圆柱旁边坐下,尽量将自己隐藏到阴影之中。 孟云曦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难得大家有时间聚到一起度假,今晚我们就来一个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众人哄笑起来,有人打开了啤酒和饮料,有人开始举杯相碰,气氛很是热闹。 文蓉打开了音乐,孟云暄立即上前,两个人欢快地跳起舞来,其余人在一边拍手打节奏,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就连冰山脸的毕承泽眉梢眼角也充满了喜气。 忽然,孟云曦来到我身边悄悄道:“文芯,你的相机在哪里?准备好,一会儿到了精彩之处要多拍些照片哦!” 我点点头叫她放心,一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相机,开始起身走动,调试好拍摄的模式,寻找适合拍摄的角度,不时地抓拍几张。 突然,音乐的节奏由欢快的舞曲变成了熟悉的“祝你生日快乐”的曲子。众人纷纷停止了笑闹,一起看向文宇。文宇正用牙签扎了一块水果喂到孟云曦的口中去,见大家都看着他,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孟云曦缓缓起身,站到亭中的石桌旁,孟云暄早已将藏在横梁上的生日蛋糕取了下来。 孟云曦深情凝望着文宇,柔声道:“文宇,生日快乐!” 文宇这才恍然大悟,激动地站起身,走到孟云曦身边,眼中是满满的激情。忽然,我那一向以冷漠形象示人的二哥一把抱住了心上人,二人情难自已,竟然当众亲吻起来。 坐在旁边的众人开始鼓掌起哄,我适时地将相机调成了录像模式,生怕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场面。 良久,文宇放开了孟云曦,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只红色的小盒子。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闪烁着灿烂光华的硕大钻戒。 文宇单膝跪地,将盒子郑重地举到孟云曦面前,颤声问道:“云曦,嫁给我好吗?” 这一幕场景显然是众人都始料不及的。原本大家只想为文宇开一个生日pa ty,谁料到平日里木讷少言的文宇居然给了大家一个更大的惊喜! 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众人都开始鼓掌叫喊起来。孟云曦脸上飞起来一片红霞,眼中开始积蓄泪水,在文宇热切目光的注视下,那幸福的女孩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的泪水也顺着面颊流下。文宇将戒指戴在孟云曦纤细的手指上,二人再次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文蓉第一个擦干眼中泪花,激动地大声叫道:“天啊!太意外了!二哥,你真棒!我给你点赞!来来来,我们大家都把酒斟满,为了我哥哥和云曦姐的幸福,干杯!” 众人纷纷响应,我也将文蓉递过来的红酒一口喝掉,由衷地为文宇和孟云曦感到高兴。众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忘记了蚊虫的叮咬,忘记了山里凉如水的夜色,只是不停地干杯,不停地欢笑,不停地舞蹈……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竟然和衣躺在床上,依旧光着脚,我的鞋子已经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房间里的了。好在我的手机和相机都在,这让我安心了一些。 于是我干脆将衣服脱掉,钻进被窝里美美的睡了个回笼觉,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时分。 直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我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只听那个“小麦色”博士生福源的声音响起:“妹妹啊!哥哥把你的鞋子找回来了,放在门口了,记得穿啊!” 我不想理他,但是又想穿回自己的鞋子。于是等了一会儿,估计着他已经离开了,便穿衣起身将房门打开。却见那货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戏虐与揶揄。 我将脚伸进鞋子里穿好,就想将房门关闭。 福源却呵呵笑道:“怎么?连句谢谢都不说吗?” 我依旧不语,转身进了卫生间开始梳洗。 那货却不请自来,居然跟着我进了房间,坐在沙发椅上,大声说道:“我说妹子,求你说句话成吗?就算是我得罪了你,我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我梳洗完毕,感觉浑身充满了精力。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之后离开了房间,始终没有正眼瞧他。 福源无奈,只好跟着我走到大厅里,搭讪着说:“你的哥哥姐姐们都在等着你吃午饭呢!我主动来给你送鞋子顺便叫你吃饭。今天的午饭我请客,算是为你们践行,也算是交了你们这些朋友,呵呵。”说完就要领着我向餐厅的方向走。 我轻盈地避开了他,向着院子里走去。本小爷可不想吃这个家伙的饭。我拿出手机打给文蓉,告诉她我没有胃口,不想吃饭,我要顺着来时的路步行离开,叫他们到路上去接我。 说完不等文蓉反应便挂断了电话,之后迈开大步离开了度假村的院子,顺着山间公路走去,根本不理会福源在我身后的叫喊。 路上,不停地有回城的车子经过,有几个热心人还停下来问我要不要搭车,我都摇头拒绝了。 好在昨夜脚掌被扎伤的地方已无大碍,所以我得以顺利地行走了大概一个小时。一路上欣赏着周围美丽的风景,心情渐渐开朗起来,开始吹着口哨前行。 当毕承泽的车子缓缓地停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根本不打算理他,便继续大步前行。 两天以来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讲过的毕承泽这次有些气急败坏地开口了:“文芯!你又闹什么!快上车!” 苏琨瑶也柔声道:“是啊文芯,你没有吃饭却走了这么远的路,身体会撑不住的,快上来吧!我给你带了吃的!” 我面带微笑对着那美好的女子道:“谢谢苏小姐的好意,我等一下上文宇的车就好,我们不同路,就不劳相送了。” 说完我又向前走,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油门的轰鸣声,毕承泽将车子开到我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靠边停下,之后打开车门,迅速朝我走来。 我微笑地看着他迎了上去,毕承泽道:“文芯,你不要这样任性好不好?一会儿文宇他们要直接送云暄哥去高铁站,所以你还是坐我的车子回去,好吗?” 我摇头笑道:“毕总,我想我已经说过多次了。我真的不想再跟你们有什么交集了。这次若不是为了文宇,我是绝对不会跟着你们一起来这里的。现在文宇的生日已经过完了,我就没有理由再赖在你们的车上了。所以,谢谢你的好意,再见。”说完我继续前行。 此时苏琨瑶和苏琪钰也已经下了车,苏琨瑶见我仍旧不肯上车,便伸手拉住我的背包袋子笑道:“文芯,你就上车吧好吗?这么远的路你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我只好强笑道:“没事,苏小姐。我可以打车走,请你放手。” 苏琨瑶还在继续啰嗦着劝我,我拉了一下背包袋子,她不但不放手反而用力拽紧,并对着毕承泽娇声道:“承泽,你快来劝劝文芯啊!” 我心头忽然开始冒火,忍不住用力一拉背包的袋子,转身大步走开。 谁知道那苏琨瑶居然如此娇弱以至于被我拽了一个趔趄,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口中一声惊叫,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苏琪钰一边大声喊道:“文芯,你疯了吗?!”一边将我一把推开,上前将苏琨瑶抱了起来,口中不住地安慰。 毕承泽疾步上前查看,我有些心虚地朝着苏琨瑶望去,只见那妙人儿的一只手掌上居然被路上的什么东西划破了,正渗出鲜红的血来! 三十二、 我想要你幸福 毕承泽脸色铁青,猛然转身走到我身边,一只有力的大手推搡着我的左肩,用力将我的身体靠在他的车上,狠狠地说道:“文芯!你这恶魔!你还真是名副其实!原以为你长大了就会变得乖巧起来,谁知道还是这样顽劣不堪,不识好歹!” 我被他用力推搡,又被他恶言相向,再也忍不住开始爆发起来:“毕承泽!难道你今天才知道我是顽劣不堪、不识好歹的人吗?!小爷顽劣已非一日,不堪也一向是我的本性!你原该离得我远远的才是,是你自己非要领教我的顽劣不堪!是你自己非要拉着我上车!你活该!” 说完我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掌握,谁知道那货竟然将另一只手也一起用力将我固定在车上,发狠道:“今天我就是不放手!你不是身手好练过功夫吗?好啊!来啊!使出你的本事来啊!” 我看着眼前这张狰狞变形的脸,心里充满了愤怒、委屈和悲伤。 我的身体忽然就软了下来,不再抵抗,任凭他将我死死地抵住,嘶声喊道:“毕承泽!你一向霸道,这我知道。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霸道至此,简直是欺人太甚!” “你,还有你的未婚妻,你们两个夺走了我的妈妈!你们占了她的人,占了她的爱!而今,你们长大了!你们相爱了!你们又开始无数次地在我面前炫耀你们的恩爱和幸福……” “你一次次地要我明白苏小姐的优秀,苏小姐的高贵,苏小姐的能干!以此来证明我的平庸,我的卑微,我的无能!……而今天,我不过是拒绝了你们廉价的施舍,你就对我如此恶言相向!” “……呵呵……毕承泽,你真是一个好伴侣,苏小姐她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说实话,我很羡慕她,我也很嫉妒她!所以,我想远离她,远离你,我不想再跟你们高贵的人生有任何的牵扯与瓜葛!可为什么就是不行呢?!咹!” “……毕承泽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就当我是个陌生人吧!求你了,你放手吧……我可以跟苏小姐道歉,我可以带她去看医生,我真的不是故意弄伤她的……只求你放过我,求你放过……” 我盯着眼前男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终于忍不住滴下泪来,并且一发而不可收。 毕承泽手上的力道渐渐消失,他将双手放下,站直了身子对着我呼呼喘息,面色不住变幻。 我努力想忍住眼泪,但是最终却是徒劳无功。无奈只好缓步走到苏琨瑶身边哽咽道:“对不起苏小姐,我无意弄伤你,请你原谅。若你无法原谅,就请将我给你的伤害还回来。” 苏琨瑶忙道:“文芯,你在说什么?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根本没有怪你,说什么还不还的?” 我向她点头致意道:“谢谢苏小姐大人大量,不跟我计较。” 说完我转身沿着脚下的公路继续向山外走去,心底里绵绵不绝的悲伤全部化作了眼泪不停地滚落。算起来我十九年以来所有的眼泪加起来也不如这次流得多吧!我想自嘲地笑笑,但是根本做不到,于是只好任泪水肆意横流,索性不去擦拭。 我大步向前,脚底隐隐的刺痛使我觉得有种莫名的快意,很快便转过了一道弯路。 山中岔道上突然传来一阵“突突突”的马达声响,一辆蓝色的小卡车自岔道开上了公路,车上堆着几箱新采摘下来的水果。开车的是一个中年大叔,旁边还坐着一个中年大姐。 见我独自一人,那淳朴的女人大叫道:“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走这山路啊!要搭车吧?” 我急忙擦擦眼泪点点头,大叔将车子停在路边,我道了谢,爬上了车厢,靠着那几箱水果坐下。 驾驶室里的大姐大声道:“姑娘,这是我家自己种的水果,不嫌弃就尝尝,很新鲜的,我们正要送到市内去呢!你到了地方就敲敲车厢,我们放你下车。” 我感激地大声回应她:“好的大姐!谢谢你们了!” 大叔脚下用力,小卡车开始轻盈地向前行驶。 路面十分平坦,车子并不颠簸,我索性将背包当做枕头枕在头下,蜷缩着躺在车厢里的空地上,选了一只熟透的水蜜桃擦了擦开始大嚼起来。 桃子十分鲜美甘甜,车厢的微微晃动令我觉得非常舒适,天性乐观的我很快便迫使自己高兴起来,开始自我安慰道:“文芯,你真傻,真的。你单知道毕承泽爱上苏琨瑶会令你悲痛欲绝,你却不知道一个人躺在摇晃的车厢里吃着甜美的桃子会令你忘却悲伤。所以,文芯,忘了他吧,祝福他吧,爱一个人不就是要他快乐吗?他的快乐就是你的快乐,他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此时他正幸福着,所以,文芯,你也应该感到幸福才对……” 我一边啃着桃子,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欣赏着头上湛蓝的天空,一个小时的路程很快就过去了。到了市内,我敲了敲驾驶室的窗子,大叔将车子缓缓停下,我自车上跃下,对着那可亲的大姐道谢,那淳朴的人儿憨厚地笑笑,跟我挥手作别。 我正想挥手拦停一辆出租车,电话响了,是顾思恒打过来的。 我点了一下屏幕上的接听键,顾思恒充满阳光的嗓音响起:“喂,芯哥!我老顾!你在干嘛?” 我笑道:“还能干嘛?接听你的电话啊!” 顾思恒心情不错,大笑道:“芯哥,你总是那么幽默。说正事,王教授打来电话,询问我们论文的进展情况。我们两个比较幸运,答辩的时间安排在六月末。你的论文怎么样了?” 我答道:“已经完成了,再修改润色一下应该就行了,你呢?” 顾思恒笑道:“在我们家雨儿的大力帮助之下,已经完成了。那我们哪天去见王教授?今晚行吗?雨儿说要请你吃饭。” 我笑道:“好啊!我没问题,何况还有人请我吃饭。” 顾思恒语气忽然严肃起来,沉声道:“芯哥,说真的,我和雨儿都十分感激你,若不是你找到了雨儿,我真难以想象今天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所以,芯哥,我们决定请你去这个城市里最贵的馆子吃一顿。”说到最后那货居然又开始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说道:“好,那哥就成全你们的诚心,晚上我就捡最贵的点,吃到你们破产。” 顾思恒笑道:“好啊!芯哥你尽管放马过来,我们等着你。那过一会儿听我电话,我开车去接你,拜拜。” 我跟他道别,收了电话,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单位宿舍。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顾思恒的电话便打了进来,说他的车在楼下等我。 我带好了自己的论文资料,下楼上了顾思恒的车子。田雨儿坐在副驾驶向我微笑,看起来气色不错,又恢复了以往的精神。 我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顾思恒将车子开得飞快,一会儿就到了王教授的公寓。 王教授满头银发,看起来满面红光的样子。我和顾思恒向他汇报了各自论文的进展情况,老人很认真地倾听,给我们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最后深情地道:“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你们就要毕业了,我现在还记得文芯刚入校时候的样子,半长不短的头发,黑黑的皮肤,整天像是没睡醒的样子。你再看看她现在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就像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美丽的白天鹅了,呵呵。你们长大了,我却变老了,送走了你们,我也该退休喽!” 我笑道:“教授,您怎么会老呢?即使退休了您也可以发挥余热嘛!”顾思恒也在一边点头附和。 我们师生三人又闲谈了几句,我跟顾思恒告辞出来。来到停车处,见田雨儿正等在一边,看见我们,脸上是一片甜笑。 我悄悄对顾思恒道:“老顾,看不出你还真是条汉子,雨儿姐现在的精神状态真不错。” 顾思恒微笑道:“芯哥,雨儿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无论她是怎样的雨儿,我都不能没有她,我都要尽我所能让她幸福。” 我暗自朝着他竖起大拇指,顾思恒笑笑,大步向着田雨儿走去。 顾思恒将车子停在一家餐馆的停车场,打电话给家里的司机叫他来将车子开回家去,之后豪气干云地对我说道:“芯哥,今晚我跟雨儿陪你好好喝喝,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我哈哈一笑道:“难不成你们两个想合起伙来将我灌醉?” 顾思恒神气地睥睨着我道:“怎么,你不敢吗?” 我笑道:“虽是心虚没底气,但是也不至于就怕了你们两个了,走啊!” 顾思恒和田雨儿相视一笑,我们三人走进了这家号称全城第一贵的餐馆。各人捡爱吃的菜点了几样,待酒菜上齐,便开始开怀畅饮起来。 顾思恒和田雨儿经过了那一场风波之后,彼此爱意更浓,在饭桌上免不了眉来眼去各种秀恩爱。 我故意装作嫉妒的样子不住打趣调侃,不知不觉间我们三人都喝了很多酒。田雨儿脸色绯红,顾思恒舌头也有些伸不直了,我以前喝过的所有的酒量加起来恐怕也不及今晚的多,只觉得面红耳热,脑子也有些反应迟钝起来。 于是我第一个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背包,笑道:“好了,吃饱喝足,该回家睡觉了。老顾,好好地将雨儿送回家,哥就先走了,拜拜!” 顾思恒呵呵笑道:“芯哥,有件事我们忘了告诉你,我跟雨儿现在住在一起了,所以我们两个要一起回家了。” 我笑道:“哈哈,你这小子,不声不响就抱得美人归了,什么时候喝喜酒啊?到时候哥得给你们封个大红包啊!” 田雨儿羞涩地笑道:“初步打算明年春天举行婚礼,到时候你的红包就免了,但是必须给我当伴娘。” 我哈哈笑着点头答应,谁知道顾思恒竟然傻笑着说道:“芯哥,你也得给我当伴郎,我们是好兄弟嘛!”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大声道:“好滴!哥也答应给你当伴郎,ok?今天不早了,拜拜!”说完我转身向外面走去。 田雨儿跟上来挽住我的手,顾思恒抢在前面出去,为我叫了一部出租车。我跟他们二人挥手道别,直接回到了宿舍。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单位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三楼的几扇窗子里透出一些灯光。 我脚步有些踉跄,不禁暗自怪自己道:“文芯,你今天怕是疯了,居然敢放肆地喝酒了,被爸爸和大哥知道了会说些什么?” 我一边上楼梯,一边在包里找钥匙。可能是喝多了的原因,手一直发抖,竟然找不到钥匙了。我有些生气,脑子又开始发晕,索性坐在二楼的楼梯上,借着楼道内的灯光开始翻找。 忽然,一只白皙的大手自我身边伸过来,准确地将隐藏在包内夹层里的钥匙拿了出来。 我心里一惊,急忙转头,只见毕承泽竟然不知何时也坐在我身边的楼梯上了。 我怔怔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只见面前的男人脸色憔悴,眼神忧郁,也正怔怔地看着我。 不自觉地我就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轻声道:“承泽,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憔悴?呵呵......有了苏小姐那样的女子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难道你还不开心吗?......承泽,请你一定要幸福啊!......因为,我想要你幸福!你要记住了哦!......” 说完我缓缓起身,迈步上楼,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又缓缓关闭。我心中万般酸楚,仿佛将自己的未来与希望全部关在了门外一样。我顺着房门滑落在地上,开始无声地哭泣,为了我那绝望的爱情。 第二天是周一,宿醉醒来的我强忍着头痛和恶心的感觉刚刚来到办公室,洪立便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我身边吩咐道:“文芯,今天我们有一个采访,拿着你的装备跟我走。” 我强行打起精神,拿了装备跟他上了车。很快,车子在一家鲜花店门前停下,我们拿了各自的装备下了车。 洪立当先走进店里,一个年轻的店员微笑着迎上来,问明我们的来意之后,将我们领到了一间办公室里。 一个优雅的中年女子起身来迎接我们,洪立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做吴春丽,原本是一位来自乡下的打工妹,凭借自己的辛勤努力和不断的坚持,成为了一位成功的创业者。现在她的“美丽人生”鲜花连锁店已经开到了二十几家,是我们今天的采访对象。 互相握手寒暄之后,我们便开始了今天的工作。我强迫自己忘记头部的疼痛心中的烦乱,手中拿着相机不断按下快门,很快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采访已经结束,我又补拍了鲜花店里的一些镜头,便与洪立一起告辞回到杂志社。 此时时间已是十一点半,以往这个时间我的同事们会各自捧着饭盒一边吃饭一边聊八卦,是社里最轻松热闹的时候。 今天这里的气氛依旧很热闹,不同的是那一大箱盒饭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待在一张空桌子上,竟然无人问津,人们正仨一群俩一伙地围住一个年轻的男人聊得热火朝天。 我们杂志社首席“大嗓门”美编杜佳佳一回头见我正跟在洪立后面走进来,哈哈大笑着叫道:“回来了!我们家文芯回来了!文芯,快过来,看看谁来了!人家等了你半个小时了,还带了这么大一束花给你,快,快来啊!”一边抱了好大一捧娇嫩的粉色玫瑰塞进我的怀里,一边将我拉到那个男人面前。 随即我面前便出现了一张小麦色的脸,那脸的主人正“欣赏”着我的一脸懵逼,突然露齿一笑,一口洁白的牙齿闪烁着盈盈的光,正是幸福山庄的福源。 那货身穿一套浅色的西装,头发明显仔细打理过,看起来清爽又阳光。 见我望向他,福源开口道:“你好,文芯。” 我心中烦乱又起,头部疼痛又开始加剧,不觉皱眉对着杜佳佳道:“佳佳姐,这束花你喜欢就拿去好了,我累了,要回宿舍休息。” 说完将那一大捧鲜花塞进她怀中,转身拿了一份盒饭,向着楼梯走去。 杜佳佳急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嚷道:“唉文芯!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人家福先生好心送你花,你塞给我算怎么回事!”一边又把花塞进我的怀里。 无奈我只好停下脚步,转身直奔办公室角落里的垃圾桶,将那一大捧娇艳的花朵塞了进去,之后不顾同事们惊诧的轻呼,继续迈步上楼。 谁知道那福源竟然大步拦在我面前,开口道:“文芯,我已经诚恳地跟你道过歉了,今天我又特意来看你,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根本不想理他,便绕过他高大的身躯,继续向楼上走去。福源叹息一声,却并不死心,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后。 我打开了宿舍的门,福源仿佛一贴膏药般贴在我身后不肯离去。无奈我只好放弃了关门的打算,放下背包,简单地洗了手,坐下来吃饭。 福源坐在沙发里,笑道:“文芯,别吃盒饭了,我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我咽下一口食物,开口道:“不好。” 福源继续道:“那我倒杯水给你吧!”说完起身拿起我的暖壶晃了晃,摇头道:“怎么连开水都没有?” 我不理他,继续进餐。 福源居然起身接了一壶水,按下开关,之后冲我讨好地笑笑道:“你慢慢吃,一会儿就好。”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食欲,之所以坐下来吃饭不过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谁知道这货居然毫不在意我的无礼,反倒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索性放下了筷子,对福源道:“我吃饱了。福老板,今天您来这里究竟有何贵干?” 福源笑道:“我已经说过了,我是来道歉的,顺便……” 我打断了他的话,笑道:“顺便找个人陪你吃个饭?抱歉,我对于你的道歉和你的邀请都毫无兴趣。何况本来也没什么事情值得你道歉的。” “换做是我,也会把盘子借给一个天仙般美丽又高贵的女子,而不会借给一个平凡俗气的小丫头!你只是遵从你的本心在做事,并没有错。何况那些盘子是属于你福老板的,你愿意借给谁是你的自由,我能奈你何?今天你来为这个道歉,真是可笑至极。” 福源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收了脸上的笑容道:“文芯,我真的是诚心来道歉的,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我绝对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你……” 我冷笑着打断他道:“福老板,您没有必要解释什么,因为真的毫无意义!你我本是陌生人,今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还有,我本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却无力阻止他人的轻视与侮辱......不过这也并不能影响我什么,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还健忘!好了,话已至此,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好走不送。” 此时福源脸色已经涨的发紫,呼吸也急促起来。他霍然起身走到我身边急促地道:“文芯,不是那样的!我虽然天生喜欢跟人开玩笑,却从来不会自大到会轻视别人,更谈不上去侮辱别人!如果你觉得受到了轻视与侮辱,那么我再次诚恳地跟你道歉,文芯,请你原谅我!” 我呵呵冷笑道:“福老板,想你堂堂一个留英博士,不会听不懂我刚刚说的话吧?我已经说过了,无论你是有意轻视还是开玩笑,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不在乎,u de sta d?” 福源眼中开始露出一丝焦急与难过的神情,踌躇了一下,他降低了声音说道:“文芯,请你不要这样说,你这样让我心里好难受你知道吗?可是......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文芯,那天我躲在那棵大树上听见你的歌声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后来你居然又来跟我借盘子,更令我觉得惊喜万分!” “我之所以不将盘子借给你,还说那样的话伤你,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而已!我绝对不是轻视你,更不是要侮辱你!苏小姐她的确是很优秀的人,但是,文芯,我还是喜欢你!所以,请你做我女朋友吧!” 说完,福源用一双漂亮的黑色眸子深深地注视着我,眼底竟渐渐蓄满了泪水。 说实话我被他的一番话惊到了,不觉怔怔地盯着他那有些幽怨的面孔愣了好一会儿。 半晌,我冷静下来,凄然一笑道:“真是太意外了,小爷活了十九岁,还是第一次面对今天这样的场景。福老板您还真是不走寻常路,令我这只丑小鸭心中万分感动,简直是受宠若惊,荣幸之至!不过好在小爷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您不过是跟我开个玩笑而已。好了,玩笑开过,好走不送。”说完我起身走到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福源眼中的泪水忽然滴落下来,他也不去擦拭,只是清了清嗓子,涩声道:“也难怪你会这样说,就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我在这世上活了二十七年,也曾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女子,但是从没有哪一个人令我心动若此!” “......那天我远远地看见你从山下走过来,穿了那样的休闲装,脖子上挂了相机,那样随意,又那样清新自然,居然还傻乎乎地唱起了歌......说真的唱得真不怎么样,但是我居然就那样被你吸引了……” “昨晚一整夜我都没有睡着,满脑子都是你的样子,你的声音,你的话语……我……” 我的心脏渐渐被一股暖流包围,不觉将语气放软说道:“谢谢你,福源。说实话你令我感到很意外,但是又很温暖。可是你我不过是初次见面而已,你根本不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见钟情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虽然很美,但是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我其实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甚至更糟。所以,我感谢你的情意,却不会接受,请你珍重,祝你早日找到对的那个人。” 福源哽咽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可是我也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疯狂行为!文芯,我不指望你立即接受我,但是我请求你给我时间,让我们彼此了解好吗?我会让你知道我的真心,我会让你明白我绝对不是一时冲动,我……” 我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福源,对不起我做不到。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请你放弃吧!” 福源眼泪流得更凶,哭泣道:“文芯,求你不要这样狠心拒绝我。活了二十几年,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子向一个女孩表白......原本我已经做好了被你拒绝的思想准备,可是没想到真的被你拒绝的时候......心会这么痛……” 我叹息一声,开口道:“对不起福源,但是我无能为力,请你回去吧,以后也不必再见。” 福源将一双泪眼望向我,眼中充满了悲伤与委屈,他忽然伸出双手狠命擦拭脸上的泪水,眼神也变得冰冷,开口道:“文芯,你果然够狠……好吧,不必再见,不必再见!” 说完他霍然转身,大步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灰黄的颜色。 我强撑着身体,艰难地关上房门,挣扎着爬到床上去,拿起手机给洪立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我身体不舒服请假半天,之后闭目睡去。 三十三、终于毕业了 接下来的日子照例在一片忙碌中度过。我和顾思恒的论文都顺利地通过了毕业答辩,我们也都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那本沉甸甸的毕业证书。 我的学生时代就此结束,我也正真地成为了一个成年人,一个独立的人。这种想法一度令我兴奋不已。 父亲和文宣在美国打来电话,叮嘱我安心在杂志社工作,父亲还送了我一辆红色小跑车作为毕业礼物,文宣、文宇和文蓉也都送了礼物给我。 我照单全收,信誓旦旦地向他们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工作,绝不到处乱跑。 父亲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在电话那头对我说道:“文芯乖,好好地在那边工作,爸爸老了,身体也大不如前,就盼着你们兄妹几个都平平安安的,爸爸就安心了。” 我心里有些微的酸楚,不觉又对他做出了一些保证,强调自己已经长大了,开玩笑说自己的叛逆期已经过去,再不会胡来了,最后叮嘱他跟苑雨洁保重身体,这才挂断了电话。 随着毕业季的到来,北方的夏季也到了最炎热的时候。 工作日的时候我或者跟着洪立出去采访、拍摄,或者在办公室里修图、配文;休息的时候我或者躲在宿舍里看书写作,或者背上相机出门拍摄…… 我不去想毕承泽,不去想米佳,我甚至开始接受杂志社里一些同事们的邀请,跟着他们参加诸如聚餐、郊游之类的活动。 我想借此忘记那些令人伤心和烦恼的事情。就这样我每天忙忙碌碌,日子过得充实而平淡。 这天午后,天气闷热异常。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天空中忽然电闪雷鸣,一场久违的狂风暴雨不期而至,很快带走了连日来的燥热,空气变得清凉舒适。 杂志社的办公室里依旧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我也正忙着将一组艺术展览的新闻采访图片修饰润色。 忽然,杜佳佳的大嗓门响起:“哎呀妈呀!好大的雹子!” 随着她的喊声,我们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窗外。只见天空中指肚大小的冰雹伴随着倾盆的大雨从天而降,人们的耳边瞬间被噼噼啪啪的脆响声充满,引得众人惊呼不已。 那个好事的小编辑安一良冲到窗子旁边,叫道:“这冰雹太密集了,满地都是啊!哎呀!那是谁的车子啊?这么大的雹子砸上去居然毫发无伤啊!豪车就是豪车啊!哎呀,在我们社门前停下了呢!” 众人听见他一惊一乍的大呼小叫,不觉俱是微微一笑。 办公室里年纪最长的侯编辑笑道:“小安子,你小子还是安分点吧!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呢!” 安一良不理他,继续叫道:“哎呀!好大的气派,进到我们社里来了!” 喊完,那货居然一溜烟儿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伸直了脖子看向大门,引得众人也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那里。 杂志社的接待员木小玲迈动着优雅的步子走在前面,一路指引着三个身穿西装的男人走向了主编的办公室。 为首那人身穿一身笔挺的浅色西装,戴了一副黑色的墨镜,在身后两个身穿深色西装戴墨镜的保镖的簇拥之下昂然地走进了主编的办公室,正是幸福山庄的少东家福源。 我的心一沉,我的同事们齐刷刷地用目光将他们三人送入主编办公室之后,又一齐将目光对准了我。 我心里开始慌乱起来,不知道福源这是唱的哪出。我开始努力地将心思放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手却开始微微发抖。 半个小时后,福源带人离去,自始至终没有朝我看过一眼,我的心里却充满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十分钟后,木小玲笑吟吟地出现在我身边,柔声道:“文芯,王主编请你去她办公室一下。” 她话音刚落,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同事们就开始彼此用眼神和声音悄悄地交流起来,一边将毫不掩饰的好奇的目光投到我的身上。 我如芒在背,心里暗自生气:“文芯,你什么时候变得像个胆小鬼一样了,真是的,死就死吧,有什么好怕的?” 我一路纠结着来到主编办公室,见洪立也在,便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主编,您找我?” 王主编心情很好,洪立也满面春风,他们二人一齐冲着我微笑。 王主编还站起身亲自拉着我在沙发里坐下,开口道:“文芯,你这次为我们杂志社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有些发懵,疑惑道:“什么?主编,您在说什么啊?” 洪立在一边哈哈笑道:“文芯,你不知道吗?刚才来的那位福先生不是你的朋友吗?他今天亲自来我们杂志社签下了一笔五十万的广告合同,并且指定由我和你负责广告的策划和拍摄工作,福先生指明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主动跟我们杂志社合作的,也就是说你为我们杂志社拉来了五十万的广告啊!我想接下来的半年时间我们杂志的广告版面都会被福先生的庄园啊酒店啊所占据了,哈哈!” 我心里瞬间奔腾过千万头草泥马,嘴上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哼哼哈哈地应付几句。 最后王主编笑道:“文芯啊!你这位朋友还真是豪爽,特意约你、我和洪老师今晚一起在他家的‘***’餐厅吃饭,你就先停下手头的工作,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下班后我们一起去。” 我心里哀嚎一声,正想找个理由推辞,却被王主编拉着手道:“文芯啊!你年纪虽小,能力却非凡,为我们杂志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代表全体员工对你表示感谢,看来今年我们杂志社的工作旅行可以提高一个规格了,哈哈。” 我看着主编脸上开心的笑容,只好将推辞的话语咽回肚子里,转身向着外面走去。先是处理好手头的工作,之后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宿舍,一头扎在床上,觉得疲惫极了。 休息了一会儿,我懒洋洋地起身,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上一套浅蓝色休闲装,将头发随意束在脑后。 我正想出门,洪立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文芯啊!