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官有血有肉的真情人生:箫声》 读《箫声》有感:一枝一叶总关情(1) 一枝一叶总关情 ――读长篇小说《箫声》有感 张玉太 箫声、琴声、心声,深沉、悠远…… 这箫声,来自何方?这箫声来自人杰地灵、人心向往、云雾苍茫的黄山之巅,这箫声回荡在我的心头,久久不能平静。这是我翻阅了《箫声》之后的第一反应。应该说这是一部十分耐读、十分好看并具有诗意色彩的。 我与作者刘明湘是在读过他的《箫声》后,于北京初次相见。经过几次交往,我觉得他是一位非常谦虚、沉稳的人,十分深邃、睿智的人。 最近方知,作者原名:刘明香。历任安徽省人大常委、副秘书长等职。青年时期曾发表过100多首诗歌、散文,以及电影文学剧本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六五年出席全国青年文学创作大会。后因忙于政务,停笔二十年。《箫声》这部小说,乃是作者近年一笔一划,精雕细刻之作。我便对他更是肃然起敬。 读完《箫声》,我产生许多感慨。 一是有感于它的篇幅。洋洋一百五十余万言,像江河奔流,滔滔不绝。客观、真实、艺术地再现五十年疾风骤雨、波澜壮阔、发人深省的历史。折射着一个时代的独特背景,也反映出一代人的精神风貌。二是它所记录的那段历史实在是曲折而富有戏剧性,波诡云谲,白云苍狗,令人茫然失措,不知风到底向哪个方向吹。三是全书流露的情感非常真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也许是因为作者在其中倾注毕生心血、满腹真情,许多篇章读了令人动容,感叹不已,催人泪下。我想,像《红楼梦》等,不少名著,都烙有作者的印记。那么,可以说,《箫声》也烙有作者的印记。 那段历史,那段人生,我以为,无论是经历过的人,还是没有经历过的人,都是值得回忆、值得了解、值得汲取的。 我最为感动的是作品的那份真情,字里行间渗透着深沉的爱情、浓浓的亲情、诚挚的友情。正如郑板桥那句诗所云,“一枝一叶总关情”。 《箫声》的作者在书中所表现的“情”悠深而广泛。 其一是忧国忧民之情。书中主人公萧长玉自参加工作时起就怀有一腔**,关心国家大事,关注时代变化。随着工作的调动,职位的升迁,不论是在什么岗位,每做一项工作,都把国家利益和百姓冷暖放在重要位置,常常是舍弃“小我”而顾全“大我”,所谓“位卑未敢忘忧国”。书中的萧长玉、沈小君等,他们是在与风浪搏斗中成长起来的。他们是正直磊落、敢爱敢恨的人。他们为百姓办实事,为真理而斗争,为爱情而拼搏,为命运而抗争。这一点也是全书最为厚重之处。 其二是男女相亲相爱之情。鲁迅先生曾说,无情未必真豪杰。一个缺乏爱心的人,无法想象能够对国家对人民产生大爱。书中,萧长玉在遭遇困苦的那些特殊阶段,有几个女孩深深爱他,而萧也深爱她们,但他只视为知已。他对她们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而且能够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在萧长玉心灵的深处始终不渝、刻骨铭心的爱,只有对龙雪梅。他的爱执着、恒久,我们今天的人读了,都深为感动,为之叹惜。 其三是萧长玉潇潇洒洒的才情。相信读了这部书的人都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书中的主人公绝对是一个**洋溢的才子。他的诗,足以入流,拿到任何一级报刊上发表都不会逊色;他对书法有着很深的浸润与研习,足可张挂起来供人欣赏;他又吹得一曲箫管,虽不能达到穿云裂石的境界,也能够动人心神,移人情志。他的这份才情是他人生中的一份财富,也是他报效国家和人民的一份资本,更是装点他独特的富有魅力的人生的一个亮点。 读《箫声》有感:一枝一叶总关情(2) ,才子,情种,这些称谓在主人公那里都是贴切的,也都是富有褒义色彩的。行文至此,我恍然想到,作者不是一个普通的文学爱好者,他曾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地方官员。那么,用另外的一种眼光去打量这部作品及其所放射出的特殊光泽,我们也许就可获得异样的阅读感受。还是回到郑板桥的诗句上来,“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是的,像书中萧长玉这样的“州县吏”,在历史的长河中或许显得“些小”,但无论怎样,都要有着一份情怀。萧关心国家社稷,关心民生疾苦,关爱他人,不惜身负重伤,不惜丢掉乌纱帽。老百姓也关心他爱护他,他到农村去,农民春天为他捞鱼虾,秋天为他杀小鸡,过河为他搭人桥。为他伤心,为他讨公道,为他流泪。可以这样说,萧长玉的人生之所以绚丽,是因为他全身心都充满着人情味,故而他敢爱敢恨、敢歌敢哭,是位有血有肉的好官员。 从这一点上说,《箫声》无疑是一位充满**的**员给予我们的一份精神财富,它所展示的高尚的情怀、美好的意境和弥足珍贵的历史画卷,必将大大提升我们的人生境界,促使我们对今天的生活道路作以深沉的思索。 《萧声》在艺术方面也不无可取之处。整体结构虽是以史为经,但故事情节却似江河,曲折迂回,将人生旅途如舒展画卷般缓缓展开,使读者如同走进历史的长河,随作者一起歌哭,一起思考。作品首尾出现的那位村姑和珠儿,则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这是作者构思精巧之一。而每一章的结尾,他总要留给读者一些悬念,让人欲罢不能,只好继续读下去,这一点或许是得益于作者的古典文学功底吧。再看作品的行文,也相当流畅,全书读来给人以行云流水、荡气回肠的感觉。 箫声、琴声,贯穿全书,是箫长玉、龙雪梅情感的寄托,感情的桥梁,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书中故事情节的组成部分,虽有间断,但声断意联。他们青少年时期,便历尽悲欢离合、坎坷道路,曾几度分别,几度重逢。而每次分别,雪梅总是泪流满面地吹着长玉小时候送她的小口琴,思念时哭诵: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灞陵伤别,龙山伤别。开卷第一页,萧长玉病卧床榻,倍思雪梅,悲痛之中,借箫释愁,依床吹起《病中吟》、《梁祝》。后来雪梅认为箫声太悲,不让小萧吹箫,便互相约定:萧不吹箫,梅不泣诵:箫声咽。从此,箫声匿迹。 孰料,雪梅刚大学毕业,设计了一个特殊的洞房花烛后,突然出走。萧长玉悲痛欲绝,又吹起箫。他还自编了一首《思念》的曲子,悲伤时吹箫,思念时吹箫,斗争激烈时吹箫,烦恼苦闷时吹箫。这一吹就是二十年。然而,箫声咽,肝肠断,惟有白云悠悠,孤鹤南飞。直至本书结尾,箫声、琴声,仍然如泣如诉。 著名诗人严阵同志对小说给予很衷肯的评价,并为《箫声》题词: 箫声琴声心声,声声相扣; 小说诗歌散文,皆在其中。 《箫声》将小说、诗歌、散文融为一体。既具有小说生动、曲折、感人的故事情节,又具有诗歌、散文优美的韵味和意境。 书中个别章节虽略显拖沓,但毕竟白璧微瑕,无碍整部作品。我们应该为作者完成这样一部“宏伟工程”而祝贺! 感谢《箫声》作者,他用燃烧的**为我们奉献了又一束人生之光。 8年7月于北京和平里临风斋 本文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人、中国诗歌 万里行组委会副秘书长、作家出版社资深编辑) 第一章 彩蝶戏龙女(1) 第一部神女梦 第一章彩蝶戏龙女 今天的龙山非常寂静,明天元宵节可能又非常热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的心情不好,不喜欢热闹,想静一静,便握着箫,一个人上了龙山,在山上徘徊、寻觅、张望。 那年雪梅转学去杭州,临走时她说过,一到杭州就给我来信,还说每年寒暑假都回来。我们俩有个约定,无论谁离开龙山,另一位就经常上龙山,到《望鹤亭》上?望,看是否回来了。可是我已经盼望三四年了,既没有她的信,也不见她的影子。 我在龙山上转来转去,从龙眼到《望鹤亭》,又转到神女峰。我多么想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多么想听到那快乐的歌声。然而却让我非常伤心,非常失望。我心情沉重地站在神女峰下,脑子里总是浮现那年元宵节我和龙雪梅在这山上演唱《康定情歌》的情景,耳边总是响着雪梅转学临走时吹的口琴声。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郁郁忧伤地边吹箫心里边唱: 龙―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月~儿――弯~~弯~~… 我心情沉重地反复吹着这支曲子,吹了很久,转身见梅林里有位美丽的村姑在挖野菜、摘花,很像我第一次见到龙雪梅小时候的情景。我正出神地望着村姑,她便来到我的身边,歪着头望着我,笑了笑问:“你是箫家三少爷吧?” 我抬头望着她,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箫声。”村姑说,“是你的箫声告诉我的。” 我不解地问:“箫声?” “是的。”村姑说,“我们学校的人,我们村上的人都说,只要龙山上有箫声,准是萧家三少爷回来了。” “你是哪个村的?”我问。 她指着龙山脚下东边的青龙河说:“河东王大郢的。” 我啊了一声,摇着头说:“没想到箫声传了这么远。” “我还知道你和龙女的好多故事呢!”村姑说。 我又惊讶地问,“我的故事?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村姑跟着我在龙山上转,一边走一边天花乱坠地说了许多。大概意思是说我的名字是龙山神女起的,龙雪梅是神女下凡是龙女,我是大龙山的龙子投胎,我们俩不是凡人,是神仙,又如何如何相好,等等。 我一听哈哈大笑:“天方夜谭,天方夜谭。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怎么是龙子龙女?怎么是神仙呢?” “可我们学校和村上人,都是这么说的。”村姑说,“所以我在挖野菜时,一听到箫声就过来了,想听你说说是不是真的。” 村姑称呼龙雪梅,一直叫龙女,我也没纠正,因为雪梅姓龙,简称龙女也谓之不可。 我发现村姑很好奇,觉得有必要把真实情况告诉她,免得他们在那里瞎传。想了想说,“我知道,你们的许多传说,实际上都是由龙雪梅和我小时候的许多故事引起的,因此我只得从我们的童年说起。”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我在龙山上的龙眼里玩睡着了。梦中龙山神女正抚摩着我的脸,我觉得痒痒的,用手一划,一下子就醒了。我睁开眼一看,身边蹲着一位小女孩,左手握着几朵小花,见我醒来,突然将右手从我脸上缩了回去。原来不是龙山神女在抚摩我,而是她。我看了看周围,跳起来就嚷道:“你赔,你赔!” 小女孩睁着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大眼睛,眼珠子转了转就充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就像这龙眼周围的花草一样沾着露水珠。下面穿着红色的毛线裤,上面穿着鹅黄色的毛绒衫,颈脖子上围着一条很薄很薄很白很白的纱巾,像蜻蜓的翅膀。手和脸都是白白的,红红的,美丽的脸蛋上挑着一个翘翘的鼻子,小嘴巴动了动就显出一对酒窝,不像我们农村人,我从来没见过。她煽动着长长的睫毛,眼泪汪汪地嘤声嘤语地说:“赔什么啊?在哪?我没看见什么东西呀!” 第一章 彩蝶戏龙女(2) 正在这时,姐姐跑来了,妈妈也跟着来了,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也来了,都在山上喊我们。 我们俩应了一声,从龙眼里往上爬。小女孩爬不上去,我就抱着她的两只腿,帮她往上推。那位老太太伸手把小女孩接上去,姐姐也伸手把我拉了上来。 我妈问那位老太太:“你是不是张家圩的张老太太?” 张家圩是大地主庄园,在龙山东北角,我们龙山村在西北角。龙山村是因龙山而得名,村子里没有一户姓龙,大都姓萧,我家也姓萧。张家圩都姓张,也没有姓龙的。 张老太太听我妈问她是不是张家圩的,忙说:“是啊,今天二月二,天气好,我带外孙女到观音庙来烧香,转眼她就跑到这儿来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们就是龙山村的,在这山边开了点山地,种点花生、棉花。”我妈说着从衣兜里抓了把花生米给那个小女孩,抚摩着她的头说:“这小女孩长得真俊俏,白白净净的,多好看。” “这是我小女儿的孩子,那年她刚出生不久,说上海打仗了,她爸妈要去南洋,就把她丢下来了。”老太太又指着我问:“这是你的孩子,也长得这么好。” “坏得很,一家都娇惯他。”我妈说。 是的,一家人都说我坏得很。大哥、二哥、姐姐都这样说。他们常常亲我揉我,把我弄哭了,挨了妈妈的骂,他们就说我坏。我爸爸也是这样,经常说我坏。今天妈妈也说我坏得很,我就不服气。 我正想狡辩,小女孩摇着老太太的手,指着我说:“外婆,他要我赔他什么东西,我没拿,又没弄坏他的什么东西呀,我不知道要赔什么嘛!” “金碗,还有云鹤。”我说,“金黄金黄的,上面还有龙。” 老太太惊讶地问我:“你有金碗、云鹤?” “是龙女送我的,”我说,“刚才我在龙眼里藏猫子,想让妈妈、姐姐来找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睡着了,那个好好看的龙女就来了,她叫我帮她送信。我不知道往哪里送,龙女说往大龙山送,她的云鹤认得。她把信套在我的脖子上,让我骑着云鹤,在天上飞,飞过爸爸帮工的城市。云鹤落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圹(湖)中间的一个山上,我把信交给山上的一个大哥哥,又骑着云鹤飞回来了。龙女好高兴,还抱着我亲我,说我很能干。她就赏我一个金色的小碗,还把云鹤赏给了我,说以后可以骑着它在天上飞……” 我还没说完,大家都笑起来了,我妈笑着对老太太说:“刚才来的时候,我在路上跟他讲了龙山神女的故事,《望鹤亭》的故事,还有人家办喜事向龙女借金盘、金碗的故事,他恐怕在这睡着了,做了梦啊。” “可是,可是,是她把我搞醒了,醒了就没有了,她干嘛把我搞醒了?”我指着小女孩,噘着嘴说,“以后我还得用那个破竹碗。” “我不是有意把他弄醒的。”小女孩辩解地吃吃地说,“我在山上摘花,有两只蝴蝶在我面前飞来飞去,我跟着去捉,跟着跟着就跟到龙眼这里来了。我见他在这龙眼里睡着了,有好多蜜蜂飞来飞去的嗡嗡叫,我怕把他闹醒了,就慢慢地滑下去,蹲在他身边赶那些蜜蜂。可是赶走了,过一会又飞来了,老是赶,老是赶,我就走不了了。后来,我好像听他在跟谁说话,嘴巴还动呢!后来,后来,我又看见他脸上有个小蚂蚁在爬,我就轻轻地去捉,可是,可是,就把他弄醒了。” 第一章 彩蝶戏龙女(3) 姐姐拧着我的耳朵说:“我的小祖宗哎,人家帮你赶蜜蜂,捉蚂蚁,你不领人家的情,还嚷着要人家赔你什么金碗,我看你恐怕还在做梦吧!还没有醒啊!” 我妈妈听小女孩这么一说,伸手把她抱起来,使劲地亲她,还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心地真善良,这么小,心肠就这么好。” 我见妈妈老是抱她亲她,好不舒服,心想妈妈只亲她不亲我。 老太太也把我抱起来,亲着说:“好孩子,好孩子,金碗没了,我给你买一个。” “别听他的。”妈妈说着又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老太太插话说:“她乳名叫孩姐,出生时下着大雪,满园梅花盛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外公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她是雪中之梅。她爸姓龙,就给她起了学名:龙雪梅。”老太太说着又问我妈:“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三宝。”我妈说,“以后,也请她外公给他起个学名。” “不要,不要。”我连忙说,“我有名字了!” 我妈瞪着眼问:“谁给起的?我怎么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刚才神女给起的。”我说,“神女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叫三宝,她说我长大了,人家总不能老是叫我三宝。我问那我叫什么名字?她想了想,说我爸叫萧永青,大哥叫萧长松,二哥叫萧长林。说《红楼梦》里有个贾宝玉的,是个多情的种子,说我也是,所以就给我起个名字,叫萧长玉。” 老太太和我妈都吃惊地望着我笑。后来,就有许多人把我的名字也编成了故事。其实,我是早就听大哥给我讲过《红楼梦》里贾宝玉的故事。 老太太笑着说:“哎呀!萧长玉,长玉,长命百岁的长,宝玉的玉,这名字好,这名字好。”说着就叫小孩姐喊我长玉哥。孩姐喊了后,老太太亲着我又说:“看这孩子长得好神气好可爱,难怪龙山神女喜欢他呢!” 我妈笑着说:“别听他瞎编,他是在做梦。” 老太太又说:“虽说是梦,我看过一些古书,书中经常有神仙托梦的故事,可灵验呢。这么说,这龙山神女真的显灵了,还没有念书吧?” 我妈说:“没有。他现在还小,才五六岁。他哥也是叫他早点念书,可我们家太穷,也念不起,就是今后也不过关关水念几天,认几个字,以后能看看信就行了,还指望他将来干什么大事。” 老太太亲了亲我,又说:“小是小了点,不过,可以做一些启蒙教育,这孩子聪明,早一点没关系。我这外孙女也只有三四岁,我和她外公就教她认一些字,背一些小诗。” 我心里想,妈妈叫我念书,以后好给她念大哥来的信。我大哥是讨饭出去的,已经一两年了,他是因为家里很穷要出去闯一闯。后来大哥写信来家也叫我念书。 老太太抚摩着我的脸接着又对我妈说:“孩姐她外公正准备在家里收几个孩子教书,你把这孩子送去,跟我这外孙女一块念,学钱就不要交了。” 我妈非常感激地说:“这真是老天保佑,龙山神女显灵,要不然怎么会让我们今天在这里遇见你这样大慈大悲的老太太。”我妈说着就叫我从老太太身上下来,给老太太磕头。 我急着说:“我不念书,不念书。听村上人说,老先生都很凶,念不好,就用板子打手心。”我从老太太身上挣脱下来,拔腿就跑,也不磕头。 小孩姐跟在我后面跑着说:“长玉哥,长玉哥哥,你不用怕,我外公可好呢,一点都不凶。他天天都带我玩,还给我讲很多很多故事。” 第一章 彩蝶戏龙女(4) 没过几天,妈妈和姐姐真的送我去张家圩念书,姐姐还提着一篮鸡蛋,说是拜师礼。姐姐去的任务是认门,以后好天天接送我。 妈妈一路上跟我讲了许多话,可我一句都没听见妈妈说些什么。我只想到又要见到那个小孩姐,是吵架呢?还是不跟她吵?虽然妈妈和姐姐都说那个孩姐长得像天仙一样,性情又好,心肠又好,如何如何好,可我觉得她不该把我的好梦搅了,弄得我的云鹤和金碗都没了。 村姑跟着我在山上转,这时突然笑道:“你跟她吵架了吗?” 我也笑笑:“你说呢?” 张家圩好大,整个村庄是长方形。离村庄周围好几十丈有一道十几丈宽的河沟,也是长方形,说是护村河。 我们刚到张家圩护村河南面的桥门口,那位老太太就带着小孩姐站在那里迎接我们。小孩姐早跑过桥来拉着我往圩子里走。我本想见到她就跟她吵架,可是我看她那么热情高兴,我一直憋在肚子里的气就消了好多。 过了桥有一条大青砖铺的路,路两边是梅苑,梅花还在开,好香。小孩姐拉着我钻进梅花丛里,然后才到村庄的大门口。庄子里有许多房子,房子里又有大院子,小院子,据说都是张老太太家的。小孩姐拖着我进了一个小院子,又进了中间一个大房子,里面有好几根大柱子,还有走廊。一位五六十岁戴着眼镜的老太爷从大厅走到门口。老远小孩姐就叫道:“外公,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小朋友,叫萧长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老太爷笑道:“果然神气,一表人才。” 进了大厅,我看正中墙上挂着一幅孔夫子的画像,像下面是香案。 老太爷看大家都坐好了,自己坐到孔夫子画像的边上,重重地咳了一声,不象刚才和我妈讲话时那么客气,也不象孩姐在龙山上说的那么可亲,一脸凶巴巴的样子,我开始有点不自在。老太爷自己首先站起来烧香,向孔夫子磕了头。接着就叫学生一个一个地向孔夫子、向老先生烧香磕头。 我和小孩姐同趴一个桌子。我看那些比我大的学生,有的长得好肥,有的好瘦,磕头时,一个一个把**蹶得老高的,好丑。我心里想:坚决不磕,不磕。突然听到老太爷喊道:“萧长玉,站起来!” 我愣了一下,回神想了一下,是喊我,我慢慢地站了起来。老太爷说:“拜孔圣人!拜先生!”我站着不动。老太爷又说了一遍,我仍站着不动。我妈在门外急得直跺脚。 老太爷火了,把板子往桌上一拍:“萧长玉!怎么不拜圣人!?” 我哭了,我妈连忙跑进屋来,拉我按我,要我跪下磕头,我犟着不肯。 老太爷气乎乎地转了个来回,又回头对孩姐说:“雪梅,你先拜吧!” 孩姐大概也有些胆怯,既怕外公发火,又怕外公不要我,便壮着胆子说:“外公,我和长玉哥一道拜好吗?” 老太爷想了想,说:“好吧!你们俩一道拜。” 我妈赶紧把我从桌旁拉出来,站在孩姐旁边,孩姐牵了牵我的手,我看了她一眼,她笑笑,意思要我磕头。我又仰望着妈妈,妈妈一脸的恳求,我只好点点头。按照老太爷的要求,我和孩姐同时取香,同时下跪,先向孔夫子磕了三个头,又向老先生磕了三个头。 今天是开学,拜师,放学早。 临走时,还是老太太和孩姐送我们到桥门口。孩姐要我下午来,她在这里等我。我点点头。 过了桥,我就像麻雀出了笼,高兴得蹦了起来。姐姐骂我:“你这三犟子,叫你磕头,你怎么就不磕?真把我急死了。我看那老先生好生气,幸亏小孩姐帮忙,要不然你今天可要吃板子了。” 第一章 彩蝶戏龙女(5) 我每天按时上学,大姐按时接送,小孩姐准时在桥上等我。 我念的是大哥二哥以前念的方块字。有次,老先生要我认二十个方块字,我只认得十五个,要挨五板子。老先生刚打了两板子,小孩姐突然在我身后哭叫着:“外公外公,不要打了,不要打他了!”说着就把小手伸出来放在我的手上。老先生这才住手。 我回到家,大姐看到我的手又红又肿,把我的手捧在她脸上,流着泪说:“不要去了,不要去了,这老先生也太狠了,这样还把手打烂了。” 我妈也看了看我的手,忍着泪对姐说:“长芸,你不要心疼他,哪有孩子上学不挨先生打的,你大哥二哥过去不也是?”说着又哄我还要去上学。 我哭着闹着仍然不愿去,在家赖了好几天。 这天,张老太带着小孩姐来到我家。一见面小孩姐就扑打着我:“你为什么不上学?为什么不上学?害得我天天在桥上等你。” 张老太抱歉地对我妈说:“那天我说了她外公,对这点大孩子怎么能动板子呢?可她外公说,玉不琢不成器。” 我妈忙说:“老太太,小孩认不得字,是应该打的。我当时就撵他去,可他姐又护着他。我就想等两天再送他去,你还亲自来,真是不好意思。” 张老太说:“我知道你们会送去的,可我这外孙女哭着闹着要来找。” 小孩姐拽着我妈的衣袖,恳求地说:“大妈,大妈,让长玉哥去吧!让长玉哥去吧!长玉哥不去,我就没小朋友玩了,我也不念书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跟外公说了,以后不打长玉哥了。” 我妈忙抱起小孩姐,亲着说:“好孩子,好孩子,让长玉去,让长玉哥去,今天就叫他跟你们一块去。” 一连好多天,老先生确实没打我。我认错了字,他只教我重念。 我念了一个多月的方块字,老先生要我开始念《百家姓》,我觉得都是四个字,有点象孩姐背的诗一样,顺口好念。一天,老先生叫我把书拿到他跟前去,从头背。我很紧张,总觉得他的鞭子好像老是在我头上晃啊晃的,生怕他打下来。因为我看到好多学生背不上来都挨过他的鞭子。 老先生瞪着我问:“怎么不背?”我更紧张了,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老先生见小孩姐在望他,像在求他,便提示了一句。 我想了想背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可是背到这儿又忘了。孩姐睁大眼睛望着我,好像比我更紧张。 老先生又要我继续往下背。我看孩姐嘴巴动了几下,象是提醒我,心想只要是四个字顺口就行,本来是:朱秦尤许,何吕施张。我想不起来了,就瞎编:“猪吃牛屎,狗吃面糠……”我还没背完,便弄得全堂大笑。 村姑也笑起来。 “你笑什么啊!”我对村姑说,“我马上就倒霉了。” 村姑歪着头,望着我问:“倒霉?” “是的。”我说。 我把老先生惹火了,他举起鞭子往桌上一抽,“啪”地都不笑了。老先生气得胡子一根一根都竖起来了,就像我家刷鞋的毛刷一样。他把脸一唬,又用鞭子指着我的鼻子说:“萧长玉!你简直是在胡诌。那天叫你拜圣人,拜师,你就是不拜,后来你还逃学,今天我要好好教训你一顿。”说着就扬起教鞭向我头上抽下来。我本能地用手一挡,手背上被抽出一条血印,顿时就渗出血来了。孩姐哇哇地哭着跑到我面前把我挡着,向老先生求道:“外公,外公,不要打他了,不要打了。” 老先生气呼呼地吼道:“散学!”他把鞭子往桌上一扔,转身而去。 我哭着哭着,突然跑了出去。小孩姐跟在后面追着喊着:“长玉哥,长玉哥!” 我跑到护村河桥上的转弯处,一脚踏空,突然掉到河里。 小孩姐一见大哭大叫,沿着河堤的坡坎拚命往河下跑…… 第二章 两个小菩萨(1) 看桥门的老头见我在河里挣扎,正欲跳河救我,又见小孩姐往河下跑。便连忙追去,伸手没抓住,小孩姐便栽倒水边。老头赶紧把她抱起来,又急忙跳下河里,几经折腾,才把我抱上岸来。 张老太太、老先生都赶来了,忙把我抱到他家里。小孩姐一直跟着哭着。 张家上下人等,都忙着烧生姜水、请医生。我妈妈和姐姐也赶来了。张老太、老先生不停地道歉、赔不是。我妈说:“你们也是为孩子好啊。” 我发烧了,张老太太亲自喂药、喂水、喂食。小孩姐趴在床边不停地哭。我妈妈和姐姐见了也很感动。 出了此事,老先生不再打学生了,对我更好了。我也暗下决心念好书。 一天,张老先生在讲过“人之初,性本善”后,我就说,我在龙山上睡着了,孩姐帮我赶蜜蜂、捉蚂蚁,我妈就说孩姐心地好善,“性本善”是不是这个意思?老先生一听,拍着我的头哈哈笑道:“你这个小脑袋开窍了,开窍了,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你肯动脑子,好,好!” 嗣后,我的学习越来越好,老先生也不像以前那样见到我愁眉苦脸了。 要割麦栽秧了,老先生便放了忙假,让学生回家帮忙。孩姐就吵着叫外婆送她到我家来玩,我妈我姐都高兴得不得了。孩姐一进院子看到满树红红黄黄的杏子,她要吃。我姐连忙拿床垫单,要我们在下面兜着,她用竹竿敲上面的树枝,许多红杏便落到床单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妈用洗脸盆装了一盆给小孩姐,又装了一篮给老太太带回去。 这天早晨,妈和大姐下田割麦子,要我和孩姐在门口的树荫底下,边看书边看麦场。妈临走时,塞给小孩姐一个煮熟的鸡蛋,还瞪着不准我要。妈一走,孩姐忙把鸡蛋塞给我,我也不要,她就将鸡蛋剥开,塞到我嘴上,我一口她一口,两人都糊了一嘴蛋黄。我们俩看了一会书,玩了一会,我便跟孩姐说我去帮妈割麦子,叫她看好鸡。她说她也要去帮大妈割麦子。我说她不会,她想了想就说好吧。我走了几步又回来把妈妈早上给我的炒米花掏给她,她不要,说她有。我硬是装到她裙子前面的小兜兜里。 没多久,孩姐便哭着喊着叫着跑来了,我们都很紧张,不知出了什么事。 我连忙扔下手中的刀,迎着孩姐跑过去。小孩姐边跑边说:“长玉哥!长玉哥!那些鸡不听我吆喝,它们不怕我,我赶不走它们。我给它们炒米花吃,它们就跟着我围着我转,还把头伸到我的兜里,抢着把米花叨完了,它们还不走。”孩姐说着跑到我跟前就把裙子兜儿拎给我看。 大姐对孩姐笑道:“你吆喝,比唱歌还好听,鸡怎么会怕你呢?” 我妈忙跑过来把小孩姐抱起来,边吻边亲着哄着:“我的小孩姐哎!那些鸡不听你吆喝,就随它去,炒米花给鸡抢了,中午回去再给你多多的,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妈说着就将割麦时摘的马乳泡(很甜)掏出来塞在孩姐裙子的小兜兜里,又将自己头上的草帽取下来,给孩姐戴上。 大姐割麦时捉到一只会唱歌的蚂蚱,忙送来给小孩姐,孩姐非常高兴。可是蚂蚱刚到她手里便蹦了,我忙扑过去把它抓住,放到孩姐的手心,叫她双手捂着,别再跑了。孩姐说,那不是把它捂死了吗?还是放了吧! 我们在说话的时候,周围田里的姑姑婶婶姐姐们都站着在笑。这回都一窝蜂地跑过来。绣花大姑姑伸手抱过孩姐左亲右亲:“真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儿。这方圆几十里,我没听说有姓龙的,说不定真的是龙山神女下凡啊!要不然怎么这样巧,三仔在龙眼里睡着了,神女就托梦给他,醒来这个小孩姐就蹲在身边。” 第二章 两个小菩萨(2) 说到此,我转身笑问村姑:“你们的传说,大概就是听绣花姑姑说的啊!” “不知道。”村姑说,“我们村上人也说龙山周围没有姓龙的,只有小孩姐。还说你们俩就像一对小鸟,整天形影不离,非常要好。”我想这倒也是。 十五天忙假,我和孩姐边学习边玩,有时还去放风筝、扒花生。我给她做蚂蚱笼子、小风车、泥娃娃、泥炉子,炒蚕豆给她吃。 一天,妈妈在给小孩姐洗澡,孩姐站在盆里,我突然发现她胸口窝上面有一个绿豆般大的红点,我忙用手指着惊叫道:“妈妈,你看!孩姐这里红了,要出血了。”妈把我的手一拍,边给孩姐擦身上的水,边笑道:“这不是血,这是红痣,又叫朱砂痣。[.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颗痣好,正在心窝上面,又是鲜红的,是一颗赤红的心痣,好啊!” 我问这痣以后会掉吗?孩姐说,不会的。说她外婆叫她不要让别人知道,以后爸爸妈妈不认识她了,就给他们看。我又问小孩姐,以后长大了,我也不认识了,是否给我看?孩姐想了想说:“只给你看,你不要告诉别人。” 妈妈听我们说话时,老是在笑。她给孩姐穿衣服,一会亲一下,一会亲一下。我站在旁边,妈只亲我一次。 村姑笑道:“你妒忌了。” 我笑笑:“那时还是孩子嘛!谁不想妈妈亲?” 我们走到观音庙门口,村姑抬头望着庙问:“听说你们在庙里藏猫子,爬到观音菩萨身上,菩萨一看是龙子、龙女,非常喜欢,就一手抱着一个,把你们搂在怀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是让龙王知道了,说你们无法无天,就把你们分开了,后来念你们年幼无知,又放你们回来了,你们俩更亲了。是吗?” “奇谈奇谈。”我笑道,“是这么回事。” 这年大哥随单位由山里回到县城了,这是全家特别是妈妈最高兴的事。可是没过多久,要我上城里去。因为大哥要结婚了,嫂子家是地主,她家的人都是有头有面的人,我们家穷,人都比较土里土气,怕影响大哥的面子,故只要我去。我哭着闹着不愿去,因为去了城里就见不着小孩姐了。 当时,我就去找小孩姐跑到龙山上商量如何藏起来,藏到哪里去。 第二天上午我跑了,全家都在找。本来雪梅要我藏到她外婆家,但我妈和大姐会去找的,村上哪一家都藏不住,只要妈一问,都会说的。想来想去,还是藏到龙山去。开始我们藏到龙眼里,孩姐说大姐知道我们俩经常在龙眼里玩,大姐肯定会去找的。我们又跑到观音庙里,庙只有那么大,往哪藏?孩姐说藏到香案下边。我们便掀起香案的红帘,钻了进去,我们俩蹲在一起。可是院子里的光线从红布下边照到我们的脚上,大姐要是来找,一进门就会看到。我们又钻了出来,我回头仰望着观音菩萨,问孩姐怕不怕?她说不怕。我说你不怕,我们就上去,躲到菩萨身后,她说好。我先把孩姐抱到香案上,我再爬上去。我们俩搭着其他案板一直爬到菩萨身后,又从身边拿了几块牌位,把我们两边遮挡起来。我和孩姐像两个小菩萨一样,盘腿并坐在观音菩萨身后,互相望着笑着,觉得很开心。 刚藏好,姐姐和大哥进来了。只听姐姐说,不在张家圩,不在龙眼里,肯定是藏在这庙里。哥哥进了大殿,向周围看了看,说庙这么小,哪能藏住人?是不是跑到姥姥家去了。姐姐说他才几岁,哪敢跑###里去姥姥家?说着就掀开香案周围的红帘,我庆幸没藏到那里。哥哥姐姐在大殿里转了一圈没找着,又抬头望着观音菩萨。雪梅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我们屏住呼吸,从菩萨身后牌位的缝里看着哥哥姐姐在找我们。因为菩萨身后没有光线,他们看不见我们,只好往大殿外走。 第二章 两个小菩萨(3) 大哥大姐出了庙门,我一身轻松,忙跳起来,不料将身旁的一个牌位碰倒了,哗哗啦啦掉到地上。哥哥姐姐又进来了,大姐见我们站在观音菩萨身后,拍着巴掌大笑:“哎哟!你看这两个小东西,怎么爬到那上面去了,真像两个小菩萨。别动,别动,我上来抱你们。”哥哥很生气,把大姐往身后一拉,便一跃上了案板,将我们俩一个一个抱了下来,又训斥我们一顿。 我下来后转身就跑,哭着说我不愿上城去。大哥一把抓住我,说人家想进城进不了,要你进城你还不去。姐姐又过来哄我。 下午,妈妈姐姐带着小孩姐送我和哥到龙河湾的小桥,我还是不愿去。我本想说不愿离开小孩姐,但没说,只说城里的嫂嫂我不认识,不知道她对我好不好。哥说嫂嫂跟大姐一样,肯定对我好,如果她对我不好就送我回来。 我转身望着小孩姐,她眼泪汪汪地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大哥拉着我走过了小桥,雪梅突然喊道:“长玉哥!长玉哥哥!你早点回来!我天天到龙山的《望鹤亭》上去望你……”说着便掏出小口琴吹起我们俩平时最爱唱的小放牛。 我走了很远,回过头,见妈妈抱着小孩姐,但孩姐仍在哭,仍在吹小口琴。这是我和小孩姐第一次分别。 我到了城里,哥嫂对我都很好。 我本想哥嫂结过婚我就回家,因为孩姐跟我说过,如果我走了,她外婆可能要送她回她自己的奶奶家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谁知哥嫂一定要我在城里上学,不让回家。我担心回去迟了就找不到小孩姐了,几次偷跑到城门口,可是离龙山还有一二十里,我不认得路,转来转去,还是被哥嫂找回去了。 大哥又带我到一所小学去考插班三年级,我考上了。开学后每次考试都是前三名,老师经常在我的作业本上批嘉奖的评语,哥嫂看了都很高兴。 没想到我这次上城,一呆就是大半年。 这年底了,县城解放了,改为银河市,是长江省省会。大哥的单位撤了,哥嫂便收拾行李,带着我回龙山村。我快活极了,到家就能见到小孩姐了。 一到家,我就去张家圩找雪梅。可是看门的老头说小孩姐回黑山她自己的奶奶家去了。 她真的走了。我满脸的兴奋,忽然像冬天下了大雪,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我垂头丧气地往里走,想看看原来念书的地方。我东张西望的,梅苑里的梅花虽有花苞,但是青色还没开。许多房子都是空荡荡的,不像原来闹哄哄的好多人。那个书院四周的房子门都锁着的,我趴着窗户往里看,只有原来的那些桌子,桌上一层灰。院子里的树都只剩光杆,地下都是黑糊糊的树叶子。我捡了根树枝,无意识地东捣西戳,摔打着路边的枯草,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北风呼呼地吹,真的下雪了。 令我惊喜的是,年初三我从姥姥家拜年回来,刚进门,见雪梅正站在我妈身边,跟我妈学剪纸花,一听说我回来了,像燕子一样从屋里跑出来,使劲地拍打着我的胸脯,说我说话不算数,害得她天天上龙山《望鹤亭》上去看我是否回来了。 我们正说着闹着雪梅的外婆来了,要接她回家去。我妈赶紧迎上去,说是过年,就让孩姐在这里玩几天。张老太太问雪梅,孩姐说外婆家都是大人不热闹不好玩,不愿回去。 晚上,我妈让雪梅跟我姐一块睡,但雪梅说大姐床小,她还想跟我妈睡。妈说弟弟夜里要把尿。大姐就说哥嫂去大嫂娘家了,让孩姐和我在嫂嫂的床上睡。妈想了想,就用两床被铺了两个被筒,让孩姐睡床里边,让我靠床外边睡。待我们睡好了,妈妈对我说:“不要蹬着了小孩姐。” 第二章 两个小菩萨(4) 小孩姐说:“他蹬了我,我就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妈妈笑着给我们俩把被子盖好,压好,又在我和孩姐的脸上亲了亲,唠唠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妈妈一走,孩姐说冷,就从被窝里钻到我这头。 第二天早上,姐姐来给我们俩穿衣服,她把被头一掀,笑着喊道:“妈!快来看!”妈来到我们床前,姐指着我们俩笑着说:“你看这两个,互相抱着头,好好玩,真让人心疼。”妈在我们俩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我以为什么大事呢!快把他们穿起来,别冻着了。” 我们走出庙门,村姑笑道:“你们俩真好玩,像亲兄妹一样。听说土改中,你袒护小孩姐,为唱歌队的事,你还跟小朋友们打?。” “有这回事,但不完全是这样。”我说。 土改时,我们村来了两位解放军,都是女的。一位叫杨队长,妈妈叫我喊她杨阿姨。另一位比姐姐大不了多少,我喊她李姐。因为当时我爸在城里帮工,大哥到银河市城南乡搞土改去了,家里很穷,又只有我这个小男孩,村里便搞了几块木板在我家的堂屋里为她们搭了两张床。 杨阿姨她们天天出去开会,有时她们叫大嫂和我分别给她们带路,一家一户去串门,问哪家苦最大,仇最深,人多少,田多少,问哪个地主最坏等等。 没多久,村里成立了妇女协会,我大嫂当选妇女会会长。我妈妈觉得非常光彩,农活、家务等都很少要她做。最苦最累的活都是我妈和大姐做。 一天,乡里开大会,全乡的人都去。我要去喊雪梅一道去看热闹,大嫂一把抓住我,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今天是斗地主,你不要去喊小孩姐,最好你也不要去。如果你要去,那就要听我的话,不要乱说乱动,不然就把你锁在家里。” 我问为什么?大嫂说:“你去就知道了。” 会场就在兴集过去卖牛的地方。会还没开,十几个解放军押着十几个五花大绑的男人和女人,要他们跪在台前,其中有两个颈脖背后还插着牌子,说是亡魂牌。开始那些地主恶霸都把头低着,看不见他们的面孔,后来乡长一个一个地介绍他们的姓名、田地,是国民党的什么官,是什么大地主,干了什么坏事,有什么罪恶等。每介绍一个后就喊一阵打倒的口号。当最后介绍的一对男女抬头时,我差一点惊叫起来,大嫂一把将我按住,用手捂着我的嘴,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又瞪了我一眼:“别做声。” 我想,幸亏雪梅今天没来,不然,她看到外公外婆被帮着、跪着,肯定会吓哭的。怪不得大嫂不让我去喊她,原来嫂嫂早就知道了。 许多农民一个接一个的上台诉苦,伸冤,控诉,台下就喊着打倒地主恶霸的口号。斗争会结束后,就把那两个插亡命牌的人拉去枪毙了。 回来的路上,大嫂对我说:“你今天可把我弄紧张死了,真为你捏一把汗。” “干嘛?我又没乱说乱动。” 大嫂问:“如果有人打孩姐的外公外婆呢?” 我想了想,说:“如果,如果他们像那个恶霸一样坏,人家打他那也活该。” 大嫂笑道:“哎呀,没想到我们三弟还真有水平呢!” 杨队长从身后过来,抚摩着我的头,笑道:“你们叔嫂俩还真亲热呢,在笑什么,说什么?” 大嫂说:“他问我怎么没有人要打张家圩那两个地主。” 杨阿姨说:“我们调查过,张家圩虽是大地主,很有钱,但他对乡亲还厚道,没有多少罪恶,老头子原先是在国民党里当官,后来不干了,还掩护过我们党的一些干部,筹过一些医药、经费给我军。他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早年就参加了**,是我们党的高级干部。他儿子写信给他,要他把土地房产分给农民,他已主动登记造册,把地契交给了工作队。省里也有指示,说他有过也有功。只可把他的财产分给农民,不要伤他的人。” 我说:“那为什么还要把他绑起来斗?吓得他直抖。” 杨阿姨说:“不把他拉来斗,农民不敢分他家的土地房产。” 斗过地主以后,我看杨阿姨她们更忙,乡长、村长们经常到我家开会,有时开到鸡叫。 一天,杨阿姨要我把村里的小孩组织起来唱歌。我说好。从此,我便有事干了。我经常把村里的小朋友找到一起唱歌,差不多天天晚上,尤其是有月亮的晚上,我们十几个人,后来增加到二三十人,排成队,像解放军一样,喊着一二一,从这个自然村唱到那个自然村。我们唱的最多的是:没有**就没有新中国,团结就是力量,打倒土豪,打倒土豪,分田地,分田地! 这些歌,在晚上听起来尤其响亮,把本来寂静的农村夜晚,唱得沸沸扬扬,生机勃勃。我们唱到哪里,那些大人们就笑着说我们是小解放军,他们听多了也都会唱了,就跟着我们唱。杨阿姨说,这也是宣传群众,发动群众, 乡里还要推广我们的经验呢。 村姑又问:“那小孩姐有没有参加你们的唱歌队?” “你念念不忘小孩姐。”我笑道。 “我就是想听你们的故事嘛!”村姑说。 我说:“自从土改工作队来我家,她就好长时间没来找我玩了,我正要去找她呢。但不知道她愿不愿参加啊,因为我们唱的歌里有打土豪分田地。” 第三章 中秋明月夜(1) 这天上午,风和日丽,正是阳春三月,到处是绿茵茵的,真是鸟语花香。老远,我就看到小孩姐在护村河边上玩水,已经换了春装,她身上穿着粉红色的毛线衣,头上戴着蝴蝶花。我一口气跑过桥,悄悄来到她的身后,她还在逗水里的鸭子,我便顺口说了一句:“春江水暖鸭先知。”她突然站起来,一回头就把手上沾的水往我脸上洒,噘着嘴说:“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真坏,好长时间也不来。” “我不是来了吗?”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去我家玩?” 雪梅说:“外公外婆不让我去,说我们家是大地主,怕影响你家。我天天就在家背外公外婆教我的一些诗,还有照你的图画本画画。” 我想,原来是她外公不让她去我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便问:“你背的都是什么诗?” 孩姐想了想说:“什么举头望明月呀,什么春眠不觉晓呀!” 我说:“噢,这些诗词,你以前还教过我的,现在还背呀!” “不上学了,没事嘛!”孩姐说。 “正好。”我说,“我们村里有个唱歌队,全是小孩,你干不干?” 雪梅高兴地说:“干,干,我干。” “不过……”我愣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我们唱的歌里有打土豪,分田地。你外公家是地主,我们家要分你外公家的土地。” 雪梅毫不在乎地说:“这怕什么?我自己家也是地主。我春节回家,我爷爷说我大伯带解放军路过家乡时,要爷爷把田地都交出来给农民。我爷爷都交了,我外公说他也交了。” 我一听,拉着小孩姐就往家跑,刚跑到家门口,遇上大勇等小朋友。我说:“我们又增加了一个女孩。” 谁知几个小朋友都不同意,说龙雪梅家是大地主。还冲着雪梅喊打倒地主的口号,像那天在兴集斗地主一样。 我说:“雪梅家是地主,她又不是地主。杨阿姨经常说,要划清界限。她愿意唱打土豪分田地的歌,说明她划清界限,我们就要团结她。” 小朋友们还是不赞成,又冲着雪梅喊口号。小孩姐被吓哭了,我忙把她拉到身后,护着她,跟那些小孩争吵起来。 雪梅哭着挣脱了我的手就往回跑,我妈正迎面走过来,伸手搂着她,问:“谁欺负了我们小孩姐?谁欺负了我们小孩姐?是长玉吗?” 雪梅摇着头,指着小孩们,哭着说:“他们不让我参加唱歌队,还要打倒我。” “我来看看哪个要打倒我们小孩姐?”我妈拉着孩姐,指着那些孩子们,唬着脸骂道,“谁不让我们孩姐参加?谁不让她参加?”孩子们一个个睁着眼望着我妈。 正在这时,工作队杨阿姨和李姐来了,大家又七嘴八舌争论起来,我又将刚才的意见重复了一遍。 杨阿姨听了后,高兴地说:“大家吵得好,很有意思。不过,我们也要区别对待,就像小长玉说的,她愿意唱打土豪分田地的歌,说明她拥护我们,说明她愿意站在我们这边,我们不要她,她可能就要站在地主家庭一边。你们不是唱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吗?多团结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是不是?”小朋友们愣住了,半天才说:是! 我们进屋的时候,杨阿姨拉着我,边走边说:“我们的小长玉,还有点政策水平呢,知道划清界限,区别对待呢!” 我说:“这不都是听你们说的吗?什么团结多数呀,打倒少数呀…” 不久,村里召开“分田大会”。乡长、杨阿姨讲话后,会计便念各家的人数和应分的田亩数。会场上鸦雀无声,谁掉一根针都能听到。会计刚念完,全场就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雷鸣般长久不息的掌声,和**万岁!**万岁的欢呼声。这声音好像是压抑几千年的火山,骤然从地底下爆发出来,震得地动山摇,在整个天地间回荡。 第三章 中秋明月夜(2) 当时我家分的地,都是雪梅外公家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天,大嫂叫我用木牌把我家每块田的名字写好。我抱着木牌跟着妈妈、嫂嫂、大姐去看我家分的田。每到一块田,我就插一块木牌,上写:萧永青,作为我家田的标志。 正在这时,雪梅跑着来了。妈说这田是孩姐的外婆家的,不知孩姐知道了是怎么想的。大姐说她懂什么?大嫂说不一定,她外公外婆肯定会告诉她的,要不然,她怎么会今天跑来了?大姐忙迎着龙雪梅跑过去,我也跟着跑过去。大姐伸手就把雪梅抱起来,在她脸上亲着说:“我们小孩姐好长时间没来了,怎么想起今天来了?”孩姐说:“外婆说,今天长玉哥家分得了好多田,是大喜事,所以我就想来了。” 大嫂故意问:“小孩姐,你知道这些田原来是哪家的吗?” “知道。”孩姐指着一片田地说,“外婆告诉我,这里好多田,过去都是我妈妈家的,我妈妈不知到哪里去了,就分给长玉哥家了。” 大姐问:“你有意见吗?” 孩姐直摇头,连连说:“没意见没意见,我好高兴啊!以后,大妈和姐姐不要再去龙山开荒了,我和长玉哥也不要到龙山上挖那好硬的石头地种瓜了,我们有地了。” 我妈听了孩姐这话,忙从大姐身上把孩姐抱过去,亲着说:“是的是的,我们有地了,我们有地了,我们不要再去龙山开荒了。” 孩姐伤心地说:“我找不到妈妈了,我长大就到大妈家来,帮大妈,帮大姐,帮长玉哥干活,种麦子,种稻子,还种瓜……” 妈妈一听非常感动,贴着孩姐的脸说:“真是好孩子,乖孩子,不要伤心,你找不到妈妈就到我家来,到我家来,我就是你的妈妈,你现在就来,天天来,我不要你干活。”说着又在孩姐的脸上亲着吻着。 “你妈妈对龙女真好。”村姑说,“像亲生女儿一样。” “是的,比对我还好。”我说,“所以,孩姐后来喊我母亲不叫大妈,跟我一样喊妈妈。” “听说你们在学校还演《白毛女》、跳《康定情歌》,演的很像,就像仙女仙子一样。” “又是?张。”我笑道,“唱歌、跳舞、演戏,倒真有此事。” 土改后,村里办了初级小学,学校就设在张家圩雪梅外婆家多余的房子,校名:兴集乡龙山小学。我和雪梅直接上四年级,我们俩又是同桌。雨雪天,我常常带点干粮中午在学校不回家吃饭,雪梅见了,就拖着我跟她从小门到她家里跟她一道吃饭。 这时我是少先队大队长,学校要我组织同学宣传《婚姻法》,要雪梅和我演《白毛女》,跳《康定情歌》。我们就利用星期天和有月亮的晚上,到村子里去演,节日才到这龙山上来演唱。村里如果有自由恋爱结婚的,我们也去演。 八月十五姚三强和沈秀芳结婚,我们演过后,他们还要我和雪梅做童男童女陪他们。新娘新郎拜堂后,大家都去闹洞房。雪梅对我说:“房里人太挤,我们到外边去看月亮。” 我们跑到草堆旁去玩,数天上的星星。雪梅指着天上的两颗星说:“外婆说,那两颗亮星,一个是牛郎,一个是织女。”我说:“那织女,就是你。” “那你就是牛郎。”雪梅说,“我不做织女。外婆说玉皇大帝好坏,划了一条天河,把牛郎织女隔开了,一年只能见一次面。上次你上城里去了,我们就隔一条龙河,我望了好多天都见不到你,你好坏。”说着又捶我。我说:“好好好,我坏我坏。以后我不去城里了。” 第三章 中秋明月夜(3) 雪梅抬头望着天上说:“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园、好亮,我们俩长大以后,也像秀芳姐他们今晚一样结婚,好吗?”我说好。其实那时我们也不懂结婚是什么意思。 不知多久,大嫂和大姐来了。我和孩姐忙溜到草堆的另一边躲了起来。大姐和大嫂分别从草堆的两头抓着了我们,说杨队长她们明天要回去了,我们赶快回家,准备给她们送行。 送走了杨阿姨她们,我们回到家里,觉得家里好像冷清了许多,她们在的时候,我感到家里和村里都显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她们在这里虽然只住了大半年,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她们都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也长大了好多。后来我觉得他们好象做了三件事:一是打土毫分田地,二是办学校办夜校,三是宣传婚姻法解放妇女。整个村子和乡里就象鲤鱼打了个挺,翻了个个。这几个月中,**、**把尘封几千年的历史终于翻开了新的一页。 那时候,我虽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但是在这样一个疾风骤雨的土地改革浪潮中,我也投入了这个浪潮。因此,我也看到了许多、听到了许多。那些至今难忘的事、难忘的话、难忘的人、难忘的活动,点点滴滴象乳汁一样灌溉着我的心田。 暑假后,我们由龙山初级小学转到兴集高小五年级。雪梅家离兴集远,年龄又小,张老太每天把她送到我家村后的路口,由我姐送我们俩去兴集上学。雨雪天,妈就留孩姐住我家,大姐就驮着她送我们去上学。此时,孩姐似乎已成为我家的一员。而且我妈和我姐都很娇惯她,她外婆来接她,她也不回去。 放寒假了,下大雪了,我和雪梅做完了作业,就跑到村前村后去玩。雨雪天,妈是不给我们上龙山的,今天妈去姥姥家了,我便和雪梅避着姐姐溜了出去,爬上了龙山。山上的树木花草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我们俩你追我赶,打雪仗。我一不小心,脚下一滑,一下子就滚下山去。 我一直滚到梅林里,只听小孩姐在山上面大哭大叫,拼命地喊我,我没作声。她连忙顺着雪坡滑了下来,扑到我身上,捧着我的脸,拚命地哭着喊着。她见我不出声,就把我的两只胳膊搭在她的肩上驮我,但她驮不动,便转身抓着我的两只手边哭边拖,拖了很长时间也没拖几步。我听她哭的好伤心,便蓦然坐了起来,大笑道:“逗你的,我没受伤,你哭什么?”她一愣,瞪大眼睛望着我,倏地又扑到我身上,抱着我的头,哭着捶着,“你好坏,你好坏,吓死我了。” 我哄着说:“别哭了,别哭了,我是开玩笑的,想吓唬你一下。” “可你把我吓死了。”孩姐仍伏在我胸前哭。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她擦了脸上的泪,指着梅林说,“你看,这里好多梅花都开了,还有许多小鸟,比山顶上还好玩。”说着我便拉着她站了起来。 我们又迎着风雪在梅林里东奔西跑。她伸手折了一枝盛开的梅花递给我,我闻了闻,说好香。她手里举着梅花,边舞边唱: 北风那个吹, 雪花那个飘飘, …… …… 鸟成对,喜成双, 半间草屋做新房…… 雪地里,雪梅跳的舞非常好看,就像电影上的白毛女一样。唱的歌声也好听。我便在她耳边说,今晚妈妈不在家,我们玩家家好不好?雪梅忙说好好好。她又折了些梅花我们才下山。 第三章 中秋明月夜(4) 吃了晚饭,大姐就带我们到堂屋给雪梅梳妆,雪梅照着镜子笑,两个酒窝深深的。姐姐看着镜子里的雪梅笑道:“我们小孩姐真漂亮,不用打扮都好看,比《天仙配》里的七仙女还漂亮。” 雪梅梳妆好了,姐又来给我梳了个小分头,还把过年的衣服拿来给我穿上。雪梅又在我的胸前插了一枝梅花。大姐又找来一个红头巾放在雪梅头上,弄了一截红头绳让雪梅拿着。然后就叫我们向**三鞠躬。我牵着雪梅手中的红头绳往我的房里去。 大姐跟在后边不停地喊:新郎好!新娘好!弟弟不停地拍着小手叫:好!好!好!……雪梅和我不停地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村姑捂着嘴笑。我说:“你别笑,马上我们又分别了。” “什么?”村姑歪着头望着我,“又分别了?” “是的”我说,“而且三四年没见了,要不我怎么经常上龙山吹箫?” 这年夏秋,孩姐突然跑来哭着说,她要转学走了。我问为什么?她说她爷爷奶奶派人来接她,说是送她到她大伯那里去上学。我问她大伯在哪?是做什么的。她说她大伯好像是**的什么大官,什么司令。我问她愿不愿去?孩姐摇摇头说她不愿意去,可是她奶奶一定要她去。 我们本来想藏藏起来,但上次藏了半天,还是被哥哥姐姐逮着了。我们俩想了很久,都一筹莫展。 雪梅没有办法,只好准备跟婶婶回去。临走前我们又跑到龙山玩了一趟,我们爬到龙山神女身上,又跑到《望鹤亭》,站在亭子里,望着龙山村,望着龙山小学,望着龙河湾。 我说:“你走了以后,我会经常到这里来,看你是不是回来了。” 孩姐玩着手帕默不作声。 雪梅走的那天早上,我特地跑到村后那条通往兴集和省城的路口等她。她坐着当时农用的独轮把式小推车,车上还有一位三四十岁的女人。孩姐一见到我,老远就喊着:“长玉哥!长玉哥!” 推车的是原来在张家圩桥上看门的老头,他看到我,忙把车停了。 孩姐跑到我跟前,把一条雪白的绣花手帕送给我,说里面是她的零用钱,要我买双球鞋,以后不要打赤脚。我把大哥买给我的钢笔送给了她。 我们默默地站着,默默地互相望着,望了很长时间。她的眼里含满了泪水,过了好半天才说:“长玉哥,我到了杭州就给你写信,以后寒暑假我都回来找你。”她说着便转身跑回去,上了车又掏出我送给她的小口琴,回过头来望着我,吹起我们俩在学校经常演唱的《康定情歌》。 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手捧着她塞给我的小手帕和手帕里的零用钱,心里默默地跟着她的琴声唱着:龙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月儿――弯~~弯~~……直到看不见的尽头,直到听不到她的琴声。 小孩姐走了,她坐的那个独轮车,车轱辘将刚睛不久的土路压出一条深深的辙印,我顺着这条辙印远远望去,虽然看不见她的身影,但脑子里却永远响着她那绵绵的琴声……。 这是我和雪梅第二次分别。我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是什么心情。我不知道她这一去,哪年哪月才能再见面? 第四章 箫声情悠悠(1) 送走了雪梅,我默默地往回走,不停地踢着路上的土坷垃,一根又一根折断路边的树枝、茅草。心里只是在想:小孩姐转学了,龙雪梅走了,雪梅去杭州了。她走了,没人跟我爬龙山了,没人跟我捉知了,没人跟我藏猫了,没人跟我一块念诗了。虽然我只是个五年级的学生,但多少也懂得一些人间的友谊和分别的痛苦啊!杭州在哪?有多远?我将来能不能去找她?寒暑假她真的会回来找我吗? 村姑默默地陪着我在山上走,谁也不说话,沉默了良久,我说:“雪梅和我分别了,我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是什么心情。” 村姑说:“我知道,这是分别的痛苦。” “是的。”我说,“雪梅走了,我感到很孤单、很寂寞,假期在家里就死劲拉二胡,后来又学了吹箫。我只会吹什么《康定情歌》、《在那遥远的地方》,因为这些歌都是我和雪梅过去经常演唱经常跳的歌午。我虽吹得不好,但我是用心、用情、用泪吹的。” 村姑点着头说:“难怪我们村上的老太太们,一听到你的箫声,就说你在哭,有的还跟着流泪。” 我说:“幸好,我上六年级时入了团,后来又考上银河市第五中学,并担任班主席和团支部书记。此种情绪才逐渐稳定。” 村姑笑道:“你可别当了干部,就忘了雪梅,忘了龙女啊!你怎么不去张家圩问问雪梅的地址?” 我笑笑:“去过多次了,雪梅的外公外婆不知搬到哪儿去了,张家圩已完全成为一所学校。根本就打听不到雪梅的消息。” 春节到了,大哥大嫂也放假回家。吃了年饭,大嫂说我们打麻将,我说不会。哥说那就打扑克,妈说她不会,还是三缺一。四弟伸出小手说他会,我说他牌都捉不住还会呢!大嫂说以前那个小孩姐会。 哥问:“是不是张家圩大地主家那个外甥女?“ 妈说:“是的,那个小丫头长的真好看,又聪明,连绣花大姑都说她像个小仙女,和我们家三仔是天生一对,可惜走了,好几年没见了。” “走了好。”哥说,“她家是大地主,万一他俩今后真的谈起恋爱,会影响三弟前途的。” 我说:“我才不管她家是大地主还是小地主,我喜欢她。” “你不管,我要管。”哥说,“你很聪明,我家将来还指望你出人头地呢!” 妈生气地说:“现在八字还不见一撇,你们争吵什么?” 年初三下午,我在姐夫家玩,妈来说有位姑娘找我,我以为是雪梅回来了,转身就往家跑。 原来是沈月琴。她跟我和雪梅还在小学五年级时就是同学,今天来拜年,顺便送通知。说团市委办中学团干培训班,要求班团支部书记和学习委员参加。年初六,我便和她一道去参加培训班。 昨天培训班一结束,我就往回赶,打算今天再上龙山来找雪梅。其实,我也知道她不可能在龙山,只不过龙山是我们过去经常玩的地方。我自己也莫明其妙,虽然我们都还是小孩,不知为什么时间越长越是忘不了。我想,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也许雪梅已经把我忘记了,来这里只不过是寄托思念之情,自我安慰而已。 村姑安慰我说,不要太悲伤,总有一天雪梅会回来的。我叹了口气,但愿如此。正说着,一位老太太在观音庙那里喊村姑,她应了一声,拎着菜篮边跑边说:“你的故事还没完,下次我还要听你讲。” 村姑走了,我仍在山上转。村姑在的时候,我好向她诉说我心里的苦闷和悲伤。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更感到孤独。我又走到《望鹤亭》,站在亭上,向龙河湾、兴集、张家圩的方向望去。算来这是第六个假期了,看来今年这个寒假雪梅又不会回来了,她真的忘了我了。 第四章 箫声情悠悠(2) 我坐在亭子里,仍一遍一遍忧怨地吹着箫: 龙―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月~儿――弯~~弯~~…… “月~儿――弯~~弯~~……” 是谁伴着我的箫声在唱?歌声似箫声一样哀婉悲伤,从我身后的山坡上一遍又一遍地传来:月~儿――弯~~弯~~……是这样的情意绵绵,这样的忧伤。这是谁的歌声?谁在唱?我愣住了,是村姑又回来了?我停了箫声,疑疑惑惑地转过头去。 一位妙龄少女,从山那边向我这里一步一步缓缓地走来,反反复复如泣如诉地唱着:月~儿――弯~~弯~~…… 快到跟前的时候,我看她是满面泪水,我惊呆了,这是谁?是谁?是雪梅吗?是小孩姐吗?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吗? 女孩仍在哭,仍在望着我唱,不,这不是歌声,不是歌声,这是哭声,是哭声:月~儿――弯~~弯~~…… 我再也忍不住了,再也控制不住了,我的泪水像江河缺堤一样夺眶而出,同时也伴随着女孩的歌声,泣不成声地唱道:月~儿――弯~~弯~~…… 我连忙绕过《望鹤亭》向她走去。我们都泪流满面,互相望了很长时间,几乎同时蓦然惊呼: “小孩姐!” “长玉哥!” 我们俩激动得情不自禁地扑上前抱头痛哭。 妈妈远远地站在山坡上,见我们这样,好像也在拭泪。我忙松开雪梅,说:“我们回家吧!” 妈过来给雪梅擦了擦脸上的泪,说:“看你们,还是小孩子,见面就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们先回去,我去挖点油菜。” 我拖着雪梅就赶快往家跑。一进家,我就带她到我的房间,转过身来双手抓着她的两肩说:“让我好好看看,好好看看,你是不是小孩姐,是不是龙雪梅。” 她突然一下子抱着我又哭了起来,泪水像一串珍珠断了线似的滚了一脸。我忙拍着她故意笑道:“不要哭,不要哭,笑一笑,笑一笑,让我看看两个酒窝还在不在。” 雪梅撒娇地破涕一笑,立刻显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我忙凑上吻了一下。雪梅笑着不依说:“你长大了,学坏了,刚见面就欺负我。” “不是学坏了,是想死了。”我说,“刚才在龙山上还在想,已经三四年了,不知你在哪?不知你长得象什么样,是不是变了。” “我变丑了吗?”雪梅问。 “哪里哪里?真是亭亭玉立,简直就是天仙,跟大姐差不多高了,我都没勇气认了。”说着我又问,“让我好好亲你一下行不行?” 她微微张开红红的嘴巴,一股清香的气息扑入我的鼻里。她闭上眼,把下颌稍稍抬起,送到我的嘴边。我一下把她搂得紧紧的…… 大门响了,雪梅连忙推开我。我们俩跑到院子里,她喊道:“妈妈和弟弟回来啦!” 妈笑道,“大冷天,你俩站在院子里干什么?” 雪梅指着杏树说:“我问长玉哥,这杏花什么时候开?” 我真佩服她思维反应如此敏捷。 我捏了雪梅一把,我们俩对笑一下。我说:“妈,我们吃晚饭吧!” 妈妈知道我们喜欢吃元宵,赶忙来做,雪梅要帮着烧开水。 妈说:“哎哟,你这城里的姑娘,这样细皮白嫩的,怎么能让你烧。让三仔烧,反正他是大老粗。” 我笑道:“哎呀,妈妈不疼我,疼孩姐了,我真妒忌。”说着,我便把雪梅从锅灶后往外拉,她硬是不肯。可是她只顾烧草,就顾不上拉风箱,烟火熏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妈赶忙团好元宵,把她拉起来,将她身上的灰草拍掉,又用围巾给她擦脸,说:“看,这白净的脸,给熏成这样。不过这倒更好看了,红扑扑的,真是一朵花。” 第四章 箫声情悠悠(3) 吃了晚饭,妈说不早了,抓紧睡觉,明天是正月十五,我们上龙山去看花灯。我说还有好多话要问雪梅,妈说有的是时间,说着就拉着雪梅到前面房里。我看着她,她回头一笑,又瞪了我一眼,我笑笑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刚吃完早饭,就听到锣鼓声、牛角声响彻天地。我们走到村头一看,方圆五六里各种各样的龙灯、彩旗、高跷,等,都往龙山汇集。 雪梅和弟弟走在妈左右,各抱着妈妈一只手臂,兴高采烈地往龙山去,我跟在他们的后边。在路上碰见了村后的三妈,三妈一见雪梅,又说越长越好看,好几年没见了,到哪去了,有多远,等等。雪梅都笑着说了。三妈一听,说杭州有一千多里,别去了,大伯来找,你就藏到我家,或者藏到姥姥家去,我们都说没看见。 孩姐和妈都望着三妈笑。 上了龙山,我说:“雪梅,你看山上多热闹。过去元宵节,老师叫我俩在龙山上跳月儿弯弯,今天又是元宵节,你不跳午也该唱支歌。”四弟忙拍手要雪梅姐唱歌。 雪梅说:“我昨天唱歌了,今天吹口琴给你们听。”说着她便掏出小口琴。弟弟一看,忙伸手要口琴。雪梅哄着他说:“小弟弟,这可不行啊,这口琴是你三哥送我的,是我的宝贝啊,可不能给你啊!这样吧,我吹只月儿弯弯给你听,好不好?”四弟这才说好。雪梅便吹了起来,我也跟着唱道:……月~儿――弯~~弯~~…… 今天的龙山人很多,我们走到哪里都引起许多人的观望,品头论足,特别是对雪梅的评论:有的说是仙女下凡,有的说是龙山神女现身……。雪梅听了很生气,拉着我转身就走。 我们唱着玩着笑着走着,我蓦然问:“哎,雪梅,你刚才听说了吗?这龙山周围都传说你是龙山神女变的,真的吗?” “不就是绣花大姑姑说的吗?都在瞎传。”雪梅瞪我一眼,“你也相信?” “我不是相信,是怀疑!绣花大姑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说这方圆几十里没有姓龙的,就你一个人姓龙。”我打趣地说,“雪梅,你可别像《白蛇传》里的白娘子,哪一天你睡在我身边,我醒来时,你却是一条龙,那可要把我吓死了!” 雪梅捶了我一下,“你瞎猜什么呀?把你吓死了,我怎么办?” “你可以抱着我下海呀!”我异想天开地说。 “你真是想入非非,不跟你说了。”雪梅说,“今天山上人多,我们去张家圩,看看龙山小学。” 我们俩说说笑笑走进学校的梅园,梅园已名不符实,一颗梅树都没有了,原来里面有一些石凳也不在了,现在变成学校的操场、篮球场,周围的冬青树还在。因为没有坐的地方,我们又逛到原护村河,在河埂上找了一块枯草坪坐下。面对河沟,河水清澈见底,我顺手抓了一些小石子,漫不经心地一个一个往水里扔。 “我们一见面只顾亲热,差点忘了正事。”我说。 “什么正事?”雪梅不解地问,“难道我们见面不是正事?能见到你就是我最大的事。” “见面当然是正事,再见不到你,我就要发疯了。”我把两个石子扔到河里。又说,“我是想听你在杭州几年的情况,为什么寒暑假不回来,也不给我写信?” “我写了三封呀!”雪梅歪着头望着我说。 “什么?三封?可我一封也没收到。”我又狠狠地向水里扔了一块石子,“该死的邮递员!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第四章 箫声情悠悠(4)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她说,“我在杭州,虽然大伯大妈和我哥(龙雪平)及保姆都对我很好,还有许多新同学,可我还是觉得很孤独。我常常星期天或晚上,一个人在西湖岸边和白堤的桥上来来回回地走,我想如果你在,我和你一块到三潭映月、柳浪闻莺、岳王庙玩,那该多开心。让我一个人在这里,不管多好的风景,也没兴趣。我真想大大地呼喊一声:长玉哥!你为什么不来呀?” “那你不是说寒暑假回来吗?怎么一次都不回?”我问。 雪梅说:“每年寒暑假,我都吵着要回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是大伯大妈不放心,说我一个女孩不安全,不给回。今年,正好大伯要到长江省军区有事,抗日时期他在这里打过游击,这里是他的根据地,是什么参谋长、司令。现在的省军区、省里都有他的老战友,他也想来看看。春节过后,大伯带着一辆军车,我们先到黑山老家看爷爷奶奶,只待了两天,我就催着要来银河市。大伯不解,说我在杭州就吵着要回来看爷爷奶奶,这才见着怎么就要走。我说外婆家门口有位萧妈妈还有大姐姐对我如何如何好,我要去看她们。大伯又问我你家是什么情况,我说你家是贫雇农。他说好。昨天上午我们到省里,下午我就催他送我来了。” “大伯来了?他在哪?”我问,“怎么不到我家来?” “他回省军区去了,我不让他来。”雪梅说,“我怕他见着你,骂我这么小就谈恋爱。” 我笑道:“我们这是谈恋爱?” 她噘着嘴扭捏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要一想到小时那些事,就非常想你,非常想见到你,想你的带我玩。车子快到兴集时,我突然叫道:大伯大伯,你看那五星红旗飘扬的地方,就是我上五年级时的小学。大伯拍着我,笑我好兴奋好激动。我说当然,到家了嘛!” 我笑道:“到家就能见到我这个萧长玉了,是吧?” 雪梅将头靠在我的胸前揉了揉,娇柔地说:“就是。不过我没跟大伯说。车到兴集,这边是泥巴路,不能开了。大伯和秘书一定要帮我把带的东西送到村上,我说我?得动,硬把他们赶回去了。”她说着又抬起头,“可是我到了家,妈妈和弟弟都不认识我,问我找谁。我说我是小孩姐,妈才突然想起来,一把抱着我,说我长这么大了。我在妈妈怀里哭了好长时间,妈见我东张西望的,就骂你吃了饭就不知跑哪里去了,要去找。弟弟说你上龙山去了。我一听,知道你不在龙眼,肯定是在《望鹤亭》,便转身就跑,妈妈也跟着来了。快到龙山,妈要我听,说那箫声就是你。我说箫声?他会吹箫?妈说是的。我丢开妈妈就往山上跑,听你凄凄惨惨的箫声,正是我俩小时候经常唱的跳的歌舞:月儿弯弯,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本来是搂着她,静静地听她诉说。可是她却没完没了地哭,我忙哄着她不要再哭了。她抬起满是泪水的眼,望着我说:“长玉哥哥,你怎么想起学吹箫啊!你的箫声,把我的心吹碎了。” 第五章 泪洒相思地(1) 我捧着她的脸说:“我见不到你,心里很烦闷才学吹箫的,只有箫声才能解脱我思念的心情啊!过几天你又走了,你一走,我还是会吹箫的。你不能转学吗?就按刚才三妈说的办法,把你藏到姥姥家去。” “我早想转学了,可大伯根本不给转,说我是奶奶交给他们抚养的,他有责任。”雪梅说,“大伯大妈身边只有一个男孩,需要一个女孩,他们下班好有人陪着说笑,陪着玩。他们都非常喜欢我,如果我走了,他们会很寂寞的。大伯说等我高中毕业,就让我回来上大学。” 我吃惊地说:“那还有四五年呐,只有靠吹箫过日子了。” 她抚摩着我的脸庞说:“我也难过呀!我人虽走了,我的心还在龙山啊!以后你不要再吹箫了好吗?箫声太悲哀了,我听了心里很难受啊!” “那你以后每星期给我写一封信,我就不吹箫。”我说。 雪梅点点头说:“行。暑假时,你到杭州去,我带你逛西湖,西湖可好玩呢!” 我笑道:“你刚才还说不好玩,现在又说好玩。” 她又噘着嘴说:“人家是说一个人不好玩,你去了,有你在我身边,还像小时候一样,你带着我就好玩了。” 我们正说着,只听大姐老远就喳喳呼呼地叫道:“我就知道嘛!这俩个肯定是到学校来了。你们这俩个小鬼哎,还不快回家吃饭。” 雪梅一听,转身就迎着大姐跑去。 下午两点多钟,沈月琴突然来了,我连忙向二人介绍:“这位是龙雪梅,这位是沈月琴,小学时都是同学,现在都不认识了。” 沈月琴问:“你不是到杭州去了吗,又转学回来了?” 大姐有意插话,说:“她是放假,专门来看我家三弟的。” “噢”沈月琴愣了半天,很不自然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我,“萧长玉,你不是说今天下午回学校去吗?我特地赶来陪你一道去向团委汇报的。” 我说:“雪梅来了,我得陪她玩几天,不能去了。” 沈月琴悻悻地说:“那好吧。”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妈叫我去送送。我把沈月琴送到村口,便转身赶快回家,我担心雪 梅见了沈月琴会有什么误会。 果然,我一进门,就发现雪梅的情绪不太好。 大姐训斥地对我说:“雪梅千里迢迢回来找你,你可不要对不起她,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说着就把雪梅拉到怀里,“我们小孩姐多好,斯斯文文的。” “大姐――”雪梅欲说又止。 我说:“平时我们很少来往,这次是校团委派我们去市里学习的。” 大姐抚着雪梅说:“这个你放心。三弟一来家就到龙山去望你,还在山上吹箫,那箫声像哭一样的。”雪梅低着头没有说话。 吃了晚饭,我叫雪梅到我房间来玩,她说有些累,要去睡觉。 清早起来,妈妈悄悄对我说:“雪梅昨晚好象一夜未睡,都在哭,你要好好劝劝她。” 吃了早饭,我和雪梅又上龙山。一路上雪梅一句话也不说,好象心事重重,我知道她心里有阴影。 昨天龙山是锣鼓喧天,而今天是寂静无声。当然也是我们俩说话的最好场所,没有任何干扰。我们先到《望鹤亭》,我叫她坐到我的身边,她却坐到对面,手里不停地绞着手帕,泪水不停地流。真是有点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味道。 我坐到她身边,捧起她的泪脸,恳求地说:“你心里有话就痛痛快快地说嘛!你这样,我心里也难受死了。” 她终于睁着泪眼哽咽地说:“昨天我想了一夜,这次该不该回来?” 第五章 泪洒相思地(2) “什么?该不该回来?为什么不该来?我想你都想得快要疯了。”我急着说,“你看到沈月琴来找我,那完全是误会。” 雪梅边哭边说:“三四年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天比一天想念你。为了回来见你,你不知道我是如何讨好大伯大妈的,我提前一年多做好准备,偷偷学着给你打毛衣。每当有人敲我的房门,我就赶快把它藏到箱子里。这次回老家,爷爷奶奶对我那么好,千方百计要留我多住几天,可我只住两天就急着要来找你。大伯把我送到兴集,我为什么不要他们来接,我想万一找不到你,我就呆在龙山上不回去了。” 她哭了一会,又泣不成声地说:“可是,我昨天看到沈月琴来找你的那个样子,我好担心,我好担心,我担心她把你从我身边抢去呀!我回到杭州去,不在你身边,而她却天天在你身边,我就是以后回来也还有好几年,我抢不过她呀!我不敢想象如果我失去了你……” 她把我抱得很紧很紧,使劲地摇着我,呼喊我:“长玉哥,长玉哥,你说我这次怎么回杭州去呀,一千多里路,我怎么能忍得住呀!大伯会看出来的,长玉哥,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呀?” 我拍着她,哄着她,捧着她的脸说:“还记得吗?你三四岁的时候,就是龙山神女托付给我的,任何人也抢不走我,我只属于你。要不我对龙山神女发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着,我就转身向龙山神女峰跪了下来。 雪梅一把将我抱住,哭着哀求道:“你不要发誓,不要发誓嘛!” “那怎样你才相信我呢?”我说,“要是能领结婚证,我现在就跟你去领。” 她说:“我这就相信,这就相信,你也不要急嘛!” 接着我就把我和沈月琴一道去市里学习的情况,都如实告诉了她。雪梅这才开始渐渐平静下来,她说:“你各方面都好,追你的人肯定很多,这是我在杭州最担心的事,所以我千方百计争取这次回来。听你这么说,我相信你,可是我走了以后,你又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 “绝不可能!”我打断她的话,说:“学校里几百个女生,我从不看她们,因为我心中只有你。”我不忍心看着她伤心的样子,便说:“为了让你放心,安心地回去,今天我们就到庙里去私定终身,好不好?” “如何定法?”她问。 我想了想说:“我们立下誓言,签上名字,各一份,再互赠信物,对着菩萨焚香磕头,行不行?” 她倏地坐了起来,高兴地说:“行啊!行。”说着就把脖子里面套着的一块碧玉取下,套到我的脖子上,说:“这是我的属相,是我妈妈给我的,我把它交给你,也就是把我交给你了。你天天看到它,也就天天看到我。” 我又捧着她的脸,看着她那深潭似的眼,里面全是清澈透明的泪水,我不能让它再流出来,我说:“碧玉就是你,你就是碧玉,我会把它永远放在心窝里。”说着,我搂着她,抚弄着她乌黑厚厚的头发。 她蓦然抬起头来问我:“那你给我什么信物?” “我没有像你那样的碧玉。”我想了想说,“要不我上街去买。” 她撒娇地说:“不嘛――我不要你没有用过的东西。” “想起来了,我小时侯妈给我脖子上套过一个铜钱,上面有‘康熙通宝’四个大字。”我说着又否定了,“不行,一个铜板,太轻了,不值一分钱。噢,我还有一副银手镯,你看哪个好?” 第五章 泪洒相思地(3) “我要铜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雪梅不假思索地说,“铜钱可以套在胸前,天天闻到你身上的气息。” 我笑着接口道:“我还可以天天吻――” “吻什么?”她睁大眼睛望着我。 我用手指点着她胸前刚刚隆起的乳峰,说:“这个。” 她笑着拍打我:“你沾我便宜,你坏!你坏!” “好好好,我坏,我坏。”说着,我便扶她站起来,拉着她边走边说:“好吧,我们回家写誓言,找铜钱。你的碧玉,我先还你,待誓言写好,明天再到观音庙,当着菩萨面宣读誓言,互赠信物,好不好?” 她看我如此认真,如此郑重,便欣喜地点头道:“好。” 妈看到雪梅高高兴兴地回来了,也笑起来了。她见雪梅进房里去,又悄悄问我是不是我把她哄好的,我点点头,说:“妈,你把我小时脖子上套的铜钱找给我。” 妈便翻箱倒柜找那枚铜钱,我便到房间里起草誓言。 妈从箱底找到那枚系着红头绳的铜钱,送到我房间。我放下笔一看,正是那块,我高兴极了。妈问我要这干什么,我说你别问。妈说她看雪梅两眼红红的,问我她是不是在龙山上又哭了,我点点头,简要地说了在龙山的情况。妈听了又深深叹了口气,“这丫头……” 中午吃饭时,妈把好菜和雪梅喜欢吃的菜都拣给她。又叫她吃了饭好好睡一觉,不要来几天就瘦了,大伯见了心疼。并叫雪梅把房门闩起来,不要让我去撩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说我才不要到她房间去呢,我也要睡一觉。妈说最好,她要去绣花大姑家,临走把大门锁起来了,不让人来打扰。雪梅看了我一眼抿嘴一笑,意思是我不能进她房间了。 我一觉睡到三点钟,起床洗了脸,走到雪梅睡觉的房门口,侧耳听了听,房里没有动静,我想她昨晚一夜未睡,今天又哭了一上午,确实困了累了,我便走开让她继续睡。 我回到自己房间,刚翻开起草好的“誓言”准备推敲一下,妈轻轻开了大门回来了。妈走进院子,见我起床,就进来了,小声问雪梅是否起来了,我说房门没开,恐怕正睡得香。 妈妈坐下来,说她一到绣花大姑家,大姑就问我和雪梅的情况。妈妈就把雪梅这两天的情形告诉大姑。 大姑听了后说:“这孩子虽然是大家闺秀,从小父母就走了,也够伤心了。” “就是。”妈接着说,“大姑哎,昨天下午又来了个女孩,是叫三仔跟她一道回学校,孩姐以为三仔又跟那女孩好了,就哭了一夜,今天又哭了一上午。她说她从杭州哭到我家,恐怕又要从我家哭到杭州。” “戏里说,孟姜女送寒衣哭到长城,身边这姑娘不就是孟姜女吗?”大姑也流着泪说,“要给三仔说,不要三心二意,天底下没有这样好的姑娘,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又温柔,又懂诗文,说话细声慢语,笑起来甜甜的,真讨人喜欢。她怕三仔被人抢去,我还怕她被别人抢去呢!” 妈接着又说:“是啊,我现在最大的担心,是三仔大哥长松不同意。说雪梅家出身大地主,怕以后影响三仔的前途。三仔现在在学校成绩又好,又是班长。” 大姑说:“你真糊涂。是班长好,还是媳妇好?” 妈说:“他大哥说他到现在没能入党,就是因为三仔嫂嫂家是地主。土改时的杨队长也说我们三仔将来有什么前途。本来,我以为小孩姐好几年没有音信,他俩小时候虽要好,只不过是小孩子,玩过都忘了,也就算了。没想到孩姐这次来,他俩的感情更好了。你都不知道,他俩一见面抱头哭成什么样子,真像梁山伯祝英台的楼台相会。大姑哎,我这两天的心里,又是喜,又是忧。我看到孩姐那样好的眼睛,哭成那样,我真心疼死了。万一以后因为她家成份不好,把他俩拆散,我真怕伤了这孩子,真怕这姑娘会出事,我心里不忍啊!” 第五章 泪洒相思地(4) “什么成分,前途,我不懂。”大姑有点生气地说,“我看孟姜女、祝英台的戏,从头到尾都跟着哭。你们万不能让小孩姐千里迢迢哭着来,千里迢迢哭着去。孟姜女把长城哭倒了,难道你们还要让小孩姐把龙山哭倒吗?长松来家,我要骂他,不要学祝员外,不要棒打鸳鸯!” 妈妈跟我说了这些,叫我千万不要让孩姐知道。 我说:“谁都阻拦不了我,将来我长大了,一定要娶雪梅。” 妈听到前面房门响了,知道是雪梅起来了,便连忙穿过院子走过去。 雪梅笑着跑过来拉着妈妈的手,喊道:“妈妈回来啦!” 妈抚摩着孩姐说:“刚回来,我来给你烧点热水,洗洗脸吧!” 雪梅撒娇地说:“妈妈!您歇着,让我学学拉风箱,怪好玩的。” 我喊道:“雪梅!快来!” 雪梅跑到我房里,一看桌上的闹钟,“啊,四点啦!怎么不喊我?” “这不是喊你了么?”我把‘誓言’拿给她看,掐了一下她的嘴巴,故意拉长声音说:“请龙女审阅――” 雪梅看后说:“好!好!我赞成。”说着就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想了想又说:“标题好象不太好,不明确。” 我问:“你说怎么改?”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拿起笔把‘言’字划掉,又在‘誓’前加了一个‘婚’字。 我一看将“誓言”改成了《婚誓》,遂拍案叫好,“真乃一字值千金,真乃才女也!奖励你一下。”说着我便在她的酒窝上吻了一下。 她不依地笑道:“这就是奖励呀!” 我把抽屉打开:“你看!” 她伸手把“康熙通宝”铜钱拿出来,捧在手上,像鉴定一件珍宝一样,翻来覆去地端详着。我说:“这铜钱好久没戴了,表面不是很亮。” “没关系,没关系,证明只有你戴过,没有别人戴。”她说,“我会用心把它磨得光亮光亮的,比金子还亮。” 我指着《婚誓》说,这写好了,要抄两份。雪梅说她来抄。我说:“我的一份,由你抄;你的一份,我来抄。落款,各自签名。” 她说:“这更好,你抄的一份给我,我可以经常拿出来闻闻,看看你写的字。” 说着,我们就动手抄起来。几十个字,一会就抄完了。又看了一遍,没有错字漏字,我们分别在两份上都签了名。 我说:“好了,《婚誓》写好了,信物也有了,明天上龙山去。” “好!”雪梅高兴得蹦了起来,又回头朝门外看了看,轻轻把房门掩上,转身一下扑到我的怀里,搂着我的脖子,又在我脸上使劲的亲吻。然后又看着我,望了很长时间。这回她主动地慢慢地将小嘴微微张开,凑到我的嘴上,一股馨香如兰的韵味扑入我的心扉。我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到她的胸前,想摸摸她那鼓鼓的**。她忙把我的手推开,两只手在我的胸前捶了好几下,红着脸笑道“你越来越坏,越来越坏,我走了真不放心。” “你放心吧――!我会永远想你,爱你的!”我说。 她倏地站起来,理了理头发和衣服,跑到院子里娇娇地叫道:“妈妈――我饿了。” 妈妈赶紧从前面房里出来,见雪梅情绪这么好,心里也很高兴,便笑道:“你这丫头,现在才知道饿啊!快进屋,院子冷。早烧好了,快吃吧,吃了晚饭,你们到姐姐家去,好不好?” 雪梅高兴地说:“好好好。” 我问:“去干嘛?” 妈说:“大姐要你们去,她想小孩姐,说孩姐过几天要走了,又不知哪天才能见到。你们去也好顺便把弟弟带回来。”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准备好两样东西,又带了一些香,藏在棉衣口袋里,给妈打招呼说是去张家圩学校看看老师。弟弟吵着要跟我们一道去,我说有好几里路远,我驮不动,他说自己走得动。妈过来把他拉下来,他哭了,雪梅哄他,给了他钱,叫他去买糖葫芦,我们才脱了身。 我们先往张家圩方向走了一段,然后折向龙山,一路上我们吵吵闹闹说说笑笑来到龙山。 我和雪梅进了庙里,面对观音菩萨,我们俩并排站着,我点燃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回身与雪梅站好,一起跪下,磕了三个头,又站了起来。两人轮流宣读: 婚誓 我们俩自幼由龙山神女引导,相识、相知、相恋、相爱。恩比山重,情比海深。今后无论是相隔千山万水,还是天涯海角,永远心心相连。待我们长大**后结为夫妻,白头偕老,永不变心。今互赠信物,立此婚誓,如有违誓,听凭菩萨、神女发落。 立誓人: 龙雪梅 萧长玉 一九五八年正月十六日 我们宣读完《婚誓》后,我将穿着“康熙通宝”铜钱的红头绳套在雪梅的脖子上,她将碧玉套在我的颈脖上。我们再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出了庙门。 我看着雪梅在胸前不停地玩着通宝铜钱,我说:“很遗憾,我没有更贵重的信物给你,这个不值钱,太轻了。” “你买座金山给我都没有这珍贵。”她说着又问,“你值多少钱?”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知道值几个钱。” 她银铃般地一笑,说:“你这么聪明的人,却不知道自己值多少钱,是无价!这个铜钱就是代表你的,对于我来说,它就是无价之宝!” 我觉得身后有动静,好象有谁在窥测我们。我猜想很可能是村姑,因为她经常在这山上挖野菜。但我不希望她现在出现,否则雪梅见了,又会误解,想入非非,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产生新的忧愁。 第六章 失落的情书(1) 从庙里出来后,我回头看了看又没有发现是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如果是村姑,我想她这时候是不会出现的,是不会来干扰我们的,她是一位很善良、很聪明的女孩。雪梅几天后就要回去了,我要让她高高兴兴地在这儿玩几天,无忧无虑地回杭州,我不能让她的心灵里有丝毫的阴影。 我拉着雪梅上了神女峰、《望鹤亭》等各处转了一圈,又到龙眼去玩。山上风大,我们下到龙眼里,立时就觉得温暖了许多。 雪梅说:“这龙眼是我们俩第一次相识的地方,我对这里特别有感情。”她说着又笑了起来,“你还要我赔你那只云鹤、那只金碗吗?” 我也笑起来,说:“看来,对那次吵架,你还耿耿于怀,至今不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她说。 这两天,雪梅的情绪非常好,整个家里都乐融融的。雪梅一会跟着妈妈到田里去挖油菜,一会帮着妈妈烧饭烧菜洗衣服。妈不要她做,可是她非得要做。 假期快到了,雪梅想进城看看哥嫂。妈妈将她带来的东西分了一部分给她带去,她说不用了,到了城里再买。妈叫她不要再花钱,又给她准备了许多花生、葵瓜子、南瓜子,自做的芝麻糖等,让她带到杭州去。 正月十九日上午,我们从小路进城,妈妈、姐姐、弟弟把我们送到土地庙那里,就像那年送大哥离家一样。雪梅分别抱着妈妈、姐姐哭着说,她毕业后就回来。大姐说你放心去上学,三弟我帮你看着,保证不会被别人抢去。雪梅揉着泪眼,笑着说:“谢谢姐姐。” 我们走到龙河湾,站在桥上,回头看着妈妈,她们仍然站在那里举目眺望,雪梅使劲挥着手中的白色手帕。 我们俩先商量好,见了哥嫂就说是龙梅,看他们是否认识雪梅。一进门,大嫂果然不认识,还说我真有本事,带来这么漂亮的女孩。 我问:“大哥呢?” “他出差去了,大概明天回来。”大嫂说着又要龙梅今晚不要回去,陪她聊聊。看样子,大嫂也挺喜欢这个龙梅。 吃了晚饭,大嫂又把龙梅拉到里面房间,问这问那。雪梅终于忍不住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大嫂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大嫂出来倒水,我又悄悄说:“哥对雪梅的家庭出身有看法,明天哥回来仍说是龙梅。”大嫂会意,又瞪了我一眼:“我知道。”大嫂回房里,似开玩笑地说:“龙梅这名字也好听。他大哥回来我们仍叫你龙梅,先骗他一下,”雪梅笑笑:“这样不好。”大嫂笑道:“好啊,没关系。” 第二天上午,我带雪梅逛莲湖。她说:“这是我们俩第一次逛公园,以后你去杭州,我带你?西湖。”我说:“好。” 雪梅忧心忡忡地说:“大哥来家,我倒底叫什么名字啊?” “大嫂不是说了吗?仍叫龙梅。”我说,“叫龙梅,你可别说错了。” 雪梅嘟哝着嘴,不情愿地说:“教我撒谎。” 第二天下午,大哥真的回来了,他一直希望我能另交一位要好的女同学,好把雪梅忘掉。当他知道龙梅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又长得如花似玉,便满面笑容地问来问去。雪梅只说家在军区,爸爸妈妈在部队工作,哥哥更加高兴。他见雪梅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才不好再问了。 晚饭后,大哥要我送雪梅回军区。路上,雪梅很不安地说:“今天不该骗大哥,以后他见到我会骂我的。” 我笑道:“没关系,这是我和嫂嫂出的主意,又不是你,我们想试试他对你的看法,他是我家大老板,爸爸去世后,就是他当家,况且他对我特别关心。” 第六章 失落的情书(2) 雪梅噘着嘴说:“不知道大哥对我是什么印象。(.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看是挺好的。”我说,“我从没见到他像今天这么高兴。” “是吗?”雪梅又高兴起来。 快到军区了,我们又找了个隐蔽地方,拥抱亲热了好长时间。雪梅泪如泉涌地千遍万遍叮嘱我不要忘记她,我也是。 她到军区传达室门口打了电话,一俩轿车从里面开到她身边停住,车上下来人把东西拿上车,她又回头望着我,蓦然上了车。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挥着手看着她的车子消失在军区大院的路灯下。此时,我的心情非常难受,这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再相见。 她还不知道,在我面前还竖立着大哥这样一道难关啊! 雪梅回杭州了,我老是觉得好象丢失了什么,一天到晚魂不守舍。 幸好,学校开学了,我仍是班团支部书记,由沈月琴任班主席。 一周过后,学校里一切正常,可我反而不正常了,每天都盼着雪梅的来信。学校的收发室有一个很大的报刊信袋,每班一个小口袋,每天由各班值日的学生去取。每当值日生取回报刊信件时,都没有我的,我觉得非常失望,手里握着值日生刚给我的一份报纸,心思重重地走在学校的操场上。 后来,我便每天下午四点多钟,自己到收发室去查信。这天,我终于收到雪梅的来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好象拾到件珍宝,生怕被别人发现,生怕让人抢去,生怕得而复失。我赶快把它藏到贴身的衣袋里,我想找一个最安静,最没有干扰,又不被人发现的地方,再拆信,再慢慢品味信的内容。教室当然不行,宿舍会有同学回来的,大操场的拐角,也不可,课外活动时说不定有同学跑到那里。我想起学校东面那口大塘,塘埂上有几棵冬青树,是最安静,最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于是我怀揣着雪梅的信,一只手把它按得紧紧的,生怕它飞了似的。我到了那几棵树下,找了一块刚刚发芽的草坪坐下,这才掏出信来。 未曾拆信,我先把信放到鼻上闻了闻,一股清香扑入鼻内,是雪梅身上的味。我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拆开封口,惟恐将里面的信笺拆坏。我把厚厚的一叠信纸从信封里抽出来,一枚自制的心状的红色书笺从信纸里滑出。我一看,书签是用双层红绒纸做成,两面均是红色,中间又剪成心状,两张雪梅的照片背靠背贴在一起,嵌在双层红绒纸的中间,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仔细端详,反复品味,觉得这个书签,所蕴藏的内容,可能比她在信中所写的千言万语还要丰富,还要深刻。 我正准备打开信纸,阅读信的内容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我:“萧长玉!萧长玉!”我抬头一看是沈月琴,连忙将书签照片塞到信纸里,放回信封,并装到贴身的口袋里。 我回头说:“什么事?你怎么会找到这?” “我有千里眼,顺风耳。”沈月琴说,“校团委明天下午召开全校班干会,要你传达团市委团干培训班的情况,叫你赶快做准备。我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你到这个方向来了。你躲到这里干什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她往学校走去。 整个学期,我们来来回回互寄了多少信件,我也没有计算,虽然信的内容大体是诉说各自的学习、生活、游玩、思念等几个方面,但都给我带来无穷的慰藉、鼓舞,增强我战胜学习中的困难和信心。最使我不愉快,心里不安的是雪梅有两封信,我一直没查到。不知是邮递员问题,还是值日同学在取报刊信件时丢失了,还是…… 第六章 失落的情书(3) 不久,校团委找我去,我以为是班上团的事。一进团委,见班主任语文老师季忠星也在,团委书记给我倒了杯水,笑着要我坐下。我抬眼一看,季老师手里拿着的两封信,正是雪梅给我的,我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团委书记说:“萧长玉同学,前两天,不知是谁从门缝里塞进两封信,已经拆开了,我们就顺便看了看,是个女孩子写给你的,看样子这个女孩的语文很好。本想当时就封好还给你,后来想想还是跟你谈一下,所以约班主任一道听听你和那个雪梅认识的情况。” 我听了书记的话,心里平静了一些,我便将童年时怎样认识雪梅,她教我背诗,我教她算术画图画,一道上小学,后来她转了学,今年她回来的情况,简要告诉了老师。 班主任季老师听后,笑道:“难怪你的文学程度也这么好,你们是相互影响啊!这么说,你们从幼儿时就在一起长大的。” 我低着头说:“是。” 团委书记说:“长玉同学,我们不反对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尤其像你与龙雪梅从小就是好朋友,是特殊情况,通通信,互相帮助也属正常。但我们不主张过早地恋爱,你是团支部书记,更要注意这个分寸。” 季老师说:“长玉,同学们私拆你的信件是不对的,但他们都还是小孩子不懂事,同学们议论你什么,你也不要在意,不要查问信是谁拆的。” 两位老师的谈话,我觉得很诚恳,便点点头,表示照老师的话去做。老师把信还给了我,我走出校团委办公室,连忙把信拿出来看。还好,多半写的是她的学习情况,思念之情写得并不是很多。她还在信中写了一首《西湖风光》的诗要我给她评评。诗云: 碧水倒影两孤山,双堤湖亭伴三潭。 湖畔荷花藏笑脸,燕舞莺歌杨柳岸。 嫦娥欲赏西湖景,星夜乘月偷下凡。 满湖风光无限美,长玉不在也索然。 我一看,这首诗写得相当好。开始四句把孤山倒影、苏堤、白堤、湖心亭、三潭映月、柳浪闻莺等景点都写出来了,说明了西湖的美。美得让月里嫦娥也心里痒痒,星夜乘着月亮来偷偷地欣赏西湖的美景。可是尽管西湖的景色是如此美丽,而我不在她身边,她却感到索然无味。前七句,全是为最后一句写的。可见,雪梅思念我的心情是多么深切!她哪里是要我评论她的诗?分明是要我品她的心啊!我本想和她一首,但我想不出更好的诗句能表达我对她的思念和感激之情。我只写了一封信给她,我以后一定要去杭州,陪她游西湖,还她的情,还她的债。 这学期是新学年,班上的团支部到期要进行改选。按校团委的部置实行差额选举,校团委提名由我和沈月琴作为团支部书记候选人。这时,我们班上已有17位团员,经无记名投票,我是8票,沈月琴9票,我落选了。这是我生活道路上的第一次挫折。 这次落选,我是有预感的,我早就听到议论了,说我是团支部书记带头谈恋爱。我想为了雪梅,不当这个团支部书记又有什么了不起呢?而现在真的落选了,又觉得脸面过不去。选举结束后,由沈月琴将选举结果报校团委。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向校东边的大塘,这是我经常一个人到这里来,看雪梅来信的地方。 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时,沈月琴又赶来了,我心里说,真烦。 沈月琴张口就直问我:“萧长玉,你为什么不投你自己的票?” 第六章 失落的情书(4)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投自己的票?” 她说:“我一张一张选票都看过了,你的字我还不认识?你如果投你自己,就比我多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当不是更好吗?我落选,在我思想上是意料之中的事,我早就听到议论了。”我说。 “你别误会是我在同学中议论你,你丢失信件,我也是没几天才听到的。”她急着解释,“我根本不愿当这个团支部书记,我就是投你的票,你别误会。我不当,我刚才跟团委书记说,我不当!还是你当!” “我不会误会的。”我说。 她又向我解释了很多很多,我都没做声。 这天,校团委书记和班主任季忠星又找我谈话。我刚到校会议室门口,听团委书记说:“萧长玉和龙雪梅,从小就在一起,他们的情感,可以说是自然形成的,跟一般同学之间的早恋是两回事。”他站起来笑着对季老师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难说是兄妹关系,还是恋爱关系。” 季老师笑道:“无论是那一种关系,我认为都是可贵的,因为它建立在一个‘情’字上,在我看来,兄妹情可能还是占主导地位的。上回我看了龙雪梅那首诗,从诗中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多么希望她这位哥哥在她身边,还象小时候一样,带她玩,呵护她。据长玉说,龙雪梅会背许多诗,但从没见她写过诗,这使我悟出一个道理:诗由情出。”季老师说着也站了起来,“因此,他们之间,无论是兄妹关系,还是恋爱关系,作为学校只能引导,不好过多干予。我赞成你团委书记的话,它是自然形成的,应有别于一般早恋。用文学语言来说,这是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 “好!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书记说,“既然你班主任也是这个看法,那我们就找萧长玉来。” 我走进会议室,团委书记叫我坐下,我也没坐,只是低着头。 书记说:“长玉同学,你不要背思想包袱,同学们不了解你的情况,但学校是知道的,会正确对待的。你们的班主任想要你担任班主席,怎么样?” 我说:“团支部书记落选了,再当班主席也不好领导。”季老师说:“我会做好工作的。”我摇着头,坚持不干。团委书记想了想说:“长玉语文好,担任校团委宣传委员,编油印报,办黑板报,我看也是挺合适的。”季老师忙表示赞成。我也很乐意。 这天上过语文课,季忠星老师站在走廊上对我说:“长玉,你在校黑板报上写的那首诗《花开校园》,我看不错,你可投到报社试试看。”我便花四分钱寄给《银河晚报》。 一个多星期后的一天下午,我刚进教室,刘俊和谢明一把抓住我,叫道:“诗人来了,诗人来了!”我见许多同学围在一起争看报纸,乱轰轰的,不知什么事。一同学将《银河晚报》递给我,我一看,惊喜地叫道:“《花开校园》发表了,发表了,真的发表了!”我欣喜若狂,把诗从报上剪下来,贴在语文课本上,后来报社还寄来四块钱稿费,这真是天大的新闻。我请刘俊和谢明他们吃油炸干,他们说团支部书记有什么当的?将来当作家。 我当时没有那么想,也不敢想。不过,那是我第一次在市报上发表的处女作。这对我后来爱好业余文学创作,起到了极大的鼓舞作用,甚至影响了我后来的人生道路。 第七章 第一道门槛(1) 初中毕业了,我与雪梅又失去了联系。 这天我在哥嫂家吃晚饭,哥问我高中考的怎样?有没有把握。我说还好,大概有把握吧!哥举着筷子问:“怎么大概?” 大嫂笑道:“三弟你还不知道?他说的大概就是有十成把握,?你还是他大哥。”哥愣了半天,突然笑道:“好好好,大概大概,十成十成。”哥放下筷子掏出一叠饭菜票给我,“假期你就住厂宿舍,妈和四弟不在家,你一个人也不要烧饭,就到厂食堂去吃。现在是大跃进,我和你嫂都很忙,也没时间烧饭。”大嫂说:“每到礼拜天你就来,我烧点好菜给你们加?。”我问妈什么时候回来?哥说:“你二哥不让妈回来,可能要等到四弟小学毕业。要不你乘暑假,去看看妈,刚考过,你也该休息休息,到天云山去玩玩。(.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到了天云山,二哥萧长林带我逛街道,弯弯曲曲的长街,古色古香的建筑。二哥见我不感兴趣,便说:“三弟,我带你去山里玩,那里风景好。” 山里风景,的确很美,群山环抱,云雾袅袅,绿水长流。我情不自禁地自语:“雪梅不在也索然。”二哥没听清,问我说什么?我笑笑。 吃饭时,妈问我雪梅有没有消息,我说没有。妈很生气:“这么大人,放只羊还放跑了,你给我去把小孩姐找回来。”二嫂说:“三弟哎,我们这到杭州,比到省城还近,你干脆去找。”二哥说:“好!我去给你买票。不然你逛天云山都没精打采的。” 我跑到杭州找到雪梅读书的中学,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 我又找到西湖边的一幢将军楼,站岗的解放军说:“这里过去是有一位龙将军,前不久他调外省去了,搬家了。”我愣住了:“雪梅走了,我给她的信,看来又没收到。” 我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省城,在等待高中录取通知期间,我经常到家属委员会去玩,有时帮他们抄抄东西,出出黑板报。吸取在学校办黑板报的经验,我便将厂里和家属中的一些先进事迹,写成诗歌、散文寄给省市报刊,幸运的是,又陆陆续续发表了,我非常高兴,家属委员会也很高兴。 一天。我正在家属委员会门口编写黑板报。家属委员会裴主任(女)老远就举着报纸,兴高采烈地叫道:“小萧!小萧哎!今天的报上又登了你的两篇诗。” 我忙接过报纸,跟着主任进了办公室,打开报纸,兴奋地念着:《工厂的晨曦》、《小高炉的夜晚》…… 看了报上的诗,我见裴主任手上拿着几张“招收徒工登记表”,我便向她要。她不给,说我要上学。我说高中录取通知书还没来,我还不一定考取。再说,进厂可以写诗。 裴主任想了想说,这倒也是,她便给了我一张登记表。不久,厂人事科就通知我到厂里报到。 谁知大哥坚决反对,他还给厂人事科打了招呼,不让我报到,要我继续上学。我说如果没考上高中怎么办?哥说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我又跑到厂里,人事科给我磨烦了,他们对我也很感兴趣,说我能写文章,进厂可帮助搞宣传,答应帮我做大哥的工作,我又天天跑到哥嫂家吵闹。这天晚上我们终于达成协议:我可先进厂,如果录取通知来,我再上学。 我一下子高兴得跳了起来,转身抱起小倩倩,亲了亲,说:“你爸爸终于同意我进厂了,我以后拿工资可以给你买小糖,买西瓜吃。” 我开始被分配在金工车间,后又调到技术科,学描图绘图。这时,厂里技术革新层出不穷,生产指标日新月异,各种卫星频频升天。各车间科室敲锣打鼓向厂党委报喜络绎不绝,整个厂里热气腾腾,激起我创作热情格外高涨。有次下晚班,我上街逛,路上想了许多诗句,连忙跑到邮电局,在糊信台上,一股劲写了四首组诗《沸腾的工厂》,写好后,当即塞进邮筒。一周后,便在《扬子日报》发表,原标题上面还加了大标题:大跃进战鼓震天响。 第七章 第一道门槛(2) 恰在此时,我收到了二高中寄来的录取通知书,里面还有几句话,要我提前报到,帮助学校接待新生。而这时,正是我对新生活兴趣盎然的时候,怎么能到学校去呢?我把录取通知往口袋里一揣,没有告诉任何人。哥哥虽问过几次,我也说没接到通知。 谁知九月中旬,二高中连续两次发函给厂里,说我的档案在学校,是在校学生,要我赶快回校上课,说学校是在报上发现我已进厂,要厂方给予支持。技术科长便找我,问我是否回学校。 我一听,心里很紧张,没想到开学已有半个多月,学校仍然追来了。我不知厂里是什么态度,心里忐忑不安地说,如果厂里不要我,我只好去上学。如果厂里留我,我当然不愿去。因为,为了进厂,我差点跟我大哥吵翻了,现在我又在技术科学绘图,我非常喜欢这项工作。 丁科长说:“好,我们商量过,厂里对你进厂后的表现很满意,也不想让你走。只要你不提出回校,学校那头厂里顶着。至于档案问题,一个初中学生有什么档案?不就一张毕业证书吗?厂里承认你初中毕业就是了。” 我兴奋地说:“那太好了!太好了!不过――我大哥若是知道…….” 丁科长打断我的话,说:“这个你放心。找你之前,人事科长就邀我到厂部去了,你大哥萧长松不在,我们就向厂长作了汇报,厂长也很喜欢你,说他来做你大哥的工作。” 我的忧虑一下子被解除了,我表示坚决不走,一定在厂里好好干。 “好!那就这样定。”丁科长说,“萧长玉,我还交给你一项任务,我们想在技术科楼门口制一个宣传栏,每期由你组稿编写,中心内容是:宣传三面红旗,也就是宣传党的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 “行!”我说,“只要不赶我走,我保证把宣传栏办好。” 没过几天,我在餐厅门口碰上大哥,我惴惴不安地低着头。他喊我,把一叠饭菜票递给我。我说才发了工资(18元),已买了。 哥把饭菜票塞到我的上衣口袋里,望着我笑道:“你赢了,你用你的行动彻底战胜了我,连厂长都为你说话,我输了。” 见哥哥满面笑容,我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但仍不安地说:“我违背了向哥哥许的诺言。” “情况是在不断变化嘛!厂里这么看重你,我也无话好说了。”哥说。 我见大哥这么支持我,心里非常感动,我说:“哥哥,你放心,我即使不上学,今后我一定要达到大学水平,这个诺言我一定会兑现的。我现在已上三个业余学校。一、三、五晚上在工大上高中理科,二、四、六早晨在师大上高中文科,星期日下午在中苏友好馆上俄文。” 哥哥瞪大眼睛说:“你上这么多消化得了吗?” “文科行,老师一讲,我就懂了。”我说,“理科难,但我只想了解一些基本原理、定理、定律和名词的含意。这对文学创作是有用的。俄文是附带的。” “太紧了。”哥哥摇摇头说,“你还搞业余创作,哪有时间啊?!” “我现在主要写诗歌。”我说,“写诗,主要是在日常生活中观察、体验、感悟。有新意了才能写。诗歌字不多,想好了,一挥就完了。” 哥哥笑道:“你也太累了,要注意身体。” 说着,我便把哥哥的碗拿去排队买饭菜。 至此,我的工作基本稳定,也是我跨入社会的第一道门槛。 这时正是大跃进,整个社会头脑发热,我的头脑也发热,发表了几篇稿子就忘乎所以,就不上学了,就想写诗了。当时工人特别吃香,受全社会的青睐和尊重。我发表的诗,报?还特意在署名前标上我是某某厂工人。 第七章 第一道门槛(3) 为保钢铁元帅早升帐,科室干部轮流参加炒钢,把废钢铁加工成团,送到小高炉重新冶炼,我也经常被抽去炒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天,《银河晚报》文艺部方幽默约我写首反映厂里大跃进的诗,第二天要交稿,因为周六副刊要发。对这种奉命作品,我是最头痛的,但又是任务,不得不写。我苦思冥想,抓头挠腮,不知写什么。 下了班,我走在厂里的马路上也在思考,究竟写什么?正低着头寻章觅句,一辆汽车按着喇叭,迎面开到我跟前,我也没在意。直到司机伸出头大喝一声:“喂!不要命啦!”这才把我从思绪中惊醒过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抬头一看是厂里自制的小汽车,专为各车间送货,送材料用的,取名“跃进号”。因为此车比大卡车小,大家都喊它“小跃进”。由于我只顾思考没让路,司机又穷按喇叭。这回我的灵感突然来了,兴奋地叫道;“有了,有了。”拔腿就往宿舍跑。只听司机说:“什么有了有了,神经病。”第二天清早我就去《银河晚报》社。 报社负责文艺版的方幽默,我认识有大半年,我的第一首诗,就是在他的手上发表的。我一进报社,老方正在打扫卫生、打开水,老远就喊我:“萧长玉!来啦!”他见我穿着工作服,又笑道:“好好好,真像个工人的样子。”说着就按我坐下。我说不坐了,七点半要上班,本周轮到我去炒钢。 老方伸手向我要稿子,我递给了他,他也不坐,站在桌旁,把稿子摊在桌上,读道: 跃进车在厂里急急奔跑, 大喇叭直着嗓门子叫: 马路上的行人, 快快闪开道! 金装车间的产品急着要出厂, 小高炉张着大口要喂个饱。 各行各业都在大跃进, 我跃进车要是运输跟不上, 怎称得上“跃进号”! ………… 老方读着读着,叫道:“好好好!通过跃进车急急忙忙的奔跑,把厂里工人争分夺秒的干劲展现出来了,特别是大喇叭直着嗓门子叫,既生动又形象,好!” 停了一会,老方突然转脸瞪着我,几乎是训斥:“你这小?伙,怎么没有政治头脑?” 我愣了半天,不解地望着他:“刚才你还说我诗写得好,现在怎么又说我没有政治头脑?” 方幽默见我老是望着他,便指着稿子说:“你怎么把标题弄成《小跃进之歌》?全国都在大跃进,你却来个小跃进,还‘之歌’呢!” 我说:“‘小跃进’是汽车的名字,厂里人都这么叫。” “那也不行!”老方说,“你写的太实了,文学作品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你要好好地**《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那就改为《跃进号之歌》。”我说。 方幽默想了一下,勉强地说:“可以吧。还有‘小高炉’改成‘炼钢炉’,既明确,又去掉一个‘小’字。” 办公室的其他同志都在笑,我也不知他们笑什么。 我离开报社编辑部时,老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送给我,要我好好地学一学。这本书后来对我的文学创作,对我写其他文章,甚至整个工作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因为书中虽然讲的是文艺问题,而我印象最深的是立场问题,观点问题,为什么人的问题。 我走出老方的办公室时,一位女同志跟着我一道出来,笑着问我:“小萧,老方的情况你了解吗?” 我说:“我在他手上发表过好几首诗,我只觉得他待人诚恳、热情、豪爽。别的,不太了解。” 第七章 第一道门槛(4) 女同志悄悄说:“老方这人很有才华,解放前就在新华社工作,发表过许多诗。只因反右派时,提了一些意见和建议,被打成右派,从此谨小慎微。” 我笑道:“难怪他对‘小’字好像很忌讳呢!不过从我的感觉,他没有一点右的味道。” 后来我与老方相处了很多年,他对我的文学创作和工作都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 我从报社急急忙忙往厂里赶,进了厂大门,一看传达室的钟,已是七点二十,只差十分钟就到上班时间,我连忙往铸工车间跑。路过技术科大楼门口时,老远看见丁科长、厂工会主席于浩洁,陪着厂党委刘书记站在技术科的宣传栏前,他们正在指指点点。我心里有点紧张,不知道他们对宣传栏是如何评论的,是好是坏,我心里没底。心想,随他去,我得赶快上班,别迟到了,便混在上班的人群里,低着头从他们身后的马路上往车间赶。 “萧长玉!”丁科长突然喊我,我只好停住脚,回头望着丁科长。 “刘书记找你。”丁科长说。 我想这下躲不掉了,便连忙走到刘书记跟前。刘书记伸手把我拉过去,指着宣传栏问这问那,我一一作了回答,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很满意,还要陪我一道去车间。我不好意思,便转身就往车间跑。 由于我迟到了,我的那个组缺少一个人,车间主任顶替我,从炉内钳出一大团烧红的钢坯放在砧上,抡起大捶与科室另一位同志对锤。 “科室的同志就是比工人散漫些,上班也吊儿郎当。”车间主任好象有点不高兴地边挥锤边说,“既然迟到,就站在边上看吧!” 我感觉有点冤枉,后悔没跟书记一道来,又不好解释,说不好车间主任还说我拿书记压他。只好木呆呆地站在那里。 车间主任是锻工出身,据说解放前他在上海当工人时就入党了。他的手臂肌肉鼓鼓的,真有劲,他挥起大锤呼呼响,一锤下来,把烧得通红的钢坯砸矮一截,火花四溅。我看他满头大汗,再次要他把大锤给我,他不吭声。我站了约半个小时,小高炉来人找车间主任,他这才把手中的大锤交给我,严肃地说:“小伙子,下次别迟到了!要知道,工人阶级的力量,就是纪律、团结。”他说着,拍拍我的肩,把墙壁上挂着的毛巾取下擦了把汗就走了。 我接受了这次教训,第二天早晨,我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车间,把车间里外打扫一遍,又把工具顺好、准备好。上夜班的同志正准备向我交班,车间主任又来了,我心想,大概又是来找我的麻烦,检查我是否又迟到了。 谁知他一见到我,老远就伸出手来,拍着我的肩膀说:“萧长玉同志!昨天我批评了你,批评错了,现在向你赔礼道歉!” 我愣了半天说:“工人阶级的力量,是纪律和团结,你说的没错啊!” 主任说:“我昨天到小高炉去,碰上刘书记和于主席,才知道是他们拉你谈厂里宣传的事。我没问清楚就乱批评你一通,还让你站了半个多小时,给你难看,可不是冤枉了你?” 我诚恳地说:“不管冤枉不冤枉,对我都是一个教训。” 一个星期的炒钢结束了,我又回到技术科上班。这天,我发现我的桌子靠墙边的小抽屉里有一包糖,便惊喜地问是谁送的?有何喜事?大家一听,都跑过来抢糖果,但都说他们没有喜事,不知是谁放的。龙梅影说:“要有喜事,只有你,因为你经常收到稿费,请我们。”事后,我又多次发现抽屉里有小糖,但不象第一次是一包,而只是两个,我觉得有些蹊跷。为了避免大家起哄,也避免放糖的人尴尬,我想留心观察,看看到底是谁放的。便不再张扬,不再问了,好歹经常能捞两个小糖吃吃。 我们绘图室里有五个小青年,两男三女,都是从三百多徒工中挑来的,品貌、技术都很好。其中龙梅影是最活泼、最可爱、最漂亮的姑娘,可以说貌压群芳。梅影的相貌非常像龙雪梅,她跟雪梅同龄,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一颦一笑,两个酒窝圆圆深深的,说起话来,温文尔雅,简直与雪梅没有区别。而且她和雪梅都姓龙,初进厂时,我乍见她,差点喊她雪梅。 有几次,我跟在梅影后边,故意连喊几声龙雪梅,可她没有反应,好象一点不认识我。后来我又打听,才知道她是苏州人,因为她姨妈在厂里工作,所以她也进了厂。她和我在一个办公室,常常拿着书或图纸来问我,特别是三面投影图、解剖图,她看不懂,就来找我。其实,我也是初学,复杂的图,我也难看懂。我叫她去问技术员或工程师,她说她怕他们,所以,她就找我一道研究。 我找不到雪梅了,心里很烦躁,又想吹箫了。我们厂的围墙有个小门通银河大堤,那里视野开阔,空气好。只要没有课,清晨,我就拿着书在堤上背唐宋诗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等。夜晚,月色好,我就坐在河堤上吹箫: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天梅影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我说没有,晚上我要上夜校。她说她也要上,问我行不行?我说上学是好事。可是这学期已上一个月了,不过你现在可以跟着听课,下学期可考插班生。 “那我跟你一道去。”她说。 “不行不行。”我说,“工大好远,你不会骑自行车。” 梅影央求道:“你带我嘛――!” 我笑道:“你以为到工大去的路,像厂里这大马路呀!有好长一段路只有一米多宽,两边都是稻田,还有水塘。” “那怕什么?”梅影说,“大不了,掉到塘里喂鱼。” “哎呀!看样子你的决心倒挺大的。好吧!只要你不怕喂鱼,就行。”我想了一下又说:“不行,有人会找我的麻烦。” 梅影脸色一变,不理我了。 第八章 险过莲花塘(1) 这天下午,刚下班,龙梅影走到我桌前,我以为她要我带她上夜校,谁知她把手往我桌上一压,说:“今晚星期六,总有空吧!”说着把手一松,转身就跑了。 我一看,桌上放着一张长江电影院的电影票,是当晚六点四十的。我原打算晚上去哥嫂那里,忙站起来,正准备喊她,告诉她我不去,可她咚咚咚已跑下楼去了。 我趴窗往楼下看了一下,只见那位技术员在楼下等她,龙梅影好象说了几句什么,又转身跑了。 我手捏着电影票,心里考虑着到底去不去,这是我进厂第一次碰到这样的问题。不去吧,恐怕伤了她的心,上班时也不好见面。去吧,又怕她产生错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同时,也对不起雪梅,如果雪梅知道了,恐怕又像那年她在我家见到沈月琴一样。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遥望着远方,心里拿不定主意。 忽然,墙上的钟敲了六下,它告诉我,到电影院只有四十分钟了,不容我多想了。我赶快收拾一下东西,跑到食堂买了两只馒头,边吃边往电影院去。心想,同志间看电影也没什么关系,保持一定距离就是了。 我到了电影院门口,老远看到龙梅影站在电影院的台阶上,她一见我,便立即跑下来,伸手塞了一把小糖给我。我蓦地想起办公桌抽屉里的糖,便问是不是她放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笑笑说,别问,只管吃。说着又塞给我一张电影票。我一看是大光明电影院的,时间是今晚七点。 我不解地问:“你怎么买两个电影院的票?而且时间相隔只有二十分钟,我可没有分身术,你去吧!”我把票递给她。 龙梅影接过票神秘地一笑,说:“好吧!我先陪你在这看上半场,二十分钟后,我再到大光明去看下半场,反正都是《马路天使》。” 梅影说着,伸手挽着我往电影院里去。 我转脸望着她笑道:“你恐怕神经有毛病。” 我们刚坐下,电影便开始放了。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坐在一起看电影,两手不知往哪放好。心想,身边这女孩要是雪梅就好了,我还没有陪她看过电影呢!总有一天,我要找到她,偿还她。 龙梅影坐在我身边,边看电影边唧唧呱呱说个不歇气。她看我直挺挺坐在那里,以为我正聚精会神地看电影,便把手伸到我眼前晃了一下,说:“喂!萧长玉,你怎么一句话不说?” 我指指前后左右,小声地说:“不要影响人家看电影。” 她这才收住话匣子,把手挽着我的胳臂,头靠在我的肩上。她身上一股女孩子的香味便扑入我的鼻际,沁入我的肺腑,我的心立刻悸动起来,同时又忐忑不安,很不自在。我蓦地想起她手上还有大光明的电影票,便推开她靠在我肩上的头,轻声说:“二十分钟过了,你快到大光明去。” 梅影半天没有作声,也不动作。 过了一会,我又催她。梅影这才抬起头,笑道:“你这个书呆子,你还真的以为我要到大光明去呀!我才不去呢!” 看完电影,一出门,梅影又活蹦乱跳地神气起来。她看了一下手表,说:“才八点半,还早呢,我们到莲湖(镜湖)公园去玩好吗?” 我说有事,不能去。她伸手挽起我的臂拖着就走,一路上蹦蹦跳跳,嘴里还哼着刚才电影上的歌曲: 天涯涯,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梅影唱唱跳跳说说笑笑,我们就进了公园。 公园里许多人,男女老少都在湖边乘凉、嬉戏。 第八章 险过莲花塘(2) 我一进公园,便想起那年春节后,我和沈月琴在市团干培训班学习期间,沈月琴邀我到这莲湖公园玩,吵架的事。我想,怎么今天又和龙梅影到这公园来呢?梅影会不会也像沈月琴一样,高高兴兴地来,然后,又吵一架,哭着跑回去呢?为什么我爱的人,我思念的人,却没能来和我一起看电影,逛公园呢? 