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每天都在求王爷退婚》 第二章:男主驾到 现在是搞明白了,她目前看似出了狼窝,其实又入虎穴,而且一坑更比一坑深。 可难道就这样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容天乔不甘心。 穿书怎么了?替身怎么了?路是人走出来的,命是自己争的。她不服输,她要活。她一现代女性,受过高等教育,难道还没这点本事保住自己的性命。 何况,她是看过剧本的,这也算一个金手指。所以她要好好活着,活到功成名就,活到寿终正寝。 握紧双拳,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马车在夜色里穿行,一路不停。 车赶的急,马跑得快,容天乔这一路可遭了罪。为了怕她路上不便,下车趁机逃跑,那半老婆子连水都不给她一口,就干渴着净饿着。 跑了半夜,这车终于进了城。夜里是宵禁的,城门早就关了。可容府在京城是有头有脸的朱门贵府,守城的官兵哪里敢拦。 进了城又是一阵转,七拐八弯就到了后墙角门处,这才停下。 车夫轻轻一拍门,里头立刻吱呀一声,把门开了。 车里,半老婆子用一件衣服把容天乔的头脸包住,随后将她推搡出去。 容天乔饿得两眼昏花,浑身的骨头都被颠散了。这一推,哪里还遭得住,两眼一黑就跟皮球似的,咕噜一下滚出去。 要不是车夫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见此情景,半老婆子低声咒骂一句“小贱人破事多”,赶紧叫角门口的小厮过来,把人背上,往里送。 另一个小厮则飞奔去后花园书阁报信。 “启禀大老爷,侄少爷,周婆子和车夫老歪回来了。” 高椅上端坐着的容府大老爷容岳一听这话,蹭的就跳起来。 “回来了?那东西……来了没有?” 回禀的小厮愣一下。什么东西?他不知道啊。 旁边客座上的俞天明赶紧出声阻止。 “大老爷莫急,周婆子是个稳妥人,她既然回来了,那东西自然也来了。” 这件事还是容府的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容岳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一脸茫然的小厮,赶紧咳嗽一声。 “贤侄所言甚是。” 又对小厮道。 “知道了,下去吧。” 小厮退下,他立刻又一脸焦躁,坐立难安。 “贤侄,这事真的能行?” 俞天明知道他这是不放心,毕竟人是他去相看的,大老爷并没亲眼见过,心有顾虑也正常。可事到如今,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于是再次开口安抚。 “大老爷稍安勿躁,我已吩咐周婆子把人安置。稍时等一切妥当,大老爷过去看了就明白。” 容岳看他一眼。 “好,我再等等。” 暂时把容岳安抚了,俞天明暗暗舒了口气。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也难以相信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却又截然不同的两人。 只是这样一个人,赫然在这样一个要紧关头出现,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就在两人干坐等候之时,容府的大管家容喜突然气喘吁吁的跑来禀告。 “启禀大老爷,王府桂公公送信来,说江宁王要过来!” 一听这话,容岳的屁股顿时着了火,蹭一下就窜起来。 “什么?王爷要来?” 俞天明也站起来。 “此话当真?” 容喜只得再说一遍。 “千真万确,桂公公亲自过来传话的。” 一听是真的要来了,容岳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啊!这……这可怎么办?” 还是俞天明稳得住,上前追问。 “江宁王今天不是进宫去给娘娘请安,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桂公公有说,王爷来干什么吗?” 容喜赶紧把桂公公的话转述一遍。 王爷还能来干什么?当然是来看望自己的未婚妻,容府大房嫡小姐容天娇咯。 毕竟容天娇多日未现身,容府还对外说三小姐病了。作为未婚夫,江宁王来探望一下,理所应当。 只是这深更半夜突然而来,可着实打了容府一个措手不及。 要知道这位江宁王,那可是大有来头的。他父亲鲁王是嘉贵妃所出,襁褓就封了王。等到成年,怕嘉贵妃思子忧虑,陛下也不让鲁王之国,而是留在京城开府,还择豪门贵女为他赐婚,开枝散叶。 鲁王妃也争气,婚礼才一年就赶在太子妃前头生下皇长孙,也就是江宁王。 宫里的女人为了争宠不择手段。 嘉贵妃因为年级大了,花颜不保,一看儿媳妇生下皇长孙,立马让抱到宫里来,安置在自己身边扶养,用来邀宠。 陛下喜得皇孙,自然是高兴的,所以这江宁王跟他父亲一样,也是襁褓封王,尊贵异常。 相比之下,到第二年由太子妃拼死拼活生下的嫡皇孙,反而成了配角。因为这嫡皇孙的身子骨随了太子,也是个吹不得半点风的病秧子药罐子,等闲不能出东宫。 这如何能在陛下面前邀宠博欢心?两厢一对比,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江宁王自然是更得宠了,连带着嘉贵妃和鲁王,还有鲁王妃都水涨船高。 太子妃为了生皇子,把身子都熬坏了。太医说了,非的仔细养上七八年才能好。女人能有几个七八年? 而鲁王妃呢,生完江宁王之后,又紧接七八年的功夫,噗噗的给鲁王生了两男两女。 连陛下都夸她是大功臣,是贤内助,为皇家开枝散叶,功勋卓著。 这边鲁王一家恩宠不断,地位水涨船高。另一边太子一家就给比成了配角。 宫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牵绊着宫外无数人心和野望。要不是坤宁宫里还有皇后娘娘镇着,东宫早就换人了。 可即便如此,想把宝压在鲁王身上的人,也不少。 而和鲁王做了亲家的容府,自然也早就把荣华富贵系在江宁王身上。 只要将来江宁王娶了容天娇,等鲁王继位,那嫡长子江宁王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子,而容天娇也就成了太子妃。再往后,等江宁王在继位,那容天娇就是皇后。 容家出一位皇后,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可就享用不尽了。 可哪曾想,容天娇这活宝偏偏就出了事,而且还是丑事。这事要是见了光,别说容府将来的富贵,就是眼前的富贵,都得完蛋。 第三章:假货要死了 为了保住全家的富贵荣华,容府只能丑闻压下,对内对外都捂的严严实实。 对内说容天娇因为伺候的人不周到,身体有恙,所以丫鬟婆子都有罪,统统关起来问责。对外则说三小姐偶感风寒,在家养病,一概应酬都推了。 可这一招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时。日子长了,终归惹人非议。 这不,从宫里就传出流言,说容府这位嫡出小姐出事了。要不怎么最喜欢出风头的她,连鲁王妃的寿宴都不出席?她可是王妃的未来儿媳妇呢。 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那流言传的就更不好听了。甚至还有说容天娇已经死了,而且死的蹊跷,乃是容府甚至皇家的一桩大丑闻。 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容府自己也透着怪异。流言越说越真,越说越难听,连宫里的嘉贵妃都坐不住了,下令让江宁王去容府看看。 到底这个容天娇是死是活,是好是坏,总要弄个明白。 江宁王是奉贵妃娘娘的懿旨而来,点了名的要看未婚妻容天娇,容府哪里敢拦。 可容府拿什么给王爷看? “贤侄,这下怎么办?”大老爷容岳整个傻眼。 怎么办,只能这么办。 俞天明眉头一皱,用力握拳。 “大老爷,事到如今也只能兵行险招。万幸那假的已经入了府,这会子正好用她来蒙混过关。” 容岳连连摇头。 “不行。那假货才进府来,一应规矩一概不懂。让她去跟王爷碰面,一开口就会露馅。到时候还是欺君之罪,满门之祸。” 俞天明赶紧安抚。 “大老爷所虑极是。不过府里对外说天娇妹妹病了,既然是病了自然是不能说话。只要让那假货躺着装病,到时候王爷来了,就说怕过病气给贵人,只给远远的看一眼,想来也不碍事。” 这么一说,容大老爷脸色好转不少。 “对对,远远的看,不碍事。不过贤侄,那个假的……当真很像天娇?” 俞天明用力一点头。 “大老爷放心,虽无十全的相似,但也有八九分的像。除非至亲骨肉,外人远远看着,绝无破绽。” 他说的那么真,可一想到江宁王的难缠,容大老爷心里还是没底。 “大老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俞天明又加了一句。 容大老爷叹口气。是了,江宁王马上就要来了,不拿假货顶缸,难道他去挖坟?如今容府已经被架在火盆子上烤,不行也得行。 “好,那就这么办吧!” 话音刚落,外面小厮又急呼。 “大老爷,侄少爷,周婆子来了,说有急事禀告!” 周婆子?这老货不在那假货身边看着,到这儿来做什么?俞天明和容大老爷面面相觑。 不会是又出事了? “快让她进来。”容大老爷立刻急了。 这婆子一进门,不等问话,就噗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嚎。 “大老爷,侄少爷,大事不好了,那假货……要死了!” “啊!”这下容大老爷和俞天明都跳起来。 那边书房回话,这边容府后花园精舍里,容天乔正躺在罗汉床上,两眼翻白,抽搐不止。感觉自己又要死了! 这叫什么事。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塞牙不说,连死都能来第二茬。这又不是买一送一,第二份半价。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容府心黑手辣。 她是现代女性,精神力足够。可原身就是小白花,那心灵,那身体,脆弱的跟玻璃做的水晶花似的,一碰就碎。 被拐卖担惊受怕不说,被下药又挨饿。好容易停了药,吃了两顿粥,喘过一口气。结果又被两条扑尸给吓着,这点活气又给散了。 再加上这一路狂奔疾驰,连骨头带魂都给颠散了。到了也不让人喘口气,立马就提溜到屋里大涮洗。这天说冷不冷,可说热也不热。健康人大半夜洗澡还得提防着凉受寒,何况这连点活气都散光的原身。 这一下,寒气一逼,急火攻心,被吓出的惊恐,饿出的虚弱,下药积攒的毒性,统统都发作出来。 当场两眼翻白,浑身抽搐,倒地不起。 吓得屋里给她洗澡的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是哇哇乱叫,就连这一路心黑手狠镇定无比的周婆子也吓白了脸,火烧屁股的赶紧跑到书房来禀告。 这要是好不容易弄回来的“宝贝”死在这儿,她也甭活了。 听完了周婆子的禀告,容大老爷是心都凉了,两手两腿都开始打颤。 “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江宁王眼瞅着就要到容府,要是见不到“容天娇”,岂不是全暴露了? 到这个地步,俞天明也急了。 “大老爷,还是赶紧先过去看看!” 一行人火急火燎的赶到精舍。 他们到达的时候,容天乔已经被丫鬟和婆子从地上搬到罗汉床上。此刻她已经停止了抽搐,但两眼紧闭,面如白纸,有出气没进气。 一看就还是个要死的样! 容大老爷到了精舍,总算是见到了这“奇货”,方才明白俞天明没说谎,是真的像!要不是他知道这是假的,还以为自己女儿起死回生了呢。 可越像他心里越懊恼! 他怎么就这么命苦?真闺女死了,到现在也没处说理去。好容易弄了个假货来顶缸,结果又要死了?老天爷这是纯心跟他过不去! 这马上江宁王就要来了,点了名的要见他闺女,这假货要是死了,他们让王爷见谁去? “怎么办?贤侄,这下怎么办?”容岳摊着手,面如死灰。 难道容府就真的要完蛋了? 俞天明也是眉头紧皱,回头狠狠瞪了周婆子和两个伺候的奴婢一眼。 不中用的狗奴才,让她们把人看住了,结果看成了这样!要是人真死了,这几个狗奴才就跟着一起陪葬。 这一眼狠戾非常,吓得三个奴婢赶紧低下头去,浑身抖得跟筛箩似的。 看着床上有出气没进气,奄奄一息的容天乔,俞天明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大老爷莫慌,事到如今,我看不如就来一个将错就错,顺水推舟!” 第四章:不如将错就错 “将错就错,顺水推舟?什么意思?”容大老爷不明白了。 俞天明伸手一指罗汉床上的容天乔。 “大老爷您想,原先还想着怎么教这假货装病,现在好了,不用装,是真病。” 容大老爷看看容天乔,又回头看看他。 “啊?真病,那然后呢?这人要是死了,怎么跟王爷,跟娘娘,跟圣上交差?” 这不是病不病的问题,是人死了就没法交差的问题。死了,就一切都完了! 俞天明却又开口。 “大老爷,表妹福薄,受不起皇恩,年轻轻就得了急症,不幸离世。想来不管是圣上,还是贵妃娘娘,亦或是王爷,知道了此事,也只会体谅大老爷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辛酸,不会怪罪您和容府的。” 说完,又对容大老爷深深作了一揖。。 “事到如今,侄儿还请大老爷节哀,赶紧让表妹最后再跟王爷见上一面,也算是了却一段冤孽。” 话到这个份上,容大老爷也回过神来。 妙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假货活着有活着的用处,死了也有死了的用法。 以假乱真,再“乱真”那也是假的。不如趁机来一个“替死”,一了百了,假的也就成了真,再没有露馅的机会。 只是可惜了天娇与王爷的赐婚,可比起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灭门抄家的大祸,也能接受。 不过,真的容天娇死的不光彩,以至于死了都不能见光。这个家伙…… 容大老爷微微皱眉,看向俞天明。 “贤侄所言甚是,看来这是天意,天娇命薄福浅。不过这天娇……可稳妥?” 大老爷这话问的蹊跷,但俞天明七窍玲珑心,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 “周婆子,小姐的身子,你可查验明白?” 一听问她,周婆子立刻一个激灵,赶紧回答。 “回禀大老爷,回禀侄少爷,小姐的身子查验明白,是个真真的姑娘。” 有了这一句,容大老爷的心就彻底落了地。 “好,好!这就妥当至极!还愣着干嘛,你们俩赶紧给小姐换身衣裳,马上送她回绣阁里去。” “是,奴婢遵命。”一直跪着的三人麻溜的爬起来,七手八脚的忙活起来。 另一边,管家容喜又来禀告,说江宁王的车辇已经快到容府,要大老爷赶紧去迎接。 容大老爷不敢耽误,只得先把这里的一摊事都托付给俞天明,自己赶紧去换身衣服,到门口迎接贵客。 容天乔昏迷不醒,人就跟木头娃娃似的随便摆弄。丫鬟婆子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裤,随后用锦被裹了,由婆子背着,一路往真小姐容天娇的绣阁送。 趴在婆子背上,一路颠腾,容天乔是有苦说不出。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有点像灵魂出窍。总之身体无法动弹,仿佛随时会死,可神志却很清醒,能听能看还能思考。 她想自己终归是穿越来的,要是没点过人之处,那不是白瞎了这份奇遇。 不过眼下,她的处境可大大的不妙。 方才俞天明和容大老爷的那一番话,容天乔听的明明白白,对方这是打定主意要她去死! 她这个替身刚上岗,都还没开始真正的表演,这帮心黑手辣的就打算让她直接杀青领盒饭。也是,死人比活人可靠,让她这个假货代替原主死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了百了,好计啊! 真是没想到,原作里对着女主一往情深,情深义重的男二俞天明,背地里竟然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主。亏她看文的时候还心疼他没能抱得女主归,为他鸣不平。 男二,你太让姐失望了,难怪女主不要你。 不行,他们要她死,她偏不死。她要活着,活的比这帮黑心肠的更久,更好。 气归气,她从这两人的话里还是提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自打搞清楚自己是穿越到了书里成了第一女配容天娇的替身,她就一直在疑惑,原主,也就是真正的容天娇到底出了什么事? 现在,这个疑惑得到了一些侧面解答。 容天娇确实出了意外,而且已经死了,这个意外极有可能还是个丑闻。 关于容天娇丑闻这一段,书里是有的。她性格跋扈骄横,很不招人待见。男主在书里可是芝兰玉树的人物,爱慕他的贵女有好几个。偏偏他跟容天娇有婚约,而容天娇又总拿着这事到处炫耀,自然得罪那些爱慕男主的贵女。 于是这几个贵女联合起来,设了个局,准备毁掉容天娇的名誉,破坏这桩婚事。 这段剧情主要是为了牵出书里跟女主对战的隐藏boss,毕竟容天娇就是个无脑恶毒女配,虽然戏份多,可论阴谋根本不够资格跟女主对阵。 最后容天娇也是死在那位隐藏boss手里,女主可是清清白白。 按照原定剧情,容天娇虽然沾染了丑闻,但在那位隐藏boss的指点下,成功脱身。也是这段剧情让这个无脑大小姐彻底信任了那个真正的坏角,从此被对方耍的团团转,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可现在丑闻事件发生了,容天娇却死了,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剧情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她该如何保命! 不说现在容府已经决定让她马上死,她已经危在旦夕。就说按照原来的计划,让她当容天娇的替身,她的小命只怕也朝不保夕。 她必须想一个法子,不仅要让容府不敢对她下手,还得让容府想尽办法让她好好活着。 可这办法……到底从何而来呢? 就在她想破脑子,头绪全无的时候,忽然听到绣阁外有人传报。 “江宁王驾到!” 江宁王?陆元成!这不就是原文里的男主嘛。她脑子里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 看来她得想法子在男主身上做点文章,给自己找条活路。 外头传报的声音还没散步,急促的脚步声就到了绣阁里。 容天乔被塞进被褥里,又隔着重重账幔,外头什么光景,一概看不见。好在耳朵还能听,就听见容大老爷气喘吁吁的跟人说话。 “王爷留步!王爷金尊玉贵之体,万一过了病气给王爷,那可就万万不好了。” 第五章:她怎么醒了 可惜江宁王根本不搭理他的“好意”,反而加快脚步,伸手撩开重重帐幔,直接就闯到绣阁最里面的拔步床前。 床前也挂着纱帐,遮得严严实实。 陆元成面沉似水,双眉微皱。 容府越是这样遮遮掩掩,就越是在证明外面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看来这个容天娇是真的出事了!可不管这容天娇到底出了什么事,今天他都要掀开来看一个明白。 想到这里,他又一伸手,把最后一层纱帐也撩开。 这一把撩开,就露出里面藏着的真容。只见锦被绣褥之中躺着一个面色如纸,花容憔悴,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少女。 这个少女就是容天娇。 他还不信,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确实没有看错。 这是怎么回事? 陆元成错神的功夫,容天乔正在跟原身搏斗。灵魂出窍的状态虽然不痛苦,可也意味着不能操控原主的身体。她得回到身体里去,才能主动出击。 可她一旦把意识沉入原身里,病痛就立刻袭来,将她吞没。浑身烧灼,头疼欲裂,濒临死亡的痛苦,简直就是噩梦。她非但无法挣脱,反而被这痛苦拖拽入更深的深渊。 救命!她只能无声的呐喊。 救命,谁来救我,我不想死! 陆元成在床前错愣神的功夫,容大老爷气喘吁吁的跟上来。 “王爷,王爷留步!小女……娇儿,是王爷来看你了,你快醒醒。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福薄命浅。” 一看绣帐已经被掀开,容大老爷赶紧改做苦情戏,直接扑倒女儿床前,哭天抢地的嚎起来,为假容天娇的死做铺垫。 陆元成有些不耐烦。 他心里预设容府有事瞒着,对外撒谎,这一趟过来就是想要查验分明。可没想到真闯到里面,却千真万切的看到了容天娇,而且跟容府在外头说的一样,是得了急症,病得起不来了。 难道容家没撒谎?还是说……这病……有蹊跷? 于是他退后一步,转身。 “容老不要着急,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本王这趟还带了方御医一块来,方老德高望重,医术精湛。有他在,天娇必然无恙。” 说完,又一拱手。 “方老,有劳了。”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先生上前。 “王爷客气了。” 事情演到这个份上,容大老爷也不敢拦着。只能颤颤巍巍起身,擦了擦眼角压根不存在的眼泪。 “老朽谢过王爷,谢过方老。福祸在天,富贵有命。小女幸得王爷怜爱,娘娘关怀,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她也可以瞑目了。” 这话叫人听着就不大对。 这人还躺在这儿没咽气呢,当父亲的就开始说“九泉之下,可以瞑目”,听着不像是要闺女活,倒像是催着她死似的。 陆元成心中顿起疑惑。 从原身泥潭里挣扎而出的容天乔听到男主带了御医来,顿时精神一振,奋力想要睁开眼,给对方一点暗示。可眼皮重若千钧,怎么抬也抬不起。 她又想到开口出声,可喉咙口也跟堵着一块大石头似的,别说出声,就是出气都难。 怎么办?难道她只能躺在这儿,毫无作为? 不行,她不服输。 容天乔心里憋着一把火。 她既然已经穿到了这里,既然已经顶替了原身,那她就一定能掌握住这具身体。 她要睁眼,她要说话,她要求生! 绝不放弃! 另一边,小丫鬟上前伺候,从被窝里摸出容天乔的一只手,枕上个小枕头,在腕子上盖上一块薄薄的绣帕,然后方老太医就隔着绣帕给她号脉。 因为身上背着王爷的嘱托,方老特意仔细诊了两遍,这才放开手指。 “方老,小姐病情如何?”陆元成立刻就问。 方老摸着胡须沉吟不语。 容大老爷的心立刻提溜起来。 片刻之后,方老才缓缓开口。 “回禀王爷,依老朽之见,容小姐这病是风寒入窍,肝火攻心,兼有外邪内毒,交阀所致,极为凶险呐!” “当真如此?”陆元成愣了一下。 这么说来,这容天娇的病是真的,不是容府搪塞蒙骗外人的把戏? 方老太医点点头。 “容小姐确实是急症,而且重病。” 一听这话,容大老爷的心就落地了,当下又假模假式的嚎丧起来。 “娇儿,我苦命的儿啊。” “好了。天娇她还活着呢,请容老您克制一下,切莫失态。”实在不想听这怪里怪气的嚎丧,陆元成沉下脸,呵斥了一句。 容大老爷的嚎丧立刻就憋回嗓子眼里,不敢吭声了。 “方老,天娇这病,可还有救?”陆元成问道。 方老太医道。 “王爷宽心。容小姐这病虽凶险,倒也无妨。待老夫开上几个方子,对症下药,吃上几天,立见分晓。” 听他这么说,陆元成心中稍安。 既然人是真的病了,那终归还是要治病。不然老这么躺着不能见人,外面的传言只会越发难听。赶紧把病治好,出去亮相,谣言就不攻自破。 虽然他心里不待见这个强加到自己头上的未婚妻,可也没盼着对方死的缺心眼。 然而容大老爷一听自己女儿还能活,却急了。 “这……这……方老当真能治好她?” 方老太医看他这样,心里很是奇怪。不过老先生涵养好,给人留面子。于是装作没看出异样,点点头,宽慰道。 “老夫行医三十年,不打诳语,容大人请放宽心,小姐吉人天相。” 吉人天相?宽心?他可宽不了心。容大老爷脸上变颜变色的。 陆元成瞥了他一眼,目光锐利。 “容老可是不信方老太医的医术?还是说,您老不想天娇病好?” 这话里有话了!容大老爷立刻满头冒汗。 “不敢不敢。方老出手,老朽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哼!既然如此,那就有请方老开方吧。”陆元成冷哼一声,说完转身要走,就听见绣帐后面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救,救命!” 谁也没想到一直躺着不动的人会突然开口,顿时都愣住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掉根针都听得见。 陆元成的脸色越发狐疑,看向容大老爷。 容大老爷被他这么一瞪眼,立马心虚的浑身冒冷汗。 “这……这……她……她怎么醒了?不应该啊?” 第六章:当心莲子羹 不应该?病重的人好不容易醒了,这不是好事,为什么要说不应该? 越听越叫人起疑心。 生怕容大老爷自己露马脚,本来一直贴墙壁装路人的俞天明赶紧一个箭步上前,解围。 “大老爷,王爷一来,三小姐就醒了,这是表妹心系王爷,感谢娘娘和王爷呢。” 容大老爷也回过神。 “是是,娇儿这孩子,心里念着王爷。” 陆元成眯了眯眼,看了看这两人,心中疑惑更深。 不过眼下还是治病救人要紧,正要转身请方老到外间开方,就听见绣帐里,容天娇又喊了一句。 “你,别走!” 这一回,容天娇不仅开了口,而且还睁了眼。 那大眼珠子,带着血丝,直勾勾的盯着他,眼里全是恐惧和祈求。 这是什么眼神?容天娇到底怎么回事? 陆元成心中疑惑更甚,下意识就要往回走。 容大老爷急了,怕他跟那假货接触,万一露馅怎么办。心急之下,竟顾不得君臣之防,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王爷不可,王爷留步。” 这可就犯了忌讳,陆元成立马皱起眉,瞪向他。 俞天明也吓了一跳,心道不好,连忙上前扑通一声跪下。 “王爷见谅,大老爷不是有意冒犯,是怕三小姐给您过了病气。王爷千金贵体,万万不可有所闪失”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左右都是要拦着他,不让靠近容天娇。 可他们越是这样,陆元成就越觉得这里有鬼。 于是回头看了方老太医一眼。 老太医心领神会,立刻上前道。 “王爷莫急,诸位大人也莫慌。容小姐的病是实症,不会过人,请诸位宽心。” 有了这句话,再拦就不像话了。 于是容大老爷和俞天明只能讪讪让开。 陆元成几步上前。 越是靠近,他越是肯定,容天娇的眼神就是在向他求救。 凑到近处,他仔细端详了对方。眼前的少女是一副病容之色,再无往日的娇艳和飞扬,可的的确确是容天娇的脸。 可容天娇身在容府,为什么如此害怕,还向他求救?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本王给你做主。” 容天乔心里那个激动啊!不容易,真是太不容易了。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睁开眼,终于能说话,也终于把差点就扭头而去的男主可招回来了,又听到他说为她做主。 有救了,她可算是有救了。 “我……我是……” 她下意识的想要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他,可话到嘴边,就被从旁边射来的一股阴冷视线可截住,停在喉咙口,再也出不去。 那是来自男二俞天明的视线,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容天乔不是傻蠢小白花,当然知道自己此刻就算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这位江宁王,也救不了自己的性命,反而还会加速死亡。 所以她把梗在喉咙口的真相咽下,改成另外一句。 “你……要当心……” 他要当心?当心什么?当心容府有诈?陆元成心生警惕。 “你快说,要当心什么?” 容天乔虽然能开口了,可喉咙干的像砂纸,又像塞满了火炭,每吐出一个字,都是酷刑。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挣扎着把话说完。 “要当心……莲子羹……” 当心莲子羹?这怎么还说上吃的了。陆元成这下可听得糊里糊涂,莫名其妙。 “莲子羹,什么莲子羹?”于是追问一句。 外面竖起耳朵听得容大老爷和俞天明也一脸莫名其妙。 怕这位王爷多思多想,坏了计谋,俞天明索性胡搅蛮缠。 “莲子羹?王爷,三小姐这是要吃莲子羹。” “对对,娇儿最喜欢吃莲子羹。”容大老爷也赶紧帮腔,瞎搅和。 胡说八道! 陆元成又不傻,况且还凑的近,看的清清楚楚。这容天娇脸上除了恐惧就是求救,哪儿有半点贪嘴贪吃的样子。 可眼下他想追问也没用了。 容天乔说这几句话就已经耗尽了原身最后一丝活气,挣扎着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两眼一闭,扭头再次陷入昏迷。 “容天娇?天娇?”陆元成喊了几声,她再无任何反应。 “王爷,还是赶紧请方老开方吧。三小姐早日服药,早日康复。”俞天明赶紧又插嘴。 “是是,有娘娘和王爷照弗,娇儿一定能早日康复。王爷不必担心,还是先开方吧。”容大老爷继续帮腔。 陆元成看了他们一眼,缓缓放下容天乔。 不对劲!这容府里很不对劲。容大老爷不对,容天娇也不对,上上下下都不对。 可到底哪里不对,怎么个不对,他也说不出来。 反正就是不对! 这一切的答案,看来只能等容天娇醒过来再问个明白。眼下,先治病要紧。 他不放心容家,所以亲自督阵。亲眼看着方老开方,又亲眼看着容家抓药,煎药,最后还亲眼看着小丫头把一盏苦药生生给容天娇灌下去。 这才起驾回王府! 江宁王前脚走,后脚容大老爷就瘫倒在地,腿软如泥,半天都爬不起来。 险,太险了。惊,太惊了。可不管是惊还是险,这一关总算是顺利过了。 接下来,只要这“容天娇”病死,一切就大功告成,往后容家就高枕无忧了。亲闺女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心里当然也可惜,但更可惜的是王府这门好亲事。不过容家女儿多的是,男子都爱美色,找个漂亮的送过去,将来还是一位娘娘。若是能生下龙子龙孙,那容家照样能发达。 想到这里,容大老爷面露喜色,俨然是胜券在握。 可俞天明却依然面色紧绷,愁眉不展。 “贤侄,莫非还有什么不妥?”看他这样,容大老爷放下的心又提溜起来。经过这一晚的刺激,他已经把这位侄少爷当成了主心骨。 俞天明拱了拱手。 “大老爷容禀。今天晚上王爷见到了假货,事情暂时蒙混过去。对容府来说,既是幸,却也带着险。” “怎么说?”一听有险,容大老爷急了。 俞天明继续说道。 “王爷今晚见到了天娇,明儿三小姐还在容府好好活着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如此一来自然就解了流言之困。可也正因为王爷见过了天娇,这绣阁里的假货就不好处理了。” “怎么就不好处理了?”容大老爷想不明白。 第七章:死到临头不自知 要让绣阁里这个假的容天娇“病死”,那还不容易。 只要稍微动点手脚,这小丫头立马就能没命。等这假货死了,正好公之于众,昭告天下。容府也能堂堂正正给娇儿发丧,一了百了。 而且按照他的意思,夜长恐梦多,赶紧把这假货弄死才是正经。这假货不是要吃药么,往药里加点料,明天一早就能送她归西。 容大老爷一脸狰狞,得意洋洋,丝毫不把无辜小姑娘的命放在眼里。 听他这些蠢话,俞天明却连忙摇头。 “大老爷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容岳不解。 俞天明解释。 “大老爷您想,王爷今天来看过三小姐,明日必定要进宫禀告嘉贵妃。可这一晚上的功夫,表妹人就没了,贵妃娘娘和王爷会怎么想?娘娘让王爷来探望表妹,正是为了消除宫里宫外的流言。表妹活着,这流言不攻自败。表妹要是死了,娘娘还怎么消除流言?” 容大老爷一拍脑袋,总算回过神。 “至于往药里加东西,那更是不妥。方老太医是何等人物?太医院的泰斗,德高望重。三小姐要是吃了他的药死了,他如何能善罢甘休?到那个时候,王爷追究起来,下令彻查此时,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是哦,老夫想岔了,多亏贤侄提醒。那你说怎么办?”容岳赶紧又问。 对他这副蠢样,俞天明心中不屑,不过脸上并不表露。 继续说道。 “大老爷莫急。虽不能让这假货速死,但晚两天再死,却是不难。” “怎么说?”容大老爷一听假货能死,立马来劲。 “方老太医的药自然是不能乱动的,他开的方子,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该怎么煎熬,就怎么煎熬,一天该煎几回就是几回,容府是一丝也不能动的。” “不能动?那怎么……” “药是不能动,但这治病的药能不能到病人嘴里,就是我们说了算。”俞天明做了个泼水的手势。 “贤侄的意思……” “药照煎,但不给那假货喝。那假货现在已经是病重,不喝药,自己就病死了。到时候,就说三小姐没福,辜负了娘娘和王爷的恩情。大老爷多流些眼泪,做出痛不欲生的姿态,谁还能苛责于您。” “高,果然是高!”容大老爷这下明白了,欢喜的直拍手。 订下了杀人毒计,俞天明就命周婆子留在绣阁,贴身伺候“三小姐”。并暗中嘱咐她把每日送来的药都想办法倒掉,不许一滴落在那个假货嘴里。 这假货已经病重,只要不吃药,短不过三五天,长不过八九天,必定死绝。到那个时候,她就大功告成,重重有赏。 本来周婆子正担心自己没把人照顾好,要受重罚。现在听侄少爷的意思,不仅不怪罪她,还让她继续伺候,心中大喜。又说不留着这假货,早死早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这差事早点办完,她也好领了重赏早日回家。 心里想着这个重赏,她就喜不自胜,咚咚的磕头,嘴巴里全是“谢谢侄少爷”。 “去吧,好好干活。”看着这老虔婆喜滋滋的离开,俞天明嘴角一抹冷笑。 蠢才,死到临头却不自知。 周婆子喜滋滋的回到绣阁,端了个绣墩摆在床前坐下,摆出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把容天乔可看守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 一同帮忙伺候的还有另外一个小丫头和老婆子。老婆子负责煎药,小丫头负责传递。 周婆子一把接过药碗,伸手一指。 “你,出去。小姐由我伺候,用不着你。” 小丫头也不傻,脖子一缩,扭头就跑。惹不起,躲得起。 这老虔婆端着药,左瞧瞧右看看,瞧见花架子上有盆茉莉花。欸,这地方好。把药汁往花盆里一泼,渗到土里,一丝也瞧不见。 这么想着,她转身就要往花架子去。身后突然有人低喝一声。 “住手!” 周婆子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手里的药碗。 “谁?” 回头一看,床上一直躺着不动的容天乔醒了,正狠狠的瞪着她手里的药。 周婆子心虚,把手里的药往身后一藏。随即一想自己不用怕她,又挺起腰板。 “瞎嚷嚷什么?看什么看,挺你的尸去。” 得,都叫她挺尸了。容天乔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容府是打定主意要她提前杀青领盒饭了。 想的美!她且不想死呢。 多亏了江宁王临走前亲自盯着给她灌了一碗药,总算是吊住了她这条性命。方老太医不愧是御医院的泰斗,这一碗药下去立竿见影。 可光靠这一碗药是救不了她的命,只要她还在容府,性命就被别人抓在手里,人家轻轻一捏,她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就得玩完。 知道自己危在旦夕,所以稍微清醒一点她立刻就睁开眼,要为自己找一条活路。结果刚好看到这老虔婆手里端着药,一脸鬼鬼祟祟,看样子是打算把药泼了,不给她喝。 “蠢东西,我死了,你也活不成!”说完,容天乔瞪起眼,伸手奋力一指,直接把话挑明。 她一瞪眼一伸手,力抵千钧。周婆子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手里的药碗终于咣当一声摔了个粉碎,乌黑的药汁泼洒一地。 容天乔可心疼坏了。她的药啊,救命的药。 听到里屋有异样,外间的小丫头缩了缩脖子,心有疑虑,但不敢动。 她本是后院扫地的三等丫鬟,突然被提到储秀阁伺候小姐,本来应该是一飞冲天的美差。可真到了这绣阁里,却发觉哪儿都不对劲。凶神恶煞的周婆子不对劲,奄奄一息的三小姐也不对劲,还有大老爷和侄少爷,也不对劲。 小丫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就是心里一阵阵害怕。觉得自己不是进了金窝当了美差,而是掉了火坑,当的是断头差。 绣阁里间,呆坐在地上的周婆子被容天乔这瞪眼一吓,也吓出了几分理智,隐隐觉的自己是掉火坑里了。 连外头那个小丫头都能觉察不对劲,她这在容府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奴岂能一点没感觉? 她只是被重赏蒙蔽了心眼,又因为害怕故意忽略了那些可疑之处。一旦被人戳破幻想,真相自然就暴露出来。 第八章: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三小姐死了之后,原本伺候这位小主子的婆子丫鬟统统都不见了。 大老爷说是这些奴才伺候主子不利,赶回家的赶回家,发卖的发卖。发卖的那些不说,那些打发回家的奴才,真的都回家去了吗? 能在小姐跟前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容府的家生奴才。十来个人都打发回家去,总该闹出点响动,可怎么就一个个走的都悄无声息呢? 除非她们根本没有回家,而是……周婆子越想越怕,越想越慌。 见这婆子变颜变色,脸色越来越难看,容天乔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对方的心事。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原主屋里那些丫鬟婆子什么下场,只是根据容家对她的态度来推测,就知道那帮知情的奴才肯定没好下场。 然而死到临头,周婆子还心存侥幸。觉的那些人就算真丢了性命,也是自己该死,毕竟她们伺候的是真小姐。 她这里是个假货,死了就死了,跟她何干?她是容家忠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想到这里,周婆子整个人又抖起来。 “你,你是假货,你死了,老爷不仅不会罚我,还要赏我呢。” 容天乔冷笑。 “赏你?赏你去西天。这天下只有死人最会保守秘密,也只有死人才是最忠心的,你知道容府这天大的机密,他们怎么还会留你性命。” 一句“死人最忠心”彻底打破了周婆子的妄想。 真小姐怎么死的,她知道。假小姐怎么来的,她也知道。将来等这假小姐死了,怎么死的,她还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欺君大罪。 知道这么多秘密的她,容府怎么可能放过?她自以为是忠仆,可既然是忠仆,就该尽忠到底,更不该活着。因为活着就会泄密,只有死人最忠心,也最能保守秘密。 所以所谓的“重重有赏”,就是送她去死。 如此一想,她才明白当时侄少爷脸上意味深长的冷笑是什么意思。 “救,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 这下周婆子彻底崩溃,顾不得一地的碎瓷片和药汁,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抓住容天乔的手,使劲摇晃。 容天乔差点没给这老虔婆给晃晕过去,赶紧喝止。 “收声,当心隔墙有耳!” 总算周婆子还没完全吓糊涂,听了这句话浑身一个激灵,立马跳起来里里外外都看了看。看到小丫头就在外间,立刻把人轰出去。 小丫头巴不得离得远远的。 四下里都没人了,这老虔婆又滚回床边,跪在地上一边拍自己的巴掌,一边浑身哆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 “老婆子该死,老婆子再也不敢咒姑娘了。姑娘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快告诉我,我该怎么才能不死?” 容天乔见她服了,也就表明态度。 “你想活命,这不难。你只要明白,只有我活着,你才不会死!” 这么简单?周婆子一脸不信。 “你又不是真的三小姐?” 她一个假货,连自己都护不住,怎么护得住别人?蒙谁呢。 见这老货不信,容天乔冷笑一声。 “只要容家认我,我就是真的。” 周婆子还是不信。 “可……可容家怎么会认你?” 大老爷和侄少爷都要她死呢,怎么还会认她? 容天乔仰起头。 “容家算什么,我的夫婿是江宁王,只要他认我,容家就得认我。” “这……王爷他能认你?” “他昨晚来了,还带了太医,给我开方,喂我喝药,你说他认不认我?” “有道理啊!”周婆子双眼一亮。 她能混到替容府做机密要事,也是个机灵能干的奴才。先前是被所谓的“重赏”给迷住了心窍,大难临头不知死活。这会子被容天乔喝醒,也就免不了多思多想,给自己找找后路。 她还没活够呢,可不想现在就当死人。她想要活命,这个假货也想要活命,两个想活命的人倒是可以互相帮助。只是……自己真的要把身家性命压在这个假货身上? 说来说去,这小妮子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个假货。假的,永远也变不成真的。 可是转念想想,昨晚王爷到这儿,凑到跟前也没瞧出这假货是假的,反而还亲自督阵,又是开方又是抓药,又是熬药又是喂药,临走还依依不舍的样子。 可见是被这假货给唬住了。 虽然这丫头是个假货,可要是王爷认了,把她当真货,那假货也就成了真货。 只要这假货一路真下去,等她和王爷成了亲,那就是堂堂的王妃。府里先前都在偷偷传,说宫里太子病怏怏的,陛下更喜欢身体康健且多子多福的鲁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换太子。 这要是鲁王成了太子,那江宁王就高进一步,而眼前这个假货也会水涨船高。 到那个时候,谁还能说这是假货?谁还敢要这小丫头的命? 所以这就是一条未来的大腿,她要是现在能抱住,将来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周婆子是越想越远,看容天乔的眼色也一变再变,从原先的不屑慢慢多了恭敬之色。 一旦心里有了主意,她赶紧就巴结起来。 “哎哟,我的小姐,老婆子先前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个奴才计较。小姐您先躺着养养神,我这就给您重新熬药去。您可千万保重贵体,您好了,奴婢我才能好。” 容天乔见周婆子总算是想明白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你放心,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你护着我,我一定也护着你。” 虽然这老虔婆心黑手毒还贪婪,可眼下她也只能靠这老东西了。 有了这句话,周婆子更高兴了,麻溜的把地上的狼藉都收拾掉,又屁颠屁颠的出去重新熬药。 等她出去了,容天乔这才整彻底放松下来。这人一放松,疲倦和病痛立刻席卷而来,于是两眼一黑,再次昏迷。 等她再次醒来,周婆子已经重新熬了一碗药,亲自端到她床前。 乍然看到床边多了个人,容天乔吓了一跳,立刻瞪大眼。 “你……想干嘛?” 第九章:王爷会咬钩吗 容天乔突然睁眼,周婆子也吓了一跳,连忙指了指手里的药碗。 “小,小姐,药熬好了,趁热快喝吧。喝了药,您的病才能快点好。” 这倒是一句实在话。容天乔脸色略好,可心里还是不放心这老虔婆。 “这药……苦不苦?” 周婆子愣一下。 “这我哪儿知道。” “你喝一口尝尝,不就知道了。” 得,周婆子也不傻,明白这是小妮子不信她,怕药里下毒呢。老虔婆倒也坦荡,当即搁嘴边抿了一口,顿时苦的直皱眉。 看她喝的坦然,容天乔这才暗暗松口气。 “扶我起来。” 周婆子扶她起来,喂她喝了药,再躺下。 药是真苦,可良药苦口利于病。一碗热乎乎的苦药下肚,容天乔忐忑不安的心略微安定了些。 但今天这碗药喝了,明天的呢? 她人还在容家的绣楼里躺着,这命始终就捏在容家人的手里。倘若容家打定主意要她死,那她这条小命还是跟风中残烛一样,顷刻间就会熄灭。 现在能保她性命的还是那个江宁王。 可她放出去的鱼钩,那位王爷会咬吗? 必须咬!他要是想活命,就得来找她。 就在容天乔想着江宁王的时候,陆元成也在想她。 他深夜闯容宅,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亲眼见到容天娇,解开心中疑惑。可等真见到了这位未婚妻,心中的各种疑惑非但没有消散半点,反而积累了更多。 容家到底在搞什么鬼?容天娇倒底是怎么病了?还有她最后拼命对他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团团的迷雾,笼罩在他心头。 “启禀王爷,赵嬷嬷来了。”书房外,侍从小安子禀告。 这位赵嬷嬷是他母亲鲁王妃身边的老人,一贯负责往他这边走动。这会子过来,肯定也是母亲担心,派过来问问情况。 “快请嬷嬷进来。” 赵嬷嬷进来,身后跟着大丫头银杏,手里还捧着一个食盒。 “老奴给少主子请安。这几天虽说天气凉了,可仍有秋燥。王妃娘娘特意嘱咐小厨房熬了银耳莲子羹,给您送来清肺去火。” 一边说着一边把食盒打开,里面果然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银耳莲子羹。 想到母亲在夜里还念着自己,陆元成脸色柔和,点了点头。 “有劳嬷嬷!” 随身伺候的小安子立刻上前,把莲子羹端到他手边。 “母亲和弟弟们可安好?”陆元成又问道。 赵嬷嬷脸上带笑。 “王妃娘娘和小主子都安好,今儿这莲子羹里的莲子还是小主子亲手剥的,说是孝敬娘娘和王爷。娘娘看着小的,就想到了大的,所以特特的叮嘱老奴,一定要把这莲子羹热热的送来。” 这话让陆元成脸色也更加温和。 他自出生后不久就被抱到宫里,一直养在贵妃娘娘身边。一直到十二岁要避嫌了,才从宫里挪出,回到鲁王府。 长久的母子分离,导致他见了亲妈不亲,亲妈见了他也不亲。好在有亲爹鲁王从中穿合,增进母子感情,这才又热络自然起来。 血脉之情乃是天性,比起宫里隔了一代的贵妃娘娘,他自然更乐意亲近生母。 见这位小王爷心情不错,赵嬷嬷就把王妃嘱咐的事也问了。 “听说少主子这趟是去了容家,不知可否见到了容家三小姐?” 婆婆关心未来媳妇,也在情理之中。陆元成没有隐瞒,直接告之。 “见着了,她不好,病得很重。” 赵嬷嬷脸色一变。 陆元成连忙加了一句。 “无妨,我还带了太医院的方老太医同去,已经开了方。只要她好好吃药,能好。” 赵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阿弥陀佛。能好就好,大家都省心。” 可不是。这一阵为了容家的谣言,闹出多少笑话。等容天娇好了,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一消而散,大家都省心。 打听到了结果,赵嬷嬷就告辞。 “少主子您喝了莲子羹就早点歇息,老奴告退。” 陆元成点点头。 “小安子,送赵嬷嬷。” “是。”小安子出门送客。 陆元成则端起手边的莲子羹,用银勺挑起一勺送到嘴边。刚要张嘴,突然就想到容天娇瞪着自己时说的那句话。 “要当心……莲子羹!” 要当心……莲子羹?她说的那个莲子羹,不会就是现在他手里端的这碗莲子羹吧? 这……不可能。 这是他王府小厨房里做的,难道还能被人下毒不成? 可是……想起在绣阁里容天娇那死死看着他的眼神,他就怎么也无法忽略她说的那句话。 手里端着这勺莲子羹,左看右看,他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可即便看不出问题,他也没法心安理得的把这勺莲子羹送进嘴里。 容天娇那眼神,太有力,满满的求生欲。闭上眼,仿佛就能听到她用眼神拼命向他求救。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挣扎求生的人说出的话,绝对不是胡言乱语,空穴来风。可这莲子羹到底会有什么问题呢? 还是说,她是另有所指? 想到这里,他眉头一皱。 小安子送赵嬷嬷回来,一进书房就看到自家少主子皱着眉直勾勾盯着手里的莲子羹,一动不动。 心里就挺纳闷。 正想上前伺候,陆元成却抬起头。 “你去小厨房看看还有人没有?如果有人,就带过来,我要问话。” 这是闹哪一出?小安子心中不解,可也没敢问。 “是,奴才这就过去。” 扭头出了书房,一路朝王妃所在的院子而去。 鲁王妃院里的小厨房是彻夜留人的,主要负责看灶火,保证主子有需要是随时能开火。 烧火的粗使丫头就是叫过去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小安子自作主张,把已经歇下的掌灶婆子王妈妈叫起来。 这王妈妈是专管小厨房做点心的,他寻思着小王爷估计要问的是莲子羹,这主正合适。 王妈妈不知道深夜小王爷召见是何意,赶紧摸出一大块银子塞给小安子,向他打听。 小安子拿了银子,告诉她不要慌张,小王爷是用了莲子羹,觉得好,这才找她过去问问,说不定还有赏呢。 一听有赏,王妈妈就乐了,屁颠屁颠的跟着过去,一边走一边一边心里还想着怎么添油加醋的吹捧自己这碗莲子羹。 第十章:大事不好了 小安子领命出去之后,陆元成心里又有点后悔,觉的自己疑心病太重。就因为外人的一句话,心生狐疑。狐疑归狐疑吧,怎么还能怀疑到自己亲妈头上。 难道亲妈会害他?不可能的事。 但转念一想。亲妈是不会害他,可万一要是有歹人潜伏在王府里,害他和家人呢?厨房可是重地,随便什么人往汤汤水水里加点料,分分钟就能下毒害人。太危险了!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查一查,也挺好。 不过,王府里事,她容天娇又是从何而知?看来,这个刁蛮娇女身上,也有许多未知的谜团。 正想着,小安子把人带到。 “启禀少主子,奴才把人带来了。这是小厨房掌灶的王妈妈,专管做点心。您手里这碗莲子羹,就是她做的。” 说着就让王妈妈上前。 王妈妈真见了陆元成,不敢鼓噪,当即噗通一声跪下去,只会磕头行礼了。 陆元成让她起来,看似随意的问她些话。 诸如这莲子羹是怎么做的,主料什么,辅料什么,火候如何。还问她有没有带徒弟,徒弟会做那些点心。 对方随和随意,王妈妈却依然感觉如坐针毡,浑身不安。 这陆元成可比不得自小养在王府的小主子,宫里长大的,自带皇家威仪。王妈妈路上想的那些自我吹捧,此刻统统都忘光,只敢低着头老实回答,有一说一。 从这位王妈妈身上,陆元成找不出破绽。只能暂时按耐心中的疑惑,给了赏银让她回去。 从人身上找不到突破,他的目光又落在手边这碗冷透的莲子羹上。 想了想,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锦盒,把这碗莲子羹装上,准备带出去给人瞧瞧。是好是坏,验一验自见分晓。 小王爷夜里召见小厨房的王妈妈问话的事,鲁王妃第二天起床时就知道了。 当时一愣。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嬷嬷正帮她梳头,随口道。 “还能什么意思,自然是少主子心中感念王妃的恩情,把那婆子叫去领赏呢。” 鲁王妃却表情复杂。 她往别院那边送吃喝也不是一回两回,可那边深更半夜往她院子里叫人过去问话,却是头一回。 “但愿如此。这孩子瞧着年轻,可心……深着呢。” 这话赵嬷嬷可不敢接。 “少主子是娘娘肚子里出来的,跟您是一条心。” 一条心?鲁王妃心里可不是这么想。 虽说这大儿子也是她亲生的,可有句老话说“生恩不如养恩”。这孩子一出生刚满月就被抱到宫里,养大他的是嘉贵妃,可不是她这个亲娘。自己和贵妃,在这儿子心里孰亲孰不亲,她比谁都明白。 正因为心里明白,所以此刻才会不安。 “你回头吩咐小厨房的人,叫她们做事仔细些。要是办差不利,惹了这位爷,我可不会保她们。”看着镜子里梳的整齐标致的头,鲁王妃淡淡开口。 赵嬷嬷心头一跳,赶紧低头垂手。 “老奴知道了。” 一大清早,陆元成便带着小安子出门。 这一趟他要去找好友沈清。沈清是王老太医的关门弟子,小小年纪医术了得。虽然在太医院挂了名,可因为生性浪荡,隔三差五就跑到外面喝酒放纵,寻欢作乐。若不是看在他师傅是王老太医,早就被太医院除名。 可陆元成知道,沈清其实是厌恶权势。他学医是为了救人治病,宁愿在外面风餐露宿,给普通老百姓治病,也不愿在皇宫王府里给达官贵人们点头哈腰。 他这样的性格在京城势必要得罪人,多亏有陆元成相助,一路护着。所以陆元成有求,他必定出手。 在酒肆找到一夜未归的沈清,灌了两碗醒酒汤之后,陆元成就把装着莲子羹的锦盒交给他。 沈清还打趣,说他这是一大早给自己送点心来了。 陆元成却笑不出来。 这莲子羹要是没问题,那容天娇就是说谎骗人。虽然被骗可恨,但至少他能放心了。可这莲子羹要是有问题……那事情就麻烦了。 他表情严肃,沈清也不好再开玩笑,摸了摸鼻子接下锦盒,当即骑马回自己的小院,开始检查这碗莲子羹。 这块“心病”暂时送出,陆元成打理好自己,又忙不迭带着小安子进宫见贵妃。 宫里还等着他回报容府的情况。 嘉贵妃得知容府没有骗人,三小姐容天娇确实突发急症,卧病在床,以至于不能外出见人。 只要人还活着,那宫里宫外的传言就不攻自破。 贵妃娘娘脸色好转。 对陛下赐下的这桩婚事,她起初是高兴,但现在却觉的就是个烫手山芋。 容天娇小时候瞧着是个可人儿,虽然性子有点不逊,可贵女有脾气那是应该的。小门小户才养出受气包,豪门贵女就该有傲气。 可这丫头越长大脾气越坏,贵女有傲气那是好的,可傲气过了头变成刁蛮任性,胡作非为,那就不是良配! 要是普通的娃娃亲,她早就想法子灭了。可偏偏是万岁爷定下的,圣旨口,谁也别想改。 如今流言满天飞,闹得她和鲁王脸上都不好看,心里是越发不待见这个未来孙媳妇。这会子宝贝孙子说容天娇得了急症病得要死,嘉贵妃心里一动。 她关心容天娇的死活,那是因为流言传的太难听,往她和鲁王脸上抹黑了。如今传言证实是假,那她可以绝地反击。至于容天娇,这一回病死了反而更好。 人人都盼着容天娇死,可躺在绣阁里的替身容天乔却偏偏不肯死。 喝了两碗药,又睡了一觉,醒来感觉身体好多了。她心中暗喜,可一睁眼什么都还没看清又是天旋地转,心跳飞快,就知道自己离康复还早的很。 闭着眼躺了好一会,急促的心跳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方才晕乎乎没感觉,现在脑子清醒了就立刻觉的浑身冷汗淋漓,忍不住哆嗦一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似乎退烧了,不过要是继续裹着湿透的衣服,只怕着凉又要发烧,看来得找周婆子给她换身干的衣服。 一睁眼,就看到周婆子慌慌张张的端着一碗药进来。 “三小姐,大事不好了。” 第十一章:留下药渣 容天乔怕她慌慌张张又把手里的药打翻了,赶紧喝道。 “慌什么,小声点。” 周婆子回过神,连忙捂住嘴。四下看了看,见没惊动外人,这才跑到她跟前,一脸急色的告诉。 “三小姐,大事不好了,药没了!” “什么,药没了?你快说怎么回事?”这下容天乔也变了脸色。 周婆子赶紧一五一十说明白。 原来那天晚上容府抓药只是为了应付老太医和江宁王,意思意思的抓了两贴。老太医嘱咐了,一贴药可以煎两次,两贴药就是四次。头一贴当晚煎了一次,王爷亲自督着给她灌下去。第二次煎的,被周婆子不小心打翻,就这么浪费了。 容天乔喝的第二碗药,是第二贴煎的。这会子周婆子手里端着的这碗,是第四次煎的。 到此,两贴药都用完了。所以,药没了! 容天乔知道自己想要活命没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困难来的这么快。 真是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她。 药没了,现在怎么办? 让周婆子想办法出去买?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这婆子出不去,就是能出去,她手里也没药方,该买什么根本不知道。 不能指望周婆子,那难道指望容府为她送药来?这就更不可能了,容府盼着她早点死呢,怎么还会送药来给她治病。 看来她只能指望那个江宁王,只要这位王爷咬了钩,必定回来找她。他来了,她就有活路。可问题是,他什么时候来呢? 她的药一天要吃三回,吃完眼前这一碗,立马就断顿,明显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条条路都不通,难道她只能白白等死? 不甘心,容天乔抿了抿嘴唇,挣扎着起来。 “先把药给我。”且喝且珍惜,只要喝到肚子里的药,才是最安全的药。 周婆子赶紧端过去。 她一把接过,咕咚咕咚就往嘴里倒。药汁苦的她直皱眉,可即便如此她也一滴都舍不得浪费。 把药碗还给周婆子,她伸手一抹嘴角。 “我身上出了汗,穿着湿衣服恐怕要着凉。劳烦妈妈替我找身干的换上。” 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周婆子能及时来报信,可见对她是真有了几分忠心。真心换真心,容天乔自然也对她客气起来。 周婆子呢,如今也希望她好好的。既然“三小姐”发话了,就赶紧翻箱倒柜的找了一身干净衣裤出来,给小主子换上。 又摸了摸棉被,也潮的很,于是把被褥也换了。 身上舒适了,心情也变好。虽然危机还在眼前,可容天乔已经平静下来,开始想办法解决问题。 “周妈妈,煎药的药渣还留着吗?” 周婆子愣一下。 “都留着呢,这院里的人不让出去,外人也没法进来收拾。” 容天乔点点头。 “留着就好。回头你把那两贴药生下的药渣并在一起,再煎一回给我送来,也能当药喝。” 药渣再煎,效果当然大不如前。可眼下她也只能废物利用,榨取剩余价值。 周婆子点点头,扭头要去收拾药渣,又被叫住。 “周妈妈等等。” 周婆子又赶紧站住。 “劳烦妈妈把煎过的药渣仔细留着,倘若有人过来查问,务必要把药渣拿给那人看。” 这话让周婆子不解了。 “这……妥当吗?” 药渣可是煎了又煎,万一让人瞧出破绽,那她勾结小丫头背主的事,岂不曝光? 容天乔点点头。 “妈妈放心,你非但不会有事,还会有功。而我,也能因祸得福。” 虽然不知道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眼下周婆子也只能照办了。容府是必然不会留她性命,她想要活命,只能靠眼前这个人小心大,鬼主意多的小丫头。 周婆子以她所说,如法炮制,把药渣又煎了一回。 容天乔喝下这碗聊胜于无的药汁,不许自己想东想西,倒头就睡,安心养病。 看她小小年纪稳如泰山,周婆子心里也是暗暗称赞。就这份处危不乱的镇定,到比先前那真三小姐还有贵女气派。莫非是那拐子母子骗人,这小丫头也是朱门大户出来的贵女? 可大户人家的贵女怎么会落到拐子手里?这只怕又是一桩豪门隐秘。 容府的隐秘就差点要了她的老命,她可不敢再刺探别的豪门隐秘。所以心里百般疑惑,眼下都统统抛到脑后。 到了晚间,果然有人来查问绣阁里的情况,正是侄少爷俞天明贴身伺候的小厮俞贵。 周婆子想起容天乔的交代,赶紧把留着的药渣给对方看了。 俞贵还以为是要他帮忙处理药渣,顺手就把装着药渣的瓦罐给拿走了。 这下周婆子傻眼了,小丫头让她留着药渣,那肯定是有用的。现在药渣被人拿走了,回去她怎么交代哦。 没成想,过了不多时,俞贵就连药渣带瓦罐,又给她送回来了。随同而来的还有一摞新药,足足有五包。 临走还告之了他主子的嘱咐,要周婆子每天熬药,“悉心”伺候。至于熬药剩下的药渣,也要跟以前一样,仔细留着,不得随意处置。 周婆子当时都懵了,一手抱瓦罐,一手拎药包,只顾着点头应承。 回到绣阁里还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回事? 大老爷和侄少爷不是巴巴的等着那假货病死吗,怎么还会送新药过来? 难道是那小丫头会什么法术,在药渣里下了降头,侄少爷的贴身书童看了之后,就糊里糊涂的给送新药过来了? 下降头什么的,纯属周婆子胡思乱想。容天乔要是会下降头,还能躺在这里被人害? 她并不会什么妖法,只是谋算人心罢了。 容府当然盼着她死,可又不想因她的死惹一身骚,所以对外肯定是要做出一副“积极救治”的模样。 这积极救治的头一条,就是药不能停。 容天乔知道自己眼下唯一的生机就在江宁王身上。 多亏了这位王爷来看她这一趟,还带了太医来。 方老太医开的方子,既然开口说吃了药能好,自然是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那如果到时候吃了药,人还是死了,这肯定是有问题。 第十二章:发现异常 容家自己心怀鬼胎,断然不会跟老太医计较,可老太医必然不依。他夸口说能治,结果人死了,这不是砸他太医院老泰斗的牌子么。一辈子的清白名声,岂能容许别人抹黑。 所以一定会要求查验方子,查验药材。 方老太医的方子肯定不会有问题,容家要撇清自己的关系,就必须也拿出证据。留下的药渣,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让周婆子给人看药渣,就是要提醒容府这位侄少爷,赶紧送药过来,否则这证明容府清白的证据就做不出来了。 俞天明作为原书中的男二,人设就是“心思缜密,七窍玲珑”。只要稍微点拨,一定立马想通症结。 这不,新药就给送来了。 眼前缺药的危机算是解除了,可接下来会是更大的危机。 有了药她就能继续活着,而且会一天比一天的健康。容家是盼着她赶紧死,她却越活越好,那容家立刻就知道,周婆子背主了。 到那个时候,容府狗急跳墙,痛下杀手,她和周婆子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她只能祈祷,男主快点回来。只要他来,她就有办法抱住这条大腿,为自己保驾护航。 只要他来,只要她对陆元成还有利用价值,那容家就必须让她好好活着。 只要活着,一切就有希望。 可现在的问题是,男主什么时候才会再来呀?她真是望眼欲穿了。 就在容天乔对陆元成日思夜盼之时,陆元成也在想她。不过不是想她这个人,而是想她那句话。 就因为她的一句话,一碗莲子羹就这么梗在了他心头,引出无数疑惑和烦恼。 可眼下让他烦恼的事情不止这一碗莲子羹,还是手头的差事。 在宫里见过嘉贵妃之后,他并没有回王府,而是就转道去了万寿园。 去年圣上就说要重修万寿园里的万象楼。 圣上年轻时喜好游历,走到各处看到新奇精巧之物,就买下来钻研琢磨。年轻时就搜集的许多,待到坐了大宝之后,各省各埠又争先进贡各色奇珍异宝,于是东西就越堆越多。原本堆放的书斋不够用了,就统统搬到了万象楼里。 据说这万象楼还跟圣上心心念念,始终忘不了的那一位有关。 所以睹物思人,圣上时不时要登楼,重看旧物,重温往事。可年岁增长之后,腿脚不利。爬楼不便,这就少去了。 然而人年纪越大,就越恋旧。 要不也不会赐婚给他容府那位三小姐,就是想借儿孙之手,成全当年未尽之遗憾。 如今圣上想着重新修缮万象楼,在里面加装升降用的笼车,如此一来,上楼下楼再不用费腿脚。还要重新铺设地陇,天寒地冻的日子也能温暖如春。 自打圣上透出这个意思,内阁和户部就开始扯皮。吵吵闹闹了小半年,总算是把修楼的银子核算出来。之后又扯皮了半年,才把修缮的银子拨到工部。 银子还没到位的时候,各路神仙就开始打乱仗,都想把这桩露脸又稳赚的美差揽手里。唯独只有陆元成觉的这是个烫手山芋,避的远远的。 宫里宫外为这事闹得一团乱,就连一直稳坐中宫,四平八稳的皇后娘娘也掺和一脚,亲自到圣上跟前为太子殿下保举这桩差事。 却不料圣上一点不给发妻面子,当成否决。认为太子乃是储君,不好好读书,却做起营造监工的活,成何体统。或许是觉的回绝之词太冷硬,又找补说开工要在年底,天寒地冻,怕太子身子骨吃不消,做父亲的不忍心。 总之就是不行。 皇后这钉子一碰,大家心里都明白了,敢情圣上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人选。 而这个人选,就是他陆元成。 圣上钦点他办差,天降馅饼,人人称羡。可陆元成心里却明白,接了这个差事,等于是抢了太子的风头,也打了皇后的脸,成了众矢之的。 可圣上金口玉言,他不能拒绝。既然不能拒绝,那就索性做一个漂亮的活。 正所谓遇事不怕事,怕事难成事。艰难险阻是明摆着的,可事到如今他只能迎难而上。 这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办差,说不忐忑是假的,但除了忐忑也有兴奋。他可不想当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他也想做出一点成绩来证明自己。 怕底下人糊弄他年轻不知事故,也怕别有用心的小人使坏,他事事亲力亲为,丝毫不敢懈怠。 贵为皇孙,却礼贤下士,勤恳办差。众人果然不敢欺他年轻瞎糊弄,个个尽心办事。连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见无机可乘也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如此在工地忙了一整天,直到掌灯之时,陆元成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王府。 刚到家就有下人禀报,说太医院的沈清早已等候多时。 他立刻下令。 “快请他到书斋见我!等等……小安子,你亲自去请。” 小安子领命。 回到书斋,也没心思更衣梳洗,陆元成把屋里伺候的人悉数赶出,自己一个人在书斋来回踱步。 就这么走了三四圈,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沈大人,当心脚下,奴婢给您掌灯引路。” 于是赶紧到书案前坐下,收拾起脸上的焦急。 “小王爷,沈大人到了。”小安子在外禀告。 “进来吧。” 于是小安子开门,沈清手里提着一个包裹,迈步而入。 “下官沈清拜见小王爷。” 沈清要行礼,陆元成赶紧一摆手。 “不必拘礼。小安子,你出去候着,不要让闲杂人等打搅我和沈大人。” “是。”小安子领命出去,顺手还关上了门。 等屋里只剩下自己和沈清,陆元成这才发问。 “怎么样?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沈清点了点头。 陆元成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书案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其实他心里还是抱着侥幸,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多此一举。可如今侥幸已经落空,那就只能直面真相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 沈清沉吟片刻,把手里的包裹打开。里面正是他送过去的锦盒,盒子里装的也依然还是那碗莲子羹。 “王爷容禀。这莲子羹我已经细细查验,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物。” 第十三章:宜女不宜男 “不同寻常之物?此话怎讲?”陆元成不解了。 沈清给他解释。 “寻常做莲子羹惯用之物便是莲子,百合,银耳,冰糖诸如此类。但王爷您给的这碗莲子羹,却还额外多了一味药材。” “药材,什么药材?”一听这话,他眉头皱的更紧。是药三分毒,药这东西可不能乱加。 “香附子。” “香附子?这东西……有毒吗?” 沈清摇摇头。 “香附子乃是一味滋阴补肾的良药,并没有任何毒性。” 听到没有毒性,陆元成暗暗松了口气。可观察沈清的神色,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莫非此物和莲子银耳等物相克?” 沈清依然摇摇头。 “并不相克。” 这可就真奇怪了。 “那照你的意思,这莲子羹并没什么问题咯?” 沈清还是摇摇头。 这下陆元成无语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什么问题?赶紧给个痛快话! 见小王爷急眼了,沈大人赶紧揭开谜底。 “启禀王爷,这香附子虽然是滋阴补气的好物,可历来都只给女人用,给男的用有些不妥当!” “怎么不妥当?”陆元成问道。 “女子属阴,香附子可补阳气,阴阳调和,自然相宜。男子属阳,用香附子滋补,那就是烈火烹油。虽一时能有旺盛之相,可也是寅吃卯粮。天长日久,阳气过度损耗,反而不美。”沈清解释道。 “原来如此!”陆元成低声呢喃。 然而弄清了莲子羹的蹊跷,他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按照沈清的说辞,小厨房做莲子羹多加一味香附子,虽不寻常倒也有理。 他母亲鲁王妃多年来为王府繁衍子嗣,操持内务,劳心耗神,正有气虚之相,吃点药膳滋阴补气很合适。 可小厨房把这样不宜男子食用的点心送到他这里,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若是无心之举,那这就是一场误会。跟母妃说一声,叫那边以后注意些就是。 可若是有意为之……他的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到底是谁授的意,又是安的什么心,那可就大有文章了。 更令他坐立难安的是,小厨房往他这里送点心不是一回两回,这回是加了料的莲子羹,那上一回的藕粉有没有加料呢?再上一回的香米羹有没有加料呢?成年累月,他吃了那么多点心,谁知道里面有多少是加了料的,亦或是全部加了料…… 越往下想,他后背脊就越是发凉。 眼瞅着这位小王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清赶紧低头抱拳。 “王爷,明日下官还要早起去太医院点卯,就先告退了。” 陆元成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好,你去吧。小安子,代我送送。” 小安子领命,送沈清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在书房,定定的看着桌上这碗莲子羹。 等小安子再次回到书房,只见桌案上那碗莲子羹已经不见踪影,而自家主子也恢复了往日风淡云轻的神情。 暗暗松了口气,上前伺候。 “主子,奴婢伺候您梳洗更衣。我这一路过来,瞧见厨房灶头留了火,已经嘱咐他们为您备膳。” 陆元成点点头,起身让他伺候。 才刚梳洗更衣完毕,就听到外面伺候的小太监禀告,说赵嬷嬷来了。 陆元成微微皱眉,随即掸了掸衣袖道。 “让她进来吧。” 赵嬷嬷满脸带笑,进了书房就立刻规规矩矩的行礼。 “老奴给少主子请安。” 她身后跟着的丫头也赶忙屈膝行礼,却不是她常带的那个银杏,看着面生。 “嬷嬷快请起。”陆元成抬了抬手,悠然自得的坐下。 见陆元成盯着身后这个陌生丫头,赵嬷嬷赶紧解说。 “这是老奴的一个干闺女,叫红杏。王妃瞧着这孩子模样还成,人也规矩,就留下她在府里当差。” 不管是银杏还是红杏,陆元成都没什么兴趣。 赵嬷嬷见他不感兴趣,就赶紧把这丫头手里提着的食盒端上前。 “王妃娘娘听说少主子你刚回来,还没用膳,特意嘱咐小厨房做了几道您家常爱吃的小菜让老奴送来。” 说着就打开了食盒,果然都是他平常爱吃的几道小菜,还有一大碗熬的稠稠的香米粥和一小蝶玫瑰松糕。 这要是往日,陆元成只怕肚里的馋虫都勾起来。可今时今日,看到这些好吃的好喝的,他却没来由心里发慌。 他不敢去想自己心中到底在害怕什么。 心绪万千,但脸上并不显露。 “小安子,摆饭。” 小安子领命,从赵嬷嬷手里接过食盒,到里面小桌上摆饭。 摆完了出来,就听自家主子再次开口。 “有劳嬷嬷,夜深露重,嬷嬷回去且小心。小安子,替我送送嬷嬷。” 没想到这么快就打发自己回去,王妃交代的一些话她都还没来得及说。赵嬷嬷张嘴想说,可陆元成根本不给她机会,自顾自起身,往里间去了。 旁边小安子低着头催促。 “嬷嬷,请。” 赵嬷嬷没得办法,只能带着干女儿红杏离开。 把赵嬷嬷送出跨院,小安子心里挂念这自家主子还没吃饭,就匆忙忙的赶回来伺候。结果到了书房,却发现自家王爷好端端坐在书案前看书,根本没有开饭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见这奴才傻愣愣的站着,陆元成挑起眼皮。 “愣着做什么,你去把里面那些东西都收拾了。” “啊?主子您……不用饭了?” “你不是叫厨房给我备膳了吗,我吃大厨房的。” “为什么?” “问那么多为什么干嘛。还不快去!” “是,奴才多嘴,奴才这就收拾去。”眼看自家主子脸色发紧,小安子赶紧缩起脖子,过去收拾。 方才怎么摆开的,现在就怎么收拾起来。他把收拾好的食盒摆在花桌上,又扭头出了书房,直奔大厨房要膳去。因为心里着急,这一来一回都是跑着的。等再次回到书房,已经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主子,饭,饭来了。” 瞧着他这副辛苦忙碌的样子,陆元成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 “摆饭吧。” 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养,陆元成默默无言的吃饭。。 虽然他平时吃饭就是这么沉默,但小安子还是明显感觉到自家主子今天更沉默,显然是心里有事。 第十四章:再查王妈 大厨房的饭菜自然比不得小厨房的精致可口,再加上心里压着事,陆元成只是随便扒了两口就放下碗筷。 这让小安子越发肯定主子有心事。 轻手轻脚的把桌子收拾了,这忠心的奴才就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守着他的主子。 陆元成不声不响的喝了半盏茶,随后抬起头。 “小安子,你去小厨房把那个做点心的王妈给我叫来。” “是。”小安立刻领命。 路上他还想,上一回骗王妈说小王爷叫她去,是点心用的好,有打赏。他随口一说,给婆子一点甜头,省的胡思乱想。 这回小王爷又叫王妈,他已经肯定,绝对不是点心用的好。不说今天送来的玫瑰糕,就是上回送来的莲子羹,王爷都一口没吃。 看这架势,是点心不好。 一想到王妈当差不利,小安子就怒气冲冲,一脸兴师问罪的跑到小厨房。 “王妈?王妈出来。” 喊了两声,里面立刻跑出一个婆子,满脸带笑的作揖。 “哟,是安公公来了。公公快到隔壁去,这里油烟重,隔壁干净。” “少废话。我问你,王妈呢?” “王妈?哪个王妈?” “会做点心的那个。” “哦,她呀。她昨儿发了痢疾,赵嬷嬷嫌她不干净,让家里人赶紧领回去养病了。” 发了痢疾,已经回家去了,这可让他怎么交差?小安子伸手掩鼻,皱起眉。 “那今天送来的点心是谁做的?” “今天的点心?” “就是那玫瑰松糕。” “这玫瑰松糕怎么了?这可是得月楼新出的点心方子。” “得月楼?”这怎么又扯上个得月楼,小安子不解了。 婆子赶紧给他解释。 “安公公容禀,这得月楼前一阵出几样新鲜玩意,老板巴结咱们王府,就巴巴的送来孝敬。王妃用着还行,就留了方子。这玫瑰松糕就是其中之一,就是不知这点心哪里不合意?我们可都是按着方子做的,一点不敢偷工减料。” 玫瑰松糕哪儿不合意,这小安子怎么知道。反正小王爷看了之后一口都没吃,那肯定就是不合意。 找不到王妈,那就把眼前这个婆子拉去顶缸。 这婆子是小厨房的管事,叫张妈。小王爷要问话,张妈也不敢不去。一路缩着脖子,忐忑不安。 到了跨院书斋,小安子让张妈在廊下候着,自己先进去禀告。 得知王妈已经离开了王府,陆元成喝茶的手顿了顿。再听到今天的点心是得月楼的方子,他就彻底放下手中的茶碗。 “叫她进来吧,我问她几句。” 小安子偷偷看他脸色,平平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但毕竟是伺候久了的,这奴才心里明白,自家主子是越是事大越平静。 不过他想不出,这小厨房做饭做点心的婆子能给王爷惹出什么事。办差不利,罚她们月钱,再打几个板子,或者直接赶出去就行,多大点事。都不劳主子操心,主子一个眼色,底下人就能办得妥妥当当。 张妈战战兢兢的进了书斋,噗通就跪下,头都不敢抬。 “你就是张妈,听说你是小厨房的管事?” “是,老奴就是张妈。” “那个王妈是专门做点心的?” “是,王妈在小厨房专管做点心。” “她在小厨房做几年了?” 张妈一听小王爷问来问去,都是绕着王妈,似乎跟自己没关系,心中的忐忑就下去大半。 “回,回少主子的话。王妈是两年前进来的,她原是得月楼一个大师傅的老婆,后来男人得病死了,她膝下无儿无女,在京城也没什么亲眷,索性就自卖自身进了咱们府里。因点心做得好,得了王妃的赏,赵嬷嬷索性就把她提到小厨房,专门伺候王妃娘娘和少主子,小主子们。” 听到这里,陆元成挑了挑眉。 “你说这王妈死了男人又无儿无女,在京城也没什么亲眷。那她得了痢疾挪出去回家,回的是哪里的家?” 这话问的张妈愣住。 “这……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兴许是什么认了什么干亲吧。” 见这老奴也不知底细的样子,陆元成又调转话头。 “好好的人怎么就得了痢疾?发病之前,这王妈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张妈想了想。 “回禀少主子,那王妈发病之前……没瞧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哦对了,那天夜里这婆子得了少主子您的赏,还乐呵的跟我们显摆呢,瞧着挺精神的。可惜乐极生悲,隔天就上吐下泻。赵嬷嬷嫌她腌臜,又怕这病会过人,赶紧就叫人把她挪出去。连她住的屋子都叫我们洗了三回,屋里的东西能扔的扔,能烧的烧,都给收拾干净了。现在那屋也不住人,就锁着呢。” 听到这里,陆元成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行了,你回去吧。小安子,给她赏钱。” 小安子没想到主子明明是不高兴,却还给这帮狗奴才赏钱,心中不平。 张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趟来就是简简单单回话,不但没受罚,还有赏钱。府里下人们还传这小王爷脾气大,不好伺候,可见也是不真的。这位少主子,是有点冷面无情的样子,但也绝不是无理取闹,刻薄奴才的主子。 说到无理取闹,刻薄下人,张妈就想起王府里那几个庶出的小主子,不由暗暗撇了撇嘴。 把张妈打发了,陆元成半躺在椅子里,闭目养神,面色冷峻。 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而且正朝着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他实在不愿意怀疑自己身边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跟他血脉相连,赋予他生命的母亲。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能信任,那这个人该有多么的可悲。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变成这样一个可悲的人。 书斋里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主子一声不吭,可周身的气场越发冷峻,小安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站在外面安安静静的候着。 半晌,才听到里面传来陆元成的声音。 “明儿个你出去办两件事。” 第十五章:王妈死了 一大早,小安子就提着一个包袱偷偷从角门出去。 昨天主子交给他两件差事,第一件就是把小厨房送来的那顿饭菜连同点心一起,都送到沈清沈大人住处。接下来怎么做,沈大人自己清楚,不用他废话。 第二件就是出去打听一下,小厨房挪出去的那个王妈,现在何处。找到了人,立刻就去万寿园禀告。 虽然不知道主子为啥这么记挂着那个做点心的王妈,但小安子忠心耿耿,王爷交代的差事,一定要办的妥妥的。 把包袱里的吃食送到沈清府上,这很容易。只是沈大人一早就去太医院点卯,小安子怕东西经过别人手不妥当,生生坐在沈宅的破院子里等了半天。 沈大人清贫,家里只有一个老仆,连杯像样的茶都泡不出。 把包袱亲自交到沈清手上,小安子赶紧拍马回府,找自己熟识的小厮丫头,开始打听王妈的下落。 他本以为这也是个容易差事,可一打听发现府里竟然没有知道王妈到底去了哪里。人人都说她是被远房亲戚带回家去了,可这个亲戚到底姓谁名甚,家住何处,却没人说的出个所以然来。 这下连小安子都发现这事有蹊跷了,办差不利那就是在主子跟前丢脸,不行,他非的把这个王妈找出来不可。这老奴才就是钻到土里躲起来,他也要把她刨出来。 当初他刚入宫就能混到嘉贵妃的翊坤宫,又被贵妃娘娘亲点做了小王爷的贴身侍读,一路跟着主子到如今成了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奴才,就是因为他有一股子不服输的机灵劲。 王妈走的蹊跷,人刚出府,府里关于她的痕迹就被人逐一抹除。可时间这么短,仓促只见想要把一个大活人给生生抹掉,没那么容易。 常言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又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小安子拿出私房钱,让底下徒子徒孙打探王妈下落。只要能提供线索,就能拿赏钱。 奴才都是见钱眼开的,不到半天功夫,关于王妈的点点滴滴就都朝他汇拢而来。其中有一条尤为有价值,说是来接王妈那什么远房亲戚,府里没人认识。但来接人的车有人认得,是京城前门外来福车行的,那赶车的把式就是府里大厨房烧火丫头的大伯。 小安子立马到来福车行这人,一说有个侄女在王府当丫头的,很快就把车把式老倪给找出来。 跟他一打听,老倪就啧啧不止,一脸气愤。 “有这么回事,你说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能病成那样?好家伙,这一路连拉带吐,把我的车给糟蹋的没眼看。小伙子你评评理,这么糟蹋我的车,我管他多要二十个钱我黑心吗?二十个钱还不够我洗车的钱,还耽误我跑车做买卖呢。” 小安子可没功夫给老倪断案,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块碎银扔过去。 “拿着,够你半个月的买卖了。” 得了钱,老倪立刻喜笑颜开。 “大爷请问,小的一定什么都告诉你。” 小安子就问他这趟车到底去了哪里?车上这病人现在如何了? 老倪皱了皱眉。 “哦哟,大爷你问那个病人啊,我看现在一准是没了。” “啊?没了?”小安子大惊失色。 老倪点点头。 原来那趟车从王府后院的角门出发,就绕道僻静的小路,一路朝西走,直接出了皇城,往郊外而去。本来载着病号,要慢行,免得颠腾。可这趟车雇主一个劲催促他快走,仿佛是一点也不关心车上那个病号的死活。 老倪心中疑惑,可也不好管闲事。 后来出了成到郊外,顺着雇主说的方向走,结果就到了义庄。 “义庄?那不是躺死人的地方?”小安子更惊讶了。 “可不是。大爷你瞅瞅,我这车是载人的,又不是运尸的。好好的大活人,他让我送义庄去,我心里也发毛啊。所以我当时就抓着那雇主,要他给个说法。” “他怎么说?” “那人说车上那病号得的是要过人的病,不能留在城里。这人已经病的不行了,马上就会死。与其等她死了再送来,不如现在就摆在义庄,也省的来回倒腾。你听听这叫什么话,我好好的干净车子,就让他们给糟蹋了。我可不能吃这亏,当时就跟他理论。他要是不赔钱,我就揍他。那小子就是个绣花枕头,被我一吓唬,就多给了半两银子。”说着老倪就挥舞起拳头,得意洋洋道。 看来这车把式根本没吃亏,小安子皱了皱眉,赶紧又问。 “那个雇你的人,你认识吗?” 老倪点点头。 “认识,就是前门外的二赖子。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祖上的家产让他吃喝嫖赌给糟蹋完了。有手有脚的却不肯干活卖力气挣钱,就当了流氓,成天的不干好事。这种人,给两个钱就什么都肯干。” 好,这下连所谓的“远房亲戚”也找到了。小安子点点头。 问清了来龙去脉,小安子打发了老倪,转头就骑马跑去西郊的义庄打探。结果来晚一步,王妈昨晚已经被火化,如今只剩下陶罐里的一捧灰。 据说这王妈送到义庄的时候还活着,管义庄的孙老头爷俩。老头夜里还听这婆子叫过两声救命。可他哪本事救她,只能当做没听见。 不多时,这婆子就咽了气。孙老头就连夜把人给化了,免得这病过人。老头见婆子身上的衣服虽然染了腌臜,可整整齐齐一点没补丁,还是正经的棉布,就舍不得烧了,扒下来准备洗洗能卖钱。 小安子捏着鼻子交钱,把王妈的骨灰连同那些扒下来的脏衣服都买下。又雇了孙老头的傻儿子打下手,帮他捧着这些脏东西。 怕王妈的病会过人,他也不敢带这些脏东西回去。就带着傻子找了地,挖个坑把东西都埋上,也算是保留了证据。 回到京城,他又找了府里的小厮,亲眼去看了那个二赖子。确认就是那天来接人的王妈的远房亲戚之后,这才跑去万寿园找陆元成。 第十六章:完了,露馅了 “什么,人已经死了?”陆元成低喝一声。 他这头才刚差这个王妈,那头人就已经死了。对方好快的手,好狠的心!他听完眉头紧皱。 小安子缩了缩脖子,赶紧跪下。 “奴才办差不利,请主子责罚。” 陆元成一摆手。 “起来,这事跟你无关。” 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对方这么急着把人除掉,也就说明他是找对了方向。只要顺藤摸瓜的查下去,一定能找出真相。 现在王妈死了,可二赖子还活着。只要有活人,就能拿口供。只是眼下,他得更加小心,免得打草惊蛇,连二赖子这个活口都留不住。 小安子今天来来回回的跑,已经查到了不少真相,可也漏了风声,暂时得让他歇歇了。 接下来查二赖子的差事,只能让别的人来做。连同埋在西郊的那些证据,也得赶紧转移,免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心里有了主意,他微微转身。 “好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小子办事还算给力,回去本王好好赏你。这事暂时不用你管,接下来跟我去趟容府!” 被夸奖了,小安子心头一喜。结果一听要去容府,眉头一皱,暗暗撅嘴。 去那地方干嘛?看那听说快死的容府三小姐?那就是个惹祸精,根本配不上他家王爷,死了才好呢。 这些话当然只能心里想想,说是不敢说的。 陆元成也没功夫管这个小奴才心里想什么,他着急去见容天娇,只是想从对方嘴里知道更多自家王府的秘事。 这一边陆元成带着小安子往容府而来,那一边容天乔正面领生死威胁。 她和周婆子的地下联盟曝光了。 这事本来就瞒不住。 容天乔是看过书的。容府侄少爷,也就是男二俞天明在原书里的人设就是七窍玲珑,心思缜密。她抢得先机,从对方手里夺了一个周婆子,又用药渣暗示,诈了四贴新药,总算是把命给续上了。 可只要她一天没死,俞天明就一定会发现蹊跷。而只要这个七窍玲珑心稍微想一想,就会发现这是“后院失火”,被她暗算了。 果然,一连两天没听到绣阁这边传来“喜讯”,俞天明就起了疑心,亲自过来查看究竟。 他是想来就来,人到绣阁外,听到开门的动静,周婆子和容天乔才慌了神。 “不好了,侄少爷来了。”周婆子也知道这主来了没好事,吓得脸都白了,整个人哆嗦不止。 容天乔心也突突直跳,可知道这一关是迟早要来。周婆子慌了,她就更不能慌。赶紧强装镇定,低声喝到。 “不要慌!赶紧去弄点水来,泼我脸上。” “弄水,做甚?”周婆子傻傻问。 “快去。” “是是。” 慌慌张张端了一碗水,半路还差点洒了。容天乔也顾不得自己身体还虚的很,赶紧爬起来,就着这碗凉水就往脸上身上洒。 把自己弄的浑身冒冷汗的样子,然后一骨碌钻回被窝里,闭上眼。 想了想,不放心,又睁开眼。果然看到周婆子还端着碗傻站在床边,气的暗暗咬牙。 这个不中用的老东西! “周妈妈快回神,别慌,千万别慌。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反正死活都说你把药倒了,其他的什么也别说。” “是是,我不慌,我不慌。药全倒了,一点也没给你喝,我记得,我都记得。”周婆子总算回过神。 等她把手里的水碗放下,俞天明已经进了绣阁,直接就朝里间来。 听到脚步声,周婆子只觉得心突突猛跳,头皮一阵阵发麻,下意识想跑,已经来不及。 “周妈,小姐的病好些了没有?”俞天明直接点了她的名。 婆子浑身一颤,赶紧低着头上前。 “回,回侄少爷的话,老……老奴……她……她马上就要死了。” 结结巴巴了半天,总算想起自己是当什么差事的,赶紧报重点。 马上就要死了?那就是说现在还没死,怎么还没死?俞天明皱了皱眉。快步走向拔步床,往里一看。 只见那个假货满头满脸都是冷汗,闭着眼躺着一动不动,面如白纸,气若游丝。 看起来倒是一副马上要死的样子。 可是……他转过头。 “小姐每日要药……” 周婆子赶紧回话。 “回禀侄少爷,小姐每天的药都是我亲手伺候,绝对没问题。” “哦?那你是怎么伺候的?”俞天明又问。 “我……我……我就是照着您吩咐的那样伺候。”周婆子回答。 俞天明皱了皱眉。 “少废话,我问你,药你都倒了?” “是,都倒了。” “倒哪儿了?” “倒……倒……”这下周婆子回答不出了。 倒哪儿了?都倒假货肚子里呀。可这样的结果,绝不是眼前这个活阎王似的侄少爷要的答案。 周婆子结结巴巴回不上话,俞天明就知道有蹊跷了,双眉一拧,两眼一瞪。 “说,倒哪儿了!” 这一下,把周婆子的鼠胆都给吓破了,浑身哆嗦着噗通就跪倒在地,咣咣的磕头。 “侄少爷饶命,侄少爷饶命啊!” 她这个样子,俞天明还有什么不明白。顾不得呵斥这个大胆狗奴才,他猛然转身,正好就对上拔步床上睁开了眼的容天乔。 方才还是一脸将死之相的容天乔,此时睁开的双眼却已经有了生机和光彩。 这份生机更加应证了他心中的担心,狗奴背主了。 “原来如此!来人!”俞天明大喝一声。 听到里面叫人,跟他一起来的书童墨玉冲进来。 “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给我拖出去!”伸手一指周婆子。 “侄少爷饶命,老奴我错了,都是那个假货她妖言惑众,骗了我。求少爷饶命啊,我这就把她弄死,给您交差。” 周婆子知道自己出去就是个死,立马哭丧着脸上前哀求,还企图抱俞天明大腿,结果被对方踹了一记窝心脚。 “不识好歹的狗东西,滚!” 她惨叫一声,被踢飞出去,哇的吐出一口血。 完了,露馅了! 这下,容天乔也躺不住了。 “住手!” 第十七章:男二你人设崩了 俞天明转身,对着容天乔冷冷一笑。 “急什么,你也马上就死。” 在他心里,眼前这个假货就是个被人捏在手心里的虫子。人要虫子死,轻轻一捏就能做到。只是没想到,这个虫子不但没死,反而还要跟人对抗。 到叫他有点刮目相看。 可惜虫子就是虫子,就算耍点小聪明,苟且偷生几日,到头来也是斗不过人的。 什么虫子,她是人,是人! 被他冷漠且鄙视的目光看着,容天乔心里很不服气。 她晓得只要这位来了,绣阁里这点西洋镜就保不住。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期望自己的演技过关,能糊弄过去。没想到她的演技没出事,周婆子的心理素质却崩盘,三言两语就被俞天明吓破了胆。 这老虔婆为了自己求生,扭头就把她给卖了,着实可恶。可婆子不义,她却不能不仁。毕竟眼下她手头能用的也只有这个不仁不义的周婆子。 死,死,死,除了要她死,还能说点别的吗?容府人人都要她死,可她就是不肯死。 可恶,明明原文里这男二也算风度翩翩,对着女主各种虐恋深情,惹得读者们为他各种抱不平。 现在看来,女主是对的,这家伙就不是个好东西,。阴险狡诈,冷酷无情,看人下菜,不是良配。 既然这家伙那么喜欢看人下菜,那她就给他来一盘大菜。 “俞天明,我死了,你和容家怎么跟王爷交代!”她抛出男二克星,也就是男主。 这话让俞天明愣了一下。 这假货怎么知道他的姓名,还知道王爷,是周婆子这狗奴才告诉她的?可恶的老东西,吃里扒外,真是该死。 他瞪眼,怒气冲冲看向周婆子。 周婆子跪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被他这么一看,立刻吓得浑身哆不止。 “侄少爷饶命,饶命啊。” 饶命?背主的狗奴才还想留住性命,真是痴心妄想。事到如今,这婆子和这假货是留不得了,得赶紧处理掉。 他冷笑一声,扭头再次看向容天乔。 “你连王爷都知道了,是这狗奴才告诉你的吧。看来你这小丫头有几分聪明,也好,临死你也做个明白鬼。王爷那边,没什么不好交代的,横竖你是生了重病,死了也不过是命不好罢了。等你死了,容家会为你风光大葬,你也没什么好抱怨。” 放屁!风光大葬这么好,给他要不要。 容天乔也回他一声冷笑。 “你说病死就病死,把王爷带来的老太医置于何地?老太医开的药方,没把我治好,到把我治死了,他能善摆干休?好好一个未婚妻,说死就死了,你把王爷当傻子吗?” 容天乔的三连问,把俞天明给生生问住了。 他还以为这假货不过是拐子骗来的小家碧玉,无知少女,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胆色和见识。不过越是如此,就越是不能留着这个祸患。 眉头一皱,他抿了抿嘴唇,面露阴狠之色。 “墨玉,去禀告大老爷,就说三小姐快不行了,请他马上过来一趟。” 糟糕,对方这是狗急跳墙,要对她下手了。容天乔顿时变了脸色,急忙大喊。 “等一下,我们可以合作的,我只是想要活命。我还有利用价值,留下我,才是对容家有利的事。” 事到如今这鬼丫头还做垂死挣扎,倒是个有气性不服输的。可惜越是如此,却不能留她。 俞天明冷冷一笑。 “容天娇已经死了,你也还是死了的好。” 他这话正式确认容天娇是真的死了,但没想到自己也要死,容天乔怎么也不服气。 她不甘心。 既然这个俞天明说不通,那她就跟那个容大老爷谈。这个容大老爷在原作里天天做着皇亲贵胄的梦,一心指望靠女儿发家。如果自己说愿意代替容天娇,助他达成国丈爷的美梦,想必他一定上钩。 容家到底该是姓容的做主才对。 容天乔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俞天明见她两只眼睛骨碌骨碌转个不停,就知道她还没死心,还在打鬼主意。莫非这鬼丫头是想从大老爷那边突破?这倒还真是个办法。 比起草包容天娇,这不知从哪里来的鬼丫头倒是强多了。 容家这位大老爷,小聪明是有的,可大智慧全无。而且生性贪婪,却又毫无担当。要不然也不会在容家大难临头之时慌了手脚,全凭他这个外人来出谋划策。 只是这大老爷一心想要荣华富贵,万一这鬼丫头扯上王爷,扯上赐婚,惹的大老爷心动,留下这个祸患,以假乱真,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鬼丫头一肚子鬼主意,且来历不明。这样的祸患留着,将来必被反噬。 可惜容大老爷不会有这等智慧,只能他先下手为强了。 “墨玉,你去禀告大老爷,就说三小姐已经没了。” 说完他神色一狞,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朝容天乔一步步逼近。 有没有搞错,这就要对她下手,而且还是亲自动手? 男二,你醒醒,你这人设全崩了呀! 容天乔吓得头发都竖起来,整个人蹿起来向后跑。可她背后就是壁板,根本跑步出去。 就这一转身的功夫,俞天明已经到了床边,伸手一抓,就把她整个扯过来。 兔子急了还咬人,死到临头她也顾不得了,扭头挥拳击向对方面门。这一拳气势汹汹,俞天明措不及防,被迎头击中。可惜她大病未愈,拳头根本没力气。这一拳下去,没打疼对手,反而激起了对手的戾气。 “死到临头就不要做无畏的挣扎!” 俞天明随手甩了她一巴掌,将容天乔打翻。然后扑过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她张开嘴,举起手里的玉瓶就要往她嘴里倒。 容天乔知道这玉瓶里肯定装的是毒药,这玩意要是进了嘴,那她就真彻底没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有人大声回报。 “侄少爷?大老爷让我禀告您,江宁王来了,马上要见三小姐。” 第十八章:我活着比死了有用 什么,王爷来了?俞天明停住手。 “出去看看。”朝墨玉使了个眼色。 墨玉赶紧出去问话。 容天乔却双眼一亮。陆元成来了,他可终于来了。他来了,她就有救了,不用死了! 突如其来的喜讯激起她心底无穷的求生欲,猛然一把推开俞天明。 俞天明被她推的踉跄一步,手里的玉瓶飞出去,叮当一声砸落在地,四分五裂。里面的粉末也洒了一地,呲呲的冒烟。 果然是剧毒之物! 这毒物要是进了她的嘴,喉咙都会被烧穿。 喂,男二你也太狠毒了吧! 容天乔恨恨的瞪了俞天明一眼。 墨玉很快就回来,在俞天明耳边低语几句。 他立刻皱眉。 江宁王确实来了,来的还真不是时候。眼看鬼丫头就要丧命,结果这个程咬金又跑出来坏事。难道真是这假货命不该死? 他心中有些不服气。 但眼下再不服气也没办法,王爷要见人,谁能拦得住。 不过…… 他转身上前一步,逼近。 容天乔以为他还不死心,吓得赶紧警告。 “你想干嘛?王爷马上就过到,我要是死了,你和容家都脱不了干系!” 见她话里话外都是王爷,一副有了靠山有恃无恐的样子,俞天明心里越发不服。 区区一个来路不明的假货,难道还真把自己当容家三小姐了? 冷哼一声,也警告她。 “等会王爷来了,我劝你放聪明些,最好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不然等他走了,你依然要落在我手里。” 这道理容天乔当然懂。所以虽然心里不服气,可该低头还是得低头。 “我不是傻子。你放心,我会证明我活着比死了有用。” “但愿如此。” 俞天明看了她好一会,一步步退下。 容天乔暗暗松了口气。 结果他一转身,又朝瘫在地上的周婆子发难。 “墨玉,把这狗奴才带走,她已经不中用了。” 墨玉上前一把扭住婆子。 一听要处置自己,周婆子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饶命啊,侄少爷饶命。三小姐,三小姐救命啊!” 这回她总算是没傻到底,明白自己应该求谁才管用。 “住手,把人给我留下。不然,我这就跟王爷说明真相,让你们容家全部完蛋!欺君之罪,奇耻大辱,你们容家担待不起!”容天乔赶紧喝道。 欺君之罪,奇耻大辱?这鬼丫头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她到底什么来头? 俞天明挑了挑眉,随后朝墨玉一摆手。 墨玉松手。 周婆子顾不得肚子里还抽筋似的剧痛,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跑到容天乔身边,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谢谢三小姐。” 临走之前,俞天明再次扭头看了容天乔一眼,随后转身出去。 主仆两个刚出了绣阁,就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俞天明赶紧拉着墨玉转道廊下,穿过葫芦门,绕到竹林里躲避。 透过竹影,就看到容大老爷容岳顶着一头热汗,身边跟着几个丫鬟婆子,领着江宁王和方老太医两个,朝绣阁而来。 陆元成一进这绣阁,就感觉里面气氛不对,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扭头朝方老太医看了一眼,对方也回他一个“内有蹊跷”的眼神。 旁边容大老爷还拉拉杂杂的讲些废话,想要拖住他。 陆元成哪里拖的住,一甩袖子,自顾自就朝里间冲。 一直冲到底,就看到拔步床上容天乔直挺挺的躺着,也不知是好是坏。旁边只有一个婆子伺候,这婆子的样子瞧着也怪,面无血色不说,还佝偻着背,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这怎么回事? “三小姐的病情如何?方老太医开的药,吃了没有?”回头质问。 容大老爷满头是汗。 “药,药……药当然吃了。好没好的,我……我也不知道啊。” 一问三不知,他这个爹是怎么当的,这里面躺的到底是不是他亲闺女?陆元成满腹狐疑。 既然这个亲爹靠不住,那还是请方老太医瞧瞧。 老太医上前号脉,随后就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王爷宽心,三小姐的烧已经退了,脉象也平和有力了不少。只要再吃几贴,就可无虞。只是……” 陆元成刚松口气,心又提起。 “只是什么?” “只是三小姐这一病,到底损耗贵体,恐怕病愈之后会落下亏空,需得好好将养几年才能缓过来。” 老太医这么说是因为容天娇是未来的江宁王妃,所以特别提醒陆元成,他未来媳妇的身子亏空,将来想要繁衍子嗣,得先养好身体,让王爷心里有个准备。 可惜陆元成压根没想到这茬,一听对方只是要养病,没有性命之忧,就不放在心上了。在他看来,偌大一个容府要是养不起自家千金,那真是大笑话了。 于是点点头。 “有劳方老。” 方老太医退下,他上前,一屁股就坐在床边,扭头直勾勾的看着容天乔。 他这一坐下,容大老爷的心就突突直跳,生怕他看出什么破绽来。 他越看,容大老爷的心就越紧张,拢在袖子里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要不是旁边有婆子丫鬟簇拥着,他早就腿软瘫倒在地。 看了半晌,陆元成侧头,朝小安子递了个眼色。 小安子立刻转身,朝容家的婆子丫鬟,乃至容大老爷挥了挥手。 “你们都出去,我家王爷要和三小姐说说话。” 一听要说话,容大老爷吓的直接腿软。 “说,说什么话?” 大胆!王爷想说什么说什么,谁敢过问。这个容大老爷怎么这么没眼色,咋滴,是要跟王爷摆老丈人款不成?小安子忍不住撇嘴皱眉。 容大老爷也知道自己多嘴了,可要让他就这么出去,心里实在不放心。 眼见小安子公公和容大老爷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气氛是越来越尴尬。还是方老太医站出来打圆场。 “大老爷请随我到外面,老朽给你讲讲这三小姐的身体该怎么补才得宜。” 老太医已经把梯子递过来,容大老爷就算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顺坡下。他也不敢真的违逆陆元成,没这个胆。 老天保佑,那个假货可千万别醒。 第十九章:谁要害你 没想到容家人竟然还有违抗自己的心,陆元成心中不悦,冷哼一声。 闲杂人等都出去了,他就对容天乔说道。 “行了,不用装了,我知道你是醒着的。” 被人识破,她也不恼,老老实实睁开眼。只是这一睁眼就对上陆元成的双眼,被他直勾勾看了一个明明白白,忍不住有点小尴尬。 于是脸刷一下就红了。 看到她惨白的脸浮上一丝红晕,陆元成心中一动,突然get到一份少女的柔弱之色,难得的在心里生出一点怜香惜玉之情,就开口安慰了一下。 “你放心,容家的人已经被我赶出去了,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有什么话尽管说。” 安全了?这话她可不敢信。容天乔皱了皱鼻子。 容家的人出去了没用,只要她人还在这里,就永远不安全。 转了转眼珠子,她打量一下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三步开外的小安子身上。 陆元成挥手,让小安子也退下。 她眼珠子乱转,一副鬼灵精怪的样子。方才那份柔弱瞬间消失,他又想起她平日的种种刁蛮恶劣,忍不住皱起眉。 “喂,容天娇,那你跟我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问完了还瞪眼,一脸威胁。心想这家伙要是敢摇头说不记得,他就直接掐死她。 容天乔点点头,她当然记的。 陆元成也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既然你都记得,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容天乔翻了翻眼皮,在心中腹诽。 什么叫把她知道的都说出来?她知道的可多了,真要都说出来,他敢听吗? 就算他敢听,听了也敢信吗?万一她全说了,他却不信,反而还把她当成妖言惑众之徒,那可怎么办?到那个时候,不用容家收拾,他就能先要了她的小命。 所以,在没想好怎么说之前,她可不敢胡乱开口。 她闭着嘴不吭声,陆元成就有些不耐烦。 “哼,看来你是不想说。那就算了!”说着就要起身。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的大救星,怎么能让他跑了。容天乔赶紧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等一下!” 陆元成当然也舍不得走,乘势又坐下。两人再次面对面,依然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副样子要是落在外人眼里,只怕要说这小两口恩爱缠绵,眷恋情深。 其实,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容天乔知道,这会子她必须给对方一点“甜头”才行。 “我当然记得那天对你说了什么,我让你小心莲子羹。王爷你既然回来救我,那必然是查出了莲子羹有问题,对吧?” 陆元成也不隐瞒,点点头。 “那王爷一定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莲子羹里做了手脚,对吧?”她又说。 陆元成的眼神微微一黯,再次点头。 做手脚的人,他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只是这个怀疑对象是他的至亲,他投鼠忌器,一时不敢继续往下查。 见他已经上钩,容天乔松了口气,嘿嘿一笑。 “那么就请王爷给我庇护,只要您能保我平安,您想知道什么,我统统都告诉您。” 为了抱大腿,她都用上了“您”。 这话是有窍门的。首先她抛出了合作的诚意,只要他能提供庇护,她就愿意配合。但具体怎么配合,则把主动权交给了对方,他想要知道什么,她就告诉什么。 看似失去主动权,其实是避免了主动暴露。 “保你平安?谁要害你?”陆元成问道。 她莫名其妙就重病不起,看来也是大有蹊跷。不过现在她人在容家,谁还能来害她? 容天乔看了看周围,叹口气。 “还能是谁,当然是容家。” “容家?”这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见他一脸不信,她咧嘴苦涩一笑。 “王爷不信?那您想想自己,再看看我,咱们是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话一下就戳中了陆元成的心病,让他眼神一黯,面沉似水。 哇,变脸了变脸了,看来是生气了。容天乔赶紧顺毛。 “当然我跟王爷您是不能比的。我一个没权没势的弱女子,自保都不能,只能求助您。您就不一样,您英明神武,智慧超群。你不但能自保,还能救我,能耐的不得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他英明神武,智慧超群,那怎么还会被人暗算,以至于要靠她这个没脑子的大草包提醒,才发现真相?她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 陆元成挑了挑眉。 “有力气油嘴滑舌,打趣本王,我看你压根不用人救。” 她要是个弱女子,那满京城的贵女都成了小白菜。 完了,马屁拍在马腿上了。抖机灵不行,那就继续卖惨吧。容天乔缩了缩脖子,哀哀叹气。 “王爷饶命,王爷救我。我的好王爷,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富贵荣华都是有代价的,雕梁画栋背后全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我若是有的选,宁愿生在茅檐草舍的贫寒家,也好过这锦衣玉食的富贵窝。” 这话再次戳中陆元成的心窝,心中感概。 这个道理,生于皇家的他岂会不懂。不但懂,而且体会比她更深。真没想到,绣花枕头稻草包还能说出这样有深度的话,叫他有些刮目相看。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这草包死里逃生,总算长了点智慧。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容家的古怪,她不说破,他也不愿去追究。现在她说破了,再回头细想,处处都是古怪。 这古怪从她突然避不见人,紧接着谣言四起的时候就开始。流言传的十分不堪,他不得不亲自到容府一探究竟,这才引出了后面这些事。 起初他以为容府的奇怪是因为流言成真,说她容天娇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沾染了不可告人的丑闻而死。容家怕这丑闻宣扬出去,天颜震怒,祸及满门,所以对外封锁她的死讯,企图蒙混过关。 这谣言听着就破绽百出。容天娇不说名冠京城,那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这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死了。 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死的活的,终归是要见人。 第二十章: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一个谣言之所以能广为流传,关键不在于真假,而在于有没有人愿意信。 只要有人愿意信,再假的谣言也能愈演愈烈。 作为鲁王之子,嘉贵妃之孙,陆元成深知自己是许多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谣言说的是容家和容天娇,但其实真正的目标是他,是鲁王府,是嘉贵妃。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夜闯容府,亲眼见到容天娇的缘故。这一盆脏水已经要泼到他的头上,他要是在不行动,那就会深陷泥潭。 在容府见到了病重的她,只要人活着,他心里就松口气。 他也曾想过,她这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只怕是有人陷害。但只要她人在容府,终归是安全的。 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说要害她的就是容家。 这怎么可能呢? 可关顾四周,容家对她这位嫡出三小姐的态度,确实耐人寻味了。 明明是嫡出小姐的绣阁,可里里外外空荡荡的。朱门贵女的绣阁里,哪一个不是丫鬟成群,婆子成堆。就算豪门规矩重,不许丫鬟婆子嘻嘻哈哈,大声喧哗,可这闺房里的人气总还是要有的。 哪像这里,空荡荡的一点人气也没有。不像闺房,倒像冷宫。 还有容大老爷也奇怪,亲闺女病的快要死了,他这当爹的却一点也着急。要不是上回他直接带了方老太医过来开方子抓药,他都怀疑容天娇早就活活病死了。 而且他两次来看望,容大老爷的态度都不像是欢迎的样子,还东拉西扯,处处阻拦。到底这容天娇身上有什么秘密,他非的拦着不让见? 对了,那天在绣阁里的那个什么侄少爷,也很古怪。他一个外男,怎么会出现在未出阁的小姐闺房里?容家这是什么规矩?一个外人,还多嘴多舌,处处惹嫌,太奇怪了。 难道这个草包真的如谣言所传行之差错,沾染了丑事,所以被家族厌弃?容家怕家丑暴露,天颜震怒,祸及全族,所以将她偷偷软禁在此。为了掩盖丑闻,对外有个交代,所以自编自导了这出“突发急症”,让她一死了之,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陆元成的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容天娇,我问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容家才要你死?”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容天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脸一下涨的通红。 不是害羞,是气愤! 要不是她看过书,了解一点剧情,不然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可恶,什么叫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她就是个替身,拉来顶缸的无辜群众。她唯一的错就是长的跟容天娇太像了,不然压根没她什么事。 可不说她这无辜群众,就说那个原身容天娇,也是被冤枉的。她是恶毒女配,为了跟女主叶秀灵争夺他这个男主,是做了许多不可饶恕的错事。 但就眼下这场风波,容天娇本尊也是被人陷害。只是她不明白,在原本剧情里,容天娇是没死的,只是受了惊吓,然后被幕后黑手哄骗住,利用了。 可现在,容天娇却死了。不知道这剧情到底哪里出了错。 不过眼下她必须得声明,自己是无辜的,是受害者。 她挣扎着爬起,举起手发誓。 “我什么都没做,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是无辜的。我发誓!我要是做了亏心事,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事关名誉清白,她咬牙切齿,表情用力,发起毒誓。 陆元成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强烈,忍不住愣了一下。再看她表情激愤,又气又急,眼圈都红了,双眼看着他,丝毫不见退缩和心虚,看来不似作伪得样子。 心里就信她几分。 于是点点头。 “你不要激动,当心身体。我信你。” 听到他相信自己,容天乔这才松口气,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因为激动,她微微发喘,面色潮红。 被她这么直白热烈的看着,陆元成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侧头。 “你且躺下说话,当心着凉。” 他这么一说,她确实感觉有点冷,连忙又躺下。 陆元成还好心的帮她掖了掖被子。 “谢谢王爷。”她又感激的看着他。 真是个好人呐!她心中感慨。书里就说陆元成是个外冷内热,吃软不吃硬的暖男。跟他不熟的都以为他是个心思深沉,冷漠无情的王爷。但跟他熟了就知道,其实他只是不善表露内心罢了。 这也怪不得他,外人看他襁褓封王,何等尊贵,就以为他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可谁又能知道他自小被养在深宫,夹杂于权力漩涡之中的苦痛。 小小的年纪就必须学会隐藏内心的真实想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全都不能对外表露。然而这种压抑扭曲的环境,却没有泯灭他内心对真情的渴望和追求,就足矣证明他是一个真正光明磊落的男子汉。 也正是他这份光明磊落,最终赢得了女主叶秀灵的倾心。毕竟叶秀灵身负灭族仇恨,是带着复仇之心而来,最终却被陆元成的真心打动,解开心结,接纳了他。 放心吧,男主,你的好心终将迎来好报,会有一个美美的女主在前方等着你!容天乔在心里默默赞叹。 被她这赞叹崇拜感激的目光看着,陆元成突然觉得心情复杂,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尴尬。被人崇拜,终归是好事。可一想到容天娇的身份,还有她往日的恶劣,他又觉得头疼。 他和她毕竟有圣上赐婚在前,只等她年满十六,就会成婚。因为早早有婚约在身,自打出宫回到鲁王府之后,他越发行事谨慎,从来不轻易对人示好。尤其是对那些年轻未婚的贵女们,更是保持距离,生怕招惹不必要的烂桃花,惹来非议。 可他就算再洁身自好,处处避嫌,也不可能拦着别人喜欢他。年少慕艾,被人喜欢他心里也是高兴的。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这个未婚妻是醋缸子转世,谁喜欢她,她就找谁麻烦。 第二十一章:家宅不宁必有妖孽 明明小时候她白雪粉嫩包子脸,可爱又可亲,他也曾喜欢过这个漂亮的小妹妹。被赐婚之后,听说容天娇长的特别像传说的那个人,也懵懵懂懂的期待过两人成婚后的好日子。 可也许长大就意味着要经历失望。这小时候可爱可亲的小妹妹,长大就变了样,变成了无理取闹,刁蛮任性的泼妇。 这个容天娇,在外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惹是生非,十足的一个蠢货。可进了宫,见了圣上,她就又装模作样,老实乖巧,耍起小聪明。哄的圣上还以为她跟小时候一样,外面那些说她不好的传言都是夸张和嫉妒。 他有时候都觉的圣上老糊涂,被这么个草包给哄的团团转。但后来想想,圣上未必是糊涂,不过是只愿相信他想相信的罢了。 这场赐婚本身就是圣上为自己圆一个梦,了却一个心结。只要容天娇不犯忤逆欺君的大罪,那些无理取闹,惹是生非,在圣上眼里都不过是小事而已。 既然圣心如此,那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只是在内心认定她不是良配,逐渐疏远。 现在她稍微说两句人话,看似聪明了点,他又忍不住心软。 这可不好!自己现在对她好点,万一这家伙就蹬鼻子上脸,仗着他这点好心越发耀武扬威,岂不又是给他增加麻烦。 暗暗叹气,陆元成赶紧板起脸,逼自己不要对她太心软。 “行了,说正事。你要我怎么保你平安?” 容天乔赶紧回答。 “请王爷您多来看我,顺便给我带点药来。容家的药,我不放心。” 这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陆元成微微皱眉,面露难色。 见他为难,容天乔的心就提溜起来,一双眼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拜托,拜托,求您了,王爷!发出强烈祈求的光波。 陆元成一时招架不住。 “我会来看你的,只是我一个外男,也不好天天往你绣阁里跑。何况如今我身上还担着差事,也抽不出那么多空挡。这样吧,我把小安子留在这里,你有什么事就跟他说。有他在,就跟我在是一样的。” 小安子公公,那不是他身边的得力干将,未来的大内总管嘛。有这位在这儿镇着,那她可真是高枕无忧了。 她双眼一亮,欢喜的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住。 “太好了,有安公公在,我就放心了。谢谢王爷,谢谢!” 虽然两人自幼年起就有婚约,可当众握手这样的亲昵举动还是极少的,有也是在小时候。自打容天娇长大之后暴露出性格恶劣,陆元成就对她避之不及,更不可能还会有什么亲昵之 被握住收,陆元成忍不住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甩开。 可容天乔握的那么紧,细细的手,红红的脸。连眼角也是红的,眼泪花花,充满感激之情。这神情如此真诚,叫他不忍伤害。 这个容天娇,要是平时也这么真诚坦率就好了。可这家伙在外却是刁蛮任性,整天无理取闹,真是白瞎了这张好脸。 还有,什么嘛,有小安子在她就高兴成这样。他心里有些吃味,但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想好奇怪,赶紧打住。 怕她多想,也怕自己乱想,他用力抽回手。 “行了。你有功夫谢我,还不如好好喝药,好好养病,早日康复。你好了,就赶紧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可警告你,容天娇,你要是敢跟我耍滑头,吃不了兜着走!” 这家伙有前科,他得把丑话讲在前头,敲打敲打。 容天乔立刻点头。 “王爷请放心,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我已经大彻大悟,痛改前非。” 从里到外都是崭新的一个人!她在心中加一句。 油嘴滑舌,果然对她好点就蹬鼻子上脸。陆元成暗暗腹诽。 临走之时,他当众宣布把小安子留下帮忙照顾。理由也很直接,就是他看容天娇这的绣阁里,伺候的人手太少了。堂堂容府小姐,偌大的一个绣阁,里外里就一个黄毛小丫头和两个老婆子。 这是磕碜谁呢?这容天娇可不只是容府三小姐,也是他未来的王妃。 既然容家人手这么短缺,那他这个未来夫婿只能帮衬帮衬媳妇。 这话就是直接打容府的脸,吓得容大老爷当场就跪下了,连连告罪。 看在他年纪大,又是自个未来老丈人的面上,陆元成侧身躲开这一跪。但脸上不悦的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他这就是故意的,就是打脸。 王爷气鼓鼓的走了,留下一个眼睛鼻子都长在头顶的安公公,一看就是难对付。绣阁里间还躺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雷的假货,死八成是死不了了,这下赖上他和容家。 容大老爷越想越头大,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的解决麻烦咯。先解决眼前的,添人,既然王爷说绣阁里人少太寒碜,那就赶紧添人。安公公人就在这里督着,添到人家满意为止。 高门小姐绣阁里的事,应该归内宅当家主母管。容家大房的太太,也就是容岳的正妻,容天娇的亲妈叶氏五年前就死了。 中年丧妻,容大老爷心里也是有想法的。可惜,女儿太蛮,后台又硬,一口咬死不许他在娶。他要是敢动这个心思,这个活宝女儿就能上天入地,跳井抹脖子,搅的全家不得安宁。 没得办法,容大老爷歇了再娶的心,就一门心思宠起了爱妾白氏。 这个白氏倒也是机灵能干的,可惜她这点聪明也就是在后宅管管丫头婆子,算计点柴米油盐的银两。关系家族命运和自己前程的大事,一点帮不上忙。 如今这个假货身上担着容家全族的性命和前程,容大老爷不敢让别人来掺和,只能亲自管。可他一个整天端坐正堂,只会舞文弄墨,赏玩花鸟的大老爷,哪里懂后宅这些添人当差的琐碎之事。 好这一闹,就是鸡飞狗跳,整个后宅都知道了。 与此同时,一直在延寿堂冷眼旁观的容家老祖宗,周老太君得知大儿子一个堂堂大老爷,在亲闺女的绣阁里闹得鸡飞狗跳,全家不得安宁之时,终于坐不住了。 “家宅不宁,必有妖孽。走,过去看看!” 重重一杵手里的拐杖,周老太君带着丫鬟婆子风风火火的朝绣阁而来。 第二十二章:老太君出马 容大老爷在绣阁闹得沸沸扬扬,客居别院的俞天明当然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顿时就气的连连跺脚。 知道大老爷蠢,是个付不起的阿斗。可没想到会这么蠢,真是一眼不看着,立马捅娄子,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正当他急着要过去支援,就听到延年堂传来的消息,周老太君亲自出马,已经赶往绣阁。这下,他只能站住脚,不动了。 一旦周老太君出马,那这事就是容家的家事。他虽然是老太君的亲外孙,可到底姓俞不姓容。他这会子过去,是断断插不上手的。 说心里话,在他看来容天娇这个性格,就是败家破门的祸根,迟早会给容家带来灭门之灾。也就容大老爷猪油蒙了心,还以为能靠这个女儿挣远大前程。 只是他以为这灾祸会在容天娇嫁入王府之后,没想到却来的这么快。 容家的破事他打心里不想管,可京城的豪门贵族,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俞家只是皇商,比不得容家仕族大家。容家这桩灭门的祸事要是败露,头一个受损的就是他生母容氏。以俞家的势利眼,容家出事,他母亲作为容家嫁过来的女儿,必定会被休弃。 世人都说母凭子贵,却不知豪门望族更讲究子凭母贵。没有母族容家的照弗,他这个俞家三公子又算得上什么,他那亲爹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如今捏着鼻子帮亲舅舅理这烂摊子而缘故。 俞天明在别院想着容大老爷,大老爷呢,这会子也正想他呢。 大老爷后悔莫及,早知道自己会闹的直接把老祖宗惊动,就该先找贤侄商量。 周老太君风风火火的赶到绣阁,原本心里就有火,等进了院子,就看到满地乌泱泱全是人。可这么多人,愣没一个手里干着活,正经当着差,全是稀里糊涂乱七八糟。 那心里的火那是蹭蹭的往上冒。 于是重重一杵手里的拐杖,狠狠瞪了一眼亲儿子,冷哼一声,径直朝屋里去。 老太君不怒而威,这怒了就更威严无比。容大老爷被这一瞪眼,心就虚的发飘,腿都站不住。 幸好旁边有小厮扶着,颤颤巍巍过去,赶紧给亲娘磕头。 看他这个懦弱的德性,周老太君心里堵得慌。 老太君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儿子不行。儿子一定是好的,不好的肯定是外人。 而给自己儿子带来糟糕影响的除了儿媳妇,还能是谁。叶家的女人都不是好货,明明是女人,偏偏都要当男儿养。这样的女孩嫁到谁家,谁家就得儿子就得倒霉。 她当年也是不同意娶叶氏进门,可亲儿子猪油蒙了心,非她不娶,否则就要剃了头当和尚。当妈的拗不过儿子,也只能捏着鼻子把这盆祸水娶进门。 幸好这个叶氏自己命薄,五年前就没了。可当娘的去了,留下个女儿继续祸害容家。这一天天的闹腾,大房可没安生日子,惹出不知多少笑话。 她有心管,可又被儿子拦着,不让管。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有圣上赐婚在先,容天娇与其说是容家的女儿,不如说是皇家的孙媳妇。容家已经管不了她,也没资格管。 可这样的女孩嫁到王府去,丢的还不是容家的脸。要是一朝天恩不在,容家就得跟着这祸水一块完蛋。 想到这里,老太君的心就更堵了。 不管是真的不行了,容天娇一个人死不足惜,可要容家上下男女老少都跟着陪葬,她这把老骨头第一个不肯。 说来说去,还是娶妻不贤,祸及子孙。也怪自个儿子不争气,媳妇降不住,连女儿都管不了,还堂堂的大老爷,简直丢脸。 “内宅是妇人之地,你一个大老爷不在前堂念书做文章,到后宅来惹什么烦?还不快出去。”老太君重重喝斥。 出去?容大老爷哪敢走。 这里屋躺着的可是个惊天大雷,他要是走了,雷爆了怎么办? “母亲……”还想分辩两句。 刚开口,老太君就又给堵回去。 “怎么,我这老太婆你也不放心,难道我还能害亲儿子亲孙女不成?” 他确实不放心。可话到了这个份上,容大老爷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用了。要是再说,那就要背“忤逆不孝”的大罪。 只能耷拉这脑袋不情不愿的走人,一步三回头。这前瞻后顾的模样落在周老太君眼里,越发觉的儿子就是不信任自己。 赶走了儿子,老太君再次起身,带着人直接往里屋去看容天娇。 一过屏风,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大刺刺坐在绣墩上喝茶的小太监。 一想到里面还有个外人,把自家的丑事看了个热闹,老太君的脸就有点挂不住。可心里不痛快,却不敢埋怨,还得好声好气,好脸相对。 因为这小太监她认识,正是江宁王一直带在身边的安公公。早得到耳报,说王爷气恼容家亏待三小姐,特地留下安公公照看。 看到老太君进来,小安子放下手里的茶碗,起身施了一礼。 “小安子见过老太君。” “安公公不必多礼。”周老太君忍下心里的不痛快,好声好气的点头回礼。 小安子行过礼,就往旁边一站,叉着手含着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老太君气他闲闲看容府笑话,可要小安子来说,他才懒得看这些。不仅懒得看,还懒得管。容家的事就该容家自己人来管,他小安子是个太监,专门伺候人的,可他是王府的人,要伺候也是伺候王爷。 容家又不缺丫鬟婆子,难道还要他来端茶递水的伺候人?他要是真这么做了,那才是丢王爷的脸呢。 王爷说让他留下伺候,那是让他当眼睛,当耳朵的,替王爷看着容家,看着容家这位三小姐。 他可不傻,一早就看出容家有问题。 正所谓空穴不来风,流言里说容天娇死了,那是假的。但说容天娇出事了,出大事了,出丑事了,八成是真的。 一想到流言里那些不堪入耳的内容,小安子就替自家王爷生气。 容家有猫腻,容家这个三小姐也有猫腻。这些猫腻,他小安子一定要替王爷揭发出来。 第二十三章:完璧女儿身 小安子能瞧出容家的不对劲,周老太君自然也有所察觉。 起初她不管,是因为容天娇就是个搅家精,天天惹事。她要是天天管着这个祸水,早就被气死。 这孩子长的好看,秉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一张巧嘴伶牙俐齿,小小年纪就得了圣恩眷顾,赐婚她和江宁王。 她要是照着这个势头好好的长大,怎么着都该是容府最得人心的嫡小姐。 可惜这孩子根子不正,叶家的女人都带邪性。小时候女娃子伶牙俐齿叫聪明可爱,长大了还一张嘴不饶人,那就是惹人生厌,无理取闹。可再不喜欢,她也是容家的正经嫡出千金,更是圣上钦定的未来王妃。 于情于理,容家是绝对不会亏待怠慢这位贵女的。因为这不仅是容家的面子,也是皇家的面子,更是容家对圣上的忠心。 她是容家的老祖宗,膝下两房儿子,孙子孙女多的是。容天娇不讨她喜欢,多的是其他乖巧伶俐的子孙在她膝下承欢。 但这次的事,确实有点超乎寻常了。 先是这孩子突然抱病,卧床不起。紧接着外面就风言风语,谣言四起。再马上就是江宁王奉贵妃娘娘懿旨,夜闯容府。再到现在,王爷气恼容家,留下贴身的太监督阵,亲自照看容天娇。 这一桩接一桩,都在说明容天娇出事了。 既然出事了,那就应该赶紧禀告她这个当祖母的。后宅之事,就该后宅来处理,怎么偏偏瞒着她,要大老爷亲自处置? 而且这处置的也奇怪。 瞧瞧这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没有不说,连屋里各种摆设都全无一件。这哪里像是个豪门贵女住的绣阁,这简直就像冷宫废宅。 此情此景,别说王爷看了奇怪,会生气。就是她看了,也觉得大老爷行事太差,简直胡闹。 还有这容天娇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屋里伺候的人,都去了哪里? 小姐出事,伺候的丫鬟婆子自然一个也脱不了干系。可既然小姐还活着,那总还得她们这帮人继续伺候着,将功赎罪才对。怎么里里外外,淘了个一干二净? 这不免让老太君心里怀疑,这容天娇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才让大老爷对她屋里的人痛下狠手,处置的一个也不剩。 这些丫鬟婆子,要么是犯了不得了的大祸,要么就是知道了不得了的祸事。 无论哪一样,都是容家的灾难。 越想心越往下沉,迈向里屋的步伐也越沉重。 外头拐杖笃笃的响,越来越近,里头周婆子急得团团转。 “我的小姐,老祖宗来了。你说咱们这事,该怎么办?要不咱们一起到老祖宗跟前,把什么都说了,求老祖宗救咱们。” 容天乔见她这撑不住的样,心里暗暗叫倒霉。是敌是友都还没搞明白呢,这老虔婆又要搞投诚叛变这一套。奴才就是奴才,逮着谁去想抱大腿。可她也不想想,这周老太君就是心肠再好,那也是容家的人。 容家的人肯定得先替容家打算。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这种欺君大罪的秘事,容家怎么能放过她们。 “周妈妈你镇定点,不要慌,先看看再说。”赶紧拉住这婆子,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被她握着手,周婆子总算镇定了些,可还是忍不住哆嗦。 “小姐你可千万要救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我不能死啊。” “你放心,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一定保你平安。”容天乔给她承诺。 主仆两个里面手握手,外头周老太君带着人到了。 看到床上的容天乔好端端坐着,还能跟老妈子说话,可见人已经没什么大碍。老太君心里松了口气。 人活着就好。人好好的活着,容家就对皇上,对王爷都有个交代。 不过想到流言里说的那些难听话,老太君眼神一变,凌厉的对着容天乔上下打量。 老太君还在外头训斥儿子时,容天乔就在里面听到动静了。得知是容家这位老祖宗来了,她心里很是高兴了一阵。 毕竟比起付不起的阿斗容大老爷,还有恶毒女配死路一条的原主容天娇,这位周老太君算得上是容家最后的顶梁柱,也是唯一有脑子有能力还有善心的容家人。 有她代替容大老爷,管这摊子事,容天乔觉的自己这是走运了。王爷那条大腿固然好,可终归远了点。要是能抱上老太君这条眼跟前的大腿,那她在容家就更安全了。 不过书里容天娇跟这位祖母的关系可不好,她要是冒冒然上去抱大腿,立马就露馅。 所以,还是得端着点,徐徐图之。 想到这里,老太君一来,她立刻推了一把周婆子。 周婆子哆嗦一下,回过神,赶紧撒开手,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起来。 主仆两个上前行礼。 “天娇拜见祖母。” “老奴给老祖宗请安。” 没想到容天娇生着病还会下床来行礼,周老太君愣了一下,于是一抬手。 “起来吧。你们小姐身子骨还弱着,还不赶紧扶她躺下。” 周婆子以为是交代她,可周老太君身边的丫头却听出是对她们说的,一块来的大丫鬟锦绣就带着另一个丫头锦云一块上前。 “这位妈妈,伺候小姐辛苦了,让我们姐俩替您,您就歇歇吧。” 周婆子知道容天乔是她的保命符,哪肯轻易撒手。还是容天乔抬头看了看老太君,扭头朝她轻轻摆摆手。 周婆子这才不情愿的放开手。 锦绣锦云两个就把容天乔拉过来,一左一右护着,搀回床上。借着给她铺被理妆的功夫,还把她从头到脚给粗略检查了一遍。 容天乔并不怕人看,老老实实任由这两丫头摆弄,末了规规矩矩躺着。 随后锦云仍旧站在床前守着,锦绣回到周老太君身边,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老太君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其实不用锦绣告诉,她自己也看见了。 她心里最担心的,就是外头流言属实,这个孽障做出了有辱家门的丑事。所谓抱病,其实就是心虚,躲在绣阁里遮丑。 但如今看来,流言是假的。 容天娇还是完璧女儿身! 第二十四章:还敢胡说 女孩和妇人,还是有区别的。 周老太君活了这么些年,自认看人还是有些眼光的。 那容天娇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睡衣,下床来行礼时身段窈窕婀娜,我见犹怜,虽然稍显娇弱了些,可到底不是那妖媚矫揉之态。 由此可见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身。 再者她抬头对视时,双目清朗,神色坦然,并无任何心慌心虚之色,可见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可是既然没有丑闻,人也好好活着,这绣阁里的事又是为了什么? 周老太君这下也不解了。 想不明白的事,就先放下,先解决眼前这摊子要紧。 首先自然是得赶紧给这屋子里添人添物。外头院子里站的那些,一个也不中用。还是直接用她身边的人更好。 如今这孩子还病着,不用外出,只要身边伺候的几个要紧的先补上就行。 锦绣是她院里的大丫鬟,里里外外一把手,离不开。那就留下锦云,这丫头也是个能干有心的,可以贴身伺候。另外再添两个小丫鬟和两个婆子,负责守夜和煎药。 至于这个周婆子…… 老太君把目光落在周婆子身上。 周婆子本来在旁边躲着,缩手缩脚恨不得谁也看不见她。如今被老太君的目光罩住,人就开始哆嗦,心也跟着狂跳,脸上汗欻欻的往外冒,两个膝盖骨也是越来越软,眼瞅着就要往下跪。 她这副靠不住的样子,容天乔实在看不下去,只能开口。 “老祖宗,周妈妈一直管着我的药,伺候的很好。您就让她留下,继续伺候我吧。” 想到她还要继续吃药,这煎药熬药的事确实还是原来熟悉的人管着更好。 周老太君就点点头。 “行吧,既然你抬举她,那就让她继续伺候你。” 周婆子一听这话,噗通一下就跪倒。 “谢谢老祖宗恩典,老奴一定伺候好小姐。” 外头站的那些都是不中用的,周老太君都给叫人领走了。从看门的婆子,到烧水熬药的小丫头,再到屋里值夜的大丫头,贴身伺候的一等大丫头,一一都安排妥当。 再开了库房,把各种精巧摆设,一一都搬回来。 因为容天娇还病着,不能惊扰了她休息,所以进进出出的人一律都轻手轻脚,连大气都不许喘。 老太君一出手,绣阁立马就大变样。 冷清寒酸之气一扫而空,锦绣富贵之相立马呈现。 里外都布置好了,周老太君还不忘仔细过问了用药的情况。听说方子是方老太医开的,不住点头。 能请动太医院的老泰斗来给容天娇看病开方,可见江宁王是真的在乎这个未来媳妇。既然王爷在乎,那容家就得比王爷更在乎。 把绣阁都安置妥当了,她这才回去延年堂。 回去之后还是皱眉不展,心里不踏实。一天没搞明白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这心就一天不能放下。 “去,把三丫头屋里伺候的人都给我叫来。我有话要问。” 锦绣得了令,赶紧出去找人。 结果一圈找下来,三小姐绣阁里的丫鬟婆子,竟然都已经被大老爷打发完了,一个没剩。 这叫她如何交差? 这要是换了别人,兴许就耷拉着脑袋丧里丧气的回话去了。可锦绣作为老太君身边最得力的一等大丫鬟,可不会这么打自己的脸。 伺候三小姐的丫鬟婆子都没了,可当日得了大老爷命令把人打发出去的下人还在。把这家伙找去回话,也能交差。 得知当日替大老爷打发奴才的是管家容喜,锦绣抬脚就要去找,想了想又站住。 她想自己这么过去找,就暴露了,容喜说不定就编瞎话,替大老爷隐瞒。得想个法子,把人骗过去,趁他不备,才能问出真相。 于是眼珠子一转,另外叫了个小厮去传话。说是上回送去延寿堂给老太君合药用的老参和灵芝份量有误,要他赶紧过去对账,不然延误了益寿延年丹的炮制,就唯他是问。 小厮得令,撒腿就跑去传报。 锦绣叫了个伶俐的小丫头在小门外候着,嘱咐她一旦看到管家容喜来了,立马跑来通报。自己则急忙回延寿堂去回话,对着老太君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和自己的计划都说了一遍。 得知自个儿子把三丫头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周老太君就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 摆摆手,让锦绣下去安排。 锦绣就扶着她到耳房里间坐,自己在外间安排。小桌上摆上参和灵芝,还有一本账簿,一杆戥子,装出一副要对账的样子。 不多时,小门外候着的丫头就来报信,说容喜过来了。 锦绣就咳嗽一声,给里面老太君报个信。 小丫头刚退下,容喜就急匆匆的来了。一进门,看到桌上摆着的东西,就松了口气。 看来是真的对账,不是因为三小姐绣阁里的那帮丫鬟婆子。 他也早就得到消息,说老太君接管了三小姐的绣阁,已经重新都安排上了。想到绣阁里的那些丫鬟婆子,都是自己打发的,就疑心自己要被问责。 当大户人家的奴才就这点不好,上头主子太多,一重压着一重。替这重主子办差,说不定就得罪了那重主子。到时候问责起来,主子横竖是没错的,错的永远是他们这些办差的奴才。 可他这口气才刚下肚,就听见里面笃笃的拐杖声传出。 老太君从里屋出来,一双眼紧紧盯着他,问道。 “容喜,我来问你,三小姐绣阁里的丫鬟婆子都被你打发到哪里去了?你要是敢说假话,我这就把你一家子都给打发了!” 说完,手里的拐杖重重一笃。 这一笃,容喜的胆就破了,膝盖也软了,啪的一声跪倒在地。 “老祖宗开恩,小的我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呀。” “还敢胡说!”老太君一瞪眼。 容喜吓得一屁股摊地上,末了爬起来呼喊。 “老祖宗容禀,都是大老爷和侄少爷吩咐奴才做的,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 第二十五章:三小姐出事了 没想到这件事里还牵扯上了自己的外孙俞天明,老太君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一丝也不许隐瞒。不然,大老爷能打发人,我老太婆也一样能!” 容喜赶紧磕头。 “是是,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回禀老祖宗,小的是得了大老爷的嘱咐,在三小姐出事之后,连夜带人把绣阁里的丫鬟婆子都带出来,统统关到马厩里。后来这些人怎么了,小的是真的不知道。我听说是侄少爷带人把这些丫鬟婆子都领走了,去了哪里,小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一听这话,周老太君更惊讶了。 “你方才说三小姐出事了,她出了什么事?你说。” 容喜脸色一下变了,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老太君气的直杵拐杖。 “好哇,连我都敢瞒,要你们这些不中用的奴才做什么!来人,把容喜连同他婆娘兄弟都给我打发出去。” 一听要卖自己全家,容喜就慌了,赶紧交代。 “老祖宗息怒,奴才不敢欺瞒。奴才也不知道三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那天三小姐出门未归,天黑了还没回来。大老爷就吩咐奴才带人出去找,我们在外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后来是侄少爷把三小姐的车带回来了,再后来,就是大老爷叫奴才把三小姐绣阁里的丫鬟婆子都关到马厩去。具体三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奴才我是真的不知道。” 也不敢知道!容喜在心里加了一句。 好哇,原来真出了这么大的祸事! 闺阁小姐,深夜未归,这就是了不得的大丑闻。难怪外头立马谣言四起,说的多么难听,原来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不过想到绣阁里的容天娇还是女儿之态,可见这丑事只是徒有其形,她心头的怒火总算降了降。 这怒气降下去,理智就上来,越想越不对。 这丑事在出在外头,要打发要就打发跟着一块出去的几个就行,毕竟是她们没看好小姐。就算大老爷气盛,连带屋里伺候的也一并怪罪了,都打发出去,那也没什么。可怪就怪在,怎么连绣阁里的摆设物件都一并撤了? 丫鬟婆子不中用了,那就换一批。这容家的三小姐还活着呢,怎么就把屋子撤了个干干净净,难道她这亲儿子觉的这亲闺女已经不中用了? 若是三丫头犯下大错,辱没了皇家,那不中用了也正常。可这三丫头并没有错到底,怎么大老爷就认定她不中用了呢? 联想到三丫头出事之后就抱病,至今也未痊愈,难道是她想岔了。这三丫头出事,不是丑闻,而是遇害? 可谁会要害她呢? 再以及,就算是遇害,三丫头受了伤,糟了罪,得了病,那也该有病治病有伤疗伤。怎么偏偏把伺候的人都给撤了,这不是耽误疗伤治病? 难道说,是大老爷觉的三丫头不中用了,索性让她自生自灭。结果三丫头命硬,撑着不死。后来王爷心里挂念她,带了老太医来看望,这才把三丫头给救活了。所以三丫头跟王爷告状,王爷就生气了。 如此解释,则这前后发生的事都能串上了。 可还是有许多不解之处。 譬如,虎毒不食子,她这个大儿子虽然不是什么英明伟岸,可也不是狼心狗肺泯灭人性之徒。就是他太宠溺三丫头,才养出了这任性妄为的脾气。 三丫头若是遇袭遇害,当爹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去死而不竭力施救。 这说不通! 还有如果三丫头是遭遇了不测,那就根本不该瞒着她这个当祖母的。敢对三丫头动手,那就是对容家动手,对皇家动手。她一把老骨头,为了容家为了自己亲孙女,她能去御前告状,给孩子讨一个公道。 所以自家亲儿子到底为什么要瞒着她? 这里面肯定还有更大的事。 越想心越往下沉,周老太君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种种疑问,看来只能她亲自审问亲儿子才能知晓了。 “来人,去把大老爷给我请来。” “是。” 锦绣赶紧下去找人,打发去叫大老爷。 与此同时,容大老爷正在别院里,捶胸顿足的跟俞天明诉苦抱怨。 “完了,这下可真的完了。贤侄,你说我该怎么办?” 看着一把年纪扶不起站不正,还要巴巴跟自己这个小孩子求助的容大老爷,俞天明真是满心鄙夷。 可再鄙夷也得替这怂包收拾烂摊子,不然容家不好,他也遭殃。 “大老爷莫要着急。如今既然这个地步,不过是回到了咱们一开始的打算,正好将错就错,以假乱真。”他赶紧安慰道。 “你的意思是……就把这假货当三丫头了,不要她死了?”容大老爷问。 俞天明点点头。 “如今不只是王爷认了这个假货,连老太君也认了,既然他们都认了,可见这假货确实能以假乱真。” “可是……可是她到底还是假的呀。万一哪天漏了馅,我不就完了,容家也完了。不妥不妥,还是你先前的法子好,让她替三丫头死,一了百了。”容大老爷连连摇头。 “大老爷莫急。这假货眼下入了王爷的眼,咱们不好再动手。可来日方长,等王爷不看着的时候,咱们还是有机会斩草除根。” “对对对,来日方长,还有机会。还是贤侄你看的远,想的透。唉,眼下看来只能忍耐一时,以待来日了。” “正是。眼下还请大老爷千万稳住,不要自己慌了手脚。另外也得想个法子,给那绣阁里的假货递话,要她放聪明些,别漏了马脚。以我之见,只怕还得把先前伺候三小姐的丫头找来,帮衬指点那假货才行。” “啊,找以前的人来?可那些人不是已经都……” “大老爷莫急。有个伺候三小姐的丫头当日告假回家了,并不知晓那天发生的事情。后来这丫头销假回来,被我扣住,另外安置在别处,正是以备此时之需。” “好好,你可真是我的好贤侄。由你安排,我可全放心了。” “小侄承蒙大老爷赏识,略尽绵力,理所应当。” 见他事事都有安排,容大老爷就放心的做起甩手掌柜。正要松口气喝茶,就听到外面小厮传话。 “启禀大老爷,延寿堂传话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第二十六章:夜审大老爷 一听亲娘又找上门来,容大老爷就吓得跳起来。 “贤侄,这下怎么办?” “大老爷莫慌。老太君心里诸多疑问,找您问话那是必然的。你一定要稳住,想好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俞天明连忙安抚。 “可我就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呀。”然而这草包大老爷是一问三不知,满头抓瞎。 俞天明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继续给他出主意。 “大老爷切记,三小姐是假这件事万万不能说。其他的,您就自己斟酌。老太君没问,您就不说。问了,您就说一半留一半。” “哦哦,假货的事千万不能说,其他的不问就不说,问了说了一半。我记住了,我一定记住。”容大老爷赶紧整了整衣冠,这才慌慌张张的赶往延寿堂。 “您可千万要记住了。”俞天明追着提醒。 容大老爷是一边疾走一边点头,答应的格外磁石。 可俞天明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此刻正值晚膳的功夫。延寿堂里正堂屏风后的小半间是平时老太君吃饭喝茶的地,桌上已经摆了四凉四热八盘菜,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野鸭榛蘑汤,都是容大老爷平时爱吃的。 老太君就坐在上首,脸色还算平静,但平静中带着一丝风雨欲来的威势。 容大老爷这一路疾走,半道就喘不上气。若不是身边的小厮扶着,他非的瘫倒在地。到了延寿堂门口,赶紧歇一歇,缓一缓。 好容易喘匀了气,这才端起架子,大摇大摆的进去,假装自己一点不亏心。 可等进了延寿堂,过了屏风看到自己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老娘亲,他就跟被扎了一针的猪尿泡似的,刷一下就蔫了。 耷拉着脑袋,上前请安。 “儿子拜见母亲大人。” 看到亲儿子这猥琐的样,老太君心里就觉得堵。可为了套出真相,只得先按耐住怒气,和颜悦色道。 “坐吧。叫你过来,没别的事,就是一块吃顿饭!” 然而容大老爷可晓得自己亲娘是个笑面虎,越是和气,背后的火气就越大。 心想,完了,这事怕是躲不过去。 他低着头站着不动,双腿还打颤,越来越窝囊。老太君这和颜悦色也摆不下去了,刷一下就拉长脸。 “叫你坐,你就坐下。我是你亲妈,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嚯。容大老爷心说亲妈您比老虎还吓人呢。 赶紧一屁股坐下,坐下了还是低着头,目光盯着跟前的筷子,仿佛要用眼光在筷子上雕花。 往日延寿堂老太君用饭,伺候的丫头没有十个也得有八个,里里外外花团锦簇,十分热闹。可今儿全不一样了,跟前伺候的只有锦绣一个丫头。 这唯一的丫头也不在桌边伺候,而是贴在墙角,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是个假人。 里里外外都没人说话,这屋子里就格外安静,掉根针都听得见。 看着自己亲儿子这副窝囊相,老太君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瞧瞧他这个窝囊德性,就这德性还敢自作主张,欺瞒亲娘,真是反了他了。他自个作死不要命也就罢了,非的拖着容家百十口老老少少是什么意思? 也怪她,明知这孽障没担当,却还由着他胡来。事到如今,她是再也不能多清闲,必须好好管管这些烂摊子。不然,容家就让着孽障给害了。 想到祖宗家业,想到容家百十口人,老太君决定开门见山,直接审问。 “容岳,你跟我说实话,三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果然是问三丫头的事!容大老爷头皮发麻,心里想起俞天明的交代,赶紧装傻充愣。 “娇儿她……她就是病了。如今吃了几贴药,已经好多了,母亲大人不必担忧。” 不必担忧?老太君啪的一拍桌子。 “还跟我撒谎!你以为你和你那个好侄儿做的事,能瞒得住谁?我都知道了!” “什么,您都知道了?您都知道什么了?”容大老爷吓得蹿起来,神色格外慌张。 “孽障!我什么都知道了。”老太君伸手一指。 容大老爷噗通就跪下,张嘴就嚎。 “母亲,母亲息怒,孩儿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没有办法?我看你办法有的是。只是你那些法子都是把容家往邪路上带,是打量着要容家和我都给你陪葬。”老太君指着他鼻子痛骂。 容大老爷赶紧磕头。 “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你说,三丫头到底怎么了!” “娇儿她……她……”他支支吾吾不肯说,眼睛撇了一眼锦绣。 周老太君朝锦绣使了个眼色,这丫头立马自动消失。 “现在屋里没别人了,就咱们嫡亲的娘俩。当妈的不会害亲儿子,你说吧。” 可到了这会容大老爷心里又犯嘀咕,想起俞天明教的,斟酌回答,说一半留一半。可到底该说哪一半,留哪一半呢? 看着亲儿子眼珠子乱转,又要耍滑头,周老太君心里那个气啊。 “好好,死到临头你还在寻思着怎么编瞎话骗我。你大了,我老婆子管不了你了。我明儿就把族老请来,回容家祖宅去,给你这孽障腾地方。” 这话把容大老爷吓得不轻。这要是亲娘真的回祖宅去,他可就背上忤逆不孝的大罪。别说当官,就是做人都难,只能抹脖子以死谢罪。 浑身乱颤,咚咚的磕头,再不敢动歪脑子。 “母亲大人息怒!母亲大人息怒!孩儿我再也不敢欺瞒,我这就说,这就说。” “快说,三丫头到底怎么了?” “三……三丫头她……她已经死了!” “什么,你说谁死了?”老太君顿时惊了,蹭一下就站起。这一时起的急,一阵头晕,两眼发黑,摇摇欲坠。 容大老爷赶紧爬起来搀扶亲娘。 “母亲你可千万要保重。” 周老太君此刻心里根本不关心自己怎么了,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瞪起眼狠狠质问。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三丫头已经没了?真的假的?” 最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容大老爷心一横,点点头。 周老太君就不解了。 “三丫头没了,那绣阁里的……又是谁?” 第二十七章:中了奸计 这会容大老爷老实回答。 “那,那是个假的。是天明从外头找来的一个姑娘,长的跟三丫头是一模一样,正好以假乱真,就连王爷都骗过了。” 后面这句他是额外加的,为了说明这主意管用。 可老太君气呀。骗过了王爷他还觉得挺得意是不是?就没想想,骗王爷就是骗圣上,这是欺君大罪,诛九族的! “你,你这孽障糊涂啊!”她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老太君痛心疾首,容大老爷还疑惑,还委屈呢。 老太君这会i也懒得给他开窍,继续追问。 “你给我说清楚,三丫头是怎么没的?我前一阵还见她好好的,没病没痛,她怎么就会没了?” 面对这个问题,容大老爷一脸糊涂。 怎么回事?到现在连他自个都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只知道十天前,女儿跟往常一样,出去应酬玩耍。随身贴身伺候的丫鬟玉珠,还有一个婆子张妈,坐的是容府自己的车子。 出去的时候是下午,这一去到天黑都没回来。 他这个当爹的,管不了这个女儿。三丫头想出去玩就出去玩,想玩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玩的兴起晚归也是有的。寻常女儿家这样放肆任性,那真是家门不幸,父母丢脸。 可他这娇儿,背后有圣上撑腰。圣上非要说她这是天性自由烂漫,还不许他这个当爹的拘束了孩子。 他能怎么办?这孩子说是他的闺女,可其实是皇家的媳妇,他这亲爹都没资格管教。 幸而娇儿身边的大丫头银红还有乳母刘妈妈是她亲妈留下的,最是机灵能干。往日都是这丫头和婆子照看着,从来没出过事。 可这一回到了掌灯时分,容府各房都吃过了晚饭,容天娇还是没回来。 绣阁里的丫头就赶紧禀告了他,他也着急,立马差容喜带着几个人手出去找,结果这几个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怕容喜他们有遗漏,侄少爷俞天明也带着人出去找,刚出大街就看到容天娇出门坐的那辆马车回来了。 可驾车的车夫不在,是马自己牵着车回来的。当时俞天明就觉得有异状,赶紧亲自上前拉住缰绳。掀开帘子往里探头一望,只有一个蜷缩着的身影。 他点了火媒上车查看,发现者蜷缩一团的正是容天娇,而且已经气绝身亡,当时就震惊了。赶紧下车,一面吩咐其他人顺着车来的方向去寻找,看是否有其他异常。一面亲自赶车,拉回容府。 看到马车回来,容大老爷当时还松了口气。可再看到俞天明赶车,一脸紧绷,面色阴沉,心里就七上八下。 事关重大,当时立刻摒退闲杂人等,只留下他和俞天明两个,一起上车查看。 这一看,他顿时魂飞魄散。 “怎么会这样?三丫头到底是怎么死的,她既然好端端的出去,怎么回来就没气了?难道是在外遇上了强人劫匪?还有她身边跟去的丫鬟婆子呢?她们怎么没保护好自己的主子?还是说,她们就是内贼,勾结外贼,残害主子?”老太君心里许许多多的疑问。 “母亲容禀。” 容大老爷当时怀疑是出了内贼。 自己女儿不明不白的死了,随行的丫鬟婆子连同车夫都失踪,那肯定是内贼勾结外贼。之所以消失,就是畏罪潜逃。 容家贴身伺候主子的奴仆都是家生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当时他就吩咐容喜,把银红和张妈还有车夫的家人,都抓起来拷问。 可拷问了一遍,这些家人统统都不知情,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俞天明当时怀疑,这三个奴仆可能也遇害了。果然他派出去顺着马车来的方向寻找的人回来禀告,在城外的臭水沟里找到了三人的尸体。 “这三个也死了?难道不是内外勾结,而是纯粹遇上了外贼?”老太君皱起眉。 容大老爷却摇摇头。 当时此情此状,他们也以为这是单纯的遭劫了。容天娇爱美,又喜好炫耀,每次出门都是盛装打扮。可这趟回来,头面首饰,华贵衣衫,连同脚上穿的镶珠绣鞋,都被洗劫一空。 这不是劫财,又是什么? 可等把臭水沟里三个奴才的尸体捞上来,发现三人身上穿的带的一件不少。车夫怀里揣着碎银,银红手腕上套着虾须金镯,张妈耳朵眼上的两个金环也都在。 若是劫财,这些明晃晃带在身上的金银怎么不拿?由此可见,凶手杀人不是为财,而是灭口。 更糟糕的是,容天娇不仅失了首饰和衣裳,还失了女儿贞洁!她的尸身上只剩下亵衣亵裤,露出的胳膊脖子上也有可疑的痕迹,明显在死前遭到了侮辱。 这个事实,比她死更可怕。 她可不仅是容家未出阁的小姐,更是皇家未过门的孙媳妇。如今她遇害,还失了贞洁。这不仅是容家丢脸蒙羞,更是皇家脸上抹黑。 本来容天娇在豪门贵女圈里风评就不好,还处处结仇。这要是把她遇害惨死且失节遭辱的事情暴露出去,只怕京城里被她得罪过的贵女贵妇,都会忙不迭的落井下石。 娇儿活着的时候,因为长得像圣上的那位故人,所以蒙受圣宠。可如今娇儿蒙羞失节,圣上又岂能容得下她这给自己心头朱砂痣蒙羞的罪人? 娇儿失了圣宠,就等于容家失了圣心。她自个死了,一了百了不用遭罪。可活着的人,就得替她承受天颜震怒。