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陛下的闺蜜》 第2章 桑家丑事 赵玥这骑马的速度,在百草苑门口就遇到还没来得急进门的殷落云一行。 “谁允许你大白天在城里纵马的?”殷落云上来就不客气的喝问道。 赵玥摸摸鼻子,有心狡辩几句,想想还是算了,他虽然是堂哥,可人家身份不一般,训他爹都不在话下,他还是乖乖受着吧! 殷落云没有冤枉他,只要看看赵玥几名随从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知道他之前骑马的速度有多快! “何事?”殷落云似乎并没有真动怒,见他怂了就又问。 赵玥垂头耷耳的,听见她又问,才敢走近说话。 “城南二麻子胡同的袁家,就是五城兵马司袁峰青家,全家都被杀了?” 殷落云瞪了赵玥一眼,不耐烦的道:“与你何干?” 赵玥讪讪的,赶紧解释道:“袁峰青年轻的时候当过三十七叔爷家的护卫,他家大姑娘是领养的三十七叔爷家的小堂姑。” 赵玥的话,听起来十分费劲,其实也好理解。 他们爷爷那辈有兄弟四十二人。 他们太爷爷哀帝沉迷道术,常招些不三不四的道人入宫,淫乱宫闱,偏偏他还死要面子,不管是嫔妃还是宫女只要生下是儿子的,他全都认下。 等到武帝上台,他可不愿意认下这些多兄弟,贬黜了母族不显的,杀了不安分、不听话的,只留下几位年长又老实的撑门面。 武帝自己只有独子兴帝,兴帝是个有志向的,见大隆朝积弊已久就想改革,被打压的很厉害的叔伯们,仗着自己是长辈的身份就想出来刷刷存在感。 没想到兴帝跟他爹一样,都是狠人,把胆敢妨碍他做事的叔伯家全都抄了。 最后只留下了东阳郡王府、济南郡王府、赣西郡王府、琼州郡王府四家。 因为大隆的律法规定,五岁以下稚子,未出嫁的女子都可以豁免死刑,这些宗室的弃子,落毛的凤凰们都是大大的隐患。 东阳郡王身为宗族族长,手底下组建了一支势力,专门监管这些隐患。 赵玥身为东阳郡王世子,已经接管这股势力。 至于堂堂宗室第一人的世子为什么要在殷落云这位洪都府尹面前唯唯诺诺? 很简单,因为殷落云本名赵泰,是兴帝嫡长女,兴帝早逝后,成为大隆朝第一位女皇陛下。 “知道了!”殷落云,即赵泰、女皇陛下随口应道。 赵泰和余建业就进了百草苑,赵玥没啥事,就跟着。 “你说你是我爹,要我认?你有什么证据?”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 这简直是个笑话,拿什么证明,你爹是你爹?自己爹不认识吗? 百草苑的大堂里,一名妙龄少女双手抓着一把大剪子,抵住自己脖子,在质问她面前的年长男子。 巧的很,这男子众人都识的。 赵玥更是脱口而出,“表舅,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男子是桑次辅的长子,前头有个夭折的大哥,所以人称桑二爷。 桑二爷看起来三旬出头,保养的很好,穿着绣福纹的青色缎子长袍,带着文官老爷们喜欢的纶巾,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有文化的。 这样的人说的话,居然并不能取信前面的少女。 桑二爷扭头一看,怎么来了这么些人,这下好了,家丑是肯定要外扬的了。 赵泰打量着少女的衣裙,果然裙摆处一大片血迹,远远就能看得见。 看来此行无果,那车夫看见的就是这位,她应该就是桑家大姑娘桑蕊月。 赵泰表情古怪的望着赵玥,赵玥这才反应过来,桑二爷是谁的爹,难道眼前的少女就是他的未婚妻桑蕊月? 他还是小时候在江南见过桑蕊月,后来桑家就说大姑娘病了。 桑蕊月十年来一直病着,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总之,桑家从不让人见着她,他也不行! 这样子,莫不是疯病? 前面的少女身量不高,脸也很小,百草苑剪药材的大剪刀几乎跟她脸一般大,只能看见她头发凌乱,衣裙染血。 赵泰就道:“姑娘,我是洪都府府尹,本地的父母官,你有任何事,本官都可以替你做主。不如你放下手里的东西,我们好好说话!” 大剪刀被移开一些,看桑蕊月举着它吃力的模样,赵泰都想上前帮帮忙。 剪刀后面露出一张精灵般的小脸,细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尖尖的鼻子、小小的嘴巴,说不出的灵动,绝对不像得疯病的人该有的。 余建业瞅准时机,上前一把夺下桑蕊月手里的大剪刀,他可不愿意见人在百草苑惹事。 “啊!”桑蕊月尖声叫出来。 众人就见她手腕处包裹的布条渗出血来,余建业这才惊觉,自己刚才暴力夺剪刀,伤到了这位姑娘。 没办法,他刚才没有留意她手腕处的伤。 桑二爷双手抖动起来,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查看桑蕊月的情况?只好冲余建业吼道:“干你什么事?我家大姑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这时百草苑的主人,林悠唐终于出现,他端着汤药碗从里间走出来,看见桑蕊月的模样就忍不住冲桑二爷大喊大叫。 “桑二爷,我都跟你说过了,令爱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你何苦逼她?”放下碗,林悠唐就开始给桑蕊月查看伤口。 先用银针止血,然后扯开布条,露出桑蕊月手腕处狰狞的划痕,桑二爷眼泪没忍住,啪塔啪塔的掉地板上。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要这么折磨我,行,行,行,都随你,你说你不是桑家的姑娘就不是吧,你高兴就好!”桑二爷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在林悠唐面前,转身疾步离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跟赵泰一行人打招呼,他没那心情。 当然这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赵泰是女皇的关系,他一个次辅的公子、国子监讲师,他此时又崩溃中,顾忌不了这么多! 林悠唐也不知道赵泰的身份,他也不在乎什么府尹还是王孙公子,眼里唯一有的就是桑蕊月的伤势,只是见余建业在,冲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桑家到底是什么情况?”赵玥悄咪咪走近赵泰,询问道。 第3章 龙牌凤牌 赵泰自然掌握着各家大部分的隐私。 但她为什么要告诉赵玥?! 扬扬眉毛,不理他。 赵玥瘪瘪嘴,委屈的道:“我可是跟她订了亲的。” “你明天就可以退了!”赵泰平淡的道。 赵玥一脸茫然,见他家女皇堂妹确定不打算给自己解惑,只好嘟着嘴在一边观察林悠唐治伤。 “把这碗汤药喝了吧,我可是加了百年人参的。”林悠唐差不多好了,又去端刚才他端出来的药给桑蕊月。 桑蕊月用完好的那只手从腰间摸出一块玉牌拍桌上,随后开始端起碗喝药。 感觉那药碗比她脸还大,她喝的好艰难。 众人却没时间管这些,随着玉牌的出现,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原来玉牌雕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样,玉质更是油光清亮。 赵泰楞了楞,居然也从腰间摸出一块同样大小,同样材质的玉牌,只是她那块是雕刻的龙。 “凤牌!”赵泰怒瞪赵玥。 赵玥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简直见鬼的模样。 桑蕊月手持凤牌,而赵玥在她得疯病十年后仍旧没有退亲另娶,其图谋一目了然! 赵玥“碰”一声,直接跪下,大呼道:“陛下,微臣发誓微臣此生只为您走狗耳,胆敢噬主,叫我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桑蕊月脸还埋在药碗里,却凉凉的道:“那也没什么?你家还有个弟弟。” “啊,你这毒妇!”赵玥不敢站起来,但实在忍不住,怒喝桑蕊月。 桑蕊月面不改色心不跳,又来一句,“你这一辈子,忙碌隐忍,辛辛苦苦,要是叫你爹全替你弟弟做了嫁衣裳,不知道你……” “你还说,你闭嘴!”赵玥到底年轻气盛,当着赵泰的面,拔出靴子里的匕首,不管不顾的就冲桑蕊月而去,那样子是想刺死她。 余建业丝毫没有犹豫,瞬间双剑交叉,挡在桑蕊月面前。 “小白脸,你犹豫什么,这人当着陛下的面胆敢动刀,你给他就地正法了也正常!”桑蕊月继续挑拨道。 这下对峙的两个男人都忍不住怒瞪她。 赵玥:就地正法,你当王孙公子不值钱吗? 余建业:叫谁小白脸?真不想拦了,怎么办? 赵泰忍笑,打量了一眼余建业,别说真是挺白的,好一会才开口道:“别胡闹了!” 闻言,赵玥收手,退到一边,余建业赶紧站在赵泰身边护卫,警惕的望着赵玥。 这事说起来也诡异,此地唯二的两个平民,一个还在欣赏凤牌,另一个却字字诛心,仿佛跟全世界有仇。 也不怪他们,大隆朝历代皇帝对待平民都是特别宽容仁慈的,甚至喜欢出宫的几位,还跟平民打成一片。 因为赵姓皇帝得位来自前朝禅让,所以他们必须亲民,不管是对世大夫,还是平民。 余建业却不愿意见好友得罪陛下,这位女皇可不同与前面列位,女子总是小气些的。 “林悠唐,赶紧把玉佩呈上来,拜见陛下。”反正是赵玥让赵泰掉的马甲,余建业没顾忌。 桑蕊月却道:“等会,这是我的玉佩。” 然后她上下打量了赵泰一会,笑眯眯的开口道:“陛下,小女有礼了。冒昧问一句,您是否想要我这玉牌?” 这很明显,她要提条件。 赵泰心里十分激动,当府尹,查凶案,当然有她的目的,也是打发时间。 而凤牌这事,大概是她登基八年来遇到的最大的一件关乎己身的要事。 “你说吧!”赵泰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的道,省的桑蕊月狮子大开口。 不想桑蕊月却道:“我要一份可以安身立命、养活自己的工作。” 就这? 赵泰错愕了一瞬,又觉得她这要求提的不诚心,就道:“那朕封你做一品内女官,如何?” 桑蕊月听到这个回答,脸上写满了失望。 她拉开自己的衣袖,让众人可以看到她手臂上一条狰狞的伤痕,哀戚戚的道:“陛下,我好不容易从桑家逃出来。您太让我失望了。” 言下之意,她怎么愿意进皇宫这种不自由的地方? 赵泰闻言知道要遭,刚想说什么补救一下。 果然,桑蕊月把凤牌往林悠唐面前一推,道:“林大哥,我还是留在你这里做厨娘吧。这个玉佩送你了。” 赵玥和余建业双双瞪大眼,还可以这么操作的嘛?凤牌可以送男人的嘛? 不过,陛下手持龙牌,凤牌给男子也不是不可以。 咦,那岂不是说…… 令赵泰跳脚的是,林悠唐一脸无所谓的直接把凤牌收了起来,还道:“行,先放我这里吧。” 龙牌凤牌的来历,据说是道教天师所赠,太祖皇帝以赠龙牌传大位,非正常手段获得龙牌者皆不得好死。 无数代血淋淋的教训下来,皇家普遍认可,皇帝必须得先帝赠龙牌,皇后必须得太后赐凤牌,否则都是得位不正,都不能长久。 就像赵泰的生母曹皇后,那时候凤牌失去了下落,兴帝不信邪,坚持立曹氏为后,曹氏难产,生下赵泰就没了。 兴帝临死还在问张首辅,难道他没有儿子就是因为当初不信邪的立了曹氏为后吗? 总之,这事必须谨慎、严肃处理。 可,碰见两个不按道理出牌的人,赵泰内心也是泪流满面。 桑蕊月过烦了桑家那样被囚禁的日子,不愿意进宫,那你倒是说啊,讨价还价懂不懂? 越想越气,赵泰不想当个好皇帝了,指着桑蕊月的鼻子怒道:“桑蕊月,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桑蕊月耸耸肩,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指指自己的手腕,回道:“陛下,您明知故问。如果您要超度我,我很乐意。来,请拖走!” 这下赵泰反而没招了,人家不怕死,她那表情像是受尽了人世间的苦楚,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赵泰再也装不下,急的团团转,嘀咕道:“你怎么这样,不想当女内官,还可以封郡主的嘛?不就是要安身立命、养活自己吗?什么工作工作的,要不是你说话叫人难理解,我也不会跟你兜圈子。” 这下换桑蕊月傻眼了,看她都干了什么好事?毕竟女皇陛下还年轻! 于是桑蕊月道:“陛下,又何必着急,凤牌在我手里十年了,什么也不妨碍嘛!现在知道在林大哥处,不已经是个好消息了?来日方长!” 赵泰今日是真被桑蕊月打击到了,随即坐到了她对面,愣愣的望着她,不说话。 第4章 交代旧事 大隆的皇宫并不大,从正门走到三大殿后面的御书房,不过是一炷香的工夫。 桑次辅和东阳郡王双双黑着脸,特别是桑次辅,年纪不小,干瘦的身子却健步如飞。 “舅父,慢些。”圆润的东阳郡王哀求道。 东阳郡王妃是桑次辅唯一亲妹的头生女,小时候桑次辅稀罕的不得了。 嫁给这位郡王为妃后,桑次辅只好渐渐与其疏远。 东阳郡王长的很高,人到中年又发了福,身形巨大,走路反而没有桑次辅这样的精瘦老头利索。 “哼!”桑次辅一甩衣袖,半点不给颜面。 因为宫门口遇到的时候,他就劝告东阳郡王先回去,这事他先与陛下分说。 但这胖子就是不答应,非要跟他一起觐见。 这么一来,陛下还不怀疑他们串供吗?还怎么信任他? 东阳郡王也不傻,他要是走了,由着这老头说,那他东阳郡王府还能有好? 是亲舅父没错,所以坑起他来,老头从来不手软。 舅甥俩双双跪拜在御书房地板上,赵泰居高临下望着,本来平静的心又渐渐浮躁。 “朕不要听解释,朕要听事情的经过。”好一会,赵泰道。 解释,他可以说一堆,经过,他知道的真的不多,东阳郡王望向桑次辅,意思很明显,你说。 桑次辅没有推脱,娓娓道来。 原来桑蕊月六岁那年跟着桑二爷到江南上任,常常住到江南俞家。 俞家是桑次辅的母家、桑次辅唯一亲妹也是嫁回的俞家,所以东阳郡王妃正是姓俞,是俞家的大姑娘。 王妃那阵子也带着儿女们回俞家小住,一来二去,就很喜欢桑蕊月,闹着要订下小小的桑蕊月做儿媳。 于是两家就口头约定了,因为孩子还小,没有正式走仪式。 在桑二爷收到调令,即将回洪都任职时,带着儿女正式去俞家辞行。 大人们行礼客道的时候,一不留意,桑蕊月就不见了。 两家的人和衙门的人一起寻找了半日,在天将黑时,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桑蕊月。 原来在俞家门口,桑蕊月看见几个小乞丐,就偷偷拿了点心送给他们吃。 跟着小乞丐的几个大乞丐见没人注意就掳走了桑蕊月,这些小乞丐有的也是被拐卖的,桑蕊月这样的漂亮小姑娘可以卖不少钱,丑的也可以带在身边行乞。 后来桑蕊月大病一场,整个人就不太正常了。 桑二爷很看重这个长女,就以为她是烧坏了脑子,把人拘在家里慢慢教就好了。 桑二爷回到洪都,应酬多,慢慢有些顾不上这个女儿,这时桑次辅的老妻段氏和桑二奶奶卓氏发现了桑蕊月身揣凤牌的事实。 她们瞒着桑次辅和桑二爷,逼迫、虐待桑蕊月,意图让她将凤牌自愿赠与她那两个妹妹。 