我们来到伸向湖心的半岛,这岛上有许多梅树,后来我们称这里为梅林半岛。我们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梅影望着微光滢滢的湖水,说:“这儿风景真好,以后每个星期六晚上,我们都到这里来。对了,你会吹箫,会拉二胡,听说你经常晚上到厂后面的大河埂上吹箫,我还听你吹过《康定情歌》月儿弯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那里环境不好,不如到这儿来吹。” 梅影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吹箫,是因为找不到雪梅,心里很苦闷、很悲伤才吹箫的。因此我说:“箫只适合一个人在僻静的地方吹给自己听,倾吐自己的感情。况且,我学吹箫的时间不长,也吹得不好。” 梅影又说:“那你把二胡带来,月光下,湖水边,你拉我唱多开心。” 我笑道:“你真浪漫,还富有诗意呢,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不是我想象力丰富。”她又兴致勃勃地问:“苏州你去过吗?” “没有。”我说。 “苏州可好玩呢,人家都说,苏州是人间天堂,可好看呢!那里有四大园林:留园、拙政园、沧浪亭、狮子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还有天下第一泉……”梅影一口气数了许多名胜,接着又说:“听我爸妈说,过去有个瞎子经常到第一泉那里去拉二胡,拉的可好呢!” “可我听说那个阿炳拉的《二泉映月》是在无锡,而不是苏州。”我说。 她说:“也许他既到无锡也到苏州呢!” 我想了想说:“也有道理。” “不管瞎子在哪里,都与我们无关。”梅影说:“反正你会拉二胡又会写诗,以后你去苏州,我带你去玩,那才真富有诗情画意呢!” 梅影的话,又勾起我想到雪梅约我去杭州的事,我未能与她相会杭州一道游西湖,会不会是我终身的遗憾呢?我心里很后悔很痛。 这莲湖圆圆的,确实像一面镜子镶嵌在这城市的中央,难怪人们又叫它镜湖。周围的树木、楼房、商场,湖中的小岛、亭台水榭、花灯,连天上的星星、月亮,也都倒映在这明镜之中,真是天上人间融于一湖,美极了。 月光下,明镜旁,我凝视着梅影白净可爱的脸,看着她的笑靥,看着她一嘴珍珠般雪白整齐的米牙,听着她银铃般的歌声笑语,多么像雪梅啊!难道真的是上苍特意把她安排到我身边来,代替雪梅来陪伴我,以解我相思之苦吗?我忽然情不自禁地问:“你真的叫龙梅影?” “是呀!还能是假的?”她仰望着我。 “还用过其它的名字吗?”我问,“你还有其她姐妹吗?” 她摇摇头,忽然敏感地问:“有人像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仰望着天上的月亮。 “喂!你怎么不说话?”她问,“你老是望着月亮干嘛?” 我岔开话题说:“我望月亮为什么离我们这么远?” “谁说离我们远?你看,不就在我们跟前吗?”梅影指着脚下湖水里的月亮。 我笑道:“你真有本事,一下子就把天上的月亮给摘下来了。” 她调皮地说:“你要嘛,我把它摘下来,不是免得你老是仰望天上,颈脖子也受不了呀!” 我望着她笑道:“平时在办公室里,我很少听到你说话,怎么今晚你的话这么多?” 第八章 险过莲花塘(3) “今晚我高兴嘛!”她又噘着嘴说,“可是,我倒是觉得你今晚的话太少了,好象老是在想什么心思。”她说着便从衣袋里掏出好多张电影票,一张一张地放到我的手心。 我迎着月亮一看,都是大光明电影院的,日期和时间在月光下看不清。我疑惑地问:“都是给我的?” “不是给你的。”她一字一句拉长声音地说,“是给我的。” “啊,我明白了。”我醒悟地说,“是那位技术员请你的,是吗?” “是――我跟他说了多少遍,我没空,可是他还是要送,真讨厌,我一次都没去。你看,这些票全都过期,副券都没撕。”梅影说,“今晚下班,我一下楼,他硬把票塞给我,我又怕拉拉扯扯不好,只好接了票,但我一再告诉他,我不去。” “所以,你就叫我去。”我笑道,“你在长江电影院给我的那张票就是他送的,是吗?”她笑着点点头。 “你真是坏极了。”我刮着她的鼻子,说,“早知如此,我该到大光明去,把你丢在长江。” “那我会哭的,会让长江淹死的。”她说着便将头靠在我的胸前。 我不敢俯视她,我想推开她,又怕伤害她的自尊,又怕有负于在那遥远地方的雪梅。我想告诉身边的梅影,我心里有人。但是面对如此活泼天真、纯洁可爱的女孩,我该怎样张口说呢?我真后悔,今晚该当机立断,不来陪她看电影。难道世界上真的是,有些事“身不由己”,有些事“心不由己”吗?是不是为了爱得专一,就注定要伤害另一些人呢? 我和龙梅影在莲湖公园玩了一个多小时,虽然月色风景都非常美丽怡人,但我心中总是觉得不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几次提出回去,可梅影不愿意,她说这么好的风光,不多玩一会,也对不起天上的月亮。她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苏州各种园林的美丽,多次提议要我跟她到苏州去玩。说实话,听了她的描述,我还是非常向往的。可我一想到那年暑假雪梅要我去杭州我没去,她就写了一首“西湖风光无限美,长玉不在也索然”的诗,我心里就很难受,我辜负了雪梅的一片心。这使我感到,自然界中最美的还是人,是自己心目中的人。我身边这位姑娘虽然很美,可她并不是我心目中的人啊! 想到这些,我觉得再不能与梅影这样相处下去了,不能让她有错觉。否则,那才真的会伤害她。这回我没征求她的意见,便站起来说:“不早了,小丫头哎,我们回去吧!” “你才多大?只不过比我大两岁,就喊我小丫头。”梅影看了一下手表,坐着不动又说:“才十点,我们还玩一会,明天是星期日,早上可睡懒觉。” 我说:“你可睡懒觉,我可不行,我还有许多作业要做。”说着,我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她不情愿地站起来说:“你干嘛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 “你没看我桌上玻璃板下面,有岳飞《满江红》的两句诗吗?”我说。 “早就看见了。”梅影带朗诵的口气,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我笑道:“你朗诵得倒是不错。” “你的意思是说我只会朗诵不会做?”她歪着头,望着我,说:“好,从下星期开始,我就跟你一道去上夜校,到时候你可别单溜。” 我没有做声。 星期一早晨,我一进办公室,卫生都打扫好了,桌上的文具、纸张也都整理得整整齐齐,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我知道这都是梅影干的,她比我勤快,经常上班比别人来得早。不过,今天我发现我的茶杯也洗得干干净净,玻璃板下面岳飞的那两句词,也放正了。还有,我毕业时在莲湖公园的单身照片不见了。我猜想是梅影拿去了,我没有做声。我用钥匙打开抽屉,发现里面塞进一张纸条:我晚上到后门去,跟你一道去上课。影子。 第八章 险过莲花塘(4) 龙梅影坐在我的斜对面,靠窗子,我坐在后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平时早晨上班大家第一次见面,都问声好,打个招呼,今天她没有跟我打招呼。我正怔怔地看着玻璃板和那张纸条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微笑地看着我。从她的眼神里,我觉得里面有许多话,若不是还有其他人,她肯定会跑过来的。 一天,我都在反复思考,带不带梅影去上学?不带吧,没有理由,以后上班见面她会生气的。带吧,也不好。思想斗争了一天,想来想去,还是带吧。我没有别的想法,同学同事之间互相带一带有什么不可呢?我们班上许多同学,都是互相带,男带女,女带男,很随便,很自然。 吃了晚饭,我便骑车到厂后门去,看样子,龙梅影早在那里拦我,她一见我就手舞足蹈,要我下车,她把我夹在车后架上的书,放在她的小包里,我叫她坐后面,我就骑上了车。 梅影坐在我车后,一路上一刻也不安宁,一会闻我的颈脖子,一会用手捏我的耳朵。我叫她抓紧车坐和衣包架子,可她时不时地抱着我的腰,弄得我好护痒,差点握不住车把,她还咯咯地笑个不停,说个不停。 正说着,我们便骑到路边的一个很大的莲花塘。这截路实际是宽一点的塘埂,因为大学是刚建不久,路还未正式修,只是用泥巴和石子铺了一下,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自行车在上面蹦蹦蹦象跳舞一样,又无路灯,看不太清。梅影嘴巴上说是不怕喂鱼,可我感觉到她在我身后是很紧张的,不时发出“哎呀”的惊叫声。还好,没有摔下去。总算穿过了这一段崎岖不平的羊肠道,算是有惊无险。 到了宽阔平坦的路面,我开始放松了一些,她又打开话匣子,好象噘着小嘴,说:“你把我的腿震得好疼,骨头好象都要抖散了。” “是路不平,车子震,怪我吗?”我说,“梅影,我看你下次还是不要来了吧!何必受这个洋罪。” “我就要来!”她有些任性地说。 “你在厂里把技术课学好也不错嘛!”我说。 “我不想去上技术课了。”她有些讨厌地说,“你不知道,那个人(技术员)一上课,就盯着我望,今天早上他以送我的作业本为名,到办公室问我,星期六晚上为什么没到大光明电影院去,我跟他吵了一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说他以后送我一百张票,我也不去看的。” 进了教室,老师发现有新同学,便问了情况,我说是我妹妹,下学期想考插班生。老师听说非常欢迎。那时,学校和社会都动员大家上各种业余学校。除了交点书本费,其他什么费都不收。学校和老师都作为对社会应尽的义务。但上课,改作业,考试等都很认真,每学期还发成绩单到学生所在单位。如果像现在我同时上几个夜校,也上不起。 晚上九点下课,梅影要坐车子前面,说她坐后面老是觉得要掉下来。我说你坐前面会挡住我的视线,车把转弯也不方便。实际上我是怕闻她身上那股女孩的芳香味。可她指着旁边与我们同时下课的同学说:“你看,人家不是坐在前面吗?” 我看她噘着嘴,只好说:“好吧,真拿你没办法,不过你不要靠我太紧,影响我看路。”她一笑:“行!” 汲取来时的经验教训,回去时好多了,也不太紧张。她坐在车上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还哼着《马路天使》的插曲。时不时把头仰着跟我说话。 我总觉得长久下去不行,待她一停止唱歌,我便说:“梅影,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可不带你了。” “你不带我,我也要来!”她不假思索地说,“我是你的影子,影子!你没看我写给你的条子,落款就是影子吗?”我这才想到早上她塞给我的条子,署名就是影子,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她是随便写的呢! 她又仰起脸,对我说:“以后,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叫我影子,我喊你长玉哥,好不好?” “那我以后再给你介绍个姐姐或者叫妹妹,怎么样?”我试探着问。 她挺了一下腰,问:“你还有个姐姐?” “不!她跟你差不多大,是我的表妹,也姓龙,她的长相特别像你。”我实话实说,接着又补充问道:“你有没有姐姐妹妹?或者是失散了的姐妹?”这个疑问,虽然我以前就有,但一直没问,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我一直等着梅影的回答,可是梅影愣了半天,说她只有哥哥,没有姐妹。说着又点点她自己的鼻子,问:“特别象我?也姓龙?” 我点点头说:“是的。”我想,这么说来,龙梅影与龙雪梅既不是姐妹,更不是同一人了。 她倏地笑起来,说:“你好坏啊,说来说去,转弯抹角的,还不是说我?” “哎――”我长嘘了一口气,“你叫我怎么跟你说呢?” 后来,梅影真的考上了插班生,每次上课差不多都与我同来同往。有几次,我不愿带她,而她硬是缠着。我发火,甚至要吼她,可是一看到她那顽皮、可爱的笑脸,我又不忍心了。有几次下课,我说我有事,我给她托了一位靠我厂附近的同学带她回厂。她一下子坐到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哭了起来,说等我办完事再去接她,如果我不接,她就在那里坐到天亮。我没辙了。 我心里想:梅影哎,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你对我一往情深,我不是不知道,我不是你说的书呆子,我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的人。可我不能与你再发展下去,因为我心里有人,这个人谁都代替不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龙雪梅,我会主动地,早早地把你拥入怀里了。可这世界上毕竟有个龙雪梅,尽管我们好几年没见面,没有音讯,但她仍然在我心中。我已经三番五次地暗示你,推开你,拒绝你,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第九章 龙山觅亲情(1) 一天早上,我刚进办公室,就听大家在议论分厂的事,梅影问我去哪个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说:“厂里大标语上不是写了吗?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去新厂留老厂都是干革命!”梅影噘着嘴说:“你说的好轻巧。” 晚上,我们去工大上夜校,梅影坐在自行车上,又问我:“你去哪个厂?”我说:“两个厂都好,服从分配。”梅影说:“我不管好不好,只要能和你在一个厂,这样上夜校好跟你一道。”我说:“这事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因此,也不必去操心。” 梅影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这天,科里开会宣布:我留老厂,调厂工会工作。龙梅影去新厂仍在技术科。她的情绪很不好,要我晚上陪她到莲湖公园去。我说晚上有事。她又央求道:“我们以后不在一个厂了,更不在一个办公室了,见面的机会少了,你不能陪我一次吗?”我犹豫半天笑道:“也有道理,好吧!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我在公园门口等了几分钟,她才到。这回见面,她不象以前那样活蹦乱跳。我想逗她开心,故意说:“这回是你迟到啊,是不是有人约你去大光明?” 梅影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边往公园里去边埋怨地说:“人家烦死了,你还开玩笑。刚才来时,姨妈找我,叫我到她家吃晚饭,说她也分到新厂。” 我连忙说:“这不是很好吗?仍然和姨妈在一个厂,她也好照顾你呀!” “我都长大了,还要她照顾呀!”梅影噘着嘴说,“我真正需要照顾的人是你呀!” “我能给你什么照顾?” “我跟你在一起就觉得好开心。你还可骑车驮我去上夜校。”她说,“可是到了新厂,虽然上工大夜校比较近,但我一个人去,就觉得好寂寞,好远。散学回来,我会害怕的。” 我和梅影走到梅林半岛,坐到石凳上,望着满是皱纹的湖水,很长时间没说话。心想:晚上九点多下课,她一人回去害怕,这倒是个实际问题。 我们俩都沉默着,梅影感到石凳子凉,要坐到我的腿上,问行不行。我也觉得石凳子太凉,女孩恐怕受不了,便说:“好吧!” 梅影坐到我的腿上,像孩子一样,把整个身子靠在他的胸前。蓦然,我觉得有热乎乎的东西流到手上,忙捧起她的脸,她哽咽地说:“我不想到新厂去,我不愿离开你。” 我忙劝道:“其实新厂比老厂还大。据说这次调动,一旦宣布,任何人都不能说情,必须服从,否则三四千职工,这个不愿去,那个不愿留,那就乱了套。” 梅影仰起头,睁着泪眼望着萧,说:“可是,可是,我不能天天见到你,就像魂丢了似的。” “不值得。”我说,“虽然分开,也还在一个市里,而且上夜校还能见面,以后我尽量不缺课,即使有事,到下课时,我也赶去接你,好不好?” “好好好,你真是好哥哥。”她说着,蓦然兴奋地搂着我的脖子。 我忙扶起梅影,心想,梅影说她是我的影子,其实是雪梅的影子倒是更确切。来公园的路上,我本想乘这次分厂的机会,把我与雪梅的事都告诉她。可现在,面对她的情绪,面对这一汪湖水,我犹豫了,我不敢说,我担心她会号啕大哭,甚至会在这公园里不走了。 梅影到了新厂,三天两头来电话,约我晚上去公园:我都推托要校对厂报、画版、编稿,不能去。晚上去工大上夜校,一见面她就捶我,说我哪有那么多事,是不是到工会当干部了,架子大了,不理她了。 第九章 龙山觅亲情(2) 事实上我的确很忙,今年春我得了浮肿病,于主席要我休息,我也无法休息。这天,我正在编稿,于主席一进门就训斥道:“萧长玉!你怎么这样不听话?我刚到你家去,门锁着。看你浮肿成什么样子,谁叫你来的?”我指着桌上的稿子:“可是这……” “你别管!我会另安排的。”于主席说,“我去找厂医院给你安排病床,但重病号太多,医院没有床位了。”说着递给我一些营养票,“这是我找医院要来的,你可每天去营养食堂打饭菜。” “不要不要,你也浮肿。”我说,“我可去买点别的东西补充营养。” “我家里人多,可以互相拉扯。”于主席瞪着我说,“你呢?一个人,买什么?你一个月工资恐怕只能买四五斤胡萝卜。” 我说:“于主席,我很不理解,我看报上登的,中央“七千人大会”后,好多省形势很快就好转了,可我们这里都一两年了,怎么……” “国家这么大,多少省,多少地市,那能都一二一齐步走?”于主席说着把我手上的材料拿过去,“你别问这些了,厂医院在许多职工家里设了病床,准备在你家也设病床,你快回去。现在你的任务是:好好休息,浮肿病没好,不准上班。” 我在家里养了好多天病,心里非常烦躁。王维诗云: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是人在病中倍思亲。我与雪梅失去联系,虽只有五年多,可我总觉得好像隔了半个多世纪。尤其是我得了浮肿病之后,病卧床榻,思念和痛苦的心情更加沉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如果雪梅在我身边,她肯定会非常疼我,会想方设法服侍我的,可是她不知到哪里去了。我辗转反侧,坐卧不宁,伸手将挂在墙上的箫取了下来,靠着床头有气无力地吹着《病中吟》。 我吹了一会箫。心想,应该去一趟龙山。一是清明节快到了去给父亲扫墓。二是龙山有我和雪梅童年少年的许多故事,我们俩还在龙山订立过《婚誓》。三是自从龙山村被政法部征收了,我就好几年没去过龙山了。 今天是清明,一大早我便挎着小黄包,又将箫拴在包带上,拖着两条仍然沉重的腿,步履艰难地向龙山走去。虽是春暖花开,我也毫无兴趣欣赏。十八里的农村小道,我却走了两三个小时,我看了看表,八点四十,才气喘吁吁地到达龙山口。我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捋起裤管衣袖,摁了摁手脚和腿,到处是一摁一个深深的窝子。刚好一些的浮肿病,现在又肿得更加厉害了。 我抬头仰望着龙山,山高不过几十米,相当于二十多层楼,竖立在两岗夹一冲的平原中央,附近没有其他的山,所以显得高,也显得很孤独。龙山东边有一条小河,叫青龙河,由东北经龙山脚下,向西南绕过龙河湾再向东南流过我才来时路过的双亭桥。我望着山顶,虽不很高,但我此刻的身体能爬上去吗?爬上去还能不能下得来?可是不上去又怎么办?来的目的不就是要上龙山吗?不就是要重温我和雪梅的旧梦吗?已经到山口了,不上去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我想吃点东西,增加点力量,便从挎包里掏出两个黑乎乎的馒头。这是厂里派人到山区弄来的小秋收做成的,是树叶树皮、草根和山芋粉之类混合而成,尽管没有多少营养,但是能充饥,能把肚皮撑起来。我将这黑馒头拿到鼻子上闻了闻,用舌头舔了舔,又看了看,很想吃一个。可是,如果现在吃了,到了山上饿了,累了,没得吃,下不了山怎么办?而且这地方又没水,这黑馒头硬得像石头一样,没有水是咽不下去的。只有山上的龙眼里有水,还是留着吧,到了关键的时候再吃,便将馒头又塞到包里。 第九章 龙山觅亲情(3) 我解下箫,坐在石头上又吹起:月―儿―弯~~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吹了一会箫,觉得应该先到父亲的坟上去看看,然后再上山。于是从山坡上折了许多花枝放到父亲的墓碑前,又跪下磕了三个头。墓地上长了许多杂草,我便蹲下来除草。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村姑在坟地的那边帮我拔草,我抬头瞅了瞅,还是那年春节在山上见到的那位村姑,大约十五六岁了,我便站起来喊道:“喂!小姑娘,好几年没见了,谢谢你啦!” 村姑忙跑过来:“谢什么啊,我也好多年没听到你的箫声了,刚听到就来了。”说着又指着坟墓问,“这是你爸?” “是的。”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墓碑上写的:萧永青。”村姑说。 我欣喜地问,“你是什么文化?初中、高中?” “初三,没毕业。”村姑说,“前年没饭吃了,停学了。” 我沉思了一会,摇着头说:“太可惜了。” 村姑又问,“你爸什么时候去世的?他得的什么病啊?” “我也不知道,好多年了,那时我还在上小学,只记得那天我爸从城里回来的情况。”我边除草边向村姑诉说那时的情景。 萧童年的回忆): 那年秋天,妈妈上城里医院去服侍爸爸,好长时间也没回来,我非常着急,非常想念。每天下午一散学,我就跑到土地庙那里,向南望去,看爸爸妈妈是否回来了。爸爸非常疼我、非常喜欢我。我三四岁的时候,爸爸在城里三祖父家糖坊帮工,常常给我买好吃的东西,驮我去玩,还给我买了小拨郎鼓、小口琴。 爸爸带我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摸着我的小雀雀,搂着我亲着我,说我的小雀雀是他的,要我好好看着,不要飞了,不要给别人摸。他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要找到我,蹲下身子问我小雀雀飞没飞,我伸手摸了摸说没飞,没飞。有时,他不给我糖吃,不驮我,我就不给他亲,不给他摸小雀雀,他就想着法子哄我。这些话我没好跟村姑说,我只说我爸爸常常一个人闷在堂屋里吸水烟壶,一家人见他这个样子都不敢吭声,只有我敢跑到他跟前,摸他的胡茬子,把他的烟壶夺下来,藏起来,经常惹他生气。现在爸爸生病了,我好后悔。我遥望着龙河湾,可是一次又一次都没看到爸爸妈妈的身影。 一天晚上,大哥从城里赶回来,我问哥,爸爸的病好了没有,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哥说爸爸的病好了,但身体很虚弱,走不动。我说那我去扶爸爸回来。 哥哥瞪大眼,惊讶地说:“什么?你去扶爸爸回来?”哥直直地望着我,愣了好半天,突然笑道,“别说你去扶爸爸,到时候,你自己都管不了你自己,说不定你又要爸爸背着、驮着,还扶爸爸呢!” “我保证这次不要爸爸背着、驮着。”我任性地说,“我一定要去接爸爸,一定要去。” 哥哥唬着脸说;“你不要去,来回三四十里,你走不动,不要去给我添麻烦帮倒忙。我找几个人去将爸爸接回来,你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地呆着。” 第二天一早,哥就带着村上几个壮汉上城去了。我到了学校就告诉雪梅,说我爸爸妈妈今天要回来了。孩姐一听,非常高兴。下午只有一堂课,一下课,孩姐就和我跑到土地庙那里边玩边等,我拍着拨郎鼓,孩姐唱歌吹小口琴。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发现龙河湾那里有好多人,我一看是妈妈和哥哥他们,我们都高兴得蹦了起来,我拖着孩姐就往前跑去。 第九章 龙山觅亲情(4) 还有很远,我突然听到妈妈一阵一阵的哭声。我一怔,抬头见哥哥搀扶着妈妈跟在抬担架的后边,妈妈和哥哥都在哭。我丢下雪梅,撒腿就往前跑,绕过前面的担架,哭着喊着扑到妈妈的身边,问妈妈哭什么。妈妈一把抱着我,哭得更伤心。我说爸爸呢?爸爸呢?妈妈指着前面的担架边哭边对我说:“三仔,快去看看你爸,看看你爸,你爸爸最喜欢你,最疼你,刚才在双龙桥那边他还在叫你……” 我转身就跑到担架跟前,抬担架的便停了脚步,堂二叔掀开被头,我看了看,爸爸闭着眼,我正想喊,二叔又把被子盖了起来。抬担架的又往前走,我哭着喊着抓着担架不放。二叔剥开我的手说:“三仔,不要看了,不要看了,你爸爸走了。” “没走没走,爸爸就在这,爸爸就在这,爸爸睡着了。”我拼命地抓着担架,又掀开被头,望着爸爸,从衣袋里掏出拨郎鼓,哭着喊着:“爸爸!爸爸!你醒醒,你醒醒,我是三宝仔,我是三宝仔,这是你给我买的拨郎鼓,我摇给你看。”我扶着担架,摇着拨郎鼓,边走边哭边喊着,“爸爸,爸爸,你累了,你累了,我以后不要你抱,不要你背,不要你驮,我自己能走,我能走。爸爸,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不要小糖,不要麻饼,不要玩具了。以后我不惹你生气了,不玩水了,不爬树了,不把你的烟壶藏起来了……” 我越是哭越是喊,妈妈哭得越伤心。雪梅一会拉着妈妈,陪着妈妈哭,一会又抓着我的手跟着我哭。她看我摇着拨郎鼓,她也从衣兜里掏出小口琴,边走边说:“伯伯,伯伯,这小口琴是您买给长玉哥的,长玉哥又送给我了。伯伯累了,我吹只最好听的歌子给伯伯听。”孩姐当时不懂,她还以为我爸爸真的累了,便吹起了土改工作队李姐教她唱的陕北民歌:兰花花那个兰花花――兰――格艳艳的彩~~…… 我爸爸是苦死累死的,他不该走得那么早,不该走得那么早,他走的时候才四十几岁啊! 村姑见我流泪,便劝说道:“人死了不能复生,你好像浮肿得很严重,也要注意身体啊!” 我站起来看了看,杂草已拔完了,便说:“谢谢你啊,我要上山了。” 村姑说:“你还浮肿呢,我扶你上山吧!自从那年春节第一次在山上见到你,已经好几年了,难得这次又见面。”村姑说着便搀扶我上山。 快到《望鹤亭》了,我又感激地说:“谢谢你陪我这么长时间,你该回去了,免得担误你挖野菜。” 村姑不愿走,坚持说:“我还要听你讲那没讲完的故事呢!后来龙女回来了吗?” “回来了。”我说,“非常巧,那天你刚走不久,我在《望鹤亭》里吹箫,雪梅听到箫声,就到山上来找我。后来我们还在观音庙里立了《婚誓》。出庙门时见到一个女孩,是不是你?” 村姑摇着头,笑笑,又兴奋地说,“太好了,太好了,你们还立了《婚誓》,将来一定很幸福,白头皆老。” 我苦笑道:“你还不知道啊,我们又失去联系了,已有五年多了。” “啊?!”村姑惊讶地问,“又失去联系?五年多了?” “是的。”我说,“要不然今天我怎么又来《望鹤亭》。” 村姑见我老是仰望着亭子顶上一只石雕的丹顶鹤,便说:“听村里人讲,龙山神女原来有两只仙鹤,后来说是犯了什么天规,王母娘娘就把另一只关了起来,现在只剩这一只了,怪伤心的。” 第九章 龙山觅亲情(5) “是的。”我说,“据书里记载,云鹤是很重情的,尤其是丹顶鹤,一对中如果有一只失散了,另一只就永远守望着。” 村姑歪着头望着萧,笑道:“你也是,也很重情。” 我深深叹了口气:“我现在才体会到,何为守望?何为等待?守望、等待,是一种煎熬,是心的饥渴,是心的寄托,是心的躁动,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思念。我想:有等待,有守望,有思念,虽然是煎熬,也是一种享受,一种幸福。如果没有雪梅让我守望,让我等待,让我思念,我的心恐怕也就枯萎了。” 进了《望鹤亭》,村姑要我坐下休息一会。她坐在我身边,感叹道:“说不定,你在等待她,她也在守望你啊!你们的故事,也真让人感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没有做声。村姑又问,“你现在还在上学吗?” 我摇摇头:“早不上学了,已进厂了。我现在是在厂工会做秘书工作。” 村姑惊讶地问:“不上学了?进厂了?秘书是做什么的?” 我说:“秘书工作,简单地说,就是做好领导交办的事。” “你的领导对你好吗?”村姑问。 “你问这干嘛?” “我关心你嘛!” 我笑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 我的直接领导,是厂工会主席、厂党委委员于浩洁。他性格豪爽,才思敏捷,工作有魄力,严于律己,待人?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对我非常关心,可以说,他既是我的领导,又是我的良师益友。 一天,我正在厂俱乐部和伍师傅商量厂工会的十几块宣传栏怎么办的问题,于主席派人来找我。我连忙赶回办公室。工会办公室是在一楼,里外两间,里间靠北窗放两张桌,于主席和我面对面。南窗外是楼道,靠窗里放一张单人床,也算是我的卧室。这是于主席要我搬来的,说是晚上找我抄写材料方便,也好接接电话。外间是另两位同志的办公室。 我进了办公室,于主席头也没抬,正伏在桌上修改我交给他审阅的一大沓稿子。我站在桌边,他签了最后一份稿件才抬起头来,指着桌上的稿子望着我说:“哎呀!长玉,你可把我害苦了,这次怎么这么多?” 我说:“两个卷宗不一样,一个是厂报稿,一个是宣传栏用的稿子。” “厂报稿怎么不送给王部长审阅?”于主席想了一下又说,“这样吧,你再送给王部长审签。我不能越俎代庖。” 我说:“王部长不在家。他说来不及,请你代审。我今晚就要画报纸的版样,明天发稿,不然就不能按期出报。” 他说:“好吧,下不为例。” 我生怕以后无人审稿,影响正常出报,便说:“你要不审,你跟王部长说。” “萧长玉同志,我可要跟你说清楚。”于主席很认真地说:“不是我不审,厂报是党委的报纸,我们是工会,工会是在党委的领导下,你要记着,这种关系不能并列,更不能颠倒,还有,青年团也是这样。懂吗?” 我又问:“你不是党委委员吗?为什么不能审?” 于主席说:“我只是党委的一个成员,一个成员是不能与党的组织相提并论的,除非是受党组织的委托。” 这是我进入社会第一次明确地懂得了党和工会,党和共青团的关系,一个领导成员与党组织的关系。我见于主席那么严肃认真,我便点着头说:“那你为什么又答应厂报交给我办?” “不是办,是帮忙。”于主席说,“宣传部目前人手紧,他们找我,我只好答应,我想这也是对你的锻炼。” 第九章 龙山觅亲情(6) “那以后审稿,到底怎么办?”我急着问。 于主席说:“不要急,我跟王部长商量一下,到时,不误审稿就是。” 我指着桌上稿子问:“这些稿子可以发了吗?你审查有什么问题?” “可以发。”于主席说,“这次我看的稿子比较多,比较急,我考虑你年轻,又刚走上工作岗位,有几个问题需要跟你谈。” 我赶快坐下,打开抽屉,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他翻开已审的稿件,看了一下,认真地说:“第一。”他举出一个手指,“要注意政治原则,刚才说的工、青、妇必须在党的绝对领导下工作,这就是重大的政治原则,绝不能含糊。”他点燃一支烟,又举出一个手指,“第二,要有全局观念,你编写文章,不能像在技术科,只着眼一个科,更不能只站在你个人的角度来观察问题,要站在全厂、全市,乃至全国的角度来看问题。有些事对一个人,一个单位也许是可行的,而从全局来看则不可行,反过来,局部不行,而从全局考虑必须那样做,这叫局部服从全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他弹了一下烟灰,站起来道,“要注意宣扬革命精神,厂里的好人好事特别多,不能就事论事,譬如这稿子里反映锻铆车间革新的卷扬机,大家不能都去学他们搞卷扬机,如果把工人们革新卷扬机的思想、精神写出来,这样,大家就都可以学了。” 我握着笔,等着他继续说。他转过身看着我笑道:“就这几条,概括起来,十二个字:政治原则,全局观念,革命精神。当然,”他指着桌上的稿子,“这些稿子,有的体现了,有的还不够。具体的,我都改了,你去看吧!” 我说:“于主席,这些精神,对我太重要了,我一定好好体会。” 他打开文件包,取出一本党章递给我,说:“你不是要求入党吗?我从组织部要来一本,你好好学习学习。其实,我说的这些精神,都在党章里。” 我非常高兴地接过党章,我正翻着。于主席又把包里的一些文件和“内参”交给我,说:“你把它登记、存档。这里面的东西,你可看,不可传。我到金工车间去一下。” 于主席说着就往外走。我忙喊道:“于主席,停一下,有件事给你汇报。” 他折回身,说:“什么事,说吧!” 我说:“厂工会的宣传栏问题,现在我们是直接下去组稿编写,统一出刊,下面依赖性很大,又强调没时间,我和伍师傅商量,可否把十几块宣传栏分别划给各车间工会,我们负责检查、督促、评比……” “好好好!这个办法好。”于主席没等我的话说完,就说,“每季度评一次,谁办的好,我们就给他奖励。你搞个具体方案,下次开车间工会主席会时,你说说。” 于主席说着转身又走。我又喊道:“哎哎哎!于主席!你别忙走。” 他走到外间,站着回头,说:“你这小萧,事真多,又有什么事?” 我说:“我给你的‘关于国庆文艺晚会的报告’呢?” “哎呀!你不说,我倒给忘了。”他又回到座位上,把抽屉打开,拿出那份报告,说:“我请示了书记和厂长,他们都同意。你就按这上面圈的人数和名单,到各车间去抽人。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我笑道:“不敢说了,再说,你又会说我事多。” 我手中拿着他给我的党章,转身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星期六下午是干部的学习日,每次学习,党群口的同志都到我们办公室来。这天,学习刚开始不久,坐在门口的老倪喊我:“阿玉!有人找。” 大家都回头见是龙梅影,因为她原来就在我们厂,都认识,便喊她进来,她扭头就跑,在楼道尽头站着。我赶到她跟前问:“你今天怎么跑来了?” “怎么?不能来呀?!”梅影歪着头望着我说,“你办公室怎么那么多人,真讨厌,吓我一大跳。” “他们都认识你,喊你,你却跑了,还说人家讨厌。”我说,“有事吗?” “我是奉命来的。”她说,“你陪我到技术科去借两份图纸,好不好?” “我正在开会学习,丁科长你又不是不认识。”我说。 “我怕他。”她央求道,“你陪我去嘛!” “好吧。我去给组长打个招呼。”我说着又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在笑,我不理会,便在组长耳边说了几句,组长点了头,我就出来了。 梅影跟着我,兴致勃勃地到技术科去,丁科长签了字,我们又到资料室很快就拿到了图纸。 从技术科出来,梅影非常高兴。她又要我晚上去镜湖公园玩。 我想了一会说:“我晚上要画报纸版样。” 她嘴一噘:“你总是没空,今晚你不去,我就在那里等到天亮!” “什么?!”我生气地说,“你别胡闹!” 第十章 耿耿赤子心(1) 梅影任性地说:“我才不胡闹呢!你看着办吧!” 我考虑了一下说:“好吧,我去,我去。” 她笑道:“一言为定,晚上七点,老地方。” 我无可奈何地说:“真没办法,你快回去交差吧!” 我把她送到厂门口,她挥着手,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我送走梅影,刚进办公室,组长就宣布:“休息十分钟。”接着又对我说:“阿玉,大家都要你请客。” 我站在套间的门口,大家都起哄。有的问我:阿玉,梅影来找你干什么?有的说:梅影是全厂最漂亮,最温柔的姑娘。有的说:小萧哎,你不要否认,我看到你几次骑自行车带她出去玩。 村姑陪我坐在《望鹤亭》里,原本集中思想听我说进厂的事,这时突然问道:“龙梅影是什么人?她和你是什么关系?”我愣了半天,心想,村姑好像跟办公室的同志一样,对我也有些怀疑。便笑道:“那我就一道给你们解释。” 我说:“梅影过去和我都在技术科,今天她从新厂过来,要我陪她去借图纸。我骑车带她是上夜校,我们是正常的同志关系。” 于主席站起来笑道:“阿玉哎,你不要解释了,越解释越不清楚。这样吧,大家也不要问了,我以后来审讯。不过,刚才收发室送来一张稿费汇款单,二十四元,比你的工资(22元)还高,我给你代签的。你可否以这个名义请请客,以平息大家激动的情绪。”他说着,把汇款单递给了我。 我说:“这个倒可以,但不知买什么好?” 有的说买小糖,有的说看电影。我说:“行!两样都买。不过有一条,请大家不要猜测我和梅影是什么关系,不要伤害人家。” 我蹬着自行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回来了,那时东西便宜,两块钱买了四斤小糖,一块八角钱买了十八张电影票。就这样把大家的嘴巴都糊住了。 我晚上没有去看电影,而是到镜湖公园去了,如果不去,我真担心梅影会在那里等到天亮。 我正在公园门口东张西望,蓦然,一双手从后面伸出,将我的眼睛给蒙住了,接着是咯咯的笑声。 “你这样蒙人有什么用?手刚到,笑声即出,谁还不知是你?”我拨开她的双手,笑道,“你真鬼得很,你恐怕没回厂就来了。” “谁说我没回厂?”她转到我前面说,“出了你们厂,我一看到公共汽车来了,赶快上了车,一二十分钟就到了。我把图纸交给科长,科长说我办事很利索。我说科长是知人善用,我是熟们熟路,还不是手到擒来?科长说好好好,奖励你先去吃饭。我就直接跑到食堂去,吃了饭就来了。” 我笑道:“先吃饭,也算是奖励?” “这对我,可是很重要。要不然等到下班,我离公园比你远,就可能迟到。你看我不在,你又跑了,我来了找不到你,那不是太让人伤心了吗?”她滔滔不绝地说,“科长还说。下次需要到老厂办事,还派我去,这对我太重要了,我又可名正言顺地找你了。” 我们快到梅林半岛那个老地方,我问:“你先到这个地方来了?” 她点着头说:“我在门口等了一会,怕你先进来了,我就来看看,你不在,我又回公园门口,看你老远来了,我就躲到大门口的柱子后面,想考验一下你的耐心,诚心。” “哎呀!早知道,我该回去呀!”我笑道:“无意中让人家考验了一下,我真蠢。” 梅影娇嗔地说:“人家跟你开玩笑嘛!下次你考验我好了。” 第十章 耿耿赤子心(2) 我想起今天请客的事,不能不请梅影,于是我说:“我们到小卖部去,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为什么请客?”她侧着脸问。 “下午我请了办公室的人,当然要请你。”我说。 “你请办公室人干什么?”她问。 “因为――”我差点说因为她,遂改口说,“报社寄来稿费汇款单,他们就起哄,吵着请客。我就买小糖和电影票请他们。” “好啊,该请!”梅影说。 我们边说边笑到了小卖部,梅影不愿坐下来喝茶吃点心。她要吃豆豆糖泡泡糖之类,中秋快到了,还买了两块月饼,两瓶汽水。她提议还到梅林半岛的老地方去,好看月亮。 出了小卖部,我说:“我还送他们电影票,既请客应一视同仁,我也给你买了一张,你去吧。”说着我便把票递给她。她问我是否去,我说不去,晚上我真的要回去画厂报的版样。 她信手把票撕了:“你回去,我就在这蹲到天亮。”说着便哭了起来。 我想,男人最大的弱点,恐怕就是怕女人哭,她一哭,我就没点子了,我赶紧抚着她的两肩,笑道:“好了,别哭了,我是逗你的。” 她睁着两只大眼,眼睫毛上,脸蛋上,还挂着泪珠,破涕一笑:“你真坏!” 我们到半岛尖角,找了块草地。梅影往草坪上一坐,抬头望着月亮,兴奋地说:“今晚月亮上得又早又亮,一点云彩都没有。” “谁说没有?”我说,“刚才还是彩云追月,还下雨呢!” “我怎么就没有看到?”她说。 “你呀!只顾揉眼,雨点滴在你的脸上,你哪能看到?”我故意说。 “哎呀!你在笑我。”她撒娇地把头靠到我的肩上。 我把她的头扶起来,笑道:“现在真的是云开月朗。” 她蓦然望着我,两眼在月光照耀下清澈透亮,而后又低着头,轻声地问:“长玉哥,你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她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愣了半天,觉得不好直接回答,那样她可能受不了,我想缓和一下,便反问:“你喜欢我吗?” 她不依地说:“我问你呢!”想了想又说,“好吧,大男子主义,我先说,告诉你,我早就喜欢你了。” 我连忙摇摇头说:“不值得,不值得,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怎么没有?你一身都是优点。”她滔滔不绝地说,“你有文才,会写诗,会写文章,会拉二胡,会吹箫,字又写的漂亮,人又长得帅…….” 我突然笑起来,心里想,她喜欢我,所以说我什么都好,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别笑,我都是真心话。”她望着天上的月亮,又说:“我俩真是有缘份,要不然那时怎么把你和我分到技术科,还在一个办公室呢?”她说着,又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皮夹子,取出我放在办公桌玻璃板下面的一张照片。 她借着月光,边看边说:“这张照片真漂亮,越看越好看。” 我乘她不注意,伸手把照片抢过来。她连忙扑过来,把照片又抢回去。 她这一抢,使我蓦然想起雪梅那年春节回来,见到沈月琴后,哭着说,她怕我给别人抢去了,她离我有一千里路,而别人天天在我身边,她抢不过人家。那悲伤的情景,我一想起就心里难受。停了片刻,我便对梅影说:“不早了,你看草地都叫露水打湿了。我送你回去吧,迟了就没有公交车了。” “湿了没关系,还早呢!”梅影摸了一下头发又说:“你还没有回答是否喜欢我呢?” 第十章 耿耿赤子心(3) “你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我问。 “当然是真的。”她歪着头看着我说。 “我当然喜欢你,不喜欢你,我就不陪你看电影,逛公园了…….” 我还没说完,村姑突然捂着耳朵,叫道:“我不听了,不听了,你不守?,你不守?。亏你还跟龙女订过《婚誓》,骗人的。龙女不在,你却又喜欢那个什么梅影,你忘了龙女,我不陪你了,不理你了。”说着愤愤不平地走了。 我愣愣地望着村姑远去的背影,摇着头,心里苦笑道:梅影误解了我,办公室的同志误解了我,这个村姑也误解了我,真叫我有苦难言啊! 我仍坐在《望鹤亭》上。村姑不陪我,不理我,生气了,走了,但并没有影响我的思绪。[.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梅影扑到我的怀里,娇娇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的。” “你别太高兴。”我推开她,“我喜欢你,恐怕跟你喜欢我不一样。” 她望着我问:“有什么不一样?” 我也望着她,认真地说:“我喜欢你,是把你作为可爱的小妹妹,而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和爱。” “我不信,我不信!”她摇着头,捶着我的胸脯说。 “不信也得信。”我说,“我早已有女朋友了,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她爱我,我也爱她。上回我就跟你说过了,可是你不信。” “你骗人的。”她说,“我和你在技术科一个办公室待一年多,从来就没看见你和哪位女孩玩过,也没发现有谁写信给你。” 我仰望着月亮,说:“我的朋友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吧?”她笑着说。 “我怎么说,你都不信。真叫我没有办法。”我说着便拉她一道站起来,“走吧,再不走,就乘不到车了。” 梅影央央地站起来,我把她送上公交车。回来的路上,我想用什么办法,让她相信我确有女朋友呢?如果她真的信了,能够顶得住这种刺激吗? 我在《望鹤亭》上坐了很久,想了很久。我想把这些情况告诉那个村姑,以释她对我的误会。便站起来向山上张望,环视了一周,也没发现村姑的影子。我自嘲道:也真是,向村姑有什么好解释的?梅影也好,雪梅也好,我也好,都与她没关系,她生气就生气好了,便转身向龙眼走去。 这些年来,我最大的痛苦是失去了与雪梅的联系,最大的幸事是入了党。 那天下午,于主席拿着公文包,从楼上开会下来,一进办公室就大声地说:“阿玉!”他已习惯这样喊我。 我正在校对厂报,听他叫我,忙站起来说:“于主席,你怎么也这样喊我。” 他笑笑,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又用手指着我的座位,说:“你坐下,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以为有什么事要我办,我忙打开抽屉拿笔记本,这也是我的习惯。 他摆摆手说:“不要记,你听我说。”他从包里取出一份《入党志愿书》。我一见,全身立刻激动起来,但又不知道是给谁的,我只是眼巴巴地望着。 于主席郑重地说:“萧长玉同志,你进厂已有两三年,你在技术科就递过‘入党申请’,到工会以后,你也递了‘入党申请’,科室党支部到技术科和各车间作了调查了解,几次研究,并向党委作了汇报,认为你进厂后,各方面一直表现很好,对党忠诚,思想进步,工作积极,团结同志。” 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亲切的笑意,又说:“你刚才说我怎么也喊你‘阿玉’,连书记、厂长都这么叫,说明你群众关系好,大家对你亲切,喜欢你。” 第十章 耿耿赤子心(4) 我插话说:“这是绰号,象女孩子,以后请你帮我跟大家说,不要这样喊。” “这可难做到,大家习惯了,改口难,况且这不是绰号,是爱称!”于主席接着又说:“组织上还认为,你任劳任怨,埋头苦干,不计名不计利,这是难能可贵的,所以每次厂里评先进都评你。” 我又插话:“我实在不够条件,可他们非得评我,这实际上是鞭策我,我只有认真把工作搞好。” 于主席又笑道:“这就对了,要把荣誉当作动力。这次支委会和党委研究,准备接收你入党。我这是受党委委托跟你谈话。还要待支部大会正式讨论通过,希望你发扬优点,克服缺点,为党的事业努力奋斗!” 于主席郑重地把《入党志愿书》和一张评语交给我,说:“这是党小组和党支部对你的看法,优缺点都写在上面,你把它填到志愿书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根据组织确定,由我和党小组长作你的入党介绍人。” 我接过志愿书,激动得热泪盈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主席看我如此,好象想起什么,又问:“听说你有天晚上把门窗关上,在这里哭,为什么?” 我掩饰道:“没有,我怎么会哭?” 他瞪着我,说:“没有?你现在的眼里还有泪。” 我连忙擦了一下眼泪,笑道:“这――我是太激动了!两回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说明有这回事了?”他说,“当然,哭的原因有很多种,有的是激动,有的是悲伤,有的是委屈…….这既说明你感情丰富,也说明你感情脆弱。” 我见瞒不住,便说:“上回为组织国庆文艺晚会,你让我到各车间抽人,可是工具车间主任不但不给,还当很多人面把我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我还没说完,于主席很生气地说:“岂有此理,抽人的事,又不是你定的,也不是我定的,是书记、厂长同意的,为什么要训你?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说着就拿起桌上的电话,说,“我来问他们。” 我忙阻止,说:“不要打电话,不要打电话,你听我说。当时,我既怕影响你们领导之间的关系,又怕他们说我告状,下次找他们办事,就难了。” “所以,你就不说了,就躲在这儿哭?!”他说。 我点点头,笑道:“不过,第二天我又去了。车间书记一见我就喊道:‘阿玉!说曹操,曹操到,你来了正好。’车间主任也忙说:‘阿玉!对不起,昨天你来,正好几个工段长在这,要这要那,我很烦。你要人,我没给,还训你一顿,很抱歉!刚才我跟方书记商量,你要的三个人,我马上去叫他们把班次调配好,下午去向你报到,行不行?’我忙说:感谢书记、主任的支持!书记拍着我的肩说:‘我们阿玉办事认真,你不给他,他还会来缠的,还不如放漂亮一点’。” 于主席大笑:“好!好!好!这件事,你办得好,关系处理得也好,有头脑。以后办事就要这样,据理力争,又不是为你个人,怕什么?这就是,既讲原则,又讲方法。” 我看他拿出一支烟,在身上摸火柴。他经常好丢火柴,我也经常拾到火柴,凡拾到我就放在桌边的小抽屉里,这回我便拿出递给他,他笑着点起烟,又说:“不过,你哭鼻子是不好的,反映你感情比较脆弱,是一种小资产阶级情调。当然,你年轻,刚进厂,碰的钉子少,但要经得起挫折和磨练,要能承受赞扬和委屈。你很快就要成为一个**员了,**员的秉性是对党忠诚、勇敢坚强!” 第十章 耿耿赤子心(5) 于主席这次对我的谈话,对我的影响非常深刻,尤其是最后几句,对我而言,可以说是震撼肺腑!平生难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大哥很快就知道这个消息,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我,要我晚上到大嫂那里,他和大嫂请我客,祝贺我入党。我说晚上我要填表,他说那他就多打点饭菜到厂宿舍(我妈住的地方),要我下班直接回去。 我刚到我们住的那幢平房,就见大哥站在门口,满面笑容地等着我,见面就问:“志愿书带回来了吗?” 我说:“还没填,我怕弄坏了,放在办公桌抽屉里。” 他笑道:“这可是我们全家的大事,来来来,我们边吃饭边说。” 我看桌上放了红烧鸡、米粉肉,雪里红烧肉丝,还有猪肝汤。我笑着说:“哥哥真请客呀!就我们两个人,这么多菜两顿也吃不掉啊!”因为妈妈到二哥那里还没回来,四弟长明在十中读书住校。 “今天不算请。”哥兴奋地说,“待支部大会通过,我叫你嫂子买点菜,好好庆贺一下。” 哥说着,便让我坐下,好象我成了客人似的,反倒使我不好意思,我说:“哥哥哎,你坐着吃饭吧,你这样我就受不了啦!” “你知道,我心里多高兴,多激动吗?”哥哥望着我说。 我发现他眼里闪着泪光。我说:“哥哥的心情我理解,就象今天,于主席找我谈话时,我的心情也是这样激动。” “于主席跟你谈了什么?能不能跟我说?”哥问。 “这又没什么保密的。”我便将于主席跟我谈的内容,简要告诉他。 哥说:“于主席说的太重要了,可以看出党组织和于主席多么看重你、培养教育你,多么语重心长,对你抱有多大的殷切希望!哥哥羡慕你,哥哥进厂###年了,还没入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进厂才两多年,就入党了,进步真快!” 大哥说到最后,好象既为我自豪、又为他自卑。 我说:“哥哥,你不要这样说,其实你的思想,我看也是很进步的。” “这是自我安慰啊!”他说,“好吧,我们抓紧吃饭,你晚上还要回办公室填表,要认认真真地填。” 没过多久,科室支部在党委会议室召开全体党员大会。支部书记讲了几句话后,就要我宣读《入党志愿书》,由于我的心情太紧张,太激动,读着读着,我的眼里就充满了激动的泪水,看不见字了。坐在我身边的党委刘书记见我很紧张,就鼓励我说:“阿玉!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慢慢读,慢慢读,读错了再来,没关系。” 刘书记的话,缓和了我的心情,我擦了擦眼睛,终于将志愿书读完了。 支部书记接着把支委会的意见向大家作了说明。于主席代表介绍人说明介绍我的理由。随后,党员们一个接一个的发表意见,基本上都是说我如何如何好,符合党员标准等等。只有两位同志提出疑议,说我大哥解放前在银行当雇员的一段和我大嫂家的社会关系复杂,对我是否有影响。为此,组织部长、于主席、支部书记相继作了解释,说我大哥的社会关系虽复杂,但清楚。而且说我那时才几岁,没有什么影响。紧接着,刘书记说:“关于萧长玉同志的入党问题,以及他大哥的社会关系问题,支部向党委作了汇报,党委作了认真研究,同意支部的意见。” 刘书记这一说,大家纷纷表示同意,表决时好象是全票通过,并热烈鼓掌,我一面擦泪一面点头向大家致谢,意在不辜负党和同志们的信任和希望。 我刚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响了。我进去拿起电话,一听,是大哥打来的。他的厂部办公室,就在对面楼上。哥说:“我知道今天下午开支部大会,我一上班就没离开办公室,等候你的佳音。”他接着又说:“我一听说支部大会通过了,你入党了!你知道我多激动,多高兴吗?不说了,你晚上到我那里去,你嫂子也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今天晚上我正好没有课,下了班我便收拾好文件、材料,到哥嫂家去,路上买了一些水果和小糖之类带给两个小侄子。我一进门,侄儿侄女就跑来,说:“三叔今天有大喜事,要请客。“ 我蹲下笑着对他们说:“是我请客,还是你爸妈请客?“ 小倩倩想了一下,说:“爸妈请你,你请我们。” “哟呵!你们俩个倒学会等价交换了嘛!这样就扯平了,是吧?”我笑道,“好呀!我先请你们俩。”我说着就把一袋东西给了他们。 大嫂从厨房出来,见了我就笑道:“长玉来啦!祝贺你呀!”说着又对俩个侄子说:“今天是我们请你三叔的客。” 我说:“哥呢?他不是说先回来吗?” 第十一章 苦尝野菜花(1) 大嫂说:“你哥来家说了几句,又出去了,说是买酒,还想添点卤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一看桌上已有不少菜了,便说:“搞这么多菜干什么?现在食品供应已经开始紧张了,不要浪费。” 当时,三年困难,已经开始影响到城市,粮食定量开始下降。 大嫂说:“你哥哥今天特别高兴,说是我家头等大事,花点钱,庆贺一下是应该的。” 正说着,哥拎着提包回来了。一见我就指着餐桌笑道:“来来来,我们喝两盅。”说着就把包里的卤菜和一瓶古井贡拿出放到桌上。 我把酒瓶打开,准备斟酒,大哥又把瓶拿过去,说:“今天,你是党员、是模范,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来!” 两个小侄看到桌上有好多菜,快乐地叫道:“我家今天过年了!” 哥说:“你们懂什么?今天比过年的意义更重大!” 我正准备端杯向哥嫂敬酒,大哥对大嫂说:“来!我们俩先为我们的阿玉入党,干一杯!” 我忙站起来,说:“不行不行!还是我先敬哥嫂一杯!” 两个小侄子,也举起小手,说:“干一杯!”于是,大家共同干杯! “阿玉?”大嫂放下杯,望着哥问,“你刚才喊三弟什么?” 大哥笑道:“我到现在没告诉你,现在我们厂里都喊三弟叫‘阿玉’,说是哪部电影上一位女明星的名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今天下午,我们厂长开过党员大会,一进办公室,就对我说,你家阿玉入党了。” 我说:“哥,那不知是谁给我诌的绰号,你怎么还告诉大嫂?” 大嫂笑着说:“这绰号好,是对你亲热的称呼,把你当女孩,当小孩。” “我已经入党了,是大人了。”我说,“再喊这个绰号就不好了。” “大人了?你能瞒着别人,瞒不了我。”大嫂笑道,“你在乡下入团时,我是乡团支部书记,三强他们帮你虚报好几岁,我也不做声。其实你现在才十六岁,还不够入党年龄。” “我是将错就错。”我说,“大嫂哎,你也将错就错吧!” “这个错的好,说明你思想进步,不然你起码还要推迟两三年才能入党。”长松说着又对大嫂说,“我们厂,科、室、委十几个部门就成立一个机关党支部,自从反右派以后,到现在只发展我们长玉一个党员哎!” 芸英说:“三弟真了不起。” 哥又斟了一杯酒,说:“今天是你入党,我为什么这样高兴?第一,我们党是光荣,伟大的,多少人盼着入党,比如我,每年都写申请但到如今未能如愿,而你今天入党了,说明你各方面都表现很好,为我争了光!第二,你入党,对于我们全家,对于我们弟兄四个,是一个重大的突破!第三,我们俩是亲兄弟,又同在一个厂,同属一个支部,你入了党,说明我过去的所谓社会关系复杂,组织上是清楚的,没有问题。我原来最担心的是怕我影响了你。没想到你如此之快,如此顺利就入了党,你想想我能不高兴吗?” 哥哥说到这里,已经是眼睛红红的,充满了热泪。他自斟自酌连喝两杯酒,又笑道:“我今天有点失态,反正是自己家里人。第四,你入党,等于我入党,起码可以算半个党员。不是说有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吗?你说,我能不能算半个?” 我想了半天,没好回答,只是说:“哥――你喝多了。” “多什么?”哥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人逢喜事精神爽,家里人还不算知己吗?你入党,我算半个党员,还不算喜事吗?” 第十一章 苦尝野菜花(2) 大嫂对我说:“你让他喝,我知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一直背着社会关系的包袱,既为着他自己,也为着你。你入党了,他的包袱卸了,他能不高兴吗?” “知我者,老婆也。”哥又说,“第五,我早就说过,我们三弟聪明,能干,有才华,现在又入党了,发展前途,可以说无可限量。” 大嫂笑道:“你不怕现在就要长玉当厂长。”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哥睁着红红的眼睛说,“他将来在我们厂,能当个科长,那就是整个萧家、整个龙山村出人才了。” “我可没想当这个长,那个长的。我只想将来当个工人作家。”我说,“哥讲的那个‘担心’,也是我所担心的。在填入党志愿书之前,于主席专门问过你的情况,我都照直说了。那时我才几岁,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不懂,只顾玩,所以,什么也不知道。填表时,社会关系我也填得很简单。支部大会上,也确实有同志提出哥哥的问题,我就担心是否能通过。幸亏刘书记、于主席、组织部长都站起来,说对我没有影响,这才顺利通过了。” 哥说:“党委五个成员,就有三个站起来为你说话,特别是刘书记,厂里的第一把手表了态,其他人还说什么呢?我家真是祖上积德,龙山神女保佑,让你遇上了好领导。来!为敬他们,干一杯!” 大嫂不会喝酒,只喝了一点,放下杯子笑道:“你大哥一会是马克思,对党不知多忠,什么都说,什么都写,向党交心啊,一会又相信神仙保佑。” 大哥瞪着她说:“你娘家是地主,你哥是国民党什么的,总不能不写吧?” 大嫂有点生气地说:“这么说,是我家影响了你,你把我休了,好了。” “哪能这么说?大嫂原来还是乡团支部书记,乡妇女主任呢!”我说,“党的政策,不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表现吗?” “长玉哎,你不知道,党的政策是完全正确的,可是越到下面越歪,特别是反右派斗争以后,越来越左。又有多少人多少领导像刘书记和于主席他们那样呢?所以,我过去反对你和雪梅的关系,就是这个原因。”哥边?酒边笑道,“想起来了,你现在可以交朋友了,你和过去那个女同学还来往吗?” 我放下杯问:“哪个女同学?” “就是那年春节来的,家住省军区的,是部队干部小孩,叫什么――好象叫龙梅。”哥想了想又说,“是的,叫龙梅,怎么到现在没见她来玩?” 大嫂笑道,“她不是龙梅,是龙雪梅,是张家圩那个小孩姐。因为你反对,所以三弟求我不要告诉你。” 哥一听连忙说:“是她?不能谈!不能谈!要从这个女孩本身来说,各方面都很好。但她家庭出身是改变不了的,尽管她伯父是解放军高级将领,可是她自己父母是地主、资本家,又在海外,是非常复杂的问题。尤其现在你已是党员,更不能跟她谈,我看你就从此断了这个念头。” 我本想说我忘不了雪梅,但又不想破坏哥哥今晚的情绪,便没有做声。 大嫂看我低着头,便说:“从我的观察和感觉,这个雪梅是个很重情的姑娘,虽然失去联系,但我敢肯定,有一天她还会回来找三弟的。” 哥说:“即使来了也不能谈。好啦!以后再说吧!现在喝酒,喝酒。” 听哥说雪梅的事,我心情不好,便说:“哥哥,大嫂,不喝了吧?吃点饭,我要早点回去,明早,我还要上早班夜校,不要迟到了。” 第十一章 苦尝野菜花(3) 哥又端起杯说:“好吧!今天是三弟入党的日子,是值得纪念和庆贺的日子,最后一杯,干!” 吃了饭,已是晚上九点多钟,我在回来的路上想,大哥如此强烈地反对左的东西,可我又朦胧地感觉,他好象也在不知不觉中推行着左的东西。 村姑走后,我在《望鹤亭》里坐了很久,回想过去的事。自从那年雪梅回杭州,除了初中时通了一年多的信,后来就杳无音信了,痛苦的心情时时都在折磨着我。我遥望着南天,遥望着远方,将青海民歌作了改编,借以抒发思念之情。深沉悠远的箫声,倾吐着我的心声,萦绕在龙山之巅: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多少寒暑―多少日月―?时?刻―我―都在―张~~望――…… 我幻想着能像那年春节,我正在吹箫的时候,雪梅会突然出现,然而今天我吹了很长时间的箫,却也不见伊人的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转身望着龙山村,我家的老屋还在,院子里的杏子树还在。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也是雪梅和我童年少年朝夕相处的地方。可是现在已被征为农场了,土改后那种生气勃勃的景象已荡然无存,也没有去的必要了。 今天虽是清明,但无几人上坟,显得非常冷清凄凉。 我便起身向龙眼那边去,也想寻找村姑。在这龙山上有个人说说话也不寂寞,但没发现村姑,她真的生气了,不理我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走到了梅林,觉得腿脚好象更加肿胀,便靠在一棵梅树旁休息,这里也是我和雪梅小时候经常戏耍、追逐、打雪仗的地方。现在是人去林空,花已凋零,刚刚生发几片新叶。我伸手扳了根梅枝,凑到鼻上闻着新叶的清香,心气也爽多了。 我休息了一会,又去了龙眼。龙山上有两个龙眼,山南山北各一个,我和小孩姐第一次吵架认识的地方是山南龙眼。这龙眼像贝壳一样,直径约十来米,深不过两三米。眼底约有五六平方的水面,水深永远只有五六十公分,清澈见底,向阳坡上长了许多小花小草。 我想搞点水喝喝吃点馒头,便一步一步蹭了下去。走到水边,水里映着一张脸,这是谁?我身前身后望了望,没有别人,我又回头看了看水里的影子,原来是自己。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这哪里是我啊,我才十几岁啊,怎么会这样丑啊,两眼浮肿成了一条缝,除了鼻子耳朵,跟猪八戒差不多。如果雪梅见了我,不但不会认识我,恐怕还会吓坏了她。 我气恼地踢了块石头,水里的影子立刻消失了。我往身后的草地上一躺,躺了一会,觉得还是要吃点东西,便从包里掏出两个黑馒头,到泉眼里捧了几口水,太凉。我担心胃痛,没敢再喝。啃了两口馒头,太硬,只好又塞进包里。顺手从身边抓了一把野菜花放到嘴里,这野菜花虽苦,但无毒,还能治病,只是越嚼越苦。 我躺在龙眼的草坪上,双手托着头,仰望着阴沉的神女峰,嘴里咀嚼着苦菜花,心里却在思考三年灾害的原因。开始我并不明白,后来才逐渐认识到,自然灾害仅是一个方面,极左思潮却是一个重要因素。据许多同事跟我说,五七年反右派,由于打击面太宽,造成后来许多人不敢说真话,导致五八年大跃进中,报纸上经常报道这里放“卫星”,那里放卫星。即一亩田收万斤稻,乃至几万斤稻,但无人敢说这是浮夸。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变成了一大二空。大呼隆干活,农民谁也不卖劲,八点钟该下田,九点钟才懒洋洋地动身。吃饭时,大家敲着碗去食堂,坐吃山空。五九年,中央召开庐山会议,据说,开始准备反左,结果变成反右倾。我在厂技术科时,丁科长就被说成是右倾,受到批判。 第十一章 苦尝野菜花(4) 大哥在反右派,反右倾中,虽然未受到批判,但他目睹了这一现实。(.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所以,他经常敲我,说我没参加过反右派斗争,不知深浅。还说什么:大家都认为右是立场问题,左是方法问题。告诫我,要宁左勿右。因此,他在对待我和雪梅的关系问题上,老是认为雪梅家是大地主,父母在海外,将来会影响我的前途,可我一直没放在心上。 我坐起来又躺下,眺望着云遮雾绕的神女峰。龙山周围的人都传说小孩姐是龙山神女变的,连村姑也相信雪梅就是龙女。这些传说我虽不信,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之间发生的许多事,都与这龙山神女有关,如果不是这龙山神女,我就不可能与龙雪梅吵架认识,也就不可能发生那么多故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现在龙雪梅不知到哪里去了,等我的浮肿病好了,我一定要把她找到。即使她是龙女,我也要到龙王殿那里把她找回来。 我从包里取出一枚雪梅自制的书签,中间是心状,特别精制。还是那年她从杭州寄来的,两张雪梅的彩色照片都在“心里”看着我笑。我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吻了又吻,深深叹了口气,雪梅啊,你在哪里? 我感觉很累,便握着雪梅的照片,双手抱在胸前,想睡一会。刚闭上眼,村姑突然在龙眼上面喊道:“喂!小大哥,你可不能在这里睡觉啊!”我睁开眼,望着她问:“为什么?你挖野菜,我又不碍你的事,怎么不能睡?” “我不是说你碍我的事,我是看你浮肿很重,当心一睡就起不来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村姑蹲在龙眼边上望着我说,“我家堂哥得了浮肿病,早晨到田里去起黄鳝笼子,在田埂上睡着了就死了。” “真的吗?”我问。 “当然真的。”村姑说,“我们村上还有好多人饿死了呢!” 我‘啊’了声,笑道:“你不是生我的气,不理我了吗?怎么又来了?” 村姑一笑,跳下龙眼,伸手抢过照片,看了看,惊呼:“哇!好漂亮啊!”接着又问,“这是谁?是龙女?还是那个梅影?” 我反问:“你说呢?” “龙女。”村姑肯定地说,“别的女孩不会有这么漂亮,只有龙女。” 我笑她:“你不是说我把她给忘了吗?” 村姑望了我一眼,又一笑,便观赏起书签中的照片,尔后又端详着我,“你也好帅,就是胖了点,要想法把身体养好。”她说了就将照片还给我,一跃上了龙眼,又回头叮嘱道,“你可千万不要睡着了!” 我抬头望着她,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她倒不见了。 村姑又走了。我又往龙眼的草坪上一靠,仰望着云天,仰望着时?时现的神女峰,心想:这个村姑,会不会又是什么神女什么龙女变的?我摇着头苦笑笑,真是异想天开,那年第一次见村姑时,她分明说是河东王大郢的,怎么可能是神女龙女?我是不是想雪梅想得神经质了。可是雪梅究竟在哪里啊,她现在可好?她那里的粮食供应是否也像我们这里这样少,她的身体怎么样?可不能像我这样也得了浮肿病啊!我想雪梅如果还在读书的话,该是大学一年级了。如果她上了大学,会不会忘了我这个初中生呢?会不会看不起我这个小工人呢?我想她是绝不会瞧不起我的。大嫂也曾说过,象雪梅那样重情的人,她迟早会来找我的。要是她现在在这里,肯定会像过去一样搂着我的脖子,和我一起睡在这龙眼的草地上。 我很累很?,真的想睡一会。可是村姑说不能睡,一睡就起不来了。我还没见着雪梅,如果我睡死了,以后雪梅找不着我,她肯定会哭死的。 第十一章 苦尝野菜花(5) 谁知没多久我真的睡着了,又梦见了许许多多的往事,梦见了小孩姐,梦见了雪梅,她来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还像小时侯那样,蹲在我身边,给我赶讨厌的蜜蜂,给我捉身上的蚂蚁……我看着她,她真的长大了,比那年春节到我家时更丰满,更漂亮了。她睁着大大的满含深情的眼睛,两行热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哭着喊着扑到我的身上:“长玉哥,长玉哥,你怎么啦?怎么啦!?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啊!?” 我搂着她抚摸着她的脸和头,叫她不要哭。她要我起来,说这种病一睡着就起不来了,她要我跟她走,跟她回去。我说我的两条腿又肿又胀,实在走不动了。她要背我,可又拉不动我。她哭了一会,喊了一会,蓦然,她擦着泪说:“我去给你买吃的,我去给你买吃的。” 我死死地搂着她抱着她哭着说:“雪梅!雪梅!你不要走!不要走!雪梅!雪梅!我不要吃的,我只要你,只要你,雪梅!” 雪梅又扑到我的身上,拼命地呼喊我,拼命地叫我。她哭了一会,还是挣脱了我的手,转身走了。 雪梅刚走,那个龙山神女又来了,她还像我小时候梦见的那样漂亮。她又要我骑着她的云鹤到大龙山帮她送信。我到了大龙山,龙子接过信就说,神女已帮我找到雪梅了,要我赶快回龙山。我立刻骑上云鹤往回赶,还在天上,老远就看见雪梅站在《望鹤亭》上,手上捧着许多雪白的馒头,向我呼喊着哭叫着:“长玉哥!长玉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骑着云鹤扑了下来,抱着她搂着她,哭着喊着,她也抱着我,搂着我…… “喂!小大哥!小大哥!喂!小大哥!小大哥!你醒醒!你醒醒!” 谁在摇我叫我,我被这呼喊声惊醒了,睁眼一看,不是雪梅,又是那个村姑,是她抱着我,喊着我。我气恼地说:“怎么又是你?” “我跟你说,不能睡,不能睡,你怎么还是睡着了?”村姑埋怨地说,“我就是担心你在龙眼里睡着了,所以跑回家又赶快跑回来,哪晓得你真的睡着了,我喊你多少遍,你也不醒,我都吓死了。”说着就我扶坐起来。 我揉了一下眼睛,环顾四周,雪梅呢?雪梅呢?啊,原来是一场梦啊!若不是村姑喊我,恐怕真的不会醒来,真的就死了。 我清醒了,没好气地对村姑说:“喊我干嘛?我又没死。”因为她破坏了我的梦。 村姑见我真的醒了,便笑笑,又忙从胸衣内取出一个包,打开来是几个黄黄的馒头,“快吃,快吃,是热的,你饿了,快吃。”说着就将馒头送到我的嘴边。 我忙说:“不能不能,你们的口粮也很少,我自己有。”说着我便从包里掏出黑馒头。 村姑一摸说这馒头像铁一样,顺手把它塞到我的包里,说:“春天来了,我们农村有野菜吃。”说着又将她带的热馒头塞进我的嘴里。她看着我将馒头吃完,便笑了起来。 我到泉边捧了两捧水喝了后说:“谢谢你啊,小姑娘。你陪了我半天,还给我送来吃的,真的谢谢你。” “谢什么啊,”村姑说,“这回我可以跟村上人说了,不管你和龙女是神仙还是凡人,也都有苦有难啊。” “好吧!你该回去了。”我说,“我不会忘记你的。” “忘记我没关系啊,可别忘了龙女啊!我相信龙女也会找你的。”村姑说,“我得等你走了,我才能走,不然我不放心。” 第十一章 苦尝野菜花(6) “那好,我现在就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试着爬起来,可是两条腿真的又肿又胀,浑身疼痛,无力起来。村姑帮着把我搀扶起来,架着我上了龙眼,又在山上找了根树棍给我作拐杖,我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山下去。村姑站在山上的神女峰下,一直望着我下了山,走过龙河湾的小桥。 没想到我这次回龙山才大半天,却勾回了这许多往事。更没想到又一次遇上了如此热情、善良的村姑。我以后回龙山,一定要去找她,看看她,感谢她。 梦中的雪梅走了,我感到无限惆怅。等这场天灾**过后,我的浮肿病好了,一定要再去找她。 这次回去,无论如何要抓紧处理好与梅影的问题,否则,村姑也不会饶恕我的。我也对不起雪梅,对不起梅影,对她们俩都是伤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开始,我主观上,本意并没想到会伤害她们,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我真后悔,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太优柔寡断,太感情用事了。正如入党前,于主席批评我的那样,是一种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当初,为什么不下定决心拒绝梅影的邀请?为什么要陪她去看电影?为什么要陪她去逛公园?为什么别人送她一百张电影票,她能下决心一次不去,而她请我一次,我就去呢?我一个大男人,竟然不如一个女孩子果断。长玉啊,虽然你始终只是把她作为可爱的小妹妹看待,可她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她一次又一次地缠着你,要你陪她去玩,她的言谈举止,你看不出来吗?她是在向你倾诉爱慕之情啊!你怕伤害她,不忍拒绝她,恰恰又真正地伤害了她。如果再不果断地下决心,再往后拖,那不仅是伤害,而是残忍! 如果能找出一个平缓的办法,既使她认识到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又不伤害她的心就好了。我想找于主席,请他出面跟梅影的姨妈谈。可是女孩子对这些事,往往都向父母保密,你跟她姨妈谈,她的脸面往哪放?这个办法不行。那么,多买一张电影票请我大嫂一道去,然后由大嫂跟她说,以证明我确有女朋友了。但事先要不要告诉梅影,告诉她,她肯定不去。不告诉,在电影院突然见面,她会不高兴的,再说大嫂与她初次见面,好不好谈?还有大嫂愿不愿,也是个问题。因为大嫂明知大哥不同意我和雪梅相好,要大嫂去动员梅影退出,明明是与哥哥的意见相反,估计大嫂不干。想来想去,还得我自己直接再跟梅影谈,光谈不行,因为我跟她说过多次,我有朋友了,可她仍然不信。得拿出证据,证明我确实有女朋友。而能证明这一点的,我想了想,只有雪梅的照片,照片也不行,她也可以不信。只有我与雪梅的《婚誓》,但这是我们俩的秘密,不通过雪梅,能否给别人看? 我想,还是先写封信,把我和雪梅的关系,详详细细地告诉梅影,看能否有效。 我气喘吁吁地走一路歇一路,回到家已经天黑了。我到医院的营养食堂把营养餐领来。吃了晚饭,我就想睡觉,可是睡了一会就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起来给梅影写信。我从雪梅和我幼年在龙山上相识起,一直写到我们为何在观音庙订立《婚誓》,后来又如何失去联系,等等。尽管信中没有写雪梅的名字,但事情都是真实的。信的末尾,我明确告诉她,我喜欢雪梅,我爱她,忘不了她,我将等她,找她,我决不违背誓言……。 这是我第一次给梅影写信,真没想到,这第一封信,竟然是绝交信。 信发了以后,我觉得轻松了许多。两天后,我又担心起来,不知梅影收到信后,会怎么样?我怕她受不了,心里老是忐忑不安。 星期六,吃了晚饭我便躺在床上,这时,虽然身体好了些,心里却很烦躁,揣测着梅影阅信后的心情。正当我坐卧不安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大哥来了,便连忙起身去开门。 “你?!梅影,你怎么来了?”我又惊又喜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家?” “我看了你的信,就打电话给你,想直问你……”梅影说着把我扶到床上,要我躺着,“可是,可是你办公室的人说你得了浮肿病,不能上班了。我一听就急死了,就跑来了。”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不知道她对我的信是什么态度,心里诚惶诚恐。老是在想,她是来兴师问罪的,她是来兴师问罪的,等一会可能就是一场暴风雨。 第十二章 破碎的婚誓(1) 可是梅影并没有跟我吵架,她只是用手指摁我的手、腿、脸,摁着摁着就哭起来:“你恐怕早就浮肿了,怪不得我每次打电话你都说忙,你是怕我看见啊!”她把头伏在我的胸前,哭着叫着,两行泪水真似天河缺口,把我胸前的衣服都流湿了。那伤心悲痛的情景,几乎与我在龙山梦中雪梅对我的情景一样。我扶起她的泪脸说:“这种浮肿,不是什么病,厂里很多人都有,轻重不同就是了,你们厂也有吧?” 她揉了一下泪眼,点点头说:“有,好多,有的人还死了。都是营养不够。”她说着,把她带来的挎包解开,从里面拿出几个馒头,说:“快吃,快吃。我才从食堂买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连忙推开她的手,说:“不,不,我刚在营养食堂吃了,你吃吧,你的定量也少。” “我不要紧,我们女孩饭量小。”她说,“我算了一下,我每天节约一二两,每个月可节约四五斤,我准备节约十斤的时候,再送来给你。哪知道,你已病成这样,我真该死,早该送来。”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被她的真情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哥嫂从外面用钥匙开门进来。梅影连忙站了起来,大嫂一步上前就抱着梅影的头,激动地说:“你真是善良的好姑娘,你的定量也只有二十四斤啊,再节约,你也会浮肿的,三弟我们会想办法的。” 大哥认识梅影,但不知她与我这么好,大概刚才在门口听到看到了,便哽着嗓子,感激地说:“小梅,是你啊,真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三弟,我做哥哥的好惭愧。太谢谢你了!” 我向梅影作了介绍,她含羞地轻声喊道:“大哥,大嫂好。”随即就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大嫂和哥哥把带来的食品放到桌上,又问我的病情。大嫂向哥哥示意了一下,又向梅影说,两个孩子在家里,他们要回去了,请她在这里和我说说话。梅影点点头。 哥嫂走后,梅影又坐到我的床沿,手里玩着被角,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试探着问:“你打电话找我,有事吗?” 我等着她的回答,可她很长时间还是不说话,只是泪水一滴一滴往下落。 我不知如何是好,笨拙地劝道:“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惹你伤心。” 她突然睁大眼睛望着我,问道:“你为什么要给我写这种信?为什么?为什么?你给我的是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是吗?” “我是向你说明真相,我不能欺骗你。”我低着头,觉得心里非常内疚。 “你还是在欺骗我。”她仍然不相信地说:“那个人在哪?在哪?” “在――”我想说在我心里,但仍是虚话,只得摇摇头,说:“现在,我确实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梅影说:“所以我说你是骗我的。”我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嗣后,龙梅影每天下午下了班就来,晚上九十点钟才回去。我叫她不要天天来,她不听,象个小护士一样精心服侍我。我的浮肿病也渐渐地好起来。 星期日上午,我正在复习夜校的功课,补做作业。哥嫂带着侄儿侄女来看我。两个小侄子一进屋,就扑上来,问我怎么病了,还用小手按我的手是不是肿,各人又从小口袋里掏出几颗小糖给我。我把梅影带来的两个苹果给他们。大嫂要他俩到门口去玩。哥嫂便问我的病情是否好些。我说基本好了,上星期三我去上班,于主席不让我上班,要我多休息几天,否则好了又犯。我准备明天再去上班。 第十二章 破碎的婚誓(2) 大嫂到里间卧室和厨房看了看,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小梅没来?” “刚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说,“她姨妈约她有事,要她中午去吃饭,我叫她早点回去。” “你怎么不留她,还叫她走?”哥说。 “我看这个梅影,好象过去那个雪梅,那天我见到她,真以为是雪梅回来了。”大嫂说。 哥哥对大嫂笑道:“她是我们厂最漂亮的女孩,我早就考虑这件事,我本想去找她姨妈给三弟牵个线,没想到她主动找上门来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哥哥,大嫂,你们不要瞎猜。”我解释地说,“梅影和我原来都在技术科,她调新厂后经常来找我帮她借图纸,我们只是比较好的同事关系。” “你不要解释了。”大嫂笑道,“那天,我已经看到了,哪有一个女孩见到你病了,哭得那样伤心,自己口粮那么少,每月还要节约几斤给你。” “我就没有这个福气。”哥哥开玩笑地说。 大嫂瞪了哥哥一眼,说:“没有我,你恐怕早浮肿了。” “那得感谢你了?”哥哥望着大嫂笑道。 大嫂没有理会哥哥的话,便对我说:“长玉,我看这个小梅,心地善良,性情温柔,长得跟雪梅差不多,你就跟她谈下去吧,不要再等雪梅了。” “可我忘不了雪梅。”我说。 “忘不了也得忘。[.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哥哥接着说,“那个雪梅家庭出身不好,她可能也意识到了,要不然,怎么五六年都没有音讯。说不定她早把你忘了,说不定已有新朋友了。” “我不信,她绝不可能再谈新朋友。”我说。 “你不信?”哥哥笑道:“这种事,都是嘴上说说。就像你一样,说是要等雪梅,可是你还不是在同梅影谈吗?” “那是梅影找我,我也没跟她谈。”我红着脸说,“而且,我多次跟她说,我早就有朋友了。就是你们上次见到她之前,我还写了封信给她,把我与雪梅的关系都告诉了她!” “你怎么能这样做?”哥生气地说。 “那小梅怎么说?”大嫂问。 “她不相信,说我会写文章,会编故事,骗她的。”我说。 “又是一个死心眼的小丫头。”大嫂笑道,“你真是一个多情的种子。” 哥说:“什么多情的种子,像三弟这样,又有才,又有貌,不到十八岁就入党了,报上还经常发表文章,厂文艺宣传队那些小女孩唱的歌,多半是他写的。他在厂里、市里都小有名气。女孩子们找他还不是很正常的吗?十个八个追他都不为过。如果没有人追他,才不正常呢!以前我就说过,不要恋着雪梅不放,像雪梅那样的女孩子肯定会很多,我看梅影就不比她差。”哥哥一口气说了许多,我几次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大嫂解释说:“我不是说梅影不好,我是说她这样痴情,如果三弟不愿,不是又伤害她吗?” “为什么不愿?”哥问。 我低着头,想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与雪梅已有《婚誓》。” “婚誓!?”哥问。 “婚誓!?”嫂问。 哥嫂互望了一下,几乎同时惊讶地看着我,问:“什么婚誓!?” “我与雪梅共同订的婚誓。”我说。 “什么时候订的?谁知道?”哥问。 “那年春节,她从杭州回来的时候,我们俩在龙山观音庙里订的。”我说,“没有别人知道,只有观音菩萨、龙山神女知道。” 哥扑哧一笑:“哈!你还是个**员呢,还搞迷信。” “这不是迷信。”我说,“这是立誓,互不背叛,就像入党宣誓一样。” 第十二章 破碎的婚誓(3) 大嫂也笑道:“那时你们多大?顶多十四五岁,真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不是闹着玩的,我们是认真的。”我说。 哥哥严肃起来,板着面孔问:“有凭据吗?” “有。”我说。 “拿给我看。”哥哥命令似的说。 我想了想,觉得给哥嫂看看也好,免得他们老是罗嗦。便用钥匙打开我的小箱子,把《婚誓》以及雪梅送我的信物――碧玉都拿出来放在桌上给哥嫂看。 他们俩看了以后,半天不吭声。 我把当时雪梅担心我被别人抢去,哭了一天一夜,后来才想到订立婚誓的情况又说了一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大嫂感慨地说:“我早说过,雪梅这丫头,太重情了。”大嫂说着抬起头来,望着哥哥征求意见似的说:“我看算了,随他们去吧!” 大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脸上毫无表情,整个房间的空气好象都凝固了。蓦然,他转过身来,说:“不行!不行!这会影响他的一生。男子汉不能因儿女情长,毁掉自己的事业!” 大嫂说:“我看再等年把…….” “不!不能再等。”哥打断大嫂的话,说:“我已经后悔当初没下决心,造成现在这种情况。” 大嫂解释道:“我是说,长玉还小,再等一段时间,如果雪梅仍无音信,再正式跟梅影谈,那时,即使雪梅找来,也好解释,说明不是我们违誓。” 哥说:“已经等五六年了,就是雪梅现在来,也可以解释。女大十八变,人变,心也会变的。” “我认为雪梅不会变心的。”我肯定地说,“哥,嫂,你们都不要为我的事操心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是我们全家的事。”哥说,“你年轻,容易感情用事,只要找一个漂亮老婆,其它什么都不考虑。可我不行,我要对你负责,也要对姓萧家负责。你如果是个平庸之辈,我也就随你便。可你现在已经是拔尖人物,前途无量。我不能眼看着你为儿女私情,断送前程。什么婚誓!婚誓!纯粹是小孩子玩的游戏,根本不算数!” 大哥越说越激动,伸手从桌上抓起那张《婚誓》。我惟恐他撕掉,便连忙上去抢,可他还是撕碎了,往地上一扔。我忙扑到地上去拣。 大嫂瞪着大哥,气愤地说:“长松,你怎么这样对待三弟?你有话可以说,怎么能把它撕掉?” 哥哥指着地上残留的纸片,怒气冲冲地说:“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你不是说,小孩过家家吗?撕了有什么不可?不撕,他会永远抱着不放!” 大嫂说:“要撕,也只能让长玉自己撕呀!” 我忙扑到地上,哭着一片一片将破碎的《婚誓》拣起来,愤怒地吼道:“你有什么权力撕我的东西?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的婚姻?” “我是一家之主!”哥哥火冒三丈地说。 我也不示弱,跟哥大吵:“我长大了,你只能提建议,商量,不能包办!” “好好好!你长大了,你是党员,你了不得了,我包办,我包办!我不管了!”哥哥愤怒地吼着,拿腿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子说:“以后,你会后悔的!” 大哥走后,大嫂便到厨房热他们带来的饭菜。 我把撕碎的《婚誓》从衣袋里掏出来放到桌上,呆呆地看着那些碎片,想到我和雪梅订立婚誓前后的情景时,便情不自禁地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大嫂听了,忙从厨房出来,笑道:“怎么?大男人还哭鼻子,难怪你哥说你还是小孩子。” 我抬头,擦着泪说:“大嫂,你不知道,如果雪梅知道,我把我们的《婚誓》撕了,她该多伤心啊!” 第十二章 破碎的婚誓(4) “这也不是你撕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大嫂说,“这样吧,我来找张纸把它拼凑起来。”她说着就从书架上把纸和胶水拿了过来。 我和大嫂在一片一片拼凑的时候,我的泪水仍在一点一点往下滴。 大嫂见此,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一个情深,一个意重。雪梅如果知道你对她感情这样深重,也该满足了。” 我看着拼凑好糊好的《婚誓》,全是一道道皱纹,一条条裂缝,还有一滴滴泪痕,我把它往桌中间一推,痛哭地叫道:“这算什么?!这算什么?!雪梅要是见着,不骂死,也要哭死,还满足呢!” “以后,如果她来,我来给她解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大嫂说。 我睁着泪眼望着大嫂:“怎么解释?说哥哥撕的?” “这――”大嫂想了想,说,“就说我帮你洗衣服,没想到掏口袋,洗坏了,为此,你还跟我吵了一架。” 我犹豫地说:“这不是欺骗她了吗?” “你真是实心眼。”大嫂笑道,“要说欺骗,不是你,而是我。好了,不要再伤心了。” 正说着,两个小孩跑回来了,说他爸爸到厂里吃饭了,不要等他了。 吃了饭,大嫂将两个孩子安排在里面大床上睡觉,出来后,见我又趴在桌上看那张尚未干透的《婚誓》发呆,便说:“不要看了,你也睡一觉吧,我把你的衣服洗一洗,你哥还答应下午带孩子去逛公园,看来他不来了,你和我们去吧!” “我――恐怕不行。”我说。 “别老在家闷着了,出去玩玩,开开心。”大嫂说。 “我也好久没带毛毛他们出去玩了。”我说,“可是,梅影说她吃过饭就来。” “正好,叫她和我们一道去玩。”大嫂高兴地说。 我指着桌上那张破碎的《婚誓》说:“我想把这给梅影看。” “什么?你把这给她看,干什么?”大嫂说,“你疯啦!” “否则,她根本不相信我有朋友了。”我说。 “那也不行,我不赞成。”嫂说。 我回过头,望着大嫂,问:“为什么?” 大嫂认真地说:“这是你和雪梅的秘密。再说,她已五六年没有音讯,会不会变,你哥哥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照你这么说,我要留个后路?”我问。 “也可以这样说。”大嫂诚恳地说:“你是我弟弟,从几岁就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万一雪梅有什么变化,你总不能不谈朋友,不结婚。这个梅影,我虽只见一面,但她给我的印象很深,那样善良,那样忠诚,长相又好,的确不比雪梅差。” “这不是欺骗梅影吗?按你说的又伤害她吗?”我说。 “你已告诉她有朋友了,那就不是欺骗,要说伤害,那就是她自己的事。这也难免。”嫂嫂说。 我想了想,说:“不行,今天她要来,我一定要跟她一刀两断。” 大嫂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一刀就两断。如果她真的看上你,从心里喜欢你,别说一刀,你就是十刀也砍不断!” “那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说。 大嫂沉思了一会说:“你跟雪梅有婚誓是明确了关系的,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梅影,就不能随便表态,就要慢慢疏远。如果她还要缠着你,你要头脑清醒,我可要警告你,绝不能越雷池一步,不然你就真的是伤害她了。” “这你放心。”我说,“她多少次约我出去玩,我都不去,除了没打没骂,什么办法都用了。可她还是像小孩一样来缠。你能不能帮我把雪梅和我的关系跟她说说?” 大嫂愣了半天,说:“好吧,我只能充当你和雪梅的证明人,可不能叫梅影不与你来往,不然,你哥又骂死我了。” 第十二章 破碎的婚誓(5) 恰好,梅影兴致勃勃地来了,一进门便愣愣地站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大嫂忙回头,笑道:“是小梅呀!快进来。” 梅影这才想起来,忙扑上前,喊着:“大嫂!” 大嫂抓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房中间,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上次忙着看他的病,没看清楚你像什么样子,这回我得好好看看。”说着从上到下,左看右看,嘴里不停地称赞:“真漂亮,真漂亮,怪不得他大哥说你是厂里最漂亮的女孩。” 梅影被大嫂夸得不好意思,满脸通红,羞羞答答地低着头。 “姐姐就像我家画上的姐姐一样好看。”小倩倩站在里面房门口说。 大嫂回头一看:“你们俩起来啦!快过来,这不是姐姐,是小阿姨,喊梅阿姨好!” 两个小孩忙上前喊道:“梅阿姨好!” 梅影忙弯着身子,用手抚摩着两个孩子的脸蛋,说:“这两个孩子,好可爱,好好玩。” “阿姨也好可爱,好好玩。”小倩倩望着梅影说。 大家都笑起来。 大嫂瞪着小倩倩,嗔怪地说:“你怎么能说阿姨也好玩呢?” 小倩倩不服气地说:“好玩,就是好玩嘛,怎么不能说?” “能说,能说。”梅影说:“阿姨不知道你们俩今天在这里,没带糖,等一会,我去买。” 毛毛说:“等一会,我们要到公园去玩,你跟我们一块去玩,好吗?” 梅影转脸望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又笑着对俩个孩子说:“好!阿姨去,阿姨去,我们一块滑滑板,骑木马,打秋千,好不好?” “好!”两个小孩子快活得又蹦又跳。 我心里笑道,这个小梅影,真会笼络人心,拉关系,两个小孩轻而易举就被她俘虏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们乘上公共汽车,很快便到了莲湖公园。一下车,梅影就拖着孩子奔向公园门口的小卖部,大嫂拉也没拉住。我说随她去。 那时公园是不收票的,内部许多活动场所也不收费。 我和大嫂先进公园大门,边走边等。 我提醒地说:“大嫂,我托你的事,可别忘了。” 大嫂说:“没――忘,总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能说。” “妈妈!”两个孩子喊着,一边一个牵着梅影的手,三人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分别给我和大嫂手里塞了一些豆豆糖。 梅影说:“小卖部里,什么食品都没有,只有这种糖。” “现在商店都很少有食品,能买到就不错了。”大嫂又对梅影说:“就这都很贵,你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恐怕还不够你花。你买这干嘛?” “我爸还经常给我寄钱。”梅影说。 大嫂问:“你爸妈在哪工作?” “在苏州。”梅影说。 我补充道:“她爸妈都是干部,她爸是什么局的局长。” “那你为什么跑到我们省来工作?”大嫂问。 “这――我想来呗。”梅影天真地笑道,“在家,我爸妈管得我好紧,不给我出去玩。另外,我姨妈没有孩子,她好喜欢我,要我来,我就来了。” 两个孩子看到儿童乐园里有好多孩子在玩游戏,急着要进去。我们走到门口,把门的只让一个大人带孩子进去。 倩倩和毛毛说:“我要姐姐带我们进去玩。” 大嫂瞪了他俩一眼:“不许叫姐姐,要喊阿姨,喊小阿姨也行,记住没有?” 两个孩子点点头。 大嫂说:“好吧,叫梅影阿姨带你俩去玩吧!” 梅影一手牵一个,嘻嘻哈哈跑进去了。 我和大嫂站在儿童乐园门口,看着梅影带着孩子一会骑木马,一会儿滑滑板,一会儿打秋千,一会坐飞机,是那样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大嫂蓦然对我说:“长玉,我不忍心跟梅影说那件事,你看她跟孩子玩得多开心。你不懂,她这样喜欢我的孩子,实际上是喜欢你!如果突然跟她说那些绝情的话,我怕她受不了!” “要说!要说!大嫂,不能心软,我就是因为不忍心,不忍心,才拖到现在。”我恳求地说,“大嫂,我想了很久,这个决心,一定要下,否则今后会更残忍!你想想看,中是不是?因为我们以后没有结果。” “既然你认为以后没有结果,为什么一开始你不拒绝呢?”大嫂嗔怪地说,‘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真是叫我难以张口。” 我又请求大嫂跟梅影说,可她只是怔怔地望着儿童乐园里面,看着梅影带着两个孩子在玩,很长时间,沉默不语,好像还在考虑说不说,怎样说。 第十三章 云鹤传书信(1) 大嫂犹豫了很长时间,又埋怨我过去不该惹梅影,而且拖了这么长时间。我委屈地说:“大嫂哎,你别以为我随便拈花惹草。你不知道,厂里有好几个女孩约我去看电影去玩,我都没去。还有两个写了几封信,我都没回。不信我回去拿给你看。这个梅影,一开始我也不愿跟她来往,可我们是在一个办公室工作,她天天缠着我,就是上班时,只要办公室没人,她就叽叽呱呱说不歇气。”说着我又指着儿童乐园里的梅影说,“你看,她那个无忧无虑,纯扑可爱的样子,好象雪梅…….” “你就把她看作雪梅,是不是?”大嫂笑着打断我的话,看着梅影带着两个孩子,你追我赶,快乐开心的情景,摇着头,啧着嘴,无可奈何地叹道:“长玉哎,我真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该怎样跟她说啊!” 我下决心,恳求地说:“大嫂,还是说吧!你只要说雪梅和我确实是青梅竹马就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嗨!”大嫂叹了口气,为难地道,“我一说,明显地说明:我不赞成。明确地证实:你确有女朋友。就是叫她断绝对你的念头,叫她不要跟你谈。我真担心,她能不能受得了,会不会出事啊!?” “大嫂!”我央求地说,“请你无论如何要说,就算给我做个证明吧!” 大嫂仍没表态,只是跟梅影打了招呼,又要我和她到湖边的石凳上坐一会,等他们。 我们到湖边的石凳上坐下后,大嫂见我呆呆地看着湖水,便问:“雪梅是不是一点信息都没有?” 我说:“一点都没有。” 大嫂说:“我看,雪梅很可能来过,只是我们乡下的家不存在了,城里,我们又搬了几次家,即使她来,也找不到。” “可能是这样。”我说,“会不会像那年我去杭州找她,也没找到。” 大嫂笑道:“你们俩也真有意思,你找她,她找你,说不定擦肩而过。也许,这就是老天有意这样安排,考验你们的耐心,诚心。” “我现在已经是心烦意乱,焦头烂额了,再考验真的要把我烤焦了。”我说。 “那你就跟梅影谈好了。”大嫂一本正经地说,“我看梅影真的跟雪梅差不多。” 我歪着头看着大嫂说:“恐怕不是老天在考验我,而是我的嫂嫂在考验我。” “我怎么会考验你?我说的是真话。”大嫂笑道,“这两个女孩我都喜欢,我反复观察,要说有区别,恐怕是雪梅气质好一些,高雅一些,梅影孩子气浓一些。” 我兴奋地说:“对对对!我老是觉得她俩又相象,又不一样,就是看不出区别在哪里?你怎么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还是嫂子有经验。” “你别跟我耍贫嘴。”大嫂笑着说,“孩子气,也并不是不好呀!在一定情况下,孩子气可以给你解闷,是个大优点!” 我们正说着,梅影拖着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地跑来了。 我忙提醒大嫂,说:“不要说什么优点不优点,我托你的事,别忘了跟梅影说。” 两个孩子和梅影跑到我们跟前,三个人抢着说他们玩的如何如何快乐,又说谁会打秋千,谁不会打,等等,没完没了。我看大嫂只是笑望着他们三个人唧唧呱呱地说话,想插话也插不上。 三个人的话刚停,梅影看了一下手表,对大嫂和我说:“五点多了,我要赶回去,姨妈等着我回去吃晚饭。” 我赶忙示意大嫂,意思要她留住。 大嫂忙说:“不回去不行吗?晚上到我那里吃饭。” “大嫂,我答应过姨妈,等不着我,他们要骂我的,说我又疯到哪里去了。”梅影说着转身要走,两个孩子拖着她不让走,她便亲了一下两个孩子,说下次再带他们玩,说着抿嘴一笑,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跑了。 第十三章 云鹤传书信(2) 两个孩子举起小手,说:“姐姐――阿姨,再见!” 我讪讪地望着她跑去的背影。 大嫂望着我笑道:“三弟,可不是我不帮你的忙,你都看到了,她那高兴的样子,呱呱啦啦笑着说着,我根本插不上嘴嘛!” “我知道,你不忍心,你动摇了。”我埋怨地说。 “唔――这个嘛,也是一个原因。”大嫂说,“总不能在她笑个不停的时候,突然说,小梅,我家弟弟不喜欢你,他有朋友了。这不是明显向她头上泼冷水吗?人家是一百度,我来浇一盆凉水。”大嫂摇摇头,又说:“我确实难以做到,难以张口。我看,恐怕解铃还得系铃人,你自己说吧!” 我沮丧地道:“我就估计到,你不肯帮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倩倩拉着我的手,说:“三叔,妈妈不帮你说,我帮你说。” 大嫂笑道:“你知道说什么?” “我知道。”小倩倩歪着头,想了一下说:“三叔喜欢梅阿姨。梅阿姨也喜欢三叔,刚才梅阿姨跟我说的。” 大嫂扑哧笑起来,说:“你正好说错了,三叔不喜欢梅阿姨。” “为什么?”小倩倩摇着我的手,说:“三叔不喜欢梅阿姨,我喜欢,梅阿姨长得好漂亮,好好玩。” 我拉着小倩倩的手说:“好好好,你喜欢,你喜欢。” 我们说着,便往回走。 生病休息十几天,心里很急,周一我便上班了。于主席问我身体怎样,我说全好了。他又按了我的手臂,说还有一点浮肿,要我不要太劳累,把紧要事情处理一下就行。他指着我设在办公室的床,说:“没事把门关上,在床上躺一躺。”我说不碍事,我要把最近的文件登记入档,还有各车间报来的先进生产者评比表,也要整理登记归档。还有厂报和黑板报的稿子也要编发。 于主席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想叫你休息,你也无法休息,找别人又顶不了你的事。” 正说着,印刷厂送来“厂报”的校样,于主席伸手接过去看了看,又递给我,说:“刘书记很重视宣传工作,他说厂里的黑板报和‘厂报’从内容到形式都不错,说你今后恐怕要向宣传方向发展。”于主席说着又问:“你现在还在工业大学上夜校吗?” “在。”我说,“待高中学完后,我再到师大办的业余大学中文系学习。” 于主席说:“好!你的学习精神真可佳,不过也要注意身体,听说你每天早晨起得很早,跑到厂后面的河埂上去背唐宋诗词,是吗?” 我说:“于主席,你是知道的,我在正规学校只读到初中毕业,可我又爱好文学,现在不抓紧学,将来就晚了。” 于主席指着桌上玻璃板下面,我写的岳飞的两句词:“有志气,有出息!” 我说:“于主席,您过奖了,我只不过想提高自己的文学水平。” 于主席好象蓦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坐下来,边开抽屉边说:“长玉,有你的保价信,好像是什么大学寄来的,我差点忘了。”他拿出信后,又端详了封面上的字,递给我说,“象是女孩的字,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女孩子给你的信。啊,是江城大学电力系。” 我忙接过保价信,用剪刀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信,信纸里包着十斤全国粮票。 于主席笑道:“啊呀!寄的粮票,这时候寄粮票给你,那可是非同一般关系。” 我一看落款,猛然惊呼叫道:“雪梅!雪梅!是龙雪梅!”我的心已激动得快蹦出来了,我已不知身在何处,忘乎所以地抖着信给于主席看:“是雪梅!是雪梅!她找到我了!我找到她了,找到她了!她没有忘记我,她没有忘记我,她来信了。” 第十三章 云鹤传书信(3) 于主席瞪大眼睛望着我,以为我发神经了。 于主席说些什么,我根本没听见,他这时也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情。我还没看信的内容,不知是激动,是伤心,是喜悦,两行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流。 于主席见我这样愣住了,怔怔地说:“人家给你寄粮票,应该高兴啊!你怎么这样?怪不得大家都喊你阿玉,你也真像个女孩子,多愁善感。” 我把信捧在脸上闻着,不想急着马上看信,想等着静下来,慢慢看,细细品。便擦了一下眼泪,说:“于主席,你不知道,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一个小女孩,我们一块玩,一块上学,一起长大,以后她转学到杭州去上中学,其间回来找过我一次,再以后就失去了联系,五年多了,渺无音讯,我到处找她,没有找到。”我忍着泪,像是对于主席诉说,又像是我自己在对自己说:“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我知道,她会回来找我的,她不会忘记我的,我们有誓言。这是她的字,她的字写得很好,她很有才华,她三四岁就会背许多唐诗,我爱好诗,与她有很大关系。” 于主席仍然呆呆地,瞪着眼望着我。我抬头望着于主席,蓦地醒悟过来,低着头,说:“对不起,于主席,我可能太忘形了。” 于主席破口一笑,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也为你们的真情所感动,你看信吧,信还没看,就把你激动成这样,好好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说着,便起身往外走,他走出了套间,又折回身把门带上。 我这才展开信,细细地读起来。 长玉哥: 您好!五年多没见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今天下午我在校图书馆翻报纸,突然发现一首诗,作者的名字,跟我的长玉哥完全一样,还有工作单位。当时我就激动得热泪盈眶,便连忙写信给你。假如你不是龙山村的那位萧长玉,就请你不要往下看,请将此信退还给我。因为,这封信,我是探路的。 长玉哥,你还记得我吗?是不是把我忘了?我是龙雪梅呀!是张家圩那个龙雪梅呀!是小孩姐呀!五年前我从杭州回来找你,我们俩还在龙山的观音庙里拜佛立誓呢!你还记得吗?如果你是我的长玉哥,如果你还没有忘记我,就请你火速火速回信给我,我有五年的话要向你倾诉,我写给你一箱子的信要给你看,我有一江的相思泪要在你胸前流呀! 我知道你的口粮一定非常紧张,不知你身体可好,这是我梦里都挂念的事。我为你积攒了三十多斤粮票,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呀!不知往哪寄呀!我三次上龙山,三次找姐姐,三次到大嫂那里,都变样了,都搬家了,都没找到,问谁谁都说不知道。我是一路流着泪回来的,我是一路呼喊着长玉哥哥回来的呀! 长玉哥,你知道我现在多么激动,多么想念你吗?我今晚恐怕一夜难眠,我不知道自己是激动,是思念,是喜,是悲,还是恨?我多么多么想立刻飞到你身边,跟你吵一架,在你面前痛哭一场啊! 是老天爷、观音菩萨、龙山神女叫我去翻报纸,终于找到了你的信息。我等了五年,盼了五年,想了五年,找了五年!我有一江一河的话要跟你说,可我不能在这封信里说,我盼望着你速速回信,证实你就是我朝思暮想的长玉哥! 长玉哥!我在等你的信!等你的信!!等你的信 你看着我满是泪水的双眼,在期盼着你呀!长玉哥哥! 龙雪梅 第十三章 云鹤传书信(4) 一九###年四月十二日 我边读信,边流泪,把两张纸的信,滴得泪迹斑斑。我仿佛觉得满面泪水的雪梅就站在我身边,我在听她哭泣,听她诉说,听她在呼喊我!我突然站起来,叫道:“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见她!” 我在办公室来来回回地走着,情绪非常激动。那天在龙山,梦里龙子说龙女帮我找到雪梅了,叫我赶快回来。这才几天,雪梅真的来信了,难道这真的是天助我吗?本想请假立刻去见雪梅,我想于主席是会同意的。可是我病了两个礼拜刚上班,手上好多事未办,马上就走也不好。“五一”也只有几天了,我加班加点把工作处理好,等到五一节前去,还可与雪梅多玩几天。于是,我决定先给雪梅写封短信。 亲爱的雪梅,我的小孩姐: 龙山神女派云鹤送来了你的信,我几乎高兴得发疯发狂!我是萧长玉,是你的长玉哥,是在龙山与你相识的长玉哥,没有错,我脖子里还挂着你送我的碧玉。 五年多了,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没有一天我不在思念你,寻找你。我刚到龙山去,大概是龙山神女听到了我的呼唤,知道我在找你,知道我在思念你,才叫你去图书馆翻报纸,让你知道我的下落,要你写信给我啊!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会来到你的身边。我四月二十八号上午去,你若无课,可到轮船码头接我。五年多了,纵使相见应不识。五年前,你还是个小黄毛丫头,如今一定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不过,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有缘千里来相会,绝不会相逢不相识。 我的雪梅,我的小孩姐,我知道你在焦急地等待着我,我来了,就在你的身边。千般思念尽在不言中! 萧长玉 四月二十四日 信写好后,我立马跑到厂门口的邮电所把信发掉,又跑回来整理各种文件,校对厂报,白天跑车间,晚上编稿件……,中午吃饭也在办公室,边吃饭边看稿子。夜校的课我也没去上,梅影打电话找我,我也借故推托。 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大嫂,也好让她有个思想准备,以后雪梅来,可请她多帮帮忙。吃了晚饭,我便跑到大嫂家,乘大哥不在家,我便把雪梅来信的情况告诉了她。 大嫂一听,笑道:“好呀!我多次说过,雪梅迟早会来找你的,这不,你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来了,你该高兴了吧?!” “高兴!当然高兴!”我说,“可我现在还没见到她呢!” “你可去找她嘛!”大嫂说。 “当然要去找她,我已写信给她,说‘五一’去。”我说,“可是梅影老是缠着怎么办?我这次去要不要把梅影的事告诉雪梅?” 大嫂想了想说:“这次去不能说,从雪梅给你信可看出,这些年她时刻都在思念你,一见面你就告诉她这件事,她会伤心的。” “那以后她会知道的,她会说我欺骗她。”我说。 大嫂说:“我不是不要你告诉她,你可找个适当的机会向她解释,不要一见面就给她泼冷水。这样她感情上受不了,这也是爱护她。” 我摇着头,叹道:“大嫂哎!我对梅影就是这样,优柔寡断,怕她受不了,怕泼冷水,怕伤害她,怕她想不开啊!结果弄成这样,搞不好两个人都伤害了,我这不是成了罪人了?!” 大嫂说:“我还是这个意见,这次去不能说,她盼了多少年,就盼来你这句话,那是晴天霹雳!不能说!不能说!我以后帮你解释,给你作证!”大嫂好象有些激动。 第十三章 云鹤传书信(5) 我也有些怨气地说:“你光说给我解释,给我作证,那天在莲湖公园,我请你给梅影说我有朋友了,闹了半天,你还是心软,没说。” 大嫂说:“好好好,那是我的错,我有私心。因为,你是我弟弟。那时我虽然觉得雪梅会来找你,但心里也无十成把握,万一雪梅有什么情况不来了,梅影又那么天真可爱。如果两个都失去了,我不是对不起你吗?你大哥也会骂我的。这回不同了,雪梅来了,我一定会帮你解释,给你作证。” 我笑道:“那就一言为定,谢谢大嫂。” 连续几天晚上,我都加班到十二点,甚至一点。于主席在楼上开党委会,常常下来催我睡觉,说我浮肿病刚好,不要又累犯了。有时党委会开得很晚,吃夜餐,他就下来喊我上去吃一些,实际上就是每人两个黑馒头和一些菜汤。党委书记和委员们对我都很好,我一去,他们怕我拘束,主动给我拿馒头,拿碗。有时候我不去,于主席就把馒头带下来。 一天晚上,于主席散会早,到了办公室,见我还在加班,便说:“你这样连续加班怎么行呢,有些不是急事,可以往后推推嘛!” 我说:“我病了两三个星期,许多事都压在这里,不处理掉,我着急,反正也睡不着觉。”这是真话。 于主席笑道:“为什么睡不着?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不是找到你那位小朋友,兴奋得睡不着?” 我也笑道:“于主席,我承认,确有这个原因。” “这好办。”于主席说,“很快就到‘五一’了,你可去看看她,除了‘五一’假期,我再给你三四天假,你可以提前去。五六年了,你们互相没有忘记,也真难得,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我蓦地站起来,说:“谢谢于主席的关心,真的给我三天假?” 于主席很认真地说:“我几时说话不算数?我还想多给你一天作为机动。” 我本来想请假,又担心节前忙,给于主席为难。这回他主动提出要我节前去,我的难处便迎刃而解了。 那时,省城到江城只有早上七点一班火车,我上了车,心情非常激动,恨不得立刻就飞到雪梅身边,火车好像也很理解我的心情,锵锵锵……,一路上似乎都在呼喊着:快快快!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火车开得太慢。我望着车窗外的农村,想着我和雪梅幼年时,少年时在龙山上,在张家圩,在龙山村戏耍、读书、吵架、玩家家的情景,三强结婚那晚,她和我在草堆旁看月亮的情景……那时候,我们虽然都很年幼,可都一起浮在眼前。十几年,是那么遥远,却又是那么亲近。那时觉得好玩,可现在却觉得无限幸福和甜美。 火车一声长鸣,把我从回忆中唤醒。中午九点半,火车终于到达江边终点站,然后再乘船过江约需半小时。上了船我没有找座位,而是跑到船靠岸的一面,找一个最能看到码头的位置,以便寻找岸上迎接的人中哪一位是龙雪梅。 我今天里面穿的是咖啡色毛线衣,是五年前雪梅在杭州偷偷地给我织的。当时她和我都是初中生,她估计我一定会长高长大,所以把毛衣放大了许多,仅袖子就长两三寸。现在穿着虽然有些短紧,但还是很舒服的,因为是雪梅用心织的,一针一线都渗着她的情。外面罩着我出差到上海买的米色奥纶呢夹克衫,下身是咖啡奥纶呢裤,虽不是毛料,却很挺直,自我感觉还比较潇洒。那时我的头发很厚很黑,江风一吹,更加蓬松。 我扶着船舷边的栏杆,遥望着码头上的人群,想象着雪梅像什么样子,她肤色很好,很白很细,长方的脸型,下巴稍尖,两个酒窝,这些我都是知道的,但肯定是长高了,肯定是亭亭玉立。小时候,春天她喜欢穿着粉红色的毛衣,脖子上围一条雪白的丝巾。现在她是大姑娘了,大学生了,不知道穿着什么。我想,她在迎接的人群中,无论是形象还是穿着,一定是非常显眼的。 我担心她不认识我,找不着我而焦急,毕竟相隔五六年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与五年前有多大的变化。所以,船一靠岸,我还没看到雪梅的影子,就挥着手,大声疾呼地喊: “龙雪梅――!雪梅――!我是萧长玉――!我在这――!雪梅――!我来了――!” 尽管我呼天抢地呼喊着雪梅的名字,可是码头上的人群中,并没有龙雪梅的影子。我焦急万分地穿过下船的人群,向岸上疾奔。到了出口处,我便在迎接的人群中一个一个地搜索,但都没有我想象中的雪梅。来时那种满怀希望兴奋的心情,开始逐渐低落,一种颓丧失落的情绪便袭上心头。 第十四章 相会在江城(1) 约半个小时,码头上的人都走光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呆呆地张望。我想可能是雪梅没有收到我的信,或许她在上课不能出来,亦或……我觉得不应在这里等,于是我便向路人打听去江城大学的路,直奔江大。 江城大学在瑶山上,那时江城尚无公共汽车,我大约走了三十分钟才到了江大传达室,问清了电力系女生宿舍是七号楼。我赶到楼门口,见两个女生正在说话,一位胖乎乎的,一位身材修长。我便上前问道:“请问同学,龙雪梅在这里住吗?” 那位胖女生转过脸,说:“在呀!她出去了。” 我急切地问:“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到哪里去的,你知道吗?” 这位胖女生象是与另一位女生商量似的说:“刚才她在收发室查到一封信,说是她的朋友从省城来了,她赶到码头去接他,大约去了十几分钟。” 我一听,正欲转身去码头,两位女生上下打量着我,胖女生又问道:“喂!你别走,你是谁?哪里来的?” 我愣了一下,说:“我?从省城来的,姓萧。” “我看不象。”胖女生绕着我转了一圈,问:“你怎么认识她的?” “说来话长。”我说。 胖女生又问:“你怎么知道她在江大?” “她写信告诉我的。”我说。 胖女生伸出手:“信呢?” 我从提包里拿出雪梅给我写的信。 两个女生一看几乎同时惊喜地叫道:“萧长玉!你就是萧长玉!?” 我也惊愕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你别问。”修长的女生说:“快到我们宿舍,龙雪梅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她马上就回来。”两个女生说着就把我的旅行包接过去。 我忙说:“谢谢!我还要赶到码头去,否则她会在那里等我的。” 两位女生商量了一下,胖女生说:“我姓芦,叫芦萍,她姓张,叫张丹丹,大家叫她丹丹。” 丹丹指着芦萍笑道:“我们叫她小胖子。” 芦萍瞪了丹丹一眼,又对我说:“我陪你从小路到码头去找雪梅,丹丹在宿舍等着,行不行?” 我说:“行。那就麻烦你了。” “没关系,我和雪梅是好朋友。”芦萍说着便拉着我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丹丹说:“你可要老老实实在宿舍等着,雪梅要是回来,叫她坐着别动,不要再去找我们,不然那才真是张郎找李郎,找到大天亮。” 芦萍带着我从一条小巷穿过去,走到江边,又顺一条板车小道往码头去。我跟在后面,遥望着码头。 芦萍开始走得很快,后来她退了两步与我平走,问道:“喂!萧长玉,你老家是不是在龙山?” 我说:“你又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还去过龙山。”芦萍说,“我家在省城,去年国庆我回家,雪梅跟我一道,让我陪她上龙山去找你,还去找过你姐姐、你嫂嫂,结果都没找着,她好伤心,说你不找她,把她忘了。” 我不好向芦萍解释,只是默默地听着,心里很难受。 