到哪个时候,只怕容家凶多吉少。 这个孽障,真是害惨了她亲爹。更可恶的是凶手,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容家? 为了保全自家性命,容大老爷思前想后,决定把事情瞒下。既然要瞒下容天娇的死讯,那当天所有知情的,可能知情的人就得统统都处理了。 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场弥天大祸,老太君听完越发痛心和气愤,指着容大老爷的鼻子骂道。 “你这孽障,真是糊涂透顶。你以为自己瞒天过海,计谋得逞,殊不知你是中了凶手的奸计!” 第二十八章:起了异状 中了奸计?容大老爷一脸不解。 老太君恨铁不成钢。 “蠢才,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扯谎扯的天衣无缝?还以此为傲,沾沾自喜。却不知你这是糊涂透顶,生生的往仇人手里递刀子。” 容大老爷越发糊涂。 老太君指着他的鼻子说到。 “蠢东西。娇儿已死,且死前受辱,此事你知我知,那害人的凶手也知。你怎么不想想外头那些风言风语是怎么来的?那就是凶手散步的。人家敢害死三丫头,还把尸首特特的送回来,那就是打定主意要我们容家吃下这个哑巴亏,掉进他们的陷阱里去。你若当时能果断行事,立刻报官,奏请圣上严查。那凶手的奸计就废了,说不得此时连凶手是谁都已经查明,你也不必再受着担惊受怕的苦。” 容大老爷还是不服。 “可要是报官,那咱们容家不是就出大丑了。圣上怪罪下来,一样遭殃。” “出丑就出丑,我老婆子都不怕出丑,你又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容家固然蒙奇耻大辱,可到底不会是现在这欺君灭族之罪。你怕娇儿出丑,圣上怪罪,可你难道不怕欺君之罪,圣上诛我们容家九族吗?现在你把娇儿的死讯瞒下,又搞出一个假货来欺蒙王爷。你这是生生的把杀容家的刀往仇人手里递!” 老太君喘口气。 “你瞧着吧,这事没完呢。凶手既然能在京城里掀起对容家不利的流言,肯定还会想别的招来揭穿这件事。到哪个时候,我问你,你这欺君之罪该如何了?” 没想到自己是弄巧成拙,容大老爷彻底吓傻。 “母亲,母亲你要救孩儿啊。母亲,你说孩儿该怎么办?” 扑过去抱住老太君的腿就嚎啕。 老太君杵着拐杖沉思片刻,长叹一口气。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也只能将错就错,走一步算一步。 “你起来,我问你,三丫头的尸首现在何处?她的起因,你可有找人细细查验?” 听到问容天娇的尸首情况,容大老爷立刻闭嘴,脑袋不住往下耷拉,一声也不敢吭了 一看这个情形,老太君的心就止不住往下沉。 “孽障,你又做了什么糊涂事?” 被逼急了,容大老爷这才斯斯艾艾的开口。 “三丫头的尸首……已经悄悄的被我送到义庄,化了。” “什么?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糊涂!”老太君听了差点晕倒。 这尸首可是重要的证据,要查清孩子到底怎么没的,全靠这尸首了。这事情还没弄明白,怎么就把尸首给烧了?这糊涂也不能糊涂成这样呀! 容大老爷赶紧解释。 “母亲大人容禀,孩儿我也是不得已。三丫头的尸首当天晚上就起了异状,留不住了,这才不得已送出去烧了。” “起了异状?什么异状?” 容大老爷面色为难,支支吾吾开口。 “她,她都烂了。” “烂了?怎么可能刚死就烂了?你亲眼看见了?” 容大老爷连连摇头。 “我可不敢看。但我闻到味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干呕一下。想起那天问道的恶臭,还有瞥见的淌了一地的脓血,肚子里就忍不住的翻腾起来。 看他这副样子不似作伪的样子,老太君皱起眉。 好好的尸首不可能自己无缘无故起异状,定然被人动了手脚。如此看来娇儿尸首上留下了凶手的证据,为了以防万一,对方才毁尸灭迹。 “娇儿的尸首不是一开始就有异状,在此之前,你可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老太君问道。 容大老爷一脸茫然。 “没,没看出什么呀。” 其实他压根就没敢看。 看他这副一问三不知,糊里糊涂的德性,老太君在心里直叹气。 “那你可知,娇儿这一阵有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容大老爷又自作聪明。 “跟娇儿有仇的,不外乎就是京城里那几个未出阁的贵女。她们嫉妒娇儿赐婚江宁王,天天想着法害娇儿,肯定是她们其中一个干的。” 老太君忍不住翻一个白眼。 “胡说。京城里的贵女就是再小心眼,也干不出谋害性命的事。说她们会害三丫头,我是信的。但要说她们敢害三丫头性命,我可不信。别说她们不敢,就是她们的父母也不敢。” 京城的名门望族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算是斗也只能是暗斗,没人敢这样当街杀人的。搞出这种惊天大案,那是往圣上脸上抹黑,嫌自个命长! 可话虽如此,三丫头到底还是让人给害死了。连同随性的三个奴才,一共四条性命,敢在京城谋害贵女,当街杀人,这可绝不是等闲之辈。 若单单只是遇害遭劫,那说不定就是匪徒强盗所为。可联想到后面紧接而来的流言蜚语,这绝不是劫财劫色这么简单,这是冲着容家来的。更往深一步想,说不定还是冲着王府来的。 敢对容家下手,敢对王府下手,这背后的能量不容小窥,所图谋的也更加可怕。 越想,老太君的表情就越凝重。 “我来问你,三丫头那天出去,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你可调查清楚?” 问起这个,容大老爷的脸色变了变。 知儿莫若母,看他这脸色,老太君就知道亲儿子还有事瞒着自己,顿时也变了脸。 “怎么?事到如今,你这孽障还要瞒我?” 容大老爷赶紧又跪下。 “母亲息怒,孩儿不是想瞒你,孩儿我是……我是怕说出来,吓着您老人家。” 老太君哼哼冷笑。 “吓着我?你也太小看我老婆子了。当年你爹国公爷被奸人陷害,圣上大怒,要赐死你爹,圣旨都差点就下了。是老婆子我穿着诰命服,三叩九跪到午门击登闻鼓,替夫申冤。那会子都吓不到我,现在也休想。你说,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说出来。” 老太君提起当年勇,训的做儿子的容大老爷耷拉着脑袋,半句也不敢反驳。大概就是因为当爹当妈的太强悍,把容家的气势都占尽了,搞的如今儿孙后代都成了弱鸡。 “母亲,那儿子我可说了。三儿她……她那天是去了东宫!” 第二十九章:一定是东宫捣鬼 一听容天娇是去了东宫,老太君当即皱起眉。 “去东宫?她去哪儿干什么?” 容大老爷扁扁嘴。 去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就干她最拿手的呗,去找茬,去挑衅,去惹是生非。 说起来真是冤孽!自打容天娇十二岁被圣上赐婚江宁王,这位本来无忧无虑,恣意快活的容家贵女就添了无数烦恼,生出万千怨念。 原因都是出在她未来夫婿,江宁王的身上。 江宁王陆元成太优秀了,翩翩少年芝兰玉树,早就是无数京城贵女心中的预想的最佳未来夫婿。 可谁能想到,圣上乱点鸳鸯谱,偏偏就给这少年郎配了不相称的容天娇。 论相貌,容天娇确有过人之处。可论女红女德女行,那她是样样不如人。她这么一个草包配了芝兰玉树的江宁王,可不气煞一干人等。 若是普通谈婚论嫁,那京城的贵女们有一百种方法搅黄了这门亲事。可偏偏是圣上金口玉言的赐婚,谁敢作祟?也不是没人动过心思,可动这样的心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钱和手段。跟圣心作对,从来是没有好下场的。 闺女们心里不服呐。既然搅不黄这门亲事,那就得想着法子给容天娇心里添堵。 于是乎,京城的各路贵女跟私底下说好了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天天的往容天娇眼睛里抹沙子,耳朵里灌流言。 什么某某贵女私下面见了江宁王,两情相悦,相谈甚欢啦。什么江宁王给某某贵女送了胭脂,显然是情有所钟,你侬我侬。总之都是别人和她未来夫婿的花边绯闻,三人成虎,众口炼金,没影的事都叫这些大小八婆传的有鼻子有眼,个个都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容天娇不过是个十来岁的丫头,哪里经得起如此挑拨。再加上她本来就有心病,亲眼见证过自家老爹为了一个妾室就把当初对她亲娘的海誓山盟抛在脑后,越发容不得这些不知廉耻,夺人所爱的贱人。 当即就拿出在家对老父亲兴师问罪,大动肝火的劲头,往外头打贱人去了。 然而哪有什么横刀夺爱的贱人,都是捕风捉影的谣言。于是惹出无数笑话,叫京城里的贵女拍手称快。 大家都等着她笑话闹大了,惹得圣上厌弃,直接废了赐婚才好。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圣上偏偏就看好她。无论多少人递风传话,都视若无睹,还说她是“小丫头闹脾气罢了,等年岁长了自然会懂事”。 圣上偏心眼偏的这么理直气壮,底下人还能说什么。这下大家懂了,圣上这是心意已决,说什么都没用。 可没用归没用,气一气容天娇,让她出丑丢脸也好。不然京城的闺女们可咽不下她这牛粪糟蹋江宁王玉树的气。 这不,又传出流言,说东宫太子妃的一个族妹在诗会上跟江宁王眉来眼去。这族妹貌美如花不说,才情也高,太子妃都说要保媒,送她去给王爷当侧妃。 流言入了耳,沙子进了眼,容天娇果然又发火爆脾气,要去东宫质问太子妃。 这是演了好几年的老戏码,所有人都见怪不怪,由着她闹,只等看笑话。 可偏偏就是这一次,她是有去无回,出事了。 “三丫头说她去东宫,这一路可有人看见?”老太君到底心细,追问道。 容大老爷点点头。 “出事之后,儿子在家里拷问三儿屋里的人,天明这孩子则出去暗中查访。那天下午,三丫头的车就停在东宫侧门,有人看到三丫头下了车,进去了。” “她在东宫待了多久?见了何人?”老太君又问。 “见了谁,没打听到。她进去足有两个时辰,天快黑才出来。” “出来之后呢?她又去了哪里?有没有见什么人?” “出来之后,按原路返回,可就在半道突然没了踪影。天明四处打听查访,只查到三丫头的车经过虫鸣坊之后,就没了踪影。” “虫鸣坊?那不正是鲁王府所在。” 容大老爷点点头。 “正是那里。母亲,莫非这是跟鲁王府也有关系?” 老太君瞪他一眼。 “混账。这事跟谁都可能有关系,唯独不会跟鲁王府有关。天娇是圣上赐婚给江宁王的王妃,是鲁王和鲁王妃的儿媳妇。就算王爷和王妃不喜欢娇儿,也断断不会伤害她。” 见容大老爷还一脸不解的样子,老太君心中暗暗叹气。 “你想想圣上为什么单单选了娇儿赐婚给江宁王,就知道鲁王一家为何不会害娇儿。” 这一句点醒了容大老爷,连连点头。 是啊,京城都知道圣上看中他娇儿的容貌,跟故人极像,所以才特意赐婚给自己最疼爱也最像的孙子,成就一段佳缘,了却一点心头的遗憾。 这是圣上心头的一颗朱砂痣,谁敢碰伤一点,就是触龙的逆鳞。 太子身体一向不好,子嗣也不丰。鲁王身健体健不说,家里的孩子又多又壮。两厢对比,谁都能看出点门道。要说鲁王心里没点想法,那谁都不信。既然有想法,那是断断不敢触碰圣上的逆鳞。 既然鲁王不敢,那必然是…… “一定是东宫搞的鬼,东宫嫉恨鲁王,所以害我娇儿。”容大老爷愤愤道。 老太君气的一杵拐杖,呵斥。 “闭嘴!还嫌惹出的祸事不够大吗?你要是早一点管管自己的亲闺女,何至于如今出这样的大乱子。容家现在危在旦夕,你给我管好自己的嘴,不得胡说。” 容大老爷赶紧闭嘴。 过了片刻,老太君又问。 “三丫头从东宫出来,可有什么异状?” 她既然这么问,可见心里其实也是怀疑上了东宫。 容大老爷想了想。 “这……孩儿就不清楚了。虽说确有人看见娇儿从东宫出来,可毕竟离得远,看的不真。随行伺候的那几个不中用的奴才又都死了,问也没处问。可要说不是……”说到一半,他停住,伸手指了指东宫的方向。 “要说不是那边搞的鬼,孩儿我是坚决不信的。我娇儿好好的,怎么去了那儿一趟就出事,不是那边搞的鬼,又能是谁?” 老太君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东宫啊,没想到是东宫。也是了,只有东宫敢对贵女下手,也只有东宫最忌惮鲁王。可是东宫怎么会行如此鲁莽之事? 第三十章:已经没有退路 东宫忌惮鲁王府,给三丫头使坏下绊子,让鲁王府也跟着丢脸,这是常有的事。往日三丫头在外头听了那么多流言蜚语,其中就有不少事东宫那个贤良太子妃所谓。 太子妃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圣上声明,早就看穿了她这点妇人伎俩。所以三丫头在外面胡闹,圣上就是知道了也不往心里去。 这就是圣心,是在用三丫头敲打东宫。 东宫私底下搞点小动作,这很正常。但冒冒然杀害未来江宁王妃,还毁她清白,这就太胆大妄为了。 这可不是给鲁王下绊子这么简单,这是往圣上心里捅刀子啊。他老人家还活的好好的,底下儿子就操戈相向。太子除非失心疯,想让圣上废了自己,否则就不该如此不智。 莫非,是另有隐情,另有真凶? 可是如果不是东宫所谓,那又会是谁?三丫头那天就去过东宫,打从东宫出来就突然失踪,再找到就已气绝身亡。把尸首带回家,结果又很快起了异状,马上就毁尸灭迹。 这一连串雷霆手段,不是东宫所为,又能是谁?谁还敢对鲁王府下手,对容家下手? 东宫做出如此冒险之举,只怕三丫头身上出的事,大有蹊跷。却不知三丫头去东宫所为何事?到底在里面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这一切,随着三丫头的死,和尸体被毁,都不得而知了。 老太君陷入沉思,容大老爷察言观色,凑上前小心翼翼开口。 “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可事已至此,容家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往前走。那假货既然连王爷都能骗过,想必好好管教之后,能堪大用。” 老太君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是啊,到现在容家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真是东宫要害容家,那三丫头就更不能死了。只要三丫头还活着,圣心就在容家这边,鲁王府也会继续支持容家。有了这两个靠山,容家才能扛得住东宫的迫害。 深吸一口气,问道。 “现在躺在绣阁里的……那个,到底什么来路?” 容大老爷赶紧禀告。 “那是天明从拐子手里买来的一个外乡人,说是南边小户人家的孩子,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好好管教管教,应该能用。” “外乡人,南边来的?这么一个好姑娘,那拐子怎么就偏偏卖给了你们?我要是那拐子,必得多寻几个买家,才好哄抬价格。”老太君心中狐疑。 言下之意就是这个假货只怕已经在外露相,东宫既然知道容天娇已死,那么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揭穿这个假货的真面目。那拐子和见过这假货的人,都会是麻烦。 说起这个,容大老爷就一脸得意之色。 “母亲请放心,那两个拐子为了奇货可居,一直把这丫头藏在住所,压根没见过外人。天明也是机缘巧合给撞见了,当时就下了重金,把这丫头定下,期间绝对没有见过外人。至于那两个拐子,如今也早就处理妥善,没人会知道这事。” 处理妥善什么意思,老太君心里也明白。虽然拐子不是好人,可到底是谋害了性命。看来她得多往庙里捐香火,超度这些枉死鬼,也保佑容家顺利度过难关。 “天明这孩子,忙前忙后,帮了你不少忙呐。”老太君幽幽道。 俞天明是她嫡亲的外孙,打小就是个聪明伶俐,心有城府的,老太君向来t是高他看一眼。可眼下这孩子却是人小心大,自作主张,胡乱帮忙。看来是她把这孩子宠坏了! 小小年纪,如此胆大妄为,眼里哪还有父母长辈。 容大老爷还听不出亲娘嘴里的好赖坏,以为是真的在夸奖俞天明,赶紧也跟着夸。 “天明是个能干的,都说侄儿像舅,他跟我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儿子蠢得没眼看,老太君心里直发堵。可儿子再不好也是亲的,不能见死不救。事已至此,这欺君大罪已经犯下,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眼下只能顺着剧本往下演。 心里打定主意,长叹一口气。 “都是冤孽!事已至此,也只能将错就错。那个孩子往后就搬到我院子里来住,由我亲自管教,往后她的事你和天明都不必再管。三丫头没福,这就是她的命。往后那个丫头才是我们容府的三小姐,是你容大老爷的亲闺女,我老太君的亲孙女。这一点,你给我刻在心里!” 老太君接下这滩乱子,容大老爷是求之不得。可听亲妈的意思,要把那假货真的当成容家嫡出小姐,他心里又觉得不自在。 “母亲做主,孩儿自当无话可说。可娇儿死的不明不白,她的仇难道咱们就不报了?” 老太君看他一眼。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慢慢来吧,只要咱们容府能熬过这一关,将来总有翻身报仇的日子。” 有了亲妈这句话,容大老爷心里就踏实了。 心里搁着事,老太君胃口不佳,匆匆用了半碗饭,就叫人撤了。 亲妈不吃了,容大老爷也只能放下碗筷。如今他把满肚子的心思和忧愁都甩了出去,肚子一空,胃口就来了。这会子就吃了个半饱,还饿着呢。 亲娘大包大揽,把重担都接过去了,他自然乐得轻松,连忙告辞,扭头就往自己后宅跑。 出了延寿堂,他就跟出了牢笼似的,脚步都轻快起来。呼啦啦飞到自己院里,一眼就看见爱妾白氏打扮的妖里妖气,站在门外专门等他。 搁亲娘跟前他是待罪之身,回到这后宅他又变回了大老爷,立马抖起威风。 这几天他忙着以假乱真,瞒天过海,都没顾得上往后宅走动。这白氏早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他来,如今见了面,这两个就是跟贼猫见了臭鱼,难舍难分了。 亲儿子在这头温柔乡里享受,亲妈老太君却要为了容家继续操心劳神。 夜长容易梦多,她得赶紧把那个假货挪到自己院子来,严加看管,细心管教。 容家已经折了一个千金贵女,可不能再折第二个。 第三十一章:告诉你一个秘密 老太君立刻安排起来。 延寿堂后面的小院本来是做佛堂用的,收拾的挺干净,就是布置素淡了些。如今得添上许多女孩儿用的物件和摆设,妆点的花团锦簇才好。 这些事她都交代给锦绣。 这才刚布置好绣阁,又要给三小姐挪地方,锦绣也是不解了。可想着老太君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她做丫头的主人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呗。 作为延寿堂首席大丫鬟,锦绣的业务能力那是没的说。 老太君这才吩咐下去,她那头就领着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开了库房。一面把佛堂里的礼佛器具都收拾起来,一面又取出各种精巧富丽的摆设和用具,填充各处。 把房间都布置好之后,她又特别熏了一段蜜香,驱散佛堂本来的檀香。 亲自查看了小院的布置,见样样妥帖,老太君点点头。 绣阁里还留着王爷的眼线安公公,这要是那孩子说漏嘴,听者有意,传到王爷耳朵里,容家这欺君大罪就立马现世报。 得赶紧动手,免得坏事。 想起先前她去绣阁里,那孩子镇定自若的出来拜见,一点也不怵,可见是个有胆有识的。这样的孩子,不能威逼利诱,需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真情实意去感化拉拢。 一个小家碧玉,能借着容家的东风飞上枝头当凤凰,这是何等的荣耀。她这么一个聪明孩子,肯定知道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只要她乖乖听话,将来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要是不肯听话……那就是容家没福,留不住贵人。她老婆子必当三叩九跪,亲自去乾清宫,坤宁宫请罪。 做好两手准备,老太君就带着众人再次前往绣阁。 此时,容天乔刚刚服了药。 为了这碗药,差点又闹出事来。她的药是周婆子负责的,亲自拿药,亲自煎药,又亲自端过来给她喝。 可如今绣阁里多了一个锦云。这个锦云是老太君派来的钦差大丫鬟,自认为领了老太君的旨意,就要把周婆子的活接过来做。 周婆子自然不肯,两人差点就闹起来。 绣阁里新添的丫鬟婆子都是以锦云为首,周婆子孤掌难鸣。容天乔知道自己这会必须力挺周婆子,保护这位“御前大将”,于是端起千金贵女的架子,拿话把锦云弹压住。 得了她的庇护,周婆子自然感激涕零,心里也越发认定,想要活命,就得抱紧容天乔的大腿。 被一个婆子压了一头,锦云自然是不服气的。可她不知道容天乔是假货,原主容天娇可是个爆碳脾气,天王老子谁都不怕。锦云不敢触其锋芒,只能隐忍。 听闻老太君来了,这丫头心头一喜,准备上前告状。可等看到老太君一脸严肃板着脸,就把话又给咽回去,乖乖做壁花状。 老太君去了又来,容天乔一开始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老人家不放心,又来看看。 她还觉得挺好,有老太君镇着,有安公公保驾护航,还有周婆子贴身侍卫,她这条小命可算是安稳了。 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簇新锦绣的绣阁还没捂热,老太君又要给她挪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太君已经知道了真相,知道容天娇已经死了,而她只是个假货。所以要给她挪地方,她和其他人彻底隔绝开来。 如今她的身家性命,全系在男主陆元成身上。只要能一直抱着陆元成的大腿,她的小命就无虞。可要是被老太君挪到深宅后院,再也见不到她,那要死要活可就都由容家说了算了。 陆元成就算是王爷,想闯老太君的院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然她也明白,事到如今容家一时半会不会要她性命。如果她乖乖听话,去给容天娇当替身,说不定容家也真会把她当千金贵女一般供起来。 可这样的日子,不会是天长日久。假的永远是假的,假的再好也不会变成真的。只要她这个假货活着一天,容家的欺君之罪就存在一天。 只有她死了,这罪才会彻底消失。别看书里说老太君是吃斋念佛,最是慈悲。可那是年纪大了,修生养性罢了。若是为了容家的利益,老太君来一个雷霆之势,快刀斩乱麻。 那她这条小命可就保不住咯。 越想越不安。 周老太君把带来的人都留在外间,又把原本在里间伺候的锦云和周婆子也赶出去。只留下她自己和容天乔,两个面对面。 “好孩子,往后你就是我容府的嫡出千金,是我嫡亲的孙女。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奶奶我来说,我一定重重责罚。你放心,容府不会亏待你,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着就从手腕子里褪下一个细如凝脂油润滑腻的白玉手镯,拉起容天乔的手,就给她套在腕子上。 容天乔下意识要躲,结果被老太君一把抓着腕子。 “你要听话,奶奶才疼你。” 得,这是赤果果的威胁了,这下她可不敢动了。 见她乖乖的,老太君满意的点点头。 “来人,帮三丫头穿衣服。夜里外头凉,把我那件白狐披风拿来,给她披上。” “是,老祖宗。”外头早已蓄势待发,老太君一开口,丫鬟婆子们就麻溜的忙碌起来。穿戴的衣服也是一并带来的,就是为了节省时间。 容天乔顿时急了。不行,她不想搬,她想留在这里。 “祖母,请等一下。” 她叫祖母,老太君心中满意,于是抬了抬手。 丫鬟婆子们立刻都停住。 “我的乖孙,怎么了?可是奶奶哪里安排的不妥当,你说,我让她们改。” 容天乔做出一副为难之极的样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老祖宗,你……你让她们出去,孙女我有话想跟您说。” 这话蹊跷。老太君挑了挑眉。 容天乔睁着大眼,努力装无辜,装纯真。 老太君想了想,就让那些丫鬟婆子先出去等着。 “说吧,好孩子,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奶奶说。” 容天乔凑上前去,伸手掩嘴,压着嗓子神秘兮兮的开口。 “老祖宗,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三十二章:祸水东引 老太君以为容天乔可能想要诉苦,既然要做一家人,那自然是越亲近越好。她瞅着这孩子是个聪明的,好好管教一番,肯定比原先那个三丫头更出色,也更能为容家带来荣耀。 不是她这个当祖母的不偏心亲孙女,实在三丫头是个没福气的。一手好牌也能打烂,还惹出这样的祸事。 她只盼这个丫头能比三丫头懂事,乖巧,听话。她也会把往日亏欠三丫头的,统统都补在这丫头身上。 却没想到这丫头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 这可叫她奇怪了。 “秘密,什么秘密?” 容天乔凑近,伸手掩嘴,悄声道。 “老祖宗,这家里闹鬼!” “不许胡说。你这孩子,病才刚好点,怎么又犯糊涂。”老太君呵斥。 容天乔一脸委屈,撅着嘴道。 “我没有犯糊涂,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打小身体特殊,能见鬼。一到这里,我就看见这鬼了。好奇怪呢,那鬼跟我长的一模一样。” “什么?你说那鬼跟你长的一模一样?”老太君一脸骇然。 容天乔自顾自睁着两个大眼珠子,继续添油加醋。 “那鬼虽然长的跟我一模一样,可穿的比我好。大红的衣裳闪闪发光,鞋子上绣着牡丹,还镶着珍珠呢。哦对了,她头上还带金凤,那凤眼还是红宝石做的,一闪一闪可好看了。老祖宗,她是谁啊?她是不是也是你的孙女?现在我也是你孙女,我是不是也能戴金凤,穿镶珠绣鞋了?” 老太君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容府闹鬼?要说信,她是不信的。可这孩子是三丫头死后才从外头买来的,以前从来没到过京城,更没见过三丫头,她怎么能把三丫头死前的装扮说的那么明白。 而且更让她在意的是,这孩子说三丫头一直在跟她说话。 莫非,三丫头死的冤屈,所以化成了厉鬼,留在容府,想找人申冤诉苦? 老太君板起脸呵斥。 “住嘴,休得胡言乱语。你要是不想挪去我那儿,尽管直说,不用编这种瞎话来骗我。我老婆子可不上你的当。” 容天乔缩起脖子,扁了扁嘴,低下头装委屈。 老太君眯着眼打量她,见她被呵斥了也不反驳,倒是个乖巧的性子,心里就软了几分。 “你这孩子,编瞎话还编的有模有样的。你说那个鬼还跟你说话,她说了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所以嘴上说不信,其实她心里还是动摇了。 容天乔一听有戏,顿时来劲。可心里欢喜,脸上却还要继续装无辜。 “她说的话我听不见。” 老太君皱眉。 “听不见?” “是啊。她老在我跟前晃悠,嘴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可我压根听不见她说什么,就假装看不见她。她脾气很坏,我不理她,她就打我,还往我身上扑。说来也奇怪,她扑到我身上的时候,我仿佛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可她身上那么冷,跟冰块似的,冻的我直哆嗦。一次两次,就把我给冻出病来,差点就死了。”为了作证自己有多害怕,她还偷偷在被子底下掐大腿,疼得眼泪花花的,别提多可怜。 有了眼泪的辅助,容天乔趁势飙戏。 “我都快死了,那个鬼还不放过我,一个劲的往我身上扑。隐隐约约我好像听到她说什么东宫,还是东方的。我迷迷糊糊,也听不明白。心里想着,我要是死了,也变成了鬼,说不定就能听见她说什么。到哪个时候,我非的跟她理论理论,干嘛要害我。”她气鼓鼓说道。 听到“东宫”两个字,老太君眼角就动了动,但马上按耐住。 容天乔能,还装模作样的继续说。 “就在我觉得要死了的时候,突然来了个可好看的小哥哥,身上带金色的光芒,就跟天兵神将似的。他一来,那个鬼就怕的躲起来,再不敢烦我,我的病就渐渐好起来。老祖宗,我能不能不挪地方。我怕那个好看的小哥哥找不到我,要是没有他来看我,我的病就永远不会好了。我不想死,老祖宗,你可一定得救救我。” 说着就一头扑进老太君怀里,嘤嘤嘤的哭起来。 起初是假哭,可渐渐的就成了真哭。莫名其妙的穿越,糊里糊涂的差点就被人害死,茫茫人海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周围全是想要她死的坏蛋,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宝宝心里苦,宝宝要哭哭,宝宝求安慰! 她哭的大雨滂沱,情真意切,叫老太君心里也酸溜溜的难受。 说到底,她也是死了亲孙女,就算再不喜欢容天娇,那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值得痛哭一场。 可眼下,比起哭,还有更重要的事。 “好孩子,别哭了。苦日子已经都过去了,往后都是高高兴兴的好日子。”扶起怀里的容天乔,老太君抽出帕子给她擦脸。 容天乔见好就收,一边谢谢老太君,一边接过帕子自己擦脸。 “既然这屋里不干净,你就更得挪到我那儿去。我那小院原先是佛堂,供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有菩萨在,什么妖魔邪祟都进不来,你就放心住着,包管没事。”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背。 “可是……那个小哥哥……”容天乔吞吞吐吐的开口,说完还装出一脸娇羞的低下头去。 “你放心,这个小哥哥往后还能来看你。将来,你还能天天跟他在一起。”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是我的孙女,是容家的千金小姐,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谢谢祖母!”容天娇破涕而笑,笑完了又开口。 “可是祖母,那个鬼……我走了,她怎么办?其实,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她只是想跟我说话。她一定是心里有什么冤屈,想要找个人说一说,替她伸冤报仇。只要了却了心愿,她就能早点投胎转世,重新做人。老祖宗,你说是不是这样?” 慢慢的,她把话题扯到了给容天娇报仇伸冤上,这才是她一番做作卖弄的真实目的。 既然她暂时逃不出容家,那就必须把祸水东引,让容家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转向他们真正的仇敌,也就是东宫。 第三十三章:刷一刷存在感 报仇申冤,那是必须的。 容家不能白吃了这个暗亏,全府老少性命差点就都赔进去,这个仇要是不报,那就枉做人了。 只是这世上真的有冤魂不灭这样的事吗? 别看老太君吃斋念佛,好像很迷信,但其实内心对这种神神叨叨的事还是持怀疑态度。 这要是世上真的有冤魂索命的事,那天下还要什么青天大老爷主持公正,统统都交给冤魂好了。正所谓有仇报仇,有冤申冤。 可这丫头说的那么真,有鼻子有眼,叫人又不得不信。 最主要的是,眼下容家被蒙在鼓里两眼抓瞎,正需要当事人容天娇来答疑解惑,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仇已经结下了,未来就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敌在暗,我在明,不搞清楚这暗亏就吃不完了。 所以死马当活马医,信不信的也得试一试。万一呢,对吧。 想到这里,老太君拍了拍容天乔的手臂,安抚道。 “你这孩子心性纯良,处处为别人着想,可见是个心善的。你放心,祖母一定找个道行高深的法师,好好超度那个冤魂。” 被夸纯良,容天乔只觉得浑身肉麻。不过戏还没落幕,她就得继续凹人设。 “老祖宗,你可千万得找个厉害的法师,得让那个鬼说的话听得见才行。不然她又要生气!” “祖母知道了。”老太君点点头。 “你的秘密已经告诉了祖母,祖母也答应帮你解决难题。现在总可以搬去我那儿了吧?” 说了那么多,还是要搬。 容天乔在心里叹气,也罢,搬就搬吧。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老太君的心意,说那么多无非是为了做两手准备。 那就是在抱不上男主大腿的时候,改抱女主的大腿。 装神弄鬼,怎么就能抱上女主的大腿呢? 这当然是因为她看过书,知道剧情和人设呀。女主叶秀灵是罪臣之后,身上还背着黑锅呢。她到京城就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得套一个马甲掩盖身份。 而这个马甲就是通灵巫女。 别看巫女和女巫只是调换了一下位置,可意义大不相同。一说起女巫,人们想到的就是装神弄鬼,到处害人的坏女人。可巫女就完全不一样,她们是侍奉神明的通灵少女,是正面形象。 叶秀灵到底有没有通灵的能力,原书上没有正面说明过。但她师傅确实有些神秘的力量,而且还传给她不少装神弄鬼的秘术。 所谓的秘术其实就是一些迷惑世人的障眼法,不知道的真以为是法术,知道的就明白都是戏法。 真正在“法术”里起作用的是一种“圆光术”,说白了就是现代的催眠术。催眠术这个东西,外行人以为就是通过一些手段让人昏昏欲睡,其实不是。要是真睡着了,那还能问出什么来。 催眠术其实就是一种心理暗示,施法的人通过一些手段,譬如声音啊,气味啊,这类的辅助,给对象施加心理暗示。再经过言语的引导,让被施法的人说出心中所思所想。 凭着出色的“通灵力”,叶秀灵在京城已经小有名气,不少后宅贵妇都请她去家里通灵做法,都说很灵验。她也因此收获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情报,从中寻找替父亲洗清冤屈的线索。 在原书里鲁王府的一位小世子不知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了,整日哭闹不止。那是鲁王妃的幼子,十分珍爱,得知京城有这么个通灵巫女,法力高超,就把她请到王府做法降魔。 结果这一去,叶秀灵从鲁王妃自己透露的一些话语里敏锐的捕捉到了她对亲儿子江宁的恶意。 江宁王陆元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孙子,又是个极为公正坦诚的性子。她想到可以利用陆元成为父亲伸冤,就出手点拨,揭发了“莲子羹”的秘密。 一个是身负家仇,变化多端的神秘少女,一个是风度翩翩,出身高贵的正直王爷,从此就开启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恨纠葛。 然而现在那关键性的莲子羹事件,已经被她为了保命提前用掉了,算是毁了男女主的“第一次”。 不过没关系,她会负责的。这一次就让她用冤魂诉苦,把女主也提前引出来。一方面可以提前抱女主的大腿,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自己给两位主角碰面牵线搭桥。 既然这两位是书里命中注定的一对,那她就趁机刷个红娘人设,再套一层保险。 瞧瞧,为了活命,她都成了戏精。 演戏好累的,求男女主罩她,让她能早点杀青。 老太君要把大病未愈的亲孙女接到自己院里照顾,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小安子虽然心里觉的哪儿不妥,可也没那个胆量阻拦。 既然拦不住,那只能赶紧去给王爷报信,让他拿主意。 “老太君愿意管这事,这不是挺好的事。莫非有什么问题?”瞧着这小太监吞吞吐吐的样,陆元成心中疑惑。 当着自己主子的面,小安子实话实说。 “兴许是奴才我多思多想了。奴才只是觉得,老太君已经重新给三小姐的绣阁安置了人,这就挺好的。怎么才过一会功夫,又改了主意,非要把人挪她院子里去。这当中……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亦或是,三小姐有什么不妥?” 小安子说的不妥,意思是会不会容天娇的病情有变,容家想瞒着王爷,怕自家主子吃亏。 陆元成听了沉思片刻。 上回他去看容天娇,老太医亲自诊过脉,确定她正在康复。这才过了一两天的功夫,病情应该不会有反复。 但小安子说的也有道理,就凭容家这不按常理的动作,要说里面没蹊跷,那就自欺欺人了。 莫非老太君是察觉到了容大老爷要容天娇死,所以把孙女挪到自己身边看着,免得她再次遇害? 要这样的话,容天娇进了延年堂,倒是进了保险箱,安全无虞了。 只是,老太君的延年堂可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不过就算见不到容天娇本人,他也得带人过去刷一刷存在感。好叫容家人明白,想要欺瞒耍诡计,那是万万不能。 第三十四章:她是个关键人物 容天乔搬到佛堂的第二天,锦云就领了个丫头过来,说叫群青。 这个群青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就是伺候正主容天娇的丫头。因为出事那天告假回家探望重病的母亲,到第二天才回来,侥幸逃过一劫。 群青销假回来,刚进门还没到绣阁,中途就被人扭住,直接关进了库房里。本来她也是要秘密处置的,赶巧俞天明找到了替身,就把这个丫头留下,好教容天乔怎么装容天娇。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容天乔一进容府就病的快死。俞天明又转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她直接替死,一了百了。如此一来,群青这丫头就也不用留了。 可没想到容天乔命硬,愣是给自己挣出一条活路。于是乎,群青也有了活路,又被留下来了。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这条小命已经在阎王殿来来回回好几趟。 如今她又回到“旧主”身边,还干她原来的活。 容天乔听到群青这个名字,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丫头,在原书里,她可是决定容家命运的关键人物。 自打穿到书里,成了容天娇的替身,容天乔就一直再想,这剧情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她在装神弄鬼的时候,言语里提到东宫,果然老太君就变颜变色。由此她确定,容天娇出事的过程,应该跟书里没差。 就是去了东宫,结果撞上了晦气,倒霉了。 在书里她没死,就是坏了清白。她以为自己失了贞洁,其实并没有,只是受到了侮辱。可东宫里那个陷害她的幕后黑手却将错就错,拿住她的把柄,从此把她当成了一个攻击鲁王府和男主陆元成的旗子,任由摆布。 可现在容天娇莫名其妙提前领了盒饭,换成她这个替身被抓包顶替,她又不甘心当傀儡,几番动作,导致剧情严重偏离主线。 就在她以为剧情似脱缰野马,再也拉不回来的时候,这个群青又突然冒出来。 莫非,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要把剧情再拉回到原先的轨道? 这可不行。 剧情拉回去,那她还是死路一条,而且死的更惨。 我命由我不由天,为了活下去,她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容天乔心想。 不过这个群青,也不是毫无用处。既然她已经打定主意祸水东引,那正好利用这个丫头,把躲在暗处的东宫黑手,直接钓出来。 群青是容天娇身边的二等丫鬟,别看年纪小,其实颇有心机。 书里说她是七岁被人牙子卖到容府,签了死契,从此生是容家的奴才,死是容家的鬼奴才。 她在人牙子手里辗转好几手,小小年纪就懂得看人眼色,拍马逢迎。这丫头从扫地的粗使丫头做起,一路靠着自己伶俐劲,攀上了府里一个婆子做干娘。靠着这个干娘举荐,进府一年就从扫地挑水的粗使丫头,成了在院子里烧水喂鸟浇花的三等丫头。 十一岁又因为嘴甜乖巧,被提拔成能进屋贴身伺候主子的二等丫头,专门伺候容天娇洗漱穿衣。 转年她就满十五岁,满打满算在容天娇身边已经伺候了整整四年。 容天娇的绣阁里,首席大丫鬟自然是银红。银红是容天娇亲妈自己带来的家生子,根正苗红,对容天娇最是忠心耿耿。 可银红年纪大了,转念就要十八。容府里的丫头一过十六岁就要配人,从此升级成某某家的,就不能再贴身伺候千金贵女。容天娇任性,愣是把银红多留了两年。可再留下去,银红就要成老姑娘,传出去难听的是容天娇的名声,会说她不体恤下人。 所以这个群青就跃跃欲试,心里巴望着这个首席大丫鬟的位置。 也不是她痴心妄想,而是容天娇这里跟别的地规矩不一样。 别人家里千金贵女屋里添置丫头的事,都归当家主母管。可容府大房里,主母太太早就没了。虽说大老爷宠爱的白姨娘如今把持着银库钥匙,有当家的实权。可毕竟她是妾,不是妻,这家管的名不正言不顺。 本来上头还有老太君,可老太君跟儿子媳妇呕气,装聋作哑,撂开手不管大房的事。 白姨娘刚得着银库钥匙的时候,还兴兴头想去管管大房里最尊贵的这位嫡千金,摆一摆当家主母的威风。结果一上去被容天娇直接打成猪头,连假发都扯出来,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白姨娘跑到容大老爷跟前哭诉,可大老爷自己也管不了这闺女。一则是闺女脾气太坏了,别说打家里一个半奴半主的妾,就是打外头货真价实的千金贵女,她都不带怵的。 她背后有万岁爷,当今圣上给她当靠山,谁都拿她没办法。 这么一想,容天乔突然觉得这个恶毒女配其实也挺有一手。可见她的任性刁蛮也不是没有道理,她要是不厉害一点,说不定在家就被这个白姨娘给欺负了呢。 当然,容天娇的罪过不在于任性刁蛮,而在于蠢和狂妄。 因为没人敢管她的事,所以银红要是退了,她屋里空出来的首席大丫鬟位置,就由着她自己的心意安置。 她喜欢谁,谁就能上位。 群青就是觉得自己是绣阁里除了银红最得力的丫头,这一波升职,稳了。 结果,容天娇没稳住,出事了。连带着她屋里的丫头婆子,包括群青一起倒霉。 原书里,容天娇为了瞒住自己失贞的祸事,把贴身伺候的银红和刘妈都打发了。对外说是打发,其实就是杀了,这也是她彻底黑化的分界线。 银红是从小伺候她长大,一直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女,刘妈妈是打小哺育她照顾的乳母,这两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她都能下狠心,还有什么她舍不得,做不出。 只有这个群青,在原书里也是因为告假去探望她那个干娘,侥幸躲过一劫。 回来之后,群青如愿顶替银红,成了绣阁里的首席大丫头。 这个丫头最得容天娇喜欢的就是聪明伶俐,可偏偏坏事的也是这份聪明伶俐。 第三十五章:这个人不对 群青如愿当了一等丫鬟,每月能领一两银子的月钱,平日里还有各种赏钱和年节赏赐,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然而自打银红走了之后,三小姐容天娇的脾气是一日比一日坏。以前只是任性,脾气坏,顺着她的心意,多哄哄,多捧着,就能应付过去。 可现在是阴晴不定,变化莫测。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直接翻脸,让人摸不着头脑。她一翻脸,惩罚也比以前变本加厉。以前不过是打骂小丫头,现在是直接撵出去。一来二去,这绣阁里的丫头都叫她换了一遍。 唯一留下的老人,就剩下群青一个。但即便是她,容天娇一个不高兴也是随打随骂,一点不留情面。 可群青还觉得这样挺好,别人都是撵出去,自己不过挨几句骂几下打。她还觉得是自己伺候的贴心,所以唯独她保全了。其实只是因为那天她不在场,没被容天娇记恨。 虽然三小姐比以前难伺候了,但想到将来的好日子,群青还是觉得值。 因为她压根没打算在容天娇身边干一辈子。 现在她十五岁,满打满算跟银红一样,十八岁出去,也就是在容天娇身边再熬三年。虽然她是签了死契的,放出去嫁人也只能在容府的男仆小厮里挑。可凭着她一等丫鬟的身份,怎么着也能挑个年轻有为的管事。 那些嫁了管事男仆的女人,在府里是伺候人的下人,回到家里就是被人伺候的主子。这未来的好日子,她可盼着呢。 从书里可知,群青跟银红根本不一样。 银红对容天娇是忠心耿耿的,而群青心里盘算的都是自己的小心思。既没打算跟着容天娇一辈子,也绝不会对她忠心耿耿。 所以当这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得知银红和刘妈消失的真相后,一秒叛变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就不知如今这个群青,在得知绣阁突变的真相之后,是否还会走原来的老路? 容天乔悄声打量群青,群青也在偷偷打量她。 此刻虽然人站在这里,可她的魂仿佛还飘在半空,无法落地,惶惶不安。 这几天的经历,对这个年仅十五岁的丫头来说,那真是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 她被库房里关了三天三夜,水米未进,要是没人把她拖出来,她可就真的会活活饿死在里面。 人呐,只要死过一次,就再不想死。她是真的,真的,怕极了死。 死亡太可怕了。她对未来有很多期待,也有很大的野心。这要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而且,活活饿死,渴死,这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更难受的是等死,一点一滴的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 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回。 在库房里等死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前前后后翻来覆去的想,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哪里犯了错,要受这样的罪。 直到被人从库房里拖出,洗涮一遍,重新带到延寿堂,见了老太君。 老太君告诉她,她犯了错,没有伺候好三小姐,害的三小姐病了,所以把她关起来,严加惩罚。如今,罚也罚过了,就仍旧让她回去伺候。要她用心伺候,倘若伺候的不好,就加倍重罚。 这“加倍重罚”四个字,她听出了杀气,吓得浑身一哆嗦。当即咚咚的磕头,大声表明,自己一定用心伺候三小姐,再不敢犯错。 可其实,她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翻了什么错。告假前,三小姐好好的,一点没病。她回来之后,三小姐病了。要说伺候的不好,那也是绣阁里其他丫头的责任,跟她无关。 可是到如今她也明白,小小一个丫鬟,性命由人不由己。主子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千万不要想着辩解。 给老太君磕了头,群青就跟着锦绣到后面小院里。锦绣把她交给锦云。如今锦云总领这小院里的事务,是新的首席大丫鬟,群青又成了二等丫鬟。 这一路过去,看到的都是面生的丫头,群青心里就突突直跳。 银红呢?刘妈妈呢?还有滴翠,蕊黄呢?怎么都不在,就剩下她一个? 往日里,看着银红在容天娇身边伺候,她总觉得刺眼,因为时时刻刻想要取代对方的位置。还有刘妈,总仗着自己是贵女乳母的身份,处处压她们这些丫头一头。底下这些小丫头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干活偷奸耍滑,嘴巴又碎又贱,一个不留神就敢越过她到贵女跟前献殷勤。总之,绣阁里没一个好的,见谁她都烦。 可如今这些大小丫头婆子都不见了,就剩她一个,她又如此惶恐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三小姐病的很重,所以老太君震怒,把银红刘妈她们,直接打发走了? 可三小姐到底得了什么病? 带着重重疑问和一颗惶惶不安的心,她颤颤巍巍的跟在锦云身后,到里间去给容天娇请安。 锦云把她领到里间,对着上首福了一福。 “三姑娘,群青来了。” 群青赶紧上前噗通跪下,俯首磕头,因为忐忑,整个人还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群青?哦,是她呀。起来吧。”上头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 乍然听到这个声音,群青愣了一下。 这不是她印象中三姑娘的声音,但想到三姑娘病了,可能是伤了嗓子,所以声音变了。 “她怎么还傻傻跪着不起来。”那声音又道。 群青浑身颤抖一下,赶紧麻溜的爬起,然后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这一眼,她的瞳孔立刻放大,脸上露出一丝惊慌。要不是她及时用指甲掐自己手心,非的当场惊叫出来。 察觉到群青的异常,容天乔也看了她一眼。 群青飞快低下头去,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胸膛里一颗心突突猛跳。 那个人不对,坐在暖阁里喝药的那个女孩,根本不是她一直伺候的三小姐。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看走眼了?偷偷用手揉了揉眼睛,她小心翼翼的再次抬起头。结果刚好又对上容天乔的视线。 容天乔对她笑了笑。 “群青你来了,过来,给我蓖蓖头发。” 第三十六章:她不想死 容天乔这一阵天天躺着不动,又出冷汗又出热汗,怄的头发都酸了,正痒的难受。 既然老太君把群青这个丫头给送来,自然是白用白不用。她要是不赶快端起千金贵女的架势,只怕老太君还不高兴呢。 被点到名,群青还有些傻愣愣。但毕竟是做惯了的活,听到命令手脚自己就动起来。屈膝福了一福,就低着头去把梳妆台上的百宝妆盒捧来,又拿了一块素白的帕子。 容天乔大病初愈,身子还虚,天又冷,怕着凉受风,不好用水洗头。好在大户人家有专门清洁头发用的木樨清油,即能去污,还能养发。只是要一遍遍的蓖头发,非常麻烦。 群青在绣阁里本来就是负责伺候梳洗的,这活她熟。轻手轻脚走到容天乔身后,抖开帕子搭在她肩上。然后从妆盒里取了木樨清油和象牙篦子。先用清油按摩头发和头皮,等油浸润透了,再用细密的象牙篦子一遍一遍的蓖头。 她再次偷偷的打量容天乔,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她绝对没有看走眼,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三小姐。 论跟三小姐的交情,群青自认是比不过打小就伺候的银红。可论对三小姐神态动作的熟悉,她自认不输银红。 容天娇嗜甜,最不爱喝苦药。偏偏她有女孩病,每月的小日子格外不顺当。 她是未来的王妃,要是不养好身体,将来拿什么本钱替王爷开枝散叶。事关容家的富贵前程,皇家子嗣繁衍,连大老爷都不避嫌的责令她们几个,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得让三小姐按时服药,调养好身体。 为了让三小姐按时服药,别说那些不起眼的小丫头挨打挨骂,就是得脸的银红和乳母刘妈妈,都少不了吃几顿排头。 可她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三小姐,安安静静的就把药给喝了。喝完了连蜜饯糖果子都不用,只用清茶漱口就完事。 这脾气就不对。三小姐要是这么好伺候,那真是见鬼了。 想到鬼,她就想到了银红,想到刘妈,心里止不住一阵发冷发毛,赶紧打住。 不仅是脾气,连长相也不对。 那张脸,粗看跟三小姐一般无二,可细看却那儿那儿都对不上。 她以前天天给三小姐梳头,最是清楚容天娇那一头秀发,浓密乌黑,就跟绸缎子似的。可就是发质偏硬,梳进宫朝圣的宫装高鬓得用不少头油。 可现在她手里这把秀发,虽然依然浓密,可没有原先的乌黑油亮,发质也偏软了。 除了头发,脸上也好多不一样。三小姐的眉梢眼角都是往上挑起,就好像有根线吊着。平时瞧着是妩媚的丹凤眼,可一生气瞪起眼,却显得格外凶。 这一位眉梢眼角虽然也是往上挑的,却不是那种硬生生吊起来的感觉。瞧着一样是妩媚,可一点也不凶。 还有那嘴角也不一样,原先三小姐板起脸,嘴角是稍微往下的。现在却总是微微上翘,仿佛时刻都含着一个微笑,让人感觉亲切。 所以眼前这个,绝对不是三小姐。 可她不是三小姐,又会是谁呢?不管她是谁,她怎么就能坐在这儿,让所有人都把她当三小姐呢? 难道她是什么会戏法的狐妖精怪,把所有人的都骗了? 这不可能!延寿堂背后这个小院,原先是佛堂,供着老太君从护国寺请来的白瓷观音像。有菩萨镇着,哪个妖怪敢做法? 想到白瓷观音,她又想到老太君,耳边又响起老太君对自己的训示。一字一句,跟冰疙瘩似的,敲打在她的心头。让她激动沸腾的心,一迅速冷下去。 老太君就是容府的观音菩萨,千眼千手,法力无边。有这么一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菩萨镇着,谁敢作怪? 既然没人敢作怪,那老太君说这是三小姐,就是三小姐。 谁敢质疑,就是质疑老太君。 群青不敢再质疑眼前这个新的三小姐,可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想,原来那个三小姐哪儿去了呢? 她是个聪明的丫头,往深处一想,就想到了不得了的秘密,吓得手都哆嗦一下。 “嘶”。 被扯到头发,容天乔轻叫了一声。 群青吓得急忙跪下。 “奴婢有罪,奴婢该死。” 作为现代女性,习惯了人人平等,容天乔可受不了这一套,连忙摆了摆手。 “算了,你也不是有心的。蓖完了吗?我觉得有点累,想躺一会。” 群青赶紧点头。 “已经蓖完了。” “那就都收拾了吧。” 起身,她手脚麻利的给容天乔绾了一个懒髻,顺手把清油和篦子也都收回妆盒里。 锦云一直在旁边候着,听到容天乔说累了要躺下,就扶她去躺下。 群青则把妆盒捧回梳妆台,又被头油污了的帕子浸到水盆里,端着盆子出去洗帕子。 锦云见她挺会找活干,表示满意,自己也乐得清闲。 其实在原来绣阁里,群青才不干这种会弄湿手的活。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她可得好好保养。之所以这会子这么勤快懂事,其实是想找个地方躲一躲,缓一缓被刺激到的神经。 她一个人躲在后院水缸边洗帕子,脑子里嗡嗡作响。 原来的三小姐到哪儿去了?不知道。 原来一块伺候三小姐的丫鬟婆子们到哪儿去了?还是不知道。 老太君交代了,要她好好伺候,不许再犯错。可她到底犯过什么错? 心里又许多许多的疑问,但一个也不能问出口。群青很清楚,一旦问出口,就是老太君说的“犯错”,就会被严惩。 而严惩的意思,只怕就是让她到原来的三小姐,还有原来绣阁里的姐妹们一块去。 想到这里,她又浑身哆嗦一下。 水冷,手冷,心更冷。 她好怕,怕死。原来以为自己从库房里出来是捡了一条命,可现在想想,不过是从死刑立即执行,换成了缓期。 三小姐是何等身份?她是容府的千金,更是未来的王妃。从真的变成了假的,这不是欺君之罪是什么? 伺候着这样一个假货,她的脑袋就是挂在裤腰带上,随时会掉。 她不想死,可要怎么做,她才能平安? 第三十七章:三探容府 群青快速的用手搓帕子,仿佛这样做就能把自己心头的恐惧和疑惑都彻底洗掉。 群青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再洗帕子,殊不知转角暗处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见她洗完帕子,就端着铜盆回去,这暗处的人影也转身离开。 这人影就是锦绣。她奉老太君的命令,在暗中注意这个小院里的众人,尤其是那个群青,看她是不是乖乖当差,有没有胡思乱想胡言乱语。 这一番观察下来,发现这个群青是个聪明伶俐的。虽然早就看出了这个三姑娘有异,但能管住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手。安安分分的干活,做自己份内的事,说自己该说的话。 而且她还领会了老太君的意思,正悄摸的改变这个三姑娘的一些穿衣打扮,往原来的模样靠近。 三姑娘呢,也是通透明白的。群青怎么说,她就怎么改,越来越有模样。 其他丫鬟婆子也都是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就连那个周婆子,也安分的很。每天除了管好三姑娘的药,其他事不沾手一件,其他话不多说一句。 老太君满意的点点头。 如此这般,容天乔就在延寿堂背后的小院里安顿下来。 如今,在她身边近身伺候的一共是三个人。锦云是老太君的耳目,也是总领大丫鬟。群青是二等丫头,贴身伺候容天乔的每日梳洗。有她这个熟练工之后,容天乔的穿衣打扮已经恢复往日风格,尽显贵女排场。 和这两位体面丫鬟格格不入的是第三号人物周婆子,她的活最轻松,每日就是负责为容天乔熬药,端药。 这样的活,其他小丫头也能干。可三小姐偏偏就看重这位半老婆子,不是周婆子亲手熬的亲手端的药,她是坚决不入口。 为这事,锦云还特地去老太君跟前抱怨过,结果当场没脸,被老太君啐了一口。 老太君说了,她是伺候人的丫头,主子怎么说,丫头就怎么做。只有主子挑丫头的不是,哪有丫头说主子的不是?她要是伺候不了,趁早说,她给孙女换个更好的。 把锦云吓得,连连磕头告饶,再不敢了。 老太君这一手,除了给容天乔撑腰弹压锦云这个副小姐之外,也是在向她表达自己和容府的诚意。 不必锦云告状,她也早就知道容天乔格外“偏爱看重”周婆子这事。 这孩子只肯吃周婆子熬的药,就是还没彻底相信容家。让周婆子继续伺候她,能安她的心。同时,这个周婆子知晓容家这桩秘事,怎么处置也是个问题。与其多害一条性命,不如就留在这里继续伺候,一则放在她眼跟前看着,二则也是积德。 那孩子身处困境却能自强不息,还设法拢住了一个婆子,忠心为她所用。这份心性和手段,可比她那个亲孙女强太多了。好好管教培养一番,别说做个当家主母,就是做一国之母,也未尝不可。 只要这孩子能与容家一体同心,她老婆子愿意带着容家做她的翼下清风,扶她直飞九霄天外,做那至高无上的贵人。 老太君也没想到,看到这么个好苗子,自己竟也会动了“逐鹿”之心。看来这利欲之心,无人能免。 老太君有自己的打算,整个延寿堂,包括小院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重新明白了容府这位三小姐的厉害。 群青也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把眼前这个三小姐当成原来的三小姐,决不能露出破绽。否则,锦云只是挨骂,她可就要直接丢命了。 往后她就把容天乔当容天娇一样的伺候,给她梳容天娇一样的头,穿容天娇一样的衣服。可就是这非要一模一样的打扮,越是处处显露出跟原来不一样的区别。 看着越打扮越不像的三小姐,这丫头心里是既焦虑又委屈。容天乔都觉的她可怜,正所谓过犹不及,容天娇是容天娇,她是她,原本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人,怎么打扮都不可能一模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呗。像容天娇这样的贵女,最重要的从来不是长的像什么,重要的是身份,是身份的认同。只要所有人都把她当容府的嫡千金,只要她有豪门贵女的身份和排场,那她就是容天娇。 不过这个群青也是个可怜人,且还有利用的价值,她就捏着鼻子当一回手办娃娃,配合配合。 时光如水,悄声流逝。一转眼的功夫,容天乔已经在佛堂里住了半月。 就在昨天,方老太医给她诊过脉之后,停了原先的药方,改用调养补气的新方。 老太医自然不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而是陆元成带来的。王爷摆驾亲临,老太君盛装品戴,带着家中可以见人的老少,一起到二门外迎接。 如此隆重,其实是给陆元成一个“下马威”,把他圈在了规矩里。 果然,陆元成这一回连二门都进不了,更别提亲眼去看看容天乔。好在他也做了两手准备,带了方老太医来。 医者可以不用太讲究男女避讳,且容天乔吃的就是老太医的方子,于情于理,让他诊脉复查是再合适不过。 请方老太医过来看脉,也有一层陆元成没说破,但容家必须明白的意思,那就是宫里贵妃娘娘甚至圣上也关心着未来孙媳妇的情况。 老太君是何等人物,自然明白其中的关窍。 陆元成强忍着性子,在正堂跟容府那扶不起的大老爷和一脸算计的二老爷酸溜溜的磨牙,熬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老太医出来。 方老太医含笑微微点头,陆元成心中稍安。这才注意到后面还跟着个婆子,手里还捧着一盆含苞的春兰,颤颤巍巍上前行礼。 “老奴拜见王爷,王爷千岁万福。” 说着就跪地上磕头。 陆元成愣一下,这婆子面熟,他在绣阁里见过,应该是服侍容天娇的下人。 旁边小安子赶紧上前低语。 “这是三小姐跟前伺候的周妈,专管熬药的。” 陆元成秒懂。 容天娇那么惜命,能管着她熬药的,必定是心腹了。看来这丫头自己见不着他,就派了心腹出来,是要借机传递信息给他。 第三十八章:借物传情 没想到草包容天娇也会用计谋了,看来是吃了苦头长了智慧。 “起来吧。”陆元成抬了抬手。 周婆子慌手慌脚的爬起,赶紧把手里捧着的兰花托起。 “启禀王爷千岁,我家三小姐感激王爷恩情眷恋,特命老奴把这盆她亲自修剪过的兰花孝敬王爷,聊表心意。” 来了,果然来了。想不到草包容天娇也会搞这种文绉绉用脑子的把戏,陆元成觉的自己是开眼了。 “知道了,收下吧。”他表情淡淡,朝小安子点点头。 小安子立刻上前,接过兰花,又捧到他面前。 陆元成看了一眼,就是一盆普普通通的春兰。虽说已经含苞,可花苞还都藏在根里,等开花还得一段日子。 这里人多眼杂,他也不好细查,只能等回到王府再说。 等回了王府,他把小安子也赶出去,自己捧着这盆兰花在书斋里,左看看右看看,翻来覆去的看。 一边看一边还琢磨,她到底是想要传达出一个什么样的信息? 是花盆上的花纹有提示?还是她修剪的方式有什么特别,是想告诉他点什么?亦或是这兰花是什么特别的珍稀品种,有不同寻常的说法,这说法里有信息? 然而怎么看,这都是一盆再普通不过的兰花。盆普通,花普通,组合在一起还是普普通通。 这什么意思?难道是他想岔了,陆元成整个愣住。 呆了半晌,仿佛是有点琢磨过味来。难道那个容天娇根本不是借送花传递信息,而是……借花传情? 想到这个情字,他措不及防就脸红起来。 这……这也太难为情了! 这要是让外头知道,他一个人关在书斋里翻来覆去的看未婚妻送的兰花,指不定得怎么想。一定是觉的他爱慕容天娇爱慕的不得了,人家送他一盆花,他都爱不释手了。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都怪那个容天娇,好好的干嘛非要送出一盆花来。她不是一贯蛮横粗暴作风吗,为何突然转了性,搞起这种文绉绉的温情小意,附庸风雅,庸俗至极。 撅起嘴,他开始生气。 然而脑子里冒出来的容天娇形象,全是睁着两只水汪汪大眼睛,跟怕被人丢弃的小动物似的,可怜巴巴看着他的样子。 这气,就生不起来了。 气没有,那就只能升起怜惜和疼爱。 这个容天娇啊,她要是早这么文绉绉,软乎乎的多好。她要是早这样,他指定比现在更疼她。 陆元成在书斋里唉声叹气,患得患失,容天乔是一概不知。 她现在处于全方位被监视的状态,压根不可能向外传递任何消息。只要她有这么个意思,老太君也一准提前给她掐灭。 她送花,就是纯粹从手边捞了一盆送出去,根本没有任何挑选。这花也是容家花房里培育的,所以老太君很放心,没任何阻拦。 既然男主会带着太医过来瞧她,那就说明他还在乎她,她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她虽然不能传递消息,但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人为制造一点互动,刷脸熟,刷好感度,加深男主对她的好印象。 只是没想到这印象深是确实深了,但方向跑偏了。 江宁王三探容府看望未来媳妇,容天娇回赠亲手栽种的兰花,王爷得了兰花爱不释手,在书房里赏玩了好半天,足见这小两口郎有情,妹有意,有来有回,缠缠绵绵。 为此,嘉贵妃还把这事当趣闻说给了圣上听,逗的圣上也开怀笑。说自个这个孙子,平日里太拘着自己,性情不够放肆。这一回小媳妇重病,可把他一直藏着掖着的情谊都给暴露出来。花一般年纪的少男少女,就该这般情情爱爱,你侬我侬才好。 嘉贵妃趁机进言,说容天娇过了年就该十六了,本来年里容府应该为她办及芨礼。可因为她突然爆病,这事就耽误下来。不如等过了年,她身体养好些,让容府把这事办了。过了这个礼,她就是大姑娘了,就该办大事了。 这是催着圣上给江宁王完婚。 圣上兴致高,果然一口答应,还下了口谕,让太监传给容大老爷,要替容天娇办一个隆重体面的及芨礼。 随后圣上还在嘉贵妃这儿歇了。 本来嘉贵妃心里是不满意容天娇的,可如今孙子自己暴露了真心,竟然是喜欢这野丫头的。而圣心也一如既往的支持容天娇,那她自然就转变了态度。 嘉贵妃虽然人在深宫,可外面的事她是一清二楚。容天娇的坏名声,一半是她自己作出来的,怨不得别人。可另一半却是京城里那些不甘心的贵女们撺掇陷害的,尽是些宫里用烂了的把戏。 她以前讨厌容天娇,是嫌那丫头蠢。 她对鲁王可是有远大期盼的,陆元成是鲁王的长子,又是打小养在她跟前,小小年纪就是人中龙凤。 容天娇哪里配得上,除了她那张脸。 可偏偏就是这张脸,得了圣上的龙心。元成到底是圣上亲口封的“最像他的孙辈”,果然也被那张脸给迷住了。男人呐…… 嘉贵妃心里暗暗叹气。 也罢,她的儿子和孙子将来还要靠这张脸谋大前程,且容着那蠢丫头吧。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能再袖手旁观,得亲手为孩子铺铺路了。 嘉贵妃再获圣宠,江宁王过年就要完婚,这两个重磅消息顷刻间就传遍了后宫。 一时间,人心浮动,暗流此起彼伏。 对这些涌动的人心,嘉贵妃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自己虽然年纪大了,比不得那些鲜嫩的花花草草动人心。可她有年富力强的儿子,有聪明能干的孙子,照样能抓住圣上的心。 后宫女人的立身之本,除了美貌多情,更重要的还是子嗣。 说到子嗣,她想起东宫里病秧子的太子,还有“子承父业”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在吃药的世子。 忍不住心里阵阵冷笑。 皇后呐皇后,机关算尽又如何,争到了后位她就真的过上了如心如意的日子? 一个人的福气是有数的,倘若没有福气的人偏要去抢夺别人的福气,那是一定会遭报应的。太子的病,世子的病,都是报应。 老天爷在天上都看着呢,宫里那些冤死的屈死的亡魂也都在地下看着呢。 当然还有那个她,也在冥冥中看着呢。 第三十九章:当一辈子的王妃 后宫的消息转眼就传到前朝,再一转眼就是京城里人尽皆知。 这下全京城的贵女都跌破下巴。 她们努力了那么久,结果一点用处也没有。等过了年,容天娇不但要大办及芨礼,还要和江宁王完婚。 这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好事都归了这个草包! 更让贵女们生气的事,江宁王竟然心怡容天娇。 这可是嘉贵妃亲口说的,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更是添油加醋,把江宁王查看容天娇送的兰花这段,描绘的就跟《牡丹亭》里做了鸳鸯梦之后的柳梦梅一样,对容天娇那是日思夜想,魂引梦牵。 有没有搞错,这也太夸张了! 王爷你是不是被绑架了,你被绑架了你眨眨眼,大家这就来救你啊喂。 贵女们个个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诅咒容天娇快点死。 如今担着容天娇名分的容天乔自然是坚决不肯死的。她躲在小院里自顾自养病,外面的风风雨雨一概不知。 如今她停了治病的汤药,改用滋补的汤剂。除了方老太医开的补药,容家私下还给她另外加了一种膏药。 圣上的口谕已经到了容府,要在明年替她和江宁王完婚。圣上开开口,容府就得有所表示。赶在年里让容天娇痊愈,好在年底的大朝会时,跟着老太君一道进宫朝圣谢恩。 一则是在圣上和嘉贵妃跟前刷一波好感,二则也在众人跟前露露脸,让所有对容家的质疑彻底粉碎。 如今容天乔的病是好了,可离彻底健康,活蹦乱跳还差的远。老太医开的汤药都是温补,稳扎稳打效果慢。 眼瞅着离过年也就一个半月功夫了,容家可等不了这慢吞吞的效果,所以额外加了效果更猛烈的滋补膏药。 吃了这药膏,容天乔果然精神焕发起来,脸上立刻有了血色。才吃了四五天,她就能下地走路。让小丫头搀扶着,还能绕着巴掌大的小花园慢慢走一圈。 可这只是药性催出来的,上半天精神提起来了,下半天立刻就萎靡下去。而且补药热性,她虚不受补,到了半夜就盗汗。 要是由着容家这猛烈的补药催发,她刚好的身体说不定又要垮。的亏还有老太医开的温补汤剂,滋润浇灌她的根基,这才勉强糊住。 如今的她,就好似一个纸人,外表看着一天天花红柳绿,越来越好。其实内里还是空的,就好看了个架子而已。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本来她还抱着一点善意的期待,觉的老太君和容家真的愿意善待自己的话,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她会想办法帮一把容家,免得这偌大的容府落得书里那个悲惨的下场。 可现实无情,容家还是书里那个容家,只顾着他们自己的荣华富贵,根本不管她这个无辜女孩的死活。 既然容家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 她现在是龙困浅滩,只能任由容家摆布。拔苗助长就拔苗助长吧,她精神头早点好,也好早点见到女主,早点逃出牢笼。 与此同时,容家的人心也浮动不已。 容天娇爆病,被大老爷关在绣阁等死的消息,容府两房都看在眼里。众人不知道大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面相觑。 直到外头流言四起,才意识到,都是冲着容天娇这突如其来的病来的。 这个容天娇到底得了什么病?是真病还是假病?她身份特殊,关系着容府未来的前程,她要是出了,那容府都得跟着倒霉。 大老爷搞得讳莫如深,其他人也不好去他跟前打探。只看延寿堂里的老太君的态度,老太君不闻不问也不管,大家就觉得容天娇是不中用了。 本来对容天娇那个未来王妃的身份,容府两房的各位主子也是人心各异。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觉的好,有人觉的不好。 如今她不中用,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愁的人担心的是容府没了这个未来王妃,往后的荣华富贵靠谁呢? 喜的人自然是觉的容家又不是只有容天娇一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比她容貌好难,比她品性好,那是有一个算一个。她都能当王妃,凭什么容府其他千金贵女不能当? 依着她那个草包脑子,占着王妃这个坑,就是浪费。把她挪开了,换别人上,对容府更好。 有这样心思的,除了二房太太,自然还有大房如今最得宠的白姨娘,这二位膝下都有未嫁的女儿,都想着让自己的女人去当王妃。 她们就盼着容天娇赶紧嗝屁,好往老太君跟前吹风,让她们的女儿顶空出来的王妃肥缺。 可惜,如意算盘打的好,转眼却又成了一场空。 前一阵还倍受嫌弃的容天娇,转眼就成了老太君的心头肉。不仅亲自出马责骂了大老爷,还把那坏了事不中用的惹祸精挪到了自己院里,亲自照看。 眼瞅着容天娇是死灰复燃,这两位都恨得牙痒痒。 这两个妇人都在肚子里憋坏,想弄个什么法子,再让容天娇失宠于老太君。可没等她们两憋出坏招,就听闻江宁王又来探望容天娇。那容天娇还回了一盆兰花,把江宁王美的跟什么似的,回去翻来覆去的看。 这两个劲爆消息还没消化过来,第二天宫里又传来圣上的口谕,让容家好好调养容天娇的身体,过了年还要给她隆重办及芨礼。 这女孩子的及芨礼可意义重大,过了这个礼,女孩就长大成人,可以出阁嫁人。言下之意,就是要在明年给她和江宁王完婚。 好消息是一个接一个,可就是这些好消息,把两个痴心妄想的妇人气的直翻白眼。 这是什么狗屎运,怎么那个草包不但死灰复燃,还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越发得意得势了。 真是气死人了。 要说二太太到底比白姨娘见识大,白姨娘还只顾着气的翻白眼翻肚皮的时候,她就开始转着眼珠子憋别的坏水了。 圣上金口玉言,除非容天娇即刻死了,否则她这个江宁王妃是当定了。 既然容天娇当定了王妃,那不如就让她当一辈子的王妃吧。 第四十章:二太太的美梦 容天娇既然要去当王妃,那自然是不能死的。 她要是现在死了,容家上下都得倒霉。既然她死不得,那这个王妃的名头暂时谁也也没法从她身上剥下来。 注意,是暂时没法。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 二太太使了重金,买通佛堂小院里一个倒垃圾的粗使婆子,把容天娇吃的药渣偷出来一小撮,送到外头药房里叫人细细查验。得知都是大补的药物,料定她的身体亏空大了。 年轻轻的就吃这样大补的药物,身体肯定是不中用了。非但不是长寿之兆,而且还坏了女人最大的根基,那就是难以繁衍子嗣。 身为皇家的媳妇,活的长不长不重要,不能生孩子,才是死罪。容家把这样的姑娘送到王府去,就算能得江宁王一时宠爱,却也保不住将来的荣华富贵。 既然容天娇不中用,那么容家就得两手准备。她生不出孩子,自然得靠别人生。大户人家嫁女儿,都会在族中选几个容貌品性出众的女孩当陪嫁的滕妾,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的女儿身体健康,又宜男多子之相。虽然好好的嫡出小姐去当陪嫁,实在是自降身份,太委屈孩子了。可想想往后的富贵前程,眼前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毕竟,这可不是区区一个王妃的前程,后头还有太子妃,还有皇后,甚至太后的前程。 哪个女人能不动心。 二太太越想越美,自己就捂着嘴巴笑起来。听见亲娘坐在那里嘻嘻笑,容府二小姐容天汐忍不住看了一眼。 她比容天娇大半岁,早年初就行了及笄礼。行了这个礼,她知道自己是大姑娘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其实大户人家的千金,相看都是在及笄礼前就开始。可二太太眼光高,京城里的各家少年公子,她看得上的,人家看不上她。看上她的,她又看不上人家。 挑来挑去,亲闺女就让她给挑剩下了。 二太太总想挑一个家世好,品貌佳,门第高,最好还有钱的。像有些清贵门第的公子,瞧着家世品貌门第都好,可就是穷啊。一大家子就靠着男人做官的那点俸禄,能过什么好日子。而且清贵门第规矩重,她又怕自己闺女吃苦。 那有钱的呢,门第又差了。容府虽然比不得老国公在世时候那么风光体面,可到底架子还在。堂堂国公府的嫡千金,怎么能下嫁到那种皇商门第去。 庶出的倒是没问题,所以年长的亲闺女还没着落,年幼的庶妹先许了人家,也是奇葩。 这事二房是瞒着做的,跟男方家只是私下换了贴,并未张扬。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男家给二房送了聘礼,三千两银子可是好几箱子呢。别人瞧见了,这事就传出来。 自己还没定亲,底下庶妹就已经收了聘礼,这事太没脸,容天汐心里说不出的苦。 可她能怨谁呢?终归是亲娘太势利眼,叫别人瞧了笑话。 如今看到自己亲娘透着嘻嘻笑,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她心里就觉得烦。 美滋滋的做了一番白日梦,二太太就撺掇女儿去佛堂看望容天娇。 “你三妹妹听说身子大安了,她一个人在佛堂里也怪闷的,不如你去看看她,替她解解闷。” 容天汐看了二太太一眼。 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亲娘竟然会关心起那个容天娇? 二太太见女儿不开窍,就啧了一声。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平日里老太君最疼爱你,你再不过去,当心那三丫头近水楼台先得月,把你给比下去。” 这话说的,容天汐一撇嘴。 要把她比下去,除非容天娇彻底转性。不过听说三妹妹最近脾气好了不少,确实不得不防。 于是点点头。 “那我就去给老祖宗请安,顺便看看三妹妹。” 二太太想了想,又说。 “把你菁妹妹也带上,你们一块儿去。” 容天汐皱了皱眉。 “带她干嘛?木头似的,半天说不到三句话,没趣死了。” 容天菁也是二房一个庶出小姐,在容府排行第五。因为生母是个身份低贱的歌姬,连带着她在二房也没脸,日常就是个透明人。 二太太自有打算。 “你这孩子懂什么。红花还需绿叶衬,带上菁丫头,更能显出你。” 原来如此,容天汐点点头,那就带着吧。 于是乎,二房这两位小姐就都打扮起来。容天汐自然是精心打扮,等她打扮好了出来,容天菁都在外面等半天了。 两个人站在一起,正如二太太说的,一个是娇艳盛开的红花,一个就是惨绿的绿叶。 这要是二太太再聪明一点,就该知道虽然红花需要绿叶衬,可当家主母把自己的亲女儿打扮的光艳动人,把庶出的女儿打扮的灰头土脸,叫外人呢看了,丢的还是她自己的脸。 这么一对姐妹到延寿堂,老太君见了,心里怎么想?肯定觉的媳妇不贤惠,疼着自己生的,苛了别人生的。可不管是二太太生的,还是歌姬生的,在老太君眼里都是她儿子的孩子,也都是她的孙女。二太太亏待了她的孙女,她心里肯定要记一笔。 可惜,二太太的聪明也就到此为止了,想不到那么深远。 这对小姐妹先到延寿堂给老太君请安。 果然一看到两人的打扮,老太君心里就不自在,就在心里记了一笔,准备事后敲打一下二太太。 请过了安,容天汐就提出要去后面的小院探望三妹妹。 老太君沉吟了片刻。 “也好,三丫头一个人在佛堂里怪闷的,你们姐妹过去,跟她说笑说笑,正好解闷。不过她身子才刚好,你们多让着她一些。锦绣,你带着二丫头和五丫头过去。” 这话让容天汐心里咯噔一下。 老太君对容天娇的态度,一向就是漠视。可如今却说出这样疼惜的话语,叫她暗暗吃惊。 容天娇又不是第一天要当王妃,以前也不见老太君疼惜,怎么如今就转了性? 难道她那个未来王妃以前是假的,现在成真的了? 第四十一章:溜了溜了 带着心中的疑问,容天汐带着容天菁,跟着锦绣一起来到后面的佛堂。 门口站着的小丫头见了,赶紧禀告。 “锦云姐姐,二小姐和五小姐来了。” 说着撩起门帘,请她们进去。 迈步进了佛堂,还没见着容天娇,容天汐就敏锐的感觉到哪里不一样了。 安静,这屋子里忒安静了,安静的不像是住着一个容天娇。 容天娇的脾气不好,性情急躁,喜怒不定。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丫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她不高兴。她不高兴了,就要打要骂,一点不顾忌。屋里总是鸡飞狗跳,数不尽的笑话给人看。 难道这个容天娇真的转了性子? 她暗暗皱眉,屏息朝里走。 锦云从里面出来迎接。 “三姑娘刚午歇起来,正觉的闷呢。二姑娘你来了,正好说点趣事,解解她的困。” 这话说的让容天汐心里不自在。 怎么着,难道本小姐就欠她容天娇的,就该当个替人解闷的工具人? 这个锦云,也太会见风使舵了。她以前在老太君跟前的脸的时候,就二姑娘长,二姑娘短的巴结。现在换容天娇得脸了,就把她这二姑娘扔脑后,当工具人使唤。 真是个势利小人。 她就不搭理锦云,冷冷一扭头,自顾自往里走。 锦云热脸贴了冷屁股,脸上也有些讪讪的。 门外小丫头传话时,里头容天乔就都听见了,心里还有点愣。 怎么就来了外人,这合适吗?后来转念一想,看来这就是老太君的意思,要让她见外人了,同时也检验一下她这一阵学习的成果。 行吧,那就见一见吧。 心里这么想着,可靠着引枕的慵懒姿势却一动不动。 她既然是容天娇,那就该是这么无理任性的样。扮演容天娇很简单,就是想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唯一的难点,就是不能动脑子。 容天汐进来就看到容天娇懒懒散散,爱搭不理的样子。 这倒是不奇怪,她就是这个样。 对方越无理,才显得她越知理。那话怎么说来着,红花还需绿叶衬。 于是笑盈盈的上前。 “听说三妹妹大安了,我特地带着五妹妹过来,一道看望你。” 容天乔这才慢悠悠转过头,看着她。 这就是容天汐啊,长得……还真跟书上写的一样,普普通通。 这位容府的二小姐,书里就是个小配角。是个心比天高,可惜命运不济的角色。她一般都跟容天娇绑定出现,即是衬托容天娇在容府骄横跋扈的工具人,也是衬托容天娇美貌如花的大绿叶。 瞧瞧,当恶毒女配也是有条件的,家世容貌缺一不可。要是终极boss,还得在加上智慧呢。像容天娇这样半道就死的小boss,脑子就不需要了。 容天汐后面还跟着一个,应该就是那个五小姐。这一位她是真的一点没印象,毕竟作者没那么多闲工夫把容家的每个人都一一道来。 不过这位五小姐虽然还小,打扮的也灰头土脸,毫无光彩,可细看容貌底子却比容天汐强不少。 看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随便划拉两下就算完,却仔仔细细端详旁边的容天菁,容天汐就觉得自己受到了轻慢。 “妹妹怎么不说话?” 容天乔冷笑一声。 “要我说什么?谢谢你们来看我,你们放心,我好着呢,且死不了。” 这话真难听,可容天汐一点不意外。对方越是这样,她脸上笑容越和睦。 “三妹妹真爱说笑,你是有大福气的,怎么会死。妹妹一定已经知道了吧,圣上下了口谕,叫府里过完年就给你办及笄礼。过了这个礼,妹妹你可就只管等着王府的八抬大轿来抬你过门吧。” 说到后面,容天汐脸上的笑就有点挂不住,语气也变得酸溜溜的。 这一个个,都是她的妹妹,可都要赶在她前头,越发显得她是剩下没人要的。 气死了! 容天娇被这个劲爆消息炸到了。 不会吧?她还想着怎么摆脱容府呢,那头却连过门的日子都开始算计了? 这变化也太快了。 按照原书的剧情,容天娇也确实是在过完这个年之后举办了及笄礼。不过不是什么圣上口谕,而是她自己催着要办,因为恨嫁了。 她心里有鬼,以为自己已经失贞,所以要催着容府给自己办及笄礼,等于变相的催促江宁王和自己完婚。 然而从年底到明年开春这一段,恰好是江宁王和叶秀灵相识相知的日子。男主心里有了女主,怎么还会跟她完婚。 就是因为她办了及芨礼,可江宁王那边却迟迟不提完婚,容天娇才会越发陷入癫狂。她本性忌妒,得知陆元成已经另有所爱,更是因爱成恨,把陆元成也恨上了。 这正中幕后黑手的下怀,挑唆利诱之下,她谋害叶秀灵,结果伤及了陆元成。这下彻底作死了自己,也作垮了容家。 可现在剧情全乱了,及芨礼成了圣旨,催婚也就成了圣上的意思。这么一来,就算江宁王不愿意,鲁王府也得押着他完婚。 要是她真顶着容天娇的名头嫁给了陆元成,那她真的死路一条。 什么,你说假戏真做,当王妃也不差,穿金戴银,有吃有喝,福气呢。不就是搅和了男女主嘛,主动让贤好了。 哎哟,想的太美了。 她肯让,容家能肯?只要她一天不摆脱容天娇的身份,她就一天要受制于容府。容家的心,大着呢,岂是区区王妃能满足。 容家绑着她去谋前程,她就成了容家手里的刀,头一个要杀的就是碍眼碍事的女主。跟女主作对,能有好下场? 绕来绕去,她这不是仍旧在容天娇的人设里打转了。 不成不成,她坚决不能做容天娇,坚决不能嫁给陆元成。 看来她得加快脚步,赶紧鞋底抹油,溜了溜了。 眼珠子骨碌一转,容天乔计上心头,撩起眼皮盯住面前的容天汐。既然这个小配角自己送上门来,不如就利用一把,搞点事。 冷不丁被她盯住,容天汐心里毛毛的,心中警铃大作。 容天乔朝她咧嘴一笑,蹭的就跳起来。 第四十二章:你血口喷人 她笑什么,是不是自己身上哪里不对?容天汐一时摸不着头脑。 容天乔一脸笑嘻嘻,突然伸手把讲茶几上摆的东西一股脑扫落在地。茶碗,茶壶,香炉,香盒,还有果盘,花盆,叮叮咣咣,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容天汐吓得跳起来,捂着胸口惊呼出声。 “你……” 压根没给她机会说完,她又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喊起来。 “救命啊!” 喊完“救命”,容天乔压根不管已经被吓傻的众人,自顾自扭头跳上罗汉床,掀起原先盖在腿上的绒毯罩在自己头上,整个缩成一团。 人缩在毯子底下,嘴巴还不停喊。 “救命啊,老祖宗,快来救我!我不想死!”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把容天汐彻底吓傻了。 这边大闹的时候,那边延寿堂里老太君正在用点心。 好家伙,容天乔那一嗓子吼的,跟飞箭似的,直穿云霄,一头就扎在老太君脑门上。当时就嗡的一下,嘴里的糕点也滑下去,直接噎住嗓子眼。 眼看老太君翻起白眼,锦绣赶紧端起茶碗给她灌下去。 好容易接上了这口气,老太君就指着后面佛堂喊。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什么声音?” 话音刚落,锦云就急忙忙的跑过来禀告。 “老太君,不好了,三小姐出事了。” 一听这话,老太君哪里还坐的住,噌一下就跳起来。 “快,快扶我去看看。” 锦绣和锦云两个赶紧一左一右扶着她,急急忙忙去后面佛堂。 老太君赶到佛堂的时候,就看到容天汐和容天菁两个傻愣愣站在那里,地上是一摊狼藉,始作俑者容天乔就躲在罗汉床上,罩着绒毯簌簌发抖。 一边抖一边还在喊。 “老祖宗救我,老祖宗救我。我不想死,我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是一头雾水。 群青看到老太君来了,赶紧上前对容天乔喊话。 “三姑娘你别怕,你快出来看看,老太君来了。” “真的?”容天乔躲在里边问。 “真的,奴婢不骗你,老太君真的来了。” 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呼啦一声,容天乔掀开了绒毯。 她蹲在罗汉床上,头发也散了,脸也花了,两个眼睛泪汪汪的,嘴巴咧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双目在人群里搜索,看到老太君就双眼一亮,咚的从罗汉床上跳下,飞扑过来。 “老祖宗救我,我怕!”哭喊着,就跟乳燕似的,一头扎进老太君怀里。 她来势汹汹,锦绣锦云两个赶紧上前拉了一把,总算没把老太君撞倒。 老太君一把抱住容天乔,心里还是万分纳闷。 “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孩子,别哭了,跟奶奶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天乔扎在她怀里不起来,伸手往容天汐站着的方向一指。 “老祖宗,她来了,她又来了。她要害我,她要我死。我好怕,您快救救我。” 被指着的容天汐顿时花容失色。 “你胡说,你疯了。老祖宗,我没有,我没有害她。容天娇,你太过分了,你血口喷人。” 说着,她也呜呜的哭起来。 容天乔哭的比她更大声,也更理直气壮。 “就是她,老祖宗,就是她要我死。她坏,她把她一块带过来了。她要我死,她恨我,她恨我过的比她好,她恨我比她更得您的宠。” 这话可把容天汐的心事都说破了,急得她直跺脚。 “你胡说,你胡说。” “好了,你给我闭嘴!”被她们吵的头疼,老太君忍不住呵斥。 “老祖宗,是她……”容天汐觉的冤枉,还要辩解。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带着你五妹妹回去吧。你三妹妹身子还弱着,需要静养,你们暂时就不必来探望了。” 老太君直接赶人,容天汐心里委屈极了,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含着眼泪福了一福,扭头呜呜的小跑着离开,也不管她妹妹容天菁跟不跟得上。 “你们也都出去。”老太君又道。 屋里几个丫鬟既不敢问,也不敢抬头看彼此,个个都低着头,悄无声息的出去。 屋里只剩下老太君和容天乔。 “好孩子,别怕,起来吧。”老太君拍拍她的背。 容天乔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跟奶奶说,那个她是不是上回你说的那个鬼?” 容天乔点点头。 “她在这屋里?”老太君看了看四周,小声的问。 容天乔摇摇头。 “她出去了。自打我搬到这里,就再没见过她。可刚才那两个人进来,她就也进来了。老祖宗,我怕。” 老太君点点头。 “别怕,她们不会再来这里了。” “老祖宗,她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她是不是一直就在外面候着我?那我以后不是永远也不能出门了?” 老太君皱了皱眉。 “胡说。你现在是身子虚,这些妖魔邪祟才有可趁之机。等你身子彻底好了,她就再不能吓唬你。”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呀?” “快了。乖,听奶奶的话,奶奶疼你,奶奶绝不会害你。”说着,老太君还伸手给她擦眼泪。 容天乔嗯了一声,站起来自己擦眼泪。 见她情绪稳定了,老太君笃了笃拐杖。 “你们都进来。” 外头候着的丫鬟都赶紧回来。 “好好伺候你们的主子,她今天受了惊,记得让她服一碗宁神汤再睡。屋子里的炭盆别烧的太旺了,被窝里记得多加个汤婆子。”仔细叮嘱。 “是,奴婢知道了。”丫鬟们赶紧应承。 锦云仍旧留在屋里伺候,锦绣扶着老太君回去。 到了院子里,老太君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 那孩子说三丫头的魂在外面候着,到底是在哪儿呢?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哪里有异常。 锦绣不知老太君站在这里看什么,也跟着看了看。 现在是深秋隆冬,院子里虽然有常青树还绿着,可并没有别的别致景色。反倒是一片萧瑟,再配上阵阵寒风呼呼作响,吹的人心里毛毛的。 看了半晌,老太君幽幽叹气。 该来的总要来。这冤魂要是再不超度,只怕就要在容府里作乱,还是赶紧请法师去吧。 第四十三章:少不得要做些孽 容大老爷得了老太君的训斥,叫他往后不要管三丫头的事。大老爷扭头把这个训示也转告了俞天明。 俞天明寻思着自己插手了容家的机密,只怕惹恼了外祖母。特意在外头采买了极品燕窝,送到延寿堂去。果不其然,老太君借口自己吃斋念佛,用不得血燕,给退回来了。 他正懊恼自己多管闲事,触怒了这位老祖宗,不知该如何才能挽回。也许,得把自己亲娘请来,老太君疼惜女儿,说不定就会对他消气。可转念一想,如今正是容家多事之秋,自己要是冒冒然的上窜下跳,只怕会让老太君更加厌弃。 暂时就先按耐一下,等其他机会再说。 如此他便闭门谢客,把自己关在小院里读书写字,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架势。 果不其然,半个月过去,容家风平浪静。宫里又突然传出好消息,转年要给容天娇办及芨礼,并且完婚。 如此看来,容家这危机是暂时过去了。 他刚要设法再往老太君跟前联络一下感情,延寿堂的锦绣姑娘就过来找他了。 锦绣是受了老太君的嘱咐,托他去外面打听打听,有哪位法师技艺高超,法力深厚,请到容府来做一场祈福驱邪的法事。 这事他就有点不明白了。 “老太君院里可是有什么不妥?” 锦绣看了看左右。 俞天明让余贵到外面守着。 锦绣这才开口。 “三小姐撞鬼了,老太君想给她驱驱邪。” 撞鬼?不可能。一定是鬼灵精怪的丫头在捣鬼,俞天明不信。要真有鬼,那丫头自己就是个鬼,一肚子鬼计鬼心肠,不可不防。 可他又不能直接跟锦绣说,那个三姑娘就是个假货。因为他不确定锦绣是否知道这个机密。 锦绣见他不信,又说到。 “侄少爷你是男人,胆子大,不怕就自然不信。我瞧着,老太君反正是信的。三姑娘那样子,是真吓人。说的话,有鼻子有眼的。” 一边说一边把那天容天汐过来的情形描述了了一遍。 俞天明听了还是不信,依然认定是容天乔在捣鬼。可她装神弄鬼有什么企图呢?难道是要借鬼之名,高发容家? 不可能。她凭什么告发容家?她是个病人,无论说什么,最终都能被当成胡言乱语。 如今老太君待她不薄,容家上下也已经把她当成真的容天娇。圣上都下了口谕,到明年过了及芨礼,她就等着当王妃。前途一片光明,除非她是个傻的,否则绝不会告发容家。 想来想去,他也想不出容天乔到底要干什么? 不管她想干什么,反正她如今在容家手里,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倒是锦绣说得对,不管真的假的,终归老太君愿意信。找个法师进去做场法事,驱驱邪安安心,也好。 临走,他把上回老太君退回来不要的血燕装了几个,用绣囊裹了,送到锦绣手里。 锦绣当然说不要,东西太贵重了。 俞天明淡淡一笑。 “这东西虽然贵重,可对我却是一点没用,留着也是浪费。姐姐行行好,替我收了,就当是为我了了一个麻烦。这燕窝对女人最是滋补,姐姐日夜替我们在老祖宗跟前尽孝,受累了。姐姐要是再推辞,我可就不起来了。” 说着还给她施了一礼。 羞得锦绣满脸通红,赶紧伸手扶他。 “你快起来,我收着就是。你这人……怎么这样。” 俞天明顺势在她手上捏了一把,随后就放开,退到一边,不动声色。 锦绣捏着手里的绣囊,匆忙福了一福,低着头就走了。这一路走,一路心砰砰直跳,跟小鹿似的乱撞,撞的她整个人都乱了。 另一边,得了嘱咐,俞天明即刻就出去打探法师的消息。 他正愁被老太君厌弃,不知该怎么弥补。如今老太君派下了差事,可见还是觉的他有用。这一回他要好好表现,重获老太君的信任。 这一打探,正如容天乔所设想的,探听到了如今京城里来了一个法力了得的巫女,名叫灵儿,做法驱邪最是灵验。 当然,京城里有名的法师多的是。他之所以选了这个灵儿,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对方是外地来的,才刚入京半年,根基不深。 事关容家隐秘,若是找了京城里根基身后的法师,难保不泄露出去。找外地来的生人,就是有所不妥,也能立马处置了。 于是他便立马向锦绣推荐了这个灵儿。 事关冤魂诉苦,而且其中还涉及到东宫隐秘,老太君当然不会随便听个人名就叫进来。这个灵儿到底妥不妥,她也要另外调查打探。 打探来的结果令她满意,这个灵儿确实有些本事。半年前她刚入京,太常寺卿的老母亲得了梦魇之症,请了京城的好几个法师做法驱邪,都没有用。后来经人推荐,让她一试,果真十分灵验。不仅解了老淑人的梦魇,还破了太常寺卿家里的邪祟,从此家宅安宁,再无鬼魅惊扰。 经此一役,这灵儿就显了名。京城里不少贵妇人请她过府驱邪解梦,十之八九总能如愿。 最要紧的,还是这灵儿嘴严。京城大户豪门,多的是各种隐秘。替人驱邪解梦破祟,必会牵扯到这些秘密,倘若嘴巴不严谨,那就离死不远了。 不过听说这个灵儿是个年轻的姑娘,年仅十六,长的也是花容月貌,十分不俗。若不是手里有本事,还真叫人无法相信,她竟是个吃神鬼饭的法师。 老太君是有见识的,知道南边有这种风俗。这巫女都是通灵的女孩,打小送到庙里,由师傅传授法术。长大后择优选取貌美且本领高强的,晋升为巫女。一旦成了巫女就要一辈子侍奉神明,再不能嫁人。 真是可惜了,老太君幽幽叹息。 不是叹息花季女孩将要一生侍奉神明,不得享受人间男欢女爱。而是叹息,倘若做法之时,那冤魂说出要紧的机密,让这灵儿得知。那这花样年华的巫女,就留不得了。 为了容家的平安富贵,少不得要做些孽。 第四十四章:明媒正娶当侧妃 容天汐在延寿堂受了冤枉,回到自己房中,就埋怨起亲娘。 “都怪你,都是你让我去看那个容天娇,她就是个疯子。” 二太太不知发生了什么,太扭头看站在一旁的容天菁,问道。 “五丫头你也在场,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天菁颤颤兢兢抬起头。 “回太太的话,三姐姐她,她指着说二姐姐要害她。” “什么?” “她胡说,她是疯子。我好好的干嘛要害她?我傻了不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怎么害她?”容天汐越想越气,跳起来怒吼。 二太太赶紧给她捋后背。 “是是是,容天娇就是个疯子,就是条疯狗。她是见不得你比她好,所以要发疯病乱咬人。咱们不跟疯狗生气。五丫头你也是,别人欺负你姐姐,你怎么也不帮一把?虽说都是你姐姐,可哪个亲,哪个不亲,你心里也该有个数。我看你跟你娘一个德行,都是吃里扒外的贱骨头,不识抬举。” 不招人疼的庶女就是用来背锅和挨骂的,容天菁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容天汐一抹眼泪。 “她发疯也就算了,可我就是气不过老太君。那疯狗说什么就信什么,还冤枉我。我看老祖宗是老糊涂了!” “哎哟,我的儿,这话可不能说。”二太太赶紧捂住她的嘴。 左右看看,一挥手。 “你们都出去吧。” 屋里伺候的丫头,包括容天菁,都赶紧出去,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个。 没有外人了,二太太这才小声问亲闺女。 “我的儿,这里没有外人了,你快跟为娘仔仔细细的说一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容天汐就把自己怎么拜见老太君,又怎么跟老太君说要看望容天娇,然后老太君让锦绣带着她去佛堂等等,一一说明分晓。 老太君说暂时不让汐丫头过去探望,二太太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老太君是真转了性,要偏疼那个容天娇了? 她不信,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母亲,都怪你,非要我去探望。我要是不去,今天就不会遇上这倒霉事。” “我的儿,为娘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去看那疯子,我能得什么好?莫非你是想叫我去巴结未来王妃?别人把她当回事,我可看不上。”容天汐扭过头,哼一声。 一听女儿看不上当王妃,二太太就急了。 “我怎么会是叫你去巴结那个疯子,我是让你去老太君跟前露脸,让老祖宗记着你得好。” “记着我的好?老祖宗现在有了她,哪里还记得我。” “傻孩子。容天娇她现在是风光,可将来是不中用的。” “母亲这话什么意思?”容天汐扭回头,疑惑的看着二太太。 二太太就凑到她耳边,悄声低语两句。 “什么,她已经不能生孩子了,真的假的?”容天汐惊呼。 二太太赶紧捂住她的嘴。 “轻点,我的儿。这当然是真的!为娘可是花了十两银子才从延寿堂那边弄来的消息,绝对可靠。”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容天汐变颜变色。 “她不能……跟我有什么关系?莫非,母亲是想让老祖宗把她换了,换成……别人去当王妃?” 容天娇要是真的身子坏了,不能生育,那别说是做王妃,就是嫁给别人做正妻原配也没人要,支配做那当后妈的继妻续弦。 既然她已经不配当王妃,那这容府里还配得上当王妃的,自然只有自己咯。 想到芝兰玉树,少年翩翩的江宁王,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二太太看在眼里,心中一乐。 本来她还担心女儿不乐意,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不过女儿想的太简单了。这王妃的人选可不是老太君想换就能换,能换人的只有当今圣上。不过…… “不换人,也能让你当王妃。” 这话就更蹊跷了,容天汐十分不解。 二太太就又凑近去,跟她咬耳朵。 结果这一听,容天汐直接跳起来,连连摇头。 “母亲,你糊涂。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容府二房的嫡千金,虽说她心里有点恨嫁,也喜欢江宁王的翩翩风度,可让她一个朱门嫡女去当那卑贱的陪嫁滕妾,那是万万不能。 她跟容天娇是平起平坐的嫡千金,这要是当了陪嫁滕妾,等于她就成了容天娇的奴婢,得跪着伺候对方,这叫她如何能忍。 二太太当然也知道这是委屈了她,可想想未来天大的富贵荣华,眼前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她能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无论二太太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容天汐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只知道自己是嫡女,是天生的主子,怎么能自甘下贱,去当奴婢。 眼看女儿顽石一块,油盐不进,二太太急得这冒火。 “你这孩子,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父亲,为你弟弟想想。你父亲都候补多少年了,至今还没轮上实缺。你要是能进王府,在王爷跟前吹点枕头风,你父亲的实缺还能没有着落?将来你弟弟也要出人头地,有个王妃姐姐,岂不便当?” “父亲又不止我一个女儿,你让菁儿去,她是庶出,不碍事。” “可你才是我的亲闺女!真要是让菁丫头去了,将来她生了儿子,当了王妃,那不要脸的歌姬就得爬到你娘我的头上来。你忍心看你亲娘受此奇耻大辱?” 可难道为了她不受辱,就让女儿现在去受辱?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别人好,根本不是为了她。容天汐越听越恼火。 亲娘已经鬼迷心窍,利欲熏心,怎么说也说不通了,容天汐决定找父亲去诉苦。 容二老爷听了女儿的倾诉,心里就打起了主意。 拿嫡女去当陪嫁的滕妾,确实太丢份了。就算他不要面子,容家还要脸呢。老太君肯定不会同意,但容天娇坏了身子不能生育,容府是肯定要送别的女孩进王府。 进王府的方法多的是,嫡女不能当滕妾,可嫡女能当明媒正娶的王府侧妃。 一听明媒正娶当侧妃,容天汐的心就活络了。 第四十五章:想要个体面儿子 能当明媒正娶的侧妃,自然是比当奴婢的滕妾强。二太太连忙夸赞二老爷有见识,可问题是,要怎么才能让女儿当上侧妃呢? 二老爷说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最要紧是得到老太君的支持。老太君那边到底怎么个意思,先得探听明白。 二太太就问,怎么探听?要不要她再使银子,买通延寿堂的丫鬟婆子去。 二老爷叫她稍安勿躁,暂时不要再去老太君跟前露脸。今天老太君发作了汐儿和菁儿,已经恼了。 趟雷的事,最好让别人去做。给大房那边递消息,撺掇的那个白姨娘探口风。 二太太早就想让大房“有福同享”,自然是一拍即合。 不过她又担心万一让白姨娘和她的女儿占了先机怎么办? 二老爷捋了捋胡子,轻蔑一笑。 “那白氏就是个蠢货,她那个女儿也是块木头,老太君从来不喜欢。她去老太君跟前晃悠,老太君只会更加厌烦。” 原来如此,二太太这下放心了。 要挑拨白姨娘去给容天娇挖坑,那真是太容易了。这两人是容府人尽皆知的死敌,只要是能让容天娇不痛快的事,白姨娘都乐意去做。 容天娇的亲娘,也就是大房太太,福薄命浅,五年前就没了。白姨娘以为太太死了,自己替大老爷生了一女一儿,母凭子贵,劳苦功高,必然会被扶正。 却不料大太太人是没了,却留了个比自己更厉害的女儿。 白姨娘这母凭子贵,由庶升嫡的念头刚出口,大老爷还没表态呢,容天娇就暴怒而起,直接给她撕了个稀巴烂。 要不是白姨娘双手护住了脸,容天娇能把她的脸也撕个稀烂。 白姨娘闹了个没脸,在大老爷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他给自己撑腰。她说的好听,不是给自己挣名分,是为了儿子。毕竟将来撑门户挣荣耀的是儿子,不是女儿? 可容大老爷心里,眼下能给他撑门户挣荣耀的,还就是容天娇这个女儿,而不是那个庶出的儿子。 容天娇再不好那是铁板钉钉的未来王妃,那个庶出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一脸没出息的样。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当然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一边。 再说了,容大老爷压根没想过给白姨娘扶正。 白姨娘给他生了儿子,也确实有功。可他是堂堂的大老爷,怎么能要一个奴才做正妻? 男人在外头应酬,家中主母嫡妻也要在后宅应酬。他扶个丫头当正妻,去跟别人家名门闺秀的嫡妻应酬。这不是丢人现眼么,往后他还怎么在官场上混。 丫头上不了台面,不能当正妻。丫头的生的儿子,一样上不了台面,怎么能当他容府大老爷的继承人。 以前他是没儿子,怕自己绝后,家产都便宜了外人。如今他有了儿子,不会绝后了,就想着要一个更体面的儿子。 大丈夫何况无妻,他早就盘算好了。 容天娇一年比一年大,在家也待不了几年。圣上既然给她赐了婚,肯定不会让她窝在家里当老姑娘。等她出了门,嫁到王府当了王妃,了了这桩大事,他再续弦另娶。 到那个时候,他不仅是官身,更是皇亲国戚,能找个比现在门第家世更好的继妻。 他觉的自己年富力强,身板硬朗,再娶个年轻娇美的继室,生个出身高贵的儿子,那人生才叫圆满。 白姨娘如意算盘落了空,不敢记恨大老爷,只能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容天娇头上。 她就天天盼着容天娇死,一心以为只要容天娇这个绊脚石不在了,她就能当上太太,从此她和两个孩子都再不是半奴之身。 刚得知容天娇爆病快死的消息时,她可乐疯了,心说老天有眼,恶有恶报。结果,一转眼,什么都变了。 如今眼瞅着容天娇的日子越来越好,白姨娘的心就跟油煎火熬似的难受。 这要是容天娇真成了王妃,那还不得压着她和儿子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得想个法子,破了容天娇的势。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二太太那边派出的人就找上了她的人,传递过来一个可靠的消息。 说老太君要在容府挑一个出色的女孩,给容天娇做陪嫁的滕妾,明年跟着她一块进王府。至于为什么要陪嫁滕妾,是因为容天娇大病初愈,身子还虚,暂时不宜生养。怕因为身子耽误了,让旁人分薄了王爷的恩宠。与其让别人趁虚而入,不如陪嫁自己姐妹,贴心可靠。 白姨娘别的听不明白,那不宜生养四个字可听得真真的。 是了,当年大太太就是过门三年没有怀孕。生容天娇的时候还难产了,导致后面再也无法怀上。这个不宜生养的体质,乃是叶家祖传的。 而且容天娇小小年纪就生这样的大病,现在说是病好了,可谁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亏空。瞧着她亲娘的那个命数,只怕当女儿的也不会是长寿之命。 不过一个女人最要命的还是不能生孩子。 容家不可能送一个不会生养的王妃过去,所以才要陪嫁其他女孩,去替容天娇生孩子。 听说二太太今天就让二小姐和五小姐过去探望了,肯定也是打着这个陪嫁的主意。二房向来是个掐尖要强,机关算尽,一点不肯吃亏的算盘精。这事没好处,她不会这么巴结。 既然有好处,那就不能便宜了二房。 容天娇是大房的小姐,她的王妃之位也是属于大房的。就算要换人去给王爷生孩子,也该从大房挑才是。 她膝下正有一女,名叫容天娥,比容天娇大两岁,正合适。 人人都说容天娇长得好,可在白姨娘心里,觉的自己女儿一点不比容天娇差。更胜在身体康健,随她一样,也是好生养的。 这要是进了王府,三年抱两,母凭子贵,一准能踢掉容天娇当上王妃。就算一时踢不掉,那也能跟她亲娘一样,熬死这杀千刀的短命鬼。 到那个时候,她的女儿就是王妃,她就是王妃的亲娘,还愁大老爷不把她扶正当太太? 第四十六章:真金才不怕火炼 想到这里,白姨娘就激动万分,赶紧跑到女儿容天娥屋里,翻箱倒柜的找衣裳找首饰,要给她准备起来。明儿一早就精心打扮了,去延寿堂给老太君请安。 她自顾自的人来疯,容天娥却满肚子苦水,有苦说不出。 生母卑贱,嫡母又死的早,导致她花样年纪,作为容府年纪最大的小姐,却无人问静,至今仍待字闺中。 眼瞅着自己的年纪一年大过一年,马上就要拖成一个老姑娘,却连亲事都无人提起,容天娥心里不知多懊恼。 她知道亲娘只是个丫头出身,上不了台面,也进不了朱门贵妇的交际圈,没法给她找一门像样的亲事。可她要求也不高,能找搁门家世清白,年纪相当的就行。 可万万没想到,亲娘猪油蒙了心,狗血糊了眼,竟然在这里等着坑她,要她去给三妹妹当陪嫁的滕妾。 她是庶出的不值钱,可她不能去给妹妹当奴婢呀! 那个什么江宁王,就那么宝贝,大房的女孩都得归了他不成? 亲娘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再说了,就算容家真的要选陪嫁,难道容天娇就能允许别的女人跟她分享江宁王? 那是不可能的。 容天娇在外面的名声那么坏,就是因为她眼里容不下一粒沙,谁敢觊觎江宁王,她就敢打烂那人的狗头。 容天娥性格懦弱,可不敢惹这个妹妹。 然而白姨娘已经蒙了心,瞎了眼,一门心思的想要当王妃的亲妈,当容府的太太。 容天娥劝她不要这样,还告诉她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容天汐和容天菁两个今天去给老太君请安,还看望了容天娇,结果闹得不欢而散,被老太君赶出来了。 由此可见,容天娇根本不赞成此时,叫亲妈别自讨没趣。 白姨娘却觉的,二房倒霉是二房自己没本事,她的女儿好,肯定能入老太君的眼。 容天娥劝不动亲妈,只好跟容天汐殊途共归,也扭头找爹去。 容大老爷不亏是二老爷的亲兄弟,听了女儿的倾诉,心里也打起自己的主意。 别人只知容天娇大病坏了身子,他可还知道那是个假货。假的终究是假的,假的跟亲的那就是不一样。亲闺女打断骨头连着筋,假闺女将来跟谁亲,那可没个准。 这假货将来要是发达了,有好处也未必能落到自己头上。想要把好处拢在自己手里,还是得靠亲闺女。 想到自己的亲闺女,他就瞅了瞅容天娥。 这个女儿,一直就是一块鸡肋。找门亲事嫁出去吧,庶出的小姐不值钱。想要高嫁,就得他往里贴嫁妆。嫁妆丰厚,别个看在钱的份上说不定就乐意了。不过就算如此,也相不到嫡出的公子,只能往门第高的庶出男孩里选。 往低嫁么,他倒是能净赚彩礼,可又拉不下这个面子。更何况嫁女儿也得讲究可持续发展,一锤子买卖岂不亏了。 大老爷算盘打的太精,既不肯吃亏还要捞大好处。算来算去,就把容天娥给耽误了。 好这下转年就要十七岁,过了十八可就真成了老姑娘,那可就越发一年不如一年了。 眼看这女儿就要砸在手里,却不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亲妈倒是给闺女找了个好去处。 好,真真是个好主意。大闺女和三丫头还是亲姐妹,正好凑一对“娥皇女英”,传为美谈。 庶出的女孩,给嫡千金做陪嫁的滕妾,这也是有例可循。至于王爷那边,容家买一送一,白送他一个千金贵女,难道他还能往外推不成。 大老爷将心比心,觉的天下没有男人不想左右逢源,享齐人之福,江宁王也不例外。 那假货既然坏了身子,将来肯定是不中用的。他大老爷的富贵前程,还是得靠亲闺女才保险。大闺女随她亲娘,性情温顺,且是个好生养的,一准能给王爷生下白白胖胖的小世子。 到那个时候,王妃是他的女儿,小世子的亲娘也是他的女儿,这才叫双保险呢。 将来王爷再进一步,那他两个女儿一个皇后,一个贵妃,再加上一个太子外孙,哎哟哟,那他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皇亲国戚,这富贵荣华没边了。 容大老爷是越想越美,想的两眼放光,直勾勾的看着容天娥。 容天娥被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胸膛里的一颗心也渐渐凉下去。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或许她就不该把希望放在亲爹身上。 果然,大老爷一开口就教训起容天娥。 “糊涂东西,难为你娘替你着想,你却不知好歹,还埋怨她的不是。你往日学的孝经女德,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父亲,我……”容天娥开口想要辩解。 大老爷一口打断。 “放肆!哪一家的女孩像你这样,巴巴的跑到父亲跟前谈论起自己的亲事,你还知廉耻不知?” 这话可重了。容天娥立刻闭嘴,低下头去。 “你的亲事,自有我和你娘来做主,不用你来操心。赶紧回去吧,不要再胡思乱想。”大老爷随手就把她打发了。 容天娥心里委屈,可也只能低着头起身,默默离开。 打发了女儿,容大老爷就把白姨娘叫过来,亲自嘱咐她明天好好打扮大姑娘,带去延寿堂给老太君请安。 她们母女先打头阵,在老太君跟前亮个相,留下一个好印象。随后他再去亲妈跟前吹风,就说给容家上个双保险。 且不说那假货坏了根基,将来一定不中用。就算她身体康健,这假千金终归不如真千金牢靠。真金才不怕火炼,亲闺女才心疼亲爹。 老太君是个明白人,肯定懂这里边的道理。 得了大老爷的赞赏,白姨娘越发得意起来。不顾女儿容天娥的意愿,一厢情愿的就给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延寿堂给老太君请安。 容天娥是有苦说不出,比起在亲娘手底下过日子,她反而觉得当初在大太太手底下的日子更自在。亲娘眼里只有弟弟,对她并不比太太好多少。 大太太在世时,她只要规规矩矩的,月钱份例都不会少。大太太如今要还活着,怎么着为了面子也得操心她的亲事,决不可能把她留到这个年纪。 可太太再好也是太太,亲娘再坏还是亲娘,她不能埋怨亲娘,只好埋怨太太死的早。 第四十七章:姨娘请自重 白姨娘兴冲冲拉着容天娥去给老太君请安,走的是眉飞色舞,分外得意。结果刚到延寿堂门口,就被站在门外的小丫头拦住。 “姨奶奶请留步。” “你是哪个,也敢拦我?走开,别耽搁了我和大姑娘给老太君请安。” 白姨娘觉的今天自己是有大老爷撑腰的,格外硬气,直接上去推开小丫头,拉着容天娥往里闯。 小丫头赶紧一把抱住她的腰。 “姨奶奶你不许进去,快来人,有人要闯进来了。” 眼看亲娘跟个丫头撕吧起来,容天娥真是羞得想挠地。 里面锦绣听到动静,赶紧带着人出来阻拦。 “姨娘留步,老太君昨儿吩咐了,这几天她要静心礼佛,家里所有人的请安都免了。” 看到锦绣来了,容天娥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拉着白姨娘后退。 “有劳锦绣姐姐告诉。既然老太君免了请安,那姨娘咱们就回去吧。” 白姨娘可不愿意,用力一甩袖子,跳起来质问锦绣。 “老太君说免了请安,我怎么不知道?前一日二房的汐丫头和菁丫头还来请过安,你们怎么就笑脸相迎。你们让开,我和大姑娘要去问问老太君,都是亲孙女,怎么二房来了你们不拦,偏拦我们,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大房?” 锦绣心想快别提二房两位姑娘的事了,那两位是请安了,可直接被老太君赶回去,更没脸。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风水,大房二房扎堆的往延寿堂来请安,真是给人添乱。 “我的好姨奶奶,您就别嚷嚷了。这是老太君昨儿吩咐的,跟二小姐和五小姐那趟不是一回事。您刚才不知道,这会子我告诉您了,您就知道了。您既然知道了,那就请回吧。您在这儿闹起来,吵的里头老太君念佛不清净,我们这些下人可就该受罚了。姨奶奶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下人,等过几日老太君的佛事了了,您再带着大小姐来请安。我们一定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的把您请到里面。” 锦绣一顿绵里藏针的话,啪啪的就往外扫。一边说还一边拉住白姨娘的胳膊,把她往外扯。 容天娥见状,也赶紧帮着拉扯。 “姨娘,先回去吧,过几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这要是平常,白姨娘可不敢在锦绣跟前耍强拿尖,不看僧面看佛面,锦绣作为老太君跟前得首席大丫头,比她这个半奴半主的姨娘可得脸多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今天她有大老爷撑腰,可不怕锦绣这个小蹄子。 于是一边继续嚷嚷,一边使唤小丫头去喊大老爷。 “我不走,今儿个不见到老太君,我就不走了。荷花,去把大老爷请来,给我们娘俩主持公道。” 锦绣一个头两个大。 大老爷请来她是不怕的,她就怕这蠢婆娘继续闹下去,惊动了里面的老太君,那就罪该万死了。 老太君让她管着延寿堂,她却连个白姨娘都拦不住,这不是显得她无能么。 一筹莫展之极,里面走出了俞天明。 “怎么回事?里头老太君正做佛事呢,外头这么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看到俞天明,白姨娘更来劲了。 “好哇,我看单单就是拦我们娘俩。侄少爷你来评评理,锦绣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不许我和大姑娘进延寿堂,反了她了。” 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扯俞天明的衣袖。 俞天明赶紧避开,一脸嫌弃。 “姨娘自重。锦绣姐姐是奉了老太君的嘱咐,并不是针对你和大姐姐。今日老太君有佛事,姨娘和姐姐先请回去吧,过几日再来。” 相不到他也赶她走,白姨娘心里很是不服气,还要争辩。可旁边亲闺女容天娥已经羞得无地自容,再也无法忍受,用帕子遮脸,扭头就跑。 一边跑一边哭,心里真是委屈极了。 俞天明是外男,在老太君这里是外孙见外祖,不碍事。白姨娘自己不尊重,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她是未出阁的小姐,就这么跟一个外男面对面,这要是传出去她就没脸见人了。 亲闺女自己管自己跑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白姨娘气的直跺脚。 容大老爷得了荷花报信,赶紧也急匆匆的过来。 刚到就看到俞天明朝他使眼色,还暗暗摇头,他立刻倒吸一口凉气,上前伸手一指白姨娘。 “混账婆娘,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去!” 好不容易把他盼来,白姨娘正想开口嚎丧诉苦,结果被这么一指,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了给她撑腰的吗,怎么就变了样? 她心里不甘又委屈,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可容大老爷根本不给她机会,抬手就劈了她一个巴掌。 “还愣着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赶紧滚!” 这一个巴掌彻底把她打醒,捂着脸赶紧滚蛋。 大老爷看了看俞天明,俞天明回给他一个稍安勿躁,回头细说的眼神,他表示明白,点了点头,也扭头离开。 总算都走了,锦绣长吁一口气,回头朝俞天明投去感激的一眼。 然而俞天明并未注意到这个含情脉脉的眼神,大老爷一走,他也转身回里面去。 为了以防万一,锦绣这回学乖了。不但把外面的大门关了,还特意派两个婆子看门。这一回不管谁再来,都坚决不许开门。 布置好一切,她也转身回屋。 俞天明回到小佛堂,站在门口却并不进去。 佛堂门口站着两个身穿红衣的童子,才刚留头的年纪,粉妆玉琢,十分可爱。这是巫女灵儿的护法灵童,别看只是七八岁的小孩,可都有一身本事。 这屋外两个灵童守护,其他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被赶到别的屋待着,不许靠近。就连老太君最信任的锦绣和锦云,也都留在延寿堂,不许她们过来。 因为怕屋外全是外人不放心,,老太君才让俞天明这个知晓底细的外孙也守在屋外,以防万一。 屋里面如今只剩下老太君和容天娇,还有巫女灵儿三人。事关容府隐秘,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里面现在是个什么情景,他并不知道,只有不时溢出的阵阵香雾,昭示着法事还在进行中。 第四十八章:不一样的女主 老太君终于找来法师驱邪,容天乔是既期待又担心。 京城这么大,法师这么多,万一老太君找来的法师不是女主怎么办?毕竟自打她穿过来之后,剧情已经一变再变,谁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惊喜等着她呢。 这要是万一找来了别的法师,她的戏还怎么演?想想就头疼。 万幸,法师是俞天明领来的,她心里这块吊着的石头总算落地。 男二找的人,那必定是女主,这波剧情稳住了,她的戏也可以续上。 老太君亲自介绍说这是京城里有名的巫女灵儿。 很好,她要的可不就是“灵儿”。 不过,眼前这个灵儿,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读者嘛,看书的时候肯定会想象主角应该长什么样。 男主陆元成和她想象的差不多,正主更贵气更帅一点。性格杀伐决断这一面她还没碰上,但温柔体贴的一面已经见识了。 相比之下,男二俞天明的性格就先接触了阴暗面,而且比书里写的糟糕一百倍。好的一面大概是只留给女主的,她是女配,只配面对阴暗面,倒也合理。至于长相也没超过预期,帅是帅,但性格扣分,她已经欣赏不来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一千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她心中的诸位主角自然不可能跟作者心中的一模一样,但眼前这位也差的太多了吧。 这位就是叶秀灵?这就是作者心中的女主? 作者在书里写叶秀灵就是个清秀佳人,中人之姿。因为她吸引男主的不是外在的美貌,而是内在的气质和性格。 书里说她气质如何出尘飘逸,性格如何聪慧倔强。她不喜欢京城的权势和富贵,只是为了替父伸冤才不得不周旋其中,和男主陆元成产生情感纠葛也非她本愿。她本来准备完成复仇之后就离开京城,远离权势,去江湖流浪,追寻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样的性格也造成了她和陆元成之间许多情感波折,小说嘛,肯定是越纠结越好。 可如今见到了真人,才发现对方压根不是什么清秀佳人,也并非只有中人之姿,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虽然没有美的倾国倾城,惊天动地,但也令人见了就喜欢,打心里觉的她美。 第一眼看去的气质,也不是书上写的出尘飘逸,而是高贵端庄。至于性格,这才第一面,还没进一步接触。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灵儿”不是叶秀灵,剧情又出问题了? 容天乔立刻不安起来,打量的目光也越发露骨。 好在看到对方的外套时,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书上写叶秀灵做巫女时,每当需要做法就会穿着一套法衣。这法衣到跟书上纯白的质地,镶嵌着许多薄薄的贝母片和水晶珠,这些贝母和水晶珠组成各种纹样,外面以金线勾勒。 她手里还拿着一件法器,是一串银镀金的铃铛。做法的时候,翩翩起舞,且有节奏的舞动铃铛。于是法衣上的纹样就闪闪发光,手里铃铛也铃啷作响,是既好看又好听。 南方的巫祝是以舞蹈为主,用舞来通灵。但这里的舞蹈只是辅助,真正起作用的是法衣上那些闪闪发光的纹样,还有琳琳作响的铃声。那些纹样和铃声并没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只是能让人放松精神。 按照现代科学解释,就是利用光学和声学,辅助催眠。 现在眼前这个叶秀灵就是如此一副打扮,看来是女主没错了。 哎哟,她的心脏可经不起太多的刺激咯。 容天乔打量的眼神太直白,惹得叶秀灵心中生疑,不露痕迹的皱了皱眉,看向她的目光也越发审视。 意识到自己看的太露骨了,容天乔赶紧移开眼神低下头,抱住老太君的胳膊打掩护。 “老祖宗,我怕。” “好孩子,别怕,祖母陪着你。等下你就听法师的话,她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老太君很配合。 容天乔乖巧的点点头。 “嗯,我听老祖宗的。” 老太君也满意的点点头,对着灵儿法师道。 “请施法吧。” “是,灵儿遵命。请贵女抬起头,看着我手中的金铃。”叶秀灵微微颔首,轻轻摇了摇手里的铃铛。 铃铛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引的容天乔慢慢抬起头。 这一回她是正大光明的打量对方,看得理直气壮了。 用铃声把她的目光吸引住后,叶秀灵就开始慢慢起舞。 此时小佛堂的正堂里,桌椅板凳都已经挪到隔壁,只剩下上首的一张罗汉床和地上铺着的一副波斯地毯。 罗汉床上就坐着老太君,怀里抱着容天乔。祖孙两个都定定的看着叶秀灵跳舞,静静的听着她手里有节奏的铃声。 叶秀灵慢慢舞动的身影。她舞姿缓慢,脚踩在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屋子里只有清脆的铃声在节奏的跳动,一会在东,一会在西,一会在前,一会在后。 渐渐的她越舞越快,身影化成一只蝴蝶,在屋子里翩翩飞舞。衣服上的纹样也像蝴蝶翅膀上的花纹一样,不断的反射光线,一闪一闪变幻无穷。因为是在屋里,光线不强,所以这反光也不刺眼,只让人觉的好看且炫目。 原本忽左忽右的铃声也随着飞舞的身影洒落的满屋子都是,叮铃铃无处不在。 老太君都看入迷了。 巫女的法术强不强,不好说,这舞跳的是真好看。 可容天乔知道,叶秀灵的“法力”就在这些闪光的纹样和叮铃作响的铃声里,为了不被催眠,她早就用指甲死死地掐手心,用疼痛来抵抗。 不过为了等会演好戏,她还是得先假装自己被催眠了。 跳巫祝是个累人活,叶秀灵大舞一场,很快就气喘吁吁,满头是汗。见祖孙两个都已经看得两眼发直,她就放慢舞姿,铃声也跟着慢下来。 做了几个收尾的动作,舞姿彻底停下,但手里的铃铛还有节奏的缓慢的晃动。 伴随着琳琳作响的铃声,她用轻柔低沉的语调,开始说话。 “贵女莫慌,灵儿已经为你请下了我的主神少司命。你看到没,她就在你的面前。你有什么疑惑和冤屈,都可以告诉这位慈悲的女神,她会为你排忧解难。” 说着,伸手一指。 第四十九章:我要秀灵姐姐 容天乔就这么直勾勾的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随后两眼发光。 “女神少司命?我看到了,她好漂亮。” “少司命大人也看着你呢,她在对你微笑,你也对她笑一笑吧。” 容天乔听话的笑了笑。 见她已经被催眠,说什么就做什么,叶秀灵就放下心来。 她继续开口。 “请贵女告诉神明大人,你是谁,有何所求,神明会为你解答,为你解忧。” “少司命大人,我是容天娇,我好怕,我屋子里有鬼。这个鬼好吓人,她还想要我的命,求您救救我。”容天乔开口请求。 “这个鬼她长什么样?” “她长的和我一模一样,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死了,我能活。我死了,她能活。” 这话一听就蹊跷,叶秀灵挑了挑眉。 “这个鬼,你认识她吗?” “我认识。” “她是谁?” “她……她是容天娇,她就是我。不是,我……我不是容天娇,我不是。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容天乔说到一半,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大叫一声跳起来。 叶秀灵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同时被吓到的还有老太君,她已经被叶秀灵催眠,进入到恍恍惚惚的状态,完全跟着叶秀灵的指示行动。被容天乔这么一嗓子大叫,猛然就清醒过来。 一醒来就看到她在满屋子狂奔乱窜,嘴里还尖叫不已。 “你别过来,我不抢你的东西。是你的,都是你的,我不要了。老祖宗救我,她来了,她来了。啊!” 一声凄厉惨叫之后,容天乔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扑倒,一骨碌滚落在地。一边滚一边抱头乱颤,哇哇大哭。 哭着哭着就开始说奇怪的话。 “秀灵答答,倪要秀灵答答,囡囡怕怕,呜呜呜呜。” 见孩子被吓得胡言乱语,老太君赶紧起身去拉容天乔。 “你这孩子怎么了?灵儿法师,快救我的孙女。” 叶秀灵仿佛也被刚才的一幕吓住了,失了镇定。被老太君一声喊才回神,赶紧又快速的舞动手里的铃铛,继续摇铃还唱歌。 她唱得歌词老太君一句也听不懂,应该是南边的方言,也是巫祝的一种。歌声婉转,音调轻柔,能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 果然在歌声和铃声的安抚下,容天乔渐渐停止了颤抖,但依然蜷缩一团,呜呜哭个不停,嘴里也依然咕哝着一些叫人听不明白的胡言乱语。 老太君心急如焚。 本来是想解决问题,寻找答案。但现在看来,这孩子和三丫头根本是水火不相容。三丫头固然是她的亲孙女,可眼下却是这孩子对容家更重要。 事已至此,三丫头显灵也罢,作祟也罢,都已经不重要了。为了这孩子的安全,她只能舍了亲孙女,保眼前这孩子。 “法师,请你为我的孙女驱邪除祟,保她平安。”老太君下了决心。 叶秀灵点点头,把手里的铃铛挂到脖子上,随后从怀里掏出许多符纸,准备另一种法事。 她一边念咒,一边起舞,慢慢靠近容天乔。 就在她伸手要把符纸排到容天乔背上时,本来蜷缩一团的容天乔猛地蹿起来,朝她扑过去。 “滚开,不许你妨碍我!”面目狰狞,嘶吼着。 这回叶秀灵一点不杵,面色镇定的拍出一掌,啪的就把符纸贴到容天乔心口上,随后双手在她身上飞快的戳了几下。 容天乔立刻就跟软了的面条似的,呼啦一下就倒下去。 老太君心里着急,伸手去扶。还是叶秀灵更快一步,把人扶住,轻轻放到在地。 “灵儿法师,我孙女怎么了?”老太君忧心的问。 叶秀灵伸手探了探容天乔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脖子。 “老太君莫慌,贵女没事。我已用符纸把附在贵女身上的冤魂困住了,等下我再烧一道安魂符,让贵女服下,这冤魂就会彻底安息,再不能作祟。” “那就有劳法师了。”一听能彻底驱散,老太君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遗憾没能问道真相,可总比两个都折进去要强。 地上铺着地毯,可想到容天乔大病初愈,身体还虚,怕她躺在地上着凉,老太君提前让群青和锦云两个进来。 两个丫头一个抱头,一个抱脚,把容天乔抬到里屋的床上。 外头叶秀灵又烧了一道符,化在一杯热酒里,端到里面。 老太君亲自看过,确认没问题,这才让两个丫头服侍容天乔喝下。 容天乔其实根本没晕,一直都是醒的。自打催眠开始她就在装,后面更是戏精上身,大演特演。大概是演的太投入了,以至于真的吓到了叶秀灵,结果就被女主点穴制服。 那滋味,真是酸爽。就跟触电一样,欻欻几下,她就浑身发麻,彻底软了。看来书上说叶秀灵有功夫,也是真的。 化了符纸的热酒,一点也不好喝。但为了演到底,她也只能捏着鼻子喝下去。因为是装晕,她还得喝一半吐一半,弄得一片狼藉。 喝了符酒,又等了一会,她这才哎呀一声叫,总算醒过来了。 “好孩子,你快醒醒。” 假装自己是迷迷糊糊刚醒过来,容天乔眯着眼呆呆的看了看四周,随后睁大眼,惊呼一声。 “她来了!老祖宗,她来了。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怎么浑身难受。” “好孩子,你活着呢,你摸摸奶奶的手,你摸。是不是热的,你没事了。法师已经给你驱邪除祟,往后她再也不能害你了。”老太君抓起她的手,来回的摸了摸。这会子她是真心把容天乔当成了自个孙女,为了她彻底舍弃了亲孙女。 看到老人家眼里真真切切的关心,容天乔突然有些心虚,下意识的闭上眼。 结果老太君以为她又晕过去,连忙喊人。 “法师,灵儿法师,我孙女又晕过去了,你快过来看看。” 叶秀灵赶紧上前,伸手搭脉,又仔仔细细的查看。 容天乔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来来回回的在她脸上扫过,仿佛是要穿透她的皮肉骨骼,直接看到她的灵魂去。 “老太君,贵女无妨,请放心。” 老太君这才放心,容天乔也趁机睁开眼。 结果叶秀灵又转身看着她问道。 “贵女可还记得方才法事途中说过什么话?” 第五十章:我都看见了 来了来了,她果然起疑心了。 容天乔心里怦怦乱跳,知道自己演的戏入了叶秀灵的眼,也入了对方的心。可这里还有别人,所以还不能暴露,只能继续装出迷糊的样子。 “我说了什么?我只记得你让我看女神,还让我说自己的名字,说自己的烦恼。我说了,可我一说话,那个鬼就突然现身,朝我扑过来。我当时好害怕,我就大声叫。后来……后来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凡是不方便说的,通通都可以推给失忆,万能套路。 叶秀灵听了点点头,不再继续问她,转而对老太君说话。 “贵女应答如常,确实无虞了,请老太君放心。” 老太君也点点头。 “多谢法师。锦云,替我送法师。” 这就是送客了。 叶秀灵便施了一礼,跟着锦云出去,脸上的神色逐渐凝重。 站在外面等候的俞天明看到灵儿法师出来,上前一步,看到她脸上表情凝重,就慢慢停下脚步。 看来法事不顺利,他心想。 有心问一问怎么回事,可感受到来自叶秀灵身上无形的威严,让他有些不敢靠近了。 不曾想,叶秀灵看到他,主动开口。 “贵女无恙,请公子放心。” 没想到对方主动告知,俞天明愣了一下,赶紧拱手施礼。 “有劳法师。” 对方颔首微微一笑,带着两个童子翩然而去。 俞天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忘怀。 威严肃穆的她宛如神明降世,令人臣服却不敢靠近。可只是那么微微一笑,她就从高高在上的神明化做翩翩少女,犹如春风拂面,令人心喜欢愉。 这个灵儿,真是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就对了,这可是女主,专门克男二的。倘若容天乔在此,见他这个样子,毕竟要如此吐槽一番。 此时屋里容天乔躺在床上,见左右无外人,只剩下老太君一个,赶紧继续演戏。 “老祖宗,老祖宗。”招招手。 老太君附身上前。 “好孩子,什么事?” “老祖宗,我偷偷告诉你,其实我都看见了。” 晓得她是个有的放矢的,老太君心中一动。 “你看见什么了?” “她让我看的,我都看见了。” “谁让你看的?看什么?” “她呀,就是那个鬼。她刚才朝我扑过来,附在了我的身上,我就都看见了。” 果然如此,老太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促的问道。 “你都看见什么了?” 容天乔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瑟缩一下。 老太君赶紧松开手,安抚道。 “好孩子,你别怕,这里没有外人,你跟奶奶慢慢说,仔细的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以为这场法事做废了,却原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这儿等着呢。 刚才她不说,那是因为有外人在。等外人走了,才开口告诉她一个人。果然是个伶俐聪明的孩子,叫人不由疼爱有加。 莫非真是祖宗显灵,失了一个糟心的孙女,给她换来一个贴心的。 想到这些,老太君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慈祥。 感受到这份慈祥,容天乔也依偎向她。 “老祖宗,刚才有那个法师在,我不能说。现在她走了,我才敢说。那个鬼,她死之前看到的,我都看到了。” “当真?你快说,你都看到了什么?她去了哪里,是不是东宫?她见了谁,是谁杀了她?你快说。”一听这话,老太君的心就高高的悬起来。 面对着一连串的问题,容天乔一时不知该回答哪一个。回答问题很容易出错,还是讲她心里早就编好的故事更方便。 其实也不是编,而是复述剧情。 不过这里的剧情跟书上有不同,书上容天娇在东宫遇袭受辱,只是受到了惊吓和伤害,并没有丧命。但这里她不但受辱,而且还丧命,更被毁尸灭迹,惨烈数倍。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她也不知道。 所以这个故事还是得编一编,不能讲的太明白。把关键人物点出来就行,具体真相到底如何,还得靠容家自己去调查。 容天乔就以容天娇口吻,开始讲述当日发生的一切。 有流言说东宫太子妃的一个族妹叫慧娘的,在万寿园游玩时勾搭江宁王,当着众人的面还死缠烂打的要了一个王爷挂在腰上的香囊。 流言说的有鼻有眼,把容天娇心里的妒火拱的旺旺的。被妒火烧红了眼,烧没了心,她就跑到东宫去兴师问罪。 她是个横大胆,不光要问罪慧娘,还要问罪太子妃。堂堂太子妃,自己端着一副清心寡欲的圣女样,背地里却放纵自家族妹勾搭皇孙,是何居心? 说起来也是太子妃自作孽,那些拱火挑是非的流言背后,向来都少不了她的身影。太子忌讳鲁王,作为太子的贤内助,她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诋毁鲁王一派的机会。 容天娇作为鲁王一派最薄弱的一环,膝盖上插满了各种箭。其中那支善妒无脑的箭,就是太子妃的手笔。 然而流言这东西,从嘴里出,在风里长,滚过的舌头越多,越不受控制。这流言滚来滚去,终于把太子妃自己也给牵连进去。 这会子债主逼上门,也是活该。 也许是心虚,也许是懒得理,太子妃自己不出面,推说身体不适,让侍女带容天娇去见慧娘。让她们有什么误会,当面说清楚。 当面就当面,容天娇是向来不怵的。 随行同去的两个侍女,银红和蕊黄都被留在二门廊下,只有她一个人跟着东宫的侍女进去找那个慧娘。 孤身前往她也不怕。京城的贵女为了追求弱柳扶风的身姿,一个个都把自己饿的手无缚鸡之力。又因为要脸,打架也放不开手脚。容天娇全不在乎这些,她身体强健,打架又豁的出去,京城的贵女她一个能打十个。 跟着侍女穿廊绕柱,走了好一会才到一个精巧的小院。花园里芳草遍地,鲜花点缀,颇有些情趣。小小的三间精舍,布置的十分精巧别致。 侍女让容天娇在屋里等,她去叫慧娘。 第五十一章:他到底是谁 容天娇就一个人坐在屋里等着。 这屋里摆设富丽精致,瞧着像是个贵女的闺房。可惜这叶家的贵女都跟太子妃一脉相承,都是假模假式。要不然怎么好好的贵女却跟狐狸精似的,天天招蜂引蝶,招惹别人的男人。 她一面在心里腹诽,一面毫不客气的在屋里看来看去。 真奇怪,香炉是冷的,可屋子里却总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这香怪似兰又像菊,带一点苦味,回味却香甜,从没闻过这样的味道。 容天娇心中好奇,就顺着这股香气找,在书架上找到了一个香囊。 这香囊很是别致,用一整块羊脂美玉镂空雕琢而成。因为雕的是龙,一看就是男人用的。能用龙的男人,除了当今圣上就是皇子皇孙。 不消说,这就是那个不要脸的慧娘从王爷那里硬抢来的香囊了。 容天娇一把将香囊抓在手里。 王爷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直接没收,回归原主。 正要再找找还有什么可疑的物件时,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她以为是那个慧娘终于来了。心想,来的好,不要脸的贱人,且看她怎么收拾这小妖精。 转身要出去,却又停住脚步。不对,那脚步声很沉,一听就不是女人的。 来的是个男人,这是怎么回事? 眉头一皱,容天娇赶紧躲到屏风后面,准备偷看一下来者是谁,再做决定。 屏风是在里屋,她站的位置刚好是个死角,除非探出头去否则看不到外面什么动静。只能听到这人一进来就开始关门关窗,噼里啪啦一阵响动。 这是干嘛,他也是来找那个慧娘的吗?他为什么关门窗? 看着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躲在屏风后面的容天娇心里不免着急起来。 不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她的名声有碍。她是来打狐狸精的,没得把自己的名声赔进去,就不值得了。 而且说不定,这就是那个慧娘的圈套。难怪那个侍女说去叫人,叫到现在都没见个人影。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好哇,这狐狸精还是条九尾狐,心机这么狠毒。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容天娇决定不躲了,直接跳出去。 “你是谁,快给我住手。” 因为关了门窗,外面已经昏暗,只有透过窗棱投进来的一束束光线,在屋里的桌案架子上落下一块块光斑。 靠着这些星星点点的光,她发现外面并没有人。 人呢,哪儿去了?难道这门窗是自己关上的?这不是闹鬼了。 想到鬼,她心里就慌了一下,下意识往后躲。 可随即一想,不对,哪有大白天闹鬼的,这鬼也太像人了吧。没错,不是闹鬼,这是捣鬼,东宫在跟她捣鬼呢。 想到这里,她又心中暴怒,冲向门,一把抓住门框,正要使劲拉门。突然背后就有人一把抱住她,用力将她拖了回去。 力气之大,一看就是个男的。 原来这屋里真的有个男人!她心里吓了一慌,下意识就要喊叫起来。 身后的人也料到她要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慧娘小乖乖,你别喊,爷疼你。”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热腾腾带着酒气的呼吸,呼哧呼哧的吹过她的脸颊。 他喊慧娘?可她不是,找错人了。她想辩解,可对方捂着她嘴的手跟铁箍似的,死死扣着她的脸颊。除了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一句话也说不了。 更糟糕的是,对方以为她的那个慧娘,还开始动手动脚意图不轨。 这可绝对不行,绝对不行!被对方的粗鲁和轻薄吓坏了,容天娇胸膛里的心咚咚狂跳,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香囊。 好可怕,这人好可怕!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反击,必须想办法反击。 她到底是个泼辣的横大胆,遇上这样的事,一开始是慌,但很快就因为恐惧而变得异常愤怒。盛怒之下,她想也没想就抓住男人捂着她嘴的手,一口咬下去。 敢欺负她,找死! 身后顿时传来一声惨叫,对方吃了疼,松开手。 此时她要是撒腿就跑,兴许还能跑的掉。可她偏不跑,反而扭头去看。她要看看,到底是那个混账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她下手。 这一看,她就愣住了。 “你,你是……” 没等她说完,那人就怒吼一声扑过来,将她推倒在地,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贱人,竟敢咬我,去死吧。” 不要,救命! 她拼命挣扎,心里充满了恐惧,眼泪被吓得不住的流淌。 谁来救救她,她不想死。 可她一个女孩子的力气,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比对方强。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就跟铁箍似的,越收越紧,很快她眼前就感觉黑暗笼罩而来,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讲到这里,容天乔腾的一下扑到老太君怀里,呜呜直哭。 “老祖宗,我好难过,我好痛,我不想死。老祖宗,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老太君抱着她,眼泪也不住的掉。 “好孩子,别怕,奶奶就在这儿,奶奶护着你。你告诉奶奶,是谁害你?掐着你脖子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是……是……老祖宗,我不认识哪个人。”容天乔抬起头。 此时的她眼泪还挂在眼角,可眼神已经从刚才的恐惧委屈变成了茫然无措。 “你不认识?”老太君问。 容天乔点点头。 “她应该认识,可我不认识。她没告诉我,她只让我看到听到闻到。” 原来如此。 “那后面呢?”老太君又问。 容天乔摇摇头。 “后面没有了。” “没有了?” 容天乔点点头。 “后面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听到那个灵儿法师在唱歌,就醒过来了。” 竟然会是这样。老太君皱眉不语。 “老祖宗,我是不是做错事,惹您不高兴了?”容天乔小心翼翼的问。 老太君赶紧笑笑,拍拍她的手背。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你现在身子还虚,赶紧躺下歇息。” 安顿她躺下,老太君又把群青和锦云叫到跟前,要她们细心照顾容天乔,还要看好门户,不许任何人来打搅她休息。 仔细吩咐一遍之后,她才回到延寿堂。做在罗汉床上,一手捧着茶碗,仔细回想方才容天乔述说的那段场景。 越想,眉头就皱的越紧。 第五十二章:太子妃先疯了 三丫头果然是在东宫出的事,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这件事的根源与其说是在那个慧娘身上,不如说是在太子妃身上。是太子妃叫侍女领着三丫头去见那个慧娘,结果三丫头就出事了。 这就是太子妃做了个局,把三丫头给坑了。 可问题是,太子妃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有在那屋里袭击三丫头的男人,到底是谁?这人敢在东宫行不轨,身份一定非同寻常。莫非……就是太子殿下本人? 想到这里,老太君心头猛然一跳,差点失手打翻茶碗。 她赶紧把茶碗放下,伸手抚胸口。 不可能,太子殿下身体孱弱,怎么可能对人行凶。何况,把轻薄女子,残暴无道的狂徒和温文尔雅,弱不禁风的太子殿下联系在一起,怎么都对不上。 一定是另有其人。 出于一种对君权的恐惧,老太君还是下意识的避开了对太子的猜忌。 既然这个人三丫头是认识的,虽然现在的三丫头虽然不认识,可也在“梦魇”里见过了那人的面孔,想来再见面就可以指认出来。 到那个时候,真凶自然水落石出。 想到亲孙女是被太子妃设计陷害,老太君心头不由怒火中烧。 好一个菩萨面孔,蛇蝎心肠的歹毒妇人!平日里装着孝顺慈悲的假面,背地里却对一个女孩儿下此毒手,这女人的心肝一定是黑的。 容天娇固然不是个讨喜可亲的孩子,可就算她再不好,也不该毁她清白,害她性命,还毁尸灭迹。 搞成这个地步,太子妃对三丫头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东宫一直在针对鲁王,针对容家。这是众所周知却又不可言说的事实。 鲁王是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的肉中钉,心头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宫里有嘉贵妃镇着,鲁王府又油泼不进,江宁王也是人精,做事滴水不漏。 算来算去,只有容家和容天娇最好欺负。 老太君以前就觉的京城关于其他贵女跟江宁王的绯闻,多得有点离谱了。群魔乱舞,舞就舞吧,偏偏每一个都要舞到正主面前,这就一定有问题。 若说背后没人指使,她是不信的。 老太君也曾提醒过容天娇,可惜那丫头刚愎自用,不肯听劝,跟她亲爹娘一个德性。说的多了,反而显得老婆子啰嗦,见不得她好似的。 好谚语劝不了该死的鬼,老太君也只能作罢。何况继续看下去她就发现,三丫头的狂也是有人撑腰,故意纵容的结果。 这个人就是当今圣上。 为了这些流言蜚语,容天娇在京城里闹出许多笑话,那些有心人受了指使,忙不迭就把这些笑话都传到圣上跟前,用来诋毁容天娇的名声,诋毁容家,从而也诋毁鲁王。 只是没想到圣上偏心,把这种种胡作非为都归为“小女孩闹着玩,长大自然就好了”。圣上的心如此之偏,旁人还敢说什么?有圣上在背后撑腰,容天娇还有什么不敢。 都说圣上偏心,又说圣上糊涂。偏心是有的,糊涂?老太君可不信。 能从那么些皇子堆里杀出来的继承大统的男人,他能糊涂?这么想的人,自己才是老糊涂呢。 御座上这条真龙,可能是真的老了。但真龙再老,也是真龙。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表面上看,圣上是偏心容天娇,为了弥补年轻时的那点遗憾,把亲孙子都搭进去,宠爱纵容未来孙媳妇,像是个任性的老糊涂。 可实际上呢?三丫头就是圣上手里的一颗棋子,连江宁王和鲁王也是。 圣上就是在利用这一对小两口,不断刺激东宫,刺激皇后,让她们自己一步步的暴露出来。 稍微有点脑子都能看出这些流言有问题,圣上难道会不知?只怕圣上早就知道,这些流言背后都是东宫太子妃在搞鬼,而太子妃的背后自然也少不了皇后娘娘的身影。 天要欲其亡,必先使其疯。 这不,太子妃就先疯了。 除掉容天娇,对她,对太子,对皇后娘娘,有什么好处? 这根本就是个赔本买卖。 就算是为了败坏三丫头的名声,往鲁王身上泼脏水,给嘉贵妃添堵。那也不至于要在东宫动手,还自己亲自上阵。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这玩意弄个不好就是惹一身骚,坑不了鲁王,倒把太子殿下坑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聪明人就该在外面动手,而且最好借别人的手,这样才能摘干净自己。 这种种奇怪之处,令人费解。 除非这根本不是太子妃所为,而是另有阴谋。太子妃被搞得措手不及,所以只能毁尸灭迹,散布谣言倒打一耙,撇清自己。 可谁能把坑挖到太子妃头上去?难道这是宫里嘉贵妃的手笔? 这也不对。嘉贵妃何等人也,当年宠冠六宫十数年,顶着皇后娘娘的势力到如今都不落下风,足见心智坚定,有勇有谋。 她就算看不上容天娇这个孙媳妇,也不会对她下这样的毒手除掉。 三丫头是圣上手里的棋子,嘉贵妃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为了圣上也不会对她动手。 难道这京城里还有第三股势力隐匿其中,搅混池水? 老太君是越想越复杂,越想越心惊。 但不管是预谋还是意外,东宫和容家这个死仇是彻底结下了。既然东宫把事情做的这么绝,那容家为了自保也只能奉陪到底。 东宫背后是皇后娘娘和叶家,可容家背后也不只是鲁王和嘉贵妃,还有圣上。 圣心不可测,可圣心也有迹可循。圣上催着明年给江宁王完婚,未尝不是在下猛药刺激东宫,逼着皇后一党狗急跳墙。 毕竟,谁都知道,江宁王一旦完婚,必要开府,如此鲁王一派又添一笔助力。 人心都是随着圣心转的,圣上如此厚爱鲁王,厚爱江宁王,谁还会继续看好东宫呢?鲁王势涨,东宫就会势微,皇后一系如何还坐的住。 只怕等不到明年,这京城就要起风波了。 一想到未来会更加凶险,老太君就忍不住揉额头。 容家的未来现在都系在了新的三丫头身上,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第五十三章:女主是重生 容天乔说的故事,老太君是相信的。但思前想后,其中还是有许多讲不通,理不清的地方,让她费解。 这心里话要是让容天乔知道,一准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表示。 讲不通,理不清,这就对了。 因为这就是她编的故事,真实情况,她也不知道呀。 她编出的这个故事,只是揭示了她所知道的那部分事实,无法解决所有疑问。她相信以老太君的聪明和缜密,一定能从这些有限的信息里推断出幕后凶手是谁。 只是没想到老太君想的太多,顾虑又深,反倒避开了真凶。 在原书里,制造流言陷害容天娇的是太子妃,袭击侮辱容天娇的凶手是太子殿下。但挖了这么个坑给她跳的却是那个叶慧娘,也就是太子妃那个族妹。 至于叶慧娘为什么要在东宫搞事,那又是另一桩恩怨,跟容家无关,她也就不说了。 只要容家把目光和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到东宫去,让她喘口气就谢天谢地了。 这一番装神弄鬼,她主要目的还是在女主叶秀灵身上。 做法事的时候,她故意装出被鬼附身的样子,然后用南边的方言喊“秀灵姐姐”。女主果然上钩,临走之时特意问她记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她当时装傻充愣混过去,其实心里早就乐开花。 既然女主已经上钩,那么接下来她就只要乖乖等着女主来认亲就行。 容天娇的死,以后就是容家该操心的事了。她要开始专心盘算到时候该怎么演好“秀真妹妹”这个角色,忽悠住叶秀灵。 叶秀真这个角色并非她杜撰,是原书里本来就有的。 只不过这是个没有任何露脸戏份的角色,就提到了名字,只存在于叶秀灵讲诉中。 叶秀真是女主在老家的一个小堂妹,当时女主六岁,叶秀真四岁。两家住的近,两人年纪相近,就经常一起玩耍。 后来叶秀灵的父亲入京为官,全家都搬到了京城去。可惜叶大人为人刚正清廉,在京城做了几年官就因为得罪权贵,又被贬官回了南边老家去。 叶秀灵回到老家再找这个小堂妹,才知道这小姑娘在几年前就被人拐走了,从此再没有任何音信。小堂妹的父母也因为丢了孩子伤心欲绝,相继离世,可谓家破人亡,十分悲惨。 这是叶秀灵心中的一个隐痛,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世事无常,人生残酷。 后来她家里出事,流浪江湖时,也曾找寻过这个小堂妹,但始终没有找到,在心里就成了一件遗憾。 听了她讲述这段童年遗憾之后,陆元成还好生一顿安慰,两人互诉衷肠,感情又近一步。 当时她只顾看剧情,压根没把这个叶秀真放在心上。整本书都看完了,也没看到这个叶秀真出场,大概这个角色就是没有戏份的。 谁能想到,一朝穿越到书里,竟让她想起了这个角色。 这个叶秀真,真是好极了,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好马甲! 只要套上这个马甲,她就是女主的妹妹。有了这层关系,还怕男主不罩她。 容天乔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 正如她所愿,女主叶秀灵回去之后,果然在思量她的事。 只可惜,容天乔有件事失算了,这个叶秀灵也并非她以为的叶秀灵,而是重生而来的叶秀灵。 容天乔一直奇怪为什么剧情会崩坏,以为是自己穿越导致剧情变化。但仔细想想,她穿书醒来的时候,恶毒女配容天娇就已经死了。可见造成容天娇死亡的原因,并不是她。 事实就是在她穿越之前,剧情就已经因为另一个人而起了变化,这个人就是重生而来的叶秀灵。 叶秀灵怎么会重生,暂且按下不表。 她这一番重生而来,自然有些选择会与前世不同,不知不觉之见,这些小小的不同就改变了容天娇的命运。 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因为是重生,所以叶秀灵当然知道容府三小姐容天娇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世提前见到这位恶毒女配,她说不上恨,反而还有淡淡的怜悯。 这个女孩疯狂恶毒愚蠢,可说到底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子罢了。 这辈子她是重生而来,已经知道了太多将要发生的事,容天娇这样一个愚蠢的女孩,早就不是她的对手。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回提前见到的容天娇,跟前世她遇见的那一位,根本不一样。 容貌乍一看是一般无二,可性格却截然不同。 更奇怪的是,这个容天娇竟然会她老家的方言,还叫出了“秀灵答答”。答答就是姐姐,是她记忆里秀真妹妹对自己的称呼。 上辈子没能找到这个小堂妹,一直是她心里的遗憾。这辈子重生而来,她还想过要怎么搜寻线索,找到秀真妹妹,弥补前世的遗憾,却没想到老天爷就这么把小堂妹送到了她眼前。 可这也太奇怪了。倘若是别人,她不认识的,还更相信些,可容天娇?怎么想都觉的不可能。 容天娇是容府大房嫡出三小姐,自小在京城出生,在京城长大。叶秀真是南边叶家老宅的一个小家碧玉,生在南方,长在南方。 