不想桑蕊月油盐不进,几次差点没了性命。 这事就瞒不住了,桑次辅就知道了。 当时先帝正在弥留之际,要是桑蕊月身怀凤牌的事情爆出来,没准先帝就要封个八岁的孩子为后,冲喜了。 但这样大的事情,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以后,桑次辅没打算瞒着皇帝。 巧合的是,东阳郡王妃从江南回来后,桑家一直不让她见桑蕊月,她这天又来桑家,正好也撞见了此事。 她极力主张不能让八岁的桑蕊月去冲喜,先帝病了两年多,多少名医都无能为力,再说桑蕊月还是她定下的儿媳,桑次辅一犹豫,没两天先帝薨了。 这事也就只能继续搁置。 之后,桑次辅把桑蕊月交给小儿子,也就是双腿残疾的桑七爷照顾,桑七爷与桑蕊月相处几年,去年突然上山出家去了,气的桑次辅又把桑蕊月扔给了卓氏。 卓氏也不知道都干了点什么,弄的桑蕊月屡屡闹自杀。 昨日一大早,桑蕊月划破手腕,流了一地的血,卓氏还以为她死的,想趁着没被人知道把她扔出去,就说她逃了。 桑蕊月因此真的逃走,还在赵泰面前露了脸,从此桑家只怕已经压不住她了。 “陛下,这孩子的心性已经完全扭曲,不严加管教,我怕她能做出什么杀母噬父的恶事来,还请陛下准许我将她带回去。”桑次辅道。 赵泰冷笑一声,道:“让你带回去,没几天她就得病故。她好歹曾经是凤牌的主人,你的亲孙女,你就高抬贵手吧。我安排了暗卫日夜跟着她,她做不了什么恶事。” 桑次辅脸上一阵发烫。 好一会,东阳郡王弱弱的问道:“陛下,我能帮玥儿跟桑家退亲吗?这事,我真的不知情。” 赵泰瞪他一眼,当她三岁吗?不知情才怪,只是不敢知情吧! 要说这些人不敢造反,她是信的,要说他们不想、不愿意进一步,这傻子也不信! 只要她不给这些人机会,她的皇位就四平八稳,只要她出事,他们会为了争她屁股底下这把椅子而随时翻脸无情。 赵泰没管东阳郡王,只对桑次辅道:“你回去给桑蕊月办出宗吧,哦,给她分些钱财、土地啥的。这些年你们桑家对她,没什么资格说生养之恩,给些钱财就算结果了这段因缘。” 桑次辅不知道赵泰是何意?这一年多,他也许久没有见过桑蕊月,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认真认识过桑蕊月,总觉得她是个麻烦。 “退下吧!”赵泰挥挥手,不耐烦的道。 她很了解,这些大家族大家长的嘴脸,只有对有前途的子弟他们才会有温情,对待不成器的孩子,他们比陌生人更冷酷无情。 作为一个还很年轻的人,赵泰对这样的人和事,厌恶痛觉。 桑次辅曾经是先帝的伴读,在她登基这件事上也出了大力,为人也不古板守旧,赵泰常常在他身上怀念先帝。 不想,他也是这样的人,相比较桑蕊月实在太可怜了,她才几岁,却已经遭受了整整十年的迫害。 所以她那性格有些与众不同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赵泰心里明明知道,就算当初桑家把桑蕊月送进宫来冲喜,父亲那样的病也不一定能好起来。 她也知道,这些士大夫最忠心的是他们的家族,其次是社稷,最后才是皇帝。 但她还是忍不住迁怒桑次辅,既然他那么讨厌桑蕊月,她偏要帮着、捧着桑蕊月,哼! 第5章 蹭饭日常 溪水巷门口有一条三米来宽、人工开凿的小溪,是百余年前,洪都人民为抗旱建造的大工程。 小溪以外城东面的黄河干道为源头,经过一段过滤的密封内河流入,加上北面和西面两座水库的加成,围绕着内城一圈,缓缓与南面的黄河主干道相会。 小溪两岸的人吃水都靠这条小溪,洪都城因为小溪的建成,从此告别旱灾。 有水的地方,草木生长更茂盛,但是为了小溪水的清澈,小溪边是不准许种高大乔木的。 百草苑门口往常都只有光秃秃的石板,今天却多了两盆枯木样的水景盘。 用手一摸,原来盘子是石头雕刻的,外面贴了枯树皮,盆里有浮萍,还有小鱼,一角还用怪石做了假山,假山上点了倒流香,显的仙气翩翩。 因为这新奇的水景盘,百草苑这两日的生意好了许多。 虽然大家没病也不用吃药,可百草苑推出了药膳汤包,小伙计会仔细的告知什么食材不能一起煮,什么食材一起吃能有什么好处,加上药膳汤包里药材满满的却也不贵,大家都愿意尝试一下。 百草苑生意好,隔壁的茶馆生意更是火爆,不但新出了凄美的新故事,还有搞笑的新曲,独一无二的五味花生等等,许多人闻名后特意赶来。 袁家的灭门案,赵泰早推给洪都府推官郭毅,因为实在查不出线索,倒是发现在袁家找到的特殊植物确实有毒,但没人认识。 赵泰于是想起来,那日打算问林悠唐的,却因为桑蕊月的出现,让他们完全忘记了这事。 现在每每想起来凤牌在林悠唐手上,赵泰就感觉特别扭。 为此她还交代知情的人都封口,免得朝里有人一拍脑袋,干脆上书让她迎了林悠唐当皇夫。 毕竟她已经二十岁了,她这个年纪还没嫁人的女子,全大隆也就能找到她一个! 手里的暗卫每日会把桑蕊月的行事报给她知道,没想到短短几天,这女人已经小有资产,关键她歪主意随口就来,百草苑隔壁茶馆的东家简直当她是财神爷转世。 赵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想去见见她。 刚到百草苑门口就看见人流如潮,其中拉着马车走来走去的程晓辰,偷偷摸摸躲在墙角偷看的丫环和靠着门槛,坐在人家门槛石上的赵玥最是醒目。 忽然,林悠唐从百草苑里走出来,似乎专门来迎接赵泰和余建业的。 “来了!” 赵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脸上有种烧烫的感觉,自然而然的在他的笑容里点了点头。 余建业平时也话不多,同样朝林悠唐点头示意。 林悠唐朝程晓辰招招手道:“你在门口转一上午了,可是有事?” 程晓辰挠着后脑,笑的一脸憨厚,道:“我前几日一大早,见到一位裙摆染血的姑娘进了百草苑,不知道这位姑娘可还好?” 赵泰和余建业都望向程晓辰,打量了他几眼,原来他就是那日的“线人”。 林悠唐灿然一笑,拱手行礼道:“她挺好的,劳您挂心了。” 程晓辰这才一脸如释负重,呢喃道:“那就好。不好意思,冒昧了!”他红着脸就走了。 林悠唐又朝墙角偷看的丫环招招手,丫环跑过来,是个胖嘟嘟的憨厚丫头。 “你是碧落吧?” 碧落一脸惊喜,忙问:“我家姑娘跟您提我了?” 林悠唐笑着点头,却道:“你家姑娘让你安心在桑家待着,差不多该嫁人就嫁人,过自己的生活,不必为她操心,她能养活自己。” 碧落扁着嘴,眼泪一秒就掉了下来,从腰间掏出一张纸递给林悠唐道:“林公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看我已经是自由之身了,我能不能在你的百草苑当丫环?我很能干的,力气也大,吃的又少。” 她说到后面,一脸心虚,看来是个实诚人。 林悠唐检查了一下她的卖身契,果然已经办好了手续,现在是个自由人了,便道:“行。你家姑娘在厨房,你去吧!顺便告诉她,今天有客人,多准备几个菜。” 碧落欢呼一声,眼泪未干的脸上洋溢起大大的笑容,往林悠唐身后一绕,挤了一下赵玥,进了百草苑。 林悠唐又半转身对赵玥道:“世子爷,你要等的人已经来了,你可以起来了吧?” 赵玥尴尬的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他上帖子求见圣颜,赵泰不愿意召见,他就想着她可能会来百草苑。 可真见了赵泰,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什么? 林悠唐主要是嫌他堵门,解围道:“马上就到点了,不如进来一起用个便饭吧?” 赵泰抬头看天,日头正中,怎么就到饭点了? “那位的规矩,一日四餐,早餐、午餐、晚餐、宵夜,其中午餐和晚餐是正餐。她花她自己的银子,也就借我厨房用用,白请我吃饭,我就没拒绝!”林悠唐好笑的解释。 好吧,赵泰心想,她也是被请吃饭的,没必要拒绝,抬脚刚要进去,又来一人。 “殷大人,您也是来问那植物的嘛?”郭毅郭推官就带着个随从,匆匆赶来。 赵泰只好道:“进去再说。” 于是,五个人围了一桌坐着等吃饭。 郭毅迫不及待拿出那株植物给林悠唐辨认,林悠唐左看看右看看,有些熟悉又不能肯定,因为不过是普通的对生灌木枝,不好分辨。 桑蕊月端着一碟花生、一碟猪皮冻上桌,见状道:“南天竹全株有毒,吃饭怎么把它拿出来了?赶紧扔了,去洗洗手。” 林悠唐一愣,仔细一看,确实很像南天竹,却又有些不一样,便问:“你怎么认出来的?” 桑蕊月耸耸肩,道:“他们能来找你看的,肯定是问题的,从有毒的植物里一对比,猜都能猜到是南天竹了。难道与城南的灭门案有关?那这应该不是普通的南天竹,这稀松的树叶,毒性还大,是东瀛南天竹吧!南天竹在东瀛有消灾解厄的含义,东瀛上贡它很合理。贡品不是普通人能接触的,灭门案里牵扯到宗室的人了?” 她连珠炮似的的说了一大串。 第6章 食材太少 崭新的八仙桌上除了两盘凉菜,还有五个热菜和一盆汤,说丰盛也丰盛,但还不到浪费的地步。 赵泰吃完第二碗米饭,头回肚子有微撑的感觉,但她仍旧端着碗,因为她一旦放下,众人就没法再吃了。 而余建业、赵玥已经填了第五碗,毕竟是练武的人,都是饭桶一样的存在,主要饭菜都十分配胃口。 就桑蕊月碗也不捧,小半碗米饭,三粒五粒的数着往嘴里送,还剩下大半,吃菜还喜欢扒拉,要不是用的公筷,很影响别人的食欲。 “你自己煮的,怎么不多吃点?”赵泰也是没话找话的道。 桑蕊月叹气一声,道:“就是自己煮的,才吃不下,闻了半天的油烟味,哪里还有胃口?” 这话说的,你一个厨娘! 好吧,这家伙也不能完全算厨娘。 “那就让别人煮!”赵泰又道。 桑蕊月放下筷子,她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吃不下了,又回答赵泰道:“他们煮的东西都不好吃。” 说着话,她又抬头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望着赵泰道:“陛下,可食用的肉类、蔬菜都太少了,大隆人民的餐桌实在不丰富啊?” 赵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再看看这一桌。 油焖春笋、上汤白菜、笋沫鸡蛋饼、酸辣松鼠桂鱼、白斩鸡、鸭蛋卷肉蘑菇汤。 虽然她在宫里吃的比这好,可好像都没有这几个菜下饭,桑蕊月这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居然还来跟朕抱怨大隆食材太少? 赵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便问道:“那依你,应该怎么办?” 桑蕊月没有犹豫,直接道:“搞个菜篮子运动吧!比如从北边大量进口牛、羊肉等;在沿海为海鲜的捕捞、运输、贩卖提供便利;内地鼓励商人大规模养殖猪、羊、鸡、鸭、鱼;鼓励农人在山地、沙地、贫瘠的土地上种植经济作物,如水果、蔬菜、药材。”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你这事情搞的有点大啊! 赵泰大怒,重重放下碗筷,道:“你知道大隆西部还有多少人吃不饱吗?你知道被你浪费的白米饭,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吃过吗?” “那就提高生产力啊!”桑蕊月漫不经心的说道。 赵泰吐出一口气,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对她道:“去北边买牛羊肉是资敌、大规模养殖会爆发疫病,你什么也懂就知道吃吃吃!” 桑蕊月还来了气,筷子“啪”一声砸桌上,道:“北边全是敌对吗?不能拉拢一伙打击一伙吗?有疫病就治呀!有问题就解决它,怕毛线!算了,我跟你一个没亲政的人说不着,你又不懂,再说就算你认可了也没用!” 然后她就摇着脑袋走了。 赵泰张大嘴,怎么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她难道已经不是皇帝了吗? 而且这话真诛心,没错,就算她想干,她也搞不成! “好了好了,她不就是嘴馋,又买不到肉吃吗?别跟她一般见识!”林悠唐赶紧劝架。 赵泰闻言狠狠的瞪他一眼,明着是说桑蕊月,其实还不是帮着她?! 赵玥也诺诺的道:“刚吃完饭!” 意思是,他们刚刚吃了人家桑蕊月一顿饭,这时候就闹翻吵架是不是太过分,也是提醒赵泰。 赵泰一甩衣袖,气鼓鼓的也走了。 其实她原本还打算跟桑蕊月说几句,她怎么能做出这么美味的菜肴,实在是贤惠,她知道自己不行,所以挺羡慕的。 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讽刺自己?! 是,她是没亲政,也不愿意亲政,这怎么了? 她要是亲政了,不得天天坐着批奏折啊?又累又无趣! 再说自己几斤几两,她很清楚,她也爱大隆的人民,可治理国家,她实在没什么信心,更怕自己被人蒙蔽做出让人民受伤害的事,她就是怂。 “想想为沿海的人民提供便利,用贫瘠的土地种植水哥、药材都是好主意啊,如果官府扶持,这些肯定能做的更好。”路上,赵泰又忍不住跟余建业说。 余建业一脸茫然,他哪里懂这些,只结结巴巴的道:“是吧?” 赵泰更觉无趣,想着要是桑蕊月,哪怕是林悠唐都可以好好跟她聊天,余建业这个木头除了好看的皮囊,内里就一根筋。 赵泰走了,郭毅也告辞离开,查案去了。 赵玥磨磨唧唧的似乎有什么话对桑蕊月说,桑蕊月坐在中堂磕着瓜子,吐了一地瓜子壳,不搭理他。 甜水巷西厢阁的玲珑姑娘在茶馆老板的引荐下来找桑蕊月,站着中堂葡萄藤下半天,犹豫着怎么开口。 赵玥没好气的冲着林悠唐和茶馆老板喊:“这什么人,你们就让进门啊?她一个姑娘家,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玲珑姑娘闻言用衣袖掩面,神情难堪,却仍旧咬牙道:“公子,我知道桑姑娘是好人家的闺女,我原本也出身官宦世家,可世事难料、身不由己。再说我此行严密,绝不会叫外人得知,坏了桑姑娘名声的!” “呸!”却听桑蕊月道。 玲珑全身一怔。 桑蕊月却对赵玥道:“你一个退了本姑娘亲事的人,有脸怪别人坏我名声嘛?再说,名声算个屁。” 又转头对玲珑姑娘问道:“找我什么事,直说!” 玲珑不敢犹豫,从袖子掏出一包首饰放在桑蕊月藤椅边的茶几上。 “我想求几首曲子,您看这些够不够?”玲珑又匆忙解释,“我年纪大了,要是不红,妈妈要逼我接客,我知道早晚有零落成泥的一天,但是晚一日好一日,请姑娘帮帮我!” 桑蕊月看看首饰,又看看愁容满面的小姑娘,不由心一软。 赵玥却不耐烦的打断两人,道:“我是来道歉的,虽然我母亲说当初只是口头约定不做数,但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娶你做个平妻?” 他似乎还不是很情愿,高傲的仰着修长的脖颈。 桑蕊月一脸震惊,等他说完就冲他“呸”了一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赵玥鼻子,故作粗俗的道:“你算个屁啊!平妻?娶回去让我当活寡妇吗?