芦萍又说:“不过,我的收获可不小,我知道了关于你的许多故事。” “我有什么故事?”我说。 芦萍歪着头问:“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说说看,是不是我的故事。”我说。 芦萍说:“你跟雪梅吵架,要她陪你的金碗是不是?她外公要你背百家姓,你把‘何李施张’背成‘狗吃面糠’,挨了板子是不是?你和雪梅玩过家家,你要她做你的新娘子,是不是?………” 我红着脸说:“那时都是小孩子玩的。” 第十四章 相会在江城(2) 芦萍说:“虽然都是小孩子玩的,你忘了,可她没有忘。她每次跟我说起你们的往事,她就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她经常跑到江边,或是到瑶山的白乳泉,一个人坐在那里出神。我好担心她,经常去找她,跟她聊天。” 听了芦萍的话,我非常感激地说:“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芦萍,谢谢你在她最寂寞、最悲伤的时候,你给她解愁,你陪伴了她。” 芦萍又说:“雪梅说她最怕春天和秋天,开始我们不理解,大家认为春天是花开的季节,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可她却说这两个季节对她来说是伤心的季节。她常常念李清照的两首词,秋天一下雨,她就趴在宿舍的窗子上念: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今年春游时,我们约她去瑶山湖(又名:瑶池)划船,她却出口就说: 闻说瑶池春尚好, 也拟泛轻舟, 又恐瑶池舴艋舟, 载不动许多愁。” 芦萍停了停又说:“有的时候她还念李白的: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灞陵伤别。她说她和你是龙山伤别。” 我听着芦萍诉说雪梅的心情,回想这些年来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我学吹箫,不也是寄托对她的思念吗? 芦萍见我长时间不搭话,便抬头看着我,惊叫道:“哎呀!你怎么一脸的泪?我惹你伤心了!” 我忙擦掉泪水,说:“不不,是我对不起她,我伤了她的心,她的心情我理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看呀!你们俩真是天生的一对,都是感情丰富,多情的种子。”芦萍说:“可是我们学校的许多男生都在背后说她无情。” 我望着芦萍问:“为什么?” “你不知道。”芦萍说,“去年我们刚上江大不久,大家就议论,说龙雪梅是江大多少年来最漂亮的女孩,是盛开在江大校园里一朵灿烂的校花。她的文学好,性格又温文尔雅,说她是才女,还有人说她是倾城美女。所以,许多男生,还有年轻教师,都争先恐后地追她。一天少说也有十封求爱信,她一封都不回,一一拒绝。才进校时,她见到老师和同学,还面带笑容,她一笑两个酒窝多深的,格外惹人喜爱,连我都喜欢她。” 芦萍说到这,又转脸望着我说:“喂!你可别以为我们在搞同性恋。同性也好,异性也好,我都不恋。后来,她发现有人追她,她烦了,一下子变得非常冷漠,见到任何男人都不开笑脸,渐渐地大家又说她虽然漂亮,但冷面无情。” “两个极端。”我笑道:“她才多大?六岁时就跟我同时上小学四年级,算来今年也不过十六岁,怎么就有这么多人追她?” 芦萍说:“去年开学,她才十五岁,是我们学校最小的大学生,但她个头长得比我还高,身材又好,不胖不瘦,婷婷玉立,白白净净,所以追她的人多。”芦萍说着又指着她自己,“不像我这样,胖嘟嘟的,没人追。” 这小胖子真有意思。我笑道:“人家追她,喜欢她,又无恶意,何必给人难看?” 芦萍又说:“你不知道,她不这样不行,不这样那些人就追着她不放。其实,我知道她,她漂亮,又富有情感。你可晓得,那天她在图书馆发现你的诗,知道了你的下落,跑回宿舍又蹦又跳,又唱又笑,嘴里不停地说:我找到他了,我找到他了!脸上那激动兴奋的泪水,比你刚才流的还多。” 我说:“你笑话我了。” 第十四章 相会在江城(3) “我不是笑话你,我是说你们俩好相象。”芦萍又滔滔不绝地说,“听雪梅说发现了你的诗,我想既然发现了一首诗,就可能有第二、第三、第四首。于是我嗖地站起来,对我们宿舍的几个女生发号施令说:姑娘们!我们都去帮龙雪梅翻报纸,翻刊物找萧长玉的诗,结果收获真不小。” 我惊讶地说:“你们还真的找到了吗?” “找到啦!什么车刀赞、怒火燃烧、国庆颂、天车工之歌、大江放歌……”芦萍说着便指着长江朗诵起来: 三峡闸不住你满腔奔放的豪情壮志, 龟蛇锁不住你胸怀的远大理想, 你理想的境界是那壮观的大海, 心中唯有那喷薄而出的一轮红太阳, ………… 我忙打断她的朗诵,说:“拙作、拙作,献丑了,不值一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怎么是拙作?!现在学校都传开了,‘五一’晚会上,他们还准备朗诵你这首诗呢。”芦萍说着又问我:“你猜大家看了你这首诗,怎么评价你的光辉形象?” 我说:“怎么谈得上光辉,不丑陋就算不错了。” 芦萍说:“好多人不知道你的年龄,说你一定是四五十岁,肚大腰圆,高大魁梧的大诗人,不然没有那么大的气魄。” 我笑道:“你现在看,我是肚大腰圆吗?” 芦萍笑笑说:“刚才丹丹和我还说,你这么年轻,这么有才气,长得又这么潇洒漂亮,真是位白马王子,难怪龙雪梅如此钟情于你。” 我又焦急地说:“可我到现在还没见到她呢,还不知道她长得象什么样啊。我们分别五年多了,现在如果在街上见着,恐怕也是相逢不相识啊!” 正说着,芦萍突然指着约两百米外的码头,叫道:“你看!那个穿着鹅黄色羊毛衫,脖颈上围着白丝巾,站在码头边石墩上的女孩子,就是雪梅。这个呆丫头,还在那里遥望呢!”芦萍说着又告诉我,“你找个地方藏一下,好不好?” “干嘛?”我问。 芦萍说:“让她急一下,让她惊喜一下嘛!书呆子。” “我要见她都来不及了,还藏呢!”我兴奋激动地说着,便一边呼喊着一边向雪梅跑去。 芦萍也跟着我喊,跟着我跑。 雪梅大概听到了我们的呼叫,忙迎着我们跑过来,约相距十米的时候,她停住了,我也停住了,相互对视了好几分钟。 芦萍见我们都站着,望望我,又望望雪梅,便叫道:“喂!你们怎么啦?!龙雪梅!我可把你的白马王子找来啦!现在交给你。”说着便转身回去了。 我疾步上前,喊道:“雪梅!我是萧长玉呀!” “你是长玉哥吗?”她轻声地问,眼泪便夺眶而出。 “是的,是的,我是你的长玉,龙山村的长玉。”我说着,生怕她不敢认我,连忙将她送我的碧玉从脖子里掏出来,还有雪梅的心型照片,说:“你看,你看,这不都是你送给我的吗?” 雪梅猛地扑上来,抱着我的脖子,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嘴里还不停地说:“长玉哥哥,长玉哥哥,这么多年了,你怎么都不见我啊!” 我拍着她,哄着她。其实,我也跟着她流泪,我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是笨拙地说:“不要哭,不要哭,你看路边好多人都在看着我们。” “喂!雪梅!龙雪梅!” 我和雪梅都抬起头,转身见芦萍又跑回来了。她站在约三十米的地方,说:“雪梅,你没带粮票吧!我给你几斤,你们俩中午干脆到饭店去吃。饭后还可上街玩,反正今天下午没课。”她说着便跑过来,把粮票塞到雪梅的衣兜里。我们俩都说有,可她已经转身跑了。芦萍跑了几步,又回头,说:“喂!你们晚上五点钟到瑶山湖的岛上等我们,我和丹丹一道来,今晚我请客。” 第十四章 相会在江城(4) 我们看着芦萍跑去的背影,雪梅笑着对我说:“这个小胖子,快言快语,是位非常热情爽朗的女孩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笑道:“就是,她既热情又厉害,我一进校门,就碰上她和那位张丹丹,两位好生把我审讯一番。” 雪梅挽着我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问:“审讯你?审讯你什么?” “是不是冒牌货呀!”我说,“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 “啊!你不来?”雪梅惊讶地说,“你来,不是诚心的?” “谁说不是诚心的?”我说,“收到你的信我就连续昼夜加班,把工作处理完,就请假来了,你还说我不诚心,那我回去。”说着我故作生气的样子站着不走了,表示要回去。 雪梅急道:“长玉哥,长玉哥,我是说着玩的,逗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回去,你一走,我的魂就丢了。” 我突然笑起来,说:“骗你的!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雪梅撒娇地,在我胸前捶了几下,倏地亲了我一下,说:“你还象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欺负我。”她笑着叹了口气又说,“哎――怎么办呢?我就是喜欢你欺负我,没有你欺负我,好象我浑身都不自在。好吧!我请你吃饭去。” “到哪里?”我问。 “你说呢?” 我说:“闻说瑶池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瑶山湖?好!”雪梅高兴得蹦了起来,“上次他们约我去,我没去。” 我笑道:“所以,这次我要陪你去。” 路上,雪梅又问:“妈妈、姐姐、哥嫂都好吧!” “都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说,“他们都想你,经常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妈妈现在在天云山给二哥带孩子,那年我去天云山,妈妈好生骂了我一顿,说我把你放跑了,要我想法把你找回来。暑假你回去,请妈回来一趟,我好向妈交差。” 雪梅又伤心起来:“妈妈待我好好,我好想妈妈。妈妈如不能回来,我们就去。”我说:“好。” 雪梅拖着我,说说笑笑,蹦蹦跳跳来到瑶山湖。在通往湖心岛的桥上,她突然站住,说:“在龙山的时候,我觉得你跟我差不多高,现在你比我高好多,刚才我亲你的时候还要踮着脚。” 我问:“你多高?” “进校体检的时候,一米六二。”她说,“你恐怕比我高十几公分。” 我说:“正好,男子就应该比女的高。” “谁规定的?”她说。 “自然法则,上帝创造男女时,就这样规定的。”我说,“怎么?你不服气?” 她笑道:“谁说不服气?我是说,这几年你长得好快,我高兴。”说着,她又把我摆弄来,摆弄去,要我站好。 我看着她问:“你又要做什么?“ “我要好好看看你,象什么样。小胖说你是白马王子,我要看你象不象我心中的白马王子。”她说。 我倏地立定站好,说:“好吧!让你看,让你检阅。恐怕不是白马王子,而是西风瘦马。” 雪梅站在距我一米多远的对面,左看右看,又上前一面给我整理衣服和头发,一面望着我笑着说:“你的头发又粗又黑,眉毛也是,真是浓眉大眼。” 整理好后,她又退几步,看了看,突然又扑上前,搂着我的脖子,说:“你真好。又英俊,又漂亮,世界上都找不到。” 我抚着她的双肩,望着她笑道:“小时候,我妈骂我坏得天底下找不到。今天,你又说我好得世界上找不到。真是天壤之别。” “妈妈说的是假的,我说的是真的。”她说。 “好吧。”我说,“该轮到我好好看看你了。”说着,我就把她拉到桥的另一边,靠在栏杆上。我退后几步,也象她一样左看右看,从上而下,从下到上。她的身材真好,细细的身腰,丰满的前胸,粉红色的内衣,外罩鹅黄色细羊毛开衫。雪白透红的脸蛋,清澈明亮的大眼,乌黑披肩的长发。她被我看得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立刻显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真乃牡丹盛开,一朵灿烂鲜艳的校花,倾城的美女。 第十四章 相会在江城(5) 我忙叫她不要动,把眼闭起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眼刚一闭,我便上前,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 她眼一睁,娇嗔地说:“嗯――,你又欺负我了。不行,你也得把眼闭起来。” 我只好闭上眼,她连续亲了几下。我说好了好了,来人了,她这才松开手停下来。 她看了看手表,叫道:“哎呀!十二点了,我该死,你饿了吧?快吃饭去。” 我们手牵着手,走进岛上的饭店。 我要去买饭菜(那时服务员少,不上桌卖饭菜),雪梅把我按在一张桌前坐下,说我累了,要我好好休息。我便把钱和粮票掏给她,她也不要。 我急道:“你是穷学生,我已工作好几年了,理应由我来买。” “我有钱。”雪梅按着我的肩膀说:“我大伯每月给我寄三十块钱,除了买书,我也没处花。你来了,是对我的最大奖赏,我简直高兴得如神仙,是观音菩萨、龙山神女给我的恩赐。听我的,长玉哥,坐着别动啊!” 看着她跑去的背影,我心里很难受。从她的语言、行动和情绪来看,这些年,她思想上、精神上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我本以为自己这些年来的相思,苦不堪言。现在看来她比我更苦,我欠她的太多了。 我见她用托盘端来四个菜,我忙去接,她说:“叫你坐着,别动别动呢!” 我帮着把菜端到桌上,她拿起托盘又跑过去了,又端来两碗饭,一碗猪肝汤。还说现在供应紧张,最好的菜就这几样。 我一看又是烧鸡,又是烧鱼………,生气地说:“根本吃不掉,退回两个菜。” 雪梅不肯,我说你不退,我就不吃。她站着不动。一位中年女服务员走过来,笑着说:“本来我们是定量供应的,这位女孩硬缠着我们,大家看她可爱的样子,就破例卖给她了。”服务员见我要退,又说,“你们俩人恐怕是吃不了这么多,可先退两样,我们放着不动,不够了,再端来,好不好?” 我忙说:“好好好。” 雪梅站着没说话,服务员笑着端走了两样,又把退的钱送回来。 我望着雪梅,笑道:“坐下来嘛,我不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雪梅附到我的耳边,悄悄说:“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大肚汉。”我说。 “我看你有些消瘦,气色也不太好。”雪梅坐到我的对面说:“所以我就想给你多增加些营养。” 我也确实饿了,边吃边说:“你没看到,前些日子,我可胖呢,就最近几天才瘦的。” “怎么瘦得这么快呢?”雪梅想了想问,“你是不是得了浮肿病?我们学校老师和家属中都有好多人得这种病,好了都很瘦。” 我没有作声。 雪梅急切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那时,我还不知你在哪,我还在到处寻找你。”我边吃边将去年到杭州找她,拖着粗肿的腿到龙山去,在龙眼里梦见她,以及病后收到她的信的情况简要叙说了一遍。 谁知我这么一说,惹得她满眼泪水夺眶而出,便伏案哭了起来。我便连忙劝她不要哭,让人看了不好。我后悔不该跟她说这些,惹她伤心。 她抬起泪眼,说:“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跟大伯他们东奔西跑。去年要不是下决心报考本省大学,我还来不了江大。说不定我现在还见不到你。”她边说边把好菜往我碗里拣,“这回我不让你回去,我要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你买好的吃,把你身体补养好。” 我说:“那可不行,我不上班啦?这次来,还是于主席主动给我批假的,提前三天,我只能待到三号。”她屈指数了一下,噘着嘴说:“那也只有五天了。可是,我不放心你的身体,你一走,我又失魂落魄了。” 我说:“你也不要太放心不下,现在总比过去毫无音讯好,逢年过节我可来,你可去。” 她突然兴奋地说:“告诉你一件特大喜讯。” 我问什么喜讯,这么兴奋。她抿着嘴笑,半天没说。 第十五章 情满瑶山湖(1) 出了饭店,我又问什么喜讯。 雪梅这才说:“下学期,我们学校就迁到省城,改名:江汉大学,这对我可是天大的喜讯,我可以经常见到你了。” “是的是的,”我也兴奋地说:“这真是天大的喜讯,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每个星期都可见面了。不过,你不要等到那时,一放假,你就到我那里去。” “那当然!”她说。 我们沿林荫道走到湖边,我想起芦萍跟我说的话,便问:“雪梅!我请你去划船怎么样?” 雪梅高兴地跳起来说:“好哇!好哇!我正想去划船。”她愣了一下又说:“不过――,你用词不当,不应该说请我。” “那应该怎么说?”我问。(.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应该说我们去划船!”她有些强词夺理地说。 “好!好!我们。”说着,我便拖着她跑到卖船票的窗口。她又抢着买船票,我顺手把她拉到身后,她哼着说:“嗯――你把我弄痛了。” 我忙捧着她的手揉了揉,说:“对不起,对不起。船票,我一定要买。虽然只要几毛钱,但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是我欠你的。”转身,我便买了一张船票。 她不解地望着我说:“你说什么?我不懂。” “上船我再告诉你。”我说着把她拉到船上,让她面对着我坐在船的中间。她还在望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抓起船桨,把船划离开岸,便放慢了速度,问道:“你怕吗?” 她说:“不怕,有你在我身边呢!” 我说:“可是,我听说春游时,有人约你来划船,你却说:只恐瑶池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是吗?” 她蓦地笑起来,问:“谁说的,谁说的?你的情报真快,一定是那个胖丫头。” 我伸长脖子看船与水的交界处。 她问:“你看什么?” 我说:“看看船的吃水多深,会不会载不动你的许多愁。” “没啦!没啦!我现在一身轻松。”她说着便转到我这边来与我并排坐着,将头靠在我的肩上。 我放下桨,任凭船自由飘荡。我把雪梅搂在怀里说:“上午芦萍陪我到码头找你时,虽然她只给我讲几件事,可我深深理解,这么多年我给你带来的悲愁和痛苦,这条船确确实实是装不下,载不动的。你不愿跟芦萍她们来划船,来玩,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你只有忧愁,而无欢乐。我确实是欠你的太多了,太重了。因此,一开始,我就提议到瑶山湖来吃饭,饭后我好陪你划船,让你高兴,让你快乐,我要一点一点地把你身上的愁去掉,我要一点一点地偿还你的情,偿还你的债。” 雪梅抬起泪眼,边用手帕擦我脸上的汗,边说:“长玉哥,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这是我自讨的,是我欠你的。我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们在龙山那许许多多的事,越是想忘,越是忘不掉,我经常在上课时走神,小胖子就捣捣我。可是,如果没有那些甜蜜的回忆,我也就没有幸福感了。所以,你不但不欠我的,我还要感谢你给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伴我走过这么多漫长的路。” “你说的这些话,简直跟我平时想的一模一样。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搂着她说,“我在病中去龙山,一路上我都在回忆我们在龙山的许多趣事,正因为有了这些回忆,才支撑我爬上龙山,否则,我那一身浮肿的身体是走不到龙山,也爬不上去的,爬上去也回不来了。” “这都怪我。”她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在你病重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没有服侍你。” 第十五章 情满瑶山湖(2) 我哄着把她扶起来坐好,又说:“这使我想起来,我看你给我的信,是四月十二日,那天我正好去龙山,中午我在龙眼里睡着了,梦里我拼命呼喊你。而且我还梦见了龙女,她又叫我帮她送信,她去帮我找你。恰在这天下午,你到图书馆翻报纸,发现了我的地址,就给我写信。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龙山神女告诉你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 “是吗?真的巧合。”雪梅说,“那天中饭后,大家都午休,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很烦躁,就到图书馆去了。要不,就是你真的感动了观音菩萨和龙山神女。是他们闹着我睡不着,让我去的。下次我到省城,一定要去龙山拜谢两位神仙。到时,你可要陪我去。” “那当然,那当然。”我说。 船自飘泊水自流。快到对岸了,我忙荡起双桨,将船划到湖中心。我说:“今天我要陪你在船上玩三个小时。” “好!等到小胖她们来,我们再上岸。”雪梅兴奋地说, “你划船,我吹口琴给你听。”她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小口琴给我看,“这还是小时候你送给我的。那年我从兴集小学转学去杭州的时候,临走我坐在独轮车上,还给你吹《康定情歌》呢!” 我一看笑道:“是的是的,你还保存到现在。这口琴太小了,是小孩子玩的,我明天给你重买一只。” “不用不用。这口琴是你送我的,虽然小,但好携带,我天天装在口袋里,想你的时候,我就拿出来吹月儿弯弯(即:康定情歌)。” 我说:“好吧!那你今天还吹这个曲子,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俩就经常演经常唱,我很喜欢这首歌曲。” 她说好,又叫我不要划桨,她好靠在我的胸前吹。我忙把桨放下,将她搂在怀里。她便吹起了月儿弯弯。琴声非常优雅,情意绵绵,我也跟着轻声地哼着: 龙家妞妞的大姐,人才妞妞的好?,月儿――弯~~弯~…… 这一曲刚完,雪梅把口琴塞到我的嘴上,要我吹。我说我吹不好。她说:“怎么吹不好?小时候我还是跟你学的呢!”我只好接过口琴继续吹这支曲子,她也跟着唱了起来: 萧家妞妞的大哥,人才妞妞的好?,月儿――弯~~弯~~, 雪梅躺在我的怀里,嘴里不停地唱,手却不停地在我脖子上,脸上,头上抚摸。她在抚摸我的嘴巴时突然笑道:“哎呀!你长胡子了,我到现在怎么没发现?”说着她便坐起来,边看边摸着说:“比汗毛稍长一点,稍黑一点。” “你不喜欢?”我望着她说,“那我明天把它刮掉,或者拔掉。” “嗯~~嗯,不要刮,不要拔,拔好痛。”说着她便亲了起来,“我喜欢,毛茸茸的,好好玩。” 我把她平放在我的双膝上,春光明媚的艳阳,照耀在她白嫩的脸上,更加娇艳妩媚。一对黑白分明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透亮,双眼皮下,闪动着又密又长的睫毛,含情脉脉地望着我。这时候,我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我俯下身疯狂地吻着她,揉着她。我把她搂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搂起来。她一会睁开眼望着我,一会又闭上眼任我亲吻。她被我揉得满脸红晕。她呼出的气像兰花盛开散发出沁入肺腑的香气。她隆起的双峰,像大海的波涛一起一伏。 这时候,我突然停止了一切举动,俯视着她欣赏着她,怔怔地望着她。这是我的雪梅吗?这是龙山那个小孩姐吗? “你怎么啦?”她问。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将手伸到她的颈脖下,我要解她内衣的领扣。 第十五章 情满瑶山湖(3) 她伸手将我的手按住,细声地问:“你要做什么?” “你太美,太美了,你比五年前的雪梅更漂亮了。”我说:“我要证实一下,你是不是龙雪梅。” 她倏地坐起来,说:“怎么?你不信任我?你认为我是冒充的龙雪梅?” 我认真地说:“不!你很美,正因为你太美了,我怕认错了人。所以!我还是想验证一下你是不是我的雪梅。” “怎么验证?”她问。 我指着她双峰上方中间的位置,说:“我记得小时侯你说过,你长大了,我不认识你了,你就给我看……” “噢――我明白了。”她突然红着脸笑起来,又立即平躺在我的腿上,主动迅速地解开内衣上方的三个纽扣,说:“你看吧!我是不是冒充的。” 我将雪梅的内衣扒开一个三角形,直到两座高耸**的乳坡,我想将衣服往下拉开一点,她便用双手捂着,哼着不让,我也不再勉强。一颗豌豆大小的鲜红的朱砂痣,镶在雪白丰满的**上方,珍珠一样跃入我的眼帘,我惊呆了。 她睁大眼望着我,说:“看见了吗?没有吧?” 我慢慢地俯下身,唯恐这颗珍珠滚落。当我的唇快要碰着她的时候,我猛然将头埋入她的胸间,动情地吻着。她也双手紧紧地抱着我的头,胸脯起伏得更厉害了。 我在她的胸前亲吻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地抬起头来,把她的衣扣扣好。她的脸红得像盛开的?莲。 我把她扶坐在腿上,她看着我,问:“你怎么突然怀疑我不是雪梅?” “你的变化太大了嘛。”我说,“如果在大街上,我真的不敢认你。” “你也是。”她说,“你要是不拿出我的碧玉和我的照片,还有你说的那些我们小时侯在龙山上的故事,我也不敢认。” “我刚才要看那颗红痣,你生气了吗?”我问。 她摇摇头,说:“不,说明长玉哥非雪梅而不认,我高兴。” “龙雪梅――!” 我们抬头一望,桥上站着三女一男,芦萍正站在桥上喊我们,我们便忙将船划过去。船还没到桥边,芦萍又喊道:“喂!你们不要过来了,直接划过去,我们在岛上的餐厅等你们。” 那时供应紧张,到饭店来吃饭的人也要交粮票,因此人不多,我们穿过中午吃饭的大厅,到一间小一点的餐厅。一进门,芦萍就喊起来:“喂!龙雪梅,上回我们约你来划船,你担心船载不动你,这回你就不担心了?” 雪梅伸手拍了芦萍一巴掌,笑道:“小胖子,你们呀,尽揭我的短,以后我什么都不跟你说了。” 我们六人,围坐一张方桌。芦萍见菜已经上好,便说:“哎呀!我只顾说话,忘了介绍,”说着她就指着我,说:“这位就是我们的校花龙雪梅同学朝思暮想的白马王子萧长玉。”接着她又指着坐在我和雪梅对面的一男一女,说:“这两位也是一对,他叫方晓群,学生会副主席,是个官。她叫林兰,也是我们宿舍的。我和张丹丹你已认识了,我就不介绍了。这里我要说明一点,我们四位女生很团结,谁要欺负哪一位,我们就一齐上。你看方晓群,别看他是大官,见了林兰他就很乖,俯首称臣。” 大家都笑起来。 张丹丹说:“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萧长玉欺负龙雪梅,我们就一齐上,是不是?” 芦萍想了想,笑道:“这个嘛――,好象有那么点意思。譬如:我陪他到码头找雪梅,我就说,雪梅如何如何想念你呀!如何如何盼望你啊!你为什么不写信呀?为什么不找她啊?弄得我们龙雪梅好伤心啊,一日三餐无滋味啊,常对窗雨流眼泪啊!” 第十五章 情满瑶山湖(4) 雪梅扬起手要打她,芦萍躲闪了一下又说:“好吧,言归正传,听说萧长玉来了,大家非常高兴,我们四个人出资,推我当个官,一任桌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就借机会发表演说,致开幕词。”她咳嗽一声,说:“今天――一是欢迎萧长玉远道而来,接风洗尘;二是祝贺龙雪梅终于盼来了心上人……” 大家都睁着眼望着她,等她说下去,她却不说了。 张丹丹说:“你的演说,就这么点长呀?” “就这么点。我最讨厌那些大官,一作报告扬扬万言,听完了还不知讲什么。我的话虽短,但目的意义都讲清了。” 方晓群说:“目的倒是明确。这意义――我还是不明白。” 林兰说:“我来给你解释,他们俩人,互相等了五年,想了五年,盼了五年,今天终于相会,这个意义还不重大?” 方晓群忙端起酒盅说:“对对对,意义重大。我先来敬萧长玉一杯。” “哎哎哎,别忙,我还没发喝酒令呢!”芦萍说,“我们知道饭店没酒,可是无酒不成宴,不热闹,还是林兰命令她的方晓群不知从哪弄来的白干(山芋干酿成的酒),虽然不好,但可助兴。好!现在我们都站起来,为萧长玉和龙雪梅久别相会,祝贺!干杯!”大家举杯一齐干了。 接着,雪梅端起酒盅,站起来说:“感谢同学们,这样热情地欢迎我的长玉哥……” 我忙打断雪梅的话,说:“在同学们面前,不能叫我长玉哥。” “怎么不能这么叫?”雪梅看了我一眼,说:“我不是故作矫情。”说着,她转脸对同学们说:“从我三四岁开始,我们俩就在一起玩,我跟在他后边跑、哭、闹、耍赖,直到分别,我都一直喊他长玉哥。我叫习惯了,马上改口,直呼其名,我反而不习惯,请同学们谅解。” 几个女同学都赞叹道:“难怪你们俩的感情这么深,你们俩的关系,实际上是兄妹加恋情的关系,非同一般男女朋友,你们是从小形成的。” “习惯成自然。”方晓群笑道,“习惯很难改,我都二十二岁了,可是我回家,家里人还是喊我狗娃狗娃的。” 大家一听,哄堂大笑。 林兰侧脸望着方晓群,叫道:“哇――!你还有这个乳名,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哎。好!我以后也叫你狗娃。” “千万不可,千万不可,我今天是酒后吐真言。”方晓群急着道:“家里人从小到大叫小名、乳名,这是包含着很深的难以意会的感情的,与其他人叫乳名、小名的意义绝不一样,你们中我相信肯定会有小名、乳名,不过你们都保密就是了。”说着,他双手端起杯,“求大家替我保密,仅限在座知道而已。” “好!我完全理解方晓群的意思。”我说,“晓群同学说,家里人叫小名乳名,包含着很深的难以意会的感情,我也深有同感。就说我家,没有一个人喊她雪梅――。” 雪梅忙哼着想阻拦我。 我说:“人家狗娃都敢亮出来,你的乳名有什么不能说的?” 几个女生兴趣更浓,都笑着问我:“雪梅乳名叫什么?” 我说:“我们全家人都喊她孩姐。” 几个女生一听,又都叫道:“哇!好好好!这个乳名好听,好象永远长不大的小孩一样。” 我又笑道:“就是。我妈、我姐、我大嫂还在孩姐前加个‘小’字,叫小孩姐。” 丹丹说:“看来你妈,你家里人都很喜欢这个小孩姐了?” “那还用说。”我笑道,“只要这小孩姐一到我家,我的地位立刻下降。我妈尽把好东西给她吃,还带她睡,我就得靠边。就这样,她还经常向我妈告我的状,说我不带她玩了,说她跑不过我,把她丢了,说我欺负她了,等等。不管我有没有理,她一告准赢。” 第十五章 情满瑶山湖(5) 雪梅不服气地说:“那妈妈骂你的时候,我不是也护着你吗?” 林兰说:“我看呀!不是萧长玉欺负你,而是你欺负你的长玉哥!” 雪梅只是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芦萍捏了一下雪梅的酒窝,笑道:“你真幸福!长玉这样爱你,他一家人又都这样喜欢你,你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好!我们为萧长玉和小孩姐的久别重逢,为他们俩的幸福,干杯!” 大家干了杯中酒,我盛了酒,忙又端起杯站起来说:“首先,我感谢各位同学如此盛情的接待我,第二,感谢同学们对雪梅的关爱,尤其是各位女同学,在她苦闷,悲伤的时候,安慰她,帮助她,陪伴她。在这里,我向各位表示深深的谢意。” 于是,大家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在座的酒量都很小,只有芦萍和方晓群能喝几杯。芦萍又是性格爽朗的人,她不停地举杯敬酒。她把酒杯举向方晓群的时候,方晓群半天没有反应,她便喊道:“喂!方晓群!你在看谁?是龙雪梅,还是萧长玉?” 方晓群猛然转向芦萍:“你说什么?我敢看龙雪梅吗?看她,我得把脖子昂得高高的,我们男生都议论,龙雪梅是可赏而不可求的。我是在看萧长玉。” 我笑道:“我有什么看的?你是在观察我?” “是的。”他说,“请问你多大?” 我指着身边的雪梅说:“比她大两岁。” 张丹丹和林兰说:“哇――!这么年轻,才十八岁。” 方晓群又问:“《大江放歌》这首诗,是你写的吗?” “上午,芦萍同学说的那几首都是我的习作。”我指着餐厅窗外,“说来也巧,《大江放歌》就是在这个岛上,那颗大槐树下的石桌上写的。” 芦萍、林兰和张丹丹都惊诧起来:“在这写的?” 我接着说:“我是从武汉乘大轮到江城的。一路上,我都站在轮船的甲板上,迎着江风,看着奔流不息的江水,听着拍岸的涛声。我怕时间长忘了,所以一下船,就跑到这里把我的体验和感受记下来。我要歌颂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为追求崇高的理想境界,而不屈不挠,前仆后继,英勇奋斗的精神。后来我给大诗人严明同志,他一看拍案叫好,于是就发表了,电台也播了。” 雪梅叫道:“你是什么时候来江城的?” 我想了想说:“去年十月。” 雪梅不顾身旁的同学,两只拳头在我身上捶了好几下,惊呼:“啊呀!你真坏。那时我刚到江城来上大学,这里离江大很近,每周都来几趟,怎么就没碰到你呀!?你怎么就不来找我呀!?” 芦萍对雪梅笑道:“看!你在你的长玉哥面前,永远长不大,那时他还不知道你在江大呢!怎么找你?难怪他家人都喊你小孩姐。” 我笑着说:“即使相逢,恐怕也不认识啊!” 张丹丹说:“你可知道,你那首《大江放歌》可把龙雪梅害苦了。” 我望着雪梅又望着张丹丹,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林兰拍了身边方晓群一巴掌,说:“都怪他。” 方晓群连忙说:“看来,我是众矢之的,我得好好解释一下。一天,林兰说我喜欢诗,叫我帮她找萧长玉的诗,我问做什么,她叫我不要问,只管找。因为萧长玉的大江放歌,气魄很大,我印象很深,我还准备什么时候在校晚会上朗诵。我回去很快就找到了,还找到另外几首,便拿来交差。林兰一看说,哟!这人恐怕有四五十岁。我说差不多,这人一定是大手笔。否则,不会有这样的阅历和洞察力,不会有这样大的胸怀和气魄。我又问林兰怎么突然要找萧长玉的诗?她这才告诉我,萧长玉是龙雪梅失散多年的男朋友。我们俩议论半天,答出两条结论:一是同名;二是龙雪梅慕才。因为我们当时还不知道龙雪梅的朋友多大年龄。” 第十五章 情满瑶山湖(6) 芦萍接着说:“林兰把几首诗交给我们看,我们四个姑娘就讨论了半天,弄得雪梅愁眉苦脸。” 雪梅说:“其实不能怪你们,一开始发现他的诗,我就将信将疑是不是同名,他从小爱诗,我是知道的。但我不相信他会写诗,因为我知道他只比我大两岁,算起来只不过是刚上大学。因此,我写给他的信,一开头就问是不是龙山村的萧长玉,是一种试探,因为有线索总比没有线索好,我不能失掉它。后来,发现大江放歌这首诗,我就失望了。” 芦萍对雪梅说:“我知道,你虽然失望,但没有绝望,没死心。今天萧长玉若没来,我们俩商量好,‘五?一’就到省城去,探视一下这个萧长玉到底是何许人也。” 我笑答道:“貌不惊人的小工人。刚才雪梅说我是大生,我当大家的面说,我初中毕业就进厂学徒了,我不能骗雪梅。在座都是大学生,我自感文化低下。我写诗,只不过是一种爱好。” 张丹丹拍着雪梅的肩,说:“你真有眼力哎!怪不得死心踏地地爱着你的长玉哥!等了多少年,想了多少年,值得!值得!” 雪梅乐滋滋地充满幸福地说:“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会写诗呀!我只是非常喜欢他,喜欢跟他吵、闹。” 林兰望了方晓群一眼,又对雪梅笑道:“所以,你心里只有萧长玉,其他任何人你都不放在眼里。” 方晓群知道林兰在挖苦他,忙茬开话题,端着酒杯,对我说:“我可能多喝了几盅,我自叹弗如,我是徒有虚名,当我读到你的大江放歌时,我是惊叹不已的,尤其是――”他说着便朗诵道: 长江――历史的长河 奴隶血,纤夫泪汇成你拍天巨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古往今来,你横贯了多少世纪, 前仆后继,谱写下多少壮丽的篇章。 …… …… 浪淘尽中华民族的千年苦难, 才获得今天扬眉吐气的万千气象! 他朗诵到这里又说:“我自看了这首诗,一到江边,我就朗诵: 我站在你江心的巨轮上, 滚滚的波涛流过我的心房, 几个女生也被他煽动起来,跟着朗诵: 我要化作你江中的一滴水, 去迎接那波澜壮阔的海洋! 雪梅深情地望着我,不知是激动还是高兴,眼里充满着泪。 方晓群大概确实是喝多了,他看着雪梅说:“龙雪梅哎!我对不起你,你是我们江大第一校花,许多人都追求你――” 林兰插话道:“你也是其中之一。” 方晓群说:“不错,我也写过几封信给龙雪梅。但都石沉大海。我早知她已有这样一位年轻有为,才貌出众的朋友,我绝不敢高攀。说实话,我今天来的目的,也是想探视一下萧长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林兰对方晓群笑道:“我看你也不要探视了,仅凭小孩姐与萧长玉自幼到大密不可分的关系,以及他一家人对小孩姐的感情,雪梅的心中只有她的长玉哥。你看,雪梅一见到萧长玉就眉开眼笑,而见到其他人就冷若冰霜。这不是鲜明的对照吗?我看你方晓群也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早已死心了,今天我更是自惭形秽。”方晓群说,“如果信还在的话,请龙雪梅同学还我,或者烧掉。” 雪梅说:“对不起,我收到过很多信,全部没拆,根本不知道是谁写的,恐怕都烧掉了。” 我们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就到晚上八点多了。我突然想起我只顾兴奋,只顾高兴,只顾玩,忘记了找旅馆,怎么办?晚上住哪? 第十六章 两颗红豆树(1) 芦萍说放心吧,他们已商量好,由方晓群把他们宿舍的男生赶到别的宿舍,誊出一间让我住,这样雪梅去也方便一些。 林兰和方晓群带着我和雪梅到了男生宿舍后,他们俩就走了。雪梅看了看房间和床铺问我行不行,我说行。她翻了一下被子,叫我先坐一会,她要回去拿被子。我说还干净,用不着换。她说她不要我睡别人的被子,她不要在我身上闻到别人的气味。她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十分钟后,雪梅抱着被子进来,二话没说就将原来的被子卷起抱到另一张床上,把她的被子铺好,要我睡睡看怎么样。我试了一下说,很好,好香,只怕搞脏了,又要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说睡几天不会脏的,用不着洗,抱回去再用,还可闻到我身上的气息,说她搂着被子就象搂着我一样,她就能睡得安稳,睡得香。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自然,很平静。就象她铺被子一样,就象说家常话一样随便。 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听着她细声细语的话,心里象沐浴着甘露一样甜蜜。我伸手将她拉到床边坐下,紧紧地搂着她,我们拥抱了好几分钟,她倏地挣脱了双臂,站起来说:“你好好睡吧!长途跋涉,累了一天,要好好休息一下。我要回宿舍去了。” 我抓着她的手不放,央求道:“你在这多陪我一会。不然我一夜睡不着。”我说着又问:“你睡得着吗?” 她抚摸着我的脸,含情默默地笑道:“恐怕也睡不着,不过,今天是喜悦,兴奋;过去睡不着,是等待,悲伤。” “对对对,我也是。” 她看了一下表,说:“快十点了,你确实要休息,睡不着也得睡,你病刚好,这次一定要把身体养好一些。”说着,她便把门拉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咛:“你只管睡,明天一早我来。” 第二天吃了早饭,雪梅请假要陪我去玩,我听说她有课,不让她请假。她想了想说,好吧,便要我到她宿舍去,说她有东西给我看。 几个女同学都到课堂去了,她连忙爬到双层床上打开箱子,取出两包东西,放到下面她的床上,说:“你慢慢看吧,我去上课了。” 我首先打开用报纸裹着的一包,里面全是别人写给雪梅的信,全部没拆封,我忙把它包好放到一边。另一包是用旅行袋装的,我解开一看,又是信,又是画。我先看了两张画,每张只有信纸那么大,都是用学生的图画笔画的。一张画着雪梅和我跪着向观音菩萨磕头作揖,两人都说“永不违誓”,我知道这是我俩立《婚誓》的图像。另一张画了雪梅站在湖边,仰望着湖亭顶上的月亮,问:长玉哥哥你在哪里?画的右上方注了四个字:《湖上问月》。我开始看画时,觉得象小孩画的画,好玩,很有趣。细细品味,觉得很沉重。我放下画又翻包里的信,每封信上都写着“萧长玉亲收”,但都无具体地址,只在长江省下面画了一个大“?”号。我数了数约有两百多封,平均一周一封。我抽出几封看了看,越看心里越难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看下去可能就会哭起来了。我将满袋无法寄出的信和画放到包里,提起来试了试,这是一颗多么沉重的心啊!我要把它全部带回去。 我正在收拾信件的时候,雪梅抱着课本兴冲冲地回来了,一进宿舍就把门一关,靠在门上边喘息边叫道:“可把我跑累死了。”我忙上前给她擦额上的汗,说:“你干嘛这样跑?” 第十六章 两颗红豆树(2) 她满脸艳红,笑着说:“我怕你一个人着急,担心你跑出去了,所以,一下课,我就一口气跑上三楼。” 我笑道:“你真有劲。我一个人不会出去的,就是出去,也不过在校园里转转。” “可是,我怕进门见不着你呀!”说着,她跟我走到床前,指着床上包里的信,问:“你都看了?” “只看了一部分。”我说:“不敢再看了。” “为什么?” “太――沉重了!” “可我轻松了。” “怎么讲?” “多少年的心思,无处寄,你来了,全部交给你,我可不是轻松了吗?” 雪梅说着又指指床角的一包信,问我看没看。我说那是向你求爱,又不是向我求爱,我干嘛要看?她说:“你真坏,好吧!你不看,我就把它送到锅炉里烧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雪梅抱起那包信,走了几步,又回头喊我,要我跟她一道去,顺便参观参观校园。我想了想,看看校园也好。我忙把她给我的信收好,要她放到箱子里去。她边放边说,要我走的时候全部带走,我说那当然,带上它就等于带上你。 她说:“那是我的心,我的魂。” 我陪她到锅炉房,她把几十封未拆的信,往锅炉里一塞,顷刻间化为灰烬。我想那可是别人的心啊!她却一点不怜惜。为我她却又思念得死去活来,为什么同样是男人同样是女人,却只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感情这东西究竟是什么?谁能看得见摸得着? 江城大学坐落在瑶山坡上,一座座教舍隐现在万木丛中,站在教学楼上可俯视脚下的瑶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对身旁的雪梅说,这里环境真好,真是莘莘学子学习的好地方,培养人才的好地方。可惜,我没有上高中大学。我真羡慕你们。 雪梅问:“长玉哥,我不大理解,你怎么初中毕业后就不上学了?“ “一言难尽,都怪我自己不愿上。为此事,哥哥大发脾气。”我说,“当时,我发表了几首诗,就头脑发热,忘乎所以,想当工人作家,进厂可以体验生活。”说着,我又问:“雪梅,你嫌弃我这个初中生吗?我担心自己配不上你。” 雪梅不高兴地说:“你在说些什么呀?你就是大字不识一个,我也喜欢你,爱你。” 我说:“昨天我见到你那些同学,我真觉惭愧。方晓群说他自惭形秽,我才真有这种感觉呢,我唯恐给你丢脸。” “丢什么脸?你给我争光。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多读几年书。”她说,“我们学校有谁能写出象你那些诗?连语文老师都说你的《大江放歌》写得好。早上我碰到好多同学,知道你来了,他们都想见你,说你这么年轻,这么有才华。你知道我心里多高兴吗?” “可我在你们这些大学生面前,总觉得矮了一截。”我说。 雪梅说:“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生气了。” 吃饭时,雪梅说:“我们宿舍同学说你形象身材都很好,就是显得清瘦了一些,我说你得了浮肿病,刚好才消肿。小胖子就说,她要去给你募捐粮票。” 我忙说:“千万不行,千万不行。你们定量也不高。” “大学生定量没减,还是三十斤。”雪梅说着又问:“你们是多少?” “我们原定量也是三十斤,后来逐渐降到二十四斤。” “这么少,难怪你浮肿。”雪梅说,“我已节约三十斤,就是害怕你吃的少生病,那时找不到你无法寄,我都急死了。现在好了,都给你。以后我每月再节约五斤给你。” “绝不行,绝不行!”我严词拒绝,“还有,请你坚决阻止芦萍她们为我募捐粮票,她们的好意我领了,但粮票绝不收!” 第十六章 两颗红豆树(3) “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们的你可以不收,我的你可一定要收。”她眼泪汪汪地说,“看到你这样清瘦,我心里多么痛,你知道吗?我好害怕你回去再生病,我在这里心也不安。” 我想了半天,说:“好吧,现有的我收。但有个条件,不准再为我节约,我要你健康美。”说着,我抚摸着她的脸,“长得红扑扑的,让我越看越喜欢。” 她微笑着媚我一眼,说:“长玉哥,告诉你好消息,从今天起凡是没有课的系都可放假,直到五月三号。我下午就没课,你想到哪去玩?” 我说:“随便,我的目的是来找你的,有你在我身边,到哪里玩都开心。” “我也是。”她说,“不过,总得找个好地方。”她想了想,蓦然说:“我想起一个好地方,但不是江城,是无锡。” “无锡?多远?”我问。 “坐火车,大约只要两三个小时。”她说。 “你怎么突然想起去无锡?” “据说,有山、有湖、有泉、特别美。还有两颗千年的红豆树拥抱在一起,我很早就想什么时候找到你,我们一道去看看。”雪梅很有兴致地说。 我说:“好,去!”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上了火车,车上人并不多。雪梅和我找了个靠窗无人的位子,相依相偎地靠在一起,趴着窗口边的小茶桌,欣赏窗外江南的春色,诉说着各自别后的情景。雪梅说:“初中毕业那年,本打算考过高中就回龙山,谁知大伯大妈调到广西去了,后来又调到武汉,我只好跟着去上学。我写了两封信给你,没回音,才想起你已毕业不在原校了。在武汉期间,我曾两次随大伯出差的车子来到长江省。可是两次都未找到,哥嫂搬家了,龙山村没了,我只好哭着回去。” “难怪我去杭州人家说你们搬家呢。”长玉说:“这些年,我最大的痛苦是找不到你,只有埋头工作、学习、写诗。幸运的是,我入了党。” 雪梅正依偎在长玉胸前抽泣,这时倏地坐了起来,兴奋地叫道:“你入党了?你真伟大!真伟大!我要告诉大伯。” “你告诉大伯干嘛?”我问。 雪梅说:“他老是问我,小梅呀!你那位小朋友找着了吗?他现在怎么样?表现可好?是不是团员?那时候我没找到你,心情不好,所以我都说不知道。现在我找到你了,你不仅是团员,而且是党员。我告诉他,他一定很高兴。” “看样子,你大伯是很喜欢你的。”萧说。 雪梅说:“那当然。他和大妈都挺喜欢我,尤其是我哥参军后,他们俩都不让我离开,去年考大学,一、二、三志愿,大伯看我填的都是我们省的大学,他叹了口气笑道:‘女大留不住了,看样子你还是要回老家去找萧妈妈和那位小朋友啊!’” 我伸手把她拉到我这边靠窗户坐着,我搂着她说:“这些年,你为我受尽了煎熬。” 她又伤心地说:“你不也是吗?” 我拍着她说:“好了,你看外面的春光多好!” 她抬起头,看了看车窗外,又回头看看我,说:“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春光才这样明媚。” 下车还不到十点,先买了参观游览图,我提议首先到梅园,一进梅园,一望无际看不尽的梅花,有的长在土地里,有的栽在盘子里,各种各样的造型。从梅花开的季节来说,我们来的时间,虽迟不晚。腊梅虽谢,但嫩叶繁茂。红梅、白梅、绿梅,还有红白相间的梅花,都还正在盛开。雪梅连忙拿出照相机要给我在一颗梅树下拍照。我忙摆手,把照相机拿过来,寄给一位游客,我说我要在你这枚盛开的红梅身边照一张。她正与我打趣,那位游客已按下快门,说太美了。我说你外公给你起名叫龙雪梅,那是小时侯,现在你十六岁了,正是春梅盛开,所以我选择参观点,第一就是梅园,这是梅的世界。她笑得象梅花一样鲜艳。 第十六章 两颗红豆树(4) 接着我们来到蠡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雪梅说,据说春秋时代越国一位大将叫范蠡,他与西施自幼相爱,范蠡为了国家,忍痛同意让西施嫁吴王,以迷惑吴王。这个园不知是当年范蠡的家园,还是后人为纪念他而建的园林。我说,多半是后人建的。你看这些假山石舫,亭台楼阁,恐怕不大可能是二千四百多年前的建筑。雪梅说:“不过这些建筑,真是多姿多彩,加上垂柳拂面,桃花含笑,小桥流水,既有古典美,又具现代美。”我说:“是呀!这大概就是江南自然景观的特色。大诗人严阵同志在《江南春歌》里写道:十里桃花,十里杨柳,十里红旗风里抖…….江南春,浓似酒……。[.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也许就是在这里写的。” 雪梅望着我笑道:“看来,你又要写一首诗呢!” 我环指园内景色说:“你看,这里本身就是一首美丽的诗。” 游览了两个园,已是下午三四点钟,雪梅还想看红豆树,这是她要看的主要景点。我说红豆树在顾山红豆村,等我们赶到那里,已晚了,不如我们先住到惠山靠近二泉的附近,晚上看二泉,明天上午去顾山看红豆树,这样时间充裕也不累。雪梅说好。 吃了晚饭,我们俩手挽手向二泉走去。据介绍二泉是唐代开凿的,号称“天下第二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水质甜美,泡茶尤为甘醇。许多游人,都在这里散步、游览、听泉、赏月。我们围绕着二泉游览了一圈,找了一块既能听泉,又好赏月的石块上坐下来。今晚的月亮虽不象中秋那么圆,却也很浩洁。雪梅躺在我的怀里,明亮的眼睛望着明亮的圆月,说:“你说晚上来二泉,这个提议太好了。“ “为什么?” “因为月光下,听泉声,如吟如诉,给人一种朦胧的感觉。” “你这几句,真具有浓郁的诗的意境。这地方真是写诗作曲的好地方。”我说,“据说阿炳的《二泉映月》这首名曲,就是在这里创作的。”说着,我便爱抚着她的披肩长发,抚摸着她的面颊,她那高高隆起的胸脯。轻声哼起《二泉映月》的乐曲.…….我像给搂抱在怀中的孩子唱催眠曲。开始她还一会睁开眼,一会又闭上眼。后来就完全闭着眼,象睡着了一样。当我哼到:……停下来的时候,她蓦然睁开明眸的眼睛望着我:“怎么不唱了?” “你不是睡着了吗?” “没有,没有。”她说:“我在听你唱呢!你唱得真好,富有很深的感情。尤其我能躺在你的怀里在二泉这个地方,在这个月朦胧的环境里,听你哼‘二泉映月’,真是一种享受。我感到好幸福。你还唱吧!” 我说:“《二泉映月》很长,我用二胡把全曲拉完要十二分钟。” 雪梅倏地坐起来问:“长玉哥,你现在还拉二胡吗?一定拉得很好。” “你不在,没情趣,只是偶尔拉个曲子,拉得不好。”我本想说我经常晚上在厂后银河大堤上吹箫,又怕人惹她伤心,说我把她的心吹碎了。故改口说:“如果我在无锡,我一定经常晚上到这里来拉《二泉映月》。” 雪梅说:“那我一定会来陪你拉二胡。” “好吧!不早了,我们回吧!”我说。 她懒洋洋地说:“我真不想回旅社,在这里可听泉,听你唱,还有月亮看着我们,多好。” “明天早上我们还要去顾山看红豆树呢!”我说着便将她扶了起来。她象孩子似的挽着我的臂,恋恋不舍地离开月色朦胧的二泉。 第二天吃了早饭,我们到达顾山,先游览了一座寺庙。 第十六章 两颗红豆树(5) 当我们走到观音菩萨面前时,雪梅在我身边悄悄说,我们这次能相会,应感谢观音菩萨保佑。她要烧香磕头,我也悄悄说,我是**员不好烧香磕头,你代我多磕几个头,就说我萧长玉感谢观音菩萨引导我找到了雪梅。她欣然说好。 拜了观音后,我们又进入一座院子,真的发现有两棵十几米高的红豆树,根部相距数米,中部树身却长在一起,上部枝叶又分开。我们觉得非常惊奇,便请游客帮我们在红豆树下照了相。我说:“唐代诗人王维曾写过一首《相思》诗云: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两棵红豆树为何会在这里生长得这么好,而且拥抱在一起。” 一位僧人听了我的话,便介绍说,施主不知,这两棵红豆树距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了,相传五代时期,梁朝昭明太子萧统与一位美妙少女相恋,但因种种原因,未能婚配。这少女便在此出家为尼,法号慧如。他俩虽未成婚,但感情很深,心心相印。太子便在此栽了一棵红豆树,以寄相思之情。不久,慧如也栽了一棵。日久天长,相互倾慕,两棵红豆树,在一天夜里,终于合抱成一体。 我们俩听得入神。雪梅更是被两位情人的真情所感动,默默地抚摸着树干,过了一会,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 多少明月夜, 倾心诉衷肠。 多少风和雨, 不尽相思泪。 我也接着说: 相拥相抱千百年, 剑闪雷鸣不分离。 我们俩互相挽着,相依相伴地走下山来。 返回江城后,五月二日下午,我也在瑶池请了芦萍他们几位,以示谢意。饭后,他们都借故陆续离开。我和雪梅在岛上转了一圈,很长时间雪梅都不说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想逗她开心,她都是勉强笑笑。我说她又在想什么心思,她遥望西边的太阳已经落山,又看着东边的月亮早已升起,心思重重地念起苏东坡的诗《花影》: 重重叠叠上瑶台, 几度呼童扫不开。 刚被太阳收拾去, 又教明月送将来。 我看着她,说:“你为什么想起背诵这首诗?” 雪梅说:“这首诗,正符合我现在的心情,我盼了多少年,等了多少年,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把我一身的愁云驱散了,可是你明天又要走了。” “别愁。”我说,“这回不一样了,我们互相都知道各自的地址了,可以随时相见。再说两个月后你就放假了,而且江大要迁到省城,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可是这两个月,多难熬呀?”她伤感地说。 “不要伤心,我以后一有机会就来,好不好?”我说,“明天我要走了,今天应该高兴高兴。走!我再陪你去划一次船。” “五一”节日间,公园人很多,划船的人也不少,我们把船划到湖中心,让它自由飘荡,我便把雪梅搂在怀里,为了逗她笑,我用手搔她的胳肢窝,她果然咯咯笑起来。 她躺在我双膝上,闭上眼又睁开,明媚的月光照耀在她雪白美丽的脸上和那双峰高高耸起的乳胸,真漂亮真美啊!我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使劲地揉着她的**,从上到下地抚摸着她,她不停地喘息着,呻吟着,双峰急剧地上下起伏,嘴里轻声地叫着:“长玉哥哥,好哥哥,我舒服死了,我真幸福。”说着她便骑坐在我的腿上,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使劲地亲着吻着,不停地喊着:“好哥哥,好哥哥,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走了,我会想死的。” 我捧着她美丽的脸,脸上挂着一串串泪珠,不知道这是激动的泪,幸福的泪,还是我要走了她伤心的泪。 我给她擦着泪说,“我也不愿离开你啊,可是不走又怎么行呢!” 五月三号早上,雪梅送我到轮船码头,眼里强忍着泪水,还是站在她接我时那块石墩上。船已到江心了,我看她还不停地挥动着她常围的白色丝绸巾。 上了火车,我脑子里依然是雪梅的莺声笑语,眼前仍是她站在轮船码头上的倩影。 雪梅找到了,而且她现在随时都能去省城见我,这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如果雪梅见到梅影如何解释?如果大哥反对雪梅,又怎么办?这两大问题,真让我伤透了脑筋。 火车锵锵锵……的,令我烦躁。 第十七章 芳心知何去(1) 火车载着我急急忙忙吭吱吭吱地往回跑,我的心情也象火车一样焦急烦躁。车窗外虽是花红柳绿春光明媚,我也无心欣赏,脑子里只在考虑如何妥善地解决面临的两大难题。 先是龙梅影的问题。在对待梅影的问题上,我心里非常惭愧。我不如雪梅,她收到那么多求爱的信,一封不拆。为了避免别人追她,她脸若冰霜。而我却优柔寡断,没有她那样果断、坚决。以至造成现在这种局面,既对不起雪梅,也对不起梅影。说心里话,梅影是个非常美丽、非常纯洁、非常善良、非常可爱的姑娘。在我最悲伤、最苦闷、最孤独的时候,她给我带来了欢乐,带来了对生活的勇气。让我从她身上看到了雪梅的影子,让我看到雪梅可爱的笑脸。可是我终究要离开她,终究不能与她成为眷属,我对不起她。梅影啊!你为何对我这样?为何这样执迷不悟?在你们俩人中,我只能爱雪梅啊!我知道,五一节梅影肯定来找过我。回去后她又来找我怎么办?将来如果雪梅知道了又如何解释?尽管我与梅影没有超越同志间的关系,但总还是个没有问题的问题,是一个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 第二,就是大哥的思想问题。他总认为雪梅的家庭出身是大地主,成分太高,父母又在海外,怕影响我的前途。加上他见过梅影,认为梅影很不错。我的婚姻虽说是我个人的事,但是家庭关系也应该尽量处理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如果雪梅来了,哥反对,怎么办?他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性子上来什么事都可能做,什么话都可能说。他把我们的《婚誓》当面撕掉,令我痛心。他总是把我看作不懂事的小弟弟。如果他一见到雪梅就给她难看,或者说我已有梅影女朋友了。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不是让雪梅太伤心了吗?雪梅苦等了多少年,见面就遇上这位冷面的大哥,她心里会多难受。一路上我都在思考着如何解决这两个问题。可是,苦思默想还是没有想出好的办法。 节后上班,于主席一见面就问:“阿玉!这次收获不小吧?见到你那位大学生了吗?怎么样,她对你好吗?” 我笑道:“于主席哎,别提了,还没见面,就遇上两位女同学,审查我。见了面,雪梅又审查,差一点人家就把我当作冒牌货给赶回来了。” 于主席瞪大眼睛望着我笑着说:“审查?冒牌货?怎么会这样?简直是审干嘛!是三堂会审。” “可不是。”我说,“也难怪她们,我和雪梅分别的时候还是小孩子,现在她已是大学生,大姑娘了,见面互相都不认识。特别是他们又发现我的《大江放歌》,认为不可能是我写的,说我是冒名顶替的萧长玉。” “岂有此理。”于主席说:“稿费单子还是我给你代收的,我可作证。” “谢谢于主席,用不着了。”我说,‘幸好,我把她给我的信物和她的照片都给她看了,又把小时侯在龙山的情况跟她说了,才逐渐相信。“ “那你也应该审查审查她。”于主席说。 “审查啦!”我说:“她小时侯脖子里有一颗红痣。” “这颗红痣是关键,比任何信物都管用,因为只有你们俩人知道。”于主席笑着问:“她长得很漂亮吗?” “比小时侯更好玩。”我说,“到现在我还没有见到比她更漂亮的女孩。” “那她现在对你怎样?”于主席说,“这是我最关心的。因为过去你们都很小,说过的话可以不算数,而且她现在又是大学生。” 第十七章 芳心知何去(2) 我便将她如何接待我的,我们在瑶山湖,到无锡去玩的情况,以及雪梅?我写的两百多封发不出的信,都告诉了于主席。 于主席说:“这就好,这个女孩很重情,值得你爱。” 接着,于主席又把节后的工作,向我作了布置,他要我把工作安排好,到我们的农场去一下,一是参加一些劳动,体验体验生活;二是写点东西在我们的厂报上反映反映,特别是诗歌,写一点,到国庆时,供厂文艺宣传队演出用。 厂里为了给职工弥补一些口粮和副食品,去年冬天,分别到两个县办了两个农场,厂里各科室都轮流抽人去农场劳动,我一直未去成。听于主席这样一说,我很高兴,忙说:“行!我把‘厂报’多编几期,请团委的同志帮忙发到印刷厂,我可在农场待一个月。(.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于主席说:“那也用不着待这么长时间,我看两周,一个农场待一周。” 事情就这样定了,我忙着处理公务。 当天下午,大哥来到我办公室,问我五一节到哪去了,我说跟同学玩去了,他说那也应该打个招呼。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我说哪能,哥心里是为我好。我们出去是突然决定的,未来得及说。哥又说,五一节上午他值班,到食堂打开水,正好碰上梅影来找我。哥说他没见到我,叫她到大嫂那里去,说节日我可能到那边去吃饭,结果没见我去。哥说他来找我,是要我晚上下班跟他一道去大嫂那里吃晚饭,有要事商量。我问什么事,他说晚上再告诉我,说着他就走了。我不知什么事,下了班就到厂部去,正好他下楼了。 出了厂,我问什么事。哥说晚上去拉大粪往乡下送。 我不解地问:“老家房子没有了,地被征了,龙山村也没有了,拉大粪干什么?往公社送,支援农业,做好事,是不是?” “也可以这样说。”哥笑道,“我五一节到农村去了一趟,你姐夫现在调到另外的大队当书记,他说由于没有粮食吃,许多农民身体不好,不愿干活,也干不动活,到处都有抛荒地。我就跟他商量能不能给一块地让我们种一两季。他说这是好事,反正田是荒在那里,种比不种好。这样我和他一道,就找了一块靠近乡土公路边的一亩多地。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就送粪下乡,也算是支援农业吧!” 我也笑起来:“这还真是件好事呢!可是种什么!种子呢?” 哥说:“我们先把粪送下乡,然后再找几个人,加上你姐夫、姐姐和我们,利用星期天先把地翻起来整好,再商量种什么。” “可是请人,不给工钱,也要给饭吃啊,几个人不是少数。”我说。 哥说:“我们买一些黑馒头带下乡,一个人给两三个,他们会高兴得不得了。” “那我捐献五斤粮票。”我说。 “哪来的?”哥问,“是不是那个小梅影省给你的?” 我没作声,实际上是雪梅给的,梅影给的早用光了。 到了哥嫂家,我见大嫂在厨房,便过去问梅影是否来了。大嫂说来了,详细情况以后再说,并问我是否见到雪梅,对我态度如何。我说见到了,很好。大嫂笑笑说那就好,吃晚饭吧。晚饭后,哥和我从大嫂单位的厕所里装了满满一粪车的大粪,乘着月色,拉往乡下。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十二点多。 一进门,大嫂说:“快把衣服脱掉,一身的臭气。” 哥说:“来回三十多里,坑坑洼洼能不溅一身吗?不过,没有苦,哪有甜,没有臭,哪有香?这洗衣服的任务,可就是你的了。” 第十七章 芳心知何去(3) 我们一连拉了三晚上的粪,因为粪车白天不给上街,总算把肥料送够了。 哥哥把我们这一举措写信给二哥,要他告诉母亲,妈妈是种地能手,她如能回来一下最好。 妈很快就回来了,还带了两只小白兔。 母亲下乡看了地,说最好种山芋,因为种水稻,防止天旱,没水灌溉。山芋多少可收一点,而且山芋叶、梗都能吃。于是决定种山芋,山芋收后再种一次麦子就解决问题了。 可是山芋秧极难买,主要原因,当时山芋是主要粮食,谁家也不愿多下山芋培育苗子,再说我们搞的晚,人家栽种后剩下的也都处理了。我便蹬着自行车跑到我初中同学刘俊那里,他当时在他家乡的公社(乡政府)当秘书。他非常热情地带着我,一个一个村子跑,象和尚化缘一样,把凡是载剩下的山芋苗,不管多少都弄来,再加上姐夫到各村也要了一些,总算把一亩多地栽上了。 好不容易把乡下的地种好了,大哥又出差了。一天晚上我到大嫂那里去,母亲也在那里,我便把去江城找到雪梅的情况,告诉母亲和大嫂。她们俩都非常高兴,意见基本上也是一致的,都认为雪梅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心地善良,文化程度又高,确实是难得的好姑娘,可是现在又有个梅影,对这个女孩真不知该如何对待是好。 大嫂对我说:“长玉,你托我的事,我可是帮你说了。五一节那天梅影找到我这里来,我就把你和雪梅的情况都告诉她,她说她知道,那是小时侯的事,不算数。她说她要找你,我叫她在这里吃饭,她哭着就跑了。” 妈对我生气地说:“这几年我不在家,你怎么又惹了一个女孩子。” 我说:“妈――!我没惹她,开始我们在一个办公室,她一会问这,一会问那,到了新厂还是来叫我帮她借这借那,总不能不理她啊!” 大嫂笑道:“这两个女孩子长得很相像,我看你是错把梅影当雪梅。” 妈又生气地说:“好了,现在雪梅找到了,我看你怎么好向她们两个交待。” “我有什么不好交待?我早就给梅影说过我有朋友了,她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我说,“不过她对我确实很好,我得浮肿病亏得她每天下班来服侍我。我是考虑欠她的情怎么还?” 妈望着大嫂问:“云英,真的吗?” 大嫂点点头说:“是的,我们去看三弟时,还碰到过几次,她见三弟浮肿得那样子,哭得很伤心,把她自己的口粮都省下来给三弟。” “雪梅也是,她生怕我粮食不够吃生病,节约了几十斤粮票无处寄,这回都给我了。”我说,“她还给你们俩买了衣服,给小侄子买了玩具,我怕哥哥知道,没敢往这边带。” 妈叹了口气,说:“真是冤孽,我看你怎么还这两个人的债。” “我不就是找你们给出主意吗?”我说,“一个原则,我只要雪梅。梅影只能作要好的朋友,但我又不愿伤害她,做妹妹也行。” “不可能。”大嫂说,“我已看出,梅影这丫头,也是一个重情的女孩,她不是把你当作朋友。你既认定雪梅,就要下狠心断绝梅影,否则,越拖伤害越重。” “好吧,这回我要跟她彻底断绝。”我说。 “那也要讲究方式,防止她一时想不开。”大嫂说。 星期六梅影来电话,说她晚上要来。我担心她晚上来回去不安全,再加上我要跟她说我和雪梅的事,心情不好,容易出事。我便说晚上有事,要她星期日上午来。电话上僵持了半天,她才勉强同意。 第十七章 芳心知何去(4) 第二天一早,梅影来到我厂里的宿舍。妈正在厨房里洗碗,听到外间有个女孩的笑声和说话声,估计是梅影来了,便走了出来。 我忙向妈和梅影作了介绍。 梅影忙上前拉着我妈的手,叫道:“大妈好!” “好好好。”我妈伸手理了一下她撒在额前的秀发,笑道:“这样雪白干净的,模样真是跟孩姐一样。” 梅影望了我一眼,问:“孩姐是谁?” 妈知道失言,忙说:“你不认识,小时常在我家玩的一个小女孩。” 妈见她情绪有些变化,便对梅影笑道:“你们玩,我去买菜,中午在这吃饭。”妈妈说着便提着篮子出去了。 妈妈一走,梅影便问:“孩姐是不是你说的那位?” “是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暗自庆幸母亲随口说出了雪梅,这给我跟她说雪梅的事,提出了引子。 梅影愣着不作声。 我把门关上,说:“坐吧,老是站着干什么?” 她还是站着不动,只是流泪。半晌才轻声地问:“五一节你到哪去了,我找好多次都找不着。” 她一哭,我的心又软了,我觉得她好可怜,我一直把她看作可爱的小妹妹,所以一见她流泪、伤心,我就无措了,就不忍心让她伤心。可是,我一想到雪梅,特别是这次到江城,在瑶山湖(瑶池)、在无锡的情景,还有那沉重的信,我不得不下决心拒绝梅影对我的爱。否则,我便对不起雪梅。大嫂说得对,越拖伤害越重,而且对两个人都是伤害。幸好,雪梅现在还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尽管我自认为,我和梅影相处没超越较好的朋友关系。可雪梅她不知道真实情况,就象那年春节她从杭州回来,见着了沈月琴,结果哭了一天一夜。这回,我不能再让雪梅误解和伤心了。 我把梅影拉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我坐到床边,认真地说:“五一节我到江城去了,大嫂没告诉你吗?” 她摇摇头,半天才哽咽地说:“大嫂只告诉我,说你有女朋友了,是从小认识的,说你一直在等她、找她。说我与你最后不可能成婚,要我另找一位朋友。”她说着就哭了起来。 “不要伤心,不要哭,妈妈回来见着了,会骂我欺负你。”我忙劝说,“大嫂说的对,你另找一位肯定比我好,这两年老厂新厂都新进了不少大学生……” “我不要,我不要。”梅影打断我的话,说:“你不是知道吗?好多人写信、约我,我都把它撕掉了,拒绝了。”说着,她便坐到床边,投到我的怀里,哭着说:“长玉哥哥,我心里只有你,从进厂那天起,你就在我心里了。上次你写信给我,说你确实有朋友了,我当时也想不找你了,可是我就是忘不掉你,成天脑子里就是你的影子,五一节几天,我象游魂一样,天天到厂里来转……”她已泣不成声。 我被她的真情感动,心里非常痛苦地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吧!” 她抬起泪眼,望着我摇着头说:“是我自找的,我不会怪你的。不过,我想问你,你和那位女孩分别了那么多年,你知道她现在还喜欢你吗?她会象你想念她一样想念你吗?” “会的,会的。”我忙扶她坐好,站起来说:“我让你看一样东西,你就会知道她对我怎么样了。” 说着,我便打开桌柜的锁,从里面拖出一包东西,往床上一放,说:“你看吧!” 她疑惑地望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打开包,惊讶地说:“信?画?这么多,全是她给你的吗?” 第十七章 芳心知何去(5) 我点点头。 梅影问:“什么时候给你的?” 我说:“从分别到现在,有五六年了。不然,哪有这么多信?” 她又问:“那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没看,所有的信,只有我的名字,而无地址?”我说,“你怀疑我隐瞒了你,是吗?” “不――是。”她摇摇头,翻了一下摊在床上的信,说:“我是说这么多无地址的信,你是怎么收到的?是她托人带给你的?还是她就在银河(省城)每次来带给你的?” 我说:“你还是在怀疑我与她一直保持联系,而没有告诉你,欺骗了你,是吗?好吧!现在我告诉你,她因为找不到我,心里很苦闷,就写信,就画画,写好了,又不知我在哪里,只好放到自己箱子里,说是等哪天找到我,再全部交给我……” 她打断我的话,问:“这么说,她找到你了?” 我边开抽屉边说:“可以说她找到我,也可以说我找到她。”我说着,把雪梅“五一”前寄来试探的信递给她,说:“这是我们失去联系后,我第一次收到她的信,你看吧!” 梅影接过信,怔怔地望着我,问:“我能看吗?” 我心想:按理,我是不该把雪梅的信,给她看,可又觉得,让她了解我和雪梅的感情,对于断绝她对我的念头可能有好处。便说:“可以看。” 我主动把信纸从信封里抽出递给她。我便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她大概把信看完了,又把信放到桌上,默默地望着信。 我见她满面泪水,便问:“怎么了?为什么又哭?” 她擦了一下眼泪,说:“我为她苦等这么多年哭,也为我自己伤心哭。” 我见她只流泪不说话,我便将五一节我去江城找雪梅,以及雪梅把这么多信交给我的情况都告诉了她。 她突然问:“她比我漂亮吧?” 我本想说“是。”但又觉得不妥,便说:“她跟你很相像。”这倒也是我的真话。 她好象蓦然想起似的说:“她叫龙雪梅,我叫龙梅影,你是不是把我当作她的影子?” 我笑道:“你想哪里去了,你们俩的名字虽然相近,只不过是一种巧合。” 她木然地坐着,呆呆地看着桌上的信,自言自语地说:“她是个大学生,又漂亮,又是青梅竹马……..,我争不过她,我争不过她啊!”说着,梅影扑在被子上痛哭不止,我百般劝慰也无效。我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唯恐母亲回来要责备我,便用双手把她搂抱起来,让她坐在床边。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前,边哭边诉说: “长玉哥,我以后下了班,到哪里去呀?找谁去啊?跟谁说话呀?谁陪我玩啊?我今天就不敢出这个门,出了门你就不在我身边了,你不能从我心里离开啊!你把我的心都全部占满了,你一离开,我的心里就好空好空啊!我不知今天能不能回去,我回到哪里去呀?我的心放到哪里啊!” 她的哭诉,让我痛彻心扉,我无法安慰她,我伤害她太深、太重了!我万没想到会给她带来如此深重的痛苦,我该怎样来弥补这种过错。本来我以为她是位性格开朗好玩的小女孩,谁知道她竟然如此爱我。如果是别的任何事,我都可以满足她的要求,唯有这种感情的事,叫我难办啊!我现在才理解感情这两个字是太沉重了。 梅影抬起头,两行泪不停地流,眼里充满着凄苦和恳求,哽咽地说:“长玉哥哥,我求你一件事,能答应我吗?” “能!能!”我说:“只要我能做到。” “你今天陪我去玩一天好吗?就一天。”她说,“我怕以后,你就不能陪我玩了。” 我忙说:“行!行!你去厨房洗把脸,我们就走。” 她去洗脸,我便把放在床上、桌上雪梅的信收拾好。正准备走,妈开门进来了。我们便说要出去,妈拉着梅影的手不放,要留她吃饭。 梅影低着头说:“妈妈,我不想吃,我想要长玉哥送我回去。” “那也要吃了饭再去呀!”妈说,“听他说,他生病的时候,你天天来服侍他,真难为你了。” 梅影摇着头,低着头轻声地说:“我没服侍好,他病得那么重,都怪我…….。” 妈好象感觉到她在哭,忙捧起她的脸,说:“啊呀!怎么把眼哭得这样红?”妈边给她擦泪,边指责我,“是你欺负她了?” “不是的,不是的。长玉哥没欺服我,是我自己――妈妈!”梅影说着便扑到妈妈的怀里,又痛哭起来。 妈妈搂着她拍着她,说:“你哭吧,你哭吧,我知道了,都怪我的儿子不好,他不该惹你。” 梅影哭了一阵,抬头轻声问:“妈妈,长玉哥说他有朋友了,是真的吗?” “他没告诉你?”妈说,“小时候,他们在一起长大的,这几年都没有音信。我这次回来,才听说他们互相又找到了。” “他告诉过我。”梅影喃喃地说:“这么说,确实是真的了,我没有希望了。妈妈,我走了。”她哭着便向门口走去。 妈妈要拦她没拦住,我示意妈不要拦。我便跟着她一道出去,我答应陪她去玩一天。 刚走几步,妈妈又喊住我,要我多劝劝她,防止她想不开。 第十八章 月冷梅影重(1) 我追上了梅影,跟着她默默地走着,走了很长时间,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时地擦着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看她走到公交车站也不停,好象是在茫无目的地走着。我便问她,到哪里去,她不作声,只管走。我又问,她说不知道。快到黄河大道与环城路交叉口的地方,我说我们到环城公园去玩好不好?她停了脚步,又摇摇头。我说,那我送你回去吧。她沉默了半天说:“我不想回去,我想去莲湖(镜湖)。”我这才想起,那是她第一次请我看电影后,邀我去镜湖的。于是我说好,我陪你去。 进了公园,她仍然是默默无语,好象还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脸上满是愁云,与以往到这里来的情绪完全两样。那时天真烂漫,活蹦乱跳、满面笑容,如今荡然无存,简直判若两人。 我跟着她一直走到伸向梅林半岛的尖角,她站在一株一人高的梅树旁边,梅花刚谢,绿叶繁茂。她用手抚摸着嫩绿的叶片,又潸然泪下。 我指着临水的一块草地说,我们还到那里坐一会吧。她点着头随我走过去,我们面对镜湖并排地坐着,她仍不说话,只是木然地望着满是皱纹的湖水。 好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我说:“这是我们第一次相会的地方。那时我才进厂,是个小学徒工。这几年,我象是在天堂,又象是在梦里。” “你后悔,我也后悔。”我说。 “我不后悔,我只希望我这甜蜜的梦不要醒。”她说,“可是,今天你给我看她(雪梅)给你那一大包无法寄出的信,就象晴天霹雳一样,把我的梦惊醒了,毁灭了。虽然你多次告诉我,说你有位小时侯的朋友,可我总认为,那是小孩玩家家,而且又分别那么多年无音讯。我万没想到在分别这些年中,你们互相都在苦苦的思念,苦苦的寻找,分别反而加深了你们之间的感情。这叫我既感动,又震撼,又痛苦。我自知,我应该退出。可……” 她双手捧着脸,嚎啕痛哭起来。 我忙劝道:“这都怪我,第一次的时候,我就不该陪你看电影,不该陪你到这里来,以致使你越陷越深,造成现在这样大的痛苦。” 我的话也不知她听没听,只是不停地哭。几年来,她在我面前,除了上次到我家发现我病在床上,她扑到我身上痛哭一次外,我从来未见她哭过,而且一见到我总是快乐得象天使一样。而今天却一直哭到现在,我真拿她没有办法。 我看看太阳已经偏西了,便劝说不要再哭了,我们去买点吃的吧?她抬起头说她不饿,不想吃,要我去吃。 我说:“你不去吃,我也不去。” 她看着我的脸,说:“你的脸色不好,大病初愈,还没复原,你一定要去吃,防止再浮肿了。” “要去一道去。”我说,“不然,我就陪你在这里哭。” 她叹了口气,陪我到公园小吃部买了点食品,她不肯吃。我便说你不吃我也不吃,她只好勉强吃了一些,又喝了点水,望着我要我多吃。我也是毫无滋味地胡乱吃了一点。 饭后,我要送她回去,她还是摇摇头说:“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我想打破这种悲痛、沉闷的空气,让她开开心振作起来,便说:“好!我们就到这公园各处玩玩。不过,有一条,你不要再哭了。” 她点点头,便和我走出小吃部。我不想让她再想我们之间的事,故意带她去看花鸟,看猴子,钻假山。可她老是提不起兴趣,只是无精打采地跟着我走。 第十八章 月冷梅影重(2) 我说:“你的精神不大好,恐怕是累了,我还是送你回去休息吧!” 她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为什么老是要赶我走?” “我不是赶你,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消。”我说,“你从早上哭到现在,太阳都落山了。” “我要等月亮出来。”她毫无表情地说,“你累了,你可先回去,我还要到那里去坐一会。” 她说着,径直地往梅林半岛走去。我便跟着她去。 这时节正是公历五月,农历四月,白天虽然较热,晚上还是较冷。半岛上许多梅树,冷月一照,满地都是梅树凝重的影子。我们穿过梅林,又到那块临水的草坪。 我们默默地坐在草地上,痴痴地看着月亮,看着月亮下满湖星星点点乱糟糟的鳞光。 我说:“你为什么一再要到这地方来,这地方,对我来说是痛心地,我给你带来巨大痛苦,我后悔当初不该来。对你来说是伤心地,我们何必来自找伤心,自找烦恼呢?” “你认为是伤心、痛心,我认为是幸福。”她说,“这个地方留给我许多许多美好的回忆,我不后悔。我只是害怕离开了你,我心里就空荡荡的。” “可是,这种没有结果的回忆,会使你更痛苦。”我说。 “但是,有回忆总比没有回忆好。”她说。 我们又沉默了好一阵,月亮渐渐升高了,好象是在默默地看着我们,整个天空都显得非常寂静。我想找一些话跟她说,想逗她高兴起来,可是又找不出恰当的话。她把双肘拄在双膝上,两手托着下巴,静静地望着湖水。 “你在想什么?”我轻声地问。 半晌,她才说:“我在想,几年来,我们在一起多么快乐。开始,我们在一个办公室上班,后来我们一起上夜校,一起看电影,一起到这里来玩……” “不要尽想这些。”我说,“说说开心的话不好吗?” “对我来说,这些都是最开心的。”她抬起头看着月亮又说,“我在想,上帝是不是有意这样安排的,在你和雪梅失去联系的时候,在你痛苦、孤独的时候,要我来陪伴你,让我这个影子来代替雪梅。可上帝这样对我也太不公平啦!” 我说:“可我一直是把你当作可爱的小妹妹来看待的。再说,你叫龙梅影,一提起你的名字,我就想起龙雪梅。” 她说:“所以,这些年来,你人虽在我身边,心却不在我身边,你心里没有我,而我的心却装满了你。” “你以后会遇到一位比我更好的人。”我说,“那时候你就会逐渐忘记我的。” “长玉哥哥,你知道少女的心有多纯吗?三年前我就把心交给你了,能忘记,能收回来吗?”她伤感地说,“即使将来,哪个人找我,我嫁给了他,他得到的,也是没有心的人。” 她的话,我很能理解,我和雪梅从小在一起长大,十几岁就互相交心,定情了,两颗心已融为一体了,谁也不可能忘记谁。梅影说得对,我现在虽在她身边,也只是个没有心的人。 湖面上起雾了,我见梅影有些萎缩,便说:“雾气上来了,你有些冷吧?”我本想说送她回去,又怕她说我要赶她走,故话到嘴没有说。 她向我身边靠了靠,央求道:“长玉哥哥,我们要分手了,我没有什么奢求,只求你在分别的时候,再抱一抱我,吻一吻我,行吗?你的心不给我也行,假的也行。让我感受到你的体温,体会到你的温暖,我也就知足了。”她说着便转身跪在我的膝前,仰起脸望着我,两行泪象两股泉水一样不停地往下流,那模糊凄苦的目光象是在哀求,她见我半天不说话,又哽咽地问:“可以吗――?” 第十八章 月冷梅影重(3) 听了她的话,我的心痛如刀绞,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面对梅影如此哀求,我真想把她搂抱起来。可是,我心里立刻又想起了雪梅,我不能这样做,做了又会对不起雪梅。 梅影见我不作声,又哭求道:“就这一次啊!即便你把我当作雪梅的影子也行啊!” 这一个字一个字都是泪啊!每个字都在哭泣啊!我想,如果雪梅在此,面对这样的情景,很可能会代替我回答“可以啊。”我觉得不能再犹豫了。否则,梅影会受不了的,会出事的。于是我任何话也没说,便伸手把她揽过来,搂在怀里。 她象婴儿般地在我怀里哭诉着,呼叫着:“长玉哥哥,长玉哥哥,你把我搂得紧一些,紧一些……” 她的头埋在我的胸前,揉了好一阵子,倏地她抬起泪眼,恳切地望着我羞怯地说:“长玉哥哥,我想,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把我身上最宝贵的东西都给你。”说着,她便抓着我的手塞进她的胸衣里面,我的手被她按在她那高高隆起细腻软滑的**上。她的嘴便在我的脸上、嘴上疯狂地亲吻。 我浑身的血液都在急剧地往上奔涌,此刻,我突然想起在江城瑶山湖的船上,雪梅与我相拥相抱亲吻的情景,脑子里象雷鸣一般轰鸣起来。我立刻挣脱梅影的手臂,将手从她的胸衣里抽出来,扶她坐好,捧起她的脸,边给她擦泪边说:“小妹妹,小妹妹,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你这么美好,这么纯贞,我不能侵害你,我已经欠你很多很多了,我真不知该怎样补偿你,真不知怎样才能还你的债。” 她用手堵住我的嘴,说:“你不欠我什么,这完全是我自愿的,是我前生欠你的。我的心都全部给你了,还留着身子干什么?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长玉哥哥,我已经很后悔了,为什么我早不给你。请你给我留下一个最美好、最幸福的回忆吧!我会一辈子记着你的恩情的。” “不行!不行!”我恳求道,“好妹妹,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哪有哥哥侵犯妹妹的?这一步我是绝不能走的,好妹妹请你饶恕我吧!”说着我便将她拉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梅影送回去了,可是我的心情非常不平静。我对她的伤害太大,太重,太深了,我真的对不起她。我本想直接到办公室睡觉,但一想,妈妈可能还在家里等着我,我怕妈妈担心,便先回家。果然,一进门,妈就问这问那,又责备我,又骂我,说这个不该,那个不该。我说这些我都知道了,我想清静一下。我便想起去农场的事。 于主席说是让我到农场去劳动,可是一件接一件事的安排,一次又一次的推迟。这回我得抓紧在两三天内把手里的事处理完,争取尽快到农场去。也好清理一下乱糟糟的思绪。 我到农场才劳动十几天,全身就晒得象铁匠一样,身上被蚊虫咬得到处是包和红点。但是所有去的人,情绪都很好,因为能吃新米饭,而且凭肚子吃,不要饭票。农场还养了许多鸭子,隔两天还可加一餐。这在当时,简直是**生活。有些同志开始到农场,一见白米饭,放开肚子拼命吃,好几个人把肚子胀坏了。据说新厂几个小青年打赌,凑了两三斤馒头让一个人吃,结果把胃胀破了,大出血,没抢救过来。农场汲取这个教训,新到农场来的人,开始两天定量,一餐不超过一斤米的饭量,以防止出事。 第十八章 月冷梅影重(4) 清水河名副其实,水很清,我们劳动一天,虽然很累,一身泥巴,清水河则是我们的天然浴场。中午和傍晚收工时,我们都脱得精光,(反正没有女人),跳到清水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一把。有好几位会游泳,从这边游到对岸(约一百米)再游回来。河水很深,约有四五米,时而有木船和小火轮过来。 我不会游泳,只会打漂漂。有次我看他们往对岸游,我心里痒痒,也试着跟后面游,谁知约游了一二十米,感到体力不支,游不动了,便赶快转头往回游。不知怎的,越使劲越游不动,开始往下沉,我想呼救也喊不出声。大概是岸上人看见了,赶快下来三四个人,推着我们割稻用的大木盆,让我趴着木盆,把我拖了上来。从此,我再也不敢下深水洗澡了。 我在农场按照于主席的要求,写了好几篇稿子,都是反映农场的收成及职工的精神面貌、生活和娱乐,托回厂的同志带回去。 可是劳动还没有结束,于主席就叫人带信要我赶快回厂。听说厂里在大批精简职工,主要是我们新职工。其实,这事我还没去农场之前就听说了,我问过于主席,但他没有作声。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被精简,心里很不安。那年为了进厂,我跟大哥争吵了好几天,二高中几次催我去上学,我也没去。这次如果被精简了,工人没当成,高中也没上,岂不太可惜了吗?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从农场往回赶。 我刚进办公室,于主席抬头见了我,忙从坐位上站起来,大声说:“阿玉!回来啦!这回锻炼得可以嘛,看!一身晒得黑黝黝的。你给人带回来的稿子,我看不错,已交给团委,叫他们在厂报上发,让厂里职工都看看我们农场的情况。”他说着便往外走,说是刘书记找他,要我不要离开办公室,说他一会就回来,有事找我商量。 于主席一走,我忙将桌边的几封信拿过来,都是雪梅寄来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自我从江城回来后,我们差不多每周互寄两封信,都是谈各自的学习、工作、和生活趣事。当然,主要还是自己如何如何思念对方,最好是天天能见面。雪梅说她正准备利用礼拜天来看我,结果收到我的信,知道我到农场去了,就没有来。她说七月二十四号就要放假了,一放假她就来,现在最难熬的是这十几天过得太慢。 我刚看完信,于主席从楼上下来了,一进门,他就笑道:“你的大学生来了好几封信,你都看了?过去你没有信,现在象雪片一样,不断飞来。那天下午党群口小组在这学习,他们开玩笑,要拆你的信。我说那是小青年的情书,我把信抢过来,没让他们拆。” 我笑道:“谢谢于主席的保护。等雪梅来,我叫她好好感谢你。”说着我又问:“于主席,你把我从农场喊回来,有什么急事吗?是不是我被精简了?” 于主席没有回答我是不是,只是坐下说:“是这样的,目前,整个国民经济还没有根本好转,现在全党都在进一步贯彻党的八届九中全会精神和农村‘六十条’。经济工作仍然是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许多项目已经下马,许多单位都已精简职工。我厂和新厂属于重点保留单位,但也要精简一部分职工,精简对象,主要是你们那批进厂的新职工。” 我有点紧张,忙插话,问:“我是不是也是精简对象?” “你不要急。”于主席说,“按大框子,你是精简对象,但党委研究,要保留一部分骨干和技术好的青年职工,以备今后发展。你是留下来的,不过科室干部也要有一部分精简或下放到车间。我和党委商量,让你到车间去,属于干部下去锻炼。你以前也提过几次要到车间去,现在想征求你的意见,是到哪个车间?” 我一听,如释重负,不假思索地说:“我想到金装车间去当车工。其他车间也好,只要不精简我,到哪里都行。” 于主席笑道:“我就估计到你想去金装车间,这是我厂最大、技术性最强的车间。好。不过,不是要你去单纯地当个车工,当车工只是锻炼,体验工人生活,还要你担任一定职务。” 当时于主席并没有说要我担任什么职务。过几天,党委下了文,调我到金装车间当车工,并兼任车间团总支书记。 金装车间的党总支书记是厂党委委员、宣传部王部长兼的。我一去,他就在车间大会上宣布我任团总支书记。他对我的文学创作也很关心,经常给我出题目,要我写这写那,文艺界开展任何活动,他都要我去参加。有时他看到省市文联或报刊来的通知,他还亲自送到车间班组,告诉他们这也是党的工作,为党培养人才是我们的责任。这使我非常感动,至今难以忘怀。 一天上午,我拿着工具牌,正向工具房走去,准备借分厘卡,只听有人在喊:“阿玉!阿玉!” 第十九章 情重白玉兔(1) 我回过头,向喊我的方向望去,是于主席。他正站在工会门口向我招手,我忙转身跑过去。 “于主席,你喊我?有事吗?”我问。 于主席笑道:“快进来!” 我跟着于主席进了厂工会办公室。两个女孩正趴在我原来的办公桌上,看玻璃板下我写的岳飞的两句词: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还有我在农场以及我出差在江心轮上和团的活动的一些照片。因为我虽然下放到车间,但这里的办公桌和床铺未动。 于主席既象是对我说又象是对两个女孩说:“看!谁来了!” 两个女孩一抬头,我一步赶上前惊呼道:“雪梅!芦萍!是你们两个来啦!不是二十四号才放假吗?今天才二十二呢,我正在等你的信,准备去接呢!” 芦萍笑道:“是我出的主意,叫雪梅不要写信,让你一个惊喜。” 于主席对我说:“刚才她们俩在大门口,门卫不让进,说厂工会只有叫阿玉的,没有萧长玉,正好我路过,听到了,我说阿玉就是萧长玉,萧长玉就是阿玉,我就把她俩带进来了。” 雪梅望着我说:“你还有这个名字,怎么不告诉我?” 芦萍插话道:“说不定……” “是假冒的萧长玉是吗?”于主席笑道,“听说他到你们学校去,你们还审查他一番,是不是?” “那当然。我们雪梅等了他好多年,万一搞错了怎么办?”芦萍快嘴快舌地说,“这事还能随便,第一关就是我审查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嗬!你这个小丫头真厉害。”于主席笑着说,“看样子今天还要审查一次了?” 芦萍想了想说:“这个嘛――有一点,现在怎么又冒出个阿玉来了?” 于主席哈哈笑起来,说:“这个阿玉嘛,是大家对他的爱称,他长得漂亮,性格温和,又年轻,厂里职工都喜欢他,不知道哪位同志带头喊他阿玉,结果都这样叫,连我们厂的党委书记都喊他阿玉,许多人都把他的真名给忘了。所以,厂门卫只知道阿玉,不知道萧长玉。”于主席停了一下又说:“听说你们怀疑《大江放歌》那首诗也不是他写的,现在我告诉你们,这首诗发表后稿费通知单还是我代他收的,我记得是六十多元钱,比他两个月的工资还多。”于主席说着又指着我,“你们是不是看他穿着工作服,是个小工人,瞧不起他啊!” 芦萍抢着说:“工人阶级是伟大的阶级呢!” 雪梅红着脸羞怯地说:“我没有说瞧不起他啊!” “看样子,你就是龙雪梅了。”于主席说,“我告诉你,你这个阿玉,噢,萧长玉,可是我们厂的佼佼者啊,刚十八岁就入党了,又有才华,他虽不是大学生,可是他很刻苦自学,发表过很多文章,市晚报有一个《风展红旗》的专栏,他在上面发表许多诗。”于主席说着伸手拿了一张报纸,指着上面说:“你看这首诗《人高树大》也是他写的。” 雪梅和芦萍都伸头看报。 于主席又说:“小鬼哎!你这个萧长玉可是个好小伙子。” “于主席――”我打断他的话,示意他不要说我。 芦萍抬头望着于主席:“你是主席?” 我忙说:“他是我们厂工会主席,又是厂党委委员,是我的老领导。” “哎呀!”芦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我说话有些冒犯您了。看样子您很关心,很喜欢萧长玉是吗?” “关心不敢说,喜欢倒是真的。”于主席说。 “于主席对我在政治上、文学创作上是非常关心和支持的。”我对雪梅说,“我到江大去,还是于主席主动叫我去的,你来的许多信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于主席保护的,有次同志们开玩笑,想拆你的信,还是于主席把它抢下来的。” 第十九章 情重白玉兔(2) 雪梅不好意思地羞红着脸,细声细语地说:“谢谢于主席,谢谢于主席!” 正说着厂党委组织部瞿部长过来了,她一进门就说:“哪来这两个漂亮的女孩?” 于主席说:“上次在这政治学习,大家要拆阿玉的信,你还记得吗?” 瞿部长说:“啊,是阿玉小时的同学是吗?” 于主席笑问:“你说两位,哪一个是的?” 瞿部长伸手就抓住雪梅,说:“不用问,是这位。” 于主席笑道:“怎见得?” 瞿部长说:“你们男人,就不懂,你看她满脸羞红,不好意思的样子,不是她是哪位?长得真漂亮,真好看,文文静静的。”说着她又贴着雪梅的耳边说:“我告诉你,我们的阿玉,可是全厂的尖子啊,又帅又漂亮又有文才,厂里许多女孩都追他,还有人找我来说媒,我知道他有你,我没答应,你可要把他抓牢啊!” 雪梅微笑着望着我。 我说:“瞿部长――” 瞿部长笑道:“好!不说了。于主席,刘书记喊我们去开会,走吧!” 我提着雪梅带来的旅行包,我们三人跟着瞿部长、于主席后面走出工会办公室。老远见我们车间的党总支书记、党委宣传部王部长迎面走来,他也是党委委员,我估计他是来参加党委会的。 我正想上前打个招呼,请个假,只听于主席喊道: “喂!王部长,阿玉来客了,他想请个假,你给关照关照。” “阿玉是我车间职工,还用你于主席说吗?” 瞿部长笑道:“于主席会做人情。” 王部长边笑边说便走到我们跟前,他笑着望了望两个女孩。他见雪梅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又对我笑道:“阿玉,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孩来找你。好,你到车间去打个招呼,就说我找你有事。” “谢谢王书记。”我说。 三位领导上楼开会去了。我便带她们俩到我宿舍去。 芦萍笑着对我说:“我发现,你的两位领导都会撒谎。” “什么?撒谎?”我惊讶地问。 “可不是,”芦萍说,“你没说要请假,可你那位于主席却说你想请假。那位王部长嘛――又教唆你到车间去撒谎,说是他找你有事,可不都是撒谎。” 雪梅不服气地说:“你这叫什么话,咬文嚼字,人家是关心职工,是善意的谎言!” “是――善意的谎言!”芦萍噘着嘴说,“我现在好孤立啊!姑娘还没出嫁,立场就变了,就为婆家人辩护了。” 雪梅伸手要扭芦萍的嘴巴。芦萍忙一闪跑开了。 到了我们车间门口,我提议请她们到车间里去参观参观,看看行车和各种车床。芦萍积极赞成,雪梅坚持不去,说车间人太多,大家又要评头论足,多不好意思。 芦萍说:“怕什么?我这么丑,都不怕人议论,你这么漂亮,还怕人议论?” 雪梅还是不愿意,我便将提包放下,让她们在厂马路边站着。 我到车间去请了假,很快就从车间里跑了出来,带她们到家属宿舍。雪梅问妈妈在不在家,她说好多年没见了,好想。她要见妈。我说到大嫂那里去了,晚上就回来。 我把门打开,两个女孩一见家里好多小白兔,可来劲了,高兴得不得了。起初,兔子见来了生人,一个个睁着明亮的眼睛望着她俩。当她俩蹲下身准备捉它的时候,倏地一下都跑不见了。两个女孩在房间里到处找,一个也没找着。 我说,你们不要找了,我家床肚里、墙根里,到处都有它们打的洞,都通屋外的草地里,白天它们在外面吃草,吃饱了就跑回来,外人根本找不到它。 第十九章 情重白玉兔(3) 我叫她们洗洗脸,休息一会,我到厂里打饭,买菜。芦萍说她要跟我一道进厂,看机器,叫雪梅一人在家等小白兔出来。雪梅既不同意一块进厂,也不愿一人在家。我说厂大得很,半天都看不完,反正放假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我说着便拿着钢精锅、菜盆到厂里去了。 我打饭回来,家里好象焕然一新似的,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里面一张大床,外面一张小床,也都铺得非常平整。 我说:“你们这一来,我家都变了样。你们干脆都不要走了。” “干什么?给你家做保姆呀!”芦萍指着雪梅说,“她可以,我可不干呢。昨晚,我们才从江城回来,我妈还没跟我说几句话,今天上午,我就陪她来找你。” “这么说,我留不住你了。”我说。 “这里可不是我的久留之地啊!”芦萍笑道,“我待时间长了,人家还会讨厌我呢!” “你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学这样贫嘴?”雪梅笑着便将芦萍按倒在我的小床上,举手正要捶她,芦萍忙举手哀求道:“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说着一跃而起,伸手将挂在床头的箫取了下来,问我:“喂!萧长玉,你会吹箫?” 我笑道:“吹得不好。” 芦萍将箫递给我说,“你吹给我们听听。” 我接过箫问芦萍,“吹什么?” “《良宵》。”芦萍说,“这曲子好听。” 我刚吹了曲子的一半,雪梅便叫道:“别吹了,别吹了,这《良宵》好凄惨。” “我看吹得很好。不是《良宵》凄惨!”芦萍拉长了声音对雪梅说,“而是你的长玉哥吹的箫声悲惨!” “好吧,不吹了,吃饭吧!”我说。 我们三个人正趴在桌上吃饭,不知什么时候,好几只小白兔又跑回来了。 雪梅轻声地说:“别作声,别作声,好象是小白兔跑到我的脚上来了!” 芦萍忙说:“别动别动,我来捉。”她说着轻轻地把筷子放下,朝桌肚底下望去,四只小白兔在桌下玩,有一只蹲在雪梅的脚上。 我说:“你们先不要动,我出去一下就来。” 我跑到外面去弄一些青草野菜来给她们,我说:“你们先喂它,熟了,它就会跟你做朋友,跟你们玩。” 她们一人抓一把野菜,伸到桌下,果然几只小白兔都来抢着吃,她们顺势把兔子抱了起来。这几只兔子大概都不到一个月,只有四五寸长,雪白的毛,的确好玩。她们各捧一只凑到脸上,兔子也显得非常温顺、友好,脚下还有几只在转,也好象要争宠似的。 芦萍抱着兔子,爱不释手地说:“喂!萧长玉,今天我可要带两只回家。” “行!”我说,“不过,你要会捉,否则,你捉的两只要不都是母的,要不都是公的。回家就不会繁殖。” 她们俩都红着脸笑起来。 芦萍说:“那怎么认识公母?” “你要细细的观察。”我说,“你要看哪两只老是在一起玩,一个跑了,另一个跟着去了,这两只一定是一对。”说着,我拿了一支毛笔,蘸了红墨水,递给她,“你看哪两只老是在一起,你就把两只毛上都点上红,然后再观察,过一会再看,如果还是这两只在一起,你捉回去,三个月后,就会生五六只小兔子。” 芦萍和雪梅都把抱着的小白兔放到地上,按我说的方法观察,果然发现有好多是一对一对的。她们确认了两只长得特别好看的,便轻轻地把它捉住,点了红,又放到地上。我提起脚一跺,所有的兔子一下子都跑了,又不见了。 第十九章 情重白玉兔(4) 雪梅埋怨我说:“你干嘛?把它们都吓跑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笑道:“不这样,不能真正确认哪是一对。等一会它们还会回来的,如果那两只毛上有红的还是在一起,那就无疑。” “我懂了,我懂了。”芦萍笑着打趣道,“就象你们俩个,分别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互相找到一起。” 雪梅扬起手边追打芦萍边说:“你这个死丫头,想点子取笑我。” 芦萍跑到里面房间说:“我说错了吗?这就叫:海枯石烂不变心,雷鸣电闪不分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兔子们又一个一个陆续回来了。 芦萍找了好一阵,说:“怎么没有找到我那两只?” 雪梅说:“是不是我们捉它的时候,把它弄痛了,或许它预感到你要把它带走,两个正在商量如何逃,不回来呢!” “不会的!”我说,“耐心地等着吧!” 没过多久,我听到大门有响动,猜想是兔子在用前脚扒门,我把门一开正是那两只点了红的兔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说:“哟,绕了一大圈子,从大门进来啦!商量好了吗?准备到芦萍家里去吗?” 雪梅、芦萍忙上前各捧一只,亲了又亲。 芦萍对着兔子说:“当然愿去,我又不拆散你们俩个。”说着又看了雪梅和我一眼,抚摸着小兔子说:“我是千方百计成全你们呢!” 芦萍急着要回家。我找了个篮子放了些草把两只兔子放到里面,又用毛巾蒙上扎好,防止兔子爬掉下来。并告诉芦萍不能在水泥地的屋里养,要喂草或青菜,最好有院子又长草,这样不用喂。 芦萍说:“你放心吧!我会把它养好的,我家有院子,我给它俩个盖个新房。还不好吗?” “好啦!好啦!快走吧!别把兔子捂死了。”雪梅推着她笑道,“你最好还给它买张床,弄些嫁妆。” “你看你看,我帮你找到萧长玉了,就赶我走了。”芦萍佯装委屈的样子,对着篮子里的兔子说:“好吧!我们快走,不然就妨碍人家了。” 我和雪梅将芦萍送到厂后门口的公交车站,芦萍上了车,我们就回家了。 一进门,我把门关上,雪梅就抱着我的脖子,在我的脸上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我也亲了她一下说:“等一等,我把工作服换掉,上面有好多机油,不然会弄了你一身。” “没事的。”雪梅娇声娇气地说:“弄脏了,我洗就是了。” 我又吻了她一下,在她耳畔小声地说:“换了衣服,我抱你到床上玩。” 她捶着我说:“你坏,你坏,不干不干!” 我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我穿上府绸衬衫和黑色长裤,扎好皮带。 雪梅看了看,站起来,把我的衣领理了理,又用手将我的头发梳理一番,两眼望着我说:“你比到江城去的时候胖多了,脸色也好多了。” “这要感谢你呀!你给我那么多粮票,可解决我大问题了。” “感谢什么呀?!我整天都担心你的身体,现在看到你身体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雪梅说着又歪着头左看右看,仔细地端详着我,笑道:“你真帅!真神气!” “因为你爱我,喜欢我,才这么说。” “两种都是。” 我目不转睛地上下端详着她,把她两条又粗又黑又亮的扎得象马尾松一样的大辫子,从背后挪到胸前,慢慢地摆弄着。 倏地,我将她抱起来,放到里间的大床上。她睁着一双含情默默的明亮的大眼望着我。我坐在床边看着她,正想俯身吻她的时候,她蓦地坐起来问:“你怎么又吹起箫来了?我以前不是说过,不要再吹箫了。” 第十九章 情重白玉兔(5) “谁叫你这么多年无音信呢?”我刮了她一个鼻子,“我找不到你,想你,就吹箫。箫的音色很深沉,能寄托我对你的思念,我还经常到厂后面的银河堤上去吹呢。” 她忙伸出白玉一般的手臂搂着我的脖子,说:“我也是,我也是。我不会吹箫,但我想你的时候就念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还有李白的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我们是龙山伤别。”雪梅说着又伤心起来,我忙哄着她笑道:“你自己也是这样,还问我为什么吹箫?” 她眨了眨泪眼又说:“我是说箫的声音很悲伤,我们现在已经互相找到了,今后不再分开了,你就别再吹箫了,箫声太悲凉了。” 我连忙表示赞成:“好好好,我以后保证不再吹箫了,不过我俩要订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 “以后我不吹箫,但你保证不离开我。”我说,“也不要再念什么凄凄惨惨戚戚,什么秦楼月,灞陵伤别了。” 她抿着嘴,噙着泪,点着头说:“好。” 为了缓解雪梅的情绪,我故意点着她的胸脯笑道:“我还想看看你这个标记。” 她笑道:“讲个条件,否则不给看。” “什么条件?”我问,“说吧!” “还象在瑶山湖的船上,只能到此为止。” “行!” 她便解开上衣的两个纽扣,然后双手捂着两个丰满的**。 我将她的衣领往两边分开,一颗星星般的朱砂痣,闪跃在**之间,她虽用手按着,但还是露出一部分象水豆腐一样白白嫩嫩的**。我情不自禁地将头埋到她的胸前,狂吻她的红痣,顺便也吻了**边缘。她呻吟着叫道:“你坏,你坏。你说话不算数。” 我忙坐起来说:“怎么不算数?” 雪梅笑着说:“你吻到我那上面了,我好痒。” “好吧,我不吻了,让我好好看看总行吧!” 我把她的双手拉开,让朱砂痣裸露着,我看着她一起一伏丰满的胸脯,望着她绯红白嫩的脸蛋,惊叹道:“你真美!就象龙山神女一样美。” 她忽地坐了起来:“什么时候,我们再到龙山去,好吗?” “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说着,她便起身下了床,又问:“妈妈晚上回来吃饭吗,我们来烧晚饭,家里有没有菜,我们去买吧!” “不用了,碗橱里还有,我们烧一点自己吃吧,妈每次都是吃了晚饭才回来。” 我们吃晚饭的时候,小白兔又都跑回来了,在我们的脚上绕来绕去。我见雪梅漫不经心地吃着饭,目不转睛地看着跑来跑去的小兔子。我问她又在观察什么。 她说:“你怎么就知道,两只老是在一起的就是一对?” “是妈告诉我的。”我说:“开始我也是这样问的,妈说就象我和你小时侯一样,我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你到哪里我到哪里。” 雪梅抿着嘴笑道:“这大概就叫青梅竹马,小兔子跟人一样,也重情啊!” “你呐?”我问,“刚才在床上我吻你红痣的时候,你不怨我了吧?” 她摇摇头:“嗯――,你不吻我,不揉我,我还认为你不喜欢我,不爱我呢!” “那我以后就使劲吻你,使劲揉你,把你揉哭。”我说。 “那我就向妈告状,说你欺侮我。”雪梅说。 我说:“在我妈跟前,妈总是喜欢你,偏袒你,我有理也没理。你还记得吧,小时侯,我用泥巴做了个小炉子在麦场上炒蚕豆,你把它碰翻了,手烫了,我训了你。妈赶忙来给你包手,还骂我一顿。” 雪梅笑道:“我本来就有理嘛,人家手都烫了,你还训人,妈妈当然要骂你了。” 我央求道:“好好好,以后不要告状,怎么样?” 雪梅昂着头,洋洋得意地说:“那要看你表现如何,对我好不好。” “不过,你也很难侍侯。”我叹道,“揉轻了,你说我不喜欢你,不爱你。揉重了,你又说我欺侮你。难啦!” “那就不轻不重。”雪梅抿嘴笑道,“别说了,我们去接妈妈吧!我好想见到妈妈。” “不要去,路上搞不好会走岔了。”我说,“妈妈也好想你,上次她从二哥那里回来,一到家就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问你是不是长大了,说你小时侯在我家玩,常常不回张家圩,她就带你睡,你撒娇地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她说你幼儿时就离开父母,没有妈妈疼你,也怪可怜的。” 我只顾说,也没注意到雪梅的情绪,我见她头低着,便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她突然扑到我的怀里边哭边说:“我爸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们把我忘了,他们大概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我这个女儿。” 我忙拍着她劝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又惹你伤心了。” 我见她痛哭不止,忙用手帕给她擦泪,可是她还是哭,我没点子,只好双手捧起她的脸,使劲地在她脸上亲吻:“不要伤心,不要伤心,有我呐,我疼你,我妈疼你,从小我妈就把你当女儿,她疼你比疼我还甚。今晚我不到厂里去睡,我睡这边小床,你还象小时一样跟妈睡大床,让她给你讲龙山的故事,好吗?” 她这才点点头,止住哭。 我见这一招有效,忙说:“妈快回来了,你快去洗把脸,别让妈一见面,就看你眼睛红红的,又骂我一顿,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她抿嘴一笑,便站起来到厨房洗脸去了。 第二十章 杯酒释情怀(1) 我们刚收拾好锅碗,雪梅听到门声,连忙跑过去,正伸手准备开门,妈用钥匙开了门。 妈站在门口,迎面看着雪梅,愣了好半天才问:“你是――” “妈妈!我是雪梅呀!您又不认识我啦!”雪梅说着便扑上前抱着我妈哭道:“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呀!” 我妈这才醒悟过来,忙扶着雪梅说:“让我看看,让我好好看看。” 我妈左看右看,从上到下,看了半天才说:“又长高了,长大了,真是大姑娘了。你小的时候就长得好,讨人喜欢,长大了就越发好看。” “妈妈还是老样子,我认识。”雪梅说。 妈爱抚着雪梅说:“什么时候到的?吃饭了吗?” “雪梅中午到的。”我说,“她一来就要去找你,我说妈晚上回来,刚才吃过晚饭,她等不及了又要去接,正说着你就回来了。” “来来回回走惯了,接什么?快坐吧!” 妈说着便拉着雪梅一块坐到我的小床边。 刚坐下,雪梅又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妈,妈接过杯放到桌上。便问雪梅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什么时候上的大学,大伯大妈都好吧?等等。其实,有好多情况,我都跟妈说过了,她还要问。雪梅像讲故事一样,从那年春节离开后一直讲到现在。 妈问我们是否洗过澡了,她来烧水。雪梅起身说她去烧,妈拉住她不让她烧,说她不会烧这种柴草锅,雪梅说她在龙山村就烧过的。 我说:“别提了,不要又熏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妈硬是要把她拉开,笑道:“看你这细皮白嫩的,别烧烫着哪里,我心里疼。(.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妈――看您把我娇惯的。”雪梅说着又将妈扶到床上坐着,将我推到厨房外,关了门烧起水来。十分钟后,雪梅开了厨房门,说:“妈,澡盆已刷过了,水也打好了,您洗吧!我来给您拿换洗衣服。” 妈换洗过后,雪梅又给我打好水,让我洗,最后才是她自己。她从厨房出来时,已把我们换下的衣服都洗干净拿出去晒了。妈阻拦不住,心疼地说:“我的小孩姐哎,你这样倒成了来服侍我们了。” “妈――这是应该。”雪梅坐到妈身边说,“我小时,不是妈妈和大姐经常给我洗澡吗?”说着,雪梅又拉着妈到房里,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些衣服,“妈妈,我给你买了一套丝绸衣服,上装是银灰色的,裤子是黑色的,不知妈是否喜欢,夏天穿着凉爽。” 妈试了试说:“喜欢,喜欢。你买这么贵重的衣服干什么?” 雪梅又从包里取出许多东西,按人摆了一床,指着一份一份说:“这是给大哥的,这是给大嫂的,这是给姐姐的,这是给两个侄子的衣服和玩具。” 我笑道:“好偏心,就是没有我的。” 雪梅瞪我一眼:“你的放在被子里面压在。” 妈妈摸着所有的衣服,生气地说:“都是丝绸的,这要花多少钱呀!你一个穷学生,哪有这么多钱啊!” “妈――您别生气,这都是我大伯大妈给的。”雪梅将妈扶到床边坐着,边给妈揉背边说:“我大伯是海滨军区司令,大妈是团级干部,他们两人一个月工资有三四百元,我大伯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在部队里当连长。因此,他们没有别的负担,只供应我一个人,大伯大妈又喜欢我,特别宠爱我。开学的时候,他们给我带两百元,正常每月还给我寄三四十元,我们每月伙食费只要十块钱,又不要交学费。我的钱除了买书、穿衣也没别的花。放假前,我给大伯他们写了信,说我找到你们了,暑假不回去了,要到你们这里来。大伯大妈虽然很想我,但他们扭不过我,又寄来一百五十元给我,雪平哥也给我寄五十元。他们都知道我小时候多半是在妈妈家长大的,很感激,要我来时一定要带点东西。我又不知买什么好,上个星期天,小胖子,还有丹丹,陪我上街转了一天,就买了这些东西,也不知你们是不是喜欢。” 第二十章 杯酒释情怀(2) “喜欢,喜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难为你大伯大妈他们还这样记着我们。”我妈说,“哥嫂他们的东西,等到星期天我带你去,再带给他们。” 雪梅说:“我想明天就去,大嫂我也很长时间没见了,我好想见他们。” 我忙说:“明天不去,他们都上班,去也没人。” “那明天晚上去。”雪梅说。 “不要这么急嘛,我知道,明晚哥哥开会,我也开会。”我急着说:“暑假三四十天,而且下学期你们学校要迁到省城,以后有的是时间。” “就是,这次回来,就不让你走了,不然又找不到你了,我这儿子又会失魂落魄了。”妈妈拉着雪梅的手说,“就是以后开学了,每个星期都来,和我作个伴,好吧?” 雪梅泪眼汪汪地点着头说:“妈妈,我以后不走了,我不能再找不到你们了。我以后一有空就来,给妈妈洗衣服,烧饭,揉背。” “好!不走了,不走了。”妈妈搂着她抚摸着她,对我说:“以后你还到工会去睡,把小床让给孩姐。” 雪梅撒娇地仰望着妈,说:“妈妈,我今晚还想跟你睡,我给你扇扇子,打蚊子,好不好?” “好好好,我求之不得呢!”妈说,“你这么白白嫩嫩的,象花朵一样,我只怕你嫌我年龄大,老了,不肯跟我睡呢!” “嗯――嗯,妈妈不老,还象以前一样。”雪梅娇嗔地说:“我小时侯,妈妈就经常带我睡,还给我讲龙山的故事呢!” “哟,你还没忘记啊。”妈高兴地说。 雪梅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我乘机说:“那我今晚也不到厂里睡。” “好吧,你就赖皮。”妈又对雪梅说,“明早我要到大嫂那去,跟她打个招呼,我把两个小孩,送幼儿园和学校。然后我就买菜回来。你累了,好好睡一觉。” 雪梅忙说:“我不累,我陪妈妈一块去。” 我又急了,说:“你怎么不听话,妈叫你好好睡一觉呐!星期天我们保证带你去。” 雪梅见我很认真,便不作声了。 大家都休息了。雪梅给妈妈扇了一会扇子,可能是累了,不一会她就睡着了,还把一只腿搭在妈妈身上,一只手放在妈的臂上,还象小时侯那个样子。妈妈爱抚地看着她,又伸手拿条被单给她盖好。 早上,我去上班,妈将门轻轻锁好,和我一道出去。我赶忙告诉妈,要她先不要把雪梅来的事告诉哥哥,防止他见了雪梅不高兴,又要发火,我晚上去找大哥。妈说好,她知道。 我在车间上早班,下午三点钟,我下了班就跑到电影院去买了两张票。回来后就到厂部去,正好哥一人在办公室。哥问我什么事,我说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是新片《刘三姐》,请他去看。他问几点钟,我说六点十分。他说不吃晚饭啦?我说看后我请客。 哥笑道:“是不是又寄稿费来了?“ 我说:“是的。” 哥说:“好吧!” 我说:“我先回去把工作服换掉,然后我俩一道去。” “好,五点五十我在厂大门口等你。” 我赶快跑回家,换了衣服,跟妈和雪梅撒了谎,说是要开会,不回来吃晚饭,叫她们不要等我。雪梅要我散了会就回来。我说可能要到###点钟。妈是知道我要跟哥哥谈雪梅的事的,便对雪梅说不管他,我们俩吃。 我到厂门口,哥已站在那里等。 哥一见面就问:“昨天有两个女孩来找你?”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门卫告诉我的,说长得非常漂亮,是吗?” 第二十章 杯酒释情怀(3) “是的,全省城恐怕都找不到象她那样漂亮的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们找你什么事?是你过去的同学吗?” “是的,她们在报上看到我的诗,就来问写诗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留她们?” 听了这句话我很高兴,没想到门卫给他传递了这个消息,他这么感兴趣。心里想正好,你不是不同意吗?我得套牢你,先将你一军,让你不好反悔。于是我说:“没得到你的同意,我敢留她们吗?” “这事还要我同意呀?机遇难得,稍纵即逝,你懂吗?” “我懂,可我也要征得你的同意呀!”我故意调皮地说,“你是我们家的大老板哎!” 哥哥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耍嘴皮了?!” 我说:“你是我哥哥,我不跟你耍跟谁耍?平时你太严肃了,我不好跟你耍。今天你高兴,所以,我就无所顾忌了。” 哥说:“看来,我还得给你颜色看才行。”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我说,“何必把空气搞得那么紧张呢?” “好吧!不说了,到了。”哥说。 今天我是想尽量缓和气氛,把哥的情绪搞得轻松愉快,以便看电影后,到饭店吃饭时,再告诉他雪梅的事。我们说着便进了电影院,已经开始放了。 看电影的时候,哥哥还不停地加以评论。我时而附和几句。我的整个心思都在考虑如何跟哥哥说雪梅来的事,我不奢求他立马就同意我和雪梅的关系,只要他见到雪梅不给脸色看就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千万不能象上次他看到我和雪梅的《婚誓》,伸手就把它撕毁,还发那么大的火气。 电影不长,散场时才七点五十。我们就在电影院隔壁的一家饭店,找了一个僻静干净的桌子,我们炒了四个菜一个汤,又买了半斤散装酒,我喝酒不行,主要是陪哥哥,他也只能喝二三两。 哥哥看了电影余兴未尽,仍在评论。