这两人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不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要是容天娇就是叶秀真,那前世的恩恩怨怨,乃至容天娇最后惨死,岂不成了笑话? 她想想都觉的诛心。 不可能,容天娇绝不可能是叶秀灵。 可那一声“秀灵答答”又是如此的真切,还有她唱的南边童谣,也确实安抚了容天娇。容天娇是在被施法之后吐露出这些异常,不可能装假。 对自己的法术,叶秀灵还是有自信的。 京城里多少老狐狸都中招,容天娇一个无脑少女,想要在她面前装神弄鬼,根本不可能。 这个容天娇和前世的那一个有种种不同,这里面一定发生了她不知道的变化。看来她的好好探寻查访一番,找出真相。 叶秀灵暗下决心,准备再探容府。 第五十四章:叶秀灵是个急性子 演戏可是体力活。 白天出了力,晚上就格外睡得香。 送走老太君之后,容天乔就设想过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各种“姐妹相见”感人场面,在心里一一预演,设置了种种应对方案。 但万万没想到,叶秀灵竟然是个急性子。白天上了钩,晚上就直接找上门。 午夜梦回,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黑影站在自己床头,差点没吓死她。 她只是装神弄鬼骗人,可没想把真鬼引来? 她下意识张嘴要喊,那黑影就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与此同时,一柄亮闪闪的匕首,也搁到了她脖子上。 一阵凉意直逼脑门,瞬间她就清醒了。不是鬼,是人。 昏暗中,那黑影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 “不许叫,否则就杀了你。” 容天乔眼睛瞪的更大。这声音,是叶秀灵!她就这么找上门来了,也太大胆了。 哦对呀,原书里女主是有功夫的设定,翻墙串户轻而易举。不过容府这么大,这么多人,她还能来去自如,真是艺高人胆大。 真没想到叶秀灵还是个急性子,但这也说明,自己那番装神弄鬼的戏码很成功。 一想到马上就能改头换面,抱上女主大腿,容天乔顿时激动起来,看向叶秀灵的眼神格外热情。 叶秀灵小小愣一下,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掉进了什么陷阱里。但转念一想,区区一个容天娇,要权势没权势,要脑子没脑子,没什么可怕的。 除非,眼前这人不是容天娇。 可她这模样就是容天娇,除非是长的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又或者是用了江湖秘传的易容术。 叶秀灵心中一动,伸手在容天乔脸上狠狠捏了一把。疼得她眼泪都掉下来,又不能喊,只能硬生生忍着。 脸是真的。叶秀灵皱了皱眉,把手里的匕首往前一推,吓得对方立刻往后一缩,她就顺势跳进绣帐里。 “知道我是谁吗?”叶秀灵问。 容天乔点点头。 叶秀灵挑了挑眉。 “那你说,我是谁?” “你是秀灵答答。”容天乔直接开门见山。绕来绕去浪费时间,如今她性命攸关,只想早日飞出牢笼。 没想到她真的知道,叶秀灵又问。 “那你又是谁?” 来了,戏肉来了。容天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悄声开口。 “我是秀真咩咩。”她还故意都用方言说,更显得逼真。 叶秀灵皱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么简单,这么容易,反而让她充满质疑。 “错了,你是容天娇。” 容天乔下意识要摇头,但想到脖子上还搁着一把匕首,这一摇头就等于抹脖子,赶紧克制住。 “我不是容天娇,我是被他们抓来假冒她的,容天娇早就已经死了。” 这都是真话,她说的格外激动,眼神也格外真切,就连声音都忍不住大了一些。说完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大声说话,惊动了陪夜的丫头。 然而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仿佛没人一样。真奇怪。 另一边,听到容天娇已经死了的消息,叶秀灵一脸惊愕。 “不可能,你胡说!” “我没胡说。容天娇就是一直缠着我的鬼,她还附身托梦给我,想让我给她报仇。秀灵姐姐,我说的都是真的。”容天乔低声辩解。 叶秀灵皱眉。 原来容天娇已经死了,难怪容府老太君要找她做法驱邪,竟然驱的就是自己亲孙女的冤魂。可天下能有这么相似的替身,还这么凑巧就在容天娇死后被容府找到?实在可疑。 另外容天娇怎么这么早就死了,这跟前世对不上? “你说,容天娇是怎么死的?”她又问。 容天乔郁闷了。 喂喂,女主,搞清楚状况呀。现在的重点不是容天娇,是她,是叶秀真。她费尽心机装神弄鬼,可不是为了容天娇的死活。不行,她得把重点拉回来。 “她……她是被人掐死的。” “被人掐死的?” “是啊,她附身在我身上,让我看到的。白天你来做法事,我迷迷糊糊就感觉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了一般。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了小时候我们一起在老宅的桂花树下办家家。秀灵姐姐你还酿桂花酒给我喝,我们还一起做桂花饼。”容天乔赶紧演戏,用力眨巴眼睛。 “和秀灵姐姐在一起,我好开心。我不想待在这里,这里闹鬼,我害怕。那个鬼她想要把我赶走,她还想抢夺我的身体。是秀灵姐姐你把她赶走了,就像小时候你帮我赶走那只大野猫一样。姐姐,秀灵姐姐,我好害怕,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当那个女鬼的替身,我想回家。我想阿爹,我想姆妈。”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都噗噗的往下淌。 不想当别人的替身,想回家,想自己在现代的家人,这都是她的真心话,所以说的格外真情实感。 叶秀灵被她这番表演彻底打动,也彻底信服了。 桂花树下一起玩耍,做桂花饼,酿桂花酒,还驱赶大野猫,这些细节一直都藏在她的心里,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眼前这个女孩就是她从前世到今生都一直在寻找的秀真妹妹,所以才能说出这些细节。 “你真的是秀真妹妹?”叶秀灵把匕首插回腰间。 她信了!容天乔心头一喜,赶紧点头。 “那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你可知道,你父母为了你,都已经……” “阿爹和姆妈怎么了?秀灵姐姐你快告诉我。” “他们……他们因为思念你,伤心过度……都已经过世了。” 容天乔一脸惊愕,张嘴就要哭,被叶秀灵伸手捂住嘴。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快说,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叫我好找。” 其实容天乔也哭不出来,毕竟那不是她真正的父母,所以就点点头,顺势止住了悲伤。 “小时候的事,其实我早就不记得了。要不是秀灵姐姐你会做法,把我以前的记忆找回来,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原来不是那家的女儿。” “那家,哪家?” 第五十五章:神奇的操作 容天乔就把自己原身的身世简单讲诉了一遍,随后又说出被拐子拐骗,被卖到容府成了容天娇替身这一段。 当然咯,她隐瞒了原身是因为花痴发作,被小拐子从书院里骗出来的。只说是年少无知,中了仙人跳,被拐卖到京城。又因为机缘巧合,被容府的侄少爷俞天明看到,长得像容天娇,就买到了容府当了替身。 可容家对她不好,起先想让她病死,直接顶替容天娇的死。后来江宁王来探望,这才让她有了机会活下来,但也大病一场,徘徊在生死边缘。 这一段死去活来的经历,导致她记忆受损,好多事都想不起来。直到叶秀灵入府做法,她灵魂出窍,这才找回原本最初的记忆,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最后还感叹,这肯定是父母在天有灵保佑,她才能历经磨难之后,又得以跟秀灵姐姐团聚。 容天乔这一番“花言巧语”其实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仔细琢磨。 但找回秀真妹妹是叶秀灵前世到今生的执念,她太希望弥补这个遗憾。同时她也希望能发生前世没有的奇迹,让自己的重生更有意义,所以下意识就相信了容天乔的说辞。 “秀真妹妹,你可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苦。” 轻轻摘下蒙面的黑纱,叶秀灵深情地呼唤,眼眶也红了。 容天乔小心翼翼的爬起,伸手握住她的胳膊,也深情地呼唤。 “秀灵姐姐。” 这句“姐姐”是发自内心的,她是真心情愿当叶秀真的妹妹。只要女主接受这个设定,认她这个妹妹,她就在内心发誓,会一辈子演好“叶秀真”这个角色,一辈子当她的好妹妹。 叶秀灵回握她的手,推她继续躺下。 “你快躺下,当心着凉。” 她心里还有无数疑问,但眼下不是姐妹重聚,互诉衷肠的时候。 容天乔乖乖躺下。 “秀灵姐姐,我好怕,我不想待在这里,你一定要救我。” 叶秀灵点点头,为她掖好被子。 “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回家。” “真的?” “真的。不过眼下你还得继续忍耐,给我一点时间,想办法救你。你要听话,知道吗。” 容天乔立刻点头。 “我一定听话,我乖乖在这里待着,等姐姐你来救我。” “好,那我先去安排一下。你要乖乖在这里,好好保重自己。你放心,我还会来看望你得。” “姐姐你怎么离开?外面全是丫头,要不要我帮你叫她们走开?”她心里还是好奇,女主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叶秀灵满不在乎的笑笑。 “秀真别怕,姐姐会法术,能风里来,云里去,来去无踪影,谁也别想把我捉住。你屋里这些丫头,我早就用法术让她们睡大觉呢。” 哇,这比装的可真大,但她喜欢。 一天演两场戏,真是累的够呛。但精疲力尽之后,她还是难掩兴奋,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全是未来美好生活的想象,还有一朝脱困,重获自由之后,又该如何报答男女主。 想着想着,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都带着笑。 这一觉,是容天乔穿书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晚。倘若不是一大早被延寿堂外的吵闹吵醒,这就是最完美的一觉。 “外面吵什么呢?”伸个懒腰,她撩起绣帐问。 听到她醒了,群青赶紧过来伺候她起床。 “三姑娘醒了?您慢点,当心。”一边说一边挂起绣帐,扶容天乔下床。 锦云也提着铫子进来伺候,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回话。 “姑娘醒了?姑娘您问外头吵什么,还能是谁,都是白姨娘在闹呢。” 群青给容天乔披上大衣,听到锦云提白姨娘,就赶紧插话。 “姐姐快别提这个白姨娘,我们姑娘最烦她了。” 这是提醒容天乔,白姨娘是她讨厌的人。 这要是平常,容天乔肯定懒得管容府的闲事。不过昨晚她成功“勾搭”上了女主,现在心情爆好,所以有闲情逸致八卦一下。 “白姨娘,她来这儿闹什么?” “还能闹什么?闹笑话呗。”锦云一脸鄙夷的说道,同时手脚麻利的往铜盆里倒水。 这些做丫头的,最会察言观色,见她对八卦有兴趣的样子,锦云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这个白姨娘,真是想瞎了她的心眼。姑娘你猜她三番两次到老太君跟前闹腾,是为了什么?” 容天乔从她手里接过帕子擦脸。 “为了什么?” “哎哟哟,说出来都叫人笑话死。这个白姨娘啊,她竟然跟老太君说,要让大姑娘给您当陪嫁,明年一块抬进王府去。” “啊?”容天乔都惊呆了。 姐姐给妹妹当陪嫁,这是什么神操作,白姨娘也太脑洞大开了吧。 锦云从她手里接过手帕,嘴里啧啧做声。 “姑娘您一准没想到吧,也真亏的白姨娘说的出口。我看大小姐都羞得快要撞墙了,她还一点没知觉。这个白姨娘,就是个猪脑子。老太君都懒的骂她,直接叫人把大老爷请来,让他把这蠢妇带回去严加管教,不许她再到延寿堂来。唉,这要是大太太还在,哪里轮得到这个白姨娘胡作非为。要我说,大老爷早就该正经续一个太太,好好压一压这个白姨娘。大房没有太太,这白姨娘就真把自己当主子,心都野了。” 这话就过了,就算老太君屋里的丫头比别处体面,能说得上话,也不该随便议论大老爷屋里的人和事。 群青赶紧咳嗽一声,插话。 “姑娘早上喝的药怎么还没送来?姐姐去催催周婆子,别是天冷她又犯懒了。” 锦云这才警醒,心里也后悔,赶紧顺坡下。 “我也正想这事呢,是该去催催那婆子。” 偷眼看容天乔的脸色,见她没有生气,心中稍安。 刚要出去,就听见外面小丫头传话。 “锦云姐姐,周妈妈送药来了。” 锦云就顺势去外间,亲自打门帘。 到了里间,周婆子一见容天乔就毕恭毕敬的行礼。 “婆子见过三姑娘,给姑娘请安。姑娘如今气色大好,婆子我看着心里就高兴。”这是周婆子的真心话。 被夸气色好,容天乔却高兴不起来。 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她就明白白姨娘这神奇的操作是怎么回事了。 第五十六章:顽石不开化 能够成功勾搭上女主,容天乔很高兴。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体情况,就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昨晚她还做着逃出容府之后,靠着自己的能力发家致富的美梦。可现在想想,只怕是有命挣钱,没命享福。 白姨娘之所以敢异想天开,让亲闺女当陪嫁,不就是打着她这个“正主”已经废了,就算嫁到王府,当了王妃,也是个短命鬼。 等她死了,那陪嫁的容家女就正好取而代之,继续当王妃。左手倒右手,这王妃还是落在容家手里。 甚至不用等她自己死,凭着她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一旦没有补药吊着气色,自己就会衰败下去。而且她这样的身体,自然也没法生儿育女,繁衍子嗣。 一个不会生育的王妃,能给容家带来什么长久的利益? 她被取代,被抛弃,那就是理所当然。 白姨娘在这个时候闹,固然是愚蠢。可背后撺掇她闹的,却并不愚蠢。这些闹腾,眼下肯定让老太君烦心厌恶,可回头细细想想,只怕还是会觉得有道理呢。 一旦老太君动了心,那她这个“宝贝孙女”的待遇就到头了。 所以她至始至终都信不过容家,也信不过老太君。 容天乔所虑甚是。 白姨娘胡搅蛮缠,惹得老太君动怒,把大老爷叫到跟前,训斥了一顿。可大老爷也不含糊,跪在亲娘跟前“剖析肝胆”,痛陈利弊,说的老太君也是哑口无言。 这些事实,她比谁都明白。正因为明白,所以更痛恨大房和二房的短视。 眼下容家的难关还没过去,三丫头也才刚刚被她用亲情拢住,怎么就能吵吵嚷嚷的要卸磨杀驴。 现在屋里这个,可不是以前那个无脑草包,而是个七窍玲珑心。让她看出容家待她不真,她又怎么会跟容家一条心。 她这两个儿子啊,都是糊涂虫。只有盯着蝇头小利的小聪明,却没有半点深谋远虑的大智慧。都说妻贤夫祸少,偏偏这两个孽障也都没这个福分,娶不到贤内助,屋里尽是些蠢妇。 容家的未来,让她如何能放心交付。 事到如今,老太君到有些想念起自己最嫌弃的大儿媳妇。叶家这个女儿虽然是个犟种玻璃心,可怎么都比那个白氏强。要是如今这一位还在,大房得省不少心。就是那容天娇,也不会死……可惜偏偏是个没福气的短命鬼! 罢了罢了,如今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儿孙都靠不住,只能她这把老骨头继续撑着。 “够了,我还没老糊涂呢,你看得明白,难道我就看不明白?可你就算有自己的小心思,也该想想这事是容家能做主的吗?这是圣上和嘉贵妃定的喜事,连鲁王都没有插嘴的余地,哪有容家指手画脚的份?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你要是敢画蛇添足,且问问你得脑袋还要不要了?” 老太君声色厉茬,把实话告诉亲儿子。一听圣上两个字,吓得大老爷赶紧低头,心里也懊悔自己冒失了。 见他有所悔改,老太君脸色这才好了些,继续苦口婆心的跟儿子讲道理。 “白氏是个蠢货,被你挑唆几句就到我这里闹。你以为我老糊涂,殊不知我心里明镜似的。你怕傻丫头不跟你一条心,可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跟她一条心了吗?不管以前如何,现在和将来她都是你的女儿,她好你才好,容家也好!就算你不把她当亲闺女,可也该想想她将来的身份地位。大丫头是你亲生的,可她不是王妃。还有她亲娘那个蠢婆娘,也养不出能给容家,给你带来富贵的好女儿。” 可大老爷一听又不服气了。 女儿蠢一点怎么了?能生养的才是好女人,蠢一点还容易掌控呢。至于那假货,他怎么看都是个不老实的。也不知老太君到底看中了什么,当个宝贝似的。 在他心里,接受容天乔假冒容天娇,那就是权宜之计。打心眼里,他就没想过要接纳容天乔,假的,就是假的,怎么也变不成真的。 看他这个顽石不开化的德性,老太君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叹口气,摆摆手,让他出去。 锦绣见走了,赶紧到里面去伺候。看到老太君一脸疲惫,满面愁容,就伶俐的上前为她冲了一盏疏肝理气的薏仁茶,又轻手轻脚的给老太君捶背揉额头。 亲儿子还不如一个丫头体贴孝顺,老太君捧着手里的热茶,幽幽叹口气。 “去把天明这孩子叫来,我有事跟他说。” 虽然已经确定了容天娇的死因和经过,可老太君心里还有许多疑问。跟大老爷这个糊涂蛋老太君没法聊,只能找看起来有脑子的外孙。 俞天明得了信立马就赶到延寿堂。 法事之后,他就一直挂心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为此还特地去了一趟护国寺,想要当面跟巫女灵儿详谈。可侍奉巫女的灵童告诉他,灵儿法师因为施法损耗了真元,要闭关静修,暂时不见客了。 他只得无功而返。 说来也奇怪,自打见过灵儿法师真容之后,他这心里就仿佛被刻了印记似的,对这个灵儿法师是念念不忘,朝思暮想。 他不愿承认自己这是心动情动,因为这感情来的毫无缘由。只能归结为,他是关心容天娇的死因,关心容家。 这会子外祖母叫他过去,肯定是说容天娇的死因,正好解开他心头的谜团,放下这段牵挂。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老太君见了他之后,把屋里的丫头都打发出去,又嘱咐锦绣在外面看守,随后就一五一十把当天法事的经过都告诉他,也把容天乔事后的讲述一一告知。 俞天明听完细细一想,就皱起眉头。 “外祖母,这事不对。” “怎么不对,你说说看。” 见老太君不是责问,而是倾听,他就放开胆子说了。 “这做法的时候,三妹妹怎么突然说起了胡话?倘若是冤魂附身,那也该说京话才对。我听着那些胡话,倒像是别处的方言。” 第五十七章:她要提前揭穿秘密 老太君点点头。 “你还年轻,没去过外边,不知道这些也正常。你三妹妹说的不是什么胡话,而是南边的方言。不过你也是知根知底的,你三妹妹……她就是从南边来的,受了惊吓,把小时候的方言记起来了,也正常。”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老祖宗果然见多识广。不过三妹妹后来说的那些,也有许多不通之处。” “你说。” “依三妹妹所说,那冤魂是在东……那边被人掐死的。”他伸手指了指东宫的方向。 “可根据我的探查,三妹妹是离开……那边之后才出事的。那冤魂从那边出来,是有人看见的,这证明她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就跟三妹妹说的对不上了。” 老太君点点头。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倘若她死在里面,那出来的又是谁?你那个妹妹,出门也不是一个人去的。陪着去的两个丫头一个婆子,都不是死人,难道会认错了人,也辨不清生死?” 这也是俞天明不解的地方。 “如果三妹妹没有说谎,那肯定是那边做了不为人知的手脚,蒙骗了跟去的丫头婆子,做出了那个妹妹活着离开的假象。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已经把人活着送出去了,后面又要派人灭口的缘故了。毕竟,死人不能复生。等车子到了容府,还是要露馅。” “如此看来,那边的能耐比我们想的还要厉害呢。不但能起死回生,还能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天子脚下,如此肆无忌惮,真是太猖狂了。”老太君冷哼一声。 “你且去暗中查访,看那边到底藏着什么样的能人。要是能找出蛛丝马迹,必能顺藤摸瓜。将来你三妹妹嫁到王府,当了王妃。这就是她手里的筹码,也是我们容家的通天路。” “是,孙儿这就去查访。”这话让俞天明愣一下。 听着老太君的意思,是认定了这个假货,要以假乱真到底了。容家又不缺女儿,没了容天娇,还有别人。这个假货怎么就得了老太君的心,以至于老祖宗愿意把容家的未来押在她身上,而不考虑其他? “还有一个人,你也打听一下。”老太君又说到。 “谁?” “东宫太子妃的一个族妹,叫慧娘的。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历,一定要弄清楚。” 俞天明了然。 这个慧娘,就是把容天娇勾去东宫的关键人物,确实需要调查清楚才行。 “对了,那个灵儿法师,你觉得如何?”老太君话锋一转,突然提起叶秀灵。 俞天明愣了一下。 “那个灵儿法师她挺好的呀……老太君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妥?” 老太君看他一眼。 俞天明起初不解,随后一下明白过来,自己是想岔了。 他以为老太君问的是自己对灵儿法师怎么看,其实老太君的意思是这个灵儿法师有没有可能窥探到了容家的隐秘。事关欺君之罪,要是泄露半点,那就是满门覆灭的大祸。 想到这里,他赶紧收敛神色,开口道。 “孙儿琢磨着,三妹妹并没有法师面前透露什么要紧的话语,只是说了一些胡话,料想是没事的。” 说完,又偷偷查看了一下老太君的神色,补上一句。 “灵儿法师这几天在闭关静修,以防万一,孙儿这就派人都盯着,看她有没有和可疑之人接触。” 到这里老太君才满意的点点头。 人老成精,她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少年慕艾,这也是正常的。那个灵儿法师如此出色,小小年纪就风华出众,不知要受多少王公贵子的爱慕。可惜她是巫女之身,终身都要侍奉神明,不能嫁人。外孙的这份爱慕之心,终究是要辜负的。 “去吧,用心办差。你是个伶俐的,等你三妹妹出嫁了,将来必定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孙儿愿为老太君分忧。” 得了老太君的吩咐,俞天明立刻在京城明察暗访起来。窥伺东宫是大罪,可京城里谁不窥伺顶头的这几位?莫说东宫,就是窥伺皇宫的都不在少数。 有需求就一定有供应,就看你舍不舍得钱财和功夫罢了。 他这边刚有行动,在护国寺的叶秀灵立刻捕到了风声,因为她也在调查东宫。 东宫里的秘密,她是略知一二的。 她是重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着跟容天乔这个穿越而来的相同的金手指。只是容天乔的金手指是“上帝视角”,纵览全局。叶秀灵的金手指是以自身为基础,把跟她相关的细节了解的更深。 前世她在结识了江宁王之后,逐渐了解东宫的秘密。东宫里最大的秘密就在两位主子身上,外面都以为太子是东宫之首,其实他早已经沦为太子妃手里的傀儡。 太子胎中有疾,从小就身体孱弱。虽然经过尽心养育,得以成年,可终究是先天不足。 成年之后,太子大婚,娶了皇后一族,叶氏贵女为太子妃。从此,朝野和皇宫最关心的就是太子妃什么时候能为皇家生下一个男孩。 因为太子如果没有子嗣,就意味着将来皇权要旁落。当今圣上现在还活着,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如果知道太子无法人道,必然会先废了他,另立一位新的储君。 但出人意料的是,太子妃顺利受孕,虽然经过九死一生才产下一子,但终归太子殿下有后了。世子的诞生,压住了朝野里波涛汹涌的换储呼声,也让皇后和太子暂时安全了。 但叶秀灵知道,东宫那位小世子的诞生,背后牵扯着一桩皇室丑闻。当年太子一党的罪行败露之后,圣上就秘密处置了太子妃,把这段丑闻彻底埋葬。 就连皇后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这个女人后半生都在为自己的亲儿子谋算,却没想到自己的后院早已失火,亲儿子就毁在了她亲自挑选的儿媳妇身上。 容天娇身份特殊,太子妃可以散步谣言陷害她失德失仪,却不会杀到在东宫杀人灭口。可这姑娘去了一趟东宫就丢了性命,连尸首都被毁掉。身边随行的丫鬟婆子,连带车夫也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如此阴毒很辣的手段,一看就是那位佛面蛇心的太子妃所为。 极有可能她是不小心窥伺到了太子妃的秘密,才惨遭灭口。 太子一党当年就是陷害她父亲的主谋,这回重生归来,她要提前揭穿这个秘密,让这一伙罪人身败名裂,被世人唾弃。 第五十八章:正妻嫡母的心得 打发俞天明去调查东宫之后,老太君还特意到佛堂看望容天乔。 白姨娘来延寿堂闹,这孩子肯定听到什么风声。她是七窍玲珑心,就怕她多想了和容家离心。 对这件事,容天乔觉的自己没必要装傻。她已经装了太多,装过头反而弄巧成拙。何况她现在扮演的是容天娇,这可是个任性蛮横,无法无天的主。承认自己确实想多了,信不过大老爷,反而显得坦荡。正好她也懒得演什么“父慈女孝”,省的恶心。 “老祖宗,阿爹他不信女儿,将来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觉的我跟他不是一条心,不会真心为容家好。既然如此,不如就随了他的心意,换姐姐去王府。我就留在家里,一辈子陪着老祖宗,不嫁人了。”容天乔说道。 当然,老太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生气归生气,她还是的叫大老爷爹,虽然心里是不服气的。这当然是演戏,但这就是老太君想看到的戏码。 “你那个爹,他就是个糊涂虫。这糊涂虫挑唆那蠢妇到我这儿闹,已经被我狠狠骂回去了。你是好孩子,别学这糊涂样。你那个姐姐,样貌心性都比不上你,你比她强一百倍。莫说这王妃的人选是圣上定的,谁也不能更改。就是能改,让江宁王自己来挑,他也一准要你。你就放心吧!这容府里,你老祖宗说了算。奶奶疼你,奶奶就疼你一个。你是圣上钦定的王妃,谁也抢不走你的荣华富贵。” 老太君握着容天乔的手,果然一脸疼爱的跟她保证。 可容天乔还是不依不饶。 “我知道老祖宗疼我。可我将来进了王府,靠老祖宗的疼爱也是鞭长莫及。阿爹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老祖宗,您跟孙女说实话,我这身体是不是已经不中用了?” 都是人精就不要耍鬼,说点真心话,更显得有诚意。 这话一出,老太君看她的眼神就不止是慈爱,更有赞赏。 她越是坦荡表明自己对大房闹腾的厌恶,对大老爷的不信任,对自身的担忧,老太君反而会更欣赏她也更信任她。 因为在老太君看来,跟自己说真心话,才是信任自己的表现。 这才是亲祖孙。 “好孩子,你放心。你如今才多大年纪,明年也才及笄,有的是时间将养调理。京城里多的是神医,只要舍得去钱财,还怕求不来良药。你那个糊涂爹没见识,才会以为王妃就是给王爷生孩子的。他错了!”老太君哼哼一笑。 “王妃不用生孩子的吗?那王妃是干什么的?就坐在那里等着人伺候,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容天乔一脸惊讶,适时的说点小家子气的胡话。 老太君乐得哈哈一笑。 “听听你这孩子气的话,真叫人发噱。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王妃就是主子,别人都是伺候你得奴婢。” “王妃这么厉害啊。那我要伺候王爷吗?是不是还要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专门讨他高兴。”容天乔又说。 老太君拍拍她的手。 “傻孩子。王府里多的是伺候人的奴婢,哪里就需要你这个王妃来伺候王爷。你是王妃,是王爷的正妻。你的责任是管理王府,并和王爷一起孝顺侍奉鲁王和鲁王妃。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以色伺君讨好王爷那是姬妾们该做的事。所谓妾,就是奴,就是婢。你要记住,你是主,你跟她们完全不一样。做主人的,要是跟奴婢争风吃醋,那就是自降身价,自轻自贱。奴婢都是用钱能买的东西,你瞧着喜欢,就用,不喜欢,就丢出去,完全不必跟东西置气。” 这是老太君在跟她传授正妻嫡母的心得和经验,看来这位老人是有几分真心把她当孙女,才会如此直白的教导自己,容天乔心想。 不过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当什么王妃,所以老太君这番教导也是白费心机了。 老太君回避了王妃要不要生孩子这个问题,还迂回的提到妾的地位,教导她端正嫡妻的心态,不要跟妾室纠缠,显然也是在给她打预防针。 由此可见,她这个身体八成是不中用了。大老爷的话还是入了老太君的心,虽然不会是现在,但将来容家还是会送其他的女孩到王府,做她的奴,做她的婢,来替她生孩子。 而她得了容家的庇佑,自然也要一辈子效忠容家,回报容家。 这是老太君心里最理想的未来,可不是她的。 自由自在,自己做主的生活它不香吗?非要给自己找个“祖宗”,找个牢笼?还有,当女主和男主是吃干饭的?那才是天命所归,跟老天爷作对,只有自取灭亡一条路。 她还年轻,还有长长久久的未来,可不想陪着容家一起作死。 这一番祖孙交心,反而让容天乔更加坚定抱紧男女主的大腿,逃出牢笼,奔向自由的心。 不过她表面功夫做得好,老太君还以为自己这番交心深谈,打消了对方心头的顾虑。假以时日,再慢慢感化。将来送别的女孩过去,这孩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抵触。 她把亲儿子臭骂了一顿,但回头想想,大老爷的打算也有几分道理。 这孩子的身体终究是个隐患,容家要提早做打算。她越是看好这个孩子,就越不希望她涉险。容家的子孙堆里,每一个她看得上。反倒是这个从天而降的丫头,心性头脑都入了她的眼。 人老成精,她自认自己还有几分看人的眼力。这丫头假以时日,绝非池中之物。拢住了她,容家未来就有希望了。 生孩子历来是女人的生死关。嫡妻能生下自己的孩子固然好,可若是没有缘分也无妨。只要摆正嫡母的心,抓住权力,占住名分大义,底下的妾室就翻不出天去,她们生的孩子也全是嫡母的孩子。 但愿这孩子不负她的期望,能想的透彻,活的明白。 至于送去王府的女孩如何选择……老太君又陷入沉思。 第五十九章:陷亲于不义 大丫头品貌确实不出众,脑子也随她那个亲娘,不是个聪明的。但胜在心性稳重,不惹是非。选她去给三丫头做助力,确实可以放心。就算大丫头生下儿子,这个脾气和心性也是盖不过三丫头去。 只是这孩子年纪不小了,要送去王府也得趁早。可送的太早,又怕三丫头心生芥蒂,也是左右为难。 至于二房的二丫头,她是绝对不考虑的。且不说没有让嫡出的贵女去当妾室的道理,容家就是再落魄也丢不起这个脸。 还有二丫头那个掐尖要强,光占便宜不吃亏的性格,进了王府也是个不省心的。只怕不能成为三丫头的助力,反而还会跟妹妹争风吃醋,争权夺利。 四丫头已经叫她那个见钱眼开的爹许出去换了银钱,剩下唯一的选择就是五丫头。可五丫头才刚过十岁,还是个孩子,且叫二房媳妇管的跟只鹌鹑似的,一身小家子气。 想来想去,眼下能用的也只能是大丫头了。先把大丫头扶起来,回头再叫二房把五丫头送过来,好好教养,改改性子,做两手准备。 心里有了主意,老太君叫锦绣去开了库房,取出四匹花样时兴的好料子,和两套时兴的头面过来。并嘱咐这些东西一分为二,一半送去给大房的大丫头,一半给二房的二丫头。 锦绣是老太君身边的首席大丫鬟,主子没明说,可她也猜度出里面的意思。给大小姐的才是真的,二小姐的那份是老太君怕有人说三道四,做个样子罢了。 所以她就私下做主,从中先挑了适合容天娥的料子和首饰,还额外头面盒子里多添了一副精巧别致的玛瑙手镯,叫人悄悄的送去大房。 剩下的一份则是由她亲自出马,大摇大摆的送去二房。 老太君是容府的风向标,亲娘被老太君厌弃,亲爹被老太君斥责,容天娥这个当女儿的,自然也成了容府里最不受待见的主子。 这几天她闭门不出,就是在躲是非。她怕自己出去,就看到那些下人奴才们异样的神色,那只会让她更加懊恼羞愧。 可惜她关起门来躲是非,这是非却能从天而降,破门而入,又把她拖到众人眼前,承受暴风骤雨。 老太君赏东西给她。 容天娥战战兢兢,一颗心七上八下。 老太君赏下的料子和头面,都是上好的料子,时兴的花样,一看就是价值不菲。都说无功不受禄,她现在是“待罪之身”,这赏赐来的不明不白,非但不能叫她高兴,反而更加害怕。 赶紧叫小丫头取了赏钱给送东西来的丫头,再打听老太君是什么意思。 小丫头得了锦绣的吩咐,不敢乱说。只说这是老太君给姑娘们做年节衣服用的,不止是大姑娘有,二姑娘也有。 听到二妹妹也有,容天娥稍微松了口气。 可等那丫头走了,她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二妹妹有,那三妹妹呢?二房还有四妹妹和五妹妹,她们有没有? 倘若只是给她和二妹妹送,那老太君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这心里,总觉得不安。 倒是白姨娘,一听老太君赏东西给女儿,就跟闻到腥味的猫似的,麻溜就过来。看到这些好料子好首饰,立刻两眼放光,二话不说就把这些东西都卷包会。 还假惺惺的对女儿说,府里年节早就按例给他们少爷小姐们做新衣裳,打新头面。她的衣服和首饰都够了,这些料子那么难得,现在做了反而糟蹋,不如收起来给她当嫁妆,将来出嫁时也是一份体面。 说是给她留着,其实是打算扣下,补贴给儿子去。 容天娥能怎么办?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看着白姨娘把东西都卷走了,伺候容天娥的丫头三春急得直跺脚。 “我的好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好性。你这是糊涂呀!” 这料子和首饰,老太君不是只赏了她一个人,还有二房的二小姐也得了赏。等到年节,人家二小姐穿着老太君赏的料子,戴着老太君赏的头面,在众人跟前亮相,她呢,她怎么办? 这会子她任由白姨娘把东西都卷走了,表面上是孝顺,可实际却是不孝。不仅是她自己不孝,更是陷亲于不义。 因为东西是老太君赏的,她年节见客时就得穿戴上,彰显老祖宗对孙女的疼爱。 她不穿也不戴,那就是嫌弃老太君,这就是不孝。若是老太君问起,她说白姨娘拿走了。那老太君心里会怎么想?白姨娘岂不是更被老太君嫌弃。 当头棒喝,砸的容天娥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可要她去跟亲娘争,她又不能。还是三春咬牙一跺脚,扭头找大老爷去,让他来管。 另一边,得了赏赐的二姑娘容天汐是满心欢喜,立马嚷嚷着要二太太请裁缝来给她量体裁衣,好赶在年节穿。老太君的料子可比府里份例的料子强多了,虽然她亲娘疼她,会为她额外准备好料子裁衣。可二房的进项少,亲娘还得给弟弟攒东西,能花在她身上的也有限。 年轻女孩都爱悄,漂亮衣裳,时新头面那是多多益善。毕竟,谁也不想出门见客的时候被别人给比下去,成了落脚鸭。 有了这些料子,这套头面,她已经预感到自己这个年一定出风头。 倒是二太太,心眼多,当时就笑眯眯的拉着锦绣问,这赏赐是只给了她们一家,还是府里的女孩人人都有? 锦绣说这赏赐是大房一份,二房一份。 二太太又问,大房那份给的是谁? 锦绣说是给大姑娘的。 一听这话,容天汐就不高兴了。 虽然容天娥占着容府长姐的名头,可她是庶出。容天汐自持是嫡出,向来觉的比容天娥高一截。如今老太君的赏赐是她和容天娥一人一份,这不等于是把她这个嫡出的跟庶出的摆一块,那就是她亏了。 锦绣多机灵,赶紧补了一句。说她看过了,送去那边的东西不如这边的好。 这才让容天汐又高兴起来,嫡庶就得有个高下尊卑之别才对。 第六十章:妻贤夫祸少 得知东西只给了大姑娘和二姑娘,二太太心里又泛起嘀咕,总觉得老太君是别有深意。 有心拉着锦绣再细细打听,可锦绣也不傻,推说老太君要吃药,自己得过去伺候,赶紧溜之大吉了。 锦绣一走,二太太就赶紧叫人去请二老爷,有要事商量。 二老爷一到,两口子就躲在里屋嘀咕起来。 “你说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年节的新衣,上个月就量过了,料子也早就送来。这会子怎么又巴巴的送了新料子过来,还额外有一套时兴的头面,老太太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二老爷的小聪明是一点不比大老爷少,沉吟半晌就点头微笑。 “夫人,这是好事啊。” “好事?” “我看老太太这是要在大丫头和二丫头之间,挑选一个送去王府了。” “真的?”二太太一脸惊喜。不过想到还有大房那个竞争对手,又皱起眉。 “那你说,老太太会中意谁?要我说,那必须是咱们的女儿。论品貌论出身,大房那个给咱们女儿提鞋都不配。大房那个,就跟木头似的。要她抓住王爷的心,绝对不可能。咱们汐儿,能说会道,长的又漂亮,一准能让王爷喜欢。” 二老爷却沉吟不语。 二太太就急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莫非你觉得老太太会更中意大房那个?凭什么!” 二老爷开口。 “就凭三丫头是大房的女儿,胳膊肘往里拐,她肯定帮自个的爹。” 二太太冷哼一声。 “那可未必。三丫头跟白姨娘水火不容,要她帮着那边说话,下辈子吧。” “那还有老大在呢。” “他大房已经占了王妃的名头,还不许我们二房也占点光?大儿子是亲儿子,难道你这小儿子就是街上捡来的,老太太可不能偏心眼呀。”二太太气鼓鼓道。 “越说越不像话。你这婆娘,嘴上没个栅栏,怎么还编排起老太太的不是。快给我闭嘴!”二老爷呵斥。 二太太闭上嘴,随后又推了推他。 “既然老太太动了这个心,你可得抓紧点。你看老大那苦肉计演的多好,你也得去老太太跟前敲敲边鼓。” 二老爷点点头。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大房这边,三春到二门处找大老爷的长随的老婆吴姐姐,请她男人帮忙给大老爷递话,说老太君赏了大姑娘衣裳料子和头面,不知是何用意,还请大老爷示下。 三春也精明,说白姨娘没用,得抬出老太君才管事。 果然得了信大老爷立刻从外面回来,到女儿叫过来问话,结果容天娥除了哭什么也不说。还是三春这个丫头出面,先说老太君赏了什么料子,什么头面。再说这些东西已经交给白姨娘,由她请裁缝来给大姑娘做新衣。 大老爷一听这话就品出味了。白氏这个蠢妇又犯浑,别的也就罢了,老太君赏的她也敢伸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都说妻贤夫祸少,他就为了这个“贤惠”,也不可能扶正白氏。 “行了,我知道了。眼瞅着就要过年,家里还是喜庆些好,别哭哭滴滴惹人丧气。” 这话让容天娥越发委屈,想哭又不敢哭。 她什么也没做,处处受欺,到头来反而怪她惹人丧气。可欺负她的是亲娘,责备她的是亲爹,她能怎么办?她冤死都没处说冤屈。 看到女儿这副受气包小媳妇的模样,大老爷心里也堵。 人比人气死,货比货要扔。比起眼前这个窝窝囊囊的大丫头,他还是更喜欢泼泼辣辣的三丫头。这丫头生的就是不能跟千金贵女生的比,但凡三丫头还活着,他何至于要靠这个窝囊虫。 得,这会子他又想起亡妻亡女的好了。 “扶你们小姐回去……等等,你们可知,这赏赐是只给了你们姑娘,还是府里的小姐们个个有份?” 三春赶紧回话,说是大房一份,给了大姑娘。二房一份,给了二姑娘,其他就没有了。 大老爷“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看来自己这番闹腾并不是一无所获,只是一想到二房也掺和在里面,就不服气。 “去吧。安心待着,好好伺候你们小姐,将来有你们的好处。” 将来有好处?什么好处?三春满头雾水,扶着容天娥回去。 大老爷起身去找白姨娘,准备亲自敲打这蠢妇。路上顺便把容喜叫来,嘱咐他婆娘去打听打听,老太君赏给二房的是什么。 此时白姨娘正在自个屋里翻看老太君的赏赐,一边看一边笑,笑着笑着又心里发酸。 瞧瞧这些料子,有好看有体面,是她见都没见过的。听人说这是南边新出的缎子,叫堆云。外面一层跟寻常的缎子差不离,也是五色缤纷,各式各样。不一样在里面一层,是带绒的。这层绒又轻又软,就跟云堆在里面似的。 京城富贵人家都有地陇,冬天烧起火墙,屋子里是温暖如春。不过再暖和冬天就冬天,贵妇贵女们还是得穿续了棉的衣服,这棉花续得再薄,上了身也显得臃肿。 如今有了堆云,这层绒就恰似一层棉,是既保暖又贴身。做成衣裳穿在身上那是格外的显身材,一出来就受到贵妇贵女们的追捧。 可惜这堆云南边拢共就做了一千匹,选了五百匹顶好的,都送到宫里了。这次一等的也都孝敬了京城的王公贵胄们。只剩下少数一两百匹流通在市面上,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像白姨娘这种既没身份又没钱的妾室,别说买,连看都看不着。 没想到这好东西,老太君到有,一出手就给了大丫头两匹。大方的不得了! 她十二岁就在延寿堂伺候,十六岁又给了大老爷,在容府熬了快半辈子,老太君也没赏过她这么好的东西。 说来说去,终归她是奴才。别看她给大老爷生儿育女,算是半个主子,可在老太君眼里,她仍旧是个奴才。 摸着这些她可能一辈子都穿不到身上的好料子,白姨娘不由想起那些令她心酸的往事。 第六十一章:不规矩的丫头 白姨娘是容府的家生奴才,十二岁的时候,父母使了钱,让她有了进延寿堂伺候老太君的机会。 延寿堂的丫头,都是老太君亲自看过的。 老太君挑人自有一套标准,丫头的模样要长得好,但又不能太好。其次要聪明,但又不能自作聪明。顶顶要紧是规矩和忠心,不规矩的丫头,她是绝对不留的。 木香模样是好的,但脑子算不得聪明。因为是家生子,打小就学府里的规矩,倒也不出错。但因为长的高挑,显得有些武相,老太君喜欢娇小可人的,就打发她去当挑水丫头,没留她在屋里伺候。 新来的丫头都是从三等丫头做起,可屋里屋外的待遇天差地别。 挑水丫头就是干粗活的,哪里比得上在屋里伺候既体面又轻省,还能见到各屋的主子,多得赏赐。 木香虽然不聪明,可也有自己的小心机。 当丫头,顶了天也就是蒙主子恩典,给指个管事,嫁人生子,回来继续当个还算体面的婆子。说到底,一辈子都是个伺候人的奴才。 想要不做奴才,那就是两条路。一条是赎身,出了容府回家去。运气好,主家不但不要赎身银子,还额外赏一份嫁妆。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也有几分体面,一些商户愿意娶大户人家放出来的丫头,因为懂应酬会管家。一个伺候人的奴才,出了府嫁个殷实的男人,从此当正头太太,也是不少丫头心中的理想出路。 可寻常百姓人家的日子,就算不愁吃穿也比不上士族豪门的富贵?在外头当正妻,说是不用当奴才了,可过的还不如富贵人家的奴才强。 想要留在容府,又想要不当奴才,只剩下最后一条路,那就是爬上男主子的床,当妾室。 容家有两房男主子,也都是年轻气盛,声强力健。木香倒是不挑,仗着自己年轻,姜太公钓鱼,放下直钩,愿者上钩。 最先注意到她的是大老爷,因为她身段窈窕,拎着水桶还能走的扭扭摆摆,惹得来给亲娘请安的大老爷多看了几眼。可当时大太太叶氏刚进门,大老爷和嫡妻正蜜里调油,好的难舍难分。这个丫头看了也就看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比起大老爷,其实木香更中意二老爷,因为二老爷当时还没成亲。她要是能早早占住二老爷的心,将来就算太太进门,她也是头筹。 可惜二老爷屋里的丫头也跟她一个心思,近水楼台先得月,根本不给她这个外人机会。 当时木香还咬牙恨恨,骂那丫头不要脸。结果等二老爷定了亲,头一个被清算赶出去的就是那个丫头。因为老太君不允许小儿子还没成家就在屋里有了妾,更不可能让丫头先生出孩子,乱了嫡庶尊卑。 这一番动作把木香彻底敲醒,后怕不已。 她又寻思等二太太过了门,再做打算。结果二太太是个会装样有心机的。不但早早就抬举了自己陪嫁的丫头,把二房妾室的名分占住了,又花钱买了一个标致的搁屋里当了通房。二老爷那点心力,招架自己屋里的娇妻美妾就够呛,哪还有功夫眼馋外头的野花。 掉过头来,木香看着还是大老爷这边更有机会。毕竟接连三年,大太太叶氏没开怀,大老爷心里就该着急了。 大太太叶氏是大老爷自己挑的,才情好样貌好,就是身子有点弱。可大老爷就喜欢她那种娇娇弱弱,悲春伤秋的调调。当年老太君是不喜欢的,觉的她身子弱不说,心性也执拗。可他非卿不娶,亲娘拗不过只能去下帖。 如今嫡妻生不出孩子,大老爷心里发愁,可也不敢去跟亲妈诉苦。从延寿堂出来,闷闷不乐,结果又遇上了身段窈窕的挑水丫头。这一回他可多看了几眼。 眼前这个丫头,腰细屁股圆,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这要是能纳为妾,一定能给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他当时就是看看,想想。但眼神太灼热,就把木香的心给勾住了。 大老爷确实急了,木香眼瞅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也急了。当时不好说是谁勾引谁,反正是贼猫遇上臭鱼,王八看上绿豆,这两个就在后花园的假山里成了好事。 木香还真是个好生养的体质,就这一回,肚里就有了。 容家都知道大太太叶氏三年没生养,背后不知被人说了多少丑话。不过当初为了迎娶佳人,大老爷答应太太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是不许纳妾。 所以大老爷是有贼心,没贼胆,偷了腥却没担当,不敢承认木香。 木香就自作聪明,既然大老爷靠不住,那她就靠老太君,老太君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老爷绝后。 只要她把这事回禀了老太君,老太君一准做主,把她给了大老爷。长者赐不可辞。她是老太君赏的,肚子里又有货,大太太就是再小心眼,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事实。 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可惜老太君根本不按她的剧本走。 老太君得知此事之后,立刻就把她安置在了听雨轩,那是整个容府最偏僻的院子。 木香确实母凭子贵,靠着自己的肚子从粗使丫鬟住的茅屋换到了窗明瓦亮的砖房,身边也有了伺候的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婆子。 在听雨轩住了大半年,一朝瓜熟蒂落,木香生下一个女婴,这便是容天娥。得知生了女娃,她立刻就掉了眼泪,母凭子贵的期望落空了。 知道生了个女孩,老太君也就淡淡一句知道了,再没有别的话。 倒是容大老爷得知自己升级当了父亲,喜不自胜,偷偷跑到听雨轩来看望娘俩。还美滋滋的给孩子取了小名,叫娇娥。 等出了月子,老太君又给木香和莲白换了地方,仍旧是偏僻的院子,但比听雨轩多了两间房,伺候的丫鬟也多了一个。 只是依然没给木香任何名分,就让娘俩搁主不主奴不奴的尴尬着。 说来也是她的本事,容大老爷一个月难得跑她这儿一趟,可就凭着这一趟,她又怀上了。这一回她是满心期待,日夜祷告,千万要是个儿子。 木香还做着母凭子贵的美梦,结果惊天噩耗传来,大太太也怀上了。 第六十二章:做什么贤良淑德 过门整整五年,大太太叶氏也终于怀上了。 容大老爷对嫡妻这一胎也是分外看重,虽说母凭子贵,可子也凭母贵。从丫头肚子里出来的儿子,终归比不得从千金贵女肚子里出来的尊贵。 他是想要儿子,但更想要尊贵体面的儿子。 大老爷一心一意陪着太太,连每月一回的私会都不来了,木香心里别提多失望。不过她还是心存野望,一个人偷偷跟神佛求告,保佑自己怀的是男胎,顺顺当当。保佑太太是女胎,而且最好不顺当。 也许是木香的“祷告”灵验了,大太太闷在屋里孵蛋,一朝分娩,果然难产。 好在大太太娘家就在京城附近,赶紧送来了百年老参和老灵芝,口含参片,又服灵芝汤,生生吊住了她的一口气。容家还请了京城里最有经验的稳婆来接产,这稳婆也确有一番厉害,在产房里按揉肚子,辅助生产,折腾了一夜总算报得母女平安。 这便是容天娇来到人世了。 得了个女儿,容大老爷是有点失望的。不过想着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自我安慰。 得知大太太母女平安,木香气的直咬手绢,又抚着肚子暗暗咬牙,叫肚中的胎儿争气,可一定要是个男孩。 话说这木香也确实有运,这一胎果真去她心意,一朝分娩,是个男孩。 听着耳边稳婆的恭喜声,她心里乐开了花。 大老爷得知自己有了儿子,也是喜不自胜。趁着机会,木香就掉着眼泪祈求一个名分。 这回她也放聪明了,不说是给自己要名分,而是说给大老爷的儿子要个名分。 为了儿子,大老爷就亲自到老太君跟前求了,老太君让他自己把人带回去。大老爷呢,还真就把木香母子三人带回去见大太太了。 有子傍身,木香觉的自己腰杆挺挺的,这波奴才翻身当主人,稳了。 可惜她以为自己母凭子贵就能达成目的,那真是小看了大太太,小看了叶家的女儿。 大太太三年无所出,好容易有了孩子,结果又是个女儿。身边无子,确实底气不足。可这底气不足是面对老太君,面对丈夫,面对容家才不足。面对木香和那两个孩子,她的底气那还是足得很。 叶家的女儿从来不是好欺负的。 往远些时候说,当今圣上心里那位白月光,就是叶家的女儿。往近了看,皇后和太子妃,也是叶家的女儿。 只不过,前一位是南边的叶家,也叫南叶。后两位是北边的叶家,也叫北叶。南北两家原是一家,后来树大分枝,分成两宗,一南一北,是有名的大宗望族。 只可惜南叶,也就是女主叶秀灵家族那一支,出了事宗门凋落。叶秀灵的父亲就在那次事件中被牵连,蒙冤而死。 相比于南叶的凋零,北叶出了一位皇后,一位太子妃,家中男丁也多出仕,入朝为官,在京城在外面都有势力,风头正盛。 容家这位大太太叶氏,也就是容天娇的生母,出身北叶。娘家势力正盛,大太太虽然身边无子,可腰杆照样比丫头挺。 只是想想也可笑,就算她气盛腰杆挺,也拦不住自己丈夫跟丫头偷情生孩子。女人呐,怎么就这么命苦? 正因为自己命苦,大太太更不能让亲女儿受委屈。 一个挑水的粗使丫头生的儿子,就想爬到她女儿头上,做梦去吧。为母则刚,她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女儿谋算。得知大老爷带着那一大两小的贱人过来了,就赶紧让自己的乳母桂娘带着三个伶俐的丫头过去拦截。 四个天兵女将在半道拦住了大老爷一行,桂娘上前就给木香行礼,满脸是笑的恭喜对方。 说太太已在荔香园预备妥当,请三位移驾过去,沐浴更衣。 那荔香园恰就在过道转弯不远,大老爷一听太太如此贤惠,心中欢喜,自然乐意服从安排。 木香呢,也觉得自己稳了,只要大老爷在,儿子在,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到了荔香园,果然屋里已经备好了沐浴用的香汤,还有从里到外一身新的衣裳,和整整一盒簇簇新,闪闪亮的首饰。都是木香从没见过的好东西,看得她迷花了眼。 桂娘留下两个丫头伺候她沐浴梳妆,自己和另外一个丫头,一个抱女娃,一个抱男娃,转身就走。 那女娃已经两岁多,正缠娘,被陌生人抱着,就要哭闹。可抱着她的丫头十分伶俐,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玫瑰松仁糖塞孩子嘴里,一下堵住了哭。 桂娘和丫头抱着两孩子,又跟大老爷说太太已经在正院备酒,给他和木香庆贺。 大老爷美滋滋的跟着一起去正院,果然看到偏房敞着门,里面摆着一桌酒席,廊下还点着红灯笼,格外喜气。连新房都准备好了,心中十分满意。 正房里,大太太穿戴一新,正笑盈盈的看着他。那笑容有点内涵,瞅得大老爷心里直发怵,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讪讪笑。 大太太脸上笑得多喜庆,心里就有多怨毒。夫妻恩爱五年,到头来却是她一厢情愿。男人怎么能这头对她海誓山盟,温存体贴,扭头又跟别的女人寻欢作乐,还生儿育女? 他胸膛里那颗心,到底是肉长的,还是石头? 想到荔香园的那个丫头,她就觉得恶心。鬼知道那些甜言蜜语,他有没有也对那个丫头说过? 这些事都不能想,一想,她这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心里翻腾的全是怨毒。 可难道她就应该笑着把自己的丈夫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做什么贤良淑德?她根本不想贤良,她想大声咒骂,爆打眼前这个负心汉。 眼看大太太脸上的笑越来越变味,眼里的怒火也渐渐不可谒制。大老爷有心上前说几句软话,缓和一下气氛,不料旁边摇车里睡着的容天娇突然哇哇的哭起来。 这一哭,止住了大老爷的脚步,也唤醒了在怨毒和愤怒中越陷越深的叶氏。 大老爷趁机抱起容天娇,在怀里哄,做出一副慈父样讨好夫人。 可小容天娇不知怎的,在父亲怀里是又哭又闹,还两手乱抓。大老爷怎么也哄不好她,胡子被抓的嗷嗷叫,十分狼狈。 第六十三章:不惜一切代价 大太太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得痛快。 抓得好,这负心汉就该打。到底是母女连心,亲生的贵女疼娘亲。知道这是个负心汉薄情郎,替她出气呢。想到女儿,她把心头的怨恨压下,伸手一抹脸,上前接过孩子。 “到底是我的亲闺女,知道疼娘亲。她是怕你有了好的,就看不上我们娘俩了。” 好容易脱了困,大老爷掸了掸衣衫,听到这抱怨就讪讪一笑,连忙上前作揖。 “太太容禀。我的好太太,为夫岂是那等嫡庶不分,尊卑不明的蠢人?太太请放心,娇儿乃是嫡出。这庶出的,永远盖不过嫡出的。何况,不管她生男生女,这孩子都是记在你名下,你是孩子的嫡母。倘或那孩子将来有出息,挣下凤冠霞帔,也是穿在太太你的身上,跟别人无关。” 前面那句庶出永远盖不过嫡出,大太太还愿意听。后面那些,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心里只有一个呸字。 小妇生的崽子,就是挣来一品诰命,她也不稀罕。 把心里的鄙夷压下,大太太看这大老爷。 “这可是你说的。” 大老爷挺直腰杆。 “这就是我说的。” 忽而她就嫣然一笑,抱着孩子伸手把他往门口一推。 “有你这句话,我和闺女就放心了。去吧,我这里忙着呢,就不留你了。” 说罢就抱着孩子转身往里屋去,扔大老爷一个人在外头。 大老爷被她这一笑,勾的心里痒痒的。可又舍不得隔壁偏房里的大红蜡烛新婚之夜,就嘿嘿一笑,恭敬不如从命,转身而去。 大太太呢,在里屋听到丈夫离开的脚步,心里不免一阵失望。到底是新人更比旧人强,可转念一想,且不说这一回是自己亲手把他推出去,怨不得人。就算他留下,难道两人还能想以前那样毫无芥蒂,亲密无间? 做不到了。情人眼里揉不得一粒沙,何况她和他之间现在还多了一大两小三个大活人,哪里还能再“亲密无间”? 现在的她,只要想到这男人把跟自己说过的甜言蜜语,对着个挑水丫头也说过,就觉得无比恶心。 如此一想,他走了反倒轻省。 大老爷离了正屋,到偏房。原以为这洞房花烛夜,等他的是木香,却不料大太太给他准备了惊喜。 他一直眼馋心馋的陪嫁丫头蕊黄,在屋里等着她。 蕊黄是叶家为出嫁的贵女特意买的陪嫁丫头,本就是预备着给男主人当妾的。因她是这个缘故来的,大太太心里厌烦,一直打发在屋外伺候,不许她近身。 可人在一个屋檐下,难免还是有碰上的时候。一来二去还是入了大老爷的眼。 大太太厌恶蕊黄,可万没想到形势比人强,到头来她还是得用蕊黄。 由此可见,还是她太年轻,当初信了男人的鬼话。如今想来,亲娘是早就看准了,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才预备了蕊黄。 蕊黄是南边养的瘦马,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戳到大老爷的心里。新人当然比旧人强,有了蕊黄,木香是什么,大老爷早就忘在脑后。 荔香园里,木香洗漱更衣,涂脂抹粉,妆扮一新,美滋滋等着有人领她去正屋磕头敬茶,从此妾身分明,翻身做主。 可等来等去,等的天都黑了,也没人来叫她。 察觉到事情不对,她决定自己去。可跑到门口才发现,这荔香园的门早就锁了。 “来人呐,快开门,放我出去!”用力拍门,拍的手都疼了,喊的嗓子也哑了,依然无人理会。 这是怎么回事?回到屋里,灯也残了,水也冷了,人也傻了。方才花团锦簇,富贵荣华,顷刻间就全成了泡影。 院子里静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死了,就她一个人活着。又或者,所有人都活着,但他们都把她当死人。 这是一场梦,一场噩梦!木香打起冷颤,心里一阵慌乱。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生了儿子,可以母凭子贵,翻身当主了吗? 对啊,孩子,她的孩子呢?她的孩子去哪儿了,把她的孩子还给她。她有孩子,她还有孩子! 事到如今,她才想起她的孩子,可孩子却早已离开了她。 两个孩子倒比她造化大,提前一步到了正院,进了正屋,拜见了大太太。 大太太恨木香,恨这个下贱无耻的丫头痴心妄想,以为爬上男主人的床,生下两个小崽子,就能来分享她的生活。 但她并不恨这两个孩子,更不会因为恨木香而去残害两个孩子。这并不是叶氏有多高尚,只是不屑如此。名门望族出身的贵女,学的是管家和御人的正道,不屑那些阴毒损招。 越是豪门大户,越是讲究嫡庶尊卑。这两个孩子是庶出,出身就已经决定了一切。她是这两个孩子的嫡母,名分早定,尊卑有别。 挑水的丫头算什么东西?只要有她在,那贱人一辈子就是个奴才。 既然大老爷说了,这是她的孩子,那么就该由她来扶养和管教,这也是嫡母应尽的职责。作为嫡母,她不会苛待这两个孩子,相反还会好好教养,让他们懂规矩,明事理。只有懂了规矩,明白了道理,这两个孩子才会更加深刻的明白,她这个嫡母才是他们真正的母亲。 木香傻愣愣坐在荔香园里,她以为这一天是她洞房花烛,妾身分明的日子,却没想到这一天跟前一天,前前一天,毫无区别。 取代她翻身做主的,妾身分明的是太太的丫头蕊黄。 同样是丫头,蕊黄不需要有孩子,只要太太一句话,就什么都有了。从此,她头上又多了半个主子,而她依然是没名没分的奴才。 连她的孩子,也都有了名分,记在了太太名下,成了太太的孩子。 只有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还失去了许多。 木香糊涂了,这一切全然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明明她日思夜想的一切,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怎么刹那间就烟消云散,遥不可及?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蕊黄难产,母子双亡,大太太积郁成疾,病逝而亡,她终于被大老爷亲口赐予“妾室”的名分,一只脚踏进了主子的门槛。木香,也就是白姨娘,才些微明白自己当年到底输在了哪里。 她就输在出身。莫说她是丫头,她就是那天真当上了妾,也是一样的下场。 妾,不是主,是奴。太太是妻,是嫡,是主。她是太太的奴,太太要她生,要她死,都可以。奴才生的孩子,依然是奴才。只有记到太太名下,她的孩子才真正摆脱了半奴的出身,是个全乎主子。可这也就意味着,两个孩子跟她这个奴,再没有半点关系。 将来她儿子就是有天大的出息,挣回凤冠霞帔,那也是属于太太的,跟她毫无关系。有朝一日她死了,亲儿子也不会祭拜她,因为祠堂里供着的是太太,不是她。 嫡庶名分,深若鸿沟。 想要夺回儿子,夺回名分,她就必须当太太。 想起曾经的屈辱,白姨娘心里就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想要当太太,成了她如今的执念。她把一切的委屈,以及未来幸福,都寄托在这“翻身做主当太太”的梦想里。 自打大太太叶氏死了之后,她欣喜若狂,把这梦想寄托在大老爷身上,尽心竭力的服侍他,期望有朝一日他良心发现,把自己扶正。 可眼看着日子一年一年的过去,她韶华流逝,人老珠黄,大老爷却依然无动于衷,她的心就渐渐冷下去。 男人靠不住,那就靠自己。 她还有儿子,还有女儿。尤其是女儿……想到容天娥,白姨娘双眼一亮。 如今女儿才是她的希望,只要女儿能进王府,能给王爷生下儿子,再母凭子贵当上王妃。那她这个王妃的亲娘,还愁不能当太太? 她想明白了,为了她自己能当太太,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让她女儿天娥当上王妃! 第六十四章:救命的浮木 容大老爷并不知自己的这位愚蠢妾室一直抱有如此不切实际的贪欲,对这个女人他视如一件器具,而非一个人。 这会子他怒气冲冲的到来,一进门就看到她对着老太君的赏赐痴痴的看,脸上还挂着贪婪的蠢样,除了气更多的就是鄙夷。 此等蠢妇,怎配为妻? 既然不是妻,那他也省了商量的语气,直接命令。 “蠢东西,你还有脸在这儿傻看?这不是你的东西,这是老太君给大丫头的,还不快送回去。” 白姨娘这才回神。 “老爷……府里刚裁了过年的新衣,大丫头她不缺……”她还想辩解。 大老爷直接打断。 “混账婆娘。府里的是府里的,老太君的是老太君的。容家又没少你的吃穿,何至于要抢亲闺女的东西。你若还想着为大丫头好,就给她留几分体面吧。” 这话说的白姨娘面无血色。 大丫头的体面跟她有什么关系?这孩子早就记在太太名下,跟她毫无瓜葛。 想到这个事实,她心痛如绞。 好在这种痛苦她已经承受多年,有了足够的抵抗力。 很快她又回过神。 太太已经死了,她还活着。死人没法从棺材里爬出来跟自己争,自己却可以活着从死人手里抢过“妻”的名分,抢回孩子。 “我……我也是想替孩子留着做嫁妆。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本事,挣不下这些体面的东西,才让大丫头也跟着我没脸……” 她低头抹眼泪,开始唱苦肉计,从指缝里偷眼看大老爷,见他无动于衷,赶紧又改口。 “既然老爷这么说,我这就把东西给大丫头送回去。” 容大老爷这才脸色稍好。 “不仅如此。你再去找两个巧手的裁缝,赶紧把料子裁了做起来,务必让大丫头在年节能穿上这些料子。还有那些头面首饰,一样都不许少,统统交给大丫头。” 没想到头面首饰也留不住,白姨娘肉痛不已。 “蠢妇。老太君难得抬举大丫头,自然是有她的好处。等大丫头有了出息,有的是好料子好东西给你这亲娘享受,急着一时做甚?” 这话让白姨娘双眼一亮,连带着心窍也开了。 “老爷这话当真?是不是老太君同意让咱们大丫头陪嫁了?” 哎哟哟,若是如此,那真是她蠢了,差点耽误了亲闺女的前程。 大老爷点点头。 “虽没有十成,业已有七八分了。只不过……” 开了心窍的白姨娘一下就明白。 “莫非老太君还有意二房那个?” 大老爷再次点头。 难怪好东西也送了那边一份,原来如此。 “那怎么办?老爷,大丫头跟三丫头才是亲姐妹,俗话说得好,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亲的,才是最好的。” 这会子,她到忘了自己对容天娇和大太太的怨恨,连亲姐妹这样的鬼话都说的出来。 大老爷瞥她一眼。 “这还用你说。放心吧,是咱们的,谁也抢不走。” 根本没有什么亲姐妹,三丫头早就死了。但上阵父子兵这句是对的,终归还是要他的亲闺女去王府,他才放心。 这一点,他待会也要表达给母亲大人。要么就是大丫头给三丫头当陪嫁,要么就是谁也别想去。二房想占这个便宜,他是坚决不许的。 白姨娘心中稍安。毕恭毕敬的送走大老爷之后,赶紧让丫头端着赏赐,麻溜的送回容天娥屋里去。 进了屋,这当娘的就觍着脸给女儿道不是。心里想着往后的好处,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摇头摆尾的又给容天娥道喜。 “我的好闺女,千错万错都是为娘错。为娘让猪油蒙了心,差点就耽误了你的好前程。你放心,你爹已经训过为娘。为娘明白了,这是老太君给的体面,为娘等会就找京城最好的裁缝,来给你裁衣。保管你到了年节,打扮的风风光光的。我的好闺女,为娘给你道喜,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你将来有了出息,可千万别忘了为娘,还有你那亲兄弟。” 喜从何来?看着眼前这个翻来覆去,莫名其妙乐得美滋滋的亲娘,容天娥只想哭。 白姨娘心里的高兴藏不住,就附到她耳边低语,说着说着还高兴的噗嗤一乐,捂嘴笑。全然没发现亲女儿的脸已经白的毫无血色,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容天娥真觉得讽刺,命运对她太残酷。 亲娘蠢,亲爹贪,可她唯一的希望,老太君竟然也是如此。难道她的人生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她是记在太太名下,已经摆脱了为奴的出身。怎么到头来,自家人又要她去为奴? 她自幼长在太太跟前,深受嫡庶尊卑的教育,一言一行都以太太为尊。 打小她就知道自己是姨娘生的,姨娘就是妾,妾就是奴。 她虽然是奴才生的,可记在太太名下,就是太太的孩子,跟奴才已经没关系了。 她是太太的女儿,虽不是亲生的,但太太将来会做主,给她找个婆家。就算是低嫁,也必然是去当正妻嫡母。 总之,她的身份从记在太太名下那刻起,就跟奴才无关了。她在家是千金贵女,出嫁是正妻嫡母,始终都是主子身份。 可没想到,太太一死,她熟知的一切就都变了。亲娘亲爹乃至于亲祖母,都要逼着她去当妾。 难道就因为她是丫头生的,活该就是当奴的命? 太太,太太你为什么死的那么早,留下女儿一个人孤苦伶仃。 容天娥止不住的在心里悲鸣。 从大太太她想到了容天娇,这个太太留下的嫡女,她名义上也是实质上的亲妹妹。 太太已经死了,可这个妹妹还活着。这个妹妹性如爆炭,情如烈火,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倘若她知道爹娘和祖母正在给她准备陪嫁的滕妾,将来分享她的王爷夫婿,一定会怒不可遏。 对,三妹妹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她一定能制止这一切。 就像溺水的人发现了救命的浮木,容天娥用力握紧双手。 她要找三妹妹,一切都告诉她。 第六十五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锦绣给大房和二房送过东西之后,心里约摸是猜到了老太君的打算。 可眼看大房和二房都请了裁缝来裁衣,等着年节好妆扮起来,她又把目光落在佛堂这边。 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有了新衣裳新头面,那正经的主角三姑娘呢?难道老太君就不为她准备准备? 三姑娘因为病着,连府里定例的新衣都没裁。难道老太君是打量着,到了年节都不让三姑娘见外人?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府里的宴席三姑娘可以称病不露面,可万一宫里有传召,难道也能称病不去? 眼瞅着年节将近,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可老太君还是无动于衷的架势,锦绣免不了“皇帝不急太监急”起来。 不过很快,她就见识到了这位容府顶梁柱,老祖宗的未卜先知。 就在老太君送下赏赐之后的第三天,宫里的赏赐也到了容府。 从衣服料子,到头面首饰,甚至还有香囊珠串,有零有整,各式各样。 料子和头面一看就是整的,是按照份例赐下。虽然容天娇还是未过门的皇家孙媳妇,但圣上一高兴,就借着给她及笄的名头赏赐下来。 香囊珠串这些小玩意,是各宫主子们的意思。圣上有兴致,要抬举容家这位贵女,识趣的娘娘们自然要添些彩头,博圣上欢心。 随着赏赐一道来的,还有翊坤宫的一位嬷嬷和针工局的两位姑姑。 翊坤宫的嬷嬷自然是奉了嘉贵妃的意思,代表娘娘慰问容天娇。针工局的两位姑姑,则是娘娘的恩典,来给容天娇量体裁衣。娘娘不放心外头的裁缝,宫里的好料子还是得宫里的手艺才配得上。等会嬷嬷回去复命,两位姑姑则都会在容家住下,赶着为她制年节的新衣。 这种种态度也证明了老太君的预测,宫里年节的宴请,圣上和娘娘是必然要召见容天娇的。 宫里这一来人,容府可忙坏了。 别看虽然来的都是奴才,可宫里得脸的奴才比外头当官的主子更体面。 翊坤宫的这位善嬷嬷一看就是人精,一双细眼总是眯着,正和了她的名字,瞧着十分和善。但偶尔露出的精光,却说明此人内敛,心智非凡。也是,贵妃身边的能人,肯定不是善茬。 针工局的两个姑姑倒是一脸老实相,可规矩也是足的。除了给老太君行礼毕恭毕敬,对着其他人那腰板可是挺得直直的。 嬷嬷既然是代表嘉贵妃来探望容天娇,自然是要把人请出来,让嬷嬷看个明白。 但嬷嬷很客气,说三小姐千金贵体,又是大病初愈,出了屋怕招风,不如自己走两步,到佛堂去拜见。顺便也好让两位姑姑过去,给三小姐量体裁衣。 眼瞅着年节将至,时间紧迫,两桩差事一并办了,倒是省便。 老太君自然是从善如流,还亲自送这位善嬷嬷到佛堂去。 自打这宫里的三尊“菩萨”进门,容天乔就得了通知。这会子已经梳妆整齐,坐在屋里等着。 善嬷嬷一进门就笑眯眯的给她行礼。 “老奴拜见三姑娘。” 容天乔哪敢受这礼,赶紧侧身必过,又屈膝回礼。 “嬷嬷客气,嬷嬷辛苦。” 见她行动自如,声音清脆,善嬷嬷脸上的笑容更是和蔼几分。 老太君上前,请善嬷嬷坐。又拉着容天乔的手,和她一起到上首的罗汉床上坐下。 锦云伶俐的送上热茶。 一直跟着的几个丫头鱼贯而入,把宫里的赏赐一一摆开。善嬷嬷就指着这些赏赐一一细说给容天乔,一边说,一边打量她的神情举止。 容天乔是一点不客气,善嬷嬷每说一样,她就招手让丫头端过来,自己亲眼看一看,感兴趣的还得亲手摸一摸。 这举止一如外界传言,放肆又任性,但也带着贵女特有的傲慢。 作为圣上钦定又偏心的孙媳妇,她也有这个资格天真烂漫,无所顾忌。 老太君呢,也一派纵容之态,就像个寻常富贵人家溺爱儿孙的老祖母一样,唠唠叨叨的给孙女讲上一段,吐吐她心里的见识。 宫里赐下的料子也是堆云,但此堆云比起老太君赏赐给两房的,又不知高明几倍,毕竟是上供的一等料子。不仅品质更好,纹样和颜色也更精美绝伦。 这些料子抖开了,还自带熏香,更显富贵。 介绍了料子,善嬷嬷又指着针工局的两位姑姑,介绍她们各自的手艺。 老太君便让容天乔起身,请这两位姑姑为她量体裁衣。 这屋里熏着地陇,温暖如春。容天乔因为体弱,多穿了一件小袄。这会子为了量体裁衣,便在屋里又加了一个火盆,好让她脱了小袄。 到底是大病初愈,滋补的汤药虽然养出了她的精神气,可身上的肉一时半会还是回不来。但少女纤瘦窈窕的身量,弱不禁风之中更显楚楚动人之态。 这股子动人之态,也柔化了容天乔饰演的任性和暴戾,就更像圣上夸她的那样,是一种少女独有的天真烂漫。 善嬷嬷在心中暗暗赞叹。 江宁王改了性,突然宠爱起了这位未过门的小媳妇。嘉贵妃百思不得其解,怕自己这宝贝孙儿受委屈,特意让她来看看这位容府三小姐,到底是如何一个情状。 当然,比起这位三小姐的性情,贵妃娘娘更关心她的身体状况。虽然江宁王来过,太医也来过,可嘉贵妃还是觉得得有自己人看过才放心。 容家为了荣华富贵,说不定会搞些欺上瞒下的把戏。江宁王到底年轻,万一被容家蒙骗在鼓里,那就糟了。 这回她亲眼看了,心里就替娘娘放了一半的心。 这位容府三小姐,当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性情虽然没有大改,但显然是收敛了不少。都说容府老太君不喜欢这个孙女,今儿个一看,不管是老太君装的还是真的,这个态度总是对的。娘娘重视这个孙媳妇,容家就得重视。 至于身体,弱是弱了点,但倘若这三小姐不弱,只怕也拉不回王爷的心。 三小姐性情能改,就说明脑子还不傻,有可造的余地。但愿这三小姐从此迷途知返,好好惜福,娘娘就可以真安心咯。 第六十六章:一石二鸟 “贱人!都是你干的好事。” 太子妃叶姝萍恨恨看着眼前跪着的女人,扬手就是一巴掌,却被跪在地上的叶慧娘抓住了手腕。 “大胆!你敢违抗我?”太子妃盛怒,瞪起眼,丝毫没了往日慈悲贤德的模样。 叶慧娘缩了缩脖子,用力摇头。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恳请太子妃看在殿下的面上,给我留几分体面。” 这贱人竟然还有脸提殿下,区区一个贱婢,有什么资格要脸面。太子妃怒极反笑。 知道自己这样说一定会触怒太子妃,可叶慧娘此刻也不顾得了。 “姐姐,妹妹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姐姐看在往日情分上,饶了妹妹这一次吧。” 这不是求饶,这是威胁。太子妃一下就明白了。 冷哼一声,用力抽回手腕。 正所谓“养虎为患”,她早就知道这个贱婢会有反咬自己一口的日子。贱婢叫慧娘,自然是聪明的意思。她当初挑了这贱婢过来,也是看中了这是个聪明人,可惜如今看来,这贱婢是聪明过了头,反倒要害人害己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叶慧娘胆战心惊,赶紧伏地磕头。 “殿下饶命,那天的事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在殿下跟前耍鬼。” 她说的是那天容天娇到她屋里,被太子袭击的事。 太子妃垂下眼皮,盖住眼中的杀意。 意外?她不信。天下没有这么凑巧的事,偏偏就是那天,偏偏就是容天娇在屋里,偏偏就出了事。但这贱婢手脚做的干净,人是她的丫头送过去的,太子也是自己从寝殿走出来的,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个贱婢的身影。 她确实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征对方。但她就是有这个直觉,这件事一定是这个贱婢搞的鬼。 因为叶淑萍知道,这叶慧娘自打被她从叶家挑选出来,安置在东宫服侍太子服丹,心里就充满了恨。都说丹药能度人成仙,是极好的东西,但那都是假的。丹药是砒霜炼成的,只能是毒药。毒药吃多了,身体一定会坏掉。继续吃下去,脑子迟早也要坏掉。 所以这女人恨她,恨太子,说不定还恨叶家。一个心中充满仇恨的女人,会干出什么样的疯狂事,都不是意外。 这一点,叶淑萍心里很清楚。她心中也充满了仇恨,时不时会有各种疯狂的念头,想要把一切都毁掉。可她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因为她有世子。 一个女人,当了娘亲,身心就全托付在孩子身上了。 她还有世子,所以她还不能疯狂,她必须得理智。 理智告诉她,无论此刻她心里多么想要这个贱婢死,但这个贱婢暂时还不能死。 太子还需要这个贱婢服侍,而她也需要这个贱婢替自己做事。在彻底废掉这颗棋子之前,她的物尽其用才行。毕竟,她只是东宫太子妃,手里无论是权力还是能用之人,都太少了。 “你说是意外,那就是意外吧。起来吧,老这么跪着,要是让殿下知道了,只怕又要心疼。”太子妃转身回坐,冷冷道。 叶慧娘依然伏跪,不敢起身。 “奴才跪主子是天经地义,奴婢跪的心甘情愿。” 这话让太子妃笑了笑。 “你是我的妹妹,怎么会是奴才。叫你起来,你就起来。莫非,你是不听我的话了?” “谢殿下。”叶慧娘浑身一颤,赶紧爬起来。 太子妃长叹一口气。 “方才我也是心急上火,并不是故意针对你。想来你也知道了,容天娇不但还活着,而且病都已经好了。瞧着宫里的意思,年节的宴请,那丫头是必定要面圣。你说,她要是见了圣上,会说些什么呢?” 叶慧娘脸色一变。 “奴,奴婢不知道,请殿下示下。”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们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更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但只有一点,我和你都必须知道。”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下。 叶慧娘颤颤兢兢抬起头,看向太子妃。 叶淑萍也看着她,眼里一片冰冷无情之色。 “那就是容天娇她必须死。” 叶慧娘打了一个冷颤。 “请殿下吩咐。” 叶淑萍微微一笑。 “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为难的事,毕竟太子他现在离不开你。但既然事情是因你而起,你也得担起你的责任。我这里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就劳驾受累,替我去容府探望一下那位三小姐。你是聪明人,去了容府好好看,一定要看明白了再回来。” “是,奴婢这就去容府。”叶慧娘赶紧应承,随后低着头退了出去。 她一走,一条人影从暗处飘出,缓缓靠近太子妃。 “殿下,你让她去容府,当心纵虎归山。” 叶淑萍摆了摆手。 “这个贱婢没那么傻,容府保不住她,也不会保她。现在我们搞不清对面的情况,就只能两眼抓瞎。这种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只会是错。必须搞清楚容天娇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又知道多少真相,我们才能想对策应付接下来可能的变化。” 暗影皱了皱眉,愤愤道。 “殿下,奴才可以确定,当日那容天娇是千真万确的死了。奴才的销金散,虽不是立刻发作,可时辰到了便是真金打的神佛都能化了,她容天娇肉身凡胎,绝不可能还活着。” 这些她何尝不知。 容天娇的尸体她是亲眼看过得,死人跟活人的区别,不要太明显,何况那孩子脖子上的裂痕,深的叫人看过一眼就一辈子难以忘记。 至于销金散的厉害,她也亲眼看过。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贱婢耍鬼,陷害太子,想要拖整个东宫下水。可贱婢的招数,她从来不怕。哪怕是死了一个未来的皇家孙媳妇,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她翻手是云,覆手是雨。轻轻一拨,用流言就能反败为胜,逼死容家,抹黑鲁王府。 可眨眼间,胜利就烟消云散。 第六十七章:不怕活人怕冤魂 容府没有在第一时间曝光容天娇的死讯,反而对外隐瞒事实,谎称容天娇重病,以此搪塞流言,不但效果甚微,而且也正中了东宫的下怀。 容家不但失去了最后反击的机会,反而还朝着错误的方向一路狂奔。只要容天娇不露面,流言就会越传越广,越传越真。等到所有人都认定流言是真,容家哪怕抬出容天娇的尸体,也回天无力了。 何况,他们根本也拿不出尸体。 所以叶淑萍一直稳坐钓鱼台,自信满满。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了风向。 没错,就是从江宁王到容府探望那次开始,原本在她掌控下的局势,渐渐就失控了。 江宁王奉了嘉贵妃的旨意,夜闯容府,终于见到了容天娇。 容天娇还活着,正如容府对外宣称的那样,她得了急症,生命垂危,但确实还活着。 叶淑萍不信,一心认定是鲁王府出了昏招,让江宁王撒谎,好拖延时间给嘉贵妃和容府周旋。 可接下来,江宁王二探,三探,一趟趟的去容家,每一次还都带了太医。 方老是太医院的泰斗,他说的话,比江宁王的,比容家的都管用,都叫人信服。 他说容天娇还活着,还说她的病能好。开的方子在第一次去容府之后,就呈上了万岁爷的案头。 太子妃也通过自己在宫里的眼线,得到了第一手的消息。 圣上看了方子之后,一直紧绷的脸就舒展了。 当时叶淑萍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一定哪里出了错,容天娇怎么可能还活着?可她千真万确的活着,而且活的越来越好。从这次嘉贵妃派人送下赏赐,容府积极准备宫里的年节宴请来看,容天娇面圣是铁板钉钉了。 她不敢想象,这个本该死的不能再死的人,一旦到了圣上跟前,会说出什么话来。 只要一个字,一句话,她所拥有的一切,所期盼的一切,就全完蛋了。事到如今,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做最坏的打算。 容天娇必须死,而且必须死在她进宫面圣之前。 这个黑锅,叶慧娘这个贱婢背定了。这个贱婢一定以为,太子殿下还离不开她,所以自己暂时不会对她下手。 诚然,太子确实中意这个贱婢,也离不开她。可贱婢忘了,太子最离不开的是丹药。 太子是个多情的男人,为此可能会掉几滴眼泪,耍一耍脾气。可叶家的女孩多的是,没了这个慧娘,还有下一个慧娘。下一个慧娘会更年轻,更漂亮,更听话。有了新的慧娘,太子很快就会忘了旧人。 而这一个慧娘,就如同那熬干了的药渣,本就该被丢弃。 本来这场祸事,就是这个贱婢惹出来的,让她以死谢罪,也是理所应当。而她也正好一石二鸟,一次解决两个祸患。 想到得意之处,太子妃叶淑萍忍不住露出阴险的笑容,阴阳怪气道。 “慧娘的脸色最近是越来越不好了,叫人看着怪可怜的。你看是不是该到了给她吃双份药量的时候,好好补补,走的也体面一些。” 暗中的人影也阴阳怪气的接话。 “殿下说的是,慧娘能为殿下尽忠,是她的福分。不过瞧着她的身子,吃双份的话恐怕撑不了几次了。” 叶淑萍冷冷一笑。 “要她尽忠,只要一次就够。” “奴才明白了。这一次……” “这一次不必,先让她去探探路。终归是她人生最后的路,走得稳当一点比较好。等到下一次……” “是,奴才明白了。” 这是老奴老主,心灵默契,话不必说明白就能领悟透彻。 这一边叶慧娘带着太子妃准备好的赏赐,坐着东宫的车撵,前去容府探望容天娇。 坐在车里她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寒,止不住的害怕。她不是刚才要置她于死地的太子妃,而是怕接下来要去见得容天娇。她跟太子妃一样,始终不敢相信容天娇还活着。 容天娇是死在她屋里,是她第一个看到尸体。她当时只是想要制造一场丑闻,让容家和东宫都头疼的丑闻。可没想到容天娇会死,而且死相还这么恐怖。 她很确定,容天娇是死了的。可死人怎么还会复活?难道容府里的那个是僵尸?又或是从地狱归来的索命冤魂? 她不怕活人,可怕鬼,怕冤魂。 那一边得知东宫也送来赏赐,容府上下也是一片疑惑。 “东宫的赏赐?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面对老太君,容天乔说话直的很。 老太君却很欣赏她的直白,点点头。 “她们这是怕了,怕你到了圣上跟前,把她们做的丑事都抖搂出来,所以这会子忙不迭派人来探探风声。你放心,祖母会去见她们,不会让她们进来吓着你。” “我才不怕她们。让她们进来,见不到我的真面目,只怕她们还会想方设法,一趟一趟的来,那多烦。我就在容家,她们难道还敢在这里对我动手?”容天乔哼一声,仰起头,一脸不在乎。 老太君拍拍她的手。 “你这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些人的手段。” 太子妃都敢在京城里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还有什么她干不出来? 容天乔皱眉。 “她们还有什么手段?总不能在这里拔刀刺我吧?” 那些害人的阴毒诡秘手段,老太君自然知道的比她多。可这种事她不想在这里说,一则是怕吓着孩子,二则也是不希望她被这些阴毒诡计诱惑,污染了身心。 她对容天乔是寄予厚望的,希望她的聪明才干是堂堂正正。只有这样,才能走的长远,笑到最后。 像太子妃这样,多行不义必自毙,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不过这孩子有句话说得对,倘若见不到她真面,东宫是不会罢休的。与其被纠缠不休,不如就让这些阴毒玩意彻底死心。 “既然你不怕,那就让她们进来瞧瞧。不过祖母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东宫来的,无论是人还是东西,你都一概不许碰。记住了吗?” 容天乔用力一点头。 “我晓得,东宫来的都是毒蛇,东西也是带毒的,我才不要碰。我得留着我的性命,当王妃气死她们。” 老太君听了哈哈直笑。 “好好,我的乖孙,说得好。” 第六十八章:即是人又是鬼 东宫派来探望的为首是一位女官,叶慧娘只是作为随行宫女,隐匿其中。 皇帝是君,作为正妻的皇后也是君。整个后宫只有皇后身边有女官,女官不属于宫女嬷嬷之流,是另一个体系。跟朝堂上当官入仕的男人们一样,她们不仅出身名门,且入宫之后都被授予品级,并只侍奉皇后一人。 皇后宫里的女官按定例是九人,最高是五品。但皇后力行节俭,只设了六人。 其他宫妃哪怕是到了嘉贵妃这样一人之下满宫之上的地位,身边也只有宫女,没有女官。所以代表她来的是个嬷嬷,就算再有脸面也只是奴才。 太子是储君,太子妃自然就是储后。作为储后,太子妃也享有一部分皇后应有的待遇,譬如东宫也可设置女官。储后的待遇自然不可能超过皇后,所以东宫的女官按例是六人。但太子妃不敢与皇后比肩,所以东宫的女官只有三人。 这一趟代表太子妃来探望的是东宫的女史,姓唐,平常就是负责太子妃的官方外交。 唐女史为人板正,虽有品级在身,又代表储后出行,可面对容府的老太君还是毕恭毕敬的行礼,丝毫没有傲慢之气。 老太君对东宫心里是有恨的,但面对唐女史这样有礼有节的女官,礼数上自然也不能有差。受了女史大礼之后,就朝容天乔点点头,示意她代为还礼。 容天乔当时就愣了。 还礼,怎么还?她不知道啊,没人教过她这个。 可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她还礼。她也只能赶鸭子上架,拿出大无畏的精神,做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上前硬邦邦的屈膝,算是还礼了。 这个礼当然是还的四不像,唐女史毫无意外的皱了皱眉。 可传言已经说的明明白白,容家这位三小姐任性无理。所以能站起来做个样子,已经是给了面子。何况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跟一个孩子计较,丢脸的只能是大人。 所以唐女史很快就舒展了眉头,微微点头。 行了礼起身,容天乔就毫不客气的看向唐女史身后跟着的一个宫女。 对方被她看得低下头去。 身负“无理任性”的标签,容天乔自然不会客气,伸手一指。 “你看什么,莫非我脸上有疤,惹你笑话?” 这个宫女很奇怪,一进门就直勾勾盯着她看,一点都不规矩。 对方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蹿一下。 在场所有人都被她突然的发难惊了一下。 老太君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也跟着发难。 “你这宫女,为何盯着我孙女看?莫非是对她有什么不满?” 唐女史眉头一皱。 “慧娘,还不快上前给三小姐赔礼。” 慧娘?叶慧娘!她就是叶慧娘。这下轮到容天乔惊了。 叶慧娘何许人也?原书里设计陷害容天娇,捏住她把柄之后将这刁蛮女配拖向恶毒女配的幕后黑手,属于前半部的小boss。 这里她也确信,容天娇的死跟这女人脱不了干系。眼下剧情虽然跟原书接不上了,但人设没变,该是坏蛋的照样还是坏蛋。 真没想到这个叶慧娘好大的胆子,做了坏事还敢舞到正主跟前,什么意思?来挑衅的吗? 容天乔瞪着眼,看起来好像是更生气了。 叶慧娘战战兢兢上前,跪地行礼。 “慧娘不是有意盯着小姐看的,请小姐宽恕。” 不是有意?她才不信呢,这家伙就是故意的。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个慧娘跟原书里写的,有点不一样啊。 容天乔心里纳闷。 原书里叶慧娘作为前半部的小boss,隐匿在容天娇背后,挑唆着威胁着,让她干了许多坏事,给男女主造成了不少误会。虽然这些误会最终都成了促进男女主感情发展的催化剂,可按剧情来说,叶慧娘也算得上是个有才干有谋略的恶人角色。 尤其是面对容天娇,叶慧娘可是一点都不怵的,还时常戏弄对方。为此还获得过部分读者的点赞,让她多虐容天娇这个脑残女配出气。 可眼前这个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叶慧娘,怎么看都跟书里那个对不上。 难道对方是故意示弱?肯定是如此。别忘了就是这家伙设计陷害,容天娇才会遇袭。书里没死人,可这里直接把人害死了。如今她顶替容天娇在这里活着,叶慧娘心里一定对她忌惮万分,这会子装的柔柔弱弱,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要继续害她呢。 这么一想,容天乔就心一横,上前抬腿就是一脚。 “装什么可怜样,你干的那些丑事,我都知道。” 她这一脚并不重,可叶慧娘却被踢的顺势就倒地。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不但动口,还动手,一下都愣住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唐女史,这回是真生气了。 “放肆!就算慧娘有天大的不是,她也是东宫的人,轮不到你容家小姐拳打脚踢。” 容天乔昂着头,一脸不在乎。哼一声,扭头就跑到老太君跟前,一把拉住老祖母的胳膊,伸手一指叶慧娘。 “老祖宗,害我的人就是她,就是这个叶慧娘!” 老太君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顿时脸若冰霜,冷冷看着匍匐在地的叶慧娘。 “原来就是这个贱人。” 祖孙两的话让匍匐在地上的叶慧娘颤抖不已,她怎么也料不到,对方竟然会如此肆无忌惮,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么揭穿事实。 都说夜路走多了,一定会遇上鬼。叶慧娘确信,这一次是真的见鬼了。 在路上她一直祈祷,祈祷容府的那个容天娇是假的。可自打进了佛堂之后,这份期待就完全崩溃了。 容天娇是真的,而且是真的活着。 她怎么可能活着?这一定是假的。她心里仍有不切实际的期待,直到对方狠狠给了她一脚。 这一脚踩在她身上,并不痛,但沉甸甸的份量,让她心底生出巨大的恐惧。 眼前这个容天娇即是人,也是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要向她复仇的恶鬼! 第六十九章:叶慧娘自爆了 容天乔当然不是鬼。 但叶慧娘内心巨大的恐惧让她必须找一个理由来解释这补课解释的一切,毕竟她是亲眼见证了容天娇死亡的当事人之一。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容天娇在那一刻是千真万确的死了。 可容天娇如果真的在那一刻死了,那如何解释眼前看到的这一个? 倘若她还是个理智尚存,头脑清晰的人,那就会做出理性的判断,查找其他可能。 但她是个毒药吃多了,身体和脑子,乃至灵魂都已经坏掉的心虚之人。能做出的判断,就是这种不可理喻的胡思乱想。 于是容天娇在她心里,被扭曲成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 在她眼里,容天娇是恶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要向所有人复仇,连佛堂都镇不住的恶鬼。 恶鬼来寻仇了,她该怎么办?她不想死,她现在就弃暗投明,坦白一切,还来得及吗? 有那么一瞬间,叶慧娘想到了坦白,她想爬到容天娇脚下,告诉她这一切的根源是太子妃,不是她。是太子妃要害她,自己只是将计就计,公报私仇。 要报仇…… “容小姐你要报仇,找太子妃去,不要找我,不要找我。”这些话她以为自己只是心里想想,却没想到竟然还开口说出来。 这下轮到容家祖孙愣住,唐女史变脸了。 容天乔就是趁机发作一下,想的是打掉东宫的气焰,让她们识相些,别来找自个麻烦。说的话也很有技巧,是意有所指,半含不露。倘若叶慧娘敢狡辩顶嘴,说自己没有陷害她。那她就要用太子妃亲手制造的那些谣言,好好了利用东宫硬栽给容天娇的暴躁醋坛人设,来反将一军。 但万没想到这个叶慧娘这么不经炸,随便一吓,就把真相给说出来了,直接跑出幕后大boss太子妃。 这下反而棘手了,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她是真的不知道咯。 容家祖孙一发难,唐女史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可她也没想到,叶慧娘竟然说起了胡话,把太子妃也扯进来。 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叶慧娘是真傻还是假疯,更不知道她这句疯话落在容家祖孙耳朵里,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唐女史知道,她应该立刻结束这一切,赶紧让叶慧娘把嘴闭上,免得她说出更可怕的疯话来。 “放肆!来人,把这胡言乱语的贱婢捂上嘴带下去。”唐女史当机立断。 跟着一起来的嬷嬷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挟持住叶慧娘,其中一个还掏出手绢往她嘴里塞。 叶慧娘下意识要挣扎,张嘴还要说。其中一个嬷嬷就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下颌骨给拆下来了。另一个顺手就把手绢塞进去,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一声脆响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容天乔的后背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制服了叶慧娘,两个嬷嬷就直接把人拖出去。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所谓的东宫探望容府,算是彻底搞砸了。唐女史既没脸也没心思继续耗下去,容家老太君这边,也无益再演戏折磨自己。 双方冷淡道别,各回各家。 送走了瘟神,容天乔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回想起方才那一幕,还是觉得震撼。 两个嬷嬷好厉害的手段,果然东宫里能人辈出啊。太子妃手下,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一场闹剧让老太君有些后悔,觉的容天乔太冒进了。虽然炸出了叶慧娘的真话,可没能观察出东宫此行的真正目的。而且这一下打草惊蛇,只怕东宫的险恶又会藏匿更深,更加防不胜防了。 另外这个叶慧娘意外暴露,太子妃那边肯定会灭口。好好一个人证,就这么白白的让人带走,可惜了。 容天乔也觉得可惜。她对叶慧娘“寄予厚望”,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自爆。叶慧娘回去以后肯定凶多吉少,难道就眼睁睁让这个小boss提前杀青? 叶慧娘死不足惜,属于咎由自取。可要是打草惊蛇,让太子妃这个大boss提高警惕,藏匿的更深,岂不是害了男女主? 不行,她得想办法提醒他们。 许是心有灵犀,上回叶秀灵说还会再来探望,到晚上果然又见面了。 容天乔心中暗喜。她心里盼着女主来,果然女主就来了。 可见主角就是主角,气运加身,老天庇佑。她更加坚定了抱大腿的心。 “秀灵姐姐,你可来了,今天出事了,可把我吓坏。” 忙不迭拉着叶秀灵,一五一十就把白天的事都说了一遍。当然她稍加修饰,掩盖了自己已经知晓叶慧娘底细。只说这个宫女好可怕,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又说奇怪的话。惹得所有人都变得好奇怪,尤其是东宫那些女官和嬷嬷,好吓人。 字里行间都是在说明,东宫是打算要害她,叶慧娘提前暴露,乱了太子妃的计划,要是不赶紧才去行动,这条毒蛇可能会缩回洞里,抹平痕迹。那么想要抓住她的马脚,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初害南叶覆灭的,就是东宫和皇后一党。叶秀灵既然要替父申冤,为家族报仇,比如要对东宫下手。所以她必须提醒女主注意。 容天乔装的一副天真懵懂,但叶秀灵还是察觉出哪里不对,隐隐觉的眼前这个秀真妹妹不似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她自带重生金手指加成,觉的没有人能在她这个“先知”面前装神弄鬼。何况,叶家的孩子要是真单纯无知,那反而是羞辱。秀真妹妹从小飘零在外,倘若是个蠢笨的孩子,早就死了,哪里还有姐妹重逢的这一天。 于是把心放下,点点头。 “不要怕,害人的人到头来必回有报应,东宫的日子长不了。你放心,我会处理掉这些坏蛋,绝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 女主万岁,有女主在,她还有什么不放心。容天乔一脸崇拜的看着叶秀灵。 “哦对了,秀真姐姐,既然东宫那边想要害我,我说的是容天娇。他们会不会也去害那个江宁王呀?我的性命也算是王爷救的,秀真姐姐,你能不能想个办法,也提醒一下王爷,要当心东宫。” 去吧去吧,赶紧去找男主,让她这个红娘属性也提前激活一下!容天乔满心期待。 第七十章:女主哪里怪怪的 不提陆元成则已,一提这人,叶秀灵就突然变了脸色,一下瞪起眼。 “江宁王,陆元成?你认识他?” 容天乔吓了一跳。男主啊,她怎么会不认识。这有什么问题吗?女主感觉哪里怪怪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姐姐,你怎么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赶紧顾左言它,扯开话题。 叶秀灵回过神。 现在秀真妹妹是容天娇,那认识江宁王陆元成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好端端,提那个人干嘛,脸上闪过一丝不约之色。 “没什么。江宁王就是陆元成,你说你的命是他救的,这是怎么回事?” 陆元成会救容天娇?他不是很讨厌这个未婚妻吗?奇怪了。 容天乔咽了咽口水,把满心的疑惑按下。把江宁王奉旨探望,还带了太医来,这才让她小命保住的经过说了一遍。 “王爷是个好人,他对我很和气。”末了在夸上几句,给男主刷点好感度。 然而叶秀灵无动于衷。 “原来如此。这种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他救的是自己的未婚妻,并不是你。你是受容府牵连,他救你是应当的,并不需要心怀感激。” 诶,是这样吗?道理是没错啦,可她怎么感觉女主对男主好好像有偏见的样子。难道是“欢喜冤家”?可这跟书里的设定不匹配呀。 是不是因为还没到男女主相遇相知的剧情,情感线尚未激活的缘故? 容天乔在心里嘀咕。 “可是……”她还想再努力一下,毕竟王爷对她挺厚道,帮一把是应该的。 “行了,你不用为他想那么多。莫非……你这孩子是看上那位王爷了?”结果叶秀灵直接拦住她的话头,说道一半,还调转风头质问。 容天乔心中警铃大作。 “要是如此,那姐姐也可以帮你,当上他的王妃。”叶秀灵挑着眉,阴阳怪气的开口。 容天乔头皮炸裂,赶紧用力摇头。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开什么玩笑,吃了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觊觎男主。王爷是您的,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死人。 她就是路人甲,只要自己的小命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对她迅速直白的反应,叶秀灵表示满意,拍了拍“秀真妹妹”的脑袋。 “这就对了。他是王爷,皇子皇孙眼里只有权力,没有感情。爱上这种男人,女人没有好下场。你可要记住了!” 诶?诶诶诶诶! 这是从哪儿说起的。男女主还没开启感情线,怎么男主就背上“爱江山不爱美人”的黑锅了? 容天乔目瞪口呆。 看她呆呆傻傻的样子,叶秀灵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瞧你这傻样。你还小,不懂这些也难怪。反正你只要记着,以后别搭理那个王爷就行。他不是好人。” 容天乔傻傻的点头。 他,不,是,好,人!男主尚未见面就直接被发一张“不是好人”卡,要不要这么惨。 等一下,难道这都是因为她。她这一场穿越,看来不仅扰乱了剧情,也扰乱了男女主的情感线。 这下可是罪孽深重了说! 叶秀灵觉的此刻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容天乔跟自己想象中的“秀真妹妹”终于完美对版了,心里充满了对这段失而复得的姐妹缘的满意和满足。 “姐姐一定尽快想办法救你出来,放心吧。”于是对她郑重保证。 容天乔点点头。 “我信姐姐,我会乖乖等着姐姐来救我。” 送走了叶秀灵,她就乖乖睡觉。等到第二天得知陆元成来探望,就丝毫不觉得意外了。 老太君这次也不阻拦了,先前拦着不让见面,是因为她还不能确定容天乔是真心归服了容家。现在她已经相信了这孩子,自然就乐意她跟王爷亲近。 至于所谓“男女大防”,那就是个摆设罢了。且不说京城历来就有撮合未婚男女相看的赏春宴,识秋宴,并不像南边那么拘禁男女之情。何况王爷和三丫头早已订婚,就凭这圣上催婚的架势,任何人再拦着小两口亲近,那都是在打圣上的脸。 再说了,这屋里还摆着丫头婆子。王爷身边也跟着随行太监,怎么都不算私下单独见面。 女主已经打过卡了,那男主也来打卡不是理所应当吗?这叫什么,这就叫主角光环。由此可见,老天爷还是再努力撮合两位主角,纠正剧情的。 可是,现在的她有点难以面对男主,因为羞愧。 王爷,都是小的不对,小的穿越而来,搅乱了剧情也搅乱您和女主的情感线。小的罪该万死,但这一切并不是小的我的错呀。我也是被命运之神捉弄的可怜人! 她心里的小人在泪奔咆哮,本人则一脸幽怨。 陆元成带着小安子在婢女的带领下到佛堂,把小安子留在门口,他自己一个人进去。 容天乔就坐在靠窗的暖阁里,托着下巴怔怔的看着外面。玻璃窗外是一片萧瑟的秋景,她似乎是在悲秋,又似乎是在伤己。 秋日的暖阳穿过玻璃,落在她的睫毛上。纤长细软的睫毛在眼睛上投下一片阴影,遮盖住大部分的眼神,只透露些许的伤感,流露在外。 乍然看到这个“郁郁寡欢,楚楚动人”的容天娇,陆元成都震惊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容天娇,也从未设想过会有这样的她。 在他心里容天娇的形象早已经改变,至少没有以前那么蠢了,但此刻面前这个“柔弱动人”的容天娇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蠢是不蠢了,而且变聪明了,但聪明过了头,比蠢更糟糕。 他不想承认自己也是个“见色起意”的普通男人,但实话说,这样的容天娇确实漂亮得令人心动。由此可见,一个漂亮的女人要是聪明起来,真的杀伤力很大。圣上选中她赐婚给自己,确实是对他这个孙儿的一份宠爱。 但这是不对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不会允许自己犯一个普通男人会犯的错,也是因为这样的容天娇根本就不真实。 她可以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 第七十一章:你这是表白吗 漂亮的女人,虚假的女人,陆元成见得太多了。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见多了宫里的女人为了博得圣宠是如何扭曲自我,乔装改扮,用柔弱包裹野心,用温情修饰险恶。为了权力,一个个都带着面具活着,扮演着虚构的角色,全无半点真实。 倘若曾经的容天娇身上还有那么一丝优点的话,那就是真实。在一群假面人当中,他宁愿面对愚蠢的容天娇,因为至少她蠢的真实! 这也是他能忍受这个愚蠢未婚妻的最大原因,比起娶一个假人,他宁愿跟一个蠢人凑合。 可事到如今,连愚蠢的容天娇也自作聪明开始假扮柔弱,借此博取他的欢心,这就未免太让人恶心了。 这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想到这里,他刚升起些许激动的情感很快就冷下去,看向容天乔的眼神也流露出厌恶之色。 然而心里塞满了女主的容天乔并未察觉到他此刻的变化,目光虽然看着他,但透过他仍然看着叶秀灵。 “你来了,坐吧。”她说。 她心里很纠结,更担忧。 成功抱上女主的大腿,可喜可贺,但这是远远不够的。 女主身负家族仇恨,自身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有更多的艰难险阻等着她去解决。光是照顾好自己就已经够难得,作为原作剧情里的微末配角,她想要好好活下去,只怕还得依靠男主的势力。 剧情本来就是因为她的穿越而改变,那会不会男女主角的感情线也会因为她的干涉而产生变化?万一她越努力帮忙,男女主角感情线越纠结,那她岂不是帮了倒忙,自己给自己挖坑? 可要是不帮忙,等着走原定的剧情,那她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刻。 做,还是不做,都是一个问题。 容天乔忍不住叹气。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美少女的叹息总是令人心动。刚把心逼硬的陆元成听到这一声幽幽的叹息,整个又软了。 明明知道不对,明明知道不该,可这种看起来明明很轻浮的女性柔弱还是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不像你。”他压着嗓子,一半关切,一半责难。对她,也对自己。 这句“不像你”让容天乔警醒过来。 糟了,她心里只想着女主,差点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现在在她跟前的是男主,赶紧换剧本。情急之下,她使出昏招“倒打一耙”。 “不愁苦难道还应该高兴?狐狸精都打上门来了。” “狐狸精?”这下陆元成不解了。 啊啊啊啊,狐狸精是什么鬼?话一出口就后悔,可说出口的话是覆水难收,只能将错就错。容天乔深吸一口气,把“醋坛”的情绪酝酿出来,毫不客气的抱怨。 “王爷不知?昨天东宫来人了,其中就有一位王爷的旧识,对着我很是耀武扬威呢。” “东宫,旧识?谁?”陆元成一脸疑惑。东宫派人到容府来探望,这件事他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立刻也过来探望。 但她说的这些话,怎么听着好像是埋怨他在外面惹了风流债似的? 这样的剧情,是容天娇的日常,他应该早就习惯。只是,她先前的幽怨给他冲击过大,以至于他仿佛能从这样的埋怨听出撒娇的意味。 这叫他……有点无所适从。 重点不是什么东宫旧识,是东宫啊。王爷你醒醒,东宫代表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得警惕心警觉性呢? 弄巧成拙了,容天乔也在内心检讨自己发挥失常。 “王爷何必装傻,莫非是心疼旧识?放心,踢一脚死不了。”赶紧给自己补上性情恶劣的剧情,剧情拉不回来了,至少把人设拉回来。 陆元成越发觉的她这是在撒娇,不过恶劣的容天娇才是正常真实的她。 于是他心情转好,淡淡一笑。 “我以为你已经变聪明了,原来还是老样子。你说的这些人,其实我一个都不认识。也许我是跟她们说过话,见过面,但你以为的那些,至始至终都未曾存在。”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别人自作多情,是我误会了你?”容天乔挑起眉。 面对她的责问,陆元成有点小后悔,是他自己多话了。但这些话也许早点跟她说,事情就会早点不一样。 是他的傲慢犯了错,迟来的歉疚让他点点头。 “是。我早该向你说明,这一切至始至终都是误会。” 说完,还坦率的看向她,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不,不要这样啊,男主!容天乔板着脸,内心一片崩溃。 这剧情到底是怎么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这算什么?男主你这是表白吗?搞错对象了。她现在拿的是恶毒女配的人设,男主请你按照剧本演,谢谢。 导演,导演在不在?咱们ng重来好不好? 必须,现在,马上,立刻,结束这段荒谬的剧情。 顾不得什么人设不人设了,容天乔一秒变脸,伸手握住陆元成的手。 “我信你!王爷你说的对,这一切都是误会。”说道误会两个字的时候,她尤其加重语气。 “从今往后我们要开诚布公,坦诚相待,同舟共济。毕竟,是命运把我们联系在了一起。” 反正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反正她已经跟女主绑定了。男主跟女主是命运钦定,那就相当于也是跟她绑定。 前面的那些乱七八糟剧情,男主你就当没听见没看见,重点是接受这个设定。 她好大胆,竟然敢就这样当众握住自己的手!陆元成心砰砰直跳,脸微微发烫。 知道她对自己爱慕成狂,但这样直白又坦诚的动作还是打动了他。 但他理智尚存,总觉得哪里不对。 明明她是用这么认真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用那么认真的言语对自己倾诉,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从她的言语和眼神里感受到了“真”,可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假”。 坦诚相待,同舟共济,命运相连,这些重要的都是真的。 那什么是假的?他看不透这份假是因何而起。 第七十二章:自作聪明是自己 从容府回来之后,陆元成一直闷闷不乐。 小安子在旁伺候,大气都不敢喘。 明明站在外间时,他听着里面两位的对话都是好言好语,好声好气,甚至还称得上是情投意合,怎么自家主子一到家,脸上就挂着冰霜。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跨出延寿堂小佛堂的时候,陆元成的心里一直盘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 这种复杂微妙的情绪还左右了他的理智,导致他白来一趟容府,该问的正事一点没问,倒是说了许多平常根本不会说出口的废话。 但离开容府的时候,他心情还是好的。看到她精气神一天比一天好,他替她高兴。 说起来,她的命还是他救的。她确实应该信任他,依赖他。可等他一路从容府回到虫鸣坊的鲁王府,心情就已经很不好了。 因为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心头的疑惑,也就是她到底哪儿让她觉的假,终于有了答案。 她对他的信任,依赖都是真的,但感情是假的。不,并不能说这份感情是假的,应该说这份感情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他以为她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是基于男女之情,但现在他想明白哪里不对劲了。这份感情就是纯粹的信赖和依恋,毫无男女之情。 一旦想明白了症结所在,一切的不对劲就都更加清晰明白。 她提起“狐狸精”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这份不对。但容天娇吃醋就是日常,这日常让他忽略了自己的直觉。后面她突然表示信任,表示依赖,因为足够真诚,足够叫人相信,更加让他无法察觉自己的直觉。 其实直觉从一开始就告诉他真相,她突然提到“狐狸精”,并不是在吃醋,而是在说“东宫”。也许是因为旁边有人,所以她没法明说,只能这样暗示。可自己竟然蠢笨如斯,没有察觉她的暗示,反而顺着这个话题,来了一段解释和告白。 真是太糗了。他在心里嘲讽她聪明过头,结果自作聪明的反而是自己。 一想到容天娇在努力暗示自己“她被东宫盯上了”,结果自己却在纠缠那些“谣言误会”,他就觉得尴尬,极度尴尬。 但这并不是他现在心情不好的根本原因。 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不可言说,羞耻到连自己都无法面对。 他,期待落空了。 他在她的屋子里还大言不惭的嘲讽对方自作聪明,用“楚楚动人的柔弱”来讨好自己,站在高处鄙夷她的虚伪。 但结果,不是她自作聪明,而是他自作多情。 虽然不知道她在为了什么“悲秋伤己”,但少女情怀总是诗,这一定是为了感情。 但这份少女情怀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别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谁? 陆元成不想承认,但他此刻的心情的的确确就是嫉妒和愤怒。 容天娇是他的未婚妻,她为别的男人悲秋伤己,他感到嫉妒和愤怒也是合情合理。可心底依然有个声音在说,他没有这个资格。 感情这东西应该是独立且相互的,她的感情是属于她自己的,就像他的感情属于他自己一样。他未曾爱过对方,又怎有资格要求对方爱他? 何况,容天娇对他的那种占有欲,那种对所有靠近他的女人的疯狂嫉妒,一向是为他所不耻,视若洪水猛兽。 此刻这种占有欲,这种嫉妒,在他心里起了苗头,他又有什么立场去理直气壮? 可……那个把本该倾注在他身上的注意力,硬生生抢走了的男人,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就是如鲠在喉,让他浑身难受。 坐立难安之际,外面小安子突然禀告。 “主子,沈大人求见。” 一时他都想不起沈大人是谁,脑子仿佛还停留在那间药气和熏香盘旋萦绕,胡乱纠缠的屋子里。 “主子?” 他终于回神。 “让他到书斋来,你守在外面。” “是。”小安子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王爷那木愣愣的样子,让他心里慌慌的。 沈清随后就到,进了书斋就要行礼。 “沈清拜见王爷。” 陆元成不耐烦的摆摆手。 “免了,说正事。” “王爷,你交代我查的事,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哦?怎么说?”陆元成挑起眉。 前一阵追查小厨房的王妈,因为小安子太显眼,所以他转而托付给了沈清。王妈急症而死,死的蹊跷,沈清是医者,由他来查事半功倍。 小安子查到的骨灰和衣物,沈清奉命去秘密挖出,带回调查。 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王爷既然怀疑这个王妈死的蹊跷,那肯定是有依据的。 要让一个本不该死的人因病而亡,最简单容易的办法就是下毒。凶手以为把尸首烧了,就可以一了百了,还是想的简单了。 骨灰也是可以验毒的,另外死者死前穿的衣服,也能用来验毒。因为衣服上会留下死者的汗液,血液,甚至屎尿,这些都能验毒。 就是麻烦些罢了,但他奉命办差,有王爷当后台,自然是不用怕麻烦的。 然而很可惜,一番精密复杂的查验过后,一无所获。 并没有发现死者被下毒的证据。 这就尴尬了呀。花了那么多时间,还花了王爷那么些钱,结果一无所获,这叫他怎么交差? 王爷是好王爷,不会因为他没有发现而责难责罚。但沈清自己得有所交代,这才对得起朋友。 所以他就顺着尸体这条线,倒回去查义庄。王妈的尸首是送到义庄的,也就是说最后看到尸体的人是义庄的父子。 小安子只顾着找到王妈,未必会问的全面。说不定,那老头嘴里还能捞出些线索。 他赶到义庄,找到老头,细细查问,果然就发现了疑点。 这个王妈是疑似得了痢疾而死,这种病凶险且脏污,病人死后尸首确实更容易腐烂。但老头说这尸体送到义庄的时候,已经开始腐烂了。 深秋隆冬之际,刚死的尸体,就算是得了痢疾,也不会这么快就腐烂。 这种不正常的腐烂速度,恰恰说明不是痢疾。 “既不是痢疾,也不是下毒,那是什么?”陆元成皱起眉。 “是巫蛊!”沈清道。 第七十三章:以貌取人 “巫蛊?”陆元成惊了。 京城怎么会有巫蛊,这不是南边才有的东西吗? 沈清点点头。 “巫蛊确实是南边的异术,在京城基本看不到。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半年来,京城来了几个巫师,就住在护国寺附近的禅院里。据说领头的是南边一个极有名的大巫师,叫蒙。他座下有一位弟子,乃是他们教派的巫女,叫灵儿。这位巫女灵儿法力了得,除祟祛秽,解梦答疑都很有一套。这半年在京城走动,出入朱门大户,颇受贵女郡主们的追捧。” “你是怀疑这个灵儿法师有问题?”陆元成一挑眉。 不知怎的,听到这个名字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由引起警觉。 沈清却摇摇头。 “起初我也有所怀疑,不过调查一番之后,并没发现这个巫女灵儿跟此事有关。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人。” 那种人?哪种人?陆元成看了他一眼,敏锐的察觉到这位老友对这个巫女灵儿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沈清被他看得有些尴尬起来。 为了调查巫蛊之事,他确实盯上了护国寺禅院里住着的这帮巫师。但大巫师蒙基本不外出,不是在禅房修行,就是在护国寺跟主持讲禅。 那个灵儿法师倒是时不时外出做法驱邪,但做的也是正事。 他甚至还花了三十两银子,假装让灵儿法师帮忙做法驱邪,就近观察过这位巫女。 得亏这一趟是替王爷办差,可以报销。不然凭他一个小小太医的俸禄,一个月都没有三十两。做一次法事,就得一个月没饭吃咯。 这么看来,当巫女还是挺挣钱的。 是的,在最初他是抱着这种调侃的心去接近这个灵儿。但近距离看到这位巫女之后,他不得不承认,以貌取人是人亘古难改的劣根性。 这位巫女,和她的法术,都太好看了。 无论是她本人的面容相貌,言谈举止,还是做法时的姿态氛围,都是那么的端庄大方,慈悲柔美。 给人的感觉,她就是神,或者说她代表神。而且这个神,是善的,美的,慈悲的。 侍奉这样的神的巫女,那自然也是善的,美的,慈悲的,绝不可能用险恶阴毒的巫蛊害人。 察觉到老友脸上微妙的陶醉,陆元成更加肯定,对方是中了那位巫女的美人计了。由此,也对这位灵儿更加警惕起来。 倘若容天乔再次,肯定要捶胸顿足,破口大骂他想太多了。女主就是神,女主就是光,相信女主才是他身为男主的唯一追求。 沈清咳嗽一声。 “我接近她,主要也是想要从她嘴里了解一下巫蛊的情况。” “哦,那她怎么说?” 沈清就回想起叶秀灵对他说的。 “巫蛊之术本没有什么善恶好坏之分。巫术是沟通神明的法术,蛊术则是救治凡人的医术,这些都是巫师的能力。真正决定术的善恶与好坏的,是巫师本人的善恶与好坏。就像砒霜是毒药,在坏人手里能用来杀人。但在医者手里,砒霜也能救人。” 这个道理他自然是懂的,不过现在有人因为巫蛊而死,那就说明京城里有一个坏巫师。 可这个邪恶的巫师藏在哪里呢?该怎么找到他? 作为重生而来的女主,叶秀灵当然知道京城里藏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也知道沈清是谁,又是为了谁而在调查。 只是这一段剧情比前世提前了,她很奇怪陆元成是如何提前知晓自己的饮食被下了药。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的饮食有问题,那想必也知道自己那个亲娘的真面目了吧。 据她所知,被亲母背叛,是陆元成心里最大的隐痛。 现在剧情提前了,但大致走向跟前世没什么区别。这辈子她不想多掺和陆元成的事,所以宁愿直接提点沈清,让他早点找到真相。 “京城乃是真龙之地,有龙气镇着。巫师的巫蛊之术若为正,那自然不会被龙气所伤。相反,若巫师为邪且作祟,那一定会被反噬,而且是双重的反噬。” “双重的反噬?” “巫蛊若为正,自然没有反噬,就算有些许副作用,巫师的本命神也会保护他,信徒的感恩会滋养他。但巫蛊为邪,本命神也就成了邪神,邪神是不会保护巫师的,反而还要从巫师身上夺取生命力作为酬劳,所以邪术必遭反噬。另外京城的龙气,也会涤荡清扫所有邪祟。这就是双重反噬。” “所以您的意思是……” “借助邪神的力量害人,邪神是要索取报酬的。邪神索要的报酬,那是非常昂贵的。为了抵御反噬,巫师必须向邪神献祭。你所查到的那个中了巫蛊邪术的死人,只是表。还有你没查到的里,那个邪恶的巫师一定还献祭了别的生命。你只要顺着死人的线索查下去,一定能找到这个巫师。” “顺着死人的线索?” “好好想想吧,沈大人,京城哪里最容易死人,而且死了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清双眼一亮。 “牢里,大牢里最容易死人,也最不容易引起注意。” 有句话他还藏在喉咙里,不敢说。 那就是比起大牢,设在皇宫里的诏狱才是真正死人多的地方。不过随着圣上年纪大了之后,脾性越来越和善,诏狱远不如曾经那般恐怖吓人了。但十七年前的那场血雨腥风,任谁也不会忘记。 得了灵儿法师的指点之后,沈清就转而去刑部大牢调查,果然很快有了新的发现。 王妈死的前一天,刑部大牢提走了两个死囚,送到东宫去了。 “东宫?你确定?”陆元成一下就变了脸色,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沈清的表情也变得严肃,点了点,压低嗓音。 “确定。” “东宫要死囚做什么?” “据说是为了给太子试药。” “试药?” “对,提人的是太医院的人,而且还有刑部的批文。” 太医院的人,还拿着刑部批文。那就是说,这个行为不但合乎规矩,堂堂正正,而且上面也是知道的。 这怎么可能? 第七十四章:活死人 “照你的意思,刑部也掺合进去了?”陆元成皱起眉。 沈清迟疑了片刻。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部堂大人们在想什么做什么,我可不敢乱说。只是,东宫既然能拿到刑部的批文,那肯定是有什么缘故的。” 缘故?这缘故不就是太子的身体需要长期吃药调养,而这份补药,一直是由太医院调制,定期送往东宫。这是公开的信息,去查脉案和药方,太医院一准能给出厚厚一大摞。 可谁要是相信这些能摆在台面上的东西,只能说很傻很天真。 “这两个提出去的死囚,现在何处?”陆元成又问。 “已经死了。在太医院试过药之后,送回刑部,三天后就死了。”沈清回答。 “也是死于巫蛊?” “是斩首。”沈清摇摇头。 “斩首?跟巫蛊没关系?”陆元成惊讶了。 “表面上看是如此。”沈清说道。 陆元成皱眉,等他继续说。 “这是两个早就批了秋后问斩的死囚,刑期也已定下。太医院试药之后送回,刑部就按照预订好的刑期问斩。表面上看,这一套流程没有任何问题。但是……” 陆元成挑起眉,但是之后往往都是重要信息。 “但是我私下查问了当时的监刑官,他说这两个送回来的死囚很不对劲。” “不对劲?” “是的。这两个人从刑部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人虽然受了刑,但神志清晰,四肢健全。毕竟是送去给贵人试药,也不能太埋汰不是。可好好的人送出去,送回来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也是囫囵完整,但却神志全无,面色发青。因为尚有鼻息,怎么着也算是活人。可这样的活着人瞧着倒比死人还像死人,就是个活死人。”沈清回忆着那位监刑官的吐槽。 “活死人?” 沈清点点头。 “更奇怪的还在后头。这两人送回牢中,上头就批下了即日问斩的公文。刑部按章办事,就把人拖出去斩首。明明是活人斩首,可脖子上的断口根本不流血。只是渗出些粘稠黑色的液体,还带着一股异样的臭味。 ”沈清一边说一边皱起鼻子,仿佛他就在现场,也闻到了臭味。 “那个监刑官当时就觉的奇怪,凑近去查看,结果在那两个死囚斩开的脖子上发现了还活着的虫子。从腔子里爬出来,十分诡异!” 光是听描述,陆元成都觉的恶心。 “当时的情况太过诡异,这监刑官怕惹上邪祟,就当机立断把这两具死尸一把火烧了。据说烧出来的火焰都是绿的,邪气的很。” “尸首烧了?那就是死无对证。” 沈清点点头。 “太医院那边怎么说呢?这两个死囚是真的去太医院试药了吗?” 沈清摇摇头。 “太医院那边我查过了,根本没人见过这两个死囚。这两个人是直接送去了东宫,也是东宫的人送回到刑部。” “去了东宫……”去了东宫就不好查了。 陆元成沉思片刻。 “东宫这边先放一放,不要打草惊蛇。你还是继续查太医院,查查太医院给太子调的到底是什么药?又是什么人在做这件事。” 沈清皱起眉。 调查东宫的用药,那可是犯忌讳的事。不过事到如今,他一只脚已经踏进去,想要回头也晚了。 于是点点头。 “行,我试试看。” 陆元成也点头。 “千万当心。查到些眉目就来告诉我,如果有危险,也一定尽快来找我。” “我明白。王爷也保重,下官告辞!” 拍拍沈清的肩膀,陆元成看着他离开,许久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东宫,果然是东宫!他知道自己身为鲁王嫡长子,早就是东宫和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他一向低调,刻意回避这权力的漩涡。 可事到如今,东宫不仅把手伸到了他身边,还借着他生母的手来害自己。杀人诛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东宫的敌视,他说不上怨恨。这就是皇权之下扭曲的人性,只有权力,没有亲情。 但现在东宫对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简单的扭曲人性,而是摧残人性。这种情况下,要是再退让,那就是自我糟践。 他是天潢贵胄,他有不可摧残的意志,更有不可侮辱的尊严。 沈清固然能干,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想要向东宫反击,保全自身,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免俗了。 陆元成决定尽快进宫,面见祖母嘉贵妃,向她讨教心中的一些疑问。 嘉贵妃住在翊坤宫,跟皇后住的坤宁宫都有一个坤字。这足以证明,她的当今圣上心中的地位,是仅次于甚至可能不亚于皇后。 也正是因为背靠着这样一个隆恩盛宠的母妃,鲁王的身份才格外尊贵,引得噬血者们蠢蠢欲动。 性命攸关,面对打小扶养自己长大的嫡亲祖母,陆元成并没有任何隐瞒。摒退了闲杂人等之后,他简单几句就把自己目前的险境都告诉了这位在后宫数十年屹立不倒的女性。 嘉贵妃手里拿着玉碾,一边听一边在脸上轻轻的滚动。 听到他的饮食被人下了药时,忍不住皱起眉。得知不是毒药之后,眉头微微舒展。可接下来又听到“巫蛊”二字,手就停下来。 “祖母,东宫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陆元成心里十分不解。 他知道自己是鲁王嫡长子,而父亲鲁王则是太子继位最大的竞争对手。可就算他的父亲比太子健康,比太子子嗣繁茂,比太子更得圣上宠爱。可这一切在太子这个名分前,都是微不足道的。 名分比天大,一旦定下了名分,就是尊卑有别,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只要太子还是太子,他的父亲就永远触碰不到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连父亲都无法触及,何况他这个儿子。 说句大不孝的话,就算东宫要下手,也该针对他父王,怎么会越过正主来对付儿子? 难道他还能比父王更接近皇位? 完全不可能呀。 第七十五章:用叶家对付叶家 嘉贵妃年过六十,但容貌却仿若四十出头的美妇人。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分亲和年长妇人,看着晚辈永远都是那么温柔慈爱。 但此刻,对着这个身处险境的孙儿,这位后宫贵妃收起了她的慈爱和温柔,流露出她锋利的一面。 有些话一直藏在她心里,从来没有告诉过这个孩子,但如今应该是到了合适的时候。 “元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从王府抱来,养在身边吗?” 陆元成愣一下,抿了抿嘴,不吭声。 嘉贵妃呵呵一笑。 “她们一定跟你说,是因为我老了,丑了,自己生不出孩子,所以从儿媳妇手里抢一个孩子,用来邀宠。” 陆元成表情尴尬了一下,微微低头。 “这当然是真的,但这并不是全部。”嘉贵妃继续说道。 陆元成抬起头。 “你的父亲鲁王,我唯一的儿子,他健康,聪明,长的也漂亮,打小就深受陛下的宠爱。在外人眼里,他应该是比太子更得圣心。但我很清楚,这孩子从来不是他父皇心目中最理想的继承人。”嘉贵妃缓缓说道。 陆元成怔住。对父亲这样的评价,他还是头一次听到。 “在一个母亲心中,她的儿子当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但在一个父亲心里,好儿子不等于好继承人。你的父亲,他太仁厚,太重情了。这样的男人,他能当一个好儿子,好父亲,好丈夫,却不可能是一位好君王。所以在陛下心中,他更中意的继承人一直都是太子。” 皇爷爷更中意太子,而不是父亲?这跟他一直收到的信息对不上,陆元成整个目瞪口呆。 “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东宫还要这样对我?” 嘉贵妃微微一笑,目光里流淌着仿佛只有少女才有的那种狡黠和顽皮。 “因为太子不知道,因为皇后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陆元成愣住。 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情况。要照祖母这个意思,那东宫一直就是在做无用功,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对!倘若祖母说的是真的,陛下中意太子,那怎么还会任由东宫胡来。陛下既然中意太子,就该约束太子。 嘉贵妃知道她这个孙儿很聪明,一下就想到了问题所在。 “陛下当然会保护太子,但陛下不会约束东宫。因为陛下需要太子背后的人跳出来犯错,只有她们犯错,陛下才能抓住把柄,一举剪除皇后和叶家!” 原来如此!陛下的目标是皇后一党。 太子羸弱,倘若继位,必定是皇后一党,尤其是叶家坐大。奴大欺主,陛下怎么会给儿子留这样的后患。这也是皇权更替历来的套路,外戚可以用,但最终都会被扫除。 可这一切又跟他有什么关系?总不能说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陛下要拿叶家开到,要对皇后下手,就拿祖母和父王当了诱饵,结果连累了他? 还是那句话,陛下的诱饵是父王,根本还轮不到他。 嘉贵妃呵呵一笑。 “你太看轻自己了,元成。你在陛下这出大戏里的份量,可比你父王重多了。太子羸弱,非长寿之相。就算他是陛下心中最合适的继承人,可又能撑着这江山几年?万里江山,这是多重的担子,寻常人担着都要折寿。父死子继,世子能不能平安从太子手里接下这江山,恐怕也是皇后一党需要担心的头等大事。或许一开始,她们的目标是你父王。可当你皇爷把容家那位三小姐赐婚给你时,皇后就应该知道,陛下真正看重的到底是什么了。” “这跟容天娇又有什么关系?”除了那家伙长的跟皇爷心中的白月光一模一样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容天娇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容天娇虽然姓容,可她身上流淌着叶家的血脉。” “叶家的血脉……”这点他知道,容天娇的生母来自叶氏,跟皇后和太子妃是一个母族。 难道就因为如此,所以证明容天娇有母仪天下的资格?可祖母方才明明说,陛下是想要为太子剪除叶家的。 叶家已经被陛下厌弃,容天娇的这份血脉,也就毫无意义了。 嘉贵妃点点头。 “你想的没错。容天娇的特殊就在于,她身上流淌着北叶的血,可她却长出了一张南叶的脸。” “北叶?南叶?” “在京城的叶家,被称为北叶。在南边也有一个叶家,被称为南叶。南叶和北叶本是同宗,树大分枝,家大分宗。当年南叶是主枝,人才辈出。北叶只是分枝,根本不值一提。陛下心心念念的那位叶氏女就是来自南叶,她出身高贵,容貌出众,才干非凡。当年陛下就是靠着她和南叶的支持,这才争到了大统。据说陛下当年承诺,继承大统之后,立叶氏女为后。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叶氏女自陈向往自由,不愿困居深宫,于是谢绝了陛下的好意,回她南边老家去了。自此就浪荡江湖,渺无踪迹。陛下在万寿楼积攒下那么多精巧玩意,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她会回来看看。可惜,这个无情的女人再也没有回到他的身边。人人都说这是陛下心中最大的遗憾,最深的执念。”嘉贵妃缓缓说道。 陆元成皱起眉。 在这个皇宫里,所有跟权力有关的信息,都是假象。这里的人都已经习惯用谎言来装饰真相,也习惯了透过谎言去找寻真相。 所以祖母说的这些前尘旧事里,那些温情怀念,知恩图报都是假的。 真相往往残酷,皇权连亲情都容不下,何况爱情。叶氏女拒绝皇后之位,只怕是看透了皇权的虚伪,所以急流勇退。但即便如此,新君登基,立马就翻脸无情了。 要不然怎么曾经家大业大的南叶如今凋零如斯,而微不足道的北叶却一举壮大。就连叶氏女不要的皇后之位,也落在了北叶。 难怪,这就难怪了!难怪容天娇赐婚给他,皇后和东宫就急了,就开始对他下手。 因为这就是陛下的招数,用叶家对付叶家,当年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第七十六章:深宫妇人嘉贵妃 用叶家对付叶家……看来陛下是又要扶持南叶了。可这样做难道不怕又扶持出一个权势滔天的门阀? 陆元成眉头紧缩。 嘉贵妃淡淡一笑。 “容天娇可不是当年那位叶氏女,她只是一尊空有容貌的傀儡。她的作用就是昭告世人,圣上的心变了。人心会跟着圣心走,圣上想要朝臣怎么做,只要稍微露出那么一点意思,底下人就会百倍千倍的去努力。” 所以他们才会那样拥护父王,一波一波的推起倒太子的浪潮,以为这就是陛下的心意。却不知,陛下是另有所指,剑在皇后。 皇后为了反击,自然是要有所动作,所以才会对他下手。毕竟容天娇的赐婚对象是他,显然他也是皇爷手里一个重要的道具。 可是…… “祖母,你说皇后不懂陛下的心意,孙儿觉的不对。”陆元成开口。 嘉贵妃挑起眉。 “就目前孙儿掌握的信息来看,对我下手的是东宫,并不是皇后。孙儿觉的,皇后跟皇爷做了三十几年的夫妻,中宫之位一直稳固,可见她是不仅聪明,而且还懂皇爷的心。她是中宫,太子是储君,名分早定。皇后和太子是一体的,太子无恙,皇后就也是安全的。再加上皇爷心意,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必要主动出击,尤其是对我下手!她若是足够聪明,就能分辨出我和容天娇不过是皇爷手里的工具罢了,对太子毫无威胁。” 嘉贵妃点点头。 “话虽如此,可皇后和太子一体,叶家也和她一体。就算她有心舍弃叶家,保全儿子,难道叶家就能放过她?” 正是如此,皇后就算看破了皇爷的心思,只怕也不敢透露给叶家。叶家不明白圣心所在,就会对所有威胁到自己的对象下手。 不过,就算叶家知道皇爷的心意,也不可能甘心为了太子束手待毙。所以…… “所以孙儿觉的,害我的人就在东宫,而且是受叶家指使。”他再次开口。 话说到这个份上,嘉贵妃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是说,太子妃叶淑萍?” 陆元成点点头。 嘉贵妃叹口气。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这位中宫年轻那会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为了达到目的,没有什么她干不出来的。不过有了太子之后,皇后行事就追求稳了,可见心境确实不一样。越过鲁王直接向你动手,确实不像她现在的手笔。动用巫蛊只等南边的邪术,更是手段下作。恶鬼修罗最喜欢装菩萨,我看这个叶淑萍确实最有嫌疑。” “孙儿的人调查到了东宫,就没办法再继续前进,只能转而从太医院找找线索。” “我懂了,你是想要我帮你,对吧?” 陆元成点点头。 “孙儿年轻,身边也没什么得用的人,只能依靠祖母了。”有句话藏在心里,他不好说。那就是他也承认祖母说得对,父亲鲁王纵有千般好,可到底是个心性烂漫天真的主,这种事找他没用。 毕竟,倘若父王靠得住,又怎么会让他生母鲁王妃中了东宫的道,做出对自己亲儿子下药的糊涂事。 都说长子如父,也难怪叶家越过父王对他动手,实在是鲁王府里对太子有威胁的也只有他这个看起来倍受圣恩宠爱的嫡长子。 嘉贵妃拍拍他的手背。 “这是应当的,你是我的孙儿,祖母不疼你,不帮你,还能疼谁帮谁去?你就放心吧,祖母自有安排。东宫这边,你暂时放一放,不要打草惊蛇。太医院那边,你去找方老,他知道该怎么做。” 陆元成点点头。 “至于巫蛊之术……你去护国寺找主持方丈,务必请他到王府去看看,以策万全。” 太子妃既然像年轻时候的皇后,那么难保行动激进。阴毒的损招,她见多了。但身为母亲,她绝不允许别人伤害自己的孩子。 “是,我明白了。谢谢祖母。”陆元成也意识到自己大意了。东宫能害他,自然也能害父王。王府里到底还藏着什么邪祟古怪,不查一查怎能放心。 前方虽然依旧迷雾重重,但有祖母给他指明了方向,他觉的安心多了。 看到他懂事的样子,嘉贵妃既欣慰又心疼。 多好的孩子,生在皇家,长在深宫,却依然秉性纯良,聪慧正直。这么好的孩子,她真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谢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好孩子,难为你了。能者多劳,你比你父王有出息,我和皇爷都看在眼里。只可惜……” 她幽幽叹口气。 只可惜陛下老了,他虽然是一棵值得期待的好苗,可陛下却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等待他,培养他。迟暮的君王只能退而求其次,保住已经长大的太子。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聪明如陆元成,自然知道祖母未尽的言语是什么。 “孙儿有皇爷和祖母的疼爱就足够了,孙儿已经很满足。”他宽慰道。 可他越是这样懂事体贴,嘉贵妃心里对他的疼惜就越盛。 陛下的心意真的就无法扭转了吗?也许吧。但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的意外和不得已,作为深谙深宫生存之道的女人,她不会主动去违逆那个掌握着至高无上权利的男人。但其他人呢?她只是一个深宫妇人而已,她可控制不了其他人的想法和所为。 她的元成这般出色,不应该只有她看到。看到这样出色的天潢贵胄,有理想有抱负有所图的人都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因势利导,顺势而为,有了势,一切皆有可能。 将眼底的光芒拢住,嘉贵妃慈爱的看着陆元成。接下来的话题就是祖孙间絮絮叨叨的家常,跟平民百姓之家一般无二。 直到圣上驾临翊坤宫,这对祖孙才停止了唠家常。 陆元成行大礼之后就告退,临走手里还捧着嘉贵妃给的赏赐。除了滋补的药材和药膏,额外还有一盒新出的宫花,是送给他小媳妇的。 为此,圣上还调侃了几句,要他回去给小媳妇画眉添妆。 陆元成羞得耳朵根都红了,几乎落荒而逃。 见此情景,圣上龙心大悦,痛痛快快笑了一场。 第七十七章:最后的骄傲 当今圣上之所以长长久久的宠爱嘉贵妃,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总能带给他“寻常百姓家”才有的那份轻松自在。 她出身不高,不懂诗书,女工刺绣也非常一般,而且好吃贪财,粗鲁无理。可她比宫里绝大多数的女人都真实,而且她有女人都有的直觉和聪慧,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贵女都是高高在上的仙女,从小就习惯了别人的奉承和奉献。他是皇帝,自然需要这些高贵的仙女当嫔妃,才衬得起他真龙天子的尊贵。可他同样也是一个男人,也需要一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会哭会笑,吃喝拉撒活生生的女人做伴,过一点实实在在的日子。 这个活生生的女人,给他生下了一个普普通通但活蹦乱跳的儿子,这个普通但健康且烂漫的儿子又给他生下一堆满地乱跑的孙儿。 这让高处不胜寒的真龙天子也享受到了普通百姓的乐趣。 只可惜,真龙天子永远不是普通男人。所以他仍然需要高贵端庄的贵女当皇后,皇后聪明,高贵,心性坚忍且深沉,配的起这刀光剑影,尸山血海堆出来的至高皇权。 她所生下的太子,虽然先天不足,但头脑和心性像她。好好磨砺,做个守成之君不成问题。 作为君王,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只要替继承人剪除掉最后的隐患,就能对先皇对祖宗交差。 只是作为一个男人,时至今日他依然意难平。 当初那个完美的,既真实又高贵的女人,偏偏抛弃了他。 她说她不喜欢皇宫,喜欢自由。 自由是什么?拥有整个天下,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这不是自由? 他搞不懂她,一辈子都搞不懂。 因为搞不懂,所以放不下,一辈子都放不下,到死都还要抓着一个虚幻的傀儡,心怀叵测的报复她。 就算你跑了,你的影子依然还是要嫁给我的孙子。 而此时此刻,作为当今圣上心中白月光的影子的容天乔,正在接待她的姐姐容天娥。 容天娥鼓足勇气而来,随身还带着她熬红眼赶制出来的两个绦环,借着送礼的名义前来探望容天乔。 老太君是下了命令的,不许闲杂人等到小佛堂来搅扰三小姐的静养。 不过容天娥例外,因为老太君心里有了让她当陪嫁滕妾的念头,乐意她去亲近容天乔。 现在佛堂里的三丫头是新的,没有了善妒焦躁的暴脾气,和性情温顺老实的容天娥就算处不来,也能相安无事。 要是换了二房的容天汐来,那是绝对不许进的。 可惜容天娥心里想的根本和老太君不一样,她这次来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成功则成仁。 她要告诉容天娇,容家已经为她挑选滕妾,要让别的女人分享她的丈夫。 三妹妹是个善妒的爆炭,一旦知道这个事实,必会暴跳如雷,竭尽所能破坏容家的打算。容家为了安抚她,也必然会满足她。如此一来,滕妾的事就烟消云散。 当然她也很清楚,自己这样做会毁了前程,被容家和老太君厌弃。但她已经决定,宁愿剃发出家,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去为奴为婢。 这是她身为贵女最后的骄傲。 得知容天娥带着礼物去探望容天娇,容天汐立刻呸了一声,低声骂了一句。 “小妇养的贱骨头,不舔人脚后跟她就不安生。” 宫里嘉贵妃赏赐堆云和珠宝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容府。下人们前一刻还在传送大小姐二小姐受老太君赏赐,独独没有三小姐的份,莫非三小姐又和老太君闹翻,再次失宠?结果下一刻宫里的赏赐就重磅登场,昭告世人,容府三小姐荣耀依旧,而且更胜一筹。 同样是堆云,宫里出来的料子自然要比外头的强。容府里住着宫里针工局的姑姑,为了尽快替三小姐赶制出三套礼服,容府还特意送去四个针线丫头,帮忙打下手。 这些丫头自然也不忘吹嘘,宫里的料子如何如何,宫里的手艺如何如何,就连姑姑们的言谈举止,穿着打扮,都能说出一车的好话。 这一下,三小姐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大小姐和二小姐统统靠边站。 对容天娥来说,变成焦点,受人瞩目和议论,让她惶恐。重归透明,泯灭众人,她求之不得。 可对二小姐容天汐来说,此时此刻的注意力被抢走尚且好说,就连年节的风头,也注定归属容天娇,那真是忍无可忍。 凭什么是她?凭什么又是她?凭什么还是她? 容天娇到底哪里好,为什么好事都归她? 就因为她是未来的王妃吗? 是的,就因为她是未来的王妃,所以她就可以得到一切。 好恨,容天汐觉的好恨。她恨容天娇,同样也恨容家。自己明明一点不比容天娇差劲,为什么偏偏是她当了王妃? 如果没有容天娇就好了。 没有了这个容天娇,那么容家能当王妃的女儿就只能是她。 她坚信这一点,认为容天娥她们几个都是庶出的,都是半拉奴才,根本不配跟自己争。 可怎么才能让容天娇消失呢? 这个心怀怨毒但头脑简单的少女所能想到的法子,无外乎是把容天娇推井里淹死,用刀刺死,或者让拐子拐走诸如此类,都是些简单粗暴的烂招。 这些招数不但低劣,而且麻烦,都是力气活。这位贵女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让她自己动手,那是万万不能。让别人动手,手底下的丫鬟婆子也不傻,打工吃饭罢了,谁肯为她去卖命。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她就开始期望老天爷帮忙,劈下一个雷,直接把容天娇劈死,她捡现成便宜。 如此想着,她就真的求告起神明来。 趁着外出的机会,还到京城各处的庙宇庵堂上香许愿。期盼着哪个“好心眼”的神佛,能替她弄死容天娇,达成她当王妃的心愿。 神佛有没有听到,不好说。但一直盯着容府的有心人,那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 第七十八章:家贼难防 “真是个废物。”太子妃叶淑萍猛一拍桌案,骂道。 原以为这个叶慧娘临死之前还能再利用几次,却没想到这废物进了容府,见了容天娇就直接疯了。 她疯了不要紧,嘴巴往外讲疯话,玷污她和东宫,那就是罪该万死。 更糟糕的是,这件事偏偏还让那个姓唐的女史给抓了个正着。 唐女史把人押回来,虽然没去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可眼神已经起了怀疑。一想到这个姓唐的是她姑母,也就是皇后派来的人,叶淑萍心里就焦虑起来。 到现在她是真的后悔,后悔不该让叶慧娘去容家。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 眼下就该当机立断,处置了这个叶慧娘,以绝后患。 叶淑萍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之色,冷冷一笑。 “这个废物坏我的好事,让她替太子试药,都算便宜了她。不过就算是废物,也不能让她白白的死了。不如就把这废物拿去养蛊吧,这种打心里冒毒水的疯女人一定能养出不错的蛊虫。” “是,殿下。”隐匿在暗处的人影应声道。 蛊毒的恐怖,她是略知一二的。一想到这个叶慧娘将会面临何等的恐怖,她心里的怨恨就得到些许疏解。 处置了叶慧娘,也不能解她此时的心头恨。毕竟,眼下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是那个死而复生的容天娇。 叶淑萍眯了眯眼,心生一计,再次冷笑。 叶慧娘练出来的蛊毒,正好用来对付那个容天娇。 虽然有叶慧娘坏事,可老天爷还是帮了自己一把,让容家自己出了内贼。常言道,外贼易躲,家贼难防,就让容家人来对付那个容天娇吧。 女人心里最毒的就是妒忌之心。容家二小姐容天汐嫉妒妹妹能当王妃,还偷偷跑到寺庙祈神拜佛,诅咒妹妹去死。 这个傻丫头。寺庙里的神佛都是泥菩萨,哪有能力帮她。何况,寺庙里的菩萨都是道貌岸然,收了信徒的香火也不干正事,还美其名曰“心不诚,心不正”。 要求还是得求邪神,邪神最爽快,给钱就办事,才不管你心正不正,诚不诚。 小丫头没见识,不知道怎么找管用的神。她就当个好心人,给这小丫头指点一条明路,让她达成所愿。 至于容天娇死了,小丫头能不能当上王妃,那就要看她是不是忠于自己咯。 要是这小丫头得用,自己倒是不介意当一回“神”,好好照顾这个容天汐。 不过不论容家是否知道真相,叶慧娘发疯说漏了嘴,也足以打草惊蛇。东宫暂时是不能露面了,只能通过别的方法接近这个容天汐。 既然小丫头那么愿意相信神佛,那就让神佛来指引她吧。 叶淑萍心里有了计划,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 “安排下去,让她们给容府二小姐指条明路。” 容天汐到处求神拜佛,但她就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兴头一过又索然无味。 泥菩萨就是泥菩萨,又不会跳起来替她去杀人放火。她心里的愿望,还是得靠活人才能实现。 死不了容天娇,她就做不成王妃。做不成王妃,那至少她也要当侧妃。 于是就跑去亲爹,也就是二老爷跟前催促,让他赶紧去老太君跟前说明,把她当侧妃这件事定下来。 在这千金小姐眼里,王爷就像是店里卖的珠宝一样,虽然贵重,可只要她出的起钱,想要就能要。 可真是不把皇家尊贵放在眼里。 二老爷其实心里也急。虽说老太君往两房都赏了东西,到二房来的东西还是锦绣这个大红人亲自送来。怎么看都是更看重二房,可二老爷心里有宿怨,总觉得亲娘还是会偏心大哥。 老太君打算两房里挑一个,就算是他的闺女中了选,那也是侧妃。跟大房的正妃比起来,还是他的闺女吃亏了。 这要是万一都落在大房,那他这亏就更大了。 亲娘好的都可着兄长,这么多年了,长幼名分顶着,忠孝大义压着,他没法说。 可事到如今,好处落在下一辈身上,也该让他争一争了 对,是该争一争。二老爷鼓起勇气,自以为雄赳赳气昂昂的跑到延寿堂去,要跟亲娘好好说道说道。 这一开口,就被老太君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是“痴心妄想,目无尊卑,想瞎了狗眼”。还骂他是个狠心的爹,好好的嫡小姐不想着法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妻,倒舍得送去给人当妾。 这些话,二老爷一句也不服。 怎么就是痴心妄想了?他闺女那点比不上大房那个容天娇?论长相,论品貌,论出身,只有更好的。这么好的闺女,他更要为她争一个好夫婿。当侧妃怎么能说是当妾?那是做皇家的媳妇。何况江宁王一表人才,又受圣上宠爱,这样的贵婿错过了,那才真是对不起他的汐儿。 他这会子争坡头,就想给女儿要一个“侧妃”的位置,这怎么着都不妨碍着大哥那个“正妃”,难道还是痴心妄想? 还“目无尊卑”,他就是太尊重大哥,才委屈自己,委屈女儿。 亲娘太偏心了,这心都偏到胳肢窝,偏心偏的寒了儿子的心。 看着小儿子一脸愤愤,执迷不悟的德性,老太君心里真是无比失望又无比疲惫。 大儿子蠢又贪,小儿子贪又蠢,就靠这两货,容家是一点没指望了。但凡亲生的能用,她何须指望那外来的。 罢了罢了,儿孙都是债,是她前世没修福,今生不积德,这才养出这等无能无用的子孙。 可是虽然子孙无能,她这个当妈的却不能不管他们。只要她还活着,就不能仍有这些不肖子孙毁了容家。 “混账,说你蠢,你真是越发蠢。你以为王爷是什么?是你能挑能捡,能买能卖的东西?”老太君指着亲儿子鼻子恨恨骂道。 “那是龙子龙孙,天潢贵胄。只有皇家挑我们容家的份,哪有我们容家挑皇家的份。你怨我偏心,我知道。可三丫头这个王妃,是圣上赐的,不是我挑的。你要怨,你就去怨圣上。” 第七十九章:可进可退 埋怨圣上?那可是忤逆欺君之罪。 二老爷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犯了死罪,吓出一身冷汗,膝盖一软噗通跪下,咚咚磕两个响头。 “苍天可鉴,微臣怎敢埋怨皇上。孩儿知错了,母亲,孩儿知错了。” “你现在知道怕了?你刚才可什么都敢。”老太君呵斥。 “你埋怨我偏心老大,随便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狂妄如斯,把龙子龙孙当成你的掌中物。这是冒犯天颜,你要是不想活了,自己死去,别拖着我们一起死。” “母亲息怒,孩儿不敢,孩儿不敢。孩儿只是……” “你只是蠢!蠢的以为自己想要什么就能要什么。你这么想要,怎么不自己去争。但凡你们两个有用,容家现在会是这个局面?你们自己没用,就想着卖女儿求荣。大房卖了,你二房眼馋,也要卖,是不是?当娘的拦着你买去求荣,你就怨你亲娘,是不是?” 得,他这下真是不忠不孝,千刀万剐了。二老爷心里委屈极了,可这会子道理和气势都没了,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痛骂一顿,老太君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她是偏心老大,毕竟生下老大之后她在容家的地位才真正的稳固了。到朱门大户人家做媳妇,哪怕是贵女也艰难。上头有身负诰命尊贵无比的婆婆,旁边有娇生惯养百般挑剔的小姑,底下还有无数等着打马虎眼的奴才丫鬟,初来乍到的新媳妇,孤身一人何其艰难。 就算有当年还年轻的国公爷护着她,宠着她,她难道就能一辈子躲在男人背后,当一株莬丝花? 这可不是贵女嫡妻所为。 她步步谨慎,百般灵巧,小心翼翼的在容家扎根。但要真正获得实权,她还必须生下儿子,为容家繁衍子嗣。 所以她怎么能够不偏爱老大。 可她也爱眼前这个小儿子,都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亲骨肉,都连着她的心。 这傻孩子,只看到三丫头是老大的闺女,进了王府当王妃,何等荣耀。却不想想,荣耀背后是压力,是凶险。寻常人家,兄弟还要为争家产你死我活,何况皇家。 江宁王是鲁王嫡长子,鲁王是太子的头号竞争对手,圣上又年迈,这换代的凶险就在眼前。从龙之功是那么好得的吗?成了的,自然是风光无限,能保三代富贵。可万一不成呢?那就是满门覆灭,抄家问斩。 她就是不想把整个容家都埋葬进去,所以才让二房撇清。 可惜,这份心,他们都不懂。 长叹一口气,老太君放缓了语气。 “你既然心里有计较,那我也把话都跟你说明白。没错,我是中意老大房里的大丫头,打算让她去给三丫头当陪嫁。你闭嘴,听我说。” 二老爷只得继续把嘴闭上。 “你以为我舍得?我不舍得。我容家好好的女孩,凭什么就得给人当妾为奴?你稀罕王爷,可老婆子我不稀罕。朱门贵女,就该是嫡妻嫡母,当妾,当奴才,丢人!可为了容家,我这老婆子也只能不要脸了,只能舍得一个容家的女孩去为奴为婢。可你和你那个混账婆娘,明明有机会疼闺女,却只想着你们的荣华富贵,忍心让好好的嫡出千金去当妾。呸,不要脸。” 二老爷羞愧的低下头。 “老婆子也是当娘的,自然知道癞痢头儿子也是自己的好。你觉的你的闺女好,那她就是好的。可你怎么不想想,你的好闺女在家里娇生惯养,受尽尊宠。这样的性子,让她去王妃当妾为奴,她肯吗?” 二老爷心说,肯啊,她肯的。 一看他这个巴巴的表情,老太君就冷笑。 “她肯,那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是去当主子的。这侧妃之位,就算能有也得是宫里赐下,不是我们容家想要就能有。容家能给她的,只有陪嫁的滕妾,那是当奴才去的。既没有名分,也没有尊贵,就连将来生的孩子,也都矮人一头,而且还得记在嫡母名下。试问,你那闺女,她肯吗?” 二老爷大汗淋漓,这下是无话可说了。 见他终于起了羞愧之心,老太君心中稍安。 “起来吧。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好好劝劝你那不开眼的混账婆娘。王府的富贵,就让你大哥去操心吧。你好好守着你的小家,说不定,将来容家还得靠你。” 这话让二老爷心头一震,终于察觉到了富贵背后的凶险和亲娘的良苦用心,于是越发羞愧的低下头去。 “母亲,孩儿知错了。” “去吧。我活着,肯定会护着你们。我要是死了,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母亲!” “去吧。” 二老爷失魂落魄的离开延寿堂,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无力和恐惧。 其实不用亲娘点明,他内心也知道自己无能。祖辈留下的家业,传到大哥和他这辈,已经所剩无几。