世上男人千万万,那个小白脸,林大哥,哪怕是掌柜的,嫁给谁不比嫁你强?” 桑蕊月冲到茶馆掌柜面前,指着他那张皱巴巴的脸皮道:“他,三十又八,丧偶只有一个闺女,已经嫁了人。别看他其貌不扬,可经济适用性比你强。比如年纪大知道疼人啊,嫁过去可以当家做主,死了遗产全是我的等等。” 第7章 败坏名声 掌柜的和赵玥齐齐黑了脸。 玲珑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喷出来,她还从来没有这么不淑女过,但实在忍不住。 桑蕊月听到笑声,心情平复了一些,嘴巴还不肯停,道:“东阳郡王府也就是听着好听,你以为这个名号还能叫多久,就算你们全家安安分分的不碍着陛下的眼,等你爹一死,也就啥都不是了!哪怕找个没根基的新科进士,人家还有看得到的前途,你有什么?你要真那么香,能到如今还没娶妻?不是你娘抓着老头子的把柄,你当他愿意把嫡长孙女嫁给你?” “滚,轮不到你来施舍我!” 桑蕊月说一句,赵玥退一步,最后忍不住夺门而出。 掌柜的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他到现在才知道刚才那高大的贵公子居然是东阳郡王世子,更没想到桑姑娘居然这么犀利,把他眼中天上人物一般的贵公子骂的掩面而逃。 他擦擦汗,赶紧告罪离开,原本他还打算多找桑姑娘支支招,答应她的分红克扣一点,如今却不敢有任何歪心思。 当天晚上,甜水巷西厢阁人满为患,玲珑姑娘的南国小曲《往事只能回味》大受欢迎,听说跟茶馆流唱的怪腔怪调的《盗将行》是同一个作者。 “忆同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 赵玥喝的淋漓大醉,当年在俞家大宅,桑蕊月六岁,他却已经十一岁,记忆一直有,没回忆,只是不在意而已。 当她被关在桑家的时候,是不是也期望过他这位大哥哥会去救她? 每一年,母亲都催他去桑家,他却总也不愿意去,记忆里母亲总要他让这小表妹,哄着小表妹,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桑蕊月这个小表妹,所以每一年都拒绝母亲。 知道父王因为桑蕊月的事进宫请罪,赵玥就想着自己去摆平桑蕊月,也好叫父王少操心,再加上他有些同情桑蕊月,所以才说了娶平妻的话。 “名门世家的嫡长女,怎么会与人做平妻,便是皇妃,桑家也不能答应。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我年年劝你,你年年不听,既然不喜欢,不愿意,祝福就好了,或者远远的躲开。你还……”俞王妃喋喋不休的道。 东阳郡王赶紧劝道:“好了好了,他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他是真的好心,想补偿桑家大姑娘。” “那丫头,我后来也见过几次,她要是真的答应了这事,那她肯定是要来弄死我们全家。惹不得,她戾气重的很,舅舅最疼爱的七表哥出了家,二哥看二嫂跟仇人没什么区别,老爷子不是送了银子和大片的地过去,还给她办了分宗。她原本就记恨我和玥儿,当年我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时常发帖子给她。要是她没去俞家走动,说不定也遇不到曹家那疯妇。我想着过一阵也给她送些银钱去。你儿子还要去招惹人家!”俞王妃又道。 好气哦,别人这么整自己儿子。 这个不争气的真是一点用也没有,当娘的看了心疼说不出口,只好骂一通! 赵玥猛地站起来,望着父母委屈的不行,半天呜咽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夺步逃走。 东阳郡王和俞王妃望着他远遁的背影都是摇头不止。 “你儿子的名声全毁了,本来就高不成低不就的,现在还有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过来嘛?”俞王妃捶了东阳郡王一次。 心里抱怨道,这老的也是个没用的,连个至交好友也没有,不能帮儿子骗个好媳妇回家。 东阳郡王翻了白眼,媳妇又来了,老大媳妇至关紧要,他知道,毕竟以后东阳郡王府的走向都靠老大两口子。 他原本是想叫老大去军队的,还不是这败家娘们舍不得? 现在看老大这样,小儿子才六岁,又要念书又要习武,她又舍得了?女人真奇怪! 可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儿子,肉眼可见的晒黑,他还心疼的紧呢!又不好说什么?! “算了,算了。别管他,我们去看看钰儿休息了没有?这天都大黑了,念书太伤眼睛!”东阳郡王想到这里就拉着俞王妃去看望小儿子去了。 *** 浓春时节,阳光还和煦。 百草苑里除了药草香,还有酱香、肉香、菜香。 一大桶一大桶的饭菜被抬上程晓辰的马车,迎面走过来的赵泰用力闻了闻,忍不住的馋虫翻涌。 宫里的饭菜,等她能吃上,没几道是热乎的,吃了一回桑蕊月的手艺,更让她不能下咽。 当然,她之前也是常常带着余建业走街串巷的到处吃,只是酒楼里的饭菜,现在再吃,也似乎少了点什么? “这是做什么?”余建业见她感兴趣就询问道。 程晓辰很兴奋,有人问,就马上解释道:“这些饭菜是要运到西城卖的,您看,我们包的严实,一会还是热乎的。” 赵泰皱眉,西城吗? 洪都城,东贵西贱,北尊南富。 东面有国子监、东城书院、校尉营、东市等,年轻人学文习武都要去东城,东市更是卖的贵重物品、奢侈品等。 北城有皇宫、勋贵云集的几个坊,还有皇庄、皇家猎场等,地理偏远,一般人不去。 南城的富商、小官多,人口集中,其中酒楼、客栈颇具规模。 而西城最大,是真正的龙蛇混杂、下九流集聚之地,干啥的都有。 即便是这样的地方,程晓辰想租一张床来住,也是捉襟见肘。 这天他又来百草苑转悠,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林悠唐就请他进去,见了桑蕊月。 话不过说了三五句,桑蕊月就给程晓辰安排了一份稳定活计,留在百草苑听用,包月那种。 百草苑和茶馆后厨本来就只隔着一道棚,桑蕊月叫人把棚拆了,她有用。 这几天她正在培养厨子。 原本百草苑和茶馆里几位厨子的手艺,教了几天,也不能让她满意,于是,又招了几个。 也有听说她在培训厨子,特意来学的,桑蕊月把人通通留下。 用她的话说,每个厨子都有自己的灵性,能有一道或者几道招牌菜就行,不可能样样菜都做的很地道,所以人多谢也没事。 厨子要练习做菜,自然有许多饭菜要被浪费。 这些饭菜或者不合桑蕊月的胃口,却也香喷喷、热乎乎的,她就让碧落和程晓辰合伙去西城卖盒饭,除了本钱,两人还能赚点私房。 第8章 女贼心思 为什么要这么折腾? 桑蕊月真的口腹之欲这么重吗? 在看到赵泰和余建业隔了两日又出现,林悠唐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桑蕊月。 百草苑的后院其实不大,原本还有一个走廊,都让桑蕊月给拆了,整成了日式庭院。 没办法,她招蚊子,又喜欢在院子里待着,白天晒太阳、晚上看星星。 余建业指指院子里的石桌石椅,多少年这里都没这些东西! 林悠唐吃饭叫对付一口,桑蕊月吃饭叫劳师动众! 与桑蕊月而言,吃饭的环境自然也万分要紧,她还对林悠唐道,她这叫厌食症,不让她折腾,她会饿死。 这么严重!林悠唐哪里还能反对? 想到这,哭笑不得的林悠唐刚想说什么。 “呦,巧了,吃饭不?我早上收了两只阉猪,又研究了几个新菜式。”桑蕊月从厨房走出来道。 她头上包着布,身上穿着罩衣,胳膊上还带着袖套,别看她全副武装,手连水都没沾到。 赵泰瞠目结舌:“阉猪?” 听起来像是骂宦官的话,她长在深宫,知道宦官都是苦命人,闻言十分不喜。 桑蕊月一脸不以为意的解释道:“字面意思。不管是家猪还是野猪都争强好斗,肉质腥臊且柴,民间早有聪明人给小猪阉割,如此养大的猪,长的快,每头能有三五百斤,肉质也肥嫩美味。” 赵泰很少吃猪肉,确实如她所说肉质腥臊且柴,阉猪要真如她说的那么好,倒是可以推广一下。 东坡肉、豆腐塞肉、糖醋排骨、锅包肉、回锅肉,狮子头、还有几盘肉丝炒时蔬,白菜都与猪油渣一起炖,总之盘盘菜都没少了猪荤油。 赵泰觉得还好,余建业特别爱吃,一个人干了半桶饭。 望着桑蕊月嘴角含笑的瞄余建业,林悠唐又疑惑了! “你这事做的太过了。赵玥虽然对你无情了些,可那时候他毕竟还小。你退了亲便罢,莫要再诋毁他。”赵泰见吃的差不多了,就说起了正事。 甜水巷里对赵玥的批判越演越烈,东阳郡王夫妻又不管,赵玥只好跑宫里对赵泰哭诉。 赵泰虽然觉得他没用,可毕竟这个堂兄跟自己还算亲近,再说,宗室能用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不能叫赵玥太坏名声! “不乘机下旨贬斥一下东阳郡王教子不严吗?”桑蕊月却反问道。 这些日子她在采百草苑过的不错,小脸肉眼可见的丰腴。 赵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向桑蕊月,“你竟如此怨恨东阳郡王家吗?” “不,不,不,我还好!”桑蕊月想了想道,“我只是奇怪,陛下难道看不出东阳郡王家的野心吗?” 赵泰脸拉的老长,不乐意回答桑蕊月这样的问题,她其实偷偷想过,她要是无后,就过继赵玥的儿子当太子。 因为她母后、曹皇后死于难产,她实在拿不出勇气来生产,再说她也不太愿意与男子亲近。 所以东阳郡王一家有没有野心又有什么关系,她愿意让他们位极人臣,但这种事,她谁都不会告诉的。 强行拉开话题,赵泰板着脸,放松下来,道:“之前试做的饭菜,你让他们拿去西市卖?可别卖太贵!” 桑蕊月并有觉得不忿,也没有继续纠缠,只道:“我晓得,成本价,加上点碧落和小程的辛苦费。” “哦,我一会也打算去西城,我要办个作坊,打算去招点人手,或者买点、额、人。”桑蕊月捏着自己下巴,犹豫的道。 人口买卖在大隆还是常见的,主要买卖的有在籍的婢女、仆人。 这些人要么是战俘之后、要么是犯眷出身,还有不少未成年人被父母卖掉。 不在籍的成年人买卖是非法的。 比较让人穿越者关注的三妻四妾问题中,平妻并不存在家风严谨的人家,只有宗室、武将喜欢搞这套,平妻只是地位高于妾的妾而已。 妾分两种,一种是好人家嫁过来的,这种妾一般也带嫁妆,有一定地位,甚至可以和离;另一种婢女上位或者买来的妾,是在籍的身份,买卖合法,全看得宠的程度。 所以在人口市场上,美人、有一技之长的成年人和未成年人较容易买卖。 桑蕊月本意是招点工人,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也不安全,还是买点人更忠诚,要是有缘,像程晓辰这般的人,她也愿意招几个,大量招就算了吧! 赵泰眼珠一转,马上道:“不如我卖些与你,皇庄里好多年纪力壮的战俘。” 桑蕊月摇摇头,居然拒绝了女皇。 她道:“你皇庄里那些人好歹能吃饱,听林大哥说,西市有好些年纪大一点的婢女仆人,这些人还没有十斤肉值钱,许多都只能活生生等死,我打算把他们买回来,我让他们吃饱饭,他们肯定会更忠诚与我。” 赵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虽然不满,想想她说的也对。 似乎在女皇看来,在籍的这些人,都不算她的子民,她并不在于他们的死活和吃饱饭,倒是桑蕊月忠诚的理由说服了她。 林悠唐双手一摊,表示他没意见的意思。 余建业也道:“年长了还被卖的,许是犯了错,许是没啥本事。这些人心思深,私心重。要是一家子的买回来还行,要是来历不明的,可不能买。” 闻言桑蕊月灿然一笑,一双大眼睛闪亮亮的闪瞎人眼,笑着回道:“嗯,谢谢你,我知道了!” 赵泰和林悠唐都表示被闪到了,望了茫然无知的余建业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对视,同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桑蕊月又蹬蹬蹬跑回厨房,端出一盘不知道什么,众人面露苦涩,实在吃不下了。 “糖葫芦,山楂可以助消化,来一根吧!”桑蕊月把糖葫芦递到余建业面前道。 虽然几人中就是余建业吃的最多,但他却也是最有实力的,还不至于撑着,也不管桑蕊月是不是忽悠他,毫不犹豫的拿起一串来啃。 这糖葫芦十分有新意,拍扁了去籽,薄薄的糖衣,洒上黑白相间的芝麻,再用米糊纸包裹着,一口一个,干净又方便。 赵泰不自觉的拿起一串吃起来。 她和林悠唐都是最了解余建业的,别看他那么大的个头,却沉迷吃糖葫芦,这个桑蕊月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哦,现在回想起来,除了糖葫芦,似乎刚才的饭菜也偏甜口,正是余建业的口味。 外面赵玥被人骂成狗,这女人居然在打余建业的心思不成? 呵呵哒,有好戏看了! 正如赵玥所说,桑蕊月现在的名声也不好,德胜候未必愿意长孙娶她,再说余建业在赵泰身边多年,功勋们的心思很明显。 谁要是在赵泰成婚之前打余建业的主意,整个功勋集团都不会放过她! 桑蕊月真是好胆! 没想到他们这边午饭才吃完,碧落和程晓辰就回来了,他们的饭菜卖的超级快,几乎是被抢一空。 天知道,中午吃饭可只有桑蕊月有这样的习惯,大部分人都只是吃点点心随便垫垫肚子,没想还这么好卖。 第9章 同游西市 因为程晓辰回来说,西市有个饭庄,要包圆他们的饭菜,且不用他们便宜,这个价格就行。 桑蕊月就担心别人再转卖高价,可程晓辰又说人家是免费的饭庄。 “免费的?怎么天子脚下还有人这样收买人心嘛?”桑蕊月不解的问。 程晓辰只好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像各个会馆对本地士子都是免费吃住,西市也有许多免费的饭庄,有些是大善人开的专门招待五十岁以上老人的,还有车行专门招待车夫白面馒头的,只要在它店里喂马、寄养马。” “找我们的这家饭庄,我打听了一下,他们是西城大青山脚下霍家庄的。霍家庄是做镖局生意的,在东市、西市都有门面,这饭庄是专门招待有困难的镖师和路过的江湖人士的,这些人受了霍家庄的恩惠,遇到霍家庄的镖师在外就会帮一把,有些甚至直接留在霍家庄做镖师。” 桑蕊月恍然大悟,虽然说也是收买人心,但这都是有范围的,官府不会多管闲事。 “行,我答应了。但你跟他们谈,就说我要在他们饭庄贴招工启事,先招两个身家清白、武艺高强的女护卫,条件优厚,还要招些营造帮工,没有经验的身强体健者也行。” 赵泰不耐烦的站着门口,等着桑蕊月和程晓辰,忍不住出声道:“反正都是去西城,不会路上说嘛?” 桑蕊月和程晓辰闻言都楞了一下,瞬间忍不住好笑,说的也是! 赵泰为什么愿意去西市? 首先,确实挺闲的,其次,西市她还真是少去,还有就是跟桑蕊月、林悠唐相处十分舒服,没人兢兢战战,让她说话做事要三思。 别看她是皇帝,她要是大咧咧说话,给人吓死了,回头她不得被相公们喷成狗? 相公们骂起人来一个脏字不带,能把人骂郁闷了,赵泰自问再投胎一次也不是他们任何一人的对手。 身处高位的人,更应该谨言慎行,这是张相公常说的一句话。 