说那个刘三姐真是个才女,出口成诗,望风采柳。 我说那是作者给刘三姐写的歌词,黄琬秋只不过演得好。我小时侯见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跑到我家院子里看到满地杏花,就掏出手帕来拣,工作队的李姐看见了,说下雾雨呢,当心着凉。小女孩边拣杏花边说:“不要紧啊。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呢!”这虽是古诗,可是她能在此时此景下,不经意地随口念出这两句,也可谓是才思敏捷。当时在我家的杨队长也听到了,吃惊地跑到院子里把她抱起来,说这小女孩将来长大一定是个才女。 哥问:“她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不知道。” “她叫小孩姐,你不在家,偶尔见过,你也不在意。”我说着端起酒杯,“哥,你今天高兴,我看你对那个刘三姐很感兴趣,我敬你一杯。” 哥仰首将一盅酒干了,说:“不是我感兴趣,我是想,你要是能找到象刘三姐这样漂亮的女孩,我就光彩了。” “刘三姐是漂亮,但昨天来的两个女孩中,就有一个比她还漂亮。”我说。 哥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说:“我听门卫说了,所以我怨你为什么不把她留住,不要老是恋着那个龙雪梅了。五六年没见了,你知道她现在长得什么样。女大十八变,有的变漂亮,有的变丑。小时虽然要好,长大了也会变心的。” 我又敬哥一盅酒,说:“哥,不瞒你说,那个女孩我留住了,她是个大学生,现在就在我家。” 哥睁着有点醉意的眼睛望着我:“真的?” “真的。”我恳求地说:“哥,实话告诉你,她就是龙雪梅,刚才我说的那个小孩姐,也是雪梅,是她的乳名。她昨天来的,今天就要去看你们。我怕你突然见到会生气,不高兴,我想来想去还是先告诉你…….” 第二十章 杯酒释情怀(4) 哥突然把酒盅往桌上一放,瞪着眼说:“原来你请我的客是有目的的啊,我不喝了!” 我忙陪笑道:“哥,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作为弟弟请哥哥的客,不能说有什么目的,过去也不是没请过。只是方便说话。就是不请,我找哥哥办事,哥也会全力以赴的。” “嗯,这话还差不多。”哥说,“你找我办事,该办能办的,不请也得办。不该办不能办,不同意的,你请也没用。” 我把哥的盅子摆好,斟上酒,又端起酒盅,说:“哥,按说婚姻是我自己的事。但你是我的哥哥,你又特别宠我。我历来都非常敬重你,我不能没有哥哥的支持,得不到你的同意,我心里是很难受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哥说:“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同意你和雪梅的关系了?” “我知道,哥是说雪梅的家庭出身不好,担心将来会影响我的前途,是为我好。”我说,“可她一出生就离开父母,虽说她到外公外婆家,但除了读书,基本上是在我家玩大的。她说她没有妈妈,就一直称我母亲叫妈妈。昨天刚来,她说很长时间,妈妈没带她睡了,一定要跟妈睡,要给妈?扇子,打蚊子。” 我知道哥哥是非常非常孝顺妈妈的,听了这话,他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说:“看来这个女孩倒是很善良。” “是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善良,是一个人的基本素质。”我见哥的情绪有些缓和,便进一步说:“她不仅善良,而且是非常有才华、非常漂亮、性格又非常温文尔雅,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实话告诉你,五一节我是到江城大学去了,学校人都说她是校花,也有说她是江城一枝花。” 哥笑道:“我看你恐怕是被她的漂亮迷住了。如果她真的很漂亮,肯定会有很多人追她。” “是的。我去了她给我一包没有拆封的信,她说开始收到信就撕,后来就留着让我拆看。我不拆也不看,她就当我面烧掉了。” “你们不是失去联系好多年了吗?你怎么知道她在江城大学?”哥又生气地问我:“你们都瞒着我。” “不是瞒你。“我说,”五一节前夕,我突然收到她的信,她是从报刊上看到我的诗,才知道我的地址的。于主席知道此事,就让我提前到江大去找她。我去了之后,才知道,她随大伯出差来我省,三次去龙山村都没找到我,哭着回去的。五年多她还写了两百多封信给我。“ 哥惊讶地问:“两百多封?那你还说没联系。“ “你不知道。”我担心他又认为我骗他,便说:“这些信,是我到江大后,她从箱子里拿出来给我的。我一看,所有的信封上,都只有我的名字,没有地址。她不知道我在哪里。她说她一想到我的时候就写信,边写边哭,写的时候就象是在跟我说话,写完了就往箱子里一锁……”我说到此,唯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佯装咳嗽,将脸转过去擦了鼻涕。又说:“这些信,垒起来恐怕有二三十万字,简直是用泪写的,许多信纸上都有她的泪迹。我每看一次,都要流一次泪。哥,你想想,我能够与她断绝吗?如果我跟她断了,你想她会怎样啊?” 我见哥默默地听着,好象也有些动容,他手捏着酒盅,很长时间才说:“看来这个女孩的确很好。可是,你知道,我进厂都十年了,比我来晚的,有的还是我去招来的,许多人入党的入党,当科长的当科长。我当了多少年的厂部秘书,却连个党都入不了,为什么?还不是你嫂子的家庭出身是地主吗?再加上她哥又是国民党的军官,在劳改。说我的社会关系复杂,尽管我拼命工作,每年写一次入党申请,但就是不批。还差一点影响了你入党。” 第二十章 杯酒释情怀(5) “我们党的组织路线是明确的,可有些人就是宁左勿右,那个汪胖子就是这样的人。”我说,“将来如果我当了领导,绝不搞极左的东西。” “你不搞左,别人就说你右,立场有问题。”哥说,“假如你早娶了龙雪梅,恐怕连党都难入。尽管党委书记、组织部长、于主席他们都宠你,是不是为你担风险、打包票,很难说。” “大不了不入。”我说。 哥笑道:“你已经是党员了,所以你敢说这大话。” “如果我娶了雪梅,今后不能提拔,大不了我就不当干部。”我说,“我要下车间体验生活,目的就是想努力创作,争取将来当个工人作家。” 哥有些动情地说:“长玉哎,你是我的弟弟,从小我就非常喜欢你,你的每一点进步我都高兴得不得了,你前年入党我激动得几夜没睡着。三弟啊!你是我们姓萧家的希望,是我的骄傲。你的气质,你的文才,你的刻苦学习和奋斗精神,都使我感到欣慰。你今年才十八岁,你的前途,可以说是无量。我害怕你因儿女私情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我说过多少次,如果你是个无能之辈,我也不会管你这些事,能讨个老婆就不错了。” 我觉得哥哥也确实是爱我太深,寄希望太厚。他有他的经验和教训,他担心我重蹈他的覆辙。可我无论如何不能没有雪梅,我知道雪梅也不能没有我。历史上,不是有许多帝王为了心爱的女人,皇帝都不当了吗?我算什么呢? 我说:“哥,我知道你爱我宠我胜过爱你自己,你要我办什么事,我都可以。唯独要我离开雪梅我办不到。我在哥哥面前说句不怕害羞的话,我在只围一个兜兜的时候,就和小孩姐滚在一起。妈和大姐还经常把我们俩抱在一个床上睡觉。虽然那时只是几岁的小孩,可现在回忆起来好甜蜜,连她身上哪里有颗朱砂痣我都清楚。为什么她能写两百多封信给我?哪有那么多话要说?那都是我俩小时侯的事。她在交信给我的时候说,她在写信时,往往是写着写着就哭起来了。哥哥,你可以想象,我们俩的感情深到什么程度,怎么能够分得开?” 哥哥摇着头,愣了半天,说:“我真不知你们相处到这样的程度。按说男女小孩在一起玩,长大了,不就忘了吗?你们怎么会这样?“ “是的。”我说,“长大了,如果不产生爱情,就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产生了爱情,那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都是幸福的回忆。” “嗨!我真拿你没办法。”哥摇着头,无可奈何地感叹道,“说心里话,叫我硬拆散你们,我也居心不忍。可是――。” 我觉得哥的思想有转圜的余地了,忙端起酒杯说:“哥,这杯酒我是求哥哥的,也是代雪梅求哥哥的。求哥哥看在我的面子上,求哥哥再宠爱我一次。星期日雪梅要去看你和嫂嫂,如果你心里不同意,也请哥哥大面子上给过得去,不要让雪梅感觉到哥哥有不好的情绪,那样她会伤心死的。求哥哥喝下弟弟敬的这杯酒。” 我说着便端着杯站起来,满眼泪水,久久地望着哥哥。 第二十一章 双梅相辉映(1) 哥哥手捏着酒杯,但很长时间不动。我只好端着杯站在他面前等着他,期盼地望着他。他终于又摇着头说:“没有办法,我拗不过你。”说着便端起酒杯。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我回到家,一进门,见雪梅在里边房间给妈揉背,妈给雪梅?扇子,两个人笑个不停。 我问:“笑什么?这么高兴。” 雪梅笑道:“笑你。” 我说:“我有什么好笑的?” 雪梅说:“刚才妈妈说你小时好坏,妈带你去拾棉花,你拾了一会,就哭着要用棉花换糖吃,卖糖的又没来,你就赖在田埂上睡着不起来。妈妈就说你坏得天下找不到。你一下蹦起来,哭着叫道:哪讲找不到?我不是的吗?” 我说:“妈!你怎么跟雪梅说我这个?她以后会笑我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笑什么?笑你好玩。”雪梅说,“你还没洗澡吧?我给你打水去。”说着就跑到厨房去了。 妈望着我问:“会结束了?见着你哥了吗?” “见着了。”我说,“我告诉哥,雪梅来了。哥很高兴,叫雪梅星期天到他们那里去吃饭。” 妈会意地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雪梅也听见了,从厨房里跑过来说:“那我们就星期天去。” 星期日上午八点多我们到了大嫂家。进了门,雪梅就喊道:“大嫂!” 两个侄子以为是梅影来了,还在房里面就叫起来: “梅阿姨好!” 只听大嫂在里面说:“不是梅阿姨,是雪梅阿姨。”说着,大嫂便从房间里迎了出来。 雪梅一见,忙上前又喊道:“大嫂!好长时间没见了,大嫂恐怕不认得我了吧!我是雪梅呀!” 大嫂望着雪梅说:“听说你回来了,我好想见你呢!真是成了大姑娘了,越长越漂亮,比小时更漂亮了。要是在外面还真是不认识呢!” 妈将我们从街上买的菜拿到厨房去了。毛毛和倩倩从里面出来,还在扣扣子,好象刚起床。大嫂忙说:“快喊,雪梅阿姨好!” 毛毛和倩倩望着雪梅,好象是在辨认是不是梅阿姨,愣了半天才叫道:“雪梅阿姨好!” 雪梅赶快将带来的旅行包打开,从里面把小手枪、小汽车、洋娃娃等拿出来送给他们俩。 大嫂对雪梅说:“你买这许多东西干什么?”转身又对两个小孩说:“快谢谢雪梅阿姨。” 两个孩子齐声说:“谢谢雪梅阿姨!” 雪梅蹲下身子抚摸着他俩说:“这两个孩子长得真好玩。好漂亮。” 倩倩望着雪梅说:“阿姨也好好玩,好漂亮。” 雪梅笑着说:“好好好,我带你们玩。”说着就把小汽车上了劲,让车子在地板上跑。 我见哥不在家,心里不安,便问大嫂:“哥哥呢?” 大嫂说:“他说雪梅今天来,他去买菜,要我在家等你们。” 听了大嫂的话,我忐忑不安的心情便踏实了。 我见雪梅正在跟两个小孩玩的欢,便悄悄跟大嫂说,叫小孩不要提梅影的事,防止雪梅误会。大嫂说她已跟小孩打过招呼了,谁知小孩出口便叫梅阿姨,恐怕是叫顺口了。 正说着,哥拎着菜回来了。我忙喊雪梅,雪梅回头见是大哥,忙站起来,迎着哥喊道:“大哥好!” 哥上下打量着她笑道:“你就是雪梅?” 雪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点点头说:“大哥不认识我了,我还认识大哥。” 哥说:“你在哪里见过我?” 大嫂接过哥手中的菜,说:“你忘啦?五年前的春节,她来过我们这里,晚上你还叫长玉送她回省军区呢!” 哥说:“呵!那时你还是个小丫头呢!五年前我们住在解放路。”说着,哥指着桌旁的椅子说:“你坐吧!” 第二十一章 双梅相辉映(2) “大哥,您坐吧!”雪梅仍站着说,“后来,我跟大伯出差来银河(省城)两次,到龙山村,到解放路都没找到你们。去年刚上江大,国庆时又跟芦萍去过龙山,也没找着。” “你走不久,我们就搬家了,龙山村也被征收了。”大嫂说着拎着菜往厨房去。 雪梅跟着大嫂要去摘菜烧饭,两个孩子又来拖着雪梅,要雪梅跟他们下楼去玩。 哥对雪梅说:“你跟他们下去吧,烧饭有大嫂和妈。” 两个孩子便拿着玩具,一边一个牵着雪梅的手,蹦蹦跳跳地下楼去了。 雪梅他们一下去,大嫂便问哥:“喂!长松,你这位大老板,你对雪梅的看法如何?” 哥笑道:“从长相上看,恐怕是貌压群芳,文化素质和性格都不错,确实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孩子。” 我听哥这个评论,心里非常高兴,我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落了地。便兴奋地说:“这么说,哥哥是同意了?” 哥笑着对我说:“不同意也得同意啊!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谁叫我前天晚上去吃请呢?我上你的当啊!” 大嫂也笑道:“怪不得,你今天早上主动去买菜呢!” 妈从厨房端着烧好的菜放到桌上,对哥埋怨地说:“长松,你别在里面挑来挑去的。我看这丫头是没得讲的,从小就在我家长大的,连绣花大姑都说她是天下最好的姑娘,跟我们长玉是天生的一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哥说:“妈!我又没说她本人不好,我只说她家庭出身不好。” 妈没好气地说:“一天到晚就是出身出身,照你这样讲,那些出身不好的人,就不要活了。” 正说着,两个孩子牵着雪梅回来了,吵着饿了,嚷叫着要吃饭。 吃饭的时候,妈、嫂和哥都给雪梅拣菜,可雪梅一再推托,只吃一点点。我见雪梅情绪好象有点不正常,吃了饭我就借故回去,妈就要我和雪梅先回。两个小孩却缠着雪梅要到公园去玩。雪梅哄着他们,说下次一定带他们去。 回去的路上,雪梅急急地一个人往前走,还不时地用手帕擦着泪。我在后面疾步地追着,跟她说话她也不理。 一到家,雪梅就扑到床上痛哭起来,我坐到床边怎么哄也哄不好。 “你骗我,你骗我。”雪梅哭着说着诉说着:“我等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找了多少年呀!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可是,可是,在这些年中,你却在跟别人好啊!” 我急着说:“我没有,我没有跟别人好,根本没有。” “没有,没有。”她蓦然翻过身来说,“我问你,那个梅阿姨是谁?那个梅影是谁?” 我猜想此事可能是雪梅和两个孩子在外面玩的时候,孩子们说的,我觉得有必要跟她解释清楚。我说:“你问梅影啊,她是我的同事,就象你和你们班的同学一样。我本想你一来我就跟你说,但我怕说不清楚,反而变成此地无银三百两。” “仅仅是同事吗?我不信。”雪梅说,“如果仅是同事,她怎么会经常来?还和你们一道去公园玩,还带两个孩子打秋千、滑滑板,这是一般关系吗?” “我承认,从我的感觉上,她确实对我很好。我唯恐她越陷越深,我多次跟她说,我小时就有女朋友了,她不信。我又写一封信告诉她,她仍不信。她打电话找我,找不到,后来,知道我病重在家,她就跑来了,见我全身浮肿,当时我妈还没回来,她一下班就来服侍我。哥嫂侄子们来都见到了。你想,我当时病得起不了床,也无力气赶她走呀!” 第二十一章 双梅相辉映(3) 我见雪梅不再哭了,好象是在听我解释,我便继续说:“当我病稍好以后,我就请大嫂给她说,证明我和你的关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那次到公园去,就是这个目的,大嫂准备找个机会,跟她说。可是……。” 我还没说完,大嫂进来了。雪梅忙站起来扑到大嫂身上又哭起来。大嫂爱抚着雪梅,说:“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们一走,我就问两个孩子,才知道你跟小孩在楼下玩的时候,听小孩说梅影来的事,你就哭了,所以,我就赶紧来了。” “大嫂――”雪梅哭着说,“他把我忘了,他把我忘了,我不在的时候,他就跟人家好了。” “没有,没有。”大嫂说,“这事怪我。长玉几次求我把他和你的关系跟那个梅影说,可我没说成,直到五一节她找长玉找到我家,我才详细跟她说了,可那丫头也是个死心眼,硬说我骗她。” 我无可奈何地说:“雪梅哎,我很对不起你。为了证明我和你的关系之深,在没有得到你的同意的情况下,我不得不把你给我的两百多封信搬出来给她看,直到这时她才相信,当然,她没看信的内容。” 雪梅这时的情绪好象缓和多了,但她还是埋怨我说:“那你干嘛要惹人家?” “我没有惹她,是她主动找我的,我没有办法。”我说。 “开始我也是这样说他。”大嫂笑道,“后来想想,象我们三弟这样的一表人才,即使他不惹人家,那些姑娘也会追他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如果没人追他说明他没本事。” 我没想到,这回大嫂说的话,跟哥哥过去说的差不多,我连忙接着大嫂的话说:“对对对,就象你在学校一样,因为你长得漂亮,是校花,又是才女,所以许多男生写信给你。” “我才不稀罕呢!讨厌死了。”雪梅说,“我见了他们就躲得远远的,要不就给他们脸色看。” 大嫂和雪梅并肩坐在床沿,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点着她的鼻尖笑道:“因为我们的孩姐心里只有长玉――” 雪梅抬眼瞪着我说:“可他心里没有我,只有那个梅影。” “你冤枉人。”我说,“我病得那么重,那么长时间,我都没告诉她。我一个人拖着两条又粗又肿的腿,走几步歇一歇,走几步歇一歇,我到龙山去干什么?你心里不知道吗?我那时多想见到你。我爬到山上无力气下来了,可我一想到我还没找到你,还没见到你,我不能死在山上……” “大嫂――”雪梅听了我的诉说,又哭了起来,“都怪我,都怪我,那时我不在他身边。” “那时,哥哥嫂嫂都不知道,梅影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来的时候,正好哥嫂也来了。”我说。 “说实话,也多亏那个梅影连续好多天来照顾他。”大嫂说,“那女孩对长玉也是够痴心的,她自己的口粮也只有二十四斤,每月还节省两三斤给三弟。”大嫂说着又搂着雪梅说,“我的小孩姐哎,你好好想想,当时长玉都下不了床,妈不在家,我们又不知道……” 雪梅想了想又哭道:“大嫂,你不用说了,我错怪了长玉哥。如果不是梅影,我真的不敢想象,他的身体恐怕也不会好的那么快,也不可能去江大找我。真的,大嫂,我欠了长玉哥,也欠了梅影。是她代替我,服侍了长玉哥,我真的非常感激她。” 大嫂突然把雪梅的脸捧起来看了看,笑道:“你和梅影长得真相象。那次见到她以后,我一直在想,你叫龙雪梅,她叫龙梅影,你们俩的名字相近,相貌也相似。我就想起你和长玉是在龙山上由龙山神女牵引认识的。这个梅影是不是也是龙山神女特意安排的,在长玉没有找到你的时候,让梅影代替你来陪伴他,伺候他。” 第二十一章 双梅相辉映(4) 我接着说:“真的,我一见到梅影,就想起你雪梅。梅影自己也说,她情愿作你的影子。” 雪梅说:“这太伤她的心了。” 我说:“我伤了她的心,也伤了你的心。伤你的心,我还能补偿。伤她的心,我无法补偿。” 雪梅突然说:“大嫂,我能不能见她?” 大嫂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我。 我说:“两个多月我们没联系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怎样。雪梅能不能见她,我拿不准。我也不知道梅影愿不愿见,她有没有象雪梅这样的胸怀和度量。” “我不会跟她吵架的。”雪梅说,“我的目的是感谢她,感谢她这些年来陪伴你,特别是在你病重期间来照顾你。如果长玉哥出了事,我也活不成了。所以,我说感谢她,是出自我的内心话。” “这我知道。”大嫂想了想又说,“我看还是不见为好,见了,她会更伤心。” “过去,她经常到老厂来,找我带她到技术科借图纸。”我说,“如果哪次她再来见着我,我就告诉她雪梅来了,她如果愿意见,我就约你们相见。” 大嫂说:“这样好,这样比较自然。” 正巧。第二天我一上班,便收到梅影的信。此信很短,只说新厂下马了,百分之七八十的新职工都被精简了,她也是其中之一。她父母要她回苏州上学。她在临走前,想再见我一面,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和要求。 我把信带回家,交给雪梅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同时告诉妈。 妈望着我说:“这孩子还是没有死心,我看不能去,不要给她还有想头,这对她对你都好。”妈说着便到厨房去了。 雪梅虽然手里捏着信,但没有看。半晌她才问我:“你打算去吗?” “我没有考虑好。”我说,“按理,应该去,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可是……” “你不要顾忌我。”雪梅说,“只要你心里有我,不要说一次,就是十次、百次,我也不会见怪的。我看还是去,就是送行,也应该去。” “我只怕见了,她又伤心。” “你不见,她会更伤心的。”雪梅诚恳地说,“算是我感谢她,你去吧!” “那我们俩一道去。”我说,“你不是要见她吗?” 雪梅想了一下,摇着头说:“这次我不去,我想好了,等他以后有了新朋友,有机会我再见她。” 星期六吃了晚饭,我给雪梅和妈打了招呼,准备去见梅影。 妈还是滴嘀咕咕地唠叨着:“我叫你不要去,你还是要去,把雪梅一个人丢在家。” “妈,我不能不去啊!”我说,“人,不能无情,看在她服侍我一场,我也要去见她一面,何况这是她临走前的最后一面。” 雪梅说:“妈妈,让他去吧!” 妈有点生气地对雪梅说:“你不管他,还帮着他说。” 雪梅笑道:“妈妈,一个人,最可贵的是心。人,可以管得住,心,管不住。长玉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这正是他可贵的地方。如果他对我没有心,没有情,这么多年,他完全可以把我忘掉,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跟梅影谈。” 听了她这话,我心里很感激,我说:“谢谢你这么理解我,那我去了。” “你快去吧!不要让人家等。”雪梅把我送到门口,又说:“晚上,我陪妈妈说话,等你回来。” 大约七点钟的时候,我赶到镜湖公园门口,梅影已站在那里等我了。这次,她完全不象以往那样,一见到我就欢腾雀跃地奔过来,而是泪眼汪汪地望着我。 我们俩并排地默默地往公园里走,我无话找话地问:“吃晚饭了吗?” 第二十一章 双梅相辉映(5) 她点点头:“吃过了。” 我知道梅影要往哪里去,便跟着她走到那个老地方――梅林半岛。天气较热,公园里人较多,我们找了个无人的草地,刚一坐下,她便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哭了起来。 我忙劝说:“周围都是人,哭了不好。你不是说,要回苏州吗?” “可是,我怕离开你。”梅影说,“这个城市既给我带来悲伤和痛苦,也给过我快乐和幸福。” “我不是叫你把我忘记吗?”我说,“我这么坏,不值得你留念。” “可我就是忘不掉。”她说,“我本不想写信给你,可是,不知道怎么又写信给你。” “你信上不是说要回家上学吗?”我故意把话岔开,“上学很好,你年龄小,还来得及。” 梅影说:“我爸妈叫我回苏州上高中,我姨夫知道我已在工大业余高中毕业,说不必再读高中,可直接考大学。” “你姨夫不是银河学院的院长吗?”我问,“他能不能帮忙?” 梅影说:“他说能帮,但要我达到他学校的录取标准才行,我担心考不好。” “我看行。”我鼓励她说,“你的那些作业我都看过,做得很认真,老师的评语也好,每次考试的成绩也好,我看准行。万一考不取明年再考。” 梅影说:“我爸妈还是要我回去一趟。” “你姨夫的学校何时招生?”我问,“他的意见呢?” 梅影说:“今年九月,还有一个多月。姨夫说可先回去看看父母,他还给我找了一些复习材料,要我带回去复习,考试前来,先试试看,考不上,明年夏季再考把握更大。” “这个办法好,不要太紧张。”我见她情绪渐好,便说:“回去集中思想复习,不要老是想着我。” “我也知道,你心里没有我,只有那个雪梅。”她茫然地望着湖面,说,“我真羡慕她,有你这样一位多少年不变心的心上人,特别是你我相处这么长时间,我都控制不住自己,你却仍能和我保持一定距离,所以我更加爱慕你,尊敬你。” “我们以后做个好兄妹,好不好?”我试探地问,“雪梅也很喜欢你。” 梅影惊讶地问:“她怎么知道我的?” “先是侄儿侄女告诉她的。”我说,“后来,我又把我们俩相处的情况告诉她。” “那她会喜欢我?”梅影说,“她恐怕是恨死我了!” “开始她气我。”我说,“后来,她说她感激你。” “她感激我什么?”梅影说,“她感激我抢她的心上人?” 我笑道:“是真的。她说,在我孤独的时候,你陪伴我,在我病重的时候,你服侍我。” “这是挖苦!”梅影用手指着我的太阳**,笑道,“你这个呆头鹅!” “我看她很诚恳,不象是挖苦。”我说,“今晚我来见你,也是她一再劝说,我才来的。” “她来省城了?” “她放暑假了,我妈叫她住我家里,晚上她和我妈在聊天。” 梅影沉默了很长时间,象是对我说又象是自言自语:“她有你,很幸福;你有她,也很幸福。我确实该退出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们走吧!她还在等着你呢!” 我拉着她站起来,说:“她很想见见你。” “以后再说吧!”她说着便带头往回走。 我将梅影送到公交车站,她含着泪上了车,她站在车里仍然望着我,央央而去。 我望着公交车远远的离去,梅影也远远的离去了。我心里很难受,我心里不住地责骂自己,是我伤害了她,是我伤害了她,我伤害她太深太重了!我不知道她是否真正的死心了。 梅影回苏州老家去了,这一去,我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她以后会不会再来找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二十二章 两条救命鱼(1) 梅影走了,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对不起梅影。 不久,雪梅的学校由江城迁到省城银河市,改为:江汉大学。雪梅也随之到了省城,我们每个礼拜都可以见面了,这是雪梅和我最高兴的事。 明天是国庆,放假三天,雪梅今天下午就回来了。听说厂里晚上举行国庆文艺晚会,有许多歌词是我写的,她高兴得不得了,吃了晚饭,就挽着妈妈跟我到厂大礼堂去看演出。 我们走在厂里的马路上,见许多青年男女化了妆在跑来跑去,雪梅笑着问我:“你这个积极分子,怎么不去化妆演出?” 我笑道:“我若是化了妆,准把你吓跑了。” 妈说:“他呀!不会唱,不会跳,化什么妆?” “妈,你忘啦,他小时侯就带我们在村上唱歌跳舞呢!”雪梅说。 “你现在在学校还参加歌舞演出吗?”我问,“像你这校花能逃得掉吗?” “离开你后,我就没参加过唱歌跳舞,主要是没情绪。”雪梅说,“今年国庆学校要我参加演出,我硬是推托了,不然,今天下午我就不能回家了。” 我们说说笑笑进了大礼堂,刚坐下,宣传队的负责人递了一份节目单给我。我看后,雪梅伸手拿过去一看,望着我兴奋地说:“哇――!这里面有好多歌词、朗诵诗,都是你写的呀!”说着她又指着节目单上我的名字,对妈说,“妈妈,你看你看,这上面有好多好多,都是长玉哥哎!” 雪梅说着便将我写的歌词、朗诵诗的标题念给妈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然后又数了一遍,对我说:“今天的晚会,简直成了你的作品专场演出。二十多个节目,就有七八个是你写的。” 我笑道:“这可不是我有意表现自己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今年是我厂建厂十五周年,几个月前,宣传部、厂工会就给我布置任务,要我把厂十五年来的发展变化写成文艺节目,我可是奉命而作的。” 雪梅说:“我可没说你表现自己,我是说你真有才华。” 妈对我说:“厂里这么多人,好象就你能。” 正说着,演出开始了。第一个节目是大合唱:社会主义好,没有**就没有新中国,咱们工人有力量……第二个节目是:兴安大联唱。这个节目是由朗诵、领唱、合唱、男声小合唱、女声小合唱、表演唱等形式组合而成,朗诵诗和歌词均是我写的。 雪梅问:“这许多曲子,也是你们厂里人作的吗?” “不是。”我说:“是请省音乐家协会和省文工团的人作的,还有两首是我初中老师季忠星作的。” 大联唱中所反映的建厂十五年的生产和发展情况,职工都比较清楚,听起来也不是很在意。可是当演唱到北岗农场和清河农场的时候,职工们都非常关注。因为厂里发的许多票证,都是厂里两个农场提供的食品。所以,职工们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看着台上演唱。尤其是唱到: 白米饭,香喷喷, 大馒头,白胖胖, 又有鸡,又有鸭, 清蒸鱼,杂烩汤, 粉蒸肉,油汪汪。 …… …… 全场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和笑声。前后许多人喊我说:“喂!阿玉!你把我们的口水都唱下来了!” 妈和雪梅也望着我笑。 坐在我身旁的厂团委书记龚辉捣捣我,要我看前面的刘书记、张厂长和于主席,他们都在笑。龚书记欣慰地说:“这是中央坚决纠正一平二调的共产风,继续贯彻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战胜天灾**的困扰,形势好转的笑啊!” 第二十二章 两条救命鱼(2) 我笑着说:“是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没想到形势刚有好转,又要折腾。国庆后不久,省里来了工作队。说是贯彻党的八届十中全会精神,搞“四清”运动的,就是:清帐目、清仓库、清财务、清工分。原来是在农村搞整风整社的内容,六三年后搬到城市企业来,发展为“四清”“四不清”的矛盾。我也被从车间抽出来,参加搞“四清”,要我整理大字报中揭发的问题,跟工作队的同志去查帐。 出差回来后,我发现张厂长、于主席等许多厂和科室的领导都被下放到车间劳动去了。工作队的孙组长找我谈话,要我大胆出来揭发领导的问题。我说我不知道。 孙组长说:“朴义和你同在工会工作,他已揭发了于浩洁的许多问题,可你一个问题还没有揭发。” “我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于主席如果有问题,我是会揭发的。”我冷笑道,“不过,朴义揭发于主席的那些问题,我都看了,不是歪曲,就是捏造。” “那你是于浩洁的秘书,你就没发现他的问题?”孙组长说,“譬如:他有没有收受贿赂?有没有收受他人钱物的问题?” 我觉得他这是在诱导我揭发于主席,便生气地故意说:“有。” 他马上翻开笔记本,睁着眼期待着我揭发什么重大的问题。 我接着说:“于主席对别人很严,对我也很严,对他自己更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不是说他有吗?”孙组长追问。 “是有呀!”我说,“那年他得浮肿病的时候,他老家的县里来人看他,给他带来两条鱼,约有二十多斤。当时这两条鱼可救两条人命。那天他在开党委会,我代他收下了,用几张报纸包好,瞒着他送到他家里去了。” 孙组长忙记下,又问:“是你亲自送的?” “是的。”我说,“于主席回家后发现了,把鱼带回来,还狠狠批评了我一顿。要我立刻送到营养食堂去,给那些得浮肿病的老工人吃。我还跟他吵了一架,我说是他老家人来看他,指明给他的。他发火说:‘我是工会主席,哪有工会主席不关心工人的?’” 孙组长愣了半天,问:“这就是你揭发的问题?” “是的。”我说。 他突然站起来:“你这是在歌功颂德!” “该歌颂的就要歌颂,厂里宣传队演唱的许多歌词,都是我写的,都是歌颂的。”我说,“你想我歌颂,我还不歌颂呢!” “你?”他瞪着我,“你怎么这种态度?” “是你逼的。”我说。 孙组长拍着桌子:“你你你,你给我下去,下去,下去劳动!” “我本来就是工人,是你们把我抽上来的。”我气愤地说,“你们恶意整人,要我干我还不干呢!”说着我便转身就走。 晚上回家,正好雪梅也来了。她见我情绪不好,便问我有什么心思。我说于主席被靠边下放劳动了,工作队找我谈话,要我揭发他。妈听到了,忙说,“我看于主席是好人。长玉,你可不要无中生有去揭发人家。”雪梅也说:“你们党员,不要动不动就去整人。我们学校有些老师是右派,可我们学生怎么看都不象右派。可学校还是经常把他们找去训话,整一顿,我看怪可怜的。” 我说:“你们放心,我是不会随便整人的,不会趋炎附势的。”我便把送鱼的事告诉妈。妈说,象于主席这样的好干部到哪去找? 第二天我就回到车间,还开我的车床。厂宣传部的王部长也被下放劳动,他拉着板车在打扫卫生,走到我的车床前,将地上的铁屑铲到车上,抬头笑着问我:“阿玉,你怎么回来了?听说你和工作队的孙组长吵架了,是吗?” 第二十二章 两条救命鱼(3) “是的。”我说,“他们不要,我正好不愿干。” 王部长又笑道:“没想到我们阿玉还会吵架,这恐怕还是第一次。” 过了一段,又换了一批工作队。说前任工作队是贯彻中央的“前十条” ,后任是贯彻中央的“后十条”。说前十条偏左了,把阶级斗争扩大化,错误地整了一些没有问题和问题不大的干部。说后十条是纠偏纠左的,又抽我去搞“四清”,我不干。心想:说左是你们,说右也是你们。你们不都是省里派来的吗?后来厂组织部瞿部长几次找我,我只好去了。 “四清”运动,六五年在二十三条中改为: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新来的工作队把厂里张厂长、于主席、王部长等许多靠边的干部都解放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四清”快要结束时,组织上又调我去市团校学习。 一天晚上,我从团校到哥嫂家去,大哥见我就问:“听说市工会、团市委要调你去,是吗?” “是的,还有东市区团委。”我说,“厂组织部找我征求意见,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哥生气地说,“到市里发展余地大。” “我不想当干部。”我说,“当干部弄不好就挨整。你看于主席,还有你们厂长,‘四清’一开始就整他们,发动大家写他们的大字报。去年叫我去抄大字报,我看都是大同小异,似是而非。要上纲就可抓你,不上纲,屁事都没有。” “你怎么能跟厂长比?人家说他历史上有什么问题。”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气呼呼地说:“你是一张白纸!清清白白的,怕什么!?” 我没吭声。 大嫂从厨房进来,笑道:“你们弟兄俩,见面就吵,什么事呀?” 哥哥指着我,对大嫂说:“市里要调他,他不去,多少人想去去不成,他还不去。你看,可是糊涂蛋。”嫂说:“那应该去。” “我早说过了,我不想当干部,只想当个工人,搞搞创作。”我说。 “我看你迟早还是要当干部。”哥说,“你看,‘四清’运动后期,要培养选拔一批年轻干部,现在调你到团校去学习,我估计就是培养选拔对象。与其在厂里当干部,还不如到市里。” 大嫂对哥笑道:“长松,你最好叫三弟到省里。” “那也不是不可能。他年轻,现在到市里,将来到省里。我看也是有希望的。”哥说着又转向我,“厂里人勾心斗角。现在有刘书记、于主席他们关心你,一旦他们调走,你的处境恐怕就不会象现在。” “哥说的也是事实,我这次参加搞‘四清’,确实感到有些人利用‘四清’运动,搞个人报复。象那个朴义,把许多不是问题的问题,都往于主席头上栽。”我说,“不过,我的调动问题,现在说也无用了。据说刘书记带组织部长,亲自到市委组织部和省机械厅政治部,要求不要调我了。” “你呀!”哥摇着头,叹道,“你失去了一次多好的机会!” 团校学习还未结束,厂党委宣传部突然打电话到学校,要我回去一趟。宣传部的王部长已从金装车间回到部里,我一进门,他就笑道:“萧长玉,祝贺你!” 我睁着眼望着他,怔了半天才问:“王部长,我有什么好事,值得祝贺的?” “你坐吧!”他说,“你有两件好事。第一件,你给《人民文学》投稿了吧?” 我想了一下,说:“两个月前,我寄了一首诗给他们,我差点给忘了,你怎么知道的?” 王部长说:“昨天,《人民文学》编辑部来长途电话,说你的诗写得很好,他们要发表,但不知你的政治面貌。我们当即答复,说你是年轻的**员,车间团总支书记,表现很好,同意发表。” 第二十二章 两条救命鱼(4) 我说:“发一首诗,还要了解政治身份呀?” “《人民文学》是中央一级刊物,影响大,可不是随便发表文章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王部长说,“你能在上面发表诗,可就不简单了,这可是第一件喜事。” 我心里的确很高兴,我原想寄去试试看,没想到还真的碰上了。 “第二件。”王部长说着递给我一张《通知》,“省里要你出席全国青年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这可是件大喜事啊!” 我一下高兴得蹦了起来:“是的是的,到北京说不定能见到**、朱总司令、周总理,这是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你别光高兴,听我说。”王部长说,“全市就你一位,我跟党委刘书记汇报,他很高兴,说这是我们厂的光荣。要你去认真开好会,好好学习。” 我诚恳地说:“请领导放心,我绝不辜负组织上的培养和希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王部长又说:“阿玉,下星期二下午,市委宣传部、市文化局、市文联的领导要接见你,通知上还要你写个在大会上的发言材料,你要作些准备。团校和车间我都给你请过假了。” 我回到家里,雪梅正在和妈摘菜,我兴奋地说:“你怎么今天来了?我正要找你。” “今天是星期六呀!我当然要来了。”雪梅问,“找我干什么?” 我笑道:“哎呀!我一高兴,把今天是星期几都忘了。” 妈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说:“妈,雪梅,我要到北京去开文学创作大会。” 雪梅一下蹦起来,也不顾妈坐在旁边,一把就抱着我,亲了一下说:“真的?你真的要当作家,当诗人啦!” “当作家、诗人倒不一定。”我把通知掏出来给她看,“开会倒是真的。” 雪梅一抬头,见哥哥来了,忙把搭在我脖子上的手抽回去,羞怯地说:“大哥好。” 我忙回头,见哥哥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说:“厂里许多人都说,你要到北京参加全国青年文学创作大会,我不知是不是真的,所以来家问你。” 雪梅忙把通知递给哥看。哥看后笑道:“看来你真的要走文学创作的路子了,将来当个作家、诗人。好哇,好哇!不当干部也罢。” 妈摘好菜站起来,郑重地说:“长玉,你到北京开会,我倒有件正事,就是替我好好看看**,祝他老人家身体健康,万寿无疆。” “妈,我知道。”我说,“我去北京高兴的就是这个。” 今天哥特别高兴,就象我那回入党一样,他从食堂买了许多菜,还带来一瓶酒,说是祝贺我的。 喝酒的时候,哥不时举杯一次又一次的祝贺我。雪梅和我也不时敬他。妈不断地叫哥少喝一点,哥说他今天高兴,不会喝醉的。 哥酒喝多了,话也多了。哥端起杯敬妈,说:“妈,三弟到北京开的会,可不象劳动模范哎,劳模是凭体力,只要思想好,劳动好,就可评为劳模。三弟这是凭智力,凭才华,整个厂没有一个能象他写出那么多的诗和文章,听说全市这次出席全国文学创作大会的也就他一个。厂长、书记说这是厂里的光荣。我说是妈的光荣,也是我的光荣。”他说着又指着雪梅,“还有你小孩姐,据说他几岁时就跟你学背诗,将来还靠你扶帮着他。”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哥哥喊雪梅叫小孩姐,我心里非常高兴,说明哥哥已不再忌讳雪梅的家庭出身了,他已把雪梅看作家里人了。 哥又端起杯对雪梅说:“这杯酒是感谢你的。” 雪梅立时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哥――哥!感谢我什么呀?” 妈见哥酒喝多了,便笑道:“看你今天高兴的,喝了好多,再喝就醉了。”说着就把瓶拿过去,说:“不喝了,吃饭。” 雪梅一听,象是与妈商量好似的,忙起身去给哥盛饭。 晚饭后,哥回去了,我便翻抽屉找资料准备写发言稿。 妈和雪梅在里屋念叨。过一会,雪梅从里屋出来,轻轻把房门带上,走到我跟前,问:“长玉哥,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还有五六天,具体时间不知道。”我说,“星期二下午,市里领导要见我,然后往省里集中,集体行动,有省、市领导送,你就不要送了。” “那你到了北京,就天天写信给我。”她说,“我星期六来,再念给妈妈听。” “好!不然妈还不知道我的情况。”我亲了她一下,说,“你去陪妈睡觉吧,我要写发言稿。” “好。”她说,“那你明天陪我上街,好吗?” 我头也没抬地问:“干嘛?” 第二十三章 千里寄情思(1) 第二天吃了早饭,我收拾一些材料,准备到工会办公室去。雪梅又缠着我陪她上街,说星期日去办公室干嘛,我说许多材料在办公室,在那里写也方便一些。她不高兴地噘着嘴,然后又笑着跟妈说,要妈陪她去。妈也说不去。她愣了一会,看我要走了,她便对我说:“我跟你一块出去,你到办公室去,我上街。”妈又问她上街干什么?她说她要去给我买点食品,让我在路上吃。妈想了想说,好吧,快去快回。她便说说笑笑跟我走到厂后门口,我进厂里,她上街去了。 我闷着头一股?写到十一点多,包括昨晚写的约有五千字,总算把初稿弄了出来。我便赶快收拾一下回家吃饭, 刚进家门,就听妈在房里训雪梅:“你花这么多钱,买这样贵重的衣服给他干什么?”只听雪梅说:“妈――,我的钱不给长玉哥给谁?他这次是上北京哎!北京多冷呀!” 妈说:“你最好用被子把它包起来。” 我忙走进房里,见雪梅手上拿着一件大衣。我一看,惊道:“啊!这是全毛呢大衣,你真舍得!” 妈生气地对我说:“你还她的钱。”妈说着,便气呼呼地往厨房走去。 “妈――!”雪梅哭了,“你把我当外人了,你不认我这个女儿啦!长玉哥哥是我的命呀!北京比这里冷多了,他生病怎么办?” 雪梅说着便扑到床上哭起来。我忙哄她,可怎么哄也哄不好,我便去喊妈。妈听她这么哭叫,便走过来,边哄边说:“好女儿,好女儿,谁说我不认你,你以后还要做我的好媳妇呢!” 雪梅便乘机坐起来,扑到妈怀里撒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拿起大衣,说:“我试试看这大衣是否合身。” 雪梅一听,倏地站起来,说:“我帮你穿。”她给我穿好,左看右看,笑着对妈说:“妈妈,你看!” 妈笑而不说。 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说:“真合身。你怎么知道就买这样大小的?” “我还不知你的身材?”雪梅又问妈:“妈――!你怎么不说话?你看长玉哥哥穿上这大衣,多帅呀!”说着就扑上来抱着我笑道:“真帅!真帅!” “笑也是你,哭也是你!”妈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便笑着说道:“真是个孩子,永远长不大。” 雪梅又转身抱着妈娇声娇气地说:“妈妈,我是你女儿,当然是孩子了。” 妈拍拍她说:“好啊,好。还有一个菜没炒呢,我去炒好,吃饭。” 雪梅见妈到厨房去了,连忙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羊皮背心,我正想批评她为什么又买这个,她忙摆手,说:“不要让妈知道,这是给你护胃的(她知道三年灾害时,我的胃吃坏了)。如果不穿大衣,你就把它穿到里面,外面罩件工作服也不冷。” 我忙抱着她亲了一下,说:“你想得真周到。真是好――” “好什么?”她问。 我在她耳边小声说:“好妻子,好媳妇,好老婆!” 她笑着捏了我一把:“你好坏。” 吃饭的时候,妈对我说:“孩姐节余一点钱,恐怕都为你花完了,你要给她一点零花钱。” 我说:“妈,你放心,我会给她的。” 雪梅马上掏出小钱包,说:“妈妈,你看,我这里还有二十块钱。我大伯他们是十五号发工资,这几天我就要收到他们寄来的钱。我再写封信给我哥,找他要一点。” 妈说:“你老是找他们要这么多钱,他们会说你的。” 雪梅说:“不会的,他们工资高,又没负担。他们也知道我不乱花钱,这回我找他们要钱,是说冬天来了,我要买衣服,他们会急着赶快寄来,说不定已经寄来了,他们都很疼我。” 第二十三章 千里寄情思(2) 我笑道:“你把大伯他们的钱骗来,都给我花了。” 妈也笑道:“就是,这样不好。” “妈妈,你一会说我是你女儿,一会又把我当外人,再说我又要哭了。”雪梅说,“从小我就把你们看作我的亲人,把这儿作为我的家。我没有钱的时候,就向妈妈要,向长玉哥要,他不给我,我就掏他的口袋,我就哭。我现在发现一个秘密。” 我停了筷子,望着她问:“什么秘密?” 雪梅笑道:“你和妈妈都怕我哭,我一哭,你们就没辙了,就来哄我。刚才我若不哭,妈妈就不要我给你买的衣服了。” 我说:“妈,我们都上当啦!” 妈笑起来。 “妈,您别笑。”雪梅洋洋得意地说,“反正我在妈妈和长玉哥面前哭也不丑。” “你这个小骗子,骗大伯他们,还骗妈骗我。”我说着用手指捣着她的胳肢窝,她咯咯地笑着跑开了。 我到市里报到后,当即给雪梅写了信,告诉她,我们于十一月二十一日,正好是星期六晚上乘火车去北京,是集体行动。叫她不要来送我,晚上回家陪妈妈。 谁知出发的那天晚上,我们刚从贵宾室出来,雪梅和芦萍突然从站台上跑过来,我忙迎上去说:“不是叫你不要送吗?你们看,都是省市领导来送,没有亲朋。” 芦萍说:“这是我的主意,我知道北京人冬天都喜欢带围巾,我特意给你买了一条,要她陪我来送给你。”她说着便把围巾交给雪梅,雪梅又给我围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忙对芦萍说:“谢谢你。”说着,我笑问,“你捉回去的小白兔现在怎么样?” 芦萍兴奋地说:“已经繁殖了好多只呢!” “她呀!在学校天天惦记着她的小白兔。”雪梅说,“一到星期六就赶快往家跑,带小白兔玩。” “我哪象你,一天到晚念念不忘长玉哥,长玉哥。”芦萍说,“你有长玉哥陪着玩,我没有,只好和小白兔玩。” 雪梅举手欲打芦萍。 我忙说:“好了好了。”我便指着我们一道去的人,说:“快上完了,我得赶快上车了。” 我的座位正好在靠站台一面的窗口,我忙把车窗打开,对雪梅说:“《银河晚报》社约我每周给他们写一篇文章,你注意看,那上面会有我在北京的情况。” 雪梅和芦萍一听,非常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天天看报纸。” 我又对芦萍说:“喂!芦萍!你今晚和雪梅一道去我家,陪我妈聊天,我家还有好多小白兔,你明天还可带它们玩,你想要再捉几只去。” 芦萍说:“好!” 火车已缓缓移动。雪梅和芦萍跟着火车往前跑,渐渐地远了,我只看见她们俩个站在站台的尽头,向我挥着手帕。 一觉醒来,快到北京,天已大亮。我趴着车窗,遥望着北国的田野风光,回想起在龙山的情景,回想我十几年来的生活道路,从山沟走向城市,没想到今天我能到北京来开会。我是带着母亲的嘱咐,到**身边来了。这时我蓦然想起报社要我写文章的事,何不就从这里写起呢?用日记的形式,将我来北京的所见所闻和感受写出来寄回去。于是我决定每天写一篇日记,每周选一两篇寄给报社,总题目确定为《进京日记》。 会议的第三天,我就寄了两篇日记给报社。同时写信告诉雪梅,可能发在周六报纸的副刊上(文艺版)。雪梅回信说,星期六下午就一节课,她和芦萍商量好,下了课就跑到市内的报刊门市部买了两张《银河晚报》。打开一看,果然有我的《进京日记》(两篇)。她们一口气读完,还没看过瘾,没了。不过,下边还有两个字(待续)。她又焦急地等待着下周的报纸。 第二十三章 千里寄情思(3) 我们的会议在人民大会堂开。会议期间听了###、文化部、全国文联等许多领导的报告,参观了**、故宫、中南海、长城等北京的名胜古迹,和大型企业,京郊人民公社。去中南海的那天,大家满怀期望想见到**,可是参观**住的地方“丰泽园”,才知道**视察大江南北去了。所以,那天中央首长到人民大会堂接见我们的时候,和我们在一起照相的,只有周总理、**、朱德委员长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这张照片至今快四十年了,我一直珍藏着。 这次会议开了三十天,我寄了十篇日记给报社,连载四期八篇。雪梅还觉得兴犹未尽,最好是天天发,她天天能看到。我说晚报是市委的党报,全市一天各行各业有好多事要见报,能够连载让我发八篇日记就不简单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们散会回来,不赶星期六、日,我怕雪梅又要来接,便没有告诉她。 回厂的第二天,我便到厂党委宣传部向王部长作了汇报,他很高兴。说我在报上发表的日记他都看了,很好,又鼓励我一番。并要我到工会向于主席汇报,说于主席有要事找我谈。 我到工会,于主席不在。我便去金装车间,我虽是工会干部,但还是下放在车间当工人。我不知于主席找我什么事,心里没底,很着急,所以,从车间党支部办公室一出来,又去厂工会。 于主席一见面就说:“阿玉!回来啦!这回到北京可开了眼界了,还见到了周总理、**、朱德委员长是吧!” “是的,我正要给你汇报呢!”我说。 “你给王部长汇报了吗?”于主席问。 “汇报过了。”我说,“他要我再给你汇报,还说你有事找我。” “你给我的信和你在报上的日记我都看了,就不要汇报了,你坐下,真的有事找你。”于主席说,“你现在的名气越来越大,看来厂里想留你是留不住了,你在北京开会期间,又有两个单位来调你。” 我忙插话说:“我不是多次说过,我不愿出去吗?不是说刘书记都到市里去做过工作不再调了吗?” “是啊!”于主席说,“这次开始是新华社省分社来调,厂组织部回绝了。但没多久,省委组织部直接下了调令,调你到团省委工作。刘书记说,这回不能再不放了,上级党委来要个人,我们老是不给不好,特别是这次省委组织部直接来调,再不给,厂党委都不好交待,所以要我来给你谈。” “不过――”我说,“我还是不想去。” 于主席说:“阿玉――,我劝你这次就去吧,我和组织部长、宣传部长都商量过好几次了,我们觉得迟早你是会被调走的,这次是省委组织部调你到团省委去,共青团一直是党的助手和后备军,这个单位好,你年轻,发展前途更大,我们都主张你去。” 于主席见我愣着不作声,又说:“这样吧,你再考虑考虑,你还可征求你大哥长松的意见,我想他会赞成的。” “好吧。”我说着便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本刚出版的袖珍《**语录》,这在当时是最为珍贵的礼物,我双手捧着递给于主席,说:“会上只赠送每人一本,我想方设法想多买一些,可是只买到几本,这一本赠送给你。” 于主席一见,高兴得不得了,忙站起来接过《**语录》说:“太珍贵了,太珍贵了,我只是在市委看到范书记有一本。哎,你有没有给王部长?” “没有。”我说,“王部长办公室还有其他人,给了就不够了。我这里还有两本,托你转给刘书记、王部长,别人见到了,请你帮我解释一下,实在买不到。”说着我把另两本也给了于主席。 第二十三章 千里寄情思(4) 他说:“行!那我和刘书记、王部长都谢谢你了。” 我笑道:“于主席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 “这可是非同一般礼物啊!我这就送去给刘书记、王部长。”于主席说着拿起语录上楼去了。 我从北京回来,还没到哥嫂那里去,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我带着给他们买的衣物到哥嫂那里去,正好妈也在他们那边。 不一会,大嫂带着孩子回来了,我便将东西分送给他们,三个孩子拿着玩具和食品到边上玩去了。大嫂问我是否见到大哥,我说没见着,这两天我都在向市里厂里汇报。嫂说你哥听妈说你回来了,急着要见你,叫你来吃饭。我说还要叫呀!不叫我也会来的。 正说着大哥进门了,一见我便说:“我到厂里家里到处找你,没找着,我估计你到这里来了。好吧!这次到北京可长见识了。” 我忙将开会、照相、参观等情况都说了一遍。 大嫂说:“你哥把每期晚报上的《进京日记》都带回来,我们都看了。” 平平倩倩插嘴说:“我们也看了。” 我说:“你们认得报上的字?” 倩倩说:“有的不认得,雪梅阿姨教我们念的,三叔的名字我们都认得。” 大嫂说:“你在北京这段时间,雪梅跟妈来过几次。” 哥哥站在旁边插不上嘴,一直看着我们笑。 我转身对哥嫂说:“哥哥,大嫂,有件事要跟你们商量。” 哥嫂问:“什么事?” 我便将于主席跟我谈调动工作的事说了。话还没说完,哥大笑道:“好好好!上次调你到市里去,你没去,已经错过机会,这次到省里,再不要犹豫了,还商量什么?我是三个字,去!去!去!” 大嫂说:“我也赞成去!上回我就说市里不去到省里。” 哥对大嫂说:“上回你是讽刺我的。” “上次因为长玉已回绝了,我只好那样说,总不能跟你一道批评三弟吧?”大嫂说,“这次不同了,这次是真的。” 我对哥说:“那我到北京开会前,你不是说我将来是要走文学创作的道路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哥说,“那时你把去市里的路堵死了,我只好说搞创作啊!” 大嫂说:“你到北京开会这一个月,你哥成天到晚高兴得不得了,好象是他去北京一样。” 哥说:“你这话没错,长玉去等于我去,就象他入党等于我入党一样。我的前途渺茫,他的前途远大!”哥说着又转向我,“你明天就去给于主席回报,态度坚决一点,去!这也是支持厂党委,不能三番五次调不动,不然确实不好向上级党委交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说:“看来非去不可了。” “对!非去不可,我这给你讲死,否则,你以后别到我这来。”哥说,“我去拿瓶酒来,庆贺一下。” 妈说:“又要喝酒,我没烧那么多菜。” 哥说:“妈,我不是想喝酒,我是想庆贺!你不知道,三弟这半年喜事是接二连三,又是到北京开会,又是往省里调,又是在《人民文学》上发起诗来,这对我们家来说,都是大事。” 大嫂笑道:“还有喜事呐!”说着她便到房里去了。 我问哥什么喜事?哥笑着对我说:“四弟立功授奖了。他在沈阳空军无线电报务比赛中得全能第一名,就在你到北京开会期间,他又到南京参加全国空军无线电报务比赛,得全能第三名。空军司令刘亚楼还跟他们照相呢!”说着,大嫂已将两张喜报和两张奖状拿来,我连忙拿过来一看,兴奋地说:“四弟真聪明,小时侯就鬼精灵,头脑反映特别快,比我脑瓜子好。” 哥笑道:“他是比你聪明,但你比他用功,你肯动脑子。”妈笑道:“你们弟兄四个小时侯都很能。”哥又笑道,“我比三弟、四弟就差多了。我家将来就看他们两个了。” “长明已到了南京,比赛后回家了吗?”我问。 “没有。”哥说,“他比赛后就赶回沈阳部队要他给沈阳空军各单位轮流做报告,介绍经验。”哥说着又笑道,“他现在在沈阳空军已是大名鼎鼎了。” “那真该好好庆贺庆贺!”我兴奋地说,“大嫂!我要喝酒,祝贺四弟长明立功授奖。” 大嫂高兴地说:“好的好的,我再去炒几个菜。” 哥嫂今晚都喝了酒,哥恐怕喝有半斤。我和妈临回来时,哥又叮嘱我一定要去省里报到。 哥惟恐我又变卦,第二天早晨,我正和妈在吃早饭,哥来了,要我上班就去跟于主席说。早饭后,我们俩一道进厂。正好在厂里马路上碰见于主席。 于主席一见我就问:“阿玉!你和长松商量好了吗?” 哥抢着说:“于主席,我们商量好了,我同意他去。感谢于主席和厂里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关心和培养。” “这是他自己的努力啊!”于主席又对我说:“这样,等一会上班的时候,你到厂组织部去,就说我跟你谈过了,叫他们先给你开个介绍信,今天已是礼拜六,下周你再到省里去报到。” 我说:“好,我得先到车间去打个招呼。” “对!要走了,该打个招呼的,都去说一声。”于主席说着便和我哥一道到办公楼那边去了,我从另一条马路到金装车间去。 我到厂党委组织部开了介绍信后,下午又到厂团委,技术科各车间工会,这些部门的同志都和我非常好。我进厂从十几岁学徒开始,无论是领导和职工都对我非常关爱,我没有和任何人因个人之事发生过争执,大家都亲切地喊我“阿玉!”尽管我多次阻止他们这样称呼我,可还是改不了。于主席曾多次劝说过我,要我不要阻止大家这样喊,说这不是绰号,是大家对我的“爱称”。以前听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现在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厂了,要离开朝夕相处的领导和同志们,我心里却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滋味,才深深感觉“阿玉”这两个字,包涵多少诚挚的爱。我深深地爱着我的厂,爱着我的领导和同志们。我曾发表过一首诗,题目叫《人高树大》,我象一棵小树一样,是在厂里的领导和同志们的辛勤灌溉培育下成长起来的。我永远忘不了我的厂,我的领导和朋友们。 第二十四章 似梦梦亦甜(1) 今天是星期六,雪梅肯定要来的,妈到哥嫂那里去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雪梅虽然有钥匙,但家里没人,她来了一定会着急的,况且她还不知道我已回来了。我从各车间出来,在厂里转了一圈,便赶快回家。 我回到家不久,雪梅来了,她一进门愣了半天,倏然跑上前一把抱着我,又是捶又是蹦又是叫:“你回来啦!你回来啦!把我想死了,想死了!” 我忙把门关好,互相抱着搂着亲了好一会,她才松开手,将我推开,问:“你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去接你。” 我说:“没有准确时间,再说又赶不上星期,我怕影响你学习,索性给你一个惊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忙起身跑到房里拿来几张报纸,说:“你看,这上面都有你的日记。芦萍也买了报纸,她在班上大吹特吹,说你如何如何了不起,如何如何有才华。” “这不好。”我说。 “有什么不好?” “人怕出名猪怕壮,你不懂这个道理?”我说着从衣兜里掏出调动工作的介绍信给她看。 她看了介绍信后,又高兴得蹦了起来,“这回你真的调动了,而且是团省委。上次你没到市里去,大哥好不高兴,这次你调到省里,他一定非常高兴。” “是啊。昨天他知道了,当晚就喝醉了。”我说,“可我不感兴趣,只是服从罢了。我很想在厂里多待几年,写写工人的生活。” 雪梅说:“我们住在这里,你还可经常到厂里,也可写呀!” “那就不一样了!”我说,“没有切身的感受,真切的体验,是难以写出真情实感的好作品的。” “这我就不懂了。”雪梅说,“不过我还是觉得调到省里好。” “好吧!不说了。我给你看几样东西。”我拉着她到房里,打开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说:“这是两条北京女孩最喜欢的丝绸围巾,你和芦萍每人一条。” 雪梅马上就围起来,说:“好看好看,冬天春天都能用。” “这是两本书。”我说。 她忙把外面的红纸包打开,“哇!是《**语录》!我只听说,没见过。我听芦萍说她爸就想要这本书,可是买不到。” “那就送她一本,你一本。” “那她会高兴死了,说不定她拿到手就给她爸抢去。”雪梅说,“那你还有吗?” “我以后到省里会搞到的。”我说,“只不过是先读为快而已。” “那我们俩合用,一人看一周。”雪梅说。 “你先看吧,我在北京已读了一遍。”我说,“还给你买了件毛线衣,是鹅黄色的,也是冬春都可穿。不过没有你送我的毛线衣意义大,你送我的是你一针一线给我织的,那里面渗透着你千丝万缕的深情。我不会织,只能买。你试试看,是否合身。” 雪梅一看说:“这颜色非常好看,我好喜欢。”她说着就把外套脱了,穿上毛衣,站在衣镜前,边照边说:“你给妈和哥嫂他们买东西了吗?” “买了,已给他们了。干嘛?” “我怕你没给他们买,那我就不好要了。” 我问:“你不好要,不喜欢?” “谁说的,太好了。”雪梅说,“你看,多合身,多漂亮。”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雪梅,身腰细细,胸围丰满,美丽的脸蛋白里透红。我情不自禁地从她身后把她搂住,她便把脸仰回来让我亲吻。 我在她耳边小声说:“今晚我们俩睡一块,好不好?” “不好不好。”她说,“妈来家看见,会骂死的。” “妈今晚不回来。”我说,“妈早上临走说,玲玲晚上蹬被子,这两天咳嗽,她要带她几天。” 第二十四章 似梦梦亦甜(2) “那也不行。”雪梅说,“你老老实实在外边小床睡,我在里面大床睡。” “好吧!那我们来烧晚饭吃。”我说。 “我来烧。”雪梅得意地说,“我跟妈学会烧菜了。” 她很快就烧了两个菜。我说不要再烧了,我从食堂已买了两个卤菜,今晚妈不在家,没人唠叨,我们俩痛痛快快喝一杯。她说她不会喝。我说不会喝只要喝两盅,我喝五盅。她说不行,只准我喝三盅,她喝一盅。我说好,算是达成了协议。 我喝完了三盅,觉得还可以,我说我能喝二两,这三盅还不到一两,便想撕毁协议,她说我说话不算数。我说再喝两盅,保证不喝了,若不给喝,我就不吃饭,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佯装真的不吃了。她没办法,只好又给我斟酒。我端起盅跟她碰了一下,我喝了半盅,她只喝了一点点,但她的脸却红润得象盛开的荷花,真是一颦一笑,婀娜多姿,妩媚动人。 她说:“你老望着我干嘛?这么多年还看不够吗?” “今晚,你太美了,太动人了。”我自己斟了一盅酒接着又说:“按协议这是最后一盅,我不失信。不过,我想和你喝一盅交杯酒。” “什么叫交杯酒?”她问,“怎么喝法?” “喝交杯酒,就是表示我俩百年好合,永不分离。”我说,“就是我端着盅子从你的手臂绕过来,你端盅从我的手臂绕过去,我俩同时喝干杯中酒。” 她笑道:“这行,这行,百年好合,永不分离,当然要喝。” 说着我俩就按照我说的方式各自喝干了。 吃了晚饭,我们俩又聊了一会,主要是我在北京的情况和她在学校的情况。 已经八点多钟了,我笑道:“我们已经喝过交杯酒了,现在该进洞房了。” “什么?进洞房?”她惊讶地问。 “是呀!”我说,“这交杯酒一喝,就表示你同意我们俩进洞房呢!” 她又吃惊地说:“啊?!我不懂,我不懂,你骗我的。”随即就在我胸前不停地捶,“你哄我,你哄我,你骗我上当,我不理你了。”说着便连忙跑到房里把门闩上。 我追到房门口,敲了几次门,没有声音,我便说:“好!你不理我,我明天就出去玩,也不理你。” 我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整理后,便脱了衣服睡觉,靠在床头看书。 约过了十几分钟,我听到房门的响声,抬头一看,雪梅穿着乳白色的睡衣站在房门口,真乃小时梦中的龙山神女一般,我看呆了。她缓缓地走到我的床前,含情脉脉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快!别冻着了。”我忙伸手把她拉到床上,用被子把她包裹着,说,“你不是睡了吗?” “我睡不着,我怕你生气,明天出去,真的不理我了。”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前,轻声细语地说:“长玉哥,你真的生气了吗?真的不理我了吗?你要是真的不理了,我会伤心死的。” “吓唬你的,跟你开玩笑的。”我把她搂得紧紧地说,“我还怕你不理我呢!” 她从被窝里抬起头,仰望着我说:“你身上好暖和。” “你身上好软,好香。”我笑着说,“这个床太窄了,我们还是到里面大床去,好吗?” 她点点头,又疑虑地问:“万一妈妈回来怎么办?” “已经九点了,她不会回来的。”我说,“我们把门从里面闩好,即使妈回来,我到外面去开门。” 我把门闩好,抱着雪梅到里面床上。她说好冷,要我给她焐焐。她把一只腿架在我的腿上,脸睡在我的胸脯上,几乎全身都伏在我的身上。 第二十四章 似梦梦亦甜(3) 我们俩搂抱着,被窝里很快就温暖起来,她也开始在我胸前蠕动。她把我的胸衣扒开,用嘴巴在我心窝上吻,我感到痒痒的。 我笑道:“其实,很小的时候,我们俩就在一个床上睡了。有好几次妈和姐将我们俩放在一个床上两个被筒里,后来你从那头钻到我这头来,也是这样搂着我的脖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小时的事,我永远都忘不了。不过,那时不懂事,只觉得你好好玩。”她说。 “哎呀!你把我当小孩子玩呀!”我抱着她揉着说,“好!今天我也要把你当小孩玩。” “那时,你不是小孩,还是大人呀!”她说,“后来渐渐长大了,到了上中学以后,一想到小时你抱着我睡觉,心里就好激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就经常在梦里搂着你睡觉,我觉得好甜蜜好甜蜜。可是我们住在杭州西湖边,离柳浪闻莺的地方很近,那里的黄莺好多,天刚亮,黄莺就在树上叫,常常把我的好梦搅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搂抱着的却是被子,我好气恼那些该死的黄莺。我就念一首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见长玉!” “你真会篡改古诗。”我说着便在她的腮边捏了一下,“疼吗?” “哎呀!你捏我好疼啊!”她故意惊叫道,“人家当时的心情就是那样嘛!” 我笑道:“你疼了,说明你是醒着的,看看,不是梦吧!” 她又将脸伏在我胸前柔声说:“就这样抱着睡,我感到好幸福。” “不过――”我在她耳边小声说,“我还想看看你那个。”说着我便将电灯拉亮。 她抬头望着我问:“看什么?” 我指指她的胸前:“这里面的红痣,那是我的专利。”我说是想看她心窝上的珠砂痣,实际上是想看她白白胖胖的**,还想吻她的**。 她想了想说:“好吧,只限于此。” 得到她的同意,我边解她的睡衣边说:“你最好把睡衣脱掉,裹在身上好不舒服。” “不干。”她说,“脱掉好丑。” “你不是说过,在我面前不怕丑?其实,你身上哪一块我没见过?”我笑着说,“小时你在我家,夏天我妈给你洗澡,你站在盆里,我什么都看见了。” “那我也看见你了。”她害羞地悄声说,“我还看见你那个小雀儿。”她伸出小指头比划着,“只有这么点大。有次你跌跤,我真担心把小雀儿压坏了,好想摸摸看是否伤着了,可我又不敢摸,只是站在边上哭。” “现在可不是那时的小雀儿了。”我刮着她的脸庞嘲笑地说,“你好不害羞啊,想摸人家男孩那个。” “是你,又不是别人。”她噘着嘴说,“人家是担心你嘛!那时又没有别的意思。” “你放心,好好的。我象珍藏宝贝一样为你珍藏着。” 雪梅点着头抿着嘴笑道:“我也是,为你珍藏着。” 说着,我便将她上身的睡衣带子解开,她却又把睡衣裹起来,望着我说:“不能脱,不能脱。” 我仍伸手把她的睡衣脱了。她又按着胸前的红兜兜,笑着说:“你把我的上衣脱了,我也要把你的衣服脱了,不然就不平等。” “好好好,平等,平等。”我说着便将背心脱掉,“你看吧!” 她抚摸着我的胸脯说:“你的**也很丰满哎,心口窝里还长了好多细细的绒毛呢!毛茸茸的。” 我指着乳膀和心窝,笑着说:“我这不叫丰满,叫胸肌发达,有劲。这些绒毛叫护心毛。” 雪梅笑着将脸贴在我的胸口上亲吻着,吮吸着。 第二十四章 似梦梦亦甜(4) 我笑道:“这回你该把手松开了吧!” “可是――”她羞红着脸说,“那你保证不碰我那个地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保证。”我说,“还像在江城瑶池那样。” 她知道,我最喜欢的是她**之间的那颗鲜红的朱砂痣。还在少儿的时候,我就好指指点点逗她这颗痣。后来我们几次分别,为了辨认她是不是我的雪梅,每次见面,她都主动地解开领扣让我看这颗红痣。现在我不仅想看这颗红痣,还想吻她的**,便顺手将她的乳罩挪开。两座亭亭玉立白白嫩嫩丰满的**,赫然竖立眼前,我忙扑上去狂吻。突然,她伸出雪白的双臂抱着我的颈脖,轻声地呼唤着我:“长玉哥哥,好哥哥,我们就这样睡吧。”我又狂吻了一会,说好吧。 她便将我的头和脸搂在她的**之间,甜甜地睡了。 星期一上午,我拿着介绍信先去省委组织部,他们签了意见后,我便到团省委组织部去报到。团省委组织部的同志说:“好了,你再回厂去,把供给关系,党组织关系都转好,厂里还有什么工作需要移交的,也都办一办,免得到这里上班了,厂里又找你回去移交什么。一切办妥了,元旦后来正式上班。” 这是我第一次跨单位调动工作,没想到还这么复杂。我回厂后,从这个部门跑到那个部门,又跑到粮食局转粮油关系。一连跑了好几天,才算办完。回到厂工会办公室,把我原来管理的一些工会档案和文件,分门别类整理好。于主席来时我便告诉他,他又指定另一位同志与我办了移交。 这天于主席开过党委会,从楼上下来,他见我正收拾我自己的一些笔记本和书籍。便坐下来问:“你到团省委做什么工作?” “那天只是报到,工作没谈。”我说,“他们要我元旦后正式上班再告诉我。” “你走了,我和厂里的许多领导都舍不得。”于主席说,“可是不放不行,干部是党的,不是你自己的,也不是我的。在哪里,去哪里,都是党决定的,包括我在内都是这样。既去了,就要安安心心地工作,好好学习。” 我说:“这些我会牢牢记着,请于主席放心。” “你的学习、工作、团结,我都很放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于主席说,“团的工作,实际上是政治工作,看趋势,你将来是走政工干部的道路了。有件事情,本不想告诉你,现在你调出去了,厂党委组织部长和我商量,觉得还是告诉你为好,让你心里有数,由你自己掌握。” “什么事?”我急着问,“于主席,你只管说。” “长玉,这件事不是你本人的事。”于主席说,“是你的女朋友龙雪梅的事。按组织要求,对党员干部,特别是准备培养提拔的干部,对你恋爱婚姻,组织上是要预先调查的,这也是对党员干部的关心、负责。你到北京开会期间,厂组织部派人到她学校去了解了。据查档案和校方介绍,雪梅本人的学习、思想、品德都很好。但她家庭出身较复杂,她的祖父祖母外公外婆都是大地主,她的亲生父母是资本家,解放前夕离开大陆,不知在香港、台湾还是在外国。而她的伯父伯母又是我党的高级将领。” “这些我都知道。”我说,“于主席,那年我到江大去找雪梅之前,我也跟你汇报过了。” 于主席接着说:“是啊,我也把你跟我说的情况,对刘书记和组织部长说了。我们都认为,在雪梅的成长过程中,影响最深的是你家和她的伯父母。如果你继续在厂里工作,厂党委的许多领导都了解,而且看法一致,你们恋爱结婚,对你政治上不会有影响,所以你从北京回来,我们一直没告诉你这件事。现在你调到省里去了,出于关心你,爱护你,组织上确定要我告诉你,我们丝毫没有反对你俩恋爱婚姻的意思。只是让你知道,厂里组织上调查过了,由你自己掌握。” “我从内心感谢于主席和厂里组织上对我的关心和爱护,这个厂是我走入生活的第一步,我深深地爱着我们的厂,我几次不愿调出,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我说,“于主席哎,你是我最亲近的领导,也是我最知己的朋友。你代表组织跟我谈过话了,我会掌握的。临走之前,我把你作为我的知己,我把我的心里话向你说。我和龙雪梅的感情,说句不知羞的话,我还是光**她只挂个红兜兜的时候,我们俩就形影不离。我的全身,她的全身,从里到外,从外到里,我们俩互相之间都是透明的。从高小五年级到她上大学,虽然分别这样漫长的岁月,可我们俩互相之间没有一天不在想念。从她给我写的两百多封寄不出的信,可以看出,她对我的思念,对我的爱是刻骨铭心的。我相信党的政策,如果我将来遇到没有政策水平的领导,那我也认了。” “这个女孩的确是值得你爱的。”于主席说,“在正常情况下,她的家庭也不会对你有多大影响。只怕是一遇到政治运动,尤其是你以后当了领导,恐怕就有一定影响。如果你再碰上宁左勿右的领导,就可能抓住一面不及另一面。这也是我跟你推心置腹说的知己话,你心里有个数,有个思想准备。” “谢谢于主席的关爱。”我说,“不管是什么运动,即使是狂风暴雨,我绝不会跟雪梅分离的,因为她是非常纯洁、非常善良的女孩。” “好吧!以后经常来玩。”于主席说。 我笑道:“这厂是我的娘家,我能不来吗?” 当我走出工会办公室时,于主席又追到门口叮嘱一句:“阿玉!我今天跟你谈的事,你不要跟雪梅说,不要伤害她。” 我点点头。心想,我怎么能跟雪梅说这事呢?那不是在她心上插刀吗?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怕大哥知道这件事。 第二十五章 碧血融深情(1) 于主席跟我谈雪梅家庭出身的事,我一直没跟雪梅说,我不愿在她纯洁的心灵里投下阴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如果她知道这件事,她会痛苦万分,甚至为了我她会牺牲自己。我没想到厂里会为我个人的恋爱而派人去调查,当然组织上也确实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和爱护,就象我大哥对待这件事的看法一样。 我后悔当时未跟于主席说一句,请他们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我大哥。我知道,组织上虽对我关心、爱护,但不会直接阻挠我与雪梅相处下去。而大哥不一样,他本来就对雪梅的家庭出身有看法,我虽然做了许多说服工作,加上他见到雪梅的品貌为人都很好,现在不再提此事了。尤其我到北京开会这件事,他也觉得我将来很可能走文学创作的路子,因此,对雪梅的家庭出身也就不是很在意了。可是我现在又往省里调,按于主席说是走政治工作的路子,这一点大哥也会这样想的。如果他一旦得知组织上如此重视,并对雪梅的家庭出身作了调查,他原来的思想很可能又会死灰复燃,再度对我和雪梅的婚姻进行阻挠,因为他觉得他是哥哥,有责任有权这样做。他甚至会直接找雪梅谈这件事,那就糟了,那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好多天,我心里一直是惴惴不安。 一九六六年元旦后,我便正式到团省委去上班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团省委组织部一位女同志征询我的意见,问我是到宣传部还是青年报社。我想报社可以锻炼提高我的写作能力,我当即说,我希望到报社。她便把我带到三楼报社的总编室,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同志立刻站起来迎着我,大笑道: “哈哈!萧长玉,我就猜想你会到报社来的。” 组织部的同志忙介绍:“这是报社的总编……” 总编非常热情地伸出手,笑道:“鄙人――姓宁,名欣然。你终于来了,非常欢迎。” 组织部的同志对宁欣然笑道:“我把萧长玉交给你了,不要一天到晚找我要人。”说着那人就回头走了。 “你老站着干什么?坐!坐!”宁欣然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边说边到茶橱里给我拿杯子泡茶。 他把茶杯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对我说:“为争取你到报社来,我跟宣传部的韩部长干了一架,互不相让,最后商定,由组织部征求你的意见,我就猜想你会到报社来的,果然不错。”说着,他往椅子上一坐,又哈哈大笑:“我赢了!” 他这一笑,我轻松了许多,心想青年团的干部可能都是比较豁达开朗,这位总编的职位跟我们厂的党委书记同级,可性格还象个小青年。 接着,宁欣然便向我介绍报社的情况。全社包括我十九个人,三四个人负责一版,还有搞划版、印刷、发行、通联,总编负责安排报道计划和审稿定稿。要我和婉云负责第四版,这一版每期两个内容,半版国际新闻,半版文艺。我的任务是编文艺作品。 宁欣然介绍完便带我到各编辑室去和大家见面。最后是到我的编辑室。一进门,一位戴着眼镜约三十多岁的女同志便站起来说:“萧长玉同志,早就盼你来了,欢迎欢迎!” 宁欣然指着她说:“这就是婉云同志,北大的高才生,你先协助她编文艺,等你熟悉后再独当一面。” 我说:“好。请婉云同志多多帮助。” 宁欣然又指着一直站在旁边笑嘻嘻的青年说:“这位是汪明同志,去年师大中文系毕业的,今年二十三岁,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 第二十五章 碧血融深情(2) 婉云笑道:“萧长玉来了,他就不是最年轻的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对,小萧还不到二十岁,是整个团省委最年轻的。”宁欣然说,“汪明是负责通联的,所有来稿,都由他拆封统一登记,按稿件内容,分发给各编辑。” 我心想,坏了。如果雪梅来信,他也当作稿件拆封,那就不好了。我得告诉雪梅,暂时不要寄信到团委。 正说着,又进来四位同志。 宁欣然忙介绍道:“这位是上任不久的团省委副书记邹谷程同志,是最年轻的书记,刚三十岁。大家开玩笑时喊他小书记。” 宁欣然还没说完,邹书记便伸出手看着我说:“欢迎你,小萧同志,果然一表人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说着,又指着身后的三位同志向我介绍道,“这位是团省委秘书长乔升同志,这位是办公室主任郭宗平同志,这位是宣传部长……” 宣传部长忙握着我的手笑着说:“在下韩飞。” 宁欣然插话笑道:“跟战国末期的法学家韩非只差一个字。” “不敢相提并论,一字之差,失之千里。”韩飞说着又指向我,笑道,“你本是我宣传部要来的,谁知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 宁欣然又笑道:“是他自愿来报社的,你输了,还不服气。” 他们这一争,大家都笑起来。 几位领导刚走,汪明便笑嘻嘻地对我说:“靠窗前是两张桌子,左边是婉云的,右边是你的。” 我一看后边桌子光线较暗,便对汪明说:“你是老大哥,又是先来的,你应在前面。” 汪明又笑道:“老弟不要跟我争了,你们俩都是编辑记者,要写文章,我搞通联,是做后勤的,理应在后面,为你们做好服务工作。” 婉云笑着对我说:“小萧,你也别让了,听说你来,前几天小汪就去搬桌子,是我们俩这样调整的。”她说着,便将两大卷宗的稿件递给我,“这些都是各地来的文艺稿件,你分三次筛选,第一次初选,第二次选出备用稿,然后再从备用稿中选出可用的进行编辑。” 我打开卷宗,粗略翻了一下,都是诗歌、散文、小说、歌曲等各种形式的文艺作品。这对我来说,正是一个非常好的学习机会。 我如饥似渴地阅读这些稿件,我都尽自己的能力,顺着作者的思路,帮他进一步修改、深化、提高,以达到发表水平。有的提出修改意见退稿让作者修改。有时也把作者找来一道商量让他(她)修改。 我到报社上班几天,雪梅便放寒假了,我们原商量好,假期就在我家。可她大伯突然来把她带回老家去了,说是她祖母病重,要见孙女。谁知一去连春节都没回来,直到年初四才返回。一见面她就哭着说,她祖母去世了,以后除了大伯那里,她没地方可去了。我和妈说这里就是她的家。经过好生劝慰,她才逐渐止住哭。 正月十五刚过,妈又到二哥那里带孩子去了。雪梅一开学便去外地实习,说是一个学期。厂里的宿舍只有我一个人住。为减少上下班来回跑,团省委在书记楼给了我一间房子。这个楼上下两层,楼下是邹谷程副书记和乔秘书长家。我在二楼楼梯口中间。左边是马建春书记家,右边是贾海泳副书记家。这样,我的吃住基本上都在团省委,每周回厂宿舍看看。 三月中旬,团省委召开团代会,报社的全班人马都住到长江宾馆。会议期间要出增刊,隔一天出一期报纸,我负责编副刊,每期包括大会花絮和诗歌等一版。诗歌稿件会前我就作了一些准备可是花絮得现采现编。我觉得自己是新手,一定要下工夫采编出高质量的稿件。所以白天到各代表团采访,晚上编稿,连续几天都忙到深夜两三点钟。 第二十五章 碧血融深情(3) 一天晚上,和我同住一间的汪明,说宁总要他回机关找几份文件和材料,我说:“你既回去,晚上就不要回来了,你们新婚,几天不去家,当心老婆罚你。”他笑道:“才四天呐。” 我说:“一日不见三秋兮,已有十二年了,快回去吧!”他说:“我走了你不着急吗?” 我说:“明早我要发稿,今晚还不知要编到什么时候,你走了我可集中精力编稿。” “好吧,那我就不干扰你了,明早见!”他说着便离开宾馆回去了。 我一直到凌晨四点,才把稿子编完。我刚从坐椅上站起来,突然觉得头晕,整个房子都转了起来,好象桌子也陷下去了。我正想扶住桌椅,可是,两眼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什么时候,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只手在抚摸我的脸庞,我以为是雪梅,想喊她,但嘴巴黏结住了没张开。我慢慢睁开眼,但眼前一片模糊。只听到身旁有人喊叫:“医生!医生!他醒了!他醒了!” 我觉得身边有许多人影在晃动。 好象有人在说:“快!喂点温开水,喂点温开水。” “三叔!三叔!”是小玲玲在喊我。 我喝了几口水,觉得嘴巴也不是那么干涩了。便有气无力地说:“玲玲,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你爸妈呢?” “我们都在这,我们都在这。“我听到是哥嫂的声音,好象都在哽咽地哭着,说:“你看见我们了吗?小玲玲就趴在你的床头。” “我看不清。”我说着,便伸出手,想摸摸玲玲。 “你们不要急,他昏迷三天了,刚醒过来,眼睛模糊属正常。”一位男声说:“你们还是都到门外去等候,让他再睡一会。” 我又迷糊地睡着了。待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一下涌进好几个人,我眨了眨眼睛,清楚多了。我发现团省委的三位书记、秘书长和宁欣然总编都站在我床边。他们一一俯着身子报着自己的名字,问我是否认识,我都微微点了点头。 邹书记深深吸了口气,对几位书记说:“总算醒过来了,总算醒过来了。” 我看着宁总轻声问:“我睡过了吗?稿子还没发呢。“我欲动身起来。 宁总忙按着我说:“不要动,不要动,稿子我从你桌上拿来,发了,发了,报都出来了。” 哥嫂又俯下身问我是否认识他们,我轻声微笑道:“哥哥大嫂,我哪会不认识?你们都到这里来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哥说:“你跌伤了,这是医院。” “我哪里跌伤了?我怎么不知道?” 小玲玲趴在我的枕头边,用她的小手轻轻摸着我的头,“三叔,你头伤了,用白布包着。” 我欲抬手想摸一摸我的头,站在旁边的一位穿大白褂的女孩,忙将我的手按着,说:“不要动,不要动。” 这时,我便感觉到我的头好重,好象有些肿胀。眼皮也睁不动,我便合上眼。 只听马书记问医生还有什么问题,会不会反复。医生说:“主要是两个问题:一是发现的晚,流血过多,虽输了血,打了针,但很虚弱;二是跌撞在头部,两处伤口已缝合,如果不发炎,伤口会很快愈合。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他醒来后,开始眼睛模糊看不清人,记忆似清楚,似不清楚。我们最担心会不会是脑震荡。” 马建春书记说:“这位同志是我们刚从工厂选调来的年轻党员,又是全国文学创作积极分子。这次,他为了保证会议期间及时出报,每天加班到深夜,过度疲劳而晕倒,致使头部撞到桌边和椅子上。因此,请院长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医治好。” 第二十五章 碧血融深情(4) “请马书记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院长说,“还要观察几天,才能判断是不是脑震荡。” 马书记说:“我们派专人在这里伺候,是否请医院也派专门医生护理。” 院长说:“我们已确定一位脑科主任和一位医生二十四小时观察守侯,并随时会诊。” 马建春书记又问我哥还有什么要求。哥说领导上这么关心,我没有什么要求,我只担心会不会有后遗症。 院长说:“我们会尽全力,精心治疗的。” 这些话,我当时只是模模糊糊听到一些,多半还是后来哥嫂告诉我的。 又过三天,我便渐渐完全清醒了,只觉得头部伤口处,一阵一阵疼痛、奇痒。 我的床边,始终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汪明,一个是那位小护士。 每当我要用手挠痒时,小护士便立即跑上来说:“哎呀呀,不能用手抓啊!不能抓啊!你这手怎么老是不安宁。”她说着笑着,又把我的手放到被子里,深深地望着我,象哄小孩似的说:“放安分一点,啊,听话。” 我望着她问:“你怎么把我当小孩子来哄?你多大?叫什么名字?” “她叫谢琼,医专刚毕业。”汪明说:“是抽到我们大会上的医生。” “小谢,你是医生?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小护士呢。”我说。 “医生护士都一样,都是为病人服务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说着又把吊水的瓶子调整了一下。 我笑道:“你的思想境界倒是蛮高的。” “那当然。”汪明说,“你的身上还流着她的血呢!” “什么?流着她的血?”我惊讶地问:“这么严重?” “哎呀!你那天可把人吓死了!”汪明站在我床边说,“那晚我回去找文件,你叫我不要回来,免得干扰你编稿。幸亏第二天六点多钟我就到会上来,我知道你加班肯定很晚,怕把你弄醒,便轻轻地用钥匙把门开了。谁知,一进门,满地是血,桌拐上也有血。椅子,凳子都倒在你的身边,也是血。你的头部就枕在血里,我吓呆了。愣了半天,我突然大叫起来:不得了啦!不得了啦!萧长玉死啦!萧长玉死啦!……” 我打断他的话,笑道:“你惊叫什么?我不是没死吗?” 汪明接着说:“我当时以为你死了,转身往外跑,迎面撞上宁欣然和其他人,他们一看,也吓坏了。小谢也赶来了,她不愧是医生,伸手一摸,身上还是热的,还有鼻息。她说:快送医院,快送医院。宁总伸手把两床被单扯下来,叠在一起铺在地上,我们把你抬放在被单上面。小谢说着又飞跑出去把药箱拿来,打了一针。小谢用纱布按着你的伤口,两边各四个人抓着被单,把你从楼上往下抬。幸好医院就在宾馆对面,很快就把你送到急救室,院长和医生已严阵以待。” 我笑着说:“你是在给我解闷,讲惊险故事啊!” “不骗你。”汪明说,“你问小谢。” 小谢说:“是的,当时也把我吓死了。我判断你是跌倒,头撞在桌椅上,但不知多长时间。” “我编完稿,看了一下表,是早晨四点多钟,我刚站起来,眼就黑了,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说。 “你再不能这样熬夜了。”谢琼埋怨地说,“两三个小时才发现,再晚一点,你的血就流完了,幸好,动脉没破,否则,你真的没命了。” “这么说,真的是你给我输血了。” 汪明说:“你的血型是a型。主任医生说,最好用新鲜血液直接输入,效果快。小谢说她是a型,当即就挽起袖子。” 第二十五章 碧血融深情(5) 我连忙握着谢琼的手,非常激动地说:“小谢,谢谢你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永远忘不了你,你应该好好休息。” “她给你输了两次,医院叫她休息,但她每次都只是在你旁边的床上睡一会,她说要看着你醒来。”汪明说,“你第一次醒的时候,她都哭了。” “你不是也哭了吗?”谢琼又流着泪说。 “你看你看,说着你又哭了。”汪明笑道,“我哭,跟你不一样。” 谢琼脸一红,破涕笑道:“哭就是哭呗,有什么不一样?” 汪明说:“我哭,是因为他跌倒我不在,他如果不醒,我的罪责是无法饶恕的,我一生都不得安心。当时宁总还狠狠批评了我一顿。不过,你哭我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谢琼红着脸,不吭声。 我看到旁边的床上、窗台上、床头柜上到处是水果、糕点、罐头等各种营养品,便说:“这些都是谁送来的?” 汪明说:“在你未醒的时候,参加大会的各代表团、我们机关的同志,还有你们厂的许多同志,他们来看你时带来的。” 我说:“这么多我无法吃,你们俩把它拿回去。” 汪明和谢琼说:“那可不行,这是人家的心意,我们怎么可以吃?” “我送给你们,也是我的心意。”我说。 “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汪明说,“我们只盼你早日恢复健康。小谢,你说是不是?” 谢琼望着我点点头。 下午五点多,哥嫂带着三个小孩又来了,孩子们一见面都跑到床边,问这问那。小玲玲轻轻摸着我头上裹着的纱布:“还疼吗?” 我抚摸着玲玲红扑扑的小脸蛋:“现在不疼了,就是痒。” “痒,好。是伤口在愈合,长肉。”大嫂说着,便将饭盒盖打开,是炖的鸡汤。 我说:“你们别再送了,医院的伙食很好,天天都有鸡丝面、肉丝面、还有牛奶。” 汪明笑道:“那都是谢医生自己做的。” 我瞪大眼睛望着谢琼。 大嫂望着谢琼说:“你是医生?我还以为你是小护士呢!真太感谢你了。” 谢琼红着脸,有点害羞地说:“我就住在这医院里,离得近,也没事,我有个煤油炉子,烧也方便。大哥大嫂。你们离得远,不方便,以后就别送饭了。” 大嫂说:“那怎么行?你是医生,千万不能再麻烦你了。” “不麻烦,院领导要我专门医护他。”谢琼说。 “听说,医院里有个谢医生给他输的血,想必也是你了?”哥很感激地说:“是你救了他一命,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医生。”谢琼说着便走了出去。 汪明也跟着出去了。 哥看着谢琼的背影说:“看不出她是医生,长得倒很漂亮,顶多十###岁。” “没错。”我说,“她是医专学生,去年在这医院实习,毕业就留在医院。” “你到哪都惹是非。”大嫂掏出两封信给我,笑着说,“你可别忘了这位。” 我一看是雪梅的信,便埋怨地说:“两封了,你怎么到现在才给我。” 大嫂笑道:“等不及啦!我来几次,你都昏迷不醒,我能给你吗?” 我正准备拆信,又觉得哥嫂在面前,便将信放到枕下,对哥嫂说:“我生病的事,千万千万不要告诉雪梅,让她安心在外实习,也不要告诉妈。” 大嫂说:“这还要你说?如果雪梅知道了,会急死呢,会连夜回来的。” 哥说:“我们做了两手准备,先是暂不告诉,万一你再昏迷,我们就要发电报。”哥说着又问,“医生说病情怎么样?会不会有后遗症?” “上午查房时,来了三位主任医师,又详细作了诊断。”我说,“正好团省委邹谷程副书记,宁欣然总编也来了。医生说:基本稳定,看来脑子没有受到重创,如果再过几天,发展良好,就不会有后遗症。” 哥深深舒了一口气,说:“这我就放心了。” 我对小侄子们说:“你们三个,把那些水果、糕点统统拿回去。” 小侄子们见她妈瞪着他们,便说:“那是给三叔吃的,三叔吃了,伤就好了。” 大嫂笑道:“嗯,这才是好孩子。” 我说:“我确实不吃,刚才我还叫小汪小谢都拿回去,他们也是不要。你们拿回去,不然都坏了,还要我下床来拿吗?” 哥对小孩说:“好吧,你们每人拿一些水果。”哥又问我,“厂里于主席来,你见着了吗?” 我摇摇头,说:“我没见着,只听汪明说,厂里来了好几个人,那时我昏迷还没醒。他们怎么知道的?“ “团省委派车去接我,厂团委书记带他们去找我,大概是他告诉于主席的。”哥说,“不过,那天我对你们团省委有意见,为什么头一天不告诉我。他们说,一是来不及,二是你还没苏醒,怕我见了紧张。” “究竟厂里哪些人来呢?”我问。 “我知道于主席,大概还有厂团委、组织部、宣传部、技术科的同志。”哥说:“昨天我碰到于主席,他又问了,我说完全苏醒了,他说这就放心,过两天,他还要来。” 我说:“你替我谢谢他们,就说我完全好了,出院了,请他们千万不要再来。” “好吧!那我们就回去吧!”哥说。 大嫂对小孩说:“跟三叔再见。” 三个小孩,每人手上拿着一个苹果,围到我床前:“三叔再见!” “怎么就拿一个?”我说。 大嫂提着包示意一下:“你看。” 我对小玲玲说:“亲我一下,好吗?” 小玲玲伸长脖子,在我脸庞亲了两下,我刮了她一个鼻子,他们便蹦蹦跳跳跟着爸妈走了。 他们一走,我正准备拿出雪梅的信来看,谢琼便进来了,她看了看吊瓶,然后就端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看着我。 我也望着她,不知如何报答她。她老是微笑地望着我,弄得我很不自在,好别扭。我很想叫她走,我好看雪梅的信。 第二十六章 病房静悄悄(1) 我说了几次,可是谢琼就是坐着不动,时而调调吊瓶,时而帮我拉拉被子,而后又坐下望着我。 我听到外面走廊上敲碗的声音,便说:“谢医生,你去吃晚饭吧!我现在没什么事,瓶子里的水才滴一半,还早呢!” “我吃过了。”她张口就笑,“我也没事,在这陪陪你不好吗?” 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陪?” “可你也不大啊!” “我已工作好几年了!你知道吗?” “知――道。”她笑道,“你初中毕业就进厂当徒工,十八岁入党,发表过很多诗,去年到北京出席全国青年文学创作大会,今年元月调到团省委,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对吗?” “你?!”我惊讶地望着她。 她又笑道:“我怎么啦?” “你太可怕了。” 她咯咯笑起来:“我是老虎吗?我好凶吗?我好丑吗?” 我说:“你呀――是个侦探!福尔摩斯。我得防着你一点。” 她有点不高兴,噘着嘴说:“我也没有恶意,你防我干什么?我是无意中听来的。” “你若再要有意的话,我的家谱恐怕你都会背。”我说。 “我才不管那些呢。”她说着又站起来把我的被子拉了拉,压一压。 我心想,一定是那个汪明告诉她的,这家伙不怀好意。 谢琼又坐下来望着我。 我把脸转过去,望着另一边。 过半天,她好象有些委屈地说:“你把脸转过去干嘛?不理我啦!生我的气了吗?” “我的脸长时间侧向你这边,有些僵,难受。”我说。 “你的左面头部有伤,不能压着。”她说着走到我的床头,用双手从头下微微托起,把枕头稍动了一下,说:“只能侧到这个位置。还痛吗?” “痛和痒差不多,一阵一阵的。”我说着问,“我的伤口有多大?” “有两条,一条是横的,在左额上方;一条从左眼角往上倾斜。两个伤口,都有三四公分长。真危险,差一点就碰上眼睛了。” “以后会有疤痕吗?” “有。”她用手比划着,“这么大。“ 我苦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把眼闭了起来。我想将来雪梅回来,看见了疤痕,她又不知多么心疼。 她把凳子又搬到这边来,趴在床沿望着我说:“难受吗?我陪你说说话,转移你的注意力,你就不痛不痒了。” 我这才理解,她为什么老是找我说话,我便睁开眼看着她。 她笑着说:“我知道,你是担心将来有疤痕,不漂亮,是吧?” 我笑道:“你真聪明。“ 她得意地抿嘴一笑:“我是学医的,病人的心理,我多少懂得一点,告诉你,我刚才是骗你的,伤口虽长,但缝合得很好。当时主治医生在缝的时候,我就是助手。后来我给你换了几次药,缝愈合得又细又平。现在关键是你不能用手抓,当心发炎。要是发炎、肿胀,以后真会有很大的疤。所以我得守着你,防止你睡着了乱抓。”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非常感激,我说:“这次幸亏遇上你。想不到我身上还流着你的血,这使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 “你快别这么说。能给你献血,是我的幸运啊!”她眼里又充满了泪水,柔声地说,“当时,我看你全身软绵绵的,脸色苍白,我真担心死了。” “你现在的脸色也不好,你该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我说,“你现在就回去睡,汪明马上就来了。” “我叫他回家吃了晚饭就睡,十二点再来。他也好多天没睡好觉了。”谢琼说着又笑道,“你这手很不安分,我必须看住它,不让它乱动。” 第二十六章 病房静悄悄(2) 我也笑起来说:“你们把我的手绑到床上,它就不会乱抓了。” “你是病人!不是犯人!”她说。 “不过,我睡的时间多,现在一点不困,在汪明来之前,我是不会睡着的,醒的时候,我保证不会乱抓。”我指着吊瓶说,“这瓶已吊完了,你把它换上就走。” 她站起来边换瓶子边说:“你为什么老赶我走?!我这么讨厌吗?” “这不是讨厌,你睡的时间太少了。”我解释说。 “我不困。”她调整好吊瓶,又坐到我面前,瞪着我说,“你赶不走我,我是院长派来的。” 我无可奈何地望着她,说:“那――你给我烧鸡汤,烧面条,不是院长派的吧?以后,千万别再烧了,否则我不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是我自愿的。”她说,“不吃也行,那就只有挨饿,你就别想伤口好的快。” “你还说我不是犯人,我就是你手里的犯人,只能服从你。”我说。 她笑道:“对!病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医生。现在我要你眼闭着,睡觉。” 她把凳子又搬到床的另一边,过了一会,她又伸头看看我是否睡着了。我把眼闭上,她便坐下来,也不再说话了。 不一会,我便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我梦见了雪梅。她在龙山上玩,后来她不知跑哪去了,我便到处找,后来忽然发现她站在龙山神女峰顶上,我惟恐她从山顶上掉下来,便拼命往山峰下跑,跑着跑着一下就栽倒了,感到头部又肿又胀,鲜血直流,我便伸出手……。 “哎呀!不能抓啊!你这手怎么老是要动。” 我睁开眼,是汪明站在我身边。他边将我的手往被子里塞边说:“醒啦!这一觉睡得很长嘛!夜长梦多,肯定做了好梦。” “头又痒又胀,还做梦呢!”我说,“你什么时候来的?谢琼呢?她回去睡了吗?” “她早回去睡了,我昨晚十一点半到的,我一来就叫她回去睡。”汪明笑道,“你还说没做梦,眼一睁,就问谢琼……” “你想哪去了。”我说,“她为我输那么多血,又好多天没睡好觉,她要是病了,我良心上过不去。你可不要瞎说。” “嗯,就凭这几句,就说明有那么点意思。”汪明说着回头看看病房的门,又嘻嘻地轻声笑道,“我告诉你,自从她跟着你从宾馆回到医院,我看她对你非常非常之那个,你几天昏迷不醒,她天天都在流泪。” “那是一个医生的职业毛病,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说。 “你不懂。”汪明又说,“我从她的眼神也能看得出,连宁总和婉云他们都说,小谢对你有意思。” “我郑重申明,我对她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我只是不知如何感谢她。”我说,“我也求你们不要瞎猜,不要伤害她。” “谁伤谁呀?”谢琼端着一个大茶缸进来说。 我忙说:“汪明抓着我的手好重,我说当心碰着我的伤口。” “我看看,我看看。”谢琼把茶缸往桌上一放,赶忙跑过来,看看我头部包扎的地方,又对汪明说,“你手脚要轻一点儿!我看你当护士都当不好!只能当记者。” 汪明挤眉弄眼地望着我笑道:“我哪象你们女孩那么细,心疼病人。” “还没洗脸吧?”谢琼说着又去打了盆水,拧了湿毛巾,将我的脸细细的洗擦了一遍。 汪明又笑道:“我真粗心,这么长时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给你洗脸呢!” “你别再唠叨,快回去睡觉吧!”谢琼说。 “我要等查房后才能回去。”汪明说,“宁总他们天天都要我汇报他的病情。” 第二十六章 病房静悄悄(3) 谢琼指着我旁边的另一张床,说:“那你就在那个床上睡一会,查房要到九点,现在才七点半,还早呢!” 谢琼帮我洗好,又和汪明将我扶起靠在床头,便端起茶缸来喂我吃早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伸头一看,又是青菜鸡蛋面。心想,定是她做的。我说:“我不吃。”说着便将眼一闭,把头靠在枕上。 “为什么不吃?”谢琼坐在床边,一只手端着茶杯,一只手拿着调羹,望着我说,“不加强营养,伤口好的慢。” 我闭着眼不吭声。 谢琼把勺子送到我唇上,哀声说道:“吃一点,吃一点好吗?你可不能绝食啊,领导知道了,会批评我的。” “我说过多次,叫你不要烧,不要烧,你偏不听,你自己吃吧!”我说着又对躺在旁边床上的汪明道,“汪明,请你到大病房那边帮我买点稀饭来,好吗?” 汪明坐起来,笑道:“小谢诚心诚意为你烧的,你不吃,她面子过不去。” “就是,给我一点面子吧!算我求求你。”谢琼诚挚地说,“我是自己吃早饭,多烧一点,顺便带给你,也不是特意为你烧的,求求你,求求你,给个面子。” “你看,你再不吃,小谢就要哭了。”汪明说,“你不是想早出院吗?等会,主治医生来,叫小谢跟他说,能不能早点拆线,早点出院。” 谢琼默默地望着我,我也看着她。我想,这里我再不能呆下去了,否则,很可能会出现第二个梅影。大嫂昨晚来说的话,虽是开玩笑,确也是给我敲警钟。我们互望了半天,谢琼不说话,只是握着调羹,欲往我嘴里送。 我问谢琼:“汪明说的,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她说着就将勺子往我嘴里送。 汪明见我张口吃了,便笑道:“小谢!我帮你忙吧?!”他说着又躺下睡了。 九点多钟,主任医生带着其他医生和护士进来了。 主任医生望着谢琼,问:“谢医生,萧长玉有什么反应吗?” “主要是头部间歇性的胀痛和痒。”谢琼说。 “有没有呕吐现象?”主任问。 “没有。”谢琼说,“他有时觉得房子在转。” 主任又对身边护士说:“把绷带解开。” 谢琼忙说:“我来。” 谢琼将我头上裹的纱布,左一层又一层解下来,到最后一层时,她特别细心。 主任详细看了看,又在头部按了按,说:“伤口愈合得很好。” 我忙说:“主任,我可以拆线了吗?能否早点出院?” “拆线恐怕还要几天,拆早了伤口容易裂开,以后伤疤会很明显。”主任边量血压边说:“你愿意留个大伤疤吗?”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院?”我问。 “出院?你就耐心地等待吧!”主任说,“你的半边头部还肿着呢,你虽没有呕吐,但血压偏低,有时你还觉得房子转,我们还要边治疗边观察一段。要不然,我们为什么要派个医生整天守着你?” 谢琼对主任笑道:“他还要我向你开后门呢!” “开后门?开什么后门?”主任问。 “他要我跟你说好话,让他早出院。”谢琼说。 主任笑道:“你就安心住吧!你大哥不是担心你会不会有后遗症吗?我们是想尽力彻底治愈,不留后遗症。你这么年轻,又是记者、诗人,我们还想看你更多的大作呢!好吧,给他换药。” 谢琼笑道:“我可帮你说啦!” “你这小谢,会做好人,把得罪人的事让我来做。”主任笑着,便带领医生们出去了。 谢琼便和一个护士给我清洗伤口、换药。 第二十六章 病房静悄悄(4) 汪明要走,我便对他说:“请你回去跟宁总他们说,我一切很好,请他们千万不要天天来,大家都很忙,如果再来我就要偷跑回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谢琼又对汪明说:“喂!你下午好好睡,晚上十二点来。” “是!遵命!”汪明笑着也出去了。 我没想到,我来团省委才三个月,就出了这件大事,给组织带来这么多麻烦,心里很不安。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天。后来这些天,我尽量与谢琼少说话,我常常是佯装困了,把眼闭着睡觉。她见我说话少了,睡眠时间长了,反而担心起来,又问这问那。她害怕我脑子是不是不清醒,常常叫主任来检查我。但都没查出什么毛病。 我已收到雪梅三封信了,她问我是否出差了,还是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回她的信。她现在是寝食不安,她现在最担心的是第三次失去联系。如果我再不回信,她就要请假回来了。 今天我总算出院了。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宁欣然总编带着一部伏尔加小轿车来接我。哥嫂也来了,他们把我的日用东西都收拾好,要我回哥嫂那里住,以便照顾。[.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说还是回团省委机关,机关小食堂伙食也很好。宁总说他已给食堂打了招呼,每天单独给我烧点东西。宁总又要司机先把哥嫂送回去,他便到院长室去表示感谢。 不一会,小车回来了,谢琼和汪明扶我上车。其实,我已用不着扶了。院长和主任医生等也都来送行。 宁总对谢琼说:“小谢,你跟我们一道到我们机关去好吗?你是医院团委的委员,也是我们的团干,到团省委去认认门,以后还少不了请你帮忙。” 谢琼望着院长和主任,说:“以后有空再去。” 院长和主任都笑道:“宁总说了,你就去吧!送佛送到西天嘛!” “对!”汪明指着我对谢琼说:“真的,他住的房子大家都说象小庙,今天这位菩萨回去了,你也去看看他的小庙,很有意思。” 大家都笑了,宁总便把谢琼推上车。 一进机关院子,正赶下班,许多同志叫道:“哎呀!萧长玉出院啦!小萧出院啦!”说着都围上来,问这问那。 有的说:“这么长的两条伤口,恐怕有两三寸。(.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有的量了一下说:“哎呀!离眼角只差一公分就碰上眼球了,那可不得了。” 有年龄大的女同志还伸手扒开我的头发,说:“幸好,还没伤到脑骨。” 婉云拉着小谢的手说:“多亏你,及时给他输了血。” 谢琼羞愧地说:“我是派到大会上的医生,我发现太晚了。” 婉云埋怨汪明,说:“怎么刚巧,你那天晚上不在。” “不能怪他。”我说,“他要拿文件,是我叫他不要回宾馆的,我可不受干扰,好集中精力编稿。” 汪明说:“是的,我都后悔死了,如果他这次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我真是罪该万死!” 婉云拉着谢琼说:“走,我带你到我们报社去参观参观。” 我说:“那我回宿舍去一下。” “你那个小庙,等吃了晚饭再去。”宁总说着又对婉云道,“你们看过后,就带小谢到小餐厅去。” “知道。”婉云又指着我的房间对谢琼说,“小萧就住那书记楼二楼中间的一间,窗子两边各挂一条白色窗帘,象农村的娘娘庙,所以大家就叫它小庙。” 谢琼看了我一眼,咯咯地笑了起来。 婉云和我带谢琼先到我们办公室坐了一会,又到其他办公室。团省委机关所有办公室都在这一幢楼上,一至四层,我们很快就看完了。 我们进了小餐厅,宁总已和其他六七个人围着一张圆桌等在那里,他们安排我和谢琼坐在一起。大家都望着我们俩笑,我好不自在,谢琼满面通红地低着头。 宁欣然端起杯站起来说:“今天我们报社在家的同志,大家凑了一桌酒席,目的两个:一是接我们萧长玉出院;二是感谢谢琼医生为抢救萧长玉所付出的一切……大家干杯!” 我因伤口刚愈不能喝,谢琼原本不能喝,我们俩只端着杯做个样子,表示感谢大家的盛情。 一同志说:“宁总,你的话好象没完呢!” 宁总笑道:“可以意会,不可言传。好的文章,总是要留一些给人去思考,细细品味。还亏得你们都是记者、编辑。” 许多同志都不断地敬谢琼,谢琼无法应付,婉云便为她挡驾。 又一同志提议:“小萧,你该好好写一篇通讯,把小谢如何抢救你,护理你,这种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写出来,可有教育意义呢!” 总编宁欣然说:“不错,我支持。” 婉云说:“要写,就叫汪明写,他是第三者,写起来方便些。” “好,汪明写好,由婉云编,我来签发。”宁总说。 我想,坏了。这报上一登,雪梅看到,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我忙阻止,但大家说,不是写我,是弘扬小谢的精神,小谢虽推托,但无效。 婉云不断给谢琼拣菜。谢琼都只粘一点,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看大家,我觉得她好别扭。 大家恭箸交错,说说笑笑,你敬我,我敬你。这使我感觉到我们报社以及全机关的同志对我是那么关心、爱护,同志们都是那样热情,朝气蓬勃。 晚饭结束,婉云又把大家买的水果、小糖之类给我和谢琼,主要是送给小谢的,我和小谢忙散给大家,但又被婉云收起给我们。 临走,宁总对我说:“萧长玉,我们都要回家了,反正你是单身小青年,小谢就委托你送一送,你可要把小谢抓牢,你以后到医院复查,少不了还要找她啊!” 婉云又对小谢说:“你可先去参观参观他的小庙,就这一个小和尚。” 大家都笑起来。 第二十七章 两封装错信(1) 谢琼一进了我的小庙,立刻欢腾雀跃起来,一改在餐厅时羞羞答答的窘态,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往我的单人床上一坐,被子上一靠,而后又坐起来上下左右看了看,说:“你这个小天地还真不错哎。” “还不错呢,快一个月没进来了,到处是灰尘。”我说着,便从洗脸架旁边的水桶里舀水往脸盆里倒,“我来擦一擦,不然弄你一身灰。” 谢琼倏地跑过来,夺过我的抹布,说:“我来!” 我忙阻止,说:“哪能要你来抹,你是客人!” “你的病还没完全好呢!”她笑着说,“你不是说我是小护士吗?得听我的!” 我争不过她,只好将被子床单拿到楼梯口拍打一番。(.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已将桌椅板凳抹干净了,又帮我把被单铺叠好,说:“这回干净了。” “谢谢你。”我说。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她说,“老是谢谢谢谢的,好象我是什么贵客似的。” “你本来就是贵客嘛!”我说。 谢琼往椅子上一坐,发现床头有个书架,又站起来,跑到书架跟前,把帘子一拉:“哇!你有这么多书呀!” 我说:“这才多少?全书架也不过一百多本。” 她看着书的脊背,自言自语的说:“有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古文观止、西游记、红岩、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悲惨世界、唐诗、宋词选…….都是好书。” 她又回过头来,问:“这些书,你都看过了吗?” “既买来,不就是看的吗?”我说:“又不是为了摆设。” “哪有那么多时间?”她说。 “慢慢看嘛,少玩一点就是了。”我说,“一般晚上睡前看小说,早起背唐宋诗词。” “你的时间真紧。”她说,“听汪明说你还在上师大夜校是吗?” “是的,我是初中毕业,不上夜校怎么行呢!”我说。 她眼里放着奇异的光,望着我说:“我真佩服你。” “不敢当。”我说,“不早了,我得送你回去。这是宁总交给我的任务。” 临走,她要借两本书,我说你挑吧,她伸手拿了本《家》,说看完了再来借《春》,然后再借《秋》。 医院离我们机关三站路,我打算送谢琼到公交车站,等她上车我就回来。因为我要赶紧给雪梅回信,已有一个多月,她来了四封信,我都没有回,她会急死了,甚至会浮想联翩。事实上我也非常非常想念她,我也急得不得了。在医院时我曾几次动笔给她写信,可没写几个字就来人了,结果都没写成。 到了公交车站,谢琼不愿上车,说才七点多钟,要我陪她从环城公园插过去。我想,我这次生病住院,二十多天,谢琼对我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不用说平时给我精心医护,每天给我烧可口的饭菜,仅给我输血这一点,我将终生无以报答。所以,她要我陪她从环城公园走过去,我是无法拒绝的,便说:“好。” 四月份的天气,环城公园里的游客不多也不少。我们俩走在弯弯曲曲的林荫小道上,她说这说那,问这问那,没完没了。我都是顺着她的话,应声而笑而答。我脑子里,老是在问自己,我这样做,是不是对不起雪梅?她知道了会怎样想? “你怎么不说话?”谢琼问。 我笑道:“你说我也说,你笑我也笑,怎么没说话?” “我累了。”谢琼指着路旁的石凳说,“我们坐会吧!” “好。你坐吧,我守着你。”我说。 她坐下后,见我站着,伸手将我拉到她身边坐下,说:“我有点冷,你让我靠一靠好吗?” 第二十七章 两封装错信(2) 我差点说不好,但又觉得这样会伤她的自尊心,我便立马站起来说:“我将大衣脱下,给你披着就不冷了。” 她兀自站起来,把我又拉下,说:“不能脱,不能脱,你病刚好,脱了大衣,再得感冒,那我就该死了。”她说着又道,“这样,你把大衣扣解开,我靠在你身上,你用大衣把我包着,我们俩都不冷。” 我忙说:“这样不好,不好。” 她伸手边帮我解大衣扣子边说:“有什么不好?你好封建。” “不是封建。”我按着衣扣说:“你这么纯朴,我怕伤害你。” “伤害什么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啊?”她央求道,“人家冷嘛,你帮我焐焐都不行吗?” 我心想,是呀,人家把血都献给了我,让我给她点温暖都不行吗?我便将衣扣解开,用大衣的一半包着她,她乘机将头靠在我的胸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这时的心情是矛盾极了,真不知如何是好。这大衣是雪梅买给我上北京穿的,她对我的深情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现在我用它来包裹一位与她完全对立的女孩,她若知道,会说我在用刀尖、针尖刺她的心啊!虽说身边这个女孩救过我的命,可这与爱情是两回事。我想,若是雪梅,她也会这样做,即使是用她的生命来交换我的命,她也会在所不惜。要说感情,雪梅与我是海枯石烂不可分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而身边的谢琼虽然纯朴、善良、美丽,可我对她并无男女之间的感情。现在看来,她可能对我产生了某种情感,但她不知道我与雪梅的关系,她是无辜的。我必须断然与她断绝来往,决不能让她成为梅影第二。梅影我已经伤害了她,再不能伤害这个谢琼了,即使她骂我忘恩负义,否则,我便不是报答她,而是伤害她,陷害她。如果再拖下去,让她的感情越陷越深,那我才真是个罪人。我打算晚上回去就给她写信,告诉她我已有女朋友了。 谢琼象睡着似的,一声不吭地靠在我的怀里,我拍了拍她,轻声喊道:“小谢,不早了,我赶快送你回去。” 她将头在我胸前揉了揉,撒娇地嗯一嗯,又不动了。 我想了想,说:“我觉得有点累,头好重。” 这一招果然灵,她倏地坐起来,摸了摸我的头,说:“痛吗?” “不痛。”我说,“就是觉得好重,好困。” “那我送你回去。”她说。 我笑道:“你送我,我送你,来来回回,那就有意思了。”说着我便扶她站起来,她也伸手把我拉起来。 我将谢琼送到医院门口,她站着不愿进去,坚持要送我回去。我说不行,一个女孩晚上回来不安全,我不放心。她说让我一个人回去,她也不放心。 正争着,公交汽车来了,我说:“我乘公交车回去,一直到团省委门口,还不安全吗?” 她这才跟我跑到街对面的公交车站,她站在站台上,挥着手一直看着公交车开走她才回。 我回到宿舍九点多钟了,我忙抓紧写信,一是给雪梅的,二是给谢琼的。这两个人的信都不能拖了,今晚必须写好。两封信写好,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我也确实感到头晕、头重,非常困倦,便倒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将信送到离我们很近的邮局发了。我觉得如释重负,心情轻松多了,一个月来欠了两个女孩的情,总算有个交待。 信发后的第三天,我在办公室接到谢琼来的电话,她开口便问:“喂!请问萧长玉同志,雪梅是谁?” 我愣了半天,问:“你是怎么知道雪梅的?” 第二十七章 两封装错信(3) “不是你把写给她的信寄给我了吗?”她说。 我一听,脑子一炸,几乎又晕倒了。电话筒也掉到桌子下面,只听话筒里传出谢琼的呼叫声:“喂!喂!喂!” 我扶着桌子把话筒挂好,转身看看,幸好,汪明和婉云都不在办公室。 我回到我的办公桌前,把头伏在桌上,手不停地捶着桌子,我是怎么啦?怎么就昏到这种地步,怎么把给雪梅的信寄给了谢琼?怎么就这样迷糊呢?直到这时,我才?然醒悟,坏了,坏了,既然是将给雪梅的信寄给了谢琼,那么一定是那天晚上写的两封信装错了信封,这么说写给谢琼的信又寄给雪梅了!天啦!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祸不单行吗?我怎么这样倒霉啊!? 我焦急万分,担心雪梅收信后,真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啊!? 我趴在桌上伏了很久,婉云回来,见状说:“小萧,不舒服吗?医生叫你出院后,还要好好休养,宁总也叫你不要上班,可你不听。你看,又不舒服了吧?快回去休息,不然,我就去告诉宁总。” “婉云,你不要太认真了,好吧,我马上回去。不过文艺版你一个人编太辛苦了。”我说。 婉云笑道:“你快回去,我就不说,我辛苦一点没关系,你不要把病再搞犯了。” 我笑着说:“好好好,我这就回去,。”我找了几份待编的稿子,装在大信封里拿着走了。 我回到宿舍,心里非常懊丧,为何这样糊涂,把信装错了,弄得阴差阳错,张冠李戴。这又不知要闹出什么说不清的是是非非。 我算了一下,雪梅在外地实习,她收到我的信最少要四天,她回信也得四天,来回七八天。