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小到大的锦绣富贵生活,由老太君镇着,这样的日子就永远不会消失。 可今天当着他的面,老太君说到了死。 这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显示,老太君是会死的。 从老太君的死,他也想到了当今圣上的死。从皇帝的死,想到了太子和鲁王的夺嫡之争。 富贵荣华惹人眼,可一不留神,就会死。 大哥的女儿嫁进鲁王府,一只脚踏进了富贵门,可另一只脚也踏进了阎罗殿。到底是进还是退,未尝可知。 倘若他的女儿也进王府,成自然是一门富贵,可败呢?全家就甘愿跟着一起死? 他怕死。富贵荣华,眼前的这些就够了,再多也得有命才能享福。 到底还是他见识浅薄了,不如母亲深谋远虑,留下他这一房,可进可退。 想明白了,他就决定听从老太君的指教,回去好好劝劝自己婆娘和闺女。 可容天汐一听这话就火冒三丈,直接跳起来。 “什么?老太君定的是容天娥那个蠢货,这怎么可能?我难道就不如她,我不甘心!” 第八十章:凶神 无论父亲说什么,容天汐都已经听不进去。 在她看来,什么老太君用心良苦,为了保全容家所以兵分两路,免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事实就是祖母偏心大伯,偏心容天娥,偏心容天娇。好事全归了大房,二房想捞点汤水都不让。凭什么! 自家这个父亲也是个没用的软骨头。在她和娘跟前说的头头是道,胸脯拍的震天响,保证的信誓旦旦,结果全是唬人的。 到了他自个亲娘跟前就成了纸老虎,软脚虾。老太君说什么就是什么,把老婆儿女都抛在脑后,可真是个大孝子。 合着他们母慈子孝,她就得吃这活亏,白白把大好的富贵荣华拱手让人? 偏不!偏心的祖母,糊涂的亲爹,没用的亲娘,全都考不上,那她就靠自己。 她自己来想办法。 说道想办法,容天汐就想起自己前几天出门拜佛,被一个同样来进香的药婆给搭讪了。 本来这等走街串巷,靠卖假药为生的贱民,别说搭讪,就是敢走到她这贵女跟前,都算是僭越,污了她的眼。 当时她是差点生气要发作,可这药婆极机灵,又长了一条好舌头,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心给勾住了。 只见药婆见了她,噗通一下就下跪,直接口呼。 “小民拜见王妃娘娘。” 她当时还没反应过来。 “你叫我什么?” 那药婆跪着继续说。 “小民冒犯了娘娘,罪该万死。” “你搞错了,我不是什么王妃。你不要乱叫,你冲撞了本小姐,别说叫我王妃,就是叫我祖奶奶我也不会就这样轻易饶了你。” 那药婆却仍旧自顾自道。 “王妃娘娘息怒。小民不是乱叫胡说,小民打小跟师傅学过看相,老远就瞧着这佛殿里彩光四射,瑞气千条,还以为是菩萨显灵,就急忙忙过来磕头许愿。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小姐您,头戴凤冠,身穿霞帔,富贵非凡。您就是仙女下凡,真真的王妃娘娘。” 这一番鬼话,来个脑子清醒的,一听就知道是胡扯。单纯当吹嘘拍马的奉承听,都嫌粗制滥造。 可偏偏就是这些简单粗暴的吹捧,就中了容天汐的痒处。 一听这药婆说自己是仙女下凡,果真能当王妃娘娘的命,她可乐坏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冲撞僭越,立刻叫这药婆起来,好好给她说说,自己这个仙女王妃的命格有什么说法没有。 这药婆见她入窍,就把满肚子花言巧语的鬼话都拿来糊弄,吹得这小姑娘云里雾里,高兴的不得了。把人吹到云端,药婆又话锋一转,说她这命里有个拦路凶星。这凶星十分了得,座下有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位帮凶。前几年这两位帮凶已经替这凶星夺了她的命格,如今鸠占鹊巢,风光无限。 可这凶星逆了天命,犯了天条,所以老天爷定会罚她,要她性命,以便拨乱反正。但没想到这凶星十分了得,挣扎到如今还不肯死。 本来她身边也有两个守护星君,保她平安。可惜这两个星君被那凶星的帮手蒙蔽了心眼,反倒成了对面的帮凶。形势对她是越发不利,倘若让那凶星继续猖狂下去,那这仙女王妃的命格只怕真要成了她的。 那凶星乃是九尾狐转世而来,注定要为祸人间。倘若让这妖孽当了王妃,那天下将要大乱了。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容天汐越发觉的是就是这么回事。这凶星不必说,那就是容天娇。而且根据这药婆所说,当王妃的本来就该是她,是容天娇抢了她的命格。 至于什么九尾狐转世为祸人间,天下大乱的,她才不关心。她只关心自己的富贵荣华该怎么抢回来? 对付妖孽,自然是神佛菩萨最给力。可她在神佛面前许了那么多愿心,这些泥菩萨却一点也不显灵。真叫她怀疑,他们到底帮谁。 听了她这话,那药婆就嘿嘿直笑。表示神佛菩萨是慈悲心肠,救人济世才是他们的活。想要降妖除魔,还得靠那些有雷霆手段的凶神。 “凶神?这是什么神,是不是坏的神?”容天汐还是头一次听说。 那药婆就骗她,说凶神只是凶,并不坏。就像将军打仗杀人,杀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可将士杀敌那是保卫国家,怎么能说是坏人。所以凶神斩妖除魔,保护百姓,自然也是好神。 一番似是而非偷换概念的话术,就把容天汐就绕糊涂了。 “既然是好神,那定然有庙宇供奉。你快告诉我这样的神在哪里,我我要去拜拜。”她还想着求神告佛呢。 药婆却告诉她,这样的神不是用庙宇供奉,而是由人供奉。她就认识这么一个神婆,家里供着一尊凶神,十分灵验。谁家除了妖魔邪祟,就去求这个神。不出三天,保证把邪魔斩除。而且这个神灵验非凡,不但能斩妖除魔,就是那奸人小人,也一样能除。 说某家大娘子,男人变心娶了小的进门。那小的仗着男人宠爱,就变着法的欺负大娘子,还挑唆男人打骂大娘子生的一双儿女。大娘子不堪受辱,就求告那凶神,许下愿心。结果不出三天,那小的狐狸精就自己发疯,当街撕破喉咙,跳井而亡。 又说某家有一双姐妹,妹妹嫉妒姐姐许了好人家,就偷偷把姐姐毒死,顶替姐姐出嫁。这姐姐的冤魂不散,求告凶神,许下愿心。那凶神就去找妹妹,让她在婚礼上发狂而死。 总之,就是说这神如何如何灵验,只要求告,必然有应。只是有一条…… “只是有一条什么?”容天汐追问。 “只是有一条,这凶神好财,跟它许愿必得许重金。事成之后也必得给足了银两,否则叫那神白干了活,它可是要发怒的。”药婆说道。 “我还当何事,原来只是要钱罢了,这有何难,它要多少钱?”容天汐一脸不在乎。 那药婆狮子大开口。 “像贵女这样的事,那肯定不便宜。我看须得纹银一百两才够。” 第八十一章:跟我来吧 “一百两银子?这么多。”结果容天汐牛皮戳破,变了脸色。 药婆心道不好,自己想要两头赚,开口要太多,吓着这傻丫头了。想要改口降价,可又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 于是就激将法。 “哦哟哟,这还叫多?贵人您真是说笑了。您可是仙女王妃的命格,家里金山银海多的是。这一百两,就是毛毛雨罢了。” 容天汐赶紧点头。 “废话,我当然只是随便一说。一百两就一百两,我多的是。” “那这就让小民我领着贵人您去拜见那位凶神吧。”见她上钩,药婆赶紧打铁趁热。 容天汐却应不出了。 许愿是要花钱的,别说她现在根本就拿不出一百两银子,就是回去了也没有。作为容府的千金,她每月有五两银子的月钱。二太太心疼亲闺女,又多补贴她二两。 她在容府吃穿都有份例,就连胭脂水粉也每月都会送来,根本不用花钱。 可她自诩二房最尊贵的嫡千金,吃的穿的用的,怎么能跟那些庶女一样,必须得更好。想要更好的,就得花钱到外面买。如此一来,每月七两的月钱都花的精光,一分也剩不下。 如今她屋里的私房,也就年节老太君赏下来的几个金银锞子,还有几块碎银,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二十两银子。 比那一百两,差的远了。 她不愿叫药婆看出自己是没钱,就推说出来已经半天,再不回去家里人会怪罪,还是改天再去。 那药婆哪能看不出她是捉襟见肘,兜里没钱。心道可惜,但这肥羊已经上钩,也不急在一时。于是留下联系的方式,说自己住在某某坊某某巷,叫黄药婆,找人问一声都知道。 容天汐回到家后,头脑略微冷静一点,再想想就觉得这是玄乎其乎,更像是搁骗局。不过她没觉得这是个专门为她设计的圈套,只以为是药婆是为了骗钱。 药婆说的这些鬼话也确实勾动了她的心,所以就急躁的催促父亲去延寿堂说项。当不成王妃,至少得当上侧妃。虽然暂时只副妃,但等她拢住了王爷,再生下儿子,容天娇就没用了。正妃之位,照样还是她的。 可惜一番美好愿景,这会子全成了空。 她求告无门,就又想起了这个药婆说的话。 管她骗人不骗人,试试总没错。万一灵验呢? 至于那一百两的酬金,她想了想,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只锦盒,翻开摆着。又翻开妆盒,抓起那些金银锞子扔到锦盒里,又扔了几件零碎的首饰,诸如耳环戒指小发钗等等。 掂量着盒子里这些还不够一百两,咬了咬嘴唇,一狠心就把前一阵老太君赏的那套头面也拿出来。 这套头面是银鎏金的底子,镶嵌了各色宝石。虽都不是贵重的料子,可胜在工艺精巧,花样时兴,论价值光这一套就超过百两纹银。 可容天汐哪懂这些,心里又存着偏见,觉的老太君看中了大房的容天娥,又宠爱容天娇,哪里会把好东西给自己。 既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她留着干嘛。不如折了价给那凶神,还能帮着自己讨回天命。 如此想着,就把这套首饰跟那锦盒一起,一股脑用包袱皮包了。 她翻箱倒柜的折腾,屋里几个丫头都不知道她要干嘛,心里惴惴不安。 “姑娘这是要干嘛?有事您吩咐我们去办就行。”大丫头上前问话。 容天汐一把将人推开。 “用不着你们,走开。” 说完就拎着包袱皮直接出门去,随身就带了一个最听话的丫鬟,其他一概不许跟着。 也不用容府的车,而是叫后门口的小厮出去雇了一辆,载着这主仆二人,直奔那药婆住的地方去。 按说朱门大户人家,千金贵女没有这样出门的规矩。可容天汐在二房就是独大,向来自己能做主。二太太精明刻薄,院里的小厮婆子想要从她手里讨点赏,那可不容易。相比之下,这个任性的二小姐倒是一贯出手大方,且花样特别多。二房的小厮婆子们为了讨赏,都乐意替容天汐办事。 马车把人送到地,容天汐一手攥着丫头,一手抱着包袱,神情格外紧张。 她还是头一次单独到这种三教九流杂居的街巷,往来的老百姓在她眼里都是不怀好意的歹徒。老百姓看她呢,也觉得别扭刺眼。 还是小丫头机灵,从荷包里掏出糖果子,给过路的小孩,还报上了黄药婆的名号。 小孩捧着她的糖果子,伸手一指其中某一户,还帮忙喊了一声。 “喂,黄药婆,快出来,生意上门了!” 黄药婆骂骂咧咧开门,一抬头看到捧着包袱的容天汐,双眼顿时发光。满脸堆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哎哟哟,贵客临门。小姐快里边请,仔细当心脚下。” 容天汐攥着丫鬟的手,跟着她进屋。 一到里面,她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黄药婆还搬了凳子,摆上软垫,殷勤的招呼她坐,还给她倒茶。 可她瞧着那垫子不干不净,怕脏了自己的裙子,宁愿站着。端上来的茶水也是浑的,泡着不知是茶叶还是树叶,看着不像茶,倒像刷锅水。屋里黑漆漆的,地上也脏呼呼的,所有的一切都叫她难受。 她开始后悔了,觉的自己就不该来这种地方。万一这婆子心存歹意,对她行凶,那她岂不是遭殃。 如此想着,她就转身要走。 黄药婆哪能放跑了她这头肥羊,赶紧上前拦住她。 “贵人留步。小民寒门贱地,没有像样的东西招待贵人,叫贵人受委屈了,还请贵人多多包涵。” 她说话文绉绉的,又捧着容天汐,叫她略微舒服了些。 “少废话,我不稀罕这些,你还是快带我去见那个神仙吧。” “是是是,小的我这就带贵人去见神仙。敢问贵人,银两带齐了吗?”说话间,目光就瞥向她手里的包袱。 容天汐把包袱抱紧。 “当然是带齐了。” 黄药婆立刻喜笑颜开。 “那贵人就跟我来吧。” 第八十二章:这也能叫神 黄药婆在前面走,容天汐带着拉着小丫头在后面跟。穿来绕去,越走越糊涂,越走越惊心。 眼瞅着巷子里越来越黑,人也越来越少。她是真的怕了,后悔了,想打退堂鼓。 可就在她要崩溃的时候,黄药婆停下脚步。 “贵人,到了。” “到了?”容天汐定睛一看,是个干干净净的独门小院,两边都是高墙。 “是的,就是这里。贵人稍等,婆子这就叫门。”黄药婆上前拍门。 拍了两三下,门就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脸。 搁着黄药婆的背影,容天汐看不见那半张脸,只听这婆子对着门缝说。 “先前说过的贵人来了,快开门。” 里面就把门打开了。 “贵人请。”黄药婆就招呼容天汐进去。 容天汐咽了咽口水,事到临头,成不成在此一搏,鼓起勇气跨门而入。 进了门,这才看到开门的是个侏儒,身量只有七八岁孩童那般高,可一张脸确实七八十岁皱纹满面的老头样。 这可怕又诡异的模样,吓得她惊叫一声。 “贵人莫怕,这也是个苦命人。贵人别看他这副样子,他本来也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可惜亲娘死的早,受后娘虐待,吃尽了苦头。后来得蒙法师收留,替他报仇,又夺回了家产。自此他为了报答神仙,就留在法师跟前效力。”黄药婆的鬼话是张口就来,把这可怕的侏儒说成了可怜的忠厚人。 信了她的鬼话,容天汐脸色好多了。 “你快去请法师,贵人出来一趟不容易,赶紧的办正事吧。”黄药婆催促。 容天汐也赶紧点头,早点完事她早点回去,也好早点安心。 侏儒在前头带路,黄药婆引着容天汐,一起进了屋。 这屋子倒是比黄药婆那黑屋子强,虽然比不得容府的轩敞高屋,但也是结结实实的砖瓦房。只是门窗紧闭,屋里虽然点着灯,照着亮,但终归给人一种昏暗的错觉。 因为门窗紧闭,空气也不大新鲜。也不知熏着什么香,虽然不臭,可总让人觉的不舒服,闻着心口闷闷的。 其实说穿了,这就是人对不正常环境的潜意识反应,也就是直觉。人的直觉,尤其是女人的直觉,非常玄妙,往往能发出超乎寻常的正确警觉。 可惜容天汐此刻心里塞满了贪欲和妒忌,这两股邪火烧的她昏头昏脑,压根顾不上自己那点直觉的惊醒了。 侏儒让黄药婆和容天汐在外间候着,自己进去请了所谓的师傅出来。 师傅是个男的,皮肤极白,毫无血色,长相普普通通,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身上穿着一件奇奇怪怪的袍子,不似中原款式。他手里捧着一个瓷罐,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捧着一罐金子。 这人的年纪也非常糊涂,看脸像是青年,看手又像是老人。跟那个侏儒一样,又诡异又恐怖。 容天汐皱了皱眉,下意识握紧拳头,心中忐忑。 黄药婆倒是一点不怕,笑嘻嘻就上前招呼。 “贵人,这就是大法师。大法师,这就是我说的那位命格非凡的千金贵人。贵人您快跟法师说说您的心愿,大法师做法,一定能让神仙保佑您达成所愿。” 那个大法师撩起眼皮,看了容天汐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 “钱呢?” 容天汐被这一眼看得心头发寒,浑身哆嗦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那黄药婆在旁边催促。 “贵人,快把银子拿出来,大法师看了就能马上给你做法。” 容天汐下意识就把包袱提起来要拆,身边跟着的小丫头急忙扯扯她的衣袖。 “小姐,我怕。” 一听这话,黄药婆就噗嗤一笑。 “怕什么呀,小丫头没见识,大惊小怪。大法师可是救苦救难的好人,是来帮你家小姐的,不会害了你家小姐。” 小丫头心说,你们这帮妖魔鬼怪看着就吓人,还救苦救难,骗谁呢。她虽然嘴笨又胆小,可也有一股忠心,这会子也顾不得顶撞主子,就扯着容天汐的衣袖还要继续劝。 “小姐,咱们回去吧。要求神拜佛,咱们去正经的庙里拜。” “呸,你这小丫头骂谁不正经?你家小姐求了那么多菩萨,哪个管事了?要说管用,还得咱们这位大法师。你这小丫头再咋咋呼呼,当心你家小姐打你。” 说着就朝那丫头举了举拳头,小丫头忠心护主,可不怕她,张嘴还要说。 黄药婆就赶紧抢白。 “我说贵人,您要是信不过我,信不过大法师,那您这就领着丫头回去吧,就当咱们没缘分。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这要是耽误了贵人您的前程,您可别怨我。” 这话又把容天汐心里的火勾起来,咬咬牙,伸手就给了护住的丫头一巴掌。 “多嘴多舌的小贱人,主子还没说话,倒要你多嘴。给我滚外头去。” 小丫头哪想到自己一片忠心喂了狗,低着头含着泪,委屈巴巴的出去。 黄药婆在心里洋洋得意,赶走了这最后的护主狗,容天汐这只肥羊就彻底落到了他们这群妖魔鬼怪的手里。 容天汐把包袱打开,露出盒子里的各色首饰和金银锞子。 “一百两银子,都在这里了,够了吧。” 看到财宝,黄药婆顿时双眼一亮,愈发眉开眼笑。 “够了够了,足够了。”何止够了,还多了。黄药婆是越想越开心,千金小姐不谙世事,真是好骗。 连那一脸惨白毫无血色的大法师,见了银两也露出笑脸。 “既然小姐如此诚心诚意,那我必当助贵人心想事成。” “帮我?你怎么帮我?这婆子说你供着一个凶神,它在哪里?我要看看。”容天汐也不傻,不见真神不烧香。 那法师呵呵一笑,拍了拍手里捧着的罐子。 “这就是我的神。” 一个罐子,也能算神?容天汐一脸不信。 那法师便掀开瓷罐,向她招招手。 “贵人你来看。” 容天汐皱起眉,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 起初她只看到罐子里黑漆漆一团,不知是什么玩意。眯起眼再凑近些,依稀能看出那一团是个活物,在里面嘟嘟囔囔动来动去。 这什么玩意,这也能叫神?她心中不解。 第八十三章:三天之内必死 等过了一会,那一团忽然四散开去,露出底下一根白色的小棍,顶上还红红的一截。 她定睛一瞧,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手……手指……罐子里有根女人的手指!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你们是不是想害我?” 她瞧得真切,罐子里那跟白色的小棍根本就是一截手指,顶上红红的一截,就是染的蔻丹。 那法师冷哼一声,把罐子盖上。 “贵人慎言。我们只帮人,怎么会害人。” “你们不害人,那罐子里怎么装着女人的手指头?” “那是血食,是信徒自愿供奉的。毕竟这天底下还是穷苦人多,哪能个个都跟贵人您似的,一百两银子随随便便就拿的出。没钱的穷人只能供奉自己的血肉,总不能让神白忙活不成。” “真的是这样?” “当然是真的。贵人尽管放心,人没了手指头还能活,死不了。”那法师咧开嘴,冷冷一笑。 容天汐没来由打一个寒颤。这人说是没钱的信徒供奉血肉,可她瞧着那手指洗洗白白,还染着那么精致的蔻丹,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豢养的女子。也不知这女人求了什么愿望,竟然舍得切自己的手指头喂那罐子里的东西。十指连心,不疼吗? 得亏她是有所准备,带了银两,不然要她也切手指头,那是万万不能。毕竟,就算是只没了半根手指头,那也是残疾了。身上有残,是当不了王妃的。 得,事到如今,身陷魔窟,她想的念的还是当王妃这茬,真是不知死活。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那你要怎么帮我?” 法师嘿嘿一笑,再次揭开罐子,伸手进去掏出一只肥肥胖胖的甲虫,抓在手心里,往她跟前送。 原来这罐子里装的全是虫子!容天汐顿时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要干嘛?把这怪虫子拿开,别碰我。” 法师停住手。 “贵人别怕,这是本教的圣物。你别看它丑,可它是个好东西。” “这就是虫子,什么好东西。你说的神呢,别告诉我就是这虫子?”容天汐疑心大起。 法师就给她解释。 “贵人有所不知,本教乃是巫教,这虫子叫蛊,它是我们神的化身。神的真身在我们巫教圣地,轻易不能外出。我们教派的巫师出门,就带着这些蛊,也就是神的化身,提人排忧解难。虽说是化身,可这些蛊虫带着神力,非常灵验。譬如,贵人您想要谁死,只要对着这蛊虫祈愿,那人一准得死。” 想要谁死,谁就得死,这话又把容天汐给勾住。心里的邪念和恶意战胜了警觉,让她看着这又肥又大的丑虫子,也觉得顺眼多了。 “我要容天娇死,我要她立马就死。” “好说好说,这就为贵人达成心愿。”法师嘿嘿一笑,两手用力一拍。 只听啪的一声,那肥大的甲虫就被拍扁在掌心。奇怪的是,偌大一个虫子拍扁了,却没有流出那种恶心人的汁水,反而是腾起一阵淡淡的烟雾。 容天汐离得近,一不留神就吸了一口烟雾,吓得她赶紧伸手掩鼻。幸好这烟雾并不臭,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然她非的恶心死。 这烟雾很快就消散,法师摊开手掌,只见那肥大的甲虫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颗蚕豆大小滴溜圆的黑珠子。 这一手可真是太奇怪了,容天汐瞪大眼。 这就完了?容天娇马上就要死了? 法师掏出一块丝帕,把那黑珠子抱起来,递给她。 “这是蛊珠,贵人请拿好。” 容天汐下意识接过,一脸不解。 “贵人已经对着母虫行愿,这愿望已经传达到了神那里,神让蛊虫生出了蛊珠。贵人只要把这珠子给你得仇人,神必会顺着这蛊珠发出神力,帮你把那人活活咒死。” “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不过有一条,贵人必须把这蛊珠随身携带,并亲手送过去。蛊珠必须有您的念力加持,不然难以起效。” “要我亲手送……”这让容天汐有些为难。 “贵人请放心,这蛊珠只要送到那人手里,三天之内,必死。”法师给她坚定信念。 三天,三天就能让容天娇死。一想到这个,她就什么都不怕了,渐渐握紧手中的帕子,把心中的恶念传输给那所谓的蛊珠。 得了这害人的宝贝,容天汐就归心似箭,恨不得立马飞回容府,飞到延寿堂,拉着容天娇的手就把珠子塞给她。 如此不出三天功夫,容天娇就七窍流血,暴毙而亡,而她就能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王妃之位。 一想到这些,她坐在车上,人就笑出来。 看着她这副入了魔怔的样子,跟着一起来的小丫头想说又不敢说。心里祈祷着赶紧回去,把人交给大丫头,她就算交差了。 这所谓的凶神还愿,自然是一场骗局。 容天汐一走,那黄药婆和所为的大法师把她带来的金银财宝瓜分一空。那法师自取师傅处复命,而黄药婆则回家打点行头,带着财物坐车出城,溜之大吉。 这婆子还做着美梦,想着这笔意外之财得了,要如何享受。却不知早在她见财起意,拿下酬劳的时候,早已经走上了一条死路。 这马车出了城,在荒郊野外转了一圈就直接回头,而黄药婆自然是不见踪影了,仿佛本来就没这个人。 回到容府,容天汐就急吼吼的要去延寿堂“探望”三妹妹。 可惜,人到门口就被拦下。老太君吩咐了,三小姐要静养,谢绝探望。 “胡扯。前几日容天娥不是来过,她能来,我怎么就不能?” 锦绣笑笑。 “大小姐那是亲自到老太君跟前请示,得了老太君的首肯,我们才放人的。要不,二小姐您也去请示请示,只要老太君首肯,我们肯定不拦着。” 去见老太君,那她可不敢。别说现在她心里有鬼,就是没鬼她也不敢。她就跟二老爷一个样,欺软怕硬的窝里横。 进不得延寿堂的门,她只能恨恨离开。 一边走一边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才能亲手把蛊珠送给容天娇。 第八十四章:有什么话直说 自打心里起了要容天娇死的恶念,容天汐是天天的在哪里琢磨该怎么把害人的蛊珠送到她手里去。 别说她自个,就是整个二房,如今都是在老太君跟前挂了号,拒绝入内。 思前想后,她就把主意打到了容天娥头上。 就说她受了父亲训斥,已经想通了,不想当什么侧妃,而且诚心悔过,去给容天娇赔不是的。她一个人去,老太君肯定不放心,也不信她。拉着容天娥一道去,老太君说不定就信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要去巴结那个庶出的容天娥,还要伏低做小的去给容天娇赔礼,她心里就别提多别扭。她一个堂堂嫡女,怎么能去给庶女低头。可要是不低头,就进不了延寿堂,近不了容天娇的身。 近不了容天娇的身,就没法让她死。容天娇不死,她就当不成王妃。当不成王妃,那她这一辈子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罢罢罢,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受点委屈又如何。等容天娇惨死,她夺回了自己的命格,到那个时候,别说区区一个容天娥,就是老太君和整个容家,她都不放在眼里。 心动就行动,容天汐赶紧又翻箱倒柜的找出几样精巧玩意,装在锦盒里,让小丫头捧着,一起去大房那边探望容天娥。 可怜容天娥人在屋里坐,却不知祸已经从天上来了。 此时的容天娥正一个人呆呆坐在窗前出神,她的心思飘啊飘,一路飘回了那天。 那天她带着自己熬了两夜赶工出来的绦环,用锦囊装着,去延寿堂拜见老太君。并呈上绦环,说是送给三妹妹,好配她的新衣。 老太君看了看她做的绦环,还夸她心灵手巧,就让她去后面佛堂了。 她知道老祖宗这么痛快就放行,是因为心里已经决定让她去给三妹妹当陪嫁滕妾。所以认为她织绦环送三妹妹这个行为,就是以妾的身份侍奉孝敬主母。 走在去小佛堂的路上,她心里依然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三妹妹那个爆炭脾气,她可比谁都清楚。自己一旦挑破了真相,就注定要承受她的暴怒攻击,到时候是个什么场面,想想都可怕。 可前路再可怕,她也已经没有了退路。再往后退,她就只剩下为奴为婢的死路。 就算她认命,愿意去为奴为婢,可她的孩子怎么办?难道她要让自己的孩子,将来也承受她这样的命运? 所以她不能退,决不能退,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维护自己这仅剩的骄傲。 心一横,她咬咬牙进了佛堂。 门口站着的丫头一看到她就立刻招呼。 “锦云姐姐,大姑娘来了。”说着就给打起门帘。 听到动静,锦云也赶紧出来迎接。 “大姑娘来了,您里边请,仔细脚下。我们姑娘正闷着呢,您来了刚好一块说说话,解解闷。” 容天娥难得在这位亲妹妹屋里受待见,这会子被丫鬟们殷勤招呼,心里反而更加局促不安。 低着头进了屋,立刻感觉到不一样的氛围。 三妹妹的屋子一贯是富贵逼人,花团锦簇。这里虽然是曾经是小佛堂,可如今早已经摆满了各色精美玩意,装点的富丽绚烂。但也许就是因为这里原本是佛堂,让这锦绣富贵窝也带了一股出尘的佛性。 这股不可言说的佛性让她不安的心稍稍安定,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里屋。 她一出现,屋里伺候的群青就立刻禀告。 “三姑娘,是大姑娘来了。” 容天乔就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 容天娥和她对了个正眼,慌乱的低下头去。 “大姐姐请坐,群青,看茶。”容天乔用手里的书指了指书桌前的凳子。 好客气的三妹妹,她竟然还会看书?容天娥觉的十分新奇。 群青应了一声,转身去泡茶,锦云则乖觉的拿个软垫搁凳子上。 “大姑娘您请坐。” “劳烦姐姐了。”容天娥腼腆一笑,双手交握,忐忑不安的坐下。屁股刚沾了凳子的边,又立刻站起来。 “差点忘了,我来探望三妹妹,这是两个小玩意,送给妹妹戴着玩。东西不好,妹妹要是不喜欢,就随便赏人也行。” 说着,就从随便跟着的丫头头里接过锦囊,递给锦云。 锦云赶紧捧着递给容天乔。 “大姐姐来看我就行,何必破费。”容天乔接过,拆开锦囊,倒出两个绦环。 所谓绦环就是用丝绦在玉环上打各种花样别致的结,做出各种精巧的样式,一条绦环坠一个玉环也行,两个三个也有。结好的绦环挂在腰上,用来压裙摆。有些罗裙之地轻软,倘若没有绦环压着,走动起来难免裙角飞扬,失了体面。质地厚重的裙子随不必绦环来压裙摆,但贵女们也愿意挂一条两条在腰间,增添装饰美感。并且走动的时候,裙摆不飞扬,但绦环的坠子流苏摇摇摆摆,更显得贵女的步伐婀娜多姿。 容天娥做的这两个绦环,都是双环的,不仅用丝绦打出各色如意吉祥的结,还坠上玉珏玉佩,末尾还都挂着长长的流苏。这流苏也做得精巧,绝不是坊间售卖的大路货,一看就是闺阁女儿自己亲手做的。 “不破费,都是我自己做的,做着玩打发时间罢了。” 嚯,做这玩意可费工夫,费心思。这位容家大小姐巴巴的来送东西讨好她,一定是有求于她吧。 难道是怕容天娇满血复活,回去之后又欺负她这个姐姐,所以上赶着来巴结一番? 容天乔心中疑惑,聊起眼皮,看向容天娥。 容天娥被她看得越发心慌,心一横准备豁出去把话说明白,可又发现屋里还站着三四个丫头,当着外人的面,她怎么好意思说那些事。 看她坐立难安,欲言又止,容天乔皱了皱眉。 她一皱眉,以为自己又惹恼了这位三妹妹,容天娥就吓得更加不敢说了。 可要是不说,难道她就白来这一趟?她怎么就这么没用,容天娥心中凄苦。 “你们,都出去,让我和大姐姐单独说说话。”容天乔突然道。 群青和锦云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动。 容天娥也愣住,看看她又看看这些丫鬟。 容天乔没在说话,就是把手里的绦环搁桌上,嘴角微微一耷拉。 两个丫头立刻回神,屈膝行礼,悄声退出。容天娥带来的丫头看看自家小姐,也连忙跟着一块出去。 等屋里没闲杂人了,容天乔就开门见山。 “大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第八十五章:烂泥塘出了白莲花 容天娥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这么直接。 她看着容天乔,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明明是熟悉的容貌,可这个人她怎么都没法相信是那个三妹妹。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生了一场病,连带性子都改了? “大姐姐不必奇怪,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再不长进,岂不是白死了。” 真是不一样了!容天娥心想,不过三妹妹这不一样的转变反倒令她心安了许多。 三妹妹以前是有勇无谋,她把事说出来,还要担心对方发火暴怒,惹得惊天动地。现在三妹妹长进了,那就是有勇有谋。想来她把事说了,对方就是心中暴怒,也会收敛。自己能少担心,少受罪。 “大姐姐有话就直说吧,你来一趟也不容易。”容天乔催促。 想起自己的苦,容天娥眼圈一红,差点掉泪。 “三妹妹,姐姐我这趟过来,是想求妹妹你救救我。” “啊?救你?”这下轮到容天乔吃惊。 容天娥这个大小姐在容家就是个小透明,虽说小透明不受待见,戏份也少,可透明也有透明的好,那就是大风大浪也刮不到她。 她怎么了?怎么就要找她救命了?是被她生母白姨娘克扣月钱了?这也不至于来找她吧?百思不得其解。 容天娥看着她,见她眼里只有疑惑,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嘲弄和讥讽,心里的苦就越发有了倾诉的冲动。 “妹妹,我的好妹妹。姐姐我自知是庶出,身份不能与你相比。就算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觊觎你的夫君。可是姐姐我命苦,我……” 等,等一下,什么叫觊觎她的夫君,这事怎么听着好像跟男主有关呐?容天乔更惊讶了。 “这绝对不是我的本愿,只是父母之命,长辈之言,我没有办法。姐姐无能,只能来找妹妹你,求妹妹救我。” “等一下,你这话我听不明白。这怎么就扯上我夫……那个江宁王了?你别哭呀,你好好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要她怎么说清楚?难道要她埋怨老太君,埋怨父母的不是?容天娥不敢,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你要是不说明白,那我没法帮你。你自己想清楚!”容天乔只能吓他。 容天娥咽了咽口水,心一横,一咬牙。 “我……容家打算为你挑选陪嫁的滕妾,老太君……看中了我。” 诶,诶诶诶诶诶!容家竟然已经为她挑选好了陪嫁的滕妾,还是眼前这位花季年华的大小姐,这叫什么事! 哇,可真舍得,把好好一个贵女送去王府当妾。看来容家真是下了血本,也证明她这身体也是真糟糕了。 容天乔忍不住扶额。 “你不愿意?” “我……妹妹,姐姐绝不想跟你争夫君。王爷何等尊贵,姐姐我哪里配得上。我……我不愿意。是真的,我发誓,倘若我违心撒谎,让我烂舌头烂肚肠,活活疼死。”面对容天乔的注视,容天娥结结巴巴的解释,最后咬咬牙,诅咒发誓。 “我信你。”倒也不必发这样的毒誓,容天乔心说。 听到对方说信自己,容天娥大松了一口气。 “我说,要是我不介意,你愿意吗?你现在不愿意,怕是因为我吧?”容天乔又说。 容天娥急了,连连摇头。 “不是,不是这样的。” “难道是你已经有意中人了?” 她吓一跳。 “妹妹你可别胡说,我怎么会有那样的人。我……我就是不愿意,跟你和王爷没关系。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嘛,我听着。” 容天娥看她一眼,对方眼里没有她习惯的嘲讽和鄙夷,只有简简单单的询问。 于是抿了抿嘴,委委屈屈的小声道。 “我只是……我……我自己是丫头奴才生的,已经吃够了苦,难道我的孩子也得是丫头奴才生的?” 说完又抬头看她一眼,赶紧补充。 “我不是埋怨自己的出身,也不是埋怨太太。是太太打小养我教我,让我知道好歹。我就是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歹,所以才不能做那样的事。我宁愿嫁一个清清白白的穷苦人,过清清白白的日子,生几个清清白白的孩子。也好过在锦绣富贵乡里为奴为婢,连生的孩子都得跟着我矮人一截。” 原来如此,容天乔恍然大悟。 真没想到,书里这个小透明容天娥竟然也有不凡的见识。比起贪图富贵,不惜把全家性命都押出去堵的容家儿郎,这个庶出的女孩倒是有一个清醒的头脑,并且还有难得的傲骨。 “你方才说,选你做我陪嫁的滕妾,是容家,也是老太君的意思。你现在把这事告诉我,还求我救你,就是想要我把这事搞砸,对吧?” 容天娥低下头不吭声,算是默认。 “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把这事搞砸,你不用当陪驾滕妾了。容家和老太君只怕也难容你,往后你在容家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容天娥咬了咬嘴唇,用力一点头。 “我知道。我今天既然敢来求妹妹,那就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这里若是容不下我,那我就剃了头当姑子去。往后青灯古佛,吃斋念佛,清清白白一辈子也好过为奴为婢。” 看来这姑娘是真豁出去了,容天乔心里倒是越发佩服。 是嘛,既然是贵女,就该有贵女的傲骨。为了富贵荣华就去当妾,当奴婢,还算什么贵女。 真没想到,容家这块烂泥塘竟然还出了一朵白莲花,而且还是真白莲。 长舒一口气,容天乔正色道。 “好吧,既然你已经有了觉悟,那我就帮你。” “真的?”容天娥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惊喜之下又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你也别想什么出家当姑子的事,安安稳稳的把心放肚子里吧,选滕妾这事,没戏!”容天乔豪迈一挥手。 开玩笑了,男主可是属于女主的,这王妃之位也是属于女主的,从头到尾跟容家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容家想七想八,都是白费心机。 虽然不明白她的自信满满从何而来,但这份自信也鼓舞了容天娥,让她对未来又有了期待。 第八十六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大姑娘,二姑娘来了。”门口的丫头禀告。 容天娥愣一下,她来干嘛什么? 也不等里面的丫头迎接,容天汐就直接闯到屋里。容天娥赶紧站起来,亲自招呼她。 “二妹妹来了,快请坐。” 容天汐看了看她屋里的摆设,嘴角刚要撇,想起自己这趟是有求而来,赶紧又止住,迈步上前坐下。 凳子上普的软垫虽然半新不旧,但是容天娥自己做的物件。这位大姐姐一贯手巧,惯会做这些。可惜落在容天汐眼里,这也是容天娥的错处。这些都是活计,让屋里的丫头做就行了。千金贵女做这些,于丫头何异?没得丢了贵女的尊贵,自己不尊重,跟下人一般。 这位二小姐一向看不起自家小姐,日常也别无往来,今儿这位稀客临门,怎么瞧都不像是好事。大姑娘处境艰难,这要是二姑娘非要找茬,那可就太为难姑娘了。 容天娥屋里的大丫头三春心中忐忑,赶紧麻溜的上前奉茶。 “二姑娘请喝茶。”特意用了最好的杯子,最好的茶叶。 可容天汐压根不觉得这位大姐姐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白姨娘又是个抠门的,不克扣大姐姐的月钱就不错了,压根不会贴补。这茶叶八成也是府里按例分的那种,她才不要喝。 瞥了一眼茶水,她压根不伸手,直接一挥手。 “我来看望大姐姐。福子,还不快把我给大姐姐准备的礼物送上。” 跟来的丫头福子立马把怀里捧着的锦盒送上,并打开了盖子。开盖就一股香气飘出,盒子里装的一大一小两个描金画彩的瓷盒。 “这是馥春阁新出的胭脂水粉,我今天借花献佛,送给姐姐。”她指着盒子道,一脸趾高气昂。 容天娥微微皱眉,上前把锦盒盖上,推了回去。 “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领了。只是昨儿个三春刚领了份例的胭脂回来,我这儿还够用。” 容天汐急了。 “你不要,你是不是嫌弃我的东西不好?这可是五两银子一套的好东西,你一个月的月钱才够。” 五两银子一套的胭脂水粉当然是好东西,可无功不受禄,她越是如此反常,容天娥心里就越不安。 “二妹妹的东西自然不俗,只是姐姐庸脂俗粉,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妹妹青春正好,颜色娇艳,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再说了,无功不受禄,无缘无故的,我怎么好收妹妹如此贵重之物。” 容天汐气鼓鼓瞪着她。 好个不识抬举的贱骨头,要不是心里指望着说服容天娥陪自己一块去延寿堂,她早就翻脸。 压下心头的火,她干巴巴开口。 “怎么能说是无功不受禄,只要姐姐帮我一件事,别说这五两银子的东西,就是五十两五百两银子,姐姐也照样受得。” 她越是这么说,容天娥心里越是警铃大作。 “妹妹真是说笑了,妹妹这么聪明能干,凡事自然是水到渠成,哪里就用得着姐姐我帮忙。姐姐是个愚钝无能的,就算帮忙也只会帮倒忙,反而坏事。”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帮我咯?”对方油盐不进,容天汐忍不住拉长脸。 “不是我不肯,是实在无能。”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随便帮我去老祖宗跟前说两句就成。说话你总会吧,你又不是哑巴。”容天汐瞪着眼呵斥。 “去老祖宗跟前说话?妹妹这是要我跟老祖宗说什么话?” “说我已经知道错了,说我不想当王妃了,说我想亲自给三妹妹赔不是,让老祖宗放我去见见三妹妹。老祖宗要是不放心,你就说你和我一道去,有你在,难道我还能吃了那容天娇?” 吃当然是不会吃的,但死是一定要让她死的,她在心里补上一句。 容天娥还担心容天汐找自己去跟老太君说话,是帮忙举荐。结果没想到对方是打算放弃念想,还准备跟三妹妹道歉。 这倒是好事,二妹妹能放下执念,放过自己也放过三妹妹,一家姐妹融洽,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二妹妹是真的放下了吗? 容天娥表示不信。 二妹妹的性格,其实跟三妹妹差不离,都是执拗刻薄,心中一旦认定了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三妹妹死过一遭,瞧着性子倒是有些转过来了。可二妹妹并有遭遇什么人生变故,怎么就也突然转了性子,会低头认错了? 何况,就算二妹妹是真转了性,明白了道理。那也不必如此刻意,非要亲自道歉赔礼。她只要安安分分待着,等明年三妹妹顺利出嫁,真情还是假意自然见分晓。 再说她现在做了违逆老祖宗的事,心里正虚的很,巴不得避着延寿堂。犯不着为了二妹妹的任性,去老太君跟前惹闲。 想到这里,她软软一笑道。 “二妹妹真是说笑了。我们女孩儿家的终身大事,都是父母长辈们做决定,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妹妹头上。三妹妹经此一遭,大难不死,心性早已经和转,定然不会怪罪你的。你且放宽心吧。”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肯帮忙咯。容天娥,我可警告你,你不要以为我低声下气的求你,就是怕了你。你今天不帮我,当心哪天你落到我手里,我也不会帮你!”容天汐直接警告。 她越是如此,容天娥反而越觉的自己不能沾手这事。 她如今已经跟三妹妹结了同盟,只等着三妹妹搭救她逃离苦难。何况于情于理,三妹妹跟她才是亲姐妹,她自然得向着三妹妹。 “二妹妹何出此言。妹妹是心善明理的,怎么会为难姐姐,快别说笑了。” 要骂要打随便她,反正自己摆正心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了。容天娥心想。 “你……”没想到对方这么顽固不冥,容天汐气的跳起来。 正想破口大骂,不巧外头小丫头禀告。 “大姑娘,姨太太叫人传话,说前儿裁的新衣已经做好了一身,让您过去试试,看合用不合用。” 来的好,容天娥心中大喜,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高兴听到亲娘召见,于是赶紧也站起身。 第八十七章:争一口气 容天娥起身送客。 “三春,你去把柜子上的锦盒拿来。二妹妹难得来看我,姐姐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前儿我新作的荷包送给二妹妹赏玩,妹妹不要嫌弃!” 二小姐咄咄逼人,欺人太甚,但这回自家主子难得硬气一回,叫二小姐碰了软钉子,硬是没让二小姐占到便宜。 这等瘟客,赶紧送走了事。 “是,小姐。”三春脆声应承。 “呸,谁稀罕你的破荷包。福子,我们走。”容天汐气的甩袖而去。 福子赶紧跟上,三春抱起桌上的锦盒追出去。 “二小姐,你的东西别落下。”拉住福子,把锦盒一股脑塞她怀里,也不给福子推让的机会,扭头就回屋去。 进屋就看到容天娥正扶着桌子拍胸口,连连喘气。 三春赶紧上前,搀扶她坐下,又叫小丫头送上热茶。 捧着热茶,容天娥惊魂未定。 “吓死我了,她瞪着眼的样子,真吓人。” 三春替她抚了抚背脊,软软的埋怨。 “那是二小姐自己不讲道理,不懂规矩。她是妹妹,您是姐姐,您干嘛怕她。” “我哪里是怕她,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的好小姐,你怕事,可事不怕你。事情非要找上你,缠着你,欺负你,你怕又有什么用?” “正是如此才叫人烦恼。” “怕归怕,烦归烦,可躲不了你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我看二小姐是压根没有悔过,她非要你帮着去劝老祖宗,指不定打什么鬼主意。” “我也是这么觉得。” “所以小姐这回你做的对,她的事咱们不能沾,沾上了一准没好事。”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是个没脾气的,索性就随她骂吧。她要是骂过了气消了,放过我,那也好。” “嗨,我的小姐,你怎么就这么软性子。我看二小姐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不如趁着姨太太叫你试衣的功夫,咱们把这事告诉她,让她跟二房扯皮去,你不就省了。”三春建议。 “别别别,你可别扯上姨太太。她是个没理还搅三分的,这要让她得了理,指不定搅和成什么样。你是知我心的,如今我处境艰难,万万不能再惹是生非。”容天娥连连摇头。 三春晓得她的心事,抿了抿嘴。 “小姐,你就这么信三姑娘会帮你?她当初怎么欺负你,怎么欺负姨太太,你难道就忘了?” 容天娥叹口气。 “除了信她我还能信谁?再不济,我总还是信她对王爷的那份情。如今王爷对她也有情有义,我只盼着她情路顺遂,心情舒畅,对我少一份恶意,就是多一分好意了。” 三春也叹气。 “可小姐,你错过了王爷,往后的出路又在哪里呢?” 容天娥握了握她的手。 “走一步算一步,我们女孩的命,从来不由己。我也只争这一回,往后就听天由命吧。只苦了你,跟着我这没用的主人担惊受怕。” 听她这样自暴自弃的话,三春心里也酸溜溜的。 “小姐你快别这样说,三春我不过是穷苦人家卖到容府的丫头,若不是跟着小姐你,哪里有如今的吃穿受用。一日为奴,终身侍主。我就跟着小姐,只要小姐你不嫌弃我,我一辈子伺候您。” 她家小姐性子太软,心又太好,她要不跟着看着管着,可不知要怎么被人欺负呢。 “好三春,我是没福的,生在这锦绣窝里身不由己。老天爷可怜我,有你给我做伴。不要说什么主啊仆啊,你对我的心,我都明白。在我心里,从来不把你当成奴婢,你我的情谊,也从来不是主仆。你就是我的姐妹,我的亲人。你放心,有我容身之地,你我必不分离。” “小姐!” “三春!” 主仆两个手握手。 这边主仆互诉衷肠,情深义重。那一边容天汐气鼓鼓回屋,就把福子打骂一顿,还砸了许多物什,闹得满地浪迹。 虽然宠爱女儿,可二太太也见不得这样糟蹋东西,气的教训她。 容天汐大小姐脾气发作,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嘴里直嚷嚷被人欺负了。 二太太就问谁欺负她? 她当然说容天娥。 可问怎么欺负?她又说不出,只是哭。 二太太闹了个满头雾水一肚子火,心里是既埋怨大房,也埋怨自家老公。 瞧瞧,男人立不起来,女儿孩子就得受欺负。老太君偏爱长子,偏心长房,如今连带着大房庶出的容天娥也敢欺负自己闺女了。 这要是她闺女能当王妃,谁还敢欺负她? 二太太搂着容天汐掉眼泪,直嚷嚷可怜孩子,可怜自己。 亲娘哭了,容天汐就不哭了,揣度意图,觉的亲娘心里也跟自己一样,没放下王妃之位。于是眼珠子一转,偷偷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你说什么?”二太太一下就瞪起眼,直勾勾看着她。 容天汐吓了一跳,一时愣住。 “母亲,我……” 二太太伸手,不让她再说,随后把眼泪一擦,伸手一指。 “你们几个都出去,在外面候着。” 丫头们面面相觑,鱼贯而出。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二太太一把攥住容天汐的手。 “疯丫头,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知道啊!我说我有办法让容天娇三日内必死!”容天汐一脸不解。 “胡说!”二太太呵斥。 容天汐急了。 “我没有胡说。”于是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亲娘。 二太太到底年长的,越听越觉的这事不靠谱,心说这是不是一个骗局。 容天汐性子执拗,她认定了事谁也不容置疑。再说此时她心中的妒火烧光了所有理智。就算是个骗局又如何?只要能让她把恶意投射给容天娇,那就值了。 “母亲,真也罢假也罢,试试又何妨,万一容天娇真死了呢?她死了,这王妃之位就落到我头上,你难道不想女儿我当王妃?” 一说到王妃之位,二太太的心也立刻糊涂起来。 富贵荣华惹人心,何况这里头还争着一口气。凭什么大房就一定比二房贵?凭什么大房的女儿能当王妃,能进王府,她的女儿就不配? 她不服。 不过容天汐说的事,还是太玄乎了,让她将信将疑。 第八十八章:绝情绝爱孤家寡人 二太太细细查问。 “你说的这蛊珠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要给容天娇下毒?这下毒可不行,她毒发身亡,头一个要查的就是吃食,你不是一下就暴露了而。” “这不是下毒,这是巫蛊,是诅咒。这蛊珠只要经我手,到她身边,那凶神自然会发力,咒她死。是凶神杀她,又不是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查也查不到我身上。况且法师说了,法术达成,这蛊珠就自然消失,死无对证。” “当真?” “当然是真的。” “这么厉害阴毒的东西,你带在身上,就不怕有害?”亲娘自然是更担心女儿。 容天汐心头一惊,但随即又嘴硬。 “我有什么好怕。凶神知道我是谁,受诅咒的是容天娇,不是我。母亲,这蛊珠没有毒,那法师亲手做的,要是有毒,他自己难道不怕。”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母亲,孩儿就是苦于没法把这蛊珠送到容天娇身边。母亲,你帮我想想办法。将来事成,孩儿我当了王妃,一定好好孝顺您。”容天汐见二太太被说动,赶紧央求。 “我能想什么法子?老太太把延寿堂看得严实,没她允许,谁也不许见容天娇。她不待见你,难道就待见我?” “不如你劝劝父亲,让他帮忙?” “趁早歇了,你那父亲是天下第一大孝子。老祖宗就是放个屁,他都当香捧着。让他帮忙,绝无可能。” “那孩儿就没指望了?” “倒也未必。” “母亲?” “你进不得延寿堂,可那容天娇却能出来。我儿不如安安心,耐心等一等。宫里的宴请,这容天娇是必得参加的。既然如此,她必得走出延寿堂。只要抓住机会,趁着她出来的时候,你上前假装跟她亲近,不就能把这蛊珠送出。” “对呀,母亲你说的对。不过如此一来,就得让容天娇出风头了。” “就让她出风头吧,这送命的风头,出的好。你且放心,让母亲替你安排着,等机会一到,你就立马行动。” “是,孩儿一切听母亲的。” 这母女两个手握手,心连心,在害人这一块可算是志同道合,母女情深。 容府这边的恶意暂时蛰伏,鲁王府的陆元成正在清理自家的麻烦。 得了嘉贵妃的指示,他打出宫之后就备了厚礼,亲自前往护国寺寻访住持圆善大师。不料大师闭门修禅,无法见客。 因为是王爷到访,僧人不敢怠慢,特意隔着门板递话进去。圆善大师传话出来,说王爷所求之事他已知晓,因闭关的缘故没办法亲自觐见,烦劳王爷转道去禅院找大巫师蒙,有他相助即可。 得了消息,陆元成又派人去禅院请这位大巫师。哪成想这位大巫师也在闭关,派来了坐下弟子,也就是巫女叶秀灵。 这位巫女的大名,陆元成已从好友沈清口中得知。因为巫蛊之术在他眼里是异端邪术,就算不是邪魔妖祟,也属于坑蒙拐骗。 只怪好友道行浅,见着个美女就昏了头,以为漂亮的女人就是好人。 殊不知,漂亮的女人坏起来,那是比一般人更甚。 两人这辈子的第一次见面,都带了偏见。 陆元成乍然见到这位巫女灵儿,倒是眼前一亮,暗暗有些惭愧。 怪不得沈清发昏,着实是对方绝色过人。漂亮的女人虽然不多见,但他自幼长在宫里,美人那可是见多了。但像这位巫女灵儿这般漂亮的端庄大方,高贵自持的,确实少见。因为气度自心而生,心不正,气就邪,做不得假。且高贵之气得自小熏陶,非十数年功夫不成。 可见这位巫女定是出身名门,自小熏陶,内心端方,方才能养出这样浑然一体的气度。 先前的偏见,倒是他小人心了。 当下脸色和转,微微点头,对叶秀灵态度和蔼亲切许多。 陆元成有偏见在先,叶秀灵呢,对他也有偏见。 只是乍然见到前世初遇的他,还是免不了一些恍惚惆怅。十六七的他,赤子纯心,真诚温柔。一腔深情,满怀正义,打动了她这位心怀仇恨的孤女。大仇得报,沉冤昭雪,她彻底放下心中的恨意,全心全意的陪伴他左右。 陪他渡过寒暑,陪他渡过春秋,多少刀光剑影,多少风花雪月,一路走到了那至高之位。 天下就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至高的权力,然而无论曾经多么赤子纯心,深情厚谊,一旦握住了这至高的权力,就会被权力挟裹,渐渐的就变成了那绝情绝爱的孤家寡人。 如果早知后来会变成那样,她还会继续帮他,助他,爱他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 她又不傻,南墙撞一次,就够了。又不是被虐有瘾,今生难道还要再尝一次头破血流,心灰意冷的苦? 如此想着,心里的恍惚和惆怅就都渐渐散去。深吸一口气,摆正心态,迈步上前参礼。 “民女灵儿参见王爷。” “免礼请起。”陆元成客气道。 叶秀灵一点不客气,果然起身,也不看他,就淡淡看着前方一步远的位置。 陆元成是个人精,虽然不知道什么缘故,但也察觉的出这个巫女不喜欢他。他也没资格抱怨,毕竟刚才他还把对方列入坑蒙拐骗,妖魔邪祟之流。 既然对方是有法力的,哪能察觉不到自己的心思,那不喜欢他也在情理之中了。 于是轻咳一声,拉起家常,改善一下气氛。 “不知巫女尊师,大巫师蒙老先生闭关修行,小王来得唐突了。” 叶秀灵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不唐突。闭关之前师傅和圆善长老论禅,就讲到不日会有贵客来访。王爷此行,正是应了机数。王爷何事召见家师,但说无妨。我的本事虽不如家师,但寻常法事也能应付,不会耽误王爷的正事。” 好,好爽直的个性,陆元成碰了个软钉子。 好在他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也不喜欢仗势欺人,所以当下就把正事提了,请这位巫女去鲁王府做一场平安法事。 做法事当然是由头,主要还是看看王府里有没有邪祟。 这对叶秀灵来说不叫事。 鲁王府里的邪祟,她还真是一清二楚的很。 第八十九章:再不受负心之苦 鲁王府到底是鲁王做主,陆元成这个做儿子的没资格随便叫人在王府大动干戈。 但为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还是决定自作主张,把这灵儿法师请到王府去好好看看。不过因为是偷着做法,所以只能在他自己住的别院里做事。 这样就算暴露了,别人挑剔,他也可以推说是自己年轻任性,在自己屋里瞎闹。 就是不知道隔着高墙深院,这位巫女能看明白多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番顾虑他也是直言了。 叶秀灵心说别小看人了,这鲁王府现在有多少邪祟,她知道,将来有多少邪祟,她照样知道。这就是重生的好处,开了天眼。 不过他这么一说也让她心里有了谱,大概就说说他那别院和周围有什么邪祟就行了。 当着陆元成的面,她还是谦虚了一下。 “民女尽力而为。” 她这样说陆元成反而放心。那等坑蒙拐骗之流最喜欢吹牛皮,牛皮越大,越没本事。真有本事的,反而都自谦,因为名声要珍惜。 择日不如撞日,陆元成请叶秀灵今天就去看。怪不得他心急,知道自己家里藏着害人的邪祟,谁还能安心吃饭睡觉。邪祟一日不除,他这日子就没法安生过。 叶秀灵请他先行,自己带上童子和法器,随后就到。 陆元成怕她还要去别处雇车,耽误功夫,就留下一辆车专门载她。 因为是进别院,载着叶秀灵的车直接就停在王府角门外。小安子亲自迎接,一看到这位端庄持重,高贵冷艳的法师,恨不得当场就给跪下磕个头。 他心里还奇怪,自己也是宫里出来,见过世面的,怎么这般端不住? 殊不知,正因为他是宫里出来的,才更加敬服叶秀灵的气度。 小安子把人引到别院书斋处,这里是他主子惯常待的地方,最是紧要。倘若要抓邪祟,那也必得先把这里的抓了。 整个别院里伺候的大小奴婢,男女仆人,此刻都被喝令待在自己屋里,不许随意走动。 只留下小安子手下的两个小黄门,负责打扫干净院子,抬出条案,摆上香炉,点上蜡烛。又在地上置了个火盆,做出做法事的架势来。 做完这一切,两个小黄门就立在廊下,随时听用。 然而这种种准备,叶秀灵一样也不用。她只用自己的法器,自己带的童子。 陆元成着急办正事,她比他还急。一到院子就摆开架势,让两个童子为她击鼓奏乐,她则一边摇铃一边舞蹈。 舞通巫,巫女做法是一定要跳舞的。 陆元成也是头一回看人耍巫术,心里十分好奇。 不得不说,叶秀灵这舞跳的是真好。 他一直以为巫术就是群魔乱舞,怪吼怪叫,哄骗乡野无知百姓的玩意。但这一番看叶秀灵做舞,方才明白为什么说巫女通灵,起舞娱神,祝祷平安。 这么优美的舞蹈,神看了当然会高兴。 按照叶秀灵的说法,她是在跳舞娱神,请出此间的地灵地主地母,一则是祝祷平安,二则也是请这几位神灵告诉她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舞起初慢,渐渐就加快,最快的时候,铃声响彻耳畔,她则舞的犹如一片飞花,只见身上的法衣金光闪烁,人影是早就看不清。 如此舞了几息,忽然间,鼓声铃声一霎就都停了,金光一闪而逝,飞花穿云的她就跟画上的人一样,一下就停住了。 陆元成不解,小安子和两个小黄门则已经看直了眼。 童子高喊一声。 “降神!” 叶秀灵就举着手里的金铃,闭着眼绕着院子走。 说来也奇怪,她明明闭着眼,可跟睁开眼一样,挡路的柱子,绊脚的石头,统统看得见,一个都碰不上。 走到假山处,停住,伸手一指。 陆元成微微皱眉。 “记下地方。” 小安子赶紧点头。 就在这书斋和院子里,她指了两处,一处在假山,一处在墙角。 小安子暗暗松口气,得亏没指着书斋里面,不然他可就罪该万死了。不过就这两处,也够他吃一壶。偷眼瞧陆元成的脸色,已经黑了一半了。 叶秀灵闭着眼往外走,童子在后面跟着,陆元成和小安子则跟在这两位童子身后。 只见她不紧不慢的走,停住脚步,伸手又是一指。这一指,指的方向是鲁王妃住的院子,隔着高墙和院门,也看不出到底指着什么地方。 母亲院里有邪祟,陆元成并不意外。 叶秀灵只一停又起身,继续走,下一次指的就是鲁王的书房所在。 陆元成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随后她还指出了两处下人住的地方,也让陆元成知道自家奴仆里也藏着鬼。 最后是他自己起居的小院,却意外的没有中标。 起初陆元成有点不信,但随后转念一想,对方都能在他饮食里下药,哪里还用得上往他屋子里塞脏东西。没有不是的对方不想不能,而是有了更好的法子。 绕完别院一圈,回到书斋所在的院子,童子击鼓,叶秀灵一阵摇颤,舞动手里的金铃,把神灵送走,就睁开了眼。 降神做法显然损耗元气,她整个人一下就憔悴不少。 “巫女辛苦了,快请到屋里歇息。”陆元成有点心疼,更为刚才自己的偏见感到惭愧。 看到他真诚的双眼,叶秀灵心中一动。 “我没事。王爷还是自己多珍重,王府乃是福地,却不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邪祟。这个……”她从成串的金铃上摘下一个铃铛,递给他。 “请王爷随身佩戴,铃者,灵也。” “谢法师!”陆元成双手接过。 送出了铃铛,叶秀灵又露出倦怠懊恼的表情,别开头去。 陆元成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恼了她,只能握着铃铛惴惴不安。 其实她恼的是自己,旧地重游,激起她前世的许多记忆,偏偏这个大活人还竖在跟前,对她殷勤的嘘寒问暖,叫她意志摇摆。 要不是后面被这绝情绝爱的孤家寡人伤透了心,指不定她又要被他的柔情所惑。 不行,她必须坚定信念。此生,再不受这负心之苦。 第九十章:专克蛊毒 由陆元成想到容天娇,叶秀灵心中不安,趁也又跑了一趟容府。 果然发现这容府里也有邪气,只是这邪气离妹妹秀真住的佛堂甚远,且佛堂这一片被容家老太君护得严实,这才安下心来。 潜入佛堂,见到叶秀真,也就是容天乔,她就告知了自己受江宁王所托去过鲁王府,帮忙查看了王府里的情况。 这位族妹正担着容天娇的名分,跟陆元成绑定在一块,福祸相依。江宁王被东宫算计,这边也不会消停,得给她提个醒。 如今秀真妹妹担着容天娇的身份,受累于此的同时也可以利用这个身份。她向着把跟陆元成交涉的事,托付给这个妹妹,省的自己再跟前世的冤孽纠葛过深。 不过让秀真接近陆元成,她心里又有很多不安。陆元成救过秀真的命,这孩子对他已经有了好感。倘若继续下去,万一弄假成真怎么办? 难道叶家就非的赔一个女孩进去不可? 如此一想,她心里又打起退堂鼓。 容天乔不知她心里这般纠结,只是为她终于和陆元成见面而高兴。 谢天谢地,男女主终于胜利会师,这下剧情就该按照原路走了吧。诶,好像也不行。少了她这个“恶毒女配”增光添彩,感情还怎么发展? 不行不行,她怎么能这么想。恶毒女配能刺激剧情,难道小红娘就不能了? 原书是历经磨难,苦尽甘来正剧路线,咱们这可以走甜文宠文路线! 不过怎么瞧着叶秀灵的脸色不大好,好不容易见到了真命天子,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还在为给家族复仇,替父亲翻案而发愁? “姐姐,我看那江宁王端方正直,是个有情有义的,最坏的是害人的东宫!你找王爷说说,让他帮咱们复仇,洗清伯父的冤屈。”关键是你要和男主多接触,这样才能碰撞出爱情火花呀。她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瞧瞧,她心里眼里就装着那个陆元成。这孩子,真叫她不省心。叶秀灵冷哼一声。 “他那么好,那你不如就当容天娇算了,嫁过去一辈子守着他。” 哇哇哇哇,这是什么?这是吃醋,对不对。好耶!看来已经有戏了。 容天乔完全想歪了,一边心中暗喜,一边赶紧抱住叶秀灵的胳膊撒娇。 “姐姐你误会了,我夸王爷那是因为他救过我的性命,我感激他才夸他。他是个好人,可再好跟我也没关系。我有好姐姐你,就足够了。” “当真有我就够了?” “当然是真的,我已经没有了父母,只有姐姐你一个亲人,我不跟你好,还能跟谁好?”忽闪着大眼睛使劲忽悠。 看她不似作伪,叶秀灵这才稍微安心。 “你要记住你姓叶,是叶家的女孩。我们叶家的女孩,都是自由自在,自强自爱。你别觉得在这京城里当贵女是好事。你看看这容天娇,堂堂容府贵女,又是御赐的未来王妃。结果什么下场?莫名其妙就惨遭毒手,她死了容家也不说替她报仇找出真凶,反而秘不发丧,还捉了你来当替身傀儡。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皇权富贵。” 她长长叹息。 “皇权富贵人人爱,可谁又能知道这京城里满是吃人的鬼,人人都有一把杀人的刀。所以你千万不要被这些富贵荣华蒙蔽了心眼,万万不要身陷其中,受其所累。等姐姐了了正事,咱们一起回南边去。我们姐妹两相依为命,自由自在,那才是神仙都羡慕的好日子。” 别呀,我的秀灵姐姐,你将来是要留在京城当王妃,当皇后的。妹妹我还等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呢!容天乔心想。 不过眼下既然女主有此感悟,她当然还是得捧场的。 “嗯,我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再次表衷心。 叶秀灵欣慰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盒,塞到她手里。 “这是我师傅练的神药,专克蛊毒,你且收好,以防万一。” 诶?克蛊毒,是那个巫蛊之术的蛊毒吗?为什么突然给她这种东西,难道有人会下毒害她? 她一下神色紧张起来。 叶秀灵按了按她的手。 “别怕,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东宫那边既然能害了容天娇,还能在鲁王府种下邪祟,可见是铁了心要这小两口丧命。你现在担着容天娇的身份,难保东宫不会对你也下毒手。倘若发现有什么不对,你就服下瓷盒里的药丸,能够保命。” 说的有理。她赶紧把瓷盒握紧,用力点头。 见她懂事乖觉,叶秀灵这才翩然离去。 容天乔握着手里的瓷盒,也是心满意足的睡下。瞧瞧,这就是抱上大腿的好处,好感一刷,立马得到关键性救命道具。 此时鲁王府那边,陆元成深夜仍未安睡。 自打叶秀灵做过法,指出种种邪祟所在之后,他立马就叫小安子带着人开挖。果然在假山根下和墙角处挖出两件物什。 假山根下是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他的生辰八字,还有一些扭扭曲曲的不知道是文字还是纹样的东西。不消说,这必定是壓胜之术,是用来诅咒他的。 留着,找人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墙角处挖出的是一团药渣,说是药渣,可具体这些渣滓是什么药材,他却看不出,只是能闻到一股腐烂的药气。 东西还没烂透,可见埋下去的日子不长。这一阵他又没吃药,院子里怎么会有药渣?底下人生了病自己偷偷煎药,又把药渣埋了,那也是有的。但这一团药渣被巫女灵儿特特的指出来,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留着,让沈清查验查验,必有所获。 他自己屋里的邪祟去拔干净了,可父王母妃院子里的怎么办?巫女灵儿是隔着墙遥遥那么一指,院子那么大,那邪祟具体在哪儿,他也不清楚,总不能闯进去叫人把整个院子都挖一遍吧。 真叫人犯难。 可要是就这么放着不管,他又于心难安。 想来想去,他突然想到了叶秀灵留给自己的那个金铃。 巫女说这铃能护着他,让他随身带着,想必是有奥妙的。不如他带着这个金铃,到父王母妃的院子里走一圈看看,说不定会有奇遇。 第九十一章:邪祟是个大活人 陆元成心动就行动。 去父王母妃的院子翻墙动土不好办,但当儿子去院子里走走逛逛,顺便探望两位长辈,那是谁也不能阻拦。 去王爷那边很容易,只是鲁王进宫面圣去了,人不在。但小王爷要在父亲院子里走走看看,底下人是不会阻拦的。 陆元成逛了一圈,怀里藏着的金铃一点反应也没有。这让他有些气馁,怀疑那搁巫女灵儿是不是骗了自己。可一想到自己院子里发现的那些物什,证明巫女法力高深,并不需要骗人,于是又为自己信仰不坚定而惭愧。 他一路想,一路走,,就没留神眼前脚下。 与此同时,跟着鲁王一块进宫去的太监名叫张慧的回来取物件,行色匆匆,慌慌张张,差点就跟他冲撞了。 “大胆奴才,你乱跑乱撞什么。冲撞了王爷大驾,该当何罪。”小安子立刻跳出来护主。 张慧定睛一瞧是小王爷,赶紧噗通一声跪下。 “奴才罪该万死,请小王爷赎罪。” 陆元成好像是被他吓到了,愣了一会才回过神。 “你是谁?怎么慌慌张张的闯到这里来?” “奴才张慧,是王爷书斋里伺候的。王爷前些日子得了一方古砚,今日进宫跟圣上聊起,圣上想要看看,王爷就差奴才回来取这物件。”张慧回禀。 “原来如此,你起来吧。既然是当着差,那就饶你一回。下次可不许再如此莽撞。” “奴才谢小王爷大恩。”张慧赶紧谢恩起来,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 “哦,对了。你是宫里出身,还是王府出身?”陆元成又问。 “奴才是宫里出身。奴才的师傅是伺候贵妃娘娘的陈老元,师傅告老,举荐了奴才。贵妃娘娘见奴才识得几个字,能伺候笔墨,就赐了王爷,这才到王府当了差。” “原来是祖母给的。行了,你当差去吧。” “奴才告退。”张慧屈膝行礼,这才躬着身子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陆元成伸手按了按胸口的金铃。 好家伙,刚他还怀疑巫女骗他,结果立马就现世报了。就在这狗奴才要撞上他的时候,怀里的金铃就动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错觉,可就在他跟张慧说话的间隙,这金铃又动了两次。 这下他完全可以肯定,这就是金铃给他的警示。 这个张慧,就是藏在他父王身边的邪祟。 他只是没想到,这邪祟还能是个大活人。也对,凭什么邪祟就是死物?论害人,那还得是人更厉害。 虽然眼下不能把这活生生的邪祟抓了,但不抓也有不抓的妙处。放长线,钓大鱼,勾着这个张慧,他倒要看看还能拖出什么样的大鱼来。 有了这一遭,他更加信心百倍,决定好好去母妃院子里瞧瞧,也把那些邪祟都找出来。 结果去了鲁王妃的院子,就碰了钉子。 鲁王妃推说自己这几天正在受戒,避见男客,虽然他是亲儿子,但到底也是男的,暂时就不见了。等到斋戒结束,再叙母子天伦也不迟。 不年不节,受什么戒?纯属借口。 鲁王妃越是如此,陆元成心里就越肯定亲娘有鬼。 亲娘做蠢事,他虽然气,可到底还是体谅母子情分,要怪要怪东宫用心险恶。 但亲娘如此冥顽不化,防儿子防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蠢,而是又坏又贱。他是母妃的亲儿子,天下哪有母亲不盼着儿子好的?为什么他这个亲娘就盼着儿子不好? 如今这么防着他避着他,可见母妃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那何不母子见面,坦坦荡荡把事情说一说。到底儿子哪里做的不对,惹得母亲嫌弃防备,他可以改。 还是说,母亲就是见不得他好,就是嫌弃他。 心里越想越气,陆元成恨不得推开这些拦着他的奴才,直接闯进去,当面好好问一问鲁王妃。 可冲动过后,他只觉得心冷。 一家骨肉,怎么会就闹成这样? 心灰意冷之下,他又想起容天娇。同样是被亲人所害,被最亲的人伤透了心的她,应该最能了解他此刻的心境。 深吸一口气,他决定去容天娇那儿找点安慰,顺便也问问她,上回她失魂落魄的到底在想谁?她要是回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那他可要好好挑挑她的刺。 陆元成知道自己这是在“没事找茬”,但谁让她是他的媳妇。他心里委屈不挑她的刺,还能挑谁的去。 轻车简装出门,路上还遇上了一组姑子抬着鎏金佛像沿街做浴佛会,两人抬佛像,后面两人推着小车,装着腊八粥,沿街馈赠。 陆元成叫停车,让了路。 姑子们见他这车驾华丽,料想是尊贵人家,便奉上庵里自制的七宝五味粥酬谢。 因为是佛供,小安子双手接过,捧着呈献给陆元成。 陆元成是不吃外食的,怕不干净。但这尼俺做的腊八粥精巧,粥面用干果做出吉祥花纹,可供一赏。 他看自家王爷出来的时候心情不畅快的样子,就变着花样让主子开心。 如今眼瞅着就要过年,京城街上都是张灯结彩,商铺小贩也都卖力吆喝,十分热闹。 陆元成一路走走看看,心情确实舒展不少。 得了这碗好看的腊八粥,他决定“借佛献花”,送给容天乔赏玩。 一到容府,他就直言要见容天娇。又说,屋子里闷气,趁着今天日头好,想和她在院子里走走,说说话。 还让丫鬟把这碗佛供送进去,叫她也沾沾福气。 容天乔在小佛堂里足足被关了一个半月,人都要发霉了,一听能出去走走,那还有什么说的。 只是老太君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出了佛堂,就会有人使坏。 可王爷就在厅里等着,难道还能让他白跑一趟?再说了,这三丫头也不可能一辈子关在佛堂不出去,丑媳妇见公婆,总有这一遭。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特特把锦绣锦云两个叫到跟前,要她们多带人,严防死守,绝对不能让三丫头有一丁点的闪失。 “少根头发,我就唯你们是问!” 没见过老太君这般严厉的,两个大丫头赶紧磕头应承,紧着皮当差。 只有容天乔一个欢天喜地,跟出了笼的飞鸟一般,蹦蹦跳跳,快活极了。 第九十二章:不学无术 陆元成看着容天乔出来,顿觉眼前一亮。 她身上裹着簇新的水红色哆罗尼裘氅,领口翻出银鼠毛,根根如雪一般洁白,簇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益发的粉妆玉琢,晶莹可爱。 黑鸦鸦头发高高梳起,既不插银也不戴金,只别了一粒圆眼大的珍珠。耳畔编出一缕小辫垂着,绑了一圈红绳,昭示她尚未及笄。 整个头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看着就精神。 一见面,她就笑。 “托王爷福,可算能出来放放风,透透气了。” 说完,笑容更甚,秀眉弯弯,两眼放光,忽闪忽闪的,比头上那颗珍珠还亮上几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怎么越来越好看了!陆元成心想。 被他直勾勾看着,容天乔还以为自己身上哪儿不妥,于是扭头看了看。 跟着的群青会错意,上前要给容天乔脱银鼠氅。 “别,我和王爷还要到外头走走,不用脱了。” 陆元成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跟浪荡登徒子一个德行,就害羞起来,连忙咳嗽一声顺着台阶下了。 “嗯,出去走走。正好你也给我说说,你府上的花园可有什么好精致。” 这可为难她,她哪儿知道容府的花园有什么可看的。再说了,这大冬天的,要花没花,连湖都冻上了,能有什么好看。 还是群青,上前提醒。 “三姑娘,你最喜欢花园里的那几株腊梅已经结了许多花骨朵,如今虽然还没开,也可一赏。” 果然是个伶俐的丫头,容天乔点点头。 “那我就带王爷去赏腊梅吧。群青,你在前头带路。” 她可是压根不认路的。 “是,三姑娘。” 于是群青领头,容天乔和陆元成并排居中,小安子殿后,这是一组。后面还有锦绣锦云两个大丫头领着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一个抱着毡包,一个捧着手炉,一个提着食盒,一个拎着藤筐,以备不时之需。 浩浩荡荡一行人,慢慢走向花园去。 虽说冬天院子里没什么好精致,可坐了一半月大牢的容天乔乍然出狱,那是看什么都新鲜。 枯黄的草,长青的滕,高高低低的卵石路,平平坦坦的石板桥,都惹得她赞叹。 群青走在前面,一路抓心挠肺。自家小姐也太不庄重了,怎么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这要是暴露了,惹得王爷嫌弃,老太君可饶不了她。 纯属多思多想!陆元成此刻觉的容天乔样样都好,这没见识的样子,在他眼里那也是天真烂漫,是真性情。总比那些扭扭捏捏,装模作样的贵女强! 这正所谓,觉的你好,你坏也是好。觉的你坏,你好也是坏。 先前他心里嫌弃容天娇,容天娇自然是做什么都是惹人嫌。现在他喜欢容天乔,也自然是她做什么都是招人爱。 可惜,容天乔心里压根不在意他怎么想。 她现在就关心男女主感情发展的如何了,可当着陆元成的面,她又不好直接问,嘿,你觉得叶秀灵怎么样?喜欢可不要害羞,大胆向前冲,老天爷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哦。 京城居大不易,容家虽是国公门第,几十年的积攒,可整个容府也并没有很大。慢慢走也就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花园就到了。 那几株腊梅就种在亭子边。 这腊梅花冬天叶子都掉光,干干瘦瘦的枝丫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苞。花苞都只有黄豆大小,离盛开估计还得再养半个月以上。 着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好在这两位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陆元成觉的容天乔才是容府花园里最好看的花,看她就够了。容天乔则觉的只要能出来走走,透口气,也足够了。 这一对在底下看没啥可看的腊梅花,锦绣和锦云两个大丫头则立刻领着后面四个跟班到亭子里,开始布置。 打开毡包,取出两个厚厚的垫子铺在凳子上。剩下的毡布就铺在石桌上,再打开食盒,先端出六个巴掌大的茶盘,都是些做成稞子大小的精巧茶食,热热闹闹的摆了一圈。 再摆出茶缸,茶杯,茶盘,茶叶罐,这就齐全了。 框子里是个南瓜大小的泥炉,封着半息的炭火。婆子把打开风门,用钎子拨了几下,炉子里的碳就红红火火的烧起来。于是坐上水壶,这就开始烧起水来。 这一顿铺展,亭子里顿时就花团锦簇了。 布置好一切,锦云下去请二位到亭子里坐。 容天乔拾阶而上,锦绣立刻把手炉递过去。一直走动着,不怕冷,一旦坐下,就得防着她受冷。 “三姑娘,手炉。” 这一套殷勤,容天乔至今还有点不习惯。 “谢谢姐姐。” 锦绣暗暗挤眼,群青也忍不住想跺脚。小姐,你不应该跟奴才客气,这不像你了。 容天乔却假装看不见。她又不打算一辈子做容天娇,凭什么非要学那副样子。那副样子有什么好?作得天怒人怨,最后把自己也作死了。 这两丫头却不知,她这样我行我素的样子,落在陆元成眼里才觉的真。 他知道容天娇以前任性妄为,是个糊涂人。如今大难不死,总算是明白过来,变聪明了些。但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要原本任性的人变得乖巧听话,这一个半月功夫,那可能。 她就该是任性的,贵女没脾气,还能叫贵女?只是得聪明,别再犯糊涂,白白中了别人的圈套。 水壶小,炭火猛,不一会水就开了。 容天乔觉的自己还是得巴结些男主才好,一则对方确实身份尊贵,是条粗大腿。二则既然要当小红娘,也得跟他搞好关系才行。 所以水一开,看到桌上这些茶具,就打算给亲自给男主泡茶。 只见她打开茶叶罐直接用手捏茶叶扔茶杯里,拎起水壶就往里冲,陆元成的脸都黑了。 知道她真,但没想到她是真的……不学无术。 虽然君子六艺,女孩家不必学,可泡茶都不会,也太惨了点。 “快住手,别糟蹋了好茶叶。放着我来!”陆元成赶紧拦住她。 那还有什么说的,她哦一声,就把水壶递过去。 陆元成皱了皱眉。 第九十三章:不请自来 那水壶这么小,把更小,她拿着,让他握什么?难道握滚烫的壶身去,烫起油皮长起水泡,挨疼受苦到时候怨谁? 然而心里埋怨,手却还是自觉的伸过去,顺着她的手指捏住壶把。 他手大,她手小,大手包着小手,掌心贴着手背,绵软无骨,滑腻如酥,令人心神荡漾。 他渐渐加重了手势,把她的小手整个紧紧包住。 呃,这动作有点……不对劲,女主夫,不可欺!容天乔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往回抽手。 察觉到她要跑,陆元成越发用力握住,把着她的手把水倒进茶缸里。 “蠢才!头一壶水要先用来冲洗茶具,不然器具不干不净,泡出来的茶叶不干不净。” 好家伙,拉着大姑娘的手不放,他还能觍着脸讲大道理。男主,你可不对劲! 容天乔鼓起腮帮子。 看来叶秀灵所言非虚,这个陆元成,不老实! 看她气鼓鼓的瞪着自己,陆元成没来由觉的开心。硬着端着脸,假模假式的把这一壶水都倒完了,这才松开。 容天乔把茶壶丢下,别开头生闷气。 陆元成却抿着嘴笑,她越生气,他心里越美滋滋的。真奇怪,先前她就是这般不学无术,粗鄙任性,才让他厌烦嫌弃。可如今她还是她,他怎么就一点也不厌烦也不嫌弃了呢? 兴许他和她本就是有缘分有情义的,以前不合,问题就出在东宫的壓胜之术上。邪术克着她,也克着他。如今把邪术破了,她好了,他也好了。 这么一想,他对东宫的厌恶就更深一层。不过邪术破了,人就能好,也让他多了一份信心和期待。他总觉得,天下没有要害亲儿子的娘。如此看来母妃的绝情绝义,都是邪术害的。只要破了邪术,母妃就能清醒过来,母子天伦又可再叙。 亲母害他这件事,一直是压在他心头的最大阴霾,比东宫害他更甚。如此有了解释,他心里的阴霾就去了一半,心情也更好了。 江宁王是贵人,他说教容天乔泡茶,可容府的丫头是断不能让贵人轻易湿了手指头,所以洗茶具的活还得她们来做。 王爷当众轻薄小媳妇,几个在场的丫头都红了脸,低着头神情扭捏。只有年纪最大的锦绣端得住,于是上前伺候。 凉亭里,王爷丰神俊朗,小姐花容月貌,香茗美食,风光独好。 无论是丫鬟,还是婆子,心里都觉的这是好事。 王爷喜欢小姐,小姐爱慕王爷,郎有情妹有意,这姻缘是天作之合。等明年小姐及笄,嫁给王爷,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容府的富贵荣耀可就长远了。 她们都是容府的奴才,容府好,她们就好,皆大欢喜。 可惜,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那不请自来,还专门破坏别人欢喜的恶客。 打陆元成进了容府打门,王爷又来看望三小姐这事就传遍了整个容府。大房和延寿堂两边自然是欢天喜地,就连一直盼着容天娇不好的白姨娘,如今为这自家女儿的前程,也盼着她好了。 二房那边,自然是羡慕嫉妒恨,后两者比前者更甚十分。 尤其是容天汐,认定这王妃的命格本该是属于自己的,容天娇是鸠占鹊巢,抢了她的富贵荣华。容天娇越是得王爷宠爱,她心里就越恨。 二太太得到信报,说老太君放三小姐出延寿堂了,立刻就火烧屁股的来找亲闺女。 “来了来了,机会来了。” 容天汐也是分外激动,整个人都打起颤来。 “天助我也,母亲,我这就过去,把蛊珠给她,让她早日完蛋!” 二太太赶紧拍她的背。 “我儿莫急,且听为娘安排!” “我怎么能不急。看着她抢走我的荣华富贵,还洋洋得意的到处炫耀,我都气死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跑到王爷面前,揭穿这贱人的真面目,让她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哎哟我的儿,你可千万别冲动。你忘了咱们的计划?你要是一冲动,就坏事了。你放心,为娘早就买通了看花园的婆子,咱们悄悄的过去,谁也不知道。”二太太赶紧劝她。 “真的?” “当然是真的。听说王爷和容天娇在凉亭里坐着喝茶,我儿去了,可得千万把住,切记软和说话,低头认错,一定要把蛊珠送给那容天娇。你要记住,你今日受的委屈,他日容天娇暴毙偿还。你心里要想着她的下场,这些委屈,就没什么忍不下的。” 容天汐用力点点头。 “我晓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就对了,我的儿,委屈你受苦。”二太太赶紧给她穿戴起来,还拿去装了蛊珠的锦盒。 二太太到底比容天汐多吃几年饭,觉的光秃秃一颗黑黢黢的珠子送出去,令人生疑。所以特意找了一件珍藏的首饰,把上头襄的一颗红宝石撬下来,再把蛊珠装上去。这一番乔装打扮,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于是这母女两个,怀揣着害人的毒心,也不带丫头婆子,就鬼鬼祟祟的奔着花园来了。 看守花园的婆子哪能想到这对母女是来害人的,就信了二太太的鬼话,说什么在园子里丢了一个要紧的东西,着急要找。婆子拿了一吊赏钱,就把人放进去。 母女两个躲躲闪闪,绕到亭子周围。 只见亭子里坐着容天娇和江宁王,旁边五个丫头两个婆子,围的是水泄不通。 这么多人,她们一亮相就会被拦住,压根进不得身。 二太太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对着容天汐耳语一番。 容天汐一边听一边点头,催促道。 “母亲你快去。” 二太太让她好好躲着,伺机而动。自己则小跑到水塘边,探了探头。 她想找块大石头扔下去,弄出落水的动静,引得亭子里的人过来搭救,她女儿容天汐就能趁机靠近。可看来看去,也找不到合适的石头。 她在那头张头探脑,这边容天汐等的心急,忍不住跑过去伸手一推。 “母亲你怎么还不动手。” 她到也也不是存心,可二太太就站在水塘边没留神,这一推,脚在泥地里一滑,噗通一声就落水了。 第九十四章:容天汐献宝 这水塘不是活水,如今严冬时分,水面就结了一层冰。二太太是个矮胖,这一掉下去,就把冰面给砸开,刺骨寒冷的冰水瞬间就把人吞没。 容天汐没想到自己把亲娘给推下水塘,一时吓坏了。 二太太也是大难不死,被冰水一激,奋力窜起来,张嘴大喊。 “救命啊!” 这一声,惊天动地,整个容府都听见了。 容天汐也回过神,看了一眼在水塘里挣扎的亲娘,一咬牙,扭头就溜了。 另一边亭子里,众人听到有人落水喊救命,都纷纷踮起脚张望。 “怎么了?怎么了?” “是有人落水了!” “你们快去救人,多去点人。落水的人会拉人下水,一定要人多,要力气大的!”容天乔也站起来,赶紧催促。 没想到自家小姐还懂这个,锦绣连忙让两个婆子并两个小丫头一起去水塘拿救人。 “你们自己也要当心点!”她还叫丫头们当心。 陆元成心里越发有好感,人在情急之下最容易暴露真性情,她会催着丫头们去救人,还提点要当心,可见她根本不像外头传的,是个刻薄下人的坏主子。 看来还是东宫造谣生事,败坏她的名声所致。如此想来,到底还是圣上英明,看人看得真看的准。诸般妖魔邪祟在他老人家跟前,都是虚妄。 自己到底还是年轻,着了东宫的道,这才误会了她。 他转过心性,这下想起以前亲眼看到容天娇的刁蛮任性的跟别的贵女胡搅蛮缠,也觉得她那是真情流露,是因为太钟情自己,所以情人眼里容不得沙粒。 先前他竟然还怀疑她心里有了别人,怎么可能,绝对自寻烦恼。 这下是越看越欢喜,心里美滋滋的。 这边留下的人都自顾自看热闹,就没留神容天汐悄悄蹿到亭子前。 “三妹妹,姐姐我来看望你!” 看到王爷高挑潇洒的身影,容天汐心里一阵激动,刻意捏着嗓子做出娇声柔态,曲意献媚。 陆元成听得怪声怪调,浑身起鸡皮疙瘩。皱起眉扭头一看,这谁啊? “二姑娘,你怎么来了?”锦绣一看是容天汐,顿时心头一惊。 哎哟喂,这个祸星怎么来了?上一回在延寿堂,就是这个二小姐把三小姐给气的发妻彪来。也是这个二小姐,痴心妄想,异想天开,竟然撺掇着二老爷到老太君跟前闹,说要给二小姐争一个侧妃名分。 好好一个姑娘家,成天就想着挖姐妹的墙角,太不要脸。 这会子又冒出来,想干嘛?难怪老太君不放心,敢情这些妖魔鬼怪还真等着呢。不行,她得护着三小姐,不负老太君所托。 于是一扯锦云的衣袖,两个丫头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挡在容天乔前面。 原来是容府的二小姐,既然是不相干的人,陆元成就别开眼不搭理了。 可容天汐见着他,心就砰砰跳,脑子就发热。 多好看的王爷,就跟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一样。不,比画里的还好。画里的神仙是假的,只能看不能摸。眼前的王爷是真的,不仅能看,等事成之后,将来她还能摸个够。 这可是她天定的姻缘,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所在。 她直勾勾的盯着陆元成看,把陆元成给看恼了,索性别过头去。 锦绣还提防着容天汐使坏,没成想,这一位是直接花痴发作,尽顾着看王爷了。 叫人没眼看。 “三姑娘,这梅花也赏过了,不如回了吧,也免得老太君担心。”锦绣到底是大丫头,又是老太君跟前得脸的,有这个资格和底气劝主子。 她特意抬出老太君,不是压容天乔,而是提醒容天汐。想想老太君,想想容家,别做出傻事。 结果这一提醒,倒是让容天汐想起自己要办的正事来,赶紧上前一步。 “妹妹别走,姐姐我有话要说。” 她一动,锦绣就吓得赶紧档在容天乔前面。 “二小姐留步,有什么话,交代我们奴才就行。” 可不敢让这祸星靠近三姑娘,万一有个好歹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你一个丫头,谁给你的胆子对着主子说三道四?你给你滚开,我和我妹妹说话,与你什么相干!”容天汐上前,伸手就推锦绣。 锦绣坚决不让。 锦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锦绣一个人表现,也上前阻拦。 “二小姐快别这么说,我们当丫头的只想着护主衷心而已。您有话就跟我们说,可千万别吓着我们三姑娘。” 这两丫头一唱一和,就地把容天汐做实成了刁蛮刻薄欺负奴才的恶主。容天汐那个气啊,伸手就想撕这两丫头。 群青也跳出来表现。 “二小姐您好歹看在王爷面上,饶了两位姐姐吧。” 王爷!这一下她可醒过神。 今天她是来卖惨卖可怜的,怎么就着了这些奸滑丫头的道。不行,她得赶紧演回来。 于是一跺脚,伸手掩面,呜呜的假哭起来。 “我冤枉啊,我冤死了。我不过就是想跟三妹妹说说话,亲近亲近,你们怎么就这么防着我?我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家,又不是那吃人的妖怪,你们到底怕什么?” 你不是吃人的妖怪,那也是害人的祸根。锦绣可不上当。 “二姑娘要跟三姑娘亲近,去佛堂就行。外头风大,不如回去吧,到暖阁里大家热热乎乎多好。” 说着,就给群青递了个眼色。 群青一点头,搀扶起容天乔。 “姑娘咱们回去吧。” 这么快就回去,容天乔心里不悦。不过她也看出这个容天汐来者不善,容家就没正常人,尽出幺蛾子。 陆元成也厌烦容天汐不知羞耻不懂礼数,也趁机起身。 眼看这两个要走,容天汐也顾不上假哭了,赶紧从怀里掏出锦盒,双手托起。 “三妹妹,姐姐以前多有得罪,还望妹妹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这是姐姐一点心意,妹妹要是不收下,姐姐我寝食难安。这真是好东西,是我娘家传的宝物,原是留着给我做陪嫁。今日我借花献佛,送给妹妹,赔个不是。” 一边吹嘘一边打开锦盒,给所有人看个分明,以示清白。 第九十五章:男主好样的 锦绣离得近,看了一眼,的的确确是个精巧别致的累丝金凤,价值不菲。就是别个金凤都镶红蓝宝石,这金凤镶的是颗黑色的珍珠,有点奇怪。 容天汐生怕容天乔不收,又赶紧拉上陆元成。 “王爷,我一片真心实意,劳烦王爷替我劝劝妹妹,收下姐姐的一片真心吧。妹妹要是不收,我就跪地不起。” 说着就真要往下跪。 这就有点过了,锦绣赶紧搀扶住她。 “二姑娘不可,您这样就折煞我们三姑娘了。” 容天乔也搞不懂这个容天汐闹着出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送东西给自个?她可不信。 可这个容家二小姐,在原书里就是个不起眼的配角,没什么杀伤力。收了就收了吧,回头交给老太君处置就是了。 “行了,锦绣你就替我收了,谢谢姐姐一片美意。” 锦绣伸手要接,容天汐又不肯了。 “妹妹难道就这么嫌弃姐姐,我诚心诚意送礼赔不是,你就连亲手接一接都不肯?这叫我如何相信妹妹是真心原谅我了。” 要她亲手去接,什么意思?想要在靠近的时候对她不利?是准备拿刀捅还是拿棍敲?显然都不会有。容天汐再厉害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做不出那样的事。 再说,还有锦绣锦云两个大护法呢。 也罢,她就亲手接一接又何妨。 正要迈步上前,就听见旁边的陆元成发话了。 “且慢。” 咋了?容天乔停下脚步。 “你先别急,我先看看那东西。”说着就上前去。 容天汐手托着锦盒,里面果真是一只金凤,宝光四溢,确实是好东西。可那颗异样的黑珍珠,也引起他的注意。 皱了皱眉,他伸手抚了抚胸口。 “你说这金凤是你母亲的家传宝物,既然是传家宝,怎么就容许你随便送人?” “这……回禀王爷,宝物再好,也抵不上姐妹情深。我诚心诚意向妹妹示好,自然是要顶好的宝物才能显出我的真心。” “这么说你还真是情深义重。”陆元成冷哼一声,目光锐利。 “王爷明鉴。”容天汐心虚的低下头,心里七上八下。 “我看寻常金凤都是镶嵌宝石,怎么你的金凤嵌了一颗黑珠,可有什么说法?”陆元成又问。 这,这能有什么说法,这就是蛊珠,害人用的。可这也不能说啊。容天汐一时词穷,支支吾吾。 听到说盒子里的首饰有些古怪,容天乔就起了好奇之心,踮着脚张头探脑想要看看怎么个古怪。可那边围的严实,一点看不见,情急之下就忍不住上前几步,想靠近了看。 陆元成一把拦住她。 “好生待着,乱看什么。那是害人的邪祟,千万不能靠近!” 啊,害人的邪祟,什么意思?容天乔顿时惊了。 一听王爷说盒子里的是害人的邪祟,锦绣和锦云也吓了一跳,赶紧放开容天汐,各自退后一步。 容天汐没想到王爷一下就说破了自己的西洋镜,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脚一滑,从台阶上跌下去,手上捧着的锦盒也翻落在地。盒子里装着的累丝金凤整个跳出来,磕在台阶上,那蛊珠原本就是随手按在窝里松垮垮的,这一震就脱落下来,掉在地上滴溜溜直打转。 这下容天乔也看明白盒子里装的是个什么古怪,她不稀罕那累丝金凤,只觉得那龙眼大的黑珍珠十分稀罕。不过这珠子好像也不是珍珠,没有珍珠的那种珠光宝气。难道是别的什么宝石做的? 果然这颗黑色的珠子有鬼!陆元成眉头一皱,上前一指那颗蛊珠。 “说,这是什么?你把这东西送给娇儿,到底是何居心?” “这……这是……我……”别戳破鬼计,容天汐慌的浑身打颤,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诶,这黑色的珠子就是害人的邪祟?这玩意怎么害人?难道是有毒?容天乔一脸不解。可看底下容天汐怕成这样,显然是真的有鬼,真的要害自己。 有没有搞错,她跟这个容天汐无冤无仇,对方为什么害她呀!看来容家真是一窝疯狗,就知道咬人!得亏她命大,有男主这个福星坐镇,不然真叫人害了都还不知道呢。 男主,好样的!心中暗暗给陆元成点赞。 收到她赞许的目光,陆元成心中小小得意。不过,想到有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用巫蛊害人,他又怒上心头。 “你不说也无妨,我自有办法叫你现出原形。来人……” “王爷饶命!” 就在此时,方才过去救人的婆子和丫头回来了。看到这里这副样子,都呆住了。 “人怎么样,救上来没?”容天乔赶紧问一句。 “启禀姑娘,落水的是二太太,奴才们已经把人捞上来了。二太太受了惊吓,又被冰水给冻很了,情况不大好。”婆子连忙回话。 二太太,这不就是容天汐的亲娘么,容天乔看向容天汐。 容天汐呢,听到这些话,心里想的不是亲娘被救,而是赶紧找机会开溜。 她眼珠子一转,伸手一把抓起地上的金凤,挣扎着起身,嘴里假装着急的嚷嚷。 “什么,是母亲掉水里了,这可怎么得了,我得赶紧过去看看。”说着,转身就要溜。 “别想跑,给本王拿下!”陆元成喝道。 容府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动。 “还愣着做什么,王爷都发话了。把这个……把她给我拿住了。”容天乔知道这种场合得无条件挺男主,坚决和容家的恶势力划清界限。 容家正经主子发话了,婆子丫鬟们就一点不含糊。容天汐还想跑,两个婆子上前就把她拿住。 陆元成叫人把锦盒和金凤拾起,至于那颗古怪的黑色珠子,则是用筷子夹了,也搁锦盒里。 见他如此谨慎小心,众人愈发肯定这珠子是害人的毒物。二小姐把这样的东西送给三小姐,还要她亲自来接,这是纯心要害三小姐。 其心之毒,可见一斑。 花园里这番动静闹得大,早有伶俐的丫头窥见,扭头就去延寿堂宝信。 第九十六章:老太君训子 老太君是气极了。 先前就有婆子送信,说花园里出事了,好像是有人落水。听说花园里出事,她就担心这三丫头。 好在紧接着又有小丫头快跑来报,说掉进去的是二太太,不是三姑娘。三姑娘好好的,跟王爷在亭子里品茶赏梅呢。 老太君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有蹊跷。 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掉水塘里去?二太太身边难道就没丫鬟婆子跟着,这些奴才是干什么吃的,能让主子就这么掉水塘里去? 出了这样的事,到底不吉利。她还是派了一个嘴利脚快的小丫头过去催促,让容天乔回来。 然而这小丫头刚出门,花园那边又有丫头来报信。 这一回事情更厉害了,说是二姑娘不知怎的恼了王爷,王爷一气之下叫人把二姑娘给抓起来了。 “一听这话,老太君登时就从罗汉床上跳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细细探查!快去。”老太君急的团团转,往日的慈悲菩萨样也不要了,对着个小丫头就吼起来。 吓得小丫头赶紧跳起来,一溜烟跑出去。 老太君发怒,屋里伺候的几个丫头都吓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其中一个叫锦蜜的二等丫头,见此机会,大着胆子上前,轻手轻脚的端了一杯温茶过去。 “老祖宗莫急,且喝口热茶顺顺气。花园里有锦绣锦云两位姐姐看着,料想是不会有大事的。纵是有什么不便,有老祖宗你在,总能化险为安。” 说的有理,她不能自己乱了阵脚。老太君长吁一口气,伸手接过茶,抬头看了这丫头一眼。 “总算还有你这么个能用的,不像她们几个,一出事就全成了聋子哑巴。” 锦蜜低着头,脸上是一片平静,但心里暗暗欢喜。 屋里其他丫头听了,脸上不显,嘴上不说,但心里都不服。这个锦蜜平常瞧着老老实实,原来也是个有心机不安分的。 屋里这些丫头们怎么闹机锋,老太君没心情管。捧着手里的热茶,她眉头紧缩。 如果光是两个丫头闹矛盾,那她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可偏偏还夹着一个王爷,这事就难好了。无端端的,二丫头怎么就惹恼了王爷?联想到二太太在花园落水,紧接着二丫头也出事,这其中必有蹊跷。 二房这对母女,平日就不是省油的灯。如今闹着出,指不定藏着什么祸心。 不过想着锦蜜说的也有道理,真出了不得了的大事,锦绣这丫头不可能不来报信。 结果是想什么就来什么,锦绣派来的信使跟前来探查详情的小丫头撞一块,两个丫头赶紧都奔延寿堂而来。 “老太君,不得了了。锦绣姐姐派我来禀告,说二姑娘在花园里惹出了大祸,王爷震怒,要亲自审问。” 这下老太君手里的茶杯也捧不住了,哗啦一声摔在地上。 “那花园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 这个小丫头是在现场的,赶紧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老太君一边听一边皱眉。 要说二丫头会迷途知返,给三丫头赔礼道歉,还特特的送什么累丝金凤,她是不信的。这怎么瞧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可这累丝金凤怎么就会惹恼王爷? “王爷说二姑娘这金凤上的珠子有问题,还说她送的是邪祟,是要害三姑娘,所以就生气了。” 珠子有问题,什么问题? “那你可瞧见那珠子?”老太君问道。 “瞧见了,是个圆眼大的黑珠子。”小丫头回答。 黑珠子,这好好的金凤上怎么会镶嵌黑珠子? “现在他们人在何处?”老太君又问。 “三姑娘的两个婆子压着二姑娘,一块去前厅见大老爷了。” 老太君眉头一皱。 看来王爷是要把事情闹大,这可不好。 “来人,快给我更衣,速速前往前厅。” 这事她得亲自出马才行。 丫鬟们手脚麻利的帮忙更衣换装,老太君一身披挂,由两个健妇抬着肩與,火速赶往前厅。 另一边,得了信报的大老爷和二老爷也火速赶来,三方正好撞在一块。 看见两个不孝子,老太君就气不打从一处来。 伸手一指二老爷。 “你教养的好女儿,这下可惹出大祸了!” 二老爷立刻噗通一声就跪下。 见兄弟吃瘪挨骂,大老爷还心中暗喜。被老太君窥见,也伸手一指他。 “你高兴什么?你兄弟不好,难道你就能好?今儿是容家出了事,你们谁也跑不了。你们要是还有点孝心,就给我记好了,你们是兄弟,二丫头和三丫头是姐妹,一个不好,谁都别想好。” 这番话让大老爷也低下头去,人也清醒过来,顿时战战兢兢。 老太君领着两个儿子到前厅。 锦绣就在门口候着,一看到老太君就上前。没等她开口,老太君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里面什么情况?” 锦绣赶紧禀告。 “回禀老太君,二姑娘做了糊涂事。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弄来的累丝金凤,上头嵌的那个黑珠子惹了王爷忌讳。” 怎么是个珠子惹了事?老太君满心不解。 “那珠子到底什么忌讳?” “王爷说金凤上的这个珠子是个邪物,还说二姑娘把这东西送给三姑娘,是要诅咒三姑娘。” 邪物,诅咒,莫非这二丫头搞起了壓胜之术?老太君心头一惊。 这可不得了,宫禁之内最是忌讳这个。这事要是闹大了,别说二丫头完蛋,说不得连三丫头也要受牵连。家里的女孩做巫蛊壓胜害人,就是家门不幸家风不正。皇家怎么能要这样歪门邪道之家的女孩当媳妇? 莫说皇家不要,就是别的正经人家,一听容家的女儿会搞巫蛊壓胜,那也是避之不及。不但容家的女儿没人要,就连容家男孩将来娶亲也难了。 再往上,说不得整个容家都要被圣上厌弃,那容家就彻底完了。 第九十七章:审问容天汐 老太君越想越心惊,回头狠狠瞪了二老爷一眼。 二老爷早在听见女儿送邪物,被王爷识破,就已经吓得浑身哆嗦,站都要站不住了。 大老爷这回总算也知道好歹,这事闹大全家完蛋,也懒得跟兄弟计较,赶紧跟亲娘商议。 “母亲,你看这下怎么办?” 老太君冷哼一声。 “都是你们教出的好女儿,也跟你们一样,整天的窝里斗。还能怎么办?终归是容家自己做的孽自己受,好歹这是容家家事,我们容家自己处置,终归叫王爷诚心满意就是。” 这个意思就是容家认栽,王爷要啥就啥,只要不捅出去闹大,容家都认了。 大老爷一下就想到要出血,而且是出大血,心里就肉疼,免不了又怨恨起兄弟。 二老爷呢,一边怨自己女儿不是东西,一边也埋怨大哥。都是一家兄弟,一家姐妹,怎么这三丫头就没想着替姐姐申辩几句。听说还是三丫头叫人抓了二丫头,瞧瞧,哪里还有半点姐妹情。 老太君这会也顾不上他们兄弟两个互相甩锅,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厅。 厅里人不多,上首坐着陆元成,身后站着小安子。下首陪着容天乔,身后站着锦绣和群青。 地上跪着容天汐,早就吓得瘫软如泥。不敢抬头看那两个,就低着头,两个眼珠子乱飘,慌乱的很。 听见有人进来,容天乔站起身。见到老太君,赶紧上前行礼。 老太君冷冷看她一眼,心里是对她有些气的。出这样的大事,竟然也不想法通融圆转,反而撺掇着王爷闹大,太任性了。先前说她聪明,现在看来也聪明的有限。 对老太君的不满,容天乔一点不放心上。 男主女主才是她的真大腿,不向着他们向着容家,那才是真傻了呢! 跪在地上的容天汐听到动静也赶紧抬头,看老太君,吓得肝胆俱裂,心虚的别开头。又看到亲爹二老爷,登时双眼一亮,赶紧扑过去喊救命。 “父亲,救我。” 二老爷被她抱住大腿,看着女儿披头散发,泪痕满面,一脸惊恐的抱着自己不停发抖,心里顿时怜惜不已。 “我的儿……” 这是给你演骨肉情深的场合?蠢东西!老太君狠狠瞪一眼,二老爷这才回过神,赶紧硬起心肠,把女儿推开。 “你这孽障,好好给我跪着,什么时候王爷消气了,你就什么时候起来。”装模作样的训斥。 “父亲……”容天汐还委屈。 “你闭嘴。”二老爷朝她使眼色。 她这才委委屈屈的跪着,又低头嘤嘤嘤的哭,好似被冤枉的小媳妇。 上头陆元成看在眼里,皱起眉头。 什么叫等他消气了?照着这个意思,倒像是他这堂堂王爷跟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似的。怎么还是他的不是了? 王爷皱眉,老太君心道不好。这两个孽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爷恕罪,老身来迟。家门不幸,累王爷生气,老身这厢代我那不孝儿孙们给王爷赔礼了。”说着,上前就要给陆元成作揖。 陆元成自然不会受这礼。 “老太君言重了,这事与你老人家是不相干的。小安子,快扶起老太君。” 小安子早就见机,上前扶住了老太君。 见陆元成对自己的态度还挺客气,老太君心里稍安。锦绣扶着她在高椅上坐下,容天乔乖觉的绕到她身后站着,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离得近了,老太君这才注意到,陆元成左手边的高几上正摆着那累丝金凤和一个手帕包。手帕包打开着,里面确实有一颗圆眼大的黑珠子。这珠子不知怎的,瞧着就怪异,见了就不喜。 这就是犯了忌讳的东西了,老太君心想。 大老爷和二老爷也上前见礼,陆元成也请他们坐了。 见人都到齐了,陆元成这才开口。 “今日之事,本是你容家的私事。只是偏偏叫本王撞见了,不能不管。既然本王管了,自然是要和你们说明分晓。小安子,你且将今天花园里的事细说分明,叫老太君和两位老爷知晓。” 这话一出,老太君的心就落了一半。王爷既然说是容家私事,那就是打算让容家自己处置,不会闹到圣上面前。看来王爷还是钟情三丫头,所以顾着她的面子。 如此一来,她对容天乔又和转了脸色。 “是,王爷。”小安子得令,先给三位行礼,随后一五一十的又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容家这三位脸色各异。 老太君是何等人精,一听就明白二房这对母女是纯心搞事。不然哪有这么巧,那头二太太落水,这边容天汐就冒出来要献宝。说不得那落水也是故意为之,就为了让女儿能接近三丫头,好送上这害人之物。 只恨她日防夜防,却是家贼难防。若不是有王爷在场,识破了鬼计,只怕三丫头已经被害了。 这个容天汐,跟她亲娘一样,就是个搅家精。 老太君恨恨瞪一眼,吓得容天汐缩成一团,簌簌发抖。她还偷眼看亲爹,做可怜巴巴的样子搏同情。 二老爷心里怨恨女儿胡闹不懂事,可总觉得王爷指着一个珠子就说容天汐有害人之心,行巫蛊之术,也太牵强了。一颗珠子怎么害人?而且那累丝金凤他也看见了,确实是自己夫人娘家带来的嫁妆。说是宝物有点夸大,但也是他夫人珍爱之物。 如今女儿要把这件好东西送给三丫头,难道送礼还有错了?三丫头就是不喜欢,也不能说这就是邪物,是要害她性命。他总觉得是王爷小题大做,是容天乔从中作梗,故意闹出这一出,就是为了要还容天汐受苦受辱。 二老爷不信,可大老爷是立马就信了。 大老爷虽然没把假女儿搁心里,可如今容天乔身上到底担着容家的荣华富贵。好个二房,来明的不成,竟然还搞这种下三滥的诅咒,忒不是东西。 他早就看二房这对母女不爽,机会难得,岂能放过。不过方才亲娘说要容家私了,私了也行,总之二房这回事犯在他手里,他可要狠狠吃个饱。 一个个,各怀鬼胎。 小安子说完回到陆元成身后,陆元成则又再次开口。 “巫蛊之术,玄之又玄,是真是假,众说纷纭。本王之所以能识破这害人之物,也是托了护国寺南巫大法师蒙老前辈坐下弟子,巫女灵儿的指点。至于这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本王却也不知。本王已经派人去请那灵儿法师前来,好叫她查看仔细,详说分明。少时,也得请法师破了这邪物,免得继续害人。请诸位稍待片刻!” 容天乔在心里欢呼,好耶,男主主动找女主刷剧情刷好感,棒棒哒! 容天汐鬼迷心窍,搞巫蛊壓胜之术害人,老太君是信的。这就是个蠢东西,做的出这等蠢事。可这么一颗珠子就能害人?她是有点不信的。但王爷既然说出了巫女灵儿,可见并不是毫无凭据。 现在事情已经出了,把柄也叫人抓了,自然是只能悉听尊便。 只等了片刻,去请的人就回来回报。说灵儿法师今日要进宫为淑妃娘娘解梦,不得空。 陆元成皱眉,总觉得这个灵儿法师好像有点避着自己的意思,难道他就这么惹她嫌? 容天乔也琢磨出这个意思,心里就有些着急。好容易剧情在走向正规,怎么女主还闹起别扭,莫非这是要走欢喜冤家的路线了? 也是搞不懂。 不过小黄门很快又回禀。原来灵儿法师自己不能来,但派了坐下的童子前来。并说她已经起过卦,容府只是小小祟物,无甚大碍,让童子处置即可。 那也行吧。陆元成点点头。 “那就请那童子前来。” 第九十八章:蛊虫现形 童子算外男,老太君就先带着容天乔和几个丫头退避到屏风后。 容天汐则由抬與的两个健妇押在后半间,老太君还叫人堵了她的嘴,免得乱喊乱叫丢人现眼。 昔日倍受宠爱,尊荣无比的嫡出贵女,如今却跪在地上连抬轿子的奴才都不如,叫众人看了也是唏嘘不已。 小黄门领着南巫的童子进来。 童子先给王爷和诸位老爷行礼,随后从安公公手里结果金凤和蛊珠查看。 “回禀王爷和诸位老爷。小童已经查看明白,这累丝金凤是好的,并没有什么问题。这珠子却是害人的邪物,断断留不得。” 一听果真是害人的邪物,大老爷立刻发难。 “好哇,老二,这下还有什么话说!” 二老爷当然是不能认。 “黄口小儿,胡言乱语。这不过就是颗珠子,是个死物罢了。难道它还能咬人不成?王爷明鉴。” 陆元成心想,这是骂我呢,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那是必须让你死个明白。 于是朝那童子道。 “你说这是邪物,如何证明?” 童子施礼。 “王爷容禀。这珠子绝非普通,它名叫蛊珠,是由蛊母孕育而成。要用此珠害人,必得先用怨毒之心孵化其中的蛊虫。等蛊虫吸足了怨气,就由死转生。再把这蛊珠送到想要加害之人的身边,这蛊虫就会顺着怨气所指,从珠子里爬出,找到那想要加害之人,吸食其血肉。不出三日,宿主就会精血尽失,暴毙而亡。” “胡说,这全是胡说。王爷,这刁童一派胡言。什么蛊母,蛊虫,都在哪里?指着这么一颗珠子,就编出这么多鬼话,是何居心?”二老爷忍不住跳起来。 “王爷,母亲,大哥。小女顽劣,一时想岔了,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是有的。可她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怎么会懂这些?” “她不懂,难道就不会有懂的人教她。”大老爷阴阳怪气。 老太君在屏风后听两个儿子勾心斗角,气的直瞪眼。 两个孽障,把她的一番苦心全当成了耳边风。没得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在屏风后开口。 “王爷,犬子爱女之心切,冒犯王爷,还请赎罪。不过老身也觉得,童儿所说确实匪夷所思。到底真假如何,还请王爷细细甄别。” 老娘帮着说话,二老爷感激涕零。 大老爷总算闭了嘴。 陆元成冷眼看这两个,然后看向童子。 那童子又道。 “王爷容禀,甄别这蛊珠真假并不难。那蛊母在巫师手中,不找到巫师,只怕不得见。但这蛊珠里的蛊虫已经长出,只需用公鸡血一碗,就可诱它出来,使其现形。” 原来这么简单。不过这蛊虫现了形,又该怎么处置?这样的邪祟,留着可不行。 “王爷不必担心。晨鸡报晓,这公鸡血最是阳气足。这蛊虫乃是阴毒之物,吃了鸡血被阳气一冲,自然是活不成的。” 这就没问题了。 “来了,准备公鸡血。” 上头吩咐,下头厨房得令立即动手。从鸡笼里挑出三年生的一只精壮大公鸡,抹了脖子控出半海碗的鸡血,火速送往上房。 这一碗鸡血端到前厅,殷红鲜艳,还冒着热气。 陆元成让小安子搬了个矮凳,搁在当中。那碗鸡血就摆在矮凳上,如此所有人都能看得分明,看得真切。 童子拱手施礼,上前取了那包着蛊珠的手帕,托着蛊珠,先给底下两位老爷都看了个分明。随后就顺手一倾,把那黑黢黢的珠子倒进鸡血里。 那珠子咕咚一声掉碗里,沉了底看不见。 童子则退开三步,远离,以示自己没有动丝毫手脚。 众人都凝神屏息,盯着当中这碗鸡血,想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花样。 期初毫无动静,就在众人起了疑心之时,那原本纹丝不动的鸡血突然咕嘟咕嘟的冒起泡来。这泡是一个接一个,越来越多。不一会儿,这半碗鸡血就给烧开了似的,咕嘟咕嘟全是泡。而且每个泡破开,都滚出一只蚊蚋大小的虫子。这虫子刚现身,就被新冒起的血泡翻滚下去。而新冒出的血泡迸裂,又滚出新的虫子。 如此血泡连绵不断冒起迸裂,这虫子也连绵不断的滚上滚下。 这半海碗的鸡血足足滚了半柱香的时辰,直到碗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再无半点鸡血,这才停止。 这血泡是不冒了,可碗里这些虫子还在来回蠕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此情此景,再配上这声音,在场的所有人只觉得自己身上也开始爬虫子,一个个头皮发麻,浑身恶寒。 尤其是容家两位老爷,一个个都面如白纸,几欲作呕。 陆元成也脸色发白,气息急促。比起害怕,他更愤怒。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不敢相信巫蛊邪术竟然如此可怖。一想到这样的邪术,是用来害容天乔的。一想到这种令人恶心恶寒的虫子,可能会钻到她身体里,把她的血肉都吃尽,他就恨不得把那个容天汐碎尸万段。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女人,用这种阴毒之物害自己的亲姐妹,这还有没有半点人性? 那海碗里的蛊虫悉悉索索,来回蠕动。吃光了鸡血,还不知足,又开始彼此吞噬,越吃越大,最终又化成了一条巴掌长两指宽,蜈蚣不像蜈蚣,蛐蜒不像蛐蜒的黑色怪虫。 这一变化又让众人瞠目结舌,个个都吓得站起来往后退,生怕这怪虫跳出来咬人。 陆元成也皱起眉,忍不住看向童子。 童子却一脸淡定,朝他点点头,表示无碍。 果然,这怪虫在海碗里扭曲蠕动了几下,就突然咔叽一声,从腹部裂开,迸出一汪绿水,彻底僵死不动了。 到此,童子才上前道。 “王爷和诸位老爷请放心,这蛊虫已死,蛊珠已破,此物不会再害人了。只是这东西到底不详,还需用桃木化成灰,埋在庙墙底下,方才万全。” 陆元成这才松了口气。 为了让容天汐伏罪,他请童子捧着这海碗到屏风后,给老太君查看。 第九十九章:这就是铁证 童子遵命,用一块红布包住海碗,双手捧着,送到屏风后。 容天乔在里面早就等急了,听外面什么蛊母,蛊虫,蛊毒说得花样百出,又用公鸡血泡,很是精彩的样子。可隔着屏风,什么也看不见,真叫人扫兴。 这会子童子捧着海碗进来了,她头一个兴奋,踮起脚张头探脑。 结果这一看,肠子都悔青。 呕!这什么鬼东西。一条破了肚肠的死虫子,又恶心又难看。 老太君看了一眼,也皱起眉,看向容天汐的眼神也变得凌厉,心中已经暗暗做了决定。 几个丫头也看了,一个个花容失色,几欲作呕,赶紧都拿出手帕捂嘴。 容天汐不敢看。 老太君伸手一指。 “让她看,让她好好看看。这虫子就是她的狠毒心肠!我容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孽障,你这烂了心肝的丧门星。” 两个婆子把住她的脸,逼着她去看那海碗里的死虫子。 容天汐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呜呜直叫。因为离得近,鸡血的味道直冲脑门,她肚子里一阵翻腾,就吐了。可偏偏嘴巴里塞了帕子,吐不出来,又生生咽回去。 这一顿折腾,可把她可恶心坏了,眼泪鼻涕全冒出来。 容天乔一点不可怜她,只想说一句活该。这要是让她鬼计得逞,那倒霉的可就是自己。当然自己有女主给的灵药,就算真出了事也不怕。可一想到这虫子要钻进自己身体里,她还是浑身恶寒,头皮发麻,恨不得容天汐再吃几次呕吐物。 看罢,童子用红布包了海碗,退下。 陆元成让人撤了屏风,把老太君请出。顺便提溜出容天汐,打算好好审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害人,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等阴毒之物。 东西虽然去了,可那恐怖的景象仿佛还在眼前。闭上眼就能看见那怪虫扭动的样子,令人作呕。 大老爷捂着嘴,连带着摆过海碗的矮凳都觉的不吉利,挥着手叫小厮端出去,劈成柴烧了。 二老爷瘫在椅子里面如纸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婆子押着容天汐,让她跪在当中,这才撤了她嘴里的手帕。 她立刻干呕起来,伸手抹嘴。抬起头,看到上首冷面无情的陆元成,立刻心虚的低下头。看看左右,老太君也是一脸凌厉之色,大老爷也咬牙切齿,就连自己亲爹都别开头,不搭理她。再到容天乔,也是冷冷看她。 周围的丫头婆子,也都是鄙夷之色,再无平日的半点奉承巴结。 她心里是既后悔又害怕。可惜她悔的不是她的害人之心,而是怎么就漏了马脚被人抓住。怕的也不是万一害死了人罪孽深重,只是害怕将要受到的惩罚。 “容天汐,你这孽障,为什么要害我的娇儿,还不快从实招来?”大老爷一拍桌子,呵斥。 容天汐浑身一颤,还心存妄想,可怜巴巴看向自己亲爹。 结果二老爷直接别开头,不搭理她。 见弟弟如此,大老爷越发威势十足。 “你不交代,好,请家法。”伸手一挥。 不一会,就有小厮拿了家法过来,是一根桃木棍。 “死鸭子嘴硬,我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家法硬。”大老爷耀武扬威。 老太君皱眉。但眼下也必得做出这样不徇私的架势,才能取信与王爷。 容天乔也皱眉。到不是觉的容天汐不该打,只是几个大老爷们做着,大家伙看一个女孩挨打,也不像话。 好在容天汐并不是个硬骨头,一看到家法,就浑身打颤,整个崩溃。 “不要打,不要打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我是被人陷害的,是她们做了圈套骗我。” 死到临头,她也机智了一把。想起事发之前,亲娘曾经怀疑过,会不会是有人做圈套骗她钱财,拿个破珠子糊弄她,说是什么蛊珠,能咒人死。 如今蛊珠是真,蛊虫现形,可见对方并没有骗她。 但眼下为了保命,她决定倒打一耙,把所有罪名都赖给黄药婆和那个法师。 她把自己如何遇到黄药婆,如何被黄药婆所惑,跟着她一块去见那个法师,法师又如何给她这蛊珠,并交代她要亲手交给容天乔才有效,等等之类,都说了一遍。 字里行间,全是对方如何如何骗她,她如何如何无知上当。说的好像她也是个受害者,坏的全是黄药婆和那个法师。 可惜在场都是人精,谁信她的鬼话。 那药婆和法师骗她,那也得她自己心里有鬼才会上当。何况,蛊珠蛊虫都是货真价实,可见那药婆和法师没有骗她,那她这害人的心也是货真价实。 不过这个药婆和法师来的确实蹊跷,设局陷害只怕也有。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查,说不定背后还有黑手。 但别人的坏,掩盖不了她的毒。 陆元成冷哼一声。 “容天汐,我来问你。天娇是你的亲姐妹,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她?” 容天汐抬头看他。 看他看向容天娇的眼神充满关切和疼爱,看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愤怒而鄙夷。看他年少英俊,风姿出色。再看另一边的容天乔,貌美如花,华贵娇艳。两人摆在一块,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在看自己,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嘴里还一股子酸臭味,就跟街上的穷叫花一样。 心里顿时涌起说不出的委屈。 “我……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王爷,这都是因为我爱您,您看看我,我才是您命中天定的王妃啊。容天娇她才是祸星,是她抢走了我的王妃命,是她害了我。只有她死了,我才能夺回我的王妃命。王爷,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她嚎啕大哭,捶胸顿足,满地打滚,跟个疯婆子似的。 陆元成整个傻眼,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也想不到这事竟然还能扯上自己。更没想到,容家这位二小姐竟然对她“爱慕成痴”,这也太荒唐了。 倒是老太君心机一动,将错就错道。 “疯了,真是疯了,这孽障疯了。王爷,这是个疯子,她说的是胡话,做不得真。” 第一百章:送去家庙 老太君说容天汐疯了。 二老爷闻弦知音,立刻也跟着帮腔。 “对,她疯了,她是个疯子。” 言下之意,就是容天汐是疯子,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疯子,疯子怎么了?疯子就不能害人?这话容天乔可不认同。 且不说容天汐根本没疯,就是真疯了,难道就因为是疯子就能逃脱责任,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不就跟现代有些人犯了罪就说自己是精神病,一个套路么。 精神病犯罪能免责,那正常人也太倒霉了,合着正常反倒成了错? 所以这就是她讨厌容家的地方,这些人眼里只有自己的体面和富贵,压根没有公平和公正。 陆元成看到她脸上闪过不悦不服之色,便沉吟不语。 在他看来,单单用“疯了”来解释这个容天汐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说服力。但他确实也搞不明白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女怎么会做出这样阴毒荒唐的蠢事。 难道就因为这女人爱慕他,所以就要害自己亲姐妹?这叫什么爱?这根本就是毒。 不过如果把容天汐的这种行为代入到宫里那些女人身上,他又可以理解了。 这女人根本不是爱他,而是爱他代表的权力和富贵,爱的是“王妃”这个名分。她心里毒,不是来自爱,而是来自恨,来自妒。 她是忌妒容天乔能当王妃,所以仇恨,所以要加害。 她才不是疯子,她是个小人,是个心思歹毒的小人。这样的人,他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也决不能让她留在容家,留在容天乔身边。 看着底下跪着的容天汐,陆元成皱起眉,目光冷然。 老太君揣摩他的心意,于是起身怅然道。 “这个孽障鬼迷心窍,竟出这样荒唐的蠢事。于情于理,容家都容不得这样歹毒之人。家门不幸,养出这样的祸根,都是老身的不是。只是老身斗胆,恳请王爷给我容家存些体面,让我们自行处置这个孽障。容家定然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结果!” 说着就可怜巴巴的要跪下。 这一番话里,顶重要的只有一句,那就是“容家容不得这样歹毒之人”。这是老太君在跟王爷表态,表明容家一定会处置掉容天汐这个祸根,绝对不会再让她留在容家,危及容天乔的安全。 陆元成等的就是这句。 “老太君快请起。既然您老人家这么说了,那本王自然是放心的。” 只要他肯放容家一马,老太君就千恩万谢,于是投李报桃,当场就发作了容天汐。 “来人,速速备车,立即把容天汐这个孽障送到庄子上的家庙里去。并且交代庄上的仆妇好生看管,绝不许她迈出庙门半步。” 一听要把自己送到家庙里去关起来,容天汐顿时慌了。 “我不去,我不去庄上。父亲,父亲救我,我不要去庄子上。” 她朝二老爷求救,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又哭又喊。 二老爷被亲闺女哭的有点心软,正要伸手。旁边大老爷就咳嗽一声,用眼角撇了撇上头坐着的王爷。 二老爷这刚伸出的手就立马放下,狠狠心一脚踢开她。 “我没有你这样女儿,你自己做的孽,自己受。” 被亲生父亲一脚踢开,容天汐不敢置信。 大老爷还在旁边阴阳怪气。 “此女心肠歹毒,毒入七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拔除。依我之见,非的一辈子青灯古佛,方才能感化好。” 这是要她一辈子关在家庙,不能回家了?容天汐心头一惊,恨恨瞪大老爷一眼。 大老爷就指着她骂。 “你们看你们看,她还瞪我呢。目无尊长,心肠坏透了。” 见自家父亲没用,容天汐又朝着老太君呼喊。 “祖母,汐儿知道错了,求祖母宽恕。三妹妹,姐姐错了,姐姐猪狗不如,姐姐罪该万死。姐姐给你当牛做马,求你帮帮我,不要让我去庄子上。”为了能留在容家,她都不惜向容天乔求救。 容天乔当然不能搭理。她又不是圣母,怎么会傻乎乎去救一条毒蛇。 老太君则早把她视为弃子废物灾星,若不是她年纪大了要积阴德,不然早就一碗药让这丫头走的悄无声息。反正这灾星留着,也只会是个祸根。 “住嘴,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你做出这等害人之事,还有什么资格留在容家。我且明明白白告诉你,你非但不能再留在这里,从今往后你也不再是容家的小姐。年底开了祠堂,请出宗谱,就把你容天汐的名字抹了,从今往后,容家再没有你这个二小姐。” 这一番话犹如大榔头,狠狠砸在容天汐头上,砸的她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好半晌才缓缓转动眼珠,把面前的人一个一个看过去。 洋洋得意的大伯,懦弱无能的父亲,铁面无情的祖母,还有高高在上视她如草芥粪土的王爷,最可恨的当然还有躲在所有人背后装模作样的容天娇。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她的仇人,都是她憎恨的对象。 “你们……明明都是你们不好,为什么受罚的却是我?我不服,我不服!我恨你们,我要诅咒你们,我要诅咒你们每一个都不得好死!”气急之下,她破口大骂,放声诅咒。 好家伙,当着王爷的面还敢撒泼发疯,真是无法无天。老太君急得直笃拐杖。 “反了,反了!来人,把这孽障给我捆了,把嘴给我堵上。” 两个婆子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容天汐捆了个结结实实,有用腰带堵了嘴。 她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就这样还扑腾,还呜呜直叫,不肯罢休。 老太君只觉得脑袋抽痛。 “车呢?备好了没有,还不赶紧把人拉出去,赶紧送走。” 小厮急急忙忙来报,说车子已经备好了。 “既然好了,还不快拉出去送走。”大老爷催促。 两个婆子就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容天汐给抬走了。 马车就等在角门外,是一辆青布驴车,平常给下人坐的那种。车夫是个酒糟鼻的半老头子,搭车的是他婆娘,五大三粗一脸凶相。 两个婆子把容天汐抬到车里,趁机把她身上值钱的玩意,头上的簪子发叉,耳环手镯都搜刮一空。 等这两婆子下了车,车夫的婆娘有上来,把容天汐这身好衣裳也给拔了,连绣花鞋都没放过。 恶婆娘美滋滋的把好衣裳和绣花鞋打包,前头车夫一甩鞭子,驴车就咕噜咕噜的跑起来,一路往城外的庄子上去。 容天汐披着破棉袄蜷缩在车里,簌簌发抖,冻的牙齿直打颤,整个人也恍恍惚惚。 直到此刻,她还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这个地步。明明前一刻她还是金尊玉贵的朱门贵女,怎么下一刻就成了落架凤凰。 被送家庙,被除名,都不如眼下被两拨奴才打劫,全身抢了个精光更让她震撼。 这些狗奴才,是平日里连她脚趾头都不敢碰的下贱东西,可今日就敢对她动手动脚。 这真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连奴才都看不起她了。 第一百零一章:捉拿巫师 容天汐是内贼,但这个内贼使的毒招却是外贼教的。而这外贼背后,只怕还连着更大的黑手。 这头送走了容天汐,那头陆元成就派人去查探黄药婆和所为的法师。 不出所料,已是人去屋空。一问周围,说这黄药婆自五天前就卷了包袱叫了车,出城奔亲戚去了,至今没有回来。 当下把门砸开,进屋搜寻。除了几个破碗破罐,一丁点值钱有用的东西也没有。 再到那法师处,也是人去屋空。连屋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人住过一样。 由此这两处可见,这是做完了圈套就卷包跑路,越发做实了幕后有人指示的猜测。 回禀了王爷,陆元成思索片刻。 “你再去衙门口问问,这几天有没有报无名尸首的。只怕这两人已经被人暗害,杀人灭口了。” “是。”探子到衙门里一问,果然城外有报发现一具无名尸。到义庄查看,跟黄药婆对的上,于是赶紧又回去禀告王爷。 “只有那药婆的尸首,没有其他?” “衙门那边这几天就报了两个无名尸,都是女的。这两个属下都去看过,其中一具跟那药婆对的上,就叫她邻居来认了,确实是那个药婆。另一具我也让那邻居看过,说是从未见过。那尸首后来有本家来认领,说是外逃的姬妾,叫相好的暗害了,扔在河里。跟我们查的没关系。” “这么看来,可能那法师还活着。他既然做这个营生,只怕还是要露面见人。你去暗暗查访,看京城里是否有人见过这种样子的且会巫蛊诅咒的法师。” “是,王爷。” 有目的有针对的找一个人,自然要比无目的无针对的找方便多了。 巫蛊壓胜之术历来受人忌讳,可偏偏害人之心无可绝。只要天下还有人心歹毒,这等阴毒之术就不会完绝。 这京城里想要害人的不止容天汐一个,她能找巫师做法,别人自然也能。探子在京城三教九流细细查访,很快就找到了巫师以前的客户,于是顺藤摸瓜的找到了这个巫师躲藏之处。 这个巫师骗过容天汐之后,得了一笔钱财。本来是要逃到外边去避祸,可天寒地冻出远门,太遭罪。再加上马上就要过年,京城里格外热闹,他舍不得这里好吃好喝好玩,就偷偷躲在相好的那里。 一连躲了五天,见没出什么事,就大着胆子开始花钱。买鸡买鸭买鱼买肉,好酒好菜往家里送。 女人都爱美,容天汐付账用的首饰精巧别致,那相好的婆娘就戴在头上,格外招眼。 探子就是凭这些信息断定,那法师就藏在此处。 探得了藏身之处,他立刻回去禀告王爷。 为防夜长梦多,陆元成当机立断,叫他带上自己的护卫六人,准备抓人。还特意吩咐,要他们换上街头混混穿的衣裳,先埋伏在那屋子附近。等到外头送酒菜鱼肉的来了,乔装改扮跟着进去抓人。 行动一定要快,要准,最好不要惊动周围。另外一定要抓活口,包括那个相好的。 抓了人之后,也不要让那地方空着。要继续派人守在那里,照旧叫酒菜买鱼肉,一般模样的过日子,说不定还能钓上别的鱼来。 如此又等了一夜,第二天探子来报,说“得手了”。 “好,干得好。” 陆元成顿时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当下重赏探子和护卫六人,并交代千万把人看好,他要亲自审问。 这一审却让陆元成大吃一惊。 这个法师在容天汐面前装的神神叨叨,又给她一个货真价实的蛊珠,以至于陆元成以为对方也是货真价实的巫师。谁料这货根本就不是什么巫师,只是一个骗子。 据他交代,他根本不懂巫术。这巫术讲究的是“童子功”,要打小连。只有打小养成的蛊母,才是巫师的本命法宝。他一个半路出家的“巫师”,根本练不成巫术。 但他师傅是个货真价实的巫师,这个师傅手底下有许多像他这样的徒弟,这一伙人散布在京城的三教九流,已经自成一个“巫教”。 因为只有师傅是真材实料,所以平日里弟子们出去招摇撞骗,若是遇上真要害人的卖主,就跟师傅要真货,也就是蛊珠去害人。 所谓的“拍虫化珠”就是个障眼法,骗人的。只有蛊珠是真的,真有法力,真能害人。 只是这蛊珠也不是轻易卖的,非的重金才能求到。一般这样的买卖,钱到手都得孝敬师傅,他们弟子只能喝点汤水。 可容天汐这一单,是师傅交代他做的。人是黄药婆引上钩的,他只管忽悠那贵女,送出蛊珠。最后得了钱财,也是他和黄药婆分。 他本来还以为是一桩美差,却没想到这事会惹到王府头上,这下法网难逃。又说他也是受人指使,并不是主犯真凶,恳求王爷宽恕。 简直痴心妄想!骗人钱财先不说,卖蛊珠给人用来害人,这就是人命官司。 这要是能宽恕,那不是把人命当儿戏。 不过眼下为了让这骗子把所知道的都交代出来,他自然还是要给他一点活命的希望。 “你那师傅是谁,现在何处,从实招来。” 为了活命,那骗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元成乘胜追击,派人前去抓捕这个师傅。然而偏偏不凑巧,这个师傅竟然不在家,去的人扑了个空。 另一边埋伏在骗子相好家的人却出事了。 原来这个师傅得知徒弟没有外出躲避,而是留在了京城,怕他惹祸上身,引火烧到自己。就趁夜乔装改扮,前来灭口。 结果屋里埋伏的是王府护卫,两边就打起来。 护卫这边得了王爷的嘱咐,最好拿活口,动起手来就有所顾忌。那边鱼死网破,身手了得。两拨人打的是有来有回,难舍难分。 可再厉害的拳脚也抵不过人多势众,那人眼看不好,竟来了一个服毒自杀。 等到对打的护卫瞧见异状,上前阻拦已经来不及。撕开面纱,对方已经面目发黑,口吐白沫,七窍流血。 当下只能把尸首抬回来,叫那个骗子认了,确实是他所讲的师傅。 另一边,去抓人的也在住所搜查了一番,发现许多奇奇怪怪的管子瓶子,还有往来书信和各色物件。 因为事关巫蛊,陆元成特意嘱咐过,不要乱动,免得招惹邪祟。 把屋子查封,送信去护国寺禅院,请巫女灵儿过来查看,以策万全。 收到信,叶秀灵含笑点头。 很好,不愧是陆元成,办事果然利落痛快。 这一次他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快速的搜查抓人,并不是运气好,而是有她这个“贵人”暗中相助,不然探子怎么会这么顺利就找到那个骗子巫师呢。 第一百零二章:巫师的傀儡 叶秀灵插手了这次调查,但并不打算亲自过去处理。 陆家都是疑心病,她怕自己插手过多会反而暴露痕迹,那就坏事了。 于是仍旧推说自己没空,转而叫童子把信送到了护国寺去,让圆善大师头疼去。 圆善大师刚刚出关,接到信就长长一声叹息。 上一回王爷来求,他闭关躲祸,转而推举了老友蒙。老友帮他挡了一次,他感激在怀。可惜老友的徒弟不肯让师傅干吃亏,又把这烫手山芋踢回来,这一回他只能自己出马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是他的劫,还得他自己渡。 没想到来的圆善大师,陆元成有点意外,再次肯定巫女灵儿是真的不待见自己,他也纳闷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这位女法师。 不过转念一想,来的是圆善大师正好。护国寺是皇家寺院,圆善大师也是圣上钦点的住持,当世有名的大德高僧。平时圣上也会召见他,讲经论禅,解梦答疑,是在圣驾前能说上话的大人物。 对于当今圣上这种疑心病来说,有时候外人讲的话,比亲儿子和枕边人的话都管用,只要他信得过。 这事查下去,十之八九要扯上东宫。陆元成身为鲁王之子,说东宫的不是容易被人诟病。有圆善大师在场,做一个见证,免得别人说他蓄意栽赃。 “有劳大师,请。”于是亲自扶着圆善大师的胳膊,请他先去查看那个巫师。 “王爷客气。”大师合手作揖。 巫师已经服毒自杀,此时尸体就摆在院子里。衙门口有专门查看尸体的仵作,可事关巫蛊,怕这尸首身上有怪虫奇毒,到时候查看不成反而害人,那就不好了。 所以这会尸体是原封原样摆着,让人看守住,不许任何人触碰。 “王爷请留步。”隔着尸首三步远,圆善大师就把陆元成劝住,不许他再靠近。 自己也是先用白酒洗手,再用面纱蒙脸,又脱了袈裟,换上麻衣,这才靠近。绕了尸身一圈,也并不动手,只是来回细细的查看。 看完之后就吩咐看守去找一个大缸来,要能装得下一整个人的那种。再去酒铺打一百斤烧酒,去药铺买五十斤雄黄。 把大缸摆在院子当中,要让日头能照的到。随后又让两个看守把那尸首抬起,送入缸里。再往缸里倒酒,用一百斤烧酒泡着那尸首。 “大师,这是为何?”陆元成问道。 圆善大师就给他解释。 “回禀王爷,自来尸首只有臭的,没有香的。但刚才老衲靠近那尸首,却闻到一股怪香,这说明尸身上恐怕有蛊毒。” “蛊毒?” “蛊毒之毒,毒在有虫。活人沾上蛊毒,就会有蛊虫入体。不出三五日,蛊虫就人体内繁殖,能人活活掏空。” 这不就跟那蛊珠是一个道理,陆元成心想。 “老衲叫人买烧酒,就是要用烈酒浸泡尸首,逼出蛊虫。蛊虫离体,再用雄黄扑杀,如此一来,就万无一失了。” 原来如此,陆元成点点头。 果然,那尸体入了大缸,泡在烧酒里,不一会就有许多小虫从七窍钻出。这些虫子泡了酒,就都醉了,浮在酒面上不停蠕动,好像一层黑黢黢的有生命的油脂。 众人谁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七尺大汉都白了脸,大太阳底下都打起冷颤。 陆元成已经是第二次见,也依然觉的头皮发麻。 一想到京城里竟然有这么阴毒害人的东西,他就浑身不自在。这是他运气好,在被害之前就查出来了。这要是没查出来,可怎么办? 一想到容天乔会被这样的小虫子吃尽掏空,活活惨死,他这心里的怒气就一层层往上冒。 这件事,决不能善罢甘休。这幕后的黑手,他一定要狠狠的揪出来,再不会让其害人。 什么天下的权柄,至高的皇权,他才不感兴趣。他只是不能放过这样心肠歹毒的害人精,也为了保护自己所爱所亲之人。 陆元成在心中暗暗发誓。 大概过了三炷香的功夫,眼见那黑黢黢的一层渐渐不蠕动了,圆善大师就下令倒入雄黄。 这雄黄粉一下去,好家伙,就跟煮开了似的,立刻咕嘟咕嘟的冒泡,这些冒起的大泡小泡纷纷炸开,劈啪作响。 这莫非是要炸缸了?众人吓得纷纷后退。 但那水缸又大又沉,缸壁足有两指厚,绝不是几个水泡能炸开。 就听见缸里噼里啪啦作响,先是冒黄烟,后是冒黑烟,还伴随着一阵焦臭,惹得众人再退三步,纷纷掩鼻。 一会黑烟又变成青烟,青烟变成白烟。等白烟散去,缸里的动静也渐渐息了。 等缸里没动静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众人才敢慢慢靠近。 有那胆子够大的,凑到缸前踮脚往里一看,顿时哇呀一声惊叫。 大伙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跳开。 还是圆善大师长吟一声佛号,朗声道。 “蛊毒已除,蛊虫已死,诸位不必害怕。” 有他这句话,大家这才安心,再次上前,纷纷踮脚探望。 这一看,个个骇然。只见一缸烧酒此刻都变成了一锅“芝麻糊”,炸开的蛊虫混着雄黄粉,黑不溜秋,黄不拉几。这一锅“芝麻糊”里还泡着一具尸首,可这尸首也变了样,成了一条干巴巴的枯柴。 这是怎么回事? 用木棍把这“枯柴”挑出来,再用井水冲掉糊着的“芝麻糊”,显出真容,原本饱满的尸身赫然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 陆元成此时已经见怪不怪,只是看向圆善大师,等他解惑。 大师叹息一声。 “回禀王爷,这人并不是巫师,而是巫师的傀儡。” 巫师的傀儡,这又是什么玩意?陆元成大吃一惊。 “现在这尸身已经无毒,王爷可叫仵作来查看,老衲就不看了。老衲还是去那屋里看看再说。”圆善大师伸手指了指贴着封条的屋子。 陆元成点点头,下令叫仵作来看。 然后叫人揭了门口的封条,和圆善大师一起进屋。 屋里的东西都是原封不动,原先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第一百零三章:搜出东宫令牌 圆善大师在屋里转了一圈,只是用眼看,并不动手。随后伸手指了指屋里摆的瓶瓶罐罐道。 “王爷请看,这屋里摆的这许多瓶瓶罐罐,其中大半都是草药矿石,还有一些则是奇虫异草。有些有毒,有些没毒,但都不是邪祟。真正称得上邪祟的只是墙角那三个黑罐子,那便是蛊虫。这些蛊虫可以练出蛊毒,也可做出蛊珠,都是能害人的东西。” 陆元成看向墙角的罐子,皱起眉。 ““但是这些都不是蛊母。蛊虫都是蛊母生的,蛊母才是巫师的根本。要炼成一个蛊母,非常不容易。一旦炼成,便是巫师性命所在,必定随身携带。而且,这蛊母需要喂血食。王爷你闻闻,这屋里可有半点血腥味?” 陆元成用力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这屋里有土腥味,有草药味,还有些硫磺的臭味,但唯独没有血腥味。 “这里既然没有蛊母,那就说明不是巫师住所。因此,外头那个不是巫师,而是巫师的傀儡。” 想不到自己一番辛苦,抓到的仍旧是一个假冒的傀儡,而非真正害人的巫师,陆元成有些气馁。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假巫师虽然徒有其名,可既然他能统领京城地下“巫教”,可见也不是个小人物,从他身上一定能挖出有用的线索。 于是仍旧振奋起来,照着圆善大师的指点,把三个黑罐子里的蛊虫都用雄黄扑杀,然后堆在院子里连同那一缸“芝麻糊”一起倒上桐油,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屋子里没了毒物,便可放人进来,仔细抄捡。 瓶瓶罐罐都搬出来,查验分明里边装的东西之后,登记入册,贴上封条。 抄出的各种信件纸张,都用一个大木盒装了,送来给陆元成和圆善大师过目。陆元成请大师过目,圆善大师却摇摇头。 “老衲只懂佛法,这点破除巫蛊邪术的本事也是从老友处识牙慧的小计。断案勘察,还是交给王爷和诸位老爷处置就好。” 陆元成也不为难他,只是自己亲自翻了翻,纸片上写的多是些生辰八字,还有一些则是借条,有那么三封书信,最是扎眼。 他本想打开来看看,但转念一想,还是不看了,直接叫人锁盒贴封条。 紧接着,屋里又搜出来两个物件,卫士用双手托着,直接送到陆元成跟前。 “启禀王爷,这是刚从屋里搜出的令牌。” 陆元成看了一眼,心中顿时一喜。 那是东宫羽灵卫的令牌,这下总算跟东宫扯上关系了。 “大师,你看这个怎么办?” 圆善大师看了令牌一眼,叹了口气。 “王爷何苦为难老衲。” 陆元成也叹气。 “大师,我不为难你,就有人要为难我。我佛慈悲,大师就渡本王一把吧。” 圆善大师长长叹息。 “这京城,只怕又要不安生了。” 陆元成心想,这京城是早就不安生了,要不然怎么会生出这样歹毒害人的“巫教”。 随后又搜出许多金银元宝和玛瑙玉器,首饰头面。另外还有十来张银票,上千的,几百的都有,又是装了满满一大木箱。 谁能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小院,这么三间普普通通的瓦房,竟然藏着一个巨富。就不知这些金玉宝器背后,又牵扯着多少条人命。 这些物件证据装了满满一车,连同那一条干尸,最后都送到九城衙门里。 提督大人接了这一车烫手山芋,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那是坐立难安,浑身难受。 自己作为守卫京城安全的官员,结果还要堂堂王爷来帮他抓罪犯,这不是显得自个无能? 可他是真的不知道京城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帮“巫教”之徒,而且还大肆搞巫蛊害人。这要是捅出去,那他头上的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 本来他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扫了一眼证物清单,赫然看到还有“羽灵卫令牌”两块,就立刻瞪大眼,吓得头发都竖起来。 江宁王是鲁王的嫡长子,鲁王是东宫的眼中钉,羽灵卫是东宫的私兵,这就是说……这案子根本不是什么京城巫蛊案,而是夺嫡之争的幌子! 妈耶,这要是牵扯进去,那就是丢乌纱帽,而是全家老小丢脑袋的祸事。 这案子不是他能审的,这是通天的大案,得让皇上审了。 陆元成早料到自己出面,肯定会让别人以为他是要参与夺嫡。本来他是很忌讳这一点,但现在他想通了。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是他一个人想躲就能躲得了。他是问心无愧,想躲祸,可问题是他躲得了吗? 只要他姓陆,只要他还是陆元成,他就躲不了,对方也不会让他躲。 他再躲下去,只会让身边的亲人爱人陷入更大更可怕的危险。他不能再躲了,现在已经到了该反击的时候。 反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别人怎么误会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问心无愧,重要的是圣上面前,他有话可说。 这些证据单子上,有圆善大师的印鉴和签名,足矣向圣上证明,他问心无愧。 接了烫手山芋,提督大人连夜写了密折送进宫里,当晚宫里就来人,直接把这一车证据连同那具干尸都拉走了。 送到哪里去,提督根本不敢问,反正只要这烫手山芋不搁自己手里就行。 圣上还有口谕,命他立刻着手清点京城的各路教门,正经登记在册的,严查信徒教产,不得有误。没有登记在册的,统统以外门邪道论,即刻解散清除。如果有不服反抗的,格杀勿论。若查明有用外门邪道害人的,按律法处置,谋人性命者,斩无赦。 提督大人跪地接旨,随后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行雷霆手段,可见这案子是气到他老人家动了真火。太子也真是的,在犯浑也不能搞巫蛊壓胜之术,这可是犯大忌讳的事。 不过这案子是江宁王捅出来的,也难保不是鲁王一派给太子泼脏水。但既然鲁王一派敢搞事,只怕太子自己也有些摘不干净。 这下好了,本来太子和鲁王的国本之争是台面底下偷偷搞,如今是要打到台面上咯。 眼瞅着马上就要过年,这么一搞,只怕这个年是不好过咯。 第一百零四章:厉害了我的女主 巫蛊这件事,容天乔事后想想是后怕的。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讲,巫蛊也就是小说里的玩意,她是从来不当真的。 可今天亲眼所见,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毒不毒,咒不咒的先不说,就那些虫子也够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不由对巫蛊之术起了敬畏恐惧之心。 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巫蛊之术,而且还真的能害人。 今儿个算她运气好,有男主傍身,气运当头,这才化险为夷。可明儿个她一个人,没有主角光环,还怎么消灾去祸? 说起来,女主叶秀灵倒是给了她解毒的灵药,就是防着这些。她心中稍安。 可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诅咒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根本防不胜防! 难道就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办法当然有,那就是赶紧把东宫的害人精,也就是那个一直躲在幕后搞鬼的太子妃给爆了。 这些巫蛊邪术,都是这个太子妃搞出来的。只要这个太子妃完蛋,这巫蛊邪术也就完蛋。 一想到这个太子妃还要折腾半本书的剧情,她心里就着急。 要不她索性借着身份之便,跟男女主角都吹吹耳边风,提前把这个太子妃除掉,一劳永逸。反正剧情已经都乱了,再乱点也不碍事。 当下,再见叶秀灵的时候,她就扁着嘴诉苦。把容天汐害她的事情,都告诉对方。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巫蛊邪术确实能害人,但你有我给的灵药,可保平安。”叶秀灵安慰道。 容府的事,她怎么这么快就都找到了?容天乔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可是女主啊。女主么,就该是能力超群,无所不知的。 不过眼下她这边不是有没有解药的问题,是真正的幕后真凶不除,自个心里不得安宁呀。 不知道女主能不能发挥一下金手指,提前解决这个太子妃。 容天乔心想。 “秀灵姐姐,这事虽然出头的是容天汐,可我总觉得她背后还有人,那才是要害我的真凶。”不好说自己是知道剧情的,只能暗示一下了。 叶秀灵点点头。 “这我也早就知道了,容天汐只是个傀儡,她背后当然另有真凶。要害你的人是谁,我也已经知道了。” 她又知道了,真的假的?容天乔更意外了。 叶秀灵微微一笑。 “怎么,你不信?” 容天乔赶紧摇头。 信信信,她当然信。女主就是女主,必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对她的狗腿,叶秀灵表示满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妹妹,你就放心吧,这个真凶没几天好日子了。” 真的假的?这下容天乔是真有点不信了。 “当然是真的。知道你出事,姐姐自然有所行动。如今你那个王爷已经顺着我铺下的路,找到了卖给容天汐蛊珠的骗子,还顺藤摸瓜的找到了这个骗子的师傅。在那个师傅家里又搜出了许多重要的正剧,这些证据如今都已经送到宫里,呈上御前。只要看了那些证据,皇帝就知道是谁要害他的儿子和孙子。这个真凶,她跑不了了。” 真的假的?照这个说法,那太子妃岂不是马上就要暴露了?这剧情发展未免也太快了些。 “姐姐,你说的真个真凶,她到底是谁?你告诉我好不好,让我心里也明白明白。”她心里还是有些不信,就试探一下。 叶秀灵微微一笑,低声说了一句。 “这巫蛊邪术的背后,都是东宫太子妃搞的鬼。不过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冒进,非要在这个当口对你下手,不然还真不好抓她的把柄。” 哇,原来她是真的都知道了。厉害了,我的女主。 容天乔这下是不服。 女主知道了,那就意味着男主也知道了。好,好得很。这下她是真的确信,东宫这位太子妃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了。 不过这是原书前半本的boss,如今这么快就要暴露,这剧情未免走得也太快了些。 想来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容天娇提前死了的缘故。 在原书的剧情里,容天娇遇袭没死,被叶慧娘抓住把柄。太子妃又利用叶慧娘,操纵容天娇作天作地,折腾男女主。 等于在原书里,太子妃前头还有叶慧娘和容天娇两层“护甲”,自然不会轻易暴露。 可现在的剧情大变样,容天娇直接被弄死了不说,叶慧娘还自己爆雷,提前暴露,这下两层护甲都没了,太子妃就成了首当其冲。 自己亲自出来害人,当然比不上躲在背后害人潇洒从容。失了潇洒从容的太子妃一步错,就是步步错,错招连出,最终把自己也暴露了。 好,好得很。这下她就更放心了。 容天乔喜笑颜开。 “姐姐你真厉害!” 叶秀灵也小小得意。 “那是自然。这个太子妃,她不仅是如今谋害你的真凶,当年也是谋害我们南叶的帮凶。” “谋害南叶的帮凶?” “她是京城北叶的女儿,也是当今皇后的侄女。当年就是北叶这帮忘恩负义的,为了荣华富贵害了我们南叶。”讲起自身的冤屈,叶秀灵不禁咬牙切齿。 容天乔赶紧握住她的手,表示自己支持她。 叶秀灵很欣慰。 “好妹妹,姐姐也想现在就救你出去,可我身负血海深仇,必须先为家族申冤雪耻。只有恢复了南叶的清白,我们姐妹才能恢复身份。不然,我们仍是罪臣之后,依然得过见不得光的日子。” “姐姐,我不急。” “好妹妹,你放心。如今这个太子妃出了事,北叶那伙人,还有她背后的皇后,一定都会跳出来。到那个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叶秀灵冷冷一笑,面色凌厉,胸有成竹。 容天乔握着她的手,暗暗咽了咽口水。 得罪女主那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得亏她提前选对了阵营。 不过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个女主未免也太全能全知了,不仅这么快就识破了太子妃的真面目,就连当年南叶被冤枉的真凶也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 这要么是主角光环,要么就是开了金手指。就像她一样,也是提前看过剧本的。 容天乔脑子里突然电光雷闪,跳出一个念头。 莫非,这个女主也不是原书的女主? 第一百零五章:你还是不是男主 一想到叶秀灵可能也是穿越的,容天乔整个人都风中凌乱起来。 这是什么混乱剧情,这还怎么搞? 不过随即她觉的自己是多虑了。 要知道她现在顶的是双重马甲,一重是容天娇,一重是叶秀真。而无论是容天娇,还是叶秀真,女主都认识。且女主对叶秀真感情很深,这一点绝没有作假。由此可见,叶秀灵就是叶秀灵,并不是别的什么人。 这么一想,她顿时松了口气。 剧情的问题,大概还是赖自己。她才是真穿越来的,也是她搅乱了原本的剧情,这才让剧情加快了。 剧情加快到没什么,早点解决了幕后黑手,她也好早点逃出牢笼,自由自在。可问题是,剧情快了,男女主的感情线却慢了。 眼瞅着前半部的幕后黑手就要曝光了,这男女主的感情却还跟温吞水似的,一点激情火热都没有。那这接下来的剧情还怎么演? 说好的要当男女主贴心小红娘,给自己的人设再加一层保险,在如此关键的情感发展初期,可不能没所作为。红娘的责任就是牵线搭桥,两个人要是看对眼了,自己就会发展,哪里还用得着她。 没错,她应该行动起来,做好催化剂。 躺在床上,容天乔伸手握住自己的下巴,做出名侦探状。 女主这边的情况,似乎是对男主有些偏见,所以导致两人感情没能进一步发展。但这是正常的! 在原书里女主就对皇权富贵弃之若敝,再加上本身性格就别别扭扭,要她出动那是不可能的。再说她身上还背负着为家族申冤雪耻的重任,就算对男主有了好感也不可能没心没肺的谈情说爱。总之,女主被动冷淡那是人设的问题。 这种事嘛,本来就该男的出动才对。原书里就是男主先动心,然后主动出击。所以……她对着黑暗中假设的男主身影伸手一指。 陆元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是你的无所作为导致了情感线严重落后于剧情。身为男主,你这是严重的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可怎么谈?她又皱起眉。 总不能跑到他跟前,指着他鼻子问“我说这位男主你到底什么问题?真命天女就在眼前,为什么迟迟不出击,你还是不是男主”。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她可没这个胆。就算有这个胆,她也没法问。 她现在约等于是坐牢,完全没有人身自由。这么多次,都是陆元成过来看她,她连延寿堂的大门都是第一次出,根本没法过去找他。 每次见面,又都有外人在场,根本说不了体己话。 可就算能私下密谈,她又该怎么跟他提起叶秀灵呢? 啊啊啊啊啊,好麻烦,好头疼。看来想当红娘也不是容易的事! 容天乔在床上烦恼的直打滚。 “姑娘,是不是要起夜?”外头脚踏上睡着的群青轻声问。 她停住不动。 “不是,是有点热,翻了翻被子。” 群青赶紧阻拦。 “姑娘要是热,不如我扶您起来,喝点温水润润喉。可千万别翻被子,当心着凉。” “不用了,我不渴。你放心,我不翻了。” 瞧瞧,连晚上睡觉,外边还落一个看守。人人都羡慕千金贵女生活好,身边不缺人伺候,做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 可对容天乔这个现代人来说,吃喝拉撒都有人看着管着,一点隐私也没有,真的很难受。 这还只是朱门贵女的生活,这要是她真嫁给陆元成当了王妃,那伺候的人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别说她没有个人隐私,就是夫妻两个都没有隐私。 想想都恐怖! 所以她是真心的希望男女主的感情线赶紧发展起来,有了叶秀灵这个真命天女,她这个真命女配就能早日解脱。 为了她的自由,她是必须得跟陆元成谈一谈叶秀灵了。 临睡之前,容天乔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 胡思乱想一整夜,结果第二天起来就觉得精神不振。她精神不振,可把群青吓坏了,以为她是夜里翻被子着了凉,赶紧禀告了老太君。 老太君也吓一跳,立马叫人请了拿了她的片子去请太医。 太医来了,望闻问切,最终确定她只是夜里没休息好,所以精神倦怠,并没有着凉。 饶是如此,老太君却还不放心。觉的她晚上睡不着,一定是被那天的蛊虫给吓到了。于是又让太医开了安神助眠的药方,好让她夜里好好睡觉。 得,这下她又要多吃一种药了。 这一番劳师动众,人仰马翻,让容天乔越发确定自己是过不了这样的日子。这么多人时时刻刻看着她一个,没病也得叫人生生圈出病来。 离着除夕还有最后七八天的功夫,她年节要穿的衣服终于都完工了。 新做好的衣服一共是三套,都是宫装礼服,预备着欲赏礼,除夕宴和上元宴这三处使用。 所谓欲赏礼,指的是宫里会在除夕前三夜预演一回上元礼宴。 比起除夕宴,正月十五的上元礼宴才是君臣共乐的盛典,为了万无一失,所以每年都要提前预演一次。 因为是预演,所以邀请入宫观赏的名单可以比较随意,一般都会优先邀请那些初次进宫朝见的官员和命妇以及贵女们,也是给这些第一次进宫的新人们一次实地彩排的机会。 容天乔如今是在圣上和贵妃跟前都挂了号的,除夕宴和上元礼肯定会被传召。那么作为从未进宫朝见过的新人,这欲赏礼她也肯定有份,所以礼服要备全三套。 这进宫朝圣虽然是荣耀,可这荣耀是得靠钱堆出来的。三场宴席,就得备三套礼服,不能重样,否则就会落人笑柄。 三套礼服还得配三套不同的头面,还要搭配各种手镯,戒指,珠串,香囊和绦环玉佩。这一套挂身上,没有十斤也得有八斤。 三套穿戴试下来,容天乔的精神更加萎靡了。 本来她对进宫面圣,参加国宴还满心期待,结果就要倒在妆扮这关卡。 就在她心里打退堂鼓的时候,宫里又来人了。是个教习嬷嬷,专门教新入宫的主子们怎么学规矩。 这是嘉贵妃给她派来的私教,要一对一培训,让她速成进宫礼仪。 第一百零六章:准备后事吧 容天乔一个头两个大,心里苦的似黄连。 教习嬷嬷规矩大,宫里那些小主们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她这个贵女。该训训,该骂骂,动作不到位就必须重来。 宫里的规矩可大了,怎么跪,怎么起,怎么回话,都是有规定的,一丝也不能错。 错了,那就是犯忌讳。御前失仪,打板子都是轻的,丢命也是有的。 这位嬷嬷一声跪,容天乔就得曲着膝盖往下跪。这还是在家里,老太君求情,给她在地上铺了个垫子。 人嬷嬷说了,到了宫里,那就是直接跪地上,压根没垫子。 嬷嬷说起,容天乔才能起来。这起来的姿态还得好看,脚不能打颤,腰不能跟虾一样躬着,可也不能挺直了,得袅袅婷婷,端庄婀娜。 作为现代人,容天乔的膝盖和腰板都挺的太直。跪下去不容易,弯着腰不习惯。 于是乎,光这个跪和起,她就得练好几遍。 最后是眼看她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了,嬷嬷才勉为其难,让她过关。 这还是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毕竟说到底她还是贵妃娘娘的准孙媳妇。