但显然桑蕊月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教育,她说话有种像是不让你跳脚算她输的劲头。 “真好看!”她托着腮帮,望着余建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好在赵泰和余建业都不是吃素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丝毫未反应。 林悠唐捂住脸,没眼看的样子,甚是好笑,以他和余建业的关系,他嘲笑嘲笑,余建业根本无所谓。 桑蕊月一脸“我老公真帅,真骄傲”的模样,像是狂热的粉丝。 看来,她并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西市到了,余建业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坐在马车里? 其实是因为桑蕊月和赵泰两女子,和林悠唐一人坐车里不合适,他这才没有骑马的。 赵泰是怕骑马太招摇,回头又怕被相公们唠叨。 “我们自己逛逛,有余都尉在,不用担心。小程你自己去那饭庄谈生意。哦,完事,我们自己想办法回去,你自回去帮碧落就行。”桑蕊月唠唠叨叨的交代程晓辰。 程晓辰憨厚的脸上总是挂满笑,闻言似乎还很享受,忙不时地点头。 桑蕊月说完就跟赵泰一样,东张西望的打量起来。 西城也有精雕细琢、雕栏画栋的宅子,看起来似乎并不比其他三城差吗? 难道自己以为的那些,都是旧时的状态,如今西城建设的似乎也很不错! 赵泰虽然很烦批奏折,不愿意亲政,但也想当个好皇帝,她的理想跟她的年号一样,希望可以继承先帝遗志,让天下继续太平。 承平六年春,赵泰误入西市,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从连接东西城的直道上下来,经过打听,一行人往西南走了三条街。 越往里走,越觉得西城似乎更繁荣,摩肩接踵、人头攒动,赵泰很满意自己看到的,想不通,为什么都说西市不好? 偷偷观察她的桑蕊月忍不住翻白眼,这家伙年轻的时候真是个傻白甜。 怕自己的宠溺的表情被人看见,桑蕊月还用衣袖半遮着脸,却一扭头对上林悠唐探究的目光。 见林悠唐张嘴想问什么,桑蕊月却打断他道:“放心吧,我出身来历清白,没道理去害她,找那么大的麻烦!我跟你一样,希望吾国万疆,吾皇万岁!” 林悠唐心说你望向陛下的眼神宠溺的就像当年自己母亲还在世时看自己,这才让他有种见鬼、眼瞎的错觉,但他确实觉得桑蕊月没有必要害陛下。 这时候大隆只流行祝陛下万福,万岁什么的,太虚,赵泰回神就听见桑蕊月说最后两句,心里忍不住腹议一声,佞臣! 三人没注意间,余建业就冲了出去。 顺着他的身影,桑蕊月看见一个半大少年穿着五军军服怀抱一名四五岁的幼童,而他对面一名大汉比余建业还高半头,身材更是肥硕,举着想打人的手被余建业捏住。 离大汉不远处,挂着西市门牌的旁边,几名护卫样子的男子,见状纷纷冲过来把余建业团团围住。 一人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西市,龚爷的地盘,我们是龚爷的人。” 余建业丝毫不畏惧,恶狠狠的盯着打人的大汉,一字一顿的道:“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在我面前殴打穿军服的人,就是不行!” 那人看看余建业身后,那半大少年确实穿的五军军服,于是拿眼睛去瞪那大汉。 那大汉气鼓鼓的道:“是他怀里那小崽子随地拉尿,我就驱赶他,这小军奴非护着,我可还没对他动手!” 半大少年虽然穿着军服,不管是年纪还是模样,一看就不可能是正规军。 五军常到西市来挑选这样的健康少年充当骑兵和特殊兵种的军奴,照顾兵士的日常生活,这些小军奴长大些经过选拔也可以加入前锋队等,立了功就可以除籍。 军功除籍是目前除籍人数最多的一种方式。 那人松了一口气,对余建业道:“这位兄台,看来都是误会。这小军奴一个人在这里却不寻常,我安排人送他回五军营地。” 这伙人说的好听,对着惹了麻烦的小军奴只怕不怀好意。 余建业一时犹豫,皱眉想着,这小军奴莫不是逃兵? 第10章 奴隶市场 小军奴自然知道,自己不能落入这群人之手,罗哥只是个小兵,救不了自己。 望了眼,长的好看,如发光体一般的余建业,他鼓起勇气道:“今天罗哥休沐,允许我到西市来找弟弟,过会罗哥就会来找我,我才不是逃奴!” 拉拉身上的五军军服,少年好像更有底气了些,指指怀里的小男孩对大汉道:“你赶他本没错,可他才多大,你用脚踹,很可能要了他的小命。他跟我不一样,他还没被卖出去,他还是普通百姓。” 众人一看,小男孩头上插着草,确实还没卖出去。 而且小男孩瘦弱不堪,那彪形大汉不用踹,顾忌吼一声,这小东西都能吓死,现在这场事故就让他吓呆的如同假人娃娃一般。。 说话那人见半大少年能说会道,加上余建业在面前,也不好再做什么,告了“抱歉”“误会”,拖着大汉离开。 半大少年四处张望,却不见小男孩父母家人找来,心想大概是看见出事,人跑了。 “大人!这孩子该怎么办?”半大少年觉得余建业该是个好心的,想着男孩要是能被他领回去,没准日子还能过。 余建业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倒是赵泰几人走过来,林悠唐习惯性的检查起男孩的状态,桑蕊月饶有兴趣的望着半大少年。 “小伙子长的挺好啊!”桑蕊月姨母笑着走近,不由分说,捏了一把少年的脸颊。 少年瞬间傻了。 赵泰摇摇头,真拿着这女人没办法,男女有别懂不懂?这少年少说也十一、二了。 抓过桑蕊月的手臂,把她往自己身后塞,赵泰瞪了她一眼。 桑蕊月好像很喜欢,还笑的一脸得意,乖乖的躲在赵泰身后。 林悠唐检查完孩子,指指他突出的小肚子对众人道:“这孩子肚子里全是虫子,又体虚的很,不如我先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救他一命?” 林悠唐不是菩萨,帮不了太多人,但也做不到见死不救,能让他们遇到也是这孩子的运气。 余建业却不赞同,道:“若是他家人在,你买了他回去救治也罢。如今他家人跑了,你再带他回去,怕是个麻烦,还是通知这里的人等着他家长来。如果他们愿意,可以把人送去百草苑。” 林悠唐犹豫得望了一眼孩子,其实他治好这孩子的几率不大,也不知道余建业是不是看出来了这一点,才不同意他把人带回去。 林悠唐刚要放手,小男孩和少年都急切的一左一右抓住他。 “大夫,你救救他吧!”小男孩眼泪汪汪,还不太会为自己争取,少年替他把话说了。 桑蕊月从赵泰身后探出头来,指指面前的赵泰,道:“这点事还怕,这不是有靠山在这里嘛?殷大人还不能保下你吗?想不想带回去治?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闻言,赵泰恍然大悟,就是,怕这点事干嘛? “带走!” 赵泰话音落下,余建业松了一口气,林悠唐也扬起笑脸。 桑蕊月又对少年道:“你也听到了。我们都是好人,他活下来的机会不大,所以我们才犹豫,怕惹麻烦。要是最后仍旧没有救下他,你可不能怨恨我们?” 少年闻言直接拉着小男孩一起跪在地上,冲众人磕了三个头,道:“我们明白,你们是好人!” “小三,你这是做什么?”看热闹的人群里走出一名高大结实的男子。 少年扭头,已经是泪流满面,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冲男子回了一句,“罗哥!” 路人七嘴八舌的跟罗哥解释事情始末,罗家就决定陪小三一起送男孩去百草苑。 桑蕊月一行才得以脱身正式走进西市。 西市灰色石砖围起来的内外,简直是人间和地狱的差别。 西市门口就有小男孩那样被家人带来买卖的孩子,因为进西市交易有保证,但是西市抽利,所以也有在西市外偷偷交易的。 把小男孩养成那样,可见其家落魄,家人因此进不去西市也可以理解。 刚才与余建业对话的男子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他们看起来都气质不凡的四人不带护卫就这么进了西市,就安排刚才与余建业起冲突的大块头跟着他们。 并挤挤眼睛,交代道:“大牛,你陪着他们,不要让人冲撞了贵客们!” 余建业想了想,点点头,于是大牛就臭着一张脸,跟在他们数米外。 望着一脸菜色卖儿卖女的人们,赵泰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赤裸裸打她的脸嘛? 原来大隆还有这么多养不起孩子的人,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们懒惰还是因为他们得罪了人? 西市外圈墙边都是些畏缩着的可怜又可悲的人,他们都是清白人家的,卖的都是亲儿侄女。 往里走,左边是卖男仆的,右边是卖婢女的,这些都是一般的货色,是西市直售的,价格优惠。 里面还有台子,各家做这行生意的人牙子领着自己的“货色”一一展示着。 最里面还有帐篷,那些才是“大老板”们的地盘。 赵泰的脸色已经很明显的不愉了,人口买卖听起来没什么,实际看在眼里,却叫心里有底线的人难以忍耐。 一张张生无可恋的脸,跟我们一样黑头发黑眼睛,那些稚童更是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却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在那些脑满肠肥的商人的衬托下,西市宛若这些人的地狱一般。 赵泰平时看到的宫里或者高门大户里,虽然仆人婢女不如猫狗,但起码穿着干净,吃的饱。 “你是故意叫朕来看这些的嘛?”赵泰咬着牙凑到桑蕊月耳边低语。 桑蕊月指着自己鼻子反问她,“你觉得我像是爱国爱民,了解民生之多艰的人?” 赵泰当然知道她不是,依旧坏脾气的瞪她。 桑蕊月只好嘲讽她,“您看您,这跟边境比算的了什么?跟战场比又算得上什么?生而为人就是要来经历……” 正打算长篇大论的把赵泰说晕,桑蕊月瞪大眼睛,忍不住自问,她都看见了什么? 第11章 再遇赵玥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桑蕊月已经往帐篷处跑去,只好匆匆跟上。 桑蕊月冲过去,一把推开一青袍男子,并朝他吼道:“你推我爹干嘛!” 真凶! 众人吓一跳,仔细一看,居然是赵玥和桑二爷。 刚才他们也看见了,明明是桑二爷拉拽着赵玥,赵玥只是站着不动,这推呀什么的,绝对是桑蕊月栽赃! 桑蕊月为什么这么厌恶赵玥? “啊?蕊儿呀!”桑二爷看见桑蕊月后一脸尴尬,贼溜溜四下张望。 赵玥气不打一处来,辩驳道:“表舅说有事求我,我才跟着他来。谁知道他叫我赎人,这人又被恶意抬高了价格,我真的拿不出一万两,表舅还不让我走。你以为我愿意来啊?!” 桑蕊月却蛮不讲理的道:“反正都是你的错!” 说完再去找桑二爷,却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 这是一场闹剧啊!汗! 帐篷里走出一位又矮又胖的带着商贾矮帽的男子,笑眯眯望了一眼桑二爷遁走的方向,对众人解释。 “桑二爷前儿个夜宿在国子监刘讲师家里,喝的迷迷糊糊的就睡了人家的爱妾。刘讲师把那妾卖与我,要求我转卖的时候不能卖给桑二爷,如果桑二爷一定要买就十倍价格。桑二爷走了,你们谁要赎这女子吗?一千两。” 就算是西域的绝色美女也要不了一千两,这人开这个价是朝桑家要遮口费,这银子肯定还要分给那刘讲师。 很明显,这是做局坑桑二爷。 众人望向桑蕊月,即便是出了宗,这也是桑家的事,而她也还是桑家的人。 桑蕊月歪着头想了想,严肃的道:“那女子与刘家做妾之前是什么出身?刘讲师背后又是谁?” 忽然,她又笑了。 “这些都没关系。桑二爷确实没资格为人师表,刘讲师是不是也治家不严?胖子,你这笔生意要亏。”只听桑蕊月又道。 这事原本她管不着,好巧不巧撞她手里,桑二爷她也不喜欢,只是比起厌恶的赵玥好点。 就让这位爷在家歇着吧,别一天天的出去闯祸了! 商贾对权贵而言,就是草原上一只只会自己吃草长膘的肉兔, 眼前的胖子肯定背后有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桑二爷本来就是桑次辅扔出来的破绽,桑家对他没野望,他名声好坏有什么关系? 特别是文人爱色这一点,都说不好是缺点还是优点? 胖商贾的脸色急剧变化,又不甘心,想着晚点再偷偷去桑家送口信,没准桑二奶奶愿意出钱呢?! 跟着保护桑蕊月一行的大汉突然道:“贾老板,这几个人说要来买两个女护卫和一些懂营造的人,你给介绍介绍吧!” 桑蕊月小脸上的大眼睛瞪的硕大,刚吵过架还能继续做生意的嘛? 贾老板闻言朝大汉递去感激的一眼,刚要开口,就听桑蕊月道:“走,我们去隔壁!” “别呀!小姑奶奶,一码归一码,我这里正好有个好货色,你起码看看,不看包你后悔!”贾老板表情扭曲的拦住桑蕊月,瞬间又一脸讨好,简直像是会变脸绝技。 “我怕你坑我!”桑蕊月嫌弃的看了他两眼,直言不讳的道。 这贾老板也是有些意思,他道:“小姑奶奶,这买卖的事,怎么能说坑呢?您到隔壁还不是一样?起码我知道您是不好惹的人,万不敢货不对板。” 其他人都无所谓,叫桑蕊月决定。 赵玥本来是想走,可看见赵泰就带着余建业一人到这人蛇混杂之地,自觉要留下来护卫左右。 原本和谐的四人,因为有引路的大汉、赵玥的加入已不能随心,还好桑蕊月并不墨迹,没多久领着几人就直接离去。 桑蕊月很开心,有种捡漏的感觉。 不知道前世桑二爷是不是也被那个刘讲师算计了?赵玥肯定是来过这位贾老板处,买走了古伊伊。 古伊伊就是贾老板说的好货色,她是汉化的壮民,长的又矮又***得一身古怪的武艺,在用毒和用暗器方面难有对手,可惜她得了一种富贵病,每日需要二两人参下药。 买不起,又不想死,古伊伊只能去当大盗。 被通缉之后,她发现她没法买到药,随后自动投案,归还了大部分她用不上的财物,从此沦落为奴。 也有大户人家招女护卫的,但古伊伊那长相太遭人嫌弃,所以在贾老板这里待了两个月还没找到人家。 贾老板只收了这两个月在古伊伊身上花掉的药钱,送瘟神一般高高兴兴的把桑蕊月一行人送走。 桑蕊月和贾老板居然还越聊越投机,甚至直接委托贾老板帮忙物色所有她需要的人,走的时候,两人已经是一副忘年之交的模样。 要养古伊伊,桑蕊月算算自己那点银子可能很快就会捉襟见肘,得去桑家弄点好人参。 桑蕊月作为桑家人知道桑家内里巨富,老太爷年纪大了很爱囤人参,不去桑家祸祸,她都觉得可惜! 望着桑蕊月乱瞟的眼神,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打坏主意。 赵泰本来想赏她几根人参备用,可见她那模样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也就作罢没有开腔。 赵玥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他一副施舍的口气道:“我回头让人给你送些人参来!” “我需要你送吗?啊?!需要你吗?