我准备等几天再到哥嫂那里去,看看有没有雪梅的信。我如坐针毡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回信,等待她的质问,等待她的哭诉,我又一次伤了她的心。 吃了晚饭,我回到宿舍,觉得心里很烦,便倒在床头看书,翻了几页又看不下去。我便准备回厂宿舍去看看,因为有一个多月没回去了,也想去看看于主席他们。正准备出去时,有人敲门,我把门一开,出乎意料,是谢琼,我怔住了。过半天,我才说请进。我关好门转身望着她,我估计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站在老师面前,等待着她的批评和训斥。 谢琼泪眼汪汪地望着我,用手抚摸着我头上的伤痕,慢声细语地问:“头又晕了吗?伤口还疼吗?” 我摇摇头,望着她,很内疚,嗓子哽塞。 “都怪我,不该在电话上发脾气,当我听到话筒跌落的声音时,我就后悔死了。”她流着泪说,“我不放心,过一会,我又打电话,婉大姐说你头晕,有些不舒服,回宿舍去了。”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了,我抓着谢琼的双肩,摇晃着说:“你为什么不打我?不骂我?不质问我?为什么?” “刚拆信的时候,我确实很气,我认为你是一只脚踩两只船。”她流着泪说:“后来想想,这些天来,你一直也没有对我表示什么,只是我自作多情。就那晚你送我在环城公园,也是我一相情愿,不能怪你。” 我将谢琼扶到椅子上坐着,我坐到床沿,说:“你是个非常善良、非常漂亮的女孩,任何一个青年见了都会动心的。尤其是我,身上还流着你的血液,在我住院期间,你是那样地护理我,我不能不感觉到你对我的深情,除非我是无情无义,生理上有毛病的人,可是……” 她两只手绞着手帕,低着头呜咽地说:“我在校许多男生找我,我都没理睬。可这次到会上,我一眼就发现了你,每次吃饭的时候,我都故意坐在你旁边的桌子,边吃饭边望着你,注意听别人喊你的名字,说你的情况。后来我听汪明和婉云说你刚调到团省委,还没有女朋友,我好高兴,心想这是老天赐给我的。谁知你突然摔伤了,我的心都给摔碎了。我顾不得主治医生们笑我,恳求他们千方百计要把你救活……” 第二十七章 两封装错信(4) 她如泣如诉,已经悲伤得说不下去了。半晌,她抬起泪眼看着我,突然扑在我的膝前,将头埋在我的双膝之间痛哭起来。 我担心隔壁人听见,忙哄着她将她扶坐在我的床边,说:“二十多天来,我已领会到你对我的情意,我几次想告诉你我的情况,又怕你说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直到那晚送你回去,我才觉得不说不行了,我怕你对我真的产生感情,所以回来后,连晚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你的,一封是给雪梅的,谁料竟将信笺装错了信封。” 谢琼抬起头,问:“你跟那个龙雪梅相处多长时间了?” “十八年了。”我故意多说了两年,“梁山伯与祝英台是十八里相送,我与雪梅是十八年相处。” 谢琼惊疑地望着我,问:“十八年?你们多大?” “她今年十八,跟你同龄。”我说着,便将我们自幼认识,直到现在的情况都告诉了她。 谢琼坐在我身旁,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而后深深叹了口气,“你们是几经周折,苦恋至今。” “是啊!你想想,我能够跟她分手吗?也分不开啊!无论是她,还是我,我们的感情,可以说比山高,比海深。”我诚恳而深沉地说,“这本来是我们俩的私事,可我不能不告诉你。我已经欠你很多很多了,我不能再欺骗你的感情。否则,我的良心不安,罪不可赦。如果可能的话,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甚至可用我的生命来报答你,可我的心已给了雪梅,收不回来了。” “我真羡慕雪梅。我把你给她的信还给你吧。”谢琼将信放到桌上,又说:“可你不应该这么快就告诉我。要知道,我是第一次对一个男孩这样动情、动心啊!就是让我做一个甜蜜的梦也好啊!”她说着又扑到我的怀里痛哭起来。 我将信放到抽屉里,扶起她说:“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我理想中的人,就是你,好不容易等到了,可是……”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指着我的头说:“你看!两道伤疤,这就是理想中的人吗?丑死了!” “好看!”她破涕笑起来,“像亚塞(《牛虻》中的主人公,脸上有一道伤痕)。” “好好好,你说像亚塞就像亚塞。”我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还要我陪她走环城公园,我说陪她坐公交车,不然我回来乘不到车子,她这才勉强同意。 在医院门口分手时,我说:“我永远感谢你!” 她泪眼汪汪地说:“我永远忘不了你。” 我拖着沉重的腿往回走,心情非常沉重,我又欠了一个女孩的债。 虽是送走了谢琼,可我心里仍是一连几天忐忑不安。我不知道雪梅收到那封信会怎样,是又气又急又骂?不,她不会骂我的,她只会哭,我也最害怕她哭。她一哭,我也最伤心。可想而知,她一个多月没收到我的信,好不容易收到了,却是这样一封张冠李戴莫名其妙的信,而且是给另外一个女孩的信,能不气,能不哭吗?我本意是想隐瞒她我摔伤的事,好让她安安心心地把几个月实习搞完,这一来……我真不敢想象。 为摆脱这种烦恼,我便集中精力编稿,尽量减轻婉云的负担。因为我到办公室去,他们又要赶我,只好在我的宿舍里编。 一天下午三点钟,汪明跑到我宿舍,说我嫂子又打电话来,问我身体可好一些,要我回去住几天,把身体调养好。我一听,知道是雪梅来信了。连忙将编好的十份稿交给汪明,请他带给婉云。 第二十七章 两封装错信(5) 我匆匆赶到哥嫂家,门锁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想哥嫂还没下班,我想先到大嫂办公室去,她就在另一幢楼。走了几步,我又回头敲了敲门,门一开,我怔住了,“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雪梅忽地扑上来抱着我,哭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了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说:“我怕你担心,怕你受不了。再说,我在医院的病床上,也无法写信。” “你可让哥嫂写信,或打电报给我呀!”她埋怨地说。 “是我叫他们暂不告诉你的。”我说。 “你想想,万一你出了事,我怎么办呀!”她越哭越伤心,“我中午一到,就听哥哥大嫂说你昏迷好多天,我吓得魂都没了。我当时就要到团省委去找你,哥嫂说叫你回来,他们给你炖了鸡,让你来补养补养。” 我笑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不要太紧张了。” 她把我扶到床边坐着,说:“让我好好看看,你跌伤哪里?” 她像谢琼一样,抚摸着我头上的伤痕,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你的身体太弱了,恐怕还是那年得浮肿病时,没恢复好。这回,我一定要把你调养好。我们吃了晚饭就到厂宿舍去,明天,我去买菜。” 我捧着她的脸,说:“你不上学啦?不实习啦?” “我不去了。”她说:“你就是我的命根子,没有你,我还要什么?” 正说着,有人敲门,雪梅忙去开门,是大嫂回来了。她一进门,看看雪梅,又看看我,笑道:“怎么?你们俩吵架啦?” “没有啊!”雪梅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大嫂伸手给雪梅擦掉脸上的泪珠,说:“眼泪还挂在这,还说没有呢!” “那是她看了我的伤,以后……”我说。 “啊!我知道了。”大嫂看着雪梅又笑道,“是心疼――。” “大嫂――”雪梅娇声娇气地说,“你笑话我了。” 大嫂拍着雪梅,说:“我高兴啊,怎么会笑话你。我还以为你,为他给谢医生的信生气呢!” “我才不生气呢!”雪梅说,“不是那封信,我还不知道长玉哥出那么大的事。” 大嫂又对我说:“不是我批评你,我到医院去几次,就觉得那个小谢对你有意思。你苏醒的时候,我就把雪梅的信给你,叫你不要惹是非。” “大嫂哎,”我站起来说,“我就是怕夜长梦多,惹是非,担心她也像梅影越陷越深,所以,出院当晚我就写信给她,目的是告诉她我有女朋友了,谁知…….我昏头昏脑,把信给装错了。”我说着将谢琼退还我给雪梅的信,递给雪梅。 雪梅看完信,说:“大嫂哎,你看你看,他还在瞒我,说他外出采访一个多月,没来得及给我写信。” 大嫂笑道:“这不能怪长玉,他哥和我都认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告诉你。否则,你会不顾一切往回跑,而且他那时昏迷不醒,你见了会哭死的。” “那后来他醒了,也该告诉我。”雪梅说。 大嫂说:“后来我是想代他写信给你。可他哥说,小谢对三弟不错,而且她是医生,有她给三弟医护比任何人都好,如果你回来了,会影响小谢的情绪。对三弟治病不利。” 我说:“听报社同志说,我在昏迷中,她一次又一次哭着求那些主任医生,想方设法抢救我,连换药她都不要护士换,她自己来换。” 雪梅沉默了好一阵,说:“她是为我抢救了你,你却给人家这样一封信。”她说着将我给谢琼的信递给了我。 我接过信,说:“我只能这样写,只能感激她。不瞒你说,她对我有恩。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伤害她,必须很快告诉她,我已有了你。” 大嫂说:“好啦!这事都说明白了,我去看看鸡可炖好了,吃晚饭吧!” “哥和孩子还没回来呢!”我说。 “他叫我们不要等。”大嫂说,“他下班带几个孩子去洗澡。” 吃了晚饭雪梅便和我回到厂宿舍。一路上雪梅都不作声,我知道她 有心思。 第二十八章 山雨风满楼(1) 第二部龙山魂 第二十八章山雨风满楼 回到厂宿舍后,雪梅仍是不说话。我问她有什么心思,她也不说,只是把我按到床上坐着,她便忙着打扫卫生,抹这擦那。我拿水瓶要去厂里打开水,她也不让去。卫生忙完了,她又将锅洗了一遍,放些水,坐到锅灶下烧水,她已经会烧这种柴草锅了。我在旁边坐着看她,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她红扑扑的脸。心想,这哪里像一位饱读诗书的大学生,分明是农家纯朴的村姑。我心里不忍,曾几次帮着干事烧火,她都把我挪开,要我坐着休息。烧好了开水,她又把水准备好让我洗脸洗脚,她自己也到房里洗脸洗脚。一切忙完了,她又将烧开水时煮的鸡蛋剥好,冲晚糖开水端到我面前要我吃,我摇着头,不吃。她用调羹将鸡蛋往我嘴里送,我仍不吃。她便流着泪说:“我求求你,不增加营养,身体怎么会好呢!” “哈哈!”我笑着说,“你终于开口说话了,告诉我,心里有话,只管说,你不说,我就不吃。” “我心里难受。”她说,“你吃了我就跟你说。” 我要她也吃,她不肯,她说她身体够好的了,不能再胖了。在她的央求下,我只好吃了。她洗好碗,从厨房过来,坐到我的床边,抚摸着我的脸说:“你好瘦,气色也不好。我没有尽到责任。” “哎呀!你有什么责任?”我说,“我身体不好,主要是三年灾害时,吃那小秋收把胃吃坏了,加上得了一场浮肿病造成的。” “所以我心里很难受。”雪梅说,“在你得浮肿病的时候,是那个梅影照顾你;这次你摔伤昏迷的时候,是谢琼抢救了你。在你最关键,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都不在你身边,我心里很难过。”说着,她便痛哭起来,“你问我有什么心思,我一路上都在想,我值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值不值得你爱。我觉得,我现在不配做你的朋友,以后不配做你的妻子……….。” “你胡说什么?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些想法?”我打断她的话,瞪着眼望着她说:“你在不在我身边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也不知道我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你若知道,你会用生命来换我的,怎么能谈得上配不配?” “可我就是这样想的,我都不如那个梅影,不如那个谢琼。”她哭着说,“中午听哥嫂说你昏迷不醒时,我吓得一身汗。我想万一我回来见不着你了,我只有跟着你一道去。” 雪梅在我怀里嘤嘤地哭着,又说:“长玉哥哥,你对我这么好,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我不想去上学了,我要留在你身边服侍你。” 我刮了她一个鼻子,笑道:“你真是个孩子,你留在我身边,天天拉着我走路,是吗?” 她撒娇地说:“那我可以天天烧好的给你吃,把你身体养好。” “放心吧!”我说,“祸不过三,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好不容易把她哄好了,这句话用的不准,其实她也没生气,只是不说不笑而已。她那个样子,即使是生气也好看。当然,我更喜欢她高兴更喜欢她笑。她一颦一笑,全身都妩媚动人,尤其是那白里透红的脸蛋,还有那深深的酒窝,雪白的牙齿和红红的樱唇,给人以无尽甜蜜的感觉。现在她又笑了,两滴珍珠般亮晶晶的泪珠还挂在脸上,深潭似的大眼注视着我,真乃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雪梅一片情。我展开双臂将她搂到怀里,她正要说话,我便用嘴巴将她的小嘴堵住,我觉得甜甜的,便用牙齿咬住她的舌,她便轻轻叫道:“你把我咬痛了。” 第二十八章 山雨风满楼(2) 我忙放开她,笑道:“谁叫你的嘴巴好甜呢!” “我不知道。”雪梅笑着说,“这是你的感觉。” 我在她的酒窝上亲吻了一下,说:“我们还是到里屋大床上去睡吧!” 她迟疑了一会,说:“不好!你要安安稳稳地好好睡觉,好好地休息。” “我已睡了好多天,休息好多天了。”我说,“已有两三个月没有见着你,我好想跟你亲热亲热。” “那也不行。”她说。 “为什么?怕我欺负你,是吧?”我笑道,“你放心,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我是不会欺负你的!” “不是欺负,是不能!”她说,“我还在上学,你身体又不好。” “你实习到什么时候?”我问。 “还有一个多月吧。”她说,“不过我还是不想去了。” “那不行。”我说,“决不能因我,将五年学业前功尽弃。我住院不告诉你,也就是怕影响你学习。你不听话,我就不高兴了。”我说着便故做生气的样子。 “好好好,等几天我就回去,还不行吗?”她又搂着我的脖子娇娇地说:“别生气了嘛。” “喂!”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听说北京有些大学在闹事,你们学校怎么样?学生中情况怎样?” 雪梅说:“我只是听到一些同学说,他们收到北京同学来信,说有些学生贴大字报,我也不问这些事。” 我说:“好,那些事我们别问。走,到房里睡觉去。” 我说着便站起来,要抱她到里屋去,她说我身体不好,不要我抱,便拉着我到房里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们在床上玩了一会,亲热了一会,就象小时侯她在我家一样,我们互相搂着,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我们去买了许多菜,都是雪梅挑的,最有营养,我最喜欢吃的菜。回到宿舍,她将妈用的围裙往身上一扎,洗这洗那,我要帮忙,她不让,端了一个凳子要我乖乖地坐着。我说:“这样你太辛苦了。”她说:“你坐在我身边,我心里踏实、高兴。” 我看着她扎着围裙,忙忙碌碌,兴致勃勃的样子,便笑了起来。 她转身问我:“你笑什么?不会烧菜?” 我站起来,贴着她耳边说:“我笑你象个小媳妇。” 她笑着伸手轻轻地捏着我的嘴巴,说:“你老老实实地坐着,等一会,只管吃。” 吃饭时,雪梅问:“四弟当连长了,是吗?” “我不知道。”我说,“不可能。他当兵还不到三年,哪有这么快?你听谁说的?” “大哥中午回来说的,他说四弟来信了。”雪梅说。 我一想,便对雪梅说:“那就是真的了,这可能与去年在大比武中得奖立功有关系。”我说着便把四弟在沈阳、南京比武的情况告诉雪梅。 雪梅一听兴奋地说:“四弟小时就欢喜跟我玩,他好调皮,点子好多,你狠他,他就跑来跟我商量怎么对付你,有时还跟我撒娇,现在都当官了,真快。” 我笑道:“你那时,不是也跟我撒娇吗?现在都是大学生了。”我说着,雪梅就拿酒来,说:“我们为四弟当连长干一杯!” 雪梅和我在家呆了三天,伙食、心情都很好。在我的再三劝说下,她忧心忡忡、央央不舍地回去实习了。 送走了雪梅,我也正式上班了。这天下午,汪明和婉云要去印刷厂,婉云主要是去看文艺版的大样。我说婉云不会骑自行车我会骑,我和汪明去,跑得快。婉云不同意我去,怕我再摔倒就不得了。我坚持要去,我说我还想去看看新华印刷厂象什么样子,也好认识认识那里的工人。婉云想了想,说我还是念念不忘工人,对工人感情深,便同意了。但她又要我和汪明步走去,不要骑车,要汪明负责关照我,汪明满口答应。 第二十八章 山雨风满楼(3) 我们跑到楼梯口,我对汪明说还是骑车。他说婉云不让骑,再说只有一部车。我叫他到采编组去借一部,他想了想笑着又跑上楼,我到楼下等他。他跑回来把车钥匙给我,并约法三章,叫我只能跟在他后面,我应声好。 我在印刷厂看了大样,参观了印刷厂,还认识了好几位排字工人,他们说过去排过我的诗,知道我的名字。办完事我们就往回赶。 一出厂门,天空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狂风大作。汪明说快跑,不然就淋雨了。我跟在他后面,还没骑百把米,便是倾盆大雨。当我们赶到机关,衣服都淋湿了。上楼时汪明说今天倒霉了,婉云要责备我们了。果然,一进办公室,婉云就埋怨我不该去,并指着我的宿舍,说我的小庙窗户也没关,要我赶快回去换衣服,别再感冒了,当心原病未愈,新病又来。我笑着说没事,便跑回宿舍去。 这天上午,团省委机关召开全体干部职工大会,贾海泳副书记传达了**中央《五?一六通知》等文件后,又宣布团省委机关文化革命五人领导小组,说经省委同意,由贾书记任组长,秘书长、组织部长、我和另一位同志为成员。我一听感到非常突然。刚传达完,会场上就议论纷纷。正好,会一散,贾书记便找我到他办公室去。一进门我便问这是怎么回事。贾书记说我在住院期间,机关开了几次会,经党组提名,干部推荐,投票选举确定的,本想早找我谈,但直到昨天省委才批下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又说我是机关最年轻的党员干部,本人出身是工人,家庭是贫顾农,所以大家都选我。我说我刚到团省委还不到半年,又住院几十天,机关情况不了解,这文化大革命究竟怎么搞,我一点不知道,让我当这文革成员怎么办? 贾书记一听哈哈大笑,“小萧哎,这文革怎么搞,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们就按中央和省委的部署办,上面叫怎么搞,我们就怎么搞。”说着,他又拍着我的肩,“没关系,这也是锻炼嘛,走一步看一步。”我回到办公室,宁欣然总编、韩飞部长和婉云都在议论,我问他们在议论什么。 宁总说:“大家议论《五?一六通知》、**搞的《纪要》与《二月提纲》基调不一样。”他说着又补充道,“还有,原中央文革小组是彭真等五人组成,现在重新组建中央文革小组,由陈伯达、**等七人组成。” “很明显,中央有两种声音。”宣传部长韩飞插话说,“萧长玉,你刚从工厂来,又在医院住了二三十天,不了解形势的发展。其实去年底各大报都转载: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文章,我看这里面就有文章。” 汪明说:“我们师大校园里已有大字报了。” 韩部长说:“工大、江大、医大、银大、农大……..都有大字报了。” 婉云笑道:“韩部长,你是宣传部长,消息灵通,上面有什么能不能给我们透露透露?” 韩飞说:“据我所知,《五?一六通知》也好,**的《纪要》也好,还有姚文元的文章,”他说着竖起大姆指,“都是他老人家亲自定的。” 婉云又问:“那会不会象五七年反右派?” 宁欣然说:“我看恐怕不亚于反右派,现在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我看,恐怕不是‘前夜’,‘前夜’应从去年底姚文元的文章和今年初**搞的纪要算起。”韩部长说,“我认为,现在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接下来就是翻江倒海!” 第二十八章 山雨风满楼(4) 韩飞说着便和宁欣然转身出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宁欣然和韩飞走后,婉云关照我说:“小萧哎,你年龄小,没经历过象反右派那样大的政治运动,以后说话,写文章都要注意一些。” 我点点头说:“谢谢老婉!我不了解情况,我也不愿过问这些事。” “你太单纯了。”婉云笑道,“有些事,不是你愿不愿问,而是形势环境逼着你要问。” 领导小组成立后,开了几次机关全体职工大会,动员大家写大字报。开始几天,一份大字报也没有。省委催得紧,说机关不能死气沉沉。贾书记又召集文革领导小组成员研究,要求领导小组成员带头写大字报,还做了一些暗示。我心想:苦了。我刚来机关,又不了解情况,写什么呢?还要带头,真不该当这个领导小组成员,为什么大家要选我呢? 我闷闷不乐回到办公室。 汪明见了我,笑道:“怎么愁眉苦脸的?头又疼了吗?” “是的,头又疼了!”我没好气地说,“谁叫你们选我当这个领导小组成员?” “这是领导对你的栽培,大家对你的信任。”汪明笑着说,“我想当还当不上呢!” “怎么了?”婉云问,“你们领导小组开会,有什么新的精神?” “什么新精神,叫我们领导组成员带头写大字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说,“我又不了解情况,写什么?总不能捏造啊,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架吗?” “这倒是个难题。”汪明想了想,突然笑道,“你就写我。” “写你?”我问,“写什么?” “写你摔伤,说我不关心同志,差点弄出人命。”汪明一本正经地说,“还可上纲上线,说我没有一点无产阶级感情,对工人老大哥不关心……” “小汪,你别逗了。”婉云打断汪明的话,说,“我看这是对你们领导小组所有人的要求,你不写大家也不会怪你的,因为谁都知道你不了解情况,你别着急,等几天会有人写的。” 果然,第二天一上班,我见办公室门口,围了许多人,我便凑上去,墙上贴着一份大字报――《痛打落水狗》,我看了一下,是写机关原来的一个右派。过去如何如何攻击党,攻击社会主义,这些年又如何如何不接受改造,企图翻案等等。署名是一兵,是我们领导小组的成员,组织部的一位部长。大家象排队一样,先到的看完了就进楼,后来的接着看。我看后便跟一些同志上楼,听他们议论。 有的说:“都是老问题。” 有的说:“是死狗。” 有的说:“不管怎么样,总是打破了机关的沉寂。” 的确,有了第一张,第二张,没几天,办公大楼的周围和楼道里,很快贴满了大字报。这些大字报主要是三方面:一是两个老右派的老问题,二是历史上犯过错误的同志,三是家庭出身为地、富、反、坏、右或社会关系复杂的,以及这些人平时的言行和发表的文章。这些问题,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而一些老同志却说都是历史旧帐,只要在机关呆三五年都知道。虽说都是老问题,可是对于那些被贴大字报的人来说,不能不说也是一个沉重的压力。我在楼道上碰到两个被贴大字报的人,他们都低着头,脸上都密布阴云。 形势越来越逼人,全机关除了司机、炊事员和两个勤杂人员没写大字报,所有干部都写了,只有我没写。我原认为自己刚到机关,不了解情况,不写大家也会谅解的,可是现在压力开始越来越大了。 我正在考虑如何写,写什么的时候,我们文革五人小组的组长贾书记找我,我到他的办公室,见乔秘书长和办公室主任郭宗平也在。我一进去,贾书记笑着指指边上的沙发,让我坐下。郭宗平忙站起来给我泡了杯茶。 贾书记说:“党组对机关运动进展情况作了分析研究,经过两个多礼拜的动员,大家的积极性初步调动起来了,包括省团校在内,先后贴出了一百多份大字报,内容想必你都看了。”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紧张,是不是说,大家都写了大字报,就我没写,我等待着挨批评。 贾书记接着说:“现在省直许多厅局都已召开批斗大会,我们是共青团,更应紧跟省委的部署。为进一步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党组决定准备最近开一次批斗会。”贾书记喝了口茶又说,“团省委机关本身只有六七十人,为了把声势搞大一点,和省团校在一起开,这样就有一两百人。” 我想,开批斗会找我做什么呢?要我写批判稿?要我在会上揭发批判?我心里忐忑不安。 我正低头出神思考,贾书记又叫我:“小萧。” 我忙抬头望着贾书记,他说:“找你来,主要是想跟你商量,这次批斗会,由你来主持。” “由我主持?”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我瞪大眼望着贾书记,我担心听错了,又看看在坐的乔秘书长和郭宗平,他们俩都笑望着我,我连说:“不行,不行!我从没主持过这样的会,连参加都没参加过。” “所以要锻炼嘛!”贾书记站起来说,“大家信任你,选你当领导小组成员。我们反复研究,还是由你主持会议比较合适。” 乔秘书长说:“贾书记已经说了,你就不要推辞了。” 我为难地说:“可我不知道怎么主持啊!” “这个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贾书记又指着乔秘书长和郭主任说,“我找他们来,就是帮助你具体研究如何主持好这个大会。” 郭宗平忙说:“我和乔秘书长负责帮你拟订好程序,开会时,你只管按程序办,胆子大一点就行。” 我低着头想了半天,说:“这是批斗会,万一开砸了,怎么办?” 贾书记笑着说:“这个你别担心,我们都在你身边,开砸了,没有你的事。首先由我负责。”他说着又转身指指乔秘书长和郭主任,“不过,你们两位可逃不了。” 乔秘书长和郭主任都笑着点头。 贾书记见我不再坚持,便说:“那就这样定。你们三位去具体研究一个方案,然后再向党组和文革领导小组汇报。” 第二十九章 一场批斗会(1) 星期四下午一上班,文革小组的成员先碰了头,贾书记检查了批斗会的各项事宜,并要我沉着、严肃、大胆。其他同志也都这样鼓励我。然后,贾书记便带领我们到会场去。 会场上已到了很多人。贾书记走到会场第一排中间坐下,我跟在他后边正欲坐,乔秘书长指着我笑道:“喂喂喂!萧长玉,你怎么坐这?你在主席台上。” 我说:“主席台上只放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那是贾书记坐的。” 贾书记转脸对我说:“小萧,今天是你主持会议,你上去吧!大胆一点。”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上主席台,虽说领导小组都支持和鼓励我,可我一看台下满满的人,除第一排中间是贾书记和团省委党组及文革领导小组的成员外,后面坐的大多数也都是处级干部和科级干部,我从来没主持过这样的会,何况是这种批斗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刚坐下,台下便乱轰轰的,有的笑,有的在指着我,好象在议论我什么似的。我如坐针毡,心里格外紧张。我见贾书记对乔秘书长耳语了几句后,乔秘书长便站起来转身对大家说:“机关各部门、青年报社、省团校都检查一下,看人是否到齐了。” 乔秘书长环视一周,见各部门回答都到了,又说:“今天是批斗会,大家要严肃一点。经党组和文革小组商定,这次批斗会,由文革领导小组成员萧长玉同志主持,他虽然很年轻,但是,他是大家选的,大家信任他,就要支持他把这次批斗会开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乔秘书长这一说,会场便安静下来,贾书记向我点点头,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乔秘书长给我开了头,我心里开始平静多了,我便站起来,镇定地说:“同志们!团省委的文化大革命,按照党中央和省委的部署,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同志们的积极性都很高,写了一百多份大字报,揭发了不少问题,经文革小组和党组研究,决定对问题比较多比较集中的两个人进行批斗,一个是团省委机关的陶林,一个是省团校的张小舟。现在,把这两个人带到前面来。” 我的话一完,汪明和团校的一位同志便把陶和张从场外带了进来,让陶、张站在台下的一角。 我接着宣布:“现在,批斗大会开始!请同志们对陶、张进行揭发、批判!” 我的话一落,原来准备发言的人,纷纷举手,我便一个一个地点名请他们发言。 批斗会,一直开到晚六点。我开始紧张得一身汗,内衣都湿了,后来渐渐平静下来,衣服也干了。散会后,贾书记和乔秘书长等都拍着我的肩笑着说:“你不是主持得很好吗?” 我笑道:“我的衣服都汗湿透呢!若不是贾书记撑腰,乔秘书长给我开场,我还真不知会弄成什么样子。” 乔秘书长说:“以后多锻炼锻炼就行了。” 我刚下楼,看大门的江老过来找我,说有人在传达室等我。我以为是雪梅来了,便赶快跑过去。一进门,大哥正坐在传达室里翻报纸,我惊喜地叫道:“哥哥!没想到是你来啦!” 哥忙放下报纸,站起来笑着说:“怎么?不欢迎吗?” 我笑道:“哪里?你是我哥哥嘛!我请还请不动呢!” “你们弟兄俩还真亲热呢!”江老站在我身后笑道,“小长玉,你大哥是第一次来,你得到食堂去炒几个菜,好好招待招待你哥哥。” “那当然。”我对哥说,“走!先到我宿舍去。” 我领着哥走上楼梯,哥问这个楼住多少家,我说包括我是五户。楼下是邹书记,乔秘书长;二楼东边是马书记,西边是贾书记,中间这个单间,是我住的。 第二十九章 一场批斗会(2) 哥说:“他们家住的面积很大嘛。” “他们几家都是一样的,四室两厅,加上卫生间、厨房。”我说着便用钥匙开了门。 哥进了我的房间,看了看说:“这间大概有十四五个平方,单身汉住很好。”哥说着又出门看了看,“这左右都是书记家,你年轻,他们家有什么事,你要主动帮帮。” “他们家都有保姆,我帮不上。”我说,“我用开水,差不多都是他俩家保姆送来的。我若出去,将两个水瓶放在门口,晚上回来准是满的。” 哥笑道:“你到哪里都遇上好人,在厂里,于主席和刘书记都喜欢你。到团省委又遇上这些书记关心你,你可要珍惜啊!” “我一定尊照哥哥的教导。好吧!我们到食堂去吃饭。”我说着拿上饭菜票,带哥哥到食堂去。 食堂叶师傅看到我就说:“小长玉,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把你的菜还留着呢!” “我哥来了,我们说了几句话,就来迟了。”我说,“有没有菜?如果没有,我们就上街去吃。” “有有有。”叶师傅笑道:“我看你们俩长得好象,我就猜到这是你哥哥,快进!”他说着将一个单间门打开,“你们坐一会,我给你炒两个菜,快得很。” 我们刚坐下,哥说:“我差点忘了,我来时,你嫂把小孩姐的信交我带给你。”哥现在也经常喊雪梅的乳名,我听了好高兴。 我接过信,在手里玩了半天,虽然我很想看信,但我不愿当着哥哥的面看,故将信装到兜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哥笑道:“当我的面不好意思看,是吧?我试了试,这封信好厚,超重,邮票都加倍。也好,等我走了,你回房间慢慢看。”哥说着又问,“雪梅到你这来过没有?” “没来,她一直在外面实习。”我说。 哥说:“没来也好,她的家庭出身一直是我的心里病。” 哥还没说完,叶师傅用托盘送来四个炒菜,笑哈哈地说:“这是给你们弟兄俩的喝酒菜。” “我们没带酒呀!”我说。 叶师傅伸手从围裙的兜里,掏出一个半斤装的瓶子和两个盅子,往桌上一放,“这是我请你这位大哥的。” 哥忙站起来说:“谢谢叶师傅,我们弟兄都不会喝酒。这酒――” 叶师傅打断哥的话,说:“不会喝少喝点嘛!你这个小老弟,同我关系很好。” “我从医院出来后,叶师傅还天天给我烧一些好菜。”我说。 哥说:“感谢叶师傅的关照。” “哪里话,这都是领导关照的。”叶师傅说,“你这个弟弟来机关,大家都很喜欢他,又年轻又能干。刚才大家在这里吃饭,还议论今天下午的批斗会,说他主持得很好。开始大家都为他捏一把汗,担心他太年轻,是不是能主持好,没想到他还真有两下子。” 哥睁大眼睛望着我:“怎么要你主持会议?” 叶师傅插话,道:“你这位大哥还不知道?小长玉是团省委五人领导小组的成员,是我们大家选的。今天下午开全机关批斗大会,省团校也来了,一两百人,下面坐的都是书记、部长、校长、总编、科长………”他边说边作手势边渲染,“当时我坐在后面,我看他那么年轻,一个人坐在主席台上,我真替他担心。” 我笑道:“开始我确实很紧张,生怕出漏子,但贾书记老是跟我说,要严肃大胆。渐渐我就镇静下来了。” “我没说错吧?”叶师傅说,“你们喝吧,饭和汤都在厨房里,你们用完了,放在这,把门锁上,我走了。”他说着把餐厅几道门都带上出去了。 第二十九章 一场批斗会(3) 叶师傅走后,哥笑问:“你当了领导小组成员,怎么不告诉我?”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说着便将两个杯斟满,说,“哥,你第一次到我这来,我先敬你一杯。” 哥喝了酒,放下杯问:“你们批斗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给哥斟了一杯酒说:“一个是老右派老问题,一个是家庭出身地主,本人参加革命后,又犯了一些错误。”我说。 哥端起杯说:“厂里也是这样,贴了不少大字报,内容跟‘四清’差不多。不过还没有开批斗会。” 我抿了一口酒,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老问题翻来翻去。” 哥端着杯子,瞪了我一眼,忙阻止我说:“你在机关可不要随便乱说,要知道你现在是领导小组成员,不是普通干部了,说话要注意场合,注意分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喝干杯中酒,说:“本来我就不想当这个成员,不知怎么就搞到我的头上,特别是要我主持今天的会,真是出乎意料。” 哥笑道:“你根本就不了解领导和组织的用人之道。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厂部秘书,越是不想当不愿干的人,领导和组织上越是看重你,培养提拔你,有些人想当恐怕还当不上。” “当领导是要给党和人民办点实事。”我说,“可这种领导小组是整人的,就象过去‘四清’工作队到厂里,想方设法整人。如果真有新问题、大问题,整一整也是应该的,可搞来搞去还是那些老问题。就象家庭出身,也不是人家自己可以选择的。” 哥忙摆手,说:“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当心有人听见。” 我不再说话了,便到厨房里把饭和汤端来。吃了晚饭,我便送哥回去。 哥在回去的路上反复跟我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就说我吧,一提到我的入党问题,总是说你的嫂子家庭出身不好,社会背景复杂,揪着不放。可有什么办法?所以我劝你,随大流。领导和组织要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顺势而为。” “是啊!”我说:“就拿今天的批斗会,我是一万个不愿意,因为在这之前,我就听许多同志说都是做过结论的老问题,是死狗。可我还是主持了。我就象一粒沙子,大浪来了,不愿介入,也被卷进去了。” 哥又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担心你,在文革中出事,你能够想通了就好,你一个人是阻挡不了潮流的。我只能再重复一遍,顺势而为。” 我说:“我不是想通了,我是没办法。只好顺大流。” 哥笑道:“好好好,顺大流也行。只要你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要送了,回去吧!”哥走了几步,又回头反复叮嘱,“长玉,记住!顺大流,顺大流。” 我点着头。哥对我真是一片苦心。 回到宿舍,我迫不及待地拆开雪梅的信。打开一看,都是图画,而且是用较厚的图画纸画的,怪不得哥说好厚好重。上面第一张,是画我的面像,虽然画的不怎么好看,大体上还是象我,在我的脸颊两旁都有一个鲜红的唇印,我猜想她是用红墨水涂在唇上,尔后吻上去的。每个唇印的中间都用红笔写了一个梅字。我反复看了图像,觉得好滑稽,我忍俊不住地笑起来。图像旁注一行字:长玉哥哥让我好好吻吻你。我翻开第二张,是用红纸剪的一颗心状,贴在纸上。心中间写了几个字:我的心是长玉哥哥的。第三张,是雪梅的面像,边上也注一行字:我要长玉哥哥也在我脸上吻。我看后,立即用红墨水涂在唇尖上,在她的脸上,嘴上吻了好几个唇印。还有一张,是画我们俩搂抱着像油条一样绞在一起。虽画的不怎么象,但倒是很有趣味,很有风情,很好玩。 第二十九章 一场批斗会(4) 我反复看了几张画,情不自禁地笑道:“这个雪梅,真是挖空心思想点子,这要动多少脑子,花多少时间?不好好学习,把精力用在这上面,回来我要好好整整她。” 最后,我才看下面的信。这次信却写得很简单,不象过去像小桥流水,滔滔不绝。这回只写了两件事,一件事说他们实习所在地的许多大学都乱了,学生不上课上街游行。二是她们实习的厂里也比较乱,到处都贴大字报,他们实习的学生吵着要回校闹革命,带队老师请示学校领导,同意提前回校。她高兴得不得了,不过她说她不是回校闹革命,她是想我,要见我。她要我不要接她,学校派大客车去接,星期六下午到校。她把东西放下,就直接到我在厂里的宿舍去,不从嫂嫂那里过了,要我在家等她。此信虽然很短,可就像看她画的画一样,令我兴奋不已,因为我的雪梅马上就回来了。我算了一下,今天是星期四,明天星期五,后天,我就能见到她了,我看着案头的时钟,希望它转得快快的。 第二天上班,我埋着头抓紧编稿。在当时的情况下,报纸已经很难办了,因为###已经改组,办报的指导思想很难把握。报社研究,除了文艺版外,其它版都发新华社通稿。而我的文艺版也只编发歌颂党、歌颂**、歌颂社会主义的内容。所以,我只挑选这方面的稿件进行编辑,编好后再请婉云帮我把关,防止出错。因为省报一位文艺编辑帮助作者改了一首诗,被大学生们曲解,说是影射什么什么的,这个编辑在学生的强烈要求下,被停职检查。所以,总编宁欣然反复要求我们每编一篇稿子,都要反复推敲,慎之又慎,不要给他添麻烦。 我和婉云正在集中精力编稿,汪明从印刷厂拿校样回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喂!喂!告诉你们一个特大消息!” 婉云回过头来,问:“什么特大消息?看你跑得一身汗!” 汪明伸手从洗脸架上扯下毛巾,边擦汗边说:“好多大学生在街上游行、喊口号,把黄河大道都堵塞了。” “都是哪些大学?”我关心地问。主要想听听是否有雪梅所在的江汉大学,不过又一想,即使有江汉大学,雪梅也不会在,她明天才回来,故我也就放心了。 “有长江银大、长江工大、长江师大、长江农大等等,浩浩荡荡往省委那头去。”汪明说,“我只站在人行道旁看一会,我怕你们急着要看校样,就跑回来了。” “他们都喊些什么口号?”婉云问。 汪明想了想说:“什么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打倒反动学术权威等等,我记不清了。” 婉云说:“这些口号都是从人民日报社论上摘下来的,没有什么新东西。” “噢,还有两条。”汪明又说,“一条是把工作组从学校驱逐出去,同学们联合起来。” 四月份的时候,省委从省直抽了一些厅局长带队去大学做学生的思想工作。我们团省委的马书记和邹副书记是去银大和工大的,因此我说:“这样下去,马书记和邹书记在大学也呆不住了。” “那也不一定。”婉云说,“工作组是省委派的,不是学生喊几声口号就撤了,得省委定。” “这倒是。管他呢!谁是走资派,谁是牛鬼蛇神,谁是反动权威,我也搞不清楚,不碍咱的事。”我说,“汪明,你把文艺版校样给我。” 婉云笑着对我说:“文化革命刚开始时,你就说不碍你的事,不愿参加,可是后来你不但参加了,还当了文革领导组成员,还主持批斗会呢!” 第二十九章 一场批斗会(5) 我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们给推上去的,弄得我一身汗。” “什么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婉云又说,“这就是,你想躲都躲不了。” 我把文艺版的校样拿到我的桌上,说:“不管他是风还是雨,我现在来校对。” 我当时的思想是,抓紧把这期报纸搞完,把下两期稿件编好,雪梅回来我好痛痛快快地陪她玩玩。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六下午,一下班,我便蹬着自行车回厂宿舍。我担心雪梅先到了,虽然她有宿舍的钥匙,可是如果她到了,而我不在,她心里一定是凉凉的。还好,我开了门,雪梅并没到。房间里到处是灰,哥嫂可能也好久未来,我抓紧打扫了一番,又把煤球炉子烧起来。正当我忙得差不多的时候,雪梅开门进来了。 她一进门,就惊喜地叫道:“呀――!你回来啦!我老远看门关着,还以为你没到家呢!” 我忙上前将她的挎包和手上的东西接下来,说:“我就担心你先到家,见不着我,心里会有点那个。” “凉凉的。”她笑着说,“你真理解我的心情。” “所以,我下了班就赶快往回跑。”我说。 雪梅边给我拍身上头上的灰尘边说:“你在忙什么呀,弄得头发乱糟糟的。” “这房间好长时间没人来了,到处是灰尘,你今天要来了,我不赶快打扫一下还行?”我说着又顺口改编了杜甫的两句诗,“房间不曾缘客扫,清理干净迎梅来。” “你现在是出口成章了。”她笑道,“你没吃晚饭吧,我也饿了,你歇着我来烧。”说着她便把包里的一些菜拿出来。 我说:“不用啦,我买了一些肉包子,还有卤菜,我们烧些开水,把包子蒸一蒸就行了。” “那更好,我来烧开水。”她说,“我现在的第一任务是洗头洗澡,你也是。” 我把她拉到厨房,“你看!” “哎呀!你把煤球炉起着啦!壶里的水已快开了,辛苦你啦!谢谢!”她说着便在我的脸上吻了一下。 “你把我当客人了,还谢?”我忙搂着她亲了亲,说,“我估计你坐一天的长途车,肯定满头满身都是灰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真细心。”她说着就把我拉到水池边,又拿个凳子来,“你坐着,我帮你洗头。” 雪梅边给我洗头边说:“长玉哥,你这头,就象龙山上那个草窝,头发又密又粗又黑,还又脏。” 我说:“我要赶着在你回来之前,把稿子都处理好,礼拜天好轻松陪你玩。就没洗头。” “这么说是因为我了。”她笑着在我头上揉了又揉。 “那当然。”我说,“你别认为你吃亏了,你帮我洗头,等会我帮你洗澡,还不行?” 她顺手扭了我的耳朵。 “哎哟,好痛。”我笑道,“你别忘了,小时我妈还将我俩放在一个盆里洗澡呢!你还洒我一脸的水。” “忘――不――了――!”她拉长了声音说,“那是小孩子。” “你以为你现在是大人啦!比我还小两岁呢。”我强词夺理地说,“不结婚永远是小孩子!懂吗?” “懂懂懂!”她帮我梳好,笑道:“好漂亮!到房里照照镜子看。我给你打水,洗澡。” 我洗好澡后,雪梅把我赶出来,她接着洗头洗澡。她洗好后开了门,我一见,她穿着乳白色过膝罩衫,又黑又亮的披肩长发,白嫩透红的脸蛋,凸兀隐现的**。真是出水芙蓉,花中仙子。我情不自禁地扑上前去,双臂搂抱着她,亲了又亲,吻了又吻,她也抱着我的脖子亲吻。一阵狂吻后,她推开我说:“先吃晚饭吧,别把你饿坏了。” 雪梅将卤菜、包子都搬到桌上,我又把包子放到锅里蒸着,说:“我们俩来喝点酒。给你解解乏。”我说着便从柜里拿一瓶红酒。 她说:“我不会喝。” “不会喝也得喝,红酒没关系。”我说,“这是特地为你买的,今天我是为你接风洗尘。这样,你先多吃点菜,空肚喝酒也不好。”我说着又给她碗里拣了一些猪肝、牛肉、鸡等。 她叫起来:“太多了太多了,这鸡腿给你吃,我要茶干。” “好吧!反正要多吃,你在车上颠簸一天,肯定很饿。”我说,“你几点到校的?” 她拿着茶干边吃边说:“路上堵车,下午五点多才到。真急死人了,我在车上一会看表一会看表。芦萍笑我,说我归心似箭。我也笑她,问她看表干什么,她说想爸妈,问我想谁。” 我问:“你说想谁?” 她瞪了我一眼,把吃了一半的干子往我嘴里一塞,没有回答我,只说:“下了车,我和芦萍飞快跑到宿舍,把东西一放,又跑到校门口赶上公交车,就往这来了。” 我也拣一块鸡肝往她嘴里一塞,说:“你太辛苦了太辛苦了,说风尘仆仆一点不过。来!我敬你一杯。” “用词不当,我不喝。”她撒娇地说,“哪有哥哥敬妹妹的?” “互敬互爱嘛,有什么不当?”我说。 “你得发表祝酒词我再喝。”她说。 “祝酒词?这就难啦!”我握着酒杯迟迟端不起来。 第三十章 红莲盛开时(1) 雪梅要我致祝酒词,她才肯喝酒。我只好握着酒杯想了想,顺口诌了几句: 我敬妹妹酒一杯, 风尘仆仆实习归。 情意深深浓似酒, 问妹肯与喝交杯? 雪梅一听忙说不行不行。说上次她不知道喝交杯酒是什么意思,上过当,这回她不上当了。我说那何时才行?她迅即答道: 我敬哥哥酒一杯, 妹虽在外心早归。 待到洞房花烛夜, 再与哥哥喝交杯。 我佯装失望的样子说:“看样子没戏了,好吧!我们碰一杯。” 我们共同举杯碰了一下,各自喝干。 我连着敬雪梅三杯,她说她不能喝了,我不饶。我说这红酒又不醉人。她笑着说我不怀好意,想把她灌醉。我笑道,我灌醉你干嘛?我又不想欺负你。你今天回来我高兴,想跟你多喝几杯。她说好,舍命陪君子。 几杯过后,我看她的脸越发红润起来,眼里充满了情意。我便要她将嘴伸过来让我亲亲。她说有油,等吃过饭给我亲。她嘴巴一动一动,两个圆圆的酒窝也随之一深一浅地鼓动着。我忙放下酒杯说,把脸伸过来一点。她问干嘛?我指着她的两个酒窝说,我要喝这里面的酒。她说这里面也没有酒。我说那里面是无限的深潭,有取之不竭,饮之不完,比这红酒还要甜、还要醉人的蜜酒。我说着就把她的脸捧过来,在两旁的酒窝里使劲地吮吸。这时,她也不顾嘴上有没有油,便在我的脸上嘴上热吻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吻了一会,她说我们吃饭吧,吃过了再玩。 我放开雪梅,见她脸上到处是我吻的油迹,便笑道:“对对对,吃过饭再玩,吃过饭我还要给你看几张西洋画。” “什么西洋画?有什么好看的。”雪梅说。 “可好看呢!”我说:“是我一位最要好的朋友送我的。可珍贵呢,无价之宝。” “我不信。”她边说边将锅里的小包子拿出来。 我们很快吃完了,她收拾碗筷。我到我的房间里将抽屉打开,喊道:“雪梅!快来。” 雪梅刷洗好锅碗后,走过来一看,咯咯笑起来,不停地捶着我:“你好坏你好坏,你拿我的画羞我。我还真以为是什么珍贵的画,无价之宝呢!” “怎么不是无价之宝?世界上没有第二张。”我认真地说,“你是用你的心画的,每一张都包含着你对我的无限深情,千言万语都难以表达。这份情有价吗?” “可我没学过绘画,画的不好。”她默认了,她指着第一张画说:“你的眼神我老是画不好,我画了好多张,就这一张稍微好一些。” 我指着画上我面部的唇印说:“这是你的嘴巴。” 她笑道:“我没有口红,就用红墨水涂在唇上吻你,就印上了。” “我没有猜错。”我刮了她一个鼻子,“你的点子真想绝了。” “还有一张是我自己的面像呢?”她问。 我知道她要查问的,故意没拿出来,我说:“丢了。” 她哼着捶我,说:“你把我的像丢了,我不饶你,我不饶你。” 我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画,她一看,“哇――!你在我脸上涂上这么多红干嘛。” “你仔细看,是涂的吗?”我说。 她仔细看了之后,又望着我的嘴巴:“你也是用嘴唇印上去的?” “我是也用红墨水抹在唇上,使劲地吻你,所以弄得你满脸都是大唇套小唇。”我说。 她望了我半天,倏地投到我的怀里:“长玉哥哥,我不在的时候,你想我吧?” “还用问。”我搂着她说。 “我也是。”她的脸便在我的胸前揉来揉去,“我想得没有办法,就写信就画画。” 第三十章 红莲盛开时(2) “你哪有地方哪有时间画?”我问,“别人不会看到吗?” “我都是下班或星期天躲到附近公园去画的。”她说。 我又拿两张画:“这一张是你把心寄给我。” 她从我怀里坐起来,翻了另一张说:“这张画得不象。” “我看这张画得最好,很有味道。”我指着画笑道,“你看,你把我抱得好紧,我俩搂在一起,象两根大油条紧紧地纠缠着,两张嘴巴互相吸着,连鼻子都挤歪了,好不亲热。你真想得出。” “嗯~~嗯,你又羞我了。”她娇娇地又投到我的怀里,“人家想亲亲你嘛!” “现在见面啦!想怎么吻就怎么吻,想怎么亲就怎么亲。用不着苦思冥想画画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说,“我们到房里床上玩一会吧。” 她说:“好。” 我们走到里边卧室,我又走回去,将雪梅画的那张象油条一样的画拿过来。 雪梅指着画,问:“丑死了,你拿来干嘛?” 我神秘地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我们在大床上互相拥抱着,亲吻着,揉着,翻滚着。我搂着她,将腿架在她的腿上,又将脸贴在她的脸上,指着床里大衣橱的镜子,说:“你看。” 她侧脸一看,镜子里两个人互相搂着,绞在一起。她突然蹬着两条雪白丰腴的腿,双臂搂抱着我,将头埋到我的胸前,咯咯地笑个不停,嘴里不停地叫道:“好丑,好丑。” “好美,好美。”我说着伸手从床头柜上将那张画拿过来,“你看!象不象?” 雪梅从我的怀里抬起头,看了看画,又看看镜子里我们俩,笑着说:“不象不象。我当时画这画,只是我好想你,想跟你搂搂抱抱,亲亲你,又不拿去展览。” “我看象,有味,有意境。”我说,“这样,我们俩做模特,你对着镜子,再看看画,哪些地方需要修改,明天再重画一张,我要留着。” “不干不干,好丑。”她说着又钻到被子里,“不早了,你该去睡觉了。” 我又搂着她亲了一下,便起身准备到外边去睡。我走到房门口,又回头说:“喂!明天下午,我们俩去莲湖公园玩玩好不好?” “好好好,我们去划船。”她挥挥手,“你快去睡吧!” 雪梅每次回来,总是要给我弄点好吃的,今天她又忙了一上午,我们吃了饭就去镜湖公园。 进了公园,她象小孩子一样,在我身前身后跑跑跳跳,唱唱笑笑,拉着我这里看看那里玩玩。她看有一片梅树,便拖着我到梅林半岛。她攀着梅枝说,你看这梅树已结了许多花苞,可惜是青的,等到冬天下雪,梅花盛开的时候来,那才好看呢! 我望着她说:“你说要等到冬天,我可是一年四季都能看到。” 雪梅歪着头说:“这腊梅只有冬天才开呀?!” “可是雪梅不是经常在我身边吗?”我笑道,“你就是雪中之梅,我不仅可以欣赏,还可以吻呢!”我说着便凑到她脸旁闻了闻,“好――香。” “你又打趣我了。”她笑道,“你还象小时一样,经常拿我取笑。“ 我们说着笑着走到梅林半岛尖端,我想起了过去梅影曾几次和我到这里来玩,我望着我和梅影坐过的那块草地,那张石凳,还有面前的水波。好几年没有音讯了,不知梅影到哪里去了,不知她现在可好?那年分别的时候,她曾想去考大学,不知考取没有?按理我是应该问一问,可我怕惹她伤心。我想什么时候还得到新厂打听打听。对于她,我心里非常内疚,我伤害了她,我欠她的情太重、太深了。我无法还她,我永远忘不了她。 第三十章 红莲盛开时(3) 雪梅用手在我眼前闪了几下,说:“喂!你在想什么呀?“ 我蓦然醒过神来,说:“我看这湖水好清,你不是说要划船吗?我们到那边去。” 我们买了船票,雪梅坐在我的对面,我将船划到湖中心,她说不要划了,象在江城瑶山湖一样,让它自由飘荡,她说着转身坐到我身旁来。我说:“都两三年了,你还记得。” 她说:“那是我们分别五年后又相会,还能不记得。” 我感慨地说:“人生道路真是难料,幸亏你们学校迁到省城,否则,弄不好又找不着你了。” 她说:“这回不会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说:“你再有一两年就要毕业了,又不知要分到哪里去。” “学校知道我们俩的关系。”雪梅说,“我以后写个报告,要求留在省城。” “那太好了!”我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过,这文化大革命一来,又不知会发生什么变化。” “那不关我的事。”她说,“我才不管呢!” 我笑着说:“你跟我原来的想法一样,我也不愿参与这种活动。可是我从医院一出来,就把我弄成团省委文革领导组的成员,还要我主持批斗大会。” “呀!”她惊讶地说,“你当官啦!” “这是什么官,是整人。”我说,“我是无可奈何。你可千万不要卷进来。特别是……”我差一点想说她的家庭出身不好,要她多注意,但立刻想到这会伤了她,故欲说又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说:“我跟你不一样,你是党员、干部,我是学生。” “可你是团员,而且现在闹的比较厉害的,正是你们学生。”我说,“你大概还不知道,昨天上午,省城许多大学都上街游行,不知你们学校是否也上街了。” “我回到学校,只见到处贴的大字报,我看都没看,就跑到你这儿来了。”她说。 我说:“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她笑着补充道:“还有,一心只想着你。” “好。我心里也只有你。”我说着便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 她笑道:“那边船上有人,别让人看见了。”说着她将手伸到船旁的水里玩,说这水好清。 我也将手伸到水里,又用双手捧着水洗脸。她叫道,船歪了,别将船弄翻了。我说翻了正好下去游泳。她说她不会游,掉下去就淹死了。 我笑道:“哪会呢,有我呢,我会奋不顾身把你抱上来,你正好给我创造一个当英雄的机会。”我说着将手上的水弹到她的脸上。 她一躲闪,船立刻摇晃起来,她便惊叫一声,我忙将她抱住,她仰脸望着我说:“你真想当英雄呀!” “这算什么英雄?”我笑道,“我是想舍命救情人。” 她在我怀里噘着嘴说:“谁要你救啊!”她说着坐起来,用手帕擦我和她自己脸上的水珠,“这湖名叫莲湖,怎么没有莲花?” 我指着湖面说:“这湖原来满湖都是莲藕,水又浅又脏,不能划船,后来团市委发动全市团员青年挖了一冬,把淤泥清掉了,我也来挖过几次。” “那也该留一部分嘛!”她说,“没有荷花就单调了。杭州西湖还有一片一片荷花呢,要不然,苏东坡怎么会写出‘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呢?” 我忙插话道:“要不然雪梅怎么会写出:‘湖畔荷花藏笑脸,燕舞莺歌杨柳岸’呢?” 她用手抄了一点水往我脸上洒:“又笑话我。” “我怎么笑话你?你那时仅是初中生哎,就写出这样的诗,真不简单啊!”我说,“当时,我回你的信就说我想和你一首,可到现在我都没想到好的诗句。” 第三十章 红莲盛开时(4) 雪梅说:“我那时,只不过写我当时思念你的心情,不是什么诗啊!” “诗言心声嘛!”我说,“你正是一语道破诗的本质特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正说着,我们的船到了拐弯处,雪梅指着湖心岛的东面兴奋地说:“看!那边有许多红莲,我们快划过去。” 我们刚绕过岛,雪梅便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呼叫起来:“哇!阿玉哥,你看!好大一片的莲花,有白的,有红的,快划快划。” “是――,我的阿妹。”我笑着说,“为你效劳,汗流夹背在所不辞。” 她忙用手帕为我擦汗,说:“我来划吧!” “你老老实实坐着吧。”我笑道,“你来划,说不定我真的要当英雄了。” 我们划着船,慢悠悠地穿行在红花绿叶之中,雪梅折了一枝含苞欲放的红莲花握在手上,轻轻地唱着: 阿哥阿妹情意长, 好象那流水日夜响, ………… 她边唱边望着我笑,唱到最后一句时,她将脸贴到我的脸上,娇滴滴地缓缓地,把声音拉得长长地柔声唱道: 阿哥――永远――在――身――旁 我一只手握着桨,一只手搂着她,和着她一起唱: 阿妹――永远――在――身――旁…… 她说:“这里的景色真美。” “那是因为有了你,才显得更加美丽。”我说,“我好想做一首诗。” “好呀好呀,”她兴奋地说,“快做快做。” “我不敢做。”我说,“因为你本身就是一首诗,是一首非常非常美丽的诗。” “你又羞我了。”她娇嗔地将脸贴在我的胸前。 “我说的是真话。”我认真地说,“就是苏东坡那首西湖的诗,也仅是写自然景色的美,而人,是自然界的精灵,如果将你这样美丽的人儿融入自然之中,那就更美了。” “可我并不是你说的那样美,你过捧我了。”她说。 “我真的不是捧你。”我说,“在我的眼里心里你是天下第一美人,中国四大美人我没见过,那是后人赞美的,带有一定的想象和渲染,而我身边的你,却是实实在在的美人。” “你呀!越说越离谱了。”她看了看手表说,“两个小时快到了,快划回去退船啊!” 上了岸,我邀她和我一道去团省委看看我住的小庙,她硬是不愿去。说我那里住的都是大干部,她怕见人,去了不自在。还说早上煨的鸡中午没吃多少,要我一定回去吃,说她每次来家的重要任务,就是要给我烧点好的补身体,说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要我把身体养得壮壮的。 吃晚饭的时候,我又反复叮嘱她,不要介入文化大革命,不要卷进这是是非非的旋涡中去。这是我最担心的事,因为她毕竟还是个没有走进社会的纯朴圣洁的学生。她还不懂得她的家庭背景,尤其是她那不知去向的父母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文化大革命像江河的洪流,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一个旋涡接着一个旋涡。一天下午,贾书记召开文革小组紧急会议。说这些天来,大学生差不多天天上街游行。据消息,省城各大学已串联起来,明天上午举行大游行。省委要求省市机关,所有干部职工都整好队,到黄河大道指定位置,不参加游行,只喊由省委宣传部统一拟订的口号。贾书记要我带队,汪明领呼口号。具体组织工作由秘书长、办公室主任负责。我不愿带队,贾书记说省委规定党组成员不参加。 第二天早晨八点,我只好带着团省委机关和团校职工,到达黄河大道一旁的人行道上指定的位置。我们刚到不久,就看到工大、师大的学生队伍沿黄河大道由西向东开过来,后面是其他大学。估计是到省委去。这些大学生,打着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红卫兵战斗队、造反队的队旗。有的游行队伍里还有汽车,车上架着大喇叭,广播他们的宣言、口号。 学生的游行队伍一到我们面前,我便叫汪明领呼口号。我听后觉得,我们与学生的口号相同的只有:**万岁!**万岁!不同的是,学生们喊着:全市人民团结起来,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打倒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捍卫**的革命路线!造反有理!而我们喊的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谨防政治扒手!谨防有人捞稻草!很明显,我们这些不同的口号是针对学生的。大约两个多小时,学生队伍才走完。江汉大学的队伍过来时,我特别注意,人数不多,也没发现雪梅和芦萍她们,我心里便放心多了。 这次学生大游行过后,我感到我们的报纸越来越难办,稿子越来越难编了。自从省报文艺版出了事,我便更加小心翼翼。这天,我和婉云都在埋头编稿,宁欣然进来了。他是位性格开朗的人,虽是总编,却没有架子,常和大家开玩笑,讲笑话。可是最近他总是愁眉苦脸,不苟言笑。以往他一进我们办公室,就笑哈哈地说这说那、问这问那。今天他是悄无声息地进来的,站在我身后,伸着头看我编稿,像老师看学生做作业似的。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我也不敢抬头望他,是不是我编的稿子有问题?红卫兵又要来造反? 第三十一章 江河奔腾急(1) 过了半天,宁总转到我桌对面,突然说:“你可要左也推敲,右也推敲,左也想右也想,上也看下也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婉云和我都抬头望着他,觉得他神色凝重。 婉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编稿不认真?” 宁总摇着头苦笑道:“我是说要好好想想稿子里有没有可能会理解成其他意思,不要让人说我们包藏什么祸心,影射什么的。” 婉云笑道:“想必宁总又听到什么消息了。” “我刚才与省报和中青报通电话。”宁欣然说,“前天上午,又有许多学生围攻《扬子日报》(省报),说他们的社论是方向错误,包藏祸心。又说文艺版上有的诗是影射什么的。”他说着又转向我,“所以,我反复跟你说,你选编的诗也好,小说也好,散文也好,还有画,都要非常明朗,不要含蓄,只能有一种理解,不可有其他理解。我举个例子给你听,就象那首歌: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婉云笑着接口道:“就是好,就是好。” 宁总笑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好。” 我也笑起来说:“可是文艺作品是一种形象作品,诗要有意境,给人韵味,给人咀嚼、想象的空间。歌词可以直白,甚至是口号,但它还是要借助曲谱,以插上形象的翅膀飞翔起来,以鼓舞人,感染人。而其他的文艺作品本身都需要形象、意境。事实上好的歌词也具有诗的意境。” 宁总说:“哎呀!我的小萧哎,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在目前情况下,你还是给我明朗一点吧!免得让我提心吊胆。” “宁总哎!”我说,“我有个办法,不会给你找麻烦。” “什么办法?”宁总望着我。 “将文艺版停了。”我说。 婉云也说:“照这样下去还不如停了好。” “哈哈!停了,停了。”宁总笑道,“刚才采编组要求他们那个版停办,现在你们文艺组也提出要停,那我这个总编也不要当了。” “他们为什么要停?”婉云问。 “他们到许多大学去采访,校团委基本瘫痪,你总不能去采访这个造反队,那个战斗队吧!?这种稿子谁敢发?发了省委不找我算帐?”宁总说,“其实,许多工厂也成立了战斗队,剩下的就是农村,恐怕也平静不了几天。” 我说:“干脆,都发新华社通稿。”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宁总说,“不过,这要请示党组和省委宣传部。” 我们议论了半天,不置可否。 婉云又问:“宁总,你刚才不是说跟中青报通电话了吗?北京有什么动向?” 宁欣然犹豫了半天,说:“有一条重大消息,不知是否可靠。” 我和婉云都催着问:“什么重大消息?” “如果是实,那真是晴天霹雳,将要震动整个中国大地,甚至震撼全世界!”宁总想了想,“我不相信,也不敢随便说。” 我们俩更急着要求宁总告诉我们,可他只是笑了笑说:“小萧哎,你别急着打听消息,要集中思想集中精力选编好稿件,顺口溜、口号都行,只要不给我找麻烦就好。什么意境啊、韵味啊,暂时都放一边。” 我看着宁欣然走去的背影,心想,他有他的难处,他是总编,对上对下他都要负责,在这动荡时期还是以稳为妥。 八月十六日,贾书记又召开紧急会议,参加会议的除党组和文革领导小组成员外,还有各部、室、报社、团校的负责人。贾书记说:“省委召开了会议,就当前运动作了部署,一、要认真学习贯彻八月八日**八届十一中全会通过的《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即十六条)。二、据悉,**将于后天在**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群众和红卫兵。届时,省城学生可能会举行**。省委要求省市机关除值班外,包括我在内,全部上街,还象上次到黄河大道指定的位置,所有人都戴上红卫兵袖章。” 第三十一章 江河奔腾急(2) 我正想,这次贾书记亲自参加了,可以不要我带队了。谁知贾书记又指着我说:“小萧哎,这次还由你带队。” 我很纳闷,为什么老是要我出面,要我带队呢?上回贾书记说他对这次文化大革命也不知怎么搞,是不是他们这些领导真的不理解,不愿介入,而要我这个工人出身的小干部出面挡一挡呢?因此,我忙说:“贾书记,你都亲自参加了,还要我带队干嘛?” 贾书记笑道:“你是领导组成员,年龄又小,跟大学生差不多,戴上袖章象个红卫兵。我们这些老家伙,虽说保卫**人人有责,但戴上袖章总有点――倒像个老卫兵。” 大家都笑起来说:“就是就是,还是小萧带队好。” 我推辞不掉,只好答应。贾书记又说:“具体组织还是秘书长。办公室负责在明天下午之前把袖章做好,所有的人都要把红色《**语录》带上,领呼口号仍由汪明。团校的袖章由团校自己做,准时把队伍拉过来。” 会一散,贾书记又对宁欣然说:“报纸最近要集中宣传十六条,后天**接见红卫兵,要全文转发新华社通稿。至于文艺组和采编组提出的停办问题,待我给省委汇报后再说,暂时维持现状。” 宁欣然点点头,说:“好。” 公元一九六六年八月十八日,一早我便起床,匆匆吃了早饭,我想再检查一下一些具体事是否都落实了,刚走到办公室行政科门口,迎面碰着邢科长,他手上拿着一根很长的大竹杆,见了我就说红卫兵袖章昨晚就发下去了。他伸手从桌上拿了一只红卫兵袖章递给我,我套到左臂上,看了看说很好。我问他团校几时到?他说刚电话联系七点一刻到。我又指着他手中的竹杆说,拿这干嘛?他说秘书长叫他把团省委的大旗也打起来。我说安排谁扛?他说他扛。我说:“我比你年轻,我来扛。”他忙笑道:“不能不能,你是领队的,扛着不像。” 我在团省委的院子里,将队伍整理好,包括团校近两百人,我见贾书记、各部部长等负责同志都站在队伍里,大家左臂上都戴着红卫兵袖章,右手握着《**语录》。邢科长双手握着共青团长江省委的大旗站在第一位。我觉得这次队伍不象上次拉拉沓沓,整齐多了,也雄壮多了。我请示贾书记有没有话说,他摇摇头,我便喊道:“按三路纵队,立正!出发!” 我将队伍带到指定位置。不多时,省委机关,省政府机关,各厅局、市直机关,都陆续到达,站在黄河大道两旁的人行道上。大道中心,除了维持秩序的警察,没有其他人走动,整个街心空荡荡的。我们像夹道欢迎什么大人物似的在那里等候着。 没过多久,学生队伍象上次一样,仍然是由西向东开过来了,领头的还是长江工业大学。这次,各个学校都把校牌搬出来了,有的校牌几乎有黄河大道宽。校牌后面就是卡车,卡车上架着大喇叭。学生队伍比我们整齐得多,差不多都是十六人一排,十六行组成一个方阵,一个学校有十几个方阵,学生在前,老师在后,相比之下,老师的队伍比较松松垮垮。许多学校最前面的一个方阵,穿的一色绿军装,腰间扎着皮带,除了没有领章帽徽,跟解放军差不多。所有游行的人左臂上都戴着红卫兵袖章,右手拿着红色《**语录》。每个方阵前都有一面造反队(团)的大旗,有的叫井冈山,有的叫黄河,有的叫遵义等等五花八门的名称。旗子后面是横牌标语。 第三十一章 江河奔腾急(3) 学生队伍快要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汪明便领头呼起口号,大家就跟着举起《**语录》喊起来。这次我们呼的口号比上次增加了四条:学习十六条!贯彻十六条!宣传十六条!捍卫十六条!我们一呼,旁边和街对面人行道上的机关队伍也都呼起来,此起彼伏。 学生喊口号不象我们领一句喊一句。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本红色《**语录》,踏着前进的步伐,很有节奏地呼喊着: **――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革――命――无罪! 造――反――有理! 革――命――无罪! 造――反――有理! 每个方阵的学生们,在呼喊口号的同时,随着口号的节拍,整齐地挥动着手中的小本本――红色《**语录》,整个方阵红光一闪一闪,此起彼落,一个方阵接着一个方阵。整个黄河大道象一条红色的河流,一浪接着一浪向前涌进。 口号一停,学生们又踏着脚步唱起《**语录》歌,这些**语录,差不多人人都会背会唱,我们队伍后面很多看热闹的人,有的就跟着学生一道唱起来,有的小声地哼着: 革――命! 不是请客吃饭, 不是做文章, 不是绘画绣花, 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 那――样温良恭俭让。 革命是暴动! 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暴烈的行――动。 歌声一停,架在汽车头上的大喇叭突然呼叫起来:“炮――打――司令部!” 我一听这个口号,心中为之一震,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身问站在我身后的婉云和宁欣然:“他们喊的什么?” 婉云好象也有些震惊地说:“你耳朵有问题呀?”接着她又小声告诉我,“炮打司令部。” 我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说:“什么司令部?这些学生胆子真大。” “不是学生胆子大。”宁总笑着对我和婉云说,“你们俩那天问我有什么重大消息,就是这个。现在核实了,这是八月五日,**写的一张大字报,题目就叫《炮打司令部》。” “啊!**亲自写的?”我更加震惊了,“打谁呢?” “你不要问。”宁总拍着我的肩膀,指着正在向我们这边开来的又一所大学汽车头上的大喇叭说,“你听。” 我转身一看,一俩汽车头上的大喇叭正在呼喊: “打倒中国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学生喊过口号后,接着又唱起**语录歌: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 千条万绪,归根结底 就――是一句话, 造反有理, 造――反有――理。 大约是九点多钟的时候,所有的大喇叭,都同时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接见红卫兵的实况。当听到**洪亮的声音时,**广场的欢呼声和我们黄河大道的欢呼声,我觉得好象是融为一体了。 这声音震撼着我,也震撼着黄河大道两旁高耸入云的楼群。我遥望着由西向东浩浩荡荡的旗海红流,心想,难怪那天宁总说:这消息将震撼整个中国大地!震撼整个世界! 我正茫然地看着这股洪流,突然听到有人喊道:“萧长玉!” 我抬头一看,是江汉大学的芦萍,她从队伍中跑出来,把我拉到旁边,说:“龙雪梅病了。” 我惊问:“什么时候病的?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多礼拜了。”芦萍说。 我忙说:“请你告诉雪梅,我下午两点钟去接她。” 芦萍点点头,就跑进队伍里去了。 第三十一章 江河奔腾急(4) 雪梅生病,这是我始料不到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的身体一直很好,这些年来除了偶尔生两天感冒,从没听说她得过什么病,就连三年灾害期间,她也没生过病,怎么这次生病呢?我心里非常不安,也无心思再看这种游行,若不是让我带队,我一定会立刻就赶到她学校去。 大街上乱哄哄的,我感到非常烦。游行队伍也好,大喇叭也好,呼些什么,喊些什么,我一句也听不见,我只希望这次游行快快结束,我好赶快去见雪梅。 好不容易散了,回机关的路上,我就向宁总请了假,又跟婉云打了招呼。匆匆赶到食堂扒了几口饭,又匆匆赶到公交车站。一路上我都在揣测雪梅生了什么病,重不重,她会不会瘦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是怕我担心,影响工作,就象我摔伤了不告诉她一样。不对,上次她离开我的时候,身体还好得很,脸都红扑扑的,不可能生重病,最多得感冒。我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多问芦萍一句。这个芦萍也是,为什么不说雪梅生什么病呢?也不能怪芦萍,她当时要赶游行队伍。对了,很可能是雪梅不愿参加游行,佯装生病。因为她本来就不愿参加这些运动,我也劝她不要介入这些政治运动,以免招惹是非。对!雪梅肯定不是生病,她是逃避游行,肯定是这样。想到这些我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 下了公交车,我就直往江汉大学奔去。老远我便见雪梅和芦萍出了学校大门,朝我这边走来。我连忙边跑边喊。雪梅听到我的呼喊,丢下芦萍迎面向我跑来。 她不顾芦萍跟在身后,双手搂着我的脖子伏在我的胸前哭起来。我忙问她生了什么病,可好了一些,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到我那里去。她不回答我,只是哭。 芦萍也跑过来,站在雪梅身后,望着我说:“她没有生病。” “那你不是说她生病了?”我说,“吓了我一大跳。” “那时我要赶游行队伍,那么多人我也不好说,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芦萍说,“我当时只想叫你来看她。” 我拍着雪梅的背问芦萍:“那她哭什么?” 芦萍愣了半天,说:“有人贴她的大字报。” 我惊讶地说:“贴她大字报?她有什么可贴的?谁贴的?“ “没署名,从大字报的字迹来看,是人事处的那个干事。”芦萍不平地说,“那个家伙很卑鄙,是个小人,过去他追过几个女同学,人家不干,他就想办法报复人家。” 我很气愤地说:“这种小人,不值得计较,走!回家去。”我说着就拉雪梅去乘公交车。 雪梅脱开我的手说:“我不去,你和哥嫂他们都上班,我在那里也着急,在学校还有芦萍她们陪我。” “我怕你看了大字报又生气。”我说。 “早撕了。”芦萍说,“我们许多同学在那张大字报边上贴了许多小字报,骂那个人是小爬虫,小扒手,小人。想转移大方向,借机捞稻草。结果不到两天,那张大字报和小字报就不翼而飞了。” “肯定是那个人自己撕的。”我说,“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浪淘沙,泥沙俱下,他自己怕暴露自己丑陋的嘴脸,偷偷把它撕掉。” “我们也是这样猜想的。”芦萍又对雪梅说,“你不回去也好,我们没事在学校玩。等到星期六我俩一道回去,我有两三个礼拜没回家看爸妈了。” 我想了想说:“好吧。” “你跟我到学校去。” 雪梅说,“到我们宿舍去,我把具体情况告诉你。” 第三十一章 江河奔腾急(5) “我不想听,从小到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我说,“我也不愿给你惹是非。” “你说这什么话?”雪梅有些生气地说,“学校许多人都知道我们俩的关系,我就是要他们看看你。” “就是就是。”芦萍帮腔说,“除了一、二年级,从江城过来的师生很多人都知道你,有些人还很崇拜你,你现在又是大记者,同学们见了你肯定会围上来问这问那。” “那就更不能去了。”我说,“我们有规定,对当前的学生运动,不允许说三道四。” 芦萍噘着嘴说:“看来请不动了。” 我笑道:“你说哪里话。” “喂!萧长玉,你既然不愿到学校去,我出个主意。”芦萍指着学校旁边的山,对我说,“现在才两点钟,你的时间宝贵,是我说雪梅病了,把你骗来的,你就陪她到那巫山上去玩玩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个主意好。”我说。 雪梅又对芦萍说:“那我们一道去玩。” 芦萍笑道:“我还有事呢!”说着她便往学校跑去。 巫山在省城的西南,我还是在厂里过团日来游玩过几次。山下有许多花卉,象月季、杜鹃、玫瑰等。山腰以上有许多奇松怪石。我和雪梅先在山下看了一会花卉,一路上多半是我指点这花好看那花好看,雪梅很少说话,偶尔附和几句。我知道她心里有事,便找了一块树阴较大,较平的石头坐了下来。 我侧着脸笑道:“你怎么不说话?还在想那些事,有什么值得想的?” 半晌,雪梅突然问:“我是美女蛇吗?” 我哈哈笑道:“你是美女,但不是蛇,是龙,是龙女。你小的时候,大姑姑就说你是龙女。” “别再逗我了,我都气死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雪梅说,“那大字报就是这么说的,说我缠着省里一个党员干部,居心不良。” “好好好!”我说,“这个党员干部,是不点名的指我了。蛇有什么不好?白蛇传中的白娘子就是蛇,何况你还是美女蛇,我还嫌你缠得不够呢。来!你把我搂得紧紧的,缠得紧紧的。”我说着就拉着她的手臂从身后绕过来。 她把手抽回去,说:“人家心里都烦死了,你还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我说,“我是真的嫌你缠得不够。我还该感谢那个人呢。” “我恨死他了,还感谢呢!”雪梅气恼地说,“他还在大字报上说我家是大地主,说我爸妈在海外,说我是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怀疑我是我爸妈留下的小特务。我是小特务吗?”说着她便扑到我的怀里哭起来,“长玉哥,你说,我是小特务吗?” 我一听这话,心里非常恼火:“这简直是血口喷人!无稽之谈。你从三四岁开始就和我在一起,后来虽然离开一段,那是到你大伯那里去了,你大伯大妈都是解放军的高级军官。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对你更了解。”我越说越气,倏地站起来,“走!我去找他。这人真可恶!” “可是――”雪梅也站起来挡在我面前,犹豫半天说,“那大字报早就没了,又没署名,他不承认,你去找谁呢?” “我去找校党委。”我边走边说。 “校领导早都不知道跑哪去了。”雪梅跟在我身边说,“我找过的,只找到教务长,他说全校那么多大字报,绝大部分都是不实之词,要我别放在心上。他说他的大字报,还有校长、书记的大字报。比我多几十倍,不理睬,随他去。” 我觉得教务长的话也有道理,但我还是愤愤不平地说:“这种人品质恶劣,借运动之机搞个人报复。写你大字报的这个人,你得罪过他吗?” “你还记得第一次到江城,你陪我到锅炉房烧信吗?”雪梅问。 “记得。”我说。 雪梅说:“那些信中就有他的几封,我没看就把它烧了。后来,他找我要信,我说没收到,我说我已有男朋友了。但他还是老缠着我,还威胁我,我没法,就告诉他领导。” “他就怀恨在心。”我说,“如果你要是跟他谈恋爱,你就既不是美女蛇,也不是小特务了,岂有此理!这个人很卑鄙,别理他,反正你只有一两年就要毕业了。” 雪梅忧心忡忡地说:“毕业迟早都不碍事,我现在最害怕的是……”她欲说又止。 我等着她说,可她不说,我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问:“你害怕什么?” 她抬起满含泪水的双眼,望了我好一阵,又扑到我胸前痛哭起来。 第三十二章 风雨摧百花(1) 雪梅抱着我的脖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脸贴着我的胸前,哭了好一阵,才慢慢抬起头来,哽咽地说:“我好害怕失去你。”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用手擦着她脸上的泪,说:“你怎么会失去我?这从何说起。” “其实,我自从上大学,就开始朦胧地有这种感觉。”她流着泪说,“这次,我更感觉到我的家庭出身对我们俩的关系是多么大的威胁。那张大字报对我本人来说,我根本不在意。可它对我的震动太大了。这几天我都在想,你的家庭出身那么好,你又是工人,又是党员,又是干部……” 我打断她的话说:“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不在乎。” 她睁着泪眼望着我,说:“可我在乎呀!” 我生气地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跟我毁约吗?你别忘了,龙山上我们有《婚誓》!”我说着,气呼呼地转身就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忙追上我,抓着我的胳膊,拦着我哀求道:“长玉哥哥,长玉哥哥,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怕影响你的前途。” “我说过,我不在乎!我本来就不想当这个官,那个官。”我一脸怒气地昂着头,也不看她,只管说,“我在厂里也好,团省委也好,我知道许多人的老婆家庭出身跟你差不多,有的本人家庭就是大地主,不是照样当厂长、当书记、当部长吗?” 她象小孩子一样,站在我面前,两只手把我的衣扣解开了又扣上,扣上了又解开,轻声地说:“可我就是这么想的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看着她纯朴可爱的样儿,心里一阵难受,倏地将她搂在胸前,抚摸着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发你的脾气。你的心思我知道,那张大字报虽是不实之词,但它对你的打击太大了,象你这样纯朴善良、文文静静,还没涉世的女孩子,突然出现了这个问题,精神上是难以承受的,想入非非也是难免的,我是理解的。” 我将她撒在脸上的鬓发理了理,用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又说:“你不要想那些,我还是你原来的长玉哥,还是龙山上的那个长玉哥。” 她听我说了这些,又哭了起来。 “你放心,你的家庭不会影响你,更不会影响我,我的前途是由我自己决定的。”我说到此,蓦然想到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便问:“你大伯家庭出身如何?” 她睁着眼望着我说:“你不是知道吗?” “是呀!我知道,你更知道。”我说,“他还不是当我们党的将军?这说明出身不能选择,前途自己可以选择。” 雪梅默默地望着我。 我们又默默地走了一段山路,又是一片百花盛开的地方。我想将她的心绪调节开来,便指着各种各样的花向她评述,可她仍无兴致。谁知,此时又来了一阵狂风暴雨,我们忙躲到亭子里去。我看着那些被狂风暴雨袭击得东倒西歪的惨景,有的甚至爬在泥巴里,心里很是不忍。 我说:“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尤其这夏天,刚才天气还好好的,这暴风雨说来就来了,看把这些花打得东倒西歪的。” 雪梅抬头看看天,又看着那些被摧残的花卉,仍没有说话。 我一只手臂挽着她的臂膀,说:“好啦!不说这些,也不要想这些了,你也不要钻牛角尖了,好不好?”我在她脸庞抚摸了一下,又笑道:“雨停了,走吧!我们下山去搞点吃的。” 今天雪梅的胃口不太好,在我的一再劝说下,她才勉强地吃了一些面条。吃了晚饭,我还是劝她跟我一道回去,她说今天才星期二,还有好几天才礼拜,她一个人在家着急,还影响我上班,等到星期六她再回去。我只好反复劝她,不要想那些,不值得计较。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永远不会离开她,要她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和芦萍她们在一起玩。她都点头答应了。 第三十二章 风雨摧百花(2) 从饭店出来,我准备送雪梅回校,路上,我尽量逗她玩,逗她笑,她的情绪也好转了。快到校大门口的时候,迎面碰上芦萍等五六个男女同学,其中好几位是我第一次到江城找雪梅认识的,他们一窝蜂地涌上来。 芦萍说:“我就知道你们俩个要回来了,所以我就邀了丹丹她们来迎接。怎么样?没淋着雨吧?” “没有。”我说,“下雨时,我们正在亭子里。” 其他同学也都围上来向我问这问那,问我有没有新消息,问我对文化大革命的看法。我说我们的消息还没有学生来得快,而且不见红头文件还不能随便说,她们便不再追问。 芦萍又告诉我,说北大、清华来了好多学生,到工大、师大,还到他们学校,说**支持红卫兵运动,说他们的大方向始终是正确的,鼓励他们去串联,北边的可以南下,南边的可以北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芦萍说她们正在准备出去串联,她想约雪梅跟她们一道出去,问我同意不同意。 我笑道:“雪梅的事由她自己做主,她愿意去,我当然支持。” 雪梅说:“这事我得考虑考虑。” 芦萍对雪梅笑道:“又舍不得离开你的长玉哥。” 大家都笑起来。 我又对芦萍和同学们说:“雪梅的情绪不大好,她自幼到现在还没经过这样的风浪,请同学们多开导开导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同学们说:“那个家伙是小爬虫,不搞走资派,贴我们学生的大字报,算什么东西,我们见到他,就骂他、臭他。” 芦萍和丹丹说:“你放心吧!我们负责让雪梅笑起来。” 我要雪梅跟同学们一道回学校去,他们硬是要送我到公交车站。我站在车里,见雪梅挥着手,两眼含着泪,好象还有很多话要说。 我坐在车上还是放心不下,雪梅是跟我一块长大的,她是那样的单纯、天真,虽然自幼离开父母,那时毕竟只有两三岁,连父母像什么样都没有印象。自从在龙山的龙眼里认识了我,就一直是快快乐乐,其间虽有一段时间与我分别的痛苦,可那是思念。而这次,是一种突然的,从天而降的,毫无思想准备的,莫名其妙的打击。这对一个善良、纯朴的女孩是多么沉痛、多么不公、多么难以承受的打击。我知道,这种打击对于她自己来说,也许她还不在乎,可她最害怕的是担心波及到我,影响到我,这是她最不能承受的,也是最痛苦的。虽然我明确跟她说,我不在乎。可她在乎。这会象一块千斤巨石压在她的心头,我要想办法把这块石头搬掉。可我又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将它搬掉。 她很害怕,我也很害怕。她害怕失去我,我害怕失去她。 我怀着焦急不安的心情离开她,又怀着焦急不安的心情等待她。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宁欣然总编就召开报社全体人员会议。我走进会议室,就发现宁总一脸气呼呼的样子,两臂伏在主持会议的桌子上,手下还压着一张报纸,真像老虎一样虎视眈眈望着坐在下面的每个人。我看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放着一张我们的报纸。见此情景,我便悄悄走到汪明边上的一个位置坐下,小声问汪明:“什么事?这么紧张。” 汪明用肘拐捣捣我:“等会你就知道了。” 宁总见人都到齐了,便咳嗽一声说:“在没开会之前,大家先看报,主要是找找有没有错别字。” 大家都埋头看报。好半天,宁总问:“谁发现了问题?” 无人答话,我悄声问汪明:“你发现了吗?” 第三十二章 风雨摧百花(3) 汪明用手指着头版通栏标题中的一个字。 我轻声惊呼:“啊!” 宁总指着我问:“小萧,你发现了吗?” 我摇摇头说:“是汪明发现的。” 宁总举着报纸,说:“你们看,这么大的一个通栏标题,‘高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旗帜’,‘无’字却成了‘元’字,这么多双眼睛,居然都发现不了。”他说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报纸放下。 大家又重新看报。会议室立刻乱了起来。 有的说:“这是重大政治事故。” 有的说:“我都看了好多遍,怎么就没看见呢?” 有的说:“赶快把报纸收回,否则,十几万份报纸出去,影响太大了。” 有的说:“这下子团省委可要热闹了,红卫兵马上就要来造反了。” 负责头版的政治组组长尉志华哭丧着脸,站起来说:“宁总,我赶快到邮局去,通知他们停发、收回。然后我再回来写检查,请组织处理。” 宁欣然用手压了压,示意他不要去:“你坐下。现在正式开会。首先,要表扬汪明同志,是他使我们避免了这一重大政治事故。昨天夜里十二点,他突然从印刷厂跑回来敲我的门,把报纸给我一看,当时,我就吓了一身汗。我问小汪是否印完,他说卷筒机刚转不久,他伸手拿了一张坐在旁边看,突然发现了问题,立即叫停机,还好。只印了两千多份。我披上衣服跟他跑到印刷厂,把头版拆下来,改了字重新铸版上机。”他说着从手下抽出另一张报纸,“这是改后的报纸。” 大家紧张的心情这才稍松了一下,舒了一口气。有的说:“太玄了,太玄了!”有的说:“真是有惊无险。” 尉志华忙跑到汪明跟前,满含激动的泪水,说:“太感谢你了,太感谢你了!” “是的,我们都得感谢他。”宁总要尉志华回到座位上坐下,又说:“按分工职责,小汪把大样送到印刷厂,他就可以回来睡大觉。可他硬是等到上机,还抽出一张详细看了一遍。这就是张思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对人民高度负责的精神。按正常出报时间,今晨四点,邮局的汽车就到印刷厂拉报,现在报纸已经到读者手里了。可想而知,这十几万份报纸会产生多大的政治影响。真是不寒而栗!” 宁总指着尉志华说:“如果已成了事实,恐怕不是你做检查,而是我要请罪啊!就是现在我也还要向党组检讨。” 宁总见尉志华低着头,大家都不作声,又说:“好吧!下面请大家议一议,以后如何杜绝这种事故的发生。” 沉默了一阵之后,大家便七嘴八舌纷纷发表建议。 婉云说:“我看还是要认真,坚持原来的两审、三校制,每版三次校对,分别由三人校,每校必签字。关键是认真,**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不认真,什么好办法也不行。不要因为社会上乱轰轰我们也乱起来,思想不在焉、不集中,就容易出错。” 尉志华说:“我的错误,会后我检讨。我还建议:各组组长看大样,要着重看大小标题,**语录,常用政治术语,越是最熟悉的越是要小心,象这期报纸我看了好多遍,无产阶级一读而过,没发现‘无’字成了‘元’字。” 我接着说:“尉组长说的有道理,我刚才看几遍也没看出,还是汪明告诉我的。我建议,我们能否跟印刷厂商量,也象省报一样,将**万岁!**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等专用词组,凡是能浇铸在一起的都铸到一起。” 第三十二章 风雨摧百花(4) 婉云又补充说:“我建议,实行第一读者制,每期报纸付印前,除小汪送大样去,各组组长轮流去一人,卷筒机一转,立即看第一张报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采编组组长孙守成很激动地说:“这个办法那个办法,我看最根本的一条,是要有感情。对无产阶级、对**亲自发动的文化大革命要有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有了感情才能认真负责。” “恐怕不能提得这么高。”我沉不住气地说,“刚开会时,宁总要大家看报上有无错别字,好长时间都没发现,不能说大家都缺乏无产阶级感情。”我说着捣捣身边的汪明笑道,“看来只有你有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呢!” 大家都笑起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好了好了。”宁欣然总编说,“大家提出许多很好的建议,总编室的同志把它归纳整理一下,我看后再发给各组执行。小萧同志提出的把专用词组铸在一起的建议,我去印刷厂跟他们商量。这里我要提醒大家,选编稿件,也要引以为戒,防止顾此失彼。” 会一散,政治组的高翔拍着汪明的肩,说汪明的阶级感情比他深,汪明揍了他一拳,笑道:“你这个家伙拿我开心。”说着又转向我,“你也是。” 我说:“我讲的是事实,这么多人都没发现,惟有你发现,按孙守成的分析,我们都是感情问题。感情前还得加上‘无产阶级’四个字。” 高翔笑道:“这叫上纲上线。” 婉云说:“有些事,是要上纲上线,否则便不能引起足够重视。但不能无限上纲上线。” “对。”我接着说,“真理跨过了一步,就成谬误。” 尉志华走在我身后,用手在我肩上拍了拍。我回过头,见他笑望着我,没有说话。他随我走进我们办公室。婉云问他:“老尉,昨天**接见红卫兵的稿子到了吗?”尉志华说:“新华社今早才发过来,我们下午发稿。” 我们的报纸是周双刊,星期三星期六出报。我们的文艺稿不太受时间限制,一般可提前一周发稿,不象头版二版新闻稿,时效性很强。所以婉云说:“你们的时间太紧了,人手又少,幸亏今天是星期三,如果是星期五,星期六出报,那就更紧了,而且政治性更强。在这非常时期,你得更加冷静、细心一点。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帮忙。” 我说:“就是,我可以帮。” 尉志华说:“谢谢你们。” 说着,汪明把从印刷厂拿回来的文艺版校样递给我,我便着手校对起来。他们又议起昨天省城的大游行和这场文化大革命的趋势。 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是雪梅的情绪是否稳定了,好不容易等到星期六,下午一下班我便往厂宿舍去。 老远,我就看到窗子开着,雪梅已来了,我拔腿就往家跑。我用钥匙开了门,家里无人。我又伸头向套房里看了看,窗户是关着的。心想大概是我看错了,那开着的可能是隔壁的窗户。我便坐到我的写字桌边,将挎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我好象又觉得身后有什么响动,又起身往套房里去,刚进房间,发现卧室门口后面有两双脚,知道是雪梅和芦萍藏在门后,我将门一拉,她们俩“哇――!”地笑起来。 “哎呀!原来你们俩藏在这。”我笑道,“我老远就发现窗子开着,可是进来找不着人。” “都是芦萍出的主意。”雪梅说,“我看到你回来了,她就说快躲起来,让你急一急。” “哎呀呀!我是好心反而不得好报,真冤枉。”芦萍说着便从门后走出来笑着说:“喂!萧长玉!我说过的,我负责让龙雪梅笑起来,你看!她笑得多可爱,我都想亲她一下子。” 第三十二章 风雨摧百花(5) 我看着雪梅满面笑容,确实可爱,若不是芦萍在身边,我真的要搂着她亲吻一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太感谢你了。”我故意深深地鞠了一躬,笑道,“她有你这位心地善良、热情开朗、乐施好善、美丽漂亮的女孩做朋友,我相信她的情绪会好起来的,不然那天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芦萍望着雪梅:“喂!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什么?”雪梅故意问。 “他说我美丽漂亮呢!”芦萍得意地把声音提高了一些,“你不嫉妒吗?” 雪梅笑道:“你有本事就把他抢去。”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芦萍故意悲哀地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雪梅笑着说:“你把你的全支队都开来嘛!” “什么支队?”我问。 “呀――!我忘了给你介绍呢!”雪梅说,“昨天我们学校成立了红卫兵造反纵队,我们系成立了支队,芦萍就当了支队司令。” “啊呀!司令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我说着躬身一揖,笑道,“正好,我略备水酒,以示恭贺,请司令大人赏光。请!” 走出套间,雪梅笑道:“你请司令,又没有菜,还叫人家赏光。” “我带菜回来了。”我说着忙到书桌上把几包卤菜拿过来,“再说,我又不知司令驾到,我这就到厂里去炒几个菜。” 芦萍说:“不用啦!你的情我领了。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现在我把高高兴兴的龙雪梅交给你,我要赶快回家了,我妈还在家等我吃晚饭呢!” 雪梅忙将门挡住说:“不行,你是答应我在这吃晚饭的。” 芦萍说:“我是说,如果萧长玉回来晚,我就陪你吃晚饭。” “这说明,你不回家吃晚饭也是可以的。”我走到门口对雪梅说,“你陪她,我再去炒几个菜。” “你也不要出去。”雪梅说着把我和芦萍都推到餐厅,“你们都坐下。” 雪梅转身把碗橱里还冒着热气的菜,一个一个地端到桌上。 “哇――!这么多菜。”我兴奋地说,“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菜都烧好了。” “我们中午吃了饭就回来了。”雪梅说着把一瓶红酒递给我说,“芦萍当红卫兵司令,你当酒司令。” “好!”我接过酒瓶边斟酒边问雪梅,“芦萍当司令,你当什么?” “我什么都不当。”雪梅说,“若不是芦萍说,红卫兵是保卫**的,我连红卫兵都不当。” “好好好。”我说着端起杯,对芦萍说,“这第一杯是祝贺你当司令,干!” 芦萍一口干了,说:“我这个司令,说小,比芝麻还小,说大,是**的侍卫官。” “说得好,**的侍卫官。好!”我给她再斟上一杯,说,“第二杯,感谢你把我的雪梅哄笑了,干!” 芦萍端着杯对雪梅道:“听见了吗?你是他的,我好妒嫉啊!可是,嫉妒又有什么办法呢?嫉妒是一种自私的表现,**说要斗私批修,我要狠斗私字一闪念,不嫉妒,干!”她说着一口喝干。 我见她能喝两杯,便又斟酒,说:“这第三杯,你是司令,雪梅是你的小兵,今后还望司令多多关照,干!” “好说好说。我走到哪就把她带到哪。”芦萍端着杯子不喝,望着我问:“你同意吧?不嫉妒吧?” “跟着你,我最放心,妒嫉什么?有什么不同意?”我说。 “好!一言为定。”芦萍说,“下星期我们就出去串联,我要龙雪梅陪我一道,她说她听你的,你刚才表示同意,不要反悔。” “哈――你是预先设好圈套啊!”我笑道,“好吧!只要雪梅同意,我不反悔。” 第三十二章 风雨摧百花(6) 芦萍这才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我问雪梅:“你真的打算去串联吗?” 雪梅点点头说:“我本不愿去,芦萍说她一走,你又上班,我回来家也好,在学校也好,都会着急,还不如跟她一块去串联,我想想就同意了,如果你不要我去,我就不去。” 芦萍一听雪梅的口气,忙说:“喂喂喂!你可不要打退堂鼓啊!”她说着又转向我,“萧长玉,我们说是响应**号召去串联的,实际上是想出去玩玩。我长这么大,除了从省城到江城,哪儿也没去过,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你们准备到哪里去?”我问,“几个人一道?” 芦萍说:“两条路线,先南下,到井冈山、**家乡、贵州遵义;然后再北上,去延安、北京。” “啊――!”我惊讶地说,“这简直是孔老二周游列国嘛!” “还有许多同学组织长征队呢!”芦萍说,“他们从井冈山出发,按红军长征路线走两万五千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们跑那么多地方,哪来这么多路费呀?”我说。 “你还不知道?”芦萍说,“我们学生出去串联,乘车不要钱,住宿不要钱,吃饭也不要钱,到处都有接待站。” “我真羡慕。”我说,“你们去的这些地方,我真想去。” 雪梅兴奋地说:“你也去,你也去,你跟我们一道去。” 芦萍说:“对对对,你跟我们一道去,你到井冈山,韶山肯定会写好多诗。” “可惜我不是学生。”我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比我们大学生年龄还小呢!”芦萍说,“我明天去搞个校徽,给你一戴,就是一个学生,我把支队司令让你当,不,你当纵队司令。” 我哈哈大笑:“我可当不了你这司令,你一个支队的学生,我一个不认识,路上跑掉谁,丢掉谁我都不知道。” “你以为我这个司令管好多人呀?!”芦萍说,“我才不管呢!他们要我当,我没法。只是开会、游行时,我召集一下就完了。平时,各自为政。这次串联,也就是###个人,其中有三对,剩下是我们三个女同学。也就是那天在校门口送你的那几个。” 芦萍说着端起杯:“这杯酒,我是敬你的,邀请你和我们一道去串联,不!去逛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 雪梅也举起杯,央求道:“去嘛,去嘛,请个假,我们一道去嘛!” “你们说得好容易,我哪能请掉假?”我说,“那天我从你们学校回来,夜里我们报纸差点出了大事故。” 雪梅紧张地问:“是你出的吗?” “不是我出的。”我说。 雪梅轻松地呼了口气:“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芦萍将酒杯举到雪梅面前,笑道:“看你紧张的,好象是你出了事故。”她喝了口酒,又举杯问我,“什么事故,值得大惊小怪,看把雪梅吓得这样。” “你不知道,是头版通栏大标题错了一个要害字。如不是及时发现,停机,十几万份报纸出去,那还得了?”我喝干杯中酒说,“你们这些红卫兵造反派肯定要来兴师问罪。前次,省报出了问题,工大、师大好多学生围攻几天,硬是将那位编辑停职检查。” 雪梅关切地对我说:“你编稿、校对千万要注意,不要为我分心,不要出差错,不要给人家抓住把柄。” “萧长玉,你放心。”芦萍对我说,“要是你出了差错,我绝不会来问罪。省城的各大学都有我在一中的老同学,我叫他们不要小题大做。” 我笑道:“谢谢,你真是助人为乐的热心人。好!我再敬你一杯,干!” 芦萍叫道:“不行了不行了,我都喝六七杯了,再喝就醉了。” “红酒,又是小盅,没关系。”我说。 雪梅劝说:“你们俩人的脸都红了,不要喝了。”说着就把我们俩人的杯子拿了去。 吃了晚饭,芦萍急着要赶快回家,我和雪梅便送她回去。路上,芦萍又叮嘱,要雪梅去串联,雪梅犹豫不决。 第三十三章 兄弟情深深(1) 雪梅不愿去串联,主要是担心路途太远,时间长,不安全。我还是劝她去,让她出去经经风雨,见见世面,也有利于调节她现在的思想情绪,她才决定去。不过,我又反复叮嘱她们路上要互相关照,注意各方面的安全。芦萍慷慨激昂地向我打包票,说她回来保证还我一个完美的龙雪梅。 回到宿舍,我又给雪梅准备了两百块钱,她硬是不要,说她有钱,路上又不要差旅费。我说要防止万一,还是把钱塞给了她,并要她在路上不要买东西,以便轻装上阵。 一觉醒来,雪梅又打退堂鼓,说她不想去串联了,说跑那么多地方,要好几个月,想我的时候一个人又不敢回来,又担心我报纸会不会出差错。(.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说没事,要她每到一个地方给我写封信,如写到团委,要在我的名字后注“亲收”字样,汪明搞通联就不会拆信。这样她才勉强同意了。星期三晚上他们出发的时候,我又到车站去给他们送行。###个同学中雪梅是最小的,几个同学都表示要保护好雪梅,要我放心。临上车前,雪梅又把我拉到边上,贴着我的耳朵说她会用生命为我保护好她自己。 雪梅他们出去串联了,我的礼拜天也就显得很空乏,除了有时到哥嫂那里去看看,多半都在办公室里,看看书,翻翻报纸。一天我发现省报的报头上印有**戴军帽的侧面像,我觉得很好,就用铅笔先将**像放大成十六寸,然后又用钢板刻在蜡纸上,再在油印机上用红色印油印在宽三十公分、长八十公分的白纸上方,**像下面我又刻印两行红字:敬祝**万寿无疆。印好后,我觉得还不错,将它挂在办公室的墙上。婉云和汪明上班看了后,都认为很好。 婉云看后认真地说:“**像画得真象,下面的字也写得好,是一幅完整的字画。”她要我再印一张,她要带家去贴在门上。 汪明说他也要一张,我又印了两张。这一来许多人发现了都来要,连贾书记、秘书长、宁总他们都来要,我只好花了一天时间,印了一百多张。连许多办公室都贴了挂了。我知道,不是我画的如何好写得如何好,而是大家对**的热爱。 国庆节我和哥嫂带着小侄子到镜湖公园去玩。倩倩问雪梅阿姨为什么不来,我说她串联还没回来。 大嫂说:“恐怕都有一个多月了,跑到哪去了?” 我说:“她来信说她们第一站是到井冈山然后到湖南长沙、韶山,又跑到广西桂林、贵州遵义。准备从遵义到重庆,再北上到西安、延安、郑州开封,最后到北京。” 倩倩叫道:“我也要到北京去,叫雪梅阿姨来家带我一道去。” “阿姨是去串联、闹革命,”大嫂说,“你去干什么?” 我说:“什么闹革命,她们是不花钱去旅游。现在大概还在重庆呢。” 大嫂笑道:“这丫头在外面玩疯了,也不想回家了。” “她到韶山后就要回来。”我说,“可是其他人玩兴正浓,都不愿回来,她一个人又不敢回,只好跟着跑。” 跟在我们身边的大哥,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我们在讲雪梅。直到侄子们要到动物园去看猴子,他便叫大嫂带他们去,说他怕闻动物园那种味道,要我跟他到别处逛逛。 我想大哥可能有事找我说,我便跟着他沿着湖边的小道边走边聊。他问我机关现在怎样,是否正常。我说马书记、邹书记被工大学生扣留,说他们是省委派去的别动队,是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是镇压工大学生运动的罪魁祸首。机关里只是贾书记在主持工作,党组会也开不成,只有“文革”小组有时还开开会叫大家写大字报,写来写去还是那些老问题。 第三十三章 兄弟情深深(2) 哥说厂里也是这样,刘书记、组织部长、于主席都靠边了,一个厂长说是叛徒,另一个厂长说他老婆家是大地主,其实,这些也是老问题,过去都作过结论。 “我最讨厌这样,老是抓人家的历史问题呀!家庭出身问题呀!”我说,“历史就是历史,历史是过去时。老是纠缠历史旧帐,是心胸狭隘,无能的表现。” “你说的一点不错。”哥说,“有些人他自己无能,就靠这个来打击别人表现自己。我工作了十几年,我深感历史问题和家庭出身问题已成了某些人手中的杀手锏。一是运动来时,把你抛出去作为挡箭牌;二是当要提拔使用你或是你要入党了,又把你这些问题抛出来,以阻止你的进步。” “是的。”我说,“机关单位也有这样的人,甚至利用自己管组织的权力抛档案。” “长玉,我我对你的要求是两条。”哥说,“第一,你现在是领导小组成员,即使将来当什么官,也不要整人;第二,你的个人历史和我们的家庭出身,是干干净净的一张白纸,我不希望你有什么让人抓着,给你前途道路上设置障碍。” 我愣了半天说:“你还是担心雪梅的家庭出身问题,是吗?” “是的,我找你就是想谈这个问题。”哥说,“不是我担心的问题,是组织上已注意到雪梅家庭出身的事,已找到你的头上了。昨天,我听厂党委秘书说,就在去年十一月你到北京开会期间,厂党委准备培养提拔你的时候,组织部派人到江汉大学调查雪梅,说雪梅本人表现很好,就是她家的出身不好,尤其她父母都在海外。” 我原来忧虑大哥知道此事,又重提雪梅的出身问题,不曾想隔了大半年了,他还是知道了,我只好说:“这事我知道,我临调出厂之前,于主席就告诉我了。” “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哥有些不高兴地直问我,“你是不信任我?我是你的亲哥哥哎!” “哥!你不能这么说,天底下你是最关心我的亲人,我怎么会不信任你?”我诚恳地说,“我是怕你为我的事烦,为我的事担心。” “于主席怎么说的?”哥问。 “于主席说,党委认为,雪梅一两岁就离开父母,对她影响最大的,一是我家,二是她大伯。如果我不走,党委还是准备提拔我。” “这我相信。因为厂党委,特别是刘书记、于主席对你的印象都很好。”哥说,“但我反复考虑,这件事说明两个问题,一是说明组织上对夫妻双方及其家庭都很重视,你和雪梅尚未结婚,而组织上就去调查,将来结了婚那还不是更成问题?二是雪梅父母在海外,组织上不能不打过大问号。你好好想想看,是不是这样。” 哥在对我说这些话时,态度是很平静的,不像以前几次跟我一谈此事就发火。大概他认为我现在长大了,不便发火,他也知道,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不过,他的态度是很严肃的,诚恳的。 我也不想跟哥吵架,我说:“你分析的也有道理。的确有许多人动不动就拿人家的历史问题,出身问题做文章,现在又划分什么‘红五类’、‘黑五类’。这种唯我独革,唯我独左,不是党的政策。如果这样下去,党必然脱离群众。” 哥很气愤地说:“有些人以左的面貌出现,嘴上说拥护党,实际上是挖党的墙角,为了私利,他才不管你政策不政策,脱不脱离群众呢!” 第三十三章 兄弟情深深(3) 我说:“最近,我读了一些史书,唐朝李世民当了皇帝还用了许多隋朝的文臣武将,特别是魏征,原是李世民的死敌,可李世民却说他各侍其主,是忠臣,不但不杀他,还任他为宰相。满清入关尤其是康熙皇帝实行满汉一家,自上而下任用了大批明汉老臣,治国安邦平天下,还收复了台湾。可以说,这两朝皇帝都是以他们博大的胸襟开创了我国历史上少有的盛世。”我激动地说,“我不相信,我们无产阶级的政党,却不如封建帝王的胸怀宽广,一个以解放全人类为己任的**,却容不下一个小小的雪梅,一个乳臭未干文弱的女孩子!” 哥说:“我也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是现实就是这样,你无力改变。” “我亲爱的哥哥哎!”我深情地说,“我知道,你对极左思想深恶痛绝,你参加工作十几年,当了十几年的厂部秘书,写了一份又一份入党申请书,但都被拒之于党的门外,可以说你是极左思想的受害者。既然你深恶痛绝,我希望哥哥不要在我和雪梅的身上也推行一条极左的路线,那样,我受不了,雪梅更受不了啊!” 哥哥望着一湖吹皱的水波,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又深深地叹了口气:“长玉哎,我也知道,我是极左路线的受害者,可又在推行这条极左路线,而且是在我最疼爱的亲弟弟身上。说心里话,对雪梅我也是非常喜欢的,可以说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那样温柔、善良、文静、美丽,有文化,有素养。我实在不忍心拆散你们,实在不愿伤害她。她每次来,我见她那样纯朴可爱、一颦一笑是那样地讨人喜欢。我真不敢抬头看她,在她面前,我好象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我的心里是非常矛盾,非常痛苦的。我差不多天天都在想:你的前途,雪梅的家庭以及你们俩的感情。这种矛盾和痛苦比我自己十几年入不了党还要痛苦。” 我被哥哥的深情所感动,情不自禁地说:“哥哥对我一往情深我非常理解,哥是望弟成龙,又不忍拆散我们。” 我们俩站在湖边,茫然地望着满湖皱纹的水面,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也毫无兴致欣赏面前的游船、亭台楼阁、湖光景色。 这次哥和我谈话,虽没有吵架,但我心里很痛。他认为在解放前他当过雇员,又因大嫂家的出身问题,他觉得他自己没有希望,便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因此,他不愿让我的历史和社会关系上有任何痕迹,他反对我与雪梅的婚姻,也是怕我重蹈他的覆辙。他也认识到他既是极左路线的受害者,又是极左路线的推行者。他很痛心,我也很痛心,他很悲哀,我也很悲哀。 国庆过后不久,贾书记又召开“文革”领导小组会议,主要商讨如何进一步动员大家揭发批判。领导小组会后又召开了全机关动员大会,会上贾书记讲了三点意见:一是总结分析了前一段机关运动的形势;二是希望大家进一步揭发批判;三是要求机关干部坚守岗位,不要外出,不要受干扰。散会时,贾书记叫我到他的办公室去。进了办公室,贾书记倒了杯水递给我,笑道:“小萧啊!你到机关快一年了吧?” “十个月。”我说。 “这十个月变化真大啊!” “是的。”我说:“正赶上文化大革命,真是翻天覆地。” “不过这倒是很能锻炼人。”贾书记说,“这十个月大家对你的反映很不错,说你能干肯干、纯朴诚实。” 第三十三章 兄弟情深深(4) “这是领导和同志们对我的关心厚爱。”我说,“我真的想听听大家对我有什么意见。” 贾书记笑道:“小萧,我正想跟你说。对你的工作、学习、思想,大家都认为很好。只是认为从文革开始到现在,已有半年多了,说你一张大字报都没写,尤其你是文革小组的成员,更要带头写。” “大家的意见是对的。”我说,“贾书记,我也为此发愁,我也想写,可是不知道写什么。” 贾书记笑道:“这一点大家能够谅解,我也给一些同志解释过,你调来不久,不了解情况,这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我考虑具体的揭发性材料你不了解写不出,是不是可以写一些原则性的,也可找一些书刊、文章写一些批判性的大字报,也算是表明你的立场和看法。否则,到运动后期,会有人说你对文革的态度问题,那就不好了。” 我觉得贾书记的话很诚恳,完全是出于关心和爱护我,因此,我说:“贾书记,你放心,我一定下功夫来翻一些东西,争取写一两张大字报出来。” “好!”贾书记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就这样吧!也不要太急。” 原来我对自己没写大字报,虽觉不好,但自己原谅了自己,思想上并没有多大的压力。可今天贾书记正式找我谈了话,明确点出了这个问题,再不写,的确是不好解释,弄不好真的会成为对运动的态度问题,而且态度问题是可以上纲上线的。譬如:轻一点可以说对运动不理解,重一点可以说是消极对抗,对文化大革命有抵触情绪,再重一点可以说是对无产阶级司令部,对党中央对**的态度问题。因此,不得不引起我重视了。 我下功夫,深入到机关的图书室、资料室,找书,翻报刊文件,找资料。看看有没有我们机关同志们著的书,写的文章、文件、讲话稿,以及这些书、文章、文件、讲话中是否有违反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毒草,如果有,我就把它摘下来进行批判。因为我看人民日报、省报,还有我们机关院子里的大字报,一些大块头的批判文章,都是这样弄的。 我花了一两个礼拜的时间,可是没有找到这样的毒草。有些文章,有些讲话,有些段落,有些用词,如果不考虑文章的背景,讲话的场合、时间,如果不考虑上下内容的联系,采取斩头去尾断章取义的批判,也是可以的。可我想了想不能那样做,如果进行这样批判,那是歪曲原意,虽然不会有人指责我,我也可以交差。但我又觉得那样太牵强附会,违背良心了。而且我对这种只取一点不及其余的做法本来就厌恶,故我起草了几份大字报草稿后,又把它撕掉了。后来我翻到报纸上有批判北京的《三家村》,这三家是指邓、吴、廖三人合写的书。我立刻想到我们报纸上有个专栏言论,作者是几个人轮流写的,署名统一叫:青朋,意旨是青年的朋友。我想这些文章里不知是否有毒害青年的内容,如果有,那就是“几家村”。可是我读了好多篇,反复琢磨,也没发现有什么值得批判的地方,只好作罢。 十来天的辛苦,一份大字报没写成,差没交掉,态度没表,怎么办?这天吃了晚饭,我又到办公室,坐在桌前,两肘撑着桌子,托着下巴,思考着究竟写什么。 “你在这发什么呆?” 我回头,见是汪明笑着站在我身后,便站起来问:“汪明,我弄到现在一份大字报没写怎么办?我又不会造谣,翻了那么多书和文章,都没有错,写什么呢?” 第三十三章 兄弟情深深(5) “这好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汪明笑道,“我今晚来写一篇大毒草,明天你帮我发表在我们的报纸上,后天你就有的批了。我领稿费还请你的客,你是一举两得。” “馊主意。”我揍了汪明一拳,“我愁死了,你还逗!” “哎呀!愁什么?不就是叫你表个态吗?”汪明说,“我再给你出个主意,肯定是好主意。这表态嘛――不就是对于运动的看法,不就是对文化大革命的态度?你就写拥护‘五?一六通知’,拥护‘十六条’,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保卫**!” “对对对。你这话倒真的提醒了我,写看法,对我们机关运动的看法。要把矛头集中对准走资派。” 我转身坐下来起草:《我对机关运动的几点看法》,这份大字报不长,只有几百字,一个小时就写好了。大致内容是说前段时间取得了很大成绩,大家写了不少大字报,还开了批斗会。下面主要是谈几点建议:一是要集中揭发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是中央《五?一六通知》和《十六条》提出的。二是不要老纠缠那些已经定性做过结论的历史问题、家庭出身问题等等。三是要坚持实事求是,无论是揭发还是批判,都要以事实为依据,不能捕风捉影,无限上纲上线,否则会弄得人人自危,等等。起草后,我想征求汪明的意见,可我回头一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办公室,我只好把它抄成大字报。抄好后,我看了一遍,又觉得不妥,这些大道理谁都懂,何须我来指手划脚?其实,这几条也是我的真实思想,我早就想说想写了,还是贴吧。为了避免大家议论,我在大字报的结尾又加了几句话,说明我来机关时间短,不了解具体情况,写几点原则性看法,不妥的地方请大家批判。