就是吃个饭而已,也不必打扮得太正式,快下来吧,主编和我在下面等你呢!” 我急忙答应,快速出门下楼,见王主编和洪立站在路边等着我。 王主编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一番,啧啧几声道:“文芯,给你这么长时间回去准备,你就穿成这个样子就出来了?还有,你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素颜自然是美的,但是画个淡妆不是更显得郑重吗?是吧洪老师?” 洪立呵呵笑道:“是啊文芯,我只说不必打扮得太正式,也没说不让你打扮啊,不如还是回去换一套衣服好了。” 我摇头苦笑道:“二位领导啊,我又不是要出去相亲,就不必了吧!” 王主编笑着摇头道:“好好,不回就不回,谁叫我们文芯天生丽质呢?走吧!” 说着他挥手拦停了一部出租车,我们三人鱼贯而上,车子直奔***。 此时骤雨初歇,空气清新凉爽,两位领导心情愉快,一路上不停地谈笑,只有我心情郁闷,丝毫提不起兴趣。 ***是这座大城里的一家一流餐厅,装修得古朴典雅,充满中式风情。 两名身穿旗袍的美丽女子款款地在前面将我们三人引到一间包房,房门正中一块红木牌匾,上书“琴韵流光”四个清秀的隶书小字。 房屋中央放置一张古朴的红木圆桌,几张红木太师椅上铺陈了古色古香的银灰色锦褥,看起来舒适而温馨。 靠墙的一侧是一张红木的沙发和茶几,沙发上也铺设锦褥,屋内的几件家具也是清一色的红木材质,配以仿古的墙壁灯饰等物,令人仿佛置身于古代一个官宦人家一般。 一名旗袍女子柔声道:“几位请稍等,主人马上就来。”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另一名女子立即端上三杯香茶,一一摆放在我们面前,之后悄然退去。 王主编和洪立相视一笑道:“这家餐馆真是不错,今晚的主人很有品位啊!” 说完二人一齐将目光转向我,我只当看不见,端起茶盅喝了一口。 茶水还在我喉间没来得及咽下,就听福源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抱歉让几位久等了,真是失礼失礼。”说着大步走到王主编和洪立面前,一一握手寒暄。 我被他这一番做作弄得险些呛住,极其辛苦地将茶水咽下,抬头看着他那小麦色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上前抽一巴掌的冲动。 福源居然正眼都不看我一眼,热情地将两位领导让到饭桌边坐下,转头吩咐服务员上菜,之后又开始跟王主编热络地聊了起来。 我被晾在一边,心中暗自冷笑:“哼,幼稚!小爷难道怕你这套?” 我索性也冷下脸来,故意一步三晃大大咧咧地坐到椅子上,拿出手机一通扒拉。 王主编和洪立应该也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不对劲儿,二人对视一眼,似乎了解般地笑了。 我偷眼看着二人的反应,心里开始愤愤不平:“哼!你们倒是笑得开心,要不是为了杂志社的工作旅行,小爷才不会坐在这里受这家伙的气呢!” 一时酒菜齐备,福源端起面前一只精致的细瓷的酒盅笑道:“王主编,洪立老师,今日有幸请得二位大驾光临,福源这里谢过了,请满饮此杯!”说完将酒喝干,王主编和洪立也一饮而尽。 洪立叹息道:“好酒,入口绵软,回味悠长,满口余香。敢问福先生,这是什么酒?我自认是个好酒之人,却从未尝过此酒之味啊!” 福源微微一笑道:“难怪洪老师没有品尝过,这酒本就是我家独有。我祖父一生好酒,晚年更是醉心于此物,特与几位同道中人共同研究斟酌,耗尽五年时光才不过酿得近千斤而已,今晚我们喝的这坛已是这批美酒中所剩不多的珍品了!” 洪立和王主编听后大为赞赏,不觉又举杯痛饮起来。 关于酒我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其主要成分是乙醇,喝到口中是辛辣的味道,所以无论是哪种酒对于我来讲都没有什么区别。 当其余三人津津乐道于这酒的味道、酿造工艺的话题的时候,我只管将餐盘里的美味佳肴一口口吃下去,将面前精巧酒盅里的液体一盅盅喝进去。 在福源与王主编和洪立的对话中我才得知,这家***餐馆正是福家的产业。 福源的祖父原本是旅居东南亚的一位富商,他的父母却都是物理学领域的知名学者,现在英国某大学任教,于经商之道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无奈老人家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孙子福源身上,福源也不负祖父厚望,正逐渐将自家各项产业一一接手,只待博士毕业后便完全投身商海,成为福家的继承人。 谈话期间王主编和洪立有意将我扯进话题,却都被我用哼哼哈哈和沉默应付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福源的脸色开始红得发紫,偶尔望向我的目光也渐渐充斥了一丝恼怒的神情。 对此我完全做到了视而不见,只顾将美酒和佳肴送进口中。虽然王、洪二人努力地想调节一下气氛,无奈我和福源就是不领情,我是真的无动于衷,福源则是在跟我赌气,所以二位领导的努力终究白费。 最后,还是王主编主动将话题引到那笔五十万的广告合同上,在得到了福源的进一步保证之后,又不失时机地商议了一些具体的操作细节。 最后,那久经世情的女强人以手扶额,醉意朦胧地对洪立道:“洪老师,不知道怎的我今晚竟然有些不胜酒力,还得劳烦你送我回去吧!” 洪立立即起身殷勤地伸手将王主编的包拎在手上,做出搀扶的样子,故意踉跄着脚步跟福源告别道:“福先生,谢谢你的盛情款待,真是好酒,我们就先告辞了。文芯还得麻烦你送回去,拜托了。” 说完竟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便与王主编两个扬长而去,一点醉酒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我望着他们两个远去的背影,心中一腔怨气正无处发泄,迎面却又碰上了福源灼热的目光。那货用两只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一脸幽怨委屈。 我只好劝自己看在工作旅行的份儿上消了气儿,抓起自己的背包欲要离去,福源却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叹息一声,开口道:“好了福老板,请您让开路,我也要告辞了。” 福源喝了酒,呼吸沉重而急促,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面上神情更加幽怨凄楚,几乎令得我心中一软。 我急忙开口道:“福老板,您放心,明天我跟洪老师一定准时到您的办公室报道,我们会尽心为您工作的,再见。”说完绕开他的身躯,朝外走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一只胳膊。 起初那货手上力道很大,我强忍着没有叫痛,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不妥,忙不迭地松开了手道:“好吧,文芯,算你狠,我送你回去。” 我道声“不必”,继续往外走。那货亦步亦趋在身后跟随。我无奈摇头,任他去吧。 很快餐馆的大门在望,我正加快了脚步走向门口,站在门口的两个漂亮的门童已经准备伸手为我开门,只听身后一个温柔甜腻的女声叫道:“文芯!真巧,你也来这里吃饭吗?” 我心里一惊,回头果然见到了一身浅色裙装的苏琨瑶正自另一侧的楼梯上款款地走下来,身后照例跟着毕承泽和苏琪钰! 此时我酒劲儿上涌,胃里一阵痉挛,几乎就要呕吐出来。我强行将那阵不适压下,转身面对着渐渐走到我身前的三个妙人,一颗心被嫉妒烧灼得几乎要跳出胸膛来。 我冲着苏琨瑶一笑道:“苏小姐你好,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那女子笑颜如花,拉着我的手道:“没事了,一点小伤而已,你不必介意的。” 说完又转向福源道:“福先生你好,在幸福山庄度假时听你提起过你的***,今天我们就来尝尝,果然不错。” 福源此时已经恢复了他的绅士风度,竟然伸出手来拉着苏琨瑶递出的一只柔荑行了一个吻手礼,这家伙真不愧是在英国留的学。 那货轻轻放开了苏琨瑶的手笑道:“真是不胜荣幸之至,谢谢你们几位大驾光临,真是令得小店蓬荜生辉。” 我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恶心,刚刚在酒桌上我已经听够了这家伙跟王主编和洪立咬文嚼字,现在又在苏琨瑶面前拽文,我一时忍不住情绪便冷哼一声,开口道:“几位先聊着,恕不奉陪。”说完转身便走。 刚刚迈出一步,一左一右两只胳膊便被两只手拉住。一只白色,一只小麦色,一只属于毕承泽,一只属于福源。 我心中涌起一阵怒气,但是又不想在苏琨瑶面前失了风度,于是只好深深呼吸,极力压低了声音道:“二位什么事?!” 福源与毕承泽二人互相对望一眼,却都不肯松开手。 福源道:“文芯,刚刚你们领导不是交代过让我送你回家吗?” 毕承泽盯着他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看着我道:“文芯,你是疯了吗?你怎么又喝酒了?而且还是跟这个……跟他在一起?你们不过是刚刚认识,便熟悉到可以一起喝酒的地步了吗?” 我心中厌烦,根本不想解释,于是就用力挣扎。可是这两个男人仿佛铁了心不放手,我竟然没有挣脱。 福源冷笑一声对毕承泽道:“毕先生,虽然我跟文芯不过见过两次面,但是如今我是她们杂志社的客户,我们在一起吃顿饭再正常不过,对此你有什么意见吗?” 毕承泽狠狠盯着福源,却并不回应他的话,手上用力,将我的身体转向他的一侧,说道:“文芯,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那夜你跟人喝了那么多,今天你居然又跟这个人喝了这么多,妈妈知道了会心疼的你知道吗?你……” 我打断他的话道:“毕总,首先我得更正你一个错误,我那晚是跟我的朋友一起喝的酒,今夜是跟我们杂志社两位领导和我们的客户一起喝的酒,都是正常的应酬;其次我得再次跟你重申一遍,你妈妈她不是我妈妈,我的妈妈叫苑雨洁!” “我喝多少酒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们假惺惺地来心疼!小爷活在世上十九年,没人疼没人爱,还不是照样吃饭睡觉?所以别在我面前提什么情意什么心疼的话,小爷不稀罕!还有,你们两个现在马上给我放手,否则别怪我发飙!” 福源和毕承泽呼呼地喘着粗气,互相对视了一阵,终于松开了两只铁钳般的大手。 我急忙朝自己两条可怜的胳膊看去,只见一左一右两条细白的胳膊上一边一块青紫的颜色。 我两手交叉抚摸着那两处瘀伤,苦笑道:“小爷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居然遇到你们两个煞星,真是倒霉!”说完继续走向门外。 毕承泽和福源居然如影随形般跟在我身后也走了出来。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刚刚在后座上坐定,那两个货居然以超乎想象的敏捷身手一左一右坐在我两侧,将我挤到狭窄的座位中间,简直动弹不得。 出租车司机是个瘦津津的小伙,见状有些懵懂,嗫嚅着问道:“几位去哪里?” 我说出了单位宿舍的地址,司机发动了车子。 我叹息道:“麻烦两位挪一挪吧,虽然我是个瘦子,但是终究还是需要一定空间的。” 那两个货这才各自向一边动了一下,我长出了一口气道:“毕总,话说你将自己那娇媚可人的未婚妻晾在一边算怎么回事?” 毕承泽的冰山脸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注视着面前的空气沉默不语。 我又对福源道:“福老板,你这么任性地将五十万砸给一家影响力一般的杂志社,万一亏了你怎么交代?” 福源也一改往日的唠叨,仿佛一只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坐在那里扮演雕像。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杂志社楼下停稳,我见毕承泽和福源还是坐在那里不动,只好苦笑摇头道:“我说二位老总,我到家了,麻烦让一下呗!” 福源首先叹了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 我正要跟着他下去,一只胳膊却再一次被毕承泽抓住,我苦笑着看着他道:“毕总,我胳膊是肉做的,被你们两个抓来抓去很疼的,就算我不是你的心上人不值得你心疼,也麻烦你发扬点人道主义精神,松开我好吗?” 毕承泽减小了手上的力度,却依旧抓着我的胳膊不放,用另一只手打开了他那侧的车门,拉着我下了车。 那瘦津津的司机脚下用力,将车子开得飞快,转眼不见了踪影。 我望向毕承泽和福源二人,开口道:“福老板,我已经到家了,我们领导交代你的事情你已经完成了,谢谢你,就请回去吧!” 之后又对着毕承泽道:“毕总,也请你放手回去吧,你这么抓着我到底想怎么样呢?” 毕承泽缓缓放开了手,脸上神色复杂而奇怪,甚至有点可怕。 我正要转身上楼,毕承泽开口道:“文芯,我送你上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福源上前一步道:“我也是。” 我心底开始烦躁起来,强行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到底想怎么样?” 二人正待开口,却听见杂志社的杂工李大爷的声音响起:“文芯回来了?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 我一阵尴尬,急忙道:“是的大爷,他们是我的朋友,来跟我谈点事情,我们这就上楼去了。” 李大爷点头微笑着走进楼内,顺手打开了门厅里的灯道:“好的,去吧!我要过一会儿再锁门呢!”说完走进了自己的小屋。 我不能在外面跟毕承泽和福源争执引人误会,只好向着楼上走去,身后两人谁也不退让,紧跟着我进了宿舍。 毕承泽第一次进到我的宿舍,环顾了一圈,涩声道:“文芯,妈妈要是知道你住在这样的地方一定会心疼的。” 我冷笑不语,将他们二人晾在一边,自顾自拿了衣服进入卫生间洗浴换衣。出来的时候,见福源坐在沙发里,毕承泽坐在椅子里,四目相对,气氛不太融洽。 我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一边坐在床上开口道:“好吧,有什么话就请说吧,我希望今晚是我跟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福源幽怨地开口道:“文芯,那天你拒绝我的理由是你有喜欢的人了,我想知道那人是谁,求你告诉我,让我死得明白。” 话音刚落,毕承泽霍然转头望着我道:“文芯,你真的对他这么说的吗?那么,你喜欢的人是谁?” 我看见他眼中灼热的光,不觉心中剧痛。我急忙用手中的毛巾覆盖在脸上用力擦了擦,咳嗽几声开口道:“是的,我有喜欢的人了。至于是谁,我不想说,你们更没有必要知道。” 二人同时激动地站起身大叫道:“为什么?” 我冷笑不语。 福源强行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大声道:“文芯,这不公平!我有权利知道,你必须告诉我!” 毕承泽也狠狠地道:“我是你哥哥,我替妈妈看着你照顾你,你必须告诉我!” 我见这二人居然如此步步紧逼,不由得心头火起,心中暗道:“是你们逼我的,就不要怪我冷酷无情了。” 我故意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看了一会儿,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对福源道:“好,那我就跟你们说个明白。先说福老板,我拒绝你不仅仅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还有就是因为那日你得罪了我!我这人天生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我绝不原谅轻视我蔑视我的人,尤其是你让我在苏小姐那样的人中龙凤面前丢脸,所以我要记恨你一辈子!我不会原谅你,又怎么会答应你那虚伪的追求?对了,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虽然是姓文的,但是却不是文家的正出女儿,我是我父亲的私生女儿!哈哈哈!很意外,对不对?现在你是不是有些后悔在我们杂志社投入了五十万的广告费呢?哈哈哈哈......” 不等福源有所反应,我又对毕承泽道:“还有你毕大总裁,你口口声声说要做我的哥哥,要替妈妈照顾我心疼我,可是你何曾照顾过我一丝一毫?每次见面你不是无视我的存在,就是恶语相向!用你,还有你未婚妻的高贵优秀狠狠嘲笑我的卑微无能,用你们的幸福恩爱狠狠嘲笑我的孤单无助……” 说完我将两条胳膊举到他面前继续道:“我现在胳膊上的两块淤青就是证明!试问毕总裁,你可舍得在苏小姐的胳膊上也弄上这么大一块淤青吗?!哈哈哈,你舍不得,对吧?你受不了她受一点点的委屈,对吧?所以在我不小心弄伤了她以后,你,还有苏琪钰,才会那样疾言厉色地对我,那样苛刻地指责我的无心之过……所以,毕承泽,收起你那套虚伪的嘴脸吧!不要再妄想借助我来表达你对你母亲的孝心,我不想做你的工具!” 之后我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着看着面前两个目瞪口呆的男人,心里竟是无比的快意,我微笑着对二人说道:“好了,两位,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实话说,我再也不想面对你们这两副虚伪的面孔!每多见一次,我的心便会向着虚伪世俗的泥潭多滑落一点,因为我不得不以虚伪面对你们。所以,为了我们都能轻松一点,以后就请彼此坦诚相对吧!除了不得已的情况,不要见面,不要交谈,即使见了面也请当做不认识我,我这里先谢过二位了。” 我一口气说出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自己也不由得暗暗吃惊。我没想到自己可以如此冷静地说出如此狠绝的话语,但是我丝毫也不后悔,我也不在乎这番话的真假,我只想摆脱眼前的尴尬境地,让这两个人再不要来打扰我。 我坚信这些话可以对他们造成很大的伤害,足可以使得他们对我产生厌恶之感从而离我远去,那样我就可以慢慢地淡忘了心中的痛苦,可以慢慢地走出那令人绝望的单恋的泥沼。 三十四、庭院深深 我环顾四周,除了眼前两个呼吸急促的男人,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窗外没有人,也没有车子,大街上的路灯和商家的霓虹也在安静地闪闪烁烁。 我心中最初的疼痛已经悄然退去,油然而生的是一股无以言表的壮志豪情,将我的心迅速点燃起来,令我浑身热血沸腾。 我呵呵轻笑着冲他们摆摆手,急速下楼向着杂志社近旁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走去。我在货架之间搜寻,找到一瓶标着酒精度52°的白酒,付了钱,将酒瓶塞进一只黑色的购物袋里,又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也是一片静谧,想来同事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了吧!我也急需安静与休息,于是用力将犹自站在我房间里扮演雕像的两个男人推了出去,还故意调皮地冲着他们抛媚眼儿送飞吻。 之后我轻轻地锁好房门,迫不及待地打开酒瓶,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酒下去,那火烧般的剧痛令我心中无比舒适快意。 我呵呵轻笑着,享受般的继续将那些液体倒进口中,很快我的脸上就着了火,身体轻的宛如一团棉絮般飘向我那张可爱的小床,瞬间就失去了知觉,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唤醒,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地板上,浑身冰凉麻木,小腹宛如坠了一块寒冰般又冰又痛,此外还有来自头部的宛如针刺般的疼痛也在不断折磨着我的神经。 我心里哀叹一声,心里暗自后悔昨天不该拿着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下惨了,这个月的生理期要遭罪了。无奈找出了冬天用过的一个旧的热水袋,加热后用袋子缠在自己的腰腹间,觉得疼痛稍微有些缓解。 眼看着上班时间就要到了,我匆匆梳洗一番,在冰箱里找出一袋饼干,倒了一杯开水,胡乱吃了几块,便换好衣服,下楼来到了办公室。 同事们都陆陆续续到达了各自的工作岗位,洪立老师来到我的身边吩咐我拿好器材准备出发。我急忙背好自己的装备跟着他走到门厅里,才发现外面居然在下雨。 我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昏了头,天下雨了都不知道,早知道该穿条长裤啊!怎么办呢?” 洪立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不敢再犹豫,只好快步跟着他上了车。水泥地面上的积水打湿了我裸露在外的一截小腿,我觉得小腹的疼痛瞬间加剧,忍不住将背上的背包转移到胸前,用背包的重量压在自己的小腹上,希望能够缓解一下。 虽然是个下雨天,洪立的心情却似乎丝毫也没受到影响,一路上他妙语如珠,逗得美编杜佳佳和司机小张不断哈哈大笑。我却被疼痛折磨得苦不堪言,只好躲在座位上假装闭目补觉,沉默不语。 很快车子在一条幽静的巷子里停了下来,大家各自拿了装备下车,我也只好艰难地跟在后面。 杜佳佳大声问道:“文芯,你脸色那么难看,你是生病了吗?” 我挤出一个微笑,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了解般地笑笑道:“你家这亲戚还真是会挑时候来拜访啊!怎么样?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回去休息好了。” 我急忙捂住她的嘴叫她小声些,悄声说没事,可以坚持。那大大咧咧的女子便笑着追赶洪立去了。 我们在一座院落外面停下,我不禁感叹在这座喧闹的大都市里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处古典园林般的院落。 院子很大,占地面积怕不有五、六亩地,在外面只能见到粉刷成白色的高大院墙和墙里面的高大树木。 院门是那种古老的朱漆木门,门上镶嵌着几排亮晶晶的黄铜钉,高高的门槛和门楼自然带着一种古朴的高贵与**,将世界分隔成古代与现代两个部分。 洪立站在门外拍打了几下,很快便有一个身穿青布单衣的中年男子打开了大门,这男子的一身打扮令我仿佛看到了解放前那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家仆。 果然那人对着我们谦卑地一笑道:“你们好,是洪记者吧?我家少爷已经等候多时了,几位请随我来。” 说完他躬身走在前面,带领我们顺着弯曲的卵石小径绕过一扇影壁,穿过一片花园,顺着一带木质长廊经过一座高大气派的正房,来到了后进院子里一座精致的三间平房前,回身笑道:“这里是我们少爷的书房,几位请进。” 我抬头,只见中间房间门楣正中有一块古朴的木匾,上书“清心斋”三个隶书小字,心中不禁暗笑:“看来这福大少爷还是个风雅之人呢!” 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便听见福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洪老师,你们来了,一路辛苦,快请进,来见过我祖父。” 我抬头,见那家伙虽是满面堆笑,却难掩一脸的疲惫憔悴。 洪立笑道:“怎么福先生,敢是昨晚没有睡好吗?脸色不太好啊!哈哈!”说完有意无意朝我瞄了一眼。 福源急忙哈哈笑道:“哪里哪里,洪老师您说笑了。”说完将我们带到房内。 里面的布置古朴典雅,看来毫不铺张,但是我们知道这房间内的每一件物品必定都价值不菲,绝不像它们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普通。 虽然雨天阴沉,天花板上的一盏中式吊灯却将房间照得通亮。一位身穿一身藏青色唐装的老人端坐正中,面相**中透出一股淡然宁静,正微笑地看着我们。 洪立急忙上前拱手为礼,寒暄道:“您就是福老吧!幸会幸会,我是洪立。” 那老人微笑颔首,伸手请众人坐下,缓缓开口道:“几位顶风冒雨前来寒舍,老朽不胜感谢。只是我这孙儿一定要拍什么广告,我也拿他没有办法。老朽不才,平生仅有几间店铺宅院而已,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拍的,却又拗不过年轻人,只好任其作为。呵呵。” 他口中说着责备的话,看在福源身上的眼神却透露着无限的宠溺与疼爱。 福源居然用撒娇的语气对那老人道:“哎呀爷爷!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可不是心血来潮拍几张照片了事的,如果进展顺利,我还想将我们家的餐馆、店铺还有度假村等等拍成一部纪录片,主题是宣扬传统文化,茶道,酒道,饮食养生之道……总之可拍的多着呢!这次请洪记者来拍广告只是牛刀小试而已呀!” 福老先生哈哈大笑着对洪立道:“洪记者你看看,快到三十岁的人了,就只会这么着,你也不怕人家笑话。好了,我还要出门去会一个老朋友,诸位就随意吧!拍广告事小,就当是到寒舍做客吧!”说完缓缓起身,在那个管家的陪伴下出去了。 福源目送祖父出门,回身对洪立道:“洪老师,我们先来谈谈吧!” “好!”洪立答应着,二人走进了西边的房间,杜佳佳也跟了进去,三人开始热烈讨论起此次广告的创意思路和拍摄计划来。 我松了口气,坐在一张舒服的椅子里悄悄地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腹。疼痛丝毫不减,搅得我不得安宁,忍不住双手按住小腹,将双腿蜷缩进椅子里,靠在扶手上闭上了眼睛。 忽然,我肩头被人大力拍了一下,接着杜佳佳的大嗓门响起:“怎么了?文芯,你该不是痛得昏过去了吧?” 我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拉住她的手叫她小点声。 里间的洪立听见声音走出来问道:“怎么了文芯?生病了吗?” 我急忙摇头道:“洪老师你别听佳佳姐胡嚷,我好着呢,她就会一惊一乍开玩笑,呵呵。” 洪立看了我一眼点头道:“没事就好,刚刚我跟福先生商量过了,这次广告先以图片为主,由文芯负责,配文由我负责,编辑交给佳佳。我们遇事要多听福先生的意见,一定要令客户满意,明白吗?” 我跟杜佳佳同时点头道:“明白!”便立即开始了工作。 我拿着相机,跟着洪立和杜佳佳在宅子里转来转去到处拍摄。 福源远远地跟在一边,脸色漠然,仿佛天空中正在落下的冷雨般,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努力使自己投入工作中,竟然渐渐地忘记了那缠绵的痛楚。 这座宅子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前后三进房屋,还有数间厢房,附带一个占地一亩左右的小花园。花园虽小,布置的却很精巧,假山、水池、凉亭,中式园林里主要的元素一样都不缺少。此时水池内荷花盛开,景色很是不错。 福源一个人独占了这三间书房,福老先生则住在后院,前院高大的正房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的博物馆,里面收藏着福老先生毕生所有的各样玩意儿,大大小小不一而足,用处各异,但是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它们都是一些值钱的东西。 在福源和洪立的指点之下,我用心拍摄了数百张照片,完全做到了任劳任怨,不厌其烦。 终于,将近十二点的时候,谦恭的管家来报告说酒菜已经齐备。福源笑着邀请我们至餐厅用餐。 洪立笑着答应,边走边对我和杜佳佳说道:“福先生这么热情,我们就却之不恭了。佳佳,文芯,我们吃过饭后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下午去福先生的幸福山庄拍摄。” “幸福山庄”四个字听在我的耳朵里,仿佛一记重锤砸在身上一般,我只觉得一阵眩晕,肚子更疼了。但是此时我只能偷偷地将额头的冷汗抹掉,连伸手抚摸一下疼痛的小腹的动作都不敢做,虽然我很想那样做。 我跟着众人进了餐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佳肴和飘香的美酒。 洪立和杜佳佳心情大好,赞叹着坐下。我却食欲全无,腹内的疼痛拉扯着我的胃肠,加上菜肴香气的刺激,我终于忍不住一阵恶心,急忙对着杜佳佳挥挥手,快步跑出了餐厅。 我没有注意到福源拦住了立即起身想跟着我出来的杜佳佳,自己跟了出来。 洪立和杜佳佳彼此了解地一笑,没心没肺地将魔爪伸向了满桌子的美味佳肴。 匆忙间我跑到了花匠浇花的水池边,自胃部涌出的酸涩液体冲口而出,呛得我泪眼模糊,却无力阻止那种恶心的感觉,只好继续呕吐。冷汗涔涔落下,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终于支持不住跪倒在地上,双手扒住水池的边缘,摸索着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很快将那些黄色的粘液冲走,我知道那只是一些胃液和胆汁,因为我早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胃里自是没有什么可吐的。 好不容易等到那恶心退去,小腹的疼痛立即占了上风,我忍不住双手紧紧按住,嘴里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 冷不防一双大手稳稳地扶住了我即将靠着水池滑落到积满水的地上的身体,福源摇晃着我的身体焦急地叫道:“文芯,你怎么了?真的生病了吗?文芯,文芯!” 我被他晃得头晕,只好抬起头冲他笑笑,轻声道:“我没有生病,只是老朋友来访,有些招架不住了,呵呵。” 福源双手用力,居然直接将我抱在怀中,我心中一惊,本能地挣扎。 福源低声狠狠地说道:“文芯,我警告你别再跟我犯倔了,无论如何你现在身体不舒服,又在我家为我工作,我必须为你负责。” 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我大步走进了一个房间,我认得这是他的书房。他直接走进东面的房间,将我放到一张大床上,脱掉了我早已湿透的鞋子,将一床温暖的棉被盖在我的身上。之后匆匆转身出去翻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掀开被子将一个热乎乎的圆饼状物放在我的小腹上,又细心地盖好被子。 我伸手抚摸着那个热乎乎的物件,感觉舒服多了,那种难言的冰冷胀痛渐渐减轻,我只来得及轻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便不争气地睡了过去。 我睡饱了醒来的时候只见福源正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里注视着我,眼里满满的痛楚与怜惜。 我冲着他笑笑,开口道:“谢谢你福老板,真是不好意思,在您面前丢丑了。” 福源眼中的痛楚更深,有亮晶晶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涩声道:“文芯,求你别这么跟我说话好吗?你明知道我的心里好痛好难受的,你……” 我不看他的眼睛也不接话,他住了口,长长地叹息道:“好吧!我就住嘴好了,但是你总要吃饭吧!”说着端起床头托盘里的一碗白粥,就要喂我吃饭。 我急忙坐起伸手接过,客气地道了谢,开始享用那碗温热美味的食物。经过一个中午的休息,我腹内的疼痛已经减轻,恶心和眩晕也早已离开,忍不住胃口大开,很快就将一碗白粥喝下。 我讪笑着放下碗筷道谢,之后便要下床,却被福源拦住。那货开口道:“文芯,你身体不适,要好好休息,我已经给洪老师和杜编辑放了假,他们两个明天一早来这里跟我们会合,去幸福山庄。” 我心里瞬间奔腾过一万头草泥马,暗骂那两个人不仗义,却也无可奈何。 想了想,我开口道:“福老板,谢谢您考虑得这样周道,只是我现在已经好了,就没有理由赖在这里了,我就先回去,明早再来,一定不会迟到的。” 福源无奈冷笑道:“文芯,你就这么讨厌我吗?难道我是老虎会吃了你不成?你先回去,回哪里去?回到你那间宿舍里去吗?难道那里会有人心疼你,照顾你吗?还是那里比这里更温暖?你放心,我虽不才,却不会乘人之危,我已经给你哥哥打了电话,如果你真的不想住在这里,过一会儿他会接你回去。”说完起身出了这间卧室,走到外间厅里坐着去了。 我被晾在床上觉得尴尬极了,简直手足无措。无奈我只好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再次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我被一种神奇的异样感觉惊醒,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床前的椅子里坐着一个人,竟然是毕承泽!那货正用一双幽蓝的眸子盯着我,见我醒来,眼睛里立即燃起了一小簇燃着的火焰。 我急忙翻身坐起,讶声问道:“怎么是你?!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不待毕承泽开口,福源的声音自一边传来:“我想我告诉过你我给你哥哥打了电话的。” 我小声嘀咕道:“他算哪门子哥哥,你干嘛不给文宇打电话?真是个蠢货!” 福源没有听清,开口问道:“什么?” 我抬头提高了声音道:“我说福老板您还真是能干啊!嘁!”说完我冲着他翻了一个白眼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毕承泽伸手拉住我道:“等等,你感觉怎么样?福先生说你都疼晕了,现在还疼不疼了?” 我不看他,冷冷地道:“福先生说错了,我没有晕倒,就是累了,睡着了。” 毕承泽叹息道:“那好吧,我带你回家。” 我一边穿鞋子一边道:“不必麻烦了,让您冒雨跑来这里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怎么敢再麻烦您呢?福老板你也真是,我哥哥叫文宇,你认识的,不是吗?” 福源苦笑道:“我只是顺手拨打了毕先生的联系电话,何况他也算是你的哥哥,不是吗?” 我不置可否,穿好鞋子走到外间的厅里,门开着,带着雨意的凉风穿堂而过,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毕承泽拿着我的背包跟在后面,见状竟然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我身上,之后将背包背在背上,忽然弯腰将我横抱起来,转身对跟在后面的福源道:“麻烦福先生打把伞给遮一下雨。” 福源鼻子里发出愤怒的冷哼,却听话地走到墙边的架子上取了一把大伞过来。 我被毕承泽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挣扎着想下来,却被他抱得紧紧的,毕承泽低头对我说道:“你不是埋怨我说我从来没有心疼过你照顾过你吗?今天就让哥哥来照顾你,我一定比文宇做得好。”说完迈步走向门口。 福源委委屈屈地打了伞跟在后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后悔自己的行为,我只见到他的脸色阴沉得比外面的天空更厉害。 此时雨势依然不减,老天爷似乎想一下子将亏欠给这座城市的水分还清。毕承泽全然不顾我的抗议,吩咐司机直接回家,一路上神色冷漠,一直盯着前排座椅,目不斜视。 车子在门厅下停住,毕承泽又将我抱起,直接上楼进入了那间特意为我准备的公主房,放在床上。 我无奈摇头道:“毕总,干嘛又让我躺着?我要去卫生间啊,真是的。”说完我起身下床。 毕承泽道:“好的,衣服都在这衣柜里,你自己选吧。” 我辛苦工作了一个上午,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了,早就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了。 于是我点点头,走到衣柜边将门拉开,入眼的竟然是满满一柜子时装:职业装、休闲装、裙装、裤装、套装、内衣……琳琅满目的挂在那里,底下的一层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十余双各式鞋子。 我有些惊讶,不禁抬头看了看毕承泽。 那货居然突然就露齿而笑了,柔声道:“文芯,这些衣服都是妈妈为你准备的,每个季节都要更换一批,她一直梦想着有一天你跟我们一起住在这房子里,所以时刻准备着。今天这些衣服终于要派上用场了,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我的心一下子变得软绵绵的,眼角不觉湿润了。为了掩饰,我急忙咳嗽了两声轻声道:“谢谢。”说完在衣柜里取了一套暖色的家居服,走进了卫生间。 我换好衣服出来,毕承泽笑道:“妈妈的眼光不错吧,很合身很漂亮呢!走吧,我们去吃晚饭,你还从来没有尝过咱们家厨师的手艺呢,放心,不比张姐的手艺差呢!” 我笑笑道:“好啊!不过我不挑剔的。” 我跟着毕承泽下楼,来到一间宽大的饭厅里。秀华姨正忙着将菜端到桌上,见我们进来,点头笑道:“少爷,小姐,饭好了,趁热吃吧,今天老方做了鲜鱼汤,很补的。” 我点头致谢,坐到椅子上开始用餐,饭菜都很可口,鱼汤果然鲜美,我不觉胃口大开,吃得额头见了汗。 毕承泽笑道:“怎么样?方叔的手艺不错吧?” 我连连点头夸赞。 秀华姨在一边笑道:“也没什么的,小姐喜欢就好,以后多回家几次,我叫他多做给你吃。” 毕承泽适时补充道:“文芯,秀华姨和方叔是两夫妻,我在国内这几年一直是他们在照顾我。” 我恍然道:“哦,真好,秀华姨你们辛苦了。” 秀华姨连连点头又摇头道:“应该的应该的。”一边进到厨房里去了。 饭后,雨渐渐变小,后来居然停了,西下的夕阳在远处山尖上露出一点点红色的光芒,之后恋恋不舍地落下山去。我跟毕承泽在院子里散步。 这是我第三次踏进毕家的大门,前两次都是来去匆匆,没有仔细看过这所宅子,今天才有机会好好参观一下。宅院的结构样式跟文家的类似,占地面积也差不多大,只不过主体房屋的样式是欧式风格,墙面贴着清一色奶白色墙砖,在各种绿色植物的掩映陪衬之下,显得温馨浪漫,生机勃勃。 我跟毕承泽之间难得地进行了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他对我讲述了他与苏琨瑶从儿时起就建立起来的友谊,向我介绍了苏氏兄妹的情况。 苏琨瑶的父母只有苏琨瑶一个宝贝女儿。苏琪钰本是个孤儿,十岁那年,苏氏夫妇带着当时年仅八岁的苏琨瑶去孤儿院做慈善,谁知道年幼的苏琨瑶竟然执意要苏琪钰陪自己玩耍,不肯离去。 