看不起谁呢!”桑蕊月就跟吃了火药一样,马上从自己的状态中走出来,大吼大叫道。 赵玥一脸莫名其妙,其他人却有些若有所思,或者还有些他们不知道的内情吧! 桑蕊月身上包裹着一股谜团,却又有一种魔力,莫名吸引着他们。 果然晚上赵泰听暗卫报告,桑蕊月回桑家后带了许多药材回百草苑。 桑家肯定还有其他什么秘密,不然桑次辅也不能被桑蕊月吃的死死的。 对赵玥,桑蕊月都是那副模样,对桑家,她莫不是打算钝刀子割肉? 赵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天要想着桑蕊月的事情入睡。 但怎么办呢?明天还想去找桑蕊月玩,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去桑家忽悠的? 第12章 送餐赵泰 日子像是小溪里的流水,涓涓不绝已流淌数米之外。 桑蕊月每日都早出晚归,虽然每天还安排好百草苑众人的吃食,却早没了厨娘的模样。 这天巳时末,林悠唐在前厅坐堂,没有病人就看看医书。 古伊伊的到来,没想到首先得利的是林悠唐,古伊伊对毒物、用毒方面的见解,让林悠唐感觉又打开了一扇不一样的医术之门。 古伊伊自然也愿意跟他交流,毕竟他是个大夫。 看见古伊伊这会提着大大的食盒要出门的样子,林悠唐就随口问了一句。 “去哪?” 古伊伊眨巴的眼睛想了想,摇摇头。 然后林悠唐看见打扮好的桑蕊月随后也跟着来到前厅,又问了一句。 “去哪?” 桑蕊月穿着件翠绿色的绣花长袄,裹得很严实,已经看不出不久前还瘦脱相,是个健康俏丽的大姑娘模样。 闻言,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又往里跑,古伊伊见状也跟着进去。 林悠唐放下医书,感觉自己的好奇心被引了起来,已经不能安心读书! 不想等了一炷香,居然没人出来了?不是要出门啊? 林悠唐摇摇头,站了起来,往厨房找去。 “这个点心太甜,重做,哦,不要放糖,还是放蜂蜜好些!” “鸽子汤是不是好了,看着点水,别烧干了?” 桑蕊月不断的在指挥着,碧落和古伊伊两人目光呆滞的站在门口。 林悠唐指指她们面前的食盒,又问:“这是打算带去工地?” 古伊伊没反应,碧落却不是这样的人,老老实实的解释道:“听说要去衙门,伊伊就不高兴。姑娘说殷大人和余将军好几天没来了,她打算去衙门里给他们送吃的。” 原来如此,想了想,林悠唐居然觉得很合理。 他却又喃喃自语道:“可他们不一定在衙门里啊?”还有可能在宫里。 桑蕊月甩着帕子走过来,正好听见,便道:“初一、十五大朝会,逢五、十、二十、二十五小朝会,今儿个初六,她一准在,倒是小白脸可能会轮班。” 林悠唐提高音量:“你怎么能打听她的行踪?这是犯忌讳的!” 桑蕊月撇撇嘴,不以为意的道:“我就是昨天回程的时候遇到郭大人,随口问了一句,殷大人明天有没有可能在衙门?郭大人自己说的,殷大人除了开朝会日日必到府衙。” 桑蕊月又神神秘秘的凑到林悠唐耳边,小声道:“她是全职的府尹,兼职的皇帝!” 全职,兼职并不难懂其意思,林悠唐闻言嘴角抽搐,这话也敢说?! 不久之后,他无奈的摇头,望着桑蕊月浩浩荡荡领着人远去。 其实他挺想去看看赵泰和余建业的表情,但怕自己尴尬。 桑蕊月那人似乎不懂什么叫尴尬? 一点也不像个小姑娘,倒是挺像某人。 想到某人,林悠唐全身一抖,这桑蕊月总管余建业叫小白脸,又说看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万一是真的话,某人肯定不能答应,到时候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还不闹的天塌地陷啊?! 呵呵!余建业啊余建业,你千万别一时想不开,真被这女人骗了去! “阿嚏!”余建业打了个喷嚏。 他今天还是那样一身劲装,只是换了个颜色,虽然衣裳单薄了一些,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衣服。 穿官袍也好,穿护甲也好,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就是要让他穿着这般贴身的劲装。 扭头看了一眼兴奋的赵泰,余建业知道她今天心情特别好。 郭大人查了几天,袁家灭门案都没有进展。 赵泰突然想到一个单身女子能去的地方有限,她会不会自卖自身呢? 西市那种地方,那些商贾都能联合人坑起当朝阁老的儿子,瞒下个有嫌疑的女子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还兴致勃勃的跟余建业讲,这就是所谓的黑白两道里的黑吧! 于是点了些府衙的人就跑西市去了。 冀老狗听说此事勃然大怒,领着人马就与赵泰的人在西市对峙起来。 冀老狗人称冀爷,西市这地盘是他管着的,他挂着西市旁边葵树坊坊长的职务。 “大胆!”赵泰被气的不轻,那天跟桑蕊月来这里也就罢了,没想到府衙的人过来,西市的人还敢这么嚣张。 冀老狗耷拉着脸皮,漫不经心的道:“殷大人,您这劳师动众的来,难道我们西市有人犯了案?那您直接告诉我名字,我一会把人直接送您衙门去。” 赵泰一脸懵,还可以这样的嘛?她疑惑的望向郭毅。 郭毅点点头,主要他们出门,陛下也没说要带他们来干嘛,所以…… 冀老狗很不高兴,这么年轻的女子怎么能当上洪都府尹呢? 看她那拎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那群相公们真是疯了! 赵泰想了想道:“去把你们这里三月初八之后,自卖自身的大姑娘都召集过来。” 闻言冀老狗眼珠子一转,笑了。 “好叫大人知道,有点姿色的大姑娘在我们这都过不了夜,过了个夜再卖出去,就要掉价!这三月初八来的大姑娘到今天还能留下的,那得丑成什么样?再说,太丑来自卖自身,我们也不会那么傻的收下,是不是?” 冀老狗说着话,眼睛不老实的往赵泰身上瞟,语气的意思竟然是暗讽赵泰丑。 赵泰真的不丑,不过因为习武,很结实,加上爹娘给的身高比冀老狗还高一额头,并不符合现下对女子的审美。 赵泰勃然大怒,伸手拦住要上前的余建业,亲自一脚把冀老狗踢翻! 一阵乱无章法的拳打脚踢过后,冀老狗面目全非,眼泪鼻涕血糊了一脸。 赵泰顶着殷落云从三品官的马甲,又是个女的,冀老狗的打手们只能硬生生看看,谁也没敢上前帮忙。 挨完揍,冀老狗趴在地上哭了一会,望着拿手帕擦手的殷落云他知道自己这顿打全是因为嘴臭,身份摆在那里,所以肯定是白挨。 但也不能认输,只好放话道:“实话跟你们说吧,你们要找的人我送东阳郡王府去了。你们有本事上东阳郡王府要去!” 第13章 唱歌助兴 赵泰从西市回去就调查过。 西市这无本的买卖每年的利润惊人,其中朝廷抽五成,三成给东阳郡王府作为宗室活动的资金,剩下两成就是冀老狗在支配。 所以说起来,东阳郡王府其实是西市的幕后靠山,冀老狗自以为东阳郡王权势滔天,想让殷落云去惹上他,好跟他一样吃哑巴亏。 赵泰双手又握紧成拳,见状冀老狗哀嚎道:“真的真的,世子爷早就来关照过,发现疑似袁家大姑娘的女子给他送府里去,不可轻薄。” 这话听起来,好像赵玥与袁家大姑娘有一腿似的,赵泰嫌弃的皱眉。 郭毅气的张大嘴,世子爷瞎掺和啥,难怪这案子怎么都没有进展?! “卑职去东阳郡王府跑一趟吧!”郭毅马上道。 赵泰摆摆手,算是同意。 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行人恹恹的回了府衙。 早上出去时候冷风刮着挺冷,现在回来这日头又晒的人出汗。 总觉得不舒服、不爽利,赵泰狠狠的踩着地板,踏踏踏的一步一步走回后衙。 也没啥胃口,准备回屋睡会去! “登登登!”桑蕊月突然从墙边跳出来,张开五指抖呀抖的,还做怪声! 赵泰倒退一步,撞的余建业也跟着连连后退。 赵泰气急败坏的喊道:“来人呢,这屋谁伺候的,怎么随便放人进来?” 半天没人回应,桑蕊月弱弱的道:“我听说您后衙没专人伺候,只是每天早晚有人来收拾。” 然后桑蕊月又举着手说:“我承认是我自己偷跑进来的,衙门里的人让我在花园等,我让伊伊爬墙进来开的门。” 她又去拉赵泰的手,摇着她的手臂道:“好嘛,你别生气了,我特意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赵泰甩开她,还有没有点尊卑有别了? 赵泰在前头走,桑蕊月在后面跟着,她回头看她一眼,她就冲她甜甜的一笑,几次下来,赵泰忍不住嘴角上扬。 桑蕊月马上得寸进尺,问道:“今天出门不顺利吗?” 赵泰马上滔滔不觉的说起今天的事。 桑蕊月听完只道:“我跟你说,赵玥就是个祸害,这回你别心软,直接把他贬到九边去。” 赵泰马上失去的谈话的兴致,而碧落也摆完了菜,就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余建业在门口跟古伊伊面对面,可不敢让古伊伊靠近赵泰,那天他还没意识到古伊伊的可怕,回去一查,可了不得。 桑蕊月朝余建业招手道:“来吃饭,你看着她干嘛?她一个惜命的人不会乱来。” 又对赵泰讲:“早上林大哥送来的药,她喝着非说人参不够二两,硬要检查药渣。” 赵泰闻言,嘴角又勾了起来。 余建业想想就明白了桑蕊月的意思,一个想活着的人,是不会做找死的事情,随即不客气的上桌开吃。 古伊伊不满的反讽道:“你个碎嘴的婆娘!” 赵泰听了更是乐不可支,一顿计划外的午餐,吃了七分饱。 正好此时赵玥来了,赵泰虽然没那么气,但已经不想管这件事,随即叫他直接去配合郭毅办案,见都懒得见他。 她没见赵玥,桑蕊月似乎很高兴,赵泰就道:“吃的差不多了,不如你唱个小曲来助助兴。” 这并不算侮辱人,在上位者面前表演,是下属、小辈的孝敬,毕竟彩衣娱亲。 桑蕊月表情古怪的问:“确定吗?” 赵泰见她推脱有些不满,她创作的曲目赵泰也有听过,把她逗的差点形象扫地。 赵泰忍住期待,严肃的点了一下头,还要求道:“要有趣些的新曲子。” 结果桑蕊月一开口,赵泰几乎笑岔气。 不是歌曲多有趣,而是桑蕊月五音不全,歌声直挺挺的。 古伊伊直接笑到坐在地上捶地板。 桑蕊月不顾他们的反应,坚持唱了半首,后面忘词了,就逮着古伊伊大骂:“死丫头,地板不脏吗?你回去不洗澡别上我屋里待。” 骂完,又讨好的问赵泰,“陛下,我还唱吗?” 赵泰捂着肚子冲她摇摇头,受不了,可别再祸害她了! 余建业也道:“陛下该午休了,你回去吧!” 桑蕊月眼珠子东转转西瞄瞄,臭不要脸的道:“陛下,我陪你午睡吧!” “滚!”赵泰脸一红,骂道。 “好嘞!”桑蕊月也不多纠缠,帮着碧落收了碗筷,就爽快的走了。 赵泰刚想和余建业说什么,这人又探出头来,问:“明天也这时间,我让碧落些微送一些吃食过来?” 意思是她就不来了,这样没准赵泰更能接受一些。 赵泰眯眼想了想,道:“不用!” “哦!”桑蕊月嘟嘴,不甘心的答应一声。 赵泰又道:“明天没什么事,你领我们去看看你那块地。” “好嘞!”桑蕊月欢快的答应一声,终于是走了。 余建业皱眉,少见的开口:“陛下,这个桑蕊月似乎对您有图谋?” 赵泰白他一眼,说的这么暧昧干嘛? 再说,桑蕊月从来也没有掩饰啊。 “我看她对你也有图谋!”赵泰幽幽来了一句。 余建业俊脸一红,他这模样从小到大没少遇到热情的奶奶、姨母、姐姐,有的还喜欢上手捏他的脸。 所以他很能分辨哪些女子对他是真动了心思,哪些又只是凑热闹。 桑蕊月不同,他总觉得,她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人,难道说她认识一个模样跟自己很像的男子? 余建业确实不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赵泰才说了两句,这人已经拍拍屁股,跑门口去站岗了,意思就是不想说话。 男子要是都跟这块木头似的,赵泰觉得还是不要成亲了,怪没意思的,她又不缺摆设! 不自觉的想起林悠唐,他帮桑蕊月处理伤口时的专注,催人喝药时候又特别坚持,说话办事面面俱到又处处周到。闲时也爱逗趣几句,比如吃饭的时候没有他爱吃的蘑菇,他冲桑蕊月拐弯抹角的抱怨。 似乎是惊觉自己怎么会想到林悠唐,赵泰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烫。 她知道自己长的不好看,又身处这样的位置,男子哪个真心愿意雌伏? 不成亲,不是不愿意成亲,而是想找一个真正情投意合的男子! 第14章 她的男人 野草丛生后灌木茂盛,灌木林边一片砂砾荒地,荒地里还有几座石山,石山过去是空旷的红土滩,一眼望不见尽头。 这景象,很难想象这里是洪都城南不远处。 “这些地都是你的?”赵泰忍着笑问道。 桑蕊月摇摇头,踮起脚,指指石山另一头,道:“红土滩中间是城中溪的出水口,有时候有水,有时候没水。从这里到溪边都是老头子分给我的地。” 突然,桑蕊月想了想道:“陛下,要不你把另一边的地也卖给我,我帮你把这段的城中溪修一修?” 赵泰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她是不通政务,但也知道城中溪出水口并不重要,毕竟洪都不存在排水困难问题,一年的雨季也就那么几天。 桑蕊月抓紧劝道:“陛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自己出钱修,您又不吃亏!” “这么说,你查过了,对面的地是无主的荒地?”虽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皇帝也不能强占民田,只有无主荒地,勉强算是她的。 桑蕊月高兴的点点头,赵泰却没有答应,只道:“先让我看看你这里建设的如何再说吧!” 简直瞎胡闹,这么大一块荒地还不够折腾呢?! 一行人跟着赵泰和桑蕊月悠哉哉的往前走。 林悠唐与余建业肩并着肩。 “看起来,陛下还是挺喜欢蕊月的。”林悠唐道。 余建业扭头瞅了他一眼,不说话。 林悠唐勾嘴一笑,道:“她看起来缠上陛下了。你说她到底想干嘛?” 余建业一脸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桑蕊月,见她跟陛下说笑,还敢去推搡陛下,简直为她捏一把冷汗。 林悠唐又道:“你说她会不会是为了你?为了得到你,所以……” “闭嘴!”余建业忍无可忍。 现在想起来难怪桑蕊月跟林悠唐合得来,还整天林大哥林大哥的叫,这两人说话的腔调,还真有那么点相似。 桑蕊月听见身后的声音扭头好奇的望着余建业,余建业脸一红,气鼓鼓的给了林悠唐一脚。 “陛下,小白脸看起来还不稳重,你出门就带了他一个嘛?这不太安全吧!”她扭头对赵泰道。 这话余建业听的明明白白的,脸拉的更长了。 “为什么是还不太稳重?”林悠唐却抓住桑蕊月的语病。 桑蕊月无所谓的摊手道:“过几年年纪大了,就稳重了呀!”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变稳重的,我敢说你到六十岁也稳重不了,你怎么就知道余建业过几年就稳重了!?”林悠唐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 “我……”桑蕊月指着自己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状都笑了,连古伊伊和碧落坠着后面也跟着笑。 