嘉贵妃在嬷嬷出宫前也嘱咐了,说这孩子大病初愈,身子弱,将就些能看的过去就行了。 结果回话这一关,她又卡住。 嬷嬷嫌她声音不清脆,不柔和,不悦耳。 容天乔在心里恨不得骂人。 声音是爹妈给的,天生的,这也能怪她?合着她嗓子不好,还不许活了不成? 还是老太君说情,说她是因为病了一场,发烧伤了声带,所以原本清脆悦耳的嗓子变成了现在这种微微沙哑的声线。 可那嬷嬷说了,既然知道自己声音哑了,就更改语调柔和,这才显得温婉。贵女的傲气,在家里使使就行,进了宫,就得端庄柔顺。 另外,既然是因病伤的声带,那就更应该注意保养。保养嗓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吃生蛋清和梨膏糖。 于是乎,容天乔的药食谱里再加两味。 好家伙,这一天到晚光吃这些药她都能吃饱。 期间容府还出了件大事,二太太没了。 却说那天二太太被亲闺女推下池塘,由婆子丫头们帮着很快就被打捞上来,直接送回自个屋里去。 好端端的出去,湿淋淋的回来,当时就把二房的丫头们给吓坏了。 二房最得力的大丫头叫双红,赶紧帮二太太把湿衣服脱了,擦干身体,送进被窝里用两床棉被紧紧裹住。就这样,二太太还冻的脸色青紫,浑身打颤,牙关都咬得死死地。 她立马就打发小丫头找二老爷去,叫大夫过来瞧瞧。可偏偏容天汐又犯了事,二老爷被老太君一块叫去面见王爷,脱不开身。 等那边容天汐发落完了,二老爷才回来,这才想起自个老婆还冻着,赶紧去请大夫。 头回请来的大夫不顶事,开了药吃下去,一点用都没有。烧不退不说,到了半夜还抽筋了。二老爷急得团团转,没得办法只能去求老太君。 老太君长叹一口气,叫这儿子拿了自己的名片去请太医。 太医来看了,说必须马上退烧,不然人就没救了。这退烧要用犀牛角和冰片,这两样东西,别看药方里都有,可好坏差距甚大。货真价实的犀牛角那是个金子等价,上好的梅花冰片那是跟银子等价。 到了这个份上,二老爷也没话说。只要能救人,他愿意花钱。女儿已经没救了,老婆再出事的话,这个年是真没法过了。 太医的手段自然了得,这用了犀角冰片的汤剂灌下去两贴,第二天二太太的烧果然就退了大半,人也晃晃悠悠的醒过来。 她一醒过来,就问自个亲闺女在哪儿,她要见容天汐。 她到不是怨恨女儿把自己推下水,主要还是关心女儿有没有办成事,有没有把容天乔咒死。 结果守着她的小丫头嘴快,说二小姐出事了,已经被赶出容府,送到家庙里去。 把二太太吓得喉咙里吱嘎一声,两眼一翻,整个人就昏厥过去。 二老爷吓得赶紧再请太医,可这回太医来了直接摇头,叫准备后事。二老爷连哭带嚎,差点就跪下恳求,说自己不怕花钱,只要能就太太。 可太医也为难,说二太太本来就是命悬一线,这会子受了惊吓,魂都没了,还怎么救?这人全靠魂吊着,魂没了,别说是吃犀牛角和冰片,就是灌千年人参万年灵芝也不顶事了。 二老爷这下彻底死了心,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他哭得伤心,一半是哭二太太,一半是哭自己。好好的日子,怎么说变就变,这才多大的功夫,怎么他就家破人亡了? 二老爷是真伤心,可老太君听得不乐意,派了有脸的婆子来训斥。问他,当娘的还活的好好的,他这做儿子的是在给谁哭丧?大过年的普天共庆,他是要败谁的兴? 二太太是自作孽,养出容天汐这个丧门星,容家还要跟她算账呢。如今她死了,倒是便宜了。不然,定要一封休书把这毒妇赶回她娘家去。 他要还是容家的爷们,心里还有她这个娘,就不该替这毒妇掉眼泪,丢了容家的体面。 老太君厌恶二太太,死了也不许她留在容家,叫人用一口薄皮棺材装了,趁夜送到家庙里去。还把二老爷叫到跟前,叫他不许再哭。大丈夫何患无妻,死了这个毒妇,她另外给他找个好的。 二老爷这下连哭也没了资格,整个人都沉默了。 老太君下了封口令,不管是各房的主子,还是底下的奴才,都不许谈论二太太和容天汐这两个的事。 可这天下最管不住的就是人的一张嘴,何况当奴才的,嚼主子舌头才是最大的乐趣所在。 二太太的棺材刚抬出门,这事就已经传的各房都知道了,连容天乔都听到风声。 她一面感叹二太太和容天汐是自作孽不可活,一面也心寒这锦绣豪门的人情冷暖。曾经她以为老太君是容府难得的明白人,如今看来,明白是明白,但冷酷也是真冷酷。 第一百零七章:女主也要进宫 比起感叹容府的人情冷暖,容天乔更要头疼自己眼前的功课。 枯燥的动作一遍一遍重复的练习,不仅身体麻木,就连精神也变得疲惫。这一套规矩,真是叫她这个现代人吃尽了苦头。她也不是硬骨头,非要在古代装什么现代人的自尊自傲。但天天连下跪磕头,这滋味是谁受谁知道。 万幸,苦练四天,私教嬷嬷终于勉强点头,宣布她合格了。 不合格也不行了,嬷嬷毕竟是受命来训练她,并不是受命来折磨她。 得到这句“天籁”,容天乔差点喜极而泣。毕恭毕敬的送走了这位“女私教”,她立马躺下挺尸,慰劳自己肿了的膝盖,疼了的腿。 群青不识眉眼,赶着时候给她送那什么劳什子的生蛋清,要她喝了保养嗓子,被她直接抓起瓷碗从窗户扔出去。 去他的生蛋清,今天是休假,她要彻底放肆。 结果这一放肆,就害的群青受罚。 老太君下令罚她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还要罚两个月的月钱,因为她没伺候好主子。 隆冬时节,夜里滴水成冰,让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在院子的青石板上跪一个时辰,人冻坏不说,膝盖肯定冻硬了。 这是要得关节炎的节奏啊! 这下容天乔躺不住了,赶紧亲自到延寿堂去认错,为群青求情。 “你来给她求情,你是打量着你做好人,让祖母做恶人?”结果老太君如此反问。 容天乔错愕一下,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么想。我只是觉得事情的起因在我,是我错在先,应该罚我。” 老太君哼哼一笑,看着她缓缓说道。 “我倒是也想罚你,可我舍不得罚你。再说了,你是我的亲孙女,就算你错了,祖母也是胳膊肘往里拐,宁可罚别人,也不会罚你。” 嘶,这话似乎话里有话呀,容天乔心想。 于是缓步上前,挨着老太君坐下,仰头看她,做出娇儿姿态。 “老祖宗,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交代。” 老太君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角。 “你是个聪明孩子,但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话怎么说?容天乔不解,暗暗审视自己最近的言谈举止,想不出有哪儿不对。 “在家里你是骄横惯了,这没什么。横竖这是家里,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挑你的错。可明儿个你就要去宫里,这宫里可不比家里,你这脾气得改。”老太君道。 哦,原来是说她入戏太深,为了饰演容天娇连脾气也变得骄横任性。然后怕她把这脾气也带到宫里去,给容家惹祸。 不至于不至于,这点轻重好歹她心里还是明白的。 “老祖宗您放心,到了宫里我一准乖乖的,嬷嬷教的规矩我保证一丝也不忘。”赶紧保证。 老太君又是一笑。 “我怕的不是这个。宫里虽然规矩大,但也不能不通人情。你是大病初愈,又是头一回进宫参习正宴,就算有些差池,那也是正常的。谁要是在这上面挑你得不是,那才是不近人情,鸡蛋里挑骨头,自取其辱。” 诶,不是怕她不守规矩啊?这下容天乔可不明白了。 那到底是怕她哪里出问题? 见她神色终于认真起来,老太君这才语重心长的开口。 “经过这么些事,想必你也清楚,如今我们容家,还有王爷那边最大的敌人是谁。” 呃,是不是说东宫,东宫怎么了?跟她这回进宫有什么关系? “明儿个虽然只是预赏礼,保不齐圣驾会传召你你去觐见。再不济,嘉贵妃那边肯定是要见得。见了贵人,脾气要收敛些,但也不必过于拘束。言谈举止,也不必刻意,自在些更好。只是切记一点!”老太君语气加重。 “切记万万不可涉及东宫!不管是东宫的好,还是东宫的坏,你统统不要提及半点。” 不许提东宫?那万一是圣上或嘉贵妃问起,她必须回答,怎么办? “该怎么答,就怎么答。”老太君道。 咂摸了一下,她懂了,就是官方答复,万金油套话,往好了说就是了。 可是当着圣上的面要这么说,还有点道理,毕竟人家是亲父子。但嘉贵妃是鲁王的亲母,跟太子没关系,也要这样虚伪? 老太君点点头。 “这才是宫里真正的规矩。你别看这皇宫里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个个都是主子。可实际上这宫里只有两个真正的主子,一个是皇帝,另一个是皇后。而这两位主子当中,皇帝又是皇后的主子。所以皇帝才是宫里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主子,你可懂我的意思?” 懂了!宫里最大的皇帝,第二大是皇后。太子是这两位的亲儿子,当娘的肯定偏心儿子。所以除非皇帝出手,否则别人最好管住嘴,绝对不要说太子殿下的半点不是。否则就是跟这两位过不去,打算自己给自己找点麻烦。 老太君是怕她年轻不懂规矩,以为见了嘉贵妃的面就可以揭穿太子妃陷害容家的真相。但实际上嘉贵妃虽然身为贵妃,可在宫里仍旧不是真正的主子。靠她是动不了太子的,也不能靠她。 难怪找到了东宫搞巫蛊的证据,陆元成就立刻停手,把所有东西打包都送到宫里去。原来他是早就明白,太子谁也动不了,除非是皇帝自己动手。 不过这纯属老太君多虑了,她本来就没打算跟别人说东宫的事。 “老祖宗,你放心,我记住了。我一定管住自己的嘴,只吃,不说。”当然,表态还是要表的,容天乔还故意俏皮的在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 “说还是要说的,年轻的女孩,哪能跟个闷葫芦似的。吃到要少吃,宫里的宴席,菜都是一早做好了搁蒸笼里放着,那味早跑了,也就看个样子罢了。况且吃喝多了身上容易不便,你心里要省得。” 啊,她本来还挺期待宫廷饮食的,原来就是大锅菜啊。 看来是白期待了。 看她失望,老太君呵呵一笑。 “虽然菜品不值得期待,但宫里的歌舞杂耍却是一绝。这欲赏礼上还要跳大傩,宫里的傩戏可不是外头能比的。” 跳大傩?是不是传说中的傩戏,那种带着面具穿着花裙子跳大神的舞蹈,她还从没见过呢。 这下可又有期待的惊喜了。 第一百零八章:她们都是女演员 天还没亮,容天乔就被群青和锦云两个从被窝里挖出来。 她迷迷瞪瞪睁不开眼,只感觉自己出了被窝就掉进一团暖烘烘毛茸茸的窝里,给裹了个严严实实。人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一块热烘烘湿漉漉的棉布就蒙到脸上,给她从上往下擦了一遍。 这一顿擦脸,她才醒过神。 “这么早?”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到床头还点着灯,灯光有些刺眼,又闭上了。 “不早了。宫门卯正一刻就开了,这会子已经寅时,姑娘还要梳洗妆扮更衣,还有路上的时间,再不起就晚了。”锦云手里不停,嘴上也不停。擦完脸就给她脸上摸润面油,仔仔细细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群青一直用羔羊皮大氅裹着她,在背后顶着,防止她又迷迷糊糊滚回被窝里去。 昨儿她还是继续跟老太君求情,总算是宽恕了群青这一回。罚跪免了,但月钱还是要扣。就这,群青已经感恩戴德,哆哆嗦嗦的从院子里回来,进屋就给她磕头谢恩。 这让容天乔特别不好意思,明明是她耍脾气,害的群青受罚。结果到头来群青还要给她磕头谢恩,感激涕零。这叫什么事! 下了床,立刻就穿衣。入宫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新的,昨晚就提前准备好,也提前熏过了,提溜过来的时候喷香四溢。 容天乔穿了中衣,换上家常的外套。群青赶紧带她到梳妆台前坐下,开始麻溜的给她梳头。锦云一面指挥小丫头们把进宫的礼服在架子上一一挂好,一面给她端来日常润喉的梨汁。 入了冬延寿堂就烧地龙,一天到晚都是暖融融的。地龙虽热,但催的人火气旺,每天醒来,喉咙都会干干的。 她起床就要喝一杯温温的梨水,早饭还要吃一碗细米粥,都是为了补水。 可今天她刚喝了梨汁,锦云就送上一小蝶松糕。 “姑娘先吃两块糕垫垫肚子,等下化了大妆,点了口脂,就不好再吃东西。” 啊?照这个意思,今儿个是没得早饭吃了?宫宴是午宴,午时才开始。这就意味着从天没亮到大中午,她就得靠碟子里两块豆腐干大的松糕撑着了? 这也太为难人了吧,一定会低血糖的,半道晕倒了怎么办? “我的好姑娘,进了宫可没家里这么方便,您就多忍耐,等回来就好了。快吃吧,给您梳头大妆的妈妈早就候着了。”看她垮起脸,锦云赶紧安慰,还催促。 得,敢情今儿个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受罪。有的吃,赶紧吃吧。 三口两口就把松糕吃了,干巴巴的噎喉咙,肚子里还是空落落的。 小丫头送了漱口的茶水过来,锦云还在旁边提醒。 “姑娘您可千万别喝,喝多了水误事。” 知道了!容天乔忍不住翻白眼。 又渴又饿,还困,真是遭罪。看来这皇家恩典,也不是什么享福的事。 群青只是简单的帮她把头发梳通梳顺,然后分股扎好,正式梳妆还得让专门伺候贵人梳头化妆的婆子来。 别看容府是国公府,可也没有闲钱养一个专门梳头的婆子。 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梳头化妆都是个技术活,得有专业的人才。 一到年底,这些朱门贵户的命妇贵女们要进宫的进宫,要走亲的走亲,都得用到梳头婆子。尤其是进宫,必须要大妆,不是专业的玩意妆容打扮上出了错,丢脸是小事,丢了前程那可全家完蛋。 所以到了年底,这些梳头婆子们格外紧俏。 容府这个梳头婆子,还是老太君用自己的体己专门从外头聘来,这几个月都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一点活不用做就有每月十辆的月钱。 到了年底,就是这婆子该效力的时候,专门对付容天乔年底进宫觐见的妆容打扮。等到明年还有及笄大礼,这大婚出嫁这两桩。 容天乔在绣墩上毕恭毕正的坐着,任由梳头婆子在她头上翻花样。 这婆子手劲可不小,抓着她的头发就使劲拽,一边拽一边跟不要钱似的往头发上抹茉莉油。好这一头乌黑蓬松的发丝,不一会就全成了油汪汪的辫子,用手一攥能往下滴油。 不得了,这油不用攥就已经顺着鬓角发根往下淌,可把容天乔给歪腻坏了。 “群青,快给我擦擦。油,油滴下来了。” 群青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擦油,婆子还不乐意。 “不用擦,底下有帕子挡着,污不了姑娘您的衣领子。这油不能少少了头发不够顺贴,梳出来的髻子不精神。” 婆子一边说一边继续用力,十根手指头跟翻花绳似的摆弄那一缕缕吃饱了茉莉油的头发。 容天乔就随着她的手势呲牙咧嘴,斯斯直叫。群青在旁边跟着着急心疼,央求婆子轻点。 婆子就瞪她一眼。 “就你这丫头多嘴多舌,你懂什么,这梳头手势轻不得,轻了头发就吃不住劲,梳出来的髻子松垮垮的不好看,还没精神。这要是半道散了,在贵人跟前失了礼,那岂不是婆子我的罪过。我的好姑娘,您是要当人上人的,少不得就得吃点这苦中苦。” 末了,还说道容天乔一句。 容天乔能说什么,只能忍着咯。 这梳头婆子嘴巴厉害,手艺也不输。三下五除二,拽着容天乔的头发大变戏法,果真梳了一个又紧凑又精神的样子。 梳完这头,婆子还不满意,又拿起鬃毛刷蘸着茉莉油,狠狠在鬓角发根跟刷几下,把毛毛糙糙的发丝都梳的服服帖帖,一丝也不掉。 刷完了还说。 “可不许擦,让它自然干。干了这头发就贴上了,这才牢靠。” 敢情这是拿茉莉油当发胶使。 刷了满头的油,又涂了一脸粉,这粉还跟平时用的不一样,也是带油性的,抹在脸上格外厚重。抹了粉还要涂胭脂,点口脂,也都是厚重的。 摸完了,就跟脸上戴了一层面具似的,硬邦邦,沉甸甸。 容天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大变模样,也不是不好看,就是陌生,而且不自然。 看着镜子,她若有所悟,感觉这就是舞台妆。今儿个她进宫,就是去演一场大戏。 这是这个戏,没剧本,得靠临场发挥。 她到底能发挥的好还是坏,可就得靠她自己的本事了。 第一百零九章:刚到宫门就惹事 等她梳头化妆,更衣完毕,正式出门,这天已经蒙蒙亮了。 送她进宫的马车就等在垂花门外头,马车是全新的,拉车的是府里去年新买一匹枣红小母马,性格极温顺。 马车上挂着红灯笼,明明白白两个大字“容府”。 跟着容天乔一起上车的是锦云和锦绣,两人负责在车上照顾她。另外还有两个婆子和两个小厮跟车。 老太君一早也起了,亲自送她到垂花门。千叮咛万嘱咐,要她自己小心。另外还给她手里塞了两个荷包,一个里面装的都是金瓜子和银稞子,一个装的是酸梅糖和薄荷糖。 荷包里的金银是给她用来赏人的,宫里都是势利眼,千万不要可惜这些瓜子稞子。遇上事,求人帮忙,就用金银开道。 糖是给她吃的,宫里的东西多半是中看不中吃,就是想吃也得忍着。吃进嘴的东西,最容易生是非,为了以防万一,就只能自己管住嘴。可这一整个长长的白天,难道就这么干饿着?人也受不了的。所以,备下这些糖果,给她垫肚子。 酸梅糖生津止渴,薄荷糖提神醒脑,都是既好吃,又有用的。 另外还给他准备了三块帕子,万一到了必须吃喝的时候,这些帕子就派上用场了。 容天乔点点头,这个她懂,电视里演过的。没办法必须吃喝的时候,就假装用帕子擦嘴,其实把吃得喝的都吐到帕子里。 老太君这一番举动,让她心里沉甸甸的。 对进宫是一点期待都没有了,她感觉得自己进宫就是上战场一样,是提着脑子去的生死大战。 就不能不宫斗,就不能不尔虞我诈? 当然是不能,就算她不想斗,可还有别人想斗。只要这剧情里有一个人想斗,那所有人都会被拖下水。 难得有出去的时候,但这一路容天乔都表现的很沉默。看她情绪不佳,锦云和锦绣两个也不敢吭声,车里三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异常沉重。 这一路走,天就渐渐亮了。 马车到了宫门口,这天就已经亮透了。 这个宫门口停的都是各门各户女眷的马车。因为来预赏礼的都是头一次入宫的新人,都对宫里的宴席充满了期待。即便是矜持些,也都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活泼些的直接三五成群,互相打听来路和出身。有些善于交际的,也已经姐姐妹妹的叫起来。 容府的车子一到,这叽叽喳喳的交谈就少了一半。等锦云和锦绣两个扶着她下了车,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目光一下都朝她聚拢。 容天乔没想到自己还有“治小儿夜哭”的能耐,一登场就是大boss的待遇。 她本性是不喜欢出风头的,但现在既然演的是容天娇,那自然就得昂首挺胸,怎么招摇,怎么来了。 容府是国公级别,虽然到了容大老爷这辈,爵位已经从公降成了伯,但外边还是按照国公府的待遇给容府尊荣,算是看在先国公的面子上。当然实际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容府对外交际的花销,比两房吃穿用度的两倍还多。 所以老太君才格外信奉金银开道的真理。 都知道容府给的赏钱多,孤儿容府的车子一到,就有伶俐的小黄门上前迎接。 “是容府的三小姐吧,小的是夏公公门下的张福全。夏公公一早就让小的在这儿恭候,贵女请跟我这边走。” 容天乔仰着脖子淡淡一点头。 “那就有劳张公公了。” 锦绣怀里抱着毡包,伸手一模,摸出一个水红色的荷包塞到张福全手里。 张福全伸手就握住,隔着荷包就摸到两个沉甸甸硬邦邦的圆疙瘩,脸上的笑容就更殷勤了。手腕子一转,这荷包就拢进袖子里。 “贵女慢点走,当心脚下。” 由张福全领着,容天乔主仆三人就直接越过等待的队伍,径直到了宫门前。 容天乔停住教,锦绣跟着张福全过去登记。 “两位姑姑,国公府容府的嫡千金到了。”张福全上前告知。 锦绣赶紧上前,又从毡包里摸出两个水蓝色的荷包,分给塞给两位负责登记和检查的姑姑。 “有劳两位姑姑。” 姑姑见她如此老道,捏了捏手里的荷包,会心一笑。一个低头给她查名单勾画,一个接过她手里的毡包,优先检查。 塞银子就能插队,这本是宫里见惯了的寻常人情。有晓得的就见怪不怪,或者也愿意花钱买方便的,心里跃跃欲试。有些是不晓得,见此情形心中忿忿,但大家都是头一次进宫,心有畏惧,不敢出头招惹是非。 拢共就那么一个毡包,一会就检查完,本来也就是睁眼闭眼的事。可偏偏就有人不服气,不信邪,跳出来质问。 “她是谁?身上可有什么诰命,是什么品级,怎么来的比我们晚,却能排到我们前面去?” 这一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去。 只见是一个年轻的穿宝蓝色宫装的女孩,头上插着累丝金凤,凤嘴吊着一整块殷红如血的红宝石,一看就价值非凡。 底下有人低声议论。 “这是新晋骠骑大将军的亲妹子刘贵女,今儿是陪着她的嫂子,大将军夫人三品淑人卫氏一块来的。” “大将军?莫非就是刚刚平定了南蕃之乱的那位大将军,那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呐。” “就是那个大将军。我听说卫淑人体弱,大将军就额外请旨,让妹子陪同,好有个照应。” “大将军倒是体恤夫人,只不过……”后面的声音越发低了,就听不清。 只不过大将军这份好意,全被他这个不省事的妹子给糟蹋了。照应嫂子看不到,招惹是非倒是争先恐后。 容天乔在心里默默给续上。 大将军既然是新贵,那他妹子肯定跟容天娇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位刘贵女突然冒出来见义勇为,锄强扶弱,只怕是背后有人唆使,拿她当了枪棒。 得,她这还没跨进宫门呢,有人就迫不及待要开戏。 第一百一十章:男主的风流债 到底会是谁在背后挑唆这位贵女,会是东宫那位太子妃吗? 容天乔觉的不像。 东宫那位太子妃一直小动作不断,容天娇善妒刁蛮愚蠢的恶名,全拜这位手笔。 眼前这事,乍一看挺像那位的手笔。可那是以前,现在这一位的手笔早就升级成了杀招,是屡次处心积虑的置她于死地,甚至不惜搞巫蛊邪术。 如今东宫和容家已经是生死相搏,太子妃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搞这种小把戏。 让她在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坏名声,已经没用了。 何况,如今太子妃后院失火,自顾不暇。恐怕此刻是忙着打扫痕迹,藏好尾巴,哪里还敢再上窜下跳的闹事,难道就不怕招人显眼,引火烧身? 所以显然,这是另有其人。 那会是谁呢? 容天乔看向那位正义使者刘贵女。 对方毫不客气的回瞪她一眼,神色丝毫不怵。 不愧是将门女,胆子真不小。可惜,这份胆色用错了地方。 容天乔不为所动,目光从这位贵女转到了她身边的那位卫淑人头上。 作为此次风波真正的当事人,卫淑人可比她那位小姑子低调多了。整个人低着头怯生生的躲在小姑子身后,看起来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花样子。 唔,小白花!按照小说设定,越是小白花越是能来事。莫非这主就是撺掇刘贵女闹事的真凶? 心中疑惑,她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位卫淑人。 被她审视的目光看着,这卫淑人就好像被蜜蜂扎了似的,整个人都缩到小姑子身后去。 她这一躲,刘贵女就觉得容天乔是在威胁自己嫂子,气鼓鼓的挡在嫂子面前,伸手指着继续呛声。 “你看什么?问你的是我,你冲着我来就是。你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关!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是谁,有什么诰命是什么品阶,凭什么一来就插队到我们前面?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可不依。” 她这话说完,身后的卫淑人就轻轻扯她衣袖。 刘贵女就扭头安慰自己嫂子。 “姐姐你别怕,一切有我,哥哥让我护着你,我就不许别人欺负你。” “什么容府千金,我才不怕。她现在还不是王妃,只是个贵女,跟我没什么两样。要耍王妃的威风,那也得她进了王府再说。” 说完又朝她瞪一眼,嘴里还嘀咕。 “这就是要当王妃的贵女吗?这样不讲道理,仗势欺人的家伙,哪里配当王妃。” 她越是这样说,背后的卫淑人就越是害怕,不停的扯她衣袖,似乎是叫她不要再说了。 得,这下容天乔心里全明白了。 原来这个卫淑人真是幕后黑手,而咄咄逼人的刘贵女则是个傻棒槌。 她果然没有看走眼。 确定了真凶,她看向卫淑人的目光就变成了鄙夷。 卫淑人偷偷抬头,触及到她的目光,立刻又底下头去。甚至还掏出手帕,擦拭眼角。 这下可把小姑子刘贵女给心疼坏了,双手圈着嫂子,对着容天乔用力瞪眼。 “看什么看,我不许你欺负人!” 喂,她到底欺负谁了?至始至终她就站在这儿没动过,而且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怎么就成了欺负人?容天乔真觉的冤枉透了。 看着那个卫淑人还在继续装,她心里就觉得歪腻。 不用猜她都能知道,这又是陆元成的“风流债”。毕竟书里把男主说的是天上少有,什么芝兰玉树,什么风华绝代。八成这个卫淑人也是陆元成的粉丝,替偶像抱不平,觉的容天娇这个恶毒女配根本配不上男主,所以找到机会就要替天行道,让她出丑丢人。 可惜偏偏又不肯自己亲自上阵,于是就撺掇着小姑子当枪使,自己躲在背后继续当柔弱无辜的小白花。 如此一来,不管结局如何,反正丢脸受罚的永远是别人,小白花永远没错。 这是小白花得一贯套路。 偏偏吃这一套的人多的是,不仅是刘贵女中招,旁边这些看热闹的贵女命妇也都跟中了蛊似的,一个个看向她的眼神都鄙夷嫌恶起来。仿佛她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欺负了这个卫淑人。 这其中,当然不乏是真信了这套说法的。但也有睁眼装糊涂,趁机看热闹的。 反正这样的热闹容天娇已经不知上演过多少回,没有一次让人失望的。她养病躲了快两个月,这两个月,京城的贵女们可少瞧了多少热闹。 如今又有不要钱的好戏可看,谁不爱看呢。 可这一回偏偏是要让大家失算了,因为站在这里的不是容天娇,而是容天乔。 既然已经看透了这一套把戏,怎么还会上当。 于是乎,容天乔冷哼一声,扭头自顾自上前问那张福海。 “张公公,完事了吗?” 本来张福海心里正着急呢,不知该不该上前劝一劝。在宫门口闹事,丢人是小,耽误了进宫的时辰那才是糟糕。 可那容家三小姐是个出了名的爆炭,谁劝谁就是引火上身。 眼瞅着这爆炭走过来,他心里正慌,结果对方压根没发火,语气极其冷静,就愣了一下。 “张公公,这边已经登记好了。快带我们小姐进去吧。”那边锦绣和锦云两个也真担心,一听这话,心头放下重石,赶紧也跟着提醒。 张福海这才回过神,赶紧前头带路。 “好了好了,已经好了。三小姐快跟咱家进去吧。” 容天乔二话不说,立马昂着头跟他一起走。 没想到她不但不接招,反而还继续旁若无人的插队,可把刘贵女气坏了。 “你给我站住。”放开怀里的小白花嫂子,这急脾气的贵女追上来。 锦云和锦绣两个赶紧上前拦住她。 对方可是将门虎女,两个娇滴滴的丫鬟哪里拦得住,伸手左右一推,两个丫头就都屁股着地,跌的诶哟直叫。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丫鬟还被人当众欺负,这下容天乔也停住脚步,不走了。 皱了皱眉,她冷冷一哼,朗声道。 “张公公,我问你这宫里有没有这样的规矩,说可以在宫门前大声喧哗,随意打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王爷驾到 被当众点名,张福海一个头两个大。 赚点外快怎么就这么难?这个刘贵女到底怎么回事,今天插队的又不止这一个,她怎么就非的跟容家这位三小姐杠上了? 哦,容家三小姐……莫非这位新晋的贵女也对江宁王有意思? 张福海一边心里胡思乱想,一边赶紧站出来呵斥刘贵女。 “宫禁之内严禁喧哗闹事,这位贵女好大的胆子,意欲为何?” 推倒了丫环之后,刘贵女就有些慌了。可转念一想,她不就是轻轻推了一下而已,这也能伤到人?明明就是那两个丫头太弱不禁风,经不起一点拳脚,也不能全赖她。 再看这个张福海还公然包庇容天乔,说她的不是,立刻又愤愤不平。 “我,我就是想要个公道。” “什么公道?宫里只有规矩,规矩就是不许闹事。”张福海一瞪眼。 “明明就是她插队欺负人,怎么就变成我不守规矩要闹事?你们不讲理。”刘贵女伸手一指,就是不放过容天乔。 容天乔知道这事自己是躲不了了,索性从宫门里又走出来。锦绣和锦云两个赶紧从地上爬起,劝她。 “小姐你别管我们,赶紧自己进去先,别耽误了时辰。” 容天乔暗暗叹气。 她才不想管这样的破事,可人家都“飞龙骑脸”了,自己要是一点都不还手,那也太没面子。 朝两个丫头点点头,随后冷冷一哼,抬头看向那刘贵女。 “你说我欺负人?真是奇怪了。我没碰过你一根手指头,也没跟你说过半句话,我怎么就欺负了你?” “你,你插队,就是欺负人。”刘贵女道。 “我插队?谁看见了?张公公,我插队了吗?”容天乔一挑眉,扭头问张福海。 张福海立刻摇头。 “没有没有,容小姐您根本没有插队。” “你胡说。明明是你收了她的银子,带着她排我们前面去插队了。”刘贵女急得指着张福海道。 这下张福海变了脸色,双眼一眯。 “这位贵女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呐。” 听到自家小姑子针对起了宫里的太监,一直装无辜的卫淑人变了脸色,连忙上前一步屈膝行礼。 “这位公公,我妹子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还望公公海涵。” “嫂子……” “好妹妹,快别说了,这本来就是个误会。”她赶紧拦住刘贵女的嘴,又转头怯生生的对容天乔说道。 “容家小姐,请您先进宫吧。都是我这妹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还望高抬贵手,别跟她一般计较。” 说完,又娇滴滴的低头赔了个礼。 荷,是她斤斤计较吗?根本就是你们咄咄逼人吧。想要往她头上扣大恶人的帽子,没那么容易。 容天乔赶紧躲开,不受她这个礼。 “您是淑人,是有品阶的命妇,我一个无品无阶的小小贵女可受不起您的大礼。只是淑人您这话理太偏,明明就是你们揪着我不放,怎么现在反倒要我高抬贵手?我还想请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呢。” 对方想把矛盾限定在刘贵女和她两个人睡身上,可容天乔偏偏不让对方如愿。 “你们冤枉我欺负人,这也就罢了。横竖我是一个没品阶的,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只是你们不能为了冤枉我,就把张公公和两位姑姑也拉扯上,冤枉人家循私受贿,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你说我欺负人,那我就扯你冤枉太监宫女收贿赂。你不是想搞事嘛?那咱们索性就搞个大的。 她索性把在场所有人都扯上,一个也别想跑。 “在场的诸位命妇贵女们,若是张公公和两位姑姑收了我的贿赂,让我插队,提前入宫,那就请大家替刘贵女和卫淑人做个见证吧。” 真以为这热闹是能白看的?今儿个就教大家一个乖,看热闹也是有风险的。 张福海也是根老油条,一听这话就咂摸出里边的厉害,立马也跳出来,朝着看热闹的命妇贵女们拱手施礼。 “哎哟喂,容小姐这话可真是说道咱家心里去了。天地良心,咱家就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心里只有老实办差四个字,怎么敢跟诸位贵人伸手?还请诸位贵人替咱家做个见证,不然咱家可真是冤枉死了。” 两位懵了的姑姑也回过神,从里面出来,屈膝半蹲行礼,跟着一起喊冤。 “还请诸位夫人小姐替我们也做个见证。” 这下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本来都是干站着看热闹,这下却引火烧身,谁也脱不了关系。 这下帮哪边好呢?那当然是必须帮对自己有利的一边咯。 容家贵女和刘家贵女的纷争,大家哪个都不想站,只想看热闹。可宫里这些太监宫女,今儿个大家可都还要靠她们“照顾”呢。这要是“冤枉”了她们,那今天谁也别想好过。 何况阎王好见,小鬼难过。别看这些宫女太监都只是伺候人的奴才,可打狗还得看主人,人家是皇帝的奴才,厉害着呢。 早就有那机灵的,头一个跳出来讨好。 “张公公和两位姑姑都快请起。容家小姐本来就是先到的,自然就该她先进去。诸位是秉公办事,合乎规矩。” 那是排在最前面的一位贵女,她说容天乔先到,那是再合适不过。 有这一位起了头,后面响应者纷纷。 “没错,就是容家小姐先到的,我们都看见了。” “对,是容家小姐先来的,张公公和两位姑姑没错。” “是的,就是这样。” “明明就是刘家贵女搞错了,还冤枉了张公公和两位姑姑,真是不该。” “刘家贵女也是一番好意,体恤嫂子。不过就算是为了体恤嫂子,也不能不讲规矩。这可是宫里,又不是在自个家里。” 刘贵女怎么也想不到,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原本支持自己的众人一下都变了脸,纷纷指责起她的不是。 “你们……你们……”这些人怎么能睁眼说瞎话。 就在她三观碎裂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 “王爷驾到。” 众人赶紧纷纷避让,低头行礼。 王爷,谁? 容天乔也侧身避到一边,一抬头就看到陆元成朝自己走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白莲花卫淑人 今天的陆元成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 晨光下,宫墙内,玉树芝兰的少年紫衣金冠,蟒袍玉带,威仪十足。 这不是春风秋雨里为少女摘花吟诗的缠绵少年,这是一位手握权势,地位尊崇的王爷。 此时,这位天潢贵胄表情不悦,眉头微皱,迈出的每一步都在四周散发他的威严。 所到之处,人人臣服。 就连容天乔也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陆元成的出现打破了看似倒向容天乔的优势。 前面那个站出来证明容天乔先到的贵女立刻就慌乱起来,而起初慌乱的卫淑人则双眼一亮,似乎看到了局势出现对自己有利的转变。 就连张福海和两个宫女的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更加预示着局势会有转变。 就连容天乔的心也在渐渐往下沉。 “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她的面前停下,沉沉问道。 怎么回事?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为了他而争风吃醋那点事咯。这样的事都不知发生过多少回,这一回也不会是最后一回。 突然的,她心里就对他生出一股怨气。一半是为自己,一半是为了容天娇。 在原书里,容天娇就是个恶毒女配。最后落得一个曝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也没人同情,反而大快人心。 可难道容天娇就是个天生的恶人和蠢货?这不可能,没有人生下来就是注定要当恶人的。老祖宗都说了,人之初,性本善。 容天娇生下来的时候,跟其他人是一样的,就是一张白纸。她的恶和蠢,都是后天被环境所纵容和唆使,一点一点,从小到大,就跟养蛊一样,最终养出了一份害死她自己的蛊毒。 她在书里的命运,是被早就安排好了的。她不仅是作者的工具人,也是皇权富贵的工具人。 皇权利用她,容家利用她,太子妃也利用她,甚至包括陆元成和女主,也同样利用过她。被榨干利用价值之后,再顺手丢弃,最后还扣上一个“恶毒之人应有此下场”的结论。 正是因为了解这个角色的可悲,所以她才坚决不要当容天娇,拒绝承担这个被利用被丢弃的人生。 但无论她怎么不情愿,此时此刻却还是背负着这个角色的命运,并承担这命运的可悲可恨之处。 她想陆元成之所以在此刻出现,大概是剧情需要。她现在是容天娇,是恶毒女配,就该在男主面前展示这个角色的可恨之处。 那么来吧,她来承担起容天娇的剧情,请男主也承担起他应有的剧情。 容天乔深吸一口气,张嘴刚要回答,不料却被卫淑人抢先。 这个娇滴滴怯生生的女人,迈着小脚快步上前,对着陆元成屈膝行礼,柔柔开口道。 “启禀王爷,这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小心冲撞了容小姐,耽误了她进宫的时辰。求王爷和容小姐看在我夫君的面子上,宽恕我和妹妹的惊扰之罪。” 说完,就缓缓抬起头,脸色微白,双眸含泪,身体就如同寒风中的花蕊一般颤颤巍巍,惹人怜爱。 她知道自己什么样的角度最美,什么样的姿态最柔,没有男人不吃这套。 半年不见,这个容天娇竟然也长进了,只用几句话就把矛盾全部指向了自己这边,让舆论的风向都掉了头。可惜草包就是草包,连老天爷都不帮她,帮自己。 王爷来的好,来的妙,这下正好让他亲眼看看他这未婚妻的跋扈善妒。卫淑人心里暗暗得意。 眼瞅着对方如此做姿作态,陆元成心中警铃大作。他要是伸手去扶,只怕要沾上麻烦,赶紧退后一步,假装避让。 “这位夫人快请起,你夫君是?”顺便提醒对方注意身份。 说起夫君,卫淑人就心头生恨。蹲的脚麻,刚起来就直晃悠。 小姑子刘贵女看见了,赶紧上前扶住,气鼓鼓的抢答。 “我哥是骠骑大将军刘蒙。这是我嫂子,陛下亲封的三品淑人。您是王爷,是江宁王对不对?” 刘贵女心里有气。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那种人,可她就是气不过。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容家小姐能这么嚣张跋扈,颠倒是非? 还有这些命妇贵女们,都是软骨头,没骨气。明明她们都跟自己一样,是亲眼看到容天乔插队,塞银子,怎么一个个都睁眼说瞎话,反倒赖她们不是? 头一次亲眼见证这京城里朱门贵族们虚伪,她整个三观都碎了。 边疆儿女可不兴这套,她偏要挣一个道理。 没想到容天乔是跟这位新贵大将军的家眷给杠上了,陆元成挑了挑眉,随后微微点头。 “原来是骠骑大将军的家眷。本王就是江宁王。” “那我就请王爷评评理,凭什么容小姐明明是后来的,就能插队到我们前面?难道就因为她是王爷您的未婚妻,就能欺负我嫂子?我哥在边疆杀敌,拼着性命给我嫂子挣来的诰封,难道就这么不值钱?”这回刘贵女也学精了,只字不提太监宫女受贿,只咬着容天乔插队这一桩发难。 等小姑子把该说的都说了,卫淑人这才假惺惺的劝阻。 “好妹妹,快别说了。王爷,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谁先进,谁后进,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不值当劳烦王爷。” 她越拦,刘贵女越是火上浇油的生气。 “嫂子,我说的明明都是实话。你就是这样好脾气,才会被人欺负。我相信王爷定会秉公执法,不会让我们白受委屈。王爷您说是不是?” 这姑娘自打见着了陆元成,不仅口舌伶俐,连脑子都灵光不少。无师自通的就能跟她那个好嫂子打配合了。 好,好得很。这一番唱作俱佳的双簧,要不是针对的是自己,容天乔都想给她们拍手称赞。 然而陆元成并不是昏庸之辈,想要糊弄他没那么容易。 他这趟之所以会特地来这里,是受了嘉贵妃的嘱咐。祖母对他说,去宫门那儿接你那小媳妇去,她是个容易惹是非的主,你去看看她。 所以他就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堂堂正正表明态度 正如祖母所料,她果然又惹了是非。 但今时今日的她,不是以往的她。今时今日的他,也不是以往的他。并不需要自己解围,她三言两语就拨转了风向,占据了优势。 本来是不需要他再出面。 但偏偏对方动了手。她没走成,又折返回来。他想,时候了,该他出面结束这场风波。但没想到,这风向又转了,只因他出面了。 这可真是让他意外,也有所领悟。 陆元成看看这对姑嫂,又回头看看容天乔。 她仍旧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表情淡淡的,仿佛是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自打他出面之后,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不知怎么的,看到她这副冷淡的神色,他心里就微微的刺痛。 是在怪他吗?怪他出面干涉,把本不复杂的事情又给搞复杂了? 这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破天荒的觉的自己有错。不仅是现在错了,以前也错了。 她以前就是个容易惹是非的,但他总是把这些是非都怪在她头上。怪她愚蠢,怪她善妒,怪她冲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陷阱,还兴冲冲往下跳。一次不够,两次,两次不够,三次。 真不嫌丢脸。 可今天他亲眼站在这里看这场是非,是的,他早就到了。 讲道理,她是有错在先的。错在不该插队,不该贿赂太监宫女。但这样的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拿银子办事,这是宫里的潜规则,是自上而下皆知的公开的秘密。 没有谁会抓着这样的事发难,除非是故意找茬。 这一回她变聪明了,察觉对方是故意找茬,就压根不接话。直到被逼近眼前,不得不回击,也懂得制造对自己有利的舆论,三言两语就扭转劣势。 但他低估了对方的恶意。他没想到自己都出面了,对方仍然能不依不饶,做姿作态,非要逼着他去处置自己的媳妇。 所以以前也是这样的,不是她变聪明了,这些麻烦和是非就会主动消失。无论她怎么变,这些麻烦都不会消失。因为这一切是非的根源从来不在容天娇这边,而在他这边。 他到现在才真正明白,是因为他一直在躲避,在暧昧,在嫌弃容天娇,所以才助长了这些是非的滋生。 只是他真的搞不懂,这些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做? 是为了他吗?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媳妇的真面目,看清她的愚蠢,冲动,善妒? 那真是谢谢她们了,没有她们这么搞是非,或许他媳妇压根就不会愚蠢,冲动,善妒。 说他媳妇善妒,其实她们才是真正的忌妒。忌妒容天娇得到了他,所以就想要让她不痛快。她们想要证明容天娇不配做他的王妃,想要证明他是被逼无奈才接受了这场婚约。 可她只是一个连及笄礼都没过的小女孩家,能逼他一个堂堂王爷什么? 他陆元成七尺男儿,要是真不愿意,谁还能按着他的头逼着他成婚?就算他是被逼的,那也不会是因为容天娇。 他早该堂堂正正的表明态度,这样的麻烦就早结束了。 行吧,现在他明白了也为时不晚。既然对方是故意找茬,根本就不是真想讲道理,那他也不用讲什么道理,直接胳膊肘往里拐,帮亲不帮理吧。 想到这里,陆元成看向刘贵女和卫淑人。 “请淑人和贵女稍安勿躁,待本王问一问便知真相如何,定然还二位一个公道。”说完,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刘贵女都看痴了。心想这江宁王真是不负传言,好一个金尊玉贵的翩翩少年。这样的出色人物,就不该让那刁蛮善妒的容家小姐糟蹋了。 小姑子肆无忌惮的痴痴看着陆元成,卫淑人暗暗咬牙。乡下丫头就是不懂规矩,大庭广众之下盯着男人看,不知羞耻。可恨她好好一个京城贵女,偏偏就配了乡村莽夫,牡丹花掉进了烂泥塘,一辈子都毁了。 她这辈子幸福无望,就恨不得全天下人都陪着她一块不幸。 把这两位的表情尽收眼底,陆元成心中恍然,转身回到容天乔身边,伸手去拉她的手。 容天乔还躲了一下,被他一把抓住,整个包住。 “手怎么这么冷?你身子才刚好,要千万注意保重。”一边说,一边另一只手也包上去,先前的那只手则整个插进她指缝里,与她十指交缠,双手紧扣。 这下容天乔的脸再也淡定不了,慢慢抬起头,就看到他笑盈盈的眼。 他的笑容,怎么这么讨厌!她心想,肚子里冒起一股酸酸涩涩热热的湿气,一路涌上喉咙,叫人别扭极了。 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再不是冷漠淡然,陆元成笑得更开心了。肆无忌惮的当众跟自己的小媳妇腻乎了一会,他假装看不见众人瞠目结舌的惊诧。 末了回过头去假模假式的问张福海。 “张福海,你来说,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这到底有没有插队这回事?” 陆元成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张福海自然知道自己应该站哪边。 “回禀王爷,奴才我一直就在这儿,瞧得真真的。没有,绝没有插队这回事。” 陆元成一挑眉。 “真的?你说没有插队,可大将军的家眷说有,你是说大将军的两位家眷说谎咯?好你个狗奴才,冤枉人可是要挨板子的。” “哎哟我的好王爷,给奴才一百个胆,奴才也不敢在您跟前扯谎。奴才没有说谎,大将军的家眷自然也没有说谎。这都是个误会!” “误会?” “就是个误会。王爷容禀,这容家贵女她确实来的比较晚一些。可她家的丫鬟来的早,早早就排了队,把东西和身份都验过了。所以等她一到,奴才这边就直接放行,让人先过去了。就这么捎带手的事,其他贵人们都知道的。这大将军家的两位贵人来的迟,没看到容家那两丫头,就给误会了。这就是个误会!” 要说这个张公公,那可真是个人精。眼珠子骨碌一转,这谁也不得罪,又保证让王爷满意的说辞张口就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男主女主狭路相逢 张福海的机智让陆元成很满意。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不信您问在场的这些贵人们,是不是这么回事?”听着声,张福海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于是越发理直气壮,伸手一划拉,让所有人都替他作证。 谁敢说他不是,那谁就是打定主意要得罪宫里人,谁敢? 没人敢。 方才担心自己站错队的那位贵女,这回又是第一个跳出来。 “我给张公公和两位姑姑作证,确实是这么回事。” 陆元成握着容天乔的手,看向那位贵女。 “你是?” “家父是国子监祭酒万中书,臣女是家中长女。”这贵女上前来行礼。 “原来是万大人的千金,快快请起。”陆元成恍然大悟。这位万小姐跟容天娇境遇相似,也是指婚给了一位宗亲,所以有了入宫赏宴的恩典。 “谢王爷。”万贵女起身,目光略过陆元成和容天乔紧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有了领头羊,其他人也立刻有样学样,纷纷道。 “我等也愿作证,张公公所言属实。”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宫里人,更不能得罪王爷。大家都只是想站在岸边看热闹,谁也不愿意亲自下水,惹火烧身。 见此,张福海就更有恃无恐了。 “王爷,已经耽误了好些时候,请容小姐快些进宫吧。” 陆元成点点头,随后看向卫淑人和刘贵女。 “既然都是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 说完,就握着容天乔的手,带着她大步进了宫门。 卫淑人和刘贵女两个还傻愣在当场。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刘贵女看看远去的两人,又回头看看自家嫂子。 不是说江宁王是被逼订婚,最讨厌他那个未婚妻吗?那怎么王爷他还这么亲密的拉着容家小姐的手,怎么看着都不是讨厌吧。 难道嫂子是骗她的? 卫淑人也一脸懵,内心的震惊远甚小姑子。王爷竟然会拉容天娇的手,而且还偏袒她?这是以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她才离开京城半年,一切都变了样? 难道她听到的那些流言都是真的,王爷现在已经变了心,喜欢上容天娇了?她一直不信,觉的那肯定是撒谎。是王爷为局势所迫,不得不对容家对容天娇有所恩典,以示亲近,好对抗东宫那边。 既然是被迫的,那肯定会勉强,可她真的没从刚才的陆元成脸上看到半分勉强。 可这……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容天娇用了什么狐媚蛊惑的法子,蒙骗了王爷。一定是这样! 陷入偏执的人永远不会相信摆在眼前的真相,比起真相如何,她更愿意相信自己心里编造的假象。 被陆元成握着手,容天乔的脑子就开始嗡嗡的。直到过了宫门,在宫道上走出好大一截,才慢慢醒过神。 想到旁边还有外人,而且这还是在宫里,她立刻不好意思起来,想要抽回手。 可陆元成握着不放,她这一抽,他这一拉,两人就跟闹别扭似的。 张福海识趣的落后一步,别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这下容天乔更不好意思了。 但陆元成觉的挺有意思。 “记得小的时候,我也这么拉过你的手。那时候你才那么一点高,小小的,穿一身红,就跟个小辣椒似的。”他说起往事,一脸怀念。 但容天乔就别扭了。他往事里的那个,又不是她,现在也不是。 想到自己是容天乔,不是容天娇,她心里的不自在就更甚,用力把手抽回。深怕他再伸手,还特意拢起袖子,把手藏起来。 这小儿女态,落在陆元成眼里却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于是赶紧夸奖安慰。 “今天你做的很好。” 什么意思?容天乔瞥他一眼。这不是应该的嘛,她又不是容天娇,自然不会为了他上赶着跟人争风吃醋。 看她脸色不悦,陆元成想了想,赶紧找补。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都是我的错,是我以前冤枉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的不是。你放心等明年,这样的纷争就都不会再有了,你也可以彻底清静。” 说完,还深情款款的看着她。 听到他认错,容天乔心想“孺子可教”。本来嘛,就是在原书里容天娇的“恶化”他也得承担一部分责任。眼睁睁看着自己未婚妻频频中计,被人陷害,他这个未婚夫不出手帮一把,真的说不过去。 不过现在剧情都乱套了,容天娇也已经死了,这段孽缘也就算彻底了结。 往后,他只要安安心心跟女主展开恋情就好了。 心里这么盼着,结果就看到他投来的含情脉脉的目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不会吧,男主你不会是这样吧?她心中浮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是男主诶,知道什么是男主吗?就是女主的cp呀。那你知道女主吗?女主就是叶秀灵啊!你这样对着女配含情脉脉,是会失去你的女主的。 她吃惊的神色让陆元成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她被清晨寒风冻红的鼻尖。 “傻了?等明年你过了及笄礼,就能正式当我的王妃。你不是一直盼着这天,再忍一忍,就到了。” 是真的,他是真的要娶我!诶,不对,他娶的是容天娇。但这也不行呀! 问号变成了感叹号,容天乔更加风中凌乱了。 男主竟然一脸含情脉脉的看着女配,还表示对明年大婚的期待,这剧情怎么能这么发展?这完全不合乎原书设定! 女主呢?女主你快来,你家男主他疯了。 容天乔在心中怒喊叶秀灵的大名。 说曹操,曹操到。一队宫女鱼贯而出,手里捧着唱傩戏的戏服,面具和彩旗金玲等物,后面就跟着身穿法衣的叶秀灵。 宫道狭窄,两边狭路相逢,对了个正脸。 女主,是女主!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命中注定的缘分从天而降了。 容天乔在心中大声欢呼。 耶,女主万岁。这是什么,这就是天道,这就是命中注定。男主你想超纲乱来,那是坚决不允许的。你看这下女主来了,你就赶紧清醒清醒,按照剧本好好演。 第一百一十五章:女主你听我解释 看到陆元成,宫女们赶紧屈膝行礼,站在队伍最后的叶秀灵则是微微低头,只弯了弯腰。 今日她是奉命进宫来跳傩戏的,代表的是神明,身份高人一等。她身上穿的这件法衣和头戴的金冠都是御赐之物,比她原来那套更显华丽和高贵。配上她本就端庄淡雅的气质,真就跟女神下凡一样。 容天乔忍不住在心中赞叹。 瞧瞧,这就是咱们的女主,这气度,这派头,男主你还不俯首称臣,束手就擒。 偷偷看陆元成,发现他果然也被叶秀灵吸引了目光。 很好,这就对了,身为男主你的眼里必须只追随女主,请继续保持这种感觉,你一定能成功。 她又在心中给他加油。 然而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陆元成又回头。发现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就以为她是有想法,于是微微一笑,解释道。 “这一位是巫女灵儿,京城极有名的法师。上回在你家能发现容天汐手上的东西不对,就是多亏了灵儿法师送我的金铃给了警示。说起来,她可算是你我的救命恩人呢。” 听到他夸奖叶秀灵,容天乔表示很满意,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灵儿法师,这是本王的未婚妻,容府的三小姐。”说完他还兴冲冲的介绍起她。甚至为了表示两人关系亲密,他还特地跟容天乔站在一起,肩并肩。 叶秀灵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看向容天乔的目光带着质疑和责问。 容天乔很尴尬,忍不住在心里大喊。 假的,都是假的,女主你听我解释!妈耶,当着“真未来妻子”的面,介绍“假未婚妻”,这场面尬的令人脚趾扣地。 陆元成也察觉到叶秀灵的神色不大对劲,但他立马想到的是对方在容天乔身上发现了巫蛊邪术的痕迹,立刻就紧张起来。 “法师,是不是娇儿她有什么不妥?” 娇儿?娇儿!要不要这么肉麻,王爷(男主)你闭嘴行不行。叶秀灵和容天乔两个不约而同都打了个冷颤。 叶秀灵回过神,发现自己情绪外露,赶紧收敛心神,淡淡道。 “先前是有些不妥,现在已经无妨了。” 陆元成这才松一口气,心想灵儿法师果然厉害,光是这么看一眼就知道容天乔先前遇上过巫蛊邪术。高手就是高手。 嗯,他现在已经对巫术,巫女大为改观。 看到陆元成真心实意的紧张“容天娇”,叶秀灵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明明是自己斩断情缘在先,可真看到他对自己无感转而去关心另一个女人,她心里仍然有一种被他背叛的失落和愤怒。 幸而现在的她不再是曾经冲动任性的自己,前世的经历和挫折,已经教会她及时控制情绪,并坚定内心的追求。 把这不必要的背叛感丢弃,她现在应该担心的反而是妹妹秀真能否控制好自己的情感,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 在她眼里,叶秀真,也就是容天乔是个对男女感情尚且懵懂,心地又单纯的孩子。面对陆元成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皇孙贵胄,要想把持住自己的心不陷落,可不容易。 作为姐姐,作为前一任受害者,她实在有必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好好提点提点她。 于是她看向容天乔的神色更加凝重威严,无声的发出警告。 容天乔是有苦说不出。 误会啊,这都是误会。她就是个自己给自己加点戏,只求保命抱大腿的路人甲罢了,怎么敢抢她女主的男人。 这都是陆元成他不按套路出牌,超纲演戏,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她对天发誓! 诶?等一下。不对啊,这文是女强大女主文,叶秀灵根本不可能搞那套“正牌嫡妻打小三”的烂俗剧情。女强文的大女主遇上这种烂俗剧情,都是潇洒一甩手,渣男贱女一起丢。 所以叶秀灵此刻对她的警告,是站在身为姐姐的立场,再次警告她这个妹妹,远离渣男。而不是站在所谓正牌女主的立场,警告她这个女配远离男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男主在她眼里会被定性成了渣男,但她确实多次在自己面前表达过对男主的鄙夷之词。先前容天乔还以为这是要走欢喜冤家的套路,打是亲骂是爱,打打骂骂谈恋爱。现在发现根本是搞错了,这就是女主的真心话。 她是真的排斥男主,根本没打算跟他发生什么感情戏。 再到陆元成这边,叶秀灵不搞烂俗剧情,他自然也不会搞勾三搭四的渣男剧情。所以眼下这局面就是男女主双向无感,根本不来电。 感情戏压根没发芽就直接胎死腹中,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容天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乱套了,这下是真的乱套了。 现在怎么办?她还想刷红娘设定,可照着眼下的趋势来看,她是要当夺人所爱,跟女主抢男主的人渣女配了。 这坚决不可以!人渣女配的下场一点不比恶毒女配好,而且得罪女主那是死路一条。 眼下,比起刷红娘设定,她还是赶紧想办法把自己跟男主错乱的感情戏掐断要紧。 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表明身份,要求退婚。 心中打定了主意,她先是给了叶秀灵一个坚毅坚决的表情。 表示:姐姐你放心,妹妹我一定贯彻您的指导,坚决跟男主划清界限,坚决向姐姐您靠拢,请相信妹妹我的决心。 对此,叶秀灵表示满意,心里的那股不自在也淡了不少。 她们两个眉来眼去,暗传“秋波”,陆元成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们认识?” 叶秀灵皱了皱眉。 容天乔则坦然点头。 “嗯,我病刚好那阵,总是多梦多思。老太君就请了灵儿法师给我祈福解梦。自那之后,我就每晚都睡的香香的。灵儿法师可厉害了。” 这么好的女主,这么厉害的姑娘,你怎么就不动心呢?男主,你有问题,你有大问题。 她在心里腹诽,看向陆元成的眼神也带着质疑。 面对她这个眼神,陆元成终于明白哪里不对了。 这两位一见面就似乎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对他不满,可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共识到底是因何而起? 第一百一十六章:结交新伙伴 陆元成亲自把容天乔送到宝华殿,叮嘱了管事姑姑几句,又交代她凡事当心,保重身体,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他越是这样,容天乔心里越是别扭。一方面嫌弃他对自己的过度关心,另一方面又嫌弃自己的过度紧张。不管怎么说,陆元成关心容天娇于情于理都是理所应当,而且是一片好意。她不应该搅乱剧情的责任一股脑推到对方头上,明明自己才是真凶。 可嫌弃自己的话,她又觉得委屈。总之,乱,乱套了。 心事重重的迈进宝华殿,一进去她就成了瞩目焦点。 “容三来了。” “原来她真的没事啊。” “听说在宫门口又惹事了。” “真的假的?” “真的,王爷还出现了呢。” “王爷也来了,那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跟传言的一样呗。” “啊,容三又倒霉了?” “她倒什么霉,这回是别人倒霉了。” “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议论纷纷,种种窃窃低于丝丝缕缕的传到她耳中。 作为是非的中心,八卦的焦点,容天乔索性昂首挺胸。 看吧看吧,姐就是焦点,姐就是女王。 她这样盛气凌然的态度,立刻引起诸位贵女的不满。可宫门口发生的那场闹剧,已经充分说明,风向变了。本来厌恶她的江宁王如今也转了性子,对她衷情起来不说,还当众偏袒。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是看在王爷面子上,大家也不能再随意对她下手了。 真不知道她到底使了什么狐媚妖术,竟然把江宁王给拢住了。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可大家左瞧瞧,右看看,也没发现她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容天乔走了几步就发现问题,宝华殿里密密麻麻全是桌案,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里。 正尴尬,就看见有人朝她招招手。 “容三姑娘,这边,你的位子就在我前面,咱们正好做个伴。” 是方才在宫门外替她作证的万家小姐,没想到她竟然先到了。 容天乔赶紧走过去。 “谢谢。”先道谢,然后在指定位置坐下。 万小姐朝她点头致意,随后还给她介绍这大殿里的布局。这密密麻麻的桌案,自上而下,依照品阶位份排列。前排都是三品及以上的命妇和皇室宗亲。当中是三品以下的命妇依次排序,没有品阶的贵女,位置在最后。她们是已经指婚给了皇室宗亲的贵女,有额外的恩典,可以跟五品上下的命妇并排坐。 容天乔刚坐下,就看到刘贵女扶着卫淑人也到了。卫淑人是三品命妇,坐在她们前面。而刘贵女只能独自坐在最后几排。 看到容天乔,刘贵女还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许欺负嫂子。 容天乔忍不住翻一个白眼,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和万家贵女互通了姓名,又排了齿序,两人就开始互相称呼起“倩姐姐”,“娇儿妹妹”。 听到对方的名字叫万倩,她终于记起这是书里那位角色了。原来就是那位“万才女”呀,在京城贵女的社交圈里,这位万才女就是容天娇的反面例子。 万倩因为曾经被皇后娘娘夸赞过诗文出色,所以被称为才女。但她平时不怎么参与京城贵女们的日常社交,请她十次,也就来一次两次。 有说她是性情孤傲,自持清高,不屑参加这些吃吃喝喝玩玩闹闹,顺便说闲话扯八卦的聚会,觉的俗气。 也有说是因为国子监是个穷衙门,家里负担不起她外出应酬的花销,所以她自惭形秽,就不爱出门社交。 其实这两个理由都对,又都不对。 以万倩的才智,应付这种贵女的聚会那是绰绰有余。她之所以不愿意应付,只是有更好的办法推销自己。 这不,依靠着才女的人设,再配上冷清孤傲的性格,她就轻松讨好了帝后,被指婚给了颇受皇帝厚待又喜好舞文弄墨的礼郡王。毕竟郡王妃要是太喜欢交际,那可不是皇帝乐意看到的。皇室宗亲,安安分分,彼此保持距离,这才是最安全的姿态。 万倩根本不清高,她对自己的人生路线一直有目的有计划的执行。 在原书里,容天娇是恶毒女配,那万倩就是正派女配。作者用她来反衬容天娇,越发称托出恶毒女配的愚蠢恶毒。但同时,她也是叶秀灵的反衬,只不过万倩是处心积虑营造的人设,而女主是真清高,真才女。 既然都是称托女主的工具人,容天乔就对万倩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态度一下亲近不少。 对她的亲近,万倩心里也有些纳闷。不过她主动示好,就是为了跟对方拉近关系。因为宫门口那一段已经证明,江宁王确如传言的那样,对这位容家三小姐衷情的很。 外界传言说江宁王是被迫无奈接受这场婚约,可她是真没看出王爷那儿被迫了。一个男人可以在行动和言语上假装对一个女人好,可他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宫门口,王爷的眼睛一直不离开这位容三小姐,这就足够说明问题。 江宁王未来可期,他衷情的王妃自然要打好关系。 至于外界传言容三跋扈无理,任性刁蛮,而且是个不学无术的大草包,就更对不上了。 这位容三小姐确实有点任性,但根本不是草包。三言两语就把那个卫淑人和刘贵女说得哑口无言,还把原本的劣势转成了优势,这就一点也不蠢,相反还聪明的很。 相比之下,倒是那个刘贵女更像传言里的容天娇,跋扈任性,十足的草包样。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被卫淑人当枪棒使了,却还自以为是正义之举。 到现在跟容三聊天,就更觉的对方是个有趣之人。不通诗文是真的,但不学无术就假了。这位容家小姐或许是没读过几本书,但见识并不短,而且一点也不骄横,被夸奖了还会乐呵呵的笑出声,十分坦率可爱的。 由此可见传言都是信不得的,至少不能全信。传言之所以是传言,那就是夸张唬人的成分太多,把本来只有两三分的事,添油加醋的描绘出十二分的影,唯恐不能耸人听闻,引起轰动。 第一百一十七章:早就被人盯上了 有了万家贵女做榜样,其他几位女眷也就跃跃欲试的靠拢过来,互通姓名和身份。 容天乔并不想替代容天娇的身份,所以对这些示好的贵女都保持淡淡的态度。然而她越是这样淡然,越是让别人心里忐忑,端起十二分的小心来巴结靠拢她。 这就是人心。 女人的底气无外乎来自两处,要么父亲,要么丈夫。从她现在淡然从容的态度,再联想到刚刚发生在宫门口的意外,便越发印证她在江宁王心中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 既然如此,那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如今的容三就再不是以前的容三,而是标准的未来王妃。大家以前可以瞧不起容三,现在却万万不能小瞧王妃。 容天乔是没想到这些贵女命妇们能想这么多,她就觉得她们好烦。 本来跟万倩两个聊些吃喝穿戴,还不用在意那么多。现在掺和进来的人一多,大家就都客套虚伪起来,说话也得小心翼翼的。 她就是个假货,从来没参加过这种贵女们的社交,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就惹上麻烦,只能选择闭嘴。 好在很快女史礼官们就鱼贯而出,宣布宴会即将开始。 这些命妇贵女们都纷纷回到自己座位,她也可以松口气了。 按照往年的常例,主持预赏礼的是太子和太子妃,这也是他们作为储君储后宴请百官命妇们的排演练习。 但这次主持女眷这边宴席的却换成了丽妃娘娘。 丽妃娘娘是新晋上位的嫔妃,去年位份还只是嫔,后来因为她父亲推举骠骑大将军平定边疆祸乱有功,就晋了妃位。 宫中新贵代替太子妃主持预赏礼,这也是有惯例的,以前嘉贵妃也主持过好几次。 但联想到最近的一些端倪,容天乔总觉得这里边有事。难道太子妃真的要倒台了?但愿吧,她心想。 恍惚间就听到女史高喊。 “恭请丽妃娘娘鸾驾。” 她赶紧收敛心神,低头跟着所有人一起起身离席,屈膝蹲礼。 这个礼得亏她专门练过。 从女官叫请,到丽妃慢慢走进宝华殿,再慢慢走上台阶到达首席的位置坐下叫起,得老长一段时间。这半蹲可比跪着还累,要是不掌握诀窍,保管小腿又酸又麻,等喊起的时候站都站不稳,那可就出洋相了。 女官喊了起,容天乔这才松口气,跟着所有人一起慢慢起身。果然就瞧见有几个女眷晃了晃身形,一下就是没练过。 丽妃娘娘赐座,众人这才谢恩入座。 这才刚坐下,小腿的酸麻都还没过去,女官又喊起。 原来是丽妃娘娘要讲话。 这也是常例,教规矩的嬷嬷早就说过,所以容天乔早有心理准备,坐下的时候屁股根本没坐实,随时准备着。一听叫起,立刻就能起身离席。 那些没学过规矩的贵女命妇,这一关卡又闹点洋相。有个命妇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里面得关窍。让坐就老老实实的坐下了,结果女官突然又喊起,慌的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因为动作猛了点,在队伍里就显得格外失礼。这命妇惹人笑话,脸立刻涨的通红,冷汗热汗一起都冒出来,臊的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差点站不住。 容天乔就在心里暗暗叹气,果然这皇家恩典也不是什么好受的。 好在这是预赏礼,出洋相不算失仪。丽妃娘娘也是个宽容大度的,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简单讲了几句场面话,就又再次赐座。 这一回,出了洋相的那几位可再不敢坐的实实的,屁股只敢沾凳子一角,随时准备起立。 女官一声令下,早就候在廊下的宫女们鱼贯而入,手里都端着锃亮的朱红漆盘,端上一盘盘宫廷美食。这些宫女训练有素,走路又轻又美,上菜又快又稳。也就半柱香的功夫,每个人的桌案上就都摆上了四冷四热八个菜,还有一壶酒和一碗羹汤。碗碟都是宫中采办的御瓷,筷子是乌木镶银,酒壶酒杯和吃羹汤用的勺子,也都是银器。 银器之多,足见宫里对吃食的谨慎和仔细。 等菜都上齐了,丽妃娘娘就宣布开宴。照例是要敬酒,又要谢恩,反正一时半会还是不能愉快的坐着吃喝享受。 容天乔就随大流,该敬酒的时候起立,该谢恩的时候蹲下。三起三蹲之后,这礼算是暂时结束,大家可以安安心心坐下吃喝一段时间。 到这会,歌舞表演也都上来了。宫廷歌舞乐伎杂耍艺人,那本事自然是十分了得,不是外头能比。 舞乐一起,宝华殿里顿时歌舞升平,气氛热烈,一派节日的欢乐场景。 有那会交际爱巴结奉承的,自然要到丽妃娘娘这个新贵面前去敬酒凑趣。但像容天乔这种打定主意做小透明的,则终于可以松口气,扎扎实实的坐下歇歇。 眼前是满满一桌吃食,这些菜都有富贵团圆的好名字,也有花团锦簇的好样子。但容天乔已经得了老太君的提醒,晓得这些菜只是样子货,中看不中吃。而且哪怕真的中吃又中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好也不要吃。 当然咯,一点不动筷那也显得异样,所以还是要装一装样子,假装吃一点。 于是容天乔就照着老太君的指点,用筷子在每样菜上都夹了一点送到嘴里……当然是假装的。贵女嘛,哪能当众张嘴大嚼,自然是要用手帕遮掩一下。这一遮掩,看似送到嘴里的菜就都送到手帕里去了。 一共三块帕子,都包了几样,最后统统塞到袖子里。 古人的袖筒做的宽大,就是用来当口袋用的。别说三块薄薄的手帕,就是把这几盘菜都装进去也不难。 一边装样,一边偷偷打量周围。果然看到万倩也是拿着手帕在装模作样,察觉到她的目光,还对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一切意味尽在不言中。 容天乔也笑了,有种干坏事还有个同盟的偷乐。 她在这边偷乐,却不知那暗中有人也在偷看她,而且一点也乐不起来。 她不吃也不喝,坐在位置前四平八稳,巍然不动。这叫别人给她准备好的意外怎么实施呢? 没得办法,既然她不主动更衣,那只能想办法让她被动更衣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告诉姐姐一个秘密 容天乔觉的自己已经很谨慎,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不小心把酒水撒在自己裙摆上而簌簌发抖,磕头求饶的小宫女,心中的警铃已经响彻天地。 “容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的是不小心!”小宫女还在求饶,言语之中充满惊恐和不安。 不是故意的,骗谁呢!真拿她当容天娇糊弄了。 可明明知道对方就是故意的,却还不能生气。因为这是宫里,当着这么多朝廷命妇,京城贵女,还有深宫妃嫔的面,她要是跟个小宫女吵嚷计较起来,那正中背后暗算之人的心意了。 憋着一肚子气,她挤出笑脸,伸手把那小宫女搀扶起来。 “起来吧。可怜见的。你这年纪就跟我家里妹妹差不多,这么一带你小事,何至于吓成这样?” 小宫女没料到她这么好说话,满肚子的哭词都堵在喉咙口,戏直接演不下去了。 这个容小姐跟传言里说的不一样。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姑姑赶紧上前,接替着卡壳的小宫女。 “容小姐大人有大量,春喜,还不快谢谢容小姐。” 刚起来的小宫女又要跪下去。 容天乔赶紧起身避开。 “使不得,宫里的奴才归宫里管教,跟我是不相干的。” 见她起身,那位姑姑又趁势道。 “姑娘的裙摆污了,还是赶紧换一身,就让我和春喜领您去偏殿更衣吧。” 更衣?看来重头戏是在这里等着呀。难怪处心积虑的弄脏她的裙子,就是为了调虎离山。估计外面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请君入瓮。 去,那就是自动掉圈套里。不去,那就是殿前失仪,不成体统。呵,路都堵死了,根本没得选。 不行,她不能这么白白叫人害,得想个办法反击一下。 电光火石间,她看到了坐在旁边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的万倩。 这个万倩,刚才还跟她亲亲热热,姐姐长妹妹短的攀交情,到这会出了岔子,就开始装聋作哑,想撇清关系? 那可不成,既然做了姐妹,那就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咯。 “万姐姐,我要去更衣,你跟我一起去吧,咱们路上一块说说话。”她走过去一把挽住万倩的胳膊,笑嘻嘻的撒娇。 万倩看看她,又看看那两位宫女,张嘴想要婉拒。结果容天乔就突然凑到她耳边,跟她咬耳朵。 “姐姐想不想知道礼郡王身世的秘密呀?” 万倩浑身一颤,猛然扭头,瞪眼看着她。 容天乔笑眯眯的,一脸娇憨的拉着她起身。 “走吧姐姐,快去快回,过会就是赏灯的环节,咱们可不能错过了。” 万倩就这么被她拉着走了。 那两宫女没料到容天乔还拉了一个万家小姐一块去,这下可打乱了计划。怎么办? 形势逆转,这主动权已经到了容天乔这边,她们不得不被动跟上。临走跟宝华殿里的同伙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给了一个照原计划进行的回复。 这两位就赶紧追到殿外,走在前面领路。 容天乔一路亲亲热热的挽着万倩的胳膊,跟她好的就像连体婴似的。 万倩也不傻,方才小宫女把酒水打翻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不对劲。 就算是预赏礼,那也是一年一次的宫廷宴席,当差的宫女都是精挑细选,训练有素的,怎会如此毛手毛脚?既然不是意外,那就是故意。能买通宫人搞事,这背后肯定来头不小。 她是个怕麻烦的,自然要假装看不见。 只是没想到,容三也是个机灵鬼,眼见麻烦躲不掉就把她也拉下水,还拿礼郡王的身世之密来勾着她,让她无法拒绝。 这么机灵聪慧又急智的主,以前怎么就那么傻傻的让人欺负?她也是看不明白了。 莫非这个容三以前就是在演戏,是故意卖蠢,败坏自己的名声,好取信与上?真要是如此,那这容三的心计可太深了。又或者,心计深的不是容三,而是江宁王呢?是江宁王故意让容三卖蠢,对外制造小两口不和的假象,一面麻痹太子,一面取信圣上? 所以这个江宁王根本不是对外表现的那么不在乎皇权之争,而是以不争为争。 万倩是越想越歪,看向容天乔的眼神也越发意味深长。 容天乔心里可没想那么多,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牢牢抓住这个万倩。有外人在,对方总要有所顾忌。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事,那这个万倩就是她的证明,多一张嘴巴多一份保险。 至于什么礼郡王的身世之密,那只是勾住万倩的勾子。万倩这么仔细谨慎,此等皇室机密,有外人在的场合绝对不会轻易询问。 说是去偏殿,可领路的宫女带着她们绕了好几处,还是没到。 万倩已经察觉到不对,停下脚步质问。 “你们到底要带我们去哪个偏殿,为什么还不到?” 叫春喜的小宫女被质问就一脸慌张,年长些的那位姑姑就镇定多了,笑着上前道。 “两位姑娘容禀,更衣的偏殿已经到了,喏,就是前面那个门进去。”伸手一指,确实已经近在眼前。 万倩看了看周围,又问。 “这偏殿明明就在宝华殿背后,直接走后廊更快,为什么要绕道?” 那姑姑脸色微微一变。 “宝华殿后廊下的石阶上有青苔,怕贵女们滑脚污了鞋,所以绕了点路。二位快请进殿更衣吧,免得误了赏灯的时辰。” 这就纯属无稽之谈了。宝华殿后廊石阶上有青苔,那扫地的太监是怎么干活的?不过对方是打定主意要绕道,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 跟着两个宫女一道进了偏殿,就看到两个高大的木柜,柜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包裹。每个包裹上都系了标签,写着某某大臣某某家。 两边站立的四个宫女见有人来更衣,立刻上前伺候。 “贵女这边请。”四个宫女两两分开,要把容天乔和万倩各自引到更里面的小间里去。 “我跟姐姐亲密无间,我们不分开。姐姐,是不是哦。”她是打定主意,抱住青山不撒手。 第一百一十九章:冲撞了太子 到了这会,万倩心里也已经有了决定。 这两个宫女行事可疑,背后一定有人在捣鬼,八成是要陷害这个容三。这个幕后黑手是敌是友,不能分辨。要是这会她拒绝了容三,且不说讨好这个幕后黑手对自己是否有利,反正江宁王那边肯定是得罪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站定立场,保住容三,卖王爷一个人情,将来总会有用的。 所以万倩很是知情识趣的接了话,还笑眯眯的抚容天乔的手。 “好妹妹,我知道你胆小,怕生。没事,姐姐我陪着你。去把我们俩的包裹都拿来吧,我们一处换。春喜是吧,还有这位姑姑,你们也留下帮个忙。一事不烦二主,回去的路还得劳烦二位带呢。” 为了防止带路的两个出去捣鬼,她还留住了她们。 容天乔忍不住偷偷给她点赞。 真不愧是后半本书能跟着女主走到最后的女配,有东西啊! 贵女更衣只看需要,并不一定是礼服脏了才换,有时候坐的久了,留了衣褶就可以换。 万倩没有这么矫情,只是基于礼貌,跟着也一块换一身。她显然不怎么习惯在外人面前更衣,脱换外套的时候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这让容天乔心中一动,意识到对方虽然心机不浅,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依然有着羞涩柔软的一面。 倒是她自己,只是穿了个年轻的身体,却在装嫩当妹妹。其实内心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职场女汉子,论真实年龄她才应该是姐姐。 姐姐就得照顾妹妹,于是背过身去,给万倩一点私人空间。 换好了衣服,她就抢着从包裹里抓了一把荷包,略显粗鲁的扔在桌上。 “喏,这是赏你们的,自己分吧。” 说完,就又一脸娇痴娇憨的扑过去黏着万倩,挂在她胳膊上。 “姐姐,快点快点,我感觉灯会已经开始了,慢了就抢不着好灯笼。” 说完,又蛮不讲理的拉着她就走。 “哎呀,你慢点,当心脚下!”万倩嘴里叨念着,假装自己连镜子都顾不得看,就被她拽着一块儿往外走,实际也是加快脚步跟着她一起离开是非之地。 来的路早就记在心里,回去按原路返回即可。趁机甩掉那两个居心不良的,还更安全。 容天乔打着如意算盘,但没想到刚跨出这偏殿,没跑几步,就差点迎头撞上一个陌生人。 察觉到前面有人,万倩就拉住了她的手。容天乔赶紧停下脚步,好险没跟人撞上。 这谁啊? 一抬头,彼此都愣住。 容天乔愣住,是因为对方完全是个陌生男子。 不对啊,这女眷更衣的偏殿,怎么会出现一个陌生男子?这男的年纪不大,虽然面白无须,但一看就不是宫里的太监。他身穿紫袍,头戴金冠,腰系玉带,通身富丽。 这打扮,应该是哪位王爷吧?可他怎么会在这儿? 满心疑惑之际,就感觉万倩使劲拽了拽她的胳膊,随后整个人都蹲下去,深深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啊?这是太子,太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这下她是真的傻眼。 她还傻愣愣站着,万倩心里是急得团团转,忍不住再次用力捏她的手。 吃了疼,容天乔总算是回过神。 哦,太子,是太子!赶紧也屈膝去行礼。 结果她这膝盖刚弯下去,嘴里的拜见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对面“哇呀”一声惨叫,太子殿下整个人直挺挺往后仰,咣叽一下就摔在地上。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万倩也抬起头,瞪着眼质问容天乔。 那意思就是问,是不是你撞到了太子? 冤枉啊!容天乔使劲摇头又摆手。没有,她没有碰对方一根手指头。她离着那家伙那么远,就是长臂猿转世也够不到呀。 万倩也瞧出来了,容天乔本来确实可能要撞上太子,但被她拽了一下停住脚步,根本不可能撞到。 既然不是她撞的,那太子为什么会突然倒地?她也奇怪了。 容天乔心想,这我哪儿知道呀。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那大概只能归结为……太子做贼心虚。 毕竟,按照原书剧情,太子就是“玷污”了容天娇的凶手。按照现在的剧情,那更不得了,太子就是“杀害”容天娇的凶手。 本该死透了的受害者直挺挺站在凶手面前,不吓一跳才怪。 所以这就是报应,太子的报应。 但问题是,这报应来的不是时候呀。这报应现在要连累她了,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防住。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说来也奇怪,太子急匆匆来的时候,周围一个伺候的奴才也没有。这会子太子出事了,就许多奴才都冲出来,大呼小叫。 容天乔越发肯定,这就是个圈套,针对她的圈套。只是没想到,圈套里的饵竟然是堂堂太子,对方可真是下了血本。 形势变得越发严峻了,但愿万倩能撑得住。 她看向万倩,万倩也看她一眼。说不后悔,那是假的,但后悔没用,那就别后悔了。事到如今,两人是一条船上的,撑不住也得撑。 不过万倩在心里暗暗思衬,这个容三,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对手拿这么大的手笔来陷害她。能拿太子当饵,这幕后黑手得是多大的能量?这可是储君,这可是宫里。 越想越后怕,越想越觉得这事诡异。 这边出了事,早有机灵的奴才扭头就去各处通风报信。 文华殿里,江宁王陆元成正举杯凝思。 跟着容天乔在一处时,他眼里只有她。她笑,她恼,她嗔,她痴,一个动作一句话,都勾着他的心神,叫他只能绕着她转。 这会子独处了,他方才能够抽出心神细细思量,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从前的她,爱他,恋他,痴缠他,像一团火,要烧尽自己也烧尽他,令人不喜。所以他尽量和她保持距离,免得被烧伤。 现在的她,看起来依然是爱他,恋他的。但少了痴缠,也少了热烈,温温的,柔柔的,令人感觉舒适而安全。 可面对这样一个温温柔柔,安全舒适的她,他心里却像缺了点什么似的,总感觉哪儿不对。就好像心里烧着了一团火,他在这边熊熊燃烧,越来越热,而对面的她却依然是温温吞吞。 第一百二十章:被囚禁在崇文阁 这感觉令人不爽,但也意外的让他体会到了对方曾经的心路历程。 所以也许这就是他需要偿还的债,陆元成心想。 好在,他和她有一辈子的缘分去磨合,去成长。一切就算是从头开始,重新来过,也为时不晚。 他心中暗下决心,仰头一口喝干杯中的美酒。 宫里的酒也都是温温软软的,就像她。但她还那么年轻,有得是机会继续沉淀,用时光和岁月酿成醇厚的美酒。 赏玩着手中的银杯,眼角余光就撇到小安子正同一个小太监咬耳朵,很快就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 小安子快步而来,伸手拿起桌上的银壶,一边为他倒酒,一边急促道。 “主子,容小姐那边出事了。” “怎么回事?”陆元成一下瞪大眼。 “来报信的小太监说,容小姐撞倒了太子,太子殿下都昏厥过去了。” “什么,撞倒了太子?”他立刻扭头看向文华殿的首座。 上面空荡荡的,太子殿下自打出去更衣之后就再没有回来。看来,这事不是假的。 可她在宝华殿吃席,怎么会撞倒从文华殿出去的太子?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太子殿下现在在何处?”他急忙又问。 小安子摇摇头。 “那容三呢?” “也不知道。奴才的小徒弟看到出事了就急着来报信,后面的事也不清楚。” 事关太子,这事就小不了。不管这背后有什么蹊跷,眼下容三是摊上大事了。不行,他得赶紧想办法救她。 “走,随我去见祖母。” “是,主子。” 陆元成假装离席去更衣,实际是带着小安子快马加鞭赶去翊坤宫见嘉贵妃。 可没想到,到了翊坤宫连门口都进不去。宝姑姑带着翠烟就站在门口,直接了当的告诉他,娘娘在礼佛,不便见客。 陆元成急了。 “宝姑姑,我有要事见祖母,非常紧急。” 宝姑姑叹口气。 “小王爷,你说的事贵妃娘娘已经知道了。贵妃娘娘让奴婢在这儿等着您,就是告诉您这事娘娘没法管。另外娘娘还让奴婢告诉您,这事您也最好不要管。” 不管?那怎么行。他不管,难道就由着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这样糟践他的王妃?这口气,他可忍不了。 他也明白为什么祖母不肯管,佐不过就是因为关系到了太子。祖母说过,太子是圣上中意的储君,现在太子出事了,祖母就更得撇清,也希望他撇清。 可他怎么撇的清?他要是连自己的老婆出事都不管,还当什么男人。 “小安子,我们走。”狠狠一咬牙,陆元成转身离开。 宝姑姑看着他远去,这才带着翠烟回去禀告,顺便叫人把翊坤宫的大门也关上。 翊坤宫里,嘉贵妃一边闭着眼念佛,一边听宝姑姑的禀告。 “走了?” 宝姑姑应承。 “回娘娘的话,王爷已经走了。” “朝哪儿去了?” “瞧着方向……应该是去崇文阁。” 嘉贵妃幽幽叹口气。 “这孩子……到底年轻……” 善嬷嬷上前,朝宝姑姑挥了挥手。宝姑姑就磕了头,起身出去。 嘉贵妃睁开眼,把手里的佛珠交给善嬷嬷。善嬷嬷把佛珠挂在楠木香架上,伸手搀扶她下了罗汉床。 “娘娘,当真一丝也不给王爷透风?”离得近,善嬷嬷小声道。 嘉贵妃摇摇头。 “不用,就这样挺好,显得真。” 善嬷嬷扶着她到暖阁里坐下,又拿了垫子跪在踏板上轻轻给她捏腿。 “小王爷是个有分寸的,娘娘自然不用担心。奴婢就怕……” 嘉贵妃晓得她的担忧。 “容三这孩子中用不中用,就得看她自己的本事。她要是自己不中用,拿我就是大罗金仙也管不了她一辈子。” 善嬷嬷点点头。 “主子深谟远虑。只是圣上的心意……” 嘉贵妃微微一笑。 “圣上的心意也得看老天爷成全不成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赌一把我如何甘心?当娘的,不为自己孩子谋算,还能为谁?那一位,也是一样的。” 善嬷嬷再次点头。 娘娘这一招四两拨千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怕坤宁宫那位想破脑子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崇文阁,容天乔跪在金砖上,低着头忐忑不安。 被人带到这里之后,她就和万倩被人分开了。这套路她懂,分开审问,避免串供。可现在她一个人孤零零跪在这儿,许久也没见谁来问话,也不知接下来会怎么处置她,这种等死的滋味就太不好受了。 因为烧了地陇,地砖都是暖的,跪在上面起初并不怎么难受,但时间长了这硬邦邦的金砖就隔得她膝盖疼,而且腿也麻。 于是她竖起耳朵听,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除了她没别人。低着头偷偷往四周打量,也没看到别的脚丫子腿的。她就双手撑地,撅起屁股,膝盖离地,缓一缓。小腿一用力,就跟针扎似的疼,惹得她忍不住斯斯吸气。 这叫什么事?这叫鸿门宴。进宫参加宴会,吃不好喝不好,没歌舞表演看也就罢了,还要遭这个罪,接下来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祸事等着她,想想就头皮发麻。 不过眼下最难受的还是又饿又渴。一说饿,她的肚子就诚实的叫起来。 这屋子里静,她肚子一叫,好这曲折婉转,悠长有力的一串咕噜咕噜声,别提多清晰。 容天乔瞬间脸红,心想得亏这里没人,不然可糗大了。 结果正庆幸,扭头一看,身边已经多了一双脚。 她傻愣愣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身穿黄袍,腰系玉带,头发胡子都雪白的老头正低头看着他。老头背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只有一双眯着的眼,透出精光,跟夜猫子似的。 这谁啊,怎么走路没声的,吓人呐?她张了张嘴,随后脑子里电光火闪。妈耶,是皇帝,正主来了。 吓得赶紧屁股一沉,膝盖咣叽落地,脑袋也砰的磕地上,整个人作鸵鸟状伏跪在地。 一阵鞋底摩擦地砖的沙沙声,绕着她转了一圈。 “怎么不抬头,怕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给老皇帝卖萌 一听这话,容天乔心中一动,慢慢就抬起头来,直勾勾的仰视皇帝。 老头也看着她,一老一小就这么看了好一会。 容天乔看得脖子都酸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 也不知这动作怎么就滑稽了,那老头噗嗤就笑了。 容天乔也跟着笑了笑。 可她一笑,那老头就拉长脸,狠狠瞪她。她又吓得马上低头,继续趴地上。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一直朝前去了。 “说吧,怎么回事?”老头再次问话。 容天乔低着头趴在地上,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两圈,心里揣摩着这皇帝的态度和心思。 在原书里,老皇帝疑心病很重,对皇宫乃至朝堂所有人都有不信任感。因为手握着节制天下的的莫大权力,所以格外害怕别人想要从他手里夺走这个权力。 但她现在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贵女,无论如何都不会夺走他的权力,所以反而会比较容易取信与人。但真正能让这老头对她另眼相待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有一张跟他心中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一模一样的脸。 这才是她今天致胜的关键。 不过她要是强行模仿那个白月光,只怕会弄巧成拙,老皇帝的疑心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如何平衡好相似和模仿的界限,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于是心一横,把先前想的那些花言巧语都扔了,她决定用容天娇的任性和愚蠢来卖一个鲁直的人设,以模仿那位白月光对老皇帝的亲密无间。 暗暗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一脸忿忿不平的抱怨。 “我说的就有用吗,陛下能信我?” 老头挑眉。 “大胆。” 她悻悻低下头,但嘴巴还是撅的老高,十足的不服气。 “你没说,怎知朕不信?抬起头来,有什么说什么。”老头又道。 容天乔直起身,一屁股坐在腿上,但仍旧低着头,撅着嘴。 “怎么又不说了?”老头催促。 到这会,她是越发肯定,自己的脸和人设起效果了。对方要是不乐意,哪里会容许她这样三番两次的僭越和冒犯。 但她也不能再继续“作”下去了,接下来的一幕必须起到决定性作用。 偷偷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顿时疼得眼圈一红,眼泪夺眶而出。 于是抬起头,瞪着红红的眼,挂着晶莹的泪,她就这么看着老皇帝,喉咙哑哑的,哽咽着哭诉。 “她们害我,这就是个圈套。” 因为说的用力,挂在眼眶上的泪噗噗就掉下来,砸在金砖上。 老皇帝一下就沉默了。 容天乔也不再说话,就是吭吭的哭,越哭越委屈,越委屈越哭,整个人都跟着抖。 半晌,老皇帝才开口。 “你说的她们,是谁?” 容天乔正哭得投入,乍然听到这话,心里就咯噔一下,喉咙里的哭腔停了一停。 她脑子里想的当然是太子妃和皇后,尤其是太子,巴不得她死。只是没想到这次饵下的这么大,连自个老公都献祭了,这女人真是疯了。 可这话不能说出口,她还没傻到这份上。 就嘟囔着道。 “我哪儿知道她们是谁?反正就是那些人呗,她们就嫉妒我,见不得我好。陛下,都怪你!你要是不赐婚,我就不用受这罪。” 没想到这锅甩到了自己头上,老皇帝哑然一笑。 “既然你这么说,那要不朕再下一道旨,把你和元成的婚事罢了,你就不用受这罪,好不好?” 她心里巴不得,可这话也不能说。她要是敢嫌弃男主,头一个不高兴的就是这老皇帝。 她闭着嘴不吭声,脸上变颜变色,老皇帝看了就哈哈直乐。 “心口不一,我看你心里乐意的很,还敢怪到朕头上。” 容天乔有苦说不出,只能干巴巴的笑笑了。 然而她越是尴尬,老皇帝越高兴。 也是凑巧,外头太监来报,说江宁王求见,有急事。 老皇帝就指指门口。 “喏,他来救你了。你们俩,都一样,都是小没良心。” 这话说的,她眨巴眨巴眼睛,有点委屈。 “还委屈?明明是朕撮合你们小两口成双成对,结果一个两个都拿朕当大老虎。他为什么着急来啊?不就是怕朕欺负你嘛。朕,欺负你?你也配。”老头还瞪她。 容天乔就干巴巴的笑。 “没,没有的事。陛下您是真龙降世,才不是大老虎呢。我们怕您,那也是应该的。谁要是不怕您,那才奇了怪了。” 她这话看似粗鲁,其实颇有技巧,属于卖直装傻拍马屁。 老皇帝哼一声,对禀报的太监道。 “听见了没,出去告诉他,就说朕不是大老虎,不会吃人,叫他放心吧。” 那太监尴尬一笑,赶紧缩着脖子低着头退下。 “现在他来了,你该放心了吧。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老皇帝又问。 果然还是要审问的,容天乔不露痕迹的咽了咽口水。然后一脸真诚的把进宫以后的事都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包括她在宫门口使银子插队被人检具,到宴会开始之后不吃不喝偷奸耍滑,防止被害的心路历程都说了,毫无隐瞒。 “千防万防,到头来还是没防住,这不,摊上大事了。天地良心啊,陛下,我离着太子殿下还有那么远,我没碰他也没推他。我不敢,我也不可能啊。我真是太冤了!” 她知道自己卖直初步成功了,取得了老皇帝的部分信任。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加深加强这份“真实”,所以在坦白自己投机倒把,偷奸耍滑的各种小心思,就是因为细节决定成败。这些细节,能增加她讲述的事情经过的真实性,以及她“倍受冤屈”的情绪的真实性。 真实,才能打动人心。 听完她的控诉,老皇帝慢悠悠开口。 “照你这么说,是真的有人在陷害你咯?” “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的真。我发誓!”她下意识的竖起两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手势。 老皇帝就这么看着她不吭声,看了好一会,看的容天乔都有点心虚起来,竖起的手指都慢慢蔫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走,去看看太子 “陛下……”老皇帝半晌不吭声,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容天乔内心又忐忑起来。 是不是她卖直卖的太过,反而漏了马脚?应该不会吧。 “素念。”老皇帝喊了一声。 “奴才在。”也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一个半老太监,躬着身低着头,应了一声。 容天乔吓一跳,原来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呐,她都不知道。 “带这孩子去吃点东西。进了宫,还要饿肚子,这叫什么事。吃饱了,就带她去见元成,省的那孩子担心。”老皇帝吩咐。 “是,奴才领旨。”素念低头应承,慢慢后退到容天乔身边。 “容姑娘,起来吧,奴才带您去吃点东西。”柔声道。 “哦。臣女叩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容天乔傻愣愣的就要起身,随后想到这不对,赶紧继续跪好,毕恭毕敬的磕头谢恩先。 “去吧。”老皇帝摆摆手。 “臣女告退。”这才起来,结果跪太久,脚麻了起不来。还是素念伸手搀了她一把,这才起来。 “谢谢素念公公。”赶紧道谢,随后一瘸一拐好似螃蟹一样的跟着走。 素念公公偷看她,脸上要笑不笑。 她也挺尴尬,可腿麻了有什么办法嘛。 面对这位素念公公,她是大气都不敢喘。刚才在老皇帝跟前她还有胆装疯卖傻,肆无忌惮的卖直,到了这会就只乖乖的低头走路,一丝活泼都不敢露。 因为眼前这一位可是宫里的“副后”,皇帝身边真正的自己人。就连皇后见了他,都得客气三分。 素念也回眼看容天乔。 容家这位三小姐,这一阵可是风口浪尖的大红人。一会要死,一会又生,一会遭嫌,一会又被爱,大起大落,很是精彩。 方才在崇文阁里,当着陛下的面那是能说会道,又哭又笑,怎么一出来就成了锯嘴葫芦,一丝活泼都没了?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难怪嘉贵妃和王爷也变了态度,到底是长进了,未来可期。 领着容天乔到抱厦,让小太监送了两盘糕点,并一壶茶。 “容姑娘,吃吧,陛下赏你的。” 容天乔规规矩矩行礼。 “谢谢陛下,谢谢公公。这个,给公公吃茶。”说完还摸了摸身上,发现没带荷包,就直接摘了手上的一个红宝石戒指,双手托着递过去。 素念公公眯了眯眼,抿嘴一笑,伸手接了这个戒指。 “奴才谢姑娘赏。” 对方收了礼,容天乔心里大松一口气,忍不住咧嘴嘿嘿笑。 素念把这戒指塞袖口里,随后伸手指了指抱厦屏风后面。 “姑娘吃饱了就自己从后面出去,王爷就在门外。” 一听这话,她顿时双眼一亮,赶紧伸手抓起盘子里的糕点塞嘴里,三下五除二,塞了满满一嘴,鼓着腮帮子就说。 “公公我吃饱了,公公我走了,公公再见。” 说完,一溜烟就蹿到屏风后面,顺着后门跑了。 素念公公看着空荡荡的点心盘,掩嘴噗嗤就笑了。叫小太监把盘子收了,自己又回崇文阁复命去。 老皇帝在御座上,托着半边脸,也不知想什么。 素念上前。 老皇帝撩起眼皮。 “走了?” 素念点头。 “奴才叫人上了两盘点心,一说王爷就在门外,容姑娘心急火燎就把两盘点心都塞嘴里,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老皇帝抬起头,笑了笑。 “这孩子是个实心眼的,打小眼里心里就只有元成。” 素念也陪着笑,继续柔柔道。 “奴才瞧着,容姑娘现在对王爷比以前更实心了。” “哦,怎么说?”老皇帝挑了挑眉。 素念还是笑。 “陛下您不也瞧出来了。容姑娘,大有长进了。” 老皇帝点点头。 “嗯,是大有长进了。” 素念悄悄观察皇帝的脸色。 “奴才瞧着,以前容姑娘对王爷心眼实,但脾气还是小孩子家家。现在容姑娘对王爷心眼实,确实个有心思的大姑娘了。” “唔,说得好。是个大姑娘了!”老皇帝继续点头。 “方才她举起手指头要发誓的那一下,我真以为是她回来了。小时候瞧着,也就四五分像。这一转眼,成了大姑娘,瞧着更有七八分像了。元成比我有福气呐!” 一边说,一边就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里。 素念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的宝石戒指,就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着,陪着。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候,老皇帝才从往事追忆里苏醒。 “太子,现在何处?” 素念立刻回禀。 “太子殿下在坤宁宫歇着。” 老皇帝不露痕迹的皱了皱眉。 “太医去看过了没有?” “皇后已经命太医院的龚老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崴了脚,得将养几日。” 龚老是太医院专门负责照顾太子殿下身体的御医,是方老太医的师弟,医术不相伯仲。只是为人方面没有方老太医清廉公正,家里是姬妾成群,奴仆成堆。 老皇帝哼了一声,抬起手。 “走,过去看看。” 素念上前搀扶起他。 “来人,摆驾坤宁宫。” 另一边,塞了满满两腮帮子点心的容天乔从后门跑出,下了台阶就看到站在冷风口的陆元成,一时近乡情怯了。 听到脚步声,陆元成回头,也看到了她,顿时双眼一亮。 “娇儿!”大步上前,一把就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又大又暖,用力握着她的手,又疼又热。 她鼓着腮帮子,张了张嘴,话还没说,眼泪就先下来了。 看到她哭,陆元成觉的心疼极了,一把就把她拦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不怕,我在这儿,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一边安慰,一边轻轻的拍她的后背。 嘴巴里堵着点心,她哭不出声,可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住。 她心里还是怕,可除了害怕,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委屈。 他叫她“娇儿”,可她明明就不是他的娇儿。她是容天乔,是跟他一点没关系的陌生人。这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根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他这份温柔和关切,也不是给她的。 可是,可是她真的害怕,真的委屈。她替他的“娇儿”受过,也等于是替他受过。所以现在她也是有资格享受一点点他的温柔体贴的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向你坦白一件事 沉溺了片刻,容天乔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她挣扎了一下,陆元成就放开手。她后退,低着头用手抹去眼泪。 她既不是容天娇,也不是叶秀灵,没有资格在这里贪享男主的温柔和呵护。她只是一个意外穿书的孤魂野鬼,一切都需要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我可以回去了吗?还是说,得继续参加宴会?”她问。 陆元成胸口闷闷的。 “闹成这样,还有什么意思,我送你回去吧。” 她点点头,一路低头跟着。走到半道,突然想起来,抬头问。 “万倩,万小姐,万姐姐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陆元成这才知道里面还夹裹着一个万家小姐,皱了皱眉。 “你别着急,我先送你回去,然后立刻打发人去打听。我想,既然你没事了,她也应该没事。” 是这么个道理,但没见到对方平安无事的样子,她心里终究还是不能放心。 好在两人慢慢走到宫门口,就发现万倩已经等候多时。 一看到她们,她就立刻上前。 “拜见王爷。” “免礼,万小姐快请起。”多亏她这一次陪着容天乔,陆元成感激不尽。 “万姐姐,你早出来了?”看到对方平安无事,容天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万倩点点头。 “陛下差人问过我话之后,就叫人把我送到宫门口了。我心想既然我没事,那你肯定也不会有事。可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你出来没看到我,心里一准着急,所以就在这儿等你。” 瞧瞧这话说的,多么贴心。哪怕知道对方是个有心计的,可这份高情商也让人心服口服。 “这次我能平安无事,也是多亏了姐姐陪着我,都是我拖累了姐姐。”她也诚心诚意的道谢。 万倩笑笑。 “快别这么说,既然承你叫一声姐姐,我自然也得当得起这个姐姐。现在咱们姐妹都没事了,就赶紧回家去吧,也免得叫家里人担心。” 说起家,容天乔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她哪儿有家,容府根本不是她的家。 “姐姐就请先行,改日我去万府拜访。” 万倩点点头,再次向陆元成行礼,起身上了马车。 看到万家的马车走了,一直等在门口的锦绣和锦云赶紧上前。 “三姑娘!” 仔仔细细,自上而下的打量自家主子,生怕她有什么磕着碰着,缺了损了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又出幺蛾子? 刚才看到万家贵女提前出来,两人还没意识到出事了。等过了半天自家小姐也提前出来了,这两才回过神。在听两家贵女交谈,显然是在宫里遇到了意外状况。 可别是得罪了宫里什么人了吧?一时都心慌慌的。 好在看到送自家姑娘出来的是王爷,两人就安心不少。但姑娘脸上挂着泪痕,妆也花了,眼睛也肿了,显然还是受了委屈。 这两是奉命陪驾的,主子受了委屈,回去可怎么交代? “好好伺候你们小姐,路上慢点车,别颠着。”陆元成交代道。 容天乔却回头,扯住他衣袖。 “不是说,你送我回去吗?” 不能再等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必须把她和他的关系讲明白了。 陆元成有些意外,但看她巴巴的看着自己,就点了点头。 “行,我送你回去。你们,去给小姐拿个披风来,要厚实的。另外,再取个手炉。” 锦绣和锦云面面相觑,疑惑不解的去车里取了银鼠披风和手炉。 陆元成亲手抖开,给她披上,连帽子也戴上,再仔仔细细的系好绳子。让她一手捧着手炉,一手牵着。 “小安子,去把我的马牵来。” 小安子有些意外。 “是,王爷。” 他牵着她的手,在宫门外的跑马道边慢慢走。 不多时,小安子领着一个牵马的小太监,牵着一匹精神抖擞的枣红马过来。 看到这长腿高个的大马,容天乔一时有些懵。 “别怕,这是宫里训好了的马,稳得很。来,我扶着你上去。” 不是,她就是想他送自己回家,路上有个独处的机会,然后表白一下真实身份,怎么就变成骑马了?这,这剧情也太跳跃。 但看到陆元成笑眯眯的在旁边鼓励着,她的内心又升起一种愉悦和兴奋。 他是在讨好她,在想方设法的让她开心起来,好尽快忘掉眼前这场风波带来的委屈。 深吸一口气,把手炉交给小安子,自己则一手握着陆元成的手,一手扶着马鞍,在他的指导下,脚踩马蹬,用力蹬起,翻身趴上了马背。 一时都不敢直起身,恐高。 还是他,伸手扶住她的后腰。 “别怕,坐直了,头向前看,手要抓稳缰绳。” 说的容易,马是活的,她怕摔。 看她在马背上哆哆嗦嗦,陆元成笑了笑,索性自己也翻身上了马,抓住缰绳,双手把她圈在怀里。 “来,靠着我,就不怕了。” 容天乔整个人更僵硬了。 陆元成见她实在怕,也就不逼她继续放松,而是一手圈着她,一手握着缰绳,双腿夹马,轻轻策马前行。 马一动,容天乔就吓得脸发白,觉的自己屁股坐不稳,要掉下去。然而他一个胳膊就把她圈的牢牢的,怎么晃都还在他怀里,很是稳当。 渐渐的,她就不怕起来,双手紧紧抓着马鞍,慢慢挺直后背,想和他保持距离。 可他一夹马肚子,枣红马加快步伐,马背颠簸几下,她又吓得四肢发软,整个人都滚到他怀里。 陆元成忍不住笑起来,手臂圈得更紧,让彼此贴的紧紧的,没有一丝距离。 容天乔的心又酸又甜,又气又恼,气他,也恼自己。 容天乔,你是现代女性,有点志气好不好。这样就沦陷,你对得起女主吗?你可是认了叶秀灵当姐姐的,你觊觎姐姐的男人,那就是不要脸! 酸酸甜甜的美梦散去,她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郑重且认真。 “王爷,我得向您坦白一件事,请您务必认真听我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当母亲的本能 宝华殿里正在上演傩戏。 带着丑陋面具身穿绿衣的童子扮演邪祟,身穿法衣头戴金冠的叶秀灵扮演少司命,在中央的小舞台上盘旋起舞。 邪祟张牙舞爪,仗着自己身形魁梧,容貌骇人,步步逼近个,想要吞噬耀眼光明又美丽的女神。 女神身形娇小轻盈,挥舞着手中的金玲施展无边法术,每每那妖魔以为自己伸手就能抓住,可女神脚步一踮,腰肢一拧,就轻轻松松翩然远去。 气的那妖魔邪祟又吼又叫,又蹦又跳,无能狂怒。而女神舞动着手里的金玲,像耍猴逗狗似的,把它戏弄来又戏弄去。 经过几次的盘旋,妖魔被折腾的气喘吁吁,懊恼不已。 趁着妖魔气弱,女神陡然间就从腰里拔出了长剑。雪亮的剑刃闪着寒光,劈向妖魔。 手起刀落,妖魔被斩下头颅,颓然倒地。而女神则拎着那颗丑陋的头颅,向四周展示。 在场的所有命妇贵女在女神亮出宝剑,手起刀落的时候,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有些规矩不严的,甚至直接惊呼出口。 只看舞台上威风凛凛的女神双手一拍,斗大的妖魔头颅和雪亮的利剑都瞬间化成纷飞的花雨,姹紫嫣红洒落一地。 众人这才长吁一口气,纷纷鼓掌,赞叹这精妙绝伦的戏法。 扮演妖魔的童子起身,和叶秀灵一起鞠躬致谢,然后退场。 接下来就是两队舞姬鱼贯而出,在舞台上翩翩起舞。但这样的舞蹈已经无法吸引众人的兴趣,大家的情绪仍然停留在方才刺激精彩的傩戏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妖魔头颅斩下的瞬间,站在鸾座后伺候丽妃娘娘的宫女蝴蝶也吓了一跳。自己受惊之余,立马低头看端坐在鸾座上的丽妃,但见自家主子面色平静,丝毫不为那带杀气的表演震惊,双手稳稳的护着腰间。 蝴蝶就偷偷把提起的气咽下去,一声也不吭了。 丽妃淡定的看完傩戏,末了还优雅的鼓了掌,又纷纷小太监端着两枚金饼送去后台,打赏巫女灵儿。 年逾古稀,仍能令妃嫔有孕,圣上将此誉为祥瑞,对她腹中这一胎很是期待。而她也是母凭子贵,取代了太子妃来主持预赏礼。 仗着恩宠,她还特意向圣上请旨,在预赏礼演出这场驱邪的傩戏,意在驱逐邪祟,请女神少司命保护她腹中的龙胎。 圣上也一并恩准了,这才有了方才精彩绝伦的表演。 傩戏只是戏法,戏法都是假的,但她借助这场傩戏驱邪祈福却是真的。 自打入宫以来,她就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毕竟圣上的年纪摆在那里。而一个没有孩子的后宫嫔妃,注定是没有未来的。她所能抓住的只有现在,而决定她现在过得好不好的,则只有这深宫里最有权利的这个唯一的男人。 所以她一直都只依靠陛下,也只能依靠陛下。 但没想到,她竟然会有孕。真奇怪,女人仿佛天生就有当母亲的本能。一旦怀孕,立马就把对男人的依恋,统统都转移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有了孩子,她就有了未来。而有了未来,她就必须看的更远,想的更多。 圣上老了,终有一天这天下会易主。到那个时候,她和孩子又该依靠谁来保护? 在深宫里,女人的命运从来都是一场赌博,要么赢,要么输,要么生,要么死。她已经为自己和孩子做出了选择,上了赌桌就不能再后悔。剩下的她只能祈祷,她的少司命女神就跟傩戏里演的一样,法力无边,手刃邪魔。 叶秀灵下了舞台,把华丽庄重的法衣和金冠换下,穿回自己的衣服。丽妃娘娘送来的金饼,则被她揣在怀里。 刚收拾好,就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素念公公有请。 叶秀灵便扭头去了崇文阁边上的抱厦。 路过正殿的时候,她扭头看了一眼。此时,容天乔正忐忑不安的跪在正殿金砖上,不知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走向。 但愿她这个妹妹能撑住,不,叶家的女儿必须撑住!叶秀灵心想。 到抱厦里,素念开门见山。 “灵儿姑娘,陛下想请你去看看太子。” 叶秀灵面无表情,拱手深深施了一礼。 “请公公转告陛下,太子殿下现在需要的是御医。且皇城龙气旋绕,小巫无能为力。” 没想到对方直接拒绝,素念的脸色就不大好看。 “灵儿姑娘,这是圣旨,你是想要抗旨?” 叶秀灵拱手低头,语气和脸色一样平静。 “抗旨也好过欺君,小巫只是实话实说。” 这脾气,真是够呛。但偏偏圣上就最吃女人来这套!素念嘬了嘬牙花,转身回去禀告。 “无能为力?”老皇帝咂摸着这四个字,眉头微微一皱,背着手在后殿走了几步。 突然停住,眯着眼问。 “你说,这无能为力指的是什么?” 素念心里咯噔一下,当即低下头,柔声道。 “奴婢愚钝,只能想到灵儿姑娘说皇城龙气旋绕,所以她的法力不够,无能为力吧。” 老皇帝眯着眼,半晌不吭声。 素念的心就砰砰乱跳,七上八下。 这么多年伺候着圣上,他岂会不知皇帝问话里的意思。但事关太子殿下和皇后,他哪敢多嘴。这份怀疑,陛下心里可以有,嘴里可以说,别人是既不能想也不能说。 好半天,老皇帝才冷哼一声。 “罢了,既然她没用,那就打发她走。” “是,奴婢这就叫她出宫去。”素念赶紧低头应承。 等出了后殿,才敢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和鬓角。 到抱厦里,把陛下的旨意传了。叶秀灵当即跪地谢恩,起身后把怀里的两块金饼塞到素念手里。 “有老公公庇佑。” 素念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把金饼拢进了袖子里。 回到后殿,却发现陛下已经去了正殿,素念赶紧也过去,轻手轻脚的走到壁板后,就听见正殿里容家三小姐正嚎得厉害,连哭带喊的。 心想,这位容三小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他爱这个冒牌货 越来越有出息的容家三小姐此时正凝神屏息,等待着身后之人的雷霆大怒。 自己的未婚妻莫名其妙被害,老岳父一家却隐瞒正想找了个假货顶替,而他被蒙在鼓里还傻傻的对假货表白,一腔真情全都喂了狗,是男人能忍? 她都做好了准备,随时翻身下马,跪地求饶。 然而等了半晌,只等来身后一句略带笑意的。 “你说谎。”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笑得出来。她都想哭,好不好。 容天乔急了,扭过头表白。 “我没有……” 离得近,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瞳孔,又黑又亮。瞳孔深处,有火光闪动,越来越烈。在这火光里燃烧着的,是她的脸。 她的表情是那么的急切,仿佛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剖出来证明给他看,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话。 这份急切很快就感染了他,那跳跃燃烧的火焰慢慢熄灭,冰冷刺骨的审视,警惕,质疑,都纷纷涌上来。 渐渐的,他欢喜的脸流露出被伤害后为了保护自己而武装起来的冷酷。 她突然就语滞了,心虚的,怯生生的低下头去。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不能再骗您了,王爷。” 陆元成冷冷的看着,看着她从毛茸茸的斗篷里飘出的缕缕发丝,那么柔软。可这么柔软的她,怎么能说出这么荒谬的话。 她说要告诉他一个秘密。她说她不是容天娇,容天娇早就已经死了。她是容府从外省拐子手里买来的,她的家在南边。 他在容府见到的容天娇,至始至终都是她这个假货。他一直在上当受骗。 听完这些“胡言乱语”,陆元成的第一念头是:她是不是中邪了? 这皇宫里难保也有邪祟,那么多人想要害她,她一定是在什么地方招了道,中了邪,才会说出这样荒诞糊涂的话。 他心里真为她担忧和着急。 她也着急,回头看向他。 从她的脸,从她的眼,从她的全身,他都看出来了。 她说的是真的。她还说,她不能再骗他。为什么不能?骗他对她没坏处。骗他,继续骗下去,她就能成为他的王妃,就能和他白头偕老,一生一世。 但她选择,不骗他。那么她就会失去他,甚至失去生命。 毕竟,这可是欺君之罪,是可以杀头的。 所以她宁愿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说出真话。就是不想当他的王妃,和他白头偕老,一世一生咯? 不对,他这么想是错的。她冒着丢命的风险也要对他袒露真相,正说明她在乎他。以他的性格,难道能容忍枕边人是个说谎的骗子,假冒的傀儡? 别忘了在这段相处的日子里,她有多依恋他,多信赖他。这份情谊,可不是假的。 他得相信她,支持她,帮助她,这才对得起她的信任和依恋。 这么想着,他心里立刻就好受多了。 可刚刚压下去的阴郁却再次顽强的涌上来,冷笑着讥讽道。 你忘了吗,忘了那些不自在,令人别扭的感觉吗?你确定她真的依恋你,信赖你吗?你确定她会像容天娇那样爱慕你吗? 好好想想吧,容天娇对你的爱慕是什么样的?她对你的依恋又是什么样的?你曾经以为这是成长,但其实这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 她不爱你,所以当然无法做你的王妃,必须告诉你真相。你不觉得,在你表白之后她突然袒露真相,恰恰说明了她不爱你。 一想到怀里的她不爱自己,陆元成的心再次感到疼痛和愤怒。 但积极的思绪也在不停呼唤,爱有不同的表现。为什么要认定容天娇那种疯狂的爱才是爱呢?她这种坦诚的信赖和依恋,也是爱呀。他那么好,她又怎么可能不爱他。 是的,她是必须,也必然会爱他的。哪怕现在不爱,将来也会爱,因为他爱她。 他爱她,他爱这个冒牌货。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可他却意外的肯定,自己爱她。 因为爱她,所以才会这样纠结和苦闷,才会为她的喜而乐,为她的苦而悲,才会被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牵扯出各式各样的情绪。 原来,是因为他爱上了她。 这个他以为是容天娇,其实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女孩。 一旦理清了自己的感情,那些捆绑在他心头的杂念和束缚瞬间就消失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在和松快,同时还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说到底,欠着的还是要还。曾经他嘲笑过容天娇为爱疯癫,如今自己也终于尝到了爱的苦涩和纠结。 不过眼下比起为爱纠结,更迫在眉睫的是该如何解决这桩“欺君大罪”。 容天乔一直低着头,内心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陆元成的发落。 他生气了!不用他说,光是看,光是感觉周围的气场,她就知道。 生气是对的,毕竟他是被骗被害的。要发火,就来吧。她愿意承受,只祈祷他发完火之后,能开始解决问题。 她这错误的荒谬的身份,真的不能再演下去了。 察觉到他抬起了手,容天乔浑身紧绷,缩起脖子,做好了被一巴掌劈下马的准备,甚至都在脑袋里预演摔下去该保持什么样的姿态才能保护身体受最小的损伤。 结果这手只是轻轻的落在她头上,拍了拍。 就这?她心里诧异,张着嘴一动不动。 拍过她脑袋的手,再次抓住缰绳,陆元成双腿微微夹马,枣红马就飞快的奔跑起来。在马背上颠腾的容天乔毫无例外的再次倒进他的怀里,被双臂圈住。 冷冽的风灌进嘴里,容天乔赶紧闭上嘴,眯着眼看流星般划过眼前的街市景色。胸膛里的心,跟着马蹄声一起哒哒作响。 这不是回容府的路,他要带着她去哪儿? 意外的,背靠着他的胸膛,她心里没有一丝害怕。甚至还幻想,要是能就这么远走高飞,逃离这一整个世界,他不再是男主,她不再是莫名其妙的路人甲,那么他和她一定会有一个未来可期。 第一百二十六章:求王爷退婚 这一切当然只是幻想。 他策马急奔,把容府的马车和随行的兵丁都远远抛下。一路出城,直至郊外的荒地。 天苍苍,野茫茫,真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陆元成低头,用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头顶,随后翻身下马。 容天乔愣了一下,低头看他。 他微微仰头,一脸坦诚。 “你心里还有什么想说的,都对我说出来。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不必再有任何顾虑。” 他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不好受。抿了抿嘴,哆哆嗦嗦的也下了马,低头又抬头,最后还是选择跪下。 “王爷恕罪。” 看到她跪下,陆元成心里堵得慌,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 “你别这样,我是把你当成自己人的。” 问题就在这里呀,我的王爷!她心里是有苦说不出。 她低着头不吭声,却不服气的样子,让他见识到了她砍死温和柔软的脾气里隐藏的固执。看来她身上还有藏着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呢! 陆元成暗暗叹气,眼下还是先处理正事吧。 “行了,我问你答吧。” 这也行。容天乔撩起眼皮,偷偷看他一眼。却被他捕捉到这刺探的眼神,吓得她赶紧又低下头。 还有刺探他的心思,看来还没真跟他见外。他心中稍安。 “你说你不是容天娇,那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虽然她现在已经给自己套了一个“叶秀真”的马甲,可问题是陆元成还不知道灵儿法师就是南叶遗孤叶秀灵,她要是贸然说出自己是叶秀真,会不会提前暴露了叶秀灵,扰乱她的计划呢? 但转念一想,这剧情已经快乱成一锅粥了。如今她还是先自保为妙,最真实的谎言是九十九句真话里掺一句假的,她还是“真诚坦白”一点比较容易取信男主。 “我叫叶秀真,从小就被人从家里拐出来,一直跟着拐子颠沛流离,如今就只记得这个名字了。” 如此可怜的身世,王爷您就别刨根问底了,多问多伤心。她在心里暗暗想。 陆元成并没有纠结她的身份,而是继续问道。 “你说容天娇早就死了?她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对于这个问题,她早就预想过该怎么回答。她在原则是,除了穿越这一点不能暴露外,其他都可以说。当初自己是怎么忽悠老太君的,如今就还怎么忽悠陆元成。 咽了咽口水,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王爷,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什么意思?神鬼之说,玄之又玄,说不好是该信还是不信。难道容天娇是让鬼害的,什么鬼要害她? 陆元成不明白了。 见他没有嗤之以鼻,容天乔就大着胆子继续说。 “王爷,我被抓到容家的时候,容天娇就已经死了。可我知道她死了是因为我看到了她的鬼魂!” 看到了容天娇的鬼魂?什么意思? “王爷,我有阴阳眼,有时候能看到死人的鬼魂!”容天乔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 这话,陆元成心里是不信的。但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将信将疑起来。 从她被卖进容府,陡然大病,再到后面叶秀灵驱邪除祟,这一连串的事情那是顺理成章,天衣无缝。阴阳眼这一招,能忽悠住老太君,那么如今换一个人忽悠,应该也没问题。而且这一套说辞已经经过多次演练,连她自己都快以为是真的,由不得陆元成不信。 他脸上还有些将信将疑的神色,她就给他再加一点料。 “王爷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知道那银耳羹有问题?” 说起这事,陆元成就皱起眉,神色凝重。 “怎么?也跟你的阴阳眼有关?” 容天乔点点头。 “我在你身后也看到了鬼。”她说。 陆元成震惊。 “是个老妈子的样子,七窍流水,可怕极了。她手里就端着一碗银耳羹,还对我笑,一笑嘴巴里就流黑血,好恐怖。我一看就知道,她手里这碗银耳羹有毒。” 这番说辞纯属捏造,容天乔就是怕他追问自己,所以提前想出这鬼神之说,堵住他的嘴。毕竟,她不能暴露自己是穿书的,提前看过了剧本。 只是没想到,这番“胡言乱语”偏偏就说中了陆元成的心。 在陆元成看来,容天乔看到的这个老妈子鬼魂,就是小厨房的王妈。那会子王妈还没死,但因为他开始调查银耳羹,这王妈就立刻暴毙了。可见她这阴阳眼的厉害,不仅能看到刚死的亡灵,还能预见将死之人。 都说小孩眼睛赶紧,她还没及笄,也算是小孩。 神鬼之事玄之又玄,世人都怕鬼,可又喜欢求神拜佛。神鬼之道,善恶难料。就像那巫蛊,好人用就是驱邪除祟,救人治病。坏人用就是谋财害命,害人害己。鬼是有的,天理公道,因果报应,也是有的。 她的阴阳眼并没有害人,反而还救了人,所以她也是好的,就跟那位巫女灵儿一样。 其实他就从未有过她是坏的这种想法,打心里就认定,她是好的,而且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你说你见到了容天娇的鬼魂,那你可知她是怎么死的?”他问道。 这话她是早就想说了,当下就把容天娇怎么去东宫,怎么遇袭,都一股脑的说了。至于怎么遇害的,因为剧情和原书有出入,她选择回避,免得前后对不上。 “老太君请了灵儿法师为我驱邪除祟,容天娇当时就附身在我身上,让我看到了这些场景。可她怨气太深,戾气太重,我根本承受不住。为了保护我,灵儿法师就强行把她的鬼魂驱逐了,所以后面的事我就没看到。对不起,是我没用。”说完,低下头去。 “没用的是我。要是我能早点察觉,早点保护你,何至于让你受这些苦。”他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 不要啊!她已经这么努力的撇清关系,拉开距离,怎么他还是这样! “你放心,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真相,就不会再让你受苦,我一定会救你出来。”陆元成深情承诺。 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她想要的。容天乔急了,屈膝蹲跪,低头道。 “民女叩谢王爷厚爱,恳请王爷正本清源,废除您和容天娇的婚约。” 第一百二十七章:除了她还能是谁 在容天乔心里,恳求陆元成退婚,那是撇清她自己,再也不用担心会和男主有不干不净的瓜葛。 可在陆元成眼里,听到她要自己废除和容天娇的婚约,内心那是一阵狂喜。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就是对他有情,所以容不得他和别的女人有婚约。别看她现在就顶着容天娇的身份,可她情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不愿做替身,要做正主。 好,好的很,他心里快活极了。 陆元成满脸带笑,伸手把她扶起,紧紧的握着她的肩膀。 “好,我答应你,一定尽快想办法废了我和容天娇的婚约。” 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容天乔一脸懵。 她一直以为坦白身份,恳求退婚是很难的事,结果他轻轻松松就接受她的新人设,干干脆脆就答应退婚。这不是搞得她很尴尬,想太多?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答应退婚就好。 他一脸笑,她也笑。等到容府的人和王府的人追赶而来,就看到自家两个主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对面嘿嘿傻笑。 得,这是小两口躲着人搞情趣呢,害他们当下人的白操心了。 回到容府,容天乔就先去给老太君请安。 她提前出宫的事,早就有腿脚伶俐的小厮跑回来报信。老太君一听这消息,当即就慌了神。 “什么?三丫头冲撞了太子,所以陛下令她提前出宫?” 这是怎么搞的?这丫头明明是个聪明孩子,怎么还会如此鲁莽? 小厮临走前得了锦绣的提醒,见老太君慌了神,赶紧又补上一句。 “请老太君宽心,是王爷亲自陪着小姐出来的,并无大碍。” 一听这话,老太君悬起的心这才缓缓落下。可转念一想,好好的,三丫头怎么就会冲撞了太子?她是个聪明孩子,进宫之前又得了自己的提醒,必然会加倍小心,谨慎行事。 看来,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防不胜防啊。 “那现在小姐人在何处?” “王爷亲自送小姐回来,就在路上了。” 有王爷一路相陪,老太君的心就更安稳了。 不过左等右等,不见马车回来,心又渐渐提起。 也是怕老太君等不到人心里着急,锦绣又派锦云先回去报信。 锦云前脚刚到容府,后脚陆元成就带着容天乔快马到了容府。 这一路颠腾,差点没把她肚子里那两盘点心都颠出来。捂着嘴,白着脸,让陆元成扶着下了马,整个蔫蔫的。 把人送到家,他就走了。宫里的事还没完,他的回去看看。 锦绣锦云两个赶紧扶着容天乔,一路先去给老太君请安。 一见面,容天乔就扑过去跪在老太君腿边,嘤嘤的呜咽。 “老太君,孙女没用!” 看到她掉眼泪,老太君心里也难受。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开解道。 “不怨你,都是那些烂了心肠的东西,见不得你好。别怕,你的好,陛下看得见,王爷也看得见。好孩子,快别哭了。” 锦绣和锦云上前,把人搀扶起。 “快带你们姑娘回去,好好洗洗,再叫厨房熬上一锅稠稠粥送去,给你们姑娘暖暖身。可怜见的,在宫里,她受苦了。” “是,老太君。”锦云扶着容天乔回后面的小佛堂去。 见容天乔和锦云走了,锦绣正要上前跟老太君密报,就看到锦蜜端着茶盅进来,心里就咯噔一下。于是停住脚步,转而拦住了锦蜜。 “我来。”伸手从托盘上取了茶盅,亲自奉到老太君面前。 老太君伸手接过,她又转头对锦蜜道。 “你下去吧,有事再叫你。” 锦蜜低头咬了咬嘴唇,只能抱着托盘出去。 赶走了锦蜜,锦绣这才凑到老太君跟前,一五一十的详细汇报。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容天乔怎么冲撞了太子,这些锦绣是不知道的。毕竟万家小姐也是个口风紧的,不会再宫门口议论宫里的是非。而容天乔出来之后,就一直跟王爷在一起。当着王爷的面,锦绣也不敢问。 她能说的就是在宫门口发生的事。 没想到宫门口就起了争端,还是什么骠骑大将军的家眷。这个骠骑大将军,老太君倒是听到过一些风声,是礼部侍郎李大人推荐的。 这骠骑大将军一直在外头打仗,年初得了胜仗,陛下赐婚。年中入朝觐见,还封了爵位,陛下又赏赐了宅邸,如今算是京城新贵。听说他父母双亡,身边就一个妹子,一直在关外,从没在京城里住过。 既然从没有来过京城,那和容家就没有过节,可怎么会一见面就针对三丫头呢? 看来这问题是出在大将军那位夫人身上了。既然是陛下赐婚,选的定然是京城的贵女。京城这些贵女,少有不嫉恨三丫头的。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不过这种妒妇伎俩不足为据,三丫头自己就轻松摆平。那将军夫人和将军妹子,自取其辱。 她更牵挂宫里出的事。 卸下满头朱翠和一身华服,再把脸上厚重的脂粉和一头的茉莉油都洗了,容天乔总算彻底清爽。 洗了澡,浑身舒畅,不仅去除了疲惫,也洗出了胃口。 除了素念公公给的那两碟点心,这大半天她连一口正经的吃食都没下肚,早就饿透了。 厨房送了粥和小菜过来,她赶紧稀里哗啦一顿灌,这才彻底满足。 吃饱喝足,她收拾妆容,再次去给老太君请安。 毕竟她还没正经跟老太君汇报过,只怕对方不会安心。 老太君也确实等着她详细讲诉宫里发生的事。容天乔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明明白白,仔仔细细的汇报了一边。 听完,老太君就皱着眉沉默。 老太君不吭声,容天乔本来也想闭嘴沉默。但觉的这样做跟人设不符,于是就小声的询问。 “老祖宗,你说,这事到底是谁要害我?” 老太君冷冷一哼。 “除了她还能是谁!这样的毒妇,怎能担得起太子妃的名号。为了害你,害容家,害王爷,连太子殿下都敢拿来当饵使,这毒妇实在是太猖狂了。” 话是这么说,可容天乔心里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不像是太子妃所为。 第一百二十八章:难道是嘉贵妃搞的鬼 傍晚时分,宫里来人,是嘉贵妃打发来慰问的夏太监,送了几盒安神静心的补药。 老太君千恩万谢的接了,还让容天乔跪在院子里,对着翊坤宫的方向磕头谢恩,做足了架势。 容大老爷恭送夏太监,在路上塞了二百两银票的红封,顺便打听这事到底如何? 夏太监得了好处,自然是叫大老爷一百个放心。三小姐是陛下亲自问的话,陛下既然让她全须全尾的回来,那还能有什么事。况且,他还打听到,三小姐临走的时候,万岁爷赏了两盘点心让她垫垫饥,瞧瞧,陛下有多疼爱这孩子。 听了这些细节,容大老爷这心总算是落了肚。 亲娘把这假货当个宝,可他总觉得这是个祸。这不,刚进宫就惹出这样的事。虽说东边那位是容家的对头,可她也不能这么能闹,还敢到宫里去闹。 得亏陛下疼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十个容家也不够她闹的。 容大老爷心里嫌弃容天乔,无论她做什么,都看不顺眼。明明这一回她是被人陷害,可在这个假爹眼里,就是她自己胡闹。 这种是非不明的偏西眼,也是没谁了。 好在容天乔也不搭理这个假爹,回到佛堂,躺在锦被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还是觉得这事蹊跷。 似乎所有人都觉的陷害她的是太子妃,至少也该是东宫相关的人,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太子妃如今自身难保,巫蛊案的证据都已经送到了陛下案头,她还敢这么跳? 可要不是她,又能是谁? 难道是皇后?为了保太子妃,所以想办法除掉自己? 可皇后就是想这么做,也犯不上把亲儿子拎出来当饵吧?这代价未免有点大。 可如果不是皇后和太子妃,又能是谁? 总不会……是老皇帝搞的鬼? 也不对啊。有读者就分析过,说书里这老皇帝其实还是中意太子的,因为男主是性情中人,对身边的人太仁厚,老皇帝觉的他不适合当皇帝。为此作者还点赞,表示支持。可见这是老皇帝的真实表现。 所以老皇帝就算是要搞鬼,也不可能拿太子当饵。 能把太子豁出去当饵的……那只能是东宫势力的反面,难道是嘉贵妃搞的鬼? 被自己这想法吓一跳,容天乔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了被子。 紧接着她又想到,如果真是嘉贵妃搞的鬼,那陆元成知道这些吗? 他要是知道,那今天这一番深情厚谊可就全成了讽刺。不对,他应该是不知道的。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可下意识的,她心里就愿意这么相信。 那假设陆元成不知道,是嘉贵妃一个人暗中操作,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嘉贵妃故意挑起她和太子的矛盾,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连老皇帝也惊动,这手笔可不小。她能这么做,敢这么做,一定所图不小。 这件事,对她会有什么好处呢?她想不出来。 事情闹得这么大,老皇帝都亲自下场查问,难道嘉贵妃就不怕诡计暴露,被皇帝厌弃,甚至连累儿子和孙子吗? 不对,嘉贵妃这么多年在深宫里汲汲营营,小心谨慎,数十年如一日的稳坐宠妃交椅,这女人绝对不会轻易冒险。既然她敢出手,那肯定是有万全的把握。 她甚至怀疑,这背后的推手可能不止嘉贵妃一人。 作为东宫和皇后的对立面,太子出事,嘉贵妃和鲁王最容易惹嫌疑。这一点嘉贵妃肯定比谁都清楚,所以她一定会想法摘清自己。所以这件事,她一定有盟友。 那么她的盟友会是谁呢? 越想越兴奋,大半夜她就跟夜猫子似的,在绣帐里瞪着两个大眼炯炯有神,一点也不想睡。 这个时候,她就挺盼着叶秀灵过来。 今天叶秀灵也进宫了,一准有共同话题。她肯定也知道自己这场闹剧,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正好一起分析分析。 然而左等右盼,叶秀灵还是不知所踪。 叶秀灵这晚仍然留在了宫中,明面上的旨意是留她在宫中陪伴丽妃。实际是老皇帝还是不放心太子,留下这个有真本事的法师在宫里待命。 晌午容天乔出宫的时候,老皇帝就带着素念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严阵以待,太医院但凡叫的上名号的都在了,这会都站在正殿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吭声。 太监传话,万岁驾到。大家伙就赶紧跪地行礼。皇后娘娘也从后殿出来,整整衣冠,屈膝恭迎。 老皇帝前脚进门,后脚素念就搀着方老太医进来。 看到师兄也来,跪在太医院首席的龚太医脸色就不大好了。 进了屋,老皇帝是一言不发,谁也不看,径直就朝内殿去。 内殿的罗汉床上,安置着太子。太子早就听到太监的传话,这会子看到老父亲进来,就急忙要起身。 “免礼,快躺着,仔细你的脚。”老皇帝赶紧拦住,三步两步赶到跟前。 “怎么样?伤着哪儿了?”一脸忧心忡忡。 看到老父亲为自己担忧,太子眼含热泪,挣扎着起来,自己把盖在腿上的软毡掀开。 素念上前,轻手轻脚的帮太子脱了袜子,露出肿了一圈的脚踝。 老皇帝皱眉,朝方老太医努努嘴。 方老太医上前,伸手摁了一圈肿起的脚踝,又捏了捏脚背和小腿,随后朝老皇帝拱了拱手。 “回禀陛下,殿下是扭伤了脚筋,所幸并没有伤及骨头,敷上药将养半月即可。” 老皇帝松了一口气,可看了看太子的脸色,心里还是不安。 皇后节俭,坤宁宫的地拢也比别处更冷一些。可如今安置着受伤的太子,地陇反倒烧的比别处更热。屋子里暖烘烘的,连夹棉都穿不住。 可即便如此,太子的脸色仍然如此苍白,腿上还必须盖厚实的软毡。这怎么看都不对劲。 “你再给太子好好脉,朕怎么瞧着这孩子气色不大好。”老皇帝又道。 太子忍着疼一直斯斯吸气,方老太医看完了就立马让宫女把软毡盖回双腿,陡然听到父亲还要让方老太医给自己把脉,脸色就变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你的人头不值钱 太子急忙道。 “父皇,儿臣没病,儿臣身体早就好了。儿子只是……只是脚疼,才会气色不好。” 身子弱,不够强壮,一直是太子的心病。老皇帝就像个慈父一样,宽慰儿子道。 “父皇知道你没病,父皇是叫方老给你号个平安脉。别怕,咱们不吃药了。” 老父亲把自己当小孩哄,太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是父亲看重他,宠爱他。可他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是经不起“外人”看的。 这要是方老太医看出些什么,那可就全完了。 到了这会,他是别提多后悔。要是早知道那是害人的毒药,打死他都不会上当。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泥足深陷,身不由己了。 正焦虑,恰好皇后娘娘带着龚太医进来。 太子立刻向龚太医投去求救的目光。 “龚老,你刚给我把过脉,不如你跟方老说说,我的脉象如何,也好让父皇安心。” 龚太医心里等时就咯噔一下,冷汗都冒出来。 “回禀陛下,太子的脉象平和,入冬以来虽有些许小恙,但也无甚大碍。只是方才从台阶上跌落,受了些惊吓,所以显得气虚血亏。臣已经开了安神定心的药丸,殿下吃上两日,定当无碍。请陛下宽心。” 皇后娘娘多精明,太子和龚太医交换眼神,她都看在眼里,当即上前帮腔道。 “太子的身体一向是龚太医管着,这几年太子少有大病,偶尔些许小恙,吃上龚太医开的方子,几日也就好了。龚太医是方老的师弟,同门师兄弟,医术自然都是极好的。”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方老太医号脉。 当着外人的面,老皇帝也不能不给皇后一点面子。但皇后和太子这么忌讳“外人”号脉,终究叫他不放心。 但眼下,即便他是皇帝,也只能暂时按耐了。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龚太医继续照看太子。太子行动不便,暂时就留在宫里。皇后这里,不大宽敞,就把太子挪到崇文阁,那里离太医院近,也方便。” 太子是他钦定的储君,是他千秋万代之后的国本。太子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要变天的大祸事。 莫说区区一个太医,就是皇后,也别想在这件事上糊弄他。 没想到老皇帝直接釜底抽薪,给太子挪地方,这下众人都傻眼。 “好好养着,晚上父皇再去看你。”拍了拍太子的肩,老皇帝就走了。 临走都没有看皇后一眼,也没跟这位发妻说过一句话。 屈膝跪地,恭送自己守了半辈子的男人头也不回的离开,自己连伸出手去捞一捞他的衣摆都没有,皇后的心既没有苦涩,也没有失望,只有一片死寂。 死心,就是做皇后的代价。 皇后的丈夫是天子,做天子的妻,就注定得不到男女情爱。因为她的夫,是君。对君,只能尽忠,不能谈男女感情。 可自古常言道,自古忠孝难两全,她尽了孝,就没法尽忠。她没法尽忠,那就注定要失去天子的心。 现在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太子。只要太子能顺利登基,接管天下权柄,那她就熬出头了。 想到太子,她起身,回头严厉的质问太医。 “龚太医,太子殿下的身体当真无碍?” 龚太医跪在地上,脑子里还在想着该怎么应付皇帝的怀疑,乍然听到皇后的质问,这才回过神。 “回,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确无大碍。” “当真?” “千真万确,臣,臣拿项上人头担保。” 皇后冷冷一哼。 “你的人头值几个钱?就是拿你全家的性命,也抵不过我儿的一根头发。陛下要把太子挪到崇文阁去,那就是信不过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可别给我掉链子。得罪了陛下,你九族的性命都不够填。” 龚太医浑身一颤,赶紧磕头道。 “是,皇后娘娘放心,臣省得,臣一定尽心侍奉太子。” 这边刚教训了龚太医,那边素念公公就领着两队太监宫女,来给太子殿下挪地方。 皇后知道拦不住,只能握了握太子的手。 “好好养病,自己保重。你父皇是极爱重你的,你要自己争气。” 这里皇后并不知道太子已经染上药瘾,大祸临头。她以为太子只是身体没有完全康复,为了稳固储位,由龚太医调药操作,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恢复了健康。所以才会怕方太医号脉,看出端倪,戳破西洋镜。 皇后的话只让太子更加绝望。 太子知道自己已经酿成大祸,平常在东宫,由太子妃护着,可以为所欲为,无所忌惮。在宫里,他是一点也不敢有差错。 可怎么也没想到,偏偏就在宫里出了事。他现在被困在宫里,药瘾发作指日可待。 在坤宁宫,就是有天大的事,母亲也能护着他。可一旦离了母亲保护,事情败落,那他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所以这一趟离开,他心里是抱着九死一生,生死离别的悲观。 太子从坤宁宫挪到崇文阁,浩浩荡荡,一路招摇,不一会整个皇宫就都知道了。 小太监飞跑来报信,宝姑姑给了赏就回去禀告嘉贵妃。 嘉贵妃慢悠悠的放下手里的玉碾子,懒洋洋道。 “知道了,再有什么新消息,继续打听着。” “是。”宝姑姑出去。 善嬷嬷端着热茶上前。 “娘娘还打听那边的消息?这会子,咱们不是该避避嫌吗?” 嘉贵妃喝了口茶,哼笑一声。 “避什么嫌?咱们本来就是最大的嫌疑。这宫里现在最该着急的,又不是咱们。” 善嬷嬷点点头,恍然大悟。 另一边,素念把太子挪到了崇文阁,安置妥当之后,就留下自己最得意的徒弟小良子看着,自己则赶紧去陛下那儿回话。 把太子搬到了自己身边,老皇帝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了。在他看来,谁也不能再他身边弄鬼,太子搁这儿,才是最安全。 这场闹剧,背后肯定有人搞鬼,而且目标不是容家那个丫头,而是太子。 这点把戏,糊弄不了他。 现在安置好了太子,他就能腾出手来好好查查,这背后弄鬼的到底是谁。 第一百三十章:最重要的是皇后 这一夜,京城里有许多人都没能好好安睡。 那些外省来的第一次参加宫廷宴席,大开眼界的达官贵人们大多是兴奋的睡不着。闭上眼还在回味那些精美别致的菜肴点心和精彩绝伦的歌舞杂耍,当然还有看起来有些吓人但时分精彩的傩戏。 但对久住京城的贵人们而言,比起那些吃的喝的以及歌舞杂耍,他们更加关注这场宴会上发生的风波。 太子殿下被容府三小姐冲撞到,跌落台阶当场昏厥。 这消息随着宴会散场,各家贵人回府,一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京城朱门各户,都有自己打听的门路。 太子殿下很快就苏醒,而且神志清晰。经过御医检查之后,并无大碍,只是扭伤了脚踝。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不少人得到这个消息,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叶家,皇后娘娘亲自派人送出信来,表示太子确实只是扭伤了脚踝,并无大碍。 这下叶老侯爷和叶大人总算安心。毕竟全族的荣耀都系在皇后和太子身上,而太子更是家族未来的保证。要是太子出什么岔子,那可就全完蛋了。 虽然太子无甚大碍,可一想到容家那个无法无天的三丫头冲撞储君,叶老侯爷就拄着拐杖直骂娘。 这就是鲁王和嘉贵妃的阴谋!老爷子表示。 容家背后就是鲁王,而鲁王是唯一能威胁到太子储君之位的成年皇子。这个容三必定是受了江宁王的嘱咐,故意去冲撞太子。要不然怎么偏偏就是她在那儿出现,而不是别人呢? 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 老侯爷的儿子,皇后娘娘的亲兄弟国舅爷叶大人却另有想法。 比起容三为什么会冲撞到太子,他更奇怪为什么太子要从文华殿绕道宝华殿背后来更衣,明明文华殿后面就有更衣用的偏殿。 叶老侯爷表示,这一定是嘉贵妃买通了太监宫女,蒙骗太子绕远路。 谁不知道太子体弱,受不得惊吓。所以就利用容家那个疯丫头,吓唬太子。万一太子要是有什么好歹,可不就便宜了他。太子被那容三冲撞,受了伤。可那容三倒好,全须全尾一点没事的回家去了。 万岁爷也太偏心了! 老父亲这话国舅爷可不敢接。不过他相信,陛下是心里有数的。出事之后,那容三就被带去了崇文阁,显然是陛下亲自审问了。既然陛下放她出来,就说明这事确实跟她无关。 可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不安。 因为这事明显就是冲着太子来的。假设这背后捣鬼的人是鲁王和嘉贵妃,那让太子摔一跤,扭伤脚踝,也就是十天半月行动不便而已,这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他实在是想不出。 让他感到不安的,还是陛下的举措。 把太子从皇后娘娘的坤宁宫挪出,安置在崇文阁。这一方面是陛下爱重太子,但另一方面也说明陛下不信任皇后。 在老父亲眼里,自然是太子更重要。可在国舅爷叶大人眼里,皇后才是姓叶的,是真正的自家人。 太子终究是姓陆的,未必跟叶家一条心。比起太子,他更重视皇后。只有保证皇后娘娘平安,太子才会继续跟叶家一条心。等皇后成了太后,太子成了新皇,叶家也将继续仰仗太后娘娘的保护,维持家族的荣耀。 所以,必须要保护好皇后。 想到这里,他回到内宅之后,命令自己夫人赶紧准备一千两银子,他有急用。 叶夫人心里恼火,老公十天半月难得来一次自己屋里,好容易来了,张嘴就是要钱。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一千两。她又不是开银子铺的,哪儿来这么些银子? 原以为嫁入候府是享福的,给国舅老爷当太太,做皇后娘娘的弟媳妇,何等荣耀。现在才知道,她就是面上好看,里子全亏光了。当初她带来的嫁妆,如今都填进了皇宫这个无底洞。 皇后娘娘的风光,全是靠她娘家撑着。这些年,尽往外流银子,压根没见回来的。 这只出不进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膝下有儿有女,眼瞅着大闺女也要相看论亲,孩子的嫁妆都还没着落呢。这就又要往外扔一千两银子,她怎么受得了。 可一开口抱怨,就被叶大人训斥。 “妇人之见。皇后娘娘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咱们不帮衬着,谁帮衬?叶家的荣耀,都是娘娘在宫里撑着,我们的好日子,都是系在娘娘身上。叶家的女儿都是金贵的,多的是人家想要攀亲,你着什么急。伺候好了娘娘,娘娘自会给我们闺女指一门好亲事,比你在这儿着急管用多了。” 说来说去,就是他那皇后姐姐最好,最金贵,最要紧。 叶夫人心中不服。 皇后娘娘指亲,那自然是方便的很。可自家闺女去别人家当媳妇,要是没有一份丰厚的嫁妆傍身,婆家和丈夫能看得起她?她要是没有那些嫁妆,叶家能看得起她这个皇商出身的小姐。 叶家的女儿金贵,那也只是叶家人自以为是罢了,还真当自己是朱门贵族了,也不想想早些年叶家不过就是京城的一个破落户罢了。 靠着家里出了个皇后,这才抖起威风。可在京城那些老牌贵族眼里,什么都不是。 虽然心里种种埋怨,可叶夫人最终还是拆东墙补西墙,把自己的陪嫁首饰拿出来。清点出价值一千两的金银珠宝,准备拿出去当了,换银子使。 她在这边清点首饰,女儿叶明珠过来请安。看到满桌珠光宝气的首饰,还以为亲妈是在给自己攒嫁妆,顿时喜笑颜开。 “想什么美事,这是你爹急要用银子,我清点出来准备明儿拿出去当的。” 一听这话,叶明珠就垮了脸。 “爹又要给宫里娘娘送钱?这娘娘都当了皇后,怎么还缺钱花,要跟娘家伸手?这皇后当的也太没劲了。” 叶夫人叹口气。 “谁说不是呢。” 知道是亲爹要用钱,叶明珠也就死了心。心里想到一件事,又急忙神秘兮兮的问道。 “娘,宫里今天是不是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慎刑司招供 叶夫人一挑眉。 “你怎么知道宫里出事了,你听谁说的?” 叶明珠神色慌了慌,赶紧撒娇。 “我没听谁说,我自己想的。爹着急往宫里送钱,那肯定是宫里有事,不是吗?” 这倒也说的通,叶夫人点点头。 “是出事了。太子让人给冲撞了,从台阶上掉下来,扭伤了脚。” “啊?就这样?没其他事?”叶明珠一脸失望。 叶夫人不解的看她一眼。 “那你还想出什么事?” “我……我就是随便问问。”叶明珠干巴巴的笑。 叶夫人一脸疑惑。 “娘你快说说,是谁冲撞了太子,这么大胆?”叶明珠赶紧扯开话题。 叶夫人就把自己从叶大人那儿听说的一点零星消息添油加醋的讲给她听。 得知是容三把太子冲撞了,叶明珠顿时两眼放光,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真的?这下容三可闯了大祸了。” 叶夫人皱起眉。 “她闯祸你高兴什么?” “我早就就等着看她倒霉。” 叶夫人眉头皱的更紧,问道。 “你等着?你怎么就知道她今天到闯祸,会倒霉?” 叶明珠这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赶紧解释。 “我,我就是知道。这个容三,隔三差五就要闹事出丑。这进了宫,她肯定也要出事。她就是这样的人。娘,你说这容三她冲撞了太子,陛下肯定要狠狠罚她了吧?” 叶夫人瞅了瞅闺女,看她一脸兴冲冲看热闹的样子,就是个孩子,心里那点狐疑也就没当回事。 “罚什么呀。太子殿下没什么大碍,就是扭伤了脚而已。陛下把她训斥了几句,就让那容三自个回家去了。” “啊?就这么便宜了她?” “那你还想怎样?” “我……要我说,就该砍了那容三的脑袋。那可是太子殿下,就是伤了一根头发也是该死的大罪。”叶明珠气呼呼道。 叶夫人皱眉。 “好好一个姑娘家,张嘴闭嘴砍脑袋,像什么样子。容家三小姐可是指婚给了江宁王的,陛下能让亲孙子没了媳妇?” 一听这话,叶明珠就更生气了。 “容三根本配不上江宁王。” 叶夫人有点回过味来,噗嗤一笑。 “她配不上,你配得上?让陛下砍了容家三小姐,把你指给江宁王,好不好?” 被说中心事,叶明珠顿时红了脸。 “娘,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多叫人不好意思。” 嘴上这么说,可其实心里别提多乐意。然而她乐意有什么用,陛下不乐意。陛下就喜欢容三,就要把容三跟江宁王配一块,叫人别提多伤心。 叶夫人不过是开个玩笑,说过就算。 也叶明珠心里是真存着这个心思。 叶夫人并不知这京城贵女的交际圈里,各有各的小圈子。 叶明珠混的这个圈子,基本上都是江宁王的“死忠粉”,大家都很容三,都期待着哪一天容三死了就好了,把王妃的位置让出来。 不仅是心里想想,这些贵女也联合起来做过不少小动作,想办法害这容三。可这容三偏偏就是命硬,怎么弄都弄不死她。 这一次容三进宫,大家伙也是暗暗凑了银子,想办法要让她在宫里出丑。 她也出了两个月的月例银子,一心期盼着容三在宫里倒霉。 可万万没想到,设计了这么一个大手笔,连太子殿下都冲撞了,这容三还是毫发无伤。难道她的命就这么硬,运气就这么好?真叫人郁闷死。 虽然这一次还是陷害不成,但叶明珠也没往心里去。在她看来,这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一点小恶作剧罢了。 只是这些贵女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点“小恶作剧”,这一回却真惹出了大祸。 这一回出事,牵涉到太子,自然不能善罢甘休。本来太子无甚大碍,这些伺候不好的奴才至多是挨板子罚奉,鲜少丢命。 但老皇帝存了狐疑的心,总觉得这事背后还有文章,于是下令严查。 这下好了,牵涉其中的一个跑不了。给容天乔带路的,伺候容天乔更衣的,一个不拉,统统带走。还有伺候太子殿下更衣的四个太监,也都进去了。 皇宫慎刑司,宫女和太监分开是被拷问。一进慎刑司,两边就都麻溜的招供了。 春喜和那位姑姑招供说是受了宫外的贿赂,有人想要让容家贵女在宫宴上失仪,所以她们就故意带容家贵女绕远路去冷僻的偏殿更衣,好趁机在她衣服上做手脚。等她回宝华殿,起身参拜的时候,腰带就会散掉,当场出丑。 可计划是这么计划,但这容家贵女偏偏拉了万家贵女一道,连更衣也不要她们伺候,而是选了别的宫女,根本没法做手脚。 所以容家贵女离开偏殿的时候,那是全须全尾,完好无损。这一点,万家贵女和当时在偏殿里伺候的几个宫女都能作证。 伺候更衣的几个宫女最觉的冤枉,她们都待在偏殿里,一步也没离开。就因为伺候了这位容家贵女,就也脱不了干系。要她们招供,她们都不知道招供啥。只能把当时的情景事无巨细的说一遍,还掏出了容天乔赏她们的银子,以此作证。 伺候太子殿下的四个太监,那更是喊冤喊的一个比一个响。他们都是宫里出去的,岂能不懂宫里的规矩。太子更衣的场所就设在文华殿后殿,方便的很。可问题是太子殿下不愿意在那里更衣,自己要求去更远更偏的偏殿。他们就是伺候人的奴才,哪能不听主子的? 去偏殿的路线,他们也是特意选了平坦有遮拦而且僻静的路线。可谁能想到,偏偏就遇上了凭空冒出来的容家贵女和万家贵女。 这本来撞上两位贵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今天是预赏礼,遇见外人也正常。 但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就受了惊,从台阶上摔下来。 让太子受伤,他们自然是罪该万死。可这事,真的不是故意的,纯属意外。 意外?一听这话,慎刑司的嬷嬷和公公就都笑了。宫里的意外多了去了,可宫里的意外从来就没有意外。 第一百三十二章:老皇帝暴怒 这招供来的太麻溜,反而不可信。 这些宫女太监,都是宫里的老油条,不熬打不会说真话。于是一顿好打,个个体无完肤。 然而十八般武艺折腾下来,除了让这四位多招供出一些别的鸡零狗碎外,关于今天这场风波的供词,确实一般无二,没什差别。 这么看来,竟都是实话。 可这样的供词交上去,陛下肯定是不满意的,说不定还要怪他们办事不利,手底下没本事。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既然要办,就得办个大的案子,这才显得出本事。 