苏氏夫妇善心大发,收养了苏琪钰,所以苏琪钰跟苏琨瑶并没有血缘关系。 苏琨瑶的外祖父是东南亚某个小国的一位部落酋长,势力庞大,富可敌国,苏琨瑶是酋长的唯一继承人,地位举足轻重。 苏琨瑶的母亲跟米佳交好,从小就希望毕承泽和苏琨瑶能走到一起。所以,今年年初的时候,在苏琨瑶的外祖父亲自主持之下,苏、毕两家低调的举行了二人的订婚仪式,苏琨瑶也特意自东南亚赶来国内陪伴毕承泽,顺带帮助苏琪钰打理自家生意…… 我平静地听着他的讲述,除了心中不时泛起阵阵心酸,竟没有以往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愤懑与绝望之情,相反我只是认命般地告诉自己:“文芯,他本来就不属于你,你今后只要当他是哥哥就行了,只有苏琨瑶才能带给他幸福快乐,你带给他的只有互相的赌气与伤害。所以,你就潇洒地放手吧,虽然你们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我深深呼吸,微笑地看着他道:“哥哥,今天谢谢你带我回来,跟我讲你们的事情。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恨妈妈,不该恨你,所以,我要郑重地跟你道歉,我错了,哥哥。” 毕承泽激动地抓住我的双肩道:“文芯,你在说什么?你真的不恨妈妈不恨我了吗?是真的吗?” 我笑着挣脱他的掌握道:“是的,那些恨忽然就没了,我知道除了我的爸爸,我的哥哥姐姐们之外,还有两个人也在默默地关心我,希望我好,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幸运,不是吗?” 毕承泽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把将我拥进怀里,喃喃道:“太好了,文芯,妈妈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我要立即就告诉她,告诉她你原谅了她,原谅了我,谢谢你文芯,谢谢。” 我感觉到了他的温暖,感觉到了他的心跳,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迷恋他的怀抱,不自觉地伸手抱紧了他道:“哥哥,你要幸福,你和苏小姐两个,一定要幸福……” 毕承泽拨通了米佳的电话,当米佳得知我不再记恨她的时候,忍不住在电话那一头哭了起来,我接过话筒,轻轻地喊了一句:“妈妈!”引得她的哭声更大,我心中虽不像她那样激动,却也变得温情起来,忍不住安慰她几句。 米佳哭着道:“芯芯,我的孩子,你终于肯原谅妈妈了,太好了,妈妈太高兴了,过几天妈妈就回国去,妈妈要好好地陪你几天,尽力弥补以前对你的亏欠……” 挂断了电话,迎面遇到的是毕承泽热切的目光,我有些羞涩地笑笑。 毕承泽笑道:“文芯,你知道吗?自从我知道你是妈妈的女儿的那一天开始,我总是梦想着今天的这一幕,现在,它终于发生了,我真是太高兴了!小时候,妈妈哄着我睡觉的时候,会忍不住对着我说:‘承泽啊,你知道吗?你还有个妹妹的,她叫文芯,可是妈妈不好,妈妈把她弄丢了,妈妈把她抛弃了,妈妈好后悔,妈妈希望你长大以后能帮助妈妈把她找回来……’说着说着妈妈就会流眼泪。所以,找回你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而今天,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谢谢你,文芯。” 我笑道:“哥哥,是我不好,你的愿望本该在三年前就实现的,谁知道我这一赌气任性就让你跟妈妈多等了三年,真是对不起。” 毕承泽伸手揉乱了我的头发笑道:“说什么对不起,你是妈妈的女儿,是我的妹妹,我们是一家人,无论你怎么虐我都是应该的,不必说抱歉。”见我微笑不语,毕承泽也呵呵笑了起来。 我忍不住调皮道:“哥哥你不要随便这样笑好吗?会迷死人滴!” 毕承泽哈哈大笑起来,大声道:“这样呢?这个笑声还迷人吗?” 我笑道:“说实话有点吓人!”说得毕承泽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毕承泽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话说你今天怎么会到那个福少爷家里去拍摄?还病在人家那里了?” 我叹息一声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毕承泽冷哼一声道:“那个福源,心机还挺深,竟然敢拿钱欺负人,文芯,你不必理他,让他找别人拍广告去。” 我笑道:“老大!你要弄清楚,我是在为杂志社工作,不是在为那家伙工作,他指名道姓要我去拍,合同都签了,我怎么能不去呢?” 毕承泽急了,说道:“没事,文芯,哥哥替你赔付了那违约金,好不好?” 我笑着摇头道:“老大!我知道你为我花钱心甘情愿,但是我现在毕竟身在职场,做人还得有些担当,不是吗?所以,没关系的,明天我就照常去他的幸福山庄拍摄,看他能把我怎么样!你不必担心我哦!” 毕承泽无奈地笑笑道:“好吧!你总是有道理的,不过如果那小子敢欺负你,我不会饶了他的!” 我心中暗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谁还能欺负到小爷文芯?!我的傻哥哥,只有你的‘欺负’才会让我伤心让我痛啊!” 三十五、原谅 第二天是个晴好的天气,一大早毕承泽就送我到福源家与洪立等人汇合。 杜佳佳见我昨夜没有住在那里,便一脸坏笑地在我耳边嘀咕:“文芯,昨天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在这个帅哥家病倒,却怎么又被那个帅哥送回来?” 我伸手拧了一下她脸上的婴儿肥小声警告道:“佳佳姐,你别胡说,人家会误会的,耽误了工作主编会要你好看!” 她这才吐吐舌头,嘻嘻哈哈地上了车。我挥手跟毕承泽告别,也上了车,我们一行人两台车直奔幸福山庄。 因为不是周末,来山庄度假的人不多,拍摄进行得很顺利。 此时我心中一片宁静,既没有了对毕承泽的怨恨,也没有了对福源的尴尬与歉意,工作起来便更加投入,自我感觉拍摄的作品质量也比昨天要好很多。我一心沉浸在工作的喜悦与满足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福源那强颜欢笑的辛苦。 中午的时候,众人聚集在餐厅里吃午饭。饭菜照例很丰富,我工作了一个上午早已饥肠辘辘,于是便埋头苦吃。 杜佳佳忍不住调侃我饿得像条狼一样,我故意冲她龇了龇白牙,低吼道:“小心本狼将你一块儿吞了!”惹得司机小张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恰巧那个贾姐来上菜,见了我的吃相她毫不掩饰地冷哼了一声,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撞了我一下,害我手一哆嗦,刚刚送到嘴边的一个大肉丸掉到了地上。 那贾姐眼睛高高地长在头顶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滚到她脚下的那个肉丸,于是便一脚踩了上去。可巧她又穿了双拖鞋,这下热闹了,脚下打滑的贾姐一个趔趄,手里托盘上的一大碗新鲜鱼汤便洒了大半出来,不偏不倚全部洒在了幸福山庄少东家福源的左肩上,吓得众人全部惊叫起来! 今天气温很高,福源身上只穿了一件纯棉的半袖t恤,被这热汤一淋,忍不住剑眉紧皱,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那贾姐心中着慌竟然上前一把掀起了福源左肩部位的t恤,我和洪立等人大叫:“住手!”可是已经迟了,那冒失的贾姐这慌慌张张的一掀,害得福源左肩头一块拳头大小的皮肤生生地被揭起,露出里面的嫩肉,很快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福源痛叫一声,那张小麦色的俊脸瞬间变得惨白,脸上涔涔冷汗滚滚而下,身体软绵绵地摊在了椅子上。 坐在他身边的洪立和小张急忙上前扶住他,杜佳佳吓得捂住眼睛吱哇乱叫,我顺手拿了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来到福源身边,一边将水淋在被贾姐刚刚掀起现在又放下的衣服上,一边吩咐贾姐去找一把剪刀来。 那凶女人此时除了哭泣什么也不会做,听我叫她去拿剪刀居然一屁股坐到地上裂开大嘴嚎啕起来。好在此时又有两个服务员闻声赶来,一个机灵的小姑娘很快递给我一把剪刀。 我接过剪刀,示意洪立和小张扶住福源,之后小心翼翼地将那片粘连着福源血肉的衣服剪了下来。福源再次承受了剧痛,忍不住一把握住了我的胳膊,抓得我生疼。我急忙轻声安慰他,一边叫服务员拨打了急救电话。 三个小时以后,福源的伤口终于处置完毕。此时他正苍白着一张脸斜倚在病床上,聆听着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福老先生的训话。 老先生先是训斥他老大不小却还不懂得照顾自己,之后心疼地感叹自己的孙儿命苦,从小就被一心做学问的父母扔到自己身边。现在自己上了年纪,孙子偏又受伤,可到哪里去寻一个稳妥的人来照顾他呢?说完叹息不已。 福源那家伙居然眼泛泪花,哽咽道:“爷爷,您不必担心,我没事的,不用人照顾。”这一幕看得在一边围观的我和洪立等人禁不住面面相觑。 洪立那个老滑头脑子灵活,立即开口道:“福老先生,您别着急。要说今天福先生受伤,我们几个心中也是过意不去,毕竟福先生是陪我们用餐才被烫伤的。所以,我们决定由文芯留下来照顾福先生,文芯是个温柔又体贴的好姑娘,您就放心吧!主编那里我去说,这几天社里会付给文芯双倍的工资,她一定会尽心照顾福先生的,是吧文芯?” 我被洪立的一番话震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又有千万句话要冲口而出,却只是干巴巴地啊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出来。杜佳佳和司机小张也频频点头表示同意洪立的话,气得我真想一拳头将小张那个大鼻子揍成塌鼻子。 可是还没等我有什么表示,那老先生已经转身看向我,眼睛里是一片慈爱的光芒,呵呵笑道:“好啊好啊!昨天我就看出来小文姑娘是个有爱心有责任心的好姑娘,小文记者啊,我孙儿这几天就拜托你了!” 我此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只好机械地点了点头。之后可怜巴巴地目送着福老先生在那个管家的搀扶下颤巍巍离去,紧接着洪立等人也跟病床上的福源客气了几句,便逃跑似的溜之大吉。 我心中恼怒自己的无能:“文芯,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变成了没嘴的葫芦?凭什么就得你留下来照顾他啊?福家的管家工人没有十个怕也有八个,随便派哪一个来照顾他就好了,干嘛要派你?那帮家伙显然是故意的,你居然傻乎乎地就点头了,天啊,天啊,你这老江湖今天居然着了别人的道儿了……” 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病床上的福源幽幽地开口道:“好了,文芯,他们都走了,你也回去吧,我不用人照顾,我可以的。”说完那货挪动着身子想躺下去,谁知道牵动了伤处,疼得又是一头冷汗,却强忍着不吭声。 我无奈叹息,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扶着他躺下,小心地在他身下垫了个靠垫,保证他受伤的左肩不被挤到。 那货轻声道:“谢谢,文芯,你还是回去休息吧!看来我是真的不该拍摄这次的广告的,昨天你病倒,今天我又受伤,唉,真是……”说着说着那货紧闭的眼角竟然流下一串眼泪。 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竟然彻底无语,彻底任命,彻底心软! 我只好暗自调整好呼吸,用欢快的语气对他说道:“哎呀我的福大少爷!看不出你这堂堂的留英博士还这么唯心的,还说什么不该拍广告的话,真是可笑。不过是事情凑巧一起发生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倒先在这里怨天尤人起来。好了,你别想太多,心情郁闷会影响伤口愈合,你安心养病,这几天我没事就会过来照顾你,等你好了,我们再拍摄你的广告,好不好?” 福源睁开眼睛,泪痕未干,轻声问道:“真的?你会陪着我?” 我笑着点点头,那货立即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闭目睡去。我无奈坐到床边,百无聊赖,只好拿出手机摆弄起来。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我放下手机,揉揉酸涩的眼睛,抬头向福源看去,他犹自沉睡未醒,脸色不似刚刚被烫伤时那般惨白,两颊现出一片红晕。 “什么?红晕!”我心里一惊,急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得触手滚烫,这货居然发烧了。 我有些慌乱,急忙跑出病房,找来了福源的主治医生。 那位一脸严肃体格高大健壮的中年女医生认真地为福源做了检查,冷静地对我说道:“伤口感染了,需要紧急输液治疗。”之后匆匆返回办公室开药。 我有些不知所措,跟在她身后唠叨:“怎么会感染呢?不是及时送医了吗?伤口处置得也很得当啊!怎……” 那医生被我唠叨得火大,却依旧用冷静的语气对我说道:“今天天气很热,病人烫伤的肌肤又被揭破,伤处直到两个小时以后才得到妥善处理,感染也是正常的。小姑娘,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跟我碎碎念,还不赶紧回去照顾你男朋友!” 我被她几句话训斥得不敢吭声,根本不敢跟她解释福源只是我们的客户,只好转身回到病房。只见福源依旧昏睡,偶尔口中还喃喃地念叨着什么话,有几句居然还是英语。 我又焦急又好笑,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在原地转圈圈。还好一个小护士拿了一袋药液走了进来,熟练地为福源扎上了点滴,一边嘱咐我几句,便离开了。我只好呆呆地坐到病床边那把椅子上,不时地看看点滴,又看看福源,不住地唉声叹气。 晚上八点钟,那个小护士终于将点滴撤下,又给福源量了体温,结果一切正常,我才算松了口气。看看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忽然觉得肚子好饿,简直不能忍受了。 我正在叹息,病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文芯,你在吗?你这个不守信用的丫头,不是说要陪着我吗?” 我急忙走到他身边,只见那货双目紧闭,居然又开始流泪,不禁暗自好笑:“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说道:“福老板,福老板,醒醒,我是文芯,我在这儿呢,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福源睁开朦胧的泪眼,好不容易看清了我,忍不住流着泪笑道:“文芯,你真的在这里,谢谢你,我以为你走了,我好害怕,我好难受……” 我笑着拍拍他的手道:“别怕,我在呢!我陪着你呢!你哪里难受,我去叫医生来看看你吧!” 说完我就要转身出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福源轻声道:“不要,文芯,我只是伤处有些疼,不要医生,有你陪着我我就好受多了!” 我笑着坐下说道:“可是我肚子好饿,我想吃饭。福老板,你也饿了吧?不如我出去买些东西来吃好吗?” 福源笑着点点头道:“你不会趁机溜走,不管我了吧!” 我咯咯笑着起身,拍拍他的脸道:“放心,小爷是个守信用的人,哥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好好躺在这里等着哥,最多二十分钟,哥准回来!”说完我自背包里拿了钱包,冲他笑笑,向门外走去。 福源笑道:“文芯,你是有多想给人家当哥啊?别忘了你可是个女孩子啊!居然自称小爷,你还真是奇葩啊!” 我不理他,径直走到医院内的一家餐厅,买了些适合病人食用的白粥小菜等吃食,回到病房里喂福源吃了些粥,自己也饱餐一顿,之后不觉睡意来袭,于是安顿福源睡下,自己锁好了这间单人病房的房门,躺在另一张床上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福源的情况大为好转,伤口的疼痛减轻,也不再发烧,精神也振作起来。先后来了两拨人来探望,一拨是福老先生和管家,一拨是洪立杜佳佳,可是这些人都只是表示了对病人的关切和慰问以及对我的感谢,谁也没说留下来替我照顾福源。 洪立还打着官腔对我道:“文芯啊!王主编说了,让你安心照顾福先生几天,直到福先生出院,我们再继续为福先生拍摄广告。” 我心情郁闷,正想分辨些什么,杜佳佳居然在身后拿出一个大袋子,嘻嘻笑道:“文芯,姐用李大爷那里的备用钥匙开了你的宿舍门,替你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还是姐贴心吧?” 我以手扶额正要发作,洪立居然跟杜佳佳一使眼色,二人迅速溜走,连招呼都忘了跟福源打。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心里有苦却说不出,只好原地跺了几下脚,懊恼地冷哼了数声。 倚靠在床上的福源不厚道地笑了,竟然还笑出了声。 我只好压下心头的火气,凑到福源身边不怀好意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狠狠地道:“哎呀!福先生的额头又开始发烫了,护士,赶紧来给扎上个十针八针的救命吧!”吓得福源急忙求饶,抓着我的手不住地说好话,还撒娇表示自己饿了,求我出去买早餐。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出去,身后传来福源那压抑的笑声。 福源身体底子好,只在医院住了三天,便出院回家静养,我的陪护任务也终于结束。 出院那天晚上,福老先生在家里设宴,我百般推辞无果,只得参加。席间,众人少不了说些辛苦费心的恭维话,听得我牙根处不断传来酸痒之感,于是只好发挥我的长项,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发起进攻。 又过了两天,在福源的主动要求之下,洪立带着我和杜佳佳继续为他拍摄未完成的广告。五十万不是个小数目,我们整整忙碌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算完成。 王主编看着新出的一期杂志,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称赞,最后,我们的女强人主编高调宣布:“鉴于此次文芯同志的出色表现,特奖励两个星期的带薪休假,以及到南方某著名景区游览的全部费用,当然前提条件是必须顺带采访一下将于8月初在那里举行的一个文学笔会。届时将有数位当代文学大家前往参加,文芯,你一向爱好文学,本身学的又是汉语专业,相信你一定会大有收获的哦!” 我表面上装作一脸欢乐地点头微笑表示感谢领导的栽培,心底里却暗暗抱怨:“主编大人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明明是叫我去工作,偏偏说成奖励旅行,这领导艺术也是没谁了!大写的服气!唉,谁不知道那个地方闷热潮湿,蚊子大的像蜜蜂,说不定还会有毒蛇猛兽出没……哎呀,惨了惨了,准备喂蚊子吧!” 但是俗话说“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里安慰自己道:“好在不是两周都用来采访,估计至少能好好玩个十天左右,对于我这样没有年假的职场菜鸟来讲,也算是一件大好事吧!何况还不必自掏腰包,嘻嘻。” 王主编老于世故,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般诡秘地一笑,将一张高铁车票塞到我手里道:“看,车票都替你买好了,后天早上八点发车,现在你把手头的工作跟洪老师交代一下,就回去准备准备吧!” 至此我彻底被我们的领导折服,觉得这女人真是厉害,竟然将一切都掌控于自己的手掌之中,让人不得不乖乖听命。 第二天我花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准备了此行需要的一些物品衣服等等,收拾了一个背包,之后便无事可做。 我正想倒头大睡,手机忽然响了,是毕承泽打来的,我按下了接听键,里面却传来米佳那温柔的声音:“喂,芯芯,我是妈妈。” 我心中一阵激动,没想到她真的回国来了,急忙答应道:“嗯,妈妈,我是文芯。”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欢快起来:“芯芯,妈妈昨天半夜到的,怕影响你的工作,就一直等到中午才给你打电话。芯芯,妈妈想跟你一起吃个饭,好吗?” 我心头有些酸楚,急忙道:“好啊!妈妈,今天中午我给你接风吧!” 米佳大出意外,欢声道:“谢谢你芯芯,不过今天中午你毕叔叔和方叔大显身手,做了一桌子好菜,你就来家里吃饭好吗?我叫你哥哥去接你。” 我答应道:“好吧!那今天我有口福了,不过妈妈,你不必叫哥哥来接我,我自己开车过去就好,爸爸给我买了跑车,我还没有机会开出去呢!” 米佳同意了,嘱咐我慢点开车。我挂断了电话,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换好衣服出门,来到地下停车场。我在那里租了一个车位,爸爸送我的毕业礼物——一辆红色的甲壳虫小跑车静静地停在那里。由于很少开,车身上已经落了一层灰。我心情不错,拿了一块毛巾认真地将车子擦拭了一遍,之后才驾车赶往毕承泽家。 我将车子停在毕家豪宅前,见旁边已经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我记得是苏琪钰的车子,心下了然,今天的午宴苏氏兄妹也是受邀的对象。 我打开车门下车,米佳和毕承泽等人已经来到了我的旁边。 米佳身穿一件中式的真丝旗袍,衬得她雍容华贵,气度不凡;毕承泽和苏琨瑶一左一右陪在她的身边,看起来竟然无比和谐,令人感到非常舒适。 我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满意:“文芯,你竟然不再嫉妒了,是个好现象,加油吧!”之后我向着米佳伸出手去,她却眼睛里闪着泪花将我搂在怀里,紧紧拥住,仿佛拥住了一个稀世之宝。 我被她感动,不自觉地也抱紧了她。我极少跟另外一个人如此亲密接触,而这个人又是给了我生命的我的亲生母亲,那种感觉很奇妙,很温暖,令人迷醉。 好久,米佳松开了我,用盈满泪水的美丽双眸温柔地看着我笑道:“芯芯,谢谢你原谅妈妈,谢谢你肯来这里看妈妈!快来跟妈妈进去吧,马上就开饭了。” 我拉住她道:“等等,妈妈。嗯,那个,我……我给你带了水果。”说着我回身将车中一只漂亮的果篮取出,递到米佳手里。 米佳眼泪流得更凶,哽咽地接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毕承泽笑眯眯地接过了果篮,调侃我道:“看不出我们家的小恶魔文芯居然懂得送别人礼物了,难得难得啊!” 我有些羞涩,大声道:“怎么?你嫌少吗?那还给我好了!” 毕承泽急忙道:“不敢不敢,我哪敢嫌弃咱们家小爷文芯啊!”说得众人都笑了,我跟着米佳进到了大厅,见苏琪钰果然坐在厅内的沙发上喝茶,见我们进来,冲着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心中暗想:“哼,这个骄傲的家伙,简直阴魂不散,难道你是苏琨瑶的影子吗?走到哪里都跟来,真是……” 米佳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拂了一下我前额的几丝黑发,感叹道:“芯芯,今天我们一家人总算团圆了,妈妈太高兴了,妈妈这次要在国内停留两周左右,妈妈要好好陪陪你,这些年妈妈亏欠你太多了……” 我见她又要流泪,急忙笑着安慰她道:“妈妈,您别这样说了,不管怎样您辛辛苦苦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您就是伟大的母亲,您不必自责,更没有亏欠我什么。以前是我不懂事,伤了您的心,还请您不要怪我……” 我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又被她一把搂住,不住地抚摸我的身体,喃喃地道:“好孩子,芯芯,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毕承泽也在一边凑趣,伸开两条长长的胳膊搂住了米佳和我,撒娇道:“妈妈,你别忘了我啊!我是您的儿子啊!” 米佳笑着将我们两个一起搂在怀里哽咽道:“妈妈怎么会忘了你呢?上天总算待我不薄,叫我儿女双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妈妈!” 我们三人就这样拥抱了好一会儿,让我心里觉得无比温暖,暗道:“文芯,你真傻,真的。你以前怎么不知道妈妈的怀抱这样温暖,哥哥的怀抱这样安全,还那样坚决地不与他们相认,真是个傻瓜……” 这时,一个身上扎了围裙的瘦高男人出现在大厅里,开口是一把动听的男中音:“文芯,欢迎你回家。”正是毕承泽的父亲毕杰。 我急忙起身冲着他点头,开口道:“毕叔叔您好,您这是在做饭吗?” 毕杰微笑不语,米佳上前笑道:“芯芯,你不知道,烹饪一直是你毕叔叔的业余爱好,今天他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自己的拿手好菜呢!” 我笑道:“是吗?毕叔叔您真厉害啊!那我今天可要一饱口福了!” 说笑间秀华姨来请众人入席,我跟着米佳来到了饭厅,只见一张偌大的红木圆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正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即使是在这样炎热的盛夏里,也一样能够唤起众人的食欲。 大家纷纷入座,秀华姨和另一个名叫丫丫的小保姆给大家面前的酒杯中都斟满了红酒。 米佳端杯起身,颤声道:“今天是个团圆的好日子,大家干了这杯酒,庆贺我们一家团圆!”说完带头将酒喝干,众人也都纷纷将酒喝下。 米佳招呼大家吃菜,不住地将那些佳肴堆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我承她好意,全部吃光,还不时地劝她多吃,气氛很是融洽。 接着,毕杰也提了一杯酒,说了些欢迎我常常回家的话,我也照例将酒喝干。 毕承泽起身提酒的时候,我想用饮料代替,被他发现,夺了我的饮料杯子,嗔道:“文芯,你什么意思,爸爸妈妈提酒你就干杯,哥哥提酒你就喝饮料,是瞧不起我吗?” 我急忙陪着笑脸道:“哪里哪里,我怎么敢瞧不起哥哥你呢?只是明天一早我要赶火车出差,待会儿还要开车回去,喝多了酒开车不安全嘛!” 米佳讶声道:“什么?芯芯你要去哪里?” 我拉着她坐下,安慰道:“妈妈,您别急听我说。我们领导派了我去南方某地采访一个作家的笔会,顺便奖励我一个带薪的假期。笔会用时不过三、四天,之后我就回来陪您,不会让您久等的,好吗?” 米佳沉思了一下道:“二十几年前,妈妈还是一个大学生的时候曾经去过那个景区游玩。那里山美水美,景色宜人,那道大峡谷和奔涌不息的河流、瀑布犹为著名。” 说完转向毕杰道:“杰,我带你去我年轻时去过的地方看看,好吗?” 毕杰与妻子心意相通,连连点头道好。 毕承泽惊讶地道:“怎么,妈妈,你和爸爸要陪着文芯一起去吗?” 米佳笑着点点头看着我。 我迟疑道:“啊?!妈妈,这,这不好吧!现在那个地方特别热,蚊子也多,你们还是在家里等着我吧!” 米佳笑道:“我的孩子在南方受苦,我怎么能安心待在家里,何况等你采访任务完成后不是还有假期要渡过吗?妈妈陪你度假岂不是好过你一个人?” 毕承泽忽然大声插话道:“好啊!爸爸,我近期恰好没什么要紧的工作,我可以把手头的工作交待一下,明天陪你们一起去。” 米佳和毕杰对望一眼,微笑点头。 苏琨瑶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干妈干爹难得回国,我自然是要陪同前往的。” 毕承泽看着心上人露齿而笑,二人眉目传情,看得我心里又开始发酸,急忙喝了一口饮料加以掩饰。 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吃喝的苏琪钰突然也用他一贯懒洋洋的调子开口道:“也算我一个吧!也好照顾我妹妹。” 我忍不住呛声道:“苏总难道不放心我哥哥照顾苏小姐吗?” 苏琪钰喝掉自己杯中的一点红酒道:“是的,不放心。” 原想调侃这货一下,却不料他的这句话反倒令我哑口无言,只好尴尬地看了看毕承泽,哪知毕承泽脸上竟没有丝毫不悦的神色,这多少令我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我只好叹息道:“原以为我要孤身一人去喂蚊子,谁成想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自投罗网的,我也是醉了。”说完故作崩溃状,引得众人一通哄笑。 毕承泽是个行动派,饭后立即打电话订高铁票。谁知我要乘坐的那班高铁列车竟然只剩了一张车票,他毫不犹豫地定下,之后又打电话预定了四张机票。 最后,毕承泽笑吟吟地宣布道:“就这样,明天一早我陪文芯乘高铁先出发,爸爸妈妈你们晚些时候四人乘飞机去,计算一下时间,没准儿你们还比我们先到呢!” 米佳笑道:“好啊!就这样吧!我们到景区汇合好了,对了,别忘了预定宾馆。” 毕承泽又开始打开手机翻看,最终在离我预定的宾馆附近的另一家宾馆预定了几个房间。一切安排就绪,众人开始纷纷回去准备。 毕竟这几个人都是公司总裁级的人物,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很多事情。反倒是我没什么事情,于是便留在毕家陪米佳多呆了几个小时,用过晚饭才开车回到自己的宿舍。 想到明天即将开始的旅行,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安,想了想,我拨通了我父亲文天赐的电话。 父亲听到我的声音十分高兴,不住地问长问短,我好不容易接过话头告诉他米佳等人要陪我一起出行的事情。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文芯,你放心去吧!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决定你自己的事情了。只要你过得快乐,爸爸不在乎的。爸爸知道你是我的好女儿,这就够了。” 我心中激动,哽咽道:“爸爸,您放心,我永远是姓文的,是您的女儿,是文家的人。” 挂断了电话,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于是简单洗漱之后,倒头睡去。 三十六、我被震惊得开始怀疑人生 因为没有了那些虚幻的欲望与怨怼,我跟毕承泽之间相处起来容易多了。他不再因为我对米佳的排斥而焦虑,我也不再因为他跟苏琨瑶的恋情而含怨。因此十几个小时的高铁坐下来,彼此都十分愉快。 我调侃他:“哥哥,你怎么忍心抛下苏小姐那样的可人儿不去照顾,反而陪着我这样的女汉子一起坐火车,不嫌无聊吗?” 毕承泽笑道:“琨瑶有琪钰照顾,何况他们是乘飞机,旅途很短,一眨眼就到了,倒是你让人不放心,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车坐好久,我来陪你有什么不对?还是,你还是记恨着我不喜欢我陪你?” 我笑道:“说什么呢!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往我都是独自一人出去旅行的,从来没有人陪伴,这次一下子有这么多人一起出来度假,这种感觉还真是特别呢!” 毕承泽道:“有什么特别的?难道你宁愿孤单一人?” 我笑而不语,心想:“文芯,你真傻,真的。虽然眼前这个男人永远不会属于你,但是如今他肯高高兴兴地陪你出游,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快抓紧眼前的幸福时光,也许你今后的人生都要靠着这些美好的回忆度过了。” 这样想着,我心情愈加愉快,一路上想尽办法令他开心。我觉得此时自己的精神升华了,变成了一个为了爱人可以忽略自己的圣人,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患得患失的小女孩了。 我们先是乘坐了十来个小时的高铁,之后在那座著名的大都市休息了几个小时,又在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乘坐一班大巴车赶往景区。 上午十点,大巴车在景区外面停下,我和毕承泽拿了各自的行礼下车,只听一个欢快的声音叫道:“承泽!文芯!” 我抬起头,只见苏琨瑶身穿一套白色的运动套装,浑身上下散发出迷人的青春活力,正向着我们跑过来。 见了毕承泽,她直接伸开双臂拥抱了自己的心上人,毕承泽也温柔地回抱她,二人仿佛久别重逢般缠绵不已。 我心里照例酸溜溜的,但是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忽然发现苏琪钰看向二人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无奈。 我心中一动,暗想:“这货这表情是几个意思?怎么像是极度不爽呢?以前只见过这货的傲娇脸,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受伤的小表情呢!等等,受伤?他受了什么伤?” 我这里胡思乱想着,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苏琪钰,那家伙的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恢复了他一贯的傲娇。 我摇摇头自嘲道:“文芯,你才刚刚十九岁就老眼昏花的了,怎么办啊!”之后我上前跟苏琨瑶打招呼,跟毕承泽一起上了一辆小型的吉普车。 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苏琨瑶挽了毕承泽坐在后排。 那温柔的公主对毕承泽道:“承泽,你看这辆小车还不错吧?是我哥哥特意租来供我们这几天使用的。” 毕承泽笑道:“琪钰虑事周到,有了车子我们就方便多了。”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那种只有在相爱的情侣间才会出现的笑容令我心头愈加酸涩,急忙装作看风景,将视线转向窗外。不经意间却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苏琪钰的面孔,这次我肯定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痛苦和无助,甚至还有几分绝望,这种表情使得他那张英俊的面孔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我不禁动了怜悯之情,心想这货一向傲气十足,这次是怎么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呢! 很快,车子在一座依山而建的宾馆前停下,米佳和毕杰正在院子里等着我们,见了面少不得一阵寒暄。 之后大家到餐厅用餐,又闲坐了一会儿,我便告辞前往自己预定好的宾馆。毕承泽主动帮我背包,米佳叮嘱他帮我安顿好了就带我回来吃晚饭。 我笑道:“妈妈,我们要在这里住好几天呢,您不必着急。今晚我恐怕要参加记者会,就不过来了。明天一早笔会召开,我要跟进采访,主编的意思至少要我拿出两篇人物专访,这工作量对我这个小记者来讲还是挺大的,所以我要提前做好采访准备,这几天恐怕不能陪你们了。好在笔会会期只有三天,三天后我好好陪着你,怎么样?” 米佳笑道:“好,我女儿是个有事业心的孩子,妈妈不会扯你后腿的,你尽管去工作,不用惦记妈妈。” 我这才笑着跟众人告别,来到了预先定好的宾馆。这个宾馆规模较大,住满了前来参加笔会的作家和跟来采访的记者。我向工作人员出示了记者证,在报到处做了登记。 一个忙得满头大汗的年轻女孩儿领着我来到了一楼地下室的一个小房间,一边有些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文记者,原本你的房间在二楼,跟另一个女记者同屋,但是那位女记者带了孩子同来,我们不得已只好安排你住在这间单间里,条件不是很好,请你不要介意。”说完帮我打开了房门。 我进去一看,觉得这房间只是小了点,但是设施还是很齐全的,便笑着对那女孩儿表示自己很满意。 那女孩儿松了口气,交代我有什么需要可以打电话给她,便离去了。 毕承泽笑道:“你倒是好说话,这个小房间太小了,晚上一定很难受的。” 我笑道:“哪有那么夸张,这里不是有空调吗?又有独立的卫生间,很不错啊!再说了,我从小一个人住惯了,如果硬要我跟一个陌生人同住,我还真的不习惯呢!幸亏安排了这个单间给我,否则我一定睡不着的。” 毕承泽笑道:“你总有你的道理,好了,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晚上不是要开记者会吗?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天见吧!” 我调侃他:“对啊!你也抓紧时间回去陪着你那可爱的未婚妻吧!” 毕承泽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道:“又调皮。”一边起身离开。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直接躺在床上,自语道:“文芯,这次是你第一次独立采访,一定要用心,加油!” 接下来的三天是极其忙碌的三天,对于我这个刚刚入行不久的菜鸟记者来讲,一切都充满了挑战。 以往见洪立老师跟那些采访对象打交道也没什么难的,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完全变了样。 我原本计划采访两到三个心仪的作家,哪知道只成功采访到了一位历史小说家。那是个满头白发的慈祥老者,全程微笑地接受了我显然不太成熟的访问,末了还善意地将自己助理的联系方式给了我,叫我有什么需要的跟他联系,并且毫不吝惜地给予我几句鼓励性的语言,令我大为感动。 其他的两位就极其不顺利,一位一听说我只是杂志社的一名小记者,便直接拒绝,理由都不给一个。另一位只给了我半个小时的时间,在接受访问的时候全程心不在焉,而且接打了好几个电话,所以到最后几乎相当于没有接受我的采访,令我气闷不已。 无奈我只好打电话给洪立老师向他寻求帮助。洪立这次很仗义,几乎没有费什么周折便帮我约好了一位年轻的网络作家。 这位年纪不过三十余岁的小个子男人以书写恐怖小说见长,恰好我也是恐怖文学的爱好者,恰好也曾经读过这位作家的一部中篇,因此采访进行的比较顺利。 