我也知道这最后几句,实际上是堵大家的嘴,请大家谅解,不要指责我。 谁知大字报一贴出,恰恰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第二天早晨我刚到食堂门口,碰上宣传部长韩飞和报社总编宁欣然。 韩部长拍着我的肩膀称赞说:“小萧哎!你的大字报我看了,是一颗重磅炸弹!” 我认为他挖苦我,便说:“你是讽刺我,我没得写,又要写,只好写点看法。” “我不是讽刺你。”韩飞说,“你这张大字报是针对机关运动的大方向是否正确而写的,你真不愧是工人出身,敢于直言。你这一写,机关运动的方向可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我可没想到这些。”我说,“我写的这些,实际上是抄中央文件和报纸社论上的。” “你这一抄,可就不一样啦!”韩部长说。 宁总笑道:“小萧有思想,肯动脑,肯思考问题。” 餐厅里也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此事。 有的说:“这张大字报,也就是**说的,要打倒阎王,解放小鬼。” 有的说:“小萧这个人,平时话不多,这一写可倒好,震动了整个机关。” 有的说:“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有的说:“他这一写,矛头所向,是不言而喻。胆子真大。” 有的说:“他怕什么?红五类。家是老贫农,自己是工人,党员,单身汉。” 坐在我餐桌对面的一位同志对我说:“小老弟哎!我们平时都议论,运动后期,你不当书记也要当部长、总编之类,可你这大字报一贴………真可惜可惜!” 我笑道:“我没想到这些。” 宁总吃完了,拿着空碗走到我身边,拍着我肩膀,既是对我又象是对在座吃早饭的同志说:“什么叫‘无私无畏即自由’?这就是。” 第三十三章 兄弟情深深(6) 吃了早餐,我走到办公大楼,想再看看我那张大字报,我发现大字报上有许多钢笔批语,内容跟在餐厅里议论的差不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摇着头向楼上办公室走去,真没预料到这几百字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进了办公室,婉云和汪明还没来。我将卫生打扫好,站在窗前凝思,该不该写这份大字报? 婉云一进门就生气地问:“小萧,谁叫你写这种大字报?” 我转过身,说:“是我自己。” “你知道你这是把矛头指向谁?”婉云又问。 “没有指向谁。”我说,“我只是觉得半年多了,老是右派呀!出身呀!历史呀等等这些老问题,翻来覆去整来整去,谁没有这问题那问题?谁都是干干净净的?抓住这些小问题、‘死狗’不放,这有什么意思?弄得大家人人自危,有什么好?如果**领导下的都是牛鬼蛇神,那自己又是什么呢?” “好了好了,别说了,你越是越离谱。”婉云忙摆手制止我,说,“我见贾书记看了你的大字报,满脸铁青。”她边整理桌上的稿件边说,“运动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写文章、说话都要谨慎,你倒好,写起大字报来了,我真担心运动后期……”她说到这蓦然打住,挪了一叠稿件气呼呼地出去了。 汪明进门就问:“婉云怎么了?跟谁生气?” “跟我。” “为什么?” “她说我不该写那张大字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汪明想了半天,说:“按理说,她应该是赞成你的观点的,特别是第二条,不要纠缠家庭问题、历史问题,她应该是高兴的。” “为什么?”我问。 “你还不知道?”汪明说,“她爱人在团校,五九年‘反右倾’时,说她爱人利用团校讲台,跟彭德怀一唱一和,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这回团校大字报中又有她爱人的许多大字报。而你的大字报是解放小鬼,她能不高兴?” 我说:“她爱人在团校我是知道的,但我对不上号。也不知他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汪明笑道:“我知道,婉云为什么生你的气?她是担心你。” 是的,我心里想:从平时的言谈来看,婉云肯定是赞成我的看法的,甚至比我的看法还要深,可是她又担心那个她没有说完的省略号。她是在呵护我,她象我那位大哥一样的大姐姐,在担心我,呵护我。 汪明又说:“说实在的,我也是赞成你的‘三条’,可是你这一写,特别是第一条,我也很担心。哎!我昨晚真不该给你出那个馊主意。” “这与你无关。”我说,“你只是说叫我写写拥护十六条,表表态。实际上那‘三条’我早就想写了。” “都怪我。”汪明说,“昨晚我要迟一点回去,看了你的草稿,我可能会阻止你的。” 婉云拿着一叠稿子进来,问:“你们俩在说什么?”她说着又问汪明,“是说他的大字报?你是怎么看的?” “写得好。”汪明说,“只是第一条,恐怕……” “还恐怕呢!”婉云打断他的话,又瞪了我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简直是楞头青!” 婉云说着将一叠稿子交给汪明,说宁总已审签了,叫他发往印刷厂。汪明接过稿子,正准备走,电话响了,他伸手拿起话筒,听了一下,又挂掉,转身对我说:“贾书记喊你到他办公室去。” 婉云更生气地对我说:“怎么样?你是惹火烧身!事已至此,去吧!” 我走了几步,婉云又喊住我:“小萧,书记问你什么不要硬顶,只说是抄文件,抄社论的,没具体指哪一位。” 我点点头。 第三十四章 绝妙的楹联(1) 我到贾海泳副书记办公室,只见贾书记一脸的不高兴。不像以前那样客气,既不给我倒水,也不叫我坐下,只顾看他的文件。半晌他才抬起头,说:“萧长玉同志,你的大字报写得不错嘛!” 我低着头没有作声。 贾书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地说:“看来你心中已有目标了?” “没有。”我说。 “没有?”他望着我说,“那你不是提出,要集中揭露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吗?” “那是照中央文件和人民日报社论抄的。”我说。 “可是你是针对机关运动写的。”贾书记说,“你认为马书记是走资派呢?还是我是走资派?” “我没这样认为。”我说,“你们几位书记的报告、讲话、还有文件,我都查阅了,没发现有违反马列主义、**思想的地方。” “你倒是很认真嘛!”贾书记哭笑不得地说,“看样子你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呢!” 我说:“是你动员我写的,要我写不出揭发材料,就翻翻报刊、文件,写一些原则的东西。我没查出有什么问题,怕交不了差,所以就把我的想法写出来。” “我是关心你呀!只叫你写一些批判稿,表表态度,运动后期好说话啊!可没叫你写这些!”他转过身生气地说,“你说不要纠缠历史问题、家庭问题等等,群众运动嘛!群众想写什么,就让他写去好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为什么你要提出写什么,不写什么,你这不是划框框定调调吗?” 他见我没吭声,又说:“要知道,你这一写,就说明机关运动的方向有问题,你有没有想到,你也是文革领导组的成员!你说话是有份量的!” “如果有错,也有我的责任。”我说。 他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有你的责任?你担得起吗?”他说着又挥挥手:“好啦好啦!你回去吧!” 我讪讪地走了出来。刚进办公室,婉云就站起来关切地问:“小萧,怎么样?挨批评了吗?贾书记怎么说?” 我不想把贾书记的话转告别人,以免传出被别人抓住又来做文章,也不愿让婉云为我担心,便说:“贾书记只是问问情况,说我是领导组的成员,不能随便提出:写什么、不写什么,否则大家会说我们是划框框定调调,这样不利于运动的发展。” “这是冠冕堂皇的话。”婉云说,“实际上谁都知道你的三条意见是非常正确的,是符合党中央精神的,只不过别人不敢说、不敢写而已。我相信贾书记本人心里也是明白的。” 沉默了一会,婉云又说:“长玉,我之所以生你的气,批评你,我是气你不该做这个出头的椽子。你想想,你本身条件那么好,现在又是五人小组的成员,相当于党组成员,你的前途是可以预期的,我为你高兴。想不到你要做这个出头鸟,我真为你惋惜。” “婉云。”我很感激地说,“你的好意我是知道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在厂里参加过‘四清’运动,我厌恶把那些老问题弄来弄去。还有,隔三差五地把那些右派、右倾弄来训话、批斗。我向你说真话,他们的那些言论多半是正确的。” “好啦好啦!不要再说了。”婉云笑道,“我可告诫你,别以为你现在清白得像一张白纸,可要当心,要知道白纸也可能染上黑墨啊!” 我深情地望着婉云,说:“谢谢大姐对我的关爱,你的告诫我会记住的。” “记――住?”婉云带着苦笑地说,“等到哪一天,不知遇到什么事,你又忘了。” 第三十四章 绝妙的楹联(2) 正说着,宣传部长韩飞满面笑容地进来了:“哈!长玉哎,我说你的大字报象一枚炸弹嘛,这不,整个机关都议论开了。” “你真不愧是宣传部长,很注重舆论工作。”婉云说,“都议论些什么?” “这还用问?明摆着是机关运动的大方向!”韩部长说,“我敢说,今天以后,机关运动将会朝着一个新的方向发展。” “怎见得?”婉云问。 “哎呀!凭你婉云的水平,这一点还不清楚?”韩部长说,“在我们中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效法能力是非常强的。例如运动刚开始时,组织部长贴出一张《痛打落水狗》的大字报,于是,大家就跟着将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等等,这些人的老问题都搬出来,这样,既不冒风险,又能得到领导的欢欣。[.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小萧这张大字报,就类似那张《痛打落水狗》,这是什么效应?领头羊的效应!”韩飞边往外走边笑道,“不信,你们就瞧着吧!” 婉云望着韩飞离去的背影,气愤地说:“惟恐天下不乱,什么领头羊,是把你当替罪羊!” 自韩飞进来,我一直没说话,我只在听,只在考虑我那张大字报该不该写? 果然,第二天,又贴出了许多大字报,主要是指向团省委三位书记的。其中,一份是说马、邹是省委派到工大镇压学生运动的打手,要他们回来作检查。一份说贾书记在机关是执行一条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说贾是秉承马的旨意,利用群众揭发老问题,捂党组捂自己的盖子。还有其他的许多大字报,是揭发批判马、贾的一些讲话和报告。因这些讲话和报告几天前我才翻阅过,大字报所批判的内容多半是断章取义、牵强附会的。 我看了这些大字报以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确有被利用之嫌。 中午下班的时候,汪明向我借《红岩》小说,我叫他跟我一道去宿舍拿。下了办公楼,汪明捣捣我,说贾书记在前面,好象很生气。其实我已发现,因为我跟贾书记家住在一起,门连门,我不想与他照面,以免尴尬。便拉拉汪明的衣角,示意他放慢脚步。刚上到楼梯的转角处,就听哗啦一声,我们忙停住脚步,只见贾书记伸手将贴在他家门上的红色**画像撕碎。这张**像是我上次画的,像下面还有我书写两行红字:敬祝**万寿无疆。也是贾书记向我要去贴在门上的。我和汪明见了这情景对视了一眼,都愣在楼梯上,未敢声张。贾书记手握撕碎的**画像进了家,转身发现我们俩,他大概预感到这样不好,慌忙将门关上。 汪明跟着我进了房间,他要我把书拿给他。此时我的心情非常紧张,贾书记撕了**画像,如果传出去那就不得了,肯定会将贾书记打成现行反革命。于是,我连忙倒杯水给汪明,把他按到我的床上坐下,我又拉过椅子面对他坐下。我说:“汪明,你先别忙要书,我求你一件事,能不能答应?” “哎呀!小萧,我俩什么关系?”汪明说,“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我都会答应的,说吧!” 我很认真地说:“刚才的事,你我都看到了,我求求你,千千万万不能说出去。” 汪明说:“这我知道,这是关大牢的事。” 我说:“我不是包庇贾书记,你晓得贾书记早年跟着**干革命,他对**是非常热爱的。我知道,刚才的事,他是冲着我来的,今天的许多大字报都是对着他的,而这又是我引起的。他门上贴的**像……” 第三十四章 绝妙的楹联(3) “又是你画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汪明插话道,“贾书记是生你的气。” “对!他是生我的气。”我说,“所以我求你,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说一个字。”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汪明生气地说。 “那好!”我笑道,“你们不是说我这房间像小庙吗?我俩就在这小庙里起誓。” 我伸出手,汪明也伸出手,我们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永不泄露!” 我把书拿给了汪明,一道下楼去食堂吃饭。 我没想到这份大字报引出这么多麻烦,弄出这个样子,心里很烦,也感到很受压抑。 晚上,我回到厂里,想跟于主席聊聊天,解解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先到厂区溜了一圈,看了一些大字报,然后到于主席家里去。正好,技术科的丁科长也在坐。于主席和丁科长一见到我,都站起来,伸出手,同时笑道:“哎呀!阿玉来啦!请坐请坐。” 于主席忙给我泡茶。 丁科长开玩笑地说:“大记者,好久未见,今天怎么有空来?” 我笑道:“哎呀!丁科长,你和于主席都是我在厂时的顶头上司,是我的老领导哎!你怎么这样喊我?” 丁科长又笑着说:“常言道,记者是无冕之冠,见官大三级。怎么样,今天是来采访于主席的吧?他的新闻可多呢!官也当大了。” 我笑问:“什么新闻?什么官?” “亏你还是新闻记者,消息一点不灵通。”丁科长笑道,“厂里职工授予他是刘书记的黑干将,是位将军。八?一八造反兵团授予他省委的卫戍司令,钢杆老保,这些官?都不小吧!” 八?一八兵团是省城各大中学校联合的造反组织,约二十万师生,是以**八月十八日第一次接见红卫兵的日子起的名字。 我笑问于主席:“你怎么会成为省委的卫戍司令?” 于主席将泡好的茶放到我面前,苦笑道:“你不知道,八?一八兵团冲击省委,市委书记要厂里抽一千名工人轮流去维持秩序,刘书记就喊我带队,这一来我就成了‘八?一八’的攻击目标。” 我说:“难怪我去省委,碰到厂里好多熟人,原来是于主席带去的。” 于主席又指着丁科长:“喂!你不要光说我,你的头衔并不比我少,什么白旗(只专不红)统领,丁家将,厂长黑高参等等。”于主席说着又补充道:“噢,还有,工大‘八?一八’来厂串联,还给他统帅的门下贴了一副对联。”于主席想了想说,“对联很长,我想不起来了,反正是说他统帅的技术科的人,又圆有滑。” 我笑问丁科长:“我也在你技术科干过,我倒想听听这副对联。” 丁科长笑道:“那些工大学生跑到技术科,煽动技术人员起来造反,贴书记、厂长大字报,科里人都不写。他们就在技术科的大楼门口贴了一副对联,是用数学、几何写的。” “你别转弯抹角的。”于主席打断丁科长的话,笑道:“阿玉是写诗的,你念给他听听,很有意思。” “好吧!”丁科长咳嗽了一声,清了一下嗓子,念道: 上联:曲率半径处处相等――圆得要死 下联:摩擦系数点点为零――滑得要命 横额:明哲保身 我笑道:“他们也想绝了,这也只有理工大学的学生能写得出,可惜我没看到。” 于主席说:“那你看到我的大字报了吗?” “看到了。”我说。 “正好。”于主席说,“你在工会干了多年,你觉得那些大字报怎么样?” 我沉吟半天,说:“要我看,那些大字报不是批你。” 第三十四章 绝妙的楹联(4) “怎么说不是批我?”于主席望着我问,“你是怎么看的?” “那是批‘工会条例’。”我说。 “可大字报说我是:奖金挂帅,竞赛第一,福利主席,不突出政治。”于主席说。 “工会主席不抓这,抓什么?这是保障职工权利,调动职工生产积极性!列宁还说过,要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呢!”我说,“不过,你不要介意这些。从我们团省委的大字报来看,我概括有三种情况,两种人。” 于主席问:“哪三种情况,两种人?” 我说:“一种是不实之词,或道听途说;一种是断章取义,无限上纲;还有一种老问题翻来翻去。而写大字报的人,一种是为运动所迫,大势所趋,不得不写,这是绝大多数;一种是过去结怨,利用运动夹嫌报服,这是极少数。” “有道理。”于主席思索了一会说:“我还补充一种人,这种人就是想借运动捞政治资本,表现积极,运动后期好提拔。” “是的。”我说。 丁科长问:“你们团省委的运动怎么样?也很热闹吧?” “差不多。”我说,“机关和团校院子里都是大字报。” “听你哥说,你在团省委不错,还是‘文革’领导组的成员。”于主席说,“我知道,就你的性格,你的为人,到哪里都不会与人结怨。” “哎呀!于主席!”我说,“你不知道,我这次可捅了大漏子了。” 于主席关切地问:“什么漏子?” 我便将我写的大字报内容和群众反映的情况告诉了他俩。 丁科长一听,倏地站起来拍着我的肩,笑道:“好好好!你真有胆量,真有勇气。你为群众说了句公道话,也为群众说了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于主席考虑了一下,又转过身来望着我说:“但是,你这张大字报群众看了高兴,领导看了是不会高兴的。” “岂止不高兴!”我说,“在家主持工作的贾书记气得脸色铁青,还找我谈了话,说我是领导组的成员,怎么带头写了这种大字报。” 接着,我又将后来出现的许多针对党组和几位书记的大字报告诉了他们。 “这都是你的大字报引起的。”于主席说,“你把运动的矛头引向了几位书记,他们能不生气?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不光胆子大,还有政策水平。”丁科长说,“你写的三条,我看都是符合中央文件精神的,他们只能气气而已,抓不到你什么毛病。” “抓是抓不到什么毛病。”于主席说,“不过,我担心以后领导会不会给你小鞋穿,起码在使用你时可能会有一定影响。” 我摇摇头,说:“我在写这张大字报时,压根就没考虑这些。但事后,我的思想上的确感到有很大压力。” 丁科长说:“好!心底无私天地宽。” 于主席劝慰我说:“也只能这样,已经写了,就不要多考虑这些。随它去吧!” “对!随它去!我们谈谈别的。”丁科长又问我,“阿玉,你在省里,又是记者,你对今后的运动如何发展有什么看法?” “我也不知道。”我说,“包括我们领导组的贾书记,好象也没底。” 丁科长说:“我们最担心的是,会不会像五七年反右派那样,开始叫大家放,然后把你放的东西作为右派言论来整你,我们技术科几个右派就是这样定的。所以,现在大家都不敢说。工大学生贴我们的那副对联,说我们又圆又滑,明哲保身,这个像画得很准。” “我们团省委开始也是这样。”我说,“不过,我没经历过反右派运动,你们都经历过,可以比较一下,有什么区别。” 第三十四章 绝妙的楹联(5) 于主席说:“很明显,反右派开始是要大家帮助党整风,谁知就有少数人乘机攻击党,要**下台,结果就形成反右派运动。这次‘文革’目标明确,就是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而且是党内的。”丁科长接着说,“反右主要是民主党派民主人士和知识分子中的一些人。” “于主席说目标明确,可我还是不明确。”我说。 “怎么不明确呢?”于主席说,“**的大字报已经点明了。” 丁科长笑道:“你不明确,怎么你的大字报,第一条就是要集中揭发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哎呀――!丁科长哎,我那是从文件上抄下来的!”我说,“具体的人我一个都不知道,例如:省委书记,省长,团省委三个书记,还有,我们厂的书记、厂长,这些人哪个是走资派?我真的一个不知。你们知道吗?” 于主席和丁科长都愣住了。半晌,丁科长说:“看来,还是要走一步看一步,谨慎为好。” 于主席又对我说:“尤其是你,小青年不要冲动。” 我笑着点点头。 我从于主席家出来,已是晚上九点多钟,我没回团省委,我想回厂宿舍看看,母亲弟弟都不在家,房间可能满是灰尘,我也想回去打扫打扫,雪梅串联也快回来了。 老远看到宿舍的灯亮着,谁来了?哥嫂从不到这里来住,即使来看看也该回去了。是不是妈从二哥那里回来了?不会的,妈回来,哥会打电话告诉我的。那就是雪梅回来了,不打招呼给我一个惊喜,她经常干这事。 我用钥匙开了门,原来是大哥,他正趴在我的书案上写东西。我喊了声,哥回头见是我,忙站起来问:“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我到厂里看看,又到于主席家去。正好,技术科的丁科长也在,我们就穷聊到现在。”我说着又问:“你在写什么?” “起草大字报底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哥说,“人家写我的大字报,说我在厂部当那么多年的秘书,为什么不写大字报,说我是厂长的爪牙。只好写呀!正好,你是记者,文章写得比我好,你给我看看写得怎么样?” 这是一篇批判稿子,我看了后,将其中批判的引文与放在桌上的原文作了对照,又问哥:“你要我奉承呢?还是要我讲真话?” 哥说:“我要你奉承干什么?讲真话。” “如果不看原文,应该说这篇批判稿是写得很好。”我说,“可是一看原文,你是断章取义,或者说是歪曲原意,还给厂长加了许多大帽子,如:生产第一,不突出政治等。厂长是抓生产的,不讲生产讲什么?你让厂长看到了,他不骂你吗?” “是厂长叫我写的。”哥说,“因为厂长看到别人写我的大字报后对我说:老萧哎,你还是写我几张吧,反正我的大字报很多,少你一张,多你一张都是那么回事,你还可多扣一些大帽子。” 我摇着头,苦笑道:“厂长真是心胸博大,想得开。是的,多一张少一张又怎样呢?还不是一回事。这还给你解脱了。” “可是,我是违心的。”哥说,“其实,厂长这些讲话,厂部的文件,多半是我起草的,正如大字报上说的,我是刀笔小吏。” 我又笑起来:“这说明,你是在自己批判自己,敢于解剖自己,敢于刺刀见红,更了不起!” 哥瞪了我一眼,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耍嘴皮呢!” 我笑道:“弟弟不跟哥哥耍嘴皮还能跟谁呢?” “是是是,我是越来越说不过你了。”哥说着又笑道,“的确,我是在戏弄自己,形势所迫,逼上梁山啊!” “我刚才在于主席家说写大字报的有三种人,其中一种,就像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写,违心地写。”我说。 “你们都议论些什么?”哥问,“你在团省委现在怎样?” 我便将在于主席家议论的情况,以及团省委机关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我没有说我写的大字报,更没有说贾书记撕我画的**像的事。否则,他又要发火,训我。 哥听我诉说之后,深深叹了口气:“长玉哎,看来这‘文革’要比反右派更深更广,不知要搞到什么程度,谁都没底。你可千万不要乱说乱写啊!” “是――!哥哥。”我笑道,“你放心吧!我会乖乖的,不会乱说乱动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我赶到团省委上班。可是没多久,哥打来电话,要我晚上到哥嫂住处去,别的什么都没说,话未完他就把电话挂了。我想,昨晚才与哥见面谈了很长时间,为何今天又要我去?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肯定不是一般事。否则,不会昨晚才见面,今天又要我回去。 第三十五章 学生大串联(1) 一天我都在揣测大哥要我回去做什么?是不是雪梅回来了,是不是哥嫂争吵了,是不是还要我帮他推敲他的大字报?我怀着焦急不安的心情熬了一天,晚上一下班我就到哥嫂那里去。 我一进门,只见哥阴沉着脸,不吭声。我小心翼翼地问:“哥,找我有事吗?” 哥开口就问:“长玉!为什么我的话,你总是当耳旁风,总是不听!总是不听!” “我不知道哥说的什么。”我说。 哥没好气地问:“说什么?你不清楚?” 我搔着头,吞吞吐吐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哥指的是什么?” “大字报!你还在装糊涂,还想糊我!”哥说着问,“你在单位写大字了吗?” 我没想到哥这么快就知道我写大字报的事,肯定是于主席或丁科长告诉他的,我小声地说:“就写一张。” 哥苦笑道:“好好好,就写一张,就写一张,看来你还要写十张八张、一百张呢!”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我笑道,“就这一张,我还搜肠刮肚酝酿了好多天呢!” “你再要有本事就要上天啦!”哥气哼哼地说,“真不知天高地厚!” 我说:“哥,你又没看大字报,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我还要看吗?”哥说,“早晨我上班的路上,丁科长就告诉我了,还说你有政策水平呢!你看,你多么得意噢!” 正说着,大嫂下班回来了,进门见我们俩情绪不好,就笑道:“怎么啦?弟兄俩见面就吵架?” “哥在教训我呢!”我说。 “我能教训你吗?你几时听过我的?”哥说,“为你与雪梅的事,我说了多少次,你听了吗?可好,现在又划分什么‘红五类’、‘黑五类’,她算哪一类?” 大嫂也生气地接口道:“她跟我是一类,怎么办呢?这些人都挖窖埋。” “这事我不是已经让步了吗?”哥说,“可是,他又冒出一张大字报来。” “那你中午回来不是跟我说,三弟的大字报是正确的吗?”大嫂又对我说,“说真的,你的大字报正合我意,每次运动来,就整我们这些所谓黑五类,好象我们这些人,就成了专业运动员似的。” “我说正确,但不一定要写出来。那是把矛头转向团省委书记的!”哥说着又问大嫂,“你不知道吗?反右派时,提书记的意见就是反党,反党就打成右派。” 大嫂也对我说:“是的。我们俩都担心运动后期会不会把你打成右派。” “本来,你在团省委的形势多好,可是叫你这张大字报给毁了。”哥非常惋惜,非常懊丧地说,“如果将来再把你打成右派什么的,那你一生的前途就全断送掉了。” “可我不写也不行啊!”我说,“贾书记找我谈话,说我是文革领导组成员,从运动开始到现在一张大字报不写,不好。就象你一样,你不写,厂长还不是叫你写?” “我写的那些,都是别人写过的。”哥说。 我说:“可我既不会断章取义,又不会捕风捉影,怎么办?再说,我们搞新闻,搞文学创作的,最讲究一个‘新’字。郑板桥有副论文的对联:删繁就简三秋树,标新立异二月花。说文章要简要新。” “这是搞运动,不是写文章!我的老弟哎!”哥哭笑不得地说,“书呆子,书呆子!真拿你没办法。” 大嫂也笑道:“三弟太老实了。” “老实得可爱,可爱!”哥气急败坏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回过头来指着我说,“你知道吗?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神经,你在单位一切都好,我为你高兴、骄傲、欣慰。你一有风吹草动,我就担心、紧张……..。” 第三十五章 学生大串联(2) 《父母官有血有肉的真情人生:箫声》第三十五章 学生大串联(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学生大串联(3) “这个嘛――记个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芦萍说,“今天我要回家,我爸妈还不知道我回来呢!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雪梅说:“我叫她给她爸妈写封信,她不写。” 我说:“芦萍最喜欢搞突然袭击,来一个惊喜。” 芦萍对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爸妈呀,如果我预先给他们写信,他们就会睡不着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算,什么时候到家呀,要准备什么吃的呀!等等。” 我笑道:“这么说,你还是个孝顺的女儿呢!不过也是,我自收到雪梅的信,就一直兴奋到现在,更不用说睡不着觉了。” 雪梅噘着嘴说:“下次我不给你写信了。” “哎呀呀!千万千万要写。”我忙说,“我收不到你的信,更睡不着。” 她们俩都笑起来。 我看着她俩又说:“你们俩比以前又瘦又黑,真是经风雨见世面了呢!” 芦萍说:“你可知道,这两个月,虽然是玩得开心,那罪也是够受的啦!我还要保护你的雪梅,每次上车或往哪一坐,她就趴在我的腿上睡觉。” 雪梅不服气地说:“那你不是也趴在我的背上睡吗?” “你们俩真是相依为命。”我笑道,“可别闹同性恋啊!” 雪梅捶我一下。 “我真喜欢雪梅。”芦萍说,“如果我是个男子,我一定把她抢来。”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我说,“你们一道串联还有几个男生几个女生呢?” 芦萍说:“**接见后,我们就分手了,他们直接回家了,有的是在中途下车的。” 我说:“你们真幸福,见到**了。” “那当然!”芦萍说,“公交车来了,我得回家给爸妈一个惊喜了!详细情形,晚上叫雪梅跟你说吧!”她说着提着包上车去了。 哥嫂家离车站很近,我们只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一进门,哥嫂都惊喜道:“哟!雪梅回来啦!” 雪梅笑道:“哥哥,大嫂好。” 几个小侄子从里屋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叫道:“雪阿姨好!雪阿姨好!”雪梅忙打开一个旅行包,将洋娃娃、小猫给小玲玲,给毛毛和倩倩每人一个文具盒一支钢笔,还有各种各样**的纪念品,以及她到井冈山、韶山、遵义、延安等地沿途买的各种小玩艺,还有北京什锦糖。给哥嫂各一件毛线外套,给妈买了一件丝棉袄。孩子们说了声谢谢阿姨,抱着各自的礼品兴高采烈地跑到里屋去了。 我佯装伤心的样子说:“都有啊,就没有我的。” 大嫂笑道:“雪梅能不给你买吗?就是我们都没有,也不会少了你的。” 哥说:“这要花多少钱,以后来空着手就行。” 大嫂笑道:“以后再带东西来,不给进门。” 我对雪梅说:“听见了吗?我说过几次,你不听。我到哪里都空着手,拎着东西好丑。” 雪梅说:“你是男孩,我是女孩,到哪去,空着手好丑。譬如我来了,倩倩玲玲围上来喊我阿姨好,我怎么办?” 大嫂笑着说:“这也是实话,我折中一下,以后你来,衣兜里装几个小糖就行了。” “大嫂,我这是从北京回来啊!”雪梅说,“我平时在学校也不花钱。这次串联我把大伯他们给我的钱都带上,怕路上要用。结果,什么钱都不花,各地都有接待站,只要有学生证就行。” 哥笑道:“这次你们学生真是不花钱,全国大旅行。昨天我看报纸,**第六次接见红卫兵,这六次加起来,仅全国各地到北京的师生就一千多万。” “我差一点就跟雪梅一起去串联。”我说,“贾书记没同意。” 第三十五章 学生大串联(4) “你又不是学生,去干嘛?”哥说,“去了没饭吃。” 雪梅说:“我要他去,他跟我们学生差不多,好多同学比他年龄还大呢,可他不去。” 我说:“她们好几个同学还去给我搞学生证,说我是双重身份,既是学生,又当他们的随行记者。” 哥笑道:“嗯,这确实不错,那时你该去,游革命圣地,名山大川,这对你采访新闻、写诗,搞文学创作都有好处。” “没想到哥哥对这件事这样支持。”我说,“早知我就会找贾书记去磨了,真磨他会同意的。” “现在说这些后话干嘛?你们俩都没吃晚饭吧?”大嫂说着便到厨房去了。 我和雪梅吃晚饭时,哥和大嫂都坐在桌边看着我们吃。大嫂对雪梅说:“这次出去玩的好,恐怕也吃了不少苦。” “晒得又瘦又黑。”我说。 大嫂笑道:“雪梅再瘦再黑都比你好看,比你白。” 雪梅说:“我们一天要走好多路,就说上井冈山,车子只送到山上,五大哨所,黄洋界都是步跑的,脚都长泡了,我们几个女同学哭着不想走了。还有上火车,都是男生先从窗子爬进去,抢占位子,然后再把我们女生拽上去。” 哥问雪梅:“你们去几个人?” “我们这一组九个。”雪梅说,“三个男生六个女生,其中三位女同学都是那三个男生的朋友。这几个人,长玉哥都认识。他们都很崇拜长玉哥。” 哥笑道:“他有什么值得崇拜的。” 雪梅说:“他们都读过长玉哥的诗,有位男生还在全校晚会上朗诵过他的诗。” 大嫂说:“哟,我们的三弟,在这些大学生眼里还是才子呢!” 雪梅笑道:“可不是,一路上他们都跟我开玩笑,说他是白马王子,说我是公主。要千方百计保护好我。不然回来不好交代。因为他们八个人都向长玉哥保证过,要保护好我。所以,他们一上车就为我抢座位,下了车又为我找床铺。” 哥问:“这么多学生大串联,哪来这么多旅馆?” “我们都住在大学里。”雪梅说,“每个学校都有接待站,男女生分开,大多数住在教室里,每人一床席子,一个被单。到了北京,天冷了,每人一床被子,一件军大衣。我天天都和芦萍、丹丹在一起,她俩比我大,自称是我姐姐,每次睡觉都把我夹在她俩中间,把我当小孩子一样看待。” 大嫂笑道:“你本来就小嘛又文文静静白白嫩嫩,更像小孩。” “大嫂――!”雪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也拿我取笑。” 哥又问:“前天,**接见红卫兵你见到了吗?” “见到了。就是等这一天,要不然我早就回来了。”雪梅说,“那天早晨我们一早就起床,大家兴奋激动得不得了,见面就说,今天要把眼睛擦得亮亮的,不要到时候看不清楚。我们和其他学校的红卫兵编排在一起,正好我们的队伍在**广场中间的最前面,开始队伍还很整齐,一个方队一个方队。当**登上**城楼时,广场的队伍一下子就拼命往前涌。我们喊着**万岁,出劲往前面跑,一直跑到金水桥跟前,被解放军挡住了,我们这些女生真没用,个个激动得满脸泪水,用手帕擦了又擦,又想多看看**,可眼泪又不听话,只管往下流。我们举着**语录,拼命喊:**万岁!把嗓子都喊哑了。” 大嫂又笑道:“怪不得你的嗓音不大对劲,我还以为你着凉呢!” 我说:“那你可看清**呢?” 第三十五章 学生大串联(5) 雪梅说:“看清了,看清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当时我虽然流泪,但我眼好,不戴眼镜。”雪梅越说越激动,“还有一件趣事,我们回到学校,发现和我们同住一个教室的南京大学女生趴在桌子上大哭,我们问她哭什么?她说她没看清**,她说她等多少天就想看**,可是今天她没看清楚。我说你不是和我们站在一块吗?怎么没看清?她说她的眼镜被挤掉了,看不清了。她说着又哭起来,哭得好伤心,我们都跟着她哭起来。 哥哥嫂嫂听了都笑起来。 大嫂说:“好不容易去趟北京,就想见**,结果没看清,真是太惋惜,要是我恐怕也会哭的。” 雪梅说:“我们回来的时候,那位女生不走,还要等**第七次第八次接见,她说不见到**她不回去。” “这位女生真是挚著。”哥笑道,“从八月份到十月,**已经六次接见红卫兵,这是历史所罕见的,是非同寻常的事。看样子**是非常支持红卫兵运动的。” 雪梅说:“是的,**说我们的大方向始终是正确的。” “你在北京都看到些什么?听到些什么?”哥问。 雪梅笑道:“我和芦萍就是玩,也没注意听,没注意看。只是见到大街上,西单墙,到处都是打倒**、邓小平的大字报和大标语,说他们是中国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代表人物。” 哥沉默了许久,深沉地说:“看来,这场文化大革命,实际上是一场政治大革命,是要从上到下打倒一批人。”哥说着又对我和雪梅说,“你们俩在单位都不要随便说随便写大字报。” 雪梅说:“我到现在一张大字报没写,我在学校除了看书,就跟宿舍的几个女生玩,玩腻了我就往这儿跑。”大嫂捏着雪梅的酒窝,笑道:“你还是当年的小孩姐,小孩子。” 我说:“她上大学时才十五岁,那年我去江大,同学们都说她是最小的大学生,所以她贪玩。” 雪梅有点撒娇地说:“在哥哥嫂嫂面前,我当然是个小孩子了。” 哥笑着说:“不早了,已经九点多了,你们回去吧!” 雪梅忙收拾碗筷,大嫂拦住说:“不要你洗,你们快回吧,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也够累的了。” 我和雪梅提着包回厂宿舍去。刚走到楼下,听哥在喊我,我叫雪梅到院门口等我。我回来,哥看着雪梅走去的背影,小声对我说:“妈不在家,你们俩可要注意,雪梅还在上学,懂吗?” 我笑道:“哥说哪里去了,我不会碰雪梅的,她也不让我碰,她睡里面房间,我睡外边房间,她把房门都闩得紧紧的。” 哥笑道:“这就好,去吧!雪梅在那等你。” 进了宿舍,我刚把门关起来,雪梅转身就搂着我使劲地在我脸上亲吻,我将她的腰匝得紧紧的,她轻声地叫道:“你把我腰弄断了。” 我说:“谁叫你跑出去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可把我想死了。” “我早想回来,他们不回,我又不敢走。”雪梅说。 “不过你这次出去也是很累的,生活也没有规律。”我抚摸着她,笑道:“真是风尘仆仆,头发里好象还有灰,我到锅炉房去打水,给你洗头洗澡。” “不用去打水,我用铁锅烧。”雪梅说着就去洗锅灶。我将煤球炉子起着,又将房间里里外外抹了一遍,家里显得清爽多了。 我们俩都洗好,雪梅拖我到里屋去,让我看床上的各种衣物,我一看有白府绸衬衫,深咖啡色的毛哔叽裤,银灰色羊毛背心,米色羊毛外套。她拿一件让我试一试,穿好后,我对着大衣橱的镜子看了看,说:“上下里外,颜色搭配都好,又非常合身。亏你想得出。你把心思都用在我身上,钱也花在我身上,真不好意思。” 第三十五章 学生大串联(6) 雪梅边给我整理衣领,边说:“我人都是你的,还怕给你花钱?我以后工作拿工资,还要把你打扮得帅帅的。” 我看着大衣橱镜子里的我,突然将雪梅拉转身来与我并排地站着,我一只手臂搂着她的肩,指着镜子说:“你看,我像什么?” “白马王子。”雪梅说着把头靠在我的胸前。 “不对。”我说,“像新郎官。你像新娘子。” “就这样呀!我还没打扮呢!”雪梅说。 “你不用打扮就漂亮。”我说,“看你这一头披肩乌亮的黑发,再加上这水红色的睡衣,还有这一对挺挺的**。红扑扑的脸蛋和深深的酒窝,够好看的了,天底下没有比你再美丽的新娘子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雪梅幸福地将头埋在我的胸前,半晌,蓦然抬起头来说:“我想结婚。” “真的?”我故意问,“跟谁?” “你真坏你真坏。”她在我胸前捶着又指着镜子说,“就是这位新郎官。” “你还不到十八岁呢!”我说,“又没有毕业,领不到结婚证。” “明年我不就十八岁了吗?”雪梅说,“这次和我们一道串联的三对,他们准备明年‘五一’结婚,说毕业分配可要求分到一个地方去。我们俩结了婚,我就可要求留在你身边。” “嗯,这是个很好的理由。”我说,“不过,你要跟你大伯商量好,我也要跟妈和哥嫂商量。” 雪梅说:“如果你同意,我寒假回杭州跟大伯大妈商量,他们如果同意,我还要找他要些钱,买嫁妆。” “好!我们今晚就结婚。”我说着将外衣都脱掉。雪梅边收拾床上的各种小礼品,边笑道,“想的倒美,你还是到外边房间去睡吧!我好累。” “你累我也累。”我说,“不过,我好冷,我们先抱着睡一会,我把你焐热了就走,好不好?”我不等她回答,伸手把她拉到床上。她笑着说:“你说话算数。”我说当然,老规矩,不越雷池一步。我们俩脸贴脸搂抱着睡了一会,被子渐渐热了,我的手便不安分起来,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她哼哼唧唧地说:“不能摸了,不能摸了,再摸我就受不了了。”我只好缩回手,捧着她的脸说:“你的脖颈以上是红红的,颈脖以下是白白嫩嫩的。大嫂说的真不错,你怎么晒都比我白。” “你也不黑罗。”她说,“你知道吗?我们这次是八千里路云和月,南方是烈日晒暴雨淋,北方是寒风吹雪花飘。” “北京下雪了?” “我们上长城那天,遇上下雪,不一会就停了。” “那太辛苦了,你好好地睡吧!”我说着便起身到外间的小床睡去了。 雪梅在家休息好几天,天天烧好菜,天天要我回家吃。 一天上午,我正在贾书记办公室开文革领导组会议,分析运动的形势。学校部许部长进来说:“八?一八造反兵团江汉大学纵队,派了七八个红卫兵到机关来,我们未敢接谈,不知如何处理。” 我一听是江汉大学来的,心里有些不安,担心是芦萍她们来了。她是江大纵队电力系支队司令,她曾跟我说过,什么时候要来我们机关。如果真的是她们,其中有些同学肯定是认识我的。机关知道了,定会误以为是我把造反派引进机关的,那样我就说不清道不明了。我心里忐忑不安,不知是不是芦萍她们来了? 第三十六章 高天寒流急(1) 心想,如果是芦萍带人来,我就叫她们回去。正当我考虑如何处理好此事的时候,贾海泳副书记征求了大家意见后,对我说:“我看,还是叫萧长玉去谈比较合适,小家伙对小家伙嘛!” 其他同志也都笑着附和。这时候他们都不敢见红卫兵,不愿惹红卫兵,因为都不知这场运动的底,所以就叫我去。 我正想看看是哪些人来,便说:“好,但我不知怎么跟他们谈。” “你想怎么谈就怎么谈。”贾书记笑道,“还能超过你那三条吗?” 贾海泳副书记现在对我的态度好象渐渐好起来,不像开始看到我的大字报时那样不高兴。也许是时间的推移让他渐渐的淡化了。我想,时间也是可以缓解矛盾化解矛盾的,也许随着运动的发展,我提的那些看法也微不足道了,或许他真的把我看作不懂事的小家伙。 我跟着学校部的许部长去接待。上楼时我想,如果是芦萍她们,我要狠狠批评她一顿,叫她们不要给我找麻烦。我到了小会议室,一看,我一个不认识,心里踏实多了。学校部许部长向那几位红卫兵介绍说:“这是我们机关文革领导组成员萧长玉同志,这几位……” “不用介绍了。”我指着他们臂上戴的袖章笑着问:“你们都是‘八?一八’江汉大学纵队的?” 其中一位男生说:“我们六位(其中两位女生)是江大的,这两位女同学是市一高中的,但属于江大纵队的一个支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见他们都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腰间扎着皮带,肩上斜挎着小黄包,包上一颗红五角星。我望着几位女生笑道:“你们像小解放军。” “那当然,**是我们的统帅,我们是**的红卫兵嘛!”一高中的一位女生不服气地抢着说:“你有多大?还说我们是小解放军。”她把“小”字说得很重。 学校部许部长笑道:“他比你大,跟这几位大学生差不多。” 另一位女中学生说:“那你也算是小解放军罗。” “是是是,我也是小解放军,我们都是**的红卫兵,只是我今天没戴红卫兵袖章。”我说,“好吧,你们请坐,我是代表团省委文革小组的,有什么事请说。” 江大带队的那位男生说:“我们是奉八?一八兵团江大纵队的命令来的,主要是两件事:第一,我们是来串联的,希望机关干部都起来造反,成立造反组织,造走资派的反;第二,我们想在团省委设联络站。” 我思索了一下说:“这第一条,我想我们机关是否成立造反组织,要由机关干部群众自己来决定,正如你们‘八?一八造反兵团’一样,,恐怕不是学校领导叫你们成立的,而是你们自己决定的。至于第二条,要在我们机关设联络站的问题,这恐怕不妥。因为我们机关在上班,你们来了必然干扰正常上班秩序,尤其是我们报社,如果出了问题影响很大,你们还会来造我们的反的。” 几个女生红卫兵都笑起来,那位问我年龄多大的女生又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办报的。” “那你是记者了?” “是的,也是编辑。”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地说:“我们不造你们的反,我们造**的反,造省委书记的反。” “你们造他们的反,到我们机关来干什么?”我问。 那个带队的男生又说:“你们干部了解情况,我们想发动你们起来揭发他们。” “还要你们发动?”我说,“如果他们有问题,我们会揭发的。” 第三十六章 高天寒流急(2) “据我们了解,干部都比较保守,瞻前顾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说。 “有那么一点。”我说,“干部是有组织原则的,同时,他们多半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出了事,会拖累全家的,不象你们热血青年。” “你不算热血青年?”一个女生问。 “算。”我说,“但我是干部,也是有组织原则的。” 带队的男生说:“如果你们不同意设联络站,那兵团就可能开一个纵队进来。” “你们这是威胁。”我有点火气,激动地说,“你们说得不错,我也是青年,我也有血气,你们这是想搞乱机关!” “威胁倒不是,搞乱是真的。”带队男生说,“不乱不能得到治,大乱才能大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在其中,是吧?”我说,“看来,你是学哲学的?” “是的。”他指着身边的几位同学说,“我们都是哲学系的。” “那我还要说一条,外因只是条件,内因才是变化的依据。**说过,温度可以使鸡蛋变成小鸡,而温度不能使石头变成小鸡。” “这么说,团省委是块石头罗?!”江大一女生说。 “我没这么说,团省委的同志如果不了解省委书记,不了解**,你怎么加温怎么烧,他们也不会起来的。如果他们知道情况,了解情况,你们不来,到时候,温度够了,气候适合,他们也会起来揭发的。” “那么,你们不了解团省委的几位书记吗?”带队的学生又问。 “你们没看院子里的大字报吗?”我反问。 “看了。”他说,“但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批判的深度也不够。” “你们是学哲学的,哲学的核心是实事求是,既不能无中生有,也不能无限上纲。”我说,“中央提出,打倒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我是赞成的。但不能说凡是当权派,都是走资派。如果你有事实根据,说某人是走资派,你可以说。我不了解,我就不能说。” 江大一女生问:“看来,你也是学哲学的了?哪所大学毕业的?” “这――”我笑道,“本人嘛――家里蹲大学。” 几位女生互望了一下:“家里蹲大学?没听说过。” 许部长笑道:“他呀!初中毕业到工厂当徒工,已工作好几年了,是自学的。” 女生们都瞪着眼:“哇!――没想到,我们还以为你是哪个名牌大学毕业分配来的呢!” 那位带队的男生面带为难之色,想了想又说:“既然团省委机关不能设联络站,那么团校行不行?不然,我们回去不好向兵团复命。”他的语言好象是下级部队在执行上级交给的一项命令。 “这个――”我思考一下说,“可以考虑。团校是我们的下属单位,现在也停课了。这样,我们与团校商量一下,明天给你们答复。” 送走了这批学生,我和学校部许部长一道去给贾书记汇报。我汇报后,许部长又把我与学生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贾书记听后哈哈大笑:“好!好!我说嘛!小家伙接待小家伙,怎么说都可以。**说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你实际上是在跟他们大辩论,真理越辩越明嘛!好!联络站设到团校去,可以。反正团校不上课,由他们闹去。” 已是六六年十二月,**第八次接见红卫兵后,全国的文化大革命形势急转直下,就像五四年那场大水一样,江河横流,冲决了一道道堤岸。**接见过的一千三百多万红卫兵,还有没上北京的红卫兵,他们高举造反有理的大旗,浩浩荡荡开进了工厂、农村和机关,真是“搅得周天寒彻”。原来那些所谓保守派,保皇派,观望派,看不清,不理解,迟疑彷徨的人们都坐不住了,都被这场铺天盖地的洪流卷进去了。省直、市直机关,许多单位都成立了造反组织,有的叫团,有的叫队。 第三十六章 高天寒流急(3) ‘八?一八兵团’在省团校设立了联络站不久,团校首先成立了造反队。(.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联络站的人三天两头来团省委机关刷大标语,打倒**,打倒刘(少奇)、邓(小平)、陶(铸),打倒这个,打倒那个。到各部门串联,煽动干部组织起来造反。 一天晚上,我正在会议室大桌上练毛笔字,书写**词:咏梅,联络站的两男两女四位学生来找我。这四位都是我第一次接待过的,不过第一次接待时我没问他们的姓名,觉得接待了就了了,没必要知道他们姓什名谁。这回我想了解一下,考虑以后可能还要打交道。经他们互相介绍,方知道带队的是八?一八兵团江大纵队司令,叫朱永三,是省委副书记朱明扬的公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另一男生也是江大哲学系的,叫贺国明,虽然长得又瘦又黑又黄,但眼神却给人感觉很有城府。还有两位女生都是市一中高一班的。上次来,我没注意,这次他们在介绍时,我便留意观察,这两个女生都只有十五六岁,都是白白净净团团脸,都是大大的眼睛双眼皮,睫毛长长的,脑后都用橡皮筋扎着一对涮锅把似的鬏鬏。一位叫辛颖,一位叫熊梦云。 我听他们介绍后,便笑着问:“各位同学晚上还来串联吗?精神可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嘛!”朱永三说,“现在省直许多机关都已成立造反团,团省委作为全省青少年的头,更应带头成立造反团。” 我说:“这要看机关干部愿不愿,找我也没办法。” “据我们了解,许多人想起来造反,但没有人起来牵头。”朱永三说,“听说大家都很信任你,你如果起来牵头组织造反团,大家肯定干的。” 我一听大笑道:“信任信任,上次就是因为信任,把我弄成文革小组成员,弄得我前也不是后也不是,浑身不自在。” “这回不一样,这是成立造反组织。”朱永三想了想,好象是考虑该不该说似的,愣了半天,压低声音说,“据内部消息,不久,造反派可能就要夺权了。” “夺谁的权?”我问。 “夺走资派的权!”贺国明插话说。 我又笑道:“哎呀!到现在我还没弄清谁是走资派呢!怎么个夺法?” “到时候,管他是不是走资派,先夺了再说。”朱永三说,“因此,对于干部来说,谁先站出来造反,谁就是左派,谁就是革命派,谁就有资格夺权。” 贺国明说:“如果你现在组织造反团,当了团长,夺权后,你就不是文革小组的成员了,而是团省委的书记或副书记了。” 我哈哈大笑,连连摆手,说:“我没有这个野心,也没有这个能力,压根儿我就不会当官,何况,我到团省委还不到一年,不要说当书记就是副书记,我还真不知怎么当呢!你们去夺吧!另请高明吧!”我说着站起来,挥着手,意思是下逐客令,要他们走。 我们在谈话的时候,辛颖和熊梦云根本没有听,更没有插话。她们俩只是在看桌上地上我写的那些毛笔字,听我们三人不再说话了,辛颖笑道:“喂!萧长玉,你的字写得真好,我舅舅平时在家也练书法。” “我的字,没有体,说不上是书法。”我说,“过去没写过毛笔字,文化革命开始后,机关买了许多白纸、毛笔、墨汁、砚台,供大家抄大字报,我又没有多少大字报可抄,便乘机练练毛笔字。” 熊梦云说:“可是我们觉得你写的好漂亮哎!能不能给我们写两张?” 第三十六章 高天寒流急(4) “不行不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忙说,“我的字丑陋不堪,不能出门。” 辛颖说:“那你就送我们两张你画的**像的字画。” “我哪有?”我说。 辛颖指着墙上**标准像两旁贴着的两幅字画说:“就是那张画。” 我一看,还是几个月前,我刻印的**戴军帽的侧面像,像下面是用毛笔写的两行:敬祝**万寿无疆的字画,全是红色。我问:“你们怎么知道那是我画的?” 辛颖说:“听你们单位人说的。” “不用听人说也知道。”熊梦云说,“你看,那上面的**三个字,跟你桌上写的**三个字是一样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们真会比较。”我笑道,“好吧!等几天给你们,办公室现在没有,我宿舍里还有两张。” 两个女生伸出手,笑道:“一言为定。” 我伸出手,和他们四位握别后,心想,这两个女孩,哪里是造反、串联?她们跟雪梅一样,纯粹是玩的。后来我问芦萍和雪梅,是否认识朱永三和贺国明,想叫芦萍阻止他们来团省委串联。雪梅说学校上万人,她只认识她们班上的人,其他都不认识。芦萍说她只知道朱永三是哲学糸的、学校纵队的头头,别的就不知道了。我想那就算了。 一天上午,报社召开全体会议,总编宁欣然见人都到齐了,抖着手中的一份红头文件说:“告诉大家一件事,鉴于目前形势,团省委党组研究并报经省委宣传部批准,《长**年报》停刊。”他这一宣布,会场立刻乱了起来。其实这件事早就议论开了,一旦真的停刊,又议论纷纷了。有的说,停得好,早就该停了,每期都转载新华社通稿,这样办报,等于打排球的二传手,没意思,还天天提心吊胆,惟恐校对出差错。有的说,停了我们干什么?有的说,有事干,回家通炉子,抱孩子,到办公室打牌,上街看大字报,去省委看热闹。还有的说,干脆让我们出去串联串联,游山玩水。 “大家静一静,我还没说完呢!”宁欣然敲敲桌子说,“首先,请通联发行组起草一个停刊启事,告知读者;第二,原订户都是订到年底的,还有头十天,我们不能欠读者三期报纸,就是通稿也要印发到读者手里,让人家过年包包东西也好。” 大家都哄笑起来。 宁总又说:“所以,大家要坚持到底,要精选三期稿件,要善始善终把今年报纸出完。要通炉子,要抱孩子,那是明年元旦后的事。” 大家又笑起来。 宁欣然总编又敲着桌子:“不要笑,我要警钟长鸣!要认认真真校对好,绝不能在最后三期出差错!谁出了差错,必拿示问!散会!” 报纸停了,我心里不是个滋味,不知是喜还是忧。我到报社虽说一年,实际编稿只有十个月,住院休息一个多月,其间,真正编文艺稿很少,“五?一六通知”后,基本上都用的是通稿,刚刚认识和联系上的文艺作者,又可能失去联系,他们也少了一块园地。报纸的停办,对我来说,是件悲哀的事,尽管我也曾提过文艺版停办的问题,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想大家可能也是这种心情,叫停最凶的是采编组和政治组,我看今天他们的脸上并没有笑容,并不兴高采烈。从宁总今天说话的语调和面部表情看,他的心情可能是最沉重的。报纸创刊十五年,宁总接任总编十年,如今是在他手上停刊的,这种滋味,是苦不堪言的。如同养育了十五年的孩子,突然失踪了,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回来,这种痛苦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第三十六章 高天寒流急(5) 可是不停又怎么办呢?一张报纸没有一篇文章是自己采的,写的,编的,从头到尾全是新华社通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上下千篇一律,一个思想,一种声音,一个调子。昨天是这样,今天是这样,明天还是这样,老调重弹,没有一点新意。就象一支曲子,昨天弹,今天弹,明天还弹,年年弹,月月弹,重复来重复去。如同酷暑知了在你房屋顶上的那棵树上直着嗓门不停地嘶叫一样,年复一年,让人们寝食不安,烦躁不已,不让人们的脑子有片刻的休息。弄得头脑迟钝、僵化、无法也不能去思考一些新的思想,新的问题。这样的报纸,我们自己都看腻了,烦了,何况读者呢!停了,也是该停了,停了也好! 散会了,大家无言地离开会议室,三三两两地跟随在宁总的身后,准备到各自的办公室去,尽职尽责地处理好这张报纸的后事。 一天下午我正在校对,宣传部韩部长来电话找我,我进了他的办公室,见宁总也在,他坐在韩部长的桌对面。还有我们报社政治组的孙守成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韩部长一见我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手,哈哈笑道:“请坐请坐。”说着便让我坐到沙发上,又给我倒了杯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又拍着我的肩说,“小萧年轻,能干,是个好苗子,将来必成大器。”他经常见到我就这么说,而且连说带笑,但我听了他的话,总觉得心里好不自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坐下问:“韩部长找我有事吗?” “不是我一个人找你,是你们宁总,还有守成,我们三人找你。”韩部长说着又问,“你听说省委朱书记贴大字报了吗?” “这几天没出去,也不知道。”我说,“我正按宁总要求,认真把报纸最后几期校对好。” 韩部长望着宁总又对我笑道:“你别把你们宁总的话当作圣旨,要关心大事!”他和宁总同是正处级干部,两人关系很好,经常开玩笑。他见宁总笑而不理,又说:“一位省委副书记贴大字报,明确支持造反,这是非同小可的事!”他把这两句话说得很重拉得很长。“很明显,”他又接着说,“形势在急转直下,是向着有利于造反派方面转化,工青妇三家,省工会、省妇联昨晚已成立造反团,就我们团省委没有成立。现在已有十来人准备组建造反团,想请你参加,怎么样?” 我望了一下宁欣然,他毕竟是我的上司,想听听他的意见,便说:“当初你们把我弄成文革成员,现在要我参加造反,宁总,你说这合适吗?” 宁总说话一贯是不紧不慢,好象是在边思索边听我说,也许这是他十多年办报养成这种严谨的作风,他看我在征询他的意见,便微笑着缓缓地说:“长玉,正因为你是文革成员,我反复考虑,你能不能参加,要不要参加。据我了解,团中央、中青报、省工会、妇联等都成立了造反组织,形势的发展已经很明显了。下一步的发展,你们文革小组可能就不能领导机关运动了。我担心,如果你不参加造反组织,以后很可能会成为造反派的对立面。”宁总在跟我说话的时候,手理还握着韩部长桌上的红铅笔,轻轻地点着桌面。 从宁总的语言、语气、表情、态度来看,很诚恳,完全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我思考了半天说:“如果我参加了造反团,机关同志会骂我是望风使舵。” “不会的!这叫审时度势。”韩部长站起来说,“正因为你是文革成员,大家对你又信任,你如果参加了造反团,就象你的那张大字报,会引起很大反响,就会有许多人跟着进造反团。”他走到我和孙守成面前又说:“我和宁总的意见,如果你参加,就由你和孙守成当造反团的正副团长。” 第三十六章 高天寒流急(6) “不行不行。”我忙说,“我可以参加,但不当头,你们两位领导当。” 宁总笑道:“我和韩部长是领导干部,不能当头。只能给你们当当参谋。要不,你当团长,守成当副团长。” 我恳求地说:“宁总哎,我参加已属勉强了,团长也好,副团长也好,我什么都不当。” 宁总看着韩部长,征询似的说:“他实在不当,就不勉强了吧!由守成当团长,怎么样?” 韩部长又问:“守成,你看怎样?” 孙守成说:“我只怕当不好,要你们两位领导支持才行。” 韩部长和宁总都笑道:“那当然。” 我回到办公室,婉云问:“韩大部长找你什么事?” 我便将机关成立造反团的事,告诉了她。 婉云从鼻子理哼了一声,说:“韩部长那人……” 婉云没有明确反对我参加机关造反团,但我知道她心里是反对的,起码反对我与韩部长、孙守成这些人搅在一起。 一九六七年元旦过后的第三天,机关造反团成立了。但没有开成立大会,只是在办公大楼的门口,贴了一张用毛笔抄写的:团省委机关造反团成立宣言。开头两句是:为了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彻底揭发批判中国的赫鲁晓夫,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及其在长江省的代理人……我没有将宣言看完就离开向楼上走去。 参加机关造反团的共有二十多人,占机关总人数三分之一,我是其中的一员。这件事对我来说,不知是喜还是忧。开始成立文革小组时,我不愿当,结果当上了。我不想写大字报,可是写了。这次成立造反团我也是不情愿参加,但还是参加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我像一片树叶落入激流滚滚的江河之中,被卷进一个又一个旋涡,从此岸卷到彼岸,又从彼岸被撞击回来。我真不知迟早会不会被激流所淹没。 报纸停刊了,造反了,上班也不正常了。我进了办公室,婉云和汪明都没来,他们有家务,可以通炉子,抱孩子。我做什么呢?我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无所事事。忽而发现案头上的许多稿件,这些都是文艺稿,没有很强的时效性。有些小说、诗歌、散文都写得很不错,原先是想留着,有机会将它发表。可现在报纸停刊了,无机会再发了,不如将它退还作者。这些作品,也是作者的一片心血啊!我拿起一叠信封,一件一件地退。有些很熟悉的作者,例如杨兴田、胡奇等,或质量很好的稿件,我又特附了一封短信,以表歉意。这样,我一直忙了两三天,才将稿件退完。 “高天滚滚寒流急”,“万花纷谢一时稀。”一场大雪,飞飞扬扬,覆盖了整个大地,百叶凋零。机关院子里所有树木都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院子中央的几棵针叶松,虽然是青色,但也是冰棱倒挂。机关上班本来就不正常,大雪一下,更是不正常的不正常,八点上班,九点才陆陆续续三三两两来到办公室。许多同志在家里通炉子,到了办公室又接着通炉子,烧开水,取暖。为了打牌,几个办公室的同志将煤球炉集中到小会议室,在那里支起了两桌扑克牌。我将办公室的炉子起好后,坐了一会,无事可做,也串到小会议室去。我进去一看,见韩部长的两只耳朵和鼻子上都贴了白纸条。我笑道:“韩部长,你贴这些白纸条干什么?” 几位同志嘲笑道:“他呀!当下游了,再有一次,他就要下台了。” 我说:“韩部长脑子那么灵,怎么会当下游呢?” 韩部长边抓牌边看我一眼,笑道:“小萧哎!这就是辨证法,没有下游,就没有上游,没有下台,哪会有上台?等会,我让你打。” “我不会打。”我说。 “这有什么会不会的?”韩部长边发牌边说:“几回一打就会了。大雪天,又不能到省委看大字报,不玩干什么?” 正在此时,机关造反团团长孙守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喊道:“韩部长!你在这,我到处找你呢!” 韩部长正聚精会神考虑出什么牌,头也没抬地问:“找我什么事?这么紧张?” “大事大事。”孙守成说,“就是你说的大事。” 我和打牌的人都望着孙守成那张通红而激动的脸。 第三十七章 夺权风乍起(1) 韩部长抬起头,抽出一张牌,捏在手里,尚未发出,便睁大眼睛望着孙守成问:“我说的什么大事?你说清楚一点。” “上海夺权已经证实了。”孙守成兴奋地说,“我刚从收音机里听到的,上海造反派夺了上海市的党政大权。党中央、国务院还给上海市各造反团体发了贺电。” 韩部长一听,将手里所有的牌往桌上一扔,伸手将鼻子和耳朵上的纸条一抓,“快!快去把宁总喊到我办公室去。看来,动真格的了。”他说着便匆匆离开会议室。 所有在座的人,都为这条消息和韩部长的行动所震惊。 此事,后来才知道,上海造反派是一九六七年一月六日夺权的。八日,**说,这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大革命。十一日,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发了贺电。孙守成说这条消息时,实际上已是十一号了。上海造反派的夺权,后来又谓之为“一月风暴”。这使我想起省委朱书记的公子朱永三所说的“不久,造反派就要夺权”的那句话,的确是有来头的。所以,这时我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看来,这场“一月风暴”可能要席卷全国,这一九六七年将是一场争夺权力的一年。我在这场斗争中,究竟如何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呢?我不想卷进这种旋涡里去,但又能不能避免呢?我没有把握。 晚上,我觉得宿舍好冷,又跑到办公室将炉子通旺,练毛笔字,写了一会又走到窗前,院子里仍在飘雪花,心想:雪梅那里没有火炉又要受冻了。一股思念之情油然而生,便拿起小毛笔,信手写了一首小诗: 久盼银花始降临, 我共飞雪舞翩跹。 无奈雪梅未放假, 问雪何不迟几天? 我带着写给雪梅的小诗回宿舍,抬头看看,左右住的马书记和贾书记家都已熄灯。这几天,我都没看到三位书记,我问过一些同志,都说不知道,开伏尔加小车的司机大老张也不在家。后来才风传马、贾书记是回当年打游击的根据地去了,邹书记回老家了。我想,躲一躲,避一避,未尝不是个好办法,谁要夺权,让他夺去好了。 雪停了,天更冷。雪梅十二号放寒假,我穿上她给我买的毛呢大衣,到学校去将她接回来。我们回到厂宿舍,她说屋里好冷,我便将她搂到怀里,又互相吻着、亲着,情火燃烧,不一会,全身便热乎起来。 雪梅笑道:“你身上怎么这样热乎,我在学校还担心你冷呢!” 我用手拍拍她已恢复正常白里透红的面庞笑道:“我是男人嘛,具有阳刚气息,懂吗?再加上你给我买的这件呢大衣,就更暖和了。我还真担心你呢!”我说着从内衣口袋里掏出那张给她的小诗:“你看。” 她看了后,一脸的娇笑,红晕,又把脸伏在我的胸前,说:“你好疼我,我真幸福。”她说着也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你看。” 我展开一看,也是一首《给长玉哥哥》的小诗: 铺天飞雪压群山, 万木之雄松亦弯。 长玉切勿雪中去, 可知哥冷妹心寒。 我阅后,双臂紧紧紧紧地搂着她,无限感激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打个喷嚏,你都不安。你真是与我冷暖相知,心心相印。” 我们互相又拥抱温存了一会,雪梅将我推开,她要将煤炉起着,家里整理整理。我也起身帮着整理,她按着我,要我休息。她看我坐不住,又掏了钱给我,要我去买点菜。我说我知道她要放假了,提前几天,就将米、油、盐,一应吃的东西早都准备好了。 第三十七章 夺权风乍起(2) 她说:“看来,你还是个好男人呢!” 我笑道:“不!‘男人’是泛指的,具体地说,我是个好丈夫。” 她笑道:“我们还没结婚呢。” 吃晚饭的时候,雪梅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想死了。” “二哥家的三宝今年才三岁,说是到明年九月上幼儿园了妈才能回来。”我说,“我们明年如果结婚,她肯定要回来的,而且二哥也会回来的。” “妈不回来,我就不结婚。”雪梅撒娇地说,“妈回来我要好好服侍她,结婚时,我还要向妈磕头。” 我笑道:“不过,我可不希望妈回来。” “什么?”雪梅吃惊地问,“你不希望妈妈回来?”她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你不是这儿不正常吧!” “我正常得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噘着嘴说,“妈一回来,我就成了二等公民了。”说着,我便去开抽屉拿来一张信纸,递给雪梅,“这是妈叫二哥帮她给你写的信,是夹在给哥嫂信中寄来的。”雪梅忙展开信,念道: 梅儿: 妈妈好想你,天天都念叨你,恐怕又长高了,长得更好看了。我一想到你整天乐呵呵的模样儿,我心里就好喜欢。 天气冷了,你要多穿点衣服,不要着凉。要多买一些好菜吃,学校食堂的饭菜可能会凉一些,你把家里的煤油炉子拿去,饭菜凉了可以热一热。 雪梅念着念着,就哭了起来:“妈妈,妈妈……”哭了一会,又擦着泪眼,继续念: 星期天你要回家,跟三仔一道,买点好菜自己烧。你不要娇惯三仔,不要护着她,要叫他学会烧饭菜,不要把他养成什么都不会做的人,什么都依赖你。 三仔脾气不好,你知道,小时侯村上人都喊他三犟子,你不要处处都让着他,不然他以后会欺负你的。 你只有一年多就要毕业了,什么时候结婚,妈妈回来给你办。我家祖祖辈辈就你这一个大学生,有你这个好女儿,好媳妇,我真高兴。 你告诉三仔,如果他不听你的,欺负你,我来家教训他。 妈 一九六七年元月四日 雪梅念完了信,抬起泪眼望着我说:“妈妈对我这么好,在外面还牵挂我。妈这么疼我、护我,我真不知将来如何报答妈妈。” “这容易,做个好女儿好媳妇就行了。”我笑着说,“怎样?我本想瞒着你,不想让你看,刚才为了证实妈袒护你,就把信拿给你看了。我家第一管着我的是哥哥,第二是妈,第三嘛,就是你。哥哥不经常和我在一起,他想管,难以管。这妈妈一回来,你们俩合起来,我可真的没地位了。” 雪梅破涕笑起来,说:“妈的话,你可听着了,以后你只要听我的,我就不告状。” 我说:“行啊,从现在起,你说干什么?噢,洗碗,刷锅。”我佯装伤心的样子站起来收拾碗筷。 雪梅伸手拦住我,笑道:“看你伤心的那个样子,妈妈袒护我,我再袒护你,我们俩不就扯平了?”她说,“你现在是先去床上靠一会,休息一下,等我喊你,再来。” “这――”我说,“不是把我养起来了吗?” “妈妈叫你听我的,我现在叫你休息。” “那以后你不会告我一状吧?” 她瞪了我一眼:“我几时告过你状?去吧去吧!别在这碍事。”她说着双手将我推出餐厅。 我拿了一张报纸,靠在外间的单人床上看。 过了一会,雪梅端来一盆热水,说:“洗脚。” 我一跃而起,说:“不行不行,你放到厨房去,我去洗。” “已经端来了,洗吧!” 第三十七章 夺权风乍起(3) “你不端回去,我就不洗。”我说着又往床上一靠。 她将盆往地上一放,伸手就将我的腿搬过去,强行地给我解鞋带子,脱鞋。 “这更不敢当不敢当。”我忙又坐起来,“好吧!我洗我洗,我自己来。” 她不理睬我,动作迅速地把我的皮鞋脱掉,将脚按到盆里,抬头望着我问:“烫吗?” 我无限感激,深情地望着她:“我又怎样报答你啊?” 雪梅只顾帮我洗脚,头也不抬地说:“你在说什么呀?”她将我的脚洗好擦干又放到床上拉被子盖好,说:“不要再冻凉了。” 她将盆端到厨房去,过了好一会,才出来,笑道:“好啦!” “你洗过了吗?”我问。 “洗啦!”她说着便走到我的床边坐下。 “好香!”我说着伸手把她揽到我的胸前靠着。又说:“你把脚放到我的被里,不然又冻凉了。” “嗯――嗯。”她娇嗔地说,“我要到房里去睡觉。” “那我呢?”我指指里屋,“我也去?” “你就在这。”她说。 “好冷。”我说。 “你不是说,你有阳刚之气吗?”她笑道,“怎么又说冷呢?” “阴阳不结合,不产生热。”我强词夺理地说,“就像这电灯一样,火线不与地线结合,就发不了光热。还亏你是电力系大学生呢!” “那是电,不是人――”她说着突然起身跑到房里。 我赶忙跟着跑进去,钻进她的被窝里,笑道:“你这被窝里好热乎。” 雪梅上了床,伸手把台灯关了,又将我背后的被褥压了压,搂着我说:“往我身边挤一挤,我给你焐焐。” 我一听,连忙搂着她,并将一只腿架在她的腿上。她一身都软乎乎热乎乎的,还散发着一股馨香味,**。我们安稳了几分钟,渐渐地开始蠕动起来。先是用鼻子嗅她的发香,慢慢地又将脸贴着她的脸,用舌尖舔她的额、眼、鼻子。她轻声地哼着说:“刚刚暖和一点,你又不安稳了。” 我没做声,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她也向我身边靠了靠。过了一会,我的手又不安稳了,悄悄地穿过她的睡衣,伸到她的胸脯,这里是她全身最柔软最细腻的地方。我抚摸她这地方时,她没加阻拦,我想,她大概认为这里上次就解密了,或者叫解放了,既已有过第一次,这第二次,第三次还不是一样。既然无阻力,我便肆无忌惮地将双手都扑上去,一手抓着一个丰硕的**,捏着揉着。她再也沉不住了,不停地喘息着呻吟着。 我伸手将台灯拉亮,说:“被窝里好热,我们把睡衣脱了吧!” “嗯――嗯。”她娇羞地摇着头。 我坐起先把睡衣脱掉,雪梅仰躺着不动,只是含情默默地望着我。我像揭示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缓缓地将她的睡衣、红兜兜和乳罩全都挪去。 哇――!两座**像两尊白玉一般,突兀在她的胸前,挺挺鼓鼓的,颠巍巍地跃入我的眼帘。**之间是一条坡坡深深的沟壑,从颈脖下面的红痣一直延伸到小腹上面的脐眼。两颗红红的**,象王冠上的珍珠,伫立在**之巅。我轻轻地碰了一下**,象豆腐一样白嫩。又用指头逗趣似地点着她的两颗**。 我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全身心伏到她白玉般的身上,把她两座胖乎乎的**压得快要溢了出来。她用双手把我的颈脖搂得紧紧的,我伏在她的身上吻她揉她。她呻吟着,气喘吁吁地不停地轻声呼喊着我:“长玉哥哥,阿玉哥哥,你对我真好,我好喜欢你。我好甜蜜好幸福啊!你使劲地揉,使劲揉,我是你的,你怎么揉,我都高兴,都舒服。” 第三十七章 夺权风乍起(4) 本来我担心会揉痛了她,听她这么一说,我便紧紧地抓着她的**使劲揉,好象两个**都被我揉得更加鼓胀起来,比先前好像更大更丰满了。然后我又从**一直吻到她白嫩的小腹。 雪梅呻吟着叫起来:“长玉哥哥,好哥哥,你把我揉死了。我舒服死了,像触电一样,全身都麻了。”说着,她又抱着我,把我翻到下面,爬到我的身上,将两个白白胖胖的**,轮流地塞进我的嘴里。我裹着她馨香甜甜的乳珠,疯狂地地吻着吮吸着。她晕眩地将整个身体伏在我的身上,两座**全部压在我的脸上,我的嘴巴和鼻子都被堵得透不过气了。 我又把她翻到下面,我伸出手想试着摸她下面那座巫山,虽然隔着一层裤衩,但我感觉到几乎跟**一样丰满鼓鼓的,高高地隆起在两腿上方。我见她并不阻挠,纯粹将整个手掌覆盖在上面。此时,我的全身血液都在急剧奔流,亢奋不已。我忘形地想拉她的裤子,她紧紧地抓着裤带,既激动又恳求地叫道:“好哥哥,好哥哥,你已经给我很大很大的幸福了,不能再往下做了。” 我哀求道:“可是我好想好想啊!” 雪梅搂着我,亲着我,说:“好哥哥,好哥哥,我也好激动好兴奋啊,我好想把我最宝贵的宝贝给你呀!但是现在不行,我要留着等到洞房花烛夜,,给你一个洁白无暇,冰清玉洁,最完美的身子。” “可我现在好难受,好想啊。”我说。 “我们都忍一忍,控制一下吧!”她说,“你还趴到我身上,我们搂着睡好吗?” 我们搂着抱着,幸而我们都穿着短裤,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其实,我也告诫自己不要那样做,我得尊重她,也尊重我自己,信守我的诺言,因为我答应过她,不越雷池一步。 我们搂抱着睡了一会,我又倏地坐起来,把被子掀开一部分,让灯光照亮她的全身。我把雪梅平放在床上,一头乌黑的秀发,从脸颊两旁一直撒到胸前,白里透红的脸蛋,高耸的**,隆起的巫山,丰腴的双腿,除了那件粉红色的短裤,除了镶嵌在**间那颗美丽耀眼的朱砂痣,全身没有一点斑迹。从头到脚,肌肤雪白丰嫩。我轻轻地从她的面庞一直抚摸到她的腿部,是那样地细腻润滑。真是躺在我身旁的仙女啊!如果用摄像机拍照下来,可以说是一幅无价的美人画。 我想,人可能是自然界中最美的精灵,而我的雪梅又是精灵中的精灵,美中之美。我庆幸刚才没有碰她,美是不能碰的,碰了就不完美了。我要留着细细地品味,慢慢地欣赏。这也是一种享受,一种幸福。 雪梅深情地望着我,嘤嘤地说:“长玉哥,看够了吗?” “我永远看不够。”说着我又用手指碰着两座白白胖胖的**说:“这是孩子的两个取之不尽吸之不完的饭碗。” 雪梅蓦地抱着我的头,又捧起我的脸笑道:“我以后一定给我长玉哥生个胖儿子,把他养得白白壮壮的,小的时候,像你一样好玩可爱。长大了跟你一样帅,一样有本事。”她说的时候满脸都洋溢着美好和幸福的表情。 “我不要。”我说。 “不要?”她大惊,“你不想要孩子?” “听我说,我不是不要孩子,我是想要个女孩!” “为什么?” “女孩会像你一样漂亮好玩,也长一颗红痣。” 雪梅说:“妈妈肯定想要男孩,我也要男孩。” “好吧!男孩女孩都一样,看你的本事。”我说。 “哟,好象就没有你的事。”她噘着嘴象是生气地说:“没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生孩子,别说男孩女孩了。” “好好好,有我的事,有我的事。”我乘机嬉笑着说,“我现在就帮你生孩子。” “你想的美。”她用指头推了一下我的鼻子,“不到结婚那天晚上,你别想碰我。” 第三十八章 嫂嫂释婚誓(1) 雪梅含情默默地望着我,愣了好半天恳求地说:“好哥哥,好哥哥,忍不住也要忍啊,我也得忍。等到新婚之夜,我会主动给你。结婚是非常郑重的事,是神圣的。我一定要在洞房花烛夜,使我们俩都有一个永远难忘的新鲜感。希望哥哥尊重我,尊重我俩纯洁的感情。” 她的话,使我觉得她是那样地纯洁,那样地崇高,我们俩虽然相处十几年,自幼在一个床上滚大,相亲相爱如同水中鸥,可是我们谁也没有碰过对方那个最神圣的地方,尤其当我们正是青春焕发,血气方刚,**充溢的时候,我们始终没有跨越雷池一步,这在常人是不相信,不理解,不可理喻的。如果她不是把性生活看得如此神圣,我和她恐怕难以控制自己的。正因为我深深地爱她、理解她,才这样地尊重她,她对我也是这样。我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是的,新婚之夜应该是最神圣的时刻,我很尊重你。” “长玉哥。”她问,“那你不生我的气吧?” 我笑着摇头。 “你真是我的好哥哥。”她说着便张开雪白的双臂紧紧地搂着我说,“我们就这样睡吧!” 第二天早晨我们起的很迟,这是文革非常时期,机关上班不正常,我也学坏了,三天两头只到办公室转一圈就跑回来了,主要是陪雪梅玩。 一天下午,她要我教她学二胡,我就画了一个胡琴的样子,在里外弦注上最好学的1:5弦,再标出1234567的指位。她左手抓着二胡,右手握着弓,坐在我的腿上。我左手指帮她按弦,右手帮她拉弓。起先,她倒是很有兴趣,拉了一会,她就觉得太难了,哪一天才能拉得像我那样好听。我说干任何事都要坚持,都要有耐心。千日胡琴百日箫,笛子只要一晚上教,二胡是比较难学的。她学了一两天,就叫着:不学了不学了。又吵着要我教她写诗,写毛笔字。 我说写诗恐怕在文学创作中是最难的。诗要有灵感,灵感出自对事物、对生活的洞察力,要有自己独特的感悟,而这种感悟,又随着思想感情的变化而变化。例如早晨花上的露珠,心情好时,说它像珍珠一样美丽。心情不好,伤感时,又说它是泪珠。诗不是押韵的句子排成行,诗是言作者的心声的,唐太宗、**都说‘诗言志’。例如李白的“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表达诗人不管那些小人如何指手划脚,声嘶力竭,说三道四,诽谤这个,诬陷那个,只管走自己的路的情怀。诗还很讲究用词韵味的美,例如**的诗句“青山着意化为桥”的“着意”二字,古诗“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字,“一枝红杏出墙来”的“一枝”,我说着举出一个手指,就‘一枝’,十枝八枝都不要,多了就索然无味,只要一枝,仅这“一枝”就把春的气息惟妙惟肖地透出来了。这些词句都是意味无穷。还有一种哲理诗,如红楼梦里薛宝钗咏白海棠的两句:“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能玉无痕。”是说事物走向极端就会发生质的变化。另外,律诗还讲究格律、平仄等等。**不提倡青年写古体诗,因为太束缚人的思想了。但不论古诗新诗都要有意境,也就是思想与形象的准确吻合,还要有韵味……。 我见雪梅瞪大眼睛望着我,我意识到自己讲得太多了,便笑道:“我不是在论诗,而是随便说说。” 雪梅笑道:“你对写诗真的有研究,仅仅是随便说说,再要认真仔细地说,恐怕可写出一本诗论巨著呢!” 第三十八章 嫂嫂释婚誓(2) 我觉得自己说多了,担心雪梅不愿听,便停了。过半天,雪梅突然问:“怎么不说了?我正认真地听着呢!” 我笑道:“我怕你嫌?嗦。” “怎么会呢!”雪梅说。 “其实,学写诗就两条。”我说,“一条是读别人的诗,特别是好的古诗,体会诗人是怎么构思的,怎么观察事物的。前面说过,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心情时,感受是不一样的。象李清照的《声声慢》,她晚年孤独,思念丈夫,在这种心情下,她对秋风秋雨,落花满地,孤雁南飞,都具有她独特的感受。词的一开头就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明知丈夫去世多年,却还在左顾右盼寻寻觅觅,造成一种难以明状的凄凉心情,这种心情又岂能以‘三杯两盏淡酒’所能敌?何况‘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还‘点点滴滴’,这是她的心在流泪,在滴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在这样的时候,这种凄惨的心情又怎能用一个‘愁’字了却?我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明……” 我正想说下去,发现雪梅满眼泪水,便问:“你怎么啦?怎么哭了?” 她擦着泪说:“你讲得太好了,李清照太伤心了,太悲惨了。我过去找不着你,就经常背这首词。” 我笑道:“你这叫替古人担忧,为今人伤心。为什么现在又流泪呢?” 她破涕一笑说:“我不知道最近怎么搞的,动不动就好伤心,好流泪。好吧!你这才说第一条呢!还有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要写,要实践。”我说,“道理好讲,写起来难,我自己也是。所以,当自己有了新的感受,新的见解,立刻记下来。往往灵感一来,稍纵即逝,先要记下来,哪怕不成句子,以后再不断观察,逐渐深化,因为事物在不断变化,人的心情也在不断变化,这就有一个认识再认识的过程。好的文学作品,是不受时间限制的。” 我说完这两条后,又补充道:“你还想学毛笔字,练书法,我是门外汉。不过,我觉得文学艺术是相通的。书法作为一门艺术,它也是讲究形象、意境、韵味的。如果说一副字反复看反复读,觉得很有味,就说明这副画或某个字,肯定写得很好。譬如讲,某个字,一笔画在天山上,一笔点在东海里,细看:惊而无险,歪而不倒。有些字,乍一看很?,再细细琢磨,很有味道,就说明这字写得不错。自然界也是如此,我三次去黄山,所以百览不厌就是它有奇松、怪石、山峰拔地而起,又万丈深渊,加上云遮雾障,千姿百态,神秘莫测,韵味无穷,字也是这样。所以**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哎呀!我又说多了。” “不多不多。”雪梅睁着两只大眼,“我听得正出神呢!过去我很少听你说这些,没想到你一个初中生,知识这么渊博。你到我们江汉大学去给中文系学生讲课肯定非常受欢迎。” 我站起来哈哈大笑道:“你过奖啦!在你面前,我放肆啊!”说着我又贴着她的耳朵悄悄说,“我想得到你的喜欢,博得你的爱,故意在你面前卖弄哎!” 她抬起头瞪我一眼笑道:“你不卖弄我也知道。你小时就很聪明能干。譬如,你用高粱杆的皮给我做纺棉姑(象大蚂蚱)的笼子,还给我做了各种各样的纸花,泥娃娃,小木车、泥手枪等等。” “我都忘了。”我笑着说,“那时家里穷,你从上海带的一些玩具,时间长了都坏了,你没东西玩,乡里也没玩具卖。你又天天跟在我后面吵着做这做那,我只好做呀!要不然小妹妹哭了怎么办?” 第三十八章 嫂嫂释婚誓(3) 雪梅动情地将头贴在我的胸前,深情地说:“你永远是我的好哥哥。我真担心,你这么聪明,这么有才华,怎么办?” 我推开她,两手抚着她的双肩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她两手玩着我胸前的纽扣,说:“我不知怎么,又担心起来,生怕你将来会被人抢去。” “我们立有《婚誓》呐!你怕什么?”我说,“你马上去杭州,不就是去跟大伯大妈商量我们结婚的事吗?” “许多人结婚多年,都离了婚,何况我们仅仅是个《婚誓》。”她说,“我那时,真是个孩子气。” “我可是把它作为宝贝啊!”我说,“除非你把它不当一回事。” “我一直珍藏在箱子里,珍藏在我心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雪梅说着就到房里开了她的小皮箱,取出《婚誓》拿来给我看。 我一看,是放在一个约十五公分对方薄薄的红色硬纸盒里,盒子盖上印着两个烫金字:珍藏。我打开盖子,一方纯白的丝绸手帕包着我们的《婚誓》,《婚誓》一旁还贴着一张我们俩那年到无锡去,在寺庙里的两棵红豆树边照的相片,是加彩的。她笑得好甜蜜,头歪着靠在我的肩旁。我捧起照片吻了她一下。她站在旁边笑道:“你吻照片干嘛?!”说着,她便将脸凑过来,“给你吻。”我放下《婚誓》和照片,搂着她坐到床边,又互相热吻了好一阵。 她突然问:“你藏的那一份呢?也拿来给我看看。” 我心想,坏了,悔不该提起这《婚誓》,她要看,怎么办?我正犹豫间,雪梅又催着说:“拿来嘛!”我只好惭愧地说:“你珍藏得这么好,可我没有保管好。” 她倏地坐起来惊问:“你丢啦?” 我摇着头,说:“没有,没有。不过,让我弄破了。” “拿给我看看。”她有点儿强行似的说。 我忙用钥匙打开写字桌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影集,影集里多半是我与她在江城的照片。最醒目最精美的还是我初三时,她寄给我自制的心形书签照片。我粗略地翻一下各种照片后,从影集的一页里,拿出《婚誓》给她。我小心翼翼惶恐不安地注意着她的面部表情。 她认真地看了看,看着看着便伤心地哭了起来,接着,不停地在我胸前捶着,“你怎么把我们的《婚誓》弄成这样?弄成这样?你把它撕碎了?” “不不不,不是我撕的。”我差点脱口说是大哥撕的,但一想:不能说。那样她会更伤心的,会在她的心里投下阴影的。我正考虑怎么回答她,她又问:“是不是你生浮肿病时,厂里那个梅影天天来服侍你时发现了,你把它撕了,或许是她撕的……” “你想到哪儿去啦!”我打断她的话,“不是的,不是的。” “肯定是的,肯定是的。”她哭着说,“为了应付我,后来你又把它糊起来的,是不是?” 我急着说:“你听我解释嘛…….” “我不听,我不听。”她伏在被子上痛哭不止,边哭边诉,“从小到现在,你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你时时刻刻都在我心里,连在梦里我都跟在你身边,搂着你,亲着你,有时候都笑醒了。可你长大了,有才华了,就不把我当一回事了,人心真是难测啊……” 我急得在房间里转来转去:“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现在怎么解释,你也不听。等你哭好了,说完了,累了,我再说。” “我永远哭不完,说不完。”她说。 “好吧!那你就使劲地哭,反正我现在也说不清道不明,说了你也不会听,也不信。”我说,“这事,明天我们俩到大嫂那里去,你问她好了。” 第三十八章 嫂嫂释婚誓(4) 雪梅趴在被子上,转脸睁着泪眼望着我:“问大嫂干嘛?” 我看着她满脸泪水可爱的样子,我突然想起小时她在我家,跟我吵架时,动不动就趴在床上撒娇哭闹的情形,直到妈妈来拍打我几巴掌她才破涕为笑。我便笑道:“今天妈妈不在家,没人护你,没人哄你,我看你还是不要哭为好。” “我就是哭,哭死了你也别管。”她说着又伏在被子上哭了起来。 正当我无计可施之际,大嫂用钥匙开门进来了。我一见,欣喜若狂,连连向大嫂作揖:“救星来了,救星来了。大嫂,你真是活菩萨,活菩萨,你这是龙山神女派来的吧!” 雪梅也忙起身喊了声“大嫂。” 大嫂看看我又看看雪梅,愣了半天,笑道:“我不是龙山神女派来的,我是到东边办事回来,路过这里的,我估计雪梅要放寒假了,想进来打扫一下,没想到你们倒来了。”大嫂说着又问雪梅,“怎么眼红红的?哭啦?长玉欺负你啦?!” 雪梅又扑到大嫂身上哭了起来。 我说:“坏了坏了,又一位护着她。” 大嫂一面哄着雪梅,一面问我:“什么事?我护着她?肯定是你欺负她了。” “我没有欺负她。”我说,“要说这事还是你造成的。” “是我造成的?”大嫂不解地问。 我指指书桌上那张她曾参与裱糊的《婚誓》说:“你看。” 大嫂望了一眼,立刻会意地笑起来,拉着雪梅坐到床边,又拿过《婚誓》捧在手上,对雪梅说:“这事是我造成的。” 雪梅歪着头,疑惑地问:“怎么会是你造成的?他给你看,是你撕的?” “不是我撕的。”大嫂一手托着《婚誓》,一手搂着雪梅说,“你听我解释。还是在三年困难时期,三弟得了浮肿病,我烧一些吃的东西送来,他坐在床上吃饭,我看他的衣服好脏,我就把它塞到水盆里揉了揉,准备洗。他突然大叫,跑到厨房,伸手从水盆里将衣服拿起来,又从一只衣袋里掏出一团纸,小心翼翼地把纸团展开,可是纸已烂得一塌糊涂。他便大哭大叫,我还从没见一个大男人哭得那么伤心。我不知是什么宝贝,还以为是他写的一首诗呢。他边哭边将碎纸片一块一块地摊在桌上。我上前一看,才知道是你们俩的〈婚誓〉。我也后悔极了,恨自己当时怎么不掏一下口袋就下水呢?我也帮着他铺纸片,他气冲冲地吼我:‘不要你来!帮倒忙。’等到碎纸片晾干了,我赶快拿张纸来,想帮他用浆糊把它拼贴好。他又吼我:‘不劳驾你!我会糊的’。我站在一旁,看着他用又肿又紫的手边糊边哭,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在这〈婚誓〉上,我也忍不住地流下泪来。” “大嫂!”雪梅听着听着,又扑到嫂嫂身上哭了起来。 大嫂指着婚誓又说:“这上面的许多水渍,就是他滴的泪迹。他当时病很重,我看他的手和脚都肿得发亮,听说他前一天是去龙山的,我猜想,他是找你五六年没找着,才去龙山的,〈婚誓〉可能是在去龙山时带在身上的。” “大嫂!”雪梅又痛哭道,“都怪我不好,在他病重期间,我不在他身边服侍他。” “这也不能怪你,你们失去了联系嘛。”大嫂又说,“他把〈婚誓〉贴好后,捧在手上,坐在床边发呆,不停地流着泪,不停地自语:将来找到雪梅,见到雪梅,我怎么向她交待。我就给他出主意说,雪梅不问你,你就不要给她看,要是看了,她有意见,你就找我,我来向雪梅认错。”大嫂说着又捧起雪梅的脸说:“好妹妹,是我的错,我向你赔不是。你不要怪长玉,他对你的一片真情,是世间少见的。” 第三十八章 嫂嫂释婚誓(5) 雪梅忙对大嫂说:“大嫂!你没有错,你没有错,你不知道嘛!他那时病重得那个样子,多亏大嫂照顾,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大嫂讲的故事,除了开头把婚誓是大哥撕毁的,改为是大嫂洗衣不小心洗坏了,是她编造的外,其他叙述也倒是真实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尽管这是大嫂编的谎言,我想这大概就是属于善意的谎言吧!大嫂和我都不愿让雪梅知道大哥那时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以免伤害雪梅。 雪梅听大嫂讲完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一眼里透露着无限情意,她笑道:“我错怪你了,但我也更了解你了。我明天重新抄一份婚誓给你,算是我向你赔罪。” 我笑道:“你不要再哭,我就谢天谢地了。” 大嫂也笑道:“还要再抄什么婚誓,你马上就毕业了,一毕业就结婚,领个结婚证,比这婚誓不是更好吗?” 雪梅说:“我们正想跟哥嫂商量,我想今年春节,要长玉哥和我一道去杭州,跟大伯大妈商量我们结婚的事。我还想要大伯给我办过继的手续,其实,我从小学五年级就一直在他们身边上学,大伯大妈就一个男孩,待我也像亲生女儿一样。” 大嫂一听非常高兴地对我说:“太好了,太好了。你应该去见见她大伯大妈,实际上是你的岳父岳母,哪有不见女婿就轻易同意女儿结婚的?再说,给雪梅办过继手续也是大事。应该去,应该去,你哥肯定会赞成的。你们明后天就到我们那边去,我先跟你哥说一声。” 《婚誓》的风波过去了,我和雪梅又和好如初。尤其是雪梅听了大嫂说《婚誓》被弄坏后,我是如何痛哭,她非常感动,更加爱我。我说那《婚誓》为什么装在身上,我害怕当时一病不起,若死了,我就带着它去找龙山神女,向她要人。雪梅笑道:“如果你真的一病不起,我后来知道了,不用你找,我会像祝英台一样跟着你去的。” 我笑道:“那又是一对梁祝了。” 雪梅也笑道:“不当梁祝,也要做牛郎织女。” 我们高高兴兴准备了几天,我跟机关请了假,谎说是回老家,他们也不问。我们于元月二十日动身去杭州。一路上,我最担心的是她大伯大妈对我的态度,雪梅说她已把我的情况和家庭情况告诉她大伯大妈,他们肯定会高兴会赞成的,要我不要愁眉苦脸的。我说他们只知道我的情况,而没见过我的人。我问雪梅,我与她哥哥相比,哪个漂亮,哪个有才?哪个帅?她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我,说我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帅、最有才华、最能干的美男子。说她哥哥比我差得远呢!我说她是哄我,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说是真的,不是诳我。我说如果她们见了我不高兴不喜欢我,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怎么办?她说不会的,如果是那样,她转身就跟我回来。 火车刚进站,雪梅就将车窗打开,车还没停稳,她就挥着手呼叫妈妈哥哥。这是我给她出的主意,应改口喊大妈为妈妈。我见是三位军人,其中一位是女的,四十多岁,我猜想是雪梅的大妈。他们听到呼叫,立即朝我们跑过来。我们从车窗将箱子和旅行袋递下去,另一军人就把东西拿走了。雪梅象喜鹊一样欢天喜地地拉着我往车门口挤,一下火车,雪梅就扑上去抱着那位女军人喊道:“妈妈,妈妈,我回来了。” 女军人拍着亲着雪梅:“宝贝丫头,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这个家呢!” “哪能呢!”雪梅说着向我介绍,“这是我妈,这是我哥――龙雪平,他比你大四岁,你要喊他雪平哥。”她怕我不喊,又补充对我笑道:“你喊他哥,我喊你哥,你也不吃亏。” 伯母笑道:“你这丫头,真是鬼精灵。” 大家都笑起来。雪梅又将我向他们作了介绍。 我忙笑着上前喊道:“伯母好!雪平哥好!” 伯母和雪平哥都注视着我,笑道:“萧长玉同志,你好,欢迎你!欢迎你!” 雪梅又问雪平:“爸爸为什么不来接我?我回去不理他了。” 伯母忙说:“上午他还说来接你,后来突然通知开党委会,不能来了,就要我们俩来接、叫你不要生气。” “我就生气。”雪梅说着一手挽着伯母一手挽着她哥哥嘀嘀咕咕往站外走,把我扔在后面,我心里有点儿嫉妒,故意拉下一小截距离。雪梅回头一看,又跑回来,拖着我:“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我说:“你要跟你妈你哥说话、亲热,我太靠近,不方便。” 雪梅在我耳边悄悄说:“我妈我哥都说你文质彬彬,气度不凡。” “是你诌的。” “真的,你问他们。” 我们上了一辆军用伏尔加轿车,雪平坐在前排警卫的位置,我们三人坐在后排,雪梅在中间,一手挽着她妈,一手挽着我。我这才有点舒服。 轿车沿着林荫道往城里开。雪梅正与她妈说话,雪平回头笑着问:“妈,你发现小妹有什么变化吗?” 伯母转脸瞅着雪梅,说:“什么变化?越来越漂亮了。”她说着又亲了一下雪梅。 “不光是这个。”雪平回头用手罩着嘴对伯母说:“我有一个新发现。” “什么新发现?”伯母问。 “她喊老爸和你,都叫爸爸妈妈呢!” “干嘛――你嫉妒啦?”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嫉妒。” “她早该这样喊我和你爸了。”伯母又亲了亲雪梅对雪平说,“她是你爸亲弟弟的孩子,我又只有你这一个男儿,她从小就跟我一块长大,我和你爸早就把她当做女儿了。” 雪梅把头靠在伯母肩旁,又娇嗔地喊了声妈妈,我知道她这是想讨伯母的欢心。虽说雪梅已告诉我伯母和她哥对我印象不错,但我感觉伯母和雪平对我的态度是不冷不热的。我担心这回来的两件大事:他们是否同意我们的婚姻,是否同意让雪梅过继,我心里还是没有底。 第三十九章 初见伯父母(1) 小车开到西湖边的时候,伯母问我是否来过杭州,我说来过。那是雪梅上高中的时候,因为我们失去了联系,我来找雪梅的,可是没找着,说是伯父伯母调到外省去了,我就回去了。伯母又问我在杭州是否玩了,我说当时心情不好无兴趣玩。伯母笑说这次叫雪梅陪你去玩,杭州有许多景点,仅西湖就可玩两天。雪梅说这回我补你,我和哥一道陪你玩。雪平回头笑道:“我才不干呢!到时候你把我扔在一边,你们跑去玩,我还找不着。” 雪梅笑道:“我不是叫你陪我们玩,是叫你拿着照相机给我们照相,吃饭喝茶给我们结帐。” 雪平又笑道:“妈,你听见了吧!小妹不仅要我给她当苦力,还要给她当会计。” 伯母笑着说:“那不是应该的吗?谁叫你是她哥呢?” 雪梅从后面拍了一下雪平的肩膀,笑道:“听到了吗?妈都支持我。” 车子开到一个单独的小院门口,司机按了两声喇叭,院门开了。我和雪梅跟在伯母身后,一进门,一位解放军叭地立正敬礼,我看伯母抬手还礼,我也照样还礼。进了院子后,雪梅告诉我那军人是向她妈敬礼,她妈是团级干部,我们是老百姓,可以不还礼。 我一进客厅,伯母就要我把大衣脱掉,说屋里有暖气,内外温差大,防止感冒。刚坐下,一位三十来岁的保姆,笑容满面地端来一盘水果和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雪梅要我坐一会歇歇,她跟伯母和雪平上楼去了。这间会客室约四五十个平方,陈设虽简单,倒也很雅致、庄重。就几张沙发、茶几、正面墙是挂着**像,另两边墙上各挂一幅字画,一幅是**词《咏梅》,一幅是陈毅的诗。我上前瞅了瞅,是行草,我不会评,只觉得苍劲有味。我正在欣赏,雪梅从身后将手搭在我肩上,说:“你在看字画呀!写得怎样?” “我是外行,但觉不错。”我指着《咏梅》那幅字说,“你看,她在丛中笑的笑字,竹字头真的就象人的眉眼在笑。”我说着又走向书写陈老总的诗的字画前,“你看这最后两句:此去泉台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不仅诗另人振奋,仅是这个‘斩’字,就意味无穷,特别是最后一竖是很长的枯笔。我想这书家用墨也真独巨匠心,一气呵成,恰恰是墨尽笔枯,力至,意犹未尽。自上而下如流星划破长空,犹如一把雪亮的利剑直刺‘阎罗’二字。” 雪梅笑道:“我看到今,怎么就没看出明堂来?” “我也是在瞎说。”我笑着又向画前走了两步,“我来看看是哪位大书法家的手笔。” 雪梅笑。 “笑什么?”我问,“这云鹏是谁?” “我大伯――龙云鹏。”雪梅将“伯”字音拉得很长很长,带着一种骄傲的神气。 “到现在,我只听说你喊大伯大伯,从不知大伯叫龙云鹏。”我说,“看来,你大伯不仅是位将军,还是位书法家呢!”我说着又问,“你呀!有点怪,你大伯的字写得这么好,你为何不要他教,反倒要我教?” “我又不知他的字好坏。”雪梅说,“我那时在这里上学,大伯有时在书房写字,要我给他磨墨、拉纸,要我学毛笔字,可我没有心情,都怪你。” “这就怪了,我又没叫你不学。”我边说边往院子去。 雪梅连忙从沙发上把大衣给我披上,说:“你知道,我两次跟你失去联系,第一次三年,第二次五年多,除了忙功课,就是学给你织毛衣,给你写信,天天想你在哪里?哪还有心思学毛笔字。我只有在你身边时,心里才踏实,所以就要你教我写字。” 第三十九章 初见伯父母(2) 我站在走廊上,环视了这座小院,不少树木,花卉,清静幽雅,只有院角还有些残雪。(.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说:“这座院落大概有两三百平方。楼上楼下可能有头十间,你家三四个人,要住这么多房子干什么?” 雪梅说:“后面还有个小院子,也有两间,是厨房、餐厅、卫生间。这么多房子,也不都是我们住的。譬如讲客厅,经常来人,大都是将军之类人物。秘书呀,司机呀,警卫呀总要给他们休息的地方吧?还有保姆,另外,还要留两间客房。不然,亲朋来了怎么办?” 我笑道:“大概我要住客房了。” “哪能叫你住客房。”雪梅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轻声笑问:“那――跟你住一起?” 她拍我一巴掌,笑道:“你想得美。刚才大妈喊我和哥上楼,就是要我看看给你准备的房间行不行。我们把哥赶走了。” 我连忙说:“不行不行,不能赶你哥,我就住客房好了。” “没事,哥主动让的。他在部队有房子,只是节假日回来,偶尔住一两晚。”雪梅说,“这样我们俩就在左右隔壁。” 院外汽车喇叭响,雪梅连忙拉着我的手,拽着我穿过客厅,跑到后院,看保姆烧菜。只听前院有人叫道:“小梅!小梅……”一直喊到客厅。保姆对雪梅说:“大伯在喊你呢!”雪梅摆摆手笑而不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又听伯母在客厅说:“小梅没回来。” “这小丫头,说是今天到,怎么又没回来呢?恐怕是火车晚点了,你们为何不多等一会?” “等啦,大概是她看到你没去接,转身又回去了。” “哎呀――!我这不是临时要开会吗?怎么……”忽然,他又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她在哪里。”说着便疾步上楼。 我捣捣雪梅,示意她快过去,她便拖着我跑进客厅:“爸爸!我在这儿呢!” 伯父上了几沓楼梯,听到喊声便停住脚,雪梅忙喊着跑上去,搀扶他下楼。伯父刮了她一个鼻子,边下楼边笑着说:“你这鬼丫头,跟我藏起猫来了。”他说着又望着伯母笑道:“一定是你出的鬼主意。” 伯母站在客厅里,望着他俩笑着说:“哪是我出的主意,我从楼上下来还找她呢!” 雪梅望着伯父撒娇地说:“谁叫你不去接我呢?” “于是就藏起来,想报复我一下,是不是?”伯父说着抬头看见我站在客厅里,便指着我问雪梅:“这位是――” “长玉哥――萧长玉――”雪梅把声音拉得长长的,嗔怪地说:“明知故问。” 伯父大笑道:“啊――萧长玉,大名鼎鼎,大名鼎鼎!”说着便伸出手来:“欢迎!欢迎!” “伯父!您好!”我说,“我本是无名小卒,伯父怎么说我是大名鼎鼎?” “哈哈!”伯父又大笑,指着雪梅说,“这个你问她,她哪次回来,哪封信里不说你?岂不是大名鼎鼎?” 我笑着看了一眼雪梅,又望着面前这位穿着黄呢军大衣的军人。一路上我都在猜想,这位将军肯定是高大、魁梧、非常威严。尽管雪梅一次又一次地说大伯和蔼可亲,可我还是心神不定。刚才听到汽车响,我就紧张了一阵。现在看来,这位将军的确平易近人,伯母的态度比刚见面时也热情多了,我的顾虑,也许真的是多余的,真是自找烦恼。 “你愣着干嘛?”雪梅笑问,“你在想什么啊?大呆子。” 伯母接着说:“就是,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快把大衣脱掉,坐吧!”伯母说着便来帮我脱大衣,我哪能要她脱呢?我自己忙脱了大衣,伯母顺手接了过去。雪梅也将伯父的大衣脱了。 第三十九章 初见伯父母(3) 我这才笑道:“雪梅问我在想什么,我想伯父是位将军,说话这么和蔼、幽默,很像陈老总,是位儒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伯父又哈哈大笑,要我和他一起坐在一张大沙发上,说:“我哪能与陈老总比。” 雪梅又挤到我和伯父之间指着墙上的字画说:“爸,刚才长玉哥对你这两幅字画大加评论,说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有韵味,还问云鹏是哪位大书法家呢!” 我笑道:“很冒昧,我在欣赏字画时,雪梅问我字写得怎样,我就谈了看法。因雪梅从未告诉我伯父的名讳,我便问云鹏是哪位大书法家。” 伯父笑道:“我哪是书法家?我练字,一是练气功,二是调节心态。” 我说:“事情往往是这样,有些人一心想当这个家,那个家,却一辈子不是家。而有些人已经是家了,他却又未意识到自己是家。” 伯父又说:“好吧!我想听听你对这两幅字的看法。”他说着便站起来走向字画前。 我想,这可能是伯父在考察我,为了我和雪梅的婚事,我不能像跟雪梅随便谈得那么简单,我要把这半年来看的书法书和练字的体会都讲出来,争取博得伯父的欢欣。于是我便指着字画,从整幅字的布局,书家思想情绪与所书诗词内容融为一体,一直谈到运笔与用墨,飞白与枯笔自然结合恰到好处等,并将我跟雪梅先前讲的那些都穿插在里面作了评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在讲的过程中,我见雪梅不时露出欣慰的微笑,又不时地看着伯父的表情。我知道,她心里是多么希望我评得好,多么希望我在伯父面前表现得有才华。 伯父转身笑道:“看来你对书法倒挺有研究,不过,你对我的字评过高了。” 我也笑道:“就这两幅字而言,从我的水平来说,我实事求是。书法是一门艺术,从这个角度来说,艺术创作是无止境的,伯父是追求更高艺术境界的。” 伯父又大笑,拍着我的肩说:“好小伙子,没想到,没想到,你既是在谈书法,又是在谈哲学,谈辩证法呢!好!吃饭去!“他说着一手搭在雪梅肩上一手搭在我的肩上,拥着我们俩向餐厅走去。 吃晚饭时,伯母不断拣好菜往我碗里塞,伯父又不断将好菜往雪梅碗里放。雪平就叫道:“哎呀!小妹一回来,就没有我的地位了!”雪梅说:“好!我给你拣菜,感谢你今天去接我。”伯母白了雪平一眼:“今晚的菜不都是你买来给小梅接风的吗?又故意在这里搅。” 雪平笑道:“我这不是跟小妹学的吗?我发现会搅会缠,不仅能得到爸妈的宠爱,还能捞到好的吃。” “雪梅是会搅会缠。”我看了一眼雪梅,接着雪平的话,笑着附和道,“她小时候,一年四季除了上学,大部分时间都在我家。她外婆来找她,她就和我跑到我家后屋的磨棚里藏起来。我妈和我姐又喜欢她,就给她打马虎眼。”伯父听了笑道:“难怪我刚回来,她跟我藏猫子,原来小时就会这一招。” 雪梅撒娇地说:“人家逗你嘛!” 我见伯父伯母对雪梅小时的故事很感兴趣,我又说:“她缠我的目的,是要我带她玩,给她做小玩具。春天她缠着我带她上龙山去摘花,回来插在我家小院的池边;夏天她提着小桶,要我带她去龙河弯的水沟里捉小鱼养;秋天要我带她捉纺棉姑,还要我给她做小笼子;我若不去,她就向我妈我姐告状,我妈我姐就赶着我去。可是乡下的土路坑坑洼洼的,她跑不过我,就要我驮她,我不驮,她就耍赖,坐在田埂上哭,不走,我只好又跑回来驮她。” 第三十九章 初见伯父母(4) 伯母插话说:“看来你妈也很喜欢她。” “我们一家人都喜欢她。”我说,“她一来,就像雪平哥说的,我的地位就大大下降,好的先给她吃。晚上我妈带她睡,把我赶到奶奶姐姐房里去。我妈和我姐还经常带她下田去摘棉花,挖山芋,扒花生,我们俩在田头吵架,我妈一听到她哭了,就来训我。” 雪梅打断我的话,不服气地说:“那我不是也护着你呀!我说不怪你。” 雪平说:“你这叫胡搅蛮缠,训了长玉,你高兴,然后又来做好人。” 雪梅又说:“那他不是也跟我胡搅蛮缠,他还要我赔他金碗,赔他云鹤呢!我到哪去搞?” 伯父伯母都不解地问:“金碗、云鹤?怎么回事?” 雪梅便将我们三四岁时,第一次在龙山龙眼里相见的情况说了一遍。 伯父伯母还有雪平听了都大笑起来。 伯父笑着连说:“有意思!有意思!” “我家那时很穷,我就一只毛竹做的碗,还破了……”我说。 “所以你做梦就想一只碗,正好龙山神女就奖励你一只金碗,还有云鹤。”伯父笑着对雪梅说,“结果叫你把好梦搅了。该赔!该赔!要是我也要赔!” “嗯――嗯。”雪梅摇着伯父,撒娇地说,“爸爸又袒护起长玉哥了。” 我又说:“自打那时候起,我妈就非常喜欢雪梅,说这孩子心地好善。她外婆也很喜欢我,要我去张家圩跟他外公读书,不收我的学钱。冬天下大雪雪梅不让我中午回家吃饭,她外公外婆就要我到她家吃饭。我不去,雪梅就把饭菜送到学校。” 雪梅说:“吃了饭,我们俩就跑到外公家的竹园、梅园里去打雪仗,堆雪人。” “她还要我用竹子、红梅、黄梅编花环戴在头上。” 雪平笑道:“真是郎扳青竹来,为妹编花环,同居茅屋里,两小无嫌猜。你们俩的故事还真既有趣又神奇。”他说着又问,“小妹,这些事以前我怎么就没听你说过?” 雪梅撒娇地说:“爸!妈!看雪平哥又羞我了。”说着又瞪雪平一眼:“我干嘛要跟你说?” 伯父伯母笑而不答。 伯母又问我:“你妈现在身体好吧?” 雪梅抢着说:“好!妈在二哥那带孩子,我来之前她还给我来信,要我冬天多穿衣服,不要着凉,要我星期天来跟长玉哥烧好吃的。” “你会烧吗?”伯母问。 “会。”雪梅说,“都是跟妈妈、姐姐、大嫂学的。” 我笑道:“开始在农村,她烧我家那柴草锅,塞了草,忘了拉风箱,拉了风箱又忘了塞草,我姐不让她烧,她非要烧,弄得一脸的烟灰,还一把眼泪一把鼻子。我妈心疼她,硬把她从锅灶后拉出来,用毛巾给她擦脸,还亲她。当时我还妒嫉,妈不亲我。” 伯母笑道:“你们这一家人真是厚道。” “岂止是厚道。”伯父说,“这是我们中国贫苦农民纯朴善良的本色,我们雪梅受他家的影响很大,怪不得我们回老家,雪梅一定要去龙山。好吧!吃了晚饭,你们好好休息,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也够累的了。明天你们去西湖玩玩。” 我这次来杭州,主要目的是想请伯父伯母同意我们婚事,并争取将雪梅过继给伯父伯母。其实,这件事也仅是手续问题,看得出伯父母确实很喜欢雪梅,早已将她看作自己亲生女儿。伯父母也知道我们这次的来意。言谈中,我也感觉到伯父母想了解我和我的家人。因此,我也有意识地将我与雪梅相识相处的情况,以及我家人对雪梅的态度如实地告诉伯父母,好让他们下决心。看来,初次见面,印象、效果还可以,我明天可以较为放心地和雪梅去玩了。 第三十九章 初见伯父母(5) 我们在西湖及其周围玩了两三天,苏堤、白堤、三潭映月、灵隐寺、岳王庙、虎跑泉……我们去了很多景点。第一天,雪平陪我们去的,他听雪梅摆布,一会儿买游船票,一会儿买食品饮料,一会儿照相,他倒是高高兴兴任劳任怨。我看不过去,好多次我要去办,雪梅拦着我,雪平又抢着去,弄得我很不好意思。雪平说妹妹难得回来一次,又这么高兴,理当效劳。雪梅却理所当然,要哥哥东奔西跑,她只是挽着我的手臂,指点湖山滔滔不绝,喜笑颜开地向我介绍每个景点的趣闻趣事。 每到一个景点,只要雪梅认为景色不错,她都要雪平哥为我们俩照相。在三潭映月那里,我提议我们三人照张合影,请游客帮我们照,可雪梅总是将头脸偏靠在我的肩膀,帮我们照相的同志几次要雪梅将脸放正一点,否则画面不恰调。但她仍是偏向我这边。三人合影后我把照相机拿过来,给他兄妹合照,雪梅说我不会照,我说哪有新闻记者不会摄影的?乘他们还在说笑时,我已按下快门。我又将相机递给雪梅,要她给我和雪平合照一张。雪梅说她和哥还没照呐,我说照好了,这叫抢镜头。 嗣后,雪平上班去了,他哥是军人不能随便请假,只有雪梅带着我一道去玩。雪平不在,她反而更开心,更活跃,话更多。原来由雪平操办的买票,买饮食等事宜,都由她来代办。小时候她跟我一道玩,总是落在我后面,像个尾巴似的。这回她总是跑得比我快,一会跑在前边,一会又跑回拖着我,只差没有驮着我。 雪平不在身边,她好象更自由,更放肆一些,常常跟我说一些亲热的话,时不时亲我一下吻我一下。我说她应该赔我损失,她说赔什么?还是金碗?我指指脸和嘴巴,被磨损了许多。她见周围无游客,笑着将脸和嘴凑过来说:赔你。我吻了她几下,她更快活得眉飞色舞,欢腾雀跃。 我问她这些景点过去有没有来过,她说跟伯父伯母哥哥来过,不过那时没情绪,因为不知我在哪里,只是跟着走,一路上都在游客中寻找有没有我,就像李清照的词:寻寻觅觅。她心里多么盼望龙山神女将我引导到这里来,让她突然见到,给她一个突然惊喜。她说后来随伯父伯母转学到广西,武汉,每次出去玩,她都是这样想的,希望有个奇迹出现,但都是悻悻而归,回来就躲在房里边哭边写信,写好了又无处寄,只好锁到箱子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发现她又流泪了,便用一只臂搂着她边走边说:“现在又哭什么呢?我不是已经在你身边了?而且我们不久就要结婚了,应该高兴。”我用手帕给她擦了泪,她又高兴地蹦跳起来。 近几天,伯父回来话不多了,脸色表情都比较凝重,好象在想什么问题。我又担心起来,是不是对我们俩的婚事不满意?是不是对我有看法?我是不是有些不检点的地方呢?是不是那天评字画说的过多,过于表现自己,给他有些浮而不实的感觉呢?我问雪梅:伯父母对我有什么看法?对我们的婚姻是否不满意?雪梅摇头,说伯父母什么都没说,只问玩了哪些地方,是否开心。我心里开始不安起来。我要雪梅瞅伯父母在他们卧室而且情绪比较好的时候,问一问催一催。雪梅说伯父最近几个晚上都很晚才回来,表情又都比较严肃。她催问过伯母,伯母说早呢,还没到春节,是不是讨个回话,又想回龙山呢?说结婚不结婚不是小事,还有许多话许多事要办,要说清楚。叫我们安心去玩,过了春节给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句话虽然比较明确,但总不是伯父伯母当我的面正式说的,而且还有许多事许多话要说清楚,这又使我感到不安,我不得不揣测这句话的含义。可是雪梅倒是觉得很有把握似的,每天还乐呵呵的,又拖着我上大街逛商场,设想结婚礼服用什么款式,什么料子,什么颜色等等。我说“八”字还没一撇呢,看这些有什么用?而且这些款式、料子银河市都有。雪梅知我心里不踏实,有情绪,就说伯父母对我的看法如何如何好,说我人品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有才华,发展前途如何如何大。我说这些一万句我都不需要,我只要两个字。 “哪两个字?”雪梅问。 “同意。” “放心吧!会的!”雪梅说,“万一他们不同意,我就跟你走!”她说着又摇着我的胳膊,“你高兴一点嘛!我看爸爸最近好象心里有大事,你体谅一点嘛!” 其实,我也看出伯父最近心里有大事,他是位军人,而且是高级将领,谁也不好问。不过我又想,即使是国家大事,也不致影响到家庭小事。或许他心里有安排,就像伯母说的,先让我们好好玩一下,反正我们春节以后才回,待他抽出时间,再认真地跟我们谈。我想,既然这样,急也无用,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 今天我们又跑到月轮峰上,在山上玩了一上午,买了点吃的,又上了六和塔,站在塔上可鸟瞰整个杭州。钱塘江和钱塘江大桥就在眼底。我指着大桥对雪梅说,蔡永祥是为你们红卫兵北上串联在这桥上牺牲的,我们下去看看吧!她说好。 我们下山跑到钱塘江边,我站在桥头,眺望着滔滔江水和那钢筋铁骨雄伟的大桥,不禁产生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恰在此时,一列火车自南向北从桥的那头风驰电掣地开过来,那一声气吞山河的长鸣,在我心中震撼了很久,我忙拖着雪梅往回跑,她不解地问:不玩啦?我没有回答,只拖着她跑。 回到家,我把雪梅赶出去,把房门闩了,叫她去睡觉,不要敲门。她在外边拍着门,不停地叫:“长玉哥,长玉哥,你干嘛?干嘛不让我??” 第四十章 心潮逐浪高(1) 雪梅仍在门外叫,我没理她。 我打开抽屉取出纸笔,我想写一首诗,这首诗自打我第一次坐火车,特别是前年上北京,参加全国青年文学创作大会时就想写,但一直没写成。今天在钱塘江大桥头,我看着火车轰隆隆地开过来,那振聋发聩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心灵,一股诗情涌上心头,就像钱塘江的潮水一样滚滚而来,迫使我赶快写一首诗,否则会稍纵即逝。回来的路上,我没跟雪梅说话,她在我耳边说些什么我也没听见。我脑子里在构思,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时代的列车》。我跑回住处,关起门来,花了三个多小时,一口气写了一百多行。 我在起草的过程中,雪梅已来敲过几次门,我没吭声。此时我正准备从头斟酌修改一遍,雪梅又来敲门了。 这回她来敲门,是说爸妈都回来了,等着我去吃晚饭,我这才不得不赶忙起身去开门。她一进来就说:“你在干嘛?把门关得铁紧,还向我保密。”她说着便跑到书案前,一见满桌上的诗稿,便叫起来:“哇――!你在写诗呀!这么长啊!”说着便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她把诗稿一摞就往楼下跑,我跟在后面追,要她把诗稿给我。她不听,一直跑到餐厅。伯父伯母和雪平都已坐在餐桌旁,伯母转脸看着雪梅笑道:“看你,还是这样,胡搅蛮缠。” 雪梅笑着将诗稿往伯父面前一放:“爸!你看,长玉哥躲在房间干什么?” 这一来,我无法将稿子拿回来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餐桌前。伯母要我坐下,雪梅便挤坐在我和伯父之间。又侧脸望着我得意洋洋地抿嘴而笑,意思是说我没得办法了。在伯父伯母面前,我的确也不好发作。 伯父翻了翻稿子,笑道:“这么长啊。”说着又要雪平去给他拿眼镜。我担心出丑,便说太长了,写得不好,伯父不要看了,免得影响伯父伯母吃晚饭。谁知伯父却说迟一点吃晚饭也不碍事,他正想看看写得怎么样?好不好他都要看。我心想,坏了,丑媳妇也得见公婆了。雪平说他参加过朗诵会,他来读。伯父说也好,大家都听。 雪平拿过诗,又清了清嗓子,朗诵道: 代 列 裹着烟雨,夹着雷电 一声长鸣,像巨龙跃出大海。 高唱革命胜利的凯歌, 轰隆隆,吞云吐雾飞奔而来! 啊,时代的列车, 万钧雷霆,哪有你这等气壮山河的磅礴气派! 你顶风冒雪,风尘仆仆, 长驱万里,气不馁,力不衰。 一身钢筋铁骨, 满腔热情澎湃。 炉膛里燃烧着革命烈火, 车轮下滚动着时代风雷! 