桑蕊月恼羞成怒,冲两人挥手,把两人赶跑。 “陛下,今天跟着你的是那位黑叔吗?”桑蕊月神秘兮兮的凑近问赵泰。 赵泰眼神一凝,心中蹦出杀意,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陛下,我要告诉你说,我做个很长很真实的梦,九月黑叔就会暴病而亡,之后不到十天,你就会失踪。你失踪后,赵玥当了新皇,封我做了皇后,小白脸只身去了边关。”桑蕊月盯着赵泰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 林悠唐瞳孔放大,这就是桑蕊月接近赵泰的理由? “不对,你都是皇后了,你干嘛怨恨赵玥?”先不论真假,林悠唐想了想找到漏洞,追问道。 桑蕊月跳着脚道:“老娘当了半个月皇后,一直独守空闺,赵玥那个混蛋为了得到桑家的支持,默认卓氏用桑胧月替代我,给我灌了一杯晕死药,把我关在密室一关就是六年,还自以为对我仁慈,留了我一命。” 赵泰本来是不信的,当然她现在也不信,但这个故事本事还是挺有趣的,于是就问:“后来呢?” “后来,小白脸从边关得胜归来,赵玥让他接你出宫。”桑蕊月似乎并不十分想继续说,她又道,“总之,让林大哥给黑叔检查一下身体吧,还有黑叔要是不在,暗卫有可能被人接手?这几个人最好都一一排查一遍。” 赵泰捏着自己的下巴,“接我出宫,我没死?” “对呀,我们一起被关在密室,当了六年的邻居。后来他也顺便把我带出了宫,又找了林大哥照顾你。”桑蕊月见她一定要追根问底,只好自己都交代了。 “为什么要他照顾?”赵泰不解的问,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桑蕊月翻翻白眼,哪里会看不出来她的变化,解释道:“关在宫里密室,又不是桑家,你以为你还能活蹦乱跳的?再说,你自己想想,你要是丢了皇位,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总之,流浪江湖没两年,你就薨了!” 赵泰双手环胸,追问道:“那你和余建业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要叫他小白脸?” 桑蕊月一脸震惊扭头望她,嘴巴里却道:“你还真信啊!?” “你!”赵泰简直气炸了,她是不信的啊,可她吹的跟真的一样。 她刚想试着信她,她转脸就不认了,你见过这样的人? 桑蕊月乐呵呵的往前跑了几步,赵泰人高腿长的追去。 林悠唐和余建业站着原地面面相觑,这是真的做了个很长很真实的梦吧! 有些人能对未来有预警,这事他们都信,事情这么严重,桑蕊月说出来也是希望他们警醒,总归她没什么坏心思。 不然实在无法解释桑蕊月为什么知道黑叔? “桑家肯定有问题,查一查吧!”林悠唐自问要是余建业叫他去照顾人,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哪怕要丢家弃业! 余建业脸色很不好,他不能想象赵泰失踪的情况,他居然没有自杀谢罪? 安逸日子过多,其实赵泰身边确实有漏洞。 就像今天,桑蕊月其实认识并不久,他们就这么跟着她来到这陌生地方。 要是桑蕊月不安好心,布置下百来号人?! 余建业斜着眼睛瞪着不远处跟赵泰咬耳朵的桑蕊月,这么远的距离,他听的很清楚好嘛?! “小白脸是我的男人呐!”她说。 第15章 实言相告 春风徐来,刮卷起荒地上的尘埃。 众人的心里此时也是阴雨不定。 很荒谬的一件事。 余建业忍不住开口讥讽道:“你编撰这样的故事是为了解释你靠近我们的理由吗?你觉得我们会信?” 桑蕊月张着无暇的眼眸,冲他摇摇头,“都说是梦了,我自己,我都不信,你爱信不信,我不在乎!” 余建业一时语塞,楞在那里! 越想越气,他居然道:“那你在梦里经历了二十多年,加上你现在的年纪,跟我母亲相差也不大了。” 桑蕊月气的双脚跳起来,奔着喊道:“小白脸,你记住你这句话,将来某一天你要是后悔了,我要你一个字一个字的吃回去!” 余建业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抬头望天。 林悠唐看着情况,赶紧把余建业拉到后面。 赵泰与桑蕊月继续在前排走,赵泰观察她嘟着嘴的样子,应该不像是年纪大的。 “还有什么要说的嘛?”赵泰饶有兴趣的逗她。 桑蕊月用脚把石头往身后余建业两人处踢去,好像能踢疼他一样,一股孩子气。 往后踢这技能她又掌握的不好,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还是赵泰拉了她一把。 “别闹了!”赵泰劝道。 “他太过分了!”桑蕊月抱怨道,接着又道,“黑叔不是教他一些宫廷秘法吗?他见我对人敏感,传了我观气血分辨的办法。我……” 忽然半尺高的灌木丛中莫名出现了一位蒙面汉子,古伊伊刚想跑过去,被余建业拦住,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黑叔!”桑蕊月笑嘻嘻的对汉子道。 黑叔、赵泰和走过来的余建业却都一脑门汗的盯着她。 “你认识我?”黑叔问道,嗓音嘶哑、声线断裂,十分难听。 桑蕊月摇摇,“我没见过你,梦里常听他们俩提起你,你气血特殊,从咽喉处有断裂,我后来一直在想,会不会是你咽喉处有病变造成你的早逝?不如让林大哥替你检查检查。” 桑蕊月见三人只是盯着她不说话,直接又挤出几句,“其实习武之人,身体不舒服,你应该比别人更早知道。有病还是要早点治疗,毕竟你对陛下很重要。” 实在说不下去了,气氛尴尬到一定程度,桑蕊月只好退后几步,走到落后几人的林悠唐身边。 “这是秘术,民间不可能有传承!”黑叔道。 余建业道:“我之前根本没跟她接触过,也从没跟人提起过观气血术。” “玄学的事,做梦的事,或者并不真实,可确实是上天在预警。所以,黑叔,你有不舒服吗?”赵泰却道。 黑叔脸更黑了,只好道:“我晚上去百草苑找那小伙子看看,顺便找她聊聊。” 闻言,赵泰压了压太阳穴,道:“她不是个嘴严的。” 问别人话,你可能要绞尽脑汁去引导,可听桑蕊月说话,你要谨慎仔细,去鉴别有用的信息。 单单她会秘术,他们都快信她这个梦了,偏偏她又说自己并不信! “还有那个密室!”赵泰突然又想到,为什么赵玥会知道她并不知道的宫中密室呢? “我回去找。”余建业咬牙道。 听黑叔道:“宁可信其有,防范于未然。”两人齐齐点头。 然后黑叔袍子一挥,人又不见了。 “哇塞!这是什么秘术,叫什么名字?” 桑蕊月叽叽喳喳的像烦人的鸟,余建业觉得。 自己以后真的会看上她? 他觉得一个人待着挺自由的,有一天他真的会愿意跟一个女人日夜相对? 想想就头皮发麻! 黑叔消失后,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古伊伊已经知道赵泰的身份,还跟桑蕊月说,等桑蕊月养不起她的时候,可以把她送给赵泰。 惹的桑蕊月直骂她是白眼狼! 桑蕊月在石山这里建了几间窝棚,现在的天气住着蛮舒服的。 大部分工人目前的工作是开山凿石。 这里的石山并不大,都是片岩,是很好的石料。 石料被码放整齐的堆在一边,片石、块石、方块石、小碎石分开存放,估计是打算以后自用。 赵泰看了看,不禁皱眉,“开工都这么多天,就弄这个?你不是又去桑家要了五十万两银子,我还以为你会盖的大园子!” 赵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桑蕊月告知了梦境,觉得跟她更亲近了些,愿意替她着想。 桑蕊月自然不会去问,为什么她知道五十万两银子的事?这不明摆着嘛,她身边有暗卫。 桑次辅用五千两银子和一大片荒地打发她,她很不满,那天从西市回去,她等着桑次辅就亲自上门去闹了一场。 当初她大姑奶奶嫁到俞家,桑家可是出了整整五十万两银子的,她本来打算要个十万、二十万的就行,不想桑次辅居然弄出两大箱现银来忽悠她。 一气之下,桑蕊月可是什么事情都说的出、做得出,直到桑次辅求饶,拿出价值五十万两的银票和门面等,这事才算揭过。 老头子还贼兮兮的,看起来不甘心,桑蕊月只好勉为其难又威胁了他一通,这才满载而归。 其实她并不是不能离开桑家,一直以来她面前的问题,就是怕自己脑子不够用,不能取得赵泰的信任。 桑蕊月虽然心里年纪不小,可她一直是个长得好看而已,并不十分聪明的姑娘。 她自己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讲义气,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 所以她回来改变自己和赵泰的命运,而不是跟她的小白脸独自去浪迹天涯。 赵泰病逝那年,她才二十六,还有很长的下半生可以自由自在的过,但她却选择去尝试那很可能并不存在的奇迹。 这里面有老道姑的忽悠,但是也少不了她那有些愚蠢的义气。 这些桑蕊月都没有跟赵泰说,她有些说不出口,跟表功一样。 她考虑了多年,最后决定这么早,这么模凌两可的说出来。 是因为她觉得,赵泰其实比她聪明许多倍,她只要一步推着她,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她自然有办法让自己度过难怪,并且护着她。 望着赵泰的桑蕊月,大眼睛亮晶晶的。 “我在跟你说话,你在想什么呢?!”赵泰不满的打断桑蕊月的胡思乱想。 第16章 闲聊日常 望着赵泰说话的样子,余建业忍不住多瞧了桑蕊月几眼。 她不是喜欢打扮的女子,耳朵、脖子、手腕上都没有饰品,只有盘发上插了一支做工精美的金包玉簪子。 这样的女子之前他就见过赵泰一个。 有没有可能桑蕊月是为了迎合赵泰做的这些事情呢? 她所谓的梦境如果是假的,她又是从哪里了解的这么多陛下和他的事情,陛下身边肯定存在着有问题的人! 陛下她,去参加科举,装成殷落云当官,却又不喜欢政务,做等等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查清楚先帝的死因吗? 先帝最后那两年先是性情大变,再来就一场接着一场的怪病,最后是生生备受折磨而死。 陛下她怀疑这里面有幕后黑手,这些年虽然风平浪静,但一直没有放弃调查。 桑蕊月的预警和陛下的怀疑有些不谋而合,说明这背后确实存在能撼动陛下地位的因素。 余建业觉得自己应该重视起来,毕竟他跟着陛下身边多年,就算他们没办法更近一步,他总是最忠诚与陛下的人。 桑蕊月领着赵泰走到石料堆后面,没想到这里还藏着几个窑洞。 “这里红泥烧砖还是不错的。”桑蕊月贼兮兮的介绍道,这也证明了她要河对岸的地并不是无利可图。 赵泰冷笑一声,走近些,指着最后一个窑洞,揭穿桑蕊月道:“不止是烧砖吧!” 对,不止是烧砖呢! 这些红泥过滤出最细腻的一层,烧制出来的瓷器古拙庄重,质朴浑厚,很像紫砂壶的质地,桑蕊月打算炒作一番,当宝贝卖。 赚大钱从来就不能靠勤勤恳恳,而是脑子。 当然踏踏实实赚钱才是本分,弄些虚头巴脑的坑的不一定是别人,也可能是自己。 桑蕊月现在有钱有地,妥妥的“大佬”,她安置一部分人烧砖、凿石,老实赚钱,又安排人烧瓷赚最大利润,这叫分散投资。 “反正我不会告诉你我如何烧瓷的?”这是商业机密,桑蕊月插着腰、仰着头、抿着嘴,信誓旦旦的道。 赵泰莞尔一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河对岸,道:“我也不会把地卖给你!” 工部的青砖供不应求,就是皇宫修缮也要排上一年多才能领到砖,要是这里的泥土合适烧砖,便是只烧制些质量一般的红砖卖,也能令洪都城焕然一新。 桑蕊月闷闷不乐,赵泰一脸得意,余建业嘴角抽搐。 林悠唐拉拉余建业的袖子,小声嘀咕:“你说陛下怎么也跟着小孩似的?” 赵泰刷的转头扫了林悠唐一眼,吓的他赶紧用袖子挡住脸。 赵泰拉拉身边桑蕊月的袖子,大声道:“你说有些男人怎么跟婆娘似的?” 没想到桑蕊月很不给林悠唐面子的大笑,并道:“没错,林大哥啰里啰嗦的。” 赵泰和桑蕊月相视皆忍不住哈哈大笑,林悠唐脸都绿了,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多说岂不是印证了两人的话? 众人在岸边稍坐,吃了点点心,望着这蓝天白云,又闲聊几句。 赵泰就问桑蕊月以后想做什么? 桑蕊月掰着手指道:“一,要站稳脚跟,让别人不敢随便欺负我;二、要找个男子,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三,要帮助一些我力所能及,可以帮助的人,像林大哥那样,特别是帮助一些遭受不幸的女子。暂时就是这三条。” 赵泰于是认真的打量她,没想到桑蕊月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却活的很通透,还知道要帮助别人。 而自己呢? 反观自己一直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又要追求什么,做到些什么,能给别人些什么? 桑蕊月探过头去,反问赵泰:“陛下,那您呢?您以后有什么打算?你要选皇夫吗?” 赵泰不客气的朝她脑门上拍了一下,把她推开些,“轮不到你来催!” 桑蕊月由不死心,又道:“自有陛下乾坤独断,可陛下堵不住我们老百姓的悠悠众口。我在想要是从朝阳门迎娶个皇夫进宫,那场景,想想就恶寒!皇夫坐着花轿,头戴红盖头!” 赵泰听她这么说,也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赶紧道:“你闭嘴!” 桑蕊月跳起来,躲开一些,又道:“陛下,其实你只需要个儿子,并不需要什么皇夫?宫里那么多女子,又不自由,那个正常男子能在里面待一辈子还洁身自好?” “女人生孩子并不难的,你先找个看着顺眼的男子,睡了他,等有了孩子,你看他还合心意,就跟他常来常往,要是他不介意,你就把他当外室养在外面。要是他有二心,咱就杀了他一了百了。”桑蕊月还在喋喋不休的鼓动赵泰。 余建业先前听着,觉得有人能在陛下面前捅破这层窗户纸也挺好,后来越讲越不像话。 “闭嘴!”他先赵泰一步喝止道。 桑蕊月眼珠子乱转,也觉得今天话说的够多了,打算适可而止。 其他人看了个满眼,就知道这家伙说这些话分明是打过底稿的,结合她说的梦境,大约她是想通过游说赵泰做些改变。 “你已经当不成皇后了,还如此小心翼翼作甚?”赵泰情绪低落,但还是斟酌着道。 桑蕊月虽然看起来天真无邪,可她说起梦境条理分明,赵泰知道她其实并不像她自己表现的那么没有心机。 “唉!”桑蕊月叹气一声,道,“我爷爷不要,亲妈不疼的,也没有后台没有依靠。就像抱着金元宝转街走巷的小娃,心里又住着个老姨,特别明白自己的处境。” “噗嗤!”林悠唐因为老姨一词笑喷,赶紧一边收拾一边掩饰。 “林大哥,你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稳重一点?”桑蕊月说变脸就变脸,刚才还一脸忧伤,这会打趣起林悠唐来却十分犀利。 