为了工作结束后到来的假期,我又特意熬了两个夜将稿件写完,连同一些采访的图片等一起发给了洪立老师。在得到他的初步肯定之后,才算松了一口气,盼望着自己第一次独立采访的稿件赶快刊登。 愉快的假期开始了,我搬离了那个小地下室的单间,住进了米佳等人居住的宾馆,在米佳隔壁的一个单人房间里暂时安顿下来。 每日里跟众人一起吃美食,赏美景,发挥自己的长项为众人拍照……日子过得轻松而惬意,很快两天便过去了。 这日傍晚,众人一起用过晚餐后,坐在一起商议第二天去漂流的事项。 漂流项目是这个旅游景区的一大特色。这里山高路险,峡谷幽深,一条常年奔流不息的河流自谷底流过。到了雨季,河水上涨,正适合漂流。 前几天由于恰逢周末和作家笔会,游人众多,我们便没有去凑热闹。第二天是周一,很多游客在前一天便离开了景区,所以众人一致同意去参加这个项目,就连那娇滴滴的苏琨瑶都信心满满,跃跃欲试。 商议之后,毕杰便陪着米佳回房间休息,养精蓄锐。苏琨瑶和毕承泽二人携手离去,想必找哪个角落谈恋爱去了。我偷眼瞄了苏琪钰一眼,只见那货脸色苍白,目光漠然,正盯着眼前的空气发呆。 我急忙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宾馆外面,生怕打扰到了这个城府深沉的家伙。 看看时间还早,我便顺着那条走熟了的小路向着前方一座小山包走去,打算消化一下刚刚塞进胃里的食物再回去睡觉。 山里傍晚的景色很美,在熹微的暮色中愈加朦胧浪漫,充满神秘色彩。 为了防止蚊子的进攻,我穿了长袖的外衣,一路上欣赏着美景,来到了山顶的一处凉亭里。 亭内有一男一女正拥抱在一起亲昵,我有些尴尬,好在不是毕承泽与苏琨瑶,这多少令我放心了不少。 我绕过凉亭,顺着另一条小路下山,决定绕路回宾馆去。这一路上倒是遇见了几个人,有情侣,有同学,还有一对相互搀扶着散步的老夫妻,似乎只有我是独自一人。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阵幽幽的花香,我想起了日间见过的那一丛怒放的粉色蔷薇花,便信步朝着那里走去。 转过几道弯路,眼前是一片难得的开阔地,路面也加宽了不少。这一带小路的两旁安放了几台木架,种植了几从蔷薇花。此时正值花期,“千朵万朵压枝低”的美丽花朵正当怒放,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我不禁被深深地吸引,想起了“猛虎嗅蔷薇”的典故,便想着也效仿那威猛的王者,来个“女汉子嗅蔷薇”,便顺着那几从蔷薇一路前行。 我不时地停下来将那香气吸进身体,将浊气吐出,感觉自己似乎得了仙气儿般升华了一样,不觉心情大好,干脆坐在一丛蔷薇边上的木椅里闭目呼吸,享受着这大自然的恩赐。 忽然,我的耳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讲话声,声音很熟悉,很快我便听出那是苏琪钰的声音。他似乎很激动地在跟别人争执,却又极力压低了声音。 我好奇心起,心想这货在这个地方只认识我们几个人,他平时又极少跟除了苏琨瑶之外的人交流,更别提争吵了,是什么情况啊? 一边想着,我那该死的好奇心又起,双腿不等大脑下达命令便悄悄地迈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眼前是一小片空地,空地旁边是一条蜿蜒的溪流,溪边的一棵大榕树下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 男的是苏琪钰,坐在木椅里的却正是本来应该跟毕承泽在一起的苏琨瑶! 我感到奇怪,急忙四下观望,却不见毕承泽的身影。于是便停下了脚步,踌躇着自己该不该上前与他们打招呼。 苏琪钰似乎非常激动,渐渐地声音开始提高,只听他急促地说道:“琨瑶,你真的确定那毕承泽是真心对你的吗?你真的确定你们之间的感情是男女之爱吗?” 苏琨瑶似乎被他问得有些发懵,嗫嚅道:“哥哥,你是什么意思?我跟承泽之间,我们,我们当然是男女之爱,我……” 苏琪钰打断她的话道:“那好,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你跟毕承泽之间的恋爱进行到了什么程度?” 苏琨瑶迷茫地抬眼看着眼前的人道:“哥哥,你是什么意思?你指的是什么?” 苏琪钰愤愤地摇摇头叹息道:“琨瑶,我本不想跟你说的这么直白,但是你从来都是那么纯真,在男女之事上你就像个孩子般无知。我问你,毕承泽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亲昵到什么程度?他可曾深深地吻过你吗?还是只是拉拉手、礼貌地拥抱而已?” 苏琨瑶羞涩地低下了头道:“哥哥,你在说什么?承泽他,他……他是个害羞的孩子,他有吻过我的额头的,他……” 苏琪钰忽然上前一把将苏琨瑶搂在怀里,将两片薄而有型的双唇狠狠地印在了苏琨瑶那两片娇艳如熟透的樱桃般的香唇上。 我被震惊得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弄不懂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难道我是在做梦吗? 我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那阵钻心的疼痛提醒我不是做梦,眼前的场景是真真切切发生着的事实。苏琪钰真的在亲吻苏琨瑶,而且用的还是情侣间的方式。 我手脚发软,不知所措,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只见苏琪钰的霸道强吻起初令苏琨瑶非常震惊,不住挣扎反抗,企图脱离他的掌握。但是那霸道的男人根本不给她机会,只是发挥了自身“优势”,将那可人儿搂在怀里亲吻。 渐渐地苏琨瑶不再挣扎,相反她似乎开始享受那亲吻,开始主动地迎合起那亲吻来。 我心里大叫道:“不可以!苏琨瑶你不可以!你怎么能背叛毕承泽!你是毕承泽的未婚妻啊!不要!” 但是这只是我心中的呐喊而已,离我几米远处的那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拔。而我也只能无力地坐在地上,心又开始抽痛起来,眼中有泪水流下。 苏琪钰终于放开了苏琨瑶,两个人喘息着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苏琨瑶开始哭了起来,说道:“哥哥,我们是怎么了?我们不该这样的,对不对?我们这样怎么对得起承泽?哥哥,我……我……” 苏琪钰温柔地为她擦拭面上的泪水,柔声道:“傻子,琨瑶,你就是个傻子。难道你看不出毕承泽对你的感情只是一种姐弟亲情,加之大人们主观臆断的撮合才使得你们两个以为你们是未婚情侣之情的吗?他每次看向你的眼神,可有我此时看着你的眼神这样热烈吗?他给你的拥抱与亲吻,可有我此时给予你的这样令人热血沸腾吗?” “琨瑶,你醒醒吧!你跟毕承泽之间根本不叫爱情,那只是两个无知孩子自以为是的爱情。琨瑶,难道你看不出那毕承泽对他那个‘妹妹’文芯的感情比对你更深吗?难道你以为他与文芯之间的互相折磨与怨恨真的是因为你的干妈吗?难道你看不出当文芯受了伤生了病的时候毕承泽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紧张恐惧与心疼吗?” “……你好好想想,他可曾将这心疼给予过你一分一毫吗?不错,他永远是彬彬有礼地对待你,礼仪周到而殷勤,可是那难道是爱人之间应有的相处之道吗?” 那高傲的男人此时已经开始流泪,他仿佛脱力般跪倒在苏琨瑶身边,搂住她的身体喃喃诉说:“琨瑶,你知道吗?自从十岁那年遇到你,被爸爸妈妈带回家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爱着你,发誓要护你一生周全。” “可是我不敢说,不敢有任何表示。我害怕人们歧视的目光,我害怕人们会以为我是在觊觎苏家的财产才会对你好,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地当一个好哥哥。” “你跟毕承泽订婚,我真心地祝福你们;你回国陪伴你的未婚夫婿,我也只好远远地看着你幸福。可是,今天,现在,我实在是不能再忍受下去了。” “通过这一段时间跟文芯的相处,尤其是这几天跟文芯在一起度假,我进一步认清了毕承泽对你的感情。他对你真的只是姐弟亲情,对文芯才是真爱,虽然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未必知道,也未必承认,但是事实就是那样,谁也欺骗不了。” “否则,他为什么愿意抛下你陪着文芯乘坐火车?每一次我们出游他陪在文芯身边的时间为什么远比陪在你身边的时间多?每一次我们聚餐的时候他为什么总是知道文芯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对你可有如此了解吗?” “......所以,琨瑶,我今天忍不住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重新审视一下你跟毕承泽之间的感情。我不想自己心爱的女人未来婚姻不幸,即便你不接受我,即便你一点都不爱我,这些话我还是要说,要让你知道……” 苏琪钰一番长长的语无伦次的表白不仅令苏琨瑶呆立当场,也使我心中的震惊更是加深了一步。 我呆坐当场,彻底陷入混乱。脑子里仿佛涌现了千万个想法,却又仿佛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我只是坐在那里,任凭越来越黑暗的天色将我包围,任凭越来越疯狂的蚊虫将我叮咬。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焦急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文芯!你怎么坐在这里发呆,害得我好找!” 我抬起头,便看见毕承泽高大的身影正急速地走到我身边来。 见到我满面的泪痕,慌忙一把将我扶起,颤声问道:“怎么了?文芯?你是在哭吗?你是怎么了?快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着面前男人焦急的面孔,想到了苏琨瑶对他的背叛,忍不住愈发伤心起来,不禁开始放声大哭。 毕承泽慌乱地将我搂在怀里安慰询问,我不忍心看他着急,便哽咽着开口道:“哥哥,我的脸被蚊子咬了,恐怕要毁容了,怎么办?” 毕承泽忍不住笑道:“文芯,你这小恶魔!你吓死我了!让我看看你的脸……哎呀,还真是叮了两个大包,眼睛这里都肿起来了,天啊,文芯,你丑死了,怎么办?” 我忍不住破涕为笑,在他身上捶了一下道:“人家都这样了,你还笑,我要告诉妈妈叫她罚你!” 毕承泽急忙装作害怕的样子道:“哎呀求你了好妹妹,就怕你跟妈妈告状呢,我不笑你了还不行吗?走吧,哥哥带你回去涂药,保证明天一早红肿尽消,又变得漂漂亮亮的!” 毕承泽拉着我的手一路走回宾馆去,我看着眼前这个懵懂无知的男人,心中依旧忍不住阵阵酸疼,不觉又悄悄地流下泪来。 进入宾馆大门,就见苏琪钰和苏琨瑶一个站立一个坐着正等在院子里。雪亮的灯光照在苏琪钰那张阴郁的脸上,看得我心里突然一阵发紧,不觉挣开了被毕承泽拉着的手。 毕承泽见了苏氏兄妹,笑道:“琨瑶,琪钰,你们回来了,怎么样?谈得可还愉快吗?”说着就要走到苏琨瑶身边去,却被苏琪钰挡在身前。 毕承泽一愣,笑道:“怎么了琪钰?有事吗?” 苏琪钰看了坐在一边略显紧张的苏琨瑶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去哪里了?” 毕承泽道:“哦?啊,我见文芯不在房间里,怕她天黑迷路,出去找她回来,还好叫我找到了,否则这会儿还一个人坐在那里哭呢!” 苏琪钰上前一步,死死盯住毕承泽道:“哦?是吗?你对你妹妹还真是一片真情。那好,我问你,你的未婚妻也不在房间里,你可有想过出去找她?” 毕承泽不明所以,转头看了沉默不语的苏琨瑶一眼道:“琪钰,你怎么了?不是你约琨瑶出去走走顺便谈点家族生意的事情的吗?我觉得不好旁听就没有跟着去,琨瑶有你照顾着我很放心,我……”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苏琪钰突然对着毕承泽挥出一拳,重重地击打在毕承泽的脸上,一缕鲜红的血液缓缓自他的嘴角流出。 苏琨瑶和我都吓得大喊一声,纷纷冲了上去。 苏琨瑶上前死死抱住了苏琪钰的身体,哭叫着叫他不要再打了。我则迅速扶住了毕承泽摇摇欲倒的身体,看着他嘴角流出的鲜血觉得心疼不已,忙着为他擦拭止血。 毕承泽变了脸色,缓缓走到苏琪钰身边,压低了声音吼道:“苏琪钰,你疯了吗?我做了什么让你下这么重的手?” 苏琪钰在苏琨瑶的怀抱里挣扎着低吼道:“你这混蛋!根本没有将我妹妹当做未婚妻来看待。说什么有我照顾她你就放心了,简直是放屁!你心里在意的只是你妹妹文芯,对不对?你根本不在乎我妹妹的感受,对不对?” 毕承泽被他呛得怔在当场,一时竟作声不得。 苏琨瑶用尽浑身的力气拉着苏琪钰进到宾馆里面去了。我扶着毕承泽微微发抖的身子不知所措。 毕承泽转身喃喃地对我说道:“我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打我?凭什么?不行,我要找琨瑶问个明白!”说完大步向着宾馆内走去。 我害怕惊动了其他人,不敢出声相劝,只好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毕承泽和苏氏兄妹的房间是二楼的三个相邻的房间,米佳夫妇和我则住在三楼。此时已经过了十点钟,游客们大抵都休息了,走廊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毕承泽走到苏琨瑶房间门口开始敲门,一边叫着苏琨瑶的名字。谁知道出来开门的并不是苏琨瑶,而是苏琪钰。 那货满面凶光地瞪着毕承泽,仿佛瞪着自己的仇敌。毕承泽不理他,想直接进入苏琨瑶的房间,却被苏琪钰狠狠推开,身体直接撞在墙上。 我忍不住心头火起,上前一把架住了他高高扬起的手臂,低声狠狠道:“姓苏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别欺人太甚!” 苏琪钰用力挣扎,我手上暗自加力,他一时竟然没能挣脱。 那货狠狠瞪着我道:“文芯,你给我放手,是姓毕的对不起我妹妹在先,现在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我就不能饶了他。” 我手上继续用力,那货胳臂吃痛,脸色更加苍白,额头开始冒汗。 我略略提高了声音发狠道:“姓苏的,看在琨瑶面子上我不便对你出手,不过实话告诉你,小爷看你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你若非要一意孤行对我哥哥动手,就先要过了我这一关!怎么样?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单挑?!” 苏琪钰气得面上青筋暴突,大声道:“好,是你自找的,别说我欺负女人!” 我呵呵低声笑道:“别说大话,先打赢了你家小爷再说!” 我正在这里跟苏琪钰相持不下,突然苏琪钰背后的房门开了,眼睛红红的苏琨瑶出现在门口,哽咽着开口道:“文芯,求你不要对我哥哥动手,今晚的事是我们不对,还请你原谅。”说完低低地哭泣起来。 这美人一哭不但哭得苏琪钰先软了下来,放松了浑身的力气,就连我这个女人也不由得放开了手,退后一步。 毕承泽走到苏琨瑶身前柔声道:“琨瑶,发生了什么事情?琪钰是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苏琨瑶抬头凄然一笑,说道:“承泽,对不起,我现在心里很乱,不能对你解释什么,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求求你不要问了,等我想清楚了,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现在天色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文芯,你照顾一下承泽的伤,好吗?” 说完不等我开口,便挽了苏琪钰的胳膊送他到自己的房间,安顿他躺在床上,还贴心地帮他脱掉鞋子,盖好被子,仿佛照料一个孩子般细致。之后她关了苏琪钰房间的灯,带上了房门,进到自己的房间里,将门关上。 我有些发懵,看看同样满面疑惑嘴角犹在流血的毕承泽,不禁叹了口气,拉着他进了房间,帮他清洗了血迹,开口问道:“哥哥,你怎么样?还疼吗?” 毕承泽将疑惑的目光转向我道:“文芯,这是怎么了?琨瑶为什么说出那样奇怪的话?她是什么意思?她……”我被他问得心里发酸,暗道:“可怜的哥哥,你还不知道你的心上人已经接受了别的男人的亲吻了,怎么办?若你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 但是我不可能将今晚在小溪边见到的一幕告诉他,只好安慰他道:“哥哥,苏小姐不是说了等她考虑清楚了会给你一个解释的嘛!你不要多想,放心睡觉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明早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完我伸手想扶他躺在床上,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毕承泽清了清喉咙,开口道:“那个,文芯,谢谢你了,不过现在很晚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就不用你陪了。” 我缓缓收回了犹自伸在空中的双手,一颗躁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我笑道:“好的,哥哥,晚安。”说完我径直离开,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我一路踏着稳定的步子向着三楼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里有一个冷静的声音在大声地告诉自己:“文芯,你真傻,真的。你以为苏琪钰说的话是对的吗?你以为毕承泽是真的爱着你却不自知吗?那家伙的一番谬论只是用来说服苏琨瑶那傻白甜的一面之词而已。毕承泽与苏琨瑶自幼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岂是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妹妹’所能相比的!所以,文芯,快快收了你那愚蠢的幻想吧!毕承泽和苏琨瑶才是天生的一对佳偶,你,还有苏琪钰,不过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而已……” 我走进房间,并不开灯,直接躺到了床上,我惊异于自己竟然没有流泪。 我对着昏暗的屋顶笑笑道:“文芯,祝贺你白日梦醒,现在,你该好好睡一觉,祝你做个好梦。” 三十七、绝命漂流 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我很早就醒来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一边拉开架势练了一套拳法。 一个早起的宾馆工作人员友好地跟我打了个招呼,还递给我两片纸巾让我擦汗。我道了谢,正想回房间,就见一脸微笑的米佳在毕杰的陪同下走到我身边来,我急忙上前问好。 米佳兴致很好,开心地道:“文芯,你看,今天没有太阳,我看了天气预报,据说一整天都会是多云的天气,正适合去水上漂流,免得晒黑。” 我急忙开口附和道:“是啊是啊!妈妈,我们运气还真是不错呢!” 那个操着一口南方普通话的热心服务员开口道:“咱们这里今天白天是多云的天气,但是上游的永川县今天是有大雨的,说不定河里会涨水呢!客人们要是去漂流的话可要穿好救生衣了。” 我笑着多谢她的提醒,心中却暗自思量:“二楼那三位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没准儿有人会推辞不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行……” 正想着,就听毕承泽的声音响起:“爸,妈,你们早!” 我回身看着他,只见毕承泽已经换好了出行要穿的衣服。上身是一件条纹的半袖t恤,下身只穿了一件短裤,露出细长有力的小腿。 我笑道:“哥哥这是做好了漂流的准备了吗?” 毕承泽没有接我的话,只在脸上露出一个程式化的微笑道:“文芯,早。”说完又转头跟毕杰说话去了。 我一阵尴尬,想起昨夜他有意的疏远,知道他必定是想起了苏琪钰的话,有意对自己的行为加以约束了吧。 我眼睛一热,似乎有什么要冲出眼眶,于是急忙对米佳道:“妈妈,我也回去换件衣服,准备好了就下来。”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便换上一套轻便的速干运动套装,将手机和一些零钱放进一个防水的小袋子里面,挂在脖子上。 我正准备下楼,米佳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文芯,快下来吃饭,我们都在等你。” 我急忙小跑着进到餐厅,只见众人都已就坐,苏琪钰坐在苏琨瑶右边,毕承泽坐在苏琨瑶左边,宛如两尊守护天神般一脸严肃地沉默不语。那被呵护的女神安静地坐在中间,低垂着眼睑,看不出情绪。 我心中又开始不争气地酸涩起来,于是急忙笑着开口道:“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米佳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众人开始进餐。米佳和毕杰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时地看一眼那沉默进餐的三个人,彼此对视了几眼。 米佳试探道:“琨瑶,这几天辛苦你了,今天我们要去漂流,你身体可还吃得消吗?” 苏琨瑶柔声道:“干妈难得回国度假,我陪着您是应该的,哪里就辛苦了。您放心,我可以的。” 米佳点头微笑,继续用餐。我则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个小笼包便离开了。 很快众人用餐完毕,准备出发去漂流的码头,却在乘车问题上起了一点小争执。因为苏琪钰租的吉普车只能乘坐五个人,我们一行六人,便多了一个人出来。原定由苏琪钰开车,载着米佳夫妇和苏琨瑶一组,我和毕承泽一组去乘坐景区内的观光车。但是毕承泽铁青着脸一屁股坐进了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位上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毕杰有些奇怪,开口道:“承泽,不是说好了你陪文芯坐观光车吗?怎么……” 我急忙拉住毕杰道:“毕叔叔,没事的,承泽哥可能是坐不惯观光车,我一个人没事的,速度也慢不了多少,你们就在码头等我好了。一会儿见!”说完我对众人挥挥手,向着正自山下驶过来的一辆观光车跑去。 我上车后转头看时,只见毕杰正扶着米佳钻进吉普车里面去。好在这个景区内的观光车有专门的线路,不与其他车辆同路,这就避免了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的尴尬与失落。 我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文蓉那充满睡意的声音响起:“喂,小恶魔,才六点钟,你就不让人睡觉了,你觉不觉得你好过分啊?” 我却没有跟她斗嘴的兴致,沉声道:“姐姐,我想你们了,你们还好吗?” 文蓉声音依旧迷糊:“什么?文芯,你说你怎么了?你……” 我叹息一声道:“姐,我想你们了,想听听你的声音嘛!” 文蓉彻底清醒了,笑道:“怎么了?我们家的小恶魔变成天使了?刚出去几天就知道想家了?呵呵,真是让姐姐我感到意外呢!说吧,你是钱包让人偷了回不来了吗?要不要姐姐去把你接回来啊?” 我忍不住笑道:“什么人啊你!人家就是想你们了打个电话嘛!你却这么说人家……” 文蓉笑道:“好好好,姐姐错了,姐姐也想你。盼着你快回来给你接风洗尘呢,昨天爸爸还打电话回来问起你呢。” 我舒了一口气道:“你告诉他我玩得挺开心的,叫他别惦记。你们记得多给爸爸妈妈打几个电话,别整天只顾着没羞没臊地谈恋爱,知道吗?” 文蓉哈哈大笑道:“文芯你羞也不羞?自己整天在外面疯玩儿不理爸爸妈妈,却抱怨我们没羞没臊,你还真是个难缠的小恶魔呢!” 跟文蓉说笑了几句,我心情开朗了很多,于是把目光转向了周围的风景。随着道路的深入,山里的景色越见野趣,人工的痕迹逐渐减少,耳中不时听见鸟儿的鸣唱,间或听见流水的声音,我知道,码头已经不远了。 果然,观光车转过了一道弯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开阔地。看得出是人工开辟出来的一块空地,建了一座小小的码头。此时天色还早,来漂流的人不多。苏琪钰租来的吉普车停在空地上,米佳等人正朝着我来的方向张望。 见我下了车,米佳高兴地挥手叫道:“芯芯,妈妈在这里!” 我跑到她身边,她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我笑着一一应对。 这边苏琪钰找了一个代驾司机将车子开到下游终点去,众人便开始租筏子。 这里的漂流筏有双人座、四人座和六人座三种,米佳坚持要租一个六人座的,她说道:“这个大筏子看着就很结实有安全感,我们大家在一起热闹些,听说中途会有人相互打水仗玩呢,人多战斗力就强,是吧,杰?” 毕杰当然频频点头称是,其余人等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我们便租了一条军绿色的六座漂流筏,各自穿好救生衣,又买了几只塑料盆子、水枪等物,便纷纷进入筏子里出发了。 这次我见机得早,紧跟着米佳和毕杰上了漂流筏,之后我坐在船头,脱掉鞋子,将两只脚伸进河水里。 米佳和毕杰叮嘱我小心别掉下去,之后就坐在前排座椅上。 苏琨瑶紧跟着上了船,毕承泽霸气地将苏琪钰推开,想坐到苏琨瑶身边的座椅上。 谁知他刚刚坐下,苏琨瑶便起身坐到了最外边的一只座椅上,这样后上来的苏琪钰反而与苏琨瑶并排而坐。 我不想看到毕承泽尴尬的脸色,急忙将头转向船行的方向,心里开始替毕承泽难受起来。 起初河面还算宽敞,水流的速度缓慢,我手里拿了船桨,开始卖力地滑水。可是我毕竟没有什么经验,因此我们的漂流筏总是不时地偏离方向,有时候甚至原地打转。 米佳和毕杰见了我笨拙的样子不住地大笑,苏琨瑶也呵呵笑着调侃我:“文芯,你行不行啊?不行就换我哥哥来,他可是获得过帆船比赛全国冠军呢!” 我暗自鄙夷道:“嘁!弹丸小国的冠军而已,有什么稀奇,拿到我泱泱中华,你哥哥算老几!” 但是我嘴上可没敢这么说出来,我大声笑着回应她:“苏小姐,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们都优哉游哉地坐着,倒是出个人掌掌舵什么的,干嘛在那里看我笑话!” 苏琨瑶又笑道:“好啊!哥哥,你就去掌舵吧!” 苏琪钰很是听话,起身走到船尾将舵扳直,这下筏子不再原地打转,开始向着前方行驶。 静静的河面上没有其他的船只,我们乐得清静,一边谈笑着,一边欣赏两岸的风景。 苏琨瑶见掌舵的活很有趣,便也起身帮助苏琪钰,两个人不时地轻声笑语,无比融洽。 这番情景落进毕承泽眼中,却令得他面色越来越难看,忽然那货竟然起身来到船头,也拿了一支船桨开始划船。 他身高力大,船行速度快了很多。 我却不敢看他的脸色,只好借口胳膊酸了,放下手里的船桨,坐到中间的一只座椅里,开始陪着米佳和毕杰说笑。 河面渐渐变窄,水流的速度也开始加快了许多。毕承泽扔掉了手中的船桨,坐在船头沉默不语。船尾的苏氏兄妹却依旧亲亲热热地嬉笑玩闹。 我心里有些焦急,也有些生气,心想:“这个苏琨瑶是怎么回事?一点不顾及毕承泽的感受,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未婚夫,你们二人是在双方家长亲人们的见证下举行过订婚仪式的啊!” 我心里转着这些念头,眼睛却不经意间注意到水流的速度似乎加快得有些不太正常。 我惊讶地道:“妈妈,毕叔叔,你们看,这水的流速也太快了些吧!” 毕杰若有所思道:“是啊!就算水面变窄了,水流的速度也实在有些过快了些。” 我突然想起早上那个宾馆服务员说过上游降水的话,不禁叫道:“大家小心些,都回到座位上坐好吧!恐怕上游下雨发了大水,所以水的流速才异常加快了!” 众人听说,都纷纷坐回了座位,苏氏兄妹依旧并排坐在一起,我与毕承泽并排坐在中间,前排座位上是米佳夫妇。 我心里颇不自在,不由得起身想到船头去。谁料我的动作导致了船体的左右摇晃,一个浪花拍打进了船体,苏琨瑶忍不住惊叫起来。 苏琪钰和毕承泽同时伸手去扶,一边同时大声呵斥我道:“文芯,你干嘛!你这样突然起身船会翻的!” 我被他二人一吼,心下颇不是滋味,却又有苦难言,忍不住冷笑道:“这么大的船,哪能说翻就翻了,不过是涨了水,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我站上船头,脱掉了身上的救生衣,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耳边传来米佳的惊叫。 我不以为然,继续下潜,这才惊觉这河流竟然深达两米以上,加上水流速度很快,水下又不时地出现一些暗礁,我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于是便迅速上升,扒住船沿翻进了筏子里。 米佳焦急地道:“文芯,你没事吧?你吓了妈妈一跳呢!” 毕杰也担心地道:“文芯,现在水流很快,你要当心啊!” 我吐出一口水故作轻松地道:“没事的,别担心。” 毕承泽脸色铁青,大声道:“文芯,你快点给我过来坐好,别再冒冒失失的了!” 我心中的不满情绪更大,便故意大步迈过米佳和毕杰的座位,重重地坐在他身边。 谁知道此时一直掌着舵的苏琪钰被我的举动分了神,竟然松了手。我们的漂流筏突然被一块突出水面的大石头刮了一下,船体开始倾斜,加上我的大力一坐,增大了倾斜的角度。 坐在后排的苏琨瑶被一排浪花打到头上,竟然吓得惊声尖叫,手忙脚乱之中竟然顺着船沿滑到了水中!她被那块大石一撞,忍不住惨叫一声。 此时米佳和毕杰坐在前排,离得最远;后排的苏琪钰和中间的毕承泽忙着稳定船体,分不出身来相救。只有我离苏琨瑶最近,于是在毕承泽和苏琪钰的惊叫声中,我再次跃入水中将苏琨瑶托到了水面上。 苏琨瑶平日里只会在游泳池里游几下,此时尽管她身上穿着救生衣,但是面对着如此湍急的河水她已经完全慌了神。她一边紧紧抓着我的一只胳膊不放,一边不停地尖叫救命。 我只好脚下用力踩水,用空出来的一只胳膊划水,向着我们的漂流筏游去。那筏子经此一撞,竟然加速向下游漂去,刚开始明明就在我们身边,忽然就漂开了两米开外。 船上四人见状迅速将一只小铁锚扔进水中,又用仅有的两只船桨拼命寻找支点想将筏子停住。饶是如此,那筏子依旧缓缓地向前漂流着,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我开始后悔早餐为什么吃得那么少,因为此时我的力气已经消失了大半,苏琨瑶又死命抓着我不停尖叫。 我心中又焦急又后悔,责怪自己不该任性妄为,导致船体倾斜,苏琨瑶落水。今天苏琨瑶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但毕承泽和苏琪钰二人不会饶了我,苏家庞大的家族势力更是能够令我分分钟彻底毁灭。 因此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松身体,提住一口气,一只手托着苏琨瑶,另一只胳膊拼命划水,渐渐地接近了我们的漂流筏。 米佳和毕杰用力稳住船体,毕承泽和苏琪钰一齐伸手将苏琨瑶拽了上去。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可算把这公主救回来了,否则我简直万死难辞其咎。 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一旦松懈,疲惫便排山倒海般向我袭来。我伸出双臂想划水游回筏子里,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胳膊竟然软绵绵地不听使唤。一个浪头打来,那救命的漂流筏又开始离我远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那筏子越来越远,身边的水流却越来越急,不禁开始害怕起来。 我将双手伸向毕承泽,幻想着那天神般的男人能够将我拉上船去。然而,一切都是徒然:我心中天神般的男人正忙着将未婚妻抱在怀中抚慰,生我的母亲也惊慌失措地爬向她的干女儿身边。 我的身体被接连涌来的浪头不断带向下游越发湍急的水流之中,精疲力竭的我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凭水流带着我向着黑暗的地方漂去。 我的身体不断地随着湍急的水流起起伏伏,原本平静祥和的河水中似乎隐藏着许多妖魔鬼怪,此时都趁着我体力难支之时开始对我下手,我的身体不断地撞到什么或者被什么撞到。 我用尽全力支撑着,脑子却缺氧般越来越迷糊。 我一面拼命挣扎一面对自己说道:“文芯,你真傻,真的。你单知道脱了救生衣潜到水底很酷很爽,你却不知道没了救生衣你这可怜的小身体就会完全失灵了。也罢,今天这祸事是你自己闯下的,死生都怨不得别人,你就认命吧!只是,爸爸会难过的吧,大哥二哥和姐姐也会想我的吧,对不起,爸爸,文芯终究是辜负了你的期望……” 最后,当我的面部似乎被一把锋利的尖刀划过般传来一阵剧痛以后,我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放弃了挣扎,意识也离我而去,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 当我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是一阵阵疼痛。那些疼痛仿佛本来就生长在我身体的各个部位一般,从骨头里,从我身体的最深处不断涌出,缠缠绵绵,不离不弃,时刻提醒着我,令我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活人。 于是我试图去对抗这些疼痛,用挣扎辗转,用无声的嘶喊,用呼吸的力量……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我依旧被潮水般的疼痛包围着,无法逃脱。 当我的意识彻底回归----我记起了我的名字,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所遇到的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努力睁开了眼睛,却被一缕明亮的光芒刺激得泪水直流,于是不得不又将眼睛闭上。 我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清脆绵软的女声,用她那带着浓重的南方色彩的普通话惊喜地叫道:“哎呀!这妹子醒来了呢!我刚刚看见她眼睛睁开了,阿峰哥,你快来看啊!” 一阵脚步声来到我身边,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子声音道:“真的呢!你看她流泪了呢!看来她这条小命是保住了呢!” 那女子笑道:“是啊是啊!阿峰哥,多亏你没有放弃,不顾我们的反对执意要把她救回来,当时大家都以为她必死无疑了呢!” 那沙哑的嗓音轻笑一声道:“也没什么,当时她全身都是冰冷的,真的像个死人呢!” 那女子嗯了一声,开始轻轻摇晃我的一只手臂,一边叫道:“妹子,妹子醒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妹子……” 我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娇小玲珑身穿红色布衫的年轻女子的清秀面庞正略带焦急神色地看着我。 我努力冲她笑笑,开口道:“听得见呢!谢谢你。” 但是显然这次我的声带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我竟然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那女孩却惊喜不已,笑道:“阿峰哥,你看,她睁眼了呢!她张嘴了呢!” 随即我的面前又出现了一张脸,那张脸上戴着一个一次性口罩,裸露出来的皮肤是黝黑的颜色,让我想起了福源,只是他比福源还要黑些。 戴口罩的男子对着我轻声道:“妹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想点点头,但是脸上的痛楚却令我的头根本不敢有什么动作,只好闭了一下眼睛,表示我真的醒了。 男子眼中露出一抹喜色,对身边的女子道:“阿金,她这次是真的清醒了!你好好看着她,我去看看何叔回来了没,他一大早出去采药,也该回来了。”说完转身离开了。 那叫阿金的红杉女子嘻嘻笑着端来一碗水,拿了一个很小的羹匙喂了一勺到我的口中。原本肿胀苦涩的口中突然有这么微小的一股甜甜的略带苦味的液体流进,令我觉得精神一振,便对着阿金笑了一下。 阿金又喂了我一口,开口道:“好喝吧?这是何叔特意用山里的野蜂蜜混合了咱们茶园里自己生产的绿茶为你调制的,清热解毒,对你的伤有好处的,你再喝几口吧!” 说着手上麻利地又喂我喝了些,这才将碗放到一边,笑道:“我叫阿金,刚才那个是我们这个茶园的老板,名字叫阿峰。何叔原本是大城市里一家大医院的大夫,后来因为一次医疗事故受到牵连,便来到我们这里当了一名不挂牌儿的医生,医术很棒呢!这次多亏了他,否则你可能就危险了……” 阿金正要接着往下说,便听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道:“阿金,你又在啰嗦了。病人刚刚醒来,哪有精神听你唠叨。” 阿金笑着起身对一个身穿青色布衫从外面走进来的中年男子道:“何叔,我是在夸你呢!怎么是啰嗦呢?” 那何叔一边洗了手和脸,一边说道:“有什么可夸的。” 说完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和颜悦色地道:“姑娘,怎么样?感觉很疼吧?”一边伸手将两根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又闭了一下眼睛表示很疼,一边看着他那张略显沧桑的面孔。 何叔号了脉,点点头道:“看来感染暂时是控制住了,但是你们也不能大意,她现在虽说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伤口却有再次感染的风险,一旦再次感染,以我们这里的条件,怕是再也难救了!” 说完又对我说道:“姑娘,你不用担心,要积极配合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说完起身离开了。 那叫阿峰的男子来到我身边道:“姑娘,你不必担心。这里是我们的茶园,除了我们三人以外,还有二十几个年轻人,都是这里的员工。