一盏雪亮的车灯,穿透层层尘雾, 不论是风雪迷漫,还是白天黑夜, 一条闪光的路线, 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是一条久经暴风雨洗礼的路基啊, 每个石子、每根枕木、每条钢轨都闪耀着火的光彩! 它贯穿你整个征途的全过程, 它是我们用热血和汗水铺筑起来。 啊,时代的列车,**为你铺设了革命轨道, 前程万里啊,豪情满怀! 汽笛一声,穿千山跨万水冲破重重阻力, 引吭高歌,从江南到塞北越过长城内外。 打开你明亮的车窗看一看啊, 万紫千红迎面扑来! 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 犹如一幅壮丽的彩画在我的面前展开。 看远山,追波如潮涌, 望江河,滔滔洪流向大海。 山花在枝头上笑, 红旗在春风里摆。 昔日,这里是荒原一片,瑞雪皑皑, 第四十章 心潮逐浪高(2) 今天,这里是灯火辉煌,竖井成排。(.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石油滚滚,注进了我们祖国的每一条脉管, 大庆精神,溶贯在亿万人民的心田脑海。 忆往昔,“春风不度玉门关”, 看今朝,千里沙漠春常在。 伟大舵手自有回天力, 正把祖国的山山水水重安排。 啊,大庆的红旗, 插遍了我们祖国的南天北海。 啊,大寨的红花, 开遍了我们祖国的村村寨寨。 前进!我们地层深处的钻机, 前进!我们工矿、农村的胶轮、皮带。 前进!我们自动线上的每一个工件, 前进!我们的雄鹰正在越高山穿云海。 啊,我们的大庆在前进! 我们的大寨在前进! 我们的人民在前进! 我们的祖国在前进! 社会主义到处都在胜利地前进啊, 任敌人怎样咒骂、封锁、破坏, 历史发展的规律永远不可抗拒: 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 啊,时代的列车, 谁能把你前进的车轮阻碍? 向着**的伟大目标奋勇挺进, 你一路上呼喊着:快快快………! 卧龙山下有你送去的垦荒队员, 东海之滨有你运来的栋梁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调动着千军万马奔赴各条战线, 伟大的祖国为你敞开宽阔的胸怀。 多少金山银海需要你去装运, 多少出征的儿女已经踏上站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你昼夜不停的脚步声, 嚓嚓嚓,迈过大江南北,关里关外。 啊,春风灌满了你每一节车厢, 每一节车厢,都洋溢着团结胜利的欢快。 啊,阳光照耀着你每一节车厢, 每一节车厢,都孕育着新的战斗的到来! 冲过去!摧毁资产阶级的世袭领地。 冲过去!突破小生产者的狭隘眼界。 冲过去!横扫资产阶级的妖风毒气。 冲过去!碾碎一切剥削阶级的意识形态。 是谁?还在那里经营自己的安乐窝, 难道你不懂得这种窝里会孵化出怎样的后代? 是谁?还在那里斤斤计较名利地位, 难道你不觉得这是把自己也当作商品出卖? 同志,时代的列车正在全速前进, 你怎能半途而废,安营扎寨?! 检查一下你的武装,振奋你的革命精神, 继续前进,快跟上这飞跃发展的时代! 加速!为了缩短“三大差别”。 加速!为了铲除旧社会遗留下来的祸害。 加速!为了消灭“四个一切”。 加速!向着无限光明的未来! 啊,时代的列车, 谁有你这样充沛的精力,大无畏的英雄气概? 你以风驰电闪、一往无前、摧枯拉朽之势, 把一切陈腐没落的东西统统抛开! 每一站都是你继续革命的起点, 每一站都把你前进的里程记载。 你装载着时代赋予你光荣的历史使命啊, 你牵动着整个伟大时代! 银光闪烁的轨道连接着五湖四海, 粗声大气的呼吸跳动着时代的脉搏。 你用自己特有的气质向全人类呼唤: 前进!无产阶级将获得整个世界! 雪平的音色纯厚,气质也不错,感情掌握得也很好,这可能与他是个军人,又参加过朗诵会有关。在雪平的朗诵过程中,我看伯父伯母都听得很认真。雪梅边听边看着伯父的表情,时而又望着我笑。我不知伯父听了有何感觉,不知是好是坏,心里惶恐不安。我好气恼雪梅,不该把稿子拿给伯父看,我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捏了她一把。 雪平一读完,就发表评论:“这首诗很适合朗诵,非常鼓舞人。” 雪梅接着雪平的话说:“就是就是,这首诗气魄好大。”她说着又推推伯父,促他表态,“爸!你说,这首诗写得好吧!?” 第四十章 心潮逐浪高(3) 伯父拍拍雪梅搭在他肩上的手,对雪梅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说好??” 雪梅撒娇地哼着说:“这个嘛――有那么点意思。”她说着又补充道,“好就是好嘛!” 我担心伯父为难,他毕竟是将军啊!怎么能迎合雪梅的心思随便说好呢?于是我说:“伯父,您别听雪梅的,您还是实事求是地给评一评,提提意见,我也好修改。” 伯父对雪梅笑道:“长玉这个态度就比你好,应该是实事求是。” 雪梅噘着嘴。 伯父拿过诗稿,掂量了一下问我:“你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雪梅忙抢着说:“今天中午我们俩在钱塘江大桥上看风景,后来一列火车从桥上开过来了,火车一过,他就突然拖着我拼命往回跑。回到家,他把房门一关,不让我进,我喊了几次他都不开门,刚才我说爸爸回来了等他吃晚饭,他才开门。我进去一看满桌都是稿子,我看了一下就把它抢过来了。” 我说:“大伯,我是一时受到火车那种气浪的冲击,忽然想到了很多东西,我担心时间长了会忘了,便赶快回来,把它记下来,还没来得及修改推敲,雪梅就给抢来了,肯定写得不好。” “心潮高,是吧?”伯父大笑,“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写的诗却这样气势非凡。”伯父没有直接说诗写得好还是不好,而是对伯母、雪平和雪梅说:“你们都坐过火车,听到过感觉到火车的呼吸吗?” 他们都望着伯父,摇着头,表示没有。 伯父说:“我听到过,火车进站时是呼出,就象人跑累了喘口气。出站时是吸气,就象百米赛起跑前备气一样。”他又指着我说,“长玉不仅是听到了,而且深深地感觉到火车的呼吸声,所以你用‘粗声大气’来表现火车的呼吸,是很准确、很有气势的,我看恐怕很难以找到别的词来形容火车的呼吸。诗的最后两节,是全诗的**,是时代列车的使命,**人的使命,**人特有的气质,特有的胸襟:向全人类呼唤:前进!无产阶级将获得整个世界!这是何等的境界!这首诗的意境很高,的确令人振奋。想不到你这样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小伙子却写出这样一首大气磅礴的诗。简直与你的年龄都不大相称。” 雪梅坐在一旁早就激动不已,听伯父这样评论,他高兴得眉飞色舞,兴奋地说:“爸!你还不知道呐,他发表过好多诗,有一首《大江放歌》也是写得大气磅礴。我们江大许多老师学生都读过,他们还认为作者一定是位四五十岁高大魁梧的大诗人呢!我开始发现这首诗的时候,也怀疑作者是不是同名,到了他厂里才知道就是他。要不然他怎么会出席全国青年文学创作大会呢!” 伯父说:“你还记得那首诗吗?念给我听听。” “那首诗也好长,都好几年了,我只记得几句。”雪梅说着又想了想,背诵道: 三峡闸不住你满腔奔放的豪情壮志, 龟蛇锁不住你胸怀的远大理想。 古往今来,你横贯了多少世纪? 前仆后继,谱写下多少壮丽的篇章 浪淘尽中华民族的千年苦难, 才获得今天扬眉吐气的万千气象。 …… …… 我听雪梅背得前后颠倒,乱八七糟,便打断她的背诵,笑道:“别背了,别背了,别耽误伯父伯母吃饭。” 雪梅这才停止背诵,又说:“还有好多,我记不准了。” “是的,不屈不挠,前仆后继,这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性格。这首诗,的确也是气势宏大。”伯父点着桌上的诗稿又说,“我看这首《时代列车》也是可以拿出去发表的。” 第四十章 心潮逐浪高(4) “恐怕不行。”我说,“今天我写这些,只是突然感受到的,怕忘了,临时记下来的,作为时代列车它所牵引的可能还有很多很深的内容,我想放一段时间再加工深化。” 伯父赞许道:“好。你的写作态度还是很认真的。” 伯母对雪梅笑道:“你真是找了一个才子。” 我说:“伯母过奖了,我这是写着玩的,是业余爱好。” 雪梅接着又说:“妈,你说长玉哥好,为什么还不同意我们结婚?”她说着又看了看伯父。 我真佩服雪梅,她真精灵,见机而入,乘着伯父伯母高兴,赶紧提出我们的婚事,弄得我都不好说话。当然,她的话也是我的心情,不过,我觉得不应该在这时候提出,可她已经提出了,我只好闷着头不作声。 伯母说:“你爸不是同意了吗?” “什么时候同意的?”雪梅望了伯父一眼,噘着嘴说,“爸又没跟我们说,弄得我们摸不着头脑。” 伯父说:“我早就同意啦!不过没跟你们说,因为我最近忙。我虽同意,但我有话要跟你们说,等过了年,我抽空详细跟你们谈。好吧!吃晚饭。晚上我还要去开会。” 伯父的话,我听出是安定我们,要我不要急。至于谈什么,我猜测:一是时间问题;二是筹备问题;三是婚后要好好相处,互敬互爱。作为父母在女儿的婚前做一些必要的交待也是人之常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成问题,因此,我也没说什么。 吃晚饭时,伯父又说:“你们玩累了,可以到我的书房里找点书看看。”雪梅忙说:“我要他到你书房去,他不去,他说你的书房是不能进的。” “没关系。”伯父说,“里面有书,还有笔墨纸砚,写几张字,我回来看看。”他说着又指着雪梅,“你也要多看书,你不要以为你是大学生,你的实际知识面还没有长玉宽,你要配得上他。” 雪梅笑道:“是――,爸爸帮着长玉哥说话,批评我了。”她说着故意把小嘴噘了起来。 伯父笑着说:“我敢批评你?批评你,你又不理我,躲起来了。” 伯父母都上班去了,家理除保姆、警卫,就我们俩,。雪梅兴高采烈,没完的话,时而还抱着我脸亲吻一下。我本想将那首诗修改修改,雪梅又拖着我到书房去写字,她把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我知道她又要我表现一下,好给伯父看。我也知道伯父想看我的字,这反而弄得我紧张起来。我说写什么呢?她说大字小字中等字,一个字两个字几个字一首诗都行。图快图省事写一个字两个字。说她以前看她爸写龙啊虎啊云啊……。我笑道:“还有猫啊狗啊。”她说没有没有。我说:“你别以为一个字两个字好写,那更难。字多可遮住丑,字少难遮丑。”她说:“好吧!随便你写,不过你要用心写,写好一点。”我笑笑:“你这一说我更紧张更写不好。”她说:“爸又不在家,你紧张什么?” 我伸手把雪梅铺好的一张宣纸拿下来,又从茶几上拿了一张练字的毛边纸铺上。她问我为何不用宣纸?我说又不上大雅之堂,何必浪费?说着我便胡乱画起来。胡画了一阵,我又用宣纸写了**的《长征》诗,岳飞的《满江红》,还写了“书香”、“墨韵”、“将门”、“求真”等单词。其中,有的是行书,有的是草书。这都是准备给伯父看的,就像学生交作业一样,是逃不掉的。我在写的过程中,雪梅在旁边不停地要我写好一点,写好一点,可是我就是写得不如意,我准备明天重写。 第四十章 心潮逐浪高(5) 作业做完了,我拿了一张宣纸,将八年前雪梅写给我的《西湖风光》的诗,用行书写了出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雪梅一看,说这是她诌的诗,说这么长时间我还记得,她很感动。我说这首诗写得很好,情景交融,感情很真挚。我一直想和一首,可是我一直没有陪她逛西湖,欠她一笔债。她说这次我陪她玩得很痛快,她非常高兴。我说那应该和一首诗了。我伸手拿了一张毛边纸铺到桌上,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想了想,便拿起笔写了一首《和雪梅》。 雪梅歪着头看了半天,说:“你这写的什么?我一个字都不认得。”我说这是草书,我念给你听: 惠诗八年未能忘, 寻章觅句苦思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搜遍汉语万千辞, 不及雪梅情意长。 今日与妹游西湖, 欲还八年相思帐。 邀来一湖景作陪, 雪妹恩情仍难偿。 念完诗后,我对雪梅说:“我本以为陪你逛了西湖,算还你的债,可我又觉得,我永远还不了你的情。” 雪梅眼泪汪汪地扑上来搂着我的脖子说:“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永远还不了长玉哥哥的情。” 保姆上楼来喊我们去吃晚饭了。 吃饭的时候,伯父突然问我:“你们长江省夺权了,你知道吗?” 我睁着眼睛望着伯父,愣了半天,“这几天,我们没听收音机,不知道。不过,我估计是迟早的事,因我们来前就听到议论了,但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夺权心切,团省委的权可能也夺了。”我又问:“这里可能也快了吧?” “冬至不过年底。”伯母好象有点生气,“造反派都等不及了。” “现在部队都在做准备,要抽大批军队干部到地方支左,我们天天都在抓这些事。”伯父摇着头,像是无可奈何似的说,“这部队一介入地方,许多事不好处理啊!既然是支左,就说明有左、中、右,这就首先要确认谁是左派。造反派是左派?保守派就不是左派?据我所知,省委、省政府机关那些比较保守的人,实际上都是老**员,是骨干力量。” “是的。我们单位也是这样。”我说,“伯父,我到现在还搞不清,究竟是谁夺谁的权?说是夺走资派的权,谁是走资派?那么多都是走资派吗?” 伯父哈哈大笑:“你问我吗?” “是啊!你是将军、高级干部。你总比我们对中央的精神了解的多,理解的深。”我说。 伯母笑道:“他呀!可能还没有你了解的多,了解的深呐!你大概听说过,这叫老革命遇到新问题!” 伯母这话使我想起我去江汉大学,雪梅的许多同学说我是记者是干部,问这问那,以为我知道很多内情,其实我真的不知道。 伯父说:“过去我们跟着党跟着**干革命,目标很明确,打倒‘三座大山’,把蒋介石的权夺了。可现在我真的不明确,真的老糊涂。”他说着又慷慨激昂起来,“如果**现在叫我们去解放台湾,那,我会赴汤蹈火,勇往直前,跨过海峡。” 伯母笑道:“如果叫你去支左呢?” “这个――我真不清楚怎么个支法。”他笑着站了起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党和**叫到哪去就到哪去。好吧!到书房去,看看你的字。” 他这一说,我立刻紧张起来,一定是雪梅跟他说我写了几张字。我本想多练两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看我的字。大伯是书法行家,我虽也评别人的字,但那是嘴上谈兵,真到自己写起来,那就是两回事。他一看,肯定认为是丑陋不堪。但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楼,雪梅抓着我的手,我狠狠地捏了她一把。 第四十一章 将军的心事(1) 进了书房,雪梅忙不迭地把我用宣纸写的几张字往伯父面前的书桌上一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伯父一张一张认真地看了又看,然后对我说:“从你的年龄,从你练字的时间来看,你的字是写得很不错的,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能写出这样的字,已经很不容易了。首先,从整幅字的布局,字的大小搭配,一笔一划的轻重,看得出是随着感情走的。第二,这幅《满江红》是草书,每个字都是正确的,是有出处的,不是随心所欲自己杜撰的,说明是下了功夫的。第三,大字比小字好,‘求真’的‘求’字,自右下笔至左绕上而下,这一竖写成弓形,愈往下愈粗重有力,枯涩都恰到好处。” 他挺起腰又说:“总体看,笔力不足,缺乏遒劲。很拘谨,放不开,好象很紧张。” “对对对。”雪梅说,“我越是叫他用心写,写好一点给爸看,他说他越紧张。” 伯父笑道:“就你这鬼丫头在这给他施加压力,他怎么能写好呢?”伯父笑着对我说,“不过,你的基础很好,悟性很好。最主要的是你写毛笔字的时间短,练得少,用笔不熟当然紧张,再加上一心想写好,结果造成心理障碍,就更紧张。以后多练,熟练了就不紧张了,胸有成竹,艺高胆大嘛,就放开了。要练,哪怕一天写两个字,不间断,练到三四十岁就会写得很好了。” 伯父正要离开书房,雪梅一把拉着他,又将扔在墙角那些用毛边纸写的字拿给他看。我说这都是练笔胡画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伯父看了看说:“就这些胡画的反而写的不错,放得开一些,你那天说得好,不想成家自成家。” 当他翻开一幅草书时,问:“这是你‘和雪梅’的诗?”我立觉脸通红,后悔没有把它收起来。我羞怯地说:“那年,雪梅要我放暑假来杭州,她陪我逛西湖,我没来,她就写了一首《西湖风光》的诗寄给我,这次我陪她逛了西湖,昨天练字时,就写了这首诗和她。但不如她的诗。”伯父转身问雪梅:“你会写诗?给我看看。”雪梅红着脸,扭扭捏捏哼着说:“女儿的诗不成诗,不能给爸看。爸会笑话我。” 伯父笑道:“给爸看有什么不可?我看看像不像诗。” 我说:“拿来吧!给爸看看也好。” 雪梅这才跑到她房间去把我用宣纸给她写的拿过来,往写字台上一铺,“爸!你看吧!可不许笑我。”伯父认真地看了后,侧脸望着雪梅,看了半天,“你写得还真不错啊!恐怕都是跟长玉学的。” “她比我背的古诗多,我是跟她学的。”我说。 伯父对雪梅说:“不过,你写的是儿女情长。” 雪梅噘着嘴说:“女孩儿不写这个写什么?李清照不是也写这些?凄凄惨惨戚戚。人家怎么想的就怎么写么。” “是啊!是啊!诗言心声。”伯父说着又转向我,仍是谈书法,“你的字已有一定基础,以后就这样,多练,放开,要跳出自我。当然,你很年轻,最好还是多练楷书,把基本功练扎实了,自然就有力,就不紧张,就放开。”他说着又对雪梅笑道:“这回该放我走了吧?” 他离开了书房,雪梅将字画都收拾好,我又从书橱里找了两本书拿到我的房间去看。雪梅跟进来,我要她去陪陪伯父母,不要老是在我这里。她把我的被子整理好,便出去了。 一年一度的春节很快就要过去了。年初三中午吃饭时,伯父说下午他和伯母要去拜会一位老同志,这人是位老书法家,想带我去见识见识,我欣然同意。雪梅一听,她也要去。伯父说她不懂书法,不要她去。雪平嘲笑雪梅,别一时不见如隔三秋。又说雪梅几次吵着要他陪她去见几位老同学,说他今天有空,过了春节他就没时间了,如果雪梅同意,他亲自开车送她去。我说这是好条件,劝她不要跟我去,她只好噘着嘴同意了。伯父也笑着说好,这样我们就兵分两路。 第四十一章 将军的心事(2) 轿车转弯摸角地开到一个部队的招待所,一位军人见到伯父敬礼后,就领着我们进了一个很大的套间。两位约十七八岁的女解放军立刻送来许多水果、小糖和三杯茶,又帮我们脱掉大衣,便退了出去。伯父要我坐下,他们俩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伯父笑着说他要我来,不是见书法家谈书法的,是想单独跟我聊聊,在家里小梅好干扰,到这里清静一些。他这一说我便想起春节前他曾说他有些话要跟我谈,我有些惶恐不安,为何不能当着雪梅的面说呢?毕竟是我们俩人的事啊!伯母可能看出我有些不安,为缓和气氛,她拿着桔子糖果要我吃。伯父哈哈大笑起来,说没有什么大事,只想随便聊聊。我也笑着说,我早想跟伯父伯母说说心里话,但我见伯父心里好象在想一些大事,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伯父伯母能抽出时间跟我谈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伯父吃了两片桔子说:“这次小梅和你一块回来,我和伯母都非常高兴。小梅这孩子虽说不是我们亲生女儿,但我和伯母一直视为亲生女儿,她七八岁就到我们这里来上学,陪伴我们,给我们带来欢乐,给我解了许多愁闷,我和伯母都非常喜爱这孩子的。” “不仅是喜爱,而是宠爱。”我笑着说,“雪梅经常跟我这么说。我来这些天,我看她跟伯父伯母还有她哥哥,经常耍赖、撒娇、缠闹,足以说明你们都很宠她、疼她。她很讨人喜欢,她善良、聪明、有文化、形象好、性格好,我家一家人,除二哥二嫂没见过她,都喜欢她,我妈和我姐看她比看我还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因为她小时候基本上都在我家,我妈也把她看作亲生女儿一样。” 伯母说:“她到杭州来上学,很不习惯,天天吵着要回龙山,经常一个人跑到西湖边上转。我们三个人,还有秘书、司机、警卫员都帮着去找。后来才知道龙山有位萧妈妈。” “还有这位萧长玉啊!不过我们不太清楚。”伯父插话说,“那天我看到雪梅写的《西湖风光》的诗,大概就是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写的,难怪当时我们每次带她出去游玩,她都没兴趣。”伯父说着又道,“那时每年寒暑假她都要回去,一个小女孩,我怎能让她一个人回去呢?那年春节我的母亲(雪梅奶奶)病重,我正好要去你们长江省军区有事,便带她回去,她一路上不知多高兴,谁知她一去龙山就待了好几天。我想下次不知什么时候再来,她想多待几天就多待几天吧,我就在军区等她。”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说,“你们离开杭州以后,我们又失去了联系,五年多她给我写了两百多封信,直到我去江城大学找到她的时候,她才从箱子里拿给我,我一看信封上只有我的名字,没有地址。” 伯母说:“怪不得,我们在广西南宁、在武汉时,经常发现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伯父叹了口气说:“都是我们关心得不够。”他指着伯母,“尤其你这位妈妈,不了解女儿的心思。看来,小梅没有看错人,你是值得她喜欢的。” 伯母看了伯父一眼,又笑着对我说:“你来了这些天,你伯父没少在我面前夸奖你。我从没见过,他跟哪位说过这么多的话,看你那么长的诗,那么多的字,还一句一句跟你说。” “那是伯父对我过奖过爱了。”我说。 “我可是实事求是啊!”伯父说,“过去听小梅说过你一些情况,这次来,我又实际观察了你,从你的言谈举止中,尤其是听了你的诗,我是又喜又忧。我觉得你非同一般青年,确有才华。**说诗言志,你很有政治头脑,思想境界高,反映敏锐,观察事物比较深。否则,写不出那样的诗,将来是很有发展前途的。正因为如此,你的才华越出众,我越是担忧你,我和伯母都担心你和小梅的婚事,将来是否美满。” 第四十一章 将军的心事(3) 我听伯父这话,心脏立刻要跳出来。心想你们前面夸奖那么多,实际是给我戴高帽子,但是后面才是实质性文章。怪不得春节前就说有话跟我谈,原来是谈这个,要不然为什么不让雪梅来?我腰一挺,有些沉不住气地问:“伯父,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担心什么?怎么说是否美满?您怀疑我?是不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急得语无伦次,一连串提出许多为什么,“如果不同意你们就明说,难怪你们不让雪梅来呢!” 伯母睁着眼望着我,又看着伯父。 伯父打着手势按一按,笑道:“好家伙,沉不住气了。别激动,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第一,你们提出的两件事:一是结婚,二是小梅过继。我和伯母商量都同意。但是,”他加快了节奏,可能怕我沉不住气,接着又说,“我也向你提出两个问题。” “您说吧!任何问题我都能接受,只要不阻挠雪梅同我的婚事。”我态度坚决地说。 伯父站起来道:“第一,你知道雪梅家庭出身和她亲生父母的情况吗?” “知道。”我说,“还在龙山土改时我就知道,她爷爷奶奶家是大地主,外公外婆家也是大地主,她父母解放前夕离开上海不知音讯。这与她何干?” 伯父和伯母对视一下,伯父问:“第二,你以后会不会反悔,会不会有怨言,说她影响了你的前途?” 我差一点说这个问题,多少年前我大哥就向我提出过了,转而一想不能说,如果说了,伯父伯母就会当回事,就真的会考虑了。我说:“我们党的政策,历来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表现。” “政策是对的啊,一到实际执行,往往就是两回事了。”伯母的话,几乎同我大哥的话是同出一辙,她指着大伯插话道,“你看他,三四年在燕京大学就参加地下党,三五年‘一二?九’运动后去延安,后来就南征北战,负过多少伤,立过多少功,五五年授军衔倒是不低,中将。可在实职使用上,多半都是副职。这还不是家庭出身,后来又多了他弟弟这个海外关系的影响。” “哎呀!你说这些干什么?”伯父连连摆手,打断伯母的话,说,“我是**员,一切由党安排嘛!这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如果计较这些,我那时何必要叛离家庭去跟**干革命?” “伯父说得太好了,我入党那时也是这么想的,党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说,“几年前我就想过了,我和雪梅结婚,如果组织上信任我,我就为党多做些事,不信任我,就少做点事。大不了去爬格子。” “什么叫爬格子?”伯母问。 我笑道:“那是我们当记者的行话,写文章是用方格稿纸,所以叫爬格子。现在我当着伯父伯母的面说,如果真正到那一步,我准备仍回厂去当我那车工。” 伯父说:“看来,长玉的思想早有准备,没想到你年纪这么轻,思想却这么成熟。” 我说:“伯父哎,不是我成熟啊,我初中毕业就当徒工,在工厂干六七年,到机关干一年,我看到听到这类事情很多,是现实教育了我,我不得不考虑这些。我绝不能失去雪梅,绝不能以牺牲雪梅来换取我的前途。” 伯母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伯父在套间里踱来踱去,我猜想这是不是他多年当将军的习惯。似乎又在考虑一场战争要不要打和怎么个打法。 我有一点不顾脸面地说:“伯父伯母,我今天有点儿放肆了,但我害怕你们拆散我们。据说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浙江余姚县,梁祝是三载同窗情如海。我今年虽只二十岁,可我与雪梅相处相爱已有十六年了。前八年是两小无猜,在一个床上在一块芳草地上滚大的。例如:有次夏天我们俩在龙山脚下的河沟里摸鱼虾,被我姐捉着了,发现我们糊得一身泥巴,就在我们俩的**上拍了两巴掌,拖到清水边洗干净,拉回家,往床上一放,要我们乖乖地睡着,她把门锁上干活去了。又如:一次雪梅要吃桑果,这果是紫红色很甜,比红枣小一些,我带她去摘,她扶着我的脚,我爬到树上摘了许多往下扔,她又怕我掉下来,拼命喊我下来,她说两个衣兜和手帕都装满了。我下来后,她就把桑果往我嘴里塞,我又往她嘴里塞,我们俩的嘴巴鼻子都糊上许多紫红色,我带她到池塘边去洗,一不小心,她一下子滑到塘里。” 第四十一章 将军的心事(4) 伯母惊叫:“不得了!” “我把她抱上来洗干净,又怕我妈看见,我们偷偷绕道溜进家里。”我说,“这前八年的许多事,雪梅比我记得还清楚。” 伯父还是踱来踱去,一直听着不作声。 我说:“后八年,我们渐渐长大了,懂事了,没想到前八年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既给我们带来无限幸福的回忆,又给我们带来无法解脱的痛苦和煎熬。我们两次分离,那真是苦不堪言。伯母说她经常躲在房间里哭,其实她也经常笑。她说她一想到我背书胡诌那个情况,她跟我撒娇、耍赖、藏猫的情况,她看我赤着脚一身泥巴的样儿,她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可她一想到不知我在哪儿的时候,她就痛哭起来。她交给我的许多画都是画我们小时候的事,也就是在这种心情下画的。她在武汉东湖还画了一幅画,叫《湖上问月》,画她站在湖边,仰望天上的月亮,问我在哪里?我第一次到江城大学去找她的时候,还在码头上,互相确认后我们俩就抱头痛哭起来。” “《湖上问月》?是在武汉画的?”伯父想了想说,“噢,那是六二年了,我在武汉工作,就住在东湖。” “我这个做妈的也太粗心了。”伯母擦着泪说,“早知这样,我们完全可以帮她找到你。” “这怪我。”伯父说,“我在武汉时曾两次去你省,小梅也跟着去了,我以为她还是去看你妈你姐,她也没跟我说要找你,我也没在意你们小孩子的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接着又说:“我那时也在到处找她,我跑到杭州找了两三天,说你们调走了。伯父是高级将领,我又不敢多问。三年灾害时,我全身肿得发紫,我担心死了见不到雪梅,我揣着她在杭州时寄给我的照片和信,拖着无力的腿去龙山,趴着神女峰,问神女雪梅在哪里?我到龙眼里睡觉,是希望梦中神女会像第一次那样把雪梅送到我身边。可是醒后没有见着,我浑身无力,瘫软在龙眼里,心想,这回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不行!我还没找到雪梅,我若死了,以后她找不到我会哭死的。” 伯母又擦着泪说:“那是。这孩子跟我们在一起,从没像这次跟你一道来这么高兴。昨晚我还和伯父说呢。现在我才清楚,你们俩不是一般的恋爱结婚。你们十六年相处相恋,经历了几次分别,感情之深,世间少有,也不亚于梁祝啊!” 伯父转过身来,说:“听你说这些,我反而更担心起来,感情越深,爱的越深,往往越会出问题。这就叫:用心最深处,伤心最痛时。” “我不懂。”我又急问,“什么问题?” “是你们自己!”伯父说。 我想了想站起来说:“是的,是我们自己。不过,我说过了,我宁愿去当个工人。” 伯父踱过去,又突然转过身来说:“长玉,你有没有想过,雪梅会不会为你牺牲?” “考虑过。”我说,“不过她是学生,还没涉足社会,还不了解这些。因此,我求伯父伯母,不要告诉她这些,她经受不了这些。” 伯父哈哈大笑,说:“刚才你不是发火,问我们为什么不让小梅来吗?现在该理解了吧?” 我惭愧地低下头,说:“我理解了。伯父伯母,刚才,刚才,我冒失了,太冲动了。” “青年人,冒失、冲动是正常的,可以理解。”伯父笑道,“只怕你现在还在冲动啊!你说你宁愿当工人,事物在不断变化,人也在不断变化啊!年轻人谈爱的时候,是不顾一切的,什么事业、前途都丢在脑后。一旦爱的冲动过去了,前途、事业就会上升为主要问题了。而你的才华、能力愈是出众,这种矛盾可能就愈尖锐。” 第四十一章 将军的心事(5) “你们是说我以后……,伯父伯母是不是不相信我?”我又激动起来:“我是党员,否则,我现在就向你们起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伯父忙摆手,说:“不要不要。我今天找你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是想把话说清楚,是要你有个思想准备。” 我点着头,说:“请伯父伯母放心,相信我。” “好吧!谈雪梅过继的问题。”伯母指着伯父说,“此事也怪他,过去我就跟他说过,我就雪平一个男孩,我喜欢小梅,把她过继给我,他不办。” 伯父说:“那时,我认为小梅是我亲弟弟的孩子,过继不过继都一样。事实上,我们早把她看作女儿。她叫我大伯也好,喊我爸爸也好,我都高兴。再说,我单方面将小梅要过来,将来我弟弟知道还会骂我。现在小梅提出要办过继手续,我准备春节以后找人去办,我还不知要找地方哪些部门。”伯父又说,“事实上,办不办都没有多大意义,雪梅原来的档案里,既填了我们,也填了她亲生父母。” “请问伯父,雪梅的亲生父母究竟在哪里?”我问。 “我弟弟到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伯父说,“那年回老家,我曾问过母亲,母亲说他原在上海是做生意的,既不是政界也不是军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是个不大不小的资本家,我判断他很大可能在香港或东南亚一些国家做生意。” “做生意有什么关系?”我说,“又不是政治问题。” 伯父说:“那总是个海外关系啊。” 伯母瞪了伯父一眼,又摇摇头。我察觉伯母是不让伯父跟我说这句话,意思是怕我计较这些。 伯父笑道:“我宁愿让长玉现在知道这些,好有思想准备。也不愿让他们结婚后,发怨言,反悔,闹矛盾。小梅非常单纯,经不起折腾。” “既然伯父如此坦诚地告诉我,说明伯父相信我。我绝不会反悔的。”我说,“伯父说雪梅单纯,经不起折腾。我在此说一句狂妄的话,恐怕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雪梅,她善良,纯朴,美丽得像水晶一样透明,因此,她也非常脆弱,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将这样美丽的珍珠碰碎。” 伯父笑道:“你是写诗的,我暂且相信你。关于结婚的时间问题,我考虑今年恐怕来不及,是否推迟一段时间。原因:一是春节后很大可能我要去支左,一旦介入地方,可能会有很多事缠身,我这宝贝女儿结婚,我不参与就行了吗?她会生我的气的。” 伯母笑着对我说:“他最怕小梅生气不理他,一不理他,他就急得没辙,要我帮他去哄她。” “你别插话。”伯父笑着说,“第二,‘文革’现已开始夺权了,估计到年底形势会稳定下来,那时小梅也快毕业了,工作分配也会明朗了。你们担心分在两地,这倒不必,我会想办法把你们调到一起。我想十几年你们都等过来了,也不在乎这一两年。”伯父说完,又征询我:“你看行不行?” 我想伯父要把结婚时间推迟到明年,除了他说的两条原因之外,恐怕还要观察在这“文革”大动荡中,我们的思想有没有大变化,或者说再考验我一次。因此,我不便表态说行或不行。故而说:“这要问雪梅,因为结婚是她提出来的。” 伯父笑道:“我们现在跟她说话,不如你的话管用哎!” 我笑着说:“伯父是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呢!” 伯父摊着手笑道:“这――你就不懂啦!” “小萧哎,这你就不知道了。”伯母指着伯父笑着对我说,“他呀!在家里只能指挥一个人――那就是我。” 伯父和我都笑了起来。 小车开回住处的院门口,喇叭一响,警卫便开了门。雪梅从客厅穿过院子飞奔过来,一手挽着伯父,一手挽着伯母,叫道:“我等急死了,你们才回来。”说着又侧脸问我,“怎么样?那老人的字写得好吧?” 我愣了半晌,扯谎道:“好!跟你爸的字差不多,受益匪浅。” 雪梅又埋怨伯父说:“就你不让我去。” 伯父笑道:“这要有一定基础,你去又听不懂。” 我们到了客厅,保姆给每人泡了杯茶。 伯父要我们都坐下,说四个人都在这,议一议我们俩的事。雪梅坐到伯父身边,我和伯母各坐一张单人沙发。伯父要我先说。我领会他的意思,又扯谎说是刚才在路上商量的初步意见,我便将结婚的问题,雪梅过继的问题,时间的问题,按照我们在招待所商量的意见说了一遍。我刚说完,雪梅就嚷道:“不行,不行,太晚了,毕业分配照顾不到,万一分配到外地怎么办?”伯父忙说,如果分配到外地他可以找人帮助调到一起。 雪梅又嚷道:“不嘛不嘛!搞不好我们俩又不知多少年见不着。” 伯父将一只手搭在雪梅肩上,疼爱地说:“你们一结婚,我保证在三个月内把你们调到一起。” 雪梅娇嗔地说:“那我们过去五六年失去了联系,你怎么不帮我找呀?” 伯父笑道:“那时,你只说龙山有位妈妈和姐姐没找到,可没说还有这位长玉哥呀?这回不同了。” 雪梅鼓着嘴瞪着我:“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啦!我同意。” 雪梅坐直了身子,两手放在膝盖上扭着手帕,过了好一阵,抬起头来望着我,说:“既然你也同意了,我是少数了,好吧!我也同意。” 我一听雪梅同意了,便说:“伯父伯母,事情都定了,春节也过了,明天初四,我想回去了。” 伯父母还没表态,雪梅又抢着说:“不行不行,过了正月十五再走,杭州元宵节可热闹呢!西湖张灯结彩,比龙山庙会还热闹。” 伯父母也不让走,说我一走,雪梅就蹲不住了。我说雪梅开学还早,我要回去上班。雪梅说报纸都停了,机关上班又不正常,回去干嘛!我说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网还要晒一晒呀!再说,省里夺权了,机关也可能夺权了,我得回去看看形势。 伯父听我说的有道理,便表示同意。 雪梅忽地站起来,对我说:“你走我也走。” 伯母忙阻拦说:“长玉回家要上班,你回去干什么?过了元宵节放你走。” “不行!”我瞪着雪梅说,“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这次回来大部分时间都陪我玩了,你应多呆一段时间,好好陪陪伯父伯母。这次你得听我的!”最后一句我说得很肯定,语气也比较重。 雪梅不再说话了,站在那里,眼泪汪汪地望着我。 第四十二章 大地红海洋(1) 在伯父伯母的一再挽留下,为了缓和雪梅的情绪,我推迟了两天,于正月初六下午五点动身返回银河省城。雪梅和伯母送我到车站,我上了车,将车窗打开,雪梅站在车窗外,没完没了地要我在路上注意安全,包里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别忘了吃。要我到家就给她写信。我看她两眼都充满了泪水,火车开动时,她还追了几十米,才站住,向我挥着手.。 上午八点多到达省城银河,下了火车,就发现车站上到处是大标语。我粗略看了一些,觉得这些标语的内容是截然对立的,一边是:一?二八夺权好得很,另一边就是:一?二八夺权糟得很。一字之差,反映了两种观点。我本想先到哥嫂那里去,将我去杭州的情况跟他们说一说,又考虑他们可能都上班去了,还是晚上去吧。我又想沿途看看街上的大字报,便拎着包顺黄河大道往团省委去。走到省委门口,我看省委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连黄河大道都被堵塞。我便挤进去,想看个究竟。 进了省委大院,老远见于主席站在省委办公大楼的台阶上,劝大家不要挤。我便挤上去喊他。于主席一见是我,忙喊道:“萧长玉!你拎着包干什么?春节哪里去了?我怎么没见着你?”说着便走下台阶。 “我跟雪梅到杭州去了,我还没去给你拜年呢!”我说着又问,“你怎么又到省委来了?” 于主席说:“嗨!长玉,你不知道,这几天糟派天天到省委来闹事,又跟上次一样,市里通知我们厂派些基干民兵来维持秩序,厂里叫我和丁科长各带两百人,轮流来。主要是劝说他们不要进办公楼。” “听你说‘糟派’,什么是‘糟派’?” “说来话长。”于主席说:“一?二八夺权后,有些造反派头头未能进省领导班子,有意见。结果就分成两大派。好派以八?一八兵团工大纵队和工一师为主,糟派以八?一八兵团江大纵队和工三师为主。分别成立了好派总司令部和糟派总司令部。好派说一?二八夺权好得很,糟派说一?二八夺权糟得很。两派闹得不可开交。糟派就来围攻省委,找宋光。” 我说:“宋光是省军区司令,找他干什么?” “宋光是奉命支左的。”于主席说,“糟派说他支一派压一派,说好派中大多数都是保字号,造反比较迟。弄得宋光日子很不好过,天天在和两派谈判,可是两派互不相让。”于主席说着又指着院子里的人群,“你看,大楼里面在谈判,这外边一群一群在大辩论,针锋相对,互不两立。” “这叫造什么反?分明是在为自己争权夺利嘛!”我说。 “正是。现在从省里、市里到各单位,只要是没进班子,或者是进了班子没当上主要领导,就另立山头搞分裂,闹得不可开交。”于主席说着又问,“怎么样,杭州之行小龙(雪梅)的伯父伯母高兴吧?对你的看法不错吧?” 我笑道:“他们对我都很好,准备运动后期,雪梅毕业了就让我们结婚。” 于主席一听,连说:“好!好!总算双方家长都同意了。” 又一批人要往大楼里冲,有人喊于主席快去,于主席说:“你看,这些楼外的人是在给里面谈判施加压力,我得去阻止。”说着便离开了我向大楼门口挤去。 我在省委前院转了一圈,浏览一些大字报。在琳琅满目的大字报中,我突然发现一张是我们团省委造反团写的,大标题很醒目:“必须推倒重来。”我忙凑上前去看,内容主要是三条:一是原省革委会人选,不能代表各造反派;二是xxx是走资派,不能代表革命的领导干部;三是省直机关造反派应有一定名额。 第四十二章 大地红海洋(2) 我正准备详细看的时候,一双手从我身后伸出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挣开手,回头一看:“是你!?汪明。” “你可回来啦!”汪明笑道:“可把我想死了!” 我捶了他一拳:“你老婆孩子热哄头,想我?假的。”我伸手从包里抓了一把糖给他。 他说:“真的。你走后机关造反团就夺了团省委的权,当时许多人提出要你当团省委革委会副主任,但韩部长说你是老文革成员,老文革是保字号,说原来叫你当造反派头头你都不干,所以没同意。恰恰这时你又不在,婉云他们都埋怨你,说你不该在这时离开机关。” “夺权之事,我早听说了,我的确不愿干。”我说着又问,“那主任、副主任是哪些人?” 汪明帮我拎着包,边走边说:“主任是乔秘书长,他算领导干部,副主任有宁欣然、孙守成。” “韩飞没参加?”我问,“他不是早想当团省委书记吗?” 汪明笑道:“他现在的雄心更大了!” 我不解地问:“怎么解释?” 汪明诡谲一笑:“他现在正代表省直机关造反派参加省委大楼里的谈判呐!你刚才看的那张大字报,就是他的主张。” 我笑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摇旗呐喊,为他助威?”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挖苦人?”汪明瞪我一眼说,“他有孙守成带人在省委后院为他呐喊呢!” “那你为什么不去?”我问。[.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还不知道?我不感兴趣。”他说。 我笑道:“我们俩简直是臭味相投。” 汪明也笑起来:“要不然我怎么会跑来给你拎包?” “这我可不敢当。”我说着又问,“我走了一二十天,机关除了夺权,还有什么新鲜事?” 我们走到街心花园,汪明说歇一会,让他想一想。我们便找了块石条凳坐下。这里说是花园,可是没有围墙,四通八达,只有一些松柏、冬青,还有一些梅树。地上有许多炮竹炸后的碎片,和一些不知从哪里卷来的破烂大字报,风一吹东滚西跑。我转脸问汪明:“这有什么想的?随便说嘛!” “这就如同你编选稿件一样,总要选新鲜的,有意义的跟你讲嘛!”汪明说,“不然,你会说是老一套。” “好吧!你想,我倒要看看有什么新意。”我说着便站了起来。 汪明也站起来,在我身后喊道:“喂!萧长玉,有三件事,保证你听了感到新鲜。” 我转过身:“你说说看,先别吹。如果真的新鲜,我奖励你一样珍贵礼品。” “好!一言为定。”汪明向我走了两步,说:“这第一件事,是‘宝书台’。” “什么‘宝书台’?”我打断他的话问,“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汪明笑道:“你看你看,我才说三个字,你就感到惊讶、新鲜。看来,我要的一份珍贵礼品是不成问题了。”他接着说,“你走后,机关造反团要求,春节前,每家都要做个宝书台,过去春节向孔夫子拜年,现在向**拜年。你回来得赶快做。” “别卖关子了。”我说,“宝书台象什么样子?怎么做?你还没告诉我呢!” 汪明说:“就是在宿舍的墙上贴一张**像,两边贴一副:**万岁!**万岁!的对联。像下面放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一个用红纸糊的木盒或硬纸盒子,把你所有的**著作都放到盒子上,这就成了宝书台。” 他这一说,我立刻想起小时候妈妈带我到张家圩拜师,老先生硬要我向孔圣人磕头的情景,于是我说:“我知道了,就象孔夫子的牌位一样,要不要摆香炉,烧香、磕头?” 第四十二章 大地红海洋(3) “这没说。”汪明说,“不过,现在每天上班,都要带着**语录,集中到会议室,排好队,向着**像三鞠躬,做早请示晚汇报。” “**也听不到,看不到。”我说,“请示什么?汇报什么?” “这你别管。”汪明说:“有一套程序,都用红纸写好贴在墙上,有七八条,由头头们按程序领着做,你只要跟着做就行。如果有**像章,也戴上,那就更好。”他说着问我:“你有没有?” “有。”我说,“你呢?” 汪明将手一摊:“我哪有那个本事?现在谁能搞到**像章,那他不是神通广大,就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 “好吧!我让你也当一回了不起的人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伸手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三枚**不同时期,不同着装,不同大小的像章,伸到汪明面前,说:“你挑一枚,算我奖励、馈赠给你的珍贵礼物。” 汪明一看惊呼起来:“哇――!小萧,你真有神通,真伟大!”他说着将三枚像章抓着就跑,我追着要,他便跟我在树丛间兜圈子。我叫道:“我还有好多朋友呢!你都拿去,我怎么办?”他这才站住,说:“好吧!退回一枚,我要两枚,下面还有两个新鲜故事呢!”他说着走到我跟前,还我一枚。 我指着他手里的两枚像章说:“这里面有一枚是我赠送给你夫人的,感谢她我去年住院时,她给我熬鸡汤。” “行行行。那是小事一桩,你还记着干什么?”汪明看着手里的**像章说,“这像章真漂亮,你真有办法,哪来的?” “你别问。”我说,“你可不要去宣扬,否则,别人找我要,我就没有了。” 其实,我包里还有十几枚,都是雪梅的伯父伯母和雪平从部队里搞来的。当时,**像章出来时极其珍贵,就象开始发行**语录一样,大家都抢着要,以搞到语录和像章为荣耀。所以,雪梅就把她伯父伯母和雪平的像章都抢过来给我,而且交待要我给哥嫂和于主席他们。 汪明将一枚最漂亮的像章当场就戴在胸前,高兴得蹦了起来,说:“你怎么不早点回来?早一个星期,我跳‘忠字舞’时,就可戴上了。” “什么‘忠字舞’?”我新奇地问。 “怎么样?又是新鲜事吧?”汪明说,“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 “快说吧!又卖关子了。”我说。 “这忠字舞嘛――,”汪明拉长声音说,“就是才旦卓玛唱的《敬祝**万寿无疆》的舞蹈。” “你会唱会跳?”我问。 “嗨!小萧,我不光会跳,”汪明指着我身后的大街说,“我还到这黄河大道上来跳呢!” “你发神经啦!”我说,“人家才旦卓玛是民唱手,是演员,在舞台上唱啊跳啊,表达藏族同胞对**的热爱。你又不是演员,还跑到黄河大道上去跳,那不是出洋相吗?大街上的人一定会说你是疯子。” 汪明忙向我摆手:“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别人听了会说你对**不忠啊!” “照你这么说,跳个舞就表示忠,那么劳改犯跳个忠字舞,就可以释放了?”我说。 “也不能这样讲。”汪明说,“我还是把到黄河大道跳舞是怎么回事,跟你说吧。大概是去年腊月二十四,三总部(八?一八造反兵团总部,工人造反总司令部,省直机关造反总司令部)联合发出通知,说往年正月初一,机关单位搞团拜,群众串门搞互拜,劳民伤财。今年要移风移俗,组织跳忠字舞,愿意参加的机关、企业、学校、街道都可以报名。” 第四十二章 大地红海洋(4) “于是你就参加了。”我说。 “岂止我一个人。”汪明说:“除老弱病残、五类分子、走资派,全机关都参加了。” “都参加?都会跳?”我问。 “谁不参加?不参加人家会说你对**不忠。”汪明说,“机关造反团从省艺校请了一位老师教了半天,大家都会了,很简单,就那么几个动作。”他说着就跳起来,给我看。 我笑着说:“你还真有点舞蹈细胞,跳得还真象那么回事。” “那当然。”汪明吹嘘地说,“初一早晨,我们一早就赶到火车站。” “跑到火车站去干嘛?” “火车站广场是起点。”汪明说,“我们省直排在最前面,街道的老头老奶奶、幼儿园在我们后,最后是省市文艺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老头老奶奶还跳呀?” “嗨!萧长玉哎,你没见着,他们跳得可好,可卖劲呢!还化妆。”汪明说,“每个队伍前都是一排**像,一排彩旗,一排乐队或锣鼓,每个人一手拿着红宝书(**语录),一手拿着红绸带,伴着鼓乐,边唱边跳边走,沿黄河大道一直跳到大西门城隍庙。” 我说:“城隍庙里的菩萨,扫‘四旧’时不就被砸了,门被封了?” 汪明接着说:“现在门口竖着一幅**巨幅画像,像两旁是两排红旗,八?一八兵团派八男八女十六个红卫兵在像两边站岗。(.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每一队跳到那里,就向**拜年,三鞠躬,山呼万岁!敬祝**万寿无疆!” 我笑道:“谁想出这个主意,真是壮举,创举!史无前例!” 汪明说:“不仅是壮举,而且是壮观!那天参加跳忠字舞的,恐怕就有四五十万人,郊区农民也来了。一队接一队,从早晨八点一直跳到下午三四点,才跳完走完,整个黄河大道都沸腾起来了!” “可惜,可惜!”我不无遗憾地说,“我既没能参加,也没能看到这样壮观的场面。” “怎么样?”汪明笑着问,“这个故事新鲜精彩吧?” “不错,奇特。”我说着便提起旅行包,汪明还是抢着要帮我拎包,我没让。 我们俩离开街心花园,往机关走去。 “这第三件嘛――不精彩。”汪明想了想说,“不过,也算是大事。” “噢?”我带着急切而疑问的眼光望着他,“那更应该说出来听一听。” 汪明说:“团省委造反团夺权后,第三天就开了一次批斗会。” “批斗谁?”我问。 “马、贾、邹三位书记。”汪明说,“可惨呢!把他们三人,各人脖子上套着足有两三斤重的方木牌子,牌子上写着:走资派xxx,那钢丝绳子几乎嵌到颈脖的肉里面。每个人的颈脖后面还插着一个牌子,马、邹的牌子上写着:镇压红卫兵的侩子手。贾的牌子上写的是:资反路线的执行者。还把他们罚跪在小方凳上。” “这不是残害人吗?”我说,“他们从哪学来这一套?” “据说,有许多单位都这样,好像不这样,就不是真正的造反派。”汪明说,“除此,还搞一些人陪斗呢!” “陪斗?谁陪斗?”我打趣地问,“你?” “我哪够资格?”汪明笑道,“有老郭,老钟、老姚、老王还有老鲁等。” 我吃惊地问:“这么多人陪斗?还加个‘等’字呀!怎么个陪斗法?” “凡是涉及到谁,就叫谁站到被斗的书记边上,说他们是书记的黑干将,钢杆老保,也挂上预先准备好的黑牌子。” 我说:“原来我就觉得老是抓住人家出身问题、历史问题不放,是一种极左思潮,看来,这些人一上台,左得更可爱。” 第四十二章 大地红海洋(5) 汪明说:“我看造反团是在搞夹嫌报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尤其是韩部长,他虽不是我们团省委的头头,但他是省直造反派联合会的成员,我们机关造反团实际上是他控制的。这些陪斗的人,多数是处级干部,过去都是同他们关系不好。” 我说:“老郭调来,比我也早不了多少天,与他们也没什么恩怨。” “这你就不了解了。”汪明说,“郭原是团地委书记,调团省委是准备当副书记的。你想,他这一来,兴致勃勃的韩大部长还有戏唱吗?” 我没有作声。 汪明接着说:“所以,我说他们是夹嫌报复。批斗会上,说郭是黑苗子,是马、贾的一条罪状,批斗可厉害呢!” “这简直比过去国民党的还乡团还还乡团。”我气愤地说,“那有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谁敢说?” 我们都沉默着。 晚上,我到哥嫂那里去,把杭州之行的情况告诉哥嫂,他们也认为雪梅还小,既然大伯将来能把我们调到一起,就不要急着结婚。哥又要我抽空到厂里去看看老领导,给他们拜拜年,不要到了省里忘了厂里。要是有像章再带两枚去,现在是没有比这更珍贵的礼物了。我说不仅要去厂里,还要去省、市文联,省、市报社,还有我初中的老师。 我是先到于主席家去的,我到他家的时候,他们刚吃过晚饭。我一眼就发现他家的宝书台,是利用原来的五斗橱做的,橱镜上贴着“宝书台”三个红色剪字。橱面上用红纸铺着,上面放着**书。橱后面的墙上贴着**像,像两边是**万岁,**万岁的对子。跟汪明向我描述的差不多。哥嫂家也是利用五斗橱做的。 于主席给我泡了一杯茶,见我在看宝书台,便问:“阿玉,你的宿舍做了吗?” “还没来得及。”我说,“是不是家家都做?” “是呀!还互相比赛,看谁家做得好,做得漂亮。”于主席说,“怎么样?杭州也是这样吗?” “我住的是部队宿舍,不知道地方是不是也这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说。 “对!”于主席说,“**语录和像章好象是从部队先传开的,这宝书台不知道是谁发明的。” “**像章你有吗?”我问。 “没有。”于主席说,“这就象刚开始发行**语录一样,非常难搞。” “我送你一枚吧。”我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两枚,“另一枚给你家王老师。” 王老师一听,忙从厨房里跑过来,说:“我看看我看看,不要都给老于抢去了。” 于主席笑道:“去年初以搞到**语录为荣耀,今年初以戴**像章为荣耀。我们厂现在只有组织部瞿部长有像章,她爱人是省公安厅副厅长,找省军区一位司令要的。我猜想,你这是从雪梅伯父那要的。” “你猜得一点不错。”我笑道,“年初三晚上,她伯父伯母把他们的像章拿出来,本是想让我挑两枚,结果,雪梅把它们都抢过来给我,而且特意交待,要我送给于主席两枚。” 王老师笑道:“这丫头真有心,还没忘记于主席。” “哪能忘记?于主席是我们做人的恩师嘛!”我说,“我还要送给刘书记一枚,丁科长一枚。” 于主席说:“刘书记的你暂不要给他,他和厂长被造反派关在‘牛棚里’。” “什么牛棚?”我吃惊地问,“是我们厂在北岗农场的牛棚?” “不是农村那种牛棚,是关在‘牛鬼蛇神’的牛棚。”于主席说,“现在他们是关在厂图书阅览室里,号称牛棚,门口有造反派看着。” “那我要去见他。”我说,“他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统称走资派。”于主席说,“我看你现在不要见他,不要给他添麻烦。” 我想了想说:“那我把像章留给你,你要是见着他,请转给他。” “也好。”于主席说,“你不是要去看丁科长吗?我陪你一道去。” 我们俩到了丁科长家,他爱人走亲戚去了。丁科长一见我,就欣喜地叫道:“哟!阿玉来了,好久没见,请坐请坐。”说着便给我们泡茶。 于主席说:“阿玉要来给你拜年,我就陪他来了。” “谢谢!谢谢!”丁科长转身发现于主席胸前戴的**像章,惊讶地说:“哎呀!老于,你真有办法,哪儿弄来的像章?让我欣赏欣赏。” 于主席忙用一只手捂着像章,说:“不是‘弄来的’,是‘请来的’,用词不当。” “是是是,用词不当,是请来的。”丁科长说,“让我瞧瞧。” 于主席后退一步说:“不能让你瞧,你一瞧,我就没了。” 我忙掏出一枚像章,说:“丁科长,我送你一枚,跟于主席的一样。” 丁科长接过像章一看:“太好了,太好了,这还是**在红军时期照的,**那时虽然比较清瘦,说明那时艰苦,但**的眼神非常深邃明亮,可见当时领袖肩上的担子多重。” 正说着,有人敲门,丁科长忙把像章放到宝书台下面的抽屉里藏了起来。我见丁科长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知是谁。 第四十三章 右派的心声(1) 丁科长把像章藏好后,转身笑着说:“是小老鼠来了,这家伙一来,发现我有像章,必定把我抢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小老鼠我也认识,是厂生产科的调度,真名叫呼延平,与丁科长在江城机电专科学校是同班同学,两人关系很好。因为他个头矮小,又很精明机灵,不知谁给他送了个绰号叫小老鼠,就像我的绰号阿玉一样,全厂都知道,只喊绰号不喊真名。 丁科长将门一开,跟着呼延平进来的还有朴义,这人我也很熟。 呼延平进门就朝丁科长的肩上捶了一拳,笑道:“你这家伙在忙什么?磨磨蹭蹭半天不开门。” 丁科长笑着说:“于主席和阿玉刚来,我忙着给他俩泡茶,谁知你这小老鼠大驾光临。” 大家都笑起来,又都互相问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朴义问于主席和丁科长:“二位到省委那里有两三天了吧?形势怎么样?” 于主席说:“你是厂造反派的头头,你还不清楚?” 丁科长说:“来来来,都请坐,家中作客,不谈国事。” 朴义说:“**说,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不谈国事,谈什么呢?” “随便聊聊嘛,搞那么正经干什么?”呼延平说着又对丁科长道,“把你的好茶泡几杯来,我们品一品。” “我最好的茶就是乌龙茶。”丁科长转身边泡茶边问呼延平:“你说,中国人为什么叫泡茶品茶?” 呼延平说:“我没研究过,你说为什么?” 丁科长将两杯茶放到他们俩的桌子面前说:“我琢磨这一泡一品很有意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泡,可以泡时间、泡情趣、泡性格,把急性的人泡成慢性子。这品嘛,既可品茶的味,也可品聊天时说的话的意味。古时的文人墨客,经常要么借酒品诗,要么借茶品诗。” 我一听忙说:“有道理有道理。这个‘泡’字,‘品’字用得太妙了。” 呼延平坐不住,喝了一口茶,站起来走到宝书台前说:“喂!丁科长,你的宝书台做得比我的还大嘛。” “我是利用现成的纸箱糊的。”丁科长说,“我想大就大一点,这样可以将所有的**著作都集中放在一起,用起来方便。” “这办法好。我那盒子小了一些,只能放一部分。”呼延平又看了看,说:“你把纸箱两头都留这么大洞干什么?” “原来纸箱上就有孔,留着通风,也防止书上霉。”丁科长说着又敲敲呼延平的背,笑着说,“不过,你这小老鼠可别从这洞钻进去啊!” 于主席敲着呼延平笑道:“你若钻进去,丁科长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呼延平又问丁科长:“嫂夫人呢?” “回娘家去了。”丁科长说。 “那好。我们在这打牌。”延平说,“无人干扰,明天星期日,打他个通宵。” 丁科长说:“好。” 于主席忙说他不行,说他明天还得到省委去维持秩序,要我打,我说不会。他们三缺一,没打成。大家又说笑一阵各自回去。 我一连几个晚上都出去串门,该看望该拜年的都拜了。最后是去季忠星老师那里,他原在五中教书,是我初中的班主任语文老师,我发表的第一首诗,就是他叫我寄给报社的。他对我爱好文学创作,可以说是非常关心的,我每年都要去看他几次。这次,我特意安排在最后,因为除了去拜年,还带着我在杭州写的那首诗。想请季老师看看,听听他的意见。 季忠星老师本是北大毕业的高才生,他是很有才华的语文教师,曾在省报和其他报刊上发表不少论文。正因为这些论文,五七年反右派时,加上他又提校方一些意见,被打成右派。从五中调到七中后,仍教语文,还教音乐,会作曲。他现住在七中的一幢平房里,是一个小套房子,我去的时候,他正在洗锅碗。一见我便高兴地迎了上来,问我是不是又有什么新作让他看。这句话已成了我每一次去,他说的第一句话。我笑着说,这次真的是带来一首诗请他看。他说:“好哇,你的作品总是跟着时代走的,让我看看,也好洗洗脑子。”他说着就到厨房去洗手,又顺便带一杯茶给我。 第四十三章 右派的心声(2) 我嗅了嗅说:“季老师,你的房间里煤气好重,要把窗子开一开,透透气啊!” “我在房间里呆时间长了,不觉得,因为麻木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你从外边进来就感觉很灵敏。”季老师边开窗子边说,“什么事情都有利有弊,不开窗子吧,煤气重;打开窗子吧,寒风一进,屋里又冷。” 我笑道:“季老师,您是教语文的,可是您出口就是辩证法,含着哲理。您最好也教哲学。” “社会生活,乃至整个自然界,都充满着哲理,何况语言文学,不学点哲学是不行的。”季老师开了窗子,搓了一下手说,“有许多诗,本身就含有哲理,例如:**的诗句:无限风光在险峰。又如: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等等。这些诗句都富有深刻的哲理,就是说事物发展到极限,就会向相反方向转化。” 我说:“季老师哎!我每次到您这来,都能学到很多东西。” 季老师哈哈笑道:“我是老朽?!你一来,总是给我带来新鲜空气。” 我笑道:“老师还不到四十呢,怎么称老朽?” “长玉哎,老朽不一定是年龄大小,而是精神、思想。”他说着就向我伸手要稿子,“给我吧!让我看看。” 我伸出手不是给他稿子,而是递给他一枚**像章。 他一看,愣了半天,望着我说:“这――给我的?” “是呀!”我说,“我特地留这一枚最漂亮的,赠送给老师。” “我能戴吗?”他仍然望着我,望了很长时间,激动地说,“你是位**员哎,我可是个犯过错误的人呀!你还这么信任我啊!” “怎么不能戴?你现在还是人民教师呢!怎么不信任你?”我说,“谁不犯错误?**说犯了错误改了就好,你的右派帽子不是早就摘掉了吗?你的许多论文我都看过,观点也不一定都错。况且学术上的争论,总是有正确有错误的两方面,否则,就不要争论了,也就没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一政策了。马克思开始是崇拜黑格尔的,后来才发现黑格尔哲学是唯心主义的,这才创立唯物主义哲学。” “你是这么认识的,可是有些人就不一定是这样认识的啊!”他说,“好吧!我会将这枚像章好好地珍藏着。”他边收藏像章边说,“小萧哎!虽然我家庭出身是大地主,我本人又当过右派,但我对**是热爱的,我从心里崇敬他。我研究过中国历史,从秦始皇到康熙,历代帝王,只是一种朝代的更替,并没有改变根本制度。只有**,**才使中国翻了个个,改变了几千年的封建制度。**才是真正的人民领袖,人民公仆的典范。” 我说:“是啊!所以,广大人民这样热爱他,爱戴他。跳忠字舞,戴**像章,都是这种思想感情的表露啊!”我说着便将诗稿递给他。 他展开读道:“《时代的列车》,题目这么大。”他又翻了页数,“嗬,这么长,可能有一百多行,是抒情诗还是叙事诗?” “抒情诗。”我说。 “抒情诗能写这样长是很不容易的。”他说,“恐怕是你迄今最长的一首诗。我先浏览一遍再说。” 我说好。季老师便埋头看稿子,我在他房间里转。约二十平方的房间,除了一张床之外,墙边都是书橱。每个书橱都是满满的,有精装本、平装本,大多是文史、哲学、小说、诗歌等。宝书台是放在一方墙两张书橱的中间,**像下面是一张条桌,上面用红纸铺着,桌上全是马、恩、列、斯、**的著作。 第四十三章 右派的心声(3) 所有的书都放得很整齐,唯有床和两张木椅上堆放着被子和乱七八糟的衣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明显是一个没有女人的家。 我转身说:“季老师,你应该成个家啊!” 季老师头也没抬地说:“我无心再谈了,象我这样的人,家庭是大地主,本人的历史又有问题,谁还愿嫁我?即使找个老婆,将来生个孩子,这孩子的出路也是个问题呀!” “那还是二十年后的事,想得那么远干什么?”我说。 “小萧哎!你还不理解啊!”他说着抬起头,放下诗稿,摘下眼镜,岔开话题,说:“看完了,这么长的抒情诗,你能把握住,不游离主题之外,这就不简单。” “老师!你给我提些具体意见,我准备再修改。”我说。 “你留底稿了吗?”他问。 “留了。”我说。 “那我先谈谈总的看法。”他用指头敲着稿子,“这首诗,我总的印象是气贯长虹。你紧紧抓住火车这一特有的具体形象和本质特征,与我们党的形象和本质特征,紧密地融为一体,从而使火车这一具体的物体富有了时代的生命和精神的力量。我理解你是将整列火车看作整个无产阶级,而火车头正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因此说,这首诗的立意是很高的。”他翻着诗稿又说,“有些诗句,思想与形象吻合相当紧密,例如:一盏雪亮的车灯,穿透层层尘雾;一条闪光的路线,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些句子寓意都相当深刻。”他指着诗稿说,“又如:你装载着时代赋予你光荣的历史使命,你牵动着整个伟大时代!这些诗句可以说是振聋发聩的警句。只有火车具有这样特定的形象,只有**无产阶级才具有这样博大的气魄,这样伟大的胸怀!” 我看着季老师一脸激动兴奋的表情,我似乎觉得他不是在跟我谈诗,而是在抒发他自己的感情。我在想,这位曾经是右派,现在是臭老九吗? 我说:“季老师,您还是给我提一些具体的修改意见吧!” 季老师说:“这样一首长诗,主题又这样重大,我是不能信口开河的。你现在写的东西,我已不能一眼就看出毛病来了,需要一节一节推敲。你有底稿,是不是把这稿子留在我这,我抽空再认真地推敲推敲,你看行不行?” “好!反正我目前也不想拿出去发,你也不要急着看,过一段时间也没关系。”我说,“不影响你休息了。你晚上睡觉,最好把厨房的窗子开着,不然,煤气太重。” 他笑道:“放心吧!没关系。”他说着便送我出门。 正月十五一过,机关造反团又召开批斗马、贾、邹大会,团校的造反队也来了,整个大会议室都坐得满满的。我和婉云、汪明坐在第五排的边上。省团校两个年轻的造反队员将马、贾、邹押到会场的前台,他们的颈脖上都套着牌子,被一个个罚跪在小方凳上。当造反团的头头孙守成宣布批斗会开始后,坐在我前面第二排的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女子首先站起来发言。她是我省回乡插队落户的女知青关风,是省里表彰培养的青年典型。扬子日报和我们的青年报,常常是整版地宣传她。我调来团省委一年多,见过她好几次,都是在宿舍楼的楼道上碰着的,但从没说过话。她每次来都是穿着加补丁的衣服,一闪进了左边的贾书记家,一闪又进了右边的马书记家。对她的人我倒不很熟悉,可她的这身补丁加补丁的衣服我却很熟悉。所以,她今天一站起来,我一看便知她是关风。 第四十三章 右派的心声(4) 关风现在在发言,她说春节前她参加了马、贾、邹的批斗会,那次她没有发言,但是那次批斗会,深深地触动了她的灵魂。二十多天来,她昼夜难眠,她在深刻地剖析自己。她现在才认识到,她是刘、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受害者,是马、贾、邹培养的黑苗子,她要彻底与马、贾、邹划清界线,彻底决裂,她要反戈一击。她在发言时,开始是小声哭泣,后来便声泪俱下。坐在主持人边上的韩部长忙称赞道:“好嘛!关风能与马、贾、邹划清界线,反戈一击,我们应该欢迎嘛!”会场接着响起了:造反不分先后!反戈一击有功!等口号。 我看关风手中的发言稿是厚厚的一沓。据说她的文化水平不错,有一定文字能力。我想开头那几句话,可能仅仅是开场白,是文章的帽子,是表明总的立场和态度,重头戏还在后面呢!果然,口号声一落,关风接着发言,好象是在韩部长和口号声的鼓舞下,她的嗓音大了,尖利了。一开口就说:“下面,我要揭发批判马、贾、邹的十大问题。” 我一惊:“十大问题?真有水平!” 婉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不要大惊小怪,你听着。” “第一,”关风说,“青年运动的方向问题……” 我又一惊:“这一大问题下面肯定又会有十个小问题。”我听了一会,耐不住性子,佯装小解,便溜了出去。我到卫生间转了一圈,又溜回我的办公室,在那里翻报纸。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婉云也来了。她见我在看报,便笑道:“好啊!小萧,你不参加批斗会,溜到这儿来,是什么态度?” “你不是也溜出来了吗?”我也笑着问她,“那位反戈一击者批判到几大问题了?” “第三大问题的第五个小问题。”婉云说。 “嗬!真乃王奶奶裹脚布,又臭又长!”我说,“满屋子臭气,你想,我能呆得住吗?” “我可警告你,你要把嘴封得紧一点,当心给你带帽子。”婉云说,“你别说人家又臭又长,你有本事也去编。” 我说:“她那第一大问题里,摘了许多马、贾、邹的讲话,都是断章取义。我说过,揭发批判我赞成,但要实事求是。叫我搞断章取义,无中生有,表现积极,我做不到。” 婉云说:“你呀!工人的脾性未改。看来,工厂生活对你的影响是很深的。” 我笑道:“也许吧!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我们正说着,汪明从收发室抱来一大堆报纸和信件。 婉云说:“我们三人都出来了,不好。”说着要我跟她一道去会议室。我刚走到门口,汪明说有我的信。我转身接过一看,是雪梅来的,我忙拆开看。这封信很短,不象前几封写得那么长,那么情意绵绵。这封信只说她想死了,急死了,明天回来,要我去接她。我将信锁到抽屉里,转身问汪明:“喂!那位发言完了吗?” “没――有。”汪明说:“才讲到第七大问题,弄得三位书记小便憋不住了,还是宁总说暂停,让他们上厕所。” “走!我们再去听听。”我说。 “等等,我俩一道。”汪明说,“我把各组的报纸,信件分好再去。” 我站在汪明桌前,看他分报纸,问:“你觉得那位关风的发言怎么样?” “怎么样?恩将仇报。”汪明说,“不是断章取义,就是无中生有。还有些事是她与马、贾之间谈的话,马、贾不承认。也不知谁是谁非。我看这人是个骗子,是投机分子。上次批斗会,人家说她是钢杆老保,韩部长点了她的名,今天她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骂得比谁都凶。” 第四十三章 右派的心声(5) “她不是在农村公社团委工作吗?”我问,“怎么跑到团省委机关来造反呢?” “她是省青年联合会的委员,是团省委培养的接班人。”汪明说,“春节前机关造反派把她给弄来,说她是黑苗子,叫她揭发三位书记的罪行,那几次会上她确实没有发言,不知今天她怎么如此……” 我打段汪明的话,说:“也许她是受造反团的压力,不得不这样啊!” “你去年写的那张大字报不是说要实事求是吗?”汪明接着说,“她就是受到压力,也不能昧着良心啊!我看她是看到机关造反团夺权了得势了,想投靠他们。” 我愣了半天没有说话,见汪明将信件报纸都已分好,便笑道:“好吧!我们再去听听这位反戈一击者是怎样投靠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进了会议室刚坐下,就听关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在控诉:“我要彻底肃清刘、邓反动路线在我身上的流毒!我要彻底清算马、贾、邹的罪行!因为时间关系,今天就简单地揭发这些。” 我想,好家伙,这还是‘简单地’,要是‘复杂地’,恐怕要把天下所有的罪名都摞上来。 主持会议的孙守成说:“快下班了,下面请省直造反派大联委副主任韩飞同志作指示。” 韩飞笑了笑说:“我不叫指示,只谈点感想:我认为今天上午的批斗会开得很好,好就好在深受刘、邓及其爪牙马、贾、邹之害的关风觉醒了,她以自己亲身经历的大量事实,全面系统地揭发批判了马、贾、邹的罪行,这是值得庆幸的!我们要乘胜追击,要痛打落水狗!这个批斗会将连续开它几天。我希望那些知情者,尤其是与马、贾、邹关系密切的同志,也象关风一样,站出来,反戈一击。”他把最后一句的声音提得很高,似乎是号召,带有很大的煽动性。但是,他的话好象还没完,许多人就站起来了,我也跟着站起来,跟着走出了会场。 下午的批斗会,一开始就是团省委组织部的两位科长发言,一个姓左名可爱,是干部科科长,一位姓佘名爱左,是组织科科长。我一听这两个人发言,那是要揭干部路线的问题了,这里可能要涉及很多秘密,也是某些人最想知道的内幕。果然,左可爱首先抛党组会议记录,说xx人该提,党组却说他政治品质不好,不能提。说xxx大搞责任田不该提,却提了……。佘爱左也跟着抛一些处级干部,所谓钢杆老保的家庭和历史问题。 马书记急了,忙插话说:“档案是不能抛的,党组会议是不能公开的呀!” 贾书记和邹书记也都急着说:“你们是搞干部搞组织工作的,这是党纪所不能允许的啊!” 孙守成把桌子一拍:“你们是走资派,没有你们的发言权,把他们头按紧一点,嘴塞起来!” 两个看押的造反派忙蹿上来,把马、贾、邹死死压跪在小方凳上,又把桌上的脏抹布往马、贾、邹嘴里塞,马、贾、邹咬紧嘴,摆着头挣扎着不让塞。几次从小方凳上掉下来,又被提上去。 我见他们的脖颈上被那个黑牌的铁丝烙成深深的血印,我再也忍不住了,便倏地站起来,说:“我要发言!” 会场上,许多人见我突然站起来,以为我要揭发批判,都把目光集中到我的身上。我想等大家平静下来,故没有急于发言。 第四十四章 无悔一腔血(1) 场上寂静了片刻。 孙守成先是看着我,见我半天不说话,又转脸望着韩飞。韩飞笑道:“好嘛!萧长玉虽刚来不久,但是文革成员,也知道一些内情,他要揭发批判,好!欢迎!” 我镇静了一下,说:“本来,我想背后跟有关同志商量,既然韩部长要我说,我就说了,不说,良心过不去。我们都是机关干部,许多还是县以上的领导干部,揭发批判走资派人人有责。但要执行**和党的方针政策。**说:要文斗,不要武斗,要以理服人。不要挂黑牌,不要罚跪……。” 我的话还没说完,孙守成就拍着桌子,指着我说:“你这是在替走资派说话…….” 我也打断他的话说:“我不是替走资派说话,我是替党的政策说话。”我说着又转身向着大家,“从早晨到现在,把马、贾、邹罚跪在这么点大的小方凳上,他们掉下来又被按上去,掉下来又按上去,试问:谁能受得了?” 左可爱指着我对大家说:“你们看,这就彻底暴露了他的铁杆嘴脸。” 我回敬说:“不错,我是铁杆,但我不会象你出卖丑恶的灵魂。你们抛档案,是党纪、国法所不容!” 佘爱左说:“把他拉上去一块批斗!” “用不着你拉。”我说着走到台前,指着马、贾、邹三位书记的颈脖,转身说:“请大家看看他们颈脖上被铁丝勒的血印!谁能承受?”我指着左可爱和佘爱左:“你们来试试。” 孙守成又拍着桌子说:“他们是走资派,是敌人!” “但他们首先是人!”我把“人”字说得很重,“你们不是在批走资派,你们是在搞人身摧残!”说着我又指着站在三位书记旁边陪斗的郭、姚等人,“他们也是走资派吗?为什么也给他们挂黑牌?” 一位尖削的声音在嘶叫:“萧长玉!你是在破坏批斗大会,破坏批斗会就是现行反革命!” 我抬头一看,正是上午发言的那位关风。我想,这个反戈一击者,就像抗日时期的汉奸,为了投靠主子,往往比主子更凶残。我冷笑道:“哟!你是知青模范?怎么从公社钻到团省委来了?是想讨杯羹,还是想捞点稻草?可耻!” 韩飞指着我,把桌子一拍,说:“把他拉下去!关风说的对,破坏批斗大会,就是现行反革命!把他送到公安局去!” 佘、左和另二人立刻跑上来,把我的胳膊扳到背后,抓着我的肩膀往外推。 我挣扎着大叫:“我按**的指示办,谁敢说我是反革命?” 孙守成指着坐在后排的司机张师傅说:“大老张,你开车把萧长玉送到公安局去。” 张师傅站起来气愤地说:“小萧没有错,我不送!你们是一群畜牲!不得人心。”他说着就退出会场。 会场上许多人都站起来说:“萧长玉是按**说的,要文斗不要武斗,没有错!不能送公安局!” 马、贾、邹三位书记也抬起头对孙守成和韩飞说:“你们要批斗就批斗我们,要惩罚就惩罚我们,小萧是‘红五类’,你们不能抓他,不要把事情闹到公安局去,否则,不好收拾。” 我正在走廊上跟佘、左挣扎搏斗,他们把我推到楼梯口,许多人都上来帮我。 正在这时,汪明跑来对佘、左说:“宁总跟韩部长商量,叫你们赶快放人,放人!” 佘、左这才松开了我的膀子。 我抖了一下肩膀,对佘、左说:“你们是什么东西?小爬虫、变色龙!” 他们俩又要上来抓我,被汪明等许多人挡住了。 第四十四章 无悔一腔血(2) 一场批斗会,就这样散了。 当晚,我在办公室,许多人都陆陆续续溜进来看我。乔秘书长、办公室郭主任、老钟,还有姚、鲁等等,他们都认为我做得对。说我还是工人气质,血气方刚,敢主正义,说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他们说,当时他们正在密切注视着事态的发展,还有团校的几个校长和科长,都在下面议论,如果真的要把我往公安局送,他们就会站起来。恰在这时,大老张不愿开车,说我没有错,而且有许多人附和老张的意见,三位书记又说话了,他们觉得事态有转机了,又都把目光盯着宁欣然。他们也知道宁总对我蛮好的,希望他能出面说话,以求达到平稳解决。宁总脑子很灵,他一看会场上这种态势,便跟韩飞说这样不好,赶快放人,赶快放人。这才放了我,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我说:“感谢你们这些领导对我的关心。那时,我也不愿你们介入,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正是他们要整的对象。你们一介入事情就复杂了,你们以后日子也不好过。” 郭宗平说:“你的意见完全是对的,有正义感,有魄力,有胆量。如果换一种方式,是不是会好一些,你也不致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说:“本来我中午就想跟他们说。可一想,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跟他们说,他们也不会听的。再说,他们都是领导,不懂得**和党的政策吗?他们是有意要整人,要报复。所以,我就豁出去了,我要在大会上说,要让他们有所警觉,有所收敛,不能为所欲为,得势便猖狂。”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婉云和小秦又跑来了。这小秦叫秦苑媛,跟我年龄差不多,原是银河大学学生会主席,长得很漂亮,说话文文静静的,跟汪明同期毕业,分配到团省委学少部的。据汪明说,她是花苑里的美女,所以叫秦苑媛。由于我们不在一个部门,平时我跟她打交道不多。因此,我说:“这么晚了,你们还来加班呀!” “白天都无事可做,哪还有什么班可加?”婉云说,“是小秦约我来看你的。” “我有什么好看的?”我说。 “你可把我吓死了。”秦苑媛咯咯笑道,“下午,你怎么敢在那样的会上说那些话呀?那么些人拖你绑你要把你送到公安局,我都紧张死了,如果真把你打成反革命,你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我差点说:打成反革命正好,这样我就跟雪梅扯平了,她家是大地主,我是反革命,彼此彼此,患难与共。转而一想,不能说。于是笑道:“我不怕,我不后悔,我相信党的政策,即使打成反革命,历史也会给我作结论的。” 婉云生气地说:“你太相信政策了,政策是人执行的!我多次告诫你,叫你谨慎,不要随便说,可你不听,真是个楞头青。” “听啦!大姐哎!”我说,“那天回来,听汪明说他们开第一次批斗会,就拉了许多人陪斗,挂黑牌,罚跪,我就很生气。今天上午我就想说,结果想起你的话,就忍着,没说,跑到外边去转悠。” “怪不得你跑到办公室看报呢!”婉云说。 我笑笑:“可是下午,我还是忍不住了。” “我也差一点忍不住了。”汪明进来就说,“我当时紧盯着宁总,我知道宁总对你好,他不会看着把你送往公安局。我看宁总几次嘴巴在动,想跟韩部长说,我就跑到他边上,他终于说了,我就飞跑到楼梯口,叫放人。” 第四十四章 无悔一腔血(3) 我捶了他一拳,笑道:“够朋友!” “下午散会的时候,小秦跟我约好的,晚上来看你,怕你思想背包袱,情绪不好。”婉云叹了口气说,“好了!看到你现在的状况,我们也就放心了。说句惭愧的话,当时我们没有你那样的勇气。” 秦苑媛插话说:“就是,我们很佩服你,也很担心你。” “谢谢你们的关心。”我诚恳地说,“你们有你们的难处和情况。尤其婉云,有些人正想抓你的辫子呢!你可千万不能出头。小秦是女孩子更不应抛头露面。你们能来看我,已经是对我的最大安慰了。” 婉云和小秦走后,汪明告诉我,头头们正在楼上开会,据说是研究今天下午的事,要我有个思想准备。 我说:“你放心,我不怕,大不了再送我到公安局去。” 第二天早晨八点,我准备去车站接雪梅,走到传达室门口,看到墙上机关造反团贴的两张《通告》。一张是开除我出造反团,理由是我破坏批斗大会,是钢杆老保,还说我的女朋友是江大的学生,家庭是大地主,父母在海外,说我一贯站在地主、资产阶级立场上,是他们的代言人,等等。我与雪梅的关系,他们怎么会知道的?肯定是从驻团校江大纵队联络站的那些学生中听来的。我火从心起,伸手就准备撕,婉云看见了,立马制止,说:“不能撕,否则,他们又会说你破坏文告。” “造反派的东西算个屁!”我还是要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婉云抓住我的手说:“听我的,你有意见可在上面批字,但不要撕。” 我掏出笔在通告上划了两行字:你们中有几个家庭不是大地主?你这个团,不是造反团,而是还乡团!你不开除我,老子也要退出! 在我身后观看的几个人都笑道:你这家伙真倔。 另一张《通告》是吸收关风参加造反团并任副团长。我又在上面批道:落户农村镀金身,反戈一击功夫深,十级浮屠已造就,官运亨通步青云! 大家都笑起来:有意思。 我这才转身去车站。我在车站等了半个多小时,火车才进站。老远我就发现雪梅在向我招手,我便跑过去,她把两个大旅行包从车窗递给我。我接过包,好沉。我说好家伙,你把爸妈的东西都搬来了,她说都是爸妈装的,哥哥送上车的。她一下车就飞跑过来,首先就搂我一下,吻我一下,接着就说,我们先去哥嫂那里,把东西丢给他们。我说他们都上班去了,家里没人,还是先去厂宿舍,那儿是我们的窝。再说,我等不及了,我要好好亲你一下,揉你一下。她甜蜜地一笑:“嗯,我也等不及了。” 一进门,雪梅说:“哟,阿玉哥,你做宝书台啦?” “我还在杭州时,哥哥来做的。”我问,“你怎么知道是宝书台?” “我怎么不知道?杭州现在家家都做了。”雪梅说,“我家的就是我做的,就在客厅原来两个单人沙发的中间,**像的下面,我用红纸剪了一个很大的‘忠’字,贴在**像下边,妈和哥又搬来一张桌柜,上面铺上一条红毯子,再摆上**书,书旁边排了好多**像章,可漂亮呢!” “嗬!那是漂亮。”我笑道,“不过,也不是你一个人做的。” “是我设计的。”雪梅得意地歪着头说,“爸妈他们都听我指挥。” “哎呀!你指挥起将军、上校,还有连长呢!”我笑着说,“不得了,你简直是元帅啊!” 她嘴巴一抿,笑道:“我在家里是元帅,到你跟前我可就是小兵?!”她说着又问,“你团委那个小房间有没有做宝书台?我去帮你做。” 第四十四章 无悔一腔血(4) “早做啦!还等到现在?”我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好看吗?”她问。 “还可以。”我说,“宝书台只不过是个形式,关键是要按**的指示去做。” “那当然。不过也要讲究一点。”她说,“明天我跟你一道去看看,需要的话我再给你做一些补充。” 我想,她一去必定看到那张《通告》,特别是涉及到她的那段话,让她知道了,又不知会引出什么问题来。我忙说:“不需要,不需要。” “那我就去看看你那小房间。”她说,“你以前要我去,我一直没去,怕见你们那些大干部。不过迟早是要去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是吧?” “你还丑呀!你若去,团省委大院里所有的花卉都会含羞低垂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说,“不过,你现在还是不要去,等到春暖花开再去,我让你好好看看我们院子里各种各样的花卉。” 她愣了半天,噘着嘴嘟囔着:“过去要我去,现在又不让我去,是不是你那小屋里有什么秘密?”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要说有秘密,除了你的信件,还是你的信件。” 她说好吧! 我乘机把她拉到里面房间,我们都脱掉外套。我把她放到床上,先是坐在她身边,用手抚摸着她那红扑扑的脸蛋,她含情默默地望着我,又伸出双手搂我,我便将整个身子伏到她的身上,吻她、亲她、揉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们俩又紧紧地抱在一起,绞在一起。揉了好一阵,她双手捧着我的脸问:“长玉哥,你喜欢我,想我吗?” 我吻了她一下说:“这还用问吗?我天天在数着你哪一天回来。你想我吗?” 她点点头,用手理着我的眉毛,又把嘴巴噘起来吻着我说:“你一走我就没劲了,我的魂好象就跟你走了。妈就说我,长玉刚走才两天,你就没精打采的。妈上班就跟保姆打招呼,要她陪我说话,保姆就拖着我一道去买菜,回来又跟她一块摘菜烧饭。可是我一到房间就想你,没有办法,我就把你用的枕头和被子搬过来搂着,眼闭着亲着。元宵节一过,我就提出要回来,爸说他早看出来了,看来是留不住了,就叫哥去给我买票。票一到手,我巴不得一下子就飞到你身边。” 我点着她的鼻子笑她:“女儿大了,爸妈都不想,就想男人。” 她捏了我一把:“什么男人?我只想你。” 我轻叫了一声:“好好好,想我想我。” 她抚摸着我的脸又说:“我有时胡思乱想,万一哪一天你不要我了,我恐怕是活不成了。” “我哪敢哪能不要你?你是上苍恩赐给我的,是龙山神女恩赐给我的。”我说。 雪梅突然坐起来,说:“对了,我们一定要去龙山,去拜观音菩萨,拜龙山神女,还要去看大姐,我给她带东西呢!” “好!我本来想正月十五去的,你不在,就想等你回来去。”我说,“这样,二月二是龙抬头,我们去好不好?” “太好了,太好了。”她说着就要起来,说要起炉子烧饭,问我家里有没有菜。我说十五那天我买了些菜放在碗橱里。她下了床,我们俩便忙活起来。 连续两天我没有上班,雪梅要我去,不要陪她。我说机关无事,大家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告诉他机关正在开批斗会,我被开除出造反团的事。她也没再问,只说她在这里住两天,把家里收拾收拾,再到哥嫂那里去一趟。下周到学校去,看看同学们是否都来了。 第三天上午,我正在教雪梅写毛笔字,哥哥突然怒气冲冲地进来了,他一见雪梅,便立刻缓和了情绪,面带微笑地说:“啊,雪梅回来啦!”他虽然是笑着说的但仍不自然。 第四十四章 无悔一腔血(5) 雪梅一听是大哥的声音,忙站起来高兴地叫道:“哥哥!哥哥来啦!” 哥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上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雪梅说,“我想下午就去看看哥哥、嫂嫂,长玉哥说哥嫂都在上班,要我休息两天再去,我们准备今晚去。” “好。”哥说,“还没有开学吧?在这多住两天。” “星期日报到。”雪梅说,“我准备下周一到学校去。” “那你们星期日到我们那边去吃饭。”哥说着又转身告诉我,“我去机械厅回来路过团省委,我想进去看看你,一进门,在传达室门口看到一张《通告》……” 我忙打断哥哥的话:“我不在嘛!你哪能找到?”又递眼色示意他不要说《通告》的事。 哥又有点生气地说:“我问传达室江老,他把情况都告诉我了,又说你出去两三天没来上班,我很着急,就来找你。” 雪梅说:“哥!你别走,中午在这吃饭,我来烧菜。”她说着就往厨房去。 哥说:“你会烧菜?” “会。”雪梅边走边说:“我这次回家,跟阿姨学了几个菜,我烧给你们吃吃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保证好吃。” “阿姨是谁?”哥望着我问。 “是她家的保姆。”我说。 哥走到厨房门口说:“噢,那一定好吃,不过今天我不在这吃,我马上要到办公室去。”哥见雪梅在厨房里忙菜,便转身瞪着我,低沉地训斥道:“你怎么就如此不听话,我多少次跟你说,随大流,随大流,你根本不听!这倒好,充起人物头来了。” 我说:“哥,你不了解情况。” “怎么不了解?”哥说,“那《通告》我都看了,还涉及到雪梅。” 我一听哥说起雪梅,忙伸头看看雪梅,她正背着我们在厨房里切菜。我惟恐哥再说下去,便低声恳求地说:“哥――!我求你了!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改日我再详细跟你说。” “说什么?反正你都有理。”哥生气地说,“这么大人了,一天到晚让我提心吊胆。好吧!我要赶快回办公室。你下午也要回机关去一趟,听听有什么情况,晚上到我那里去。”哥说着便给雪梅打了招呼,雪梅跑出厨房,喊着要哥在这吃饭,哥说厂里有事就走了。 饭后,我跟雪梅说回机关看看,五点钟就回来,雪梅说她也要去。我说不是说好了下次再去?她说今天她一定要去,她说她听哥哥好象说什么《通告》的事。我说那是机关造反派的通告,要批斗几位书记,与我何干?雪梅仍坚持说:“那哥哥为什么说他提心吊胆,还不是为你?我不放心。” 我亲了她一下,哄着说:“好妹妹,听话,我去看一看,回来告诉你,好不好?不然我就不高兴了。” 她坐着,把嘴噘着。 我拍着她的肩膀说:“你好好睡一觉,我们晚上到哥嫂那里去。”说着我就走了。 一进机关大门,看门的江老就喊我,说我哥上午来了,还看了《通告》。他告诉我哥,说我好勇敢,说我做的对,说造反团那些人残害人不得人心。我说谢谢江老,又在他耳边悄悄说,瞅空把《通告》撕掉。江老说他早想撕了,今晚没人他就把它撕掉,就说是夜里风刮掉的。我说好好好。 我刚进办公室,汪明和婉云都站起来,笑着问我到哪里去了,几天不见面。我说逛大街,到厂里去了,反正我不是造反派,批斗会与我无关。 “你倒是逍遥自在去了,可把我想死了。”汪明笑着说。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想我干嘛?”我说。 “想跟你说话,想告诉你好消息。”汪明见我以为他开玩笑,又说:“不信,你问婉云。” 婉云说:“真的,你那天在会上跟他们一斗,震动了整个机关,据说省直好多单位都知道了,原来搞批斗时,挂黑牌、罚跪、游街、戴高帽,都不搞了,那样不得人心。” “那我们机关呢?”我问,“他们还这样干吗?” “不敢了!”汪明说,“你跑出去的当天,只开了半天批斗会,不挂黑牌,不罚跪了,也不喊这个陪斗那个陪斗了。”他说着又笑道,“三位书记也不弯腰,也不驼背,只是直挺挺地回答问题,有时还辩解几句。” 我高兴地说:“好!要文明,要让人说话嘛!” 汪明又捶我一拳:“小老弟,这都是你的功劳!” “老哥,你又说错了。”我说,“那天,若不是你们都义愤填膺,站起来为我说话,我恐怕真的被绑到公安局去呢!” 婉云笑道:“不过,你是敢吃螃蟹的第一人。” “还有一件好消息。”汪明说,“我是刚才送报纸信件给宁总,听他们说的,婉云还不知道。” “什么消息?”婉云问。 汪明说:“他们打算从明天起,放三位书记回家,不关牛棚了。” “这倒真是好消息。”婉云说,“如果他们能这样做,那真是立地成佛。” “早该这样做啦!”我说,“他们是不是走资派,是不是敌人,又不是他们几个造反派能定的。” “据说,这些都是宁欣然在会上据理力争的,说要得人心,争人心,团结大多数。”汪明说,“据说宁总还说,开除萧长玉是失策,小萧是属红五类,要想法子让萧长玉再进造反团。” “宁总这人很有头脑,是他们的智多星。”婉云对我笑道,“小萧哎!你可不要才出狼窝,又入虎**。” 我笑道:“他们八抬大轿抬我去,我也不会去的,他们是为私造反,泄私愤,报私仇,谋私利。” 婉云又笑道:“你这个小萧,看问题也够深刻了。” 我看看表,快到四点了,我怕雪梅在家等我着急,就匆匆跑下楼。出了大门,江老追到门口喊我,说下午有个女孩来找我,戴个校徽,好象是江大的学生,但他没见过。他要她到办公室去找我,她没去,只在门口看了一会《通告》就走了,好象要哭的样子。 我一听,坏了,很可能是雪梅来了,我便拔腿就往家跑。 第四十五章 通告的风波(1) 根据江老介绍的情况,我推测一定是雪梅。[.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不会是去年来机关串联的江大纵队的同学,那些大学生过去经常来,江老是会认识的,而雪梅又确实戴着江大校徽。再说,她小时侯就是这样子,如果我到哪里去玩,她要跟着,我不让她去,她就象跟我藏猫子一样,尾随而来。这次,她要跟我来机关,先是说要看看我的小庙(宿舍),上午又听大哥说什么《通告》和提心吊胆的事,她就不放心,我越是不让她来,她越是不放心,担心我出什么事。我走后,她跟着跑来想看个究竟,是可想而知的。可是如果真的是她来了,又看了那个《通告》,尤其是涉及到她家庭那一段,我不知她又会怎么想的,会不会又哭得天旋地转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跳上公共汽车,急匆匆地赶到厂宿舍。果然,她伏在床上痛哭。我佯装不知,问她哭什么,她只是哭。我百般哄劝,她方坐起来,又将头埋到我的胸前,哭道:“长玉哥,长玉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这是哪里话?”我搂着她说,“你何曾害了我?” “我都看到了,我都看到了。”雪梅哭着说,“那《通告》上说的江大学生,就是我。说你一贯站在我家地主阶级立场上,他们就把你开除了。” 我劝说道:“你不要哭,听我说,他们开除我的原因,是我在批斗大会上,反对他们搞挂黑牌、罚跪、残害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们恼羞成怒,才把我开除的。说你家的事,只不过是他们上挂下连,搞极左的惯用伎俩。” “可是,如果没有我,没有我父母的问题,他们什么都抓不住你。”她仍然哭着说,“我恨死我,恨死我爸妈了。他们为什么生下我,又不管我。” “你也别恨你爸妈。”我说,“他们不生你,我还没有你,他们不把你丢给外婆,我在龙山上还见不着你,还没人跟我吵架。”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逗着她说,“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只金碗呢!” 雪梅这才抽泣着坐了起来,说:“那他们也不该跑到什么海外去,害得我在学校人家说我是爸妈留下的小特务,是美女蛇。这些,对我自己来说,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是,我最害怕的是影响我最心爱的长玉哥,那就是用刀子割我的心。” “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我说,“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你的情况,我在厂里的时候,厂党委书记、厂长、于主席都知道,他们不仅对我好,对你不是也很好吗?再说,省里也清楚,要不然怎么会调我去呢?至于那《通告》那是造反派搞的,就跟你学校那些大字报一样,算个屁!你没看我在边上批的字吗?” 雪梅点着头,不再哭了,我用手边给她擦脸上的泪,边说:“他们中许多人本身家里就是大地主。而我本人和家庭情况你都清楚,比他们都好,仅仅是你,对我有什么影响?你说是不是?” 她又点点头,情绪好多了,我把她搂得紧紧的,在她嘴巴上脸上又亲吻了一会说:“我不让你到机关去,就是怕你看到了要胡思乱想。” 她见我脸上沾着她的泪水,便用手帮我擦掉,又问:“那我没跟你说,就跑到机关去,你生气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看大哥对你生气,说什么通告的事,我不放心你才去的。” “这我知道。我有一点风吹草动,你就跟哥一样,不放心。”我说,“好吧!我们赶快烧点吃的,我们答应哥哥晚上去的!不过,晚上去你要高兴啊?笑一笑,好不好?我最喜欢你笑,你一笑,两个圆圆的酒窝,好好看。” 第四十五章 通告的风波(2) 她这才免强地笑了起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晚上七点多我们就到哥嫂家。大嫂一见雪梅就埋怨说为什么不来吃晚饭,雪梅说中午烧哥哥的饭菜,哥没来,剩了许多,就热一热吃了。 几个侄儿侄女,蜂拥上来围着喊雪梅阿姨好,雪阿姨好。雪梅忙打开旅行包要分给他们礼品。我说别忙,我跟雪梅打过赌,这包里所有的物品,先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床上,然后大家评,哪一样是你们最喜欢的。雪梅首先把衣服拿出来:两套男女春秋装,两套男女军装,两套小女孩春秋装。接着又取出六枚**像章,两支钢笔、文具盒,洋娃娃、糕点、糖果等。哥、嫂对雪梅说,每次来都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雪梅说,有些东西不是买的,家里现成的,都是大妈给她装的。 我说:“都摆好了,看哪样是你们最喜欢的。” 大嫂说:“样样都好。” 哥说:“我看是**像章,这是最珍贵的礼品,而且这六枚色彩样式各不相同都很好看。” 上中学的侄儿侄女说:“我看是像章,军装好。这是买不到的。” 两个上幼儿园的小侄女把小手伸出来说:“我要像章、娃娃、糖果。” 我望着雪梅把两手一摊笑道:“这叫赵钱孙李,各有所喜。” 大嫂笑道:“我说嘛,样样都好。”说着又告诉孩子们:“谢谢雪阿姨。” 孩子们说了声谢谢,各自便把自己的礼品抱去了。 两个大孩子连忙穿上军装,戴上像章,大嫂一看:“哟,军装都是崭新的。他们俩见人家红卫兵穿着军装,非常羡慕,要我去买,我哪买得到?这回他们可高兴了。”大嫂又看看衣服大小长短,对雪梅说,“这军装就象按他们身上做的一样,怎么这样合身?” “他们俩的高矮胖瘦我都知道。”雪梅指着大小妹(倩倩)身上的军装说,“这是我大妈用她发的军装跟别人换的,换了三次,前两次不是胖了就是瘦了,第三次,我才觉着差不多。小毛头(平平)这军装是我哥找人换来的。”她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两根皮带递给小毛、小妹。他们俩往腰间一扎,显得非常神气。 大嫂一看,对雪梅笑道:“你真有心,什么都想到了。你大妈也不怕嫌烦,换来换去的。” 我笑道:“她呀!在家是元帅!谁不听她的?” 哥不解地问:“怎么是元帅?” 我说:“可不是?她在家可指挥中将大伯、上校大妈、连长哥哥。” 雪梅瞪我一眼,笑道:“可我在你跟前还不是听你指挥啊!” 哥哥大嫂都笑起来。 大小妹问:“三叔,雪梅阿姨给你带什么了?” 我摇摇头:“没有。”忽然又说,“噢,带来一个人。” 小毛问:“人呢?怎么不叫他来?” “大呆子。”小妹指着雪梅笑道,“不是站在这儿吗?” 哥哥看着雪梅说:“看来你们一家都很慈善,都很喜欢你。” 我插话说:“她大伯虽是将军,但没有一点架子。他就怕雪梅不理他,一不理他,他就叫大妈去哄她。” 哥又问雪梅:“他们都很忙吧?” “最近忙得很,好象都是支左的事。”雪梅说,“大伯被抽到福建去支左,我来前一天,他晚上赶回来送我。跟我说了许多话,要我尊敬萧妈妈,尊敬哥哥嫂嫂,不要耍小孩子脾气,要支持长玉工作等。” 哥又转身问我:“下午你去机关了吗?” “去了。”我说,“不过,这两天机关形势大变。” 哥急忙问:“怎么变的?” 为了避免哥哥老是担心,我便将汪明和婉云下午跟我说的几件事,详细说给他们听。 第四十五章 通告的风波(3) 哥哥一听,便高兴起来,说:“看来你是做得对的,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你抛头露面,惹火烧身。” 我说:“你跟我们办公室那位婉云教训我一样,可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从早到晚跪那小方凳,那个好几斤重的黑牌子,用钢丝绳套在颈脖上,烙成一道道血印,谁能受得了?许多人敢怒不敢言,我是忍无可忍才这样做的。我如果再不说,明哲保身,那就没人敢说,任他们为所欲为。”我说着又补充道,“不过,通过这件事,我有个感受,凡是真理,最终会得到大多数人理解和支持的。尽管有些人一时想不通,或者恨我,过一段还是会理解的。就象上次我贴的那张大字报,不同意老是揪着人家的家庭问题,历史问题,当时书记很有意见,现在又认为我的意见是对的。” “但是,你这样,总是把我弄得胆颤心惊的。”哥笑道,“所以,我经常要到你那里去看看。” 大嫂笑笑:“就是,你只要十天半月不来,他就心神不定,不知你会出什么事。” 我笑道:“哥哎!你最好用根绳子,把我拴在你的裤腰带上就放心了。” “你也不要太自信。”哥说。 快到九点钟了,我们起身准备回去,大嫂叫我们星期日来吃饭。我问她有什么好菜,她笑着说,是不是去一趟杭州把嘴巴吃刁了,问我要吃什么?我随口说了好几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大嫂说:“哟,这些样,我还真没烧过呢,那你早点来,告诉我要买些什么,怎么烧。”雪梅说:“我来吧。”大嫂问:“你会烧?”我忙说:“对对对,雪梅会烧,她在家跟保姆学的。” “那你们早点来,八点钟到。”大嫂对雪梅说,“你跟我一道去菜市,需要买什么菜,买什么佐料,你说我买。” 我忙说:“不成不成,八点太早了,好不容易捞个星期天,我还想睡个懒觉。” 雪梅说:“我有个主意,你们都可以睡懒觉,我们那边有菜市,早上我去买菜,然后我再喊长玉哥一道把菜带来。” 我说:“这个主意好。” 大嫂对雪梅说:“不行不行,这不是变成你请客了吗?” 雪梅说:“大嫂――,你说什么话呀!不是想在一起玩玩,热闹热闹吗?” 大小妹跑过来说:“我也有个主意,不是雪梅阿姨要买菜吗?我们干脆都到那边去,我好长时间没到三叔那儿去了。” 玲玲、嫔嫔都围上来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雪梅忙蹲下来,捧着她们俩的脸,说:“好好好,都去都去。” 哥站在一旁笑道:“看样子都想到那边去,那就去吧!”哥说着掏出十元钱递给雪梅,说是给她买菜。雪梅躲闪着不肯收。 我说:“哥,你不要给了,我才发的工资。” 哥笑道:“你不就三十一块五吗?” 我笑道:“我现在成了大财主了,我口袋里有三百块大洋。” 大嫂说:“哪来这么多?别是贪污来的啊!” 哥也严肃地说:“我可警告你,不义之财不能要。” 我说:“哥,你别那么紧张。好吧,我告诉你,不然你又提心吊胆,睡不着觉。是雪梅给我的。要我留着结婚时用。” 哥说:“她一个穷学生哪来这么多钱?” 雪梅噘着嘴,有些生气地说:“我只要一带东西来,或者是给长玉哥钱,你们老是说,一个穷学生哪来的钱?妈妈这样说,今天哥哥也这样说,好象我的钱是偷来似的。”她说着说着就好象要哭的样子。 第四十五章 通告的风波(4) 大嫂忙劝说:“看!又哭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说,学生是靠家里供养的,有两个钱你自己花,不要给长玉。” 雪梅又说:“我来时,大伯大妈和我哥,把他们每人一个月的工资给了我。我在学校怕丢了,就交给长玉哥保管。” 哥又对我说:“你不应该把雪梅的钱,拿到你跟前来,君子取义不爱财,懂吗?” 我对雪梅说:“你看,我原就不愿给你保管,你硬要给我,这回好啦!哥哥大嫂说我爱财,我好冤枉啊!” 雪梅又说:“哥哥,不能这么说,我和长玉哥从小就不分你我,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 哥哥见雪梅伤心的样子,便缓和地说:“雪梅,我说的话你也不要介意,我的意思是要长玉爱你的人,而不要看重你家的钱财,不要看重你伯父伯母是大官。” 雪梅点点头说:“我懂哥哥的意思。”然后又摇摇头说,“长玉哥不是那样的人,我们相处十几年,我了解他。” 大嫂忙拍着雪梅的肩,笑着说:“看,这么漂亮的脸蛋,挂着眼泪就不好看了。” 小玲玲说:“阿姨脸上挂着眼泪,亮晶晶的,也好看。” 大家都笑起来,雪梅也笑起来。她又蹲下拍着玲玲的嘴巴说:“我们小玲玲长得最好看,最漂亮。“ 小玲玲摇着头说:“嗯~嗯,我没有阿姨漂亮。三叔跟我说过,世界上最漂亮、最漂亮的是雪阿姨。” 哥哥说:“好吧,你们请客,星期天我们都到你们那边去,尝尝雪梅的手艺。九点多了,你们回去吧!” 回到厂宿舍,雪梅说她明天在家打扫卫生,洗衣服,要我上班,不要在家陪她,中午晚上回来吃饭就行。我说:“是!遵照元帅命令,安心上班,好好工作。” 我一进团委大门,江老就向我招手,说《通告》不在了,不是他撕的,说昨天下午我刚走,造反团的人自己来撕的。 我觉得有点蹊跷,便问江老,他们为什么要撕,有没有说些什么。江老说:“没有。我看他们是心虚。我看有好多人在看的时候,边看边骂,说他们不得人心,说你是好样的。” 我正要去办公楼,司机张师傅在后面喊我:“小萧哎!你别怕他们,那是一群畜生,斗就斗吧,哪能把人往死里斗?那天你不说,我也要站起来骂的。” 这张师傅四十多岁,解放前就入党了,识字不多。团省委一成立他就来机关给书记们开车,可算是老资格。他技术高超,有次他出长途回来,路上发现省委组织部的车子抛锚,他叫那司机把发动机开起来让他听一听。他一听,叫那司机把车盖打开,他伸手捣鼓一会,又叫那司机试试,好了。机关有些干部怕他,他敢训他们,骂他们。可他对我很好,报纸没停刊的时候,他常开车送我去印刷厂,问我在厂里学的什么工种,我说车工,他说不错。他想教我开车,我说不敢,弄不好会撞人的,我骑自行车就撞过人,开汽车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他说我是文人,干不了这粗活。我说开车是细活啊,一不小心会出人命的。他说那倒不假。 我转身喊道:“张师傅,那天多亏你没开车,不然,我现在恐怕还在公安局里呐!” 张师傅笑道:“我哪能送你去公安局,那还是人吗?要是送那帮畜生,我倒干。”他走到我跟前,又说,“他们不是把你开除了吗?别跟他们干,我们俩成立一个造反团。”说着他又问江老,“你干不干?”江老说干。他又说:“那好。我们三个人,小萧当造反团团长,不,叫司令,要比他们的官大一些,我给司令开车,江老给司令把门站岗。” 第四十五章 通告的风波(5) 许多上班的同志围着他,听他大发议论,七嘴八舌的笑道:“好好好,你们这团就叫三人团,老中青。(.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红军长征时就有‘三人团’。” 食堂叶师傅蹬着三轮车买菜回来,一听张师傅要我成立造反团,忙说算他一个。 张师傅笑道:“正好,缺一个炊事班长,你给司令烧饭。” 我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张师傅哎!别跟我开玩笑了。哪一天,你一不高兴,又把我开除了,我划不来。”说着我就跑开了。只听他在后面叫道:“小萧!我说的是真话。”我没理他,他又对身边人说:“这是个好小伙子,正直。” 我在办公室没事干,除了翻报纸,看书,就跟婉云聊天。婉云说,那天你在批斗会上一闹,这几天机关的空气好象轻松了许多。我说怎么见得?她说,从人们的脸上可以看出来,以前大家都唬着脸,不苟言笑,就象黑云压城似的,沉闷得不得了。现在大家见面,还互相问声好,时而还露着笑脸,还开几句玩笑,心情好象舒畅多了。 我说,环境有时也是可以改造的。我最近悟出一个道理,或者说是感受更深一些吧!这就是:无私无畏即自由。譬如说:春节后我刚回来,听汪明说节前造反团开批斗会,拉了许多人上去挂黑牌陪斗,后来我又目睹他们摧残人,心里非常气,非常难受。当时,你说我为什么不参加会,溜到办公室来。实际上,我是在考虑,他们是在践踏党的政策,我要不要站出来制止,要不要说,能不能说,说了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说我破坏批斗会,运动后期会不会给我戴上什么帽子。你的告诫,我大哥的警告,都在我的脑子里转。不说吧,良心不忍。说吧,后果难料,因为这是###,涉及一生前途。思想上的矛盾和斗争极其激烈,说,不说;说,不说。弄得我一个中午都不得安身。谁知,下午的批斗会更加残忍,甚至抛档案。就目前而言,我敢说,整个机关象我这样家庭和本人历史清白的恐怕没有几个,不是本人历史有问题,就是有家庭问题。人是社会的人嘛,怎能没有交往,没有关系,哪能都是清清白白?如果完全清清白白那就不是人生。这样抛下去还得了?那不弄得人人自危? 婉云说:“那几个人,就是想利用档案控制人。三位书记已经说了档案不能公开,他们还要强迫书记承认,以达到他们公开档案合法性的目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所以,我不得不站起来了。”我说,“这时,我是豁出去了,实际上我也忘掉自己。” 婉云说:“你那一说,把他们的目标转移了,你是引火烧身啊!我真为你捏一把汗!” “不过,我现在反而觉得浑身轻松。”我说,“我觉得自己想说的话已说了,轻松了,自由了。所以我刚才说,我悟出了一个道理:无私无畏即自由。” 婉云笑道:“你说这道理是对的,可是我们做不到啊!” 我打断婉云的话:“你们上有老下有小,有你们的难处啊!” 我们正闲聊,汪明进来说:“萧长玉,韩大部长喊你去。” “他喊我去干什么?”我望着汪明,“我既不是造反团的,也不是他宣传部的人,我不去!” 汪明有些为难地说:“你不去,我怎么办?” “你好办。”我说,“你告诉韩大部长,就说我不去,要他派人来抓。” “我可不这么说。我就说你有事不能去。”汪明说着转身走了。 婉云说:“我看你还是去,听听情况也好嘛!” 过一会,汪明又跑回来说:“宁总也去了,他也叫你去。” 婉云说:“我看他们是商量好的,已经两次喊你了,宁总又叫你去,你就去吧!不要硬顶。” 我问:“什么事?” “不知道。”汪明说。 我想,宁欣然是我们报社的总编,他喊我,不去不好,想了想,还是去了。我阴沉着脸,走进韩飞的办公室,报社总编宁欣然和造反团团长孙守成也在。 韩飞一见我进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打哈哈地笑道:“大驾难请啊!”说着又伸出手,“请坐,请坐。” 我没有伸手,也没坐,站着说:“我是什么大驾?我是你部长大人的阶下囚。” “哈!还在生气呢!”韩飞说,“那天是误会,是情势所迫嘛!” “我不是生气,我是愤恨!”我说,“那不是误会,你们是早有蓄谋。” 宁欣然笑道:“小萧哎,这不是蓄谋,是大势所迫啊!我原来也不同意挂牌罚跪,可是省直许多单位都是这样,当群众运动起来的时候,一些过火的行动也是难以避免的。不过,那天你在会上一说,也警醒了我们。你也不要生气了。” 听了宁总的话,我没有作声。 过了半天,韩飞又说:“对你小萧,我们一直印象很好。可是你那天在会上那样一闹,弄得批斗会开不下去了。” “开批斗会,能够那样残害人吗?”我说,“本来,我也很尊敬你们,你们都是党的领导干部,书记们有错误,你们批判就是了,怎么能把人往死里整?还让那些小爬虫在会上抛档案。你们身为领导,不懂得**和党的政策吗?你们就这个水平吗?” 孙守成插话道:“**说: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暴烈的行动,你懂吗?你读过**《湖南农###动考察报告》吗?对待走资派,就要像对待土豪劣绅那样,把他们打翻在地,再踩上一只脚。” 我回敬道:“你懂吗?那是对土豪劣绅,我没听**说过对走资派也要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再说,三位书记是走资派吗?你一个造反团长能给他们定性吗?” 韩飞说:“你看你看,你还是站在走资派的立场上。” “我不是站在走资派的立场上,我要看事实。”我说,“从运动开始到现在,机关大字报我都看了,包括那个关风在会上的揭发,多半是断章取义。如果这样也可定性的话,你韩部长的报告,我也可以批判,我成立一个造反团,也可把你打成走资派。” “你?!”韩飞将桌上的本子抓起来一扔。 第四十六章 酒后吐真言(1) 我立即反问:“我怎么了?” “死不改悔!”韩飞气急败坏地说。 “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是吗?怎么样?再送我去公安局?”我说,“告诉你,如果你们再敢动我,再敢胡来,我也会叫一个纵队来把你的造反团踏平!把你的家抄了。我是个单身汉,怕什么?你们领导敢违反党的政策,我也可以。我不是吓唬你们,不信就试试看。”我说这话,实际上是吓唬他们的,虽说我可以叫厂里的造反派来,也可叫江大芦萍领导的支队来,但我不会这样做。 宁欣然坐在沙发上,一直没说话,听我们越吵越厉害,便伸手拉我坐下,拍着我的肩说:“小萧原来一直是文质彬彬的,话不多,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 “不是我火气大啊,宁总哎!”我说,“韩部长又给我加了许多大帽子啊,你不是听着了吗?什么立场问题、死不悔改啦!” “那都是气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宁欣然说,“其实,韩部长找你来,并无恶意,他是想要你再回造反团。” “再回造反团?”我重复问。 “是呀!是呀!”韩飞说,“年轻人气胜,我们不计较。只要你写个检查,认个错,不仅让你回到团里,还让你当副团长。” “副团长?”我冷笑道,“刚才大老张要我当团长,当司令,我都不干,还副团长呢!我犯什么错?要检查,要认错?” 韩飞说:“也不是什么错,你重新写个申请,要求回到造反团。当然,前面要写两句,你那天在会上说的话,影响了批斗会。这样,我们才好再吸收你回来。” “怎么写?说我讲**说的,要文斗不要武斗错了?明明是你们错了,还要我承认错误,笑话。”我说,“除非你们承认错误,说违反了**政策,说开除我是错误的,我或许还可以考虑。” 宁欣然站起来说:“小萧哎,我看,双方都不要强调对方的错误,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说了。只要小萧愿意回来,造反团再出个《通告》,说根据小萧要求,同意恢复就行了。”他说着又征求韩飞和我的意见。 韩飞想了想,说:“好吧!可以。” 我想了想说:“不行。” 宁欣然望着我,问:“为什么?” 我说:“宁总哎!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从我到机关第一天见到你,我一直是非常尊重你,据说,后来的批斗会不再挂黑牌、罚跪,把书记们从牛棚里放出来,是你力争的。我很敬佩你。去年成立造反团时,在大势所趋的情况下,你和我都卷进来了。正好,造反团把我开除了,我算解脱了。现在又要我回来,我不是好马,也不吃这回头草。我很信得过你,但我信不过其他人。刚才若不是汪明说宁总喊我,别说两次,就是二十次,我也不会来的。很抱歉,宁总哎,恕我不能从命。”我说着便转身出来了。 只听孙守成说:“萧长玉是什么东西,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又听宁总说:“你们做得太过分了嘛!这样下去会失去人心的!” 好象婉云等着我似的,我一进办公室她就问:“长玉,他们找你什么事?” “一是要我写检查,承认错误。二是要我回造反团。”我说。 “你怎么说?”婉云问。 “很简单。”我说:“我没错,不检查,不参加。” “对。不检查,你没错。否则他们以后会整你的。”婉云说,“我估计,他们急于要你回造反团,最大的担心是怕你再成立一个造反团,跟他们对着干。” 第四十六章 酒后吐真言(2) “这,我倒没想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说。 “我猜测是这样。”婉云说,“这几天你不在,有些人议论,说你正派,又是红五类,能按政策办事,想叫你牵头,再组织一个造反团。这对他们胡作非为是个制约。” 我笑道:“那是大老张他们,是开玩笑的,我才不干呢!不参加造反组织自由。” “我说的不是大老张他们。”婉云说,“是另一些干部,特别是经常被整的同志。” 我笑道:“婉云哎!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哪个找我,我都不干。” 快到下班时间了,我和婉云边说边走。我先得去我的小房间拿东西,再赶回厂宿舍,雪梅还等我吃饭呢! 我走到书记楼,刚上楼梯,见我的左右邻居马、贾两位书记正在楼梯转角处议论什么,我便有意放慢了脚步。 贾书记喊道:“小萧,这两天没见到你了嘛!” 我边上楼边说:“我被他们开除了,自由了,我就出去溜了几天。” 马书记笑着说:“你受我们牵连了。” 贾书记说:“不是你在会上那么一说,我们颈脖子恐怕就被钢丝绳烙断了,现在恐怕还在牛棚里,过去你写的那张大字报,我们误会了你。” 我说:“你们不要这样说,我说过,我是为党的政策说话。”我说着就进了房间,拿了东西,跑下楼,骑上自行车往厂宿舍赶。 星期天早上,我一觉睡到八点多钟,抬头看一看,里面卧室的房门开着,我连忙起床,伸头看看里屋,雪梅早已起床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但人不在。我又推开厨房的门,也没人。我想雪梅肯定是买菜去了,我便弄点水洗脸刷牙。而后又把炉子捅一捅,我想雪梅一定没吃早饭,便准备下面条。我刚在烧开水,雪梅拎着两个篮子的菜,一进门就问:“你怎么起床了?” 我忙上前接过篮子:“昨晚说好的,今早我俩一道去买菜的,为什么不喊我?” 雪梅笑道:“我看你睡得好香,不忍心喊你,想让你多睡一会,现在才八点多,谁叫你起来的?” 我看了看篮子里的菜:“哇――!又过年啦!鸡、鱼、肉、猪肝,还有卤菜、蔬菜……。鸡还买两只,你这干嘛?贵客来啦?” “哥哥嫂嫂难得到我们这里来吃饭,还有四个侄儿们,加我们两个,八个人呢!”雪梅说,“鸡嘛,一个是煨汤,一个是炒鸡丝、炒鸡丁……你别管,你首先找根绳子把两只鸡拴到外面的树上,别跑了。等大嫂来杀,我不敢杀鸡。” “是!遵命。”我说着很快把鸡拴好,又跑回厨房,一看餐桌上有烧饼、油条、豆浆,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还准备下面条呢!来,一块吃。” 我和雪梅很快吃了早餐。我想帮着干些摘菜之类的活,雪梅说:“哎――!你到外边去看书写字,好不好?要不,靠一会去,别在这里碍我的事。”说着就把我往外推。 我走出厨房又回过头来:“喂!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出去。” 她问:“什么条件?” 我指着她的嘴巴:“把这给我亲一亲。” 她笑着:“好吧!”便把嘴伸过来,我忙搂着她,在她嘴巴上、脸上使劲地亲吻了一下。她说:“好了好了,我要干事了。”说着便将我推开。 