这些宫女太监,在宫里熬炼了年头,肯定都知道些秘密。今天的事,没嚼头,不代表别的事没嚼头。 打,继续打,继续拷问,仔仔细细的问,肯定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只要能抓住那么一点有用的线索,就有办法搞个大案。 慎刑司的人铁了心要整个大案,那进来的这几位就倒了霉了。十八般武艺都不够使,更要上刀山,下火海。敲骨吸髓,连油都得活活熬出来。 这轮番的折磨之下,别说血肉之躯,就是铁打的,也遭不住。 最先崩溃的自然是宫女,不仅招供出贿赂她们的人,还招供出了宫里往外递消息的人,以及宫女私通侍卫,跟太监对食之类的丑事。 除了宫里和宫外勾结这事有点大,其他都是鸡零狗碎。 太子身边的太监最扛熬,可越是如此,慎刑司越觉的他们嘴里有料。一夜折磨之后,这几位的嘴也被撬开了。供出了东宫许多秘事,其中就有巫蛊事件和残害宫女这两桩,其他还有大臣勾连东宫,江湖谋士频繁出入等等。 有了好料,慎刑司的人这才立马写供词,让这几个都画了押,飞快呈报到御前。 慎刑司的密报,素念是端端不敢看的。但他自有消息灵通的耳目,慎刑司还在写供词的时候,消息就已经送到了他耳边。 听完,他默默无语。回头看看崇文阁的方向,又看看太极宫,再抬头看看天,眉头越皱越紧。 打发了报信的小太监,他转身回内殿。明明脚步已经放的很轻,可还是一下就惊动了老皇帝。 “怎么?是太子那边有消息?”老皇帝闭着眼问。 这话不好答。素念咽了咽口水,上前道。 “太子一切安好,龚大人片刻不理的伺候着呢。” 老皇帝不吭声,慢慢睁开眼,看向他。 素念顿觉头皮发麻,再不敢有所隐瞒,赶紧低头禀告。 “是慎刑司那边传话,说是都招了。” “都招了?”老皇帝喃喃低语。 “都招了些什么?” 这下素念是真不知该怎么说了。可巧,慎刑司的口供送来了,在殿外禀告。 素念赶紧道。 “还不快把折子递进来!” 说着又连忙上前搀扶起老皇帝,这一扶就摸到老人家干瘦的骨架,硬邦邦的隔手心。 陛下的骨头架子还跟年轻时候一样大,一样硬,可这架子上的血肉,到如今却都熬干了,只剩下这骨头架子还硬邦邦的撑着。 可这架子究竟还能撑多久呢? 这年头一冒出,素念就赶紧压下去。低眉顺眼的为老皇帝披上夹衣,又转身把灯火拨得更亮些,殷勤周到的伺候着。 小太监把慎刑司的密报送进来,素念上前接了,立马呈给老皇帝。 老皇帝伸手打开,凑到灯前一目十行,越看脸色就越阴沉。 慎刑司的都是好本事,只是这本事好过头了。他是叫他们查这件事背后的黑手,可他们倒好,把太子给查了个底朝天。 这是想干什么? 这些奴才到底是自作主张,聪明过头,还是这幕后的黑手连慎刑司都买通了? 他是越想越后怕,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得了。 整件事处处针对太子,他头一个怀疑的自然是嘉贵妃和鲁王。太子倒了,就这母子两最得利。可他生性多疑,觉的这样摆在明面上谁都看得明白的道理,嘉贵妃和鲁王不可能不懂。 既然都懂这个道理,那嘉贵妃和鲁王就反而最不可能是做这些事的人。因为一旦太子出事,最受怀疑的必然是这母子俩。这件事更蹩脚的地方,就是“行凶者”偏偏就是元成他媳妇。 仿佛就是一门心思的要把屎盆子扣实在鲁王头上。 嘉贵妃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自认是最懂她的。 这是个小心谨慎,又不爱出风头的女人。她心实诚,没什么大志向,就是想过一辈子的富贵日子。只要能好吃好喝的活下去,她根本不想碰权利。 这是她聪明的地方,知道权力这东西是把双面刃。能杀人,也能伤自己。 要说她有什么担心的事,那就是怕他千秋万代之后,新帝登基和太后一道针对鲁王和她。对此,他也是早就给过她定心丸的。 他已经秘密拟好了遗诏,一旦自己千秋万代,鲁王即刻之国。而她这个太妃也一同前往,绝不会叫她们母子分离。 鲁地富饶,物产也多,这孩子不会吃苦。而她这个太妃,就是鲁王府最尊贵的女人。往后的日子就是含饴弄孙,天伦之福,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有这样的好日子等着她,何必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些鬼,自寻烦恼,自取其辱? 可若不是嘉贵妃和鲁王搞鬼,这慎刑司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口供?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障眼法。整件事看似针对太子,其实剑指鲁王和贵妃! 是了,太子是受了冲撞,可终归只是皮肉之上,并无大碍。慎刑司的口供看似严重,可倘若他压下来不追究,这口供也上不到太子分毫。 但要是他就此怀疑上鲁王和贵妃……那最得利的……就是太子和皇后! “好,好得很,好狠毒的心,好一个无情无义的娘!”老皇帝咬牙切齿到。 皇后啊,皇后。朕是你结发之夫,太子是你亲生的儿子。可你为了叶家的万代荣耀,为了自己当太后的野心,连亲儿子都可以拿来当饵,是把朕置于何地? 可惜她想的美!他要是死了,她也别想活着当太后。 老皇帝越想越气,啪的一掌,把折子拍在桌案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皇后娘娘犯病 坤宁宫。 夜已经深了,但皇后依旧没有安睡。 呼呼的风声透过窗棱传到室内,在风里她仿佛听到了刀剑碰撞的金石声,令人心惊。 贴身伺候的宫女珍珠悄悄把快要燃尽的蜡烛换上新的,长长的蜡烛灯火摇曳,在木壁板上投出细长的黑影,宛如一条黑蛇在牡丹凤凰之间穿梭游曳。 今天的事里,她也觉得有一条看不见的黑蛇在游动。 马上就要过年了,陛下的手段却越来越凌厉,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慎刑司的人抓了太子身边伺候的太监,更让她心惊胆战。 前些日子,京城里到处抓捕害人的巫蛊,牵连了不知多少朱门贵族之家。虽然旨意没有明说这巫蛊到底是因何而起,可宫里宫外的传言都说这巫蛊是从东宫传出来的,所以陛下才会如此雷霆手段。 幸而其后太子没有受到任何牵连,所有的抓捕行动也都绕开了东宫和叶家,皇后心中才略微安定。 再加上预赏礼仍旧是太子主持,这又让她更安了几分心。 可万万没想到,这预赏礼上就出了这样的事。皇后原本以为这是有奸人要害太子,可现在陛下却拿着这件事调查起太子身边的人,就难免让她多思多想起来。 难道前一阵是陛下按兵不动,如今时机成熟,所以就借此机会对太子下手? 照这个意思,陛下是终于动了换太子的心? 不对,这不可能,太子没有做过什么,他不可能失去君心。 皇后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冷静,为了自己,为了太子,为了叶家。现在是多事之秋,关键时刻,她绝对不能胡思乱想,盲目行事。 陛下生性多疑,虽然心中认定了太子是最佳的储君人选,可是只要他还活着一天,这天下的权柄就绝不会交于他人之手。除他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可能是谋夺这至高权利的别有用心之徒。 倘若自己沉不住气,乱了阵脚,那才真是中了这幕后黑手得奸计,也害了太子。 可母子连心,一想到太子处境艰难,她心里就跟一百个爪子抓挠似的,又疼又乱。 心一乱,这头风就容易复发,脑袋里跟插了一把钢针似的,哪儿哪儿都疼。这疼,刺骨,钻心。 一看皇后捧着脑袋皱着眉,珍珠就急了。 “娘娘,是不是头风犯了?赶紧传太医来看看吧。” 皇后一把拦住她。因为疼,都说不出话,只是用力摇头。 她越是这样忍着,珍珠越是着急心疼。 好容易等疼过劲,皇后才开口道。 “不要叫太医,去拿那个药丸来给我吃。” “娘娘,太医嘱咐了,说那药丸一月只能吃三次。您这个月都已经吃了四五回了……” “不要再说了,快去拿。”皇后打断她的话,催促道。这一急,刚过去的剧痛,又来了。疼得她双手抱住脑袋,恨不得往墙上撞。 看她这样疼,珍珠也顾不得太医的嘱咐了,赶紧把装着药丸的锡罐取出,揭开盖伸手一掏,罐子里也只剩下最后一丸而已。 把这药丸递过去,皇后一把抓过,不由分说就塞进嘴里。因为塞的着急,还磕到了牙齿。牙齿磕破了裹在外头的腊衣,一股异香充斥口腔。 闻到这股香,脑子里的疼痛就减轻几分。 珍珠端上温水,皇后和水服下药丸。随着这药丸落肚,那股异香也进入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头顶,安抚下那刺骨钻心的头疼。 等那头疼变得钝钝的,能忍了,她才缓缓吁了口气。 这头疼是她生下太子之后,没坐好月子留下的病根。起初只是偶尔一点刺痛,忍一忍就过去了。太医说这是她用脑过度,月子里伤神引起的,只要调整心态,放松心情,再吃些安神静心的汤药,就能好。 可作为后宫之主,一国之母,她又怎么能放松心情,安神静心的调养?只要一想到宫里还有个嘉贵妃,还有个比她儿子更健康,更年长的鲁王,她这心就没法平静。 嘉贵妃!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一定是她搞的鬼。 这个女人,在陛下面前装的像个老实的小白兔,其实就是一条毒蛇,一只猛虎。 她以为陛下老了,糊涂了,快死了,所以就不再遮掩她的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她的狰狞爪牙和险恶用心。 可她错了!陛下是老了,可陛下还不糊涂。 她赶在宫里捣鬼,敢对太子下手,就一定逃不出陛下的法眼。一旦陛下看清了她的真面目,那她和她那个贱种儿子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一想到嘉贵妃和鲁王再无翻身之日,皇后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 结果这一笑,刚退下去的头疼又再次剧烈的发作起来。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看到她再次捧起头,珍珠焦急的问道。 “疼,好疼,头好疼,我的头好疼啊!药,给我药,快给我药。”皇后忍不住哀嚎。 “娘娘,罐子里已经没有药丸了,刚才您吃的就是最后一个。娘娘,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您这样太遭罪了。”珍珠急忙道。 “不,不能叫太医,不许去。”皇后严厉呵斥。 不能叫太医,不能。现在正是陛下最疑心的时候,这坤宁宫外一定布满了陛下的眼线。如果她传召太医,就一定会被怀疑是想勾连太医院刺探崇文阁的消息。 她是皇后,是太子的生母,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太子拖后腿。 她得忍,得等,等陛下查明真相,再一具击垮嘉贵妃和鲁王。 为了太子,为了叶家,她必须忍。 只是这头疼,真是太难忍了。 皇后用力抓起手边的东西,狠狠塞到嘴里,死死地用牙咬住,不许自己继续发出难听的哀嚎。 她是皇后,享天下女人至高的荣耀,自然也要忍最煎熬的痛苦。 这是她应得的报应,是她从别人抢走最宝贵的东西的报应。 可她不后悔。 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这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力,也没有哪个女人会把自己心爱的男人白白让给别人。 能让的,只能说明她不爱。既然她不爱,那就别怪别人抢走。 第一百三十四章:新旧交替 这一夜特别漫长,夜幕笼罩,仿佛天永远不会亮似的。北风呼啸不止,就像盘旋许多人心头的阴霾一样,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怎么都无法摆脱。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将改写多少人的命运。 直到更鼓敲响,东方才缓慢的露出一点白。这一点白,像希望,但又像招魂幡,福祸难料,生死不明。 这一点白起初来的慢吞吞的,但京城穷苦老百姓起的早,扫街的,卖水的,做早点的,人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催促着这点白加快脚步,于是天就这么亮起来。 天亮了,就有更多的人起来做事。 二十四史交年,正是新旧交替的日子。京城无论贵人还是平民,都有礼佛问道的习惯。到了交年这一日,是比当请僧问道,看经论禅,阖家备上酒果糕饼,祈福送神。还要贴灶马,祭灶神,希望这位灶神吃饱喝足,上天复命的时候给主人家多说好话,来年神佛多降福运给自家。 往年雪多的日子,京中豪门还喜欢开赏雪宴,高朋满座,吃喝玩乐。 从巫蛊案,到预赏礼太子受伤,一桩桩,一件件,都牵扯上东宫。风雨欲来之势,不可挡,只怕是要变天。 这样的话,盘旋在众人心头,可谁也不敢说出口。 陛下是个多疑的性子,越是不安全的日子,大家就越知道闭嘴。为了避嫌,连往日最盛行的赏雪宴都少了。 天公也是作美,今年天越发冷,可雪却少。然而在有心人眼里,这又成了“天象有异”的作证。 贵人们惶惶不安,可京城老百姓却照旧过自己的小日子。街市上的摊贩几乎家家都卖门神,钟馗,桃符。果子店里还卖灶糖,这糖粘牙,家里有什么不平事的,就用这糖把灶王爷的嘴黏住,让他不能告状。 穷苦人和叫花子在这过年的日子,也有办法为自己挣一口饱饭。三五成群,结伙做妇人样,装神弄鬼,敲锣击鼓,去各家讨钱。期盼吉利的商户人家,都愿意给上十几个铜板,寓意驱祟。 叶家的二管家刚在门口打发了几个叫花子,就看到一乘暖轿缓缓而来。厚实的绿尼毡盖的严严实实,轿顶上还戴着金雀花。 这一看就是宫里有身份的太监坐的。 二管家一边打发小厮进去报信,一边赶紧上前迎接。 在里屋接到传报,叶老爷连忙疾步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他还没往宫里打听,怎么宫里就直接来人了,难道是皇后娘娘那边出事了?往常跟叶家交好的太监,都是熟识的,不会这样不打招呼就上门来。这冷不丁就来的,只怕是来者不善。 越想心越急,脚下不留神,踩到一块冰,脚底直打出溜。得亏跟在身边的小厮眼明手快,一把给抱住,这才没摔个狗啃泥。 出门不利,气的叶老爷直吹胡子,心想这一定是扫院子的下人懒怠,没好好干活。等他忙完了正事,必得狠狠责罚,以正家风。 赶到门口,那软轿刚刚停下,走出来一位面白无须,四十出头的公公,身穿红袍,胸前绣着麒麟。 叶老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穿麒麟的太监,可都是慎刑司的头头。慎刑司那就是宫里的阎罗殿,这些阎王爷的大鬼找上门来,可一定没好事。 深吸一口气,他赶紧小心翼翼的上前招呼。 “这位公公远道而来,叶某有失远迎。” 对方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叶大人,咱家是慎刑司执笔太监包雪珍。” 所为执笔太监就是专管文书的,在慎刑司就是负责写口供。做文章的人都知道,这文章怎么写,那是有玄机的。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来写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虽然在慎刑司如何向皇帝汇报审问结果,是有一套固定的规则。但写供词的人若是有心,稍微抬抬手,那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叶大人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可他心里搞不明白,自家怎么就惹上了这样的大鬼。 “原来是执笔大人,包公公快里边请。”态度又柔和恭敬上几分。 这位包执笔一脸傲气,直接就昂首挺胸的走在前面,一点也不顾忌这位国舅爷。 对方越是如此傲慢无礼,叶国舅就越是忐忑不安。心里闪过无数念头和猜想,每一个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冷汗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趟了一背脊。 请到正堂,恭恭敬敬的把对方请到上座,又上了顶好的茶叶。 叶国舅这才斯斯艾艾的开口询问。 “不知执笔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包执笔哼哼一笑。 “咱家是奉上命而来,叫贵府的明珠小姐出来,问问话。” 明珠?问话?这是哪儿跟那儿?怎么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叶国舅傻眼了,忍不住开口问。 “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女一直待在家中,并未进宫,为何宫里要找他问话?” 包执笔冷冷一笑。 “叶大人问咱家怎么回事,咱家还等着问了贵府的明珠小姐,好向皇上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叶国舅心一横,赶紧从袖子里抽出两张银票,压在桌上递过去。 那银票是红头的,每张一百两。 看到银票,包执笔挑了挑眉,伸手去端茶碗,顺手就把银票拢进了袖子里。 对方收银票,叶国舅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定。 包执笔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冷漠的脸色略微缓和。 “国舅爷还是快把小姐叫出来吧,咱家问完话还得去别家继续问。” 二百两银子就只得了这一句话,叶国舅却不敢挑剔。 听这话的意思,这位包公公这趟来只是问话,并不会有其他行动。而且被问话的不只是他的女儿,还有别家女孩也要被问。那么显然事情肯定是跟京城这些贵女们有关,毕竟他女儿能结交的就只有人。 可这些待字闺中的小女孩们能折腾出什么大事,以至于慎刑司的人过来问话? 他还是想不明白,可也不敢再问。只能叫人去后宅传话,把明珠小姐叫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目标就是太子 不必说,这位包执笔奉命前来问话,自然就是问买通宫女陷害容三的事。 叶明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小小的恶作剧,竟然会引来宫里慎刑司的大太监来问话。不过被人问起这些阴暗琐事,终究有失贵女体面,她自然不肯承认。 嘴硬的人,包雪珍那是见的多了。甭管你多嘴硬,进了慎刑司,就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就算能熬过这一百种酷刑,那也能现场为你创新发明第一百零一种,总之,进了慎刑司,就只有开口说实话这一条路。 包雪珍冷冷一笑,叶明珠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条毒蛇盯上似的,整个人就跟过了电一样,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心里是一阵阵的发冷。 这是谁?怎么会让人如此感到害怕? 见她还浑浑噩噩,搞不清状况,叶国舅真是气不打从一处来,怒吼道。 “孽障,还不快从实招来?难道非要等进了慎刑司,你才肯说实话?”瞪眼竖眉,恶狠狠的好似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一听慎刑司三个字,叶明珠立刻被吓住了。那可是人人口中的阎王殿,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 她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我,我,父亲,我是一时糊涂啊!”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再也不敢隐瞒,当场一五一十的交代自己是怎么伙同其他贵女,一起“集资”凑钱,买通宫女陷害容三的事都说了一遍。 不过这个叶明珠也不傻,把所有的责任都退了一干二净,只说自己是凑趣而已,以为只是搞一个小恶作剧,心里没当回事,并不是存心要害那位容家小姐。并且还扯出新晋的骠骑大将军的夫人,也就是卫家贵女,如今的卫淑人,是这件事的主谋。 是她提议要给那个容三一个教训,买通宫里的宫女,在宫宴的时候想办法作弄容三,好让她当众丢脸。自己只是一时糊涂,怕不参加就显得不合群,会得罪这位卫淑人,所以才凑了钱。 现在想来,也是无比后悔。 有骠骑大将军家的夫人做主谋,叶国舅也忙给自己女儿开脱。 “包公公,小女愚钝,交友不慎,我一定重重责罚,严加管束。改明儿我就带她去给容家的小姐登门赔礼。还请公公看在我们诚心诚意悔过的份上,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 说着,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 看到这个可怕的太监收了父亲的银票,叶明珠心里就暗暗松了一口气。在她的认知里,太监都是贪财的。只要太监肯收钱,那事情就一定能摆平。 叶国舅也暗暗松了口气,见这包公公收银子收的这么顺手,又觉得有些怀疑这事没看起来那么严重,自己一下就花出去七百两银子,是不是亏了? 可银子已经送出去,想拿也拿不回来,只能暗暗心疼。 父女俩千恩万谢的把包雪珍送出门,看着叶家人蠢笨如斯,包雪珍心里是即好笑又鄙视。 坐在轿子里,他伸手摸了摸袖子里厚厚的一叠银票。素念公公说让他出一趟肥差,没想到这才刚到一家,就收了七百两银子,这肥差可真是够肥的。 得了素念公公的提拔,回去自然是要好好孝敬的。 当了太监,那就是无根之人。没法繁衍子嗣,传宗接代,这人生的梦想也就只剩下捞钱。银子好啊,银子最老实,最贴心,不会骗人也不会害人。 一边摸着银子,他一边冷笑。 叶家人以为把责任都退给别人,当真就能摘清自己的干系?这也太小看他们慎刑司了。 何况这件事里的重点根本不是陷害容家小姐,而是外廷勾连后宫。 内外勾结,沆沉一气,本就是陛下最忌讳的。 外人使几两银子就能买通宫女在宫里害人,这要是再多使点银子,岂不是还能谋害宫妃,甚至谋害皇子,谋害皇上。 这叫陛下如何安心? 皇上看重江宁王,又偏心容家三小姐,本就是在步步紧逼,逼着叶家往外跳。可惜皇后娘娘持重稳当,一直护着叶家,让陛下无从下手。 现在叶家自己出蹩脚,把把柄往陛下手里送,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咯。 这叶家是迟早要完,不知是叶家,还有其他跟叶家交好的门户,一个都跑不了。 不过这叶明珠在话里扯出了骠骑大将军的夫人,卫淑人。还说她是主谋,这可有点麻烦了。 大将军刚打了胜仗,还受了陛下的晋封,连这个卫淑人的诰命也是陛下赏的。 这要是把卫淑人整成主谋,岂不是打陛下的脸? 看来这事他得回去跟素念公公汇报。 这京城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都是长腿又长翅膀的。 不出半天功夫,宫里慎刑司的公公在查问各家贵女的事,就传遍了京城各家豪门。这位公公到底问了什么,各家如讳莫如深。只看那公公走后,被问话的人家纷纷关门谢客,便知道其中一定牵扯了大事。 惹上宫里的慎刑司,那必定是记在老皇帝小黑本里了,可不就是大事。 一时间,京城这些达官贵府家人人自危,就连过年的热闹气氛都压抑了不少。生怕自己热闹过了头,落在别人眼里就讨嫌。更怕自家出风头,被那别有用心的人惦记上,那可就是灾星临门,祸事当头。 容天乔并不知外头已经变了样,她被拘在小佛堂里,不得自由。只能一边看丫头们欢欢喜喜的贴春联挂桃符,一边吃粘牙的灶糖消磨时间。 眼里看着丫头们嘻嘻笑笑,可脑子里还在想那天进宫出的事。 昨晚想了一宿,她还是觉得这事不像是冲着自己来的,倒像是冲着那位太子殿下去的。 毕竟她已经有惊无险的回了家,太子可是被留在宫中“养病”。 养病?病?莫非,设局的人目标就是太子身上的“病”! 脑子里电光火山,她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不知内情的,看到现在这个局面,肯定觉得这是陛下爱重太子的表现,对太子是好事。但知道内情的,譬如她,就明白留在宫中对太子可绝不是一件好事。他身上有大蹊跷,那药瘾是每天要犯的。 这要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犯起病来,那可有的瞧了。 好家伙,这一手,厉害啦! 第一百三十六章:太子妃慌了神 正如容天乔所想的那样,此时此刻,稳坐钓鱼台的嘉贵妃正耐心的等待着太子暴露的时机。而东宫那边,太子妃早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了。 在得知太子需要养伤被陛下宫里留下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大事不妙。 太子身上的蹊跷,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个惊天的秘密,一旦暴露,那就是所有人都完蛋。 幸而随后又被告知,如今守在太子身边的是龚太医,陛下命他也留在宫中,照顾太子。 太子妃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那药就是龚太医亲手调配,有他照顾太子,事情就有了转机。可是只要太子留在宫中,这事就容易暴露,还是得尽快想个办法,让他赶紧回来。 不过好好的,太子殿下怎么会受伤? 被告知太子受伤是因为容天乔的冲撞,更是让她大惊失色。 真是冤孽,怎么就偏偏遇上了那个该死的丫头。不对!她心中警觉。 这事有蹊跷。 怎么就会这么巧,偌大的皇宫,一边是文华殿,一边是宝华殿,隔着那么老远,这两人偏偏就撞上了? 要说这里面没有人用心安排,那她是绝对不信的。 可这样用心安排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冲撞太子之人,如何处置了?”当时她就问来报信的太监。 “陛下亲自查问过后,就让容家小姐回去了。”对方如此说道。 太子妃一愣,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说明,陛下心里已经明白,那个容三不是真凶。也是,容三不过是个傻丫头,根本算计不到太子的头上。可她背后的黑手,却一定是手眼通天,有大本事的。 想来想去,那只能是嘉贵妃和鲁王了,可能还有那个江宁王。 太子殿下出事,就只有这祖孙三个最收益。 可嘉贵妃一向谨慎,在宫里最是低调,也最会装老实,如今怎么突然激进起来? 宫里有陛下和皇后娘娘两尊大佛镇着,嘉贵妃如此大手笔,把太子都牵连进去,难道就不怕暴露了自己? 除非,对方有把握自己不会暴露。又或者,这步棋风险虽大,但收获更大。 可把太子留在宫中,对方能有什么收获? 她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惶恐。隐隐约约的,她察觉到东宫里最大的秘密,可能已经被对手知晓。所以才会安排了这样一出“意外”,让太子留在宫中,待在了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对手一定是等着太子的药瘾暴露,釜底抽薪,彻底废了东宫。 可是,她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秘密,连皇后娘娘都未曾察觉,嘉贵妃又是从何得知? 难道自己身边已经潜伏了对方的人而不自知? 想到这里,太子妃一下觉的整个东宫都不安全了,看谁都像是嘉贵妃派来的间隙。 慌乱之下,她最先想到的就是世子的安危。倘若东宫里有了吃里扒外的间隙,那最不安全的就是她的孩子。 她立刻命人把世子带来,安置在自己的殿内。 当母亲的,只有亲眼看着自己孩子平平安安的待在身边,才能安心。 看着世子,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仔仔细细的盘算审查一边,怎么也想不出身边有什么可疑之人。最重要的是,她手里有巫蛊。贴身伺候的人,都种了蛊虫。一旦有异心,敢背叛她,必受蛊虫啃咬而死。 可如果不是身边人泄密,那对手又是如何得知这惊天的秘密?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事情可能并没有糟糕到这一步,她自我安慰。甚至可能太子受伤就是一场意外,纯属巧合。 又或者,就算这是一场别有用心的设计陷害,也并不意味着嘉贵妃一伙就知晓了太子的秘密。她们就是想让自己着急,一着急就自乱阵脚,就会暴露可趁之机。 所以眼下她应该先稳住,不要慌,然后想办法和皇后娘娘接上头,多知道些宫里的内情。 虽然这样自我安慰,可心底的不安还是萦绕不去。 太子妃一夜未眠,辗转反侧,睁着眼生生熬到天亮。天一亮就立刻叫人给自己梳妆打扮,准备进宫去给皇后请安,顺便再去探望一下太子。 看着铜镜里憔悴的脸色和浓浓的黑眼圈,叶淑萍只觉得心里一阵烦闷。 她也曾是明媚娇艳的青春妙龄,可如今却在这东宫里熬成了这副鬼样。外人看她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家族献祭给皇权的祭品。皇后娘娘的未来,就是她的未来。 看着自己凤鸾殿的冷和寂,再想想坤宁宫的冷和静,这一眼望到头的人生,她一点也不想要。 她不要活成皇后那个样子,像一盏灯似的,在深宫里慢慢的熬。就算有朝一日熬出头,那也是熬到了人生的尽头,还能有几年的好日子享受? 她不想再熬了。在东宫,她就已经熬够了。 让宫女把厚厚的脂粉涂抹在脸上,盖住她憔悴的面容和熬出的黑眼圈,慢慢的铜镜里就出现了一张粉白的面具。手巧的宫女细心的在这面具上描绘,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慢慢的一张贤良淑德的脸就出现了。 带好面具,穿上礼服,太子妃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的站起身。 她有世子,只要有了世子,她就有了未来。 现在她是太子妃,很快她就是皇后,她还会让自己更快变成太后。到那个时候,她这个小小的祭品,就成了皇权的掌握者。 然而她的脚步还未跨出凤鸾殿,宫里传旨的太监就先到了。 陛下口谕,天寒地冻,出行不便,太子由御医照看,太子妃无需进宫探视。她若是担心太子,可在东宫礼佛诵经,为太子祈福。 这就是把她给软禁在东宫了。 这下太子妃是真的慌了神,再不能自我欺骗。 紧接着就传来宫里慎刑司的太监在挨家挨户的查问各家的贵女,似乎这些贵女也牵扯进了太子的意外之中。 得知这个消息,太子妃才知道原来是这帮害人精在背后捣鬼。 可这帮人只是想陷害容三,根本不敢碰太子。所以这场意外的背后,还是有一个更大的推手。 想到这里,太子妃突然有了一种透彻心骨的寒冷。 因为她已经可以肯定,这背后的推手确实知晓太子身上的秘密。 第一百三十七章:来一个自食恶果 东宫机密,外人怎会知晓?这让太子妃百思不解。 但一想到连这样的秘密都已经被人知晓,那么她做过的其它事,是不是也一并泄露出去? 她做的恶太多,连她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以前没人知晓,她就以为天不知地不知,根本不怕什么报应天理。可如今知道有人知晓,她就格外的胆战心惊起来。仿佛这就是天理,有一双看不见的眼,把她做的所有的恶,都看在了眼里。 既然有天理,那就有报应。这报应,难道就是现在? 不,不可能!她不信。 她不相信这世上能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也难怪叶淑萍不信,她如何能想到自己,知晓自己秘密的还不止一个。更不会想到一个是重生而来,一个是穿越而来,正应了天理报应之说。 不过比起容天乔的无所不知,叶秀灵上辈子并不知道太子妃在给太子用药,导致他不仅亏空了身体,而且落下了药瘾。这是皇家丑闻,被老皇帝亲手压制掩盖,不许暴露。但通过种种蛛丝马迹,聪明的她也猜到太子的健康有问题,所以才会想法让太子暴露。 然而能设计出这样巧借他人之手,将计就计的妙算,却也要靠运气。 丽妃有孕就是第一个契机。 丽妃有了身孕,就从原本中立的态度,转而开始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寻求帮手和靠山。叶秀灵自己也是当过皇后的,比谁都清楚在深宫之中,女人和孩子要立足,要平安,光靠着男人的庇佑是不够的。 男人的心太大了,尤其是皇帝的心。装着万里江山,装着黎民百姓,只分出小小的一块留给后宫的女人。而这小小的一块,还要这么多女人一起分。就算能分到多一些,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点点而已。 靠着这一点点的“心意”,护得住一时,也护不住一世。 想要长久的平安,还是得靠自己。 靠自己立的起来,靠自己睁大眼,去寻找可以联合和依靠的伙伴。 丽妃就是思虑太多,所以才梦魇缠身。 在叶秀灵的前世里,丽妃娘娘这一胎没能保住,原因就是她投靠错了对象。 整个皇宫能够庇佑她和孩子的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皇后,二是贵妃。丽妃也不是傻子,在决定投靠对象之前,也是细心观察和比对过的。比起皇后,前世的嘉贵妃就逊色太多了。 皇后膝下有太子,太子已经成年,也有了世子,地位可说是稳如泰山。 而嘉贵妃那边,虽也有成年的鲁王,可鲁王终究只是皇子,名分不正。再加上鲁王妃比不上太子妃会做人,知道丽妃有了身孕之后,就递出示好的橄榄枝,拉拢人心。 两相比较,丽妃自然就投靠了皇后。 可惜她却不知太子妃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心肠之歹毒,行事之诡秘,比皇后更甚。 皇后对后宫妃嫔的记恨,主要是怕她们生出皇子,会夺走太子的名分。像丽妃这样的情况,就算生下皇子,想要平安长大也得十几年。十几年,太子早就登基了。 所以皇后并不忌惮丽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拉拢她更多的是做给老皇帝看,表示自己贤惠大度。 但太子妃却是别有用心,拉拢丽妃不仅是想要在老皇帝身边安插耳目,更是想要让太子早点登基。因为太子的身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撑不了几年了。要是老皇帝命再硬些,说不定能把太子熬死。 她必须想办法让老皇帝早点死,这样太子才能尽快继位。 丽妃作为宫里最受宠爱的妃嫔,又有了身孕,老皇帝必定会时常去看她。所以,选择丽妃作为下蛊的对象,再好不过。而她肚子里的龙种,正是献祭给蛊虫最好的祭品。 前世里,正是丽妃的惨死,让叶秀灵意识到宫中有人在使用巫蛊,而且手段很高。再通过细心调查,就查到了太子妃头上。 所以这次重生之后,她才能先一步安排妥当,引着陆元成提前发现巫蛊跟东宫的联系。并且借着进宫为丽妃驱邪祈福的机会,按时对方“另投明主”。 陆元成把东宫有人用巫蛊的证据提交到御前,正好也作证了太子妃在用巫蛊害人这一事实。有了这个前提,当叶秀灵通过丽妃向嘉贵妃暗示,太子可能也受了巫蛊毒害时,嘉贵妃才会下定决心,做点什么来揭穿这个秘密。 第二个契机就是卫淑人回京。 这个卫淑人在京城当贵女的时候,就和太子妃来往密切。许多针对容天娇的恶作剧,都是出自她手。对太子妃来说,这就是一件趁手的小工具。利用卫淑人对江宁王的爱慕,和对容天娇的嫉妒,制造种种谣言和丑闻去摸黑鲁王府。 老皇帝对这些小把戏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所以借机就把这个卫家贵女赐婚给了有功的将领,当做一件奖赏送出去,直接把人打发去边疆吃苦水。 卫家贵女在边疆吃黄沙苦水,又嫁了自己并不爱的男人,明明害她的是太子妃,罚她的是老皇帝,可她不敢恨位高权重者,只敢恨容天娇,而且恨得更深了。 所以一回到京城就立刻故技重施,要想方设法的继续摸黑容天娇。 可她不知道,容天娇早就换了人,而京城里的局势也早就跟往日不同。 叶秀灵作为重生者,前世被容天娇各种骚扰纠缠,自然也会对她多多关注。只是没想到这一世的容天娇竟然换了人,而且就是她前世苦寻不得的妹妹叶秀真。 既然是自己的妹妹,当然不能再让别有用心的人害她。所以卫淑人那边毒计刚起头,这边叶秀灵就准备好了将计就计。 嘉贵妃本来还犹豫自己动手,万一败露痕迹,就会引火烧身。就算她思虑周全,可面对疑心病十足的老皇帝,还是不敢冒进。可没想到,老天爷这就送来及时雨。 这个卫淑人,以前就陷害她的孙媳妇。陛下罚她去边疆吃黄沙苦水,结果还不思悔改。一回来就故技重施,旧病又犯。既然如此,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起身,来一个自食恶果。 第一百三十八章:弃夫保子 至于太子那边,嘉贵妃自有办法。 太子因为从小身娇体弱,养成了洁癖。只要在文华殿更衣的地方稍微做点手脚,让他不适,自然就会去别的地方。 而且,这本身就是一种试探。倘若太子自己身上没猫腻,那么一定会选择就近的偏殿更衣,无需忌讳人多眼杂。而太子若是偏偏选择僻静偏远的偏殿更衣,就正好说明他的身上有猫腻。 在嘉贵妃眼里,这就是请君入瓮,是太子自己的选择,怨不得谁。 何况,太子也不是无辜的。 容天娇是从东宫回来之后突生大病,其后又九死一生。好容易病好了,却还受到梦魇的惊吓。直到巫女灵儿前去驱祟祈福,在揭开了她遭难的真相。 一想到太子对容天娇意图不轨,导致对方受惊重病。嘉贵妃只觉得太子该死! 不过相对的,也让她对容天娇起了更多的狐疑和嫌恶。 她疼爱陆元成这个从小在身边养大的孙子,就想给他最好的。 这个容天娇,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算不上最好的。如今,清誉蒙尘,就越发的不好了。 虽然蒙尘受嫌的是容天娇,可承受的却是自己的妹妹,叶秀灵心里也不自在。但想到妹妹最终是要跟自己会南边老家的,容天娇的一切终将成为舍弃的过去,这份嫌恶也只是暂时的。 后面发生的一切就都跟她们设想的一样,太子受了伤,被留在了东宫。而老皇帝心里的疑惑也被成功勾起,接下来就只需要等着太子身上的秘密暴露,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等待让时间变得更加漫长。 崇文阁里,龚太医犹如困兽,坐立难安,心里是悔不当初 自打皇后娘娘让他照看太子殿下的身体之后,太子妃就找上了他,让他给太子配药。 药方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都是些强身健体,补气益血的草药。只是有一味药引,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直到寻遍古迹,才知道这一味药引竟然是用活人做蛊,提炼出来的蛊毒。 蛊毒,顾名思义就是毒药,是害人的东西。把这种东西用在太子身上,那可不只是杀头的重罪,可是灭门的祸事。 他可不敢。 可太子妃给的太多了,而他又偏偏是个贪恋财色的小人。 真金白银多么好,可以买房子,买地,买古董,买女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美色也是那么好,佳人在怀,温香软玉,左拥右抱,真是比神仙都逍遥。 太子妃还劝慰他,说这蛊毒虽然可怕,但并不是用在太子身上。这药做成了,是给别人吃,再由别人把药过给太子。经过这么一“过”,药性就无毒了。 所以,这并不是谋害太子,而是帮助太子。 之所以要偷偷的搞,是因为这方子是拿活人炼药引子,有拿活人做药罐子,到底损阴德。要是张扬出去,有损太子的名誉。 但事成之后,太子妃就保举他做太医院的院首。而且,将来等太子继位,更能保他一世富贵。 于是乎,龚太医就被这眼前富贵和未来的荣华给迷住了。 事后,这药果然助太子日渐康益,而他自己也果然当上了太医院的院首。 富贵荣华迷人眼,龚太医渐渐就放开了手脚。 可如今身处险境,方才清醒这一切是拿身家性命来换的,而且,不是他一个人的命,而是全族老小,满门九族。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就是一世的富贵,子孙后代也享福。赌输了,那就是全族的完蛋,根本就没有子孙后代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能赌赢,可现在,他觉的要输。 太子一开始是一个月用一次药,渐渐的就变成了十天半月,如今已经是隔三差五就得用药。可如今他困在宫里,这药还怎么用? 如果只是吃个丸药,汤药,贴个膏药,那还能想办法偷偷送进来。可这装药的罐子是个大活人,这怎么送的进来? 没得办法,他只能照着方子调配差不多的汤药,给太子殿下喝,希望能延缓药瘾的发作。 可惜收效甚微。 这才过了一个晚上,太子就已经出现心悸,焦躁等症状。 为了安抚太子,他不得不开些镇静安眠的汤药,希望太子多睡觉,睡着了看起来安静,至少能蒙混一下。 可太子昏昏欲睡,精神不振的样子,也十分惹人怀疑。 总之就是左右为难,怎么看都是要败露的样子。 他现在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搞鬼,能瞒到几时,根本不敢想。这里全是陛下的人,他甚至觉的自己已经暴露了。杀头的刀就在后脖颈架着,马上就要砍下来。 可像他这样的小人,却也有一股杂草一样的韧劲。只要后脖颈的刀还没砍掉他的脑袋,他就仍想抓住一切机会活下去。 龚太医不想死,太子妃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老皇帝一道口谕拘,把她困在东宫。可她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进宫去,就算她人不能进去,至少药得进去。不然太子殿下的药瘾败露,那真是一切都完了。 要送进去一个大活人,以前还有可能,如今却是万万不能。陛下已经起了疑心,比如会加倍的防备。 事到如今,她是不得不有所取舍了。 “高师傅,事到如今,看来我是不得不求助于你了。”她幽幽道,对着深宫里的一片阴影。 阴影里有隐约的人影浮动。 “娘娘放心,奴才这就把东西送进去。” 聪明人说话,从来不必绕弯子。听到对方答应送东西进去,太子妃却愈发皱紧眉头。 “这样一来,我还剩下多少时间?” “最多不会超过十天。”黑影回答道。 “十天……这也太少了。”太子妃低喃一句。 “如果不这样做,娘娘恐怕连这十天的功夫都不会有。”黑影又道。 “殿下会痛苦吗?”太子妃又问。 “不会,殿下会像睡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安眠。”黑影又道。 母亲……想到自己也是一位母亲,想到自己还有世子要看顾,太子妃长长叹息。 “那就,有劳师傅进宫一趟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不能袖手旁观 预赏礼闹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事情不大,可气氛搞的格外紧张,叫众人在心里忐忑,猜测着这除夕宴还会不会如期举行? 然而达官贵人们的担忧并不能阻碍京城老百姓们过年的热闹。随着除夕的临近,街上过年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 各个衙门都开始放假,唯独只有太医院还要轮值。 一大早,沈清就进了宫,第一站就是去丽妃娘娘的甘泉宫请平安脉。 他也不知自己走了什么运,竟然被宫里最得宠的丽妃娘娘看重,点名要他去看顾。这是个美差,也是个苦差。丽妃娘娘这一胎,陛下视作祥瑞,只要护得胎儿平安降生,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会受到陛下嘉奖。 可同时,倘若这一胎出了什么问题,也必将遭到陛下的严惩。 在宫里办差就是这样,福祸相依,生死难料。 好在丽妃娘娘年轻,身体康健,这一胎虽有些许不足,但也是有惊无险。为了谨慎期间,他不打每日入宫就去请脉,平时也多留在宫中一些时候,不再像往常那样懈怠,有机会就溜出宫去逍遥快活。 这样做虽然辛苦些,但对他也有好处。毕竟他受江宁王所托,秘密调查太子用药一事。平常他在宫里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多留片刻反而显得异样。现在有了丽妃娘娘安胎的由头,在太医院里多留些时候也就顺理成章了。 太子扭了脚踝,陛下安排他在崇文阁养伤。太医院院首龚太医在崇文阁亲自照料,每日龚太医的徒弟王太医都在太医院里进进出出,忙着给师傅送药。 这位王太医医术并不高明,但却是龚太医的心腹。给太子用的药都是他亲自过手,绝不许别人沾染,就连看都不许看。 越是如此,沈清就越觉的这里面有鬼。 为此他还偷偷在太医院的药柜上做了手脚,等这王太医进去抓药,就会留下痕迹。如此以来,他就能知道这王太医都用了什么药材,大致做出一些推断。 事后检查,发现这王太医用的都是些寻常的药材,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奇怪的是,这些药只有一小部分是用于筋骨扭伤的膏药制作,其他都是些益气补血的补药。 太子一向体弱多病,吃些补药也并不奇怪。但问题是这些补药偏偏又跟伤药有冲突,王太医虽然医术平庸,可也不会不知道这样简单的药理冲突。 总之,事情就是透着古怪。 他有心查一查王太医那个时刻不离身的药箱,可不知怎么的,这几日对方时分警觉。那药箱不但不离身,还上了锁。 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怀疑。 这个药箱,他一定得想个法子看一看才行。 一边想事情,一边赶路,不知不觉就到了甘泉宫门口。 等在宫门口翘首以望的宫女织娘一看到他就屈膝行礼。 “沈太医来了,沈太医快请,娘娘已经起了,正等着您来请脉呢。” 沈清忙还了一礼。 “有劳姑娘相迎。” 两人进了甘泉宫,沈清一抬头就看到陪在丽妃娘娘身边的叶秀灵,顿时双眼一亮。 “怎么?沈太医和灵儿法师是故人?”看看沈清,又看看叶秀灵,丽妃打趣道。 沈清的脸一下就红了,倒是叶秀灵淡定自若。 “娘娘见笑,故人算不上,但彼此见过面。” “回娘娘话,下官曾去过护国寺的禅院,向法师请教过,所以见过面。”沈清也急忙解释。 丽妃淡淡一笑。 “原来如此。灵儿法师法术高明,深的陛下信赖。年关将近,怕有邪祟流连不去,损伤龙嗣,所以陛下留她在宫里陪我。我想,有你和灵儿法师两个护着,我和龙嗣定然安全无虞。” “下官尽心竭力,定不负陛下所托。”沈清忙道。 心里思量了思量,总觉得丽妃娘娘这话里,另有深意。 蝴蝶拿来锦绣小枕头,垫在丽妃娘娘腕下。织娘则搬来圆凳,请沈清坐下,给丽妃请脉。 沈清忙收敛了心神,凝神屏息,仔细诊脉。 过了一会,收手,起身道。 “请娘娘放心,娘娘胎息安稳,无需担忧。” 丽妃这才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也更深。轻轻拢起手,朝蝴蝶使了个眼色。 蝴蝶立刻端了个小巧的托盘出来,托盘上是两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沈太医你不要嫌弃。” “下官不敢,下官谢娘娘赏赐。”他施礼,笑纳。 沈清也不是傻子,无功不受禄,丽妃娘娘给他赏赐,自然是要他全心全意的照顾好自己和龙嗣做回报。他虽不贪恋钱财,但也不会再这里假做清高。 他是个清官,一年到头没油水,连带着家里的老仆和小奴也跟着自己吃不到肉。两个荷包都沉甸甸的,是笔不小的外快,正好拿回去让老仆和小奴过个肥年。 喜滋滋出门,不想灵儿法师也跟着出来了。 “沈太医留步。” 沈清停住脚步,看着她靠近,就忍不住窘迫起来,连眼神都不敢直视对方。 叶秀灵对此见怪不怪。 “沈大人在太医院就职,可否知道太子殿下现状如何?” 这一句问话顷刻间就把沈清满脑子的绮思遐念击了个粉碎,整个人顿时惊醒起来。 “法师慎言。太子殿下的事,我等不可妄言。”赶紧道。 叶秀灵撩起嘴角,潇洒一笑。 “如果我不是妄言,沈大人又当如何?” 沈清愣住。 “法师……何出此言?” “陛下把龙嗣安危托付给沈大人,大人就该替陛下尽心竭力保护皇嗣。倘若有人胆敢谋害皇嗣,大人当如何?” 沈清咽了咽口水。 “下官……我当然是不能袖手旁观。” “那一切就有劳沈大人多多费心了。”叶秀灵拱手施礼。 沈清木愣愣的还礼,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翩然而去,心里满是疑惑。 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这个灵儿法师知道自己在调查太子用药一事,而且还鼓励他进一步深入调查?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丽妃娘娘刚才说,这个灵儿法师深受陛下信赖,又说陛下把龙嗣安危托付与自己,难道对方的意思是,陛下也鼓励他调查太子用药? 第一百四十章:故意找茬 叶秀灵的言行给了沈清莫大的暗示,他决定冒险一下,好好调查王太医的药箱。 匆匆赶回太医院,算准了时间等着王太医回来。 这几日,为了给龚院首送药,王太医到的比谁都早,每天都是第一时间独自一人前往崇文阁。在崇文阁他不会待太久,基本两刻钟的时间就会回来,然后把自己关在库房里不知捣鼓什么。 他现在就是要趁着对方回来的时间,来一次意外。 离着太医院还有一段路,果然就看到王太医匆忙而来。眉头紧缩,表情凝重,看起来似乎是为着什么事情烦恼不已的样子。 难道是太子殿下的病情有变?扭伤脚踝而已,还能怎么变? 沈清在心里嘀咕,脚下的步伐不停,反而加快,而且从怀里掏出刚得的两个荷包,低着头翻来覆去的查看,甚至还抽开绳子,把里面包着的金银锞子都倒在手掌里。 因为只顾着低头看掌心里金灿灿的金瓜子和银稞子,没留神就整个冲着王太医撞过去。王太医也不知在想什么,竟然也没注意到他。 两人就在太医院廊下撞在一起,王太医手里的药箱都打翻了,里面还有各种瓶瓶罐罐,纸包匣子滚了一地。 沈清也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掌心里的金银锞子全飞出去,跟满地的家伙什都滚在一处。 “哎哟我的妈!好你个沈清,瞎了眼,你乱闯什么!”王太医一屁股坐倒在地,尾巴骨阵阵刺痛。 “哎哟,我的银子,我的金子,我的钱。”沈清是留了心眼的,撞上去看似脚步踉跄,其实身形稳得很,趁机把王太医别到身后,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在满地的药材里迅速翻找。 疼过了劲,王太医见他在翻自己的药材,立刻慌张起来。 “你干什么,那是我的药。”说着就跳起来把地上的瓶瓶罐罐全往药箱里扫。 “王太医,你快住手。你拿的是我的金瓜子和银稞子。这是丽妃娘娘刚赏我的,我全家过年就靠这些了。”沈清跟他争夺起来。 “胡说,这地上的都是我的东西,我看你才是故意乱拿我的东西。你才应该住手。” 两人在太医院门口闹起来,引的屋里的几位太医也出来看热闹。 “怎么回事?怎么吵起来了?” “哎哟,这不是王太医和沈太医,你们俩这是干嘛呢?” 见人都被引出来,王太医扒拉东西的速度加快,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什么就往药箱里扔。 沈清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许他在扒拉。 “你把我的金子银子抓你药箱里去了,快还给我。” “放屁,我抓进去的都是我自己的药,哪儿有你的金子银子。你快放手,不放我可不客气了。”王太医一手捂着药箱,一手用力推他。 沈清仗着年轻力壮,紧紧箍着对方的手,大声嚷嚷。 “我刚刚明明就看见你抓进去了,你休想抵赖。大伙给我评评理,王太医他偷我的钱,他是小偷。大家看,这是丽妃娘娘赏我的金银锞子,被他撞了掉了一地,他还往他药箱里抓,分明就是想偷我的钱。” 一边说,一边抖落手里的荷包,以作证明。 大家都知道他是刚从丽妃娘娘那儿回来,得了赏也不奇怪。又看荷包里装的金银锞子确实是宫里的花样,跟外头不一样。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都劝王太医打开药箱,让他看看,以证清白。 王太医是百口莫辩,连连表明自己绝对没有拿。 可沈清不依不饶。 “你们看你们看,这就是心虚了,他是做贼心虚,所以不敢。你要是没偷,那就打开给我看。我要是找不到,我就给你磕头认错。你要是不敢,那往后我就不叫你王太医,叫你王偷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众人自然是觉的王太医应该打开药箱,以证清白。不然往后可就得一直戴着贼帽子了。 众口炼金,王太医被逼无奈,只能当众打开药箱。 箱子刚一开,沈清就不由分说抢过来,一顿翻找。 “你乱翻什么,把我的药翻乱了,我可饶不了你。”王太医急得哇哇叫。 沈清把药箱翻了个底朝天,不放过任何一个瓶瓶罐罐,匣子纸包。这些瓶瓶罐罐里装着什么,他一无所知,只能大概掂量一下份量,猜测里面是否有东西。 “你翻完了没有?我看你根本找不到,你就是诬赖好人。”王太医要把药箱夺回来。 沈清架起胳膊阻拦,一面加快翻找的速度,突然翻到一只小小的锡盒,掂在手里轻飘飘的,一看就是空的。心中一动,就顺手把这锡盒塞进袖子里。 “急什么急什么,查完了自然还给你。”他一边嚷嚷,一边迅速的扫过剩下的东西,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随后又胡乱的扫了两下,把药箱里的东西搅的更乱,这才一把塞回王太医怀里。 “喏,还给你。” “找着没?没有是吧。你这混账,你玩我是不是。沈清,我记着你了。”王太医抱着药箱,恶狠狠道。 沈清哼哼一笑,伸手摊开,掌心里两个金光灿灿的金瓜子。 “怎么没找到,你看,我在你药箱里找到的!” 王太医一愣,这下没话说了。 众人见真找到了东西,就纷纷劝解,息事宁人。 “好了好了,找到了就好了。大家解开了误会,往后就没事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大庭广众这两位闹得这么难看,只怕往后就结仇了。可他们两个结仇关旁人什么事,大家只管撇清自己就好。 “有钱了,我可要去买酒买肉,好好享受。”沈清抓着手里的金瓜子,洋洋得意。 王太医则抱着怀里的药箱,重重一跺脚,冷哼一声,扭头往库房里去。 把库房门窗都关上,他赶紧整理药箱,清点所有东西。 刚才的事,他是越想越觉得不安,总觉得沈清这一撞一闹是别有用心,故意为之。可这家伙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为了打探太子的病情? 想到这里,他越发仔细的清点起东西来,结果发现少了个要紧的锡盒。 顿时,冷汗直接就顺着太阳穴淌下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好霸道的香气 王太医害怕极了。 那锡盒里装的就是从宫外偷偷运进来,给太子配药用的“秘药”,连他自个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现在这盒子丢了,可不要坏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里面的东西已经交到师傅龚太医手里,那锡盒就是个空壳。 可即便是个空壳,丢了也令人生疑。难道是那个沈清以为这是个银盒子,贪财顺手给摸走了? 不可能。沈清再傻也不可能分不清银子和锡铁。再说了,他这药箱里,好东西可不少,野山参,灵芝草,龙血柏,应有尽有,都是值钱的。沈清自己也是太医,岂会不知道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 所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一想到对方是故意的,王太医顿时觉得沈清是一早就算计上了自己,只怕撞也是故意撞的,就为了翻他的药箱。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清是方太医的徒弟,自己是龚太医的徒弟,两位师傅互相不对付,沈清肯定是为了他师傅才这么做的。 这个沈清,刺探太子的病情,好大的胆子!窥伺储君,是何居心? 气焰还没嚣张片刻,他顿时又心虚了。 沈清的居心不良,难道自己偷运不明底细的药材进宫,给太子配药,就是安了好心?这要是闹起来,只怕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可难道就这么算了?不行,他得把这事告诉师傅去,叫师傅提防着。 转身要走,到门口王太医又停住脚步。 这东西是在他手里丢的,那就是他的责任。这要是告诉了师傅,师傅怪罪下来怎么办? 师傅怪罪,尚且罢了。怕就怕,太子殿下翻脸无情,来一个杀人灭口,那他可就完蛋了? 在太医院干活,伺候宫里的贵人这么些年,王太医对宫里贵人们翻脸无情的本事,那可见识的多了。 想到这里,王太医顿觉后背冰凉刺骨,跨出去的脚就慢慢收回来。 沈清拿走的只是个空盒,光一个空盒子能说明什么?什么也说明不了。况且,就算沈清能拿这个空盒子做文章,那他也可以来一个矢口否认,说没见过这盒子,这盒子上又没写他的名字。 没错,就当这事根本没有。 王太医自我安慰。 另一边沈清得了这锡盒,三步并作两步溜到御花园,找一个僻静的角落,拿出盒子仔细端详。 之所以在满满当当的药箱里,偏偏就拿了这个空盒,他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太医院里的太医,行医只有一个准则,那就是“稳当”。 宫里的事,很容易牵扯到深宫隐秘,所以太医们必须事事求稳,做最稳当的事,说最稳当的话,才能在深宫的惊涛骇浪中保全自己。 因为有这样的习惯,所以每位太医的药箱里,总是备足了药材。没有说去一趟哪儿,就把药都给用光了,这就很不稳当。 王太医也是老资格,怎么偏偏药箱里就会有个空盒子呢?这明显就有问题。 王太医是刚从太子殿下那儿回来的,那么这盒子里的东西肯定是在崇文阁照看太子的龚太医。 什么药材,得这么神神秘秘的,那一股脑全给了龚太医,太可疑了。 所以,别的瓶瓶罐罐都沉甸甸的压手,他都不拿,就拿这个空的盒子。 这盒子是空的,打开来自然什么也没有。但锡盒密封性能好,装过什么东西都会留下一丝气味。 他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一闻到这香味,他就觉得胸膛里气血翻涌,脸一下就红了。 这是什么香料,怎么如此霸道?他赶紧把盒子盖上,迈步到风口上,让冷风激自己的脸。 冬日的寒风呼呼的往脸上吹,这才把他胸口翻涌的气血压下去,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 好霸道的香气,这盒子里到底装过什么东西?这味道,既不是香料,也不是药材,很是诡异。 他到底年轻,有些奇奇怪怪的药材没见过,但师傅方老太医见多识广,一定能看出些门道。 于是沈清变带着这个锡盒出了宫,直奔师傅家去。 他这一出宫,就在街上遇到了陆元成。 “沈清,你不在宫里当差,怎么在外面闲逛?”陆元成打招呼。 看到陆元成,沈清双眼一亮,赶紧下马,快步过来行礼。可看到同乘一骑的容天乔,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王爷,我……我有急事,可否一叙。”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觉得刚才的发现很重要,必须立马报告。 见此情景,陆元成看了看周围,随后下马,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酒楼。 “走,我们到楼上说话。” 说完,他回头朝容天乔伸出手,搀扶她也下了马。 看到陆元成带着容天乔一起进了酒楼,沈清心里是有苦说不出。他是要跟王爷说正事,而且是要紧的绝密的大事,带着那容家三小姐一起,是几个意思? 还有王爷是怎么回事,怎么跟这容三是越来越好了。就这个容三,她配得上王爷吗?王爷难道也是色令智昏,被容三那张脸给蒙住了? 不对不对,这会子想这些干嘛,还是想想待会怎么说正事吧。 于是沈清暗暗叹气,面带愁容的跟上去。 陆元成牵着容天乔的手,自作主张的带着她上楼,她心里其实蛮别扭的。 她又不傻,哪能看不出沈清只想跟王爷一个人说话。他们要谈正事,她夹在里面算什么? 但陆元成却有自己的主张。 这一趟把她从容府带出来,一则是散散心,二则也是趁机把那天没说尽得话告诉他。 对于她说的事,他至今仍有许多疑惑之处。但有一点却是明了的,那就是他心里有她,他中意她。而她能把这么要紧的事告诉自己,也说明她心里有他,她也中意他。 既然是两情相悦,那就应该明明白白的说清楚,免得心生误会。 至于沈清要说的正事,他心里也明白,肯定是跟太子的情况有关。而太子的事,跟她也有关。眼跟前是预赏礼的意外,她是当事人。往前倒,容天娇的死,也跟太子有关。 所以说太子的事,她在场很合适。 第一百四十二章:乱来的女主 陆元成心里的想法,沈清一无所知。 所以三人在雅座里面对面,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是陆元成打破了僵局,嗅了嗅鼻子,开口道。 “什么味道?沈清你熏了香?” 沈清一挑眉。 “王爷也闻到了?” “闻到什么?”这话一听就有别意,陆元成反问。 沈清就把藏在怀里的锡盒拿出来。 一看到这个锡盒,容天乔立刻睁大双眼。 这不是书里最后揭穿了太子妃罪行的证据吗?书里太子妃恶行暴露之后,陛下命人搜索她的寑殿,找到许多罪证,其中就包括一个装着“蛊母”的锡盒。 也正是这个蛊母,做实了太子妃利用巫药操控残害太子的罪行,为了保全太子的名声,老皇帝最后是秘密处置了太子妃,对外说她是为太子殉情而死,便宜了叶家。 当然后面鲁王登基,换陆元成当了太子,自然还是要清算叶家。 可眼下,太子都还好好的,这锡盒怎么就现身了? 这剧情走得也太快了吧。 她是真的惊呆了。 看到沈清拿出一个锡盒,陆元成一脸不解。 沈清看了旁边容天乔一眼。 陆元成当即表示。 “无妨,她和我是一体的,无需防备。” 没想到王爷对容家这位小姐用情至深,沈清有点惊讶。但既然王爷这么说了,他也就抓紧时间讲正事,于是把锡盒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得知这锡盒是从王太医那儿弄来的,而这王太医是给崇文阁送药,陆元成的脸色就凝重起来。 沈清一直在帮忙查太子用药的情况,没想到却在这里有了收获。这不经让他怀疑,陛下把太子留在宫中照看,可能也是对太子的身体情况起了疑心。 说不定,太子这次受伤的意外,就是陛下安排的。 这念头突然在脑子里冒出来,但随即又被他否定了。倘若是陛下要查太子,犯不着这么大张旗鼓的闹事,只需派人暗中调查龚太医和王太医就行。况且当父亲的怎么会随便去伤害孩子。 但太子受伤这件事,肯定是有人安排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让陛下调查太子的身体情况。 他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所有人,把注意力都引向太子,引向东宫。 这个背后的推手,到底是谁? 沉思之间,对面的沈清慢慢打开了锡盒。 “王爷当心,容小姐当心。这盒子里的东西虽然不在了,但香气依然霸道,切不可多闻。” 盖子一开,一股异香溢出。 听他这么说,陆元成和容天乔都用袖子掩鼻。 沈清也只是微微打开盖子,立马就又合上。 “这到底什么东西,怎会如此霸道?”饶是只闻了那么一点点,陆元成也感觉到气血翻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清摇摇头。 “我不知道。所以就把这东西带出来,给师傅看看,兴许他知道是什么。” 容天乔闻着倒是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这香味一点也不好闻。说是香,但她闻着臭。难道这就是“蛊母”的味道?书里也没说,她根本无从考证。 “既然是如此要紧的东西,那你就赶紧送去给方老看。”陆元成道。 “是,王爷,我这就过去。” 沈清点点头,把锡盒收到怀里放好,说着就起身要走。 容天乔急了。 “沈大人留步。” 沈清停住。 陆元成看向她。 她赶紧凑到他耳边,低语。 “我看到那盒子里有一只好大好大的虫子。” “虫子?”陆元成皱起眉。 不可能呀,那明明是个空盒子,里面什么也没有,难道是他看错了? “沈清,那盒子再让我看看。” 沈清不解,把锡盒从怀里取出,递给陆元成。 陆元成接过,小心打开,往里瞟了一眼。这锡盒只有小半个巴掌大,里面什么也没有,确实是空的。 随手合上,又看了看外面,然后还给沈清。 里里外外都没有虫子,她怎么说……突然间,脑子里电光火山,一下就明白过来。 “你看到了?真的有虫子?”问容天乔。 容天乔用力点点头。 “这盒子,我不喜欢。那里面的虫子,我也不喜欢。” 她的表情与其说是不喜欢,更像是害怕。 “原来如此!”陆元成低喃。 “王爷,怎么了?”沈清不解。 陆元成冷哼一声。 “这盒子里装过的,只怕是个邪物。” “邪物?”沈清更不解了。王爷怎么突然就知道这盒子装过什么东西?难道是容小姐看出什么了? “这事你得去护国寺,问灵儿法师和她师傅才好。”跟巫蛊有关的事,陆元成自然推荐叶秀灵和大巫师猛。 “灵儿法师,她在甘泉宫陪着丽妃娘娘呢。要不我回宫去找她?” 陆元成摆了摆手。 “不必,我带你去找圆善大师,让他带我们去见大巫师。对了,你怎么知道灵儿法师在甘泉宫?” 沈清就把自己为丽妃娘娘请平安脉,在甘泉宫见到了灵儿法师,又被她点醒,主动“碰瓷”王太医,这才找到了突破性证据的经过说了一遍。 “灵儿法师颇受陛下信赖,和丽妃娘娘的关系也很好,我看拉拢她对我们有帮助。”沈清道。 原来沈清搞到这个锡盒是受了叶秀灵的指点,就跟前面陆元成一伙搞到东宫牵涉巫蛊的证据一样,都是女主暗中相助。 可是这么早就搞出铁证指证太子妃搞巫蛊害人,那接下来的剧情搞什么? 而且,打boss的剧情走得这么快,男女主的情感线却一点没发展,这样的剧情合理吗? 一点也不合理,好么! 女主你怎么回事,是一心搞事业,顾不上谈情说爱了吗?还是说,准备先把事业搞定,然后安安心心谈恋爱? 面对这么乱来的女主,她是真糊涂了。 陆元成却皱起眉。 说起这个灵儿法师,不仅指点了沈清,让对太子的调查有了突破。就连他自己,也受过对方的救助和指点。 在宫外,就处处有她的身影,到了宫中,竟然也左右逢源,本事可真是不小。 可这样有本事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帮他们呢? 无利不早起,这个南边来的巫女,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不搞明白这一点,他心里就没法对这个灵儿放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太子妃杀疯了 看到陆元成,圆善大师就一个头两个大。 陆元成却直接让沈清把锡盒拿出来,看到此物,慈眉善目的大胖和尚立刻就变了脸色。 “这……施主怎会有此物?” 沈清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还是陆元成接过话头。 “大师,你见过这东西?” 圆善大师皱了皱眉。 “这锡盒乃是一位故人的旧物,老衲已经好些年没见了。” 故人的旧物,哪个故人?这话里信息量不小啊。 不仅陆元成惊讶,就连容天乔也愣住。 怎么回事,圆善大师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可原书里没说他跟东宫巫蛊案有牵连呀?难道是她漏看了什么情节?早知道如此,当初看文的时候就不该跳章节的。心中暗暗懊恼。 “大师,这到底是谁的东西?”陆元成忙问。 然而圆善大师却错开话头。 “王爷,这盒子里可有东西?” 陆元成摇了摇头。 “没有,这就是个空盒子。” 圆善大师的脸更加难看了,长长叹息道。 “空盒子?冤孽!该来的,还是要来。” 什么该来的,谁要来,来干嘛?陆元成一肚子疑惑,刚张嘴想问,被大师举手拦住。 “罢了,王爷不必多问,老衲带你去见大巫师。见了他,一切就都明了了。” 见大巫师?那不就是巫女灵儿的师傅,南叶大巫师猛。 没想到这一趟还能见到大巫师猛,容天乔是更惊讶了。在原书里,这位大巫师就是坐镇在叶秀灵背后的神秘高人,轻易不露面。现在却要揭开他的神秘面纱,会不会太早了点? 故事的噱头都被提前剧透,那将来的剧情还怎么演? 然而看看一脸兴奋和期待的陆元成,还有沈清,她又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这剧情乱成一锅粥,谁在乎?男主不在乎,女主还推波助澜。其他男配女配,连带神秘高人,幕后黑手,统统都不在乎。 只有她这个外来户路人甲,为他们操碎了心。 一行人跟着圆善大师到山下的禅院,刚进院子,就看到童子上前迎接。 “见过大师,见过王爷,见过容小姐和这位大人。师傅命我在此恭迎,他老人家已经在屋里恭候诸位。” 哇,他们一行是临时起意,怎么这大巫师就等着了?莫非是能掐会算,那可真是个高人呐。容天乔和陆元成面面相觑,暗暗称奇。 圆善大师见怪不怪,点了点头。 “那就劳烦童儿你带路了。” “大师客气了。”童子把众人引到内院僻静的禅房。 “师傅就在里面,诸位请进。”说着,就伸手推开了们。 圆善大师朝陆元成等人示意,请他们几个先进。 进了屋,就看到禅房内摆设整齐清雅,瓶炉案几各色摆设都十分精致。瞧着不像是个大巫师住的禅房,倒像是搁文士公子的书房。 见人到了,屋里罗汉床上站起一个中年文士,长发披肩,额头带着一字巾,当中襄一块碧玉,温润滴翠,犹如一片春日里的嫩叶,格外鲜亮。 这人面白无须,瞧着年纪像是三十出头,四十不到,一点也不老。但双眼透着睿智和世故,又像是有年纪的人。 “南叶村夫,见过王爷。”这人上前行礼道。 陆元成连忙扶起。 “敢问阁下就是大巫师猛?”他心里有点不信。 对方点点头。 “正是在下。” 啊,这就是大巫师猛,叶秀灵的师傅,神秘的幕后高人?容天乔目瞪口呆。 这跟想象中的,差距也太远了点吧。除了对方披头散发,瞧着有点巫师的样子,其他就没一处有巫师的样子。 沈清也是一脸的不相信。 看到他们三个都很惊讶的样子,圆善大师微微一笑。 “世人见多了假巫师的轻狂虚伪,见了真巫师,反而就觉得不像了。” 这话透着禅机,大巫师猛也点头笑了笑。 “巫的流派也是众多,各有各的样子,王爷不认识,也是正常。” 陆元成赶忙收敛了表情,谦恭道。 “是小王见识短了,请两位高人不要见怪。” 大巫师笑容更深。 “果然俊秀谦和,人才出色。只可惜……” 可惜什么,他偏偏又不说了,平白吊人胃口。 圆善大师更是抢过话头。 “老友,冤孽来了。” 听到这一句,大巫师猛就皱起眉头。 “沈大人,把那东西给大巫师看看。” 沈清就掏出锡盒。 大巫师一挑眉,伸手接过,并没有打开,只是掂了掂分量,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是他的东西。这里面得蛊母呢?怎么没了?” “蛊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盒子什么来历?”陆元成闻道。 大巫师叹口气。 “所为蛊,就是巫师炼的法器。而蛊母就是这法器的力量所在,是蛊最重要的部分。一般巫师施法,用蛊虫蛊毒就够了,轻易不会用到蛊母。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巫师准备重新炼一个蛊,就会用旧蛊的蛊母,喂养新蛊。” “用旧的蛊母,喂养一个新蛊,重新炼一个蛊,难道……”陆元成突然脸色大变,神情紧张。 “王爷,怎么了?”沈清不解,上前询问。 容天乔伸手掩嘴,心中骇然,她知道陆元成在担心什么。这蛊母是拿去崇文阁的,蛊母是用来炼新蛊的,不就是说太子妃准备拿太子炼蛊,弄一个新蛊出来。 这新蛊弄出来干嘛?肯定也是用来害人呗。 那太子炼蛊,这么花血本,准备害谁?除了皇宫里最有权势的那一位,还能是谁。 好家伙,太子妃这是杀疯了呀。 不过太子妃就是一介女流,她不是巫师,肯定不会炼蛊。那就说明,她背后有一个巫师在帮忙。 而这锡盒,还有这盒子里的蛊母,就是那个巫师的东西。 大巫师叹了口气。 “都是冤孽。这个盒子从前是我师妹的旧物,后来她把这锡盒送给了我师兄。我想,这盒子里装过的那个蛊母,就是我那个师兄炼出来的祸害。” 诶?师妹,师兄,谁啊?容天乔听糊涂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把自己炼成蛊 在原书里,大巫师都是幕后高人,隐身于叶秀灵身后,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特别神秘。就更别提他的师兄和师妹了,这对容天乔来说,属于“新角色”。 所以大巫师讲起这两人时,她也竖起耳朵仔细听。 “我师傅一生就收过三个弟子,师兄一个,我一个,最后收了师妹。我那位师兄进山门最早,悟性最高,一直是师傅心中最佳接班人选。然而四十年前,小师妹执意进京,结果一去不复还。为了寻找师妹,我和师兄也来到京城,结果被告知师妹已经回去了,可明明我们在老家根本没等到她。本来我们两个准备继续寻找,可南边传来消息,师傅病重,要我们速速回去,主持教内事务。”大巫师缓缓说道。 “本来说定我留在京城继续查找师妹的下落,师兄回去照顾师傅,处理教内事务。可等到临行那天,师兄却突然失踪。当时还留下了一封信,说他意外得知师妹的下落,必须即刻前去追查,要我替他回去照顾师傅。无奈之下,我只得收拾行囊,赶回南边去。原以为不就就能等到师兄带着师妹回来,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四十年。” 长长叹息,他伸手摩挲锡盒,感概道。 “直到今天,终于又见到这故人旧物。” 陆元成和容天乔面面相觑,心里都涌起一个念头。 “大巫师,敢问您的师妹是……” 大巫师抬起头。 “她叫叶敏。” 听到这个名字,容天乔一脸骇然。 啊,叶敏,是那个叶敏吗?一定是那个叶敏吧,不然还能是哪个。也只有是那个叶敏,才担得起这诡异的漩涡中心的角色。 陆元成也变了脸色。 “原来是她。” 只有沈清一脸疑惑。 “是谁?” 陆元成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 还能是谁,当然就是老皇帝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白月光啊。是后宫所有女人心里嘴里都不能明说的那个“妖女”。容天娇,还有现在的她,都是老皇帝思念这位白月光女神而收集的替代手办。 容天乔心想。哇,这个叶敏,原书里的隐藏角色,现在也终于现身了。可是,怎么又突然冒出个师兄来,这又是哪位? 越想越奇怪,情不自禁皱起眉。 原书里明明说叶敏拒绝老皇帝的求婚之后,独自回了南叶,江湖潇洒去了。可大巫师现在却说,叶敏是失踪了,为了找寻她的下落,连那个师兄也一并失踪。 这跟原书里的剧情对不上啊?怎么回事? 如果四十年前叶敏不是离京回乡,那她是去了哪里?她的失踪,又是为了什么?还有事到如今,她是死是活? 脑子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 陆元成脑子里也有许多问题,但跟容天乔想的不一样,他更关心这盒子里的蛊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法师,照你这么说,这锡盒是叶敏的旧物,那么是否说明,锡盒里的那个蛊母也是叶敏所炼?” 啊,要是这样的话,那叶敏就是还活着咯。容天乔心想。 然而大法师却摇摇头。 “师妹她只是记名弟子,按照严格意义来说,只能算师傅的弟子,从来不是正式的巫。她既不是巫,自然也不精通巫术。炼蛊这种事,她根本做不来。” 啊?不是她做的。也对,叶敏怎么说在原书里也是个正面角色,怎么可能会做害人的邪物。那这蛊母一定是那个师兄做的。容天乔猜想道。 这个猜想在大巫师口中得到证实。 “能练得出蛊母,又用师妹的旧物装着,那肯定是我那师兄的手笔。” “那敢问大巫师,你这位师兄到底是什么人?”陆元成追问。 “他入师门之后,师傅赐名叫?,俗家姓高,叫什么名字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巫师入了门,就只称呼巫名,再不用俗名。只有小师妹,是记名弟子,所以一直用俗名。” “那他现在何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倘若不是王爷你拿了这旧物来,我都不知道我这师兄原来还活着。”大巫师说道。 “此话怎讲?”陆元成有些疑惑。 大巫师叹口气。 “我们巫教的弟子,一旦出师,正是成了独当一面的巫师,做师傅的就会为弟子点命灯。这命灯不仅是弟子在外是否平安的证明,也是教门控制巫师的手段。倘若巫师在外为非作歹,得到证实。就算这巫师躲到天涯海角,只要教内有他的命灯在,就能对他施法严惩。同样,倘若巫师在外不幸遇难,或遭遇别的巫师残害,他的命灯突然熄灭,教内也能第一时间知道,马上派人前去调查。”大巫师解释道。 “四十年前,师妹失踪,其后师兄也失踪。我回去之后,特地查看过师兄的命灯,灯不息我就知道他还活着,还在继续寻找师妹。因为迟迟等不到师兄回来,师傅就把教门传给了我。其后我一直往京城打探消息,找寻师兄和师妹。只要师兄的命灯不息,我就知道他一定还在寻找师妹。可是二十年前,师兄的命灯突然就灭了。” “灭了?那就是说他已经死了?”众人惊讶。 大巫师点点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命灯熄灭就表示巫师已经丧命。我就是看到师兄的命灯灭了,知道肯定出事了,于是放下教门事务,带着弟子赶到京城,打探消息。不曾想,我刚到京城,南边就出事了。” “南边出事?出什么事?”沈清问了一句。 大巫师没开口,撩起眼皮看了陆元成一眼。 陆元成心思敏捷,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 “叶氏诽谤君上,抄家覆灭?”低喃道。 大巫师点了点头。 “我们教门跟南叶交往甚密,叶氏蒙难,教门也深受牵连。当时的情况下,我若继续留在京城,只怕要受嫌疑,更加连累叶氏。不得已,只能带着几个弟子赶紧回去。可我心里还是记挂这师兄,就留下了一个弟子,暗中打探。可不曾想,这个弟子也是一去不回,再无消息。” “叶氏覆灭,连带我们教门在南边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出头。这二十年来,我无时不刻想着失踪的师妹和死去的师兄,年年都派人过来打探。然而来的人,有些回来了,有些则也是一去不回。如今,当年的事渐渐都过去了。于是就带着弟子灵儿来拜访老友,顺便调查当年的事。我寻思着,趁自己还走的动,终归是得走着一趟的。不然,将来死了,在九泉之下见了师傅,都没法交代。” “果然苍天不负有心人,今日就见到了故人的旧物。既然这锡盒里装过蛊母,那就说明我师兄他还活着。” “可既然大师的师兄还活着,那命灯怎么会熄灭?”沈清问道。 大巫师脸色凝重,眉头紧缩道。 “这只能说明,师兄他已经把自己也炼成了蛊。” 第一百四十五章:太子已经死定了 把自己……炼成蛊? 容天乔三个听完面面相觑。 人,还能炼成蛊?诶,对哦,邪恶巫师的设定不就是应该拿活人炼蛊。可问题是,拿自己炼蛊,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这不符合邪恶巫师的人设了呀。 还有这个大师兄当年不是失踪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他找到叶敏没有?还是说,这些年来,他压根没离开过京城,一直潜伏着?这又是为什么? 好多不解的谜团。 剧情发展到这儿,容天乔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过原书,又或者根本就是她搞错了,她穿的根本是另外一本书。 容天乔还在纠结剧情,陆元成却更这个蛊,到底是不是用来害人的? 大巫师猛给了肯定的答复。 “这确实是个害人的蛊。巫术也分善恶,一心向善的巫术也会用到蛊,但这样的蛊都是用草木喂养,绝不会有如此霸道的香气。作恶害人的蛊,十之八九都得用到血食。血食的灵智越高,这个蛊的威力就越大。因为恶蛊用的是怨念之毒,有灵智的生物的怨念自然比那蠢笨呆傻的厉害。这锡盒里的蛊母已经不知去向,可隔着盒子就能闻到如此血腥霸道的香气,足见这蛊怨念至深,威力巨大。这样的邪物,莫说使用,就是搁在身边都能伤人损阴德。” 确定了这是个害人的蛊,陆元成的眉头皱的更紧。 “这可如何是好。大巫师,这蛊可有破解之法?” 大巫师道。 “是蛊都有破解之法。” “当真?”陆元成心喜。 大巫师又道。 “可要破解这个蛊,必须先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蛊。光是凭着一个空锡盒里留下的气味,那是万万不能的。” “那,那要是能找到这个蛊母,带来给大巫师你看,能破解吗?” “这自然是最好的。但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办法。” “什么办法?” “找到炼蛊的巫师本人,把巫师除掉,这蛊自然也就破了。” “这……”陆元成愣住。 这不是在鼓励他去杀掉那位师兄吗?大巫师你这样做,可就不符合兄弟情深,苦寻四十年的人设了喂。容天乔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陆元成和沈清心里也有这样的疑问。 还是圆善大师来解惑。 “老友的意思是希望王爷能帮忙找寻他这位师兄的下落。只要找到这位?巫师本人,老友他自然有办法破解对方的巫术。” 原来如此。 “这个本王自当帮忙。只是……眼下本王觉的还是先找到这盒子里的蛊母要紧,这害人的东西在外一天,京城就一天不得安宁。不知大师可有什么方法,助本王找到邪物?” 这个蛊已经被偷运到宫里,去了哪儿他心里也知道。可他不能空口无凭的冲到崇文阁去翻箱倒柜,这是僭越。当务之急,得想个法子,把这东西找出来,赶紧弄出宫。不然这种邪物留在宫里,谁知道最后害的会是谁。这要是害了陛下……他简直不敢想。 还有,这个消息现在必须对外保密。不是他信不过圆善大师和大巫师,而是怕消息走漏引起宫变。 马上就要过年,他可真不希望出什么乱子。 “王爷心系苍生,果然心善仁慈。蛊是地龙,自然最怕天凤。王爷可寻一刚猛雄健的锦鸡,带着它四处查探。若有邪物,这锦鸡必然会有警觉。蛊母是至阴至邪之物,切不可用手触碰。触之,蛊毒入体,不死也伤。找到之后,用这锡盒来装,最为妥当。这锡盒本就是我教门之物,由师傅他老人家炼制,专克蛊毒。”说完,大巫师把锡盒交还给陆元成。 没想到这锡盒竟然也是件奇物,陆元成忍不住多看两眼,随后小心的收入怀中。 搞清楚了这盒子和里面装的东西的来龙去脉,他就归心似箭,想要即刻回宫处理毒物。 于是三人辞别了圆善大师和大巫师。沈清心里一直憋着话,直到出了禅院才跃跃欲试的开口。 “王爷,你信这大巫师说的吗?” 陆元成点点头。 “信,但我宁愿他说的都是假的。” 这让沈清有些不解。 “王爷,恕我直言。倘若这大巫师说的都是真的,那太子岂不是已经……” 沈清的意思是,大巫师说锡盒是可以克制那蛊母的,但现在锡盒在他们这儿,那就说明那蛊母已经没有克制之物,是直接暴露在外。大巫师又说那蛊母至阴至邪,只要碰到就是蛊毒入体,不死也伤。就是不碰,搁身边摆着,那也是邪祟沾身,没有好下场。 照这个意思,那太子就是铁板钉钉的死路一条。 要是真的如此……那陆元成就没必要急着去找出这个蛊母。毕竟,太子死了,最得益的就是鲁王和他。 王爷一贯轻易不肯沾染权势,一则是自身高洁,权欲淡泊,二则也是明哲保身,怕被陛下忌惮。作为江宁王的追随者和朋友,沈清也一直和他保持一致。 他沈清也不是权欲熏心之人,可这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要一点不动心,就说不过去了。 是男人的,谁没有想过从龙之功,建功立业,荫妻封子的美事。 他也是心动的呀! 他的小心思,陆元成岂会不知,可他心里想的远没有沈清那么乐观。 摇摇头,他止住沈清的话。 “你想的太简单了,能进出崇文阁的可不止太子一人。” 聪明人不需要说太多,这话一出,沈清也回过神来,脸色一边。 “难道,对方的目标不是太子,而是……” “不要再说了,赶紧回宫。”陆元成越想越不安。 回头先把容天乔安置好。 “不好意思。本来想带你出来走走,散散心,却没想到遇上这样的事。眼下,只能让你自己回去。” 容天乔摇摇头,表示自己理解。 “没关系,正事要紧。对了,既然那灵儿法师就在宫里,你何不找上她一块去。她一定能帮上大忙!”顺便抓紧机会推销一下女主,也给自己凹一下红娘人设。 她如此体贴懂事,陆元成很是欣慰,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飞身上马,临走还回头深深的看一眼。 容天乔也深深凝望,目送他离去。 心中默默祝祷,秀灵姐姐,妹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王爷,加油啊,扳回剧情全靠你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他再一次背叛了她 容天乔是独自回的容府,不见王爷同行,老太君就急吼吼的过来询问,担心是她跟王爷闹别扭。 容天乔赶紧解释,王爷是因为有急事要进宫,这才让她先回来。 其实心里想的是,闹别扭就好了,也省的她天天担心跟男主关系不清不白,惹出是非。 一说是宫里有事,老太君就不敢再多问什么。如今宫里的气氛着实不大对,虽然没有明确传出什么消息,但大家都感受到了一种风雨欲来之势,内心惶惶不安。 连带着过年的喜悦气氛都大减。 回到小佛堂一个人独处,容天乔不免猜想陆元成进宫之后会发生什么。 龙凤合璧,天下无敌。有叶秀灵在旁,陆元成定然所向披靡。太子的秘密彻底曝光,太子妃和皇后,还有叶家就彻底完蛋。只要北叶一党覆灭,当年南叶一族的冤案就能平反。 到那时,叶秀灵恢复身份,自己这个妹妹也能沾光,逃出容家这座牢笼,彻底自由。 再往后,就该是男主女主秀恩爱,感情戏的阶段了吧。 届时,她抱紧女主这条未来皇后的大腿,背靠男主这颗未来君王的大树,随便发挥一下穿越女应有的开挂属性,小手一挥就转他个盆满钵满,开启富贵人生。 想想都美的冒泡。 剧情能这样发展自然是再好不过,但万一不是呢? 不行,不能不是,必须是。她得相信天命,相信女主和男主的缘分。 自认是看过剧本,容天乔就格外相信原书里为男女主定下的天命和缘分。可她万万没想到,叶秀灵是重生,而且已经亲手斩断了她和陆元成的缘分。 在容天乔看来,陆元成这次入宫,那是去打一场关键性的“战役”。这个时候,作为天命的叶秀灵自然是应该和他同进退,共生死。这才符合剧情和人设,这才能奠定坚实的情感基础。 可万万没想到,半夜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叶秀灵坐在她床头,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她。 把她吓得,差点直接从被窝里起飞升天。 “叶……”她赶紧伸手捂住嘴,把险些就要冲出口的惊声尖叫硬生生拦住。 “姐姐怎么你不在宫里?”她真是惊呆了。 难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叶秀灵只是看着她,目光有些冷,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在她的目光下,容天乔逐渐心虚起来,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姐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好奇怪。” “你跟陆元成说了什么?”叶秀灵冷冷开口。 容天乔浑身一颤。 “没,没说什么呀。” “没说什么?那他怎么知道你叫叶秀真,是南边来的?”叶秀灵双眼一瞪,厉声道。 容天乔一下就慌了。 “我……我……姐姐,我也是没办法呀。我……我要是再不表明身份,他……他就真的要把我当成容天娇了。”情急之下,她把真话说出来。 这话一出,叶秀灵的脸色就变得奇怪起来。 “他把你当成容天娇怎么了?这说明你扮得很像,他分辨不出真假,其他还能有什么不妥?” 天呐,这叫她如何分辨?容天乔急得心里直冒火,有苦说不出。 难道要她直接对女主明说:不好意思,你家男主向我表白了,再不揭露真相,他就要假戏真做,娶我当王妃了。 那她当了王妃,女主当什么?侧妃?搞笑了好么! 叶秀灵当然也不是傻子,她心思敏捷,七窍玲珑。看着对方言语支吾,表情为难,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 宫里宫外的那些传言不是假的,江宁王和容家三小姐情投意合,恩爱缠绵。虽然容天娇是假的,但陆元成是假戏真做,真的喜欢上了。 一旦想明白这一点,她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心里也冒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下午在宫里,陆元成来找她,请她帮忙查找蛊母。这本来就是她的计划,自当效力。然而准备途中,这陆元成突然提起了南叶遗孤,请她帮忙查找。 当时她一听就心如擂鼓,暗道不好。以为他是发现了自己的破绽,要揭穿她的身份。计划已经到了关键一步,马上就要大功告成。要是这个时候惹出岔子,功亏一篑,那可就意难平了。 要不是二世为人,她差点都控制不住表情,直接把自己暴露了。 在得知他托她查找的人叫“叶秀真”,她立刻明白过来,不是她暴露了,而是叶秀真暴露了。 可陆元成怎么会知道叶秀真?这个十年前就失踪的叶氏女孩,他一个远在京城的王爷如何能知?答案显而易见,那就是叶秀真自己暴露的。 疯了,那个丫头疯了,为了个男人,竟然连自己都能卖。 生气,非常生气。 叶秀真气这个妹妹不争气,不自爱。明明已经警告过她,陆元成非良人,不要轻易爱上他。可结果这孩子还是执迷不悟,不但被陆元成迷惑,还傻乎乎的,没跟她商量就把真实身份托盘而出。 陆元成何许人也,说不定心里早就怀疑她的身份。现在是抽不出身调查而已,倘若调查起来,还不是分分钟就她也是南叶遗孤的事实。 一想到真是身份暴露在他面前,叶秀灵心里就止不住的恼火,仿佛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改变了的命运,又被人强行扳回原处。 可现在得知“叶秀真”说出真相的原因是害怕陆元成假戏真做,真把她当容天娇,娶回去当王妃。 她心里的生气一下就变了味。 生气依然还是生气,可生气的对象却变得复杂了。 重生转世,是她自己单方面决定和陆元成撇清关系,并亲手斩断了前世缘分。这一点,她至今仍然无悔。 可此刻得知这一世的他,心里想着别的女人,她内心的第一感觉,竟然跟前世一样,觉得他再一次背叛了她。 理智告诉她,这一世她和他根本就是陌路,所有的缘分已经被她亲手斩断,绝无再续的可能。可情感告诉她,即便如此,她内心深处,仍然觉的他会爱上自己,而不是别人。 这算什么,这岂不是旧情难忘吗?对怀有这样心思的自己,叶秀灵感到愤怒。 第一百四十七章:索性把他提前废了 叶秀灵这么聪明,自然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看到叶秀灵脸色越来越难看,容天乔内心也越来越心虚。 可她还是觉的自己很无辜。 “秀灵姐姐,我听你的话,我是为了跟王爷划清界限,撇清关系,才告诉他我不是容天娇。我还求他退婚,等事情都了结了,我就跟你一块儿,我不跟他。”她赶紧表明立场。 听到她这么说,叶秀灵还是很欣慰的。可她越是这么懂事听话,就越发显得她本人无理取闹,而且旧情难忘。 就,更不是个滋味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咳嗽一声,含糊点头。 “嗯,这就好,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听到她认同自己的做法,容天乔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关系确实太让人尴尬了,还是赶紧扯开话题吧。 “姐姐,王爷找到蛊母了吗?这东西到底什么来头?”她好奇的问。 叶秀灵眉头微微一皱。 “找到了,但也可以说没找到。” “啊?”这叫什么说法。 陆元成飞马回宫,先去了专门饲养花鸟鱼虫的地方,赏了看管珍禽的太监十两银子,换来一只浑身彩羽,精神抖擞的锦鸡。 小安子抱着鸡,沈清拿着锡盒,两人跟着他一道去甘泉宫,找叶秀灵帮忙。 丽妃娘娘为了避嫌,根本不让进,是叶秀灵亲自出来。 看到这副阵仗,皱了皱眉。 陆元成开门见山,直接让沈清把锡盒拿出来。 看到这个物件,叶秀灵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陆元成又把自己去过护国寺禅院,见了大巫师猛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请求她出手相助,一起去崇文阁找出邪物。 虽然是自己推波助澜,加快剧情,但发展到如此地步,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知道陆元成在年轻的时候确实是个仁厚君子,但行事如此轻率鲁莽就不应该了呀。 “王爷,崇文阁里住的是太子,事关太子,您难道不应该避嫌?就算您心怀慈爱,也该替自己的亲人想想。这事,我看您还是先问问贵妃娘娘的意思再说。”她冷冷道。 陆元成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僭越,在冒险。但比起自身的安慰,他更担心宫里出乱子。 “来不及了。情况紧急,多耽误一刻,时局可能就多糟糕一分。灵儿法师,请你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 这怎么就扯上天下苍生了?叶秀灵有些不解。但对方抬出这样的大义,她要是不接,就好像她不仁义似的。 想了想,她又开口。 “那至少还是得回禀一下陛下,由他定夺。” 这下轮到陆元成皱眉。 回禀陛下,那就等于要曝光他私下调查太子的事,窥伺储君,那可是谋逆大罪,是犯了皇爷的忌讳。他自身被猜忌,也就罢了。万一皇爷牵连上他父母,那就罪过大了。 可他要是退缩了,万一这蛊母危害到皇爷,动摇国本,那可就是天下大乱。 狠狠一咬牙,他道。 “也好,我去面见陛下。若有什么事,就由我一人担着。只是倘若我被皇爷怪罪,还请灵儿法师你务必想办法找出那邪物,万万不能让它在宫里害人。” 好,好得很,正义凛然,舍身忘己,心怀大义。前世里,就是这样的他才让自己芳心陷落,托付终身。 可年轻时这般好的人,怎么到头来还是变成了绝情寡恩的负心人? 难道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人就绝情寡恩,那权力这东西,未免也太腐蚀人心了吧。 叶秀灵内心感慨。 不过眼下他要是真去跟老皇帝坦白,那必然会受到猜忌。再少了自己的相助相伴,未来的路会比前世更艰难。 就不知,往后遇到被猜忌被算计,他会不会后悔今天的仁义?是不是会加速他薄情寡恩的速度? 面对变数,她心里生出了好奇。因着这份好奇之心,点头答应。 “好,我答应你,无论如何一定帮你找出邪物。” 听到这句,陆元成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相伴前往老皇帝的寝宫,在半路他又想起了容天乔说的那些话。 “灵儿法师,你是南边来的,可否知道南边的叶家?” 叶秀灵立刻警觉。 “叶家?南边姓叶的很多,就不知王爷问的是哪个叶家?” “就是跟京城北叶同宗的那个叶家,也叫南叶。”陆元成道。 果然说的是这家,叶秀灵看了他一眼。 “哦,那个叶家。我当然知道,这叶家在十几年前因为牵扯了一桩大案,被抄家的抄家,被杀头的杀头,被发配的发配。如今族人早就已经凋零四散,就连祖宅都已经变卖,算是彻底完了。王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想到南叶的下场如此之惨,陆元成不由皱起眉头。之所以认定“叶秀真”是南叶遗孤,自然是因为她的相貌跟叶敏太相似。这要不是一个家族出来的,简直不可能。只是没想到叶家族人都不在了,连祖宅也成了别人家的,那他的“真儿”岂不是成了一个身世可怜,无家可归的孤女? 一想到这里,他就心疼的不行。这一心疼,就冲动。 “我有个朋友,她叫叶秀真,打小被人从南边拐到京城。我想请灵儿法师写个信去南边,帮忙打探一下她的家人。要是能帮她找到亲人,一家团聚,也是一桩善举。” 他也是考虑到自己这次去坦白,结局如何不好说。提前找个信得过的托付,也好早点帮“真儿”找到她的亲人。容府不是她的家,他得帮她找回真正的亲人,真正的家。 从陆元成嘴里听到“叶秀真”三个字,叶秀灵是震惊的,随后就是一股愤怒。 好你个叶秀真,竟然就这么把如此重要的内情白白告诉了陆元成?你是被男人糊住了眼,蒙住了心吗?为了这个男人,连自己的姐妹和族人都能出卖? 要不是当时已经走到了太极宫门口,时间和地点已经不允许她翻脸,否则她真的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当场发怒。 看着陆元成朝她拱手相托,然后毅然转身进去的背影,她暗暗磨牙。 心里算计着,要不要动点手脚,索性借老皇帝的手,把这未来的九五至尊提前废了,一了百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相爱相杀 “所以,姐姐就看着他这么去了,然后呢?”容天乔问道。 叶秀灵看了她一眼。 “你很关心他?” 容天乔立刻头皮发麻。 “不是,我是关心……宫里的变化。” 哎呀,差点又触到女主的逆鳞,该死该死。心里暗暗打自己嘴。 叶秀灵冷冷一笑。 “窥伺皇储,暗中串联,你觉得皇帝陛下会怎么处置他?” 听到这里,容天乔心里就咯噔一下。 不会吧,不会吧?男主这是有去无回了?她也是看过书的,自然知道老皇帝的疑心病有多严重。可是……那是男主诶。 还有,女主你这表情,这语气,是怎么回事?怎么男主倒霉,你还挺高兴的? 你不是他的cp吗?难道你们现在的人设不是相亲相爱,而是相爱相杀? 这不对啊! “放心,他现在只是被软禁在太极宫而已。等那个太子死了,老皇帝自然会放他出来。你这么担心他,又何必急着跟他撇清关系。”叶秀灵又道。 哇,女主,你要不要这么醋?容天乔无语了。 不过隐约间,又觉得女主这股醋意跟平常的不一样,像是陈年放坏了的醋,怪得很。 但眼下也不是纠结女主醋味怪不怪的时候。 “太子……真的死定了?那个蛊母没找到?”她心里很是奇怪。 “蛊母当然是找到了,但找到也已经没用了。”叶秀灵说道。 原来陆元成向老皇帝坦白,老皇帝震怒之下,自然也知道事态紧急,时间不等人,必须马上找到邪物,保护太子。 叶秀灵和小安子还有沈清就站在太极宫门口候着,见到皇帝出来,赶紧跪下行礼。 老皇帝对着沈清和小安子狠狠刮了一眼,把这两个吓得浑身一颤。对着叶秀灵倒是没发火,而是伸手一指。 “法师,跟朕一块去。” 叶秀灵就起身,示意跟随的太监从小安子手里接过锦鸡,自己则站到了老皇帝身后。 一行人步履匆匆,赶往崇文阁。 剩下沈清和小安子面面相觑,老皇帝没有叫起,他们两就得继续跪在这里。 老皇帝坐着肩與,时不时就跺脚催促,爱子心切,巴不得直接就飞到崇文阁去。可临到崇文阁前,这疑心病又变了心思,跺脚让轿子停下。 “你,带着这锦鸡过去,把那邪物找出来。还有你们,也跟着去,保护法师。”伸手指了指叶秀灵,又指了两个太监。 巫蛊的厉害,他是略知一二的。心里担心太子的安危,可他也不敢拿自己冒险。正如陆元成所说,谁知道这邪祟是冲着谁来的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叶秀灵领命前往,身后跟着两个太监,其中一个就抱着那锦鸡。 锦鸡到了崇文阁,绕着屋子转了三圈,每转一圈都引亢高歌,十分焦躁。可它转来转去的,就是没办法安稳落脚。 “这是怎么回事?是这锦鸡不中用,还是你们的办法不灵?”老皇帝很是焦急,责问叶秀灵。 “陛下,且容我带着锦鸡进去查找。”叶秀灵丝毫不慌,从容请示。 老皇帝点点头。 她刚要进去,他又开口。 “素念,你多带几个人一块去。还有,留神,别惊着太子。”心里到底还是挂念太子,同时,这事蹊跷又诡异,也得有个靠得住的人跟着看着,他才放心。 人多人少,叶秀灵都不在乎。手中的金铃轻轻一摇,那焦躁不安的锦鸡立刻就乖乖飞到她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还亲昵的用脑袋蹭了蹭她的鞋尖。 她再一摇铃,那锦鸡就飞到小太监怀里,让人抱着。 明明是御花园珍禽司里养出的玩赏之物,可到了她手里,就成了听话乖巧的灵物。 若说这女子没有真本事,那绝对是睁眼说瞎话。 这也是老皇帝信任叶秀灵的缘故,当然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缘。在老皇帝心里,容家那个三丫头是形似叶敏,而这个叶秀灵是神似叶敏。说起来,当初叶敏也是巫教门徒,虽然法术一点不灵。 老皇帝心绪万千,就这么眼看着素念带着四个太监,抱着锦鸡,跟在叶秀灵身后进了崇文阁。 一进崇文阁,一股异香就扑面而来。 叶秀灵顿时皱起眉。 这是蛊母的气味。气味这么浓,就说明东西是直接摆在外面,一点没遮拦。 被气味熏到的还有锦鸡,呼啦一下就从小太监怀里飞出,双翅一展,直接就朝里面飞扑而去。 “哎哟,当心伤着太子!”素念立刻惊叫。 紧接着就听见里面叮咣乱想,太监宫女哇哇乱叫。 一行人赶紧越过屏风,直接到内殿。 只见几个太监宫女护着锦榻上的太子,而那锦鸡则飞舞在半空,一边高声鸣叫,一边俯冲,想要去啄躲在人群后的太子。 “哎哟,法师,你看这可怎么得了?”看到太子遇袭,素念就急了。 叶秀灵却一脸淡定,手中的金铃琳琳作响。那飞舞的锦鸡就呼扇着翅膀,回到她的身边。把金铃塞到怀里,俯身抱起这躁动不安的锦鸡。 锦鸡在她怀里毫不挣扎,但昂起的头颅依然对着榻上的太子,时不时发出充满威吓的鸣叫。 见她把这厉害的活物给抱住了,素念松了口气。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赶紧上前查看。 太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听到是他的声音,这才勉强按耐。 “素念公公,这是怎么回事?”怒气冲冲的推开众人,质问。 素念跟太子打了个照面,当下心里就咯噔一下。 太子面色蜡黄,双眼无光,嘴唇还暗暗发紫,怎么看都不是个康健的样子。 他不是太医,也没看过医书,可就凭这面色,也瞧出大不妥。这龚太医是怎么照料太子的,怎么就把太子治成了这个样子? 就在素念惊诧之际,身后的叶秀灵陡然把怀里抱着的锦鸡放出。 这锦鸡犹如天兵天将从天而降,一面引吭高歌,一面扇着翅膀冲向太子。 这厮扑的那么快,素念都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两个尖利的爪子朝太子心口扎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东西到手了 滋啦一声裂帛脆响,锦鸡的利爪撕开太子的衣裳。 以为要被这猛兽抓烂胸膛,太子吓得大叫一声,差点就晕厥过去。 叶秀灵嘴角淡淡一撩,手中的金铃轻轻一摇,那锦鸡就又飞回她的怀中,利爪上抓着的既不是太子的心,也不是太子的衣裳,而是一个描金嵌宝的漆盒。 眼睁睁看着锦鸡扑来,又眼睁睁看着它飞回,素念一颗心忽上忽下,一口气大起大落。 “灵儿法师,你这也太不像话了!” 就算陛下宠你信你,你也不能这么折腾太子。陛下是让你来救太子,不是害太子呀。 叶秀灵把手里的漆盒亮出。 “素念公公,东西已经到手了。” 素念定睛一瞧,就这? 太子也定睛一瞧,随后往自己胸口一模,大叫。 “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叶秀灵根本不理他,直接拿着漆盒,抱着锦鸡,扭头就走。 榻上半躺着的太子顾不得自己脚上没好,直接跳起来就追。 “把她给我拦住,把她手里的东西给我拿回来。” 素念赶紧一把拦住他。 “殿下,当心您的脚,你脚伤还没好呢。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还不快扶着殿下。” 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还一脸茫然,被素念这么一提醒,赶紧过来扶太子。 “快,把那女的拦住。她手里的东西十分要紧,快拿回来。”太子伸手推那些扶着自己的太监,催促道。 素念赶紧道。 “我来。殿下莫急,老奴这就去追她。你们好生伺候殿下,不可懈怠。”一边说,一边快步追出去。 等追到崇文阁外面,叶秀灵就站在廊下等他。 “灵儿法师,你这是?” 叶秀灵摊开手掌。 “这盒子,就是邪物?”素念不解。 叶秀灵把怀里的锦鸡交给小太监,自己一手拿漆盒,一手用指甲盖挑开搭扣,轻轻打开盒子。 盒子里只有一颗蚕豆大小的药丸,散发出阵阵异香。 这香味,跟崇文阁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这就是蛊母?这么小?”素念不解。 叶秀灵摇摇头。 “这是用那蛊母做成的药。” “药?就这一颗?”素念心里打了个突,暗暗咽了咽口水。 “当然不会只有这么一颗。”叶秀灵道。 “那其他的……”说到一半,他就不说了。 其他的,自然是被人吃下肚了。至于是谁,不言而喻。 用邪祟做的药,吃了自然不会有好处。太子殿下吃了这样的药,会有什么下场……素念是一点也不敢问,也不想问。 当下朝叶秀灵伸了伸手,一起去陛下那里复命。 看到他们回来,老皇帝立刻直起腰,问道。 “怎么样,找到那邪物了没有?” 素念不敢说话,只看了看身边叶秀灵。 他这副样子,让老皇帝心头一沉。但看叶秀灵脸上,却依然是风淡云轻,波澜不兴,又觉得事情不大。 叶秀灵上前一步,呈上漆盒。 “找到了此物。” 老皇帝皱了皱眉,一时不敢伸手。 叶秀灵抬头。 “请陛下放心,已经无碍了。” 说着,自己把盒子打开,让里面一览无余。 听她说无碍了,老皇帝松了口气。凑头往前一看,又皱了皱眉。 “就是此物?”这么小小一个蚕豆大的药丸,就是那害人的蛊母?这也太不起眼了吧。 “陛下,此物经过炮制,虽已无碍,但事关要紧,还是速速回去,请太医院诸位太医及护国寺圆善大师前来,一同研究商讨为宜。”叶秀灵进言道。 这是,教他做事? 老皇帝愣一下,眉头越发紧皱。 见状,素念赶紧也上前进言。 “陛下,灵儿法师所虑甚是。兹事体大,还是请太医院的诸位大人一同商议为善。外面风大,您也得保重龙体要紧。” 他说得委婉,但老皇帝也听出里面的深意。于是点点头。 “也罢,回宫。” 素念暗暗松一口气,连忙招呼小太监们抬着肩與,掉头回太极宫去。 回到太极宫,沈清和小安子还跪在门口。天又寒,地又冷,两人冻的直发抖。 老皇帝以为太子没事了,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一大半,看到他们两个也是一片忠心,就抬抬手,叫起,放过他们。 这两个赶紧磕头谢恩,哆哆嗦嗦的爬起来。 叶秀灵跟着一起进了太极宫,正殿里,陆元成还直挺挺跪着。 看到陆元成,老皇帝皱皱眉。 这个孙子是他心头的好,他怎能不心疼。可窥伺储君这件事逆了他的龙鳞,现在能窥伺太子,将来是不是还要窥伺他这个皇帝?野心是一点点养大的,他得防患于未然。 重重冷哼一声,开口道。 “来人,带江宁王下去。让他待在配殿,哪儿也不许去,也不许任何人去看他。” 这就是要把陆元成软禁起来了。 陆元成磕头谢恩,强忍着膝盖的刺痛,自己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出去。路过叶秀灵身旁,偷偷看她一眼。 然而叶秀灵却根本不理会,面无表情,也无法窥探出事情是个什么进展。 什么也探查不到,陆元成自然是心灰。但叶秀灵的表现落在老皇帝眼里,却是理所应当,做得好。这才对,他是皇帝,别人就该忠诚与他。毛头小子,还早的很呢。 让其他伺候的人都出去,内殿只剩下他自己,素念,还有叶秀灵三个。 “灵儿法师,快跟朕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叶秀灵却噗通跪下,双手托着漆盒道。 “陛下,兹事体大,小女位卑,不敢妄议。还请速传太医院的诸位大人及护国寺圆善大师为善。” 这话让老皇帝心头一沉。 “素念,速传太医院三位院首前来,并传护国寺圆善大师和大巫师前来。” “是,陛下。”素念立刻出去传旨。 “你先起来。”老皇帝道。 叶秀灵起身。 “他们来还有一段时候,你先给朕说说。”老皇帝又道。 结果叶秀灵又跪下。 “陛下,臣女不敢妄议。”为了表明坚决不掺和的态度,还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 这下,老皇帝的脸色彻底难看了。 第一百五十章:罪该万死 匆忙赶来的三位太医院院首,连同圆善大师还有大巫师猛一起,在执礼太监的指引下,低着头走进太极宫。 一进正殿,就感觉气氛异常。仿佛有一层沉甸甸的阴云,弥漫在整座宫殿里。而阴云最浓密的地方,就是御座上一脸阴沉的老皇帝。 也不知是殿内的灯火不够亮,还是这层阴云在老皇帝脸上已经快凝结成实体,以至于让他的脸在这昏暗之中叫人无法看清。 当然,别说老皇帝现在脸色难看,就是平时,身为臣子又怎敢直勾勾盯着他看。 “陛下,太医院三位院首,连同圆善大师和大巫师猛都到了。”素念公公柔声道。 老皇帝唔了一声。 几位大人赶紧收敛起所有心思,毕恭毕敬的上前跪地行礼。 “臣等参见陛下。” “唔,都平身吧。”声音冷冷的,带着压抑的怒气。 几位大人暗暗惊心,大过年的,突然被传召进宫,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圆善大师和大巫师猛暗暗对了个眼神,心里都有不好的猜想。 见该到的都到了,叶秀灵便上前跪地行礼。 “陛下与诸位大人商议国事,臣女请求先行告退。” 说着还举起手里的漆盒。 龚太医本来还低着头盘算自己的小心思,听到有陌生女子的声音,不解的抬头看去。结果一眼看到她手里捧着的漆盒,顿时吓得“哎呀”一声惊叫,噗通就跌坐在地。 他这一惊一乍的,也把其他四位吓了一跳,纷纷的看向他。 老皇帝也看着他。 被老皇帝冷冷的眼神笼罩,龚太医三魂六魄直接就去了一半,顿时脸色煞白如纸,汗流浃背,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完了,完了,全家老小都完了。龚太医心想。 他只顾着自己“完了”,傻愣愣呆坐在地。反倒是方老太医,替他着急,赶紧跪下求情。 “陛下,龚太医连日照料太子,食宿都在太医院,操劳过度这才导致御前失仪,还请陛下宽恕。” 他这一求情,龚太医也回过神,浑身一哆嗦,赶紧跪地磕头。 “微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一边磕头一边抖的跟筛糠似的,别提多可怜。 其他两个院首看了也于心不忍,也跪下求情。 “陛下开恩。” 只有圆善大师和大巫师猛站在原地不吭声。 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的太医,老皇帝冷笑一声。强压怒气,现对叶秀灵开口。 “既然你不愿意掺和,那就出去吧。” 叶秀灵把手里的漆盒交给旁边伺候的太监,随后再次行礼,起身离开。 等她走了,素念就招呼几个小太监,把太极宫的门窗都关了。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要紧人留在屋里,其他宫女太监都赶去偏殿。还嘱咐他们,没有传召,谁也不许过来。 留下看门的,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安排好一切,他才又回到正殿。 就听见老皇帝开口道。 “方老太医,你起来,帮朕看看这东西。” 这话一出,方老太医还没说什么做什么,龚太医直接呃一声怪叫,两眼反白,瘫倒在地。 几位太医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方老太医也满心疑惑,领命起身,可因为年纪大了,跪久了一时起不来。 素念公公直接过来把他搀扶起。 这一个动作,让方老太医稍稍安心,明白今天的事大概跟他无关。 再看看龚太医的样子,看来是他犯了事?可到底什么事呢?莫非,是太子殿下有了什么差池? 想到这里,方老太医的脸色也微微一变。可他到底是老太医,在宫里历练了一辈子,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毕恭毕敬的上前,从太监手中接过漆盒,小心翼翼的打开。 这盒盖一开,异香扑鼻,弥漫四散。不知方老太医自己,在场所有人都闻到了。 闻到这气味,方老太医立刻变了脸色。圆善大师和大巫师猛也微微皱眉,脸色一沉。 “陛下,这……这是……这是哪里来的?”老太医一脸震惊,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老皇帝眉头紧缩,沉沉道。 “是在崇文阁,从太子处得来。” “啊,太子殿下……”方老太医惊叫一声,整个人摇晃一下,差点连盒子都拿不出。 还是素念公公,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方老留神。”偷偷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 方老太医晃晃悠悠,跟个不倒翁似的摇了两下,好似大梦初醒,又像是缓过了一口气,哎呀一声长长叹息。随后,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道。 “陛下,老臣有罪,老臣罪该万死。” 听了他这话,老皇帝愤怒阴沉的脸上渐渐流露出哀伤和痛苦。 “你说什么混账话。你罪该万死有什么用,朕要的是太子。”说完,把桌案上笔筒狠狠的扫落。 哗啦啦,毛笔散落一地。 圆善大师和大巫师猛也一并跪下。 “陛下息怒。” 两位太医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见老太医这个架势,就知道太子出事了,而且绝对不是小事。 这是要变天了!心里都闪过惊雷。 太极宫里是怎么商议,叶秀灵并不知内情。 从太极宫出来,在门口沈清和小安子依然等在原处,一见到她就赶紧上前打听陆元成的情况。 “他好好的,你们不必担心,一切自有陛下定夺。” 这话跟没说一样。 可在宫里,两人也知道隔墙有耳,要紧的话是不能明说。只能偷偷观察她的脸色,找寻一点答案。 但她的脸就跟庙里的神像一样,端庄慈祥,纹丝不露,像个面具。 两人正揪心,就看到翊坤宫的太监气喘吁吁而来。 “灵儿姑娘,贵妃娘娘有情。” 嘉贵妃出面,王爷有救了。沈清和小安子一脸振奋,心情激动。 叶秀灵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变,淡然一点头。 “有劳公公带路,灵儿这就去拜见贵妃娘娘。” 说完,连告别都没有,直接就跟着太监走了。 沈清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她的冷漠无情,心里一时很失落。他一直把她当女神,女神就该是慈爱众生。可没想到,原来女神也能冷漠无情。 然而,神就是神,饶是无情也动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剧毒之蛊 面对叶秀灵的冷漠无情,沈清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觉的女神冷漠无情伤害到了他对她的情感,有朝一日自己落难,是不是她也一样无悲无喜,无牵无挂? 另一方面,他又隐隐觉得这无情冷漠,才是女神该有的样子。京城贵女人人爱慕的江宁王,可她却瞧不上,一点不在乎,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连江宁王她都不在乎,自己一个小小太医,又何必患得患失。 女神么,就该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她这样,也挺好。 沈清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按下,决定立刻出宫,去面见鲁王。总得有人把消息传出去吧,不能让王爷白白“牺牲”了。 小安子不放心自家王爷,眼看天色渐渐晚了,也不肯出宫,宁愿在冷风里哆嗦,在太极宫门口等着他的王爷。 于是分兵两路,各自行动。 叶秀灵跟着小太监到翊坤宫。 她刚进正殿,善嬷嬷就立刻把闲杂人等都赶出去,并让翠妍守在外面。 等屋里只留下自己和叶秀灵,嘉贵妃就直接呵斥。 “叶秀灵,你为何要害王爷?” 叶秀灵不紧不慢,躬身行礼。 “臣女拜见贵妃娘娘。” 随后起身,淡定看向嘉贵妃。 “我害王爷,贵妃娘娘何出此言?” “你不要给我装傻。没有你的挑唆,元成他会跑去太极宫自爆?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本宫待你不薄。” 叶秀灵淡淡一笑。 “敢问娘娘,王爷是那种别人说几句话,就会要生要死的人吗?” 嘉贵妃沉默,但眼神还是恶狠狠的瞪着她。 过了半晌才吐出一句。 “谁知道你给他下了什么降头!你是要妖法的,比不得别人。” 叶秀灵冷冷一笑。 “我有没有妖法,娘娘你最清楚。我倘若真有妖法,何必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直接供个法坛,念咒就完事了。” “你没有杀人的妖法,难道就没有迷惑人的妖法?” “说来说去,娘娘还是觉得王爷没用。” “哼,伶牙俐齿,你说再多,元成也是见了你之后才去的太极宫。难道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嘉贵妃冷哼一声。 “是我提的,要在崇文阁搜东西,就必须先禀告陛下。娘娘,我说错了吗?”叶秀灵道。 嘉贵妃再次沉默。 “就算是他自己要去,那你也该拦着他,至少……不能让他自爆了。现在他被扣在太极宫,生死难料,我怎能不揪心。”声音慢慢底下去,但愤怒仍然不减。 叶秀灵暗暗叹气。 说来说去,嘉贵妃不是不信陆元成,也不是真觉的她有那么大本事。说来说去,就是信不过老皇帝,觉的他疑心病太重,会害自己的孙子。 这愤怒,是冲着老皇帝去的。 一对男女,同床共枕几十年,又生儿育女,结果到头来却还是彼此不信任。明面上恩爱情长,背地里彼此算计。 何其可笑!这就是皇宫里的“爱情”,只有虚伪和尔虞我诈,没有半点真情。 所以她重生一世,再不愿回到前世的轮回。 因这同样的经历和心境,她冷漠的脸色慢慢和转。 “贵妃娘娘无需担忧,王爷宅心仁厚,这一遭是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这话让嘉贵妃闪了闪眼神。 “你的意思是?” “王爷自己说出来,总比别人查出来强。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陛下是肯定要彻查的。” 嘉贵妃倒吸一口凉气。 老皇帝的厉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莫说京城外禁军的虎符还牢牢捏在手里,就是那见不得光的暗影卫,也是无所不在。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按耐到如今才行动。虽然这一次是因势利导,将计就计,可到底有没有彻底隐藏自己的踪迹,她也不能完全保证。 万一败露……深吸一口气,她按了按胸口,稳了稳心神。 叶秀灵这丫头说的有道理。元成自爆,看似自走死路。但仔细想想,与其等着别人查出来,添油加醋的做文章。或者蒙在鼓里,不知死活的任人宰割,还不如自己暴露,至少能向着自己说话。 至于窥伺东宫,谋夺储位的嫌疑,本来就是洗不清的。比起算计太子,老皇帝更忌讳的是算计他本人。现在元成自爆,不仅是洗清了谋夺算计的嫌疑,还维护了陛下,反倒是表了忠心。 不过,这一翻作为,成败的关键还是在于…… “我问你,太子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嘉贵妃把心里最大的疑问说出口。 叶秀灵拱手施礼。 “太子殿下的情况,陛下已经召见太医院的三位院首,以及护国寺的圆善大师和我师傅大巫师猛一同讨论,想必不日就会有结果。” 这话看似空泛,但细品却耐人琢磨。 “这么快?”嘉贵妃低喃。 叶秀灵假装没听见。 想到不日就会有结果,嘉贵妃自然是没心思再跟她纠缠,挥挥手道。 “你去吧,我累了。” “臣女告退。”叶秀灵再次施礼,慢慢退出。 场景转换,回到容天乔这里。听完叶秀灵的叙述,她也情不自禁低喃道。 “不日就会有结果?这么快?” 叶秀灵看她一眼。 “什么这么快?” “太子他……这么快就要……” 叶秀灵挑了挑眉,惊讶于这个小妹妹聪明的头脑,一下就明白了她和嘉贵妃的机锋。于是点点头道。 “就是这么快。我也是看到了那药之后,才知道原来太子在服用登仙。我一直以为他是种了蛊,没想到却是在服毒。” 这是她前世不知道的信息。 登仙这个药,乃是巫教的禁药。登仙是剧毒之蛊,触之必死。即便做成药吃,也毒似鹤顶断肠。所以只能是喂给药人吃下,再由药人渡给受用者,这才不至于一触既死。 想到这“渡人”一说,容天乔老脸微微一红。原书里对这一段有过详细描写,谁看谁懂。 在原书里,太子妃因为久久不能怀孕,倍感苦恼。无论是太医,还是民间的名医,看了都说她身体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自然就是太子。 太子体弱,先天不足,难以让女子受孕,可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倘若传出太子“不能传宗接代”的信息,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为了能怀上孩子,太子妃不得不求助于巫蛊。于是这登仙就出现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管他是人还是鬼 要说太子妃打从一开始就奔着谋害夫君的念头而去,那也是冤枉人了。 太子也就身体弱点,论长相还是集中了老皇帝和皇后娘娘的长处,往好了说那也是“翩翩文士”。再加上“太子”的光环,尊荣加身,大婚之初,太子妃还是对这位夫君满意的很。 再尊荣的婚姻,落了地过起日子,它也免不了鸡毛蒜皮,鸡飞狗跳。 做太子的妻,给皇家当儿媳妇,外头看着风光,里头真实的滋味却是饮水自知。 太子体弱,打小就娇养在皇后身边。即便被封为太子,皇后也不许他搬出去,依旧留在坤宁宫的偏殿里,自己亲眼看着,亲手照顾。 一直长到十三岁,留到不能再留,才依依不舍的让他搬去东宫。 太子的人去了东宫,皇后的心和眼自然也要跟到东宫。这是皇后的慈母心,但也是太子妃和太子想要近亲的一层坚实阻拦。 太子身子弱,大婚之前,皇后就不许年轻漂亮的宫女出现在他跟前,生怕有不开眼的小蹄子使坏心眼,勾搭糟践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等到定下了太子妃,也要求宫里选一个相貌平平,年纪偏大的宫女过去伺候,就是怕太子年轻不懂事,贪恋美色,淘坏身体。 叶淑萍虽不是绝色佳人,但也是姿容姣好,年轻貌美。小两口初见,太子对她还是很惊艳,很满意的。 可是正因为如此,皇后娘娘派到东宫来的那些嬷嬷太监却如临大敌。生怕太子沉迷美色,损了身体。就整天在太子妃跟前唠叨,要她端庄持重,要她贤良淑德,要她恪守本分。 但凡她穿点鲜艳的颜色,带点精巧别致的发簪,或者画个眉,点个唇,那都是不庄重,不贤良,不本分。 如此一来,她主动亲近太子,就是不端庄。太子主动亲近她,那也是她不贤良。 这样的日子,别说她过着没趣,就是太子也烦。 如花美眷瞬间就成了泡影,取而代之的就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叶淑萍嫁入东宫,除了延续家族荣耀之外,首要任务还是为皇家,为太子繁衍子嗣。容德尚在其次,能生才是正经。生不下孩子,那这个太子妃就是庙里的菩萨,供着好看罢了。 一年不生,两年不生,到了第三年,就算太子妃自己熬得住,叶家也熬不住了。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正面例子摆着做对比。鲁王妃大婚之后不久就传出喜脉,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又是一举得男。孩子健康活泼,被嘉贵妃养在宫中,颇得圣宠。 紧接着,又是三年抱两,节节开花,喜讯连连。衬得太子这边越发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连带皇后娘娘都埋怨,坤宁宫没有小孩的声音,太冷清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比打在脸上的巴掌还疼。 叶家倒是想送侍妾进东宫,既然叶淑萍不行,那换一个,只要孩子是从叶氏女的肚子里出来的,就都一个样。 可问题是,是太子不行,又不是太子妃不行。正主不行,换再多人也没用。送侍妾来,结果还生不出孩子,那只会暴露太子不行。 这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恶名只能太子妃担着,是她不行,是她善妒,是她耽误了太子。 而太子则必须是纯白无暇,用情至深,且孝心可嘉。因为太子不是不知道太子妃善妒,但她是皇后母族叶氏之女,便是看在皇后的面上,也得对她好。 太子妃叶淑萍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能够承受的起这些“罪名”。可事实她高估了自己,她承受不起。她承受不起那些悉悉索索的讥讽,闪闪烁烁的眼神,还有似有若无的嘲笑。 明明她是整个皇朝仅次于皇后的高贵女性,本该受到万民崇敬,结果现在却成了京城所有人眼里的笑话,嘴里的妒妇。 她委屈,她苦闷,她恨。 然而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当她戴上凤冠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背负它背后的沉重。只是没想到,这沉重如此重,如此沉,差点就把她压垮了。 就在她绝望苦闷之际,有个神秘之人找上门来,说可以解决她的苦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太子妃也不是傻子。可若是再不想点办法,她只怕就要承受不住。人在绝望的时候,能抓住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还管得着对方是人是鬼。 当然她心里也是有打算的,用药只是权宜之计。只要太子的身体能好起来,至少好到能给她一个孩子。只要她能生下一个孩子,当然最好是男孩,那她一切的困境就都迎刃而解。 也许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不忍她在承受过多的恶名。在登仙的帮助下,太子的精神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越发健康。 她把太子的身体调养好了,皇后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原本对她生不出孩子的怨气也消散许多。 身体强健了,太子自己的心情也愉悦,对她也更亲近。 她也暗暗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选择。亲近的机会多了,不久她就传出喜讯。 确定有了喜脉的那一刻,她高兴的哭了。太子也高兴的像个孩子,把她抱起来转了两圈。吓得那些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哇哇乱叫,惊慌失措的不知道是保护她还是保护太子才好。 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幸福总是如此短暂。叶淑萍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着来之不易的幸福,立马就被迎头而来的大棒彻底打醒。 太子有了药瘾。 在她的设想里,用药只是暂时的。 只要她有了喜脉,这危险的药就可以慢慢停了。毕竟她也不敢真拿太子的安危冒险,有太子才有太子妃,没了太子,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什么都不是了。 可没想到,只是稍微减了一点药量,太子的性情就发生了剧变。 暴躁,易怒,忽悲忽喜,疑神疑鬼。温文尔雅,健康快乐的夫君一下就变成了一个刻薄恶毒的暴君。 怕事情暴露,叶淑萍只能百般宽慰,甚至苦苦相求。指望太子看在她腹中孩子的面上,收敛性情,多多按耐。 可太子压根不体谅她的苦心,甚至开始怀疑她给自己吃的药有问题。 叶淑萍当然不能承认,怕事情暴露,又为了安抚太子,只能再次给他用药。哪知,这药下去,太子的身体不见好,反而更糟了。 太子突然晕倒的消息传到宫里,皇后娘娘震惊,当即就派了太医过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麻烦从没放过她 太子妃知道,在宫里那些太医眼里,她的那点西洋镜根本瞒不住。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腹中的孩子,她必须有所行动。 当时皇后娘娘最信赖的是另一位老资历的太医,龚太医还在太医院里熬资历做副手,并不出色。 但叶淑萍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因为他在进来行礼的时候,偷偷看了她的宫女一眼。 这一眼,给了太子妃一个信号:这个龚太医喜好女色。 平常伺候她的宫女,并不是这一个。最得她信赖的宫女是莲心,此刻正替她守在太子身边,以防万一。 找到了突破口,叶淑萍便决定出击。就在这短短的一刻,她就拟订好了一条毒计。 她先以太子此刻正在安睡,不宜打搅为由,请两位太医稍稍等候。 随后便秉退闲人,把这面容姣好的宫女带到内殿,亲自嘱咐,威逼利诱,迫其就范。 紧接着便又以自己觉得不适为由,让老太医给自己诊脉,随后让这位宫女带龚太医去照方子抓药。 得了她的授意,这位宫女便在抓药的时候勾引龚太医,等他上钩,摸上她的手时,一把摘下他腰上悬着的荷包,撕开自己的衣襟个,威胁要嚷嚷喊人。 龚太医以为是艳遇,这下变成噩梦。当场就下跪磕头,恳求这宫女饶他一回。还觍着脸说,那荷包是爱妻所做,要是闹出去了,会让他妻子受不了。 还爱妻,既然有爱妻怎么还会对别的女人勾勾搭搭?宫女在心中冷笑,对这虚伪的男人,心里本来的那点愧疚也烟消云散。 龚太医一面求情,一面觉的对方只是一个弱女子,可以强夺回荷包。却不知,太子妃比他深谋远虑,早就在外面安排下人手。立马动静一起,这两个太监立马冲进去抓了现形。 这下龚太医是百口莫辩,假的也成了真的。 按照太子妃的嘱咐,宫女拿捏着手里这个荷包,两个太监逼他写下意图对宫女不轨的供状。 随后这供状就送到了太子妃手里,有了这个把柄,她就知道自己的秘密保住了大半。想要全部保住,剩下的就该看龚太医怎么做了。 龚太医没想到自己这一趟到东宫,就掉进了深坑。可把柄在人家手里,做是九死一生,不做则是立马就死。他不想死,只能乖乖听太子妃的摆布。 老太医一诊脉,自然知道太子用了虎狼之药,十分凶险,当下就要禀告给皇后,却被龚太医拦下。 龚太医表示,太子是何等人也,在东宫之内,还有谁能又谁敢对太子下药?老太医这一上报,等于是得罪人不讨好。弄得不好,功劳没有,罪名不小,到时候晚节不保都是小的,全家老少赔进去都有可能。 起初老太医不信,可转念一想,后脖颈就直发凉,晓得自己是摊上了麻烦事。 在太医院当差大半辈子,什么厉害没瞧见过。这皇宫里的蹊跷,什么样的都有。能在东宫给太子下药的,当然只能是太子的身边人。这太子身边最有权势的,除了太子妃还能是谁。可太子妃为什么要毒害太子? 然而追究太子妃为什么要毒害太子,其实毫无意义。重要的是,他上报了实情,太子妃难道就会受罚? 并不会。就算皇后知道是太子妃对太子下药,眼下也不会动她。一则太子妃身怀有孕,二则太子妃是皇后娘家的人,动太子妃,等于就是打皇后自己的脸。更何况,要是太子妃诞下的是个男婴,那就是世子。有了世子,太子妃就更动不了。 所以就算他把实情禀告上去,最好的结果就是东宫出个替罪羊受死,最糟的结果就是他们这些太医被当替罪羊,罪名自然就是污蔑太子妃。 横竖太子妃都巍然不动,那又何必去得罪她,给自己树敌。 还不如此刻卖个好,糊弄过去,大家都平安。 在宫里当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老太医便装聋作哑,称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应当让年轻人多担待些份量,把事情都推到龚太医身上。 龚太医自然从命,一手包办脉案和药方,写完了第一个就呈给太子妃看。 太子妃便拿出“登仙”,让龚太医查看,想办法掺在太子的药里。 龚太医都一一照办。 经过一番调养,太子果然恢复了“健康”。皇后和皇帝得知太子只是劳累晕厥,现已无碍,这才松了口气。经这一事,皇帝也不敢再多给太子政务,就怕又累着他。皇后倒是更关心太子妃肚里的孩子,希望她能生下一个男孩,如此太子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经过这事之后,老太医告老还乡,并且举荐了龚太医给皇后,向皇后效忠。而龚太医其实就是个双面谍,表面上是皇后的人,其实真正效忠的是太子妃。 告老还乡的老太医以为这样就能保全自己,却不知在回乡的路上,就被一杯毒酒害了性命。下手的不是太子妃,而是皇后。他晓得的秘密太多了,皇后岂能留他性命。 这外边的事,京城里谁也不在意。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太子妃这一胎生的艰难,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差点没回来。然而付出终有收获,她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孩子一出生就备受关注,老皇帝一高兴,襁褓封王,当即立为世子。 有了世子,太子妃知道自己安全了。 从这一天起,她就彻底洗清了所有委屈和恶名,再一次成为整个皇朝第二尊贵的女人,谁也不能在说她的半句闲话,再给她脸色看。 抱着怀里的世子,她就像抱着自己后半生所有的期望和倚仗。从这刻起,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坚强,要强大,因为她有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指望,而这份指望现在还很脆弱,需要她的保护。 至于太子,她已经不那么在乎了。 因为不在乎,所以他想要“登仙”,那就给他。甚至他想要别的女人,她也无所谓了。只要那些女人别生下孩子,威胁到她的世子就行。 她以为自己的麻烦都过去了,却不知麻烦从来就没放过她。 第一百五十四章:试试就逝世 世子继承了太子的先天不足,其难养程度让太子妃叶淑萍心力交瘁。到了这会,她是终于体会到了皇后当年的辛苦和艰难。不过既然有皇后这珠玉在前,她自然也不会放弃希望。 她相信,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当上皇后,自己的孩子也会成为太子。 然而万万没想到,新的麻烦来的如此之快。 她有了世子,生活就有了奔头。虽然世子养育不易,可每天看着孩子一点点的成长起来,叶淑萍还是满心欢喜。 有了孩子,她的生活也变得有滋有味。 与此同时,再次服用登仙的太子也重获了“健康”。有了健康,他也很开心。以前不能做的,都能做了。以前不敢想的,也敢想了。 虽然在外有皇后和陛下看着,防着,管着,他也没法自由放纵。可回了东宫,就是他最大。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皇后派来的那些老人,自然还是要劝着他。可如今他有了孩子,有了健康,就像雄鹰有了翅膀,猛虎有了利爪,他有了底气,要自己做主,也有权利自己做主了。 奴才终归是奴才,主子一旦拿出了权力,奴才就只能乖乖跪下听命。 渐渐的,太子就在东宫里放浪形骸起来。 平心而论,作为储君,太子也有自己的满腔抱负。好不容易太子妃人诞下了世子,而自己也重获了健康,他更想在政务和朝堂上有所作为。 可面对战战兢兢的母亲,疑心满满的父亲,他的满腔抱负被毫不留情的否决。 而他还不能抱怨,因为他的父母是天下最尊贵的父母,手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对外不能发泄,那只能对内消化。他只能对自己的生活下手,通过放纵自己感受一点掌握权力的错觉。 而有了孩子的叶淑萍,因为把感情的重心都转移到了孩子身上,根本无从察觉也不愿去理解太子的这种苦闷和委屈。 在她看来,这就是堕落,太子堕落了。 当然,作为太子妃,她还是尽职尽责的去“劝阻”了。但这份劝阻既然没有真心,太子自然也不会感动,只觉得她烦。好好一个温柔贤妻,有了孩子就变得跟母后一样,成了个喋喋不休的怨妇。 没想到在太子心里,皇后竟然是这样的形象,这不由让叶淑萍感到心寒。这让她意识到,男人是靠不住的。哪怕是一心一意的为他筹谋,为他担忧,到头来可能也只落得一个“怨妇”的评价。 看来女人只能靠自己。 越是这样想,叶淑萍就越无法理解太子,也越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小夫妻至此形同陌路,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虎狼之药之所以叫虎狼,自然是吃这药就犹如被虎狼啃噬,伤身害命。 太子一面吃虎狼之药,一面又纵情声色,这第二次突然晕厥也就一点不奇怪了。 这是这一次,太子妃应对从容,毫不慌张。 龚太医因为投靠了皇后,短短几年就从一个打副手的小透明,一跃而成太医院的副院首。 来到东宫,他自然是唯太子妃之命是从。 然而这一次,他却对太子的病情无能为力了。 这下太子妃又慌了神,急急忙忙去找那给她登仙的神秘高人。 到了这会,高人才告诉她真相。所为登仙,其实是一种巫药,是用蛊虫炼制,乃是毒物。人吃这样的东西,迟早要出问题。 太子第一次晕厥时,还有救。只要痛下决心个,戒除药瘾,再经过十年八年的静心调养,尚能保命。但如今是第二次晕厥,这蛊毒已经入了七窍,再无回天之力。 到此,叶淑萍才知道自己是引狼入室,被坑惨了。当即恼羞成怒,要发落对方。 可对方却有恃无恐,表示如果他死了,那太子也会丧命。因为这蛊毒来自于他身上种的蛊,等于现在太子的命是跟他绑在一块。太子死了,他不会死。但他死了,太子必定当场暴毙。 如果太子妃不信,尽管试试,反正试试就逝世。 何况当初要“登仙”的也是太子妃自己,他可没有强买强卖。如今太子妃有了世子,如愿以偿,反过头来对他是过河拆桥,实属不义。 好坏歹话去让对方说了,叶淑萍是哑口无言。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她忙想对方服软,表示自己也不是对太子有多大的感情,只是幼子还未长成,倘若失了父亲的庇佑,那可如何是好? 至于“登仙”的好处,她是记在心里,不会忘的。只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好歹多怜惜她和世子。 只要能保得太子再多活些日子,顶好是等世子长大,亦或者等太子登基。到那个时候,她自当以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酬谢。 对方本来就不想逼她死,于是也表示自己早就替她想好了后路。 这登仙入了七窍,虽然不能解,但能缓。只要用药人代替,过给太子,这毒性减少,太子就能多活些时候,足够她把世子养大,或者等太子登基。 一听能拖那么长时间,叶淑萍就松了一口气。 于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主动让娘家叶氏送年轻健康的庶出女孩过来,在东宫里当药人,给太子过药性。 叶家那边还以为她是开了窍了,终于知道“分撒雨露恩泽”,却不知她不过是让娘家的女孩过来送死罢了。之所以不用外面的,那自然是信不过,也怕自己掌握不住。 叶家的女孩一个个送来,又一个个悄无声息的死去。 在这年复一年,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血腥险恶中,小世子渐渐长大。 看着长大的孩子,叶淑萍自然是喜在心头。可孩子越是长大,她内心也越发焦急。 十年过去了,老皇帝还是不死,太子还是没能登基。她不知道太子还有没有下一个十年,就算有,她也慢慢等不及了。 她不想等到像皇后娘娘那样,从青春貌美活生生的熬成人老珠黄。 她迫切的期待老皇帝驾崩,太子能继位,然后这完成了使命的夫君也可以安然驾崩,换她的孩子上位。 到那个时候,她就是至高无上的太后,能凌驾于皇权之上,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颠倒是非黑白 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总是残酷的。 叶淑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 细细想来,所有的不顺好像都是从本该死了的容天娇没有死成开始。 可实际上容天娇死不死,跟她计划成不成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她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从这件事开始,一切就统统都变得不顺利。眼前的一切,包括期待的未来,都跟雪山崩塌似的,哗啦啦一下,就全完了。 这个容天娇,有那么重要吗? 其实容天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叶秀灵。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真正导致她失败的原因,从来都是叶秀灵。 这一世叶秀灵重生而来,加快了她的灭亡,让一切崩坏的更快,更彻底。可惜,叶淑萍并不知道这些。 她不是没有做过力挽狂澜的事,可惜对手更强大,且如有神助,无往不利。她做什么,对方都早就在那里等着,等着她来,等着她死。 她做的越多,陷的越深,错的越多。 到如今,已经是泥足深陷,错无可错。可即便如此,她仍然不肯服输,仍然不能放弃。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还有孩子。如果她放弃了,认输了,那一败涂地的不仅是她,还有她的孩子。 至于叶氏,至于皇后,至于太子,叶淑萍全然不关心。 那些人都只是把她当资源,当工具,当傀儡,当替身鬼罢了,从来没有把她当过人,也从没信任过她,保护过她,珍惜过她。 他们不仁不义,她自然也无情无义。 这天下,她只在乎自己和孩子。只要她能活下去,她的孩子能活下去,其他人都去死也没关系。 但是当真的决定让相守了十年的夫君去死,给她换回一点时间时,她内心也是恐惧的。她怕的不是太子会死,她怕的是太子的死也换不回自己翻盘的机会。 这是最后得机会,要么生,要么死。 她也曾想过,那人送上“登仙”的,是否本身就是一个圈套,一个让她疯狂,最后自取灭亡的圈套? 可就算人生能重来一次,她也一样会钻进这个圈套里。因为有没有这个圈套,她的这条“锦绣之路”都是一条断头绝路。抓住这个机会,钻进这个圈套,或许还有一条独活的生路。 事到如今,这条所为的生路也走到绝路了。她不得不迈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步,赌一赌命了。 就在叶秀灵出宫的时候,太子妃乔装改扮,在神秘人的引领下,悄悄的潜入宫中。 带她进宫的人艺高人胆大,知道这皇宫里的守备越是天黑越是严格,所以反而是趁着天还没黑,几近黄昏的时候,混水摸鱼。 恰巧又遇上叶秀灵出去,这一出一进就有了做文章的机会。 叶秀灵虽然是重生,晓得许多关键信息,关键人物,可这一段细节是上辈子从未发生过的剧情,她又如何能知。 宫里的宫女太监千千万,也不是每一个都见过太子妃,更不可能每一个都对她的长相了若指掌。穿金戴银,凤冠霞帔,就是个村妇也有人当贵妇。而贵人剥去华服,穿上麻衣,再脸上抹灰,也照样会被当成贱民。 太子妃就这么穿着一身宫女的打扮,低着头,跟着几个小太监,顺顺当当就进了宫,一路朝坤宁宫而去。 老皇帝有令,坤宁宫里的宫女太监都不许随意走动,也不许出去。 里面的人出不来,可外面的人能进去。毕竟坤宁宫也要吃饭喝水,送饭送水这一趟省不了。 皇后就跟着送饭的人一道进了坤宁宫,立刻就有人来接应,带她到偏殿。 偏殿里,一幅硕大的屏风伫立当中。屏风上绣着百花齐放,居中一羽凤凰昂首挺胸,振翅欲飞。 屏风后隐隐一团黑影,柔声道。 “殿下已经下定决心了?” 叶淑萍握了握手,冰冷坚硬的指甲深深的扎在手心里,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决定了。”她冷冷道。 “那殿下就随奴才来吧。” “有劳高公公。”她道。 屏风后传来轻轻一笑,黑影缓缓移动。 太子妃上前一步,越过屏风,追随黑影而去。 内殿里,皇后娘娘正依靠在凤座上,用手扶着额头,一脸疲惫。 察觉到有人进来,便皱了皱眉,不悦的掸了掸手。 “让她们把晚膳撤了吧,我没胃口。” “姑母。”太子妃缓步上前,轻声呼唤道。 听到这一声,皇后眉头一跳,抬起眼皮。 内殿昏暗,隐约看到有个宫女朝自己走来,身量模样都很陌生。等到这人走到近处,方才大吃一惊,差点从座位上窜起。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随即又心生警觉,呼唤随从。 “珍珠?明玉?” 然而无论怎么呼唤,都不见有人来。 叶淑萍上前,屈膝跪下。 “姑母,淑萍请姑母救救我和世子。” “世子?世子怎么了?你不在东宫保护世子,怎么突然道我这里来了?你是怎么来的?太子呢?太子他怎么了?”听到孙子有危险,皇后急了,马上就想到了太子。 “姑母,太子他……他被人害了。”叶淑萍一脸凄苦,说完就扑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什么?你说什么?”听到亲儿子被害了,皇后娘娘哪里还坐的住,立刻从上座跳起来,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你给我说清楚,太子他怎么了?” “太子他是被鲁王和嘉贵妃用巫蛊之术给害了,现在已经是凶多吉少。” “你说什么?鲁王和嘉贵妃用巫蛊害了太子,太子已经凶多吉少?这不可能。”皇后一脸不信。 明明前几日她还见过太子,虽然脸色不是很好,可也能说能笑,能走能动,怎么就凶多吉少了? “姑母若是不信,就派人去太医院打听。三位院首都已经被陛下传去了太极宫,不是太子凶多吉少,还能是什么?今天下午,江宁王陆元成去太极宫,被陛下扣下,就是因为鲁王和嘉贵妃做的恶事暴露了。陆元成自己用巫术害人,反倒污蔑东宫用巫术,他这就是贼喊捉贼啊,姑母。现在太子生死难料,我和世子就只能靠姑母您一个人了。” 叶淑萍一张巧嘴,颠倒是非黑白。 第一百五十六章:陪我一起死 太子妃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可皇后娘娘也不是傻子,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且不说她这番说辞里的漏洞百出,前后矛盾。就说着明明被禁足在东宫的人,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自己的坤宁宫,这意味着什么,想一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她身边的人背叛了她,是谁?亦或是,谁还不是? 皇后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等着叶淑萍。 叶淑萍有些急了,催促道。 “姑母,太子如今凶多吉少,您得赶紧救救他。” 皇后眉头一皱。 “你怎么知道太子凶多吉少,你不是被禁足在东宫吗?” “姑母,我既然能进到你这坤宁宫,自然也有办法知道太子现在的情况。”叶淑萍倒也坦白。 皇后冷哼一声。 “是啊,你好大的本事,叫姑母开了眼。你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自己去救太子呢?” 见皇后娘娘态度冷淡,视她如敌,叶淑萍也不再伪装,冷冷一笑道。 “我的本事,跟姑母您比,自然还是差的远了。” 皇后也冷笑。 “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姑母知道你是个有心计的,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别老拿着太子和孩子当幌子。” 叶淑萍脸色一变,暗暗咬牙。 “看来姑母还是不信我的话,那我就和姑母一起等着吧。说不定过一会陛下就会派人来请姑母姑母,去见太子殿下最后一面。只希望到时姑母您别后悔就行!” 没想到这女人张口闭口都是咒太子死,皇后心里是又恨又悔。当初看中这个侄女,是因为她身份够重,配得上太子,这才选择了她做太子妃。这女人的狐狸尾巴一开始还藏得住,可日子长了,她就瞧出这是个不安分的。 正想借着太子妃多年无出的错处,重新安排叶家的女孩进东宫,分了叶淑萍的权力和荣耀,结果她竟然就怀上了,而且一举得男。 有了世子,叶淑萍的太子妃之位就稳了。而且有了孩子之后,她也主动让叶家送女孩道东宫分宠。这让皇后没有了挑剔的理由,也只能听之任之。 但皇后内心对叶淑萍还是有许多不满和抱怨的,第一条就是善妒心恶。叶家送了一个又一个女孩进东宫,可没一个有好下场。她也是女人,也知道把丈夫分出去的痛苦和无奈,更明白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孩子会做出些什么。 让叶家送来的女孩无所出,她能理解。可让这些年轻的女孩一个一个的去死,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害人命?她也是有孩子的,当母亲的,难道就不怕这些阴损报应到自己孩子头上? 想到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对方也是个娇滴滴含羞带怯的小女孩,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个夜叉恶鬼的样子? “你张口闭口都是太子凶多吉少,你就这么巴不得咒你夫君出事?”皇后质问道。 叶淑萍满不在乎的冷冷一笑。 “不在乎太子的明明是姑母您呀。太子出事,我能有什么好处?我正是怕太子出事,才急急忙忙的来求姑母。可姑母您却顾左言他,白白延误时间。” 听她言之糙糙,好像太子当真是要出事了的样子,皇后不免也担忧起来。 “你说太子中了奸人的巫蛊,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姑母不信可以派人去太极宫,去崇文阁查探。”叶淑萍道。 看她说的真切,皇后的心突突直条。 “那现在太子是个什么情况?可有性命之忧?” “凶多吉少!” “你胡说!”皇后怒斥。 “姑母,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太子没了,我这个太子妃有又何用?” “你……来人,备辇。去太极宫……不,去崇文阁。”皇后这下是真急了。 然而喊了两声都不见有人进来,这处境又让她慢慢冷静下来。人是越来越冷静,可心却不断往下沉。 “姑母,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叶淑萍道。 “你闭嘴!太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皇后恶狠狠的瞪她一眼。 叶淑萍却满不在乎的笑笑。 “有姑母和叶家陪着一起死,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让皇后心中一突。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你……是你,原来是你!” 正是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让皇后猛然惊醒过来。巫蛊,如今在巫蛊这件事上牵扯最深的,不就是眼前这个恶女。 说什么嘉贵妃和鲁王用巫蛊还太子,根本就是鬼扯。嘉贵妃为人谨慎又仔细,怎么可能让自己和鲁王去沾染巫蛊,这可是皇帝心头的忌讳,触之必死。 江宁王这孩子虽然她不喜,可也不得不夸一句为人正直端方。若不是鲁王之子,她必会拉拢这孩子。这样的人,又岂会去沾染巫蛊。 所以这根本是贼喊捉贼,真正摆弄巫蛊之术害人的,恰恰就是眼前这个叶淑萍。 可是她也想不明白,叶淑萍为什么要害太子? 太子是她的夫君,有太子才有太子妃,没了太子,她叶淑萍又算个什么东西? 太子妃没想到皇后这么快就识破了自己,但对此她毫无胆怯和心亏,反而觉得痛快。 她心里想的是,也改让皇后娘娘自己尝尝这苦果的滋味。她不但要让皇后尝一尝自己酿的苦果,还要让对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姑母果然是叶家最聪慧的,侄女什么都瞒不住您。没错,是我给太子下了巫蛊,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叶家,为了姑母您啊。”叶淑萍道。 “荒谬!”皇后听了气不打从一处来。 残害她的儿子,还说是为了她? “叶淑萍你疯了!” “我没有疯。姑母,太子是您亲生的,他的身体状况您比谁都清楚。您知道我为什么多年未孕吗?你真的以为那是我的缘故?你怎么就从来没好好想一想呢。”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问你为什么要害太子,你不要顾左言它。”皇后怒斥。 “姑母,您和叶家都想要一个孩子,我不过是尽力想办法满足你们罢了。我给太子用药,只不过就是为了能生下一个孩子,如此而已。”叶淑萍道。 孩子?皇后一脸骇然,伸手指着她质问。 “你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太子的?你说?” 第一百五十七章:里应外合 没想到皇后会怀疑世子的出身,叶淑萍恼羞成怒。 “姑母,您就算再看不上我,也不必迁怒到世子头上。世子当然是太子殿下的亲儿子,我这点贵女的风骨,还是有的。” 皇后却冷笑。 “你也配谈贵女的风骨?你这残害夫君的毒妇。你不要以为你做的一切能瞒得住谁,陛下他早就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说起老皇帝,叶淑萍笑了。 “姑母说的是,陛下慧眼如炬,也早就看清了姑母您的真面目,不是么。” 皇后浑身一震。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姑母心里明白的很,何必非要我说出口。难道姑母真的以为陛下不知道当年叶敏是怎么死的吗?” “你闭嘴!”皇后忍无可忍,冲下来对着叶淑萍掴掌。 不料叶淑萍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皇后的手,冷冷道。 “姑母请自重!”说完,一把将她推开。 皇后踉踉跄跄的推后,伸手扶着几案才稳住。 “你……” “我怎么了?姑母您是敢做不敢认吗?还是年岁太久远,姑母已经不记得了?要不要我说一些当年的事,提醒一下姑母?姑母不会忘了,当年陛下真正想娶的皇后,是叶敏吧。但是姑母您看上了陛下,看上了这母仪天下的宝座,所以您就……”叶淑萍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皇后怒吼。 叶淑萍闭上嘴,昂着头,冷冷的看着气喘不止的皇后。 皇后眼神闪躲,扶着桌角气喘吁吁。叶淑萍揭开了她心底埋藏半辈子的秘密,这秘密藏得太久,久到她以为这秘密已经随死人一起消失。 可万没想到,如今却被自己的侄女一把掀开。 再次直面这不堪的丑陋之初,却发现一切就跟昨天刚发生的一样清晰。原来,就连她自己也从未忘记。 她没有忘记,那么陛下自然也不会忘记。 陛下!太子!她的心剧烈的抽痛起来,火烧火燎似的煎熬。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叶淑萍靠近。 “姑母,太子已经不中用了。眼下,只有我们俩才能撑起一片天,为自己,也为叶家遮风挡雨。”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出手,想要去搀扶对方。 皇后却厌恶的躲开。 “我不信,你给我滚开。” 她不信太子已经不中用了,她也不信叶淑萍会有那么好心,会想到她和叶家。这个女人是恶鬼,她没有心。 “我不会上你的当。你害了太子,我要你替他偿命!