等你好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说完点点头也出去了。 阿金见两人离开,这才又一次坐在我身边喂我喝那甜甜的蜂蜜茶,一边继续唠叨:“哎呀,你这小姑娘。看你的打扮像是大城市里来的人吧?” 我口不能言,便用闭眼的方式跟她交流,竟然也没什么障碍。 阿金见自己猜对了,不禁得意地笑笑道:“那你怎么会掉到河里面去的呢?那天上游下了大雨,河里涨了水,本来我们是乘船去下游的小镇卖茶的,哪知道刚刚走出不远就发现你顺水漂了下来,满身是伤,被河水泡的发白肿胀……啧啧,现在想起你那天的惨样我还是忍不住后怕呢!” 我充满感激地看着阿金,阿金就笑了,说道:“不过你还算幸运,都是一些皮外伤,虽然有三、四处伤口很深很恐怖,但是都没有伤及筋骨。不过,何叔说你有可能有内脏的损伤,因为当时你口中也全是血,也不知道是脸上的血流进去的,还是内脏出血流出来的……” 我听她讲到脸上的伤,感觉着脸上传来的刺痛,不觉心中一沉,暗想:“不知道脸上伤得如何,弄不好小爷以后要带着一脸的疤痕生活了……” 阿金哪里知道我心中的想法,自顾说下去:“何叔说好在你身体底子好,才能扛得住。否则你失了那么多血,伤口又感染,偏赶上这些天连日大雨,道路被冲毁,不能把你送到县里的医院去治疗,我们大家都为你捏了一把汗呢!” 阿金一边絮絮叨叨地跟我讲话,一边拧了毛巾替我将没有被包扎起来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擦拭了一遍,而我就在这好心女子的悉心照料下再次沉睡过去。 感谢这些善良的人们对我无私的照顾,我的伤处开始一点点好转,人们担心的再次感染并没有发生,那些小些的伤口很快便结痂愈合。 半个月后,除了脸上、小腹和右腿内侧的三处大伤口以外,能证明我是死里逃生出来的就只是一些粉嫩的新生出来的皮肉了。 我可以在凉爽些的傍晚时分在阿金的搀扶下走到外面去坐坐,听茶园里其他的工人们讲笑话,唱歌,弹琴;看着那些快乐而年轻的脸上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 渐渐地,我了解到,阿峰原本是一名科技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在大城市里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后来经人介绍与一位在一家大公司里工作的女白领结了婚组建了幸福的小家庭。 可是这幸福却在结婚仅仅一年以后便戛然而止。原因是阿峰的妻子在工作中认识了一个有钱的老板,经不住金钱的诱惑,竟然狠心打掉了肚子里刚刚两个月的未成形的孩子并与阿峰离了婚,成为了那位老板的秘密情人。 阿峰伤心欲绝,曾经用极端的方式自残,脸上、手臂上都留下了自残的痕迹,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戴着口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原因。 后来,他离开了那座大城市,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承包了这座方圆五、六百亩的茶园,带领着这一批热爱家乡土地的有志青年,将自己青春的汗水抛洒在这片茶园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那日,阿峰带了阿金和另外几个青年将一批茶叶装船准备运到县城的货栈去,却无意中看见了漂浮在河面上犹如死人一样伤痕累累的我。 当时我的样子十分恐怖,伤口被河水浸泡得发白肿胀,肚子里灌满了水,像个大肚子的孕妇,几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好在阿峰在大学里读书的时候接受过相关的培训,见状急忙下水将我救起,放在船上进行心肺复苏。在经过了将近十分钟的努力之后,我才终于吐出了一口腹中的河水,恢复了呼吸。 众人又急忙返航,将我送回宿舍,请何叔来施救。起初何叔想将我送往县城的医院,但是天公不作美,竟然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无奈何叔只好用手头仅有的一个急救箱中的药品和器械施救,为我缝合和消毒伤口,口服一些抗生素类药品。又冒雨出去寻一些疗伤的草药,回来熬了喂给我喝。 但是很快我的身体便发起高烧,何叔知道这是因为伤口感染引起的。于是跟阿峰、阿金等人一起衣不解带、目不交睫地悉心治疗和照顾我,终于将我从死神手中解救了出来…… 看着这里的人们脸上那些善良的笑容,我内心充满了感激。但是我却只能用眼神、用笔将我的感激之情传达给他们----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竟然失去了讲话的能力! 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喉咙里却不能发出哪怕一丝丝的声音!这种情况是在我醒来后的第三天才意识到的。 起初几天我以为我的口不能言是因为身体内炎症引起的声带充血导致的。但是那天早上,我一个人坐在床上,透过窗子看着阿金和何叔在院子里忙碌着手里的活计,不经意间看到了对面墙上一面镜子里的人影,当时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傻在那里。 镜子里那个人影头上、脸上被厚厚的纱布缠裹得仿佛一具木乃伊,裸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无神的眼睛和肿胀的嘴唇,身体的其他部位或者裹了纱布,或者涂抹了药物裸露在外面,看起来触目惊心,丑陋至极! 我被那人影吓到了,忍不住惨叫一声昏倒在床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听见阿金和何叔的呼唤声,我睁开双眼,泪如泉涌,我拼命地想喊,想叫,想开口说话,可是都没能做到…… 何叔说可能是我在河里漂流的时候因为外伤或者窒息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引起了脑部的损伤,有可能患上了失语症。但是他也不能确定具体的原因和症候,要想确诊只能到大医院找专家用专业的仪器设备进行检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垮,开始拒绝一切食物和药物,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我死吧!带着满身丑陋的伤痕,带着再也不能完整拼凑在一起的碎掉的心,干干净净地去死吧! 感谢这些善良又淳朴的人们,他们用无私的爱和无微不至的照顾将我从绝望中一点点唤醒。 阿金一边照顾我,一边絮絮叨叨讲述了阿峰的故事,何叔的故事,还有其他几个人的故事给我听,最后还将自己的故事讲给我听。 三十八、人活不易要珍惜 阿金今年才二十五岁,却已经是拥有两个五岁孩子的单身妈妈。 那年阿金才十九岁,跟我现在一样大的年纪,职专毕业的她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与希望。阿金进了一家幼儿园,做了一名幼儿教师,每天与孩子们在一起享受着无忧无虑的青春时光。 哪知好景不长,在阿金刚刚参加工作三个月以后,她的母亲,一个天生具有演唱天分的地方戏演员突然在自家的农家小院里服毒自杀,年仅四十七岁. 他的父亲,一个嗜酒如命脾气暴躁的乡村汉子在妻子死后不到两个月便领了一个半老徐娘住进了家里。那女人每日里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抽烟喝酒打牌,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指桑骂槐折磨阿金。最后她硬逼着阿金的父亲将阿金许配给了自己的一个不学无术整日里偷鸡摸狗的侄子,草草嫁了出去。 成婚之后两个月,那侄子便在一天清晨被人发现衣衫不整地死在了一个废弃仓库的屋顶上,伤心欲绝的阿金也同时被发现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短短几个月内,阿金失去了母亲,失去了丈夫,她整日里痛哭难过,伤心不已,连幼儿园的工作也失去了。但是肚子里的两个茁壮生长的小生命不时提醒她要坚强,要活着。于是她只好将那些悲伤难过全部咽到肚子里,跟着回乡创业的自己的同村老乡阿峰一起来到了这片起初还是一片荒山的茶园,开始了新生活。 如今茶园已成规模,开始盈利,自己的两个双胞胎女儿平时由住在镇子上的公公婆婆照顾,现在也都送到了幼儿园,眼看着就要上小学了。 最后,阿金叹息着说道:“妹子,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遇到事儿了不要怕,不管多难多痛都要咬着牙坚持,挺过去就好了。不错,你脸上伤得很深,难免留下疤痕,对于一个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来说真的是致命的打击。但是你别忘了以现在社会整容技术的发达程度你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何况,你就算不在乎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对你的辛苦照顾,你总有家人,总有朋友吧?你在这里这么多天,他们不知道已经急成什么样了呢!你总该为了他们好好活着吧!听姐姐一句劝,人活不易要珍惜,来吧,把这个稀饭喝了,好吃药,你快快好起来,才能回去找你的父母亲人啊!” 阿金的劝说令我渐渐从一心求死的绝望情绪中摆脱出来。我劝慰自己,文芯,就算你的脸毁了,就算你不会说话了,就算毕承泽他根本不爱你……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吧!想想爸爸,想想兄姐,想想老顾……有这些亲人朋友,你也该满足了吧!还是不要死了,还是活着吧,就算要死,也再等等看吧!你总不能让一把年纪的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于是我便乖乖地接过阿金手中的稀饭,一口口吃下,又接过她手中黑乎乎的汤药,一口口喝下。我甚至有些享受地品味着那苦涩的药汤,觉得世上最苦的东西也不过就是这样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爷不怕。 我的伤势日渐好转,但是我却始终没有将家里的联系方式告诉阿峰他们,我心里终究还是害怕的。我害怕被家人看到自己丑陋的模样,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的父亲,如何面对米佳,如何面对其他的人。 由于我自己的任性和愚蠢,导致苏琨瑶落水,自己也差点丧命,我愧对他们。此时他们必然正焦急地四处寻找我,为我担心难过,尤其是我的父亲,我不知道他在听说我失踪以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我真的害怕他会支撑不住旧病复发……由于这种种担心顾虑,导致我终日里患得患失,忧思不已。 我拖延着时间,逃避着即将面对的尴尬与无措。在我腿上的伤口愈合之后,我终于可以四处游荡。我想帮助茶园里的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但是那些善良的人们却总是担心我的身体而善意地拒绝。 于是我只好继续四处游荡,不时地陷入一种神思恍惚的境地,常常突然清醒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陌生的所在,于是又惊慌地寻找来时的路径,逃回那片带给我无限温暖的平房里去。 何叔用山里的野蜂蜜和野果酿了一种甜酒,好大的两坛就放在他的草药房里。我曾经喝过一次,便爱上了那种甘冽的甜香和微醺的感觉。我便常常趁阿金不注意用一只空瓶子装了那种微微浑浊的液体拿在手里边走边喝,喝着喝着我就会忘记了心中所有的那些忧思与顾虑,变得飘飘欲仙起来。 这日天气晴朗,空气中弥漫着山野特有的芳香气味。阿峰和阿金三天前去县城里送货还没有回来,茶园里的工人们一大早就上山劳动去了。我帮着何叔将饭桌碗筷收拾清洗之后,何叔也背了他那只从不离身的药篓子上山采药去了。 我走到那面镜子前,盯着自己脸上的最后一片纱布看了一会儿,伸手缓缓揭开了那两条用来固定纱布的白色医用胶布,之后停顿了一下,终于将那块纱布也揭下去。 一条两寸来长的黑红色伤疤仿佛一条丑陋的蜈蚣,自我左眼的眼角一直延伸到左边的嘴角,加之脸上其他部位的一些细小伤痕,使得整张脸看起来怪异而狰狞,根本不是自己本来的样子。 我心里狂叫道:“不!不!文芯,你这个样子怎么见人!怎么去见爸爸,怎么去见他们!” 我眼里开始溢满泪水,一发而不可收。我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只医用口罩,对着镜子缓缓带上,对自己道:“文芯,你这样子既然能吓到自己,也一定能吓到别人,从今后你便学着阿峰的样子,整日里戴着口罩生活吧!” 我拿了一瓶蜂蜜酒顺着惯常的小径走去,边走边揭开口罩将那美味的液体倒进口中,那神奇的甘霖很快便驱散了我心中悲伤的情绪,变得高兴起来。 我来到了一处断崖边,感觉气温开始上升,不觉叹息一声,想着此时北方的天气应该已经日渐凉爽了,这里却还是一片盛夏的暑热。 我四下环顾,见断崖边上有一株不知名的老树,树冠高大繁茂,有鸟儿的鸣唱自树荫中传出。 于是我手脚并用,顺着粗大的树干爬到了树木中间横伸出来的一支碗口粗细的树枝上。我爬的小心翼翼,以避免牵扯到小腹部的那道仍旧不肯愈合的伤口。 我背靠着树干坐下,双脚荡在半空,觉得非常惬意。打开手中的瓶子将剩下的半瓶甜酒一口气灌下去,顺手将瓶子抛到山崖下面,不觉又一次找到了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我满意地叹了口气,戴好口罩,伸开双臂,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是一只自由的鸟儿正御空飞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声长长的呼唤叫醒。那是阿金的声音,她正在呼唤我的名字,拖着长长的尾音,十分动听。 我努力张开嘴巴,想回应她的呼唤,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我不想让她着急,便开始努力向树下爬去。谁知道上树容易下树难,我本想将身体转换一个方向,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一阵剧痛传来,我眼前发黑,额头开始冒汗。 我喘息着坐正了身体,再也不敢乱动,心里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爬到这树上来,阿金找不到我一定会着急的。 何叔说我这处的伤口虽然不大,但是很深,像是被尖利的树枝之类的东西刺入之后造成的,伤及了内脏。那场差点令我丧命的感染就源自于此,因此也最难愈合。 我一只手扶着身边的树枝,一只手按住了那处伤口,再也不敢移动一下。我只能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从树上落下,我无法移动,更无法出声。 我甚至开始感到恐惧,我害怕阿金找不到我,那是否就意味着我会死在这棵繁茂的大树上,直到我的身体风化成一堆白骨,才会在某个刮风的夜晚零散地落到地上,渐渐地被树叶和泥土掩埋,与大地融为一体呢? 可是事实证明我是多虑了,因为不久之后我就听见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越来越多呼唤我的声音,似乎有一些人正在向我的方向靠近。 我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开始伸出一只手摇晃身边的一根树枝,希望能够引起他们的注意。 果然,有个人大声叫道:“那边有动静!” 接着那些杂乱的脚步声变得更加迅疾,很快阿峰便出现在离我几十米远的地方,接着出现的是阿金那娇小的身影。 感谢我身上穿着的那件跟阿金一样的红色衣衫,在一片浓密的绿荫中点点红色透过树叶的间隙清晰地映入了阿峰的眼帘。那声音沙哑的热心汉子大声叫道:“在那里!” 我眼里开始流下泪水,心中默默感谢起这些善良的人们。可是,当阿峰带领着阿金、何叔和另外几个人迅速向着我的方向走过来的时候,我突然如遭雷击般僵在树上,一动不动。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此时,在此地,在我根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 紧跟在阿峰身后向我走来的是我的父亲文天赐,他身后是我大哥文宣,文宣身后是毕承泽和苏琪钰,还有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也来了,居然是福源! 我呆坐在树枝上看着这五个男人向我走近,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仿佛要离开我的身体一般。此时的我突然回过神来,急忙用双手掩住自己戴了口罩的脸庞,紧紧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够避免那些尴尬与难堪一般。 我耳听得众人的脚步声在树下停住。除了一些粗重的喘息声,一时没有人开口。 最后还是阿金柔声叫道:“文芯,妹子!你怎么这么淘气,竟然爬到树上去了,扯到了伤口怎么办?” 何叔也喘吁吁地开口了:“你这女子,这么不爱惜身子,是不是又偷我的酒喝了?怎么,害羞了?放心吧,我不怪你就是,快下来吧!” 我依旧捂着脸不动,阿峰开口道:“何叔,我看她恐怕是下不来了呢!” 一句话说得何叔和阿金呵呵笑了起来,何叔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们等着,我回去取一架梯子来。” 阿峰笑道:“我跟你一起去。”说完二人快速离开了。 我还是不敢睁眼,更不敢放手,只是呆坐在树枝上,动弹不得。 我的父亲缓缓走到我的脚下站定,柔声开口道:“文芯,我可怜的孩子,我是爸爸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爸爸啊!难道你是在怪我来迟了吗?我可怜的孩子啊,你受苦了,是爸爸不好,爸爸来迟了……”说着说着竟然低声啜泣起来,继而声音逐渐变大,竟一发而不可收。 文宣扶住父亲颤抖的身体,哽咽道:“文芯,你这小恶魔!你不是说你长大了吗?为什么还是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看我们,为什么不说话?你是怕爸爸骂你吗?你是怕哥哥怪你吗?别怕,文芯,我们都不会怪你,更不会骂你,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们就万分感激苍天对我们家的垂爱了!好了,快睁开眼睛,让我们好好看看你……” 听见父亲和哥哥的声音,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与委屈,缓缓放下双手,任凭泪水汹涌而出,打湿了我遮面的口罩。 我口不能言,只得缓缓伸出双手,我的父亲和哥哥在树下也双双伸出手臂,仿佛要将我搂在怀里一般。 泪眼模糊中,我看见父亲的身体似乎变得佝偻许多,大哥也更加消瘦,不禁心如刀绞,眼泪流得更凶。 父亲含着泪水对着我露出了一个微笑道:“好孩子,别怕,爸爸知道你害怕,爸爸知道你疼,爸爸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有爸爸在,你会好起来的,爸爸跟你保证,你相信爸爸。” 我流着泪狠狠点头,依旧向他伸出双手,仿佛他就是我的希望,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很快,阿峰和何叔抬了一架金属梯子过来。阿峰阻止了想爬上来的文宣,自己手脚麻利地几下就爬到我身边,之后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起来,回身交到等候在一边的父亲和文宣手中。 我瘦的几乎皮包骨头的身体被父亲紧紧抱在怀里,他再次失声痛哭,文宣也心疼落泪,不停地抚摸安慰我。 我伸出双手紧紧搂住父亲的身体,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不看任何人。 父亲就这样一路抱着我走回茶园的宿舍,中途文宣想接替他,被他坚定地摇头拒绝了。 终于到达了宿舍,父亲将我轻轻放在床上,沉重地喘息。 我握着他的手,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那苍老的面庞。 父亲将我额前的一缕头发拨到一边,笑着安慰我道:“文芯别担心,爸爸没事。爸爸始终坚信你一定不会死,这个念头支撑着爸爸不垮掉。今天终于找到了你,爸爸更是浑身充满了力气了。何况你现在轻得就像一只小猫一样,就是再抱着你走一趟也没有问题的,呵呵。” 文宣哽咽道:“爸爸你还逞强,若不是妈妈给你准备的那箱治疗心脏病的药品,你怎么能支撑这一个多月啊!” 我再次握紧了父亲的手,父亲点点头回握,我们父女泪眼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叔走上前来检查我小腹部的伤口,将一些草药捣碎敷好,用纱布重新包扎固定好,之后叹息道:“这处伤口很深,愈合情况不好,又有些感染的迹象,还是得赶快送到大医院去治疗才行啊!” 文宣沉声道:“何大夫说得是,我已经联系了医院,要尽快将文芯送去治疗。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们的悉心救治,说不定我妹妹她早就……总之各位的大恩容我们日后再报,谢谢了!”说完对着何叔和阿峰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我父亲和毕承泽等人也一起对着他们深深鞠躬。 阿金笑道:“几位客人快别这样,救人危难是做人的本分,你们这样倒教我们不好意思了!” 何叔和阿峰也不断点头。 阿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其时我身无长物,只有出事那天穿着的一套衣服和早已坏掉的手机。阿金将它们装到一个袋子里,又随手装进了茶园里自己生产的几袋茶叶。 何叔用一个老式的军用水壶灌了一壶蜂蜜酒,呵呵笑着对我说道:“这壶酒你带着,不过要等到伤好以后再喝,知道吗?” 我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享受着他们无私的照顾与关心,想到即将到来的别离,不觉又流下泪来。 我拉着阿金的手,用眼神告诉她我的感激之情。 阿金也红了眼眶道:“文芯妹子!记住姐姐的话,人活不易要珍惜,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好了记得回咱们茶园来看看啊!” 我深深地点头,之后跟众人一一告别,在文宣的搀扶下上了父亲的车子。父亲陪我坐在后座上,我靠着他的身体躺下,车子缓缓开动,我离开了这些救了我性命的人们,心里却充满着丝丝眷恋,不禁又湿了眼眶。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我们的车子在一片寂静的开阔地停下,那里早有一架蓝白相间的直升飞机在静静等候。 后来我得知那是苏家的直升机,为了寻找我,不但文家的人做出了最大的努力,还有毕家、苏家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他们不但在各大媒体发布寻人启事,还派出了一些专门人员调查搜救。后来还是到县城卖茶叶的阿峰和阿金看到了那些寻人启事,这才跟他们取得了联系,最终找到了我。 直升机内部很宽敞,飞机上早有一名医生在等候。我在众人的搀扶下上了飞机,在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担架上躺好,其余众人也都上了飞机。苏琪钰交代司机将车子开回,之后命令飞行员起飞。于是我终于离开了脚下这块令我终生难忘的土地,再一次向着北方家中飞去。 三十九、恶魔重生 在这之后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几乎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先是在国内的医院里治疗创伤,之后到美国的医院里进行整容手术和康复训练。 我父亲替我谢绝了一切来访的人,包括米佳、顾思恒等人。就连毕承泽、福源、苏琪钰等人在将我送到医院以后也被父亲礼貌地请离了。 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因为我真的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惨状,尤其是我脸上的伤疤以及口不能言的尴尬。 经过这次的意外事故,我改变了许多,成长了许多。我更加体会到了亲情的可贵和生命的脆弱与美好。 在家人的陪伴与照顾之下,经过一年时间的精心治疗与调养,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体重甚至比受伤以前还要多上两斤;我面部与身体上那些丑陋的疤痕也终于都恢复了以往的光滑细腻;我与家人的关系更加融洽,感情日益深厚,我开始打心眼儿里承认苑雨洁这个母亲,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女儿一样去关心她,理解她,令人欣慰的是她也终于原谅了我,原谅了我的父亲,原谅了米佳,开始像对待文蓉那样真心地对待我,照顾我。 期间毕承薇生下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儿,成为了全家人的宝贝;父亲和苑雨洁竟然在不到六十岁的年纪便完全退休,在家里含饴弄孙,将公司的业务全权交给儿女们打理。 文宇和孟云曦结了婚,孟云曦却不肯进入家里的公司帮忙,依旧做她的摄影记者,整日里天马行空般忙着自己的事业。文宇彻底变成宠妻狂魔,唯孟云曦之命是从。 文蓉与孟云暄感情稳定,也在积极筹备,只等时机成熟便要举行婚礼。 唯一令众人感到遗憾的是我还是不能开口说话。经过几位国际顶尖专家的联合检查与诊治之后,依然不能找到我的失语症的病因。我的脑部根本没有什么损伤,不存在因为外伤而引起失语的可能性。最后,那几位专家得出了唯一的一条结论:或许是心理原因导致了我的失语,若要康复,只能寄希望于心理干预治疗。 父亲对此十分气愤却又无可奈何,他难以接受心理治疗这个词儿,不肯承认自己的女儿患了心理疾病,更不想送我去看心理医生。 我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能讲话并不妨碍我与家人交流,我可以借助于手势、笔或者手机等与他们“讲话”。为了不使父亲忧心,我便安慰他以及同样为我担忧的家人们,告诉他们不必担心,给我时间,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在我的身体完全康复以后,父亲终于同意我回到了国内。 其时正是九月初秋,气候宜人,景色优美。我再一次在自家的院子里徜徉散步,再一次吃到了张姐做的可口饭菜。 由于不能开口说话,我便再没有回杂志社上班,父亲也不允许我轻易离家。 因此,我每日里便靠着读书、写作来打发时间,偶尔也在文宇或文蓉的陪伴下出去散心,随性拍摄一些感兴趣的照片。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感觉舒适而惬意。 这日一早,天空中开始聚集乌云,天气预报说中午时分才会降下的秋雨,迫不及待地在早上八点钟的时候便开始漫天落下。 我的二嫂孟云曦三天前出差还没有回来,文宇开车载着文蓉去上班,临行时告诉我说今天可能有客人来看我,要我好好招待,还特意说明是经过我的父亲允许的人。 我见他故意卖关子不肯说出来人的名字,便笑着跟他们挥挥手告别,并不急于知道客人是谁。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像以往一样性急冲动,我学会了遇事从容,静观其变,好整以暇。但是心里依旧忍不住会好奇,谁会特意来看我呢? 我认识的人实在是有限。顾思恒和田雨儿两天前才来看过我,一脸幸福脸蛋儿有些圆润起来的前院草顾思恒向我炫耀雨儿腹中双胞胎宝宝的b超图片,并且约定由我来做他们孩子们的干妈;我以前的同学和同事们也只是偶尔来看看我,有的只是通过电话和微信来问候一声。至于毕家的人,父亲是不允许来见我的,尤其是米佳和毕承泽。 父亲将我的落水事故归咎于米佳,文宣告诉我他曾经不顾风度歇斯底里地质问米佳:“你们为什么见死不救?!你们船上三个大男人,都是游泳的好手,有一个还是帆船比赛的冠军,为什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文芯被洪水冲走?!文芯一个柔弱女子都能在那种情况下将你们的宝贝女儿苏琨瑶救起,凭什么她自己就该被洪水冲走生死不知?!你们给我听好了,若我女儿能平安归来便罢,万一文芯死了,我绝对不会饶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文宣曾经向我描述过当时的场景,他觉得当时我们的父亲宛如一尊愤怒的天神一般令人敬仰和畏惧。 米佳当时已经完全崩溃,只会嚎啕痛哭,倒地不起,若不是毕杰形影不离地时刻守护在身边,她怕是早已自我了断了也说不定。 苏琨瑶双膝跪地,双手合十,痛哭着向我父亲道歉,那骄傲不可一世的苏琪钰也只会傻了一般抱着苏琨瑶流泪。 毕承泽的反应却与众人不同,他连续三天三夜沿着那条河流疯狂地寻找我,几乎水米未进,却始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第四天的时候他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一片荒滩上,醒来后依旧挣扎着想拔掉身上的吊针下床,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文芯没事,文芯不会死的,她是个小恶魔!这么一条小河是不会把她淹死的,我会把她找回来,我会把她救回来,文芯,文芯……” 我获救以后,毕家和苏家的人几次来看望我,苏琨瑶的外祖父甚至要亲自来拜谢我对苏琨瑶的救命之恩,都被父亲以我身体不佳不能见客为由回绝了。 因此,我真的想不出今天谁会来看我。我告诉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要想,之后便拿了一本小说坐在我卧室的窗前,在王小瑛为我沏好的那壶散发着氤氲的玫瑰气味儿的香片茶的香气包围之中,读书听雨,很快便融入了书中的情境之中。 当王小瑛那熟悉的敲门声响起之后,我微笑地放下手中的书卷,亲自起身将房门打开,便看到了福源那张小麦色的面孔。 一年不见,他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以前常常挂在脸上的那种戏虐揶揄神情消失不见,代之以几分忧郁,几分沧桑。 见到我,福源眼中开始散发出热切与惊喜的光芒。他一步跨进我的房间,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紧紧拥住。 我知道他流泪了,我听见他偷偷用鼻子吸气的声音。我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伸手环抱住他的身体,之后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不要难过。 福源松开手,拉着我到沙发上坐下,上下仔细打量我好久,哽咽道:“还好,还是原来的样子!我还真怕那些美国医生们把你整成高鼻大眼的样子,那我可接受不了!”说完呵呵笑了。 我也展颜微笑,为他倒了一杯香片茶。 福源端起啜饮了一口赞叹道:“很好喝!文芯,谢谢你,你还好吗?这么久没有来看你,你会不会怪我?” 我微笑着先是点头,之后又摇头。 福源笑道:“文伯父起初不允许一切外人见你,后来我回去英国进行博士论文答辩,回国后恰逢祖父身体不适,便一边打理家里的生意,一边照顾他。好在现在他已经痊愈,便请示了文伯父来看你,好在他同意了。文芯,对不起。” 我摇摇头,拿起手边的一个小本子写道:“你还好吗?福老先生身体如何?” 福源看了眼圈儿又开始发红,哽咽道:“文芯,谢谢你,我还好,我爷爷也还康健。只是,每次一想到你正在遭受的痛苦,我心里便万般难受,我多想替你来承受那些疼,那些伤,我……” 他的眼泪再次流下,看得出是真的很心疼我关心我。我的心再次被暖流包围,于是拿了一片纸巾为他擦拭脸上的泪水。福源很自然地将我的手捉住,送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 忽然一个愤怒的声音在门边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我心中一震,急忙望向门口,竟是毕承泽面色潮红、气喘吁吁、一脸激动与恼怒地站在门口望着福源和我! 我心中忽然一阵慌乱,急忙放下了为福源拭泪的手,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毕承泽身后是同样气喘吁吁的大李和小秦二人。 小秦见我看着他,便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对不起,二小姐,我们阻止不了毕少爷,他硬要闯进来,他还跟我们动了手,我们……我们拉不住他,我们……” 他身边原本不善言辞的大李也结结巴巴地附和道:“对……对不起二小姐,我们失职了,老爷不许毕家的人进来的,我……我......” 我被二人的窘态逗乐了,于是拿笔在纸上写道:“没关系,我不会告诉我爸爸的,你们出去吧,没事的!”二人看了纸条,如蒙大赦般下楼去了。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对毕承泽笑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毕承泽犹自呼呼地喘着粗气,跨进了我的房间,却并不坐下。此时他脸上的潮红已经退去,面容显得苍白又憔悴,身体明显比以前瘦了很多,曾经挺拔的腰身似乎也有些佝偻。 我忍不住一阵心疼,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毕承泽双眼盯住我的脸,眼中是满满的痛惜。他也如福源一般二话不说突然伸手将我搂在怀里,紧紧拥住,口中喃喃道:“对不起,文芯,是哥哥不好,是哥哥错了,是哥哥害了你,是哥哥无能没有将你救下,文芯……文芯……” 他也开始流泪,继而哽咽,最后开始搂着我痛哭起来。他有力的双臂将我搂在怀里,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消瘦与孱弱。他哭得太厉害,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心中剧痛,也忍不住开始流泪,一边将他拉到沙发上坐下。 毕承泽仿佛火山喷发般要将这一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痛苦全部发泄出来,直哭得手脚冰凉,浑身颤抖。 我开始担心他会抽搐过去,便急忙伸手抚摸他的脸,他的手,他的前胸,企图制止住他的痛哭。此时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发出声音来安慰面前的男人,可是我偏偏就不能!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哭得肝肠寸断却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只有陪着他哭泣流泪而已。 哭了好久,毕承泽终于渐渐止住了悲伤。他依旧不肯放开我,将我搂在怀中抽泣不已。 窗外雨势渐渐变大,气温也降低了很多,带着雨意的冷风自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浑身汗湿颤抖不已的毕承泽忽然打了几个冷战。 我见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的衬衫,担心他着凉,便拍了拍他的后背,之后起身到文宇的房中找来了一件厚些的外套,为他穿在身上,又为他换了一杯热茶。 毕承泽喝了一口茶,眼睛红红地看着我,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我也笑笑,转头看向福源。福源坐在一旁默默看着我为毕承泽所做的一切,满面痛苦与幽怨,就那样盯着我,一语不发。我有些愧疚地冲他笑笑,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只好起身为二人倒茶,之后便坐到自己的椅子里,抬眼望向窗外,沉默不语。 福源和毕承泽两个默默坐在沙发里,偶尔喝一口茶,彼此回避着对方的目光,各自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我也早已平静下来,于是再一次起身为二人倒了茶,之后走到窗前将窗子关小一点。 我拿起纸笔写道:“妈妈怎么样?她还好吗?告诉她我没事,等过一段时间爸爸气消了,我就去看她。” 毕承泽看过之后,眼眶再一次湿润,开口道:“妈妈知道你回国,自己也回到了国内,她虽然不敢来看你,但是她想呆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她状态不好,身体也很差,仿佛苍老了十岁一样。她整日里神情恍惚,不时地念叨着你的名字,有时候半夜睡觉也会被噩梦惊醒……文芯,怎么办?现在我爸爸也总是忧心忡忡的,他是担心妈妈,却不能日日陪在妈妈身边照顾她,我也……好在今天我终于见到了你,我很开心,但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又很难过……”说着眼泪又开始掉下来。 我急忙笑着写道:“我没事,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越是想开口说话,便越是不能说。也许这是上天对我过去恶语伤人的惩罚吧,呵呵。” 毕承泽眼泪流得更凶,他再次将我搂在怀里哽咽道:“可是我宁愿你再像以前那样快言快语,口不择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啊文芯!你现在的样子太令人心疼,我知道你心里的千般苦楚万般委屈,可是你却不能说出来,文芯,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说着说着他竟然拉着我的一只手用力地打向自己的脸。 