林悠唐气的跳脚,“我哪有一把年纪?” “这里,我们这里,你年纪最大!”桑蕊月指了指周围一圈,最后指着林悠唐道。 “对了,你为什么还没成家?” 赵泰居然有兴趣八卦,来了一句。 第17章 玲珑出事 林悠唐一时愣住。 这里的风不干净,夹杂的小颗粒往脸上砸,林悠唐有些待不住,可这些人好像都没有影响一样,嘻嘻哈哈的。 狼狈的撩了一下发丝,林悠唐道:“前几年还挺多来给我说媒的,不是寡妇就是庶女,这几年已经没人再来自讨没趣了!” “是不是要你把铺子当聘礼?”桑蕊月笑的没心没肺的,从古至今,彩礼都是个问题。 林悠唐吐出一口浊气,不好意思的微微侧头。 “不错不错,林大哥也不傻!媳妇总归会有的,如果不能找个情投意合的,你还不如直接买个我们碧落这样乖巧听话的。”桑蕊月煞有其事的道。 林悠唐翻了个白眼,差点没被她气死,他要是那么不挑,还愁找不着媳妇? 来路上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尘土飞扬。 “赵玥又找来了?他是真闲啊!”桑蕊月毫不掩饰的嫌弃。 这事也是巧合吗?每次赵泰来,赵玥都能跟着出现,有意还是无意,或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听习惯了,再听桑蕊月“诽谤”赵玥,众人居然觉得合该如此。 等了一会,赵玥气喘呼呼的跑来,身后还带着一队人马。 赵泰刚想说他出门浩浩荡荡,想想他一个世子,自然要排场的,并不能要求别人跟自己一样。 赵玥一来就跪地汇报道:“袁家大姑娘不久前在洪都府大牢中,被刺客一箭毙命。刑部毕大人闻讯以渎职的罪名,关押了郭大人和洪都府另几位官吏。” 所以他是带人来护送赵泰回程的。 赵泰突然询问的望了一眼桑蕊月,一脸懵逼,干嘛?跟她有什么关系? 直到姓赵的都沙尘滚滚的离去,桑蕊月还歪着脑袋想不明白。 林悠唐一敲脑袋,提示她道:“你的梦境不是很真实吗?你知道袁家大姑娘或者袁家灭门案的内幕吗?” 桑蕊月张大嘴巴,不知道是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气鼓鼓道:“我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大家闺秀,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咦,歪着头桑蕊月又想了想,好像这一年确实出了什么事,导致她们最喜欢的各种春会几乎都没有办成。 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啊呀,算了算了,他们忙他们的,我们忙我们的。林大哥,你觉得陛下怎么样?”桑蕊月突然发现,为什么她不懂赵泰的眼神,林悠唐却懂? 林悠唐把长袍一甩,跳上马车,又朝碧落和古伊伊招手,示意她们都进车内坐。 刚才碧落坐在车外,古伊伊是用脚走过来的,毕竟赵泰在,尊卑要分明。 林悠唐知道桑蕊月的意思了,加上她把凤牌给他,估计是她的梦境里,自己看上了余建业,就想把他和赵泰凑一对。 哼,坏丫头! 还当外室养在外面什么的,得亏她想得出来! “林大哥……”桑蕊月在马车里坐定后叫对着林悠唐喊。 “我现在不想理你!”林悠唐严肃的对着她宣告。 桑蕊月扁嘴塔眼,委委屈屈的道:“哦!” 林悠唐博闻广记,也就是志不在此,没有去考科举。 书读多的人总想得多,林悠唐天性淡泊,换个人指不定怎么骂桑蕊月。 赵泰那种能叫媳妇嘛?招惹上除了杀身之祸一点好处也没有! 才到百草苑,玲珑姑娘的婢女小欣已经等了半天,哭哭啼啼的述说玲珑失踪的事。 原来昨天玲珑姑娘被接去出去表演,至今未归。 按理说,玲珑现在红了,是可以有些牌面的,偏偏这人是西厢阁幕后老板介绍的,没办法,昨天傍晚玲珑就去了一趟。 西厢阁的妈妈也珍爱玲珑,派了好几拨人去接,可都有去无回,等到早上,气不过打算领着人去闹一场。 毕竟这么一来,玲珑就要掉价了,她的损失要找人赔偿才行。 不想到地方一看,除了她的手下横七竖八的都醉倒在那大宅里,那大宅里,幕后老板的朋友已经人去楼空,玲珑也不见了。 找幕后老板一问,原来是朋友的朋友,最后根本找不到这人,只知道是个东海来的富商。 小欣跪在地上,递上一大包银裸子、金饺子、首饰等,哭着对桑蕊月道:“姑娘,您神通广大,一定要救救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存了好多银子,她就想过段时间可以赎了自己,然后跟您一起赚清清白白的银子,她说您答应了她的。” 要不是为了贪那富商给的银子,好早日赎身,玲珑也不会上门去,最后失踪。 “我……”桑蕊月才说了一个字。 古伊伊就打断她,道:“我去看看什么情况!来小欣,不要哭了,跟我走。” 桑蕊月举着手,最后没有拦古伊伊,虽然她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古伊伊要去看看也可以。 “小程,你去趟洪都府,拜托下郭大人多关注玲珑的案子。”桑蕊月想了想把程晓辰喊来吩咐道。 “郭大人自己还被关着,你忘了!”林悠唐提醒她。 桑蕊月闻言,一拍脑门,可不是嘛,那现在赵泰应该挺忙的,还要不要为玲珑的事情去打招呼呢? 人命关天,不管了! “那你去找殷大人或者余大人,把玲珑的事情说一说,让他们关照一下。”桑蕊月指着小欣留下的那包银子,对程晓辰道,“你先收着,该打点的打点一下,不够再来找我。” 林悠唐忍不住叹气一声,他这百草苑经营多年,所赚才多少银,虽然这些是玲珑的银子,花来为她的事情打点没问题,可桑蕊月大手大脚的叫人看着恨。 会不会等晚上玲珑就安然回来了,然后发现自己的积蓄都被小欣、桑蕊月、程晓辰给祸祸光了? 算了,人家是有五十万的桑家大姑娘,还当过皇后! 但是这位和那位流落民间的时候,余建业和他真的能养活的了吗? “阿弥陀佛!” 门口好像有一团光会喊佛号,奇怪! 桑蕊月探头去看,一个年轻的和尚穿着金光闪闪的袈裟、手拿金光闪闪的法杖,顶着光秃秃反射着光芒的大脑袋,正站在百草苑门口。 第18章 金光和尚 和尚有张漂亮的脸蛋,在这些金光闪闪的装备里也不显逊色。 这么一号人物,如果在洪都出现,没理由自己不注意啊? 桑蕊月前世就是吃喝玩乐,到处看帅哥的女纨绔。 事情有些不对头,桑蕊月没空管帅哥,反正这里是林悠唐的百草苑,招待客人这事,跟她没有关系。 “女檀越!女檀越!” “啊?”一声更甚一声的喊叫声,虽然不知道喊谁,桑蕊月不得不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 “阿弥陀佛!”和尚又唱了一遍佛号,定定望着桑蕊月。 桑蕊月不甘示弱的瞪着眼睛盯回去。 好一会,眼睛有些酸涩的桑蕊月刚想说些什么,和尚就道:“施主与我佛有缘。佛渡有缘人,施主如有差遣,随时可到相国寺来找贫僧,贫僧法号无空。” “悟性的悟,还是有无的无?”你怕不是孙猴子投胎吧? “阿弥陀佛!有就是无,无就是有,想有就有,想无就无。”和尚话没说完,人已经走了。 桑蕊月撇撇嘴,做怪表情,呢喃:“想污就污?!” 林悠唐不满的瞪她一眼。 桑蕊月马上改口,“我懂我懂,尊重别人的信仰,阿弥陀佛!” 说起这个,桑蕊月有些想七叔了。 七叔从来都是那么温柔的人! 人生对他来说,何其不公? 可他仍然处处替别人着想。 七叔很想见见赵泰,却总也不得机会。 要是赵泰见到七叔只怕会吓坏吧! 嘻嘻!想想就挺可乐的! “姑娘?”程晓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对着做白日梦的桑蕊月犹豫的喊了一声。 桑蕊月就站着百草苑门口这么站了半天,这时感觉自己有些傻,怎么也要找张凳子坐着不是?! 桑蕊月在找凳子,程晓辰就跟在她屁股后面道:“姑娘,玲珑姑娘的这包银子里还有几件首饰。” 桑蕊月找到张长凳,这玩意坐着膈屁股,她不满意,闻言瞟了程晓辰一眼,这有什么奇怪的!? “您看看这首饰,里面有印记。我好像听人说这是内造的印记,您给瞅瞅是与不是?”程晓辰又道。 桑蕊月有找到张小板凳,矮了点,她坐下试试,似乎不太雅观,气的她一脚把板凳踢开。 林悠唐捞起乱滚的板凳,重重的摆好,不满瞪一眼桑蕊月。 桑蕊月瞥瞥嘴,看她不把这破店拆了重新装修,连张像样的凳子也没有! 顺便接过程晓辰递过来的手镯一看,内圈果然有个内造的印记。 “玲珑姑娘原来的家世你知道吗?” 程晓辰脸一红,他又不是风尘浪子,哪里会知道这些?摇摇头。 桑蕊月想了想,吩咐程晓辰道:“那你顺便去打听一下,玲珑原来的家世,没准牵涉到旧怨,不仅仅是被人劫色。” 要是劫色,一晚上尽够了!也该放回来了! 程晓辰答应一声,又走了! 桑蕊月想来想去,一时真想不起来当年这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案。 她就记得东市好像有个好看的胡姬运了些肉牛到洪都来售卖。 被人从东市赶到西市,又被偷了牛,人也掳走。 那胡姬后来报复,放火烧了这些欺辱她的人,烧半个坊、两条街,还让她给跑了。 她原是极西某地小部落的公主,一直仰慕大隆的文化,却不想遭遇了一生最悲惨的事。 后来,她逃回去,联合西北的几个部族在西北边境对大隆发动战争,这一仗打了两年,最后硬生生从大隆身上分到一块肥美的牧马地。 或者正是这一仗,让大隆给人留下了可欺的形象,才会造成多年后…… 捏了捏鼻子,桑蕊月就开始叫唤,“碧落,碧落!” “碧落,碧落!” 碧落正在里屋收拾今天出行带出去的东西,现在回来了,都要放好。 “姑娘,我忙着呢,你自己玩会!”碧落在被叫了十几声后,忍不住跑出去,不满的对桑蕊月道。 说完就跑了回去,她已经被惯的没有一点丫环该有的样子了! 桑蕊月怒视碧落离去的地方。 林悠唐瞟过来幽幽的道:“碧落不是你的丫环,她是我百草苑的帮佣,跟你一样。你平时指使人干这干那就算了!人家在忙着呢,你要干什么就自己去!” 桑蕊月眨巴着眼睛,轻描淡写的道:“我想去东市买牛肉!” “嗯!”林悠唐答应一声,正准备走开,随即反应过来,“等等,买牛肉?现在去?” 桑蕊月想了想,也不知道那胡姬什么时候到洪都城,干脆今天起,每天都去东市转一转! 一边点头,桑蕊月人已经迈步出了百草苑。 百草苑离东市不远,过三条街就到了。 前世桑蕊月住在桑家的时候,隔三差五也总要去东市逛逛,不买什么,逛逛也好!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闲的! 林悠唐瞪大眼睛,就这么看着桑蕊月走了。 走掉了! 她往日并不出门,在他这里住了半个月就出了三次门,他还以为她不爱出门呢? 刚想拦住她,想着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应该不安全。 可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他已经是忍耐了一会,就等着烧好水洗一洗。 忽然又想到,今天好像听桑蕊月说,陛下有派暗卫跟着她,那这么一来,好像也不用太担心她。 算了!还是收拾自己比较重要,林悠唐一甩衣袖就回了房。 桑蕊月慢悠悠的渡步走着,心里吐槽自己是不是老了,记性怎么那么不好? 总觉得袁大姑娘的死和玲珑失踪有关联,可关联是什么呢? 好像记得有姑娘死了好几个的案子,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原委,唉,看来只能靠赵泰自己了。 可为什么她就忍不住去想这件事,总觉得这件事挺重要的! 老年痴呆症一般什么情况下会得?! 要是能问一问度娘就好了!? 路过一家首饰店,桑蕊月进去看了一盏茶时间,买买买,买了一箱子。 路过一家香料店,桑蕊月进去扫了几眼,要要要,每种都要一点。 走进一家布料店,桑蕊月东摸摸西摸摸,他们不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她只好遗憾的走了! 又走进一家古玩摆件店,先问了问,果然也不送货! 哼!差评,欺负姑娘她手短是不是? 第19章 银光道士 东市的市场里主要是南北货批发,北方的皮毛、药材,南方的宝石、山珍都在这里云集。 还有一个牛马和珍稀动植物的特殊卖场,就像后世的“汽车城”。 东市吸引闺秀们的不是这些,而是从溪水巷一直到东市门口,络绎不绝的年轻书生们。 桑蕊月走在这条街上,却意外的吸引这些年轻人。 “姑娘,要帮忙吗?”两个青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推搡着彼此,一起磕磕巴巴的问道。 桑蕊月打量了两人一番,两人长袍里空空荡荡的,她一脸嫌弃的摇摇头,把手里的东西用力抖了抖,表示自己很有力气。 两男子没有不喜,反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默默走开了。 少年慕艾,谁还没有点小心思? 桑蕊月长的精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出手又阔绰,敢不带婢女就出门肯定是有依仗,这样的姑娘,或者是他们不配! 桑蕊月逛街还遇到不少她认识,人家却不认识她的大家闺秀。 叽叽喳喳的跟一群喜鹊一般,还喜欢扎堆,一会这几个是最要好的,一会就跟那几个玩一堆了。 在点心铺子前,桑蕊月也坐下休息了一会,便听见她们说起,三天前护国公家的童养媳失踪的事情。 护国公家的童养媳长的不好看,从小就融入不进顶级闺秀圈。 桑蕊月倒是认识她。 因为她嫌姑娘们吵,总会找些隐蔽的角落,然后在角落偶遇她。 她好像叫柔娘,姓赵。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会做了护国公家的童养媳? 要知道童养媳在她们这个圈子里几乎是没有的,谁家的闺女不都当宝贝般? 可要是出身太低,护国公家又怎么会要她? 等等! 姓赵! 玲珑会不会也姓赵? 那就对了! 到了夏天,桑蕊月才模糊听人说过,沐太妃当年是生过一个男孩的,可惜男孩没养过周岁。 先帝走后,赵泰让宫里有名分的宫妃都回了娘家,破了身又没有家人收留的才留在帝陵守墓。 沐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娘家在岭南,是功勋武将世家,驻守岭南百年,俨然有岭南王的气势。 她却不愿意回娘家,而是留在帝陵,还破口大骂赵泰不孝。 按她的意思,这些女子回家,没准就改嫁了,不叫她们殉职已经是仁慈,怎么能让先帝蒙羞? 先帝并不好色,因为没生出儿子,后宫才会有好几十号宫妃。 大隆边境一直不安宁,多年来人口几乎没什么增长,所以先帝严禁贵族无休止纳妾,鼓励百姓早婚早育,寡妇再嫁等等,自己早年也以身作则。 沐太妃没有得到朝臣的支持,就从此失去了消息。 不想多年后被人知道,却是因为多名赵氏女子被其残害。 赵泰也姓赵,这老女人莫不是想害赵泰? 桑蕊月手里东西都不想要了,东张西望的回忆着洪都府衙怎么走? “要我送你一程吗?”一个温润的男声在背后传来。 桑蕊月扭头一看,感觉银色的光芒刺目,都没看清楚是谁。 