陛下不会放过你的,他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她恶狠狠道。 叶淑萍轻轻一笑。 “姑母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我死?我死算不得什么,有姑母和叶家陪葬,我也不亏。” “你休想用那些陈年旧事威胁我,你没有任何证据。你会死,你一定会死。我不会,叶家也不会。”皇后怒吼。 叶淑萍仰头大笑。 “你笑什么!你给我闭嘴,你不许笑。”皇后恼羞成怒。 “我笑姑母你好傻。我有没有证据,重要吗?重要的是陛下愿意相信什么。我会死,我当然会死,我一定不得好死。可姑母您和叶家也会死,你们会陪我一起死。陛下早就想你死,想叶家死。这一点,难道姑母您不清楚?”叶淑萍冷冷道。 皇后浑身一震,一言不发。 “姑母,您比谁都清楚,陛下心里最提防的是什么?是您和叶家。陛下是钟爱太子,可陛下也更提防您和叶家。为了保护太子,陛下才容忍您和叶家。现在太子不中用了,陛下还会留着您和叶家吗?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太子自然会需要新的外戚,旧的该挪位了。”叶淑萍却还要继续往她伤口上撒盐。 “你怎么不想想,陛下把江宁王留在太极宫,真的是惩罚他吗?他是在保护他。倘若鲁王有什么闪失,陛下还有江宁王,陛下老谋深算,稳坐钓鱼台呢。” “你住嘴,住嘴!”皇后忍无可忍,再次怒喝。 然而叶淑萍并不想住嘴。 “姑母,陛下已经不要叶家,也不要您了。可您还有世子,还有叶家,还有我,我们还需要您。” 皇后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她。 “你到底要干什么?” 叶淑萍从容上前。 “姑母,皇后,不,太后,叶家和世子现在都命悬一线,只有您能救我们。” “太后……你说什么……”皇后看着她,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 “你是要我……弑君?你是要我跟你一样,去做一个残害夫君的恶鬼?” 叶淑萍摇摇头。 “怎么能让姑母您这样尊贵的人脏了自己的手,您放心,您什么也不必做,这一切自然而然就会发生。” “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到底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皇后真的慌了,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 叶淑萍伸手,一把握住她的胳膊。 “姑母,请您镇定。下在太子身上的蛊,在太子死后会寻找新的宿主,而那个宿主会是他的血亲,也就是陛下。只要陛下中了蛊,一切就都好办了。” 皇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她,狠狠劈了她一巴掌。 “你这个畜牲!” 这一次叶淑萍没有躲闪,而是硬生生的挨了这一巴掌。 倒在地上,她仰起头,顶着脸上通红的巴掌印,毫无愧色。 “姑母,我是畜牲,我不是人,你说我什么都没关系。但我只请姑母不要错过这难得的机会,早下决断,有所行动。不然,姑母您和叶家,就得给我这个畜牲陪葬了。” 叶家,为了叶家。皇后踉跄一步,跌坐在几案上。 当年为了叶家能荣耀传代,这才选了叶淑萍当太子妃。如今这个女人害她孩儿,还要害她夫君,竟然也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叶家”。 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叶家竟然会出这样的恶鬼。 “姑母,您再犹豫,一切可就都晚了。”叶淑萍催促道。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叶淑萍跪地上前,一字一句道。 “请姑母传信出去,让叶家动用一切力量,控制京城,控制鲁王府。而姑母您在宫中策应,一旦陛下情况有异,立刻率领宫中太监,控制太极宫。” 第一百五十八章:叶家谋反 这是要叶家谋反呐!皇后心想。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她是皇后,她有太子,陛下已经年老体衰,而她还身强体健。只要耐心的等待,太后之位唾手可得。 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她怎么就非的跟着叶淑萍这个疯女人去谋反,还拖着叶家一起死? 谋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就算成功,她这个皇后,还有叶家也要被世世代代钉在耻辱柱上,永远都不可能洗白。 所以凭什么?她凭什么让自己和叶家冒这样大的风险? 面对皇后质疑的目光,太子妃丝毫不怵。 凭什么?就凭她是太子妃,就凭她手里有世子,就凭皇后娘娘不敢拿叶家跟她一起陪葬咯。 太子已经不中用了,没了太子陛下就不会再顾念叶家。叶家想要求生,就只能拥戴她的孩子。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只要有利益,就能合作,也必须合作。 合作,则大家还有一线生机。不合作,则大家一起等死,而且死的不会比谋反好半点。 面对太子妃的有恃无恐,皇后心里生出无限的悔恨。既后悔自己轻信了她,也怨恨叶家牵连了自己。 她承认,当年自己是因为爱慕而产生了执念,又因为执念而生出恶念。她一个人的恶念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力量,但她的恶念催生出了叶家的贪念,这些丑陋的欲望结合在一起,推着她,帮着她,最终让她和叶家都得偿所愿。 然而恶念贪欲是会反噬的,于是这一股力量也最终困住了她,锁住了她,并一生折磨着她。 而现在,叶家这股贪欲恶念终于幻化成了实体,在她面前,逼着她背叛自己所爱,背弃自己所育,彻底的沉沦和奉献。 生来头一次,皇后感到了害怕,感到了后悔。 如果当初她没有生出对皇帝的执念,现在就不必面对这两难的境地。她不该贪图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不属于就是不属于,哪怕她抢到手,紧紧握了一辈子,到头来却仍旧要亲手放弃。 所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这一辈子,简直就成了一个笑话,一团泡影。 发现皇后陷入恍惚,叶淑萍不悦的皱了皱眉。 姑母真的老了,像个真正的老年人那样,开始瞻前顾后,开始回忆往事,开始优柔寡断。 然而现在是生死时刻,多犹豫一刻,就少一分生机。 她还年轻,她的孩子更年轻,她可不想陪着老朽的姑母一起死。 “皇后,请为了叶家,为了世子,下决断吧。不然,大家可就都要陪您一起死了。我和世子可还不想死呢,叶家的老老少少也不想死。”她再次催促。 皇后冷笑。 这个叶淑萍,事到如今还要反咬一口,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她难道就没有半点自觉? 她不想死?是啊,她当然不想死,她还有儿子。有了儿子,她还能更进一步,好日子还在后头的。 只是这个毒妇的好日子,是拿叶家,拿太子,拿她当垫脚石。 她以为有了世子,她就有了依靠,有了将来? 想的美! 世子,世子还活着。皇后娘娘想起那张和太子相似的小脸,心里又生出希望。 那是太子的骨血,她得为太子保留这点血脉。这个孩子,绝对不能再让他跟叶淑萍这个毒妇在一起。这个毒妇能害太子,将来也必然会害了世子。 皇后暗暗咬牙。 她张嘴想说,要她和叶家效命,至少先把世子送到宫里来。但转念一想,叶淑萍这么精明,肯定也知道如今世子在她手里,就是挟制叶家,挟制天下的筹码,肯定不会轻易交出。 眼下看来只能暂时妥协,徐徐图之。 叶淑萍再厉害,她也只是一个人。而她有整个叶家,一旦夺回世子,就立马除掉这个毒妇。 心中有了算计,皇后慢慢抬起头。 “你这么能耐,为什么不自己去跟叶家谈呢?我老了,不中用了。” 叶淑萍嘴角抽动一下,脸色微微扭曲。 “姑母何必自谦,您才是叶家的主心骨,我还不够格。” “是吗?你的手都已经伸到了我的坤宁宫,我的人都成了你的人,我看你很够格,很能耐了。何不让他们都出来,见见你这个新主子,也让我这个老主子开开眼。”皇后冷笑。 攘外必先安内,一想到自己的坤宁宫里出了叛徒,皇后就没法安心。 “皇后娘娘……”话音刚落,明嬷嬷就哭哭啼啼的滚出来。 随后,一抹黑影也从屏风后缓缓而出。 皇后并不看哭哭啼啼的明嬷嬷,而是看向那抹身影。 “原来是你。高翔,本宫待你不薄啊。” 高翔,坤宁宫的首席太监,神闲气定的朝皇后躬身施礼。 “娘娘待奴才不薄,可奴才待娘娘也不薄。娘娘要的,奴才都给了。奴才要的,娘娘您给不了,那奴才只能找别人要。” 说完,又看了太子妃一眼。 “好,好,你是寻着新主子,不要我这个旧主子了。”皇后道。 高翔淡淡一笑。 “只要娘娘给奴才想要的,奴才照旧是娘娘的奴才。” “你想要什么?”皇后问。 “奴才只想要娘娘更进一步,就跟当年一样。”高翔道。 皇后心中一动,垂下眼皮暗暗思索片刻,再次抬头。 “好,好的很。那咱们主仆就再次联手,更进一步。” “娘娘圣明。”高翔施礼。 “去吧,你既然能把人弄进宫来,想必也能出的去。带上我的信物,去叶家,去告诉他们,是时候了,该动手了。”皇后缓缓说道。一字一句仿佛都带着沉重的份量,说完就耗尽力气,整个人异常疲惫。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办。” “多谢姑母。”叶淑萍大喜。 两人一前一后退了出去,明嬷嬷这才跌跌撞撞的上前,扶住皇后。 “娘娘……” 皇后警惕的看她一眼,心中审视,不知道她是否也背叛了自己。 明嬷嬷是皇后的陪嫁丫头,打小伺候她,主子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自己也被怀疑了。 一个不被信任的奴才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必须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对皇后的忠心。 “娘娘,奴婢知道高公公的秘密。” 第一百五十九章:太监怎么会有儿子 “高翔的秘密,什么秘密?”皇后问道。 明嬷嬷上前,凑到皇后耳边。 “禀告娘娘,高翔这阉人对外说是无儿无女,无亲无眷,无牵无挂,其实在外头藏着一个儿子。” “他有个儿子?”皇后一挑眉。 明嬷嬷用力点头。 “胡说,他是个太监,怎么会有儿子。”皇后不信。 明嬷嬷顿时急了。 “是不是亲的不好说,可奴婢偷偷叫人去瞧过了,长的跟他可像了,就算不是亲生的,那也一定有关系。” 皇后眼神一闪。 “当真?” “千真万确。高翔这阉人把这宝贝儿子藏得紧,平常连看都不去看,要不是奴婢时时刻刻盯着他,发现他攒钱的买的地都聚在一处,瞧瞧派人去查看,结果就发现了这么个宝贝。也难怪他藏着,实在是长的太像,叫人一看就能明白。”见皇后有了兴趣,明嬷嬷连忙添油加醋的描绘起来。 阉人最忌讳的就是没根,不能传宗接代。因为没根,所以格外的贪财心黑。想不到高翔在外面还有个儿子,这可是一个大收获。 想到自己的儿子被叶淑萍这个孽障给祸害了,投靠了孽障的高翔却在外面藏这个儿子,皇后心里就泛起一阵阵的怨毒和仇恨。 好,好得很。她没了儿子,别人也不必再有儿子。 皇后一边在心里暗暗发狠,一边拍了拍明嬷嬷的手。 “好,你是好的。” 多年夙愿,一招得逞,这老妇心里是既感慨又得意。怕这得意流露在脸上,惹得皇后不痛快,她赶紧低头,假装感动到拭泪。 这坤宁宫里,日常得用的只有三人。 头一位就是高翔,高公公。次之是明嬷嬷,最后是宫女珍珠。珍珠虽然得用,但年轻没根基,跟前两位是天壤之别。 明嬷嬷是皇后的陪嫁丫头,在宫外时叫明月。进了宫之后到了年纪就被放出去。皇后给她一份体面,赐婚指了个小官,丫头命就翻身成了太太命。 然而明月的命格太低,没福气当太太。过门三五年,别说生下一儿半女,就是怀孕都不曾有过。 小官起初当她是个宝,哪怕没孩子,也不敢怠慢她。只是心里不平衡,就从其他地方找补,借着皇后的名头竟贪脏枉法,胡作非为起来。 这小人得了势,那是必然要变坏。这小官手里有了两个臭钱,胆子就越发大起来,开始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明月呢也不是个善茬,她男人贪赃,她跟着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等男人拿着贪来的钱三妻四妾,她可就受不了。 就使了银子,进了宫,到昔日的小姐如今的皇后跟前去哭诉。 皇后早就听闻这两口子拿着她的名号招摇撞骗,心里早就不悦。然而明月怎么说也是她的陪嫁丫头,也不能白白被人欺负。 可人家男方也有话说,明月嫁进门,多年无所出,为了子嗣繁衍,娶妾理所当然。就是皇后,也不能让人家绝后吧?又说人家贤惠的正妻,自己无所出早就帮忙张罗娶妾,可明月倒好,还嫉妒妾室,太不贤惠。 得,这么说下去,明月是无子又善妒,七处之罪就占了两条,一点没理了。 无奈,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和离,一拍两散。 明月也是个有算计的,虽说是和离,可自己无所出和善妒的恶名已经传扬出去,想要再嫁一个好的,也难了。索性梳起头发立誓不嫁,恳求皇后重新收留,进宫来继续伺候旧主子。 皇后恰巧手头也缺人,挑新的还要重新管教,不如用旧人,知根知底,性情也熟。最要紧的是,明月出去过,能跟外头联系,这就比宫里不少人用起来方便多了。 只是明月这出去了五年,皇后身边最得用的位置早就换了人。 这人就是高翔,高公公。 明月在时,坤宁宫里还没有这个姓高的。等她回来,这宫里说话最有分量的就成了这姓高的。让别人坐了头把交椅,明嬷嬷自然心里不爽,明里暗里总是挑剔对方,想要别风头。 然而几番较量,对手是滴水不漏,她自己差点掉坑里,竟然去触了皇帝的霉头。要不是皇后念着旧情保她一命,差点人就没了。 至此,明嬷嬷就偃旗息鼓,不敢再碰高翔这块硬骨头,安安分分的当她的二把手。 可她心里这口气,却一直憋着,总想着有朝一日,要把高翔的尾巴揪住,让他好看。 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十多年,一直被高翔压着,不得翻身。 哪曾想今朝高翔外通太子妃,背叛了皇后,她竟然内心狂喜。心想这下高翔可完蛋了,终于露出了马脚。 她手里其实早就搜集了许多高翔的“黑料”,却始终不敢爆料。一则是怕皇后不信,或者信了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当回事。二则是怕料不够重,没能把高翔一击必杀,等缓过一口气,就轮到她倒霉。毕竟,人在宫里当差,谁身上没点见不得人的黑料。 现在好了,高翔自寻死路,自绝于皇后。那她肯定要乘胜追击,务必将对方就此捶死。 明嬷嬷对皇后的忠心毋庸置疑,但这人小聪明忒多,大智慧全无,要不然皇后也不会更倚重高翔。高翔更聪明也更有能耐,这几十年来,皇后对他的信赖和倚重是谁也比不过。可正因为如此,她才大意了,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叶淑萍这个贱人钻了空子。 现在高翔背叛了她,可皇后却也那他没办法。几十年的唇齿相依,她有太多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高翔都一清二楚。倘若随便撕破脸,那大家只能是一起灭亡。 外面的夜色浓的好似一团化不开的墨汁,让人错以为天明还早的很。但其实,黑夜白昼的交替就在这夜色最浓之时。 而明天是除夕,也是旧年和新年交替之时。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彻夜未眠,又有多少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等到天明之时,一切的丑陋的阴险的黑暗悄悄躲藏,仿佛从来不曾存在,整个京城又开始了崭新的热闹的一天。 第一百六十章:穿越就该搞事业 天一亮,容天乔就被丫鬟婆子们叫醒,从暖融融的被窝里挖出来,杵在铜镜前梳洗更衣。 今日是除夕,宫里要举行大傩仪,还要动用禁军侍卫护送扮演各色神鬼妖魔的歌舞伎,自宫中开始载歌载舞,自南门出再绕皇城一周。 一则是驱祟祈福,二则也是与民同乐,普天同庆的意思。 京城的老百姓为了看宫中的大傩仪,都会在天刚亮的时候拖家带口的赶到护城河边去。若是能得到从歌舞伎演员手里丢出的绢花彩灯,那就天大的福气,预示接福回家,新年吉利。 大傩仪之后,宫中会举办盛大的宫宴,由帝后亲自主持,宴请所有宗亲贵胄以及五品以上的官员即命妇。席间还会分赐各色贡果贡菜贡酒给有功劳的臣子和命妇,以示恩赏。 这场宫宴在中午举行,因为除夕各家各户要团圆守岁,所以下午天黑前,外人一律谢恩出宫,各回各家。 天黑之前,宫门就会全部关闭。自此,无论是天子之家,士大夫之家还是普通百姓之家,晚上都是自家团圆,其乐融融。 宫中的除夕夜宴,除了帝后和各宫嫔妃之外,只有未出嫁的公主和未开府的皇子能参加。 即便是除夕,京城任然实行宵禁,且不许黎明百姓之家燃放烟花爆竹。百姓只能在元宵十五,开了宵禁的那一晚,可以燃放烟花爆竹,并自由自在的夜游玩乐。 宫中在除夕午夜会燃放大量的烟花爆竹,南北都会进贡时新花样,力求博取君心和各宫娘娘们的欢心。 是夜爆竹隆隆之声响彻云霄,烟花烁烁彩光彻夜长明,整个京城都能听见看见。 这新旧交替的一夜,注定要是一个不眠之夜。 经过预赏礼的演练,容天乔对这一套流程已经是一回生二回熟。直挺挺坐在镜子前泰然若之,挺着脖子闭眼补觉,任由梳头的婆子在她头顶翻花样。 昨晚叶秀灵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已经记不得。只记得两人谈了很多,但都是皇宫里发生的事。关于陆元成和她,叶秀灵和陆元成,在尴尬的气氛开始之后,她们两就不约而同的回避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基本上是每次都这样。这让她有一种觉悟,可能剧情的改变也导致了男女主情感线的改变,说不定这一次男女主的情感线会有不同发展。不排除,他们分道扬镳,各寻所爱的可能。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就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容天乔猛然睁开眼,心砰砰直跳。 “姑娘,是不是扎紧了?”梳头的婆子难得体贴的问道。 这可是未来的王妃,在皇帝眼前也挂了号的,伺候的殷勤些没坏处。 捧高踩低,顶红踩白,人人都会。 容天乔摇摇头。 “没事,你管自己做事就行。” 马屁拍在马腿上,梳头婆子也只能扁扁嘴,低头继续做事,不敢有半句多嘴。 心里还想,到底是要做王妃的,小小年纪就格外有架势,板着脸不吭声的样子还怪吓人的呢。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被厚厚的脂粉遮盖的严严实实,但脸颊还是透出一丝隐约的红晕。 啊,好羞耻!她忍不住闭上眼。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竟然会为了这么飘渺虚无的可能性而雀跃不已。 就算陆元成和叶秀灵的情感之路无疾而终,分道扬镳,跟她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她想取代女主不成? 醒醒喂,小火鸡!这都什么年代了,穿越女性能不能有点伟大追求,崇高理想! 搞钱搞钱搞钱,吃穿住行,样样都离不开钱。靠男主,靠爱情,都不如靠自己。接受了那么多年的现代教育,学了那么多科学知识,经济理论,难道就是为了穿越过来搞恋爱? 太浪费了。现代女性就应该搞事业,搞钱。 把脑袋里的恋爱小蝴蝶一把抓出,狠狠扔掉。容天乔在心底默默握拳,给自己鼓劲。 叶秀灵加快了太子一党的覆灭之路,她也能更早脱离容家。等到恢复自由之时,就是她开启事业线之日。 到那个时候,她自会向“秀灵姐姐”证明,她虽然不是本书的女主,但也会开启属于自己的大女主之路。妹妹可不会输给姐姐! 一番修饰,整装待发。 这一回跟着去的还是锦绣和锦云,这两丫头也是一回生二回熟。车子刚到宫门口,这两就跟螃蟹似的横着走出来,护在她前面,一幅谁要是敢惹我家姑娘,姑奶奶就打它吖挺的架势。 然而经过上一回预赏礼的闹剧,这一回容天乔一亮相,各路贵女命妇就都涌上来打招呼问好,仿佛她不是人见人厌的容家三小姐,而是京城人缘最好的贵女。 京城的贵女命妇,果然个个都是人精。 容天乔不堪其扰,赶紧板着脸维持自己“人憎鬼嫌”的人设,对谁都是爱搭不理。 眼珠子滴溜一转,在人群里找到熟人。 “万姐姐。”赶紧上前抱团。 人多,万倩不爱凑趣,显不出她的交情。等到容天乔主动打招呼,这才张开怀抱,笑语晏晏。 “容妹妹。” “我还跟姐姐一道走。”容天乔当仁不让保住她胳膊。 宫里是非多,防不胜防,找对队友,联手抗敌,比一个人提防管用多了。 万倩也麻溜的握住她的手,两人手挽手并肩行,越发显得姐妹情深。 就连身后的丫鬟也有说有笑,跟认识好几年似的。 见她眼睛还四处看,万倩抿嘴一笑。 “怎么,再找熟人?” 容天乔嘿嘿一笑。 “那你可找不到了,听说卫淑人和刘贵女都病了,不能来参加宫里除夕宴。” 病了?怕是心病吧。 不过,卫淑人称病推辞宫宴,反而小家子气了。这点小事,帝后未必放在心上。卫淑人这么一搞,到显得帝后为难大将军似的,无端就拉了仇恨。 但这到底是别人的家务事,她管不着。没了碍眼的人,乐得清净。 宫门口等着伺候贵人的太监宫女排成行,这可是个巧宗。今天是除夕,贵人们赏赐更大方,来的都能发点小财。 容天乔以为这次来的还是张福海,结果却是一个陌生的小太监。 第一百六十一章:局面脱离掌控 前一次有嘉贵妃特地拍过来的张福海看着,还照样出事。这回除夕宴,怎么又来个不认识的。 好奇怪。 容天乔就问。 “张福海,张公公呢?” “张公公伺候贵妃娘娘不得空,所以差了奴才来伺候贵女。奴才姓安,叫我小安子就行。两位贵女脚下当心,慢慢走不着急。”小太监点头哈腰,一脸殷勤。 这就更奇怪了。嘉贵妃宫里是流行叫小安子吗?怎么姓安的都一个名?心中更加狐疑起来。 “小安子?你是哪个宫的?跟的是哪位爷爷?” 小安子赶紧回答。 “奴才是慈宁宫伺候的,跟的是高爷爷。高爷爷觉的奴才还得用,就派奴才过来伺候贵女们。” 慈宁宫,是太后太妃们住的地方,跟嘉贵妃是八竿子也打不着。高爷爷又是哪一个?她可不认识。 这个小安子,来路有点可疑呢。 容天乔朝万倩递了个眼风,对方暗暗点头,也回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原来是高公公的高徒,那就有劳安公公在前头带路,我跟万姐姐在后头跟着就是。”她道。 “是,奴才伺候两位贵女。” 挽着万倩的手,容天乔一路留神,生怕这小太监存坏心眼,把人往奇奇怪怪的沟里带。 除夕之日,大宴将开,远远就能听到阵阵鼓乐之声。可不知怎么的,这喜庆的鼓乐听起来有点发飘,听着响亮,但总给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细细琢磨,容天乔觉的是没人气的缘故。 预赏礼那会,人比今天来的少,可那人气比今天足。虽说宫里的规矩大,可今天是除夕大日子,再大的规矩也不该拘束了欢声笑语。 但不知怎的,今天人还多了,可声音更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没有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只剩下喜庆的鼓乐在那里鼓噪着,听起来这喜庆也假惺惺的。 不止是她一个人感受到了这份异样,一同进宫的几位贵女命妇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不约而同的噤声不语,暗暗交换了不安的眼神。 一个人的不安还能掩藏,多个人的不安则会传染开去。渐渐的,就连那些懵懂马虎的也停下说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跟随伺候的太监宫女察觉到异常,也暗暗交换眼神。 然而这些奴才并不为贵人们的不安答疑解惑,反而越发着力的伺候献殷勤,贵人长贵人短的刮躁着,格外刺耳。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想起昨晚叶秀灵说的,老皇帝已经知道了太子被蛊毒所害,命不久矣。这可是要变天的节奏。在已知太子保不住的前提下,老皇帝仍旧照常开除夕大宴,遍赏群臣,与臣同乐,这怕不是要对叶氏下手,开一个鸿门宴吧。 也不知叶秀灵对此有没有准备?还有陆元成,太子和叶氏倒台,得利的就是鲁王和嘉贵妃。老皇帝要是打算收拾叶氏,陆元成可是不小的助力。就不知他在今天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神仙打架,她这个路人甲可不想被连累。 容天乔暗暗惊心,情不自禁的握紧万倩的胳膊。 吃了疼,万倩暗自疑惑,伸手按了按她的手背。 “容妹妹,你怎么了?” 怎么了?叫她怎么说,说自己察觉到宫里要变天,储君要异位?不能说啊。 所以只能装傻充愣的咧嘴一笑,摇摇头。 “我没事,就是……想起上回的事,还心有余悸。” 万倩笑了笑。 “有了上回的事,这次保证没事。” “但愿吧。” 所有人先到宝华殿集合,等人都到齐了,再由宫中女史带领,前往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届时娘娘会亲自赐宴,宴席就摆在坤宁宫隔壁的延禧宫。 女眷都安排在内庭,朝臣和皇室宗亲则在外庭觐见皇帝,宴席也摆在外廷。 内外分开,男女不同席。 平平安安到了宝华殿,容天乔小小松一口气。 结果一进门,迎面就是一个大惊喜。 太子妃赫然在场。 要不是万倩拽了她一把,她都呆呆站着忘记行礼。 “臣女拜见太子妃。”低着头,不用眼睛看都能感觉到太子妃的目光狠狠的落在她头顶。 “平身吧。”半晌才听到对方冷冷开口。 容天乔站起身,低着头跟万倩一道后退,慢慢没入人群之中。 离得远,那阴冷的目光才挪开,她暗暗松了口气,可心里却越发不安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妃怎么会在这儿,她不是被陛下下令禁足东宫吗?”身后有人悄声问。 身旁的人立刻喝止。 “快别说了,当心有人听见。” 容天乔撩起眼皮,看了看万倩,她眼里也有同样的疑问。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太子妃能站在这里,可见她是获得了陛下的恩准。 这是否预示着,陛下已经原谅了她,巫蛊案已经过去了? 这样的猜测在人群中流传,但容天乔知道,真相并不是这样。这巫蛊案非但没有过去,反而到了最白热化的时候。一切的真相,就在这新旧交替之际,全部都会被揭开。一切的罪恶,也会在这新旧交替之时,被彻底清算。 可问题是,如果老皇帝是准备在这个时刻清算解决叶氏,为什么太子妃会在这里? 作为巫蛊案的首犯,残害太子的真凶,老皇帝心里一定是恨毒了这女人,就算是要在今天清算叶家,也准备下手,也绝不会让这个女人出现在宫里,更不会给她带领命妇贵女觐见皇后的体面。 既然老皇帝不会这么做,那太子妃怎么还能站在这里?想到这里,容天乔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心突突直跳。 完了,出事了。这后宫的局面已经脱离老皇帝的掌控,有人在搞事。 这宫中的异常,她以为是老皇帝准备对皇后和叶氏下手。可如今看来,皇后,太子妃和叶氏,也打算对老皇帝下手。 这两股势力,都是打算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刻,拼一个你死我活了。 剧情发展太快,这根本不是她原先预料的形式。这个时候,叶秀灵和陆元成在干什么?现在这个情况他们知道吗,有法子对付吗? 更重要的事,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下,她又该如何自保? 第一百六十二章:挟制男主的人质 容天乔开足马力思考。 此刻人群就是她最好的保护伞,躲在这些觐见的命妇贵女当中,她必须保持低调,藏好自己。 等下一块去坤宁宫,先探探皇后那边的苗头,再做下一步打算。今天既然是合宫觐见,群臣同乐的大日子,嘉贵妃必定也会出现。到时候想办法抱住她的大腿,再做下一步打算。 心里有了主意,她稍稍安定下来。 万倩在旁边偷偷的打量,看看容天乔又看看太子妃。 进来的时候,她就敏锐的注意到太子妃对容三的敌意,那眼神几乎是毫不掩饰。虽说鲁王和太子的储位之争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但像太子妃这样当众暴露敌意,还是头一回。 这简直就是直接撕破脸,难怪容三如此惴惴不安。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贵女而已,还不算正式的王妃。太子妃的敌意如此明显,今天的宴会她肯定不会好过,说不定太子妃在正式宴会的时候,还会借机找茬,当众给她难堪。 上一回她是站容三这边,但对手只是卫淑人和刘贵女这样的小脚色,不足为据。今天面对太子妃这样的重磅对手,她不得不慎重思量,是否还要继续站队容三。 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也都在这复杂的环境里为自己打算。 人数到期,时辰不早,司礼太监高声叫起。众人赶紧都闭上嘴,低着头,一次排列整齐。 由太子妃打头,领着诸位命妇,带着各家的贵女,浩浩荡荡的朝坤宁宫而去。 这一路,沿途隔三五步就站着一对侍卫,个个都手持利刃,一脸虎视眈眈。 容天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真是一点都不遮掩了呀,是真的要动手了。 原书里不是这样的!太子妃先倒台,然后轮到皇后,好一顿折腾呢。这怎么她穿过来之后还给女主叠霸服了?这女主也太能干了,一路快进,直接就把皇后一党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 现在到这一步,是不是也在女主的意料之中?她一定有对策的吧?可压根没根她这个妹妹提起过呀。 等下到了坤宁宫,且看嘉贵妃在不在。贵妃作为男主一派的核心,应该知道点内情吧?如果坤宁宫没她,那说明男主一方也是有准备的。 可要是那样的话,岂不等于就把她一个人给放生了?说好的爱呢? 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呀。罢了,男主靠不住,她就靠女主。女主也靠不住,那她就靠自己。 一面暗暗在心中给自己鼓劲,她一面又更加留意起周围的环境,寻找可趁之机。 她的小动作太多,万倩就在她旁边,想忽视都难。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容三如此不安?真的只是在害怕太子妃会在宫宴上给她难堪这么简单? 顺着容天乔的眼神,她也偷偷刮了两边的侍卫一眼,慢慢皱起眉头。 这坤宁宫的带刀侍卫,未免也太多了些。 虽说护卫宫闱是宫中侍卫的本职工作,可这只是女眷觐见的队伍,何须如此严阵以待,重兵把守?这是喜庆的宫宴,又不是打仗攻城,难道她们这队伍里还有人敢对皇后娘娘不利? 真是越看越不对头。容三肯定知道点什么,不然不会有这些反应。可惜这里人多眼杂,她也不好开口问,只能静观其变,小心提防了。 一路昂首挺胸的太子妃自然也注意到坤宁宫的侍卫太多了,对此暗自冷笑。 看来皇后是做好了准备,提防着自己呢。可惜姑母不会以为这些侍卫都是效忠她一人的吧?这些侍卫吃的是叶家的好处,指望的是太子和世子的从龙之功。 只要她手里捏着世子,这些就都在她的掌握当中。 皇后?皇后老了,唱完这最后一场大戏。就该好好歇歇。 这么多年,帝后离心离德。到了这最后得时刻,她一定成全姑母,跟陛下生同衿,死同穴,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各怀心思,到了坤宁宫,在门口接应的是高翔的徒弟高欣,人称欣公公。 这欣公公一看到太子妃立刻就点头哈腰的侍奉。 太子妃却昂首挺胸,居高傲视,根本不搭理这个奴才。 她姿态越是摆的高,跟随而来的命妇贵女们越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到了这会,要是还没觉察点什么不对劲的,那不是死人也是块木头。只是任谁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到皇后和叶氏一党准备绝地反戈,谋反篡位,更想不到皇后和太子妃已经是撕破脸,面和心不和。 大家至多是猜测这对婆媳要闹什么别扭,哪里想到这一天是要翻天覆地。 大家依次进入坤宁宫的正殿,皇后娘娘再此升座,接受内外命妇的朝贺。 觐见的人数众多,像容天乔这样的微末贵女排在最后。离得远,又不能抬头,别说贵妃娘娘,就是连皇后也看不到。只能跟着太监的唱喏一下跪一下起,一下又跪。 三跪三起,朝贺的大礼这才算结束。诸位内外命妇都低头站着,坐在最上首的皇后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一时间,整个大殿里静的掉跟针都听得见。 气氛一时莫名凝重,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的错觉。 “皇后娘娘的儿媳妇来了,不知我那未来的孙媳妇来了没有?天娇,还不快上来。”陡然,一个略带沙哑但分外磁性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想起。 容天娇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万倩已经忍不住轻轻推了她一下。 “贵妃娘娘叫你呢,还不快上前去拜见。” 她浑身一震,这才清醒过来,慌慌张张的出列,往前走。 一边走,心一边不断往下沉。 嘉贵妃在这里,那就说明男主还不知道事态已经恶化。嘉贵妃已经被皇后给控制住了,说不定就是一个挟制男主的人质。嘉贵妃冒着僭越大不敬的风险,在皇后还没说话的时候就急急忙忙的开口,显然是想提醒她什么。 可这个举动也太明显了,皇后和太子妃不可能看不穿。 怎么办?女主呢?叶秀灵现在在哪里?她知道现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况吗? 不行,她得想办法把情况传递出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借机开溜 心里慌张,就没留神脚下,差点被礼服长长的裙摆绊倒。容天乔一个踉跄,勉强才稳住身形。这失礼的举动顿时引来几声嗤笑,她立刻停下脚步,回头恶狠狠的瞪眼。 这举动又惹出几声惊呼。 “你看她,好无礼。” “怎么这么凶。” 她肆无忌惮的横扫一片,然后昂首挺胸,大步上前,噗通一下就跪在当中。 “臣女容天娇,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语气里带着粗鲁和不悦。 当中的皇后其貌不扬,面容还略显老态,穿着打扮也是中规中矩,不显华丽。左边的嘉贵妃显得更加年轻,衣着装饰也更华丽。这一看就是贤妻美妾的设定。 大着肚子的丽妃娘娘不在,就不知叶秀灵是否陪着她。要是叶秀灵在宫里,那这些风吹草动,蛛丝马迹一定瞒不过她的眼。 一想到女主可能在宫里,她的心里就仿佛有了主心骨,腰背也挺得更直了。 她粗鲁无礼的举止让在场的命妇贵女都啧啧称奇,暗暗不耻。但皇后却乐见她的蠢样,叶敏的外表,粗俗的内在,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呢。 “平身吧。”皇后心情好多了。 容天乔气鼓鼓的起身。 “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嘉贵妃迫不及待的开口。看着她的眼神很是热切,如果眼睛能说话,那这热切的眼神已经传达了无数信息。 嘉贵妃的举动惹来皇后警告的眼神,可此刻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然而对面的容天乔就是一块顽石,面对她充满暗示的眼神,依然是一脸怒气冲冲,上来就只顾着自己得委屈。 “请娘娘替我做主,方才有人笑话我。她们笑话我,就是笑话王爷,笑话娘娘您。”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让嘉贵妃两眼一黑,热切的眼神一下黯淡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计较这个?这一路而来,她难道就没半点察觉?原以为这容三大难不死,有所长进。可如今看来,还是奢望了。偏偏元成这孩子死心眼,守着那赐婚不肯变通。 这要是早点换人,何至于现在掣肘?想想那个巫女叶秀灵,再看看眼前这个容三,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的孙媳妇要是那个叶秀灵就好了,此刻必定能帮上忙。 可眼下她是无人可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这个容三头上。 “行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这里是坤宁宫,不是你撒泼撒娇的地方。我问你,今儿进宫,元成有没有来看你?”嘉贵妃问道。 容天乔假装害羞,低下头摇了摇。 “他不来看你,你可以去看他。”嘉贵妃暗暗提示。 容天乔撅起嘴。 “我不知道王爷在哪儿。” “他在……”嘉贵妃还想提示,结果被皇后打断。 “贵妃,今儿陛下协同各位王爷宗亲,一到在太极宫承恩殿接受朝见,有正经的大事要办,就别让这孩子去添乱了。你要是还有话跟这孩子讲,不如等到宴席过后把她留下,到那时连同鲁王和江宁王一道,一家子一起说点体己话。”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嘉贵妃。 嘉贵妃脸色微微一变。 “娘娘何出此言,臣妾……”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会子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办正事。啰哩啰嗦的,耽误了吉时可是要误大事的。你们都去吧,太子妃留下,跟我一道走。” 话到这个份上,嘉贵妃也只能闭嘴,站起身,走下,跟着众人一起屈膝行礼。 皇后起身离开,太子妃默默跟上。 等这两位走了,嘉贵妃还想给容天乔提示,可还没张嘴,高欣立刻上前,把她和所有人隔开。 “贵妃娘娘先请。” 嘉贵妃无奈,只能狠狠瞪他,心中暗骂一句狗奴才。 临走又深深看了容天乔一眼,希望她能机灵点,明白刚才说的那些话里隐藏的意思。然而容天乔低着头,看起来还是在纠结自己的委屈,没心没肺的蠢样令人失望。 她只能暗暗叹息,恨铁不成钢。 容天乔则在心里暗暗打算,做好准备要开溜。 嘉贵妃先行,其他命妇贵女随后跟上,一起到隔壁的凤仪殿坐席。容天乔混在人群中,越走越慢,渐渐就落在最后。 真要是跟着大家去了凤仪殿,那就真是插翅也难飞咯。能不能开溜,有没有活路,就看这一刻了。 刚出了正殿不远,在廊下她突然抱着肚子蹲下。 万倩一直在留意她,这会子也跟着她一到落在后面。容天乔这一蹲,她立刻上前,扶着她的肩膀。 “你怎么了?” 容天乔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重重捏了一把,张嘴哇哇的叫起来。 “哎哟,哎哟,不好了,出大事了。” 她是鲁王一派的,在坤宁宫属于重点注意对象。一蹲下就立刻有人过来查看。 “怎么回事?” 容天乔蹲着不动,皱着眉哇哇的喊疼,伸手拽了拽万倩的衣袖。 万倩低下头,她就凑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你说你……这可叫我怎么办?”听了容天乔的话,万倩又羞又臊,又急又气。 “怎么回事?贵女你们快起来,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万倩脸还红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 “这位公公,请快帮忙找个地,我妹妹她……她身上不便,要更衣。” “啥,更衣,现在?这前面凤仪殿里有专门给贵人们更衣的地方,两位贵女再走几步就到了。”小太监道。 万倩赶紧摇头。 “这位公公,来不及了,我妹妹她是……小日子突然来了。等走到那边,这衣服就不能看了。还请公公帮忙,赶紧找个地,解我妹妹燃眉之急!”说着,又掏出一个荷包,一并塞到小太监手里。 这边正纠缠着,皇后身边的宫女珍珠瞧见了,特意过来问话。 “怎么回事?”一看是鲁王的准儿媳在搞事,就格外留神了。 小太监赶紧把两个沉甸甸的荷包拢到袖子里,上前回话。 “回姐姐的话,这位贵女她要更衣。”说着,又上前凑过去悄悄补了一句。 “这贵女是小日子突然来了,得立马更衣。” 这位容家小姐大病初愈,死里逃生,小日子不准倒也正常。珍珠虽然瞧不上鲁王一派,但也没把这个草包容家三小姐放眼里。再加上同是女的,将心比心,就勉强网开一面。 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屋子道。 “真是麻烦。那你带她到那屋里去更衣,顺便送点草纸过去。完事了,赶紧领着人到凤仪殿去,别误了正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人 容天乔捂着肚子,万倩搀扶着她,两个一路小跑就进了屋。 一进屋,万倩就催促那小太监去找点草纸过来。 这小太监也机灵,不放心她们两个,临走还叫了个宫女过来,在门口站着,以防万一。 见屋里没人,容天乔就赶紧拉着万倩躲到屏风后面。 万倩一把捏住她的手。 “你在搞什么鬼,到底出了什么事?” “万姐姐,你信不信我?”她没回答,反问。 万倩皱眉,抿了抿嘴。 “我都跟你同流合污了,你说我信不信你?” 容天乔咧嘴苦笑,朝她拱了拱手。 “姐姐,来的路上你也看到了,那么多带刀侍卫。还有贵妃娘娘那样子,你也看到了。” 万倩脸色变了变,捏着她的手紧紧一握。 “你的意思是,皇后要对贵妃和王爷动手?” 恐怕比这还严重呢,她心里想着,可不敢说,怕吓着万倩。 然而她不说,万倩也从表情上看出,事情已经很严重了。虽然以她的认知,想不通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坤宁宫里这异样的气氛,她也是千真万确的感受到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问。 容天乔朝她深深鞠躬施礼。 “请姐姐助我一臂之力,我要逃出坤宁宫,找王爷去,他一定有办法。” 万倩扶起她。 “你知道王爷在哪儿?”她可清楚记得,嘉贵妃都来不及说出江宁王在哪儿,就被皇后给打断了。 容天乔点点头。 “我知道,王爷在太极宫,跟陛下在一起。”她有来自女主的第一手情报。 一听江宁王跟老皇帝在一起,万倩松了一口气。这也坚定了她的内心想法,点点头道。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 容天乔感激不尽。 “谢谢你,万姐姐。” “谢什么,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我可把丑话说前头,我上了你的贼船,你可得对我和郡王负责到底。出了坤宁宫,你可得自己留神,自己保重,自己想办法了。别忘记你答应要告诉我的事,我可等着你回来,给我说个清楚呢。”万倩道。 容天乔点点头。 “我省得。” “来吧,赶紧把你这一头的朱翠和这身礼服脱了。穿戴成这样,你可没法行动。”说着,万倩就动手帮忙。 她帮着拆头上的朱翠,容天乔自己解礼服。 脱到一半,小太监回来了。 “两位贵女,奴才送纸来了。” 万倩把容天乔往屏风后一推,自己出去。 “这位公公,这纸也太糙了,我妹妹娇贵的很,可用不惯这样的纸。劳烦公公给取些细软的纸来,这实在不能用。”她一边挑剔,一边从手腕子上褪下一个金镯,塞那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心里嫌她多事,可又舍不得手心里的金镯,只好再去拿细软的纸。 亲眼看着这小太监走了,万倩又看了一眼门外站岗的宫女,抿了抿嘴,转身回屋里。 屏风后,容天乔已经脱了繁重的礼服,还把里面的衣服系了短打。一头叮林当啷的朱翠也摘了精光。 看她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万倩心里暗暗赞叹。这容三,是个行动派。 远远的传来钟鼓鸣乐,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马上就要开宴了。”万倩道。 想到自己还在这里没出去,容天乔心里有些焦急。 “万姐姐……” 万倩按了按她的胳膊,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转身出去,对门口的小宫女道。 “这位姐姐,凤仪殿那边已经开始奏乐,这开宴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怎么去拿纸的小公公还没回来?劳烦姐姐去帮忙看看,这要是误了时辰,我和妹妹可就罪过大了。”说完,又是一个金镯塞过去。 方才她在屋里给小太监塞金镯子,门外这小宫女早就看得眼馋,如今自己也得了好处,立马握紧镯子,满口答应。 “贵女你放心,误不了吉时,我这就帮您去看看。” 说完,转身就跑去找那小太监。 宫女一走,万倩立刻朝屋里招招手。 “快,门外没人了,赶紧走。” 容天乔也不拖拉,立马小跑出去。 “万姐姐,多谢。”回头抱拳,翻身跳下回廊,猫着腰一路隐匿而去。 万倩踮着脚,看着她一路跑远,心里说不出的担忧。可一想到马上就会有人过来,赶紧又跑回屋里去。 她刚回屋,去拿纸的小太监就骂骂咧咧的回来,后面还跟着耷拉着脑袋的小宫女。 “废物点心,叫你在门外看着,你来干什么?这要是人跑了,我叫高爷爷揭你的皮。” 一听高爷爷的名字,小宫女就吓得要掉眼泪。 “公公我错了,别告诉高爷爷。” 听到门口有了动静,万倩赶紧把容天乔的衣服搭在架子上,露出一角,做出她人就在屏风后的样子。自己则赶紧出来,和那小太监面对面。 “小公公来了,赶紧的,快把纸给我。凤仪殿那边都奏乐了,得抓紧时间,可不能误了吉时。” 看到她在,小太监松了口气,把纸递过去。 万倩接过布包,转身到屋里,绕到屏风后面,装模作样的扯了扯架子上的衣服,还大声道。 “妹妹你看,这纸可满意?满意了,那咱们赶紧换上吧。凤仪殿都开始奏乐了,再不赶紧着,就要误了吉时了。” 听她一个人自编自导自演,外头小太监还以为容天乔也在,就放心了。两人站在屋外等着。 万倩探头看了看,发现人在屋外,就赶紧三下五除二,把容天乔留下的礼服和首饰都打包卷起,塞到柜子里。 随后自己再整理一下身上的礼服,头上的首饰,没什么问题了,就昂首挺胸的出去。 “小公公,我好了,快前头带路,咱们去凤仪殿吧。”微笑道。 小太监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愣了。 “还有一位呢?” 万倩挑了挑眉。 “本来就只我一个人,哪里还有另一个?” “不对啊,明明是您和您妹妹两个人,怎么就您一个了?”小太监瞪大眼。 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赶紧一个箭步越过万倩,跑到屋里查看,可屋里哪里还有容天乔这个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难道要改写大结局 发现人没了,小太监急得直跺脚。 “这人呢?人怎么没了?我让你看着,你把人看到哪儿去了?”跑出来,朝着小宫女呵斥。 小宫女也一脸懵,看看他,又看看万倩。 万倩面带微笑,一脸无辜。仿佛这事跟她是一点关系也没有,要急也是这两个奴才自己着急。 小宫女委屈极了,既不敢得罪她,也不敢顶撞太监。 “我不知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是可怜这小宫女,万倩再次开口。 “这位小公公,明明是你弄错了,这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哪儿来的其他人。快带去吧,别耽误功夫了,不然皇后娘娘那边怪罪,我可要说是你不带路,耽误了我的时辰。” 小宫女到这会回过神,赶紧一抹眼泪道。 “没错,本来就只有她一个人,是公公你看错了。” 这下轮到小太监傻眼了。 “你……你们……” 没想到这小宫女也有出人意料的急智,万倩越发显得从容,昂首挺胸而出,也不用小太监带路,自己就朝着凤仪殿的方向走了。 “贵女你等等,贵女你去哪儿?”生怕这个也跑了,小太监狠狠瞪那宫女一眼,跺了跺脚,赶紧追上去。 那小宫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扭头朝反方向也撒腿一溜烟跑了。 与此同时,容天乔也猫着腰在坤宁宫里躲躲闪闪,寻找出去的机会。 比起刚来的时候,道路两边都是带刀的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会子快开宴了,坤宁宫里放哨站岗的人一下就少了。 想来皇后娘娘手里的人也有限,这会子都调到凤仪殿去了。这么看来,她是打算把凤仪殿里的人都捏在手里当人质了。这倒是方便了自己,可以钻空子,溜出去。容天乔心想。 不过这坤宁宫她不熟,一时也不知该从哪里出去。 正着急,突然就看到那看门的小宫女急匆匆而来,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走着走着就突然拐进一个角门里去,消失不见。 容天乔心中一动,赶紧拔腿跟上去。 过了这角门,那小宫女是越走越快,头也不回,一路小跑起来,就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容天乔猫着腰,鬼影似的紧跟着。 绕来绕去,还真就绕出了坤宁宫。 出了坤宁宫那小宫女还是一路跑着,一溜烟就不知钻哪里去。容天乔不敢乱跟,闪在一堵高墙后,小心翼翼的打量四周。 皇宫里到处都是墙,抬头望去只能看到四四方方的天。她只依稀知道坤宁宫是在后宫的正中央偏东一点的地方,翊坤宫在西边,永寿宫则是这两中间,更靠近太极宫的位置。 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树,搞清了东西南北之后,她就朝着永寿宫的方向摸过去。 但愿叶秀灵就在永寿宫里,只要能见到她,自己心里就有底了。 这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生怕有过路的太监宫女,看到她这么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肯定当场就抓住。 但奇怪的是,这一路竟然一个人也没碰到,异常顺畅。 然而太顺畅了,更让人不安。因为这不对劲,宫里那么多人,况且今天还是除夕喜庆热闹得日子,这人都哪儿去了? 心里越发不安,她战战兢兢继续向西,没多远就看到红墙彩瓦,装饰一新的永寿宫。 不敢冒然靠近,先躲在角落偷偷看。 这一看,心就凉了半截。 永寿宫门口站着两个持刀的侍卫,看守的严严实实。不用猜也知道,这一定是皇后派来的,把永寿宫看管起来了。 倘若叶秀灵在此,见此情况肯定也会想办法溜出去。 可她到底在没在宫里?容天乔心里没底。 永寿宫是没指望了,那接下来她只能去太极宫碰碰运气。要么女主,要么男主,总得有一个站出来管事吧。这两位再不干正事,难道要改写大结局。 刚转身要走,突然后背脊一阵发凉,吓得她跟弹簧似的蹭就跳起来,二话不说挥拳而出。 砰的一下,拳头就咋在人脸上。 “哎哟。”一声惨叫,她背后的人伸手捂脸。 顾不上看是谁,容天乔扭头就跑。 “容小姐,王妃,是我,小安子!”那人压着嗓子喊了一声。 已经跑出去三五步的她赶紧停住脚步,扭头一看。 对方放下捂脸的手,下巴上一块红肿,是小安子没错。 “你怎么在这儿?”容天乔瞪大眼,又跑回来。 小安子看看永寿宫那边,赶紧拉着她钻到不远处的窄巷里。 “王妃,容小姐,你不在凤仪殿,怎么在这儿?”他反问。 容天乔心里咯噔一下,警惕的看着他。 “这话该我问你,你不在你在王爷身边,怎么在这儿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小安子哭笑不得。心想到底谁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她还无缘无故的打了人呢。不过眼下不是掰扯这些的时候,于是赶紧道。 “我的好王妃,宫里出事了。贵妃娘娘被皇后抓去坤宁宫,我是受她之命,偷跑出来找灵儿法师救助,去太极宫救我家王爷。” 原来如此。容天乔一点头。 “是了,我也是受贵妃指点,出来找人帮忙的。永寿宫里什么情况,你可知道?” 小安子一摊手。 “奴才我来的时候就看到门口站着带刀侍卫,看守的严严实实。不是奴才胆小,不敢过去。我是怕我过去了,被他们抓住关起来,那谁去告诉王爷救王爷?” “我懂。那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小安子伸手一指太极宫的方向。 “当然是赶紧去太极宫找王爷呀。哪怕是闯宫,我也得去。大不了事后陛下治我的罪,我死也甘心。” “好一个忠仆,不枉你家王爷待你。走吧,你带路,咱们一起去。” 听她说一起去,小安子双眼一亮。 “好,好,王妃你也好得很,不枉我家王爷待你。” 真看不出来,这容家的草包还有这个胆识,倒是对的上她对王爷的一往情深。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提这个。容天乔伸手一推他。 “快走快走,晚了一切就都来不及。” 第一百六十六章:情况看起来很不妙 什么晚了一切就都来不及?小安子一脸不解。 但看容天乔一脸焦急严肃的表情,心里也不敢耽搁,脚步飞快,带着她一路迂回朝太极宫的方向跑。 他心里想的是王妃这是担心王爷,所以焦急。谁能想到出这事?皇后突然就动手,贵妃娘娘也是万万没想到。 其实要说嘉贵妃完全没提防,那也不是。但她没想到皇后会直接对自己,对后宫,甚至对所有进宫觐见的命妇贵女们下手。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今天是除夕,宫妃们按例要去皇后那里朝拜,接受赏赐。往年都是差不多到点的时候,嫔妃们自己去坤宁宫报到。今儿却稀罕,坤宁宫派了人来叫请。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嘉贵妃当时就起了疑心,觉的这里面有事。但比起自己她心里更担心陆元成的情况,就把小安子留下,让他时刻注意太极宫那边的动静。 还嘱咐他一旦有什么事,要是来不及找她,就调头去永寿宫找丽妃,她能想办法劝皇帝。 小安子也是在这时才知道,丽妃娘娘已经跟嘉贵妃联合了。 嘉贵妃出了宫门,看到来叫请的太监脸生,跟随而来的还有四个带刀侍卫。这架势,来势汹汹,不怀好意。那一瞬间她想扭头退回翊坤宫,可转念一想自己这样做怕是要打草惊蛇。只能暂时按耐住,用力捏了一把善嬷嬷的胳膊。 善嬷嬷也是人精,当时就假装惊讶的道。 “哎呀,瞧老奴这糊涂脑子,娘娘的手炉忘了。天这么冷,可不能让娘娘冻着,奴婢这就回去给您取来,请几位稍等。” 那几位可不想节外生枝,可这老奴动作快,一转身就溜回翊坤宫里去。怕动起手闹出动静更生事端,这几个侍卫和太监只能先把嘉贵妃团团围住。心里打算要是翊坤宫的人不识相,那直接就按照皇后娘娘的旨意,索性一了百了。 带头的侍卫眼里闪过的杀机,嘉贵妃看得明明白白,心一把揪紧。 善嬷嬷一进去就找到小安子,告诉他皇后要对贵妃娘娘动手,让他赶快去找丽妃娘娘,一同去太极宫请陛下救命。说完,就抓了嘉贵妃常用的手炉,赶紧出去继续保护主子。 看到她很快就出来,手里也确实拿了手炉,那几个恶狠狠的侍卫就暂时放下心来,没有进一步动手。 善嬷嬷悄悄给嘉贵妃点了点头,随后就扶着她的主子,在重兵“护卫”之下,去往坤宁宫了。 等外面的人都走光了,小安子才探头探脑的出来,一溜烟就跑去永寿宫搬救兵。 没想到,永寿宫门口也是重兵把守,他连冒头都不敢。 搬不来救兵,怎么救贵妃?小安子可愁死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又来了容天乔。 虽然这只是半个主子,可对小安子来说,半个主子也是主子,有了主子他这奴才心就有了依靠。 王妃虽然不靠谱,可架不住在老皇帝眼里有分量。这有份量的半个主子,去太极宫求见陛下,能刷脸,能管事。 到这会,小安子还觉的只是嘉贵妃有危险。心想着只要请了陛下过去,事情就都能解决。 可他那里知道,这里边不知是皇后搞事,还有叶家和太子妃。而且后面这两个野心更大,手段更黑,是直接要对老皇帝下手。这要是去的晚了,老皇帝直接嗝屁,那事情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说来也巧,这两人悄悄摸摸的跑到太极宫附近,结果老远就看到素念公公一行人,簇拥着陛下的肩與,急匆匆的往回赶。 “快快,快回宫,快!” “这怎么回事?”小安子一脸不解。 容天乔皱了皱眉,猛然一拍大腿。 “坏了,来晚了。” 说完,蹭的就跳出去,一路狂奔,冲过去。 “啊?王妃,等等我。”这下小安子也顾不得了,拔腿跟上。 “素念公公,素念公公,是我,容三。”容天乔一边跑一边喊。 半道上突然冒出两个陌生人,素念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护住肩與。 “护驾护驾。” 几个带刀侍卫蹭蹭就拔刀,冲上前去。 面对寒光闪闪的刀刃,容天乔赶紧停住脚步,后面跟着的小安子差点撞上她后背。 “素念公公,是我,容三。我是从坤宁宫跑出来的,求见陛下。” 素念定睛一瞧。 “容三,容小姐,你在这儿做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从坤宁宫跑出来?这怎么回事?” 容天乔没回答,而是踮着脚张望了一下。素念挡着,看不清肩與上老皇帝什么样。但看肩與上耷拉着的手一动不动,她的心就不断往下沉。 不会吧?不会真的来晚了吧? 就在此时,耷拉在肩與扶手上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让她过来。”就听见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传出。 容天乔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老皇帝还活着,一切还有机会。 素念揪心的看了看身后。 “陛下……”随后又转身,朝她招招手。 “你过来。” 容天乔赶紧上前,举着刀的侍卫给她让开一条路。身后的小安子也想跟过去,却被侍卫用刀拦住。 快到跟前,素念拦了她一下,给她一个不许惊慌,不许乱来的眼神。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素念这才侧身让开。 这下她便看到肩與上老皇帝脸色发黑,手里捏着一块帕子捂着嘴,黑色的血从帕子里渗出,顺着指缝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这,这也太恐怖了,这是不是没救了,完了? 她瞪大眼,脸色剧变,吓得张嘴要尖叫。但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又赶紧闭上嘴巴,结果咬到舌头,疼的皱眉。剧痛让她精神一振,整个人也清醒起来。 看她小小年纪,面对骤变竟然能稳住,老皇帝凌厉的眼色略微和缓。 趁着老皇帝还活着,她抓紧机会赶紧禀告正事。 “禀告陛下,坤宁宫出事了,贵妃娘娘被皇后扣住了。” 老皇帝抬手止住她的话,点了点头。 “朕已经都知道了。” 他知道了就好,容天乔心头刚松一口气,就看到对方嘴里的血块突突的往外涌,把帕子都染成红黑色。 顿时,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陛下活是活着,可情况看起来很不妙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我有灵药 素念也吓得哆嗦起来。 “陛下!” 就在此时,老皇帝朝她伸出手。 她先是一愣,随后赶紧握住老皇帝的手。对方一把捏住她的手,手劲之大,不似老而垂死之人。 还这么有劲,应该死不了吧。她心想。 “回宫。”老皇帝道。 素念立刻催促肩與。 “快快,回宫。” 容天乔想说自己的手还被皇帝握着,可已经来不及。老皇帝不撒手,她就只能一路快跑的跟着进了太极宫。 小安子也麻溜的跟上,一步不敢离开。 一跨进宫门,素念立刻又喊。 “快,关门,拴上,赶紧拴上。” 几个太监立刻把厚实的大门关上,再抱着两根成年人腰腿一般粗的门栓,咔咔的拴紧。 素念指挥着肩與一路太近寝殿。 期间老皇帝的手越来越没劲,容天乔的手顺势就脱出,她呆呆站住,眼睁睁看着一群人闹哄哄的就消失在屏风后。 “王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办?”跟着一起来的小安子已经彻底懵了,下意识把她当成主心骨。 怎么办?她哪儿知道啊。不行,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得赶紧自救。 用力掐了一下手心,强迫自己振奋起来,她伸手一指外面。 “你快去,去找王爷,他就关在太极宫里,赶紧把他找来。” 一说王爷,小安子双眼发光。 “诶,我这就去找。那王妃你……” “我在这儿看着。”她忧心忡忡的看了屏风后一眼。 就这一眼的功夫,就听见里面素念又喊道。 “传太医,快。” 一群人又闹哄哄的跑出来。 她顺势用力推了小安子一把。 “快去。” 小安子赶紧跟着这群人一起跑出去。 她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反其道而行,直接越过屏风,到寝殿深处。 听到脚步声,素念猛然回头。看到是她,皱了皱眉,却没有呵斥,仍旧扭过头去,忧心忡忡的看着老皇帝。 容天乔也不靠近,就站在角落,当自己是个摆设。老皇帝气若游丝,脸色有比刚才难看几分。她揪心的握了握手,心里是七上八下。 眼下宫里其他地方都不安全,只有这太极宫,老皇帝身边最安全。 可是,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会是灯下黑,福祸难测呀。 脑子里各种想法乱哄哄的都跑出来,正想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太医们到了,为首的正是方老太医。 老皇帝是为了太子,以防万一,把方老太医留在了宫里。万没想到,如今却是自己用上了。 看到方老太医出现,容天乔立刻双眼放光。这可是起死回生的活神仙,这下老皇帝有救了。 来的人多,素念赶紧上前阻拦。 “陛下有旨,其他人留在外面听用,方老一人前来即可。” “臣等遵旨。” 老方太医跟着上前,看到容天乔也在这儿,愣了一下。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赶紧上前查看老皇帝的情况。 “素念公公,陛下的情况……” 素念眼含热泪,一把搀扶住他,急匆匆的往里带。 “方老,快瞧瞧陛下,快。” 被他这么催着,老太医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老皇帝躺在榻上,原本闭着眼。有人凑近,这才缓缓睁开眼,看到方老太医,眼里的光亮了亮。 老太医上前查看,又拿起沾染了黑血的手帕凑到鼻子前嗅了嗅,脸色渐渐就不好了。 “方老,怎么样?” “陛下这是侵染了蛊毒。” 素念握拳,用力一点头。 “正是如此。” “太子那边?”老太医问道。 一说太子,原本气若游丝的老皇帝就喘气粗气,整个人异常激动。 素念赶紧上前劝慰。 “陛下,陛下您要节哀,您要保重龙体啊,陛下。” 又回头对方老道。 “太子他……他已经薨了。” 原来天明时分,太子突然狂躁,在崇文阁里发起狂来。老皇帝得到传报,心急如焚,即刻派了太医过去查看。 结果太医过去也毫无办法。太子在崇文阁里发了半个时辰的疯,就吐血倒地,昏迷不醒。 太医院的人赶紧过来禀报,大事不妙。 老皇帝连朝会都顾不上了,即刻赶往崇文阁。 其实去的时候,他心里也是留了神的。毕竟陆元成宁愿自爆窥伺东宫,也要提醒他这个皇爷爷,当心蛊毒阴谋的真正对象是他这个皇帝。 所以他是问过大巫师的,要怎么防备这些。大巫师也告诉过他,要防备蛊毒其实也不难,只要别接触就行。 故而到了崇文阁,他是隔着屏风看太子。可太子就在屏风后不断的喊“父皇”,老父亲实在忍不住,就叫人撤了屏风,父子俩面对面。 这一面,伤透了老皇帝的心,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老了。看到太子一边吐血一边有气无力的喊着“父皇就我”。他真是又悔又恨,恨自己身为国君,却连亲儿子都救不了。悔自己不该放纵了孩子,还亲手把害人的毒妇送到孩子身边。 亲眼看着太子越喊声音越低,睁着眼咽了气,死不瞑目。他心里的悔和恨,达到了顶点。恍恍惚惚就伸出手,想给太子把眼闭上。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接触到了太子。 当着他的面,太子的眼球猛然凸起,啪啪两声,爆裂开来,污浊的眼液飞溅四射。 老皇帝当时就大叫一声,猛然后退。可饶是躲得快,眼液还是溅到了手背,手背上立刻钻心的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咬破皮肉,直接钻进去。 就这一下,中了蛊毒。 “陛下中的是蛊毒,得即刻传召大巫师觐见,让他想法医治。我这里立刻开方解毒,但也只能暂缓。”方老太医道。 传召大巫师觐见,这在平时没问题,可现在外面已经宫变,想要招人进宫,只怕难了。更糟糕的是,不但大巫师难以进宫,就连方老太医开了药方,去太医院抓药也是个问题。出太极宫容易,可能不能回来那就不一定了。 “这可怎么办?”看清了形势,老太医和素念两个傻了眼。 就在此时,容天乔小心翼翼的开口。 “那个,方老太医,我这儿有一颗能解蛊毒的灵药,您看能不能用?” 第一百六十八章:朕给你一个保证 “什么?你有解毒灵药?”方老太医和素念都惊讶了。 就连老皇帝也撩开眼皮朝容天乔看来。 她一下就觉得身上压力巨大,心里又开始后悔,自己出这个风头干嘛。力挽狂澜,救天下于倒悬之难这类事应该是主角做的,她只是一个路人甲怎么好意思抢主角的风头。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索性就从脖子里取出贴身藏着的精致荷包,打开倒出那粒解毒灵药。 这是叶秀灵送给她的保命丸,也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看到这粒药丸,老太医直接就过来。 “这……这是哪儿来的?”拿着药丸看了又看,还凑到鼻子前嗅了嗅。 “是灵儿法师给我的,先前我在家遇到过巫蛊毒害,幸而有江宁王保护,没有中计。灵儿法师得知此事后,怕我再被人陷害,就送了我这么一颗能解蛊毒的灵药,以备不时之需。” 得知是叶秀灵的药,素念双眼一亮。 “方老,您快给看看这药,陛下能用不能用?” 方老太医却皱了皱眉,转身回禀老皇帝。 “陛下,巫医之道,独门秘传,无论是巫蛊还是巫药都是玄之又玄。老臣我虽半生学医,可隔行如隔山,这巫药到底灵不灵,臣不敢妄言。” 他是医生,不是神佛,不懂不知的事情不敢乱说,更不敢乱给保证。 “这……方老你的意思是,这药您也吃不准管用不管用?”素念问道。 方老太医皱眉道。 “这药气味辛辣,色泽红艳,只怕是用了朱砂。朱砂性烈,又含有毒性。老臣我实在不敢轻易用。” “你的意思是,这药有毒性?” 方老太医点点头。 这下素念又不敢了,扭头看向老皇帝。 “陛下……” 老皇帝却看着容天乔,艰难的招了招手。 “你过来,让朕看着你。” 容天乔小心翼翼的上前,心里已经悔得肠子青。敢情这灵药是有毒的,那她算不算是自投罗网,意图弑君?所以说做人要低调啊,出风头是要惹祸上身的。 老皇帝眯着眼看她,用手帕狠狠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黑血。 她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要低下头去。可转念一想,这低头倒像是心虚了,不行,不能心虚。于是一鼓作气抬起头,用力狠狠的瞪回去。 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之后,老皇帝哼哼一声。 “到有些胆识,但谅你也不敢害朕。”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没冤没仇的她干嘛害他!容天乔心想。 “拿来,朕要吃这药。”老皇帝又道。 方老太医要上前递药,素念却颤颤巍巍阻拦。 “陛下……” 老皇帝一摆手。 “生死有命,若上苍觉的朕德行有亏,要收了朕,那也是天注定。可若上苍觉的朕德行不亏,那也断断不会让朕就这么白白死了。拿来吧,朕不怕她们。” “陛下!”素念噗通一声跪倒,伏地抽泣。 方老太医上前,把药丸搁在老皇帝手心里。 “陛下!”眼神也是充满了担忧。 老皇帝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便伸手要把药丸塞嘴里。 “陛下,我……”容天乔突然开口。 老皇帝眼神一闪,直直看住她。 容天乔也看着他,抿了抿嘴,还是鼓起勇气道。 “陛下,这药是我给的,可要不要吃是您自己决定的。这要是不管用,您可不能赖我。为了以防万一,您得给我个保证,不然我心里不安。” “大胆!”素念一听这话就气的跳起来呵斥。 这都什么时候了,容家小姐还只顾着自己脱罪,她眼里可还有陛下。 就连方老太医也投来责备的眼神,怪她不懂事,乱说话。 可容天乔心里也无奈,她是真怕死,更怕冤死。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不想再死。献药也是一时冲动,这药管用了,那功劳大半也得是叶秀灵的。这药不管用,那罪责可就全落在她一个人头上。伴君如伴虎,老皇帝死了,可男主还活着呢。到时候追究起来,她是头一个罪责难逃。 她只是一个路人甲,想要苟活而已。 这生死关头,小丫头还敢跟自己要价,老皇帝心里说不出是气还是喜。 气她只顾自己脱罪,一点也不想对他这个至高的君王负责。可这不可能负责又格外坦率的姿态,让他恍惚间有一种时光倒流,故人重生的错觉。明明心里很明白,这是错觉,是她的脸太像叶敏的缘故。 可即便是这样,他那苍老的,等到快要枯萎的心还是情不自禁的柔软了,湿润了。 “好,朕给你一个保证,无论生死,都是朕自己的决定,跟你无关,不怪你。” 在意识到自己开口之前,话就如泼水一般撒出去。 容天乔大松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因为没有了后顾之忧,看向老皇帝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真切切的担忧。 在她的眼神下,老皇帝一口吞下药丸,闭上双眼。 有她的这份担忧,他为之冒死也足够欣慰。年轻的时候,他不敢,因为贪恋权势。现在他老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倘若能在这真情实意的眼神里赴死,倒也死得其所。 只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贪恋,要是能活下来更好,他还想再多看她几眼。 哪怕,明知道她不是叶敏。 亲眼看着老皇帝吞下了药丸,寝殿里的三人都屏息不语,静静的等待结果。 起初老皇帝是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在闭目养神。可紧接着喉咙里就发出咯咯的声响,整个人也跟筛子似的抖起来。他越抖越厉害,眼看就要滚落床榻。 “陛下!”素念急了,抢先一步上前,伸手去搀扶。 这一扶,老皇帝就张嘴哇的一声,黑血狂喷而出。 素念没有提防,正面直击,整个头脸和胸襟都被喷了个一塌糊涂,一下就呆住了。 老皇帝狂喷了一地的黑血后,从喉咙里送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整个人就瘫软倒下,一动不动。 看到这个结果,容天乔也哎呀一声,跌坐在地。 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皇权唾手可得 “陛下!” 一看这个架势,方老太医也急了,赶紧上前号脉。 “方老,陛下他……陛下他……”素念顶着一头一脸的污血,整个人不停的颤抖。 方老太医抬手阻止他说话,皱着眉凝神屏息,仔细号脉。微微吐出一口气,扭头宽慰道。 “素公公莫慌,陛下还有脉息。” 一听老皇帝还活着,素念立刻就不抖了,双眼一亮。 “当真?” 方老太医坚定的点点头。 默念一声老天保佑,素念长吁一口气,颓然跌坐在地。过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满身的血污不成样子,连忙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结果就抹了个大花脸。 方老太医觉的他这样子也太埋汰了。 “素公公要不先去洗把脸换身衣服,陛下这边有我和容小姐看着。” 素念想想也对,但心里还是不放心。 “陛下这边……” 方老太医给他吃定心丸。 “眼下无碍。”当然只是眼下而已,过一会什么情况,那可不好说。 素念心里稍安,于是一点头,呲溜爬起。 “那就有劳老大人,我去去就来。” 临走还看了容天乔一眼,眼神复杂。 容天乔也看他,又看老皇帝,心里七上八下的。 “还愣着干嘛,赶紧过去帮着老大人照看陛下!”见她是榆木脑袋不开窍,素公公忍不住一挥手,指挥道。 哦,原来是让她伺候老皇帝。这么看来,皇帝是没事了吧?不过吐血吐成这样也能没事?她还是有点不信。但现在是方老太医顶着,有什么事就老太医上吧。 她就打个下手而已。 心里如此想着,于是呲溜爬起,跑到老皇帝跟前站着。 她也没学过护理,不知道要干什么呀? 看她呆呆傻傻站在榻前一动不动,素念心里是直摇头。 “那边有水,拿个盆接点水,给陛下擦擦脸。”再次指点。 盆?哪个?容天乔看了看周围,随手就把老皇帝桌案上笔洗就拿起来。这玩意大小也能当个盛水的盆。 水又在哪里?哦,有茶壶。壶不大,倒光了也就半盆水,凑合着用吧。 手帕呢?老皇帝自己的,早就脏污一片。其他干净的在哪里,她也不知道。还是直接用她自己带的吧,反正也能用。 看着她荒腔走板,七拼八凑的忙活起来,还当真绞了一块帕子,开始小心翼翼的给老皇帝擦拭嘴角的污血。 素念长叹一口气。 得,也行。矮子堆里拔矬子,眼下也只有这不中用的丫头能用了。 他倒是有心自己伺候,可想了想这太极宫里得有人镇着才行,他得出面。而且这一身的脏污而得赶紧换掉,不然被人瞧见了,指不定以为陛下完了,就生出叛逆之心。 如此想着,他就转身要往里退,躲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换身衣服去。可刚要走,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当下心头一惊,赶紧又跑回到老皇帝榻前护卫。 这举动惹得容天乔和方老太医也紧张起来。 “陛下,皇爷爷!”幸而来的是陆元成,后面跟着小安子。 陆元成身上带着脏污,手里还提溜一把刀,来势汹汹,很是吓人。 看到那把刀,素念的心就提溜起,整个人的表情也格外严肃。 “王爷,你想做什么?” 被他喊了一声,陆元成这才回过神,赶紧把手里的刀往外一扔。然后关切的问。 “素公公,皇爷可安好?” 素念盯着他的眼使劲看了一会,紧绷的脸色这才慢慢放缓。 “陛下刚吃了药,暂时无碍。” 陆元成大松一口气,随后目光越过素念,看向榻前跪着给老皇帝擦脸的容天乔。 容天乔也看着他。 素念顺着这小两口的目光看了看,吊起的心慢慢落了地。于是迈步上前,对陆元成拱手作揖。 “劳烦王爷跟容小姐一道照看陛下,老奴去换身衣裳。” 陆元成赶紧点头答应。 “本王责无旁贷,素公公请便。” 说完,大步上前,到老皇帝榻前。 容天乔立刻挪开位置,还把手里的帕子也递过去。陆元成看看她,伸手接过帕子。老皇帝的脸她已经擦干净了,于是他就托起皇爷爷的手,小心翼翼的擦拭指缝里的血污。 过了一会,容天乔从他手里接过脏帕子,搓洗一把,绞干了再递过去。陆元成接过干净的帕子,继续擦老皇帝手上的血污。小两口就这么分工合作,在榻前尽孝。 素念十分欣慰,这才扭头去换衣裳。 看到素念离开,陆元成这才小声的开口。 “幸而你没事,我可就放心了。现在皇爷爷到底什么情况?” 容天乔压着嗓子把情况说了一遍。 没想到她手里竟然有解毒的灵药,恰好就跑到这太极宫来找自己,这才机缘巧合救了皇爷,陆元成看向她的眼神除了欣慰便是感激。 “这回真是多亏了你!等皇爷醒来,等事情了了,我定要求皇爷大大的赏你。” 说道奖赏,容天乔双眼一亮,心里想的是金银珠宝。可陆元成看向她的目光太热烈,让她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他说的奖赏恐怕不是她想要的。 “行不行还不一定呢,这会子说这些做什么。”于是赶紧岔开话题。 陆元成脸色一正。 “一定行,皇爷吉人天相,那些贱人的阴谋绝不会得逞。” 说这话的时候,素念悄悄的回来了。听到此言,暗暗点头。 “王爷。”轻轻唤了一声。 陆元成转头。 “素公公。” “王爷请随我来,老奴有话要说。” 陆元成脸色一正,把手里的帕子交给容天乔,临走又握了握她的手。 容天乔懂他的意思,是要她照看好老皇帝,于是点了点头。 他这才起身,拍了拍膝盖,跟着素念道屏风外。 左右看了看,没有闲人,素念才悄声道。 “王爷,陛下如今昏迷不醒,这太极宫内只怕得劳烦您主事了。” 这话让陆元成脸色一变,看向他目光一下慎重起来。 素念面无惧色,迎上他的目光。 “王爷可能还不知道,太子……已经薨了。” 这话的言下之意不用多说,陆元成不是傻子,心里自然是明白的。虽然从皇爷遇险这事可知,太子一定是出事了。但乍然听到太子已死的消息,他内心的震动还是很大。 因为他明白,此时此刻这至高无上的皇权已经摆在了他面前,唾手可得。 第一百七十章:最尊贵也最幸福的女子 让陆元成主持大局,并不是素念急病乱投医,逮着什么是什么。 陛下子嗣不多,年长的皇子就两个。如今的局势已经很明白,太子薨了,接下来能继位的只能是鲁王。至于东宫那个小世子,年纪还小不堪重用。何况,太子的死牵扯着太子妃。陛下这次出事,太子妃也脱不了干系,甚至还可能就是主谋。 世子有这么个大逆不道的亲娘,就算有天大的才干也不顶事了。 鲁王虽然不是陛下心头最佳的继位人选,可架不住这嫡出的江宁王是个优秀的人才。危急关头,江宁王的忠心陛下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陛下老了,这江山终归是要留给儿子和孙子的。既然未来的大宝注定要落在鲁王父子头上,那他也得为自己的退路想想。毕竟他这大内总管也不可能干一辈子,卸任之前能在未来的太子跟前卖个好,也算是给自己求一个好去处,将来能安心养老。 都是聪明人,素念的示好,陆元成心里也明白的很。 乍然听到“太子薨了”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了恐惧,但很快的一种更大的激动取而代之,充盈他的血脉和筋络。 那是与生俱来的,生长在帝王之家的男孩都有过的梦想,他也不能免俗。 他以为自己已经舍弃了这种梦想,从小到大,耳熏目染,早就明白身在帝王家,想要保命就要远离皇权争斗。但此刻却深深的明白这是烙印在血脉里的东西,至死他都无法抛弃。 这至高的皇权就在眼前,焉能不取。 “原来如此。”他沉沉道,随后振奋精神,朝素念拱了拱手。 “那就有劳公公帮衬,王爷先在这里谢过了。” “王爷客气了。”素念赶紧回礼。 眼下也不是客气的时候,他得赶紧带着陆元成去见见太极宫的侍卫和太监。陛下老谋深算,早就在宫里安排下了人手,就是防着皇后和叶家有朝一日狗急跳墙,图谋不轨。 只是老皇帝没防到,太子妃会对太子下此毒手,还意图弑君。 叶家的女人,真是疯了。早知道如此,当年陛下就不该娶皇后。可谁又能未卜先知呢? 看来,这一切就是冤孽。 素念领着陆元成出去,引荐太极宫的侍卫首领给他认识。 陆元成方才从囚禁他的屋子出来,正和几个侍卫不打不相识。此刻大家冰释前嫌,又因为他有一把真材实料的功夫,对这位王爷也是心悦诚服。 太极宫的大门严实的很,围墙也高。为了以防万一,宫里不但备足了粮草和刀剑,就连大水缸里都续满了睡,不怕火攻。 这里的侍卫兵强马壮不说,就连伺候的太监也多是年轻力壮之辈,带上兵器也能一战。 看到事事具备,人手充足,陆元成不由赞叹皇爷爷老谋深算,思虑周全。只是爱子心切,到底还是中了太子妃的毒计。由此可见,皇爷爷对太子是真的用心用情。不由得,他对自家老爹比以前也多了几分同情和理解。 年纪小,热血冲动的时候,他也曾不解父亲鲁王为什么早早就放弃了储位之争,安心做一个只知道享乐的富贵闲人。身在帝王之家,哪个男孩没有过登基称帝,九五至尊的梦想? 后来经历的多了,他便知道这梦想背后是无底深渊,一旦失足便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更可怕的是,这深渊里还藏着各种看不见的怪物。 通向那至高无上权力宝座的路,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就算能活着走到底,也会被伤的鲜血淋漓。 父亲鲁王只是不想自己和家人被深渊所伤,所以宁愿远离皇权之争。 但可惜,这种伤害不是主动远离就能避免。毕竟就算远离了深渊,可深渊里的怪物还是会爬出来咬人。 现在他长大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父王不敢争的,他敢,而且也能。 太极宫兵强马壮,易守难攻。只要严阵以待,自己不乱阵脚,想来一时无虞。 但想到坤宁宫里被扣做人质的皇祖母和诸位命妇贵女,陆元成心里就万分焦急,决定带些人手出去探探情况。幸而他父王和母后这次没有进宫赴宴,也算逃过一劫。 宫里已经乱成一团,也不知宫外又是个什么情况。怕就怕皇后在内,叶家在外,里应外合,那就不止是宫里遭殃,只怕整个京城的老百姓都要不得安宁。 他想的乐观,可素念心里却担忧。太子妃给太子下蛊,还意图弑君,这是铁了心要造反呐。这会子皇后搞宫变,明显就是带着叶家一道,跟太子妃同流合污了。那这宫外的鲁王府可就成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须除之而后快。 这么一说,陆元成也急了,恨不得立刻冲出太极宫,去营救亲人。 点了几个身手出色的侍卫和年轻力壮的太监,带上刀枪兵刃,准备杀出太极宫,去外面探探情况。 临走陆元成到寝殿去和容天乔辞别,心里也是做了一去不回头的最坏打算,想着最后再看她一眼,再握一握她的手,从她身上汲取一点勇气和信心。 “好好照顾皇爷爷,等我回来。” 被他这样握着手,深情凝视,容天乔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她觉的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接受他的感情,可又没法阻止自己在他这深情地眼眸里沦陷。 生离死别之时的感情是最真的,因为没有人会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欺骗自己。虽然她知道他是男主,绝对不会死,可他自己并不知道。 所以他是真的,这份感情此时此刻是千真万确。 面对这样的真情,她不能再用装傻充愣去敷衍,那太卑鄙了。 深吸一口气,她鼓起勇气回握他的手。 “你也要保重自己,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第一次回应他的感情,陆元成有些惊讶,随后便是惊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知道自己的真情终于还是打动了她的真心。 有了她的真心,他就更不会轻易去死了。不但不会死,他还要给她这世上女人所能拥有的至高尊荣。 他保证,一定会让她成为天下最尊贵也最幸福的女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并肩作战 陆元成带着人手杀出太极宫,去给自己拼一个远大前程。 送走他之后,素念又重新回到寝殿里,一心一意的照顾老皇帝。有他亲力亲为,容天乔就成了闲人,退到一边默默不语。 虽然她是提前知道陆元成有男主光环,天命加身,等闲是不容易死的。可如今剧情变的乱七八糟,翻天覆地,谁知道他这男主光环还能不能起效?万一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有别的人穿越或重生了呢?这都是可以强夺男主主角光环的契机。 想到重生,她皱了皱眉。脑子里总觉得抓住了什么,但一时又理不清头绪。 隔一会功夫,方老太医就上前请脉,老皇帝的脉象虽没有任何气色,但也没有进一步恶化。 在眼下这个环境里,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 “有劳老大人了。”素念朝老太医拱手。 老太医也回礼。 “素公公辛苦。” “都辛苦,都辛苦。”素念陌陌低语,回头忧心忡忡的看着老皇帝,心里默默祈祷这主心骨能赶快醒来,也期盼陆元成能旗开得胜,平定宫变。 一时间,整个寝殿里悄无人声。精神绷得太紧,一旦放松,人就很容易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昨晚上睡得少,今晨又起的早,从进宫道现在,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明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可容天乔还是忍不住低着头打瞌睡。 恍恍惚惚间,她好似回到了穿越前的环境,城市里喧嚣的车水马龙,各种电子产品滴滴作响。只是夹杂在这些熟悉的声音里,还有叮叮当当的金属捶打声。 怎么回事?这是路过铁匠铺了?也不对啊,这大城市的大马路上,哪儿来的打铁铺? 猛然一点头,她醒过来,睁开眼看了看四周。 还是原来的环境,幽暗,沉闷,寂静,古色古香。她没能回到现代,那只是做梦罢了。 但耳边叮当打铁声确实真的!不对,那不是打铁声,那是刀剑撞击的声音,是厮杀打斗,搏命相拼的声音。 她浑身一颤,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有人杀到太极宫来了? 素念公公,方老太医呢?赶紧寻找。 两人都在,表情凝重,目光统一的看向外面。她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屏风外,被木门栅格切割成一小条一小条的光线,就像突然刺入的刀光剑影,把太极宫的平静安详扎了搁透。 无数细小的浮尘在斜斜射入的光柱里上下翻滚,就如同他们三人此刻翻滚着的心。 刀剑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响,夹杂着呼喊声,惨叫声,还有咣咣的砸门砸墙声,把整个太极殿团团围住,并且越过围墙,步步逼近。 就在容天乔以为这逼近的刀光剑影就要冲破太极殿的大门,闯到寝殿来的时候。外面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 这是,叛乱已经被平定了?还是说,是太极殿外守护的侍卫已经被叛军杀光了? 容天乔忐忑不安起来,盯着门口的目光越发焦灼。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抹身影切断了阳光,投向室内一条大大的阴影。 “来者是谁?”素念张开双臂,护卫着老皇帝,颤颤巍巍的问道。 “素公公,是我。”来人回答。 是陆元成!容天乔双眼一亮,紧绷的心重重落地。 “王爷?是王爷回来了。”素念也高兴的很,声音一下就激动起来。 陆元成大步而来,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人。 随着两人的到来,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素念不由又紧张起来,容天乔也跟着渐渐睁大眼。昏暗中两人渐渐走到灯光下,终于看清样子。原来跟在陆元成身后的正是叶秀灵,他们相遇了,而且一起并肩作战。 那一瞬间,她的心绞痛了一下,但很快这种情绪又被理智生生压制住。 她不应该有这种情绪,不应该嫉妒叶秀灵。男主和女主站在一起,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无论是作为女配还是路人甲,她都不应该夹杂进他们的感情和故事中去。 可是理智是这样,情感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压抑的心痛从绞痛变成钝痛,依然是痛。 她下意识的移开了眼神,默默忍痛。 陆元成一进门就先看老皇帝,第二眼就看向容天乔。看到他最关心的人都好好的,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才松懈,就看到她移开了眼神。 又是这熟悉的疏离感,再一次横隔在了她和他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一下又拉开了。这让他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下意识想要到她身边去,好好问一问为什么。可比他更快行动的是叶秀灵,直接越过他,朝容天乔而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来找我?”直接质问。 容天乔赶紧解释。 “我是先去找姐姐了,可看到永寿宫门口站着带刀的侍卫,就没敢上前。” 原来如此,叶秀灵脸色这才和缓下来。 “姐姐怎么跟王爷一道来了?”容天乔也趁机问道。 叶秀灵便解释她在永寿宫一直找机会突围,可整个永寿宫又只有她一个人能打,她就是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五六七八掌。何况丽妃娘娘身怀有孕,冒然突围万一惊了龙胎,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她也可以一个人开溜,可扔下孕妇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自己跑路,她可做不出这样的事。 就在焦头烂额之际,刚好就看到陆元成带着人手经过。于是她便乘机发难,里外合击,终于斩杀了这些逆党,带着丽妃娘娘成功突围。 容天乔听了自然是赞叹她机智勇敢,又心怀仁爱。看吧,女主就是女主,人家不仅自带光环,而且真材实料的能干。自己这样的小透明,只能当布景板。 看到她们姐妹有话要说,陆元成只能先压下这股无名怒气,转而去询问老皇帝的情况。 “素公公,老太医,皇爷爷情况如何?” 素念回头看看老皇帝,不答反问。 “王爷怎么回来了?外面情况如何?” 弟一百七十二章:我跟你一起去 陆元成知道素念是心里有顾虑,赶紧说明情况安对方的心。 他说的跟叶秀灵说的大同小异,只是除了护送丽妃娘娘之外,还考虑到叶秀灵精通巫蛊,正好可以来看看老皇帝的情况。 素念听了十分欣喜。 “王爷所虑甚是。灵儿法师,请快给陛下看看吧。” 叶秀灵还想跟容天乔多说几句,但素念请她看看老皇帝,只得握了握妹妹的手,转身到榻前。 “陛下怎么回事?”她一边号脉,一边询问。 素念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到老皇帝中了蛊毒的时候,叶秀灵皱了皱眉,面色凝重。又说回到太极宫之后,恰巧容天乔有一颗解毒的灵药,可老皇帝吃了之后就开始吐血,吐完血又昏迷不醒,这到底是好是坏,心里也没底。 自己留给她保命的解毒灵药,转手就被她送给别人吃了,真是白拿的不心疼,叶秀灵不悦的瞪了容天乔一眼。不过转念一想,这老家伙活着也好,毕竟还有用。 于是就对素念说道。 “那灵药确实是我给容家小姐的,如今陛下吃了倒也管用。只是陛下中的蛊毒十分厉害,光靠一颗灵药不够,需再服几丸才能真正起效。” 一听灵药有用,素念赶紧恳求。 “这可太好了,那法师您快给陛下用药吧。” 叶秀灵面色微微尴尬。 “只是我手头也只有一丸保命灵药,想要更多,得请我师傅入宫,让他把药带来才行。” 说来说去,还是要先平定了宫变才好进一步行动。陆元成用力一点头。 “平定宫变之事,就交给本王来处理,劳烦灵儿法师你留在这里,照看陛下。” 叶秀灵也不推脱,轻轻一点头。 “自当从命。” 说吧便贴身的衣兜里取出香囊,解开之后倒出一粒药丸。 “请方老查验。”她把药丸递给方老太医。 这也是她为人谨慎的地方。 方老太医也不推迟,结果药丸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又凑到灯火下仔细查看,点了点头。 “跟方才那丸灵药是一样的。” 素念这才放心。 “那就劳烦二位伺候陛下服药。” 老皇帝在昏迷之中,无法自行服药。方老太医只得用温水把药丸划开,再由素念轻轻捏开老皇帝的双颊,把药汁一点一点灌进嘴里。 用了药之后,老皇帝喉咙里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动,随后黝黑的污血就从鼻腔和嘴角汩汩的往外冒。 “这,这是怎么回事?”素念立刻慌张起来。 陆元成也变了脸色。 只有叶秀灵一脸镇定,摆了摆手道。 “诸位不要慌,这是灵药起了作用,把蛊毒往外排除。” “真的没问题?”陆元成还是有些不信。 叶秀灵肯定的点点头。 “放心吧,有我在,陛下不会有事的。” 她话音刚落,老皇帝脸上的血污就渐渐止住。素念赶紧拿了帕子给皇帝擦脸,抹去血污之后,老皇帝的脸色明显好了些,但嘴唇还是透着黑气,显然蛊毒尚未排尽。 由此可见,叶秀灵说的是真话。只是想要彻底救回老皇帝,还得继续用药才行。 但不管怎么说,有她这个懂行的人在,陛下的情况总算不抓瞎了,安全也有了保证。陆元成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又扭头看了容天乔一眼,最后看向床榻上尚未醒来的老皇帝。 “我得再出去,得想办法把皇祖母救出,还得想法把消息送到宫外去。”他说。 “王爷,一切就都托付给您了。”素念也知道他如今是大家唯一的希望。 要是老皇帝没事,大家躲在太极宫里,坚守不出,熬也能熬死外面。可现在陛下情况危急,急需救援,只能让他出去冒险了。 对陆元成来说,出宫去找能救皇爷的大法师之外,他还担心鲁王府里父母的安危。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也不知外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叶秀灵上前。 “我跟你一起出去。” 陆元成愣一下,随后摇摇头。 “灵儿法师还是留在这里,皇爷爷这边离不开你。” 叶秀灵一摆手。 “王爷此言差矣。我虽精通法术,却并不通巫医之道。留在这里,对陛下的病情并无帮助,这里有方老太医和素公公足矣。我粗通拳脚,跟随王爷一同出去也好助一臂之力。宫里有皇后一党发起宫变,宫外定然还有叶氏一党乘机叛乱。王爷孤身一人,只怕捉襟见肘。” 陆元成眉头一皱。 “叶氏一党,在宫外叛乱?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皇后若是没有外援,岂敢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然是里应外合,才敢图谋甚大。” 她不需要出去,也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些事前一世就已经发生过。 只是前世里这场宫变来的更晚,规模也更小,但相比于宫变的规模,京城里叶氏的反扑更激烈,厮杀也更惨烈。在前世皇后在宫内的势力早就被老皇帝修剪的七七八八,朝堂里也是对叶氏步步紧逼,几乎就是逼着叶氏做出选择。要么束手就擒,引项就戮,乖乖手撕。要么就是反戈一击,彻底谋反,但仍旧是死路一条。 叶氏当然也不想悲伤谋反的大罪,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拥兵自重的权臣,自然是要拼一拼。 这一拼就是拿京城老百姓的命去填叶家的坑。 她不忍心再让京城的老百姓经历这一场生灵涂炭,所以提前催发了这场宫变,就是想要打皇后和叶氏一个措手不及。本以为叶氏仓促造反,定然自乱阵脚。老皇帝只需要派出京城守卫,就能轻松扑灭这场叛乱。 可万没想到太子妃下手够狠,不但亲手了结了太子,还设计用蛊毒弑君。这老皇帝运气好,碰上她妹子手里有灵药,保住了一命。可灵药计量不足,不能彻底解了蛊毒,这老皇帝昏迷不醒,就没法调动禁军进城平乱。 她怕陆元成不知道形势的严峻,冒然出了皇城,一头扎进叶氏的包围圈里,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没想到形势如此严峻,陆元成向她抱拳。 “那就有劳法师相助。” 既然宫外也起了叛乱,那鲁王府就更不安全了。他真恨不得立刻杀出去,把这些叛逆都杀个干干净净,好把一切都恢复如初,保全亲人们的平安。 第一百七十三章:阿敏别走 这一回是亲眼看着陆元成和叶秀灵一道离开,并肩携手,齐心协力。容天乔不得不承认,他们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自己,就是一个意外。 但心里酸溜溜的难过还是免不了,为了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她赶紧找活,让自己忙起来。人一忙起来,就不会自寻烦恼。 素念公公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忙,也乐的她代替自己照看老皇帝。如今既然是江宁王主事,她这个未来王妃在陛下跟前伺候着,也是理所应当,名正言顺。 方老太医年纪大了,长时间站在老皇帝榻前伺候,身子骨也顶不住,被素念请到隔壁坐下歇息,还特意留了个小太监伺候。 在小太监们的帮助下,容天乔给老皇帝脱了被黑血脏污的外套,还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用帕子沾清洁的温水,润湿干涸的嘴唇。 老皇帝的口鼻时不时还有污血渗出,她也得帮忙擦拭干净。 看着原书里这个掌握着天下至高权柄的男人,从意气风发,叱咤风云的样子变成了如今奄奄一息,颓然苍老的将死之相,她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老皇帝在原书里算不上反派,可也是造成了许多人悲剧的罪魁祸首。这样满身罪孽的人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也是理所应当,并不值得同情。 只是看书和看现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看书她就像是在看电视剧,是上帝视角,高高在上。可如今她是身临其境,亲眼看着生命在消失,多少有些恻隐。 捏着温湿的手帕,轻轻擦拭老皇帝的嘴角,她突然发现他的嘴唇动了动。 是不是看错了?她停下手,定睛瞧。 老皇帝的嘴唇轻轻颤抖,好像是要说话的样子。 真的动了!她立刻兴奋起来,一下跳起,跑到隔壁叫方老太医。 “老太医,快,陛下醒了。” 方老太医正在凳子上,单手托腮,闭目养神。听到这话,一下就蹿起来。 “你说什么……”结果的起的急,两眼发昏,整个人晃了晃。 得亏旁边有小太监伺候,上前一把扶住他。 容天乔也上前扶了一把。 “老太医,我看到陛下嘴巴动了,您快过去看看。” “快,快扶我过去。” 容天乔和小太监扶着老太医到榻前,方老太医睁大眼定睛瞧,果然也看到老皇帝的嘴巴在不停的抖动。 “快,快取我的家伙来。就在外面,跟外面的人要,快去。”他伸手一推小太监。 小太监赶紧跑出去取家伙。 容天乔不解,取什么家伙? 很快,小太监就拿了一个布包回来,方老太医在榻前把布包抖开,原来是一整套的针灸。 “把那灯台拿过来。”老太医吩咐。 容天乔赶紧搬过灯台,直接用手捧着送到他跟前。 老太医一改方才的疲惫之相,取了金针在灯火上来回烤了烤,便稳稳的扎在老皇帝的没信,人中,喉咙,手背等多处穴道上。 一边扎一边捻针,催动经脉。不一会,就听见老皇帝喉咙里咔咔响了两声,老太医眼疾手快,把他脸朝外侧转,不一会,就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容天乔忍着恶心,赶紧叫小太监用手帕擦了。 这口浓痰一出,老皇帝就长吁一口气,呼噜呼噜的大口喘息,一边喘一边含含糊糊的说话。 起初听不清他说什么,只是反反复复的重复相同的音节。后来听明白了,他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容天乔和方老太医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他们都听明白了,老皇帝一直在喊叶敏的名字。 事关皇帝的隐私,他们不好说什么。还是容天乔开口打岔,提醒道。 “老太医,是不是该叫素念公公回来看看。” 方老太医点点头,嘱咐小太监去叫人。 “劳烦小公公去叫素念公公来。” 小太监得令,赶紧跑去找素念。 方老太医则趁机收针,容天乔帮忙擦掉针灸刺出的血迹。 就在擦眉心的时候,老皇帝突然猛地睁开眼,把她吓了一跳,惊叫一声。 方老太医也吓了一跳,看到老皇帝睁眼了,一时欣喜。 “陛下?陛下您醒了?” 老皇帝瞪着眼缓缓转动眼珠,喉咙里呼噜呼噜响着,嘴唇不住的抖动。眼珠子转到容天乔的位置就不动了,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样子莫名的吓人,容天乔下意识的向后躲。 察觉到她躲避的姿态,老皇帝突然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容天乔吓得要抽出手腕,却被抓得紧紧的。明明是个垂死的老人,可这手劲却意外的大,跟铁箍似的扣着她的腕子,又冷又硬。 对方不光扣着她的手腕,还瞪着她,喉咙里呼呼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挣扎着要扑向她。 这是怎么了?她没做什么坏事啊,这老皇帝干嘛这么可怕的看着她? 容天乔吓得花容失色。 旁边方老太医也看傻了。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陛下您现在身体正虚着,可千万不能激动啊。” 素念听说老皇帝醒了,正兴冲冲的赶过来。结果一到就看到老皇帝不但醒了,还抓着容家小姐的胳膊,正恶狠狠的瞪着她。 他一下就认定是容天乔图谋不轨,做了什么惹陛下生气。 “这是怎么回事?陛下?陛下您醒了?陛下您看看老奴,您可还记得老奴?”赶紧上前询问。 老皇帝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把眼珠转到容天乔的位置,嘴唇颤抖着,磕磕巴巴的开口。 “阿……阿敏……阿敏……” 素念起初听不明白。 “陛下您想说什么?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容小姐,你做了什么,惹得陛下不快?” 怎么能这么冤枉人?她明明什么也没做,方老太医可以作证。容天乔觉的冤死了,扭头看向老太医,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素念公公,陛下刚醒。还是容贵女发现陛下要醒了,叫老夫过来看看。老夫给陛下扎了针,陛下这才醒过来,还能开口说话,只是……” 只是说的不清楚,听不明白。 素念这才意识到自己错怪容天乔了,可眼下也没心思安慰她,转而继续询问老皇帝。 “陛下?陛下您怎么样?您想说什么?慢慢说,别着急,老奴就在这儿,老奴伺候您。” 老皇帝看了看容天乔,又看看他,最后还是看向容天乔,嘴巴不停的颤动。 “阿敏……敏……别……别走。” 到底是多年贴身伺候的心腹,别人听不懂,素念听懂了。 陛下是抓着容贵女的手在喊叶敏,叫她别走。 第一百七十四章:妥妥的没救 容天乔怎么也没想到,老皇帝好容易醒过来,竟然把她错认成了叶敏,还抓着她的胳膊不许她走。 “可是素念公公,我不是叶……我是容三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叶敏,只能一脸尴尬的向素念求助。 可素念摇摇头。 “容贵女,陛下好不容易醒过来,方老太医说了,陛下的情绪不易激动。您就暂时假扮一下叶姑娘吧。” 啊?让她假扮叶敏,有没有搞错?她这身上已经套了双层马甲,如今又要再套一层假身份,她这就叫什么?这叫洋葱成精,一层又一层啊。 “我的好贵女,快过去吧,陛下还等着呢。您可千万得顺着陛下,万万不能让他情绪激动,不然有个万一好歹,咱们可都担待不起。”素念催促起来。 “这……素念公公,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叶姑娘,你叫我怎么假扮她?”她真是无语了。 “见机行事,贵女放心,老奴会在旁边帮衬您,您就放心吧。快快,陛下已经在催了。”一边说一边催着她赶紧的。 好么,敢情她穿过来就是当群演,一个人演一群呐。 被逼无奈,她只能端着水盆,跟着素念匆忙回到寝殿。 还没越过屏风,就听到里面叮咣作响,似乎是有人推到了灯台。 “陛下息怒,叶姑娘是出去打水,并没有走远。”素念赶紧拉着她进去。 屏风后,风老太医正在劝慰陛下。小太监跪在地上收拾撒了一地的灯油和灯盏。 素念伸手一推。 “您瞧,她来了。” 容天乔一脸尴尬的端着水盆上前一步。 老皇帝抬起头,原本怒气冲冲的脸瞬间就换成了笑颜,朝她伸出手。 “阿敏,阿敏你过来。” 容天乔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她走的慢,老皇帝还以为是手里端着的水盆太重,就赶紧又道。 “把盆放下,这不是你该干的活。素念,快拿走。” 素念赶紧上前,接过水盆,并用眼神催促她快到陛下身边去。 容天乔心里不愿意,故意拖延时间,转身捞起盆里的手帕,用手绞干。 “我来绞帕子,素公公给陛下擦把脸吧。”反正就是不想靠近。 听了她的话,老皇帝脸色一沉,面露不悦。 “阿敏,你叫朕什么?” 陛下呀?哪儿不对吗?容天乔一脸不解。 “阿敏,你还在跟朕生气是不是?你平常可都是叫我三郎的。”老皇帝道。 容天乔差点要吐。三郎,这什么称呼?且不说怪恶心的,要她一个妙龄少女叫这个耄耋老人“三郎”,也太奇怪了吧。 论身份,她现在可是他未来孙媳妇,叫这么肉麻,不嫌恶心? 她刚露出嫌弃的表情,素念就连连使眼色,又是瞪眼,又是恳求。 “阿敏?”老皇帝也在催促。 容天乔只能强忍着不适,违心的叫了一声。 “三郎。” 心里想着,看在对方是个病人的份上吧,他这也不是故意占她便宜,是中毒太深,虽然现在瞧着是清醒了,其实并不是正常的清醒,脑子还糊涂着呢。 可他这脑子糊涂,可害苦了她。 听她改口,老皇帝这才又高兴了。可才说了几句话,就耗尽力气,颓然瘫倒,大口喘气。 “陛下?”素念一看这情形,赶紧放下手里的水盆,跪地前行,扑到榻前,眼泪汪汪的喊了一声。 老皇帝摆摆手,视线越过他,落在容天乔身上。 “阿敏,过来。” 容天乔暗暗叹息,认命上前,也到榻前。 老皇帝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 “这一回,朕绝不会在放开。”说完,闭上眼。 “陛下!”素念吓得又喊了一声。 老皇帝眼皮抖了抖。 素念连忙示意方老太医上前查看。 老太医捏着老皇帝的腕子号脉,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探了探鼻息,悄悄的朝他做了个手势,到一旁说话。 这两人离开,容天乔也想走,可腕子被老皇帝抓着,走不了,只能竖起耳朵听。 老太医跟素念说悄悄话,声音不大。但寝殿里极其安静,仔细听还是能听到只言片语。 “老大人,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醒过来是不是预示着陛下毒解的差不多了?”素念的语气里既有期待更有担忧,他不是傻子。老皇帝昏迷不醒,不是好现象。可醒过来之后神志不清,非要抓着容天乔误认城叶敏,也绝不是好现象。 方老太医无声叹息。 “素公公,方才陛下昏迷之时,脉象虽然虚弱,可也平稳。如今虽然醒过来,可脉象忽勇忽衰,很是不稳呐。” 这话算是彻底打破了素念的幻想,咬了咬嘴唇,他更加压低声音问道。 “老大人,你给老奴一个准话。” 老太医皱了皱眉,沉吟片刻。 “陛下中的是蛊毒,这蛊毒的毒性到底如何,老臣也不甚清楚。如今陛下虽然清醒了,可这认知却错乱,就说明毒素已经入了脑。若是脉象能平和下来,不要再加剧毒素的流窜,即便脉象弱一些,倒也无妨。怕就怕陛下情难自禁,情绪激动,这毒素流窜到百窍,就再无回天之力。” 素念脸色一变。 “王爷和灵儿法师已经出去想办法,今日之内把大巫师请来,可还有用?” 老太医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 “老奴恳请老大人直言,凡事由老奴担着,与您无干。” 老太医暗暗叹息一声。 “若是在天黑之前能请到大巫师来,或还有一线希望吧。” 这话说的巧妙,看似还有一线希望,实则是全无希望。除夕宴是正午举行,此时已经过了时辰。冬天太阳下山早,不过两个时辰天就会黑。要在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平定宫变,还要出宫平了叶氏的叛乱,把大巫师请到宫中,这点时间根本不够。 也就是说,老皇帝是妥妥的没救了。 素念的脸一下就惨白,整个人往下瘫。 老太医赶紧扶住他。 “公公千万保重,如今陛下还离不开您的照看。” 这一句话,让素念精神一振。是啊,陛下还需要他照看,这太极宫也还需要他照看,他可没资格瘫软在地,他得支棱起来,继续顶住。 用力咽了咽口水,他一把抓住方老太医的胳膊。 “老大人,请您想办法稳住陛下,尽量让他清醒起来,等着王爷回来。” 方老太医知道,这是要想办法让陛下清醒着指定继承人。太子已死,这继位的储君就没了。老皇帝要是再一死,就算鲁王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可这天下要是起了乱心,群雄逐鹿也不是不可能。到那个时候,生灵涂炭,遭殃的还是天下百姓。 唯有老皇帝活着的时候亲手亲口的指了继承人,把鲁王的名分定了,这天下才能再次安定下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你可千万别嫌朕丑 素念和方老太医密谈,容天乔听得隐隐约约,但只言片语也足矣知晓,老皇帝命不久矣。对这样的结果她并不意外,反而还有点隐隐的期待。 不好把这种心态表露在外,她赶紧低下头,用力抿嘴,屏息凝神,收敛情绪。 面上平静,但心思却哗哗的转。 老皇帝一死,就是新帝上位。新帝的人选没有任何意外,必然是鲁王。这也就意味着男主马上就要正式上位,从此剧情就进入到男主发威,女主相随的阶段。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男主和女主成双成对,双宿双飞。她这个恶毒女配冒牌货就可以功成身退,华丽转型,从此开启真正属于自己的穿越人生。 前几日还担心男女主始终无法开启情缘剧情,结果这一回大难临头,两人就自动开启龙凤相随的模式,可见天命还是不可违。当然咯,说心里没有小情绪,那是假的。可新时代女性怎么能被男女情爱所困扰,爱情诚可贵,事业价更高。情场失意,那事业就更不能荒废。 男主女主那是天命所归,而她这个路人甲还是应该珍惜自由,坚持独立,拥抱事业。 想到自由前程,心里一阵激动。不过未来越是美好,眼前的难关就越是得谨慎。 新旧交替就在眼前,可要是男主赶不上这新旧交替的时机,事情就会变的麻烦。 原书里,这一场宫里宫外的叛乱最终能被平定,是叶秀灵面圣,痛陈利弊,说服老皇帝亲手传授禁军的虎符给男主。男主用这虎符突出重围,带着城郊的铁甲禁军入京,一举扫平叶氏乱党。 虎符在手,号令天下,从此奠定了男主能问鼎皇权的基础。 可眼下男主不在,女主也不在,这虎符怎么办? 总不可能传给她吧?给,她也不要。 心里默默祷告,陆元成和叶秀灵两个快点回来吧。趁着老皇帝还活着,赶紧把传授虎符的剧情演了。早点平定叛乱,早点开启新时代。 就在她闭着眼默默祷告的时候,昏迷的老皇帝缓缓睁开眼。 “阿敏?阿敏在哪里?”一睁眼就喊叶敏。 容天乔吓了一激灵,连忙睁眼,硬着头皮回答。 “陛下,我在这儿呢。” 老皇帝混浊的双眼终于聚焦到她脸上,好一会才把她看清,缓缓松了口气。 “你怎么又叫朕陛下了?叫三郎。你不叫朕三郎,朕心里就难受。”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她也就麻木了。 “三郎。”三郎就三郎吧,反正这里也没别人。她就当是哄一个糊涂老人开心,也算是为男女主分忧了。 “阿敏……”老皇帝还想继续跟她说话。 可听到陛下再次醒来,素念赶紧带着方老太医上前。 “陛下,您醒了,让方老大人给您号号脉,看一看吧。” 老皇帝看看他,又看看方老太医,突然就发起脾气,一甩手道。 “朕没病。” 这一甩手就差点打到灯台,还是素念眼疾手快,伸手去档,把老皇帝的手轻轻托住。 他托着手,就着灯火,老皇帝这才看清了自己的手,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朕的手?朕的手怎么成了这样?” 青筋暴起,骨瘦如柴,蜡黄的干皮上藏不住的褐色斑纹,这是一双典型的老人的手。原本养尊处优之下,这手还能再好看些。可如今蛊毒侵蚀,血肉耗尽,尽显老态和颓相。 “都是老奴的不是,怕灯火太亮晃人眼,这才叫他们撤了几个大灯。奴才这就让他们多点几个大灯,让屋里亮堂些。”知道老皇帝最怕老和死,素念赶紧一边睁眼说瞎话,一边轻手轻脚的把老皇帝的胳膊塞回被子底下去。 可老皇帝根本不相信他的话,睁着眼定定看着天花板,低声道。 “扶朕起来。” 素念愣一下。 “陛下……”他的意思是您现在身体情况不佳,应该躺着静养才对。 可老皇帝心里却想的不是静养,而是自己身为九五至尊的威严。 “扶朕起来!”声音没有加重,可语气更添威严。 素念打了个激灵,连忙跪地上前,把老皇帝从榻上搀扶起来。 “拿镜子来。” 这一回素念不敢再迟疑,立刻取了铜镜,双手捧到他面前。 看着铜镜里气死沉沉,形同枯槁的脸,老皇帝皱紧眉头。 “朕,这是怎么了?” 素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只能扭头看向方老太医。 老太医也是一脸为难之色,思量了片刻,小心翼翼的上前回话。 “回禀陛下,您是中了蛊毒,未能彻底拔除,所以气血两虚,脸色不好。只要等宫外的大巫师来了,拔清了您身上的余毒,一切就都大好了。” 听了他的话,老皇帝瞧着是更清醒了几分,把前因后果都想起来了,伸手把竖在面前的铜镜摁下。 “素念,给朕梳头更衣。” 怎么就突然要打扮起来,搞什么?在场的人都不解。 素念心里不解,动作却不敢迟疑,赶紧起身,麻溜的取了衣服和梳头的家伙什来。 素念是个多面巧手,可一个人也只有两只手,忙活不过来。方老太医是大夫,不会干这些伺候人的活。只能劳烦容天乔打下手,帮忙递各种家伙什。 伺候好了梳头和更衣,看着镜子里精神起来的自己,老皇帝却还是不满意。 “阿敏,你身上可带着擦脸的脂粉,借朕用用。” 啊?容天乔愣一下。 “我,我身上没带这些呀。”本来是有的,可为了从坤宁宫跑路,她把厚重的礼服和碍事的珠钗脂粉都一股脑卸了。 皇帝跟你要东西,你缺说没有,这什么缺心眼的玩意。素念恨铁不成钢,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容天乔觉得自己太冤枉了,谁能想到今天会一位高权重的老头跟自己借化妆品呢。 然而老皇帝听了她的话,却开口笑了。 “是了,是朕的错。你打从前就不喜这些花儿粉儿的东西,你虽是个女孩家,可那心比男孩还大呢。” 说完,幽幽叹了一口气。 “罢了。朕老了,比不得你几十年如一日,你可千万别嫌朕丑。” “我,我哪敢嫌弃您。”容天乔赶紧表态。 心里却犯嘀咕,这老头瞧着是比一开始清醒了,可怎么说话还是这么奇奇怪怪,他到底是清醒了还是没清醒? 这也是素念和方老太医心里的疑问。 这边刚收拾好老皇帝的仪容,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小太监来报,噗通一下跪在门外。 “回禀陛下,回禀素公公,王爷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你为什么要离开朕 听到陆元成回来了,容天乔顿时双眼一亮。 谢天谢地,救星来了,她终于可以解脱。孤零零一个人陪着这个不知道清醒还是糊涂的怪老头,还要扮演自己根本不熟悉的绝色,还不能出纰漏,她可真是心力憔悴。 听到陆元成回来,素念也是一阵兴奋。刚想开口说快让进来,可马上意识到如今皇帝已经醒了,一切就该由他做主。 虽然鲁王继位是铁板钉钉,可老皇帝毕竟还没退,自己要是表现出跟江宁王的过分亲近,那可就犯了大忌讳。 千年道行差点毁于一旦,他后背吓出一层冷汗,惊心不已。赶紧低下头,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脸上的兴奋也一扫而尽。 回了话可里面半晌没出声,外头跪着的小太监心里也纳闷,也不敢起身,就只能继续跪着。 另一边,陆元成提着刀在前面开路,后面叶秀灵搀扶着嘉贵妃,一行人急匆匆的进入太极宫。沉重的乌木门关上,一行人紧绷着的心这才稍稍安定。 急着把嘉贵妃送到太极殿安顿,陆元成便拾阶而上,来到太极殿的廊下。看到廊下跪着搁小太监,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明白里面的形势出了变化,赶紧停下脚步,阻止后面的叶秀灵和嘉贵妃。 嘉贵妃满脸疲倦,一大早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此刻也有了一丝凌乱。经历了坤宁宫的一场生死考验,她此刻只想找个平安的地方歇一歇。但毕竟是跟着老皇帝几十年的人,就算再疲惫,有些刻在骨头里的“规矩”还是不会忘。 伴君如伴虎,何况还是一头将死的老虎,到了这会越发凶险。 太子已经死了,皇后也倒了,接下来能继位的只有她的亲儿子鲁王和亲孙子江宁王。可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得沉住气,越是得低调。不然,儿子和孙子他舍不得,自己这个女人他一准舍得。 史书上,保自己儿子孙子而舍弃女人的君王,可不是一个两个。莫说她一个妾妃,就是皇后也不过是皇家的工具人罢了。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陆元成一眼,无声的摇了摇头。然后挣脱叶秀灵的手,撩起衣摆,悄无声息的也跪在了廊下。 嘉贵妃跪下了,陆元成也只得跪下。叶秀灵虽然心里不情愿,可也无可奈何,退后几步,离他们远远的跪下。 太极殿里是烧了地陇,温暖如春。可廊下的石板却是被冷风吹透了,跟千年寒冰一样冷。更冷的是陆元成的心,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一家骨肉亲人却还要玩这样的心眼,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悲凉和惆怅。 因追逐皇权而兴奋起来的满腔热血,也被从膝盖传来的寒冷渐渐浇灭。 寝殿里,老皇帝久久不语。 素念心怀忐忑,可也不敢妄自猜度。方老太医更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直接入定。 只有容天乔,因为搞不清状况,一脸不解的看着老皇帝。 “阿敏你看什么?”老皇帝突然问。 容天乔抿了抿嘴,低头看看素念,又瞥了屏风外一眼。 “陛……三郎,贵妃和王爷回来了,不叫他们进来吗?” 听到她把悬在大家心里的话问出来,素念心里松了口气,就连闭着眼的老太医也抖了抖眼皮。 老皇帝看她一眼。 “他们平定宫变有功,也辛苦了,先去偏殿歇歇吧。” 这话看似是对她说,可应声的却是素念。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说完,立刻起身,快步离去。 容天乔还是一脸不解,但也挑不出老皇帝这话里的错。先歇歇脚,喘口气,再进来回话,也有道理。可总觉得哪儿不对! 她虽然没有叶秀灵的聪慧,可到底也是看过原书的人。虽然现在剧情已经如脱缰野马,完全跟原书不一样了,但人设总还是在的。 这老皇帝就是个疑心病。一开始是昏迷了,没法亲自做主。是素念自个做主,让陆元成主持大局。现在他醒了,自然是又要抓住权力,自己做主。不但要自己做主,还要打压男主。他现在不仅不信任男主,更不信任嘉贵妃。 也是啊,历朝历代为了争夺皇位,别说亲兄弟,就是亲父子都不叫事。至于同床共枕,结发夫妻,那就更不可信了。要是可信,那太子是怎么死的?要是可信,那皇后怎么就发动了宫变?活生生,铁铮铮的实例,就在眼前。 皇后和太子妃,都是坐了了天下女人最高的位置上,可到头来,为了权力还不是照样背叛丈夫。连结发妻都不能信,何况嘉贵妃这样的妾室。 父子不可信,兄弟不可信,连夫妻也不可信。这叫什么?这就叫帝王,这就是孤家寡人。 想到这里,容天乔就都明白了。也明白了为什么叶秀灵要阻止她跟陆元成产生感情纠葛,女主不是小儿女的吃醋,而是要阻止她踏入这极致孤独的可悲命运。 跟女主比,她这个现代女性真是差远了。 可如此一来,她又心生疑惑。叶秀灵作为原书正儿八经的女主,在原剧情里可是跟陆元成恩爱有加,琴瑟和鸣,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排斥帝王之家,拒绝孤家寡人的心思。 她所面对的叶秀灵,跟原书里的叶秀灵有很大的不同。 论聪明,论能力,论犀利,都没有变,唯独变的是对陆元成的感情和看法。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不是陆元成在什么地方辜负了她?可原书到结尾,两人的感情也没出什么问题呀? 还是说,原书有她没看过的剧情? 想到没看过的剧情,她若有所思起来。 记得当初评论里有个读者似乎炫耀过小道消息,说作者有计划写第二部,讲述陆元成和叶秀灵的帝后生活。 不过后来作者开了其他的新书,这个消息就成了谣传,不了了之。 难道说她穿书之后,作者当真写了第二部,而在这第二部里陆元成当了皇帝之后,背叛了叶秀灵,两人从恩爱眷侣变成生死不负相见的怨偶? 可真要是有这样拆cp的第二部,那她现在看到的女主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跟陆元成的感情是错误的呢? 这只剩下一个解释:她现在所面对的叶秀灵,是重生的。 想到这里,容天乔的脑子里就闪过一道霹雳,照亮了以前所有的疑惑。 乖乖隆地咚,她一个穿书,叶秀灵一个重生,难怪这剧情一路脱缰,原来如此! 容天乔一脸呆滞,怔怔不语,落在老皇帝眼里,以为她是对自己的凉薄不满。可面对自己如今的处境,他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委屈。 说到委屈,横隔在老皇帝心里几十年的委屈,如今见了她,是必须要亲口问一问了。 于是开口道。 “阿敏,朕一直想问题一个问题。” 她脑内风暴呼呼作响,一时没听明白,就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啊?什么问题?” “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朕!”老皇帝问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是让容天乔无言以对。 叶敏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书里已经写的很明白了,因为叶敏根本不想当什么皇后,她只想过自由自在的人生。 原书里着重描写的是陆元成和叶秀灵的情感历程,对老皇帝和叶敏这笔老账只是匆匆带过,根本没有细说。 这会子问到她头上,就算是开了上帝视角,她也没法替当事人说明白。 不过作为现代女性,她到是能理解叶敏的想法。 古代的女子受制于封建礼教,本来自由就少。普通女子从小受到的就是相夫教子的教育,等年纪到了就是嫁人生孩子,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可叶敏不一样呀。首先她是出身名门,是家里十分受宠的女孩。她这个阶层的女性,除了相夫教子的传统礼教之外,还会教授更多诗书礼仪。除了不考功名,受到的教育其实跟家里男孩子差不离。 而她更因为和巫教有缘,小小年纪就被师傅老法师收为关门弟子,从此有了更多出门游历的机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她不仅享受了许多女孩无法享受到的自由,更是开阔了眼界,长了见识。 平心而论,许多为了功名而在家埋头读书的男儿,还不如她的见识和眼界呢。 人就是这样,一旦享受过自由,谁还想回去过“牢笼”里的日子。 所以哪怕是老皇帝许以皇后之位,在她眼里也一钱不值。皇宫虽大,可也不过是个更大的笼子。皇后虽尊,可在皇帝面前,也不过是个卑微的臣。 她才不稀罕呢。 虽然是个言情故事,叶敏也脱不了想要寻一个意中人的小儿女情怀。可她毕竟是有见识的,知道这有情郎是万万不可能是皇帝。 皇帝怎么可能是有情郎呢?他有三宫六院,数不尽的如花美眷。纵然对每一个女人都有真心和真情,那这份真心真情也是分了又分,落到每一个女人头上,还剩多少? 要叶敏放弃自己自由自在的人生,去跟数不尽的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的些微真心真情,还要一辈子困在一个大牢笼里,除非她傻了才会答应。 想到这些,容天乔感觉自己心里那点对陆元成的念想是越来越淡了。 老皇帝不深情,不真心吗?并不是。他念了叶敏一辈子,如今人生到了最后得尽头,最想要获得答案也只是“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可即便是这样的真情真心,也换不回叶敏的骄傲和自由。她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原书里的陆元成不深情,不真心吗?也不是。叶秀灵何其聪慧,倘若不是真情实意,又怎能让她甘心放弃自己的骄傲和自由,相依相伴。 可事实证明,真情真心也不能保证一辈子相依相守。到头来,重生的叶秀灵也走上了叶敏的老路,毅然决然的斩断和他的情缘,守护自己的骄傲和自由。 两位前辈珠玉在前,她还有什么好疑惑,好遗憾的。 想通了,她皱起的眉头就自然松开,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平静,甚至看向老皇帝的眼神也不再小心翼翼。 毕竟,此刻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个将死的老人家而已。 老人家一辈子都在执着这个问题,错把她当成故人,临死想要求一个答案。 可这个答案,当年叶敏已经跟他说明白了,他却到如今还不肯信。 这个男人太骄傲,也太自负了。手握着天下权柄,就认定天下的女人都该爱他慕他。怎么会有女人不爱他呢?这个叶敏一定是有什么别的苦衷,别的缘故。 要不,她现编一个给他? 她侧头凝思,表情略显俏皮。然而这个放松又俏皮的神态却刺痛了老皇帝,突然就怒吼起来。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起到连称呼都从朕变成了我。 容天乔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从容的神色一下又警惕起来。 结果下一秒老皇帝又突然哀求。 “别走,阿敏你别离开我。”依然用的是我。 一下一个样,比小孩还善变,这也太难为人了。她心里也来了气,没好气的开口。 “骂也是你,求也是你,你到底要怎么样?” 话一出口,顿时懊恼。这也太不敬了,拖出去砍头都不冤枉。完了完了,有别人听见吗? 左右看看,就看到老太医还在旁边站着,立刻尴尬的抱头蹲下。 “阿敏,阿敏你过来,不要离开我。”老皇帝朝她伸出手。 容天乔从双臂间抬起头,先看了老太医一眼。对方跟个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闭着眼一动不动。然后看向老皇帝,老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跟个小孩似的。 她只能叹息一声,站起身再次上前,回到对方身边去。 老皇帝用手抓住她的衣袖,生怕她再跑了。 这让她下意识又要躲,可看到对方枯枝一样的手指,又心生恻隐,不挣扎了。 坐在榻上的老皇帝又是急又是怒,又是吼又是哀求,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力气又消耗光了。眼神开始涣散,坐在那里上半身开始摇晃。 她赶紧搬来靠枕给他垫在背后,可因为被抓着衣袖,行动不便。 正好素念公公安顿好了贵妃几个,回到了寝殿里。见此情形,立刻上前帮忙。 两人联手,一个扶人,一个搬靠枕,正想帮老皇帝躺下,可这主强睁开眼又闹别扭。 “我不睡,我不闭眼,我不想死!”一边喊一边挥舞双臂。 本就是油尽灯枯的体质,哪里经得起这样闹,连喊两声之后,眼皮一番,再次晕厥。 “方老,快,快!”可把素念吓坏了,喊老太医的声音都劈了。 在一旁入定的老太医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榻前,容天乔赶紧走开挪位置。老太医一出手就是数枚金针入穴,都是能定生死的气海大穴。 几针下去,一口浊气从老皇帝喉咙里溢出,总算又稳住了。 收了针,方老太医满头是汗,脸色异常凝重。 “素公公,陛下的情形越来越不好了,您老要有所准备。”,说完,朝他拱手作揖,结果因为耗尽体力,整个人摇晃一下,差点摔倒。 还好一旁的容天乔帮忙,扶住老太医。 听了方老太医的警告,素念立刻垮了脸,可当着老皇帝的面,又不能哭,只能张嘴无声的嚎了几下,随后重重用衣袖抹了一把脸。 “老奴这就去请王爷和贵妃过来,这里只有老奴一个人不能顶事。” 说完,用衣袖掩面,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听到老皇帝真的要不行了,容天乔心里也生出一丝悲凉。不过想到等下可能是传位的戏码,她这个外人待着不合适。 所以朝方老太医屈膝行了一礼,也往殿外去。 刚跨出门槛,却发现叶秀灵就站在廊下。一看到她出来,立马把她拉到一边。 “里面情况怎么样?陛下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皇后之死 面对叶秀灵的问话,容天乔自然是知无不言。她把老皇帝错把自己当叶敏,还抓着她问当年为什么离开他的事都简略说了一下。 叶秀灵叹了口气,微微皱眉。 “还是这样。” 这句话让容天乔心中一动,心里越发肯定她是重生的,不然不会这么说。 原书里,老皇帝最后见到的就是她。老皇帝的固执和疑心病到死都不会变,因为经历过残酷的皇权争斗,所以这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被夺权。死到临头,这老家伙还是照样猜忌仅剩下的亲儿子和亲孙子。 得亏叶秀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让他解开心结。因为在原书里叶秀灵被老皇帝认为是叶敏的“转世化身”,所以她说的话总是比别人更得他的心。在女主的劝说下,老皇帝交出能号令禁军的虎符。 拿到了号令禁军的虎符,男主便带着铁甲奇兵回到京城,彻底扫荡所有叛乱。 鲁王本就无心皇权,要他每天拘在龙椅上坐足四个时辰,解决无数天下大事,实在是为难死这位曾经的闲散富贵王。勉勉强强座朝一年,就称病开始偷懒,把朝政都推给了已经册封为太子的陆元成。 等到朝臣们习惯了国家大事都去问太子,他就趁机禅让,彻底甩手当闲散富贵太上皇去了。朝臣们虽然觉的不妥,可一个年轻力壮按时上班任劳任怨干活的勤快皇帝,总比天天想着偷懒三天两头称病躲着不肯见大臣的懒皇帝要强。于是一拍即合,搞了几次假惺惺的推让之后,就顺理成章的让陆元成登基了。 因为当初是靠了叶秀灵出力才得到这号令天下的权力,所以陆元成登基之后力排众议,铁了心要立她为后。朝臣们知道,陆家的男人有好有坏,有懒有勤,但统一都都是性格执拗,认定了的事,九牛二虎都拉不回。 他要娶就娶呗,反正南叶虽然平反了冤屈,可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能人辈出,子孙繁茂的名门望族。如今的南叶就剩个壳而已,就算出了皇后,对朝堂也没什么影响力了。与其大家挣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不如扶这样一个空壳皇后上台,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且就算这皇后能力出众,将来能重新扶持起一个南叶,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相同的敌人,大家反而容易相处。 于是乎,陆元成用一场盛大的婚礼,千里红妆把叶秀灵从南边抬到了北边,从皇宫的正门而入,尊为他的皇后。从此帝后琴瑟和鸣,恩爱绵长。 第一部的结局就是如此。 她就是想不明白,假设真的有第二部,那第二部里这对经历过无数艰难险阻,感情深厚的帝后是因为什么而决裂? 心中闪过几个八卦吃瓜的表情包,刚想开口试探一下,结果被叶秀灵抢先问话。 “还有其他要紧的没有?” 其他要紧的?她神色一正,赶紧继续汇报。 “姐姐,老太医说陛下……不大好,所以素公公立马过去请贵妃和王爷。咱们是不是该避避?” 怎么避?叶秀灵眉头紧皱。 前世是她是借着叶敏的口,对老皇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说歹说做通思想工作,这才把虎符哄出。没想到这一世没了自己,老家伙又把秀真错认成叶敏。 这个孽缘到底还是解不开。 想到这里,她用力捏了捏容天乔的手,凑到耳边嘀咕了几句。 容天乔的脸色立刻变得为难起来。 “这……这不好吧……” 叶秀灵双手握住她的肩膀。 “成败在此一举。要是不能平定叛乱,南叶的冤屈就不能平反,你和我也永远无法活着回故乡了。” “可是……”容天乔还想开口,可匆匆而来的陆元成等人打断了她的话头。 两姐妹赶紧闭嘴,束手侧立在旁。 看到她们俩个,陆元成侧了侧目,嘉贵妃则仿佛看不见,一脸焦急的直接就进了寝殿。 一脚踏进太极殿,四面八方袭来的昏暗瞬间就把她整个人都吞没了。那一瞬间,嘉贵妃感到了害怕和心悸,整个人微微发抖。 但伸手紧握这亲孙子强壮有力的胳膊,勇气和活力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这半天的功夫,她已经经历过了一次生死,也见识过了一次至高权力的毁灭。她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也不能再后退。 亲眼看着皇后的毁灭,给了她向死而生的决心。 在宫里这数十年,她曾经无数次在心里赌咒过这个压在自己头上的坏女人早点死。可万万没想到,这个让她狠到骨子里的女人最终会是这样一个死法。 在陆元成和叶秀灵来救她之前,她甚至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要输给皇后。可却没想到,这两个孩子仅仅只是用太子的尸体,就彻底击垮了皇后。 他们带来了太子的尸体,表示要用这尸体交换嘉贵妃,并且可以先送尸体进去,让皇后验货。 太子已经死了,一个死了的太子毫无用处。可嘉贵妃知道,皇后无法拒绝这样的“礼物”,因为她是一个母亲。 而当这个母亲亲眼看到最珍爱的孩子凄惨而死,死不瞑目的样子是,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和理智便会彻底崩塌。 在这冰冷的无情的,充满了你死我活,尔虞我诈的皇宫里,只有孩子是后宫妃嫔们唯一的安慰,也是她们安身立命的依靠。 皇帝是属于天下,属于所有人的皇帝,只有孩子属于女人属于母亲。 当一个母亲亲眼看到自己一生依靠被彻底毁灭,而且还是如此侮辱性的毁灭,她的怒火会烧尽一切理智。 皇后就在那一瞬间彻底疯了,也彻底和叶家和太子妃决裂。在没有看到亲儿子死相之前,她还能考虑叶家的未来,可看到了太子的惨死之相,她再也无法做叶家的女儿,她只想做一个愤怒的复仇的母亲。 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个一向雍容理智的女人跳起来一把掐住太子妃的脖子,死死地掐着,因为用力过度,整张脸都扭曲了,犹如从地狱里爬出去的恶鬼。 谁也没料到她会动手,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第一百七十九章:贵妃之怒 坤宁宫里乱起来,外面的陆元成和叶秀灵自然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立刻带着人强攻。守门的侍卫本来就心虚,里面一乱顿时就成了无头苍蝇,面对陆元成带来的人哪里还有反抗之心。顿时被杀了个落花流水,陆元成就趁机带着人直接冲进去。 大殿里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命妇贵女,宫女太监都跟乱窜的走地鸡似的,哭天喊地,东奔西突。 嘉贵妃在混乱中被善嬷嬷护着,躲进了桌子底下。撩起绣着团圆吉祥图案的桌布,她匍匐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看着外面刀光剑影,你死我活。 太子妃叶淑萍在做最后得垂死挣扎,可她低估了皇后的怒火,一个母亲的怒火。被死死掐住了脖子的她脸涨成了紫色,舌头从嘴巴里吐出,像蛇。眼睛鼓起来,眼白里布满了血丝。 这死相,并不比她丈夫好看多少。 这对姑侄是整个皇朝最尊贵的女子,可此刻她们两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掐死了太子妃,皇后大笑着起身。 此时陆元成和叶秀灵带着人冲进了殿内,乘胜追击,三下五除二就把大殿里的逆贼尽数砍杀。天降救星,簌簌发抖,鬼哭狼嚎的一班人都不由自主的跪下来,臣服于他。 可面对皇后,陆元成也不能动手,只是持刀对峙。希望对方看清现实,束手就擒。 但皇后也有自己的尊严,事到如今她也早不在做什么太后的美梦。她知道自己是难逃一死,但与其死在陆家男人手里,不如死在她自己手里。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到死,她也是皇后。 捡起地上的刀,皇后刎颈而死。临死,都要扑倒在亲儿子身上,和他死在一起。 嘉贵妃看的胆战心惊,可眼睛却始终无法移开。人死罪销,到这一刻她也不在记恨皇后了,只是感受到同样的悲凉。 这就是皇宫里最尊重的女人的下场,在这皇宫里,哪怕是皇后也不会有幸福。 但就算是一生不幸,女人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皇后死了,她还活着。太子死了,她的儿子还活着。她还有儿子,还有未来,她会好好的活下去。 心中的悲凉被驱散,力量再次回到她的身体里。 握着孙儿的手,她步伐坚定的回到了太极宫。在路上,得知老皇帝因为看望太子中了蛊毒,情况危急,她的心一下就剧烈的攒动。 不是因为担心枕边人的安稳,而是因为幸运来的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为了掩盖这份不合时宜且大逆不道的兴奋,她不得不假装自己是因为害怕刚才皇后的惨死之相,所以身体才会不断颤抖。 但等她真正走进太极宫,离那至高权力的枕边人越来越近,这股兴奋就如潮水一般迅速的退去,最终留下的是几十年来养成习惯的畏惧和谨慎。 所以她克制住了自己想要踏入寝殿的脚,安安静静的等在门外。果然,只要陛下一日不死,他就永远不会放开手中紧紧握着的权力,更不会放下对身边人浓到化不开的警惕和排斥。 不出意料,她和元成都被排斥了,陛下不见。 她没有任何争辩,也没有任何耽搁,听话的带着孩子远离这男人最在乎的权力。 她听话的离开,并不代表她放弃了对权力的追逐。越是离成功近,她越是知道该谨慎和低调。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她只需要沉住气,耐心的等待,时机自然就会出现。因为,太极殿那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且还在继续流逝。 这是天命所归,没有人能逃过死亡,逃过天命,哪怕是曾经打败了所有对手的陛下。 没有人能一直成功,每个人都会迎来最终的失败,这就是天命。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素念就匆匆而来。 嘉贵妃知道,最终的时刻到来了。 素念不是那种投机倒把,不知轻重的奴才,他这会不管不顾的来请自己和陆元成,就说明老皇帝的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她知道,是到了该自己出手的时候。其实要是没发生宫变和叛乱,她是打死都不会进寝殿。反正时间在她这边,只要耐心熬死老皇帝,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亲儿子鲁王就能顺利继承皇位。 可现在发生了宫变,京城的叛乱更是如火如荼,要是皇帝没留下话,那留给叶家人的操作空间就太大了。毕竟,叶家手里还有个东宫世子。 更重要的是,平定叛乱需要兵马,城郊就有禁军驻守,可要号令禁军就必须要有虎符。倘若不能拿到虎符,那她的儿子和孙子就会被困在皇宫和京城里,凶多吉少。 儿子和孙子给了嘉贵妃莫大的勇气和力量,她要在最后的时刻为他们而战。陛下是龙,是天子,可一个将死的已经失去号令天下能力的君王,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嘉贵妃昂首挺胸,大踏步的入内,迎着灯火越过屏风,径直朝老皇帝走去。 走到近处,她轻轻唤了一声。 “陛下?” 老皇帝的鼻翼煽动了几下,喉咙里咔咔的作响,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缓慢而艰难的启动。 缓缓睁开眼,侧头,看着她。 被这目光触到,嘉贵妃下意识的低下头,屈膝跪地。 “陛下,是臣妾,还有元成,我们来看您了。” “出去!” 老皇帝声音不大,但寝殿里寂静无声,这两个字嘉贵妃是听的一清二楚。可今天她心里有股劲,想要跟这个自己屈服了一辈子的对手叫一叫板。 于是假装没听见,直接开口说正事。 “陛下,皇后娘娘她自尽了。”不但要叫板,而且专挑扎人的事说。 说完,她还心里有点小得意。 结果本来躺着的老皇帝腾的就坐起来,直接朝她怒吼。 “出去!没有朕的旨意,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想干嘛?你们也要逼宫吗?” 两只通红的眼珠瞪着,在灯火下宛如恶鬼。 嘉贵妃吓了一跳,但心里意外的并不惧怕。今天的恶鬼她是见得多了,一个两个,再来一个也不怕。 她倒要看看,今天有哪个恶鬼能吓得住自己。 心里如此想着,她索性抬起头来,直视对方。 第一百八十章:朕没有杀你 老皇帝没想到嘉贵妃根本不怕他。 这一下就让他恐慌起来,结结实实的感受到了衰老和死亡加速了他失去权力掌控的速度。 失去权力的恐惧让他更加愤怒,举起手用力捶打床榻。 “陆元成,你也是来逼宫的吗?回话!”调转枪口。 陆元成抬起头,眼里全是委屈。 “皇爷爷,皇祖母和孙儿真的只是担心您才过来看望您,绝不是来逼宫。皇爷爷这样质问孙儿,孙儿只能以死自证清白了。” 说完,咚的一下就磕头,额头顿时一片乌青。 看到亲孙子自残自证,嘉贵妃心疼不已。 “陛下,你这是要逼死元成,逼死臣妾吗?我们死了,对您有什么好处?” 她今天就是要叫板,就是要较劲,憋在心里几十年的气,连同亲孙子此刻受的冤枉和委屈,统统都要扔回给这个没心肝的男人头上。 今天,她不忍了。 素念没想到里边会闹起来,赶紧过去劝。 贵妃娘娘今天是怎么了,吃了枪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陛下呛,办正经事要紧啊。说点软和话不好么?怎么张嘴还质问起来。陛下那个脾气,万一真恼了怎么办? 唉,真是主子不急,太监急,他都急死了。 “陛下息怒,娘娘息怒。娘娘,陛下让您出去,您就先避一避吧。” 一边说一边给嘉贵妃使眼色,让她以大局为重。而且他这话里也留了扣,只说让嘉贵妃出去,没说让陆元成也出去。 看在这奴才也是一片好心的份上,为了儿子和孙子,嘉贵妃只能咬牙再忍一回。硬邦邦的行了礼,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起身离开。 临走,还给了陆元成一个眼色,让他见机行事。 陆元成自然不傻,但眼下老皇帝正在气头上,他可不会傻傻冲上去当炮灰。索性就顺着素念的说法,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跪在边上,静待时机。 老皇帝喘了几口粗气,蛊毒入脑之后进一步侵蚀了他的视力,视线已经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暗。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他心里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步步逼近,并对此感到深深的恐惧。 “阿敏,我的阿敏呢?我的阿敏去了哪儿,让她回来。”他摸索着被子,大声怒吼。越是害怕死亡,他越是想要叶敏在身边。 仿佛只要和最深爱的人在一起,就能驱散着步步逼近的死亡。 “陛下,陛下您别急,老奴这就去给您叫她过来。”素念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容贵女,容贵女,快,陛下叫您进去。” 里头老皇帝吼那么大声,外头三个女的都听见了,一时脸色各异。 容天乔是觉的无语又尴尬,这就叫什么事。临死还要演一出“此情可待成追忆”的琼瑶剧吗?还当着人家正经小老婆的面。老皇帝不害臊,她都替他害臊。 嘉贵妃只觉得荒唐,死到临头又念着叶敏,演一出情深义重给谁看?当初叶敏到底是自己离开,还是莫名失踪,这么多年又到底是是生还是死,都是个未解的谜团。 这件事的真相,她不信老皇帝不知道。这个疑心病,心里藏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多了去了。既然这么多年他不去找,八成这叶敏是早就死了。否则,何至于要等到今天来演这出。 一想到叶敏已经死了,老皇帝却抓着外形酷似她的准孙媳妇演恩爱情深的戏码,嘉贵妃就觉得恶心,想吐。 在场的三位女性都不傻,谁也不会把里面拿出荒诞闹剧当成“恩爱情深”。 可要结束眼前所有的闹剧,就必须先拿到虎符。所以尽管容天乔一脸不乐意,叶秀灵还是再次示意她进去,按照刚才她教的办法,哄骗老皇帝拿出虎符。 容天乔也知道,这才是结束一切的方法,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进入寝殿,继续趟这不情愿的浑水。 “陛下,她来了。”一进去,素念就巴巴的表功。 老皇帝伸出手。 “阿敏,阿敏,快过来!” 容天乔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想着叶秀灵的嘱咐,咬了咬牙,一鼓作气的上前去。 可走到一半,就看到陆元成用诧异又尴尬的目光看着她。心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又破了。 这真是太荒唐,太尴尬了,尬到她都能用双脚在地板上抠出一整座紫禁城。 这尴尬劲实在上头,以至于她尴尬到极点,索性有了一股破罐破摔,破釜沉舟的破坏力量。 行嘛,在这里一个两个都比她厉害。有皇帝,有贵妃,有男主,有女主,就她一个穿越来的路人甲,社会最底层,个个都能欺负她,个个都能指挥她。 得,既然你们这么能耐,怎么还要我这么一个小角色来出大力?你们行,你们怎么不上?既然让我上,那我就自己给自己做回主,好好做一回自己!搞砸了,那也是你们自找的。反正我已经死过一回,不怕了。 心里如是想着,她就抛开了所有杂念,大步上前。 走到近处,老皇帝伸手想要抓住她,被她毫不客气的一掌拍开。 “我来了,你不要动手动脚。”她心里是有气的,开口一点没留情面。 这话大不敬,不仅素念变了脸色,就连陆元成也一脸诧异。 容天乔梗着脖子,不去看两人的表情,决定放肆一回,做回自己。 被她吼了一句,老皇帝悻悻然的放下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喃喃道。 “好好,我错了,我不碰你了,你别离开我。” 听到这样的话,容天乔更生气。 “你凭什么不让我离开?我是自由的,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话不知怎么的,一下就戳中了老皇帝的逆鳞,他一改刚才的可怜巴巴,猛然暴怒。 “朕不许你走,不许!朕是皇帝,朕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连自称也从我改回了朕。 容天乔被吓了一跳,可心里的气却更盛了,冷冷一笑道。 “你不许我就走不得了?脚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你能干嘛?杀了我?” 这话一出,老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不,朕没有,朕没有杀你。” 第一百八十一章:重蹈覆辙 原书里并没有直接写出叶敏死了,但根据“名侦探”读者的分析,推理出叶敏已死,且死因跟老皇帝和皇后有关,这样一个结论。对这个结论,作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几乎等于默认。 所以面对老皇帝的否认,容天乔是一点也不信。 反而对方越是这样慌张的否认,越是肯定了读者们的猜测。 哼哼,我们读者可都是名侦探,都有一双雪亮的眼,和一颗明白的心。想骗读者,没那么容易! 听了这话,她又冷笑一声,神态越发不屑。 “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可骗不了我。我是怎么死的,你不说,别人不知道,可我自己还会不清楚?我现在已经站在你的面前,你还敢说谎?” 面对她的咄咄逼问,老皇帝终于招架不住,声嘶力竭的辩解。 “我没有说谎,没有。不是我做的,是皇后,是她杀了你。是她骗了你,也骗了我,所以我恨她,一辈子恨她。阿敏,我爱的是你。我爱你,我怎么会杀你?” 哦哦哦,终于还是承认自己知道叶敏已经死了,而且还是皇后下的手。现在皇后已经死了,所以就心安理得的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一个再也不会说话的女人咯? 真是让人看不起呢! 真奇怪,明明刚才她还怕这个老家伙。可现在看透了对方虚伪懦弱的本质,她就一点也不怕了。不但不怕,反而还觉得鄙视,觉的可怜。 她鼻子里冷哼一声,嘴里发出啧啧之声。 “就算是皇后是元凶,那你也是帮凶。事是她做的,可你没有阻拦,也没有为我报仇,更没有把我的尸身送回叶家。你什么都没有为我做,你怎么还有脸说爱我?依我看……” 说着一转身,伸手指着老皇帝道。 “你这根本不是爱!你这只是占有,就连我死了,你都要自欺欺人的占有我。” 面对她的质问,老皇帝无言以对,沉默了。过了一会,再次开口。 “是,朕是在自欺欺人。可那又如何?朕是天子,朕就能拥有一切,包括你!” 狐狸尾巴到底还是露出来。 容天乔冷笑一声。 “是吗?你真的拥有一切,拥有我了吗?你拥有了什么?不过是一具尸体,一段错觉罢了。你这一辈子都困在这权力的牢笼里,自以为抓住了权力就抓住了所有,但其实你想要拥有的从未拥有过。你真是可怜,这皇宫里到处都是可怜人。” “朕不可怜,朕是天子,朕拥有一切。朕不可怜!”老皇帝喃喃道,不停的摇头。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她开口道。 老皇帝抬起头,看着她。透过她的脸,看向他心中永远无法真正拥有的那个人。 “因为我不想变成你们这样的人。你说你爱我,可你都对我干了些什么?皇后也觉得她爱你,可她对你,对我,对这宫里其他的女人和孩子又干了些什么?这宫里里女人都说爱你,可现在你马上就要死了,她们又在哪里?这座皇宫,这个权力的牢笼太可怕了,会把每一个人的心都扭曲。爱不成爱,恨不成恨,活不好也死不了。这样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她缓缓说着。 这些话,不仅仅是叶敏的心声,也是她自己的心声,更说出了重生的叶秀灵的心声。 她跟着嘉贵妃一起悄悄的入内,本来是怕她的“秀真妹妹”无法完成任务。可没想到一进来就听到这劲爆的揭老底对话,扯出了叶敏之死的禁忌往事。 嘉贵妃被这禁忌往事的内幕也震惊了一下,不过她心里更想着老皇帝死死抓在不放的禁军虎符。见容天乔还在那里扯叶敏的旧事,迟迟不提正事,心里就着急起来,好几次都想走出去把话题扯到虎符上。 是叶秀灵把她拦住,不让嘉贵妃打搅里面容天乔的发挥。 虽然对方根本没有听从她的智慧,完全凭自己发挥。可容天乔现在已经带了老皇帝的节奏,完全掌握住了主动。此时进去打断,只会产生反效果。不如让她继续自由发挥,说不定有奇效。 关于叶敏已死这件事,前世她也是有所猜测,甚至还掌握了一些皇后牵涉其中的证据。但没想到老皇帝也牵涉其中,更没想到她的“秀真妹妹”竟然知道的比自己还多。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秀真妹妹”真的是叶秀真其人?还是另有身份? 就在她对容天乔的真实身份产生怀疑的时候,又听到她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内心更加震撼。 权力的牢笼,扭曲的人心,爱不成爱,恨不成很,整个皇宫的可怜人,这样的日子不是她要的!这就是她前世死前的最痛彻心扉的感悟,也是今生一直坚守在内心的警示。 没想到,这些话今天终于有人替她说出来了,而且还是当着陆元成的面。 这让她情绪顿时激动起来,情不自禁的看向跪在一旁的陆元成。她想看看他的反应,前世到死她没看到,想不到今生竟然还有机会。 陆元成完全是懵了。 一个接一个的劲爆消息当头砸来。倘若叶敏的死让他惊讶,那容天乔后面关于“叶敏当初离开”的心声剖露,更是给了他心灵巨大的冲击。 他傻傻的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真觉的她是被叶敏的亡灵附体,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因为她的表情和语气都是那么的认真,让人不能不信,这就是她的真心话。 可她到底是谁?是叶敏,还是叶秀真,亦或是其他什么人? 他内心糊涂了。他不信什么亡灵之说,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还是她,是他一直熟悉的那个被他喜欢着的她。 她说她不喜欢皇宫,不喜欢这座权力的牢笼对人心的扭曲。 这些都说到了他心里,他也是这么想的,可这想法让他既欢喜又感到一种浓浓的无力袭来。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根本无法摆脱这权力牢笼,而她已经明确表态,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那就注定是背道而驰,越走越远的结局。这岂不是要重蹈皇爷爷和那个叶敏的覆辙? 第一百八十二章:真的能有下辈子 借着“叶敏”的口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容天乔觉身心都变得异常轻松了,也再一次找回了自己的平常心,那可本应属于现代女性的自由心。 她不是不喜欢陆元成,也不是瞧不上他愿意给她的荣华富贵,只是究其本质,身为现代女性还是难以接受一辈子被束缚在封建式婚姻里,守着四四方方的名为“家”的牢笼,从此过着“以夫为天”的生活。 哪怕这个夫是坐拥天下的九五至尊,哪怕这个家是一座雄伟的宫殿,都不能改变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独立的人格,从此要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庸这一残酷现实。 更糟糕的是,倘若只是普通百姓人家,尚且还有“和离”这条路可走。日子过不下去了,一拍两散,各自欢喜,虽然少,但也是有的。 可要是跟皇帝成了婚,那就不是她想离就能离,而是没有人能对皇帝说“不”。但皇帝却随时可以对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妻子说“不”。 