我吓了一跳,急忙将手抽出来,对着他摇头微笑,写道:“哥哥,这是我的命,我不怨任何人,你也不要自责,还有妈妈也要尽快好起来,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们快乐地生活!当然,你爸爸和苏小姐也一定是这样希望的……对了,苏小姐怎样了?那天我太任性害得她落水,一定把她吓坏了吧!” 毕承泽看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看了我半晌开口道:“我爸爸当然是希望我和妈妈幸福快乐的,但是苏小姐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她早已跟我解除了婚约,她跟苏琪钰的结婚典礼也即将在一个月后举行,一周前我刚刚收到了他们的结婚请柬。” 我感觉非常意外和震惊,继而开始心疼起眼前的男人,于是急忙写道:“为什么?难道她对你有什么误会吗?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婚约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说解除就解除呢?不行,我要去找苏小姐谈谈!哥哥你那么爱她,她不能这样冷酷无情。” 毕承泽笑道:“文芯,不必了,你不必担心我会难过。说真的,琨瑶提出跟我解除婚约的时候,我居然连一丝丝难过的感觉都没有!对此我自己也很意外,我原以为自己应该会难过的,至少也应该感到愤怒才对,但是我就是不难过,相反还感觉非常轻松,甚至如释重负。我知道我这样说似乎有些卑鄙甚至无耻,但是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感受!” 我被他的话惊到了,一时怔在当场,竟然无话可说。 半晌,我写道:“哥哥,不要难过。以后还会有苏小姐那样优秀的女孩喜欢你的,等缘分到了,你的幸福就会来了。” 毕承泽拿着我的纸片低头不语,半晌我才意识到他又在流泪了。 我望向福源,那货正满眼复杂地看着我和毕承泽,见我看他,竟然摇摇头站起身走到窗前看雨去了。 我叹息一声,拿了纸巾为毕承泽拭泪。 毕承泽任我施为,眼中泪水流个不停,哽咽道:“文芯,你……你……你果然还是那个残忍的小恶魔……你知道你的话有多伤人吗?……好吧,这其实也怨不得你的,原是我错了,错得离谱,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才有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我有些愕然,不知道这货究竟想要说什么,于是只好写道:“对不起哥哥,如果我的话伤到了你,请你原谅,我只是想安慰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毕承泽苦笑道:“文芯,文芯,这世上能令我幸福的女人只有一个,可是她却根本不明白我的心……” 我心里微微发疼,脸上却依旧微笑着写道:“那很好啊?哥哥你身边一向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你喜欢上哪一个,就去告诉她你喜欢她!像哥哥这样优秀的人,她一定会喜欢的,你要勇敢些啊!” 毕承泽眼泪流得更多,哽咽道:“我会的,终有一天我会告诉她的,但是这可能会很难,她也可能会根本不接受我,也可能会爱上别人……但是这都不算什么,只要我活着,我就会爱她,直到我死的那天……不,即使我死了,也会在天上爱着她,守护她……” 我被他的话深深感动,正想再写几句安慰鼓励的话,冷不防一只手被福源捉住,那货单膝跪在地上,居然也眼含热泪哽咽道:“文芯,我也是。只要我活着,我就会爱你,哪怕你不接受我,哪怕你爱上别人,即使我死了,我也会在天上爱着你,守护你…..” 我没想到福源会赶在此刻来凑热闹说出这番话,不由得有些震惊和慌乱。 我急忙甩脱了他的手,起身走到窗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拿起纸笔写道:“福先生,请你不要这样说。我早就说过了我已经心有所属,不会再爱上别人。何况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半残疾的人,更没有资格谈爱。所以,请你千万忘了我,不要为我耗费青春,浪费时光。福先生,今天你来看我我很感激,就请离开吧,以后也不必再见,我祝你早日找到对的人,希望你永远幸福。” 福源看了我的纸片,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哭道:“文芯,毕先生说的没错啊!你果然还是那个残忍的小恶魔啊!以往你说的话伤人,而今你写的字也一样伤人!你也说你早已心有所属不会再爱上别人,那么我呢?我的一颗心早已系在你的身上,你凭什么要让我忘了你去爱别人?!不必再见,不必再见!你所能给我的,就永远是这样的四个字吗?” 我被这两个哭泣的男人弄得彻底无语。 他们一个是对我心存愧疚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一个是对我心存爱意难以自拔的朋友。 面对他们的悲伤难过,我根本无能为力。我意识到我给他们的安慰是那么苍白无力,那些原本用来安慰的话反而成了令他们更加难过伤心的伤人利器……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无能,那样软弱!我心里开始有了一种大喊一声的冲动,可是,我却做不到! 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令人头大的恶魔文芯,那场洪水已经彻底磨平了我身上的棱角心底的刺! 我甚至不敢再去爱自己正深爱着的男人,我甚至不敢去尝试着接受一份新的爱情!我变成了一只躲在父兄羽翼之下不敢面对天空的笨鸟,我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不屑一顾的那种懦夫和庸才….. 意识到这一点,我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我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高声呐喊:“文芯!你不该是这样的!你这样活着同死了有什么分别?!看看眼前这两个男人吧,他们给予你的除了同情还是同情!你不该是这样的弱者啊文芯!要么走出去活回自己,要么你就去死吧!” 我突然而至的眼泪令眼前的两个男人不知所措,他们着急地走到我身边要抚慰我的悲伤,却被我大力推开。 我任凭自己的眼泪在脸上肆虐了一阵,之后迅速擦干泪水,抬头看着身边两个焦急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拿起纸笔写道:“谢谢你们!今天你们的到来令我想通了好多事,我不能再将自己的不幸遭遇作为逃避生活的借口了!我决定了,从今天起,从此刻起,恶魔文芯复活了!小爷文芯决不会再做一个让人同情让人保护的弱者,你们等着瞧吧!” 看了我的纸片,毕承泽和福源目瞪口呆。我却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便大步走出房间,来到厨房告诉张姐准备午饭,我要留两位贵公子陪我用餐,我要以一个主人的姿态来招待我的朋友! 张姐被我一反常态的气势震惊,却又突然抹着眼泪说道:“好,好,这才是文芯该有的样子,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二小姐啊!” 四十、沉默之旅 午饭很快准备停当,我微笑地邀请毕承泽和福源坐下,亲自为他们斟满了酒杯,示意他们干杯。 虽然我口不能言,但是却不曾冷落了客人。我殷勤地为他们斟酒布菜,他二人一时不明白我的精神状态何以突然转变,却也只能顺应我的意思,承受我的热情。我自己也一改往日食欲不振的模样,不断地将桌上的美味送到口中,杯中的美酒当然更不能浪费,统统被我喝干。 午饭结束以后,我有些微微的醉意,拿着纸笔的手也有些颤抖,歪歪扭扭地写道:“我要去看看妈妈,带我去!” 毕承泽十分意外,却又惊喜万分。 于是我换了件衣服,告别了福源,上了毕承泽的车子。司机仍旧是那个听话的小强师傅,他只用了四十分钟便将车子停在了毕家豪宅的门厅之下。 我的母亲米佳,身上穿了一件深色的天鹅绒长袍,正站在那里翘首以待,见我下车,忍不住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嚎啕大哭。 也许是我今天上午流了太多眼泪的缘故,也许是我脆弱的心突然变得坚强的缘故,我并没有陪着她落泪。我只是紧紧拥抱了她的身体,之后搀扶着她走进大厅,坐在沙发上,为她拭泪,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米佳终于平静下来以后,便拉着我的手细细打量,之后又开始哭泣,喃喃地诉说着对我的思念和愧疚。 我急忙拿出纸笔写道:“妈妈,不要难过。我没事,我很好,不要自责,你没有做错什么。” 米佳见了我的字,不觉又大哭道:“可是我可怜的孩子,你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叫妈妈怎么能不心疼,怎么能不难过啊?天啊,我该怎么办?为什么要让我的孩子遭受这样的苦难?为什么?” 我笑着写道:“妈妈,我只是不能说话而已,这没什么。我还能听,还能看,还能行走,上天对我不薄,我很感激。妈妈,你不要在意我爸爸的态度,他只是心疼女儿发脾气而已,过一段时间就会消气儿的。” 米佳的悲伤却没有因为我的寥寥数语而停止,她依旧不断哭泣。无奈我只好紧紧拥抱住她那柔软瘦削的身体,任她发泄。好久,米佳终于止住悲伤,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又说要将我接到毕家来好好照顾我。 我写道:“妈妈,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身体也恢复如初,我不再是个病人,不需要照顾了。我已经在家里呆了太久的时间,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否则连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妈妈,明天我就要离家出游,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米佳和毕承泽急忙反对,他们说了各种理由,但是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我不会说话,一个人在外会有很多困难。 我笑着写道:“妈妈,哥哥,别担心我。我坚信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 米佳和毕承泽知道我的性子,不觉相视摇头苦笑。 米佳说道:“芯芯,你难道还要像以前一样不辞而别吗?你爸爸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我笑着写道:“我不会不辞而别的,晚上回去我就给爸爸发消息,我会说服他的,而且我保证会每天发消息给他,叫他放心。” 米佳含泪道:“别忘了妈妈!妈妈的担心不比你爸爸少的。” 我笑笑,沉吟一下写道:“这样好了,如今网络如此发达,我们该好好利用才不会辜负了这个时代。我会建立一个微信群,把家人们都拉进来,随时向你们报告我的行踪,这样大家都放心,就好像我跟你们在一起一样。” 米佳点头笑了,毕承泽拉着米佳的手急促地说道:“妈妈,我想陪着文芯一起去,我不想再让她一个人,求你告诉爸爸,让他允许我离开公司好吗?” 不等米佳有所反应,我急忙拉住毕承泽的手摇头示意,之后写道:“谢谢你哥哥,但是我不会接受的。不要说你有自己的事业要忙,即便你是一个无业游民我也不会接受的,因为那是我自己的事,我需要这一次的历练,我要重新找回自我,之后我才会知道今后自己该怎样活着。求你,哥哥,不要担心我,我一定能行的。” 在毕家吃过了晚饭,毕承泽送我回家,之后便留在我家,说第二天早上要亲自送我离开。 我想起了十八岁那年他送我去柳条沟支教的情景,不由得心中一软,由他去了。 我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跟我的父亲沟通,最后,在我的百般劝说千般保证之下,他终于同意,但是条件是必须接受他的资助,否则就算我说破天他也不会同意。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受苦,于是便痛快地答应了。 父亲最后无奈叹息道:“文芯,爸爸知道你骄傲的个性,就算是接受了爸爸的钱,你也未必肯花。只是爸爸求你千万不要苦了自己的身体,一定要吃好住好,爸爸老了,再经不起任何打击,若你再有一丝一毫的差池,爸爸只有死。” 我这下真的害怕了,急忙写道:“爸爸您放心,我保证会花您的钱,我要吃最好的住最好的,绝不给您省着。嘻嘻。” 父亲这才长叹一声收了线,我放下手机,对着文宇文蓉等人微笑着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文宇却不开心地皱起了眉头,文蓉坐到我身边道:“文芯,你非要这样证明自己吗?我们谁也没有嫌弃过你轻视过你啊?你听姐姐的话留在公司里工作好不好?” 我笑着摇头写道:“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心疼我,我知道你们都不会轻视我,但是我自己会轻视自己啊!所以,大家都不必再劝说,也不必担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开心的!” 孟云曦叹息一声道:“文芯,我们知道你的天性,所以也不想再多啰嗦什么,只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每天都跟我们联系,叫我们放心。” 文宇难得地开口了:“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你不能开着你那辆小跑车出去,这是我新买的路虎suv车钥匙,归你了。” 我知道这辆车是文宇两个月前刚买的,价格不菲,性能卓越,就算是进入沙漠里跑个来回也不成问题。他简直爱如珍宝,每天都要亲自动手擦拭打理,像照顾亲生儿子一样。 我心中兴奋,忍不住抱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那高冷的家伙伸手狠狠擦了几下,一脸嫌弃的模样弄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这开心的笑声在大厅里回荡,将家里长久以来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 第二天雨过天晴,碧空如洗,微凉的秋风掠过这座喧嚣的都市,令人神清气爽,精神倍增。 我在众人的陪同下吃过早饭,文宇和毕承泽将昨夜在孟云曦和文蓉的帮助下收拾好的两只大旅行包装进路虎车的后备箱中。文宇不但将车子借给了我,连同车内成套的野营装备、工具、钓竿等等都一股脑借给了我。 孟云曦点着我的额头笑道:“本来我跟你二哥想一起出去野营度假的,但是一直没有时间,哪知道便宜了你这小魔头!” 我嘻嘻笑着打躬作揖,感谢她的美意。 张姐急匆匆地自厨房里拎出一大袋吃的放到车后座上叮嘱我开车要小心。 我对着众人微笑,之后上车打火,好车就是好车,触手的感觉就不一样。我的甲壳虫小跑车虽说性能也是没的说,但是文宇的路虎更大气沉稳,令人心里笃定。 我正要起步,毕承泽忽然走到车前拉住我的手,幽幽地道:“文芯,一切小心,记住,你好,我跟妈妈便好,你若不好,我会死。” 我心里一动,这货干嘛大清早的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啊!但是我没有多想,兴之所至竟然戏虐地伸手拍了拍他的俊脸,示意他一切放心。之后我脚下用力,路虎车迅捷而稳健地驶离了我家的豪宅。 离开了家人们的陪伴与照顾,我独自驾车行走在重生的路上,心中常常会涌起诸多感慨,心情非常复杂。很多时候我都会感到害怕,会感到孤单和寂寞,还会丧失行走下去的勇气……但是最终我都一一克服了。 我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不去想那些令人难过的往事,我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像以前一样自信而快乐。 我先是一路向北,领略了苍茫壮阔的山脉与林海的壮美,感受到了北方那独有的豪放与激情。之后又转而向西,穿越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草原、戈壁和沙漠,感受狂风暴雪的严酷,漫天沙尘的可怕,当然还有天高地阔的宁静。 我曾经在满天星斗的夜晚睡在一位满面皱纹与沧桑的东北老奶奶的火炕上,享用她亲手煮熟的喷香的土豆和热腾腾的年糕;我也曾经在白雪飘飘的白天在蒙古族大婶的毡房里喝着香气扑鼻的奶茶,吃着她亲手烙的馅饼;我甚至还在一次大雪封路滞留在一个小县城中的时候邂逅了一个哈萨克族的十八岁少年,那孩子弹着他心爱的冬不拉围着我唱歌跳舞,用生硬的汉语向我求爱,要我留下来做他的女朋友…… 我用去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在东北、内蒙古和西北地区流连,用我手中的相机拍下一个个美丽的、荒凉的、残酷的或者一言难尽的镜头。将我每日里见到的风景、经历的故事、遇到的人们用我手中的笔记录下来,将我旅途中的见闻用图文并茂的形式写成一篇篇具有独特风格的游记。 之所以说我的游记与众不同,是因为我几乎不会去记录那些风景名胜。我只对那些平凡的人和事感兴趣,只记录那些平凡中的美丽与感动。 我将这些作品发送给杂志社的王主编和洪立老师,他们一致觉得我的作品颇具新意,竟然在我们的期刊中特意开辟出了一个专门的版块将我的那些作品以“沉默”的笔名发表,专栏的名字就叫做:沉默之旅。刊出以后居然在读者中获得了很多的好评,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当今社会上大多数人每日里都要为生计、为事业、为家庭辛苦打拼,好不容易出去度个假的时候却不得不面对拥挤的人潮和辗转奔波的疲累,一次旅游下来除了乘车、吃饭、拍照和发朋友圈儿,似乎什么也没有留下,他们非常需要这种真正能够放飞心灵的旅行却不能得到。而我的那些平凡的作品往往能够准确地击中他们内心深处渴望自由的那一小块地方,因此受到读者的欢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后来为了满足读者的需要,我还开通了自己的微博,将自己旅行的见闻与感受随时与网友分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我,成为我的粉丝,连带着我们杂志的销量也不断增长。 王主编对我大加赞赏,破例聘请我为编外记者,居然每月定时将工资打到我的银行卡上,毫不吝惜。 我的家人们也成了我的忠实的铁粉。我父亲曾经给我留言道:“女儿,虽然你每天都有微信给我,但是爸爸还是喜欢看你的文字,从你的字里行间爸爸感觉到我曾经拥有过的那个令我头大不已的‘恶魔’女儿又回来了,我想说:欢迎回来!” 所有这一切令我欣喜不已,我的自信与日俱增。我再不是那个整日躲在家里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自怜自艾的小女孩儿,我又成为了那个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小爷”文芯,除了不能开口讲话,我的一切都与常人无异。 当最寒冷的冬季来临的时候,我怀着对美好明天的憧憬和期待,告别了那个跟我相处了十几天热情似火的孩子似的哈萨克“小男友”,驾车南下,继续我的“沉默”之旅。 春节的时候,我住在陕北一户农家的窑洞里,享用着香软可口的“炸油糕”、黄馍馍,敲打着我的笔记本电脑将这里独特的春节习俗告诉给我的读者们,带着他们跟这里淳朴的乡民们一起“打醋炭”、守岁、放“开门炮”,在震天的唢呐与腰鼓声中跟着秧歌队走乡串户,那热闹的情形怎一个“乐”字了得! 对此,文宣给我的留言是:“你在陕北乐不思家,我们在家里思念着你。干杯!新年快乐!” 春节过后,气温逐渐回升,我接着一路南下,沿途沉醉于日渐苏醒过来的大地山川带给人类的那些美丽的、温情的、震撼人心的风景,当然也不忘了品尝各地的特色美食。 当我将这些美景美食的图片在微博中展示的时候,粉丝们的留言评论纷至沓来,有赞赏的,有羡慕嫉妒恨的,有向往的,当然也有批评的。 相当一部分人曾经这样质问我:凭什么你可以整日里不工作到处游荡,还有这么多人支持你捧你臭脚?难道你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这样的质问很快就会引来另一部分网友的反对甚至谩骂,他们纷纷支持我,感谢我为他们带来的独特的人生体会。 所有这一切我都一笑置之,因为我从来也不是个会在意别人质疑和反对的人。我依旧驾驶着文宇的越野车,走过了那些从城市到乡村的路,穿过了那一片片飞扬的尘与土,不断敲打着电脑将那些经历与感受记录下来,之后点击发送,送给人们去品鉴评说。 而我只管享受着“人在旅途”的豪情快意,甚至有时候会想象着自己就是那行走江湖、仗剑天涯的少年侠士,恨不得即刻有了飞檐走壁的绝世神功! 三月的江南,烟雨迷蒙,莺歌燕舞,我在一些宁静古老的小镇中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因了这漫天飞花与雨丝的温柔,我的游记中便少了那些大漠长天的豪情,多了许多雨润如斯的细致。 对此文蓉与孟云曦的留言是:“沉默的侠女也会变成婉约的淑女吗?可不要变成‘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啊!” 对此我回复给她们一连串狂笑的表情符,表示小爷还是小爷,不会改变,叫她们放心。 一日,天气难得放晴,我脖子上挎了相机正在拍摄一处制作纸伞的手工作坊。 那位一脸细致认真的江南小伙正用他那柔软的“普通话”耐心地回答我的各种好奇和疑问,我的手机忽然提示有微信信息。 拿出手机,原来是文蓉发来的信息,要我赶紧找一处安静的地方,说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我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急忙跟那位做纸伞的小伙子告别,匆匆回到旅店,打开了qq的视频通话。 铃声响过三声,屏幕上便出现了文蓉那温婉美丽的面孔。 她面上依旧挂着的甜笑令我的不安减轻了很多,于是打字问道:“老三,你干嘛这么郑重其事的?你这样会吓死人的好吗?” 文蓉咯咯娇笑道:“就许你这小‘恶魔’一次次给我们惊吓,就不许我给你一点小小的刺激吗?” 我呼出一口气打字道:“好吧!算我说错了话!说吧,什么事情要这样郑重?” 文蓉忽然面现羞涩的表情,朱唇微启,轻声道:“我们家的那个榆木脑袋‘科学家’终于向我求婚了!就在昨天……” 我打出惊喜的表情,写道:“是吗?你那书呆子是怎么开的窍儿呢?是不是你对人家使了什么‘手段’了?” 文蓉啐了我一口,嗔道:“谁要使什么手段?还不是因为两个月前公司里新来的那个ceo副总整日里对我紧追不舍的?前天云暄休假来看我,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就没有提前告诉我直接来公司找我,谁知道正好叫他遇见那个ceo对我献殷勤,惹得他醋意大发,跟我又哭又吵地闹腾了好久,差一点就拂袖而去了呢!” 我一惊写道:“什么?这个书呆子,还真是榆木脑袋!” 文蓉委屈地道:“可不是吗?还得亏了二嫂及时出面,才搞定了他!” 我故意发了一个发怒的表情符,写道:“那小子不识好歹,竟然敢跟我姐姐这么好的女孩儿发脾气,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他!” 文蓉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嗔道:“说什么呢你?不许你这么说我家云暄。他那样发脾气只是因为他爱我在乎我,何况最后他还不是哭着求我原谅他,并且拿出了一枚钻戒向我跪地求婚……” 我发出几个大笑的表情符,写道:“于是你就答应了人家的求婚,要做孟家的媳妇儿了对吧?” 文蓉不理会我的调侃,正色道:“对!但是因为云暄和我的工作都很忙,所以婚礼定在五一假期举行,爸爸妈妈明天就带着宝宝先行回国,大哥大嫂到时候也会回来参加我的婚礼,还有好多亲戚朋友也都是我们邀请的对象,你更不许缺席,到时候你要给我当伴娘,知道了吗?所以,明天你就给我往家里赶,回来后好好宅在家里捂几天,美白面膜我都给你准备了好几盒了,一定要在婚礼前让你的脸蛋儿变回白皙粉嫩,我可不想请个‘咖妃’做自己婚礼的伴娘!” 我心中高兴,写道:“好,我尽快赶回去,但是我还是不能讲话,怎么办?” 文蓉笑道:“放心,在我的婚礼上伴娘是不会有开口讲话的机会滴!” 四十一、迟来的表白 计算时间,我已经在外游历了足足有半年之久。虽然意犹未尽,但是兹事体大,我还是匆匆进行了一些必要的准备,于第二天一早便驾车北上,赶往家中。 这一路上我无心再欣赏沿途的风景,只想尽快回到家中见到家人,可以说是晓行夜宿,风雨兼程,终于在第八天的时候再一次见到了自家豪宅的大门。 小秦和大李两个一如既往地忠于职守,见到我的车子兴奋得大呼小叫,急忙开了大门。 我冲着他们按下喇叭,车子急速驶进了院中。 我将车子停好,打开车门下车,就见我的父亲文天赐怀中抱着文家可爱的第三代宝宝文若宸偕同他的妻子苑雨洁面带微笑地站在门厅下望着我。那粉嫩可爱的婴儿长得更高更壮,见了我竟然奶声奶气地叫着“小姑姑”冲着我伸出了两只肥嘟嘟的小手。 我一路小跑,先是拥抱了苑雨洁,之后拥抱了我的父亲,小心翼翼地接过宝宝抱在怀里,轻轻地亲吻他的小脸蛋儿。 那小家伙竟仿佛记得我一般,将一张樱桃般红润的小嘴冲着我的脸一顿猛亲,弄了我一脸的口水,引得父亲和苑雨洁哈哈大笑,我也忍不住笑了。 苑雨洁接过宝宝,微笑道:“宝宝来找奶奶抱,先让姑姑洗澡休息,一会儿咱们再找姑姑玩儿。”一边对我说道:“文芯,这一路辛苦了,快进来歇息一下。早上你姐姐还说今天你能到家,想不到下午就到了,大家正准备着今天晚上给你接风洗尘,张姐和刘姨正在忙着准备晚饭呢!” 父亲也笑道:“是啊!文芯,今晚承泽和米佳也会来呢!” 我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想不到父亲与苑雨洁相视一笑,开口道:“你妈妈早已原谅了爸爸和米佳,爸爸也相通了好些事情,不再怪罪她了。何况他们又是你大嫂的亲人,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吧!这次趁着你回来的机会,将那些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了,日后我们才能更好地相处啊!” 我被父亲的话感动,不由得紧紧拥抱住他的身体,在他面颊上印上深深的一吻。 父亲眼眶红了,笑道:“好了,小恶魔,快去洗澡换衣服,宝宝还等着你跟他玩儿呢!” 傍晚,我的哥哥姐姐们陆续下班回到家中,毕承泽和米佳也准时到达了我家。大家围着远道归来的我不住问长问短,我都微笑着一一答复。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用笔跟他们交流,再没有人因为我不能讲话而发感慨,这令我感到轻松和愉快。 我虽然身处众人的包围之中,却没有忽略毕承泽的举动。今夜的他身穿一套浅色的休闲装,消瘦的面颊似乎更加苍白,没有什么血色,就那样默默地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看着我。 我无暇思考他眼中的情绪,似乎有很多的欣喜,但是也有很多的痛楚和忧伤。我不知道这么久以来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他是否走出了被苏琨瑶抛弃的痛苦,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向那个唯一能够给予他幸福的女孩子表白…… 这么久以来我跟他几乎从未有过私下里的联系,只是偶尔在微信群里互相问候一声。非是我无情,也不是我真的已经放下,我只是不敢,我只是害怕,我只是担心自己承担不起那样的结果,我只有逃避,不去接受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仿佛这样做就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一般。 晚餐自然是非常丰盛,这么久以来我几乎每天都会品尝到一种或几种新的食物,但是今天再次吃到了熟悉的家常饭菜的味道,我不禁胃口大开。 坐在我身边的父亲不时地为我夹菜,叹息道:“这孩子是有多久没有吃到一顿饱饭了吗?” 我笑着对他摇头,依旧将好吃的大口塞进嘴里去。 文蓉嘻嘻笑着举杯道:“爸爸,若不是我要结婚,她还在外面游荡呢,又怎么会这么乖乖地跑回来陪着大家吃饭,所以啊,你们都要感谢我才对!” 父亲急忙附和,提议大家举杯敬文蓉一杯,我也举起酒杯一口喝干。 文蓉故意叫道:“爸爸你看你的宝贝小女儿,喝起酒来就像喝水一样,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我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替众人将酒杯一一斟满,之后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又对着众人鞠了一躬,表达我对众人的感谢。大家也都明了我的意思,纷纷举杯干杯。 此时的我借着微微的酒意,将目光转向毕承泽。只见他几乎不怎么动筷,只是不停地将杯中的红酒倒进自己口中,面上露出微笑,眼底却深藏悲伤。 我不禁一阵心疼,难道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走出情伤?这可怜的人啊!“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我心底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继而面上开始火辣辣的发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晚饭结束之后,米佳直接向我父亲请求,要他答应第二天接我去她家小住几日。父亲稍微犹豫了一阵,继而释然道:“好吧!不过不要太久,文芯还要帮着文蓉做一些婚礼方面的准备呢!” 米佳欣喜异常,连连保证不会误事,之后跟毕承泽一起告辞离去。 第二天傍晚,毕承泽将我接到了毕家,米佳亲自下厨,跟秀华姨一起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我笑着表示太丰盛了,米佳却不停地将那些美味的食物夹到我的盘子里,于是我的胃再一次承受了超负荷的压力。 饭后,我捧着肚子告诉米佳:“妈妈,我要变成大胖子了!撑死了,受不了了!” 米佳笑着拉起我的手道:“没事芯芯,你跟承泽两个陪着妈妈出去散散步好吗?” 我们当然没有异议,于是米佳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毕承泽,我们三个一起走在华灯初上的马路上,气氛竟无比的和谐。 米佳含泪道:“真好,我终于可以再一次带着自己的儿女这样悠闲地散步了!真是太好了,真想每天都这样啊!”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毕承泽却难得地开口了:“妈妈,我也想每天都这样,陪着你,陪着文芯,还有爸爸,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我听着那货仿佛痴人说梦般的话语,不禁摇着头笑了。 毕承泽停下脚步,盯着我的眼睛问道:“文芯,你为什么摇头?难道你不愿意陪着妈妈,陪着我这样子生活下去吗?” 我没有过多考虑他话中的含义,掏出纸笔写道:“哥哥你傻了,等将来有一天你结了婚娶了媳妇儿,自然是你们两个每天陪着妈妈和毕叔叔,我怎么可以充当电灯泡呢?是吧,妈妈?” 米佳看后微笑着摇头不语,毕承泽眼中似乎有一抹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他很快将头转向另一边看向马路对面。 那边的甬路上正有两对儿相拥散步的情侣经过。 我见他不回头,以为他心有所感,便继续写道:“哥哥,你不必羡慕人家啊!像你这样的男生,一定会有更优秀的女孩子来爱你的!到时候你不要娶了媳妇忘了娘,忘了妈妈和我就好了哦!” 毕承泽看过了我的纸条,忽然面色大变,他似乎很生气恼怒,最终却变成了悲伤无助。 他强忍住眼中的泪水,一只手忽然捂住自己的腹部对米佳道:“妈妈,我忽然胃不舒服,就先回去了,让文芯陪你再散一会儿步吧!” 米佳叹息着点点头,毕承泽大步离去,头也不回。 我用疑惑的目光望向米佳,米佳叹息道:“芯芯,你不知道,自从你出事以来,承泽就一直生活在自责与愧疚之中。起初他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你,后来你满身伤痕地回来,他又整夜整夜心疼你的伤睡不着觉。你爸爸又不允许我们去看你,他就更加难受。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你却又出去旅行了这么久。” “这半年以来,他每天白天拼命工作,不让自己有闲下来的机会,晚上回家后便捧着手机苦苦等待着你的消息。在你开通微博以后,每晚坐在电脑前看你的微博便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有好几次我因为担心他进到他房间里看看,都撞见他沉默着流眼泪,有几次还趴在桌子上伤心地哭泣。” “今年春节过后公司里组织员工体检,医生说承泽患上了很严重的胃溃疡,要他好好休息住院治疗。但是他不肯住院,吃药也不及时,有时候还要喝酒应酬……唉,妈妈只有你们两个孩子,好不容易你平安归来了,却得了失语症,这一个却又这样……芯芯,妈妈该怎么办啊?”说着说着米佳竟然控制不住情绪一把抱住了我开始哭泣。 我强忍住心中的阵阵疼痛,扶着她在街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米佳哭泣着道:“芯芯,妈妈想请求你帮帮妈妈,你帮我劝劝承泽,要他好好吃药,配合治疗,好不好?” 我看着她眼中的痛苦与期待,不禁点了点头。 我陪着米佳一路散步闲谈,话题竟一直没有离开毕承泽。 我鼓足勇气委婉地向米佳打听毕承泽是否已经跟他心仪的女孩在一起了,米佳苦笑着摇头道:“芯芯,你不知道,虽然承泽他从小就是个优秀的孩子,但是他从小到大就只有苏琨瑶一个女朋友,琨瑶跟他解除婚约后,他也从来没有跟哪个女孩子交往过。” 我写道:“是啊!苏小姐太优秀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经过了苏小姐给哥哥的打击,恐怕他一时很难接受别的女孩子啊!” 米佳满脸无奈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拉着我继续散步。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由于我们都惦记着毕承泽,便一起来到他的房中看望。 毕承泽的房间只开了一只落地灯,他正斜倚在床上闭着眼睛,手边是一本翻开的书,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怎样。 米佳轻手轻脚走上前轻声呼唤他的名字,我则犹豫着没有进门。 毕承泽睁开眼睛看到米佳,起身道:“妈妈,你回来了。” 说完目光向着门口的方向望过来,我有些尴尬,只好走进去站在米佳身后。 米佳问道:“承泽,你怎么样?很难受吗?吃过药了没有?” 毕承泽摇摇头道:“妈妈,我没事,不必吃药,您也累了,去休息吧。” 说完他起身扶着米佳向外走去,将米佳送回她自己的房间,之后那货彬彬有礼地对我开口道:“文芯,时间还早,你就随意吧,别客气,这里也是你的家啊!我困了,就不陪你了。”说完竟然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我有些气闷,却又无法可想,只得闷闷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我环顾着房间里精致的家具摆设,竟然无事可做,又不想睡觉,只好坐到电脑前开始浏览自己的微博,回复一些网友的留言,又给王主编发了几篇新作品和照片,之后打算静下心来写东西。但是往日里文思泉涌的我在电脑前枯坐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却连一个字也没有敲出来。 无奈我只好关掉电脑,开门下楼。大厅里还亮着灯,秀华姨正在一边看电视一边擦擦抹抹,他的丈夫方叔手里捧了一只紫砂壶不时喝上一口茶陪着她。 我冲他们微笑示意,之后便来到院子里。今夜天气晴朗,气温比白天的时候低了很多。我沿着一条卵石小径来到这座漂亮的白色建筑的后院,只见后院种植了很多花木。此时已是初春时节,一些花树的枝桠上已经开始冒出了豆大的花苞,估计再有几天这样的晴好天气的话就会开放了。 一想到又一个春天即将来临,而我也已经迈入了二十一岁的门槛,不由得感叹一声,心想:“时间如流水这话果然没错,转眼之间我认识毕承泽已经快到六年了。我曾经离他那么近,如今却好像与他相隔着千山万水般越来越远,想想真令人难过……文芯,怎么办?你可以战胜自己,可以死里逃生,可以不在意自己成了半个残疾人的事实……可是,你可以停止爱他吗?你可以停止呼吸吗?……你终究还是不能放下他,不能不想他……” 我站在一株含苞待放的玉兰树下无声哭泣,夜晚的凉风迎面吹来,很快将我身上薄薄的衣衫穿透。我默默擦干眼泪,开始沿着院中小径慢跑,希望能够借此抵御寒冷、赶走心底的难过。 半个小时之后,我已经跑出了一身热汗,于是慢慢一边擦汗一边走回那座白色的大房子里去。秀华姨和方叔已经不在大厅里了,整座房子里静悄悄的。我沿着二楼的走廊走向自己的房间,路过毕承泽的房间时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不像是在讲话,也不是在哭泣,倒像是压低了声音的**。 我想到他的胃病,不禁停下了脚步。但是我却犹豫着自己该不该敲门进去,正踌躇间,一声更大的**声传来,我立即将那些顾虑抛开脑后,抬手轻轻敲门。 **声立即停止,却没有回应。我握紧门把手用力转动,那看似关的紧紧的房门突然就开了,倒把我吓了一跳。我走进房间,随手关上房门,打开了壁灯。 毕承泽躺在床上,身体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捂住腹部。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枕头里。 我一惊,急忙将大灯打开,走到他身边查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货却将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不肯出来。