过了一会再睁眼,却见是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道士,他头上戴着银色道观,身上穿着银边道袍。 桑蕊月忍不住吐槽:“这年头,和尚道士都那么有钱的嘛?” 道士眼珠一转,问道:“你先见着无空了?” 桑蕊月没回答,只是满不在乎的斜了他一眼,继续看路。 道士低头,手上打起了诀,好一会,他皱眉。 桑蕊月看了哈哈大笑。 “修行不够啊,小道士!”她调侃道。 道士说道:“贫道狮虎山张三凤,今年二十又八?” 桑蕊月有些怀疑的多看了他两眼,这年头都是些看起来四十好几,其实才二十多的人,很少见像他这样二十八了,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的。 “久仰久仰,我要去洪都府尹,你认识路的话就带一下吧!” 又是和尚又是道士的,还都是这样金光闪闪,银光亮亮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前世好像没见他们出山?! 那现在是为了什么呢? 说明她这回哪一步走对了?! 张三凤果然领着桑蕊月来到洪都府衙,求见殷落云的时候,平时好说话的衙役今天却异常严肃。 “大人有要事,不见客!”一句话把两人拦在门外。 桑蕊月没办法,在门口石阶上一坐,准备来个蹲守! 张三凤却道:“我是张首辅长孙,狮虎山首座大弟子张三凤,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要事要见殷大人。” 道士好大的威风,桑蕊月忍不住偷眼打量他。 保养的真好,怎么看都是俊俏少年郎! 他居然还是张首辅的长孙。 好像依稀听人说起来过,张首辅家长孙出生那日,银光照亮了半条街,狮虎山天尊亲自前来,说此子与道门有缘,就给抱走了。 没想到是他!? 张首辅的长孙可比她这个次辅的长孙女值钱?狮虎山弟子更是不容小觑。 狮虎山原本就是护国教派,与赵家如胶似漆的时候,还设了国师府,后来哀帝宠幸无名小派的道士,狮虎山的人还力劝过。 无奈哀帝不听,狮虎山的人就抛弃了国师府回了山里。 多年来,再听到狮虎山的消息,就是这件事。 可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人不太真实的感觉呢? 看人要看内在,怎么透过外貌去看他的内在呢? “穿透皮肉,眼神、表情、气质、性格、说话、动作,无一不暴露出这人的内在。”桑蕊月耳边想起了老道姑的话。 张三凤,名字女里女气的,人也玉树临风,说话可能不太中听,做事却彬彬有礼。 也不过是刚认识,桑蕊月就能从他身上感觉的冷漠、敷衍、以及企图。 作为成年人,桑蕊月对谁都有所防备,可她并不觉得跟谁有仇,谁会害她或者算计她,所以对谁都没有特别防备。 但这个张三凤却跟她很奇怪的感觉,这感觉很不好! “额,我想想,还是让他们先忙吧,我回头再来找。” 桑蕊月突然就站起来,然后飞也似的就跑了。 张三凤和衙役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不见了! 两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情况?! 第20章 陷入迷茫 第二天是个阴天。 桑蕊月思考了一天一夜,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人就有些发烧。 这段时间,桑蕊月养的日渐丰腴的脸颊,一夜之间凹陷了下去。 碧落着急的哭红了眼。 林悠唐进去看了一下,说她忧思过重,老毛病发作了,让她自己去调试就行。 话是这么说,其实林悠唐还是挺担心她的,穿着干净整洁的长袍,还亲自去厨房给桑蕊月熬药。 桑蕊月这么一出事,整个百草苑积极向上的气氛都散了,像天气一样阴云不定。 到傍晚的时候,已经是乌云密布,像是要下大雨。 春雨贵如油,特别是在地处西北的洪都城,喜欢的人更多些! “啪塔啪塔”的纵马声传来。 林悠唐撩在腰间的长袍也没有放下,手里还拿着扇炉子的小蒲扇,就走到前厅去看谁来了? 赵泰和余建业风尘仆仆而来。 他楞了一秒,问道:“来吃饭啊?” 赵泰无语望天,她在林悠唐眼里就是个吃货吗? 余建业道:“昨天她去找府衙找大人,后来又跑回来了?这两天都忙,好不容易,我们抽了个空过来,她人呢?!” 林悠唐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却也感动与自己听到的。 陛下是个有人情味的人,不枉这段时间的相处,不枉桑蕊月对她的喜爱。 “病了,忧思过重,问她又不肯说,陛、大人去试试?”林悠唐一边放下自己的长袍,一边解释道。 赵泰剑眉皱了一下,似乎不想被人看出来情绪,迅速又板起脸,朝林悠唐点了一下头,就大踏步去了厢房。 “陛下,呜呜呜!” 余建业站着门口没进去,他大约就听见桑蕊月哭唧唧的声音,一点也不含蓄,直接趴在赵泰肩头。 忽然他也意识到,陛下这些年,特别是二公主出嫁后,肯定是寂寞的,不然也不会短短几天就对桑蕊月这么好。 放纵她的靠近,已经是最大的好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赵泰忍耐着桑蕊月的靠近,尝试着伸手抚摸她的头顶。 父皇还在的时候,总这么摸她的头,她自己觉得是很亲近的一种动作。 桑蕊月就絮絮叨叨的说起金光闪闪的漂亮大和尚和银光亮亮的张家长孙道子的事,她形容的格外逗趣,余建业站着门口听着都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从头到尾,没有和尚、没到过寺庙、没见人礼佛。所以陛下,你说我以为的前世梦境会不会是道教布置的一场幻术?只不过想利用我接近你。” 赵泰闻言皱起眉头,嘴上却道:“不至于,别总把人想的那么坏!接近我干嘛?害我吗?害我他们能得到什么?” “忘记问你,你那梦境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不是你我,是大隆?” 桑蕊月犹犹豫豫,眼神飘忽,不敢看赵泰。 赵泰也不催促,只是等着,门外余建业屏气凝神。 黑叔找林悠唐和太医院院判都细致问诊了一次。 两人都说他的身体像是最坚固的岩石,经过了长久太阳的暴晒,外面看着没什么变化,随时一场大雨就能淋碎。 暴毙,不能说一定,只能说很可能! 这么一来,他们就十分惊醒,桑蕊月说的梦境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特别是黑叔,心中后怕,把身边的人、暗卫的人筛查了一遍。 这才粗粗一查,却处处都是问题。 有暗卫勾搭宫女的,有宦官暗卫相互收买的,还有相公安排在陛下身边的人,居然是外族间谍,等等! 黑叔一直跟赵泰说,桑蕊月很可能是她的福星,是上天派来帮陛下的异星,要陛下多跟其相处。 本来赵泰就对桑蕊月很有好感,这么一来,就有了现在的一幕。 最后,桑蕊月鼓足勇气道:“北地异族联军攻下长江以北,大数山河沦为异族的牧马场,西南叛变,沐氏被吴氏取代,吴氏立二公主长子为广南王。赵琥小儿在江南建立南朝,龟缩无作为。” 赵泰和余建业随着桑蕊月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身凉如坠冰窖。 半晌静悄悄的,赵泰连呼吸都不敢。 她不但是第一个女皇帝,还会是个亡国的皇帝,她怎么去见列祖列宗,怎么去见父王?! “陛下,那都是幻境,幻境。肯定是幻境!”桑蕊月忍不住安慰道,她睁着红通通的大眼睛,说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赵泰抽了抽脸皮,调整好表情,不太肯定的道:“这么说,僧佛两门出山是为了救世而来?” 心里却肯定了,救世是多么大的功德,当年太祖太宗就是在道教的支持下,才会从篡位的乱臣贼子,变成救世的英雄。 随后,狮虎山一跃成为最至高无上的宗教道门,其掌门天尊更是与皇帝平起平坐,享三百多岁高寿后仙逝。 但是桑蕊月又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会引得和尚、道士纷纷为她而来? 黑叔说桑蕊月是福星,难道说救世的关键就在桑蕊月? 可她到底有什么不同呢?有前世的记忆?! 她那梦境既然说的那么真实,不如且信着,防范于未然。 赵泰想着桑蕊月的事,桑蕊月想着和尚道士的事,两人都久久不言语。 门外,余建业看看天,忍不住咳嗽两声。 赵泰首先回神,想起自己来找的原因,忙问:“对了,你昨天去找我是有什么事?” 桑蕊月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玲珑还等着她救命呢! “陛下,陛下,好多赵氏宗女失踪、死亡,你去帝陵看看沐太妃那有没有线索?玲珑也失踪了,我怀疑玲珑也是赵氏宗女,您帮我找找她呗!” 桑蕊月没详细说为什么要她去帝陵看看沐太妃,但是又什么都说了,毕竟这个时候她说不相干的人也没意思。 袁家大姑娘等,数名宗室女死于非命、失踪,这事已经让刑部整个都乱套了。 刑部一点线索也没有,就把事情怪罪在洪都衙门看守不利上,毕竟多大的锅,殷落云背起来都轻松。 赵泰这两天就是忙着与刑部交涉此事。 如果她已皇帝的身份力压刑部放出郭毅,那么这事她就注定要背黑锅,刑部办事不利也不好追究。 简直要把她气死,刑部的人破案的本事没有,刷锅的本事一流! 第21章 母女大戏 既然桑蕊月给了线索,赵泰哪里还愿意等? 站起来就大踏步的要走。 走两步想起来跟桑蕊月打招呼道:“你好好休息。玲珑,朕肯定给你带回来!” 风风火火的就又走了! 随着马匹一起离去的还有电闪雷鸣。 桑蕊月望着远去的身影,只能希望大雨晚点落下来。 直到久久看不见,她转身刚要回去,忽然啪塔啪塔,豆大的雨滴掉落。 桑蕊月望着天空,好气好气! 林悠唐依着门框,好笑的道:“安心,他们身边多的是人照顾,你以为的事情不会发生!” 帝陵在洪都城百里外的深山中。 汗血宝马日行五百里,其实有些夸张。 精壮的北方战马大约两个时辰可以从洪都城赶到帝陵。 换了平日,这任务累些,但不算离谱。 可下着大雨,又是夜行,陛下要马上去帝陵,值日的张相公就不答应。 可惜他毕竟老迈,等他接到消息赶来劝阻,赵泰的马屁股都出了洪都城了! “陛下这是为何?为何啊!”张相公气的跳脚。 “到底是哪个佞臣怂恿陛下冒险的?给我找出来,找出来!” 可惜张相公安排在陛下身边的两人都不安分,被陛下查出来处置了,桑蕊月这才没有暴露! **** “哎呦!别打!” “我打你怎么了?天底下就没有父母不能打儿女的?!” 桑蕊月目露厌恶,望着卓氏不打算罢休的样子,一把拉过亲弟弟桑岩月,捏住他的胖脸。 “你再打我,我就打你儿子,天下姐姐也都是可以打弟弟的!”她拉扯着桑岩月的脸颊肉,威胁道。 “你!”卓氏插着腰,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她儿子也太笨,根本不敢跑,看着那妖孽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呸,你算什么姐姐,赶紧放了岩儿!”卓氏又道。 桑蕊月不客气的有样学样,“呸,你算什么父母,赶紧滚回去!” 站着一边,看这场母女相残的有桑家二姑娘桑胧月,三姑娘桑甜,大少爷桑景,二少爷桑岩月和他们各自的丫环婆子,以及林悠唐。 林悠唐本来还看着好笑,听桑蕊月这么说话忍不住皱眉。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卓氏固然偏心,可桑蕊月也不能这么说话啊! 刚想说桑蕊月几句,结果他看见卓氏居然拔下头上金簪来,冲着桑蕊月脸上就要划去,身体比思想更快,挡在桑蕊月面前拦住。 女孩子的容貌的重要性,当娘的难道不懂吗? 林悠唐一脸震惊的望向卓氏。 偏心的父母他也见过,比如余建业家母亲就偏心家里女孩,这也在常人理解的范畴里,可他好像小看了桑蕊月和卓氏的母女恩怨。 今天桑景是来这里通风报信,据他告诉桑蕊月,卓氏知道了五十万两的事,要来闹。 桑甜是来喊桑景回去的,被卓氏知道他通风报信,还不把火烧到他身上。 桑岩月是拦不住卓氏,想跟着来,再好好劝劝的。 而桑胧月是来看戏的! 兄妹四人钟灵顶秀,兰枝玉树,都长的好相貌,其中桑胧月最是绝美,也更像卓氏,锥子脸,大眼睛,肌肤赛雪。 桑蕊月居然最不起眼。 说起来卓氏这样的行为很没有大家夫人的风仪。 她本来也不是出身大家,只是长得美,桑二爷当年爱的不行。 卓氏娶进门,大家就知道这桑二爷并不受桑家重视。 几年后,卓氏才发现,桑家独子的桑二爷居然要啥没啥,此后她就所幸放开了性子,不再装什么大家风仪了! 桑二爷这人就是有些附庸风雅,他喜欢的就是优雅自持的卓氏,泼妇,哪个男人喜欢?! 卓氏连生二胎女孩,桑二爷纳了守寡的表妹段氏当二房,纠纠缠缠的,卓氏又生一胎闺女,两口子就彻底撕破了脸。 嫡出的四姑娘桑凌月意外落水身亡,桑二爷回了一次卓氏的卧房安慰,之后就有了二少爷桑岩月,卓氏收敛了许多,于是这些年两口子就这么貌合神离的继续过着。 不知道为什么,卓氏极度不喜欢桑蕊月。 桑蕊月扒拉开站在她前面胡思乱想的林悠唐,很不客气的对卓氏道:“好了,闹够了就回去吧!银子一两都别想要,反正你拿去也是贴补卓家,让小舅舅直接来找我,弟弟妹妹们办事我人不到,礼也会到的。够了吧!你再烦我,别怪我翻脸。” 见桑蕊月冷下脸来,卓氏好像有些退缩,眼睛不安分的打量着,瞬间又趾高气昂的道:“不行,先把五十万两都交出来,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要那么多银子干嘛?” 闻言林悠唐撇撇嘴,原来是为了银子。 桑蕊月大概是真生气了,大眼睛挤成三角,危险的朝她望过去。 卓氏忍不住退后一步,撞到站在她身后、婀娜娉婷的桑胧月身上。 桑胧月扶住卓氏劝慰道:“母亲别这样。听说祖父给的本就不是现银,你叫大姐怎么拿的出来?” 她挤着眼睛暗示卓氏,卓氏马上反应过了。 “哦,对,二十万两现银给我也行!”卓氏不甘心的道。 桑蕊月忍不住笑了,斜着眼睛静静的看两人表演。 除了桑景,便是桑甜和桑岩月也忍不住为这么大一笔银子心动。 桑景只是个庶子,桑家庶子成完亲就可以分家,他分家公中能分他两万两安置银子已经是最高待遇。 可他却不敢肖想大姐的东西! 桑家除了祖父,就是这个大姐尤其不好惹。 再说娘亲愚笨,亲姐贪婪,只有大姐对他有恩,在桑家,他唯一可以放心依靠的只有大姐。 他也不傻,祖父既然给出这笔钱,其实不正好证明了祖父也看好大姐嘛?! 祖父可是当朝次辅,要真是无理取闹有用,卓氏早就当家做主了。 所以他死死拉住跃跃欲试的桑甜,这事他们又根本占不到便宜,怎么也不能帮着卓氏去欺负大姐! 桑胧月见卓氏说话不管用,只好亲自下场,只听她道:“大姐,也不是我们贪钱。这事老太爷知道了,气的要死,我们不过是想把银子拿回家还给家里,也省的老太爷气出个好歹来!” 桑蕊月很不屑的瞄了她一眼,这小娘皮一点亲情良心也没有,从小自私自利,随了卓氏,真信她的话,她就白当她姐姐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