在一段男女关系中,双方地位如此不平等,那注定这段感情也会变得不平等。而不平等的关系里,弱势一方必然要忍受更多的委屈。 聚沙成塔,滴水穿冰,哪怕是些许的委屈,一天天积累起来,最终也会彻底腐蚀原本看起来坚固无比的感情。 到那个时候,想要结束这感情就是剔骨剜疮,势必痛彻心扉,甚至两败俱伤。 她不想看到哪一天,也不愿等到那一天。宁愿现在就把话说清楚,放开手,让自己也让这段感情重获自由。 想必,这也是当年叶敏的心思。 可惜,她看错了人,付错了情。以为对方的感情是能成全她,放过她的爱,殊不知其实是死也不愿放开手的自私占有而已。 女人太难了,即便像叶敏这样聪慧能干,家世优越,可付错了心,看错了人,照样只能落得一个年轻轻就香消玉殒的结局,连尸骨都不能还乡。 如今,换成她面对陆元成,真不知道自己又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她可没有叶敏的聪慧能干,身后也没有优渥的家世。她就是一个孤女,死了都不会有人惦记着她,更不会有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查找她的下落。 死了,或者生不如死,都是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想到这些,她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目光看向陆元成。 她要用自己的双眼去好好看看他,看看他是不是跟几十年前那个做错事的人一样。 陆元成也看着她,两人的目光相对,彼此凝视。 出乎容天乔意料之外,陆元成的目光是那样炙热和真诚,但这热烈不带丝毫攻击性,像冬日的暖阳,逐渐温暖了她的心。他的眼神还带点迷惘,像个刚刚开了窍的懵懂少年那样,用崭新的眼光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崭新的人。 她也真诚的回视,用眼神再一次向他表白自己的心。她是爱他的,他那么好,谁能不爱他?可她更爱自己,所以才选择放手。成全自己,也成全他,更成全现在彼此这份真诚的爱。不要等到将来,这爱被扭曲,被腐蚀之后再来懊悔,那就太残酷了。 他看着她,眼神里的迷惘逐渐散去,淡淡的哀愁蕴含其中。但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依然真诚且温暖,且越来越坚定。 在他坚定又温暖的目光里,容天乔沉重的心缓缓的落了地,凝结在心头的坚冰一点一滴的融化。 是了,他是陆元成,他不是他的皇爷爷。可能在几十年之后,被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左右着,扭曲下,他也会变成和他爷爷一样的男人,但此刻,他仍旧是他自己,一个有担当又温柔的少年。 少年心是最真诚的,他用他的真心待她,自然会成全她的所思所想。 他成全她,那么她自然也要成全他。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身,重新面对老皇帝。 “事到如今,我的陛下,你还要继续抓着你的权力,遗憾到下辈子去吗?” 面对她的质问,皇帝慢慢抬起头。 在她的控诉下,他一直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人老了就容易沉迷回忆,入冬以后他时不时就会回忆起年轻时候的往事,回忆起当年和叶敏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一段回忆都是那么甜蜜,那么完美,那么令人唏嘘。 所以越是回忆,他越是疑惑,明明他和她是如此的相爱,为什么她还要离开自己。 可如今这份甜蜜完美的回忆被眼前的亡灵亲手撕开,就暴露出一直被他亲手掩盖的丑陋面。 是他的记忆骗了他,只记住了美好的片段,遗忘了丑陋的片段。 而那些丑陋的片段里,是他,是他辜负了叶敏,是他用自私害了她。 原来一直都是他的错,死到临头才明白。 他知道错了,可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他又能怎么样? 下辈子?人死了真的能有下辈子?他和叶敏真的能有下辈子?倘若真的有,他愿意用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去换。 “有的,真的有下辈子。”容天乔上前,和他面对面。 “我就是死了以后又在这里活过来的,所以我能肯定,人死不是终点,真的有下辈子!” 她凑到他耳边,轻生说出藏在心里的秘密,然后用非常肯定的眼神看着对方。 老皇帝也看着她的双眼,用他生命最后的力气,用最锐利最审视的目光,企图从她眼睛里找到任何一丝破绽。 但她说的是真话,是她用自己的死,自己的生来证明的真实。 老皇帝最终决定相信她。 一旦相信了死亡不是终点,人生还有下辈子,他内心的恐惧奇迹般的消失了,连同蛊毒带来的痛处一起,全都离开了。 就连苍老到像石头一样沉重的身体,也变得轻松了,呼吸也更加畅快,视线也更加明亮。 他知道这其实是自己的生命终于来到了尽头,也就是回光返照出现了。可令人意外的是,这感觉竟然不坏。 “下辈子,我还能见到你吗?阿敏?”他轻声问道。 容天乔摇摇头。 “我不知道。”她不想说假话骗人,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个已经决定放下一切的将死之人。 “但你来见我了,不是吗?所以我想我也能去看你。”他又说道,对自己。 容天乔低头沉默。 “你走吧,阿敏,这一次我让你走。”他说。 她抬起头。 他说完,别砖头,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一直跪在角落的陆元成。 “元成,我的孙儿,你过来,让皇爷爷和你说说话。” 第一百八十三章:可怕的夫妻 容天乔知道,这是老皇帝准备交代后事了,看来她的这番“下辈子”的说辞起效果了。那么接下来的话她就没必要在场,在场反而会有反效果,于是就悄悄的退出去。 绕过屏风,就和叶秀灵以及嘉贵妃两个面对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我……我没按照你教的说,对不起。” 看到叶秀灵,她才后知后觉的心虚,赶紧打补丁道歉。 叶秀灵张了张嘴,心里有许多话要说,但碍于旁边还有个嘉贵妃,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无妨,达到目的就成。” 听到她这么说,容天乔心里就松了口气。只是旁边嘉贵妃的目光咄咄逼人,让她很是尴尬。也是,她在里边扮演叶敏,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爱不爱,恨不恨,皇宫里都是可怜人的话,落在嘉贵妃耳朵里肯定别提多刺耳。 可能她是有点入戏太深,也动了点真情,但这都是演戏,假的,假的啦。 叶秀灵也察觉到嘉贵妃的目光太逼人,便出言解释。 “我这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好在乱打乱着,结果不赖。还请贵妃娘娘不要见怪!” 嘤嘤嘤,还是姐姐对我好,女主棒棒哒。容天乔立刻投去感激崇拜的目光。 嘉贵妃冷哼一声。 “年纪是小,可心眼不小。不过到底是你的妹妹,跟你一样,也是个聪明人。小小年纪,能看的通透,倒是不赖。” 说完,就转过头去,继续盯着里面的动静。 没想到嘉贵妃对她的评价竟然不坏,容天乔有点错愕。叶秀灵却回给她一个“娘娘就是这个性子,不必介怀”的眼神。 这让她若有所思。也对,能隐忍数十年,还平安养大一位皇子,最终干掉皇后顺利晋级到太后的嘉贵妃,那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女性。 要是小鸡肚肠,斤斤计较,怨天尤人,脑子不好的,早就死八百遍了。只有性情足够坚韧,心智时分坚定并且有大智慧的女人才能笑到最后。 这样的女人,才不会跟一个过去的死人斤斤计较,耿耿于怀。 嘉贵妃从来不怨恨叶敏,非但不怨恨,反而她还感谢。她只是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竟然是这样一个下场。那些所为的深情挚爱,此刻看来都成了讽刺。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几十年的相处,她自认对皇帝是有些了解的。 他对叶敏有多爱,就有多恨。很她无情的离开了自己,很她是他求而不得的存在。 不过这皇宫里要数谁最恨叶敏,那还得是皇后。但凡皇宫里有哪个女人稍微像她,就会立刻被消失。这些女人消失的原因,皇帝一清二楚。可正因为知道,所以更加变本加厉的利用这些可怜的女人折磨他的发妻。 帝后两人,真是可怕的夫妻。 她是幸运的,她长的不像叶敏,但她又是不幸的,她的性格有一部分像叶敏。 皇帝在数不清的宫女堆里发现了她,从此如获至宝。而因为她长的不像叶敏,一时也麻痹了皇后,让她像一棵被园丁忽略的杂草,在后宫扎下根来。 不过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是要暴露的。她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气皇后。为了气皇后,陛下才会宠幸她,保护她。他像一个狡猾又恶毒的孩子,偷偷的栽培着她这颗“杂草”,等待着有朝一日狠狠的羞辱皇后这个园丁。 这一天来的很快,她怀孕了。皇后还没有生下嫡子,后宫的所有女人就都没有资格生孩子。而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贵人,却有了身孕。这对皇后是莫大的嘲讽,也是莫大的威胁。 皇后这下可注意到了她,也注意到了她的孩子。高高在上的皇后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威胁存在,于是乎,她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毫无悬念的没了。 她那时太年轻,很多事都看不明白。失去孩子之后,只是一心一意的怨恨着皇后,,并惶恐失去孩子会受到惩罚,会失去君王的宠爱。 事实恰恰相反,没了孩子,皇帝对她的宠幸更胜之前,甚至为了安慰她失去孩子的痛苦,还进封她为嘉嫔。 她那时真的迷惘了,真的以为自己是整个皇宫唯一的幸运儿,是真正走进了帝王心里的女人。直到,她再次怀孕。 这一次的有孕带给她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不仅仅是身体里多了一个小生命,更像是多了一份灵魂,一份机敏谨慎甚至狡猾的灵魂。 身体里有一个额外的声音,提醒她随时警觉,并且打开心眼去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一旦用心去看,用心去听,用心去想,以前看不明白,听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渐渐的就都明白了。 一旦明白了,那些虚妄的幻象就都退散,整个皇宫的人和事都在她眼前暴露出真实的面目。 皇宫里没有真情厚爱,皇宫里每一个都是可怜可恨之人,包括她以为能托付一生的那个男人,那个掌握了天下的至高无上的男人。 她不是他的真爱,她只是他手里的一把刀,用来刺伤皇后的一把刀而已。就连曾经在她肚子里孕育着的,有他一半骨血的孩子,也是他可以拿来利用,捅向别人心窝的利刃。 这样无情无义的男人不是她的依靠,也不值得她依靠。可她必须成为她腹中孩儿的依靠,因为她是母亲。 从那刻起,她成长了,长成了一个真正适合在后宫生存下去的女人。她放弃了对皇帝的爱,学会了虚情假意,学会了无情无义。 变了味的她渐渐被皇帝厌弃,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新人,只要他愿意,随时能找出无数个叶敏的替身。 别的女人失去皇帝的宠爱会伤心,会害怕,但她没有。因为她有了孩子,一个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不会再害怕什么。不过后来她也明白,皇帝对她的厌弃其实是另一种保护。毕竟,在皇宫里想要让一个婴儿悄无声息的死掉,并不是多大的难事。她一个失去宠爱的妃嫔,能顺利生下孩子,是离不开皇帝的暗中保护。 生下鲁王之后,她便逐渐复宠,最终进封为贵妃。 想到这些,嘉贵妃警惕的情绪放松下来,看向老皇帝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温情。 第一百八十四章:被老皇帝算计了 这段几十年的感情,也不是没有好的时候。那些真真假假,好好坏坏的日子,有真有假,如今终于走到尽头,也到了该放下的时候。 亲眼看着老皇帝指挥陆元成从龙榻上取出一个檀木盒,那小小的盒子端在他手里轻飘飘的,可落在嘉贵妃眼里却是重若千钧。 她的心被慢慢揪起。 现在,捧着权力的手,是她儿子的儿子。可惜……还不到真正拥有的时刻。 陆元成双手捧着盒子,跪在榻前,高高举起,呈给老皇帝。 于是,嘉贵妃就看着老皇帝伸出手接过檀木盒,一手托着,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盒盖,然后打开。 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她看不见,但那东西仿佛是带着魔力的,让这垂死的老人昏暗不明的双眼再次闪亮起来。 不过这闪亮也只是一瞬而已,终究难有回天之力。纵然是节制天下的权力,也难以抗衡死亡。 轻声叹息,老皇帝把盒子盖上,再次交到陆元成手里。 “去吧,拿着它,做你该做的事去。” “皇爷爷!” 陆元成的双手微微颤抖,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嘉贵妃也轻颤不已,终于,这东西终于到了她儿子的儿子手里。 “去吧,皇爷爷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老皇帝摆了摆手。 陆元成的喉咙哽咽了一下,最终捧着盒子,伏跪在地,深深叩首。随后,便毅然起身,大步而出。 绕过屏风就看到嘉贵妃和叶秀灵两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看,其实也不是看他,而是看他手里的檀木盒。 “皇祖母?” “元成,是那个吗?”嘉贵妃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陆元成点了点头。 他肯定的回答让叶秀灵的双眼也意味复杂起来,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 “我看看。”嘉贵妃又说道,并伸出手。 陆元成没有犹豫,直接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 嘉贵妃接过,打开,双眼紧紧的盯着盒子里的东西。 身旁的叶秀灵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目光追随着这盒子里的东西,也被牢牢的黏住。 这不禁让容天乔也好奇起来,她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能号令禁军的虎符,代表着权力。但也不至于这么吸引人吧? 踮起脚,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所为虎符,就是老虎模样的兵符。这盒子里的虎符自然也是老虎的模样,只不过是上古时代抽象的虎,半个手掌长,两指宽。这老虎像是当中剖开,一半金灿灿,一半黑黢黢。金灿灿的一半不必说是纯金打的,黑黢黢的一半看起来像是墨玉,又像是煤精,总之不像金属。 根据有限的历史知识,容天乔知道虎符是可以分开成两半的。领兵的将军手持一半,另一半则掌握在皇帝手里。等到皇帝需要调兵遣将的时候,就把留在手里的一半交给去调兵的人。到了营地,两边拿出虎符一对。对的上,就听从调遣。对不上,便是假传圣旨,就地正法。 所以,这盒子里的阴阳虎符,其实是两个兵符。 她心里这么想着,就听到身旁叶秀灵怔怔呢喃一句。 “原来是两个?” 容天乔赶紧点头。 “对,是两个兵符。” 叶秀灵看向她,容天乔也看着她。 对方突然自嘲一笑。 “原来是两个。”又说了一遍。 容天乔有些不解。 “两个不对吗?” 她上辈子也见过的,难道对不上? 叶秀灵摇摇头,不再开口,别开头去,表情说不出的失落。 嘉贵妃则长吁一口气道。 “两个就对了。禁军有两路,一路为明,就驻扎在京城郊外。一路为影,据说是四散在京城各处。这金色的符,是用来调明路的。那黑色的,则用来调影军。这影卫虽人数不足千人,可个个神通广大,非比寻常。陛下把两个虎符都交给了你,足见对你的信任。元成,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说完,目光自豪的看向陆元成。 陆元成一脸凝重。 “皇祖母,孙儿知道。” “你知道就好。去吧,带着这两个虎符出宫去,务必平平安安的把你父亲带到宫里来。” 嘉贵妃木盒盖上,郑重交到他手上。 “是,孙儿这就去接父王进宫。”陆元成抱着盒子,点点头。 说罢,目光看向容天乔。 容天乔却看着叶秀灵,而叶秀灵只是怔怔的看着自己脚下的砖,不知在想些什么。 得不到回应,陆元成有些失望。但此刻容不得他儿女情长,只能暂时把情感压抑,毅然大步离开。 嘉贵妃看着他离去,目光一路追随,带着无限的期盼。 容天乔后知后觉,发现他没了踪影,才意识到他已经走了,心突然就空了一块,塞进满满的担忧。 她知道他是男主,身上有天命,肯定死不了。可是,外头乱的很,刀枪无眼,万一伤着碰着,她也会心疼。何况,现在剧情已经变了,万一呢?万一老天爷恶搞,再天降一个穿越男主怎么办? 不可能不可能!剧情都已经到了宫变叛乱这一段,接下来就该是男主上位。再变下去,这故事没法编了。 把心中的杂念抛开,她转而关心叶秀灵。 叶秀灵看起来有点不对劲,明明刚才还挺有劲的,怎么一下就蔫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姐姐,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叶秀灵回过神,扭头看她一眼。 “我没事,我只是……觉的有点累了,休息一下就好。”说完,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苦涩笑容,随后低着头慢慢走到柱子前,靠着柱子直接席地而坐。 一坐下,叶秀灵就闭上眼。 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身体里一直被压抑的疲惫就席卷而来,随着这些疲惫一起到来的,还有委屈和愤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上辈子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陆元成的感情最终会走到崩塌分离,两看相厌的地步。她一直以为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扭曲了他,是这冰冷的皇宫改变了他。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是被老皇帝算计了。 虎符原来有两个,可前世里,老皇帝交给她的却只有一个。 第一百八十五章:成为真正的姐妹 如今再去回想前世的种种,叶秀灵发现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原来就是因为这一枚缺失的虎符,才造就了她和陆元成这段感情的惨淡收场。难怪她一直觉的他对自己有所隐瞒,总是在怀疑自己什么。可她扪心自问,自己一直坦诚坦荡,从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也没有对他隐瞒过什么,他到底在怀疑自己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怀疑自己? 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就是为了这个黑色的虎符。 从一开始,她就被算计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一团阴影要横隔在她和他的感情里。 她自以为聪慧,看透了人心,看破了算计。却原来至始至终都活在别人的算计里,而且到死都没有明白,成了一个彻底的糊涂鬼。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前世里老皇帝要这样算计她? 是为了报复她,还是为了报复叶敏?亦或是,两者兼有之。 那他可真是太成功了,让她一生都活在这场阴险的算计之下,最终输了个一败涂地。 长长叹息,她缓缓睁开眼,刚好最后一眼看到陆元成离去的身影。 所以上辈子她是错怪了他?并没有! 她眯了眯眼,坚定而又缓慢的摇了摇头。 她和他都是老皇帝算计下的牺牲品,可他知道这虎符有两个,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但显然后面也是知道的。 可他知道了,却没有胆量当面问自己,为什么?他明明可以当面质问的,她不怕被质问。可他为什么不问? 想必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怀疑是见不得人的。 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不是“怀疑她”,而是“不敢问”。为什么不敢?怕问出他不想要的答案?还是,怕她会突然变成他害怕的样子?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怕她变成了又一个“皇后”? 哈,她没有。她至始至终都是她自己,她是皇后,但她是名为叶秀灵的皇后,而不是他害怕的哪种皇后。 她没有变,变的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变成了跟他爷爷一样的皇帝,所以也害怕她变成那样的皇后。 因为害怕,所以不敢问,所以一辈子猜忌怀疑,生生扭曲了自己。 也许这才是老皇帝的真正目的,把她和他也扭曲成权力的奴隶,皇宫里的可怜人。 这么看来,还是她的“秀真妹妹”聪明,从一开始就看破了幻象,选择了和叶敏一样的道路。而且,她还比叶敏幸运。此时的陆元成还是那个好的陆元成,说不定会放开手,成全她。 也好,到底还是有人打破了诅咒,有希望获得真正的解脱和自由。 比她,强多了。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不料双腿酸麻,站立不稳。一旁的容天乔赶紧伸手搀扶,被她紧紧握住胳膊。 “姐姐。” “妹妹。” 这句妹妹发自内心。虽然此刻叶秀灵已经明白,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是自己的那个秀真妹妹,但她愿意发自内心的叫她一声妹妹。在她心里,容天乔已经有资格当自己的妹妹了。毕竟,爱上过同一个男人,也有了同样的觉悟,并有这同样的追求和理想。 她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妹妹,因为一个人前进太孤独了。 容天乔也感受到她这句“妹妹”里包含着不一样的情感,若说以前对方喊自己“妹妹”,就是年长的姐姐教导年幼的妹妹,那么现在喊“妹妹”更像是有着共同理想和目标的伙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和认同。 前者是“身份认同”,后者是“情感认同”。 这让她有些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叶秀灵有如此的变化。 但被叶秀灵紧紧握着胳膊依靠着,所传递过来的这种信任感,是那样真实踏实。 所以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挨得更近,揽住对方的胳膊,相依相偎。 看到这对小姐妹互相依靠依偎,嘉贵妃投去羡慕的眼神。后宫里女人多,可能这样相依相靠的姐妹却少的很。 皇宫这座华丽的金丝笼,养不活这样自由自在的姐妹鸟,让她们飞出去,才是好的。 把目光转向天边,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她在心里如是想着。 天色越暗,宫墙外的火光越两。往年除夕的吉庆焰火,今年取而代之的是烈焰燃烧木头的噼啪声和刀枪撞击金石声。 禁军的铁骑踏碎了叶家“狭天子以令诸侯”的美梦,也踏醒了浑浑噩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京城老百姓。 当陆元成带着禁军重新回到皇宫,看到同来的还有鲁王,嘉贵妃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喜极而泣。 “皇祖母。” “母亲!” “好,好,回来就好!”嘉贵妃又哭又笑。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平安回到了她的身边,一切都值了。她终于等到了,等到了这只有做梦才敢想的事,如今却真实的发生了。笑到最后的是她,她赢了。 人家母子团聚,叶秀灵和容天乔则选择隐身而退。 子时的钟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老皇帝驾崩的云板。这就是新旧交替,该来的还是要来。 姐妹俩站在琉璃屋檐下,抬头仰望天空晦暗不明的星辰,叶秀灵突然开口。 “你不是秀真。” “诶?”容天乔心头一惊,下意识松开手。 叶秀灵却再次握紧她的手。 “我的秀真妹妹,也许早就已经死了。你不是她,她没你这么聪明。” 容天乔看了看她的手。 “你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叶秀灵吧,原来的你可喜欢陆元成了。” 叶秀灵依然看着昏暗的夜空,嘴角微微一笑。 “你这么懂原来的我,那一定是我的故人。” 心中一动,她扭头看向容天乔。 “你不会……是那个容天娇吧?” 容天乔瞪大眼,连忙摇头。 “我不是,我……哇,你诈我。” “你还骗我呢。”叶秀灵道。 容天乔有些尴尬。 “我,我就是想当你妹妹,受你保护嘛。” “你比我聪明多了,哪里还需要我的保护。” “怎么会,你比我更聪明,也更厉害。” “好了,就不要再说这些虚的。你放心,你有你的秘密,我有我的秘密。也许共同的秘密正是我们能成为真正姐妹的理由。”叶秀灵看着容天乔,挑了挑眉。 她福至心灵,赶紧开口。 “姐姐!” 叶秀灵点点头。 “妹妹。” 然后,姐妹俩再次双手紧握。 第一百八十六章:创业计划书3.0 宫变和叛乱很快就被平息,但这一切所带来的改变却仍在继续。 自除夕夜进宫之后,容天乔就再没有回容府,而是跟随叶秀灵一起回到护国寺山,住在山脚下的禅院里。 僻静狭长的小院,一开三间的小屋,住着她和叶秀灵。当中是堂屋,左右各有一间卧房。原本是叶秀灵和她各自一间。可山里冷,而且没有地陇,夜晚到清晨那是滴水成冰,寒冷彻骨。睡惯了暖气房的她,头天晚上裹着两床被子,半夜都被冻醒了,牙齿直打颤。 看她这副样子,叶秀灵就让她搬到她屋里,两人一起睡。多个人,多一份热量,容天乔总算不哆嗦了。 只是叶秀灵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不归。一个人睡的夜晚,她还是得挨冻。可容天乔知道自己不能抱怨,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老皇帝驾崩,新皇登基,必定要大赦天下。女主为了给家族申冤雪耻,自然是不能放过这大赦的好机会。 自己不帮忙也就罢了,再拖后腿就不像话。 说来也怪,人一闲下来,反而就不爱睡懒觉了。每天天不亮,山上护国寺就响起早课的钟声,她便醒了。 这里没有伺候她的丫鬟,她得自己摸黑起来穿衣,然后提着铫子去小厨房打水洗脸。 比她起的还早的是伺候大法师的两个童子,知道她是巫女失散多年的族妹,这才愿意匀她些热水使用。 容天乔自然是千恩万谢,对他们两个是客客气气的。出了容府,她就不再是容家的贵女,自然也不会再摆什么大小姐脾气。出门在外,与人客气,就是与己方便。这点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两位童子会在小厨房做饭,是专供大法师用的。大法师是南边来的,吃不惯北边的饭食。已经蹭了别人热水了,容天乔可不敢再蹭饭食。好在禅院里饭食归寺院管,每日三餐都会有僧人送来。 只是三餐是跟着和尚们的作息,早饭得等早课完了才有。洗完脸她就在院子里做运动,跑步,跳绳。人不动就冷,动起来就热。只是饿着肚皮运动,总有些力不从心。 护国寺是皇家寺院,倒也不克扣僧人和清修居士们的饭菜。但比起容府还是差多了,首先就没有荤食,全是素的。其次从山上送到山下,饭菜早就凉透。主食就是馒头和白粥,有佐餐的小菜,不是萝卜就是咸菜。小菜里油水挺足,可惜香油的味道太浓,她吃不惯。好在馒头够瓷实,就着热水吃馒头,一个塞下去也饱了。 吃饱喝足,她就无所事事了。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干,她专门找照看禅院的和尚要了本经书和一叠粗纸,说是要回去抄写经书,其实是准备写创业计划书。 她琢磨着自己现在算是“脱离苦海,自由可期”了,虽然不知道陆元成会怎么跟容家交代,但她既然已经落到叶秀灵手里,那往后就是女主的人了。将来女主回南边去,她肯定也要跟着去。 这是否也说明,陆元成已经对她放手了,也就是……她赌赢了? 想到这里,容天乔心里有一种轻松的落寞和淡淡的惆怅,心情低落了片刻。不过想到自己终于要飞出四四方方的牢笼,有望去另一片天地从此海阔天空,低落的心情又慢慢高涨起来。 趁着现在清闲无事,正好规划一下事业。譬如,去了南边搞什么事业。 穿越女主嘛,就该开启搞钱搞事业的路线,坐拥金山银海,走上人生巅峰。情情爱爱什么的,哪有搞钱带劲。 穿越女主搞钱搞事业应该做些什么呢? 搞药材?搞刺绣?开饭店,搞连锁加盟?这些她都不会。 做玻璃,做肥皂?好像这里都已经有了。反正皇宫里已经有了玻璃窗,虽然都是小块的,但镶嵌在格子窗棱里也够用。肥皂这边叫胰子,价钱不菲,属于有钱人家的高档生活用品。要不她搞中低端产品,推广普通老百姓,走薄利多销路线?可她也不懂怎么做肥皂呀。 果然小说里写的容易,真到了自己搞,就一点也不容易了。 计划书是写了改,改了撕,撕了又重写。她就不信自己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还整不出个创业计划来。 涂涂改改直到天黑,叶秀灵终于回来了。 “姐姐,你可回来了。吃饭了吗?”她赶紧放下笔,上前去接叶秀灵脱下的披风。 叶秀灵一脸疲惫,摇了摇头。 “那正好我给你留了饭,赶紧吃吧。”她把披风挂到架子上,又转身去卧室,翻开被子,端出米饭和小菜。 “今天送来的是梗米饭,小菜是罗汉素,味道还行。” “你吃了吗?”叶秀灵问。 “我早吃了,姐你放心吧。”这不是假话,容天乔可不会委屈自己。 叶秀灵点点头,端起饭碗,埋头就吃。 虽说这米饭搁被子里捂着,还有点残温,可小菜是真冷透了。菜油虽然不似猪油那般,冷透了会凝结成团,可也浮在菜上厚厚的一层,令人食欲大减。 看着叶秀灵只扒米饭,不吃菜,容天乔心里酸溜溜的,有点难受。 原书里女主虽然身世飘零,可到底也是天之骄女,前半本书为了感情吃了点苦,后半本当上皇后,那还是享福的,至少吃穿不愁。可现在这日子过的……怎么就沦落到连口菜都没得吃了。 不行,她得想点办法,让姐姐吃点好的。再不济,回来能吃口热饭热菜也好。 可恨她一整天就想些“创业计划”,净整些假大空,其实连身边一点吃喝小事都做不成,还谈什么远大目标。 想到这里,她蹭的起身。 叶秀灵不明所以,从饭碗里抬头看向她。 “你干嘛?” “我,我去给姐姐你弄点热水。”她想了想,说到。 对,弄点热水来,好歹让女主能喝口热茶。尽吃干饭,噎得慌。 想到就去做,她二话不说拎起铫子就冲出门去。去的风风火火,带起桌上的纸,飞落在地。 叶秀灵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头三口五口把剩下的饭扒完,放下碗筷,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纸。 只见纸上写着:创业计划书3.0 这什么玩意?她不由皱起眉。 第一百八十七章:假死逃生 等容天乔回来,就看到叶秀灵正在看自己的创业计划书,顿时尬的满脸通红。 “姐姐……” 叶秀灵抬头。 “这是什么?” “我胡乱写着玩的。热水来了,我给姐姐泡杯茶吧。” 赶紧上前抽走计划书,扭头去泡茶。 晓得叶秀灵有些许洁癖,她特意用热水把茶杯冲了两遍。绿茶伤胃,她还特意跑了暖胃的红茶,这才端出去。 “姐姐,喝点热茶,润润喉咙。” 叶秀灵接过茶。 怕她开口问计划书,容天乔主动岔开话题。 “姐姐你这几天早出晚归,都在忙什么呀?宫里还不消停?” 叶秀灵看她一眼。 “你担心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就是陆元成。 容天乔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我心里牵挂的是姐姐你和咱们叶家的事。” 这回答叶秀灵信也不信,撩起嘴角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随后捧着茶杯暖手。 “你放心,他好得很。新皇登基,第二天就立他为太子。不过,东宫如今不方便主人,所以他仍旧住在鲁王府里。他还跟我问起了你,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的,我可以帮你转达。” “没有没有,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没什么可说的。”容天乔再次摇头。 叶秀灵笑笑。 “你也不必忌讳我,你的心思我已经明白了。只是将来你跟我一起回了南边,想要再来京城恐怕不易。你有什么未尽的心愿,趁现在能了就了了吧。” 这话倒是在理,容天乔抿了抿嘴唇。 “姐姐,你说容家会怎么样?” 容家没了她这个未来指望,将来会是什么下场,就不得而知了,毕竟现在的剧情跟原书已经大相径庭。 “怎么,你舍不得容家?”叶秀灵挑了挑眉。 容天乔轻轻摇头。 “我答应过容家一个婆子,会照顾她周全。那婆子姓周,算是帮过我,我不想失信于人。还有容家二小姐,就是容天娇的姐姐容天娥,也求我不要让她进王府当侍妾。现在我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答应她们的事也不知该如何了结,所以于心不安。” “不过都是些小事罢了,何至于你挂在心上。你放心吧,那个姓周的婆子,我会帮你留意。她要是愿意继续跟着你,那咱们回南边的时候就带她一起。你身边有个熟悉的人伺候,去了南边也是个帮手。至于那个容家二小姐的事,你是多虑了。如今容天娇已经死在宫变里,宫里自会抚恤容家。这件事已经跟你彻底不相干。何况莫说现在陆元成的身份已经不同,便是从前他也不会要容家的一个庶女沾身,容家至始至终都没这个资格。”叶秀灵轻蔑一笑。 对她来说都是小事,可对容天乔来说,这都是大事。到底是格局不同,人家女主,她是路人甲。 容天乔撅了撅嘴。不过叶秀灵肯管她的小事,她还是感激在心。 “谢谢姐姐。” 看到叶秀灵的脸色还是有些惆怅不悦,她又问。 “姐姐有什么烦心事吗?” 叶秀灵看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知道的,我和师傅,就是住在隔壁院子的大法师。我们师徒此番入京,一是为了洗脱南叶一族的冤屈,二是为了找寻当年失踪的大师伯和小师叔,也就是叶敏。” 容天乔点点头。 叶敏在几十年前就死了,尸首在何处,不得而知。那位巫教大师兄为了寻找她的下落,留在京城,从此也下落不明。如今东宫太子妃用巫蛊害人,扯出了这些陈年旧事,却不知这位大师兄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位大师伯的下落如今也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里?” “在京城郊外的一个农庄里。” “他还活着?那他知道叶敏已经死了吗?”容天乔又问。 叶秀灵脸色越发沉重,轻轻摇了摇头。 “他已经死了。” “啊,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叶秀灵长长叹息。 “皇后身边的得力太监高翔,就是这位大师伯的关门弟子。大师伯当年留在京城查找叶敏失踪的下落是假,帮助叶敏假死逃脱才是真。” “诶?叶敏假死逃脱?她没死?”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叶秀灵还是摇头。 “不,她死了。” 啊?怎么又死了?叶敏死了,大师兄也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叶秀灵这才告诉她当年事情的始末。 原来当年叶敏拒绝老皇帝的求婚,想要离开京城追寻自由。老皇帝明面上尊重她的决定,可实际因爱生恨,把她软禁在了宫中。 这也就是叶敏突然失踪的缘由。 大师兄留在京城查找叶敏,巫教有许多不传之秘,找个人没什么难度。难的是如何能在不惊动皇宫守卫的前提下,把叶敏救出来。以及,救出皇宫之后,又能把她送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总不能让叶敏一辈子东躲西藏的,不得安宁。 为了一劳永逸,彻底摆脱皇帝的纠缠,叶敏就想了法子,准备来一个金蝉脱壳,假死逃生。 巫教有许多秘术和秘药,要搞个假死,不是难事。难就难在如何把药送进宫去,回头还要把叶敏的尸身送出宫来。这得有内应,光靠大师兄一个人不够。 瞌睡遇上枕头,这内应自己送上门来,就是皇后。当年她还是京城叶家的贵女,因为诗书出色,又调的一手好香,被太后召入宫里当了奉香的女史。 她精于香道,也通医理,正好能把假死的秘药藏在香药香饼中偷偷送进宫去。 叶皇后是自己主动上门送助攻,理由是她喜欢皇帝,太后也中意她愿意撮合。可皇帝心里只有叶敏,所以她愿意帮助叶敏逃脱,成全自己。 这理由很充分,可大师兄并不轻易相信。可叶敏怕夜长梦多,急着脱身,也只能将就。 大师兄是留了心眼的,让叶皇后证明自己,当面服下蛊虫。要是欺瞒他,就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叶皇后服了蛊虫,大师兄这才把假死的秘药交给她,并交代她怎么照顾叶敏假死后的“尸身”,防止尸气入心,假死成了真死。 叶皇后不负所托,果真把秘药送到了叶敏手里。 叶敏也趁人不备,服下秘药,半夜在睡梦中就进入了假死状态。第二天,宫女来伺候她起床,发现她已经没气,身体都凉透僵硬,吓得当场尖叫不已。 第一百八十八章:杀人诛心 好好一个大活人,说死就死了。事情如此蹊跷,皇帝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查是肯定要查的,而天下的事都是经不起查的。 所以,天时就必须利用起来。 一个人生前再好看,死了也就成了一块肉。此时正值酷暑,这一大块死肉闷在屋子里,可是半天都搁不住。 所以当务之急,得用冰镇,得用香熏。 既然要用到香,叶皇后就有了用武之地。 巫教的秘药能助人假死,可这假死药只管的了一时,时间长了,这药失了效,人就又活过来。为了保持假死的功效,得隔一天就吃一剂,才能继续假死。 皇帝对叶敏情根深种,她死的突然,又无缘无故,自然不肯轻易放手。活人他要抓在手里,死人他也不会放手。一天不查明真相,他就一天不会让叶敏出宫。 所以这假死就是个持久战,不是死了就能当时脱身。 叶皇后能借着熏香的机会偷偷给叶敏灌药,保持假死的状态继续蒙混。可假死药又不是十全大补汤,吃多了非但没有好处,还容易弄假成真。何况时间继续拖下去,就算不被药死,叶敏也的饿死。 所以,三天之后,叶敏的尸首就开始起变化了。不但开始七窍流血,而且还散发异味。 这些自然是做了手脚,故意为之,其目的就是逼迫皇帝放手,让叶敏出宫,入土为安。 人活着的时候,就算爱的在深,一旦死了,红颜变枯骨,是个正常人也得掂量掂量。皇帝也是血肉之躯,活人他能挽留,开始发臭的死人他也留不住。 意识到叶敏是真的死了,再耽搁下去也不会活过来,反而还要发臭发烂,容颜尽毁。皇帝总算是松了手,同意她入棺出宫,但仍不许她回家,而是去护国寺的地宫,在那里暂时安身。 等他的万年吉壤造好了,就迁过去,他要和她生同衿死同穴。 大师兄才不关心皇帝怎么想,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计谋。只要装着叶敏的棺材出了宫,中途就来一个偷梁换柱。到时候棺材继续去护国寺,而他则带着师妹远走高飞。 按照约定好的路线,他带着人守在山下禅院里。只等护送棺材的马车到了,就施展巫教的昏迷秘术,来一个调包计。 这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马车也按约定时间到了。车上的棺材结结实实,落地有声,一看就是里面装了“货”的。 可等他施展秘术,把所有人都迷住,陷入幻境之时,从棺材里出来的却不是他心心念念期盼的小师妹,而是一柄闪着寒光要取他性命的钢刀。 此时,他脑中电光火闪,瞬间明白了一件事:叶皇后已经倒戈。 叶皇后倒戈,就意味着皇帝已经知道了他们假死逃生的计谋,那么小师妹根本就没能出宫。 一想到小师妹还活着,还等着他这个师兄去救她,大师兄就怎么都不肯死在这里。 身为巫教倍受期待的继任教主人选,大师兄的本事自然了得。巫术能救人,亦能害人,全看巫师的信念。巫师心存善意,他的蛊便是救人的良药。巫师心存杀机,他的蛊便是杀人的毒药。 每个巫师都有他立身保命的本命蛊,以巫师自身的血肉供养。身在蛊在,身死蛊亡。 一个巫师一旦存了杀心,那他身上的一根头发,一片指甲,甚至一滴血,都能化成剧毒,替他杀人。 手持钢刀的杀手以为一刀切开了对方胸腹,胜利已经势在必得。殊不知,这一刀切开的,是一团包裹着无数蛊虫蛊毒的血肉。 洒落的鲜血都是带毒的,而且是剧毒,触之必死。 这一夜死在禅院的人一共是七个,每一个都是七窍流血,肠穿肚烂,死相极其恐怖。可未等天亮,这小院里的七具尸体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地上的残血也被冲洗的一干二净。事情发生的突然,消失的突然,莫说京城的老百姓,就是山上的护国寺一众僧人也不曾知道这一夜死过这七个人。 禅院里发生的事,第一时间就汇报到了宫里。这七个死人里,并没有叶敏那位大师兄。他消失了,不知所踪。 听到这里,容天乔皱起眉。 “皇后倒戈?是叶敏的计谋被老皇帝识破了,所以他将计就计,准备除掉大师兄。那叶敏怎么办?她后来又怎么会死在皇后手里?” 叶秀灵冷冷一笑。 “并不是老皇帝识破了叶敏的逃生记,而是从一开始她和大师伯就被皇后算计了。” “啊?被皇后算计了?” 叶秀灵点了点头。 “皇后根本就没打算帮助她们,从一开始她就是跟皇帝一边的。所为的假死逃生,根本就是她和皇帝设的圈套。” “圈套?老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当然是为了让叶敏彻底死心,所以将计就计,打算在叶敏以为自己计谋得逞,逃出生天时,彻底打破她的希望,好让她死了这条逃离的心,从此死心塌地的留在宫里。只可惜,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掉进了皇后的算计里。” 这怎么还有皇后的算计?容天乔越发糊涂了。 “叶家这位贵女,也就是后来的皇后,可真是一位机关算尽的狠人。她想当皇后,怎么可能容许皇帝心头还藏着一个白月光?叶敏吃的假死药,除了第一剂是真的,后面全是假的。吃了叶皇后的假死药,叶敏就成了真死。” “这不对啊。倘若是皇后把叶敏毒死了,那皇帝岂能饶她?怎么后面还会娶她当皇后?还有,大师兄一开始就没信她,让她吃了蛊虫立誓。她现在反水骗人,蛊毒发作,怎么还能活到如今?” 叶秀灵冷冷一笑。 “所以才说老皇帝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叶皇后给他出了个主意,说是要让叶敏真心顺服。否则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又有何用?按照她的计划,叶敏在那天晚上是真的装在棺材里运出了皇宫。只是马车是直接去了护国寺,中途没有在禅院停留。棺材被送进地宫,地宫的门锁上,但棺盖没有钉死。所以等叶敏醒了,自己可以推开棺盖爬出来。在她的棺材里,放着册封皇后的金牒。只要她手持金牒,就能叫开地宫的门。她要是不肯拿这个金牒,那就让她在地宫里好好冷静冷静。是活着当皇后,还是默默无闻的死在地宫里,让她自己选择。” 按照叶皇后的说法,这叫“施展雷霆手段”,吓唬吓唬叶敏。因为皇帝太在乎她了,反而成了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不如趁此机会,将计就计,让她吃点苦头,认清现实。恩威并施,方才显得皇恩浩荡。 “所以老皇帝就……听了她的鬼话?” 叶秀灵点点头。 容天乔瞠目结舌。 皇后给叶敏吃的是假药,所以叶敏的假死变成了真死。她是根本不可能从棺材里出来,拿着册封皇后的金牒叫人开门的。 皇后这计谋真是太狠了,不禁当着皇帝的面亲手把最大的情敌干掉,还让他成了同伙帮凶。就算有朝一日真相暴露,老皇帝只怕也不能面对自己亲手害了叶敏的事实,反而会帮她一起隐瞒。 釜底抽薪,杀人诛心,厉害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聪明反被聪明误 想不到叶敏之死的真相竟然如此荒谬残酷。 容天乔沉默了好一会,才消化这些信息。 “那……那位大师兄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大师伯侥幸逃生,却身受重伤,只能暂时隐匿,以待时机。” 这养伤就养了半年,半年后皇帝正式迎娶叶家的贵女,并册封为皇后,从此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看到这样的结果,大师兄自然明白皇后不是背信弃义,而是从一开始就另有所图。现在她取代叶敏当了皇后,那么小师妹自然是凶多吉少。 可是没有得倒确切的证据之前,大师兄也不愿相信叶敏已经死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也没有催动皇后身体里的蛊虫,留下了她的性命。只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初一十五,这蛊虫还是要发作一番,折磨皇后,以此泄愤。 皇后也不是傻子,南叶北叶本是一支同根,自然也知道南边巫教的厉害。 可风险越大,收益越大,面对心爱的郎君,面对皇后的尊荣,她决定豁出性命搏一搏。况且这巫术的厉害只闻其名,未见其实,心里就抱有一丝侥幸。 当然吃下蛊虫那一刻起,她也做好了“驱虫”的准备。所以安排下厉害的杀人,斩草除根。这蛊虫跟巫师是双命一体,只要巫师死了,蛊虫也就死了,死了诅咒就消了,就没事了。 可她没想到,七个杀人重重包围,还是叫人给逃脱了。虽然历时半年,也不见有人来报仇,心里也存着侥幸,大约人虽然跑了,可半道还是死了。 可老话说的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死尸,她这颗悬着的心就不能放下。 直到半年后,她被正式册封为皇后,入主坤宁宫。荣耀加身,尊崇无比之时,这欠下的报应终于还是来了。 月中十五,月如银盘,皎洁无暇,照耀天地。 在月光的催动下,在她体内沉寂半年的蛊虫开始掀风作浪,自骨头缝里爬出来,啃咬她的经脉血肉。 她被吓坏了,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巫蛊的可怕。 当时,皇后以为自己会死。 天亮了,月亮没了,她恍恍惚惚又活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没死,就以为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直到月初,月色如钩,昏天黑地,阴气再次催动蛊虫作祟。她方才明白,活下来不是因为她命大,而是对方压根没打算让她死,是让她活着受罪。 这下她是真的怕了。 她怕死,更怕生不如死。 迫于无奈,皇后只能向家族求助,希望能找一个有真本事的巫师来帮她破除诅咒。她也不敢让皇帝知道,因为对方如果知道她因为陷害叶敏而遭巫蛊诅咒,只会觉的她活该,并趁机废掉她,彻底灭口。 她的后位得来不正,只能自吞恶果,自己想办法。 叶家虽然知道她是用了些手段才上位成功,可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牵扯着巫蛊。 这巫蛊可不是闹着玩的,是皇宫里的大忌讳。要是让外头知道,皇后牵扯了巫蛊,那立马就会被弹劾且废除。 皇后是叶家荣华富贵的根本,为了保住她,叶家倾尽全力四处查询,还真找来了一个有本事的巫师,在坤宁宫内摆摊做法,跟大师兄斗法。 这要是在以前,这样的巫师来十个也不是大师兄的对手。可现在大师兄身受重伤,功力大不如前。一番恶斗之后,大师兄虽然咒死了巫师,可自己也心脉俱断,奄奄一息。 这种情况下,他心里明白,自己一死,皇后身体里的蛊虫也会跟着死掉,那么就再无人能替小师妹报仇。 他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报仇。 可怎么才能活着?一个心脉俱断的人是活不成的。 为了活下去,他决定把自己变成蛊。 “把自己变成蛊?这什么意思?”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可听着总叫人心里毛毛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叶秀灵叹口气。 “我在巫教也只是挂名的法师,好多巫术只闻其名,不见其实。这还是听大巫师解释,才知道,有些巫师在临死之时,会让人把自己炼成蛊,这样他的法力就能以蛊毒的形式保留下来。一般在两种情况下,巫师会这么做。一种是后人巫术不济,老巫师怕后人吃亏,所以留下自己的法力,给后人用来保命。另一种是巫师临死还有大仇未报,用这种方法留下法力,让别人替自己报仇。这种巫术是巫教禁术,因为把活人炼成蛊太残忍,夺其灵魄,毁其神魂,天理难容。” 听到这里,容天乔皱了皱眉。 “照你这么说,这个大师兄已经变成了蛊毒。那皇后她就没事了?”这也太便宜皇后了吧,她心想。 不过想想后来皇后之死,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从表面看,算是如此,可实际上……” 皇后身中蛊毒,又多次发作,气血两亏,伤及根本。这也是为什么她迟迟不能怀孕,最后反而让嘉贵妃赶在前头产下皇子的缘故了。 不过身为皇后,又背靠着叶家,用人参肉桂滋补着,再用大内秘药催孕,千辛万苦到底还是让她诞下太子。 有了太子之后,皇后的地位彻底稳固,看似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可却不知,巫蛊和仇恨从未离开,复仇之火一直在皇宫里隐秘的燃烧着,就在她的身边。 坤宁宫里一步步成长起来,最终成为皇后得力助手的高翔,高公公,便是手握着致命蛊毒,将来要给她绝杀一击的复仇者。 高翔是大师兄的救命恩人,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大师兄教他许多巫术,其中有救人的巫术,也有害人的巫术。出生穷困潦倒,又身负残疾的高翔,既渴望出人头地,去搏一个荣华富贵,却又对整个社会充满仇恨,内心总是燃烧着恶毒的复仇之火,想要烧尽一切。 这样一个“聪明狡猾又反社会”的人,在大师兄眼里自然是执行自己复仇计划的最佳人选。所以他把自己炼成了蛊,化作害人的利器,让高翔握着,冲入皇宫,去搏富贵,去烧尽一切,去肆意的发泄仇恨和怒火。 他对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务必让皇后和她所爱的人都惨死,越惨越好。 高翔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先是太子妃,然后是太子,接着又是老皇帝,最后才轮到皇后,他让皇后和身边所有人都受尽愚弄,自相残杀。 “最可怜的还是小世子。” “小世子?”太子和太子妃的孩子,他怎么了? “高翔诱骗太子妃,把小世子藏匿在他老家。结果皇后得知他背叛自己,投靠了太子妃,就派叶家的人去他老家杀人灭口。皇后以为这样就能惩处高翔的背叛,殊不知这本来就是对方给她设下的圈套。高翔家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嗣子,而是易容的世子。叶家的人压根没有分辨,就手起刀落,生生把自家的命根斩杀。可叹皇后聪明一世,到头来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生生害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可悲,可叹,可恨。” 第一百九十章:近乡情却 叶秀灵的讲述让容天乔回想起在现代听过的一句话。 说是“生活给予的礼物,背后都标明了价格”,还有一句则是“一报还一报”。 都是一个意思,一个人命里的福分是注定的,最好不要去奢求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倘若贪心不足,生出恶念,那最终自己和身边的人也会被这恶念吞没。 也不知临死之前,皇后是否有过后悔? 可就算是后悔,又能有什么用呢。人性的可悲就在于此,除非报应就在眼前,否则谁也不信这世上真的会有因果报应。所以她相信即便再给皇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走同一条老路。 求而不得,非要强求,到头来只会是两败俱伤,一败涂地。 前车之鉴,心有戚戚,容天乔告诉自己,悬崖勒马,理智之举。 皇宫这地方,权力这东西,她玩不转,也不想玩。及早抽身,明智之举。 小老百姓有这点保命的本事,也够安身立命。 长吁一口气,她再次看向叶秀灵。 “事情搞清了来龙去脉,也算是了了大法师的心事。” 叶秀灵点点头。 “是啊,师傅也说不虚此行。” 嘉贵妃还下了懿旨,叫护国寺开地宫,让巫教带叶敏回家去。可惜那位大师兄,已经连人带魂魄都化成了害人的毒药,彻底葬送在了这皇宫之内,再也无法离开。 说到回家,她心中一动。 “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既然立志跟定女主,她自然也把南叶认成自己的家。 “下一个月十五,大赦的诏书下了,平反我父亲的冤屈,我们就起身回南边去。” 明日便是上元节,那就是还要再待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整整三十天,要是天天像这样闲着,那日子可不少。可要是有事忙起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容天乔心里暗暗算计,说不出自己是高兴还是惆怅。 又有些隐隐约约的期待,既然临行的日子都定下来了,那想必离别也已经在即。 到了离别之时,她应该还能再见陆元成一面吧。 毕竟,这是古代,一别可能就是一世。 一想到将来要永远再也见不到他,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涩,直冲眼鼻。于是打了个喷嚏,眼泪都冒出来。 叶秀灵疑心她是晚上没盖好被子受了凉,赶紧找了一丸驱风解秽的药丸让她吞下。 这药丸辛辣无比,下到肚子里就熊熊燃烧,蒸腾出无穷无尽的辛辣芬芳。整个晚上她都不停打嗝,不断喷出辛辣之气,嗅着空气里无处不在的辛辣芬芳,心头那点惆怅和酸涩早就一败涂地。 上元佳节,正是团聚的好日子。 护国寺的地宫打开,叶秀灵陪着师傅一到,把叶敏的棺材请出。 这几十年来,护国寺的地宫都不曾开过。今朝开地宫的大门,还因为机关老化腐朽差点没能打开。好在随行有能工巧匠,当即设法维修润滑,终是让着关了近四十年的地宫石门,平安开启。 黑黢黢的地宫里,叶敏的棺材只是小小的一只。当初送进来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纹丝未动。 找寻了几十年,终于找到了小师妹,大法师近乡情却,一直不知所措。 还是叶秀灵主持大局,提醒开棺验明身份。 当初送入之时,棺盖就没有钉死,如今只消轻轻一推,探头一张,便能见证分晓。 可大法师依然做不到。 仍旧是叶秀灵代劳,两个童子抬走棺盖,她衣袖掩面,举灯看了一眼。 棺内早已腐朽一片,小且狭长的棺室里散落着零星几片的丝缕,丝缕间又夹杂着几块森森白骨,其它就什么都没了。 她不禁愕然。 “师傅,你来看。” 大法师以为棺中有异,急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探头一看,也是愕然。 扭头在看棺盖,清清白白,整整洁洁,并无骇人的抓挠痕迹。可见,棺内倘若真有一个死人,那也必定是一个死的很彻底的死人。 可这几片烂布,几块白骨,就真的是叶敏? 没想到是寻寻觅觅,到头来还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心里不知道是该懊恼还是该庆幸。 打心里他是不愿意相信,也不可能相信这烂布白骨就是叶敏,但这一场寻觅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罢了,回家吧。”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弯腰俯身,轻手轻脚的将棺中的白骨一一检出,收在帕中。 寥寥数块,打成包裹不过一捧,这边是叶敏的全部。 “小师妹,回家了。”轻声叹息,将丝帕揽在胸口。 当初怎么来,如今怎么走,其余的,统统的抛下,绝不带走。 从地宫出来,由暗到明,仿佛又经历了一次由死到生。叶秀灵感觉自己似乎又抛弃了一些什么,整个人更轻松了。 大行皇帝的灵柩还停在皇宫里,上元节自然是不可能开宵禁,且停止一切宴乐歌舞。 天一黑,街上就没有了行人。京城的老百姓都乖乖回家,各扫门前雪,各管自家事。经过那么一场血雨腥风,能一家团圆就已经是幸事,其他就没什么好抱怨。 仿佛是为了补偿寂寥安静的上元节,隔天的早市分外热闹。百姓们倾巢而出,快乐的交谈,买卖,就连老天爷都赏脸,给了个好日头。 看到京城再次恢复生气,看到京城老百姓如此坚韧有活力,叶秀灵知道,这一世即便她变了,但这个天下仍然会是个盛世。 容天乔没想到叶秀灵会带着周婆子来见她,更没想到这婆子弃了容家的安稳日子,仍旧选择要跟她一起,而且还要带着全家老小一并投靠她。 这可把她给吓着了。她自己都没着落,全靠叶秀灵,哪里还有余力照弗周婆子一家。 容家已经把周婆子连同一家子的身契都交出,她索性提议周婆子赎身,从此不再是奴才,翻身做自由人。 结果这婆子吓得哇哇大叫,噗通跪地,抱住她的大腿死活不撒手,坚决表示要跟定她,一生为奴,不愿赎身。 容天乔没见过这等阵仗,整个人都傻了。 还是叶秀灵解围,冷脸呵斥一声,直接打发周婆子带着全家到禅院外自己找房去住。真要打定主意跟随,那等下月中一起去南边。 若是反悔,则可自行离开,身契照样奉送。 留与不留,来与不来,任君选择,无需在此做姿作态,纠缠不休。 周婆子晓得她是个有法术的,等闲惹不得,这才带着家人灰溜溜的离开。 第一百九十一章:不要骚扰别人 “她这是图啥?”容天乔百思不得其解。 周婆子来投靠她,她是能理解的,毕竟当初她们在容府是结为一体的联盟,互为依靠。如今“容天娇”已经光明正大的“死了”,容府欺君的罪名已经消了,周婆子身上的忌讳也跟着消了。 虽然身上没了忌讳,但在豪门贵户当差,知道主家那么多阴司隐秘,命肯定是难保。 所以周婆子不愿待在容府,宁愿出来跟她,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她没想到周婆子会带着一家老小来投靠,整整八口人,吓坏她了。 叶秀灵对此了如指掌,丝毫不觉意外。 “这种大户人家出来的豪奴,你让她脱籍去做自由身,比杀了她还难受。” “啊?自由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难受?” “自由有什么好?” “自由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着都比做奴才强吧?奴才可是要伺候人的,主人不高兴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卖就卖,有什么好?” “你觉的自由好,那是因为你是当主子的。她觉的自由不好,那是因为她是当奴才的。当主子的,打从出生就吃饱穿暖,衣食不愁,自然觉的自由好。她是当奴才的,打从出生懂事就给主子干活,挣饭吃。有主子,她就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到日子了还有月钱领。你让她脱籍自由,等于是砸了她的碗,剥了她的衣,毁了她的房,从此要让她自己想办法找穿衣吃饭的路子。你说,这样的自由她会觉的好吗?” “这……”这还真是她没想到的。 “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容家的贵女,也负担不起她这样的奴才。她跟着我,已经没用了。” 叶秀灵点点头。 “话是如此,但毕竟她还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所以我让她先回去想想,等她想明白了,自然会做出选择。” 原来如此。容天乔终于安心。 周婆子不傻,等看明白了形势,想必就不会执迷于自己了。 当然,像她这样从出生就当奴才的,估计也不愿意去过什么“自由”的日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一颗伺候人的玲珑心,其他什么也不会。不伺候她,就去伺候别人呗。京城那么多大户豪门,总有她和家人的去处。f 如此一想,她才发现自己先前是托大了。就记得要信守承诺,完全忘了自己一无所有,又能拿什么去履行承诺。 汗颜了,惭愧了! 想明白了问题,往后她对叶秀灵又恭敬不少。这位是她的姐姐,是她的上司,是她未来的衣食父母。 另外考虑到,自己的人生最终还是的靠自己,将来到了南边,叶秀灵会有自己的生活,而她也得开始自己的生活。 所为自己的生活,就是自己挣钱,自己养活自己。 大概率上,户籍住所是无忧的,这方面背靠大树好乘凉,叶秀灵肯定能帮忙解决。可她孤身前往,身无分文,那生活起居就得靠自己。 挑水,生火,做饭,洗洗涮涮,缝缝补补,这些估计都得靠自己了。 低头看看自己“不沾阳春水”的双手,握了握拳,容天乔心想,是时候改变了。 去小厨房帮忙,开始掌握生活技能。万事开头难,只怕有心人。她既然已经不是千金贵女,就不能再过这样娇贵的日子。早点习惯,早点独立。 她在现代也不是要人伺候的千金大小姐,也是在城市里独立求职求生的独立女性。 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呗。 不过想法丰满,现实骨干。第一天去小厨房帮忙,就被人嫌弃了。 人家到也不是嫌弃她干活不力,帮倒忙。而是觉的她越界了。 她去厨房帮忙挑水生火,结果把人厨房帮佣的厨娘和伙计吓了一跳,赶紧叫“小师傅”过来劝她。 小师傅就是帮忙做饭的两位童子,这两位虽然在厨房干活,但其实也只是负责大法师的衣食而已。不过是“弟子服其劳”,并不是伺候人的奴才。 他们不是奴才,她自然就更不是了。 两位童子表示,她是贵人,是灵儿法师的妹妹,是南叶贵族的后裔,岂能自降身份,跟奴才抢活?法师托他们照看,这要让法师知道自己族妹在厨房干奴才的活,会责怪他们和厨房伙计的。 容天乔解释是她自己愿意帮忙,想学习生活技能,姐姐不会责怪的。要是姐姐责怪,她去跟姐姐解释,绝对不连累两位小师傅和厨房的伙计。 但两位童子坚决表示,她是金枝玉叶,尊贵之人。尊卑有别,规矩为大,请她务必珍重身份,不要越了规矩,让人为难。 容天乔只觉得荒唐。 她一个穿越而来的孤女,要身份没身份,要资本没资本,要背景没背景,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的货,算什么金枝玉叶,尊贵之人? 这不是扯淡么。 当然人家小师傅和伙计也不知道这些真相,不能怪他们。她也没有办法,只能灰溜溜的回去了。 回到房间想了想,觉的这里边还是有其他事。 这番“尊贵之人”的说辞,肯定是出自叶秀灵之口。叶秀灵多多少少是知道她一些底细的,之所以这么抬高她的身份,应该还是看在了陆元成的份上。 想到陆元成,她顿觉尴尬。 事到如今,难道她还是没和他扯干净吗? 晚上叶秀灵回来,容天乔还没说事,对方就先提了她去小厨房帮忙的事。 跟两位童子说的一样,叫她不要本末倒置,没事找事。说她身份特殊,不宜露面,想要平安回家,最好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否则出了岔子,惹出是非,牵扯的就不止是她一个。 若是觉的无聊,就多读书。说到书,叶秀灵就带回了一包书,都是话本,供她消磨时间。要是还有其他需求,也可以直接跟她说,总之不要去“骚扰”别人。 对方用了“骚扰”这样的措辞,真叫容天乔又尴尬又委屈。 “我都已经是一个死人,还能惹出什么是非?我就是想学着怎么独立生活,总不能到了南边,就靠你养着?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何必吃干饭当米虫。” 她就是想自力更生,想独立,怎么就成了“罪过”了。叶秀灵作为女主,明明也是独立自主,自强不息的人设,这会子怎么就不能理解她了呢? 难道是为了避讳陆元成?容天乔突然想到。 可她已经“死了”,跟他没关系了。除非……她心里突然警觉起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姓陆的有前科 他们姓陆的可是有前科的。 虽然陆元成在原书里是个正面角色,可难保他不会变?女主都是重生了,她还是个穿越的,男主变一变人设,又算得上什么? 可他要是变了,也犯起他爷爷的毛病,那她不是遭殃了? 想想地宫里的叶敏,顿时毛骨悚然。 她是长的跟叶敏像,可不能连命运都一样啊。 “凤囚凰”这种桥段,言情小说里看看就好了,自己亲身体验,那还是算了吧。 可万一真的出现这种情况,那她怎么办?她可是无权无势,一无所有的孤女,拿什么跟当今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去博弈? 如此想来,她可差叶敏远了去了。叶敏背后还有叶家,还有大师兄帮忙,可结果如何? 连她这样的真贵女都逃不出去,那她这种孤女就更没活路了。 真要如此,她大概只能认命躺平。 那不是,从宅斗变成宫斗了?就她这样的本事,拿什么去宫斗?一百条命都不够用。 想想电视小说里的宫斗剧情,最后的胜利者无外乎都是满足两个条件,足够的美貌和智慧,再加上一个健康好生养的体质。 她除了美貌,其他啥也没有。而美貌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优势,并且最容易贬值。因为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 于宫斗这条路上,她也是毫无胜算。 越想越沮丧,她赶紧看向叶秀灵,神色仓惶。 女主自己已经吃过这样的苦头,老话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是姐姐,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入火坑呐。 “是不是他变了主意?姐姐,你可要救我,你不能不管我。” 看到容天乔变了脸色,叶秀灵赶紧安抚。 “你不要多想,事情根本没有你想的这么坏。我是怕你在这里过清苦的日子不习惯,心里后悔了。” 这怎么可能,把她想的也太娇贵娇弱了!容天乔撅起嘴,生气。 “我是打定主意跟牢姐姐你,怎么会后悔?除非是姐姐你嫌弃我拖累你,是你后悔了。” 她是个身份可疑,一无所有,且一身麻烦的孤女,被嫌弃也正常。 眼神越发可怜兮兮。 叶秀灵顿时觉的良心受到谴责。 “我没有后悔,既然叫你妹妹,那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妹妹,我怎么可能嫌弃自己的妹妹。我只是担心,因为他说要跟你见面。” “啊,他要见我?”容天乔愣了一下。 为什么要见她?她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见的。 叶秀灵叹口气。 “我们都知道你是假死,依我看他对你仍然有情,可能想见一面,最后试着挽留你。” 而你对他似也有情,所以我怕你们见了面,就难舍难分。这一句她留在嘴里,没说出口。 容天乔连忙摇头。 “我不见他,我对他已经没有旧情。就算见面也没用,我是跟定姐姐你,绝对不会留下。这京城不是我的家,我也不想留在这里。姐姐你信我。” 叶秀灵连忙安抚。 “我信你,我们说好一起回家,绝不反悔。” 其实她也是这么跟陆元成说的,见面无益,徒增烦恼。 可对方说了,他要求见面,是因为要对自己负责。他不想自己将来后悔,所以必须要把事情当面跟容天乔说清楚。 而她只是姐姐,不是本人。姐姐待妹妹再好,也不能替妹妹做主,选择人生。这是妹妹的人生,对也罢,错也罢,总要当妹妹的自己说了才算。 她拦着不让他见容天乔,是不是怕见了面,妹妹就被别人抢走了。 把叶秀灵气的皱眉。 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什么不想自己后悔,他就是现在后悔,所以出尔反尔。姓陆的,根子里就有问题,看他爷爷就知道。 一开始拍着胸脯说的漂亮,尊重对方的选择,放人自由。结果回去想想,又觉得亏了,后悔了,所以巴巴的要来见面,想要把人留下。 如今他是太子,离君王只剩下一步。天下之大,莫非皇土。他堂堂太子,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只想留下自己心爱的姑娘,难道也不能吗? 这当然是能的。不但能,而且很能。 可他这样做,对容天乔又有什么好处? 是,她信他对“妹妹”有情,也信他此刻的真情实意。可未来的日子那么长,可能发生的变数那么多。此刻的情义真的能保证永远不变吗? 她是过来人,比谁都知道皇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权力对人性的扭曲,她是亲眼见证,也亲身经历,最后被伤的体无完肤。这样的痛苦历程,她不想再让自己的“妹妹”经历一遍。 在叶秀灵眼里,容天乔不仅仅是“妹妹”,更是今生的她的替身。她自己重生而来,斩断孽缘,跳出轮回。也不希望看到另一个自己又再次投入轮回,继续孽缘。 要走,大家一起走。一起跳出轮回,一起找回自由。 想到这里,她紧紧握住容天乔的手。 “好妹妹,你放心,不管如何我都一定带你回家。除非,你自己选择留下。” “姐姐我……” 她伸手掩住容天乔的嘴。 “你的心,和我的心,是一样的,我知道,我懂。” 听到她说她懂,容天乔心头一暖,焦急委屈的心慢慢沉淀下来。 她是忙中出错了。他想见面,合情合理。这是古代,一别可能就是一辈子。见一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越是怕见面,就越是显得她心虚,这样不好。 会乱了自己的心,也给周围错误的信息。 陆元成已经怀疑叶秀灵从中作梗,她再拒绝,岂不是跟女主添乱。 就怕男主心里认定,她不肯见面是心虚,是怕见了面情不能自已,那不是变相鼓励他挽留自己?越发要激动了,万一采取什么激进行为,这不是又要走上叶敏的老路? 万万不可! 于是坚定一点头。 “我懂你的意思了,姐姐。你放心吧,我不会怕的。他要见面,那就见面吧。见一面也好,把话都说清楚。” 看到她双眼清明坦诚,面色坚定从容,叶秀灵不安的心渐渐安了。 “你放心,我会在你身边,看着你,保护你。” 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保护另一个自己。 第一百九十三章:她到底是谁 周婆子一家在前几天悄悄的搬走了,叶秀灵对此表示鄙夷,认为这刁奴嫌贫爱富。可容天乔倒是松了口气,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自己都还要靠别人,哪儿有闲情逸致养一窝奴才。 越到临行前,容天乔就越紧张。 陆元成说要见她,可到底什么时候见,又没个准数,让她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好过。 心里天天牵挂着这事,以至于某天突然在禅院门口看到熟悉的身影,她都没反应过来。 只是心里想,这是谁?看背影像是认识的。 等对方转过身来,她还愣愣的。心想自己这莫不是大白天就做起梦来,产生幻觉了? 来的正是陆元成,朝她举起手。 “你过来。” 她心里有些抗拒,但双脚却不听使唤,自顾自就朝他而去。 一步两步,越走越快,最终,被对方一把抓住。 他抓得紧,一下让她从“白日梦”里惊醒,整个人都往后蹿了一下,下意识的躲避。 “你……你怎么来了?” 他咧嘴笑,双眼在暖阳下熠熠生辉。 “想来,就来了,择日不如撞日。” 说来就来,一点招呼都没有,太突然,怪吓人的。她心里抱怨,于是挣扎了一下。 他松开手。 她立马退后一步,随后又怕他多想,连忙解释。 “这里人多眼杂,要不咱们去院子里说话。” “好,你带路。”陆元成欣然同意。 但其实,他来了,这禅院里哪里还会有闲杂人等,早就都摈退隔绝了。 跟着她一起到小院里,逼仄的环境让他皱了皱眉。 进了屋,清雅的陈设令人悦目,但比起往日的锦绣富贵,这屋子还是显得寒酸了。 桌上摆着茶盘,她原想泡茶给他,可又怕这里的茶叶太次,他不喝反而浪费,索性就只到了一杯白水给他。 陆元成以为她连茶叶都吃不上,眉头皱得更紧。 见他处处都不喜,处处都挑剔,容天乔生怕他觉的自己委屈,赶紧解释。 “这里只住我和姐姐两个,正合适。反正到了南边,一切都从头开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扯南边干嘛,这不是惹嫌么。 果然,陆元成的脸色更不好了。 回南边?回去干嘛?她本该拥有更好的生活。她原该是他的王妃,是一整座王府的女主人,有数不清的奴婢伺候,根本不必替人端茶倒水,更不必看人脸色说话。 可这一切,她统统都不要,宁愿回什么南边去。 她去南边干嘛? 撩起眼皮,他盯住她。 “我该叫你什么?你说你不是容天娇,你说你是叶秀真,可据我所知,你不是。” 他这话什么意思?容天乔瞪大眼。什么叫据他所知,他调查过她了?他都调查出了什么? 陆元成一直看着她的脸,见她变了神色,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 他当然会调查她,没有人会不想知道自己所爱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其,她又把自己的身世描述的那么离奇,还跟本来就身世复杂的人扯在一起,怎能不叫人好奇和怀疑。 不仅是对她,连同那个灵儿法师,他也一并调查,想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内影卫出手,自然不同凡响。不过半月的功夫,这一对“姐妹”的来龙去脉,就摆上了他的案头。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对他说谎。 别人的谎言是半真半假,她倒好,全无一句是真,统统是假。她说她是南叶的遗孤,是灵儿法师,也就是叶秀灵的妹妹,名叫叶秀真。 统统是假的! 她的谎言一点也不高明,唯一的仪仗是死无对证。 因为拐卖她来京城的人贩子已经被容家处置,她以为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就可以信口胡编。却没想到,拐她来的人贩子在京城小有名气,顺藤摸瓜,就查到了她的来龙去脉。 她根本不是什么南叶遗孤,而是南边小门小户,小家碧玉出身。年轻不知检点,受了浪荡子的勾引,就从女学里私奔出逃,结果落入火坑,被辗转拐卖到京城。 因为长着一张酷似叶敏的脸,阴差阳错被容家买下,做了容天娇的替身。 后来就遇上了他,从此谎话连篇,骗人骗鬼。 真相竟然如此简单,而且不堪,令人震惊又震怒。他竟然爱上了一个女骗子,而且还是如此粗劣卑鄙的女骗子。 实在可笑。 难怪她一点也不贪慕荣华富贵,一心一意的要远走高飞,不过是怕谎言拆穿,无法下台而已。 这样的她,根本不值得他留恋。 爱上一个平行不端的女骗子,实在是脸上无光,堪称人生污点。他应该就此丢开手,由她自生自灭去。 一切,倘若就这样结束,该有多好。他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烦恼,这般纠结。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从此人生再不复相见。 一想到“再不复相见”,他本该又惊又怒的心,一下就又酸又疼了。 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不堪的女子。倘若她真是不堪的女骗子,那他断不可能爱上她。 她一定是别有苦衷,别有隐情。 一开始,他可能只是想给自己这段荒唐的爱恋找点安慰,找点解释。可越是细想下去,越发现她身上迷雾重重,矛盾重重,怎么解释都不对。 叶秀灵的身世,他已经从皇祖母处知道了大概。此女为了替家族洗清冤屈,潜伏游走,上下串联,心智和能力绝非凡人。 幸亏南叶已经败落,家族也凋零,不然背靠名门望族,难保此女不会成为下一个叶皇后。 难怪事成之后她说要回南边去过自由的日子,皇祖母当即应允,大概也是怕这女子留在京城,恐成祸患。 他是深陷情爱,被蒙蔽了心眼,眼前人说什么都信。可叶秀灵何其聪慧机敏,怎么也会信了鬼话,当真就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认作族妹,还全心全意的庇护,连他想要挽留,都再三阻挠? 这份情意,又是因而而来,缘何而起? 莫非她真的是自小被拐走,流落在外的叶秀真,正是流落在了南边的小门户,又被拐卖到京城,成就了这段奇缘? 这似乎说的通。 但说不通的,是她身上无法解释的种种奇异之处。 对她种种的奇异,她给他的解释是“通灵”,说自己有阴阳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鬼话,他以前信,但现在不信了。 因为他已经看破了她装神弄鬼的伎俩,就在太极宫的寝殿里,当着皇爷爷的面,他看得明明白白。 根本没有什么鬼俯身,鬼开眼,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导自演,自说自话,而且真情实感。 否则,根本就没法打动他,打动皇爷爷。 既然不是鬼,那问题就来了,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跟他有关,跟皇爷爷有关,甚至跟叶秀灵有关的事? 不把事情弄明白,他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你要答应我的条件 真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最后一面,完全出乎容天乔的想象。 果然,所谓依依不舍,凤囚凰,都是她一个人的幻象。她在第一层瞎转悠,愁风愁雨。结果到头来人家男主已经在第五层,居高临下,俯视众生。 现在好了,问她“到底是谁”,怎么回答? 实话实话,那是绝不可能。她还没发痴发颠,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在别人手里。 继续谎话连篇,那也是死路一条。她不傻,对方更聪明。已经起了疑心,她再说什么,都要扣分,逐字逐句放在太阳底下细细审阅。偏偏她是一身画皮,拎到太阳底下,立刻现形。 进也不是,推也不是,活活难死? 她又万万不肯死。 脑子哗哗的转,为自己寻一条活路。 动脑动的多,头上的汗珠子都冒出来。屋里没有地陇,也没有熏笼,她却急出一鬓角的汗,叫他于心不忍了。 美丽终归是占便宜,就算她是画皮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他半分。相反,还救过他的命。在话本里,她这样的妖是义妖,值得一爱。 想到爱,他的目光越发的软几分。 容天乔敏锐的抓住了他细微的情绪改变,心头微微一动。 事实没法细说,一说就要遭殃,但可以感情可以说,正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有时候,谈情说爱比摆事实讲道理更有用。 于是,她闭上眼,扭过头,背过身,幽幽叹息。 “我是谁,很重要吗?我不过是江湖上一片浮萍,随波逐流罢了。今朝来了,明朝走,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说的这般可怜,叫人不忍咄咄相逼。 陆元成叹息。 “是,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我想你留下,留在我身边。” 说着,起身靠近。 结果,她迈步退开,保持距离。 他心生郁结,甩袖扭头,紧紧皱眉。 浮萍虽无根,可有水就能生。他胸怀似海,包容万千,难道会容不下她这小小一片浮萍安身立命?分明就是她瞧不上他,偏偏还要自贬自轻做借口,叫他不能生气。 信不信他强留下她,反正小小浮萍,又怎能与海浪为敌。 看到他脸色变差,容天乔意识到自己是说错话,表错情,走了窄路。 怎么办?她虽然出生现代,环境开放,可对付异性,经验甚少。更何况,眼前这位也不是普通异性,而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 不日之后,整个天下都在他手里,何况她这么一个“小小浮萍”。 被“小小浮萍”拒绝,他咽不下这口气。 比起当年老皇帝面对叶敏,此刻陆元成的表现已经好太多。他至少还保持了理智,至今仍未有任何过激行为。 但将来呢?她不敢轻易冒险。 不过短短一月有余,他的性情和气势都不同以往。王爷有王爷的潇洒宽厚,太子却有太子的威仪持重。待到他君临天下之时,又该是何等的盛气凌人。 到那个时候,她这一朵小小浮萍,又该如何自处?大海广阔,包容万物。何止浮萍,还有狂风巨浪,漩涡暗礁,哪一个她都遭不住啊。 可若是现在就一味的逃,只怕立马就要见识狂风巨浪。不如反其道而行,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心里涌起一股劲,不再退,反而进,上前轻轻拉住他的手。 他立刻一把紧紧握住,掌心里小小纤细的手,不似往日细腻柔软了。 才不过月余,她的手就有了薄茧,可见禅院里的日子清苦,不似往日养尊处优。 令人心疼。 他转身,看着她双眼。 这一个多月,他拥有了比前面十几年都多的权力和物质。他相信自己可以为她筑起高墙深院,让她置身其中,一生无忧。 他知道她担心什么,可叶敏是叶敏,她是她。不管她是谁,可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是胸怀似海的奇女子,她只是一个需要有人保护有人疼爱,想要好好活着,衣食无忧,风平浪静的小女子。 这样的她,他能护得住,他能。 千言万语不必说,有情人心意相同,自能懂。 他的心意,她明白。他的情义,她也懂。只是…… 只是现代女性太贪婪,既要生活无忧又要保有自尊,还要感情专一。这也要,那也要,反而不如传统女性选择简单,从容自在。 可倘若她的贪婪自私会让一切踏上“变坏”的路程,那倒不如反其道而行,就让一切现在就开始“变坏”。早点变质,早点明白,早点解脱。 所以她也鼓起勇气,坦诚看着他的眼,表白道。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我留下,那我就留下。” “当真!”他立刻欣喜,持重威仪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快乐的大男孩样,两眼放出喜悦的光芒。 她用力点头。 “当然是真的。” 她又不是十五六的少女,朝三暮四,性情不定。她是成熟女性,说话算话,能对自己,也对他人负责。 “不过,我有我的要求。”她又说道。 “你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你说,我一定答应。”她愿意留下的,他欣喜忘形,满口应承,也不管她会说出何等的要求。 “第一,我留下,但姐姐仍旧要回南边去,你不能为难她。” “行,没问题。”他满口答应。 他要的是她,又不是叶秀灵。 看他对叶秀灵毫无留恋,容天乔在心里暗暗叹气。 “第二,你问我是谁,我是叶秀真,是叶秀灵的妹妹。” “好,你是叶秀真,我记住了。”这条他也答应。 只要她留下,管她谁是谁。她哪怕说自己是天上的仙女,他也认。 他答应的越痛快,容天乔的心却越往下沉。 “第三,我不进宫,我就住在外面,一个人。你想我了,就来看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我们简简单单的相处,其他什么都不论。” 这个要求让他脸上的喜悦褪去大半,再次皱眉。 “这对你不公平。” 女孩家的名声最重要,她这样的要求等于是没名没分的跟着他,这不公平,太吃亏了。 容天乔却摇摇头。 “不,这才公平。倘若你是太子,我是孤女,那才叫不公平。你是你,我是我,这就很公平。” 他不懂,眉头越发皱紧。 虽然不懂,可他仍然明锐的感觉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她这第三个条件。明明从字面上看,这个条件毫不苛刻,堪称容易至极。 她放弃所有能从他这里得到的荣耀和富贵,只看重他本人,他应该为此高兴,即刻欢欢喜喜的答应下来,然后顺理成章的留下她。 可他却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口,迟疑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失去才知拥有 爱之深,恨之切,爱恨只在一线间。 倘若不是爱极了,又怎会在失去之后恨急了? 倘若有人爱的大公无私,爱的别无所求,到叫人暗暗思量,这爱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没了皇爷爷,皇祖母不做贵妃做太后,尊崇更甚,连气色都比往日好了,腰板也挺的更直。往日里备受皇爷爷宠爱和庇佑的丽妃,如今成了丽太妃,花容月貌丝毫不改,整日陪着太后,一心一意的等着做母亲。 她们不爱先帝吗?并不是。她们很爱先帝吗?那肯定也不是。 后宫的女人,自有其生存法则。比起爱一个男人,她们更愿意爱这个男人所代表的权力,并对此敬畏有加。当所爱的并非是一个单纯的人时,那些为了得到某个人,失去某个人的争风吃醋就显得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是那份权力是否能为自己所用,如此而已。 这就是身在皇宫的悲哀,得到一些,必然要失去一些。有了权力,自然就没有了去爱的资格。被权力裹挟的爱,往往没有好下场。因为爱这东西,太纯粹,纯粹的东西,很容易伤人。 这个道理,叶敏懂得,她也懂得。叶敏并非不爱先帝,只是她不愿意被这份爱所伤,宁愿斩断情丝,转身离开。 她比叶敏温柔,愿意委屈自己,成全别人。这里头固然是她对他的情义,但也有她对这份感情悲观的预判。所为的无欲无求,大公无私,不过是她为自己留足了后路。 既然她什么都没要,那么他也不能在这段感情里对她有任何强求。 多么可悲!就在他为她退让而欢喜的时刻,这段感情的还未新阶段,就已经提前被她单方面的宣判了失败的结局。 一旦看透了退让的本质,先前在心中激荡的喜悦,顿时就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无奈。 他觉的沮丧。 明明是两情相悦,为什么偏偏就走不到一起?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难道就因为身份有别? 可出身这东西又不是他自己选的,生在皇家,这又不是他的错。 他爱的是她这个人,他其实心里一点也不介意她到底是谁。她是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也罢,她是落魄豪门的遗孤也罢,哪怕她是不知从哪里掉下来的无名氏也罢,他不过就是爱她这个人罢了。 她难道不爱他吗?他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她就这么不信任他,不信任这段感情,不信任她和他是可以有好结果的呢? 说到底,根源就是她不信任他。 她不相信,那么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 她不相信,所以哪怕她愿意退让,愿意留下,但仍然预判失败,提前留后路。 她,不相信。 信任是感情的基础,她不信,那么这段感情就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而已。 是他,着想了,执念了,单方面的强求了。 所以说到底其实她和叶敏也没什么差别,而他自己也差一点就走上了皇爷爷的老路。 好险,好险! 明明自己一开始就决定放手,绝对不走皇爷爷的老路。怎么不知不觉间,就改了性子,又踏上旧途,险些重蹈覆辙?难道这就是权力的作用?是权力,让他膨胀了?让他偏执了?让他自以为是了? 今时今日,他的权力还只是涨了一些些,就已经有了这截然不同的改变。他日,他手中的权力更大,大到极致,他是否又会变成另一般模样? 也许这就是她不信任他的根源! 原来她没有错,她不信他,才是对的。 陆元成重新抬头看她,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迷惘的双眼也重复清明。 “这不公平。”他说。 容天乔眨眨眼。 “哪里不公平?” “你对我不公平。” “啊?” “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一切都还没开始,你就已经单方面的宣判了我的失败。这不公平,你对我太苛刻了。” 这话让容天乔脸色讪讪,低下头去。 他说的是事实。 在这段感情里,她一直对他很苛刻。斤斤计较的克扣着自己对他的好感,像一个守财奴似的,严防死守的保管着自己的情感。既不敢伸手去接他泼洒过来的爱意,也拒绝付出自己的感情。 可这都是因为她在这段感情里没有任何资本,既没有获得的资本,也没有付出的资本。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注定没法跟将来能获得天下权柄的人平起平坐,平等相爱。 在不平等的爱情里,弱势一方必将忍受更多的委屈和无奈。而一段感情里,委屈和无奈积累到一定程度,这感情一定会变质。 他未来的身份是皇帝,他处置她,而她却对他没有任何办法。也就是说,只要他想,有朝一日,他能让她守着变质的感情一路到死也不得解脱。 想想都恐怖。 所以,她只能在他还没“变坏”之前,利用他的善良为自己留足余地。 这对他不公平,可她别无他法。 “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情义,你也不相信我们会有好的结果。你爱自己,胜过爱我。你嘴巴里说着,为了姐姐,但其实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你和叶敏一样,都是自私的女人。叶氏的女人,都一样。”他说着刻薄的话,可眼神却越发的温柔了。 容天乔扯了扯嘴角,笑容越来越勉强。 “这样的你,不值得我挽留。你太懦弱,根本没法陪我向更高更远。”他继续说着。 容天乔点点头。 “是的,这样的我,根本配不上你。” “所以,你走吧。这一次,是我放弃了你。” “你是对的,我不值得。”湿气从胸口往上涌,堵在喉咙口,让她嗓音又潮又哑。 “去了南边,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你要睁大眼看着,看我的荣耀普照四方。” 毋庸置疑,他将来必是明君圣主。她知道,她比谁都知道。 在她水雾朦胧,温柔欲滴的眼神里,他起身,昂然挺立,大步而出。 在门口,回头,对她微笑。 “你会后悔的,今天拒绝我。虽然你如此无礼又不识好歹,但我仍会为你祝祷,祝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容天乔站在原地,也对他微笑。 “不会的,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 他咧嘴笑,扭头潇洒而去。 她低下头,眼泪终于落下。 她很清楚自己失去了什么,但失去就是成长毕竟的过程。一个人只有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才会懂得去更加珍惜所能拥有的。 她会好好的活着,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和成就,这样才不辜负今时今日失去他的代价。 第一百九十六章:回家去 和陆元成把话说开之后,容天乔彻底放下了所有的担忧。 到底,她还是比叶敏幸运的,遇上了一个好男人。两人相逢相知又在恰当的时间段,少年有意气,却更有义气,性情到底比他那皇爷爷当年仁厚。一段荒诞的“孽缘”,化解了冤孽,最终好聚好散。 待到临行之前,他又遣来周婆子一家,指名这周氏一门都是她的家奴。一日为仆,终身为奴。主子去南边,奴才怎么好意思留在京城?这不通。 她去南边又不是罚苦役,身边怎么能缺了人伺候?这门刁奴敢背主,他已经替她重罚了。谅周婆子一家以后再不敢生异心。 送人来的小安子公公,安公公没说他家主子怎么罚了周婆子一家。但看周婆子一见面就带着全家人噗通往冰冷的石板上跪,咚咚的磕头求饶,求收留。 她就知道一定罚的不轻。 可这全是误会。 于是解释是自己做主放了周婆子一家自由,并不是她们当逃奴。现在把这些七八口人遣过来,她可养不起。 这是实话,但落在小安子耳朵里,却是借口推辞。 好么,太子一心为她考虑,连奴才都叫人送上门来。她倒好,张嘴一句“养不起”,什么意思嘛。 什么叶氏遗孤,南边的贵族,连七八口奴才都养不起,那不就是个破落户。 可惜太子爷就对这破落户中意,什么都替她想周全了。不仅遣了奴才送来,连养奴才的钱都替她备好了。 “贵女说笑了。叶公已经被陛下追封了忠义郡公,您和您姐姐,也封了地主,名下各有食邑五百户。养奴才的钱,肯定是够的。”小安子冷冷道。 啊?封什么?地主?地主不是有土地的富农吗?这怎么还是个封号? 容天乔满头雾水。 不过一头雾水之中,她还是抓住了重点。 那就是她有了封号,所以名下就有了五百户的食邑。所为食邑,说白了就是一笔固定收入。也就是说,她人虽然还没到南边,但其实已经在南边有了产业,直接就是有产阶级。往后就是什么也不做,躺着就能按年领工资,完全不用担心衣食问题。 这,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不不,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就是陆元成送给她的临别大礼。 叶秀灵的父亲沉冤得雪,皇家为了弥补南叶灭门之灾,追封一个郡公也在情理之中。但额外封两个孤女为地主,还赐每人五百食邑,得是有心人的贴心之举。 这五百食邑对叶秀灵来说,无所谓。但对她这样一无所有的孤女来说,却是从天而降的额外生活保障。 说实话,按照小说里的人设,她此刻应该推辞,毕竟无功不受禄。但她张不开这个口,说不出推辞不要的话。 因为她很清楚,生活是很现实的,柴米油盐,吃穿住行,处处都要钱。她自己一个人,还能厚着脸皮靠一靠叶秀灵,如今拖上周婆子一家,那就必须自给自足。 有一笔固定收入,到了南边也好落脚安身。就是创业,她也得有创业启动资金,说到底,还是要钱。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小女子更是不能手头缺钱。 可他越是这样处处为她着想,对她好,她心里的愧疚就越难熬。 看她脸上变颜变色,小安子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双手奉上。 “我家主人还有一物,赠予贵女,请收下。” “啊?还有?”容天乔惊讶,伸手接过锦盒。 这是什么?分手礼物?金银珠宝,还是钻石翡翠?小小的盒子,也装不了多少东西,拿在手里还轻飘飘的。 打开一看,难怪这么轻,原来是几张纸。 不过不是普通的纸,而是五张银票,每张都是一百两。 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怕她手头没钱用,所以还额外送钱给她?说实话,比起她看过的小说电视里,动则万两白银千两黄金,这区区五百两银票,还真不算什么大钱。 可是,她已经受了他太多的恩情,再收钱,就更无地自容了。 一把盖上锦盒,她连忙推辞。 “不行不行,我不能拿这钱。无功不受禄!” 小安子一下拉长脸。 “贵女这是什么话?这是我家主子送您的程仪,虽然不多,却也是一番真情实意。莫非贵女您是看不起我家主子,还是嫌少?” “我怎么敢。我……” 她是兜里一毛钱都没有的穷光蛋,哪里还敢嫌弃。 她只是……心里难受。 他这样做,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要逼出她的无限内疚,让她走的不痛快。 “不敢那就收着吧,这是恩典,贵女您得惜福。”小安子阴阳怪气道。 容天乔表情越是难受,他心里就越得意,好似替自家主子出了恶气。 活该!拒绝太子爷,伤了主子的心,她受苦受难也是活该。 这女子就是个睁眼瞎,没良心。主子这么好的人摆在面前,她竟然不开眼,下狠心伤了主子的心。害的太子深夜喝酒买醉,身心受损,连带着他这个奴才也遭殃,苦苦陪了一宿。 也就太子宅心仁厚,醉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却还去为她和她姐姐求了封号和食邑,以德报怨,善始善终,顾得首尾齐全。 换作他,才没有这么好心,非的好好整治这不开眼的女子。 小安子自顾自得意,压根不理会容天乔的纠结。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终于到了离京的日子。 天不亮,禅院里就忙碌起来。 周婆子吃了挂落,回来之后更是加倍表现。不仅把容天乔身边大小事物活计统统都包了,连带这叶秀灵也伺候的妥妥当当。 昨晚就把大小物事都收拾齐备,天亮伺候两位贵女起床漱洗,就把铺盖卷也收拾了,统统搬上马车。 等到吃过早饭,车马齐备,大家就各自上车,出发回南边去。 容天乔坐车,前顾后瞻,坐立难安,欲言又止。 叶秀灵骑马,看她这样,不由皱眉。 “不用看了,他不会来的。” 被道破心事,容天乔失落的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叶秀灵暗暗叹气。 “后悔了?” 她抬头,嗯了一声,眼眶里的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没出息的样子,叶秀灵心里暗骂,拉长脸道。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自己跳下车就行。” 她吸了吸鼻子,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只是一点点的后悔,一点点而已。” 叶秀灵松了一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脑门,随后转身,举着马鞭高喊一声。 “是时候了,出发,回家去。” 说罢,扬鞭策马。整个车队在她的带领下,驶出禅院,缓缓离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农家小地主 南川,谷来县。 容天乔站在田埂前,手搭凉棚,放眼眺望。 南川多山,能种地都是一小块一小块,在山坳和溪边开坑出来。此时正值禾花盛开的季节,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宛如洒落人间的翠色瓷片,微风拂过泛起层层碧浪,流光溢彩。 禾花嫩黄色的花粉掉落在水田里,一尾尾细长的鲤鱼探出头来,贪婪的啄食。 这些鱼现在还瘦,可等吃饱了禾花,就能长大长肥。待到稻谷金灿灿丰收之时,这些养在水田里的鱼也能打捞上来,给农忙时节辛劳一天的百姓饭桌上添一碗荤腥,犒劳一天的辛苦。 原本南川的农家不在水田里养鱼,是她这个“地主”来了,自己的封地里要求农户在稻田里套养鲤鱼,增加产出。 这是她在现代收获的信息,套种套养,提高农田产出,增加收入。 五百户的食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何利用好这些人力资源和土地资源,尽可能的增加收入,可是个大学问。 她既然打定主意要创业,要做独立女性,要自主自立。那就不能躺着吃现成的,这不是她想要的日子。她要发挥自己的力量,去创造价值。 毕竟,万一有朝一日端坐庙堂之上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找人问起来,她可不希望别人说她就在南川啥事也没干,躺着吃现成,是个没出息的。 干出点成绩,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他。 可惜理想丰满,现实骨干。 她以为自己是“地主”,名下农户就得听她的,她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却不了乡下老百姓虽然怯官,可田地的产出关系到一家老小的口粮和租子,性命相关。她一个京城来的,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张嘴伸手容易,要让老百姓真听你的去做,可没那么容易。 农户不敢明着反对,就搞阴奉阳违。看她年轻好欺负,就又是磕头,又是叹苦,坚决不肯在水田里套养。原因是怕田里养了鱼,鱼咬水稻杆子啃庄稼根,到时候减产还是小的,弄不好颗粒无收,那让他们拿什么交地租,一家老小又吃什么糊口? 原来是担心这个,容天乔觉的不是什么大事。鲤鱼吃禾花,不吃稻米杆子,也不啃庄稼根,完全不必担心。而且鱼粪还能肥田,一举多得。 老百姓没经历过,怕风险也是应当。没关系,她可以退一步,给大家免租,吃定心丸。只要愿意套养套种的农户,她就给免租,还免费提供鱼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免租一出,响应者甚多。 容天乔还挺高兴。拿出陆元成给的程仪,买了鱼苗分发给农户,放到稻田里去套养。 她美滋滋的等着将来稻米鲤鱼两丰收,结果又被现实重磅毒打。 养了鱼的农户根本不相信她说的那套,答应养鱼不过是贪图免租,实则等她走了,偷偷又把稻田里的鱼苗都捞出来,统统扔到溪沟里去。 等她来看了,就大声叹苦,抱怨鱼苗养不活,都死了。或者推说田里出了狗鱼,把鱼苗都吃光了。总之,水田还是那个水田,鱼苗,都没了。 一户两户这样,还能说是正常损耗。十户八户都这样,容天乔也回过味来,自己这是被坑了。 她也想过找农户理论,或者直接拿起自己“地主”的权力,惩治这些阴奉阳违之人。可看到这些十指沾泥,衣衫褴褛的,被生活压弯了腰,苍老了脸的劳苦大众,满腔的怒火就发不出来。 前世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为了糊口在大城市里打一份工,每天累的死去活来。老板的想法千奇百怪,一天一百个不重样,可普通打工人才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花样翻新的创意,只想按时下班,按时领工资,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而这些阴奉阳违,坑了她鱼苗和租子的农户,也是同样一个道理。人家不过就是想图安稳日子,不想被她折腾罢了。 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 第一次创业就出师未捷身先死,她心里还挺难受,一段时间陷入了消沉,整日躲在家里不爱出门。 直到稻田里禾花盛开,养在水田里的鱼纷纷跃出水面吞食禾花,一天比一天肥美起来。 原来也多心眼的农户,就有实心眼的农户。有两户实心眼的农户,并没有阴奉阳违,而是老老实实的在水田里套养起鲤鱼,还每日静心照看。 结果发现这些鱼确实不吃稻子,小的时候吃水里的虫子浮萍,大了就吃禾花。禾花肥美,这些鱼吃了禾花就跟吹了气似的,立刻就滚圆滚圆,也肥美起来。 田里水浅,鱼儿肥美,随手一捞,就是一串。 农户赶紧把这这新捞出的肥鱼,先送到她这地主老爷跟前孝敬。 没想到还有幸运下来的禾花鱼,容天乔喜出望外,一扫先前的沮丧。收下鱼,又给了丰厚打赏。并表示田里剩下的鱼也都赏给农户了,或卖或吃,随意处置。只是放水捞鱼的日子,她要在场,亲眼看看一块田里到底能出多少鱼。 得了赏农户欢欢喜喜回家,待到稻米成熟收割之时,先放水捞鱼。就把她这位“地主”老爷恭恭敬敬的请了去,就在田埂边,看农户在自家水田里捞鱼。 这家农户一共四块田,都不大,最小的不过四分地,最大的也才六七分。 放干了水田里,一条条肥鱼在淤泥里噗拉噗拉的拍打着尾巴。伸手一抓,就是一条,一抓,又是一条,就跟聚宝盆似的,怎么抓都抓不完。 四块巴掌大的水田,竟然捞出百来条鱼,把这农户一家老小都乐的合不拢嘴。 毕竟有了这些鱼,不仅眼下饭桌上能吃到荤腥,还能往外卖钱。就算卖不掉,留着自家腌成咸鱼,过年过节也是一道硬菜。 更惊喜的还在后头,白得了这些鱼不说,田里的收成是一点没受损。不但没受损,还比往日产出更多。因为鱼粪肥了田,稻子长的更爆满,自然收成也更好。 这一下,但凡有眼睛有脑子的都知道,水田套养是大好事。老老实实养鱼的,都大丰收。而阴奉阳违,丢掉鱼苗的,现在都悔的肠子青。 这下不必容天乔再苦口婆心的劝说,农户都主动要求在田里套种套养。 可这会她也学乖了,非但不再免租,而且还要额外收取鱼苗的费用。 但即便如此,农户们仍然要求套种套养。毕竟,现成的丰收例子摆在眼前,谁不想多一份收入,给孩子们嘴里添点肉,给婆娘身上添件新衣。 而有了养鱼这个例子,往后容天乔再有什么“奇思妙想”,农户们也不再一味的抵制,而是跟她一道好好讨论商量。 她呢,也吸取经验教训,深入群众,听取意见。并学着现代的经验,先搞实验田,等实验田成功了,有了榜样,再大力推广。 草长莺飞,斗转星移,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就是两年过去。 如今容天乔的庄户田地,已经一派欣欣向荣之相。她也从一个没经验的小地主,转变成了实干的大地主。 第一百九十八章:情根深种 连着在田间地头晒了两天毒日头,容天乔中暑了。结果祸不单行,偏偏又撞上小日子。捏着鼻子灌了解暑的草药,她坐在藤椅里开始足不出户的日子。 她中了暑,头晕犯恶心,根本没力气骂人。天又闷又热,她想到外面天井里去,通气凉爽。可周婆子说小日子不能受凉,还要避风,硬是把她拘在屋里。还是她发了一通脾气,据理力争,这才把藤椅挪到窗口,好歹能透口气。 瞥见她脸色不好,仆人们都很有眼色的各自避开,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唯有周婆子丝毫不惧,抱出一个瓷罐,取了一丸药,捏开腊衣,把黑黢黢的药丸落到小瓷碟里,端到藤椅边。 “我的好姑娘,来,吃药。” 容天乔皱起眉。 嘴巴里解暑药的怪味还没散去,又要吃药?她这破身子,怎么就这么不省心。 周婆子可不管她有好脸没好脸,把小瓷碟往她手里一塞,扭头就去倒酸梅汤。 “快吃吧,这药不苦。” 是不苦,可也不甜。药就是药,怎么都没蜜饯好吃。 她勉为其难的把药塞进嘴里。 周婆子端着酸梅汤过来,就着她的手容天乔喝了一口,把药咽下。 苦不苦,甜不甜,一股子怪味咽下去,不好受。 闭着眼瘫在藤椅里,她摆了摆手,表示不喝酸梅汤了。 等忍过了喉咙里的怪味,她睁开眼,看向窗外。远处层层叠叠的乌云,黑压压一片。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显然是酝酿着一场大雨。 这样的鬼天气,热的闷死人,是该痛痛快快下一场雨,解一解暑气。可田里还有未收割的稻子,这一场雨下来,得淹掉不少粮食,对老百姓而言可是莫大的损失。 只盼这雨多歇一歇,让农户们抓紧时间收割,能赶一点是一点。 手捂着腹部,掌心底下小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就跟有一双手在里面又是揪又是揉又是拽,疼不死你,它也折腾死你,总之一刻不安生。 坐久了头疼,背疼,屁股麻,勉为其难挪了挪屁股,结果立刻奔流直下三千尺,一片泛滥。 这该死的,要命的生理期,她真是欲哭无泪。 脑袋跟灌了铅似的的发沉,屁股则像是坐在烂泥塘似的潮湿泛滥,屋子又闷又热,一阵阵的热汗止不住的往外冒。 容天乔感觉自己就跟一截燃烧的红蜡烛似的,一边冒血一边流汗一边融化。 虽然此刻不好受,但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想起刚来南川那会的小日子,她还是心有余悸。 她在京城受过罪,从此身体落下大亏空,小日子很是不顺畅。在容家,靠各种温补的药物滋养着,勉强能按时行经,看起来身体无碍的样子。其实,每次行经不是量少就是量多,极不稳定。 到了南边,停了补药,这小日子就全乱了。要么数月不来,要么就来了不走,缠缠绵绵半个月都止不住。缠绵也就罢了,还折腾。痛经这种事,她在现代也经历过,但现代有止痛药,吞一粒神清气爽。这里没有,只能硬生生忍着。 这滋味,可不好受。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有损健康不说,还耽误创业和享受生活。是病就得治,治病就得靠医生。问题是,南川这地方,没什么好大夫。 吃几贴药,能管点事,但治标不治本。痛经是有所缓解,可小日子还是不准。她以为是吃的药还不到位,得坚持一段日子。结果小日子的病没多少气色,胃就受不了了。 这边大夫开的方子,为了效果立竿见影,计量开的都不小,结果效力太猛,伤了她的胃。于是大夫又给她开养胃的药,这调经的药还没喝够,养胃的药又给加上。救病没治好,又添新病,这叫什么事? 南川医馆里的大夫自然不能跟京城太医院的国手比,离开是自己选择的路,现在遭罪也不能埋怨。只是她以为到了南边就能获得想要的自由自在,但没想到这自由原来是要带着病痛的枷锁,心里别提多沮丧。 叶秀灵常年在山里清修,半年才下来一次。一下来看到好妹妹又瘦又黄,一副大病缠身的样子,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人可是她劝着来南边的,生生从陆元成手里夺过来。结果到了南边就给病成这样,要是让陆元成知道,非的跳起来骂人。 赶紧追问怎么回事。 面对女主,容天乔自然不隐瞒,一五一十告知。叶秀灵这才知道缘由,当即决定写一封信送去京城,跟陆元成要个太医院的名医过来,好好给她看病。 这封信刚送到东宫,陆元成就选好了合适的人,当天就派去南边。 他虽然人不在南川,可其实耳朵眼睛都在。他把周婆子一家送来,除了让她们照顾伺候容天乔,也有当他耳目传递消息的作用。就算叶秀灵不写这封信,这个人他也会派过去。 容天乔得病求医的事,他早就知晓。只是没想到南川的大夫如此不济,不仅没把她治好,还添了新病。一想到她在南边受苦受难,他心里就别提多懊悔。 早知道如此,他当日就不该放她走。留在京城多好,有的是国手名医,想要什么药都能配,什么病都能治。 如今她远在千里之外,他却鞭长莫及。只能把这颗忐忑不安的心,系在疾驰狂奔的马背上,期待早日能到她身边,为她治病解忧。 原以为放她走了,远隔千山万水,拉开时间和空间,这份情就会满满沉淀,渐渐冷却。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想的这般容易。陆家的男人情根深种,不爱则已,一爱就容易一往情深。 她在眼前,他反而能克制,能冷静。她不在眼前,脑海里往昔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越发鲜明。于是一点一滴,相思累积成狂,痴痴缠缠,不得解脱。 他还是舍不得,放不下。比起皇爷爷他自觉理智宽仁,但其实性子里那股认死理的执拗,祖孙俩是一样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她也想他 被派到南川来的是沈清。 千里迢迢,单刀赴会。驱使沈清万水千山而来的,除了老友相托,就是一片相思之苦。 他,忘不了叶秀灵。 他心里也明白,叶秀灵不是凡尘女子。往好了说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是挂在天上遥不可及冷冷清清的月亮。在往坏了说,那就不是人,不是能谈情说爱,居家过日子的人。 可他就是忘不了。 一见倾心,再见伤心,不见……揪心。相思这种情绪,不因时间和空间而改变,只关乎人心。 他心里眼里装着这冷冷清清的月亮,就看不见其他,容不下其他。 这病症无独有偶,跟他老友一模一样。偏偏他们两放不下的姑娘,还是一对姐妹。 这叫什么?这,就叫缘分。 老友如今身份贵重,轻易不能挪动,只得他受点累,一个人背负两份相思,赶千里山水,逐梦而来。 倘若奔走千里就能扶摇上天,触摸月亮,那这万水千山的辛苦也值了。 可惜,踏破铁鞋,快马加鞭,到了南川,他也没见到叶秀灵。 女神住在山里,要闭关清修,等闲不下凡尘。 那能怎么办?安心干活呗。 转道去南叶的祖宅,拜见“地主”。 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在京城里看着雪白粉嫩,面色红润的千金贵女,到了南边这才半年功夫,怎么就剥落成这个样子? 难道是水土不服?都说牡丹得在北方载重,迁到南边就多病多灾,很不好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唉,任性,叶家的女人就是任性。 心里暗暗替老友抱怨,但看病还是尽心尽力。望闻问切,一丝不苟。他如今在太医院已经升为院判,接了方老太医的衣钵,独挡一面。诊治这样的“女儿病”自然不在话下。 看过方才明白,容天乔是早有亏空,落下了顽疾。在京城时的好气色,不过是表象而已。到南边去伪存真,亏空就全暴露出来。 这不稳当的小日子,不过是暴露的最彻底的症状而已。其他被掩盖在“女儿病”之下的顽疾,还有不少呢。 老友派他来,是派对了。不然这病症拖延下去,待到一个个顽疾都冒出头来,这贵女的身子就彻底空了。到那个时候,只怕是天不假年,花月凋零。 如今既然他来了,自然是要替老友尽心竭力,好歹周全了这段缘分。 收敛了相思,沈清即刻在南川为容天乔置办药材。她这病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也不是一张方子吃到底,得长久的调养,隔一阵还得根据调养后的状态,再调整方子。总之,不是一般的麻烦。 为了方便她吃药,他特意开的是丸药。让仆人按照方子去抓药,南川的药店没有的药,就写信让京城的字号送来。 待到药材齐全,再由他亲自配药,三蒸三晒三露三曝,切片碾碎,最后团成一百个龙眼大的丸子,包上腊衣,收入瓷坛。 这一百丸药,每日一丸,够吃三月。三月之后,他再来诊脉,调整药方。 这药性情温和,不似汤药那般伤胃。吃着也不苦,最适合女眷滋养身体。 搞定一切,前前后后已经花去一月有余的日子。临行之前,沈清还问她有没有什么书信礼物之类的东西要托付,他可以代为转交。 这让容天乔有些措手不及,她为了避嫌,也有那么一点想要证明自己离得开他的意思,刻意不和京城有任何联系。 现在想想,朝中有人好办事,关键时刻还是需要有人脉才好。就算是为了表达谢意,她也得写点什么,给陆元成一个说法。 她是真没想到,时隔半年,远隔千里,他竟然还惦记着自己。 其实,她也有想他。 忙着搞农庄创业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已经忘了京城里的人和事。可这一病,冷冷清清躺在床上,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自在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他,甚至还后悔离开京城,离开他。 要是留在他身边,好多事就都有人给她兜底,护她周全,哪里用吃这些苦。 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因为病痛才变得脆弱,等病好了,又会变成生龙活虎,追求自由,追求事业的现代女性。 可万一这病,好不了呢? 万一她就这样缠绵病榻,最终香消玉殒了呢? 倘若这沈太医不来,那这一切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想想就害怕。 写信,她得好好写封信谢谢他才是。 不过满纸都是感谢,这不就成了感谢信,会不会显得生分,而且刻意,好似她是故意要拉开距离,跟他搞君臣有别这一套? 落在他眼里,指不定会疑心自己还提防着他呢。 说道提防,其实她心里也确实有点戚戚然。毕竟老皇帝和叶敏的前车之鉴还在,陆家男人可是有“坏根”的。 不行不行,她怎么能这么想呢。远隔千山万水,他还能怎么着她呢。他对她这么好,如此护她周全,她对他好一点,又能有什么损失? 投李报桃,朋友就该有来有回,才能长久。 摆正心态,她得摆正心态。 容天乔在家里咬着笔管憋“感谢信”,沈清则出外寻访,难得来南边一趟,自然要把南川特有的一些药材和药方带回去,也算不虚此行。 在外头游走半天,回到叶家祖宅,就看到有身穿红衣的童子立在门前。 当时他心情就激动了。 童子,是童子,身穿红衣的童子。他在寻访灵儿法师时,见过这样穿着打扮的童子。 是女神来了? 并不是,但也差不离。 童子奉命来请他,入山门见巫师。 “巫师?是大法师要见我?”沈清愣一下。 大法师找他有何事? 童子却摇头。 “不是大法师,是灵儿巫师要见您。” 灵儿巫师?这是怎么回事?他越发一头雾水。 原来如今叶秀灵的身份已经改了,从巫女转职成了巫师。大法师自从在京城找到了大师兄和小师妹,了却心愿,就萌生了退意。这几十年来,身边虽然也有几位弟子,但论心性才干以及聪慧悟性,还是这后进山门的叶秀灵资质最佳。 她又是南叶遗孤,千金贵女,身份也合适。于是正式收为弟子,传授巫术,继承衣钵。 得知叶秀灵已经正式成了巫师,打算继承巫教,沈清就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戏了。 其实他心里早就明白,这份情至始至终都是他自作多情。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神女之所以令人执迷,除了她的美貌和才华,便是这份无情。 仍是无情也动人。 爱上女神,注定伤心,但即便如此,他心中仍然有欢喜。 所以沐浴更衣,心怀雀跃的去赴约,临行能见一面也是好的,看一眼他就赚一眼。 第二百章:替人受过 沈清带着满足和遗憾离开了南川,策马千里,赶会京城去。 随他同去的还有容天乔的信。 这封信她是写了改,改了写,十分纠结。写多了感激之言,怕这就成了“感谢信”,没意思。不写感谢吧,写日常生活,又觉得自己这些鸡毛蒜皮,田间地头的事,上不得台面。 可除却这些日常琐事,她也写不出别的。吟诗作对,舞文弄墨,她不会啊。硬邹,或者照搬硬抄,又是下道。 真真是左右为难,愁煞人。 之所以如此纠结,其实还是她把事情看太重了,想借着这封信在陆元成面前表现表现,露露脸。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她仍然在乎。 她在乎他,所以在乎他对自己的看法,所以在乎自己在他面前的表现,所以患得患失,左右为难。 承认自己仍然在乎对方,承认自己和他一样也没把这段感情放下,这感觉让她陡然轻松了许多,但轻松至于心里也生出不少惆怅和情丝。 面前图花了的纸,就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这样不好,她得面对自己真实的心,去勇敢的承认自己此刻的感情。 陆元成不是傻子,她在纸上写些虚情假意,骗不了他。交朋友,首先得真诚。两人的地位之差如此悬殊,如果再缺了真诚,那只剩下虚伪和客套。如果彼此的这份感情落入此等境地,那不仅是他的悲哀,也是她的悲哀。 既然要真诚,那她就得坦白自己的情感。 她仍然在乎他,仍然思念他,也仍然爱他。这样的感情是真实的,不容她逃避。同样的,她想要自由,想要在南川自由自在的创业,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份心意也是真实的。两种情感都是真的,且并不冲突。 她虽然受过现代高等教育,但并没有多少文学天分,只能把自己这份情感融入日常点滴的生活里,对他表白,对他倾诉。 打开了心结,落笔就不再艰涩,洋洋洒洒,一挥而就。 她想他,在田间看青青的麦草随风摇曳时,想他。在稻谷垂弯了腰,老农笑开了花时,想他。在被月事纠缠,疼得辗转反侧时,还是想他。 喜乐欢愁,她会想到他。他是她欢乐时想要共享的伙伴,也是她哀愁时获得安慰的来源。 他离她千里远,可仍然扎根在她心里,陪伴在她身边,仿佛并没有远离。 随信附寄“腌鱼”一篓,是她名下农户田里的产出。耗时半年,几经周折,她只做出这么一点小小的成就,虽不足挂齿,但仍然想要与他分享。 愿他在千里之外保重身体,她在南川一切都好。 不知不觉,啰啰嗦嗦写了四五张,要不是手酸,都没留神已经写了这么多。匆匆结束,装入信封,仔仔细细的用糨糊封口。 鼓鼓囊囊的信封,就是她鼓鼓囊囊的心,胀鼓鼓的,浓浓的离别哀愁,又满满的重逢期待。 沈清一去三个月,期间容天乔都按时吃药,调养身体。太医院的手段十分了得,吃了这药她小日子顺畅不少,至少每月都能按时来了。只是来多来少仍然不定,且依旧会痛。 从酷暑到初冬,算计着她药快吃完了,沈太医再次出发,从京城赶来给她复诊。这一回他走的是水路,趁着没结冰,提前出发的。 随他而来的除了制新药所需的几种稀罕药材,还有陆元成特的收拾的一批过冬年货,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但容天乔最期待的,还是沈清带来了他的回信。 好家伙,鼓鼓囊囊一大包,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厚厚一本书。 她捧着这一大包纸,跑到自己房里,小心翼翼的拆开,这才发现里面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叠信。是他整整三个月给她写的随笔,有时是一张,有时几句话,总之想写就写,想到什么,写什么。 收到她的信后,陆元成是立马就给她回信,洋洋洒洒写了十张纸,比她还啰嗦。可写完了信却不能寄,因为此时的他贵为太子,一言一行都不容闪失。倘若把写给她的信交给驿站递送,难保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拦截偷窥。 这信里都是琐事,无关紧要,但表达的感情,却重若千金。他怕有心人偷窥了这信,就对她动起歪脑子。远隔千里,他想要护她都鞭长莫及。 爱是保护,爱是克制,他要保护她,就必须得克制,要忍耐。 看到这些,容天乔忍不住把信纸贴到心口,仿佛拥抱着他。 他太好了,好的令她心疼。 缓过情绪,在继续看其他的信。果真如他所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不过字里行间,她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心里有事,觉的烦心。曾经的一些纠结,现在仍然横隔在他心里,无法释怀。 他虽然没有在信里明说是什么烦心事,但她知道,是他和他生母,也就是以前的鲁王妃,现在的新皇后,仍然相互猜忌,有心结没解开。 他是太子,要为天下之表。天下推崇孝道,只有父母挑孩子的不是,没有孩子反过来说父母的不是。所以哪怕曾经发生过龃龉,哪怕现在仍然被生母排斥猜忌,他这个太子,当儿子的也不能有任何抱怨,只能默默忍受。 作为曾经拥有上帝视角的穿越者,容天乔自然也知道皇后到底在忌讳什么。说起来也可笑,皇后的这些骚操作其实并不是针对陆元成,而是针对嘉贵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 新皇后跟小儿子亲近,跟这位已经长大成人的大儿子不亲。但无论是小儿子还是大儿子,都是这位新皇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亲儿子,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小儿子是皇后自己养大的,大儿子是婆婆养大的。 当年皇后是鲁王妃,婆婆跟她要孩子,去巩固自己的地位,她没法拒绝。一则对方是婆婆,还是贵妃,往大了讲是君,往小了讲是长辈,拒绝就是不忠不孝。二则婆婆巩固地位也是为了亲儿子,也就是她丈夫。作为鲁王妃,她和鲁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婆婆在宫里出生入死的争,如今她享不了皇后的尊贵。 于情于理,新皇后都是没法指责太后当初的策略。 可她身为母亲,失去了扶养孩子的权力,终究是意难平。这股怨气,不能冲着婆母去,也不能冲着丈夫去,那只能冲着儿子去了。 谁让她儿子长大成人了呢。 陆元成不过是替人受过罢了。 看到陆元成如今为了和生母的关系而心烦,容天乔挺想帮他一把。考虑到叶秀灵前世跟他生活过,一定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她心中一动,打算进山去跟她聊聊,取点经。 第二百零一章:原来是她错判了 叶秀灵在山里修行,听着仿佛是仙气飘飘的事。其实跟山下农户们做的事,差不离多少。 在山里她有一整个院子供她使用。 院子里不仅砖房,还有草屋,还有田地和池塘。 田是药田,她亲自负责种药和采收,还要跟着师兄们学习制药。炮制好的药物晒满了前院,到处都是草药的香气。 叶秀灵不仅要学习植物,还要学习昆虫和动物。 阴凉草屋里有许多木架,架子层层叠叠,全是瓶瓶罐罐,里面都装着各式各样的虫子,每一种都有独到的作用和神秘莫测的功效。 每次路过草屋,都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在耳边爬过,引得容天乔不由自主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不怕吗?”还是忍不住的问了。 叶秀灵挑了挑眉,随后抿了抿嘴。 “大部分都挺可爱,偶尔有几种长的不好看,就有点恶心,但也没什么好怕的。” “七星瓢虫倒是挺可爱的。”穿红衣,身上有圆圆的黑点,还吃蚜虫,是义虫呢。 “瓢虫?也有,你要看看吗?”叶秀灵提议。 “不了不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容天乔立刻摇头。 叶秀灵看她一眼,嘴角一挑。 “我也知道你来这里肯定不是跟我聊虫子,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直说吧。” 这……真是个爽快人呐。 嘿嘿一笑,她也不迂回了,直接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几句。 古代讲究避尊者讳,她当然也不会傻乎乎的大爆皇家隐私。反正叶秀灵也是知情人,所以只是稍微提了几句,对方就一副了然的表情。 “哦,原来是这事。你还挺关心他的嘛?”斜斜暼她一眼。 容天乔讪讪一笑,不敢多嘴。 叶秀灵哼一声。 “这事你不必插手,放心吧,他的地位稳得很。前朝无人,后宫还有老佛爷镇着,皇后就是想瞎了眼,也是白费心机。归根结底,这都是他们家务事,你一个外人不便插手,也不必费心。管多了,当心犯忌讳。” 这样啊。原来前世的她就是这个态度?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些道理她也明白,只是…… “我觉得皇后不像是个对权势有野心的人。”她说。 叶秀灵一挑眉。 “你见过她?” 容天乔摇摇头。 “那你怎么就觉得她是个没野心的人?” “我……我猜的。”皇后要是个有野心的,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安安分分当她的鲁王妃了。 叶秀灵哼一声。 “猜的?你到挺会猜。野心这东西,是可以长出来的。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只是想要达成野心,就得有匹配的智慧和胆量,还得沉得住气,吃得起苦,忍得了罪。可惜,这些都不是我们这位皇后拥有的品格。皇后不是没有野心,只是她有的都是些自以为是,一阵风一阵雨的野心,成不了事。不过……” 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也正是因为她的野心不具任何威胁,所以她才能平平安安的当她的皇后。把心放肚子里吧,你的心上人很安全,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呃,她不是担心这些啦。她只是觉得…… “可那毕竟是他的生母,我想他心里还是想要和母亲解开心结的吧。不然,也不会这么郁闷心烦。” 这话让叶秀灵沉默了片刻,随后轻轻叹气。 “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不管是夫妻情还是母子情,在那座牢笼里总是求而不得的奢侈品。” 这是她用半生的情伤才领悟的真理。 容天乔却不同意。 “夫妻情可能是难求了点,但母子情还是可以保全的。譬如太后和陛下,就是母子情深。” “那不一样。今上是太后亲自扶养长大的,自然母子情深……”说到一半,她挺住,皱了皱眉,又看了容天乔一眼。 “你的意思是,皇后之所以和太子不和睦,就是因为母子从小被分开的缘故?” 容天乔眨巴眨巴眼睛。 “这只是我的猜测。” 叶秀灵皱眉。 “这也太荒唐了,真是个糊涂虫。” 在她看来,母子亲情乃是天性。何况嘉贵妃带走陆元成,那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鲁王,鲁王妃作为儿媳妇,妻子和母亲,为了全家的平安都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指责婆母。 这也就导致前世她是看不起鲁王妃的,就觉得她是个空有野心,却脑子糊涂的女人。好好的大儿子不仪仗,非要扶持小儿子。的亏是个没脑子的,闹也闹不出个名堂来,否则说不定早就被废了。 现在容天乔这么说,只让她觉的鲁王妃更蠢了。竟然跟婆母“争风吃醋”,还迁怒到亲儿子头上,简直无语。 听到叶秀灵骂皇后是糊涂虫,容天乔心里有点不忍。 “她是糊涂,可她的痛苦不是虚假的,是真实且残忍的。我想她也知道这是为了全家的平安,是不得已的举动。但那毕竟是她第一个孩子,试问,哪个母亲能忘记跟孩子生生分离的痛苦。假如是我,谁要抢走我的孩子,我会跟他拼命。” 这话让叶秀灵陷入沉默。 前世她没做过母亲,所以无从得知母子分离多大的痛苦。但她知道,一个女人没法当母亲的痛苦。 也许,这两种痛苦,是一样的。前者是得到却生生失去,后者是想要却求而不得。 “所以……你同情她?你想帮她?” 容天乔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是同情她,但我想帮的是他。母亲失去孩子会痛苦,而孩子得不到亲生母亲的爱和肯定,同样也会痛苦。当然,我也没什么本事,帮不到他更多。只是尽我所能帮他解开心结吧。毕竟,我觉得他们母子之间其实没什么原则性矛盾,就是相互怄气。解开心结,说不定就没事了呢。” 叶秀灵哼笑一声。 “说的容易,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她嘿嘿一笑。 “尽人事,听天命,反正试试也不吃亏。” 所以,原来她又错判了,在前世。叶秀灵心想。 她一直以为陆元成厌恶生母,因为那就是个拎不清的糊涂虫。她没有做过母亲,根本不了解母亲的心情,也不了解孩子的心情,所以错判了这对母子之间真正的矛盾所在。 也许前世她错判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包括虎符也是,就是这样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累计起来,滴水穿石,最后让感情彻底变质,崩塌毁灭。 原来如此!原来她和他并未真正心意相同,这段感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完美过,是她错判了。 叶秀灵长吁一口气,感到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枷锁也碎裂了,对前世的那段感情彻底放下了,解脱了,自由了。 站在山门前看向弯弯曲曲,绵延不断的下山之路,她面露微笑。 “去吧,尽你的人事去,我在山上会为你祈祷的。” 看到她露出轻松的笑容,知道是肯定了自己的做法,容天乔一脸欣喜,朝她施礼,然后欢欢喜喜的下山去。 看着她蹦蹦跳跳,朝气活泼的背影,叶秀灵面露微笑。 她现在很清楚,容天乔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陆元成。以前她会担心,可现在想法却变了。因为她这个妹妹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思想不同,做法不同,性情也不同,即便同样选择了陆元成,妹妹会走上和她完全不同的道路,开启完全不同的人生。 第一百零二章:问世间情为何物 沈清在南川从深秋一直住到开春,打定主意要试一试。 他不甘心没试过就放弃,然而面对叶秀灵这样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的存在,无力感却始终无法摆脱。 南川的冬天虽然不下雪,但又冷又湿,格外难熬。她为了照顾药田里的作物,结果不小心受凉,又是高烧又是昏迷,差点就恶化成肺痨。 还是沈清亲自上山去给她问诊开药,煎熬炖煮一番照料,这才转危为安。 对此,叶秀灵还十分感激,送了他许多珍藏的草药。 在山里照料她的日子,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女神走下神坛,变成了近在咫尺的我见犹怜的小女人,由他照顾,由他保护,夫复何求。 山里的日子就像是一场南柯迷梦,梦里有多美好,梦醒就有多残酷。 意乱情迷之下,他忍不住向叶秀灵告白,表明心迹。结果,就梦醒了,心碎了。 叶秀灵并没有因为他的冲动和鲁莽而怪罪他,更没有任何责骂,她只是认真的听他说完,然后冷静的拒绝。 “你的情谊我心领了,但是我志不在此,无法回应,望你谅解。” “志不在此是什么意思?”他当时还傻乎乎的追问。 叶秀灵很实在的回答。 “我对男女之情没兴趣,我已接受师傅嘱托,继承巫教,此生都不会离开南川。” “我,我没要你离开,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可以留在这里。” 她微微一笑。 “那你就皈依本教,从此留在山中,自然可以和我在一起了。从此你我就是同教中人,你天资不错,医术也高明,若能再修习我巫教的巫术,等将来我做了教主,你就能胜任我的护法。” 若不是已经收到陆元成八百里急信催他回京,他可能当时脑子一热,真就皈依巫教,心甘情愿的当她的护法。 回京的路上,他灼热的脑浆渐渐冷静,除了明白自己在京城有割舍不下的亲人,还有无法摆脱的责任之外,也终于承认,就算他留在南川加入巫教,穷尽一生也只能止步于她的护法而已。 跟他想要的“男欢女爱情投意合”,相差十万八千里。 归根结底就是叶秀灵根本不喜欢他,至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她并不是冷冷清清没心没肺的镜花水月,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她跟普通人一样也要穿衣吃饭,也是早起晚睡,开心了会笑,病痛了会苦。 但她又不完全像普通人。她身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深沉和稳重,这让沈清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有一种小孩子面对大人的无力感。 他对她的感情,她不否认不避讳,但也不接受不在意。就像大人面对孩子的痴缠和撒娇,解决的游刃有余,冷静从容。 她轻而易举就把他压倒了,解决了,连羞耻愤怒连同迁怒的机会都不给他。 相比于他的完败,老友的感情却进展的异常顺利,虽远隔千里,但山水阻断不了相思和情义,感情是日渐火热。 上一回他带回去的只有一篓腌鱼一封书信,这一回确实满满一篓的信和一包又一包的南川特产。 一回到京城,他就直接去了鲁王府。 如今鲁王府不叫王府了,该叫江宁别院。东宫出过事,今上避讳,怕太子搬进去沾染邪祟,仍旧让他住在原来的王府里。但为了避尊者讳,这鲁王府就不能继续叫这名,于是改成了江宁别院,毕竟陆元成原先就是江宁王。 陆元成是早就算计着时间,他刚到就亲自过来。其他的东西都不管,只管跟他要那顶顶重要的书信。看到满满一篓,层层叠叠的信,顿时乐开了花。 老友见色忘义,有了美人的书信,就把辛苦传信的鸿雁扔在一边。好在他好男人心胸开阔,摸摸鼻子,乖乖到太医院去报道。 抚慰受伤的心,最有用的就是工作。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 捧着容天乔写的信,陆元成那叫一个如饥似渴。 她的信跟他写的一样,也都是写日常琐碎的杂事。只是比起他处处避讳的笔触,她就大胆直白多了。无论是什么心情,想法,都能宣泄于纸上,对他倾诉。 苦等三个月才等来的解渴良药,他都不舍得一下看完,得克制着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看。看似一篓满满当当的信,其实真细分开来,也不过二十来封。长的也就四五张,短的一张就完也有。饶是省着看,不到一月也都看完了。 看完了,就重头再看。就跟读圣贤书似的,越看越有味,越看越痴迷。 她写的都是白话,啰啰嗦嗦,拉拉杂杂,一点小事也能洋洋洒洒写出一张纸。可他就是觉得有味,看着欢喜。那一字一句,一点一滴,音容笑貌,言谈举止,都跃然纸上。 最让他感动的,还是她对他和生母之间的隔阂有所劝解和开悟。 对这份困扰,他从未明说,但她就是能懂。不但懂了,还能真正的劝到他心里去。别人劝他,无外乎就是端出“孝道”,让他忍耐,让他尽孝。再不然就是给他分析,皇后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实质危害,不必放在心上。 这些道理,他都懂,根本不需要别人来说。他心里的苦闷,身边人没一个懂。 只有她,只有她用身边的琐事,用她自己的观察,自己感悟的心得,从另一个角度告诉他,母亲对他的“恨”其实是“怨”,而“怨”的根源,是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的“爱”。 归根结底,母亲是再用“埋怨”向他索取缺失的爱,是因为想要他的爱,所以才会那样无理取闹,糊涂行事。 一旦明白这都是因为“想要获得爱”,他心中的怨气就去了大半。 宫里的女人都缺爱,就算是皇后也一样。她是母亲,他是孩儿,一个母亲想要自己亲儿子的爱,这并不是无理取闹。虽然,做的事不好看,说的话不中听,可他不怨了,至少没一开始那么怨念重重了。 解开了心结,他一下就觉得轻松起来,也更加思念她。书信再好,终归比不上她人亲自在跟前。 他突然好想她,好希望她能回来,回到自己身边。可这份渴求,他却丝毫不敢宣诸于口。不但不敢说,甚至在书信里也不敢过分表露。 生怕吓着她。 现在这样能透过书信遥寄相思,互通好感,就已经很好了。他不该得陇望蜀,不知满足。 在忍耐一下,在多给她一些时间。等再过个一两年,或许他就可以找个理由请她来京里逛逛,散散心。要是她姐姐,也就是叶秀灵非要阻拦,那索性就以祈福祛祟的名义,把她也传召来。 如此一来,他就有机会再见她一见,稍慰苦情。 然后,他必会克制自己,忍耐情愫,放她回去。 再慢慢的等几年,或许,她就能接纳他,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谁能想象,当今太子,面对感情,如此卑微。正应了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二百零三章:庄生晓梦迷蝴蝶 容天乔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在梦里,她恍恍惚惚感觉自己还活在现代,在钢筋水泥浇筑的都市丛林里辛劳工作了一天,顶着闪烁的霓虹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租住的一居室。 都市居大不易,尤其是这样寸金寸土,房价高到离谱的一线城市。能独立负担这一居室的租金,已经是她在城市打拼多年,实力优秀的肯定。 一个女性在大城市里孤身打拼事业,势必得把百分百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当中。所以她根本没有时间谈恋爱,也不考虑谈恋爱。都市打工人的生活,容不下风花雪月,情情爱爱。 工作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回到家她只想好好休息,安安静静的待一会,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难得的休假日,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她也会感叹自己的青春少了点明媚的色彩。 她当然也会羡慕那些人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能挤出时间谈恋爱的女孩,她懒,又害怕受伤,所以假日也宁愿窝在家里看书打发时间。 说是看书,其实就是看点小说消遣。生活里缺什么,就从虚拟的作品里找补。 她最爱看言情小说,当学生那会,爱看虐文,跟着男女主角一起出生入死,爱恨纠葛,看到入迷处还会跟着女主角一起哭一起笑。那时候单纯,相信真爱无敌,能冲破一切艰难险阻。 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之后,在职场里磨砺,吃过苦,也受过亏,一路摸爬滚打,跌跌撞撞的前进。生活已经够多苦,所以小说她就改看甜文了。男女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一路嘻嘻哈哈,甜甜蜜蜜,无痛无伤,无忧无虑到结局。 这样完美的恋情,是挺假的。可那又如何?看得人觉得乐就行呗。 今天早起洗了衣服,拖了地,她泡一杯奶茶,在小阳台里沐浴着明媚的阳光,点开手机搜寻新的小说,给自己找点“甜品”吃。 打开app,系统就推荐她一本新书,名字有点恶俗,但文案里标着甜宠属性,作者也一再表示全程甜,绝对不虐,她就点开看起来。 这本书讲的是男主一家祖孙两代的爱情,一开始爷爷是皇帝,重生的。前世他爱的女孩向往自由,不愿留在皇宫里当金丝雀,就拒绝了他的求婚。结果这皇帝就因爱生恨,把女孩囚禁了。中间还有个恶毒女配,骗了皇帝,把女孩害死了。皇帝一生遗憾,到死也不能原谅自己。 这不是凤囚凰的老套路么,她总觉得很眼熟。好在这只是前情,重点是皇帝死后重生,回到了少年时光。 因为前世的教训,这一世皇帝决定痛改前非,选择放手。虽然心中依然恋恋不舍,不过他决定尊重心爱女孩的选择,让她自由自在的生活。 哦,尊重女性的男主,不错不错。那么接下来肯定是要继续发生点什么,好让皇帝和女孩再续前缘,不然就浪费设定了。 容天乔心想,满怀期待的继续往下看。 女孩离开了皇帝,恶毒女配自然要抓紧时间,出来搞事。但皇帝是再世为人,早就识破她的恶毒心肠,略施小计就让对方暴露心机,彻底失算。 另一边,女孩闯荡江湖遭遇险境……啊,这个险境纯粹就是作者说危险就是危险,按照容天乔多年看小说的见识,比起那些虐文里女主遇到的危险,只能算毛毛雨。 然而就是这么点“危险”,也足矣惊动皇帝,立马从天而降,英雄救美。 救美成功后,女孩和皇帝就结伴闯江湖,一边冒险一边谈情说爱,感情突飞猛进。 因为皇帝在江湖游荡,不再庙堂,结果朝廷里就起了风波。于是女孩立马带着皇帝回到自己老家,全族支持,一路杀回京城。 正所谓,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反贼遇上这真命天子和真命天女,自然是一个个摧拉枯朽,一败涂地。 到了京城,收拾朝堂,皇帝重掌天下,正式迎娶心爱的女孩为皇后。而且不设三宫六院,一心一意与皇后做“寻常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册封大典半年后,皇后娘娘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下一位健壮的小皇子。 小皇子刚满月就封了太子,满周岁之时,皇后娘娘再度怀孕,隔年又生下一个公主。小公主三岁之时,皇后又诞下小皇子。 大皇子也就是太子不仅聪明伶俐,而且身体康健。小公主和小皇子也是健康活泼,人见人爱。 皇家子嗣绵延顺利,朝臣们面对皇帝只宠爱皇后一人,绝不要三宫六院的怪脾气,也只能认了。 到此,上一辈的爱情就算是完美收官。 还真是一路甜,半点都不虐。 人间漫漫数十年,书里却不过是寥寥几句就过去。 转眼间皇帝变成了太上皇,皇后也成了太后,两个老人家人老心不老,把社稷江山交给了儿孙,自己却跑出去游山玩水。 半辈子没回老家,太上皇就陪着亲亲老婆回了一趟娘家,回京之时还带来了一位族中的女孩。 太后娘家姓叶,带回来的女孩就叫叶秀灵。小姑娘虽然才八岁,却已经是南川有名的巫女。别看这姑娘年纪小,可本事却不小。 回到宫里,甫一亮相,就惊艳四座。 八岁的女孩,就算长的再漂亮,那也稚嫩。何况叶秀灵只是清秀,并非绝色。但她品性高洁,心有灵性。小小年纪,面对完全陌生的皇宫,一点也不怵。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任谁见了都夸赞不已。 新任太子陆元成更是对她一见倾心,从此两人在宫里形影不离,同进同出,成就一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美谈。 比起祖辈的爱情,这孙辈的感情更是无惊无险,只剩下甜,甜到腻。 这本书不长,祖孙两代的爱情不到四十万字就结束。容天乔看的快,第二天就看完了。 看完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说剧情和人设雷同,这也不奇怪,但这书里的人名和剧情,总是给她一种似曾相识,无比熟悉的感觉。她有一种直觉,觉的自己看过同样的书。可眼前这本,跟以前看过的,总觉得哪儿不一样。 少了点什么?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关键性的角色。 她下意识觉的,这个问题很重要,她必须想起这个关键性的角色来,不然会误事。 少了谁?到底少了谁? 脑子里突然一阵电光火山,她想起来了。 这故事里,少了她,少了她这个穿越而来的角色。 第二百零四章:我愿意 一声惊叫,容天乔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看到纱帐上绣着的蝶恋花图案,一时怔怔的,毫无反应。 过了一会,她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重新躺下。 是梦啊,原来她还在书里,并没有回到往日的生活去。 好奇怪,怎么会莫名其妙做这样的梦?这故事也太乱来了,她穿书,叶秀灵重生,现在做个梦老皇帝也重生了。 不过回想一下,当初她在太极宫里忽悠弥留之际的老皇帝,用的就是“人生可以重来”的借口。说不定,老皇帝是真的重生了,在另一个宇宙。 但重生就重生,为毛还要托梦给她?这是跟她炫耀吗,当心秀恩爱,分的快。 气鼓鼓的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她又忍不住庆幸。还好是梦,梦是假的。 她还在这个宇宙里,仍然是这个故事里的角色,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和安心。 不过面对自己这样的心情,她再也无法掩盖自己真实的情感。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在乎陆元成。 这奇怪的梦,让她明白了一个现实,她和陆元成只有眼下这段缘分。因为同样的人物,在不同的设定里,什么平行宇宙,异次元空间,都不会有她的存在。 她只有当下,只有这一本书的剧情里,才能和他相遇,相知,相爱,相守。 她必须抓住这缘分,抓住她。 一想到人生只有此时此刻,此地此生,她对他的思念就剧烈膨胀。想他,非常的想他,想到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到他的身边去。 思念穿越千山万水,让远在京城的陆元成也感到激动和焦急。 他也想见她,想要她回到自己身边。 恰逢皇后生辰临近,他便打算邀请叶秀灵出山,进京为母亲祈福,这样可以同时邀请作为妹妹的叶秀真同行。并且,借此机会他也想缓和与母亲的关系,表达善意。 怕叶秀灵阻拦,他还来了一个“先斩后奏”,直接让礼部发公文到南川,邀请巫教派法师,进京为皇后生辰祈福。随后又恳请父皇下诏书召叶秀灵进京,双保险。 被赶鸭子上架,叶秀灵心中不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陆元成拿她和巫教做筏子,给自己牵线搭桥,谈情说爱呢。 可扭头看看自己的妹妹,一听说要进京,就已经兴奋的夜里睡不着。一整夜不睡觉,白天还照样精神抖擞,忙着整理东西。 光她一个人,就整理了三大车的物什。知道的说她是陪自己进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搬家去京城呢。 不过她也知道,老话说的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这个妹妹,人虽然还在南川,可这颗心是早就飞去了京城。 这不是瞎折腾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对叶秀灵的“冷嘲热讽”,容天乔不以为然。她知道姐姐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看着硬,其实软,不然怎么会明知自己是冒牌货,是骗人精,却还真心相待,一路保护她,支持她。 叶秀灵的刀子嘴,说到底还是为她担忧。 但她已经想明白了,不想让老天爷补给自己的人生白白浪费。哪怕将来可能会后悔,但至少现在她不后悔。 至于折腾,那是必要的过程。不折腾一回,怎么知道他的真心,自己的真情呢? 人生嘛,就是一场折腾。不折腾的人生,那多没滋味。 叶秀灵代表的是南川叶氏和巫教,自然需要做许许多多的准备。地方上进京朝贺,也要准备各种物资,一并带去。车队起初只准备了八辆车,后面物资越加越多,最终改成八辆车载着物资走旱路,其他随行人员连同随身物资,并许多精细玩意,装两大船走水路。 为了路途平安,还得占卜问卦,选黄道吉日出发。 杂七杂八的,等都准备齐全,车队正式出发,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容天乔去心似箭,听说走旱路比较快,非要跟着马车走。叶秀灵也不拦她,只托付身边的童子跟随,一路照顾。 结果一上路,她就遭不住了。 旱路是快,可这快是拿“屁股”换的。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翻山越岭,不过短短三天,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颠散了。 自己选的路,再苦也得忍。她就硬挺着,想要坚持到底。可她那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小日子一来,就是她想坚持,都坚持不住了,直接病倒。 躺在驿站里养病,接到了陆元成八百里急递。 原来叶秀灵早就料到走旱路她的身体肯定吃不消,又知道她是不听劝的,所以在出发之后就飞书去京城告诉了陆元成,让他来劝她。 得知她走辛苦的旱路,可把陆元成心疼坏了,立马写信劝阻,急递送往驿站,嘱咐务必拦截住她。 信里殷切嘱咐,不必急着赶路,一切以身体为重。他在京城一切都好,不必操心。水路各处的码头也有驿站,会直接送信通知她的行程,等她到了他第一时间就来接她。 把他的信贴在心口,就能感觉那一字一句都化作暖流淌进她心窝里,整个心都是热乎乎的。 她在驿站里养了几天,气色稍好,就到码头去等船。水路行船慢,船队慢悠悠赶到,刚好把她接上。 走水路就舒服多了,慢悠悠一点也不颠簸。虽然一开始她有点晕船,但在船舱里躺了几天,调养好身体,就适应了。往后便能在船上自如起居,风平浪静的日子还能站在船头看风景,悠然自得。 如此慢悠悠的形势了快两个月,这船才到达京城。 离着京城最繁华的码头还有好远的路,容天乔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站在船头翘首眺望。 在哪里?他在哪里?她怎么看不见他? 快一点,再快一点,让她赶紧到码头,看到他。 望到脖子都麻了,踮着的脚尖都酸了,也隐隐约约看到码头的影子。 近了,越来越近了,怎么岸上一个人呀而没有?码头上静悄悄的,出什么事了? 不对,有人,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是谁?是他吗? 是他!隔那么远,都看不清他的脸,可她就是知道,是他。 “哎!我回来了!”她兴奋的举起手,用力挥舞。 码头上,他也朝她挥舞着手。 是他,真的是他,他真的来接她了。容天乔兴奋的跳起来,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船一靠上码头,跳板都还未放稳,她就忍不住要冲过去。 “别,我来。”陆元成吓的变色,连忙摆手,自己抢先一步踏上跳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跟前。 “你来了,我来了。”她立刻扑过去。 他张开手臂,把她紧紧拥抱。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避讳,伸出手臂也将他拥抱。 “快快,围住,围住。”小安子冲过来,心急火燎的指挥四个小太监,举着帷幕把两人团团围住,阻拦一切窥视的视线。 但其实,陆元成和容天乔都不在乎这些。 他们只想彼此紧紧拥抱,好好感受对方的存在。就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缺失的那一半灵魂一样,此刻不分彼此的拥抱在一起,才是最完整的自己。 许久,两人才慢慢分开。但身体分开了,目光却再次缠绵。 “我好想你。”她说。 看到她这样主动的表白思念,陆元成心头一阵激动。 “我也是。” “我决定了,我要和你在一起。”她又说。 陆元成一把握住她的手。 “我也是。” “可我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她继续说。 陆元成也点点头。 “我也是。” 松开手,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色绣着飞龙的布帛,双手捧着交给她。 “这就是我害怕的,交给你。” 容天乔有些诧异,结果布帛,轻轻展开,面露惊讶之色。 “这是……” “这是皇爷爷要我亲手写下的旨意,上面的玉玺也是我亲手盖的,是即可生效的圣旨。这是皇爷爷留给你的礼物,感谢你为他指点了迷津。” 原来如此,这下她可全明白了。 难怪她会做那样的梦,原来真的是老皇帝给她托梦了呀。 只是没想到,他不但托梦来告诉她已经在另一个宇宙开始了幸福的新生,而且还在这个宇宙为她留下了安身立命的法宝。 这道圣旨是“休书”,是给她可以“休掉皇帝”的休书。原来老皇帝早已料到,陆元成将来必会接任帝位。而她拥有了这样的“休书”,进可以和他相守,退可以自由抽身。 这是他在前世亏欠叶敏的“自由自主”,现在补偿给了她。 握着这道圣旨,容天乔彻底放下了所有顾虑。她很清楚,有了这道圣旨的她,是真真切切的和陆元成在感情上平等了。 她已经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也拥有面对未来所有艰难险阻的勇气和信心。 “你愿意和我一起面对所有欢乐与悲伤,喜悦与恐惧吗?”于是她问。 他微微一笑,坚定回答。 “我愿意。” 两人的双手再次紧紧相握,这一握就是一生一世,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