我心中发急,双手用力将他的身体硬生生扳了过来。 他无奈仰躺着看着我,脸色苍白,额头是一层细细的冷汗。我抓着他的手用眼神询问,那货却将脸转到一边不看我。 我心中不禁哀嚎:“又来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又发小孩子脾气!” 我打开他床头的抽屉翻找,希望能够找到止痛药,但是翻遍了三个抽屉也没见到一只药瓶。 正抓狂间,那货终于开口道:“在写字台中间的抽屉里,那个大的白色药瓶。” 我急忙跑过去翻找,之后倒水,晾凉,扶起他的身子,将两粒药丸喂给他吃,之后又小心地扶着他躺下。 我将毛巾用热水打湿,拧干后替他擦拭冒汗的额头和面部。这次那货不再抗拒,乖乖地任我擦拭。 我看着他紧皱的双眉和捂住腹部的双手,拿出纸笔写道:“痛成这样还逞强,我送你去医院。” 毕承泽开口道:“我喝了药就会没事了,不必去医院。” 我写道:“有病了就必须去医院,你又不是小孩子,难道是害怕打针吗?” 毕承泽摇摇头不开口。 我心里急的直冒火,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却被那货一把拉住道:“文芯,你是在乎我的,你是心疼我的,对不对?” 我急着打电话,便匆匆地点头。 可是那货却再一次阻止了我道:“那好,文芯,你答应我以后每天都陪在我身边,我的病便会好了,好不好?” 我被他的话惊到,不禁怔住了。 毕承泽继续道:“文芯,你这狠心的小恶魔!你是恼恨我跟苏琨瑶有过婚约,恼恨我曾经那样关心她维护她对吗?所以你就这样狠心地折磨我,气我,不肯原谅我对吗?” 我不知道这货在说些什么,心却开始慌乱起来。我努力想挣脱他的手,想逃回自己的房间里却,却被他死死抓住不放。 毕承泽干脆坐起身,继续道:“文芯,别告诉我你不在乎我,别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深深地爱着你!” “是!以前是我没有认清自己的本心,连我自己也没有觉察到自己早就深深地爱着你而且不能自拔!因为从小到大妈妈一直告诉我我还有个妹妹,找到你之后我也以为你就是我的妹妹,所以我才昏了头,同意跟苏琨瑶订了婚,并且努力做好一个未婚夫该做的一切!” “但是,那日琨瑶跟我解除婚约时候的一番话彻底惊醒了我,她说我对你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兄妹之情,我对你的关心也早已超越了对她这个‘未婚妻’的关心。只因为从小被妈妈灌输了太多你是我妹妹的思想,我才会认不清自己的本心,错将爱情当亲情。” “我认真回想了我们之间的那些点滴往事,我开始渐渐意识到,从你十五岁的时候一头撞在我怀里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着你,爱着你。” “知道了你就是妈妈的亲生女儿,我简直又惊又喜。我想靠近你,想跟你在一起,想为妈妈找回女儿。” “我住进文家,表面看来是搜寻你‘受虐’的证据,潜意识里却是因为我想时刻都能见到你。我耐心地等着你长大,等着你回家。” “可是我好不容易等到你长到了十八岁,你这小恶魔居然又跑到那个山沟沟里去当什么支教老师!当老师也就罢了,竟然还在那里招惹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于珲!” “我跟文宣哥在那里住了几天,就是瞎子也能看出那于老师对你的情意。我心中嫉妒得发狂却又无可奈何!他病倒了,你照顾他;他去世了,你想着他,为他p图,去他坟前祭奠……” “你为他做了那么多,却全然不顾我的心里有多疼多难过……恰好那时候琨瑶的祖父主动提出来要我和她订婚,我经不住大伯和伯母的劝说便同意了。之后我有意带着琨瑶在你面前出现,却并没有意识到我的这些愚蠢的举动对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你晕倒,你受伤吐血,我还安慰自己那只是因为你恰好身体不适,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的愚蠢行为已经造成了多么可怕的后果……” “你终于彻底伤心,纵身跃入那湍急的河流中将苏琨瑶救起,我却眼睁睁看着你被洪水冲走转眼不见,爸爸和苏琪钰死死抱住我的身体不叫我跳进那湍急的水流之中……” “天可怜见你大难不死,终于被我们找到!但是当我看到你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的道道伤痕,当我看到你被口罩遮住的面孔,当我看见你眼中的绝望与惊惧,当我看到你躲闪的目光,我就知道我已经彻底地失去你了……” 毕承泽说道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哭得难以自已。 我也早已泪流满面,只好任由他拉住我的手继续哭诉:“文芯,对不起,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可是我只求你看看你自己的本心,你也是在爱着我的,对不对?你也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你心疼我被人抛弃,你心疼我身体的疼痛,所以你才会那样安慰我,才会来这里照顾我,对不对?文芯,我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更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这么多年以来我们总是有意无意地互相折磨虐待,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所以,别再躲着我,别再不理我了好不好?好不好?” 我看着面前哭成泪人儿的毕承泽,心里已经被痛苦填满。 我哭着挣开他的掌握,提笔写道:“不要再说了,哥哥。一切都太晚了。我其实是个心胸极度狭窄的人,我忘不了你跟苏小姐温情相拥的样子,我忘不了她在你身边小鸟依人的样子,我更加忘不了你曾经给予她的那样温柔的目光与悉心的呵护!我无法原谅这一切,我没有那么大度!” “当初的我就无法与苏小姐相媲美,而今的我更是已经成为了半个残疾人,我之于苏小姐更是天壤之别!我无法原谅自己的不完美,我无法忍受我最爱的男人一生要与一个哑巴妻子共度!” “所以,哥哥,就请你忘了我吧!你这样的人应该得到完美的幸福,你也一定能够得到的!不要担心我,你今晚对我所说的这些话和我们之间的那些点滴往事足够支撑我度过余生!哥哥,珍重!” 写完之后我将纸片递到他手上,便急速离开了他的房间。进到自己房中,我将门锁好,冲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仿佛母亲温柔的手掌,抚摸着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我忍不住痛哭起来。 今夜毕承泽这番长长的表白,令我无比的难过,也令我无比地快乐。这难过与快乐就像两把锋利的匕首般一下下刺痛着我的心脏,逼迫着我只能用哭泣去对抗这种疼痛,别无他法。 四十二 、离家出走 我只在毕家住了一夜,便借口要回去帮文蓉准备婚礼,回到了家中。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我再没有见到毕承泽,倒是米佳不时地会约我出去逛街、吃饭。每次她要谈到毕承泽的时候,都被我顾左右而言他,支吾过去。 毕承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是在文蓉的婚礼上。他看起来更加苍白孱弱,眼神忧郁,安安静静地坐在米佳和毕承薇身边,看着舞台上的仪式。 文蓉的婚礼办得并不铺张,出席的人不多,除了文、孟两家的亲戚朋友,只有他们各自要好的一些同学和朋友。 孟云暄的伴郎是他的一个表弟,二十二岁即将大学毕业的一枚小鲜肉。那鲜肉全程关照着我这个沉默的伴娘,殷勤周到又不失礼貌,看得出来是一个情商智商皆高的才俊。 在那位经验丰富、八面玲珑的主持人的指示之下,我发现自己居然能够完美地完做好伴娘的工作,心下也不禁兴奋起来,所以全程微笑着进行完了整个仪式。 最后,孟云暄挽着他美丽的新娘子开着车离开,开始了他们为期只有一周的蜜月旅行。 参加婚礼的人们则开始享用这家五星级酒店的婚礼大餐。那鲜肉伴郎殷勤地带着我在一张餐桌边坐下,不停地将一些菜品夹到我的碟子里。我感觉有些不自在,不经意间瞟到毕承泽的面孔,只见那货正苍白着一张脸望向我们的方向,察觉到我的目光又急忙转头看向别处。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用目光向同桌的人们示意之后匆匆离开。我一路小跑着奔向停在酒店外面停车场上的红色甲壳虫跑车,一路上将车子开得飞快,逃回了家中。 文蓉结婚之后,便搬到了孟云暄的父母身边居住,文宇和孟云曦也便常常跑回孟家去。在我的父亲和苑雨洁连同文宣一家三口回去美国以后,家里便常常只剩下我一个人。 此时我正打算开始创作一部长篇小说,这样安静的环境正是我所需要的,于是便打算在家里住一段时间,等到完成了这部作品之后再考虑继续出游。 我开启了“宅女”模式,每天的工作就是写作和更新微博,当然也忘不了享受张姐变着花样做出来的各样美食。米佳还是会不时地来看我, 我却再没有去过毕家,也再没有见过毕承泽。偶尔夜深人静我停止敲打键盘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起他。想着他在做什么,想着他的工作是否顺利,想着他的病是否好转。想着想着便会流下眼泪,之后便很快擦干,强迫自己找些事做来转移注意力。 这日一早,我还在床上酣睡,床头的座机忽然响了。我心中一惊,瞬间清醒,急忙抓起话筒轻轻敲打了两下。 话筒里传来米佳那焦急慌乱的声音:“芯芯!我是妈妈!你快来一下好吗?承泽不见了,承泽他……” 我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敲了敲话筒,表示知道了。之后便迅速起床,简单洗漱,开了我的跑车急速驶往毕家。天色还早,路上车辆很少,我只用了二十几分钟便来到了毕家。 米佳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哭泣,秀华姨在一边陪着流泪。二人见了我,仿佛见了救星一般立即起身。我上前握住米佳的手表示安慰。 米佳啜泣道:“芯芯,怎么办?承泽走了,他就留下这么一张纸条就走了,也没说要到哪里去,你看看……” 我接过那纸条,上面是毕承泽那略显幼稚的几行汉字:“妈妈,我最近太累了,我觉得我就要受不了了。所以,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你不要担心。公司的事我已经交代好了,爸爸那边我也已经告知。勿念。” 我看着这含糊不清的字条,不禁心头火起,急忙拿出手机开始拨打毕承泽的电话,里面却传来那个不带丝毫感**彩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米佳见状哭道:“没用的芯芯,我已经拨了好几遍了,承泽他有心避开我们,手机早就关机了。怎么办?这可怜的孩子,最近胃病发作的厉害,每天都要吃好多药才能坚持上班。都怪我,没能劝他去医院,也没能劝他停下来休息,现在他自己离开了,又没说去了哪里,可不叫人担心死吗?一旦路上发病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心急如焚,顾不上安慰伤心的米佳,匆匆跑进毕承泽的房间里到处查看,却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找到。我打开他的电脑查看,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我在毕承泽房间里踱步,米佳坐在沙发里哭泣。 我拿出纸笔写道:“妈妈,他可曾跟你说过要去什么地方看看的吗?” 米佳摇头道:“没有。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他要到哪里去旅行,他工作一向很忙你是知道的。” 我不死心接着写道:“妈妈,你先别着急,你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他还跟你说过些什么话,你说出来让我分析一下。” 米佳擦着眼泪思考了一会儿道:“这段时间以来他很少说话,每天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起来很疲惫。对于我的问话他每次也都是敷衍应付了事,很少跟我谈论什么。不过,就在前天,哦不,是大前天晚上,吃过晚饭后他突然兴致很高的样子,坐在楼下跟我聊天。我们也没聊什么特别的,就是聊了一些妈妈小时候的事情,他似乎对于妈妈从小长大的那个小山村很感兴趣,问了好多。我告诉他那里已经没有妈妈的亲人了,早在十几年前你的外公和外婆就去世了,那个小山村里的人们也都搬迁到了镇子上生活,现在大概只有几个不愿意离开故土的老人还生活在那里。” 我打断她写道:“妈妈,哥哥有没有可能去那里呢?” 米佳一怔摇头道:“不可能吧!他只是随便问了几句,没说要去。何况那里如今人烟稀少,交通几乎断绝,他要怎么去呢?” 我无奈写道:“妈妈,哥哥认识的一些朋友同事你都打电话了吗?” 米佳道:“承泽那个个性你是知道的,他上学的时候就很少跟同学交往,大学毕了业就跟人家断了联系,工作中的同事又都是他的下属,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的。有几个相熟的同事我也打过电话,都说不知道。” 我不甘心,拿出手机开始翻弄,想在微信、qq上给他留言,最终却都放弃了。 我叹息着写道:“妈妈,哥哥既然成心不让我们找到他,我们是找不到他的,现在我们只能等到他自己回来了。” 米佳又开始哭泣道:“不行啊,芯芯!你忘了他还病着吗?一个人出门在外又不会照顾自己,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毕叔叔交代啊?” 我心中发急,霍然起身写道:“妈妈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找他。” 米佳惊疑道:“你要去哪里找他?” 我写道:“我想去妈妈的家乡碰碰运气,说不定他真的去了呢?妈妈你想,承泽哥哥心中压力太大,他一心想避开我们,他一定不会到人多的地方去。虽说他已经在国内生活了六、七年,却一直忙于学业和工作,可以说对哪里都不熟。在这种情况下,他说不定就会去妈妈的故乡看看呢!” 米佳被我的话打动,不由得点头道:“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碰碰运气再说,芯芯,妈妈陪你去!” 我摇头写道:“不必了,妈妈。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你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旅行,何况毕叔叔说不定会回来,公司里的事情也要你操心。所以,妈妈你就留下来等消息,我一定会找到哥哥的。” 米佳道:“可是,妈妈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啊?” 我笑着写道:“妈妈,你别忘了我可是刚刚经历过半年的自驾长途旅行考验的啊!这次不过是去一个只有千里之遥的小山村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 米佳犹豫道:“那你要告诉你家里才行啊!” 我写道:“好的,我这就回去准备一下,哦,对了妈妈,把哥哥的衣服和药品收拾一些给我带着吧!” 米佳急忙去收拾了一个包裹出来,我又安慰了她一下,便开车回到家中。 我回家以后打开电脑查询了一下,发现妈妈的老家距离我们居住的城市足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是中原腹地的一个小山区,现在交通发达,有高速路和国道直通县城,但是从县城到乡村的路况情况不明。 我猜想如果毕承泽真的去了那里,他应该是乘坐火车的可能性更大。因此我决定驾车前往,文宇的越野车几乎可以对付一切不良的路况。 于是我收拾了一些衣物用品,还有食物和饮水,晚上文宇和孟云曦下班回到家中,我便向他们说明了情况。 二人都为毕承泽感到担忧。文宇开口道:“文芯,我想承泽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毕竟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是既然他有病在身,我们还是出去寻找一下好些,否则你和米阿姨都不会安心。我还是那句话,出门在外一切小心,随时跟我们保持联络,早点回来。” 我写道:“好的。但是我觉得这件事不必告诉爸爸妈妈,免得他们担心。若他们问起,就说我又出去旅行了,我们要保持口风一致。” 文宇和孟云曦都点头同意了,于是我告辞回房间休息,争取第二天早些出发。 这一次开车上路,我的心情与上一次截然不同。我没有了欣赏沿途景致的闲情逸致,两只眼睛只想盯着路边的行人看,而且专盯那些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幻想着毕承泽此时就在路边行走,之后我便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将他带回家。 但是这个幻想却一直没有变成现实,这一路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高速上行驶,一个行人也见不到。即使在国道或省道上经过的时候,我也只见到了一些在田野中劳作的农人,即便有人在路边行走,也没有我心心念念的那个高大人影。 第三天,当我在一片迷蒙的夜色中终于将车子停靠在那座叫做“康山县”的小县城中最大的一家旅馆的停车场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落泪了。 我将头靠在方向盘上,心中一阵阵呐喊:“毕承泽!你这傻瓜!你在哪里?!整整三天了,你不给我们你的消息,你是要做什么?你是在报复我吗?别让小爷找到你,否则要你好看!” 我哭了一阵,擦干眼泪下车,拿了简单的行礼到旅馆前台办理了住宿手续。顺便跟那个温婉和气的女老板打听是否见过一个高大的男生。 那女老板见我不会说话,态度更加温和,笑道:“小姑娘你是在找你男朋友吗?小两口闹别扭了?呵呵。不过我还真是没有见过你说的那样的男孩子呢!” 见我神情黯然,她伸出一双圆胖的手掌拍拍我的胳膊道:“小姑娘不必难过,小两口闹别扭嘛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他气儿消了自然就来找你了!呵呵。” 我勉强笑着对她点点头,拿了房卡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我拿出手机,连上网络,跟米佳联系。 米佳留言说毕杰已经回国,只是依旧没有毕承泽的消息,我只得安慰她不要着急,告诉她明天一早我就赶往她的家乡,那个叫做“下台子”的小山村。 三天以来我一直在赶路,身体非常疲倦,于是便将手机关机充电,匆匆洗漱之后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前台退房,顺便向女老板打听下台子村的路。女老板有些惊讶道:“小姑娘,你要到下台子去寻人吗?不瞒你说,我家掌柜的有一个大伯父就是那个村的,只不过现在早就搬到镇子上去住了。那下台子村现在只有不到五户人家,都是一些老人家,你男朋友不太可能去那里的吧!” 我不好向她解释什么,只好点头道谢,驾车离去。我按照那旅馆老板指示的路径向南直行,离开县城以后转而向东,大概走出三十公里之后,见到路边一块蓝底白字的路牌,写着:康泰镇。我心中暗喜,心道还好没有走错路。 于是我将车子开上了一条狭窄的乡间公路,半个小时之后,我就置身于一个小镇子上。镇子规模不小,不下千户人家,一条干净整洁的主路将镇子分成两个部分,路边有很多店铺、饭馆等等。 我心急赶路,便下车买了几个烧饼,之后向人打听去往下台子村的路。那个卖烧饼的小个子告诉我,去往下台子村的道路只有一条土路,前几天下雨发了洪水,有一座小桥被冲垮了,现在正在抢修。那里离下台子村还有大概二十公里的路程,车子是开不进去的,只能步行。 我道了谢,驾车继续前行。车行不过十几分钟,果然见一群人正在修一座垮塌的小桥。 见了我的越野车,那个管事模样的汉子凑上来说道:“小姑娘要去下台子吗?桥塌了,车子过不去的,还是回去吧!”说完转身继续指挥着手下人干活去了。 我下车四下打量,见那小桥已经彻底垮掉,工人们此刻正在重新打地桩垒桥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小桥修好。 但是这根本难不住我,我来到那个管事的身边,问他是否有停车的地方。 那管事见我是个哑巴,面上便露出几分同情,指着不远处林子边上一座篱笆院说道:“小姑娘,你可以把车子停在那座房子旁边,放心,没有人会破坏你的车子的。” 我笑着点头致谢,把车子停好,将一些食物、水还有一些衣物药品放到一个背包里,戴上一顶遮阳帽,拿了一把登山杖就出发了。 那好心的管事见我执意要前行,便走过来扶着我过了小河,一边说道:“说来也怪了,昨天上午大概也是这个时候有一个小伙子也跟你一样非要往下台子村去,也不知道那个快要废掉的小村子有啥可看的。” 我被他的话惊到,脚下一滑,差点坐到水里,幸亏那管事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我。我好不容易站稳,拿出手机,找到一张毕承泽的照片给他看,问他是不是这个人? 那管事的倒聪明,很容易明白了我的意思,看了看毕承泽的照片,搔了搔头皮犹豫道:“看着倒是挺像,不过昨天那人看起来可不像这个人这么精神,那小伙子比这个人瘦得多,看起来像是生着病的样子。” 我眼眶一红,急忙点头致谢,脚下用力加速,很快过了河,回身告别了管事的,大步向前行去。 那好心的汉子犹自在我身后喊道:“小姑娘!这路上‘野吧’,狼是没有,但是有时候会有山兔子,不用怕,就算是蛇也不敢伤人的!” 我微笑着回身向着他挥手,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充满了希望。 我敢肯定管事人口中说的那人一定是毕承泽,不禁喜出望外,脚步轻快迅捷,也感觉不到背上背包的重量。 这是一条常见的乡间小路,道路很窄,仅容乡村的畜力车通过,路中间生长了一溜儿杂草。草们的长势旺盛,几乎要将两侧的车辙印儿淹没了。道路两旁是一片片杂树林,树木多数矮小细嫩,间杂着大片的灌木,偶尔可见一两处红的蓝的各色野花点缀其间,景色可以说是十分优美。 我心情愉快地行走在这样的道路上,忍不住积习发作,拿出相机不时地拍几张照片。等到我想起来要看看时间的时候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上,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步行了将近两个小时了。 我向四周打量,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处树荫,于是加快脚步走过去坐下,拿出一瓶水和一个烧饼啃起来。许是走路走得多了些,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便是这普普通通的烧饼也成了无上的美味。很快,一个烧饼被我吞下肚,一瓶水也喝下了大半。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我便重新背好背包,继续向前走去,估计用不了两个小时便会到达目的地了。我一边给自己打着气儿,一边加快了脚步。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我的眼前居然出现了一左一右两条岔路,眼前是浓密的杂树林,看不清这两条路都是通向何方。 我开始犯了难,后悔自己思虑不周,没有将路况打听明白。该走哪条路呢?以我多年来游历在外的经验,像这样的乡间小路,一旦走错,便可能去往错误的地方,不会那么容易绕回来,除非你原路返回。 于是我便仔细观察,看看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以证明这条路是有人走过的,那个管事的不是说毕承泽昨天刚刚来过吗?他也是步行进来,说不定会留下脚印之类的痕迹。 我低头寻找了一会儿,还真的被我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脚印,脚印很大,一定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留下来的。 我心里无比兴奋,毫不犹豫地沿着发现脚印的右边的小路向前走去。想到过一会儿就能够看到心心念念的人了,我愈加兴奋,简直想放开嗓门高歌一曲。但是张了张嘴,我终究还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不禁心下黯然,只得继续默默前行,刚刚的兴奋劲儿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四十三、征服 看看时间,我已经又行走了一个多小时,但是预想中的村子并没有出现,脚下的道路却愈走愈高,眼前居然出现了一座小山。 我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据人们所说从镇上到下台子村不过二十公里的路程,而我已经步行了将近四个小时,以我的脚程应该早已经到达了。然而眼前的小山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隐藏着一个村庄的样子,因为它实在是不能算大。所以,我很可能是走错了路。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心道:“毕承泽,你这次玩得有点大了,别让小爷找到你,否则一定先给你一顿老拳。” 我踌躇了一下,决定先不要贸然往回走,应该找一处高地观察一下地形。于是我继续向着山上走去。山路渐渐狭窄,最后干脆淹没在乱草丛中。我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半山腰处。眼前正有一棵高大粗壮的老槐树,于是我决定发挥自身的强项,爬到树上去看看再说。 我将背包放下,喝了几口水,手上脚上一起用力,很快便爬到了树上。我刚刚将双脚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站稳,眼前便出现了一角绿树掩映之下的黑灰色的屋檐。 我心中不由得一阵欢呼。只见距离脚下这座小山大概两、三公里远的地方,层层叠叠的高大树木掩映之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小村庄的轮廓。那些古老的房屋,在树木的间隙里露出它们那厚重的影子,有一座房子的屋顶上甚至正冒出一缕黄白色的炊烟。 从村庄的位置判断,我是真的选错了路。如果我在那个岔路口选择左边的路,我现在应该早已到达了这个叫做下台子的小村子。 我摇摇头无声地笑笑,对自己道:“文芯,你运气真够差的。算了,就当是好事多磨吧!” 想到这里,我又几下爬下了树,将背包背在背上,向着来路走去。许是有了明确的目标,又是下坡路的关系,我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来到了那处岔路口,这次我不再犹豫,直沿着左边的小路向前走去。 又是一路艰苦的跋涉,当我的脚步变得无比沉重,身上的背包已经将后背捂得透湿,肚子里又开始咕咕叫着抗议的时候,迎面忽然扑过来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 我心里一惊,顾不得细看便侧身躲避,那东西扑了个空,居然还是不死心,再一次向着我冲过来。这一次我看清楚了,原来是一条巨大的黑色土狗。那货周身毛色乌黑发亮,只有眼睛上方有两簇白色绒毛,仿佛多出来两只眼睛,民间俗称“四眼狗”的就是它了。 我一看原来是这货,不禁冷笑一声。见那毛货又冲了过来,便将全部力气灌注到手中的登山杖上,正待给它一个当头棒喝,却忽然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叫道:“黑娃,你这孬货,怎么敢吓唬客人!” 那叫黑娃的大狗倒是十分听话,虽然这呵斥是那样软弱无力,但是它却立即停住了飞扑过来的势头,口中发出几声孩子似的哼哼声,夹着尾巴溜到一边去了。 我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正站在一堵矮墙边望着我,眼睛里是温暖的笑意。 见我看着他,老者开口道:“小姑娘,你不要怕!那黑货是跟你闹着玩儿,不会真的咬你的。” 我对着他微笑点头,走到他身边,掏出纸笔写道:“您好,爷爷!我是从远处来找人的!您见过一个身材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吗?” 那老者见我将纸条递给他,便裂开没有牙齿的嘴巴笑了,说道:“哎呀!小姑娘啊!不瞒你说,老汉我年轻时候也读过几天书,识的几个字,只是现在眼睛花了,看不清了,呵呵。不过你不用担心,昨天我们这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此时跟着我的兄弟和他的老婆子在地里挖山药蛋呢!我想他一定看得懂你写的字的!” 我心中一阵激动,眼睛开始肿胀起来,便狠狠地点了几下头,上前扶着他就要走。 那老者笑道:“小姑娘心挺急啊!不过老汉我是走不动的,我告诉你路径,你自己去就好。” 说完指着一条小径道:“顺着这条小路,拐两个弯儿就到了,不远的。” 我冲着他点头致谢,急急地走上了那条小径。 一切都是那样猝不及防,原本我以为怎么也得走一阵才能到达,谁知道不过三分钟以后,我的视线里便赫然出现了三个正在田间劳作的身影! 两个身材瘦小的是一男一女两个老人,除了身板儿比刚刚给我指路的那位老人直一些,其他跟那老人并无两样,一样的白发苍苍,一样的满面皱纹。此时那老汉正将一只只圆胖的土豆装进他身边的一个大筐篮子里面,那老婆婆正蹲在地上将躺在垄沟里的土豆拾起来扔到老汉脚下。 而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拿了一把铁锹,正在小心翼翼地挖着地里的土豆。那个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瘦弱,那样孤单,那样令人揪心! 我想高声叫出他的名字,但是却是不能!我心中着急又难受,只好站在那里傻乎乎地哭泣起来。起初是无声的流泪,很快我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出声痛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田里劳作的三人,他们诧异地转身向着我的方向张望,那个高大的男人见了我,立即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便急速向着我的方向奔来。 我此时又累又饿,满心委屈,便更加放肆地跺着脚大哭起来。 毕承泽满面惊慌,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叫道:“文芯!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天啊!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文芯!”说完一把将我搂到怀里轻拍着我的肩膀。 我愈发觉得委屈,哭得更加厉害,一边不依不饶地扭身跺脚。 毕承泽放开我的双臂,看着我满面的泪水焦急地道:“文芯!好了,不要哭了!求求你,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求求你不要再哭了!” 我用力将他推到一边,赌气将背包扔到地上,大哭着转身向着来路跑去。 毕承泽一把拉住了我,自后面再次将我紧紧抱在怀里说道:“好了,文芯!是哥哥错了,是我错了,求你别再哭了好不好?你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别再这样哭了好不好?好不好?” 我哭得哽咽,又口不能言,只是拼命摇头。毕承泽一脸无奈与心疼,用力将我的身体转过去面对着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口中不住地安慰着我,哄着我。 可是我不打算就这样饶过他,我真的害怕他这样不辞而别。我可以不跟他在一起,可以不打扰他的生活,却不能没有他的消息!这短短的四天时间对我来讲简直是度日如年,仿佛过了四年那么漫长。我不想再发生这样的情形,但是却又说不出什么狠话来让他长记性,便只好用痛哭的方式让他心疼,让他以后再也不敢随便玩消失。 到了最后我已经哭得精疲力竭,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起来,感觉四肢发麻,仿佛已经不再属于我的身体,一阵眩晕袭来,我倒在毕承泽的怀里晕了过去。 毕承泽吓得面色苍白,大声呼唤着我的名字,摇晃我的身体。 那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见多识广,见状急忙奔到我们身边,伸出一根皲裂僵硬的手指,用她尖利的指甲狠狠摁在我的人中穴上。 我感到一阵剧痛,竟然立即清醒过来。 那老婆婆呵呵笑了,说道:“好了,醒了,小姑娘,可不要再哭了,看看把你哥哥急成什么样了,走吧,跟老太婆回去,今晚上咱们煮山药蛋吃。” 毕承泽紧紧抱着我的身体,含泪道:“好了,文芯,哥哥带你回去,求你别再哭了,更不要晕倒,好不好?”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想起他还病着,便有些后悔不该这样吓唬他。于是便抽泣着点点头,站了起来。 此时那老汉已经推来了一只手推车,那老婆婆正将篮子里的土豆放到车上去。 我有些不好意思,便低着头前去帮忙。 毕承泽跟在后面,担心地问道:“文芯,你怎么样?还晕不晕?要不要紧?” 我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摇摇头将地上的背包拎起,毕承泽急忙接过来背在背上。之后我们便跟着那两位老人一起走回村子里去。 那位帮我看狗的老人叫做刘福根,挖土豆的老人是他的亲弟弟,叫做刘福来,老婆婆是刘福来的妻子,毕承泽叫她姑姥姥。 因为据说她是米佳的一个本家姑姑,毕承泽昨天到达这里的时候提到过米佳,这慈祥的老人立即就想起了她,还将米佳着实夸奖了一番,说她是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路上,当她得知我是米佳的亲生女儿的时候,又是一番惊叹,连连说道:“米佳那女娃子从小就跟山里的人不一样,聪明懂事又水灵,看看人家这一儿一女,果然也像是从画里面出来的人儿一样呢!呵呵。” 那刘福来老人显然不似妻子一样健谈,只是不住地点头憨笑,表示赞同。 我被夸得脸红耳热,心想哪里有那么好?真是太夸张了。偷眼看看毕承泽,发现他也正将目光转向我的方向,我的脸更红,急忙转头看向别处。毕承泽偷偷拉住了我的手,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任由他牵着,走回了老人的家。 姑姥姥和老伴儿一起下厨房做晚饭去了,刘福根老人在院子里逗弄着那条叫黑娃的大狗。 毕承泽拉着我来到了一个房间里,让我坐在炕上,帮我脱掉了鞋子和袜子,之后打来一盆热水,将我的双脚泡在水里,开始撩水为我洗脚。 我伸手想自己来,被他坚决制止了,无奈我只好任他摆弄。 毕承泽边洗脚边轻声道:“傻瓜,你竟然就这样一路走进来了?脚上都起泡了,难道都不知道疼了吗?” 我看着他轻手轻脚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感动。 我拿出纸笔写道:“你呢?还不是一样走进来的?” 毕承泽摇头苦笑道:“傻瓜,我开始的时候是走了一段路,但是后来在岔路口遇见了姑姥姥的驴车,一路坐着进来的。” 我心头一阵懊恼,写道:“哼,那为什么右边的岔路口有你的脚印?” 毕承泽惊讶道:“那是因为当我要走那条路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姑姥姥,被他们阻止了啊!文芯,你不会告诉我你走错了路了吧!” 我恼怒地瞪着他写道:“恭喜你,答对啦!” 毕承泽先是摇头苦笑,接着一脸心疼地道:“天啊!我说怎么双脚磨成这样子,原来走错了路了!你这小恶魔也有搞不定的时候啊!哈哈!” 我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毕承泽一脸坏笑地大声叫痛,连连求饶。 我用力在纸上写道:“这是给你的惩罚,要是再有下一次,可就不是掐一把这么简单了,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毕承泽看了纸条,脸上神情渐渐严肃,开口道:“你这小坏蛋,小恶魔,就只许你一声不吭走人吗?我好歹给妈妈留了纸条呢!不像你,一走就是那么久,让人担心着急。这次你可知道留在家里等人的滋味了吗?你可知道断了心爱的人的消息的滋味了吗?你……唔……” 我被他声声质问,眼看着他苍白英俊的面孔距离我越来越近,忽然间脑子一热,双手变得不受大脑控制一样突然捧住了面前男人消瘦的面庞,对着他那薄而有型的双唇送上了轻轻的一吻,将他剩下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我认真地审视着毕承泽诧异的模样,想将他的样子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搂在怀里,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双唇。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挣扎,却被他搂得更紧,吻得更深。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心头一片茫然,渐渐地失了力气,身体软的像一团棉花,心也软的像一汪春水。 良久,毕承泽放开了我,我羞涩得不敢睁开眼睛看他。 毕承泽伸出双手捧着我的脸,发出吃吃的笑声道:“文芯,你这小恶魔,居然就这样夺去了我的初吻,我要你负责,从此之后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不准离开。” 我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男人那得意的面孔,忽然又生了气。于是便抓起纸笔写道:“爷就是夺了,你能怎么样?现在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害得妈妈哭哭啼啼的,毕叔叔也不得不放下工作回来陪着她?” 毕承泽看了纸条,脸上立即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委屈道:“你还好意思问我,还不都是怪你吗?文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承受着你给的痛苦。你故意用那些烂俗的理由拒绝我,折磨我,我被你折磨得都快死掉了你知道吗?” “我每天吃饭的时候就会想你在吃什么,上班的时候就会想你在做什么,我每晚都会被折磨得难以入睡,像个孩子似的哭泣……” “我心里难过的时候得不到你的安慰,我肚子痛得快要死掉的时候得不到你的照顾,你说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是我还不想死去,因为这世上还有你。” “于是我就想试着体验一下你曾经的生活,出来散散心,像你一样闷声不响,放下一切,远走他乡……可是谁想舒心的日子才过了仅仅四天,竟然被你这恶魔追踪而至,我……” 我听着他诉苦,看着他眼中含着的泪水,不由得再次心软。我伸手将他的头搂在怀里,轻吻他浓密的头发。 毕承泽将面孔在我胸前摩挲,我能感觉到他的眼泪。 我长叹一声,心道:“文芯,你就这样被他征服了吗?还是,他被你征服了?” 晚饭的时候,我才发现除了刘家的三位老人、毕承泽和我以外,这村子里竟然还住着几个人。他们分别是两个八十多岁的孤寡老人,一个六十多岁的瞎眼婆婆和她的四十多岁的智障儿子,这些人每天都会聚集到姑姥姥家吃饭。食物除了他们自己种的蔬菜杂粮之外,镇里还会每月两次派人送来一些细粮肉类、药品衣物等等。 这几天由于小桥被冲垮,车子开不进来,所以昨天镇上的人就将一些给养送到了小桥那里。刘福来和姑姥姥赶了驴车去运进来,回程正巧遇见了毕承泽,这才拉着他来到了下台子村的。 今天的晚餐主食是煮土豆,还有一锅香喷喷的杂粮粥,佐餐的是两碗黑乎乎的咸菜。 众人围坐在院子里一棵老杏树下面的餐桌边用餐。那智障的儿子竟然懂得招待客人,先替我和毕承泽盛了粥,拿了土豆,又给其他的几位老人盛了粥,拿了土豆,之后自己才拿起一个土豆大口地送到口中。 我十分感动,连连道谢。 那瞎眼婆婆叹息道:“我家的傻儿除了吃和睡也没有别的本事了,就剩下这一样孝顺和礼貌,唉……” 毕承泽喝了一口粥,拍拍傻儿的肩膀,对着他竖了竖大拇指,傻儿憨憨地笑了,又对着手里的土豆发起了进攻。 饭后,毕承泽带着我在村子里转悠,使我有幸看到了一个即将废弃的古老村落的全貌。 村子里大部分房屋已经倒塌或损坏,很大一部分房屋都是用那种古老的青砖垒成的,依稀可见一些雕刻精美的花纹,看起来很有一些年头了。其中有一座位于一处高台上的很大的院落,竟然还保留着很多清代建筑的痕迹。 毕承泽道:“这座院落原本是属于一个刘姓的大地主的,解放前那家人举家搬迁到台湾,这些屋子就住进了其他的村民,这么多年来几经修缮,如今又被废弃,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我写道:“你怎么知道的?” 毕承泽笑道:“是姑姥姥说的,别看我只在这里住了一夜,可是对于这里的历史已经非常熟悉了呢!” 我笑笑不语,继续散步。毕承泽忽然停下了脚步,一手按住腹部,一手扶着身边的矮墙,眉头紧皱。 我有些慌了,急忙扶他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坐下,用眼神焦急地询问他是怎么了。 毕承泽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苦笑道:“没事,可能是晚饭吃得多了些,现在胃里胀痛得难受。没事,我歇一下就好了。” 我急忙写道:“怎么会没事?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拿药。” 毕承泽一把拉住我道:“文芯,我没有带药来,其他人那里也不会有治胃病的药,还是不要去了。” 我忍不住流下泪水,写道:“难道你来到这里竟然不是为了散心,而是来等死的吗?为什么连药也不拿?” 毕承泽苦笑道:“因为你给的痛苦比胃疼带来的痛苦要厉害百倍千倍,我吃不吃药又有什么分别?”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毕承泽伸出一只手来为我擦拭,一边笑道:“傻瓜,你又哭什么,好了,不要哭了,要是你肯受累给我揉揉肚子,恐怕立时就好了,比药还管用呢!” 我哭着写道:“才不要!你等着,我回去拿药!”之后急忙向着姑姥姥家跑去,翻出背包,拿了两瓶药和一瓶水,又返回毕承泽身边。 此时他的疼痛似乎有些加剧,竟然双手捧着肚子弯着腰坐在那里,看起来痛苦不堪。 我心中剧痛,急忙跑上前,将几粒药丸放进他的口中,喂他喝了几口水,之后坐在他身边,让他的身体靠着我,伸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疼痛的部位,忍不住流泪。 毕承泽乖乖地承受着我的抚摸,将脸埋在我胸前,不动不语。我们两个就这样坐在那块石头上直到夜色降临,周围的景色开始朦胧起来。那大黑狗黑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躺卧在我们脚下,不时地哼叫几声。 毕承泽将头抬起来,在我唇上轻轻一吻,道:“文芯,我好多了,不那么疼了,我们回去吧!” 我顺从地点点头,收拾好东西,扶着他慢慢走回姑姥姥家里去。 四十四、我终于开口说话 第二天早上,我在一阵婉转的鸟鸣声中醒来,见昨夜睡在我身边的姑姥姥早已不见了踪影,一床老旧的印花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 我伸了一个懒腰,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于是便穿衣起床,将被子叠好,来到了院子里。 毕承泽正在院子里的一架水井旁边跟福来老汉学习用辘轳打水,我看得有趣便上前帮忙,井水清冽,触手冰凉。我忍不住拿起水瓢舀了些水喝了几口。 毕承泽笑道:“我也口渴,也要喝水。” 我笑着在他伸出的手上打了一下,表示不能给他喝。 福来老汉张开缺失了门牙的嘴巴笑道:“这井水是很甜,但是凉的很,你的胃受不了的。” 我惦记着毕承泽的病,便指了指他的肚子,毕承泽笑道:“好多了,不是很疼了。” 我这才稍稍放心,拿出纸笔写道:“这里没有手机信号,我们要找个有信号的地方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放心。” 毕承泽点点头,开口询问福来老汉哪里可以打电话。那老汉转身为我们指了一个地方,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是昨天我走错路到过的那座小山。 福来老汉说,那坐小山地势较高,应该有信号。 于是我写道:“我知道那里,一会儿我就去给妈妈打电话,你问一下有没有近路?” 福来老汉回答:“有一条近路,以往村里人到山上采蘑菇摘山枣常走的,这几年荒废了,不过也可以走的,大概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毕承泽道:“一会儿吃了饭我们一起去。” 我摇头反对,写道:“不行,你这个样子不适合走这么远的山路,还是在家里休息,我打了电话就回来,别担心。” 毕承泽笑道:“不行,我不放心你,这山里虽说没有狼,万一出来一条蛇怎么办?你不是最怕那些东西了吗?” 我摇头写道:“别小瞧人,小爷什么都不怕的。” 毕承泽凑近我的耳边小声道:“可是我害怕,文芯,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要一辈子黏着你,你休想将我抛开。” 我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无奈摇头。正好姑姥姥来叫大家吃饭,便跟着众人一起开始用餐。 饭后,我准备了两瓶水,装了两个昨夜吃剩的土豆,想了想又拿上了两瓶药,这才与毕承泽一起向着那座小山走去。这条小径果然荒废了,长满了茂密的野草,但是却很容易辨认。 我跟毕承泽两个初时走得很轻松,但是快要到达山脚下的时候,毕承泽的脸色又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我扶着他在一棵树下休息,毕承泽擦擦额上的冷汗安慰我道:“没事,文芯,别担心,只是稍微有点疼,不过感觉胀的难受,有点恶心。” 我心中开始慌乱起来,强自镇定着打开一瓶水想让他喝两口,却被他摇头拒绝。 我心中暗骂自己没用,他本来就又痛又胀,怎么能喝得下去水呢?但是喝不了水便喝不了药,怎么办呢?真不该答应他一起来的,现在已经离村子好远了,此时又不是采蘑菇摘山枣的季节,这山里是不会有人来的,他偏偏在此时发了病,要是有个好歹,我简直不敢想象会有怎样的后果。 毕承泽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好了,文芯,我没事的,以往每天都会痛一阵的,今天痛得都没有昨晚厉害呢,不会有事的。这样吧,反正已经快到地方了,你就自己去给妈妈发个信息吧。我原想亲自给妈妈打电话的,你就告诉她我没事,要他们放心,我会尽快回去的。” 我咬了咬嘴唇,看着他强装出来的笑脸,只得一狠心一咬牙转身向着山上跑去。 毕承泽在身后道:“文芯,别急,你小心脚下的路。” 我心急如焚,哪里肯听他的,依旧脚下发力,提气狂奔。 好不容易来到半山腰,我打开手机查看,谢天谢地终于有了一些信号。于是急忙给米佳和文宇各自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们我已经找到了毕承泽,叫他们放心,我会尽快带着他回去。 我闭着眼睛在原地等待,告诉自己就等三分钟,之后无论他们是否回信息,都要下山去找毕承泽。 好在米佳和文宇两个都在三分钟之内发了信息给我,我顾不得回复便撒开两腿向着山下跑去。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段不长的山路令我走得非常吃力,还狠狠地摔了一跤,我顾不得腿上的擦伤,仍旧一路狂奔。 十分钟后我终于来到了山脚下跟毕承泽分开的地方,但是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男人的笑脸。此时毕承泽正蜷缩着躺倒在地上,胸前一片黑红的血迹,嘴角也有滴滴的鲜血流出。 我吓疯了,脑子里第一时间显现出来的念头就是:“他死了,毕承泽死了!” 这个念头令我的脑子仿佛被炸雷击中一样轰轰作响,心脏也似乎就要从我的身体里狂跳出来。 我的口中突然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狂叫:“毕承泽!毕承泽!” 一边疯了一样狂奔到他身边,将他抱在怀里,叫道:“承泽!毕承泽!你怎么了?!你快醒醒,你快睁开眼睛啊!你别吓我,毕承泽!你不要死不要死……” 可是怀里的男人却紧闭双眼,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忍不住崩溃大哭,叫道:“承泽!毕承泽!你快醒醒,你这是怎么了!?救命啊!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救命啊!……” 寂静的林子里只有我的哭叫声,几只栖息在树上的鸟儿受到了惊吓,扑棱棱飞走了。我痛哭着将毕承泽搂在怀里摇晃着他的身体,呼叫他的名字,仿佛天塌地陷,末日来临。 泪眼模糊中我突然发现毕承泽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心中不由得一阵惊喜,急忙大声叫道:“承泽,承泽,快醒醒,我是文芯啊!你吓死我了,你快睁开眼睛啊!否则我饶不了你,我会要你好看,呜呜……” 毕承泽缓缓睁开双眼,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眼神先是迷茫,继而是惊喜,他开口轻声地道:“文芯,是你在叫我吗?你居然开口说话了吗?” 我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迷惑地看着他,轻声道:“承泽,哥哥,你醒了吗?我当然是在叫你啊,我……” 我突然住了口,忘记了哭泣,只是瞪着眼前的男人发呆。 毕承泽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笑道:“文芯,太好了,你居然开口说话了,你这小恶魔,你终于能够开口讲话了,你……你这折磨人的妖精……” 我喃喃地开口道:“是吗?为什么?真的是我在说话吗?我不是得了失语症了吗?怎么又能开口说话了呢?” 毕承泽抓住我的胳膊摇晃道:“文芯,你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对吗?你担心我所以才在情急之下开口说话的,对吗?文芯,我太高兴了,我终于看清了你的心……”说完他将我搂在怀里,轻吻我的额头。 我回过神来,焦急地问道:“承泽,你怎么了?你吓死我了,吐了这么多血,还晕倒了,你……” 毕承泽伸出两根手指放在我的唇上嘘声道:“不要说话,文芯,让我抱抱你,我真希望时间就此停止,我可以一直这样抱着你,我……” 他想继续说些什么,却突然双眼一闭,再次晕倒在我的怀里。 我吓得尖声大叫,可是他却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觉得他的呼吸是那样微弱,那样无力,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此时山中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是毕承泽唯一的依靠。于是我一边哭泣着,一边将毕承泽背在背上向着来路走去。我背着他,感受着他的肋骨硌在我背上的痛楚,不禁更加伤心,开始后悔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冷淡与伤害。 就这样,我一路自责,一路哭泣,一路焦急,终于将毕承泽背回了姑姥姥家。姑姥姥帮我把他安顿在炕上躺下之后,我立即瘫倒在地上,不住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姑姥姥见多识广,急忙取了一根缝衣针,在毕承泽的人中穴上扎了几下,毕承泽竟然慢慢睁开眼睛,悠悠醒转。 他看见身边的姑姥姥,立即挣扎着起身询问:“文芯呢?文芯在哪里?” 我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坐到他身边轻声道:“我在这儿呢,承泽,别怕。我在呢!” 毕承泽心疼地拉住我的手道:“文芯,我们不是在山脚下吗?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我微笑着摇头不语,姑姥姥道:“是这小姑娘把你背回来的呢!哎呦天爷爷,一百多斤的大小伙子哦,难为你这女娃娃了!” 毕承泽更加心疼道:“文芯,你这傻瓜,你就不能等我醒了再回来吗?你……” 我歇过了一口气轻声开口道:“没事,你别担心。现在,我要请福来爷爷套好驴车把我们送出去,你的病不能再耽搁了,我必须带你去看医生。” 毕承泽正要反对,我伸手制止了他对姑姥姥道:“姑姥姥,麻烦您老人家了!” 姑姥姥急忙起身出去叫福来老汉,一边念叨:“这女娃娃真怪,怎么去了一趟山上就会说话了?啧啧……” 我顾不得解释什么,急忙开始收拾东西,很快福来老汉的驴车就准备好了,我和毕承泽告别了这里的人们,坐着驴车向着村外走去。 当我到达那座坏掉的小桥的时候,那些工人们仍旧在施工作业。 那管事的老远见到我们便笑着打招呼:“哎呀!小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住些日子吗?” 一边又对着福来老汉叫道:“叔啊!今天是来送客人的吗?” 福来老汉大声笑着回答:“是啊!这小两口儿要赶回家去呢!” 我听见“小两口儿”几个字不禁臊得脸上发热,偷看毕承泽,发现他倒是乐乐呵呵地挺受用的样子。 我咳嗽了一声,对福来老汉道:“那个,福来爷爷,谢谢你送我们出来,等承泽的病好了,我们再找时间回来看你们。” 福来老汉点头笑道:“好啊!好啊!到时候路也修好了,你们就尽管来吧!哈哈。” 那管事的诧异地看着我问道:“怎么?小姑娘你会说话的吗?怎么那天一句话不说还写字给我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毕承泽笑道:“大叔你不知道,我妹妹见了生人都不说话的,认识了以后才开口呢!” 我不理他的调侃,径自拿了我们的背包,一个背在背上,一个挎在胸前,之后对着福源老汉和管事的挥手告别,扶着毕承泽小心翼翼地过了河,来到我的车子旁边,将行李放好。 我本想让毕承泽坐在后排座位,能够舒适一些,可是他偏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我拧不过他,只好将一个靠垫放在他身后,之后便发动车子向着来路狂奔。 回程只用了两天的时间,第二天晚上八点钟,我们终于到达了事先联系好的医院。 我扶着毕承泽下车后,就见米佳夫妇、文宇夫妇和文蓉等人正站在医院门前等候。米佳见了毕承泽,又是一通流泪和拥抱。毕承泽柔声劝慰了她许多话,才将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接下来我们顾不得寒暄,便跟着导诊的医生来到了住院处办理了住院手续。一番忙碌之后,毕承泽终于安稳的躺在了一间高级的单人病房里,我这才将事情的经过跟众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大家见我突然恢复了语言能力,都喜出望外,激动不已。文宇第一时间给我的父亲打电话报告了此事,米佳则不出意外地拥抱着我又哭了一场。 文蓉激动之余,感慨道:“这真是个奇迹啊!我们家文芯从来就不走寻常路呢!哎呀!这是一种多么伟大的神力才会造就的奇迹啊!是吧?承泽?”说着故意对着我和毕承泽挤眉弄眼。 我又禁不住羞红了脸,可是又不得发作。毕承泽躺在床上,一脸笑意,傻乎乎地频频点头。我心里哀嚎一声,只得由着她调侃。众人笑闹了一阵,米佳就说要留下来照顾毕承泽,要其他人都回家休息。 我看了看毕承泽的脸色笑道:“妈妈,这几天你跟毕叔叔担心又着急的,怕是比我们要累得多,你就放心跟毕叔叔回去休息,我来照顾哥哥就好了。这里条件这么好,跟在家里是一样的,我一样能休息好,你们就放心回去吧!” 众人互相对望着,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理解的笑容。 文宇居然一改他向来严肃的作风,也开始学着文蓉调侃道:“唉!本来我是想留下来照顾承泽的,可是又怕讨人嫌弃,米阿姨,我看我们还是趁早回家去,免得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众人都哄笑起来,我又羞又急,又不好开口反驳,只好用力在文宇腿上掐了一把。 那货竟然夸张地大叫起来:“哎呀不得了!你是要掐死你哥哥吗?老婆,不行了,我痛死了,要不然也在这医院里住一晚得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之后便一起离开了病房。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病床上的毕承泽,正遇见他含情脉脉的目光,我脸上又开始发烫。 为了掩饰尴尬,急忙走进卫生间拧了一个毛巾,为毕承泽擦手擦脸。 毕承泽享受着我的照顾,痴痴地道:“文芯,你逃不掉了,我这一生注定要黏着你的,看你还敢不理我。” 我嗔道:“好好好,我不离开你,我就每天跟着你,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看你烦不烦的?” 毕承泽抓住我正为他擦身体的手道:“怎么会烦?我巴不得时间停止,我们永远在一起。文芯,我要你发誓,永远不离开我,否则,我一定会死的。” 我听他又要开始胡说,便停下手中的动作道:“承泽,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对自己有信心。” 毕承泽拉住我的手道:“你也要对我有信心,文芯。这些年来我们互相折磨得够多的了,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从此后我们就好好的在一起,我以我的性命保证,我一定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开口道:“a dmetoo,myho ey!” 毕承泽伸出双臂将我搂在怀里,吻我的额头,吻我的脸,吻我的唇。我们忘情地拥吻,忘记了天地。良久,我们依依不舍地分开,毕承泽眼里犹自充满了激情的光芒。 我对着他嘻嘻笑道:“好了,天色已晚,你得睡了,要乖哦!” 毕承泽任我扶他躺下,却紧抓着我的手不放,撒娇道:“晚安吻……” 我无奈在他额上一吻,他这才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我关了大灯,进到卫生间里简单洗澡换衣,躺在另一张床上沉沉睡去。 接下来毕承泽的父亲毕杰大发慈悲,给了儿子半年的休假,毕承泽这才得以安心休养。 而我的主要工作则变成了毕承泽的高级“护工”。他开始变得像个小孩子般粘人,我只好时刻陪在他身边照顾,一旦离开他的视线,他就会发脾气,跟所有人赌气,后来我简直成了毕家不可或缺的一员,在毕承泽出院之后干脆就住进了毕家。 最后,我的父亲也经不起毕杰和米佳的苦苦哀求,默许了我对毕承泽的照顾。 四十五、幸福的结局 这一年冬天,毕承泽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他却赖着不肯回公司去上班。毕杰和米佳的软硬兼施全然无效,最后还是我出面劝说,他才勉强答应年后便回公司上班,条件是我必须发誓再也不会随意离开他。 我可以继续做我喜欢的摄影记者,继续我的写作,但是如果要远游必须由他陪伴,否则他就会赖在我身边一辈子。我被他逼迫得毫无办法,心中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却只好点头答应。 毕承泽高兴得搂住我吻了几下,开口道:“现在距离新年还有一个月,我想跟你一起出游,我们不能浪费这一个月的宝贵时间,否则等到我上班以后,要出去就难了。好不好?” 毕承泽的提议正合我意,于是我们兴高采烈地将我们的打算告诉了双方父母,之后选了一个晴朗的好日子便驾车出发了。由于毕承泽身体刚刚复原,我不想让他太辛苦,于是便驾车一路南行,来到海南度假。 每日里在温暖的阳光里散步休闲,参观各处的美景,尽享各处的美食,日子过得悠闲惬意,幸福满满。 一日清晨,我在早晨温暖阳光的照耀下醒来,拉开酒店的窗帘,一片风和日丽的碧海蓝天和洁白的沙滩景色映入我的眼底,不觉心情大好。 我悄悄穿好衣服,来到毕承泽的房间,见他还在蒙头大睡,不觉摇头微笑,心里暗道:“昨天玩得太疯了,一定是累了。” 我轻轻地替他将露在外面的一只胳膊拿到被子里,便走出他的房间,顺手带上房门。 我来到酒店外面,早起出去购买食材的老板娘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说道:“今天的海鲜又大又新鲜,可以一饱口福喽!” 我笑道:“好啊!我出去散散步,回头来品尝您的鲍鱼粥!” 老板娘笑着大声答应着,提了一篓子海鲜走向厨房的方向。我开始在海边的沙滩上慢跑,呼吸着海边清新的空气,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半个小时以后,我回到酒店,先是回到自己房间冲凉洗漱,换衣服,之后来到毕承泽的房间。只见那货正背对着房门的方向在床上围着被子坐着,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的棉质t恤,露出两条细瘦的手臂。 我轻笑一声,轻快地走到他身边道:“懒虫,醒了?睡得好吗?” 谁知道那货竟然一声不吭,还将一颗乱蓬蓬的头扎到枕头上不肯起来。 我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松了一口气道:“哎吆吓死我了!还好没有发烧,好了,快起来吧!别再赖在床上了。”说着我伸出双手去扳他的身子。 那货别别扭扭地坐起来,却将脸转向一边不看我。 我以为他怪我一个人出去生了气,急忙软语道:“怎么了?你生气了?好了,别生气了我道歉还不行吗?转过来嘛!快点……” 说着我大力将他的脸抬起来朝向我,随即愣住,继而忍不住哈哈大笑,简直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道这货为什么不肯看我,原来他那原本光滑白皙的俊脸上居然一夜之间凸起了两座“非法建筑物”,两颗又大又红的痘痘仿佛两粒熟透的果子一般,一颗占据了他的额头,一颗在他的上唇人中穴旁安了家。 毕承泽见我狂笑不止,不禁更加生气,索性再一次躺倒在床上,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大声抗议道:“文芯你这小恶魔,你太不厚道了,有那么可笑吗?干嘛笑起来没完没了的?” 我双手按着肚子,强忍着笑意开口道:“那个,承泽……呵呵,哥哥……对不起,我……哈哈哈……” 毕承泽恼了,忽然起身一把将我拉到他的怀里,我脚下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床上。我的一声轻呼还没来得及发出,双唇便被他狠狠地吻住。我本能地挣扎,却激起了他更加猛烈的激情。 良久,毕承泽终于将我放开,双手却依旧紧紧地搂住我的身体,狠狠地低吼道:“看你还敢嘲笑哥哥。” 我强忍着笑意道:“好了,我错了,再不敢了,求哥哥饶了我吧!” 毕承泽再次轻吻了我的双唇一下,开口道:“这才是我的乖文芯,好了,现在我要去洗澡,罚你帮我找出今天要穿的衣服,还有,我不要再喝海鲜粥了,都是海鲜惹的祸,害我脸上长痘,怎么出去见人嘛!” 我一叠声答应着,一边将他推进浴室。我为他找出了一套白色的棉质休闲衣裤,放在床上,顺手将他的被子叠好。 很快,毕承泽身上裹着浴袍走出了浴室,走到我身边指着唇上的那颗痘痘撒娇道:“怎么办?破了,出血了,会不会感染?” 我安慰他道:“没事的,等一下我给你抹点药膏,保证不会感染并且很快好起来。” 毕承泽点点头,就要换衣服。我急忙起身往外走,被他一把抓住调侃道:“去哪里?难道你害怕看见哥哥的身体吗?” 我脸上一红甩开他的手道:“哎呀别闹了,我在外面等你,你穿好了衣服就出来!”说完我走出他的房间,身后传来那货得意的笑声。 早餐依旧很丰富,毕承泽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将那一碗美味的海鲜粥喝进肚里,自己只能吃些清粥小菜之类。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我匆匆结束了用餐,按照原定计划,驾车一路行去,开始了又一个浪漫旅程。 我们用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享受了一段浪漫悠闲的时光。然而“时光如流水、岁月如穿梭”这句亘古真言还是把我们带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启程回家的前一晚,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惊异于自己的购买力。短短二十几天时间,我竟然网罗了一大堆有用无用的东西,衣服鞋帽、手工艺品、别具特色的旅游纪念品等等,足足装了一大包。 毕承泽揉乱了我的头发,满脸宠溺地说道:“完了,摊上这么个‘败家’媳妇儿,可够我受的了,还是乖乖回去上班挣钱,养家糊口算了!” 我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知道就好,现在就乖乖回房间睡觉,养好精神明天一早好赶路回家。” 毕承泽坏笑着将我的手抓在手中道:“那今晚你陪我睡,否则我一定会失眠,明早误了赶路你来负责。” 我笑着甩开他的手道:“想得美,快乖乖上床,我帮你关灯,明早我来叫你。”说完挣脱了他再一次痴缠上来的手臂,转身跑到了门口。 那货翻着白眼儿一头倒在床上哀嚎:“恶魔!坏蛋!狠心贼!……等结了婚看我……”我咯咯笑着关了大灯,带上他的房门,回到自己房间里休息。 春节刚刚过了没几天,我突然接到了顾思恒和田雨儿的请柬,原来他们的龙凤胎宝宝即将迎来一周岁的生日,两个人想高调地办一场生日宴会,我这个“干妈”就成为了第一个被邀请的对象。 晚上毕承泽下了班,我便轻声地跟他商量着给孩子们买礼物的事情。毕承泽面上微笑着,眼睛里忽闪忽闪地不时发亮,脑子里不知道在转着什么样的念头,根本没有认真听我的话。 我假装生气了,伸手在他鼻子上捏了一把,怒道:“不专心听讲,罚你面壁!” 毕承泽急忙求饶,一叠声地叫道:“妈妈,救命!你女儿要谋杀你儿子了!” 米佳闻声赶来笑道:“怎么了?你们两个又闹什么呢?” 我告状道:“他不好好听我说话,走神儿了!” 米佳笑道:“好,现在我监督着他,芯芯你说吧,什么事?” 于是我把要给龙凤胎买礼物的事又说了一遍,毕承泽笑道:“这样,明天是周六,我正好有一天假,就陪你上街逛个够,要买多少礼物买不得,还商量什么?” 我转头对米佳道:“妈妈,你听见的,明天他要是不陪我,我还要捏他鼻子的!”米佳笑了,拉着我的手道:“好好好,妈妈帮你监督他。”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温暖天气,我跟毕承泽两个在几个大商场里逛了大半天,除了给龙凤胎买的金锁链、金项圈等生日礼物以外,毕承泽还给我买了几套衣服鞋帽,其中一件浅粉色真丝晚礼服的价格几乎相当于杂志社付给我的两个月的工资。 看着我不满的样子,毕承泽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轻声道:“怎么了?花哥哥的钱你心疼什么?” 我噘着嘴嘟囔道:“这不是谁的钱的事情,买这么贵的礼服,又没有场合穿,不是浪费吗?” 毕承泽笑道:“怎么会浪费?你的干儿子干闺女的生日宴会难道不是合适的场合?到时候哥哥陪你去,我要你成为宴会上最美的女孩儿!” 我嗔道:“不过是两个孩子的生日宴会,干嘛那么隆重?” 毕承泽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大笑着道:“我不管什么宴会,我只要我的女人光芒四射,魅力无穷!” 我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小声道:“什么就你的女人?谁是你的女人?” 毕承泽不顾周围人探寻的目光,继续大笑着道:“就是你,你这个小恶魔,就是我毕承泽的女人!哈哈哈……” 我面颊发烫,急忙伸手挽了他的胳膊离开,根本不敢看别人的目光。 龙凤胎的生日宴会办得果然高调。客人中除了顾家的亲戚朋友之外,还有顾德义生意场中的知交故旧,柳依依娱乐圈中的新朋旧友以及顾思恒和田雨儿的同学朋友以及田雨儿的家人等等。 顾德义和柳依依带着儿子儿媳,抱着孙子孙女,在一众来宾间作揖寒暄,满面春风,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岁。 柳依依更是风姿绰约,跟美丽温婉的田雨儿站在一起直如两姐妹一般,丝毫看不出已经是将近五十岁的女人。 前院草顾思恒除了两颊比上学时圆润一些外,依旧是那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模样。 这一家人在前面一亮相,便博得了满场的欢呼喝彩。 毕承泽穿了一套浅色西装,结了一条浅粉色领带;我在毕承泽的严密监督之下,在一家高级美容院里盘了头发,化了淡妆,还戴了一套米佳送给我的钻石项链和耳环,穿了那件与他的领带同色的浅粉色真丝礼服和一双浅色的高跟鞋。 我很少打扮成这个样子,感觉颇不自在,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挽了毕承泽的胳膊在宴会厅里到处走动,帮忙招呼客人,努力尽到我这个“干妈”的职责。 很快生日宴会便达到了**。人们尽情地享用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品尝着飘香的美酒,倾听着动听的乐曲,欣赏着舞池中人们欢快的舞姿。可以说是宾主尽欢,一切都功德圆满。 我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抓住了一会儿空闲拉着田雨儿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小圆桌边说几句家常话,休息一下有些酸胀的双脚。就听前台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尊敬的各位亲戚朋友,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我儿子和女儿的生日宴会,作为孩子们的父亲,我感到既高兴又自豪,愿我的孩子们健康成长,愿各位来宾生活幸福!” 原来是满面春风的顾思恒站在前台麦克风前开始发表感言了,众人都开始鼓掌欢呼起来。 忽然,一个穿浅色西装的瘦长人影出现在顾思恒身边,却不是毕承泽是谁。 只见那货拿起另一只麦克风,微笑地对顾思恒道:“顾先生,若论年纪你还小了我一年,如今却早已成家立业,可谓人生赢家,令人艳羡不已啊!”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起来。 我疑惑地望向田雨儿,只见已为人母浑身充满了成熟女性魅力的前院花面上堆满笑意,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两个男人耍宝,就像在看一场相声表演。 我只好又将目光投向前台。 顾思恒面上也堆着满满的笑意,接话道:“想来你毕先生毕学长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怎么至今也没有找到意中人吗?” 毕承泽面上现出一个欠揍的微笑,开口道:“意中人是有的,奈何一直没有勇气求婚,今日参加我干儿子干女儿的生日宴会,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才终于鼓起勇气,想借你顾先生一方宝地,向我的意中人求婚,不知你可答应?” 顾思恒摇头晃脑地拽文道:“君子成人之美,恰好我就是个君子,岂有不答应之理?”说完竟然轻轻躬身为礼,缓缓走下了舞台。 随着一阵优美的音乐声响起,大厅内的灯光渐渐熄灭,最后只余下两个圆形的光柱分别照射在毕承泽和我的身上。 我惊觉原本坐在我身边的田雨儿早已不知去向,只好将惊讶的目光望向前台的毕承泽。 只见那货早已收敛了满面戏虐的神情,换上了一副严肃深沉的表情,目中渐渐闪烁着点点泪光,对着台下的我缓缓跪在地上道:“我,毕承泽,今日在这**的大厅之中,在这满堂的嘉宾见证之下,向我的爱人文芯求婚,求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会永远陪着你,给你一生的幸福。”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般,一动不动。 忽然,一只温柔的手在我身后推了一把,田雨儿那温柔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地方传来:“文芯,快去啊!到前台去!” 于是我迈动了机械的步子,在那只手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了台上,看着跪在面前的毕承泽。 毕承泽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大束艳红的玫瑰和一个装着一只亮闪闪的钻戒的精致盒子,充满期待的目光眼泪汪汪地注视着我,微张的双唇似乎有些颤抖,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我伸手拉住了毕承泽的双手,将他扶起。毕承泽顺势站起,将手中的玫瑰塞进我的怀中,我闻着鲜花的芬芳,看着意中人的脸庞,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任两条清澈的小溪在脸上幸福地流淌。 毕承泽手儿颤抖着将那枚钻戒戴在我的无名指上,在我额前轻轻一吻,轻声问道:“文芯,做我妻子吧,好吗?” 我轻轻点头道:“好。” 毕承泽将我拥入怀中,用他的双唇贴住了我的双唇。我们二人不顾大厅中几百号客人的目光,忘情地拥吻在一起。音乐适时地响起,掌声和欢呼声也此起彼伏,气氛再一次达到了**。 经过了一阵忙乱的日子,我终于成了一个幸福的新娘,成为了毕承泽的妻子。婚礼之后,我跟毕承泽又开启了为期一个月的蜜月之旅,期间的幸福甜蜜自不消说,就连日常的吵架拌嘴也仿佛带着甜蜜的味道。 一次夜里我们两个睡不着觉,爬起来在旅馆的露台上看星星,毕承泽轻吻着我的耳朵道:“文芯,谢谢你爱我,谢谢你嫁给我,谢谢你陪着我,此生有你,别无所求,我会好好地,一直陪你到世界末日。” 我回了一个轻吻在他的面颊上,喃喃道:“我也是,毕承泽。” 蜜月结束之后,毕承泽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开始了忙忙碌碌的上班生活。 这日晚上,毕承泽洗好了澡,躺在沙发上看书。 我闲来无事拆看那一大堆结婚礼物,有我父亲和苑雨洁送的一对儿传自祖辈的翡翠玉镯,文宣夫妇送的名牌包包,文宇夫妇送的高级瓷器,文蓉夫妇送的一对产自瑞士的情侣金表,当然更少不了米佳送的一大堆服装首饰等林林总总的东西以及亲戚朋友和杂志社同事们送来的各式各样的礼物,简直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令我感到一阵阵迷糊。 忽然,一个静静地躺在角落里的精致的白色礼盒引起了我的注意,盒子上印着两朵精美的粉色玫瑰,用粉色的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我拿起盒子,漫不经心地拆开,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精光灿烂的白金手镯,上面镶嵌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粉色水晶,仿佛粉色的星星,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手镯下面一张一寸见方的粉色小卡片,上面是几行稍显生硬的汉字:“爱上星辰,就必然承受相思的苦;苦亦无怨,唯有祝福永在你身边。愿你一生幸福。” 没有落款,我却知道这礼物是谁送的。回头看看毕承泽,冷不防撞上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眸子。 见了我的神情,他放下了手里的书,缓缓坐起身,将我搂在怀里,看看那张小卡片,在我耳边轻轻地道:“我阻止不了他爱你,但是我能保证不让你爱上他,因为,你有我的爱就足够了……” 说完,他的温暖的双唇再一次印在了我的脸上,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