九点多钟大嫂就来了,雪梅问哥哥和小侄子怎么没来。大嫂说哥在看着侄子们做作业认字,十一点钟带他们来,她先来帮忙。我说正好,雪梅不敢杀鸡,我又不会,请她来杀。 大嫂笑道:“我就知道,你呀!只会吃。好吧!我来杀,你帮着捉住鸡腿。” 第四十六章 酒后吐真言(3) 雪梅说:“大嫂,我来,不要他帮。” 大嫂又笑道:“你呀!看你把他娇惯的,以后他什么事都不会。” 雪梅只是笑。 她们俩拿了个盆子,就在外边的小树下杀鸡,我站在边上看。 雪梅和大嫂忙了一个多小时,把饭菜都准备好了,哥哥带着几个孩子来了。孩子们一见满桌子菜,兴高采烈地叫道:“哇!好多菜啊。” 哥笑道:“你们搞这么多菜干什么?都是家里人。”说着又问雪梅:“都是你烧的?” 雪梅笑道:“好多是大嫂烧的。” 大嫂说:“我只是洗菜切菜,按照雪梅说的配料,都是她烧的。” 哥又问:“这些菜有没有名字?” 雪梅指着一些菜说:“这是鱼香肉丝,这是红花鱼片,那是火爆鸡丁,那是清清楚楚……” 哥说:“新名词还不少呢!”说着接过雪梅的筷子便尝了尝,“嗯,味道的确不错,长玉将来有口福啊!” 雪梅笑道:“其实,这些大嫂都会烧,她就是没得时间。” 我拿上一瓶红酒、一瓶白酒说:“哥,我们来喝两杯,这都是雪梅早晨一道买来的。” 哥看了一下说:“哟,这还是古井贡呢,名酒。看样子,你又有好消息了。” 我给哥边斟酒边说:“哥一见面,总是问我有没有好消息。” “你是他的希望嘛。”大嫂说。 “哥哎,你对我希望不能太高,太高了往往会失望。”我说,“要说有消息的话,这次只能说是不好不坏的消息。” 哥说:“怎么叫不好不坏的消息,说给我听听。” 我将大老张要我另成立造反团,韩飞要我认错再回造反团,以及在宿舍楼梯两位书记和我说话的情况告诉他。 哥想了想说:“总体看这是好消息,一是机关多数同志对你看法不错,是支持你的;二是机关造反团要你回去,说明他们知道他们的做法是错误的;三是几个书记对你的误会解除了。” “哥,还有一件大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我望着哥嫂和雪梅说,“这是绝对要保密的,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只能跟你们说。” 他们三人都紧张地望着我问:“什么事?这样保密。” 我见两个上中学的侄儿侄女也瞪大眼望着我,我指着他们俩说:“你们俩也要把嘴巴封起来。” 哥指着他俩说:“你们带两个妹妹出去玩。” 玲玲嫔嫔说吃饱了,早想出去玩,说着就跑了。两个大侄子说他们绝不会出去乱说。 我说:“好!这天中午,贾书记下班回家,他一到门口,伸手把门上的**画像扯下来,撕得粉碎。谁知我和汪明正站在楼梯上,他回头一看脸都吓白了。” 大嫂惊叫道:“这不得了,要打成现行反革命的,我单位有个人做宝书台,怕风把**像刮掉,就用红毛线从四个角交叉拦着,被人发现,说他在**身上打‘x’字,结果就打成反革命。” 哥插话说:“你先听长玉说。” 我继续说,“我一想,坏了,这件事,如果传出去,贾书记肯定被打成反革命。汪明一进我宿舍,我就要他发毒誓,绝不把这事说出去,他问为什么?我说贾书记是恼火我,是我写那张大字报,把火引到他身上的。而他撕的那张**像是我画的。前几天他才找我要去贴的,怎么会是反**呢?汪明想了想说,有道理,他可对天盟誓,绝不对任何人说。” 雪梅紧张地问:“汪明后来有没有说?” “没有。”我说,“汪明这人很好,很正派,很厚道。这次连续几天批斗三位书记,他一个字都没吐。” “这人品质好。”哥说,“这件事,的确是天大的事。”哥又指着两个孩子说,“你们要像汪叔叔那样,一个字都不能透。几天前,厂里的丁科长也是因为宝书台的事,说他反**,反**思想,把他打成反革命,送劳改农场去了。” 我一听,大吃一惊,连呼:“不可能!不可能!十几天前,我还和于主席到他家去的,他的宝书台做得挺大挺漂亮,他绝不可能反**!”我说着把筷子往桌上一扔:“绝不可能!” 哥哥嫂嫂雪梅都忙按着我,要我小声一点。 雪梅打了一盆冷水,说我喝多了,要我洗洗脸清醒清醒。 我摇摇头说:“我没醉!我没醉!我不知为什么?” 第四十七章 探望于主席(1) 我根本没有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雪梅端盆凉水要我洗脸,她又拧了把毛巾给我擦了擦。 哥说:“你冷静冷静,我告诉你。” 我说:“我现在冷静得很,清醒得很,你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哥说:“朴义贴了一张大字报,说一天晚上,他跟生产科的呼延平,绰号叫小老鼠,到丁科长家去玩,说丁讲他家的宝书台像老鼠窝,留两个洞给老鼠钻,而且当场叫小老鼠试试。又说**著作发霉了。大字报还说丁的老婆家是工商业兼地主,说他夫妻俩一贯反动。” 我摆了摆手:“别说了,别说了,哥哎!完全是无稽之谈,是一种捏造、诬陷!这件事,我恰好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完全是歪曲事实。”我便将那天晚上我跟于主席到丁科长家去的情况告诉哥哥。 哥说:“许多人看了大字报都说不可信,哪有当着别人的面说自己家的宝书台是老鼠窝呢?就是反革命也不会这样说的。可是没有人敢为丁科长说话。” “那于主席为什么不说?”我气愤地问。 哥说:“于主席自身难保,那几天,天天斗书记、厂长,抓他陪斗,叫他抬轿子。” 我打断哥的话问:“抬什么轿子?” “造反派用钢板、钢筋焊了两个铁轿子,一个叫厂长坐,一个叫书记坐,揪了八个科以上干部,说他们是钢杆老保,叫他们抬轿子,其中就有于主席。”哥说,“你想想,那钢板铁轿子本身就有两百多斤重,仅那两根钢筋轿杆就二十多毫米粗。” 雪梅睁大眼睛望着哥哥,说:“那不是把人压死了。” 哥说:“可不是,造反派用木棍硬押着于主席他们抬。这不,刚抬起来,没走几步,于主席的肩胛骨就被钢筋压断了。” “哎呀!”雪梅和大嫂都惊叫起来,“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哥又接着说:“于主席腰椎也伤了,当场就摊在地上,我们好几个人,连忙上去将于主席抬送到医院。” 雪梅和大嫂都惊呆了。过了好半天,我说:“我马上去医院看于主席,他是我的恩人,是我做人的榜样。” 雪梅说:“我也去。” 我和哥嫂都劝她不要去。雪梅说:“于主席对我们俩那么好,他现在伤那么重,我怎么能不去呢?” 哥对雪梅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最好不要去,你去了,长玉和于主席还不好说话。长玉去的时候,为你代问一声就是了。” 大嫂又对雪梅说:“下午我俩带玲玲嫔嫔去逛公园,你让长玉一人去就行了。” 我说:“就这样定,我一个人去,我还要跟于主席商量怎样救丁科长。那个朴义不是人,是个投机分子,政治骗子,一有空就捞稻草。‘四清’工作队刚来,他打小报告搞于主席,这次他又陷害丁科长。”说着我就站起来要去。 哥伸手拦着我说:“喝得醉醺醺的样子,怎么能去?” 大嫂也劝说:“你眼睛都通红的,去不好。” 雪梅说:“我盛点饭给你吃,吃过了睡一觉再去。” 哥嫂说:“我们都吃饭。” 我对大嫂说:“你们吃饭,我和哥再喝两杯。” 哥说:“我们俩都不能喝了,再喝真的都醉了。” 我说:“我没有醉!没有醉!我是眼里冒火!” “于主席和丁科长出事,他心里难受。”雪梅对大嫂说,“长玉哥心地善良,他不愿整人,也忌恨别人整人。” “心善是为人之本,为官之道。”哥说,“他将来若当官,一定是个好官。” 大嫂笑道:“你巴不得三弟今天当科长,明天当县长……” 第四十七章 探望于主席(2) “那有什么不好?当个好官,为老百姓办点好事,也是千古留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哥说,“像开封的包老爷,从宋朝传到现在。” “哥哎!好官也不好当啊!”我说,“厂里的‘四清’我是参加的,书记、厂长、于主席,他们这些官,我都参与调查过的,有的还翻来覆去查好多遍,都没问题。可是这‘文革’一来,他们又都成了走资派,你说这官好当不好当?” 哥说:“是啊,我是厂部秘书,厂长们是不是走资派,我还不清楚吗?说我的大字报是马尾巴打蚊子,浮皮造痒,做样子的。” 我说:“哥哎!你得注意,当心有人借厂长的事整你。” “我考虑过。”哥说,“目前看,他们的目标是科以上的干部,把‘长’字号打倒,他们才有官帽子,他们要搞我,无非利用我整厂长。” “你说利用的问题,我是不是被利用?”我问哥,“譬如说,我去年写那张关于大方向的大字报,当时,韩飞就高兴得不得了,拍着我的肩吹我。当时我还说是对的,现在我怀疑,是不是错了,是不是被利用了。” 哥愣了半天,说:“你那大字报我看过,你的本意是不要纠缠历史旧帐,要实事求是,我考虑没有错。”哥停了停又说,“要说被利用,客观上是这样的。他们利用你的大字报,把目标转向几位书记。” “而且往死里整。”我接着说,“**早就说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干部都是好的和比较好的。怎么现在从上到下都是走资派呢?是不是有些人,就像我们单位有的人,利用‘文革’打倒在台的这些人,他们来掌权呢?” “你提出这个问题太重大了。”哥说,“你可千万不要乱说。” 一直坐在桌边听我们说话的大侄子小毛头突然冒出一句,说:“我们学校有位家在农村的同学,说他家乡有位老农说:一天到晚拿着红宝书跟在**身边,长得尖嘴猴鳃,一脸奸相,是个奸臣……” 小毛头还没说完,大嫂就把他的嘴捂起来:“小老子,你在瞎说什么?要杀头的。” 哥唬着脸说:“你要再说一句,我就把你送到劳改队去。” “又不是我说的。”小毛头辩解说,“今天在这不都是家里人吗?” “你以后再去出卖人!”哥狠狠地瞪着他。 “我才不会像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不(朴)义,出卖朋友。”小毛头说。 “好了好了。”大嫂有点生气地说,“你们男人到一块就谈这些,烦不烦?” “好吧!不喝了,吃饭。”哥说,“我要重复一句:今天在这说的话,都不准出去透露一个字。”他特意指着两个侄子,“尤其是你们。” 吃了饭,我一觉睡到四点多钟,眼一睁,雪梅坐在身边。我问她怎么没带玲玲她们去玩。她说她看我醉成这样子不放心,哥嫂也叫她不要去了,在家看着我。 我洗把脸,雪梅早就准备好一些营养品放在桌上,我拎着就到医院去了。老远见石院长站在门口,她是四八年随担架队参加工作的,今年三十多岁,显得很清秀。过去我在厂工会工作,常为一些劳模病伤来找她,与她打交道多,关系很好,她把我当小弟弟一样看待。今天,她一见我,老远就笑着喊道:“阿玉!是来看于主席的吧?”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那还用问?”她说,“你跟于主席虽说过去是上下级关系,但跟亲兄弟差不多。” 石院长领着我边上楼边骂:“那些人简直是活土匪,跟解放前国民党的还乡团差不多,怎么就想出那么个狠毒的办法,用钢板做铁轿子让人抬,什么骨头压不断?” 第四十七章 探望于主席(3) “于主席,现在怎么样?”我问。 石院长说:“幸亏他们送来得快,我们还有两个老骨科医生,当时就开了刀。还好没有碎骨,把两根断裂的骨头接起来,又用不锈钢加以固定。腰椎主要是错位,椎间盘损伤,复位后问题不大。” “那将来恐怕不能负重了。”我说。 石院长说:“是的,右肩将来肯定是不能负重了。” 刚到病房门口,石院长说:“于主席,你的得意门生来了。”于主席躺在病床上,听石院长一说,正欲抬头,站在床边的护士忙按着他不让动,他侧着脸说:“阿玉,你怎么来了?” 我见于主席伤痛那个样子,连忙扑上前激动地说:“于主席于主席,你受伤了,你受伤了,这帮人太狠毒了。” 于主席笑道:“你怎么还象小孩子一样?”说着又问,“丁科长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了。”我说,“于主席,今天我来除了看你,就是想跟你商量如何救丁科长。我想和你联名出俱证明,丁科长不但不是反对**,他是很热爱**的。” 石院长笑道:“你这小萧,真有正义感。告诉你,于主席已出过证明了,送去几天了。” “那为何不告诉我,不找我?我也可以签名。”我说。 于主席对我说:“丁科长出事那天,我已住院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当时,我非常生气,我叫人把呼延平找来,问他为什么不站出来说话。他说他一个人怕说不清,担心也被抓去。我当即叫他拿纸笔,我口述,叫他记录,写好后,延平问是否找你签名,我说长玉刚到团省委不久,不要让他卷进这个是非窝里。” “那我单独再写一个证明。”我说,“多一个人,多一份说服力,多一份力量。” 于主席说:“不用了。我们的证明交给瞿部长的,她爱人是公安厅副厅长,这人很正派。瞿部长看后就说没问题。我估计,丁科长很快就会从劳改农场放回来的。你放心,不要再搅进来了。听说你在团省委跟那些人斗得很紧张,他们正想找你的毛病,你现在是一张白纸,他们想抓抓不着你。” “我不怕。”我说,“否则,我总觉得对不起丁科长。” 于主席说:“这没关系,以后丁科长回来,我跟他说。” 我们谈了一个多小时,临走时,我告诉他雪梅要来看他,我没让她来,我不想让她听我们谈这些事情。于主席说:“是的,她很单纯,不要让她知道好。” 我回到厂宿舍,雪梅早烧好了晚饭等着我。我一进门,她就问于主席的伤势如何,我说伤很重,但手术很好。雪梅又问丁科长的事,我说于主席已出俱证明,他说我是一张白纸不让我卷进去。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很沉重,雪梅听的时候心情也很沉重。 吃了晚饭,雪梅说我这几天心情不好,要陪我出去玩玩,散散心。我说好,那我们去莲湖公园。 我们走在公园湖边小道上,无目的地闲逛着。雪梅挽着我的胳膊头靠在我的肩旁,边走边说:“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好幸福,可是有时候,我又好害怕。” “你有什么怕的?”我说,“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都是属于你的。” “我也不知道。”她说,“下午哥嫂他们走了,我把你放在床上睡着,我坐在床边看着你,我想了很多很多,特别是你和哥喝酒时说的那些事,那些话,我心里就好乱,好怕。” 我们在湖边找了一个石椅坐下,我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你这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又怕些什么?” 第四十七章 探望于主席(4) “我想那些人怎么那么狠?那么卑鄙,我害怕他们整你,更害怕他们像对于主席、丁科长那样,陷害你。”雪梅伤感地说,“长玉哥,我好害怕,害怕我会不会影响你。” “哎呀!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怕。”我把她搂到怀里,像哄小孩似的说,“你没什么影响我的。” “我的家庭。”她仰望着我说,“还有,你以后不要跟他们争,我希望我的阿玉哥平平安安的,我心里就踏实了。” “你放心,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跟他们争的,我在厂工作好几年,从没跟人争吵过,到机关工作一年多,也就这次跟他们争吵。”我说,“而且这不是个人之间的争吵,我觉得这是一场###。我是党员,是干部,总要有点骨气,有点良心呀!” 她接着我的话说:“所以我更害怕。”她说着又补充道,“我不是说你做的不对,你是对的,你很正直,很善良,很有骨气。可是我怕你挨整啊!” “好吧,我以后不再跟他们斗了,你放心好了。”我在她脸上亲吻了一下说,“我们到那边树林逛逛好吧!” 她说好,我们边走边聊,她又开始蹦啊跳啊笑了起来。快到一片树林,她叫道:“这里好像有一种香味。”我说是她身上的香气,她闻了闻自己的身上,又要我闻了闻,不是。我们愈是往前走,香气愈浓。我们又走了几步,雪梅惊喜地叫了起来:“是梅花,是梅花香,好大一片的梅花哎!”她从这棵梅树,跑到另一棵梅树,双手捧着梅花,将鼻子凑上去闻。我站在她身后,将脸凑到她的脸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一回头,笑问:“你在干嘛?”我说:“我在闻梅花的香味呀!” “你好坏。”她说,“不闻梅花,闻我。” “你比梅花还香呢!”我说,“你看,这一大片梅花,就是因为你雪梅来了才盛开的。” “你挖苦我,我不理你了。”她说着又在梅树间跑来跑去。 借着路灯,我放眼一望,哦!这是伸向湖心的梅林半岛,上初中时,曾和沈月琴来过,几年前,又跟厂里那个梅影来过,还在前面的半岛尖的草地上坐过。尤其是梅影,我们最后的分手也在这里,那天晚上是她约我来要见最后一面的,也是雪梅坚持要我来的。分手的时候,她抱着我痛哭,她说她永远忘不了我。可是我没有办法不拒绝她,因为我心里只有雪梅,她也知道。她说这地方是她的幸福地,也是她的伤心地。想起这些,我心里很难受,我伤害了她,对不起她,我充满着负疚感。我拉着雪梅想离开这里,可雪梅却拖着我要到前面那块草地上坐一会,恰恰又是我和梅影坐过的地方。 我们坐下后,雪梅的兴致很浓,说今晚虽是正月下旬没有月光,但是梅花还在盛开,虽有寒意,可暗香袭人。她将身子依偎在我的胸前,说这地方真好。说她去年虽然和我来过,但那时只是红莲盛开,而梅花没有开。没想到这次来却赶上梅花盛开,真是有幸。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见我好长时间没说话,便仰着头问我:“过去你除了陪我来过这里,还陪别的女孩来过吗?” 她这一问,我真是有点紧张起来,说还是不说?说,她又会嫉妒起来。不说,又觉隐瞒她不好。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说了好,君子坦荡荡。我又不是跟人家谈恋爱,即使人家喜欢我,我又没有爱人家,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于是我笑道:“来过。” “真的呀?!”雪梅有点不信,从语气听出她好像希望没有,但她还是问:“是谁?”我想,这时如果说不出名字,她肯定会笑着说我是骗她的。可我不能骗她,我照实说:“我曾经陪过两个女孩到这里玩过,一个是沈月琴,一个是梅影。” 雪梅一听,脸上立时失去了笑容。半晌,她才说:“难怪你好长时间不说话,恐怕还在想她们呢!”她说着蓦然起身要回去,我伸手没拦住,她挣脱开就跑了。 第四十八章 夜来不速客(1) 雪梅挣脱了我的手跑了,我忙起身追上去,一直追到原先我们坐的那个石椅边才追上。我一把将她抱住,把她按到石椅上坐着,又用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掉。我搂着她说:“是你提出要来玩玩的,怎么刚进来不久又要回呢?” 她抽泣着说:“我原先是想陪你出来散散心的,你有人陪,何必需要我呢?” 我拍着她笑道:“你嫉妒了,你吃醋了。吃醋好啊,吃醋说明你非常爱我,是不是?” “我敢吗?我能吗?”她说,“你条件那么好,她们家庭出身又那么好,我有什么条件,有什么资格吃醋啊!”她说着又挣扎着要走。 我把她搂得紧紧地说:“你听我解释嘛!我跟这两个女孩来,实际上你是知道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们来,搂着抱着,我怎么知道呀?”她说,“我一想到这,就心里好难受。” “哎呀!”我笑着说,“还在上初中时,我跟沈月琴参加市学生团干培训班,就在这公园隔壁的三中,晚上散步时,我们好几个人一道来的,这算什么?恰好,那年元宵节你从杭州回来,她来我家,你为这事还哭了一夜,怕她把我抢去,当时我就把情况跟你说了,还和你立了《婚誓》,你忘啦?” “就那次吗?”雪梅问:“后来呢?”她的语气好象缓和多了。 “后来她上高中了,后来她就工作了,后来她没抢走我,后来她就结婚了。”我故意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后来”,想了想又补充说,“后来她结婚我没去,她好恨我。” 雪梅蓦然笑了起来,捶着我说:“谁要你说这么多‘后来’呀!” “哎呀!我这不是图省事吗!”我点了一下她的嘴唇,笑道:“省得你这小嘴巴再问嘛!” “她是什么时候结婚的?你为什么不去参加她的婚礼?” “去年‘五?一’。我刚出院不久,她来看我,告诉我的。”我说,“我不去,是怕惹她伤心。” “其实,真正伤心的,恐怕还是那位梅影。”雪梅望着湖面,若有所思地说,“我想起来了,你同梅影来这里,那是我叫你来的,因为她要回老家苏州去,想最后见你一面。” 我一听,非常兴奋,非常高兴,连忙说:“对对对,你还没有忘记,当时妈不同意我来,你还一再劝我来,你那时真通情达理。” “我感激她嘛!你浮肿那么厉害,她把口粮都省下来给你,每天下班都赶来服侍你,我那时又不在你身边,没有她我真不敢想象。”雪梅叹了口气又说,“她也好伤心。我知道,一个女孩一旦爱上了一个人,一生都难忘。你那时如果真的爱上了她,我也无话可说。” “怎么可能呢?”我说,“她对我再好,我只能把她当作妹妹。再说,她好像你,我一见到她就想着你。我说过,这一生一世,我心中只有你。” 雪梅幸福地靠在我的胸前,喃喃地说:“你这人,不知怎么就惹人家喜欢,还有那个小医生谢琼。她们现在情况怎样,你知道吗?” 我摇着头说:“谢琼我不知道,说真话,我想去省医看看她,因为她毕竟用自己的鲜血救过我的命。那个梅影,听厂里人说,她考上了银河大学机械系,就是原来的银河学院。” 雪梅突然坐起来说:“哎!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她们?” 我打断她的话,笑道:“干什么?你想去跟她们吵架?” “哎呀!你想哪去啦?”她说,“我是诚心诚意想去看她们,感谢她们。” “我不去。”我说,“弄不好,又惹她们伤心。” 第四十八章 夜来不速客(2) 她想了想说:“这也是。等她们结婚了,我们再去看她们。” “这办法好。”我说。 她看了看近处无游客,抱着我的脖子左一亲右一亲,左一吻右一吻。我笑道:“风也过去了,云也过去了,雨也过去了,又是一片明朗的天。” 她又把头靠在我的胸前,撒娇地说:“谁叫你是我的长玉哥呢?哪有妹妹不跟哥哥闹的?”她好象很是理直气壮似的。 “有道理,有道理。”我亲了她一下说,“好啦!我们该回去了。明天我要上班,你要开学。” 这天晚上,老钟、老鲁、老姚三个人陆续来到我的小庙(我在团省委的宿舍)。这三个人都是办公室的,都是正科级干部,都是三十多岁。是机关的三支笔杆子,团省委的大报告,象团代会、全委会这些报告,还有书记们的一些正式讲话稿,多半是他们三位分别起草的。尤其老钟,还是团省委党组、常委会的秘书,所有重要会议他都参加。他们三人的职级虽然都比韩部长低,但他们了解情况,被视为书记们的智囊、心腹。因此,韩飞、孙守成他们一成立造反团,就把他们列为被整对象。好几次批斗书记时,上挂下联,都把他们联上了,一联上就被揪出来批斗。他们也有一肚子气,一肚子怨。 我一见钟、鲁、姚三位都进来了,忙笑道:“哟!三位科长大人,啊,三支笔杆,不!三位‘钢杆’,你们几位不速之客,深夜来到寒舍,不,是小庙,有何贵干?不怕人家说你们跟我这现行反革命划不清界限?当心批斗我的时候,又要你们陪斗。” 老姚嘴快,笑道:“你若是反革命,天下人都是反革命了。” 我请他们坐,他们说只有两张椅子,谁坐?老鲁说他到隔壁贾书记家借两张椅来。我说不嫌弃就坐我的小床。老姚拉着老鲁往我的床上一坐,扫视一下房间说:“这房间真的像宁欣然说的跟娘娘庙差不多。不过,小也有小的妙处。” 老鲁接着问:“什么妙处?愿听高见。” 老姚指手划脚地说:“小萧是单身汉。这房间大了嘛――太空旷,给人一种冷叟叟的感觉,不利于谈恋爱。小一点嘛――象现在,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有利于谈恋爱。如果来一位妙龄女郎,跟我们小萧亲热起来,岂不是妙不可言?” 老钟、老鲁都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老姚又问我:“造反团在《通告》上说,你的女朋友是江大的学生,是真的吗?” 我正欲回答,老鲁插话说:“嗨!造反派的东西有哪一条是真的?” “这倒也是。”老姚接着说,“这种人就是靠兜售人家的**,其实他们自己倒是一**屎,我们不说就是了。” 我笑道:“既然不说他们,那就说你们。我这小庙你们是不来的,说吧,找我何事?一定效劳。” 老鲁老姚都叫老钟说。 老钟坐在椅上指着鲁、姚对我笑道:“小萧哎,他们俩邀我来,说是到小庙去求佛。” 我一听,忙说:“我这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们求我什么?” 老钟说:“机关运动的情况你都知道。造反团成立以来,许多事都没有按照**、党中央的方针政策办,而是带着个人成见,夹嫌报复。你那天在会上跟他们一斗,他们收敛了一些,但还不足以制约他们。据我们了解,省直许多机关,都成立两个以上造反组织。我们也想请你出来成立一个造反团。” 我连忙说:“不不不!我不干,我不行。” 第四十八章 夜来不速客(3) “怎么不行?”老姚坐不住,站了起来,大概想在房间里转,可是房间太小转不开,走了两步又坐下,望着我,“我说萧长玉,你的思想水平、政策水平比他们强百倍,而且敢说敢为,大家信得过你,你若出来组织一个造反团,肯定会有很多人参加。” 我说:“你别恭维我,我受不了。” 老鲁不紧不慢地说:“老姚说的是真话,连书记们在背后都议论你,说你年龄虽小,但很有头脑,遇到大事不糊涂。” “这句话,可是有历史典故的啊!”老姚又插话说,“叫: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 “老姚哎!你越说越奇了。”我笑道,“不就是那天在批斗会上,我叫他们不要挂黑牌、不要罚跪吗?我在这楼梯上碰到两位书记,他们好象很感谢我似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当时就说,我不是为他们说话,我是为党的政策说话。” “你这思想境界就更高了,这大概就是工人的本色。”老姚又站起来说,“说真话,他们那样做,我也看出是违反党的政策,可我就没这个胆量,而且我还为你捏了一把汗。” 老钟说:“其实,还有一件事,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去年你那张‘关于大方向’的大字报,也引起了不小风波。处以下干部都高兴,说解放了‘小鬼’,可是党组同志都不高兴,尤其是书记们,说你把火引到他们身上。”他说着又笑道:“不过,他们现在都想通了,认为你的大字报,也是符合《十六条》的。” 老鲁插话说:“我说的‘大事不糊涂’,就是包括这两件事。” 我也站起来说:“提起那张大字报,我现在都有点后悔,虽说符合中央文件精神,可我感觉有被利用之嫌。” 他们三人都对笑一下,老钟又说:“我们商量了好几天,认为你品质好,能坚持党的政策,不乱来。所以,我们还是要你出来组织一个造反团,这样可以保护一批人。” “我是被机关造反团开除的,我不愿再卷进去了。”我笑道,“你们刚才不是说到我这小庙来求佛吗?这当然是开玩笑。不过,这倒使我想起一个有趣的小故事。” 老姚说:“愿听其详。” 我说:“一个虔诚的香客,背着行李去普陀山,每天从早到晚向观音菩萨磕头,一连磕了九十九天。观音很受感动,现身下来与香客一道磕头。香客一见忙问:‘你不是观音菩萨吗?’观音说:‘是呀!’香客又问:‘那你为何也磕头?’观音又说:‘我看你很虔诚,便现身向你传授真谛。’你们说,观音传授是什么真谛?” 老鲁说:“我也听说过这个故事,观音拜观音,真谛是:求佛不如求自己。但我们都是被整被斗的对象,今天成立,明天他们就会把我们砸掉,说我们是老保组织。” 老钟说:“你属‘红五类’,没有把柄,他们不敢轻易动你。否则,那天他们会把你送到公安局去的。你很有正义感,但光凭你一个人跟他们斗,力量单薄了,虽说机关多数人支持你,但毕竟很松散,没有凝聚力,如果你也成立一个组织,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力量,这对他们是一个制约,或者叫制衡,他们就不敢轻易胡乱来了。” 我想了想,觉得老钟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是不想干。我说:“成立一个组织,多少要干点事,譬如写点大字报,刷点大标语,开展点活动呀等等,不然人家会说我们是假造反,而我又不了解情况。” 第四十八章 夜来不速客(4) “只要你挂个名,当头,这些事我们来做。”老姚慨然地说,“我们三个都是玩笔杆子的。” 我笑道:“这可不是玩笔杆子,玩不好也会乱来,我已吃过亏,包括我自己那张大字报,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我自己。” 老鲁说:“你放心,我们写好东西,给你看,你说行就行,不行就不拿出去。” “我可不看,你们都是大笔杆子。”我说,“要看,你们互相看,最后给老钟把关,我只要求四个字:实事求是。” 老姚把腿一拍说:“好,老钟,你听到了吧?小萧同意了,你把关。” “我只是顺你们的话说的。你这是………。” 老鲁打断我的话:“别再推辞了。” 老钟说:“有你这四个字,我们更放心了,我们心里也有谱了,对你更了解了。就这样好吧,小萧,不会给你为难的。” 我站起来笑道:“老姚哎,我可是像宋江一样,被逼上梁山,做个山大王啊!” 老姚拍着我的肩说:“嗨!现在这么多造反组织,这个团长,那个司令,哪个不是山大王?” 我笑着说:“好吧!我还没做个官,搞个草头王当当,过把官瘾也不错。不过,机关造反团要我回去,也给我官当,我没干。” “我们听说了,他们那里不能去。”老鲁说,“他们胡来,你控制不了他们。我们的思想方法是一致的,你不存在控制不了我们。” 我问:“你们估计有哪些人参加?” 老钟笑道:“不瞒你说,凡没加入机关造反团的人,只要你干,他们都参加,县处级干部最多,秘书长、郭主任、许部长等等”最后他又吞吞吐吐地说:“还有邹书记。” “邹书记也参加?”我惊讶地问:“他说了吗?他可是当权派呀!” “他是当权派,但不是走资派。”老姚心直口快地说,“他刚来,家庭和社会关系简单,跟你差不多,没有把柄。他很信任你,说你大事不糊涂,我最早就是听他说的。你如觉得他官太大,担心他参加了会惹麻烦,也可考虑,由你定夺。” 老钟老鲁都望着我,等我表态。我想了半天,说:“我敢在批斗会上明目张胆保他们,怕什么?只要他愿意,请他参加!” 他们三人都笑起来说:“我们判断不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青,有魄力!好样的!” 就这样,我们确定了造反组织的名称叫:团省委机关瑞金造反团,简称《瑞金团》,至于成立“宣言”等具体事由他们去办。最后,我又说,重大事情要请邹书记审定,他站的高。他们说:那当然。 瑞金团一成立,司机大老张和食堂叶师傅、看门的江老果然都参加了。他们一见我就兴高采烈地说:“好小伙子,你总算愿干了。”大老张说:“有事说一声,我给你开车,他们那些人找我,我就说车坏了。”叶师傅说:“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把菜饭留着。”江老说:“我给你一把大门钥匙,晚上回来迟,自己好开门。他们回来迟,我装睡着了,叫他们爬墙头。” 我笑道:“你们这三老派性还真严重呢!我还没当官就搞特殊化,还了得?” 大老张说:“你是司令,我们拥护你,什么特殊?他们那些人,刚夺权,就把人往死里整,还是人吗?畜生都不如。要我们伺候畜生,我才不干呢。”他说着又指着叶师傅和江老说,“我们三人都是老党员,小伙子,这不是派性,是党性。” 的确,他们三人都是老工人、老党员,听了他们简短的几句话,令我振奋,肃然起敬。我说:“三老的话,掷地有声,使我非常敬佩。我小萧今后说话做事,如有违反**和党的方针政策,也听凭发落。” 第四十八章 夜来不速客(5) 叶师傅也笑着说:“你来机关一年多,我们三人都看在眼里,你不会做过头的事,要不然,我们不会造着要你干。[.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们造反团的成立,在机关形成了两股力量,可以说,机关造反团是在朝,我们瑞金造反团是在野,我也无意再去分夺他们的权力。但在客观上,的确起到了制约作用,他们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他们开展一些重要活动,得事先与我们商量,否则有一半多人不参加,他们什么事也干不成。 有次为开批斗会的事,他们要把几个书记还有党组成员乔秘书长都弄上去批斗,我们认为是谁的问题,可以站起来回答,但不必弄到台上批斗。他们不同意,我就叫通知全团不参加,团校大部分也没参加,弄得他们批斗会没开成,他们非常恼火。当晚,“八?一八兵团”江大纵队设在邮电大楼顶上的大喇叭便对着我们大叫,说团省委瑞金造反团全是部、处级以上干部,是钢干老保,假造反真保皇。扬言要砸掉瑞金团,还点我的名,要我小心点。连夜,我和邹、乔、郭、钟分析,认为这是韩飞与原江大纵队司令朱永三(现糟派总指挥)串通的,目的是要压一压我们,他们不敢真的来砸我们,我们可静观其变。 我说:“这只能是总的原则,我们恐怕还要有一手准备。我认识一些大学生的造反头头,还有我厂里的好派,如果他们真的要江大纵队来砸我们,我也砸他们。你们不是说制约、制衡吗?我看针锋相对,也是一种制衡。” 邹书记眉头紧锁,半晌,他以商量的口气对我说:“我知道,你有办法拉人来。不过,互相砸不大好,虽说针锋相对也是一种制衡,但我不希望用武。你砸我,我砸你,会把机关弄得一塌糊涂。我想,如果他们真的来砸,你们都避一避,这叫避其锋芒,他总不会天天来砸。” 郭、乔、钟都表示赞成。郭说:“真正要避的是邹书记和小萧,你们俩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 我想了想说:“好吧,避其锋芒。你们几位都要有准备,我一个单身汉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老郭说:“那也要防止他们绑架你,把你一绑去,我们就没头了。” 几位都笑起来。我说好吧,大家都做思想准备,还要告诉江老,他在看大门,一有动静就通知我们。 大家都笑道:“这个办法好。”老郭自告奋勇说他去告诉江老。 谁知第二天一早,司机大老张站在韩飞家门口大骂:“谁敢动我瑞金团,谁敢伤我萧司令一根汗毛,我把他全家抄掉!” 我找到老鲁,请他去把大老张拉回来。老鲁笑道:“老张是工人,又是老党员,韩飞他们都怕他,让他骂骂也好,这也是一种威胁,让机关造反团也有所顾忌,这也是一种制衡,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我想老鲁的话也有道理,上班时,大老张见到了孙守成他们,又不点名地骂了一通。我见韩飞、孙守成都本着脸,闷着头上楼去了。后来我见到大老张,他笑道:“小萧,昨晚你听到对面那个大喇叭叫了吧?我当时真想跑到那楼上去把它砸掉,被我家老太婆拦住了。我气不过,今天一早我就对着那些狗娘养的骂了一通。” 我笑着说:“你这一骂,我可紧张呐!” “你怕什么?不就巴掌大的小庙吗?他们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拿着铁棍去把他们家抄掉。”他好象胸有成竹似地悄悄对我说,“抄掉后,我就把你和我老婆孩子往车上一放,一溜烟跑掉,叫他们哭都找不到地方。” 围观的同志都笑道:“这大老张真能干得出。” 我把大老张拉到边上,在他耳旁说:“你早上骂的,这对他们是个警告。我和邹书记、乔秘书长商量了,不要再骂了,到此为止。你不是要我不要做过头的事吗?我听你的,你也得听我的。” 他没有说听我的,只是拍着我的肩笑道:“你是我们的司令,我得好好保护你。” 许多上班的同志在我们身后笑,说这两个一老一少真有意思。 我一直担心机关造反团邀人来砸我们,我和邹书记、乔秘书长是不会针锋相对以牙还牙的。可是我们团里的大老张、叶师傅他们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他们是不会容忍的。如果是这样,就会把机关闹翻天了。 第四十九章 子夜枪声急(1) 还好,我们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一连几个礼拜团省委机关都比较风平浪静,也没什么人来砸我们瑞金造反团。我想,大老张骂的那几句话,恐怕也起了一定作用。两个造反团的大字报、传单、标语,也都是一般化的东西,没有多少出格的事,也没多少新鲜的事。团省委大印掌在机关造反团手里,其实也只是一只死牛角,也不能发号施令,实际上是空印。如果我们瑞金团也要夺这个印,那机关一定很热闹。但我们不想夺这个印,故两个造反团相安无事。 但社会上两大派为争夺省里的党政大权,形势日益紧张。好派、糟派都在搞武装,有的抢军械库,有的到三线兵工厂抢枪。省博物馆、省民政厅大楼、省邮电大楼等至高点都被两派抢占。机枪架在窗口上,大喇叭架在楼顶上,从早晨到深夜,互相对骂,空战不休。 两派又都派了武装,都想夺取省人民广播电台。这可是要地,它可以向全国乃至全世界发布公告、新闻。此地,原来就有解放军警戒,现在又增派重兵把守。三军对垒,从电台的大门口到院子里,到办公大楼,到发射台,都是新来的解放军野战部队,就像一只大狮子来回巡视在省电台的周围。电台门外的两派武装,就像两只饿虎,在电台大门外,转来转去,真可谓虎视眈眈。 一天晚上,占据工学院和占据六中的两派发生冲突,隔着黑山路互相开枪,乒乒乓乓,如放炮竹,弄得人心惶惶。幸好那些造反派的斗士们,枪法不准,还没有伤人。支左的一个团解放军火速赶到,在两派对峙的街道上组成了一道绿色的人墙,用手提喇叭向两派呼吁:不要开枪,不要开枪,若开枪就朝他们身上打。与此同时,糟派从煤城调红卫兵团,好派从江城调长江兵团,分别乘火车,荷枪实弹,要来省城增援各派。途中都被解放军拦截、劝阻,这才避免了一场血战。 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从表面看,省委、省政府的大院,除解放军站岗,没有两派武装,显得比较平静。原来支左的军区司令宋光,听说是支了好派压了糟派,被赶出了省军管会。上面又派了一个野战部队到本省支左。军长、政委们通宵达旦忙着与两大派头头谈判,协商组建“三结合”的省革命委员会,谈判的核心是班子的人选。 省委会议室里的空气,烟雾迷漫,唇枪舌剑,其紧张程度,也不亚于黑山路的枪声。我们团省委机关造反团对社会上的斗争,尤其是谈判,很是兴趣盎然。因为他们中有的人也想在省里的谈判中捞一杯羹。而我们瑞金团包括邹书记在内,大家对此都不感兴趣。因此,我们反而倒轻松许多,照常规吃饭睡觉。 我逍遥自在,无所事事。闲得无聊只好搬一些旧报纸到会议室里练毛笔字。正写到兴头上,汪明跑来喊我说有电话,我跑去拿起话筒一听,是农机厂的造反派头头胡奇,说下午他和几个朋友来找我。我问何事?他说几句话说不清,也不好说,见面再谈。电话挂了,我有点纳闷。半年多没联系,为何突然来电话?我听说,社会上他跟我们机关造反团观点一致,同属糟派。而我们瑞金团是好派,观点与他们是对立的。会不会是机关造反团勾结他们来砸我们,但一想不大可能。我在工厂搞业余创作时就认识胡奇,他发表过不少小说。我在办报时,他是我联系的重点业余作者,他与我关系很好,不可能来砸我们。可是我又想,很难说,现在不少夫妻原来恩恩爱爱,和和睦睦,只因观点、派别不同反目为仇,甚至家庭吃饭时互相辩论,把饭菜打翻了,闹离婚的也不鲜见。因此,也不能排除胡奇他们会来砸我们。还有一种可能,他跟宁欣然很熟,会不会是宁欣然要他来劝我退出瑞金团,加入机关造反团。因我们团的存在,虽未夺印,虽是在野,但总是制约,总是隐患。另外有一种,胡奇知道什么不利于我们的消息,作为老朋友来给我透风。整个中午我都在思考这些,弄得午觉也没睡好。 第四十九章 子夜枪声急(2) 下午一上班,我就告诉汪明,若有人找我,请到小会议室,我在那里写字。这是我有意不在办公室见胡奇他们,以便谈话方便。 没一会,他们来了,我抬头一看,哎呀!鼎鼎大名的女民歌手姜玉兰来了,她是郊县农民,三次进京见过**的。我将手中的毛笔一扔,连忙上前与她握手:“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你来了,欢迎欢迎!”接着我又和跟在她后面的我省驻军某部连长晓兵握手,他是写诗的。另外三人是:胡奇、项齐斌、鲁南,都是老熟人,老油子。一进来,就东一个西一个翻这看那,不来跟我握手,我也不去跟他们握手。这五位,年龄都差不多,都是二十五六岁,都比我大,都是业余作者,都在我们报上发过作品。除农民歌手姜玉兰,其他四人发表作品用的都是笔名。 上午打电话给我的胡奇,走到桌旁问:“萧长玉,你在干什么?写大字报?” “什么大字报,小字报,我闲得无聊,学毛笔字。”我说。 胡奇看了看桌上我在废报纸上画的字,说他不懂书法,转身问项齐斌:“喂!评论家,你看这字如何?” 这项齐斌原是小学教师,这家伙脑子灵,笔头快,舌条尖,很油,所以有时大家又叫他文痞。他发表过不少教育评论和文艺评论。在这几位中,他跟我认识最早,评论过我的诗,后来,他被调到省教育厅理论研究处搞研究工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听胡奇叫他评评我的字,他看了一会,又斟酌了半天,突然冒出一个字:“丑!” 站在项齐斌身后的是百货大楼的鲁南,他跟胡奇一样是写小说的。听了项齐斌的评论,他有些不服气,说:“文痞,你这家伙,也太尖刻了吧?!一点面子都不给,就一个‘丑’字?” 项齐斌把手一扬,挥着手,油里油气的转身傲视着鲁南哈哈笑道:“这你就不懂啦!能够写到‘丑’的地步,就说明他的字,已突破了自我,进入第二境界了,下一步就是‘自由’境界,也是最高境界了,懂吗?” 鲁南等都望着我。胡奇指着项齐斌问我:“这文痞,说的对吗?” 我笑而未答。指着沙发、椅子请他们坐。项齐斌和胡奇都不坐沙发,也不坐椅子,却斜坐在会议桌上。我转身去弄开水,准备给他们泡茶,他们不让走,说不喝。正当我走到会议室门口时,汪明提着两瓶开水送进来了,他这人真是勤快、厚道。我说太谢谢了,他说我俩还分什么你我,我接过水瓶,他一笑便退出去了。我从茶橱里拿了茶叶和几只杯子,给姜玉兰和晓兵倒了茶,那三人我说要喝自己倒。 我端了把椅子坐在玉兰和晓兵对面,问他们何事亲自光临?他俩笑说是胡奇和项齐斌邀来的,他们商量想办个文艺刊物。我说我们的报纸都停了,还办什么刊物,不是自找麻烦吗?项齐斌和胡奇坐在桌上,将两条腿吊着油荡油荡地说,正因为全国的文艺报刊都停了,写东西无处寄,才想起自己来办一个文艺刊物,所以来跟我商量。 我想了想说:“办刊物要有三个基本条件,一是要有一批有一定水平的作者队伍,这个问题不大。二是要有经费,没钱谁给印?三是要有纸张,现在全国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纸太紧张了。这后两个问题难解决,况且还要经省里宣传部门批,否则,不合法,成了‘同仁刊物’。”我说这三个问题,实际上是四个问题。 第四十九章 子夜枪声急(3) 项齐斌说我提出这些问题都是老规矩,正统的办报办刊办法。又说现在哪个大的造反组织没有报纸刊物,有的是油印的,有的是铅印的。我笑说那好办,今天在座的每人写几篇,交给项齐斌,叫他加两天班,用钢板刻出来,三天就可拿到街上去散发。 项齐斌一跃从桌上跳下来,对我说:“不就是想办一个像样的刊物吗?否则来找你干什么?” 胡奇也从桌上跳下来,插话道:“我们商量要成立一个组织,我和鲁南是糟派……” 我一听胡奇说“派”的事,忙打断他的话说:“喂喂喂,你停一停。”胡奇停了,我接着说:“我一直在等你说这事,上午你来电话,我就猜想,你是不是我们机关糟派勾结来的?是不是来砸我们瑞金造反团,或者劝我退出,以瓦解瑞金团?” 胡奇哈哈大笑:“我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来砸你的瑞金团啊!那以后还不叫全省的业余作者给骂死了,你怎么会想到这上头来了?”他说着转身问玉兰和晓兵:“你们俩恐怕也不会饶我的吧?” 玉兰和晓兵都笑道:“那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我单位糟派一直在勾结外面人想搞垮我们。”我说:“恩爱夫妻还反目为仇呢!” “我说句公道话。”项齐斌一刻也不安稳,走来走去的说,“你那瑞金团二三十人,三分之二以上是县处级干部,还有书记在里面,典型的老保组织,该砸!” “什么?你们(胡、鲁、项)三人串通一气,大概不是来砸我们,就是瓦解我们的啊!”我说,“何必转弯抹角的说要成立一个什么组织。” “哎呀!别生气嘛!听我把话说完嘛!”项齐斌说,“我还说句公道话,你那造反团里都是好人,正派人物,他们需要你这把红伞庇护他们。不过我们也需要你。” “我是老保的头子,需要我干什么?”我说。 胡奇忙插上话说::“我说成立一个组织,并不要你退出瑞金团。要说派,玉兰和你都属好派,你若退出瑞金团就没有意义了。我和鲁南是糟派,文痞(项齐斌)是逍遥派。现在倪军长、任政委不是天天叫要大联合吗?我们联合成立组织是符合中央精神的。项齐斌出个主意邀请晓兵参加,这就具有双重含义,既是两派联合,又具工农兵特色。” 我听了后,又想了想,说:“大联合,这符合中央精神,又具双重含义,这个主意不错。”说着又问晓兵:“你干吗?” 晓兵说:“干,这又不是造反。” 我在会议室踱了个来回,说:“搞联合,我赞成,但我不参加。” “你不干?”项齐斌坐到桌上又跳下来,说:“你不干?我们找你干什么?” 胡奇说:“我知道你不干,我们请不动你,所以把玉兰和晓兵都请来,你不给我们的面子,总要给他们面子。” 玉兰和晓兵说:“我们知道你办过报纸,很不好办,现在再叫你出来办刊物你肯定不愿意,可是为了工农兵业余作者有块园地,我们还是希望你出来,我们今天五个人一道来,就是请你的。” 我望着玉兰和晓兵,无可奈何地说:“你们二位说‘请’,我可不敢当。这一来,我没有退步了,不干也得干啊,好吧!我参加。”说着我又问胡奇,“打算叫什么组织呢?” “我们想了两个名称:一是叫工农兵文联;二是叫工农兵文艺战士联合会,主要任务就是办刊物。”胡奇说,“究竟叫什么名字,听你的意见。” 第四十九章 子夜枪声急(4) 我考虑了一下说:“不能笼统叫文联,那样有夺省文联之权的嫌疑。” “怕什么?”项齐斌说,“夺就夺。” 我没理他,说:“我看是第二个名称好,工农兵文艺战士联合会,它体现是业余性质。” 玉兰和晓兵带头说好,于是大家都赞成。 一直坐着没说话的鲁南笑道:“还是萧长玉看问题深一层。” “你们谁当头?”我抢先说,“我意见,玉兰当联合会会长,她是农民歌手名气大,影响大,有号召力,能团结一批业余作者,又代表好派又代表农民。胡奇当副会长,既代表糟派又代表工人,负责日常工作。我和晓兵、鲁南、项齐斌当个业余作者。” 玉兰忙摆手,连说她不行,说她只会唱民歌,斗大字不识几筐。胡奇说他也不行,他指挥不了文痞。玉兰和胡奇两人都要我当头。我说我已调机关不能代表工人了。他们说我本来就是工人业余作者,到机关才一年多,怎麽不代表工人?我还是说不行,因为团省委斗争复杂,我没时间,也不能当头,否则我们机关糟派又会串通文联糟派来砸我们。 晓兵笑着对我说:“萧长玉哎!实际上我们都商量过了。中午我们都在项齐斌那里吃饭,大家一致要你当头。你要玉兰当,也有道理,影响大。但她自己说的也有道理,文化低,办刊物总要审稿,况且她家在农村又有孩子,来一趟不容易。而你萧长玉出席过全国青年文学创作大会,影响也不小。而且你当过记者、编辑,许多作者在你手上发过作品。你又为人正派,大家都服你,连项齐斌都服你。”晓兵又说,“大家就怕你不干,所以商量好一起来,还把玉兰也请来。” “原来你们是设好圈套,让我钻啊!”我说,“我有三个顾虑:一是机关内部,二是文联,三是这项齐斌,难对付,刊物是白纸黑字,弄不好出漏子。” 项齐斌马上说:“你哪回说话我不听?只不过有时吵吵而已,只要你干,我保证服从。” 胡奇说:“好!大家都听着了,项齐斌以后不听小萧的,我们就把他轰出去。” 我想了半天,觉得机关事情不多,办个刊物为业余作者开辟一个园地,也是件好事。便笑道:“你们又逼我当个草头王,不过这办刊物倒是有意义。既然你们要我干,我需要两个助手,我提议要胡奇和项齐斌两人当副的。这样既体现工农兵三结合,又体现好派、糟派、逍遥派三结合,或者叫大联合。” 玉兰、晓兵都叫好,项齐斌却叫起来:“胡奇行,我不行。我这人是没笼头的马,不服别人管,也不愿管别人,自由散漫惯了。”说着他又转身对胡奇说,“喂!我拥护你当副头,但你可别管我,我自抱粪(奋)桶(勇),当萧长玉的秘书,独立大队,直属他管。” 大家都笑起来,说他讲的也是实话。 “好!那就这样定。由我和胡奇当筹备会的正副会长,你们三人都是筹备会的成员,以后再正式选举。可惜缺少学校的代表,要是把杨兴田找来就好了。”我说,“组织名称已议过,初步这样定。下面有几件事要办,要准备。一、要写一个报告给省军管会批,这个报告包括两个内容,成立联合会及办刊物所需经费。此事由胡奇办。” 胡奇忙说:“报告由小项写最好,他起草过公文。” “叫你别指挥我呢!上任还不到三分钟,就管起我来。”项齐斌说,“这个报告还不简单吗?题目叫成立什么什么的报告。开头一个帽子三句话,为了贯彻**无产阶级文艺路线,批判资产阶级文艺黑线,响应大联合号召,特要求成立什么组织。下面也是三条:一是哪些人组成,体现刚才萧长玉说的两个三结合;二是任务主要是办刊,繁荣创作;三是需要多少钱。落款署你们两个头头的名字,就这么简单,还要我来弄?”他说着又补充道,“别忘了在你们两个头头名字前,冠以好派、糟派的派别,以体现联合”说完又转身问我,“头头你说是不是?” 第四十九章 子夜枪声急(5) 大家都睁着眼望着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我笑道:“你们别看他是没笼头的马,是文痞,他的脑瓜真灵,来的快。胡奇哎,大体就这些,比较简单,你搞一下吧!小项还有别的事。” 项齐斌一听急了:“还有我的事呀?” “当然。”我说,“这个报告我估计省军管会是会批准的,符合当前精神。因此,第二件事,项齐斌要考虑写两篇东西:一篇是刊物开篇发刊词,一篇是致全省业余作者的一封信。” 大家都说这两篇非常必要。项齐斌却嘟囔着嘴说:“早知我起草报告,那多简单,一张纸就行了。” 鲁南估计我要讲纸张印刷的问题,主动说他在百货大楼搞订货销售时,认识造纸厂和印刷厂的头头,他负责联系。我说:“正好,你还有个任务,你哥是文联糟派的,先跟他通通气,别闹误会。另请他们能不能暂借一间房子,刊物办起来总要有个收稿的地方。再说,培养和扶持业余作者过去也是文联的一项工作,这你们都知道。” 玉兰笑道:“你想的真周到,真细致,幸亏你当头,要我当头我就不知怎么搞。” “我当过业余作者,也当过编辑嘛!这是通常的业务。”我说,“最后还有一项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任务,凡认识并能联系上的业余作者,都联系登记,征求他们意见愿不愿干。一个刊物没有基本的作者队伍,刊物是支撑不起来的,特别是你们几位工农兵,要多联系这方面的人才。” “完啦?”项齐斌问。 “暂时完了。”我说,“大家还有什么事?” 都说没有了。 项齐斌不知何时坐到桌上,现在又跳下来,对在座的说:“你们看,这萧长玉就是个当官料,一上任就给我们布置这么多的任务,只有他自己没有具体事。” 我笑道:“你不是说我是当官的料吗?当官者三件事也:一是贯彻和把握党的方针政策;二是用人,发挥各人所长;三是出主意,还要勇于和善于吸收大家的意见。这一条实际上是民主作风。”我说着站起来又对所有人说,“你们以后可用这三条检查我,不合格,就把我赶走。我正好不愿干。” 项齐斌忙拱手作揖:“我不过开玩笑,我服你了。” “你别说服,两个礼拜内,你得把发刊词和一封信拿来给我看。其他同志的事,在一周内把进展情况告诉我一声。”说着我又想起一件事,“大家在联系作者的同时,收集稿件。现在就把编辑任务明确:文艺理论文章由项齐斌编;小说由胡奇、鲁南编;诗歌散文由晓兵编。送我审签的稿子,要超过实际发稿量的百分之二十,以便我取舍,当然稿件质量好,一期用不完,我会保留到下期用。但不能等量给我,不然,就是逼我就范。尤其你项齐斌,最会赖皮的。军管会不批,就散伙,一批就照此办,我现在就把丑话说清楚。大家意见如何?” 胡奇笑着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说:“过去我一直觉得你话不多,性格憨厚,现在我得重新认识一下你,怎么一当起官来就这么厉害。” 晓兵、鲁南都笑道:“应该这样,否则,办不成事。” 我要留大家吃晚饭,玉兰说她要赶快回去,不然乘不到车子,孩子在家无人管。晓兵说他五点必须回连队。大家说,这次免了吧!如果军官会批准了,我们再在一起庆贺一下。 不到两个星期,一天下午,胡奇和项齐斌火冒冒地跑到我办公室。一进门,项齐斌就回头指着他身后对我说:“你看,我把杨兴田给你找来了。” 这杨兴田是银河大学的学生,在我们青年报上发表过散文,还写过一些言论。我一见,忙握着杨兴田的手,兴奋地说:“好了好了,你一来,工农兵学商就齐了。这样,原定诗歌散文由晓兵编,他是部队连长,很忙,你负责编散文好不好?” 杨兴田话不多,只说一个字:“好。” 我又问胡、项:“你们任务完成的如何?” 胡奇双手将一份文件,往桌上一放:“看!会长呐,我提前完成任务了。” 我一看,是省军管会的红头文件,惊喜地叫道:“批啦!批啦!”说着,我转身捶了胡奇一拳:“你办事真快,功劳大大的。” 项齐斌指着文件说:“你看,明确你是筹备会会长,胡奇为副会长,还批了三千块钱(相当于现在三万元)。”说着他又手舞足蹈地笑道,“这回我们有活动经费了,什么时候我们一道出去逛逛,串联串联。” “你想的倒美,事情还没办,就想出去逛。”我指着文件说,“这笔经费主要用于办刊物,仍由省财政厅管,实报实销,不付现金。”我又对胡奇说,“这样好。我们不管现金,不管帐,省了许多事。我们明确一下,胡奇分管财务,即:报销,先由胡奇审核,说明用途,再拿来给我批。去财政厅报销要有三个章:公章,再加胡奇和我的私章。胡奇你写个文把三个印鉴盖在上面报给财政厅,并告诉他们,缺一个印鉴都不可报销,不转帐。” “没猴玩了!”项齐斌叹了口气对我说:“你这人呀!胆大,大得不得了,胆小又小得不得了。” 我拍着项齐斌说:“不是我胆小,我搞过‘四清’,查过帐的,不要在经济上搞得说不清道不明,做人要清清白白。” 胡奇又对我说:“我赞成。刚才你一开口要我分管财务,我就紧张了,由你再审批我又轻松了,财务这东西不是好东西,弄不好会搞一身骚。项齐斌你喜欢,我让你管。” 项齐斌一听忙拱手作揖,连说:“不不不,我不会管钱,只会花钱,我只想出去逛逛。” “你别还没办事,就想出去玩。”我对项说:“你的两份稿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发刊词的草稿弄出来了。”他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份稿子给我,“你先看看路子怎么样。” 我接过一试:“好家伙,你真能写。发刊词主要写办刊宗旨和任务哎!最多只要一千多字。” “你先看看吧!不行再重写。”项齐斌说。 “好吧!如果路子对,我就直接删改。不对,你得重写。”我说着又问,“还有一封致业余作者的信呢?” 他说没写,我很生气,问他为什么不写? 第五十章 季老师请罪(1) 《父母官有血有肉的真情人生:箫声》第五十章 季老师请罪(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季老师请罪(2) 项齐斌说:“萧长玉说的有道理,我评过一些人的作品,有的人开始的处女作,往往很不错,后来就逐渐退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接着说::“我开始调到报社搞文艺编辑很高兴,认为可多发自己的作品了。当我编了一段稿子之后,我才逐渐体会到,编辑是一种奉献,才智的奉献,也可以说是默默无闻的伯乐。当发现一篇优秀的作品时,当发现一个有才气的作者时,我欣喜若狂。对那些有苗头、有新意的作品,我便按照作者的思路,倾注自己所有的智慧和心血帮他出主意,帮他修改。这也是我从严明、方幽默那里学来的。” 胡奇默默地听我说到这里,好像深有感触地说:“是的是的,我在你们的报上和其他报刊发的一些东西,编辑都把我找去谈,给我出主意,甚至直接修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真话,有的作品,有我的一半,也有编辑的一半。小萧,你放心,我没有好作品坚决不上,不会给你为难。我是领导成员,我还要跟其他同志说。” 我笑道;“那就太好了,我们齐心协力把刊物办好。你跟鲁南相距很近,你把军管会批的文件给他,让他把文件给省文联的同志看,最好两派的头头都看一看,我们只是办刊物,没有别的任何意图。” 我们商定了下一步的工作后,他们都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天上午,我去七中,主要是看看季忠星老师,同时想听听他对我那首《时代列车》的修改意见。我进了学校大门,便听到隐约有人在喊:“阿玉!”喊了几声我没在意,心想这学校里没人知道我这绰号,以为是学生中的同名,只是往前走。快到教学大楼时,一只手从身后搭在我的肩上,又是一声:“阿玉!”我一惊,忙回头,“是你?程昌荣。” 我俩几乎同时互问:“你来这干什么?” 昌荣说:“我是抽到这学校搞工宣队的。” 我这才想起最近省、市军管会从各厂抽了大批工人进驻机关、学校、事业单位。这程昌荣是我初中同学,他比我高两届,比我大几岁,比我进厂早两年,在金装车间开铣床。我从厂工会下放到这个车间,我们的关系更密切,我当团总支书记,他当宣传委员。他的嗓子特别好,能歌善舞。我在厂里写的许多歌和诗,厂文艺晚会上多半是他领唱和朗诵的。我们俩相处就像大哥二哥,不分彼此。此时他问我来干什么,我说是来看季忠星老师的,因为季老师在五中时,也教过他的语文。我便问他来搞工宣队后,看过季老师没有?他没回答,只是说:“我带你到会议室去。”走了几步他又说,“你看了什么,一句话都不要说,否则,我不带你去,这是条件。” 我估计有什么秘密,或者他卖什么关子,过去在厂里他跟我经常是这样。我点点头,跟着他走到会议室门口,他轻轻地把门推开一条缝,我一看,季老师低着头跪在**像前。我忘了自己的承诺,刚惊呼出一个字:“季……” 程昌荣忙将我的嘴一堵,伸手把会议室门带上,拖着我去他办公室。我看门上贴着“工宣队长室”,心想程昌荣当官了,但我没问,心里只急着想知道季老师是怎么回事?我们进了门,昌荣回身把门关了,问我找季老师什么事。我说:“除了看望,我春节来拜年时还给他一首诗,不知他看了没有,想问一问。怎么?现在真的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你刚当官就整人?季老师出了什么事,你把他罚跪,他可是你和我的老师啊!”我停了一下生气地问:“你问我找季老师干什么,是不是想连带抓我?” 第五十章 季老师请罪(3) 程昌荣见我有点生气,忙倒杯水放到我面前,硬把我按下坐在他的桌对面,说:“你开什么玩笑,阿玉!我敢抓你吗?”他坐下又说,“季老师是我的老师,我到这学校第一天就去看望他了。” “那他为什么跪着?”我问。 “是他自己要跪的?”昌荣说,“已跪了一天了,今天是第二天了,他要给**请罪。” “请罪?”我问,“为什么?” 昌荣说:“昨天早晨上班,全体教职工在会议室向**早请示时,当做完最后一项,敬祝**万寿无疆后,他从教师队伍中走出来,突然向**跪下,声泪俱下地连续向**磕头,嘴里还不停地说:‘****,我对不起您老人家,对不起您老人家,我有罪,我有罪,我罪该万死呀!’” 我吃惊地望着昌荣问:“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得了神经毛病?” “就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昌荣说,“我当时惊呆了,全会议室的人也都惊呆了,以为他得了神经病。我是工宣队长,便和校长一道去拉他,问他为什么?他这才抬起头,指着墙上贴着的用红纸抄写的《早请示晚汇报程序》说:‘最后一项抄错了’。他说着又磕头又哭着说:‘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 我一听最后一项,便知道是什么内容了,因为各单位早请示晚汇报的最后一项都是一样的。 程昌荣停了停又接着说:“我们一看,是敬祝**万寿无疆的‘万’字写错了,意思完全相反。我和校长脸都吓白了,在场的所有人员也都吓呆了。过半天,突然,有人喊道:‘这程序是季老师抄写的,他咒骂**,是反革命!把他送到公安局,枪毙!’也有人说要把他关到‘牛棚’去。” “是不是送到公安局又押回来了?”我问。 “没有。”昌荣说,“当时是有几个人上来拖他,但季老师说:‘我知道这是死罪,将我碎尸万断我都毫无怨言,可是我对不起**,就是死了,我心里也难受,请大家允许我在这里跪三天后再送我去处死。’” 我听昌荣说了这些,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昌荣说:“这是怎么回事呢?从季老师认罪态度来看,是很诚恳的,不象是反对**的,更不像是有意反**的。” “你说的不错。”昌荣说,“我当时一听季老师的话,和他主动认罪的行动,就觉得不能马上认定他是反**的,我便跟校长商量一下,暂不送公安局,也不要关进‘牛棚’。校长表示同意。我伸手把《程序》揭下来,对大家说,即使送,校党支部也要做个决定,认定他是反**,公安局才会收的,现在他本人要求跪三天请罪,就先让他跪,党支部立即开会研究。我这一说,才平息了大家的情绪。” “听你说了这些,我好像觉得有两个问题不解。”我说,“第一,他是普通教师为何要他来抄这个《程序》,底稿有没有错;第二,程序何时贴出,有没有别人发现错了,向校党支部报告了?” “这正是党支部研究的几个问题。”昌荣说,“原来做早请示晚汇报,是校长拿着一张纸边看边领着大家做。有些同志提议用红纸把《程序》抄出来贴到墙上看方便。季老师就主动说他来抄,大家也说他的毛笔字漂亮,校长就把原稿交给他。季老师抄好贴出后,一两个礼拜谁也没发现问题,也无人报告,连我都没发现。大家对那几条都很熟,谁也不需要一个一个字看着说:敬祝**万寿无疆!所以就忽略了。我们查了原稿,也没有错。支部经过反复研究,从他主动要求抄,主动认罪的态度看,支部初步认为可能是笔误。许多教师也来给我们反映,说季老师不可能反**,真正反**的人,他不会写出来,贴出来给大家看的。” 第五十章 季老师请罪(4) “这话有道理。”我说,“有没有问问季老师本人为何写错了,他自己发现了,又为何不偷偷地把它撕掉?要当众认罪呢?” “问过了。”昌荣说,“开始他说是笔误,后来又说红纸黑字写在那里,也不想辩解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如果再偷偷摸摸把它撕掉,良心上更对不起**。他说,这件事,他死也不能饶恕自己。” 我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走了几步,沉思了很长时间说:“你们支部分析得对,可能是笔误。”我说了这句话,又加重语气,强调说,“我看不是可能,就是笔误。我是办报的,报纸上经常出现掉字错字。有一期报纸头版,通栏政治大标题,一个字有斗大,而且是套红,竟然有个非常要害的字错了。经过拣字、排版、一校、二校、三校,最后总编还看大样,可是谁都没发现那个错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能说凡是参与校对审查的人都对党不忠不满吗?这并不是说这些人没有错误,没有责任,而是说性质不同。你说对不对?” 昌荣说:“你说的完全有道理,我们也有这种体会,最熟悉最顺口的字和句,一念而过,最容易错。” “据我推测,季老师把这个字抄错了,是超前意识所导致。”我说。 “怎么讲?”昌荣问。 “就是说,他抄到这一句时,脑子里老是在重复万寿无疆,结果‘万’字还没写就先写了‘无’字。”我说。 “有道理有道理。”昌荣说,“你不愧是耍笔杆子的。” “哎!昌荣哎!我可不是干预你的工作,也不是袒护季老师。”我说,“我们俩既是老同学,又是老同事,我们俩是互相探讨对事情的看法,如果这事不是发生在季老师身上,听你说了这事,我也会谈看法的。当然,季忠星是我的老师,从初中到现在我们交往很密切,他出了这事,我心里很难过。从他过去对我的作文《一场风波》和许多诗的评论修改,还有,他为我写厂里那些歌词谱的曲子,我觉得他对党对社会主义都是满腔热忱的。” 昌荣说:“这我知道,我还唱过他谱的歌曲。” 我接着说:“尤其是春节我给他拜年时,送给他一枚**像章,他非常激动,说从秦始皇到清末,两千多年的历史变迁,都仅仅是改朝换代,更换了统治者,而没有改变封建制度。只有**、**领导中国人民把历史翻了个个,彻底推翻了封建制度。在中国所有历史伟人中,他最崇拜最敬仰的是**。所以,仅仅因为写错了那个字,就认定他是咒骂**,反对**,我是绝不相信的。” “我完全赞成你的看法。”昌荣说,“我在支部会上也谈了这些意见。昨天下午又开了支委会,决定调查他的一贯表现,已调阅了他的档案,关于五七年被打成右派的问题,六二年摘帽时已有结论,未涉及反党反**的问题。现又派人去了解他在五中的表现,同时还调查一些与他交往密切的人对他的看法。”昌荣说着又问我,“对了,你与季老师交往也很多,我看他们排的调查名单中有你,你是否可以写个证明?” “当然可以。我正在想是否要我写个材料呢。”我说,“你给我两张纸我现在就写。” 我将这些年来我与季老师交往时,季热爱党热爱**的许多言行都作了详细的记述。写好后,我将证明材料交给了程昌荣。临走时,在他送我的路上,我说:“老同学,你现在是工宣队长兼临时党支部书记,可谓集党政大权于一身,可不能搞无限上纲,随便整人。对任何人的问题都要客观分析,实事求是。‘文革’开始我拥护,可是现在到处是走资派,到处是牛鬼蛇神,我担心会物极必反,走向反面。我接触过许多老革命,他们现在的精神支柱是**,虽挨整虽有怨言,但相信**会纠正的。一旦这种精神支柱失衡坍塌,后果难以预料啊!”我说着又深深叹道,“你是我多年老同学、老同事、老朋友,这些话,我只能跟你说啊!” 第五十章 季老师请罪(5) “你放心,我绝不是朴义!”昌荣说,“你不仅是我的老同学、老朋友,还是我的入党介绍人,也是我的老领导。你刚才说的这些,实际上也是我想跟你说的。最近我要处理好季老师的事,忙完了,我一定要去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话。” 走到校门口,我伸出手说:“好吧!你别送了。季老师的事,处理结果,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 “不是打电话。”昌荣握着我的手说,“我要亲自到你那里去告诉你。” 他的意思我明白,只因他是负责人,在组织没有决定之前他是不好说的。我离开的时候他还站在那里,我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你还住在厂里?丁科长放回来了吗?于主席出院没有?” “我是临时抽出来当工宣队的,当然还住在厂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昌荣说,“于主席还没出院,医院不让他出,怕出院后糟派又来整他。丁科长的事,公安部门正在调查,也是了解他的一贯表现,据说已调查完,估计没多久就会放回来的。” 我离开七中,沿护城河(环城公园)往回走,心情很沉重。本是高高兴兴去看季老师,听他对我那首诗的修改意见,没想到我看到的却是这样一种惨景,令我非常难受,非常沮丧。季老师四十年生涯的道路也是够曲折、够坎坷的了。他是五一年北大毕业的,原留在北京工作,五三年为照顾夫妻关系,几经周折才调来本省,谁料五七年被打成右派后,夫妻关系日益恶化,终究离婚。六二年摘掉右派帽子,精神面貌逐渐好转,经介绍与校图书馆管理员再婚。不幸,婚后不到一年,其妻又得白血病不治而亡,这无疑对他又是一次重大的打击,他心灰意冷,至今单身一人。好不容易过了两年的安稳生活,为何这次却出了这样的问题?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不相信迷信,可为什么他的命运却这样坎坷?这样悲惨?这样地不可理解? 几天来,我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程昌荣给我的消息,因为季老师毕竟是我的良师益友啊!但程昌荣一直都没来电话。 经过紧锣密鼓的努力,我们的工农兵文艺战士联合会终于成立了。我们在省文联会议室开了会,大家选举我为联合会会长,姜玉兰、胡奇为副会长。成立了《工农兵文艺》编辑部,我为主编,胡奇为副主编,晓兵、项齐斌、鲁南、杨兴田为编委。 我在会上主要讲了三件事:一是联合会和刊物的宗旨和任务;二是所有参加的五十多位作者都要积极写稿、组稿;三是在准备足够两期的用稿量后,争取“十?一”创刊。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认为这是我们工农兵业余作者自己的组织自己的刊物,一定要积极努力把它办好。 会后项齐斌和胡奇跑来找我,说天津要开全国性业余作者大会,问我是否去参加。我说现在五花八门的组织都有,这个会是谁组织的,是什么性质的我们搞不清,我们的联合会是军管会批准的合法组织,没有军管会通知,我们不能去。可是项齐斌还是想去,我知道,他主要是想去逛逛,我没同意。他很不高兴地走了。过了几天,他又跑来。我说是不是还想去天津?他咧着嘴说幸亏没去,上面正在查天津会议,若是去了,那可就说不清了。我说:“你这人啦,脑瓜子很灵,怎么这事就不多转几个弯?” 他笑道;“我还不是想去玩玩吗?你的脑子比我复杂。不然,我可要倒霉了。以后还是听你的。”他说着,把修改后的“发刊词”和“一封信”的稿子交给我就走了。 第五十章 季老师请罪(6) 这天,我正在改“发刊词”的稿子,突然接到程昌荣的电话,我迫不及待地问季老师的事是不是定案了,怎么定的?他说电话里几句话说不清,他马上来。 婉云和汪明听说我要来客,都说让一让,我笑他们名义上是让我好谈话,实际上是想回家通炉子。他们笑道,也可以这样说吧! 我泡了茶,急切地等着程昌荣来。因为从电话里昌荣吞吞吐吐的语气,我感到季老师的情况可能不妙。 昌荣一进门,我发现他眼睛红红的,忙泡了杯茶放到他的面前,请他坐下。我将椅子转过来跟他面对面地坐着,我问他季老师的案子怎么定的,是什么性质? 他停了半晌,摇着头说:“没有定,不知怎么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还没定?这么复杂?”我问,“我那天走的时候,你不是说两三天就可定吗?” “你走后第二天下午,我们又开了支委会,把两个组调查的材料全部集中起来,包括你的那一份,共九份,一份一份在会上读,大体是一致的,跟你的证明差不多,说季老师对党对**是热爱的。有一份还特别讲到反右时季老师只是对学校领导提意见,而且是教学方面的意见。他所发表的那些文章的观点,多半也是正确的。” “那不就好定了?”我兴奋地说。 “你听我说。”昌荣说,“支部根据这些调查材料,和他在七中的表现,以及这次出事后他的态度,写了一个报告给市教委,认定是笔误,是好心办了错事,客观上造成不良影响,行政上给予警告处分。” “这――?” 我还没说出口,昌荣又说:“原议,不想给警告处分,只准备要他写个检查了结。” 我插话问:“是不是这两种意见不一致,才没做结论?” “不是。”昌荣说,“最后还是统一,给警告处分,这样可以警戒老师们以后写东西说话要谨慎些,同时也可安抚那些思想过激的人。” “有道理,有道理。”我说。 昌荣继续说:“当天下午,我们就把报告起草好了,准备第二天上午,一方面把报告打印报市教委,一方面找季老师谈话,把支部意见告诉他,要他不要再去跪了,已跪了三天,防止晕倒。” “好好好,你们的支部还真有水平。这也是你这工宣队长兼临时党支部书记领导有方。”我高兴地站起来,又问,“那你一进门时,为什么又说没定,不知怎么定呢?” 昌荣犹豫了半晌才说:“谁知,谁知,第二天上午上班时,我约了校长等人,到季老师宿舍去,叫了很长时间无人应答,趴窗看,被窗帘挡住看不见。当时有人怀疑,是不是畏罪逃跑?我立时紧张起来,但一想,不会的,要逃早逃了,何必请罪跪三天?又有人说,是否买早点去了,又等了一会,仍不见人。我忽然看到窗帘里面的电灯还亮着,担心是否连跪几天,睡晕了,便叫人把门撬开。” “果然是晕了。”我说。 昌荣摇着头,深深叹了口气:“我们进屋一看,他吊在厨房与卧室之间的门头上。” 我惊问:“他上吊了,死了吗?送医院抢救了吗?我要去看他。” 第五十一章 十八里相伴(1) 程昌荣沉痛地说:“抢救了,无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瞪大眼睛惊呼:“死了?自杀了!季老师自杀了!怎么就自杀呢!?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季老师啊,季老师,你可是我的恩师啊!恩师啊!怎么就自杀呢!?” “萧长玉啊,季老师是你的恩师,也是我的恩师啊!”昌荣叹了口气说,“我身为学校的负责人,我没能挽救我的恩师,我惭愧啊!我本想早点告诉你,又担心你受不了,就拖了这么多天。” 我双眉凝聚,思索了很长时间没说一句话。 过了半天,昌荣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说:“我们在他的写字台上,发现了三件东西,第一件是你赠送给他的**像章;像章下面压着季老师给你的一封信;信下面是你请他帮你看的一首诗。现在都装在这信封里。” 我接过信封,抽出季老师给我的信。 长玉: 我不知怎样称呼你。 称同志,我不配,我是犯过政治错误的人,我怕玷污你。 称学生,我也不配,你是那样充满朝气,充满**,对生活那样地热爱。而我的思想却是这样地暗淡,对生活失去信心和勇气,又怎能做你的老师,称你为我的学生呢? 你赠送给我的**像章,是给我最珍贵的礼品,是对我这个犯过错误的人的最大信任。我本想佩戴,又怕别人议论。本想收藏,供奉在宝书台上,不料,我又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无颜面对**,也愧对你的信任,只好奉还。 你的诗,我看过许多遍,总的看法,上次你送稿来时我已说了。具体的意见都写在诗稿每一节的旁边,多半是肯定的,赞赏的,也有一些建议,仅供参考。本想当面与你商榷,怎奈,我等不及了。 长玉,你我交往多年了,你是很信任我的,你是一位真正的**员。你虽然很年轻,但你的胸怀却像你写的诗一样宽广。我不愿让人们说你跟我这样一个犯过错误的人长期交往,而有辱你的名声。我的死因是我的坎坷道路使然,加上这次笔误,客观上造成极坏影响,我对不起**,良心上过不去。但我在临死前,可坦诚地告诉你,我从没反对党,从没反对**,直到我死,我都是热爱党,热爱**的!请你相信。我在地下有知,都会感谢你的。 永别了! 忠 一九六七年十月十五日 我沉痛地看完了季老师留给我的遗书。我望着程昌荣说:“这封信你们看过了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知你们对季老师如何定论?” 程昌荣站起来转来转去,沉默了很久,说:“我开始就说了,真不知怎么定论,难呐!” “我知难在何处。” “说说看。” “定他是畏罪自杀吧!显然是对死者的灵魂不公,因为他压根就不是反**。”我也站了起来,说,“不定畏罪自杀吧!学校里又都知道他是因此事而自杀。” “的确如此,的确如此。”昌荣说,“我跟校长议论了几天,没找出好的办法。” 我思考了半天,突然转身说:“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昌荣望着我问,等着我回答。 我望着桌上季老师给我的信,深深地叹了口气,摇着头,半天没说话。 程昌荣望着我等了半天我没说话,他急了又问:“你怎么不说?” “我不是说了吗?” “嗨!你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他有些生气地说,“这种事,你还有心思跟我卖关子。” 第五十一章 十八里相伴(2) “不说即是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想了想解释道,“有些事不需要明说,象季老师的事,你能说得清道得明吗?人已死了,随他去吧!要说由历史去说。你何必现在要给他做结论?” “对对对!”昌荣象是豁然开朗似的说,“盖棺不定论,不说即是说。” 昌荣走后,我好长时间心里都不能平静,没想到季老师刚刚四十岁的人,可以说是年轻力壮,才华出众,正是为国家教育事业贡献才智的时候,却就这样了结了一生。我为失去了这样一位良师益友而心痛不已! 下了班,我就回厂里宿舍去。因为雪梅现在不上课,经常回来,说是给我烧好吃的。所以,只要她回来,我就得回去陪她玩。一进门,她就兴高采烈地迎上来,跟我兴致勃勃地说她烧了牛排,还烧了什麽什麽的。我没吭声。吃饭时,她又拣了许多菜放到我碗里,我说不想吃,不要拣。她噘着嘴说:“人家忙了半天,你却不吃。”我说没胃口。她问为什麽?是不是又遇到什麽不顺心的事? 我本不想告诉她,可她老是缠着问:“什麽事嘛?什麽事嘛?告诉我,我会让你高兴的。”我只好将季老师的悲惨遭遇告诉了她。她听了后也无食欲了,手里握着筷子,愣了好半天,突然埋怨地说:“马上又要过年了,爸爸(雪梅有时也这样称呼她亲伯父龙云鹏)还没有把我的过继手续办好,我要回去找他。” “你也别怨你大伯,找他也没用。大伯来信不是说了吗?现在党政机关都还是两派三派的,没人办公,找谁办手续?”我说,“就跟我们机关一样没人办公。你学校也是这样,乱糟糟的。按时间你明年该毕业分配了,可是现在还没个影子。” 雪梅想了想说:“那我俩今年春节再回去,催一催,给爸爸施加点压力。” 我笑道:“你呀,动不动就跟你大伯撒娇,胡绞蛮缠,你去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雪梅耍赖说,”到时候我买两张火车票,把你拖去,不然我一个人回去没劲。” “我去可以,但你只能哄大伯开心,不能给他施加压力。”我说,“大伯在外省支左,我猜想他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雪梅兴奋地说:“长玉哥,你放心,只要你去,我就高兴,我一高兴,大伯肯定开心。” 这是一九六八年的春节,我和雪梅前三天就跑到杭州。龙大伯是年三十赶回来的,一进门,雪梅就扑上前搂着大伯的脖子,捶着说:“爸爸好坏,爸爸好坏,我回来也不接我。” 大伯拍着雪梅笑道:“不是听你妈说,你这小丫头回家了,我还赶不回来过春节呢!” 大妈跟在后面对我说:“我是沾你们俩的光,不然今年春节家里可就冷清了。” 大伯的确很忙,年初二早晨就走了。临走前对雪梅和我说,他知道我们的来意,要我们不要急,等大联合了,各级革委会成立了,有人办公了,他就给雪梅办过继手续,并打算十月一号给我们办婚事。雪梅还是噘着嘴说太迟了,太迟了。我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才不作声。 避开雪梅,大伯又问我们省里的情况,我说了后,大伯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没想到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今天也居然叹了气。可想他负责一个省的部队支左工作,肯定也碰到了许多难以解决的辣手问题,我又不便多问。他说雪梅难得回家一次,他很想在家多过些日子,但没有办法,只好叫雪平(大伯的儿子)陪我们在杭州多玩几天。 第五十一章 十八里相伴(3) 大伯走后我们在杭州玩了两天,又游玩了武夷山、鼓浪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从厦门回来后,雪梅又和我去普陀山拜了观音。一直玩到正月十五以后才回到长江省银河市。 回来后没几天,雪梅又要我陪她去龙山,她要给龙山神女、观音菩萨烧香,还要去大姐家,我说好。 这个星期天早晨,我没有睡懒觉,六点多我就醒了。翘首一看,哟,雪梅的房门已开了,我一跃而起,披上衣服悄悄走到厨房门口,雪梅正在剥鸡蛋。她回头一看,手一擦,忙跑过来边帮我穿衣扣扣子边说:“你呀!真让人烦,怎么不把衣服穿好?当心着凉。” “不冷,你真大惊小怪的。”我说,“你这动作好像我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说着,我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好香。” 她白了我一眼:“我是跟姐姐学的,我们小时侯,我看姐姐就这样给我们俩穿衣服。今天我要到姐姐家去,我们从杭州给她买的衣服东西还没给她送去呢!” “好!我们春节没去,这次一定要去。”我说,“不过时间恐怕紧张一点,她家现在靠近兴集,要走西边大道,这样比走东边小路要多四五里。在姐家吃了饭就去龙山,从龙山走小路回来。” “不在姐姐家吃饭,不然,她又忙这忙那,去年二月二我们去的时候她就忙活了一两天,好麻烦,而且耽误我们在龙山的时间。”雪梅说着就把早饭盛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洗漱好,边吃边说:“不在姐家吃饭?不可能,不可能!她会骂死的。尤其你这小孩姐去,想不吃饭就走,行吗?” “我考虑好了。”雪梅说,“我煮了六个鸡蛋,我们现在每人吃一个,带四个,再带些糕点,我用行军壶泡了一壶茶带着,我们从东边小路去,中午我俩在龙眼里吃野餐,下午一点多去姐姐家,待两三个小时,不就解决了?” “妙!妙!在龙眼里吃野炊,富有诗意。”我兴奋地说。 雪梅将东西分装两个挎包,我抓了一个往肩上一套,又抓了一个大包说:“这个包好重,都装了些什么?” 雪梅说:“不都是从杭州带来的吗?那是给姐姐的,都是些糖果、衣服、杭州特产,你嫌重我背。”说着她就把包抓过去,我又抓过来说:“你带这么多东西,姐姐会说你的,真是婆婆妈妈的。” “这你别管。”雪梅说,“其实,这是大伯大妈叫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听我说小时姐姐待我如何如何好,他们叫我不要忘恩负义,说中国农民非常善良,战争年代他们就是靠农民养活的。” 我笑道:“你是在给我上阶级教育课呢!好吧!我们去感谢我们那位中国农民姐姐。” 我们七点钟出发,走了三四里就完全离开了市区,进入农村境界。今天虽是农历二月二,阳历已是三月,天气晴朗,太阳一出,暖融融的,给人一种小阳春的感觉。实际上,前几天我们就把冬装脱掉,只穿毛衣毛裤外加春秋衫,雪梅也只是颈脖上多围着一条白色绸巾。 和煦的阳光,拂面的春风,万物更生。我们从纷繁嘈杂的城市里走进这广阔田野,真是倍感心旷神怡。这条通往龙山的羊肠小道,是我们祖祖辈辈踩出来的。自从雪梅的大学从江城迁来省城,我们俩虽几次从这条小道去过龙山,而今天依然觉得亲切新鲜。雪梅挎着小包在我身前身后跑来跑去,只要前后没有路人,她便跑过来,搂着我吻一下亲一下。然后,一会儿去捉落在我们前面的小鸟,一会又去捉蝴蝶,可是没等她到跟前,那鸟儿、蝴蝶又飞了。一会儿又指着路边的紫菜花说好白,一会儿又说那蒲公英花真好看,一会儿又说那金黄色的油菜花好香。我问她这些花草怎么都认识?她说她小时侯跟妈妈姐姐挖野菜就认识了。我又问她鸟儿能认几种,她说麻雀、喜鹊、斑鸠,还有老鹰,那老鹰好凶,长着好长的鹰钩嘴巴。 第五十一章 十八里相伴(4) “你怎么认识的?”我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忘啦?”她说,“有次,那老鹰跑到我们的瓜地里捉鸡,我惊叫起来,你就追上去,那老鹰就吓飞了,你那时胆子真大。” “这算什么胆子?”我笑道,“人,还能怕老鹰?” “可我就怕。”她说,“那时我都吓哭了。” 我们说说笑笑玩玩闹闹便到了双龙桥也叫双亭桥。 雪梅老远就跑到桥头的亭子上,把包往椅子上一放,又跑到我跟前,把我肩上的包拿去,说我走得好慢。我说:“如果我走的快,等会你跟不上,往田埂上一坐,又哭起来,我还得跑回来哄你,弄不好还要我背你,不如我走得慢一点,让你前前后后的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原来你怕哄我怕背我啊!”她笑道,“长玉哥,今天保证不哭不要你背。” “别吹,今天来回要走四十里。”我说,“我们到这双亭桥才走九里,离龙山还有九里,到大姐家还有几里。” 她说:“哟,二九一十八,梁山伯送祝英台是十八里,今天你送我也是十八里。” 我和雪梅一道走进亭子,我说:“不对,我们不存在谁送谁,我们俩是同去同回。” “对对对,是我送你,你也送我。”她说着又更正说,“不对不对,应该是你陪我,我陪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笑道:“你这个‘陪’字,改得好,用词准确。” “你是记者、编辑,就是咬文嚼字的。”她说着又指着两座桥下的河流问:“在我们龙山那里是一条河,怎么到这里就两条河呢?” “龙山那条河,原名青龙河,又叫龙女河,大家图省事,就叫龙河。”我指着北面与我们相距约一百米的一条河说,,“就是那条河,从龙山流到这里,叫青龙河。我们脚下的这条河叫白龙河,又叫龙子河。这两条河,从龙山往北约二百多里的上游,本是一条宽约一百多米的大河。” 雪梅打断我的话问:“那为什么又变成两条河呢?” “据传说,上游的洪河里本来有两条龙,一条青龙,一条白龙。”我说,“青龙就是龙女,白龙就是龙子,龙子龙女,相亲相爱,同戏洪河,共眠同一河床。不知是叫玉皇大帝还是龙王发现了,就从龙山以北一百多里的地方,将一条河分成两条河,一条往西南,叫白龙河,一条往东南,叫青龙河。人们为怀念龙子龙女,就在洪河分流的地方,白龙河的西岸建了一个白龙镇,青龙河的东岸建了一个青龙镇。龙子龙女被分开了,最大距离约三十华里。但是青龙白龙相思难忍,狂奔狂啸,苦苦挣扎,互相靠近,到兴集与我们龙山的地方,相距只有四五华里了。流到这里,虽然近在咫尺,却仍不能相会。”我指着北边的青龙河说,“这两河之间还隔着百米宽的窄长丘陵地带,而且越往下游两条河之间的距离又越来越宽。人们为成全青龙白龙,便在这两河上各架一座约五十米长的桥梁,开始叫双龙桥,后来人们又在青龙桥的北头和白龙桥的南头,各建一个亭子,所以又叫双亭桥,好让龙子龙女相会,休息。” 雪梅听了这个故事,兴奋地说:“这个传说好神奇,好美。”过半天又说,“我不知这龙王也好,玉皇大帝也好,他们不都是神仙吗?为何非得要把这相亲相爱的龙子龙女分开呢?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其实,天上人间,神仙和凡人都是一样,有好有坏,有善有恶。”我说,,“根子,是**,王权皇权至高无上。” 第五十一章 十八里相伴(5) 我们从南亭走过白龙桥,又到青龙桥和北亭上玩了一阵。雪梅看了看表说:“八点半了,快走啊,不然恐怕要到十点才能到龙山。”她说着便伸手从亭子的靠椅上把两个包抢过去,交叉地挎在肩上,将胸前两座丰满的**勒得鼓鼓的。我伸手去抢她的包,她躲闪着不让。我说:“你把我那两个宝贝压坏了我心痛。” 她看看身上又看看包,不解地问:“我把你什么宝贝压坏了?” 我点着她的两座**,笑道:“这个。” 她用手指在我脸庞划了一下:“不害羞。”又咯咯地笑着往前跑去,我在后面追她。 我追上后,要取她的包,她仍不给,说我已背了九里,怕我累着。我说堂堂男子汉,背这点东西算什么?我强行地把那个重一点的包,从她的肩上取下来,说:“你今天来回能够走四十里,不哭,回到家仍是这样蹦蹦跳跳,说说笑笑,我就谢天谢地了。” “保证。”她边走边说,“这一点路算什么?前年我们大串联,去井冈山,有时一天也走好几十里,而且是山路。那时你又没去,我好没劲。这回不一样,有你在我身边,我不感到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走了九里。” “我也是。还没感觉到累,就到了双龙桥。”我说,“原因就是你在我身边跑来跑去。你在捉小鸟,看那些花的时候,我的眼里,一会是雪梅,一会是那个小孩姐。” “是吗?”她歪着头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然是。”我说,“你最好把那只包也给我,我只要你在我身前身后蹦啊跳啊,说啊笑啊就行。” “不干。我还想把你那只包拿过来呢!”她把她身上的包按得紧紧的,好象怕我抢似的噘着嘴说,“要是把你累坏了,我就跳也跳不起来,笑也笑不起来了。” 我们离开双龙桥不远,路过一个村庄的边上,突然窜出一条花狗,汪汪地叫着,吓得雪梅哇哇叫,我一个箭步跃上前,把雪梅拉在身后挡着。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女从一家农户出来将狗喝住。见雪梅躲在我身后,笑道:“哟!哪来这么漂亮的美人,长得像嫩豆腐一样,水灵灵的。”她见雪梅在擦泪,又说:“吓着了吗?该死的狗。”雪梅摇摇头说没有。我们忙谢谢那位妇女。 我拉着雪梅刚走几步,那妇女又喊住我问:“哎!你们是到哪里去的?是不是去龙山?”我说是的。那妇女又说:“我家有亲戚在龙山,听说龙山有位女孩姓龙,长得像天仙一样,你们认识吗?”雪梅忙拽拽我的衣服,我领会她的意思,是叫我不要说她姓龙。于是我只说认识,便转身跟着雪梅走了。此时,已有好几位男女站在那里,只听他们在身后议论:“说不定就是这个女孩,真像龙山神女一样漂亮。那男孩说不定也就是萧家三少爷,听说他俩从小到大象亲兄妹一样非常相好。”他们对着我们的背议论,声音很大,似乎有意识让我们听见。 我故意歪着头望着雪梅笑道:“喂!龙雪梅!听见了吗?让我好好看看这位龙山神女。哇!真的像天上仙女一样漂亮。” 雪梅白了我一眼:“你见过龙山神女,见过天上仙女吗?” 我本想如实说没有,转而一想说:“见过,见过。” “什么时候?在哪儿见的?”雪梅问。 我笑道:“从小就见过,现在天天见。” 雪梅捶了我一下,又噘着嘴说:“人家都吓死了,你还取笑我。” 我估计她是被狗吓着了,便拍着她说:“我们在这草地上坐一会吧!定定神。都怪我,没想到那草堆后面有狗,该死的狗,不知好人心。” 第五十一章 十八里相伴(6) 我见周围无人,便把她搂在怀里,她将脸靠在我的胸前,我又俯首吻了她一下,“哟,眼睫毛上还有泪珠呢!”我赶忙把它擦掉,又说:“你经常好哭吗?在学校也哭吗?” “我在学校,在任何地方都不哭。”她坐起来说,“前年串联,其他几个女同学都哭好多次,我脚上起了泡,我躲起来自己挑水泡,我都不哭。” “可是,我经常发现你哭。”我说,“小时就跟我哭着闹着。” 她娇娇地把头靠在我身上,说:“那是在你身边嘛!我长到二十岁,除了小时候在外公外婆跟前哭过,后来,要哭,都是在你身边,还有那些年我找不到你,在杭州,在南宁,在武汉,在江城大学,我想你的时候,偷偷地哭。在别人面前我从来不哭,哭干什么?我又不要人家同情我,疼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在你面前哭,我是想要我长玉哥疼我哄我哎。” 我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你以后在我面前天天哭,我便天天疼你,天天哄你。”我转而又说,“那不行,把你这么漂亮美丽的眼睛哭坏了,我划不来。乘早告诉你,以后别哭,哭了我不哄你,也不疼你,那你不是白哭了?” 她又娇嗔地说:“嗯~~嗯,我还是会哭的,长玉哥会疼我,哄我的。” 我伸手从路旁摘了两朵红花,一朵插在她头上,一朵插在她胸前的羊毛衫上。我一看鹅黄色羊毛衫配上这一朵红花,既雅致又鲜艳,连说好看。但她认为头上插一朵红花显得有点俗气,我觉有道理,便取下来放在她手上。 我们又起身往龙山赶。绕过一个岗便到了龙河湾,就好像陶令发现了桃花源一样豁然开朗。雪梅兴奋地跑到龙河(青龙河)湾的小桥上又蹦又跳地欢呼起来:“看到了,看到了,到家啦!”她挥舞着手向东北和北边指给我看,“那是龙山,那是龙山村,那是村前的土地庙。” 我说:“只能说看见了,到龙山和到龙山村分别还有两三里路,土地庙近一些也有一两里。”说着我又问雪梅:“去不去村?因为村里的土地房屋全被农场征收了,原来的村民都搬到靠近兴集的几个村去了。” 雪梅想了想说:“我们先到土地庙,从村前转一转,看看我家的房子和院子里的那棵杏子树还在不在。” 我们到了土地庙,这是村南一口大塘的东南角,地势较高。庙里的土地菩萨已经没有了,估计是扫‘四旧’时给扫掉了。 雪梅转过身又指着龙河湾说:“我们俩小时侯经常跑到这里,看妈妈上城是否回来了,是否到那龙河湾的小桥上。” 我说:“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她说,“有次,我们在这里看到妈妈上了龙河湾的小桥,我俩就飞跑迎了上去。妈给你买了一支毛笔,一把纸折扇。给我买了一方手帕,还有头上戴的别花,还有……芝麻糖……” “你的记性真好。”我笑道,“你戴上别花,高兴得不得了,还问我好看不好看。两个酒窝笑得圆圆深深的。” “你又笑话我了。”她说着又望着龙河湾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好想妈妈。” “妈说九月份,等二哥的孩子上幼儿园,她就回来,给我们办婚事了。”我说。 “还要等到九月份呀!”她说,“我都等不及了。” 我笑问:“是想妈等不及了,还是想结婚等不及了?” “你呀!”她推了我一把笑道,“你总是欺负我,等妈妈回来,我向妈告你的状。” “别别别。”我求饶似的笑道,“在妈跟前,你永远是赢家,我是输家。” 说着,我们走到村上,实际是政法部的农场,农场绝大部分是机关干部轮流来劳动,大概是星期天吧,或许现在是造反,干部都回去了,村上只有几个人,我们都不认识。雪梅指手划脚地说,那棵树我们摘过桑果子,那棵树我们捉过知了,那口小塘我们洗过澡,那个墙角我们藏过猫……。 第五十二章 龙山忆童年(1) 整个村,西头和北边的老房子全部拆除了,盖了两排新瓦房,老房子只剩村前和东头的几排。我家原来的房子没有动,只是大门换了。老远看,院子里高出屋脊的杏子树还在,树上只有星星点点的几个花苞,不象我们住的时候,满树杏花。 雪梅忙跑到门口,想进去,门锁着。我们又到门边,趴着两个朝南的窗子,看我们曾经住过的两间卧室,雪梅说她幼年时,曾在这房间里和我睡一个床,现在这里面却是乱七八糟的柴禾杂物。我们的心情很复杂,不知是喜、是忧、还是颓丧。我们悻悻地离开我家的老房子。走到东边的村口,雪梅又会过头来,看了看这个破旧的村落和我家的老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贮藏着爸爸妈妈姐姐对我们的爱,也贮藏着我和雪梅幼年、童年说不完的故事。 十点钟的时候,我们到了龙山。今天虽是二月二,但并没有人来观音庙烧香拜佛,这点我是估计到的,因为这是“文革”时期。即使周围五六里的老百姓要来烧香,也只能是早晚偷偷摸摸来的。我们恰好是在人们都不来的时候来了。当然,我们并不完全是来烧香拜佛的,我们是来数童年的脚步的,是来重温童年的生活,童年的梦。 上了山,雪梅提议先到庙里看看,然后再到山上各处逛逛,我欣然同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庙门是敞开着的,门板已斑驳不堪。寺院里的围墙有一方已缺了一个口子。庙里无人,只有观音还端坐在香案上面,两侧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菩萨,到处皆蛛网,只有香案前还较干净。看来农村扫“四旧”还不像城里那么严重,大概是农民还是有些迷信,有些畏惧,不敢将菩萨和庙都砸掉。香炉里的香火虽不很旺,但仍有些在燃烧,青烟袅袅,证明我的猜测不错,是早晨来烧的。 雪梅把我肩上的包拿了去,我不知她要做什么。只见她从包的底层取出一盒檀香,是她从杭州带来的,是家庭用的熏香。我估计她在市场上买不到庙堂烧的香,把这檀香拿来代替,她没告诉我。她从盒里拿出三个纸袋,一袋里约有二十支香,她把三个纸袋里的香全部点燃,分三炷插在香炉里。尔后问我是否磕头,我想了想说我不能磕,因为我是**员,我可三鞠躬。她便跪下磕了六个头。我有些纳闷,人家烧香拜佛都磕三个头,她为何磕六个头? 我们从庙里出来,到了神女峰脚下,雪梅又将盒里剩下的三袋香用火柴点燃,插在石缝里,对着神女峰她又跪下仍然磕了六个头。 离开神女峰,我们到了望鹤亭,在亭子里一坐下我就说我有几个问题不解。她问什么问题?我说:“第一,你带香来,我为何不知?” 她笑道:“你是**员哎!我怕你不给我带,所以不告诉你。你呐,不知者不为过。” “原来如此。”我说,“第二,通常人家都是磕三个头,你每次都磕六个头,是什么意思?” “你不能磕头嘛!”她说,“我在给观音菩萨和龙山神女磕头时,都说了,我长玉哥是**员不能磕头,容我代他磕三个头。” “那真是谢谢你了。”我说着站起来转身向她拜了六拜。 “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拜完,她便笑着跑开了,“我受不起。” “我可不是给你拜的。”我说,“我是补你替我给观音和神女磕的头。” 她这才站住说:“那还差不多。”她想了想又说,“那也不行,你还是给我拜了,我得还你。”她说着又向我合手拜揖。 第五十二章 龙山忆童年(2) “好啦好啦,我们都不拜了。”我回到亭子里,指着《望鹤亭》三个字问:“你说,那一只云鹤究竟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她看了看天上白云又说,“恐怕藏到那云彩里。” “不是。”我说,“那年我出差上海,回来时路过扬州,发现那只云鹤在扬州的瘦西湖……”我本来想说我发现瘦西湖边上的鹤冢,忽然觉得说了不好,便停住了。 雪梅说:“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去扬州,想办法把那只云鹤带回来,说这只云鹤还在这里苦苦地盼望他回来呢!” 我们又到山上各处游逛了一遍,站在龙山上指点我们童年时所戏耍过的龙河沟、龙潭,捉过纺棉姑的菜滩,以及我们俩开荒挖的十平方瓜地……,还有去张家圩的小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我回首仰望神女峰时,又蓦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问:“龙山神女峰从来没有人给她烧过香,你今天既给观音菩萨烧香磕头,为何又给神女峰烧香磕头?” “这就是我今天要来龙山的主要原因嘛!”雪梅说,“你还不知道?” “我知道。是为那《婚誓》来的。”我说。 “不完全。”她说着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我说。 “还有呢?” 我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雪梅见我迟迟没有回答,有些伤感地说:“你把我们的大事忘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皱着眉头,思考着说:“还有什么事比《婚誓》还大,还重要?” 我们说着便走到龙眼跟前,我们站在龙眼的边沿上,望着下面清如明镜的水,倒映着我俩的影子,雪梅便将头靠在我的肩旁,我伸出一只手搂着她,说:“你好美,好漂亮。”她看着龙眼里的影像,笑着说:“你也是,好帅,好英俊。” 我脚一动,一个土块滚了下去,雪梅埋怨我:“你干嘛?把多好的影像搞没了。” “我又不是有意的。”我说,“再好的影像也只是影子,哪有我身边的雪梅漂亮。”说着我便在她的酒窝上吻了一下。 我们绕着龙眼,走向那边朝阳坡度较大的地方,我说:“你看,这下面一片草地长得比上面好多了,水边还开着好多花呢,大概是下面的风小,又向阳,温度比上面高,春天来得早。” “对对对。”雪梅兴奋地说,“我们下去晒太阳。” 我纵身先跳了下去,她把两个包递给我,我放好包,转身伸出双手来接她,她一伸手,我一把将她拽了下来,她哎呀一声,我已双臂抱着她在草地上翻滚,把她压在身下,我趴在她身上,望着她雪白透红的脸蛋。她睁着黑白分明,就象这龙眼里的水一样,清澈明亮满含深情的眼睛,望着我说:“你真坏,吓了我一跳。”说着,她便伸出双臂搂着我的脖子,使劲地吻我亲我,我也使劲地亲她吻她。亲吻了很长时间,我仰望着初春温暖的娇阳和神女的山峰,转脸问:“雪梅,我们刚才的秘密被太阳和神女都窥见了,你可怕羞?” 雪梅笑道:“你说什么嘛?是他们把我们引到这儿来的,没有这温暖的太阳光,没有观音菩萨,没有神女,我们也不会到这里相见相识相爱的,他们是在笑,是高兴啊!”她笑着又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他们会为我们保密的。” 我忽然想起她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可以说是她提出的问题,便坐起来侧着身子问:“我想到现在,还没想出你说的‘大事’,难道真的还比我们的《婚誓》还重要?” 第五十二章 龙山忆童年(3) 她坐了起来,说:“那当然,我现在告诉你今天是二月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十八周年,十八周年哎!你怎么不知道?装糊涂。” 我惊呼:“哎呀!真的吗?我不是装糊涂,我只知道今天是二月二,但不知道是多少年,你怎么知道的?是你瞎猜的。” “不是瞎猜――”她拖了很长的声音说,“是准确的,那年我俩第一次在这里见面,而且吵架,后来你又到外婆家念书,外婆见我俩好好,形影不离,有次她笑着说我俩可能有‘缘份’,说那年是龙年,又是二月二龙抬头,是好日子,还笑我们俩一见面就吵架,说不吵不相识。我当时不懂她说这些话,问她什么叫‘缘份’,她说我长大了就懂了。” “我妈没跟我说这些。只说你给我赶蜜蜂,捉蚂蚁,说你那么小,心地好善良,又长得可爱,所以她非常喜欢你。”我说。 雪梅笑着又抱着我的脸,亲吻了一下说:“妈妈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俩扯平了吧!” “我们俩永远扯不平。”我说,“有时我想,你出生在大上海,那么繁华的大城市,却跑到这穷乡僻壤的龙山沟来,又被我这土包子骗了来,而且你现在又是大学生,我都替你委曲。” “不是你骗我,是我缠住了你。”她把“缠住了你”四个字说得又重又长,接着她噘着嘴又说,“人家还说我是美女蛇,把你缠住不放呢!” “那是胡说,妒嫉,碰了你的钉子,忌恨你。我听了反而高兴。”我笑着说,“我还害怕你不缠我呢,你若不缠,我就没劲了,我就魂不守舍了。”我点着她的鼻子又说,“你可不要丢了我,你丢了我,我会站在那《望鹤亭》上永远望着你,直到你归来。” “怎么会呢?除非你嫌弃我,怨我,说我家庭不好,影响了你。”她说,“不过――有时候,我心里也非常难受,非常痛苦,非常矛盾,我害怕我影响了你,我觉得我好自私。”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嘛,不自私没有爱情。”我又笑道,“你今天给菩萨、神女烧了那么多香,磕了那么多头,他们会保佑我们的。” 雪梅突然坐直身子说:“是的是的。菩萨、神女会保佑我们的。我在学校,常常晚上睡在床上就想:如果我在上海不到龙山来,如果外婆不带我来烧香;如果不是二月二这一天,如果我不上山摘花,如果那两只蝴蝶不在我面前飞来飞去,如果它不引着我追到龙眼这里,如果不是那些蜜蜂老是在你头上嗡嗡叫,如果不是那几只蚂蚁爬到你的腿上、脸上,我就不会给你捉蚂蚁,你就不会醒。” “我数着,你一连说了八个‘如果’哎!”我打断她的话笑道,“下面我替你说:如果不是神女要我送信奖励我一只金碗,我俩就不会吵架,如果你不哭,我妈我姐你外婆就不会来,我们就不认识,是不是?” “哎呀!你又讲了两个‘如果’,共十个。”她兴奋肯定地说,“是的,这都是菩萨、神女安排好的,不然不会这么巧。外婆说我俩有‘缘份’,大概就是指这些。” “也许是吧!”我说,“这些‘缘份’导致我们最终结婚,白头偕老。” “那当然。”她像小孩一样快乐地张开双臂搂着我亲了又亲,说,“我们很快要结婚?――!” 我说:“好啦!快十二点了,我饿了,我们吃野餐吧!” 她一跃而起,忙着把包打开,将一样一样食品取出来。 我说:“喂!我们今天不到姐姐家吃饭,她知道了,肯定还是会生气的,说我们躲着她。” 第五十二章 龙山忆童年(4) “没关系。”雪梅笑道,“我会把姐姐哄好的。” “哎呀!你会哄人啦!”我嘟囔着嘴说,“你怎么没哄过我啊?只有我哄你。” 她边取东西边说:“你是我长玉哥哥嘛!世上只有哥哥哄妹妹的,哪有妹妹哄哥哥的?”她说着又笑道,“好吧!你以后生气,我也哄你。” 她剥好一个鸡蛋塞到我嘴里,我咬着鸡蛋的一半,示意她咬住鸡蛋的另一半,我们俩的嘴巴都糊上了蛋黄。 我们正互相望着,笑着,听到龙眼上面好象有人声。侧耳一听,雪梅一跃跳起来说:“是姐姐,是姐姐。” 我说:“是的。”我们俩赶快跑到水边捧起龙眼里的水洗了嘴巴。 只听上面姐姐喳喳呼呼在说:“如果是我家的三弟和小孩姐,一定是在这龙眼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们刚洗好,嘴巴还没擦干,姐姐便站在龙眼的上边,大发雷霆:“你们是不是忘掉还有我这个姐姐?你们是不是嫌姐姐家穷,供不起你们一顿饭?你们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姐姐?” 我们俩都仰首望着姐姐,只是咧着嘴笑,不停地喊着:“姐姐!姐姐!” 姐姐怒气冲冲地叫道:“我不是你们的姐姐!不是你们的姐姐!你们忘了!不认我了!不到我家吃饭,在这里吃干粮!还想到龙山还有个姐姐吗?”姐姐越说越气。 雪梅忙将食品往包里塞,我一跃先跳上了龙眼,心想,这回真的把姐姐惹恼了,我忙扶着姐姐说:“姐姐别生气,姐姐别生气。” 姐姐把我的手一推,没理我,只是弯着腰伸手拉雪梅。雪梅一上来,就抱着姐姐又喊又哭又叫:“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啊!我没有忘记你啊,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上个星期我们就商量好,今天一定要去姐姐家,看看姐姐。” 我忙插话道:“是真的,是真的。”我拾起雪梅递上来的包说:“你看,这些东西都是带给姐姐的,准备到姐姐家去的,怎么会忘掉姐姐呢?!” “我不看,我不要你的东西。”姐姐仍然气呼呼地说:“我要人,你们长大了,看不起我这姐姐了。” 雪梅又哭着说:“小时侯姐姐就背我驮我疼我护我,不让长玉哥欺负我。十八年了,我从来没忘记过姐姐。” “姐姐不要冤枉我们,更不能冤枉雪梅。”我又拍着肩上的包说,“我知道姐姐不稀罕我们的东西,可这是雪梅千里迢迢从杭州背来的啊,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嘛!” “那你们为什么不到我家去吃饭?要在这里吃干粮?”姐姐又问。 我本想说雪梅害怕麻烦姐姐,但一想,这样说姐姐可能更生气。便撒谎说:“姐姐知道,从省城到龙山十八里,到姐姐家还有四五里,这么长的路,不带点干粮行吗?我想走一路玩一路,走累了坐下来吃点东西再走。再说,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又想在龙山多玩一会儿,这一玩就把时间玩忘了。还是雪梅提醒,说时间不早了,快去姐姐家吃饭,我说我饿了,走不动,赖着不走。雪梅只好拿个鸡蛋剥给我吃,谁知,就叫你这姐姐给逮着了。”最后这一句,我是故意带很委曲的样子说的。 “我就知道,”姐姐瞪了我一眼说,“一定是你这坏东西出的主意,想在龙山多玩一会。”听姐姐的语气缓和多了,脸色也好看多了。 我在撒谎的时候,见雪梅抿着嘴,象是在偷偷地笑。我心想,从姐姐的情绪看,我撒谎的效果还不错。这使我悟出一个哲理:善意的谎言往往比诚实的真话,可能还要好一百倍。因为它可以化解许多矛盾和不必要的误会。 第五十二章 龙山忆童年(5) 姐姐看我们站着不动,又生气地说:“还站着干什么?” 雪梅故意把嘴一噘,说:“姐姐还在生气,还不原谅我们,我不去了。”说着她便往身边的石头上一坐,眼泪汪汪的,好像又要哭的样子。我暗暗地笑,这是雪梅哄姐姐最有效的一招。 果然,姐姐倒过来又去哄雪梅,姐姐伸手拉雪梅,雪梅一扭身子真的哭了起来。姐姐忙蹲下来哄她,又是拉她又是给她擦眼泪。我站在边上看热闹,心想,姐姐刚才好厉害,这回又来哄,我要看看你们俩谁把谁哄好。 雪梅哭着说:“我无论走到哪里心里都想着姐姐,可姐姐说我忘了,说我不认了,我心里好难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姐姐坐到雪梅身边,把她搂着,连声说:“姐姐不对,姐姐不好,姐姐冤枉了我们小孩姐了。别哭别哭,看把这一对多好看的眼睛哭红了,姐姐好心疼。”说着又给雪梅擦泪。 雪梅抽泣着说:“那姐姐还没原谅我们。” “早原谅啦!”姐姐说着就把雪梅拉了起来,看雪梅那可爱的样子,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走,回家吃饭去。” 我噘着嘴皱着鼻子说:“没人哄我,没人亲我,我好伤心,我也不走了。” 姐姐瞪我一眼:“长这么大了,还要人亲你哄你。” 我指着雪梅跟姐姐说:“那她不是也长大了?” “她呀!”姐姐说,“她在我眼里,还是那个小孩姐,长得越来越好看,我就是喜欢她,亲她,你不服?”说着又在雪梅脸庞亲了一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雪梅跟姐姐差不多高,她趴在姐姐的肩上,贴着姐的耳边说:“长玉哥吃醋呢!”说着又回头向我挤挤眼。 姐也回头说:“你不是喜欢吃醋吗,我家有一缸,你去吃吧!” “看样子,今天我是没饭吃了,只有跟着人家去吃醋了。”说着,我就跟着她们往姐姐家去。 雪梅又告我一状,说:“姐姐,你听见了吗?长玉哥又欺负我、挖苦我了。” 姐说:“别理他,到家我罚他烧锅。” 雪梅和姐在前面并排走着,我在后面边走边踢泥巴路上的土疙瘩。 雪梅问:“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来龙山?” “你们这样挑眼的人儿,一到农村,哪个见了不看不说?”姐姐说,“你们还在双龙桥那里,人家就猜到了,那庄子有亲戚原在我们龙山村,后来搬到上面何郢,路过我家门口,问我家三少爷是不是回来了,我说没有。她就把你们俩的模样说了一遍,特别是把我们小孩姐说得比天仙还漂亮,我就知道是你们俩个来了。我就忙着准备,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我急了,就跑到龙山来找。” 说着,我们就到了姐姐家新搬的村子,刚进庄就有许多男男女女迎上来看热闹,这些人中少数原住龙山村我们认识,绝大多数都不认识。我把包递给大姐。她从包里抓了一些糖果散给小孩。那些大人,尤其女人,一个话题,就是评论我们,特别是评论雪梅,说像豆腐,像白菜一样嫩,一样水灵灵的,像花,像天仙一样漂亮。弄得雪梅满脸通红,像新娘子一样抬不起头来。姐姐知道雪梅不好意思,赶快带我们进家。 我问姐夫和几个侄儿侄女都到哪里去了?姐说今天星期,孩子们一早就到爷爷家玩去了,说姐夫被抓去关起来了。我和雪梅都惊叫一声。忙问:“姐夫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抓他?” 第五十三章 哥嫂挨批斗(1) 大姐没说,我又问:“姐夫到底有什麽问题?” 姐这才说:“他有什么问题?屁问题都没有。小时要饭,家是贫农,当书记既不贪污也不吃喝。”说着,她又去把门关上,小声对我和雪梅说:“大队有两个造反派,一个是好派,一个是糟派。糟派中多数是队上有名的好吃懒动的人,有的还是地痞流氓,这个庄的北头就有两个。你姐夫当大队书记,过去批评过他们。现在造反了,他们就到处抓你姐夫,要斗他。好派呢,就假装也要斗你姐夫,就先把他抓去了,实际上是把他藏到另一个大队去了。” 雪梅说:“那要防止造反派伤害姐夫。” “糟派现在找不到他,他们来找过我几次,我说叫你们造反派抓走了,我哪知道他在哪?”姐又悄悄地说,“好派带我去过那个大队看你姐夫,他很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但是他很急,说春耕马上就开始了,不抓生产秋天社员吃什么?急着要回来抓生产。还好,大队一个副主任说生产他来抓,叫你姐夫有什么指示,让好派来通知他一声。” 我想起团省委邹书记说要“避其锋芒”的话,便说:“先避一避也好,不要把矛盾激化了,生产只要有人抓就行。不过姐要经常去看看姐夫,给他送些好吃的。” “这还要你说。”姐笑道,“不过好派都给他安排得好好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雪梅说:“千万不要叫糟派抓去,那些地痞流氓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这你放心――。”姐姐拍拍雪梅说,“吃饭,饿了吧!菜饭早就烧好了,放在大锅里蒸着。” 吃了饭,我们又玩了一会,说了一会。主要是姐姐跟雪梅聊,好像是没完没了的话。我故意问雪梅几点钟了,她看了看手表说三点了,我说赶快走,否则,不等到城天就黑了。姐不让走,要我们玩几天,还要带雪梅去挖紫菜。雪梅笑说这次不行了,她要上学,我要上班。姐无可奈何,临走时反复叮咛雪梅,结婚时一定要提前告诉她。雪梅又笑着说姐姐说一百遍了,什么人不告诉也要告诉姐姐的。走到门口,雪梅抱着姐姐又是眼泪汪汪地连喊着:“姐姐,姐姐……”我看她们难舍难分的样子,顺口说了两句:“世间痛苦千般事,无非悲欢与离别。”说了后,我又后悔,觉得不妥。 雪梅今天的情绪非常好,回城时,我说从兴集顺大路回去,她还要从小路走,说走小路人少清静空气好,又可以看花看草看飞鸟。我笑她简直是在作诗,她挽着我的臂,说本来就是嘛!我说:“这次你表现的真不错,来回三四十里没哭没叫累,还不要我背。” 她说:“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感觉到累,还哭什么?我哪能要你背啊,把你累坏了怎麽办?”又说今天来龙山比以往来的意义更重大,是我们俩自幼相识十八周年,而且是走小路,来回都是十八里。梁山伯祝英台是十八里相送,楼台相会,三载同窗情如海。我们俩是龙山相会,十八里相伴,十八年相爱,情比山高,恩比海深哎! 一路上,雪梅和我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没完没了,回到家已是晚上六点多。洗了澡,吃了点面条,就睡觉。第二天她上学我上班,各干各的。其实上班也是形式,只不过表示到了。 这天是星期六,下午我早早就到哥嫂那里去。此事还是上个星期定的。雪梅说好长时间未去了,想去看看哥嫂和侄子们,她想带小玲玲玩。我们便决定各自直接去,也不给哥嫂打招呼,免得大嫂又要忙着烧菜。我担心雪梅先到找不到人,我便提前动身到大嫂家去了。 第五十三章 哥嫂挨批斗(2) 进了大嫂住的院子,我突然发现许多大字报,是写大嫂的。我粗略地看了看,大体内容是说大嫂娘家是地主,她哥哥是国民党军官在劳改,她弟弟在海外,怀疑大嫂里通外国,说大嫂划不清界线。我赶忙跑到楼上,好几户公用的阳台上,也贴着类似的大字报,大嫂的门上还贴着一张标语: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阳台上还摆着两样东西,一件是大嫂的梳妆台,一件是古式坐钟,上面都贴着白纸条:地主家的东西我不要。这是哥的笔迹。看了这些,我心里一震,不好了,哥嫂吵架了。 我忙推门进去,大哥横靠在外边床上,两手托着头,一脸怒气,见了我也不吭声。我伸头朝里屋看看,大嫂扑在床上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问怎么回事,哥嫂都不说话。过半天,大嫂突然坐起来说:“你哥在厂被批斗,就来家发疯。” “我发疯?”哥一跃而起,走到房门口,对着大嫂说,“不是你,我怎么会被批斗?你知道吗?人家要把我赶出厂部!” “为什么?”我问。 “你还不知道吗?”哥对我说,“批斗书记、厂长时,把我也拖上去,说书记、厂长明知我老婆家是地主,老婆的哥哥在劳改,还要把我留在厂部当秘书。又说我保书记、保厂长就是为了保自己。”哥越说火气越大,“我当了十几年厂部秘书,却连个党都入不上,还说重用我,还要赶我出厂部,连个秘书都不让我当。”哥又指着大嫂说,“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那你就写张休书,把我休掉好了。”大嫂也满腹委屈哭着说,“我娘家是地主,我弟弟逃出去了,我都不知他在哪里,叫我有什么办法?叫我死了也改变不了,我们单位不是把大字报都贴到我的门上吗?” “哥,这是历史形成的。”我说,“也不能怪大嫂,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不好受,我就好受吗?这么多年来,我的思想包袱有多重,你知道吗?”哥说,“你现在还没有这种体会,过去我反反复复跟你说了多少遍,雪梅一切一切都好,就是她的家庭出身和她父母的海外关系问题,要影响你的一生,可你根本不听。你都看到了,我的现在,就是你的将来!你知道吗?你懂吗!” “懂――”我说,“知――道。” “知――道。”哥倏地站起来,“知道为什么还要谈?还要来往?” “我与雪梅的事,我早都想过了,大不了我什么都不干,爬我的格子,写我的文章。”我说。 哥说:“你别忘了,那年你写的诗,寄给《人民文学》,他们在发表之前,还从北京千里迢迢打长途电话到厂党委,了解你的政治面貌,厂党委说你是党员,表现好,不然,你能发表吗?” 我笑道:“大不了我和雪梅仍回龙山村,去修地球。” 哥摇着头,苦笑道:“执迷不悟,执迷不悟。”哥说着又生气道,“你不是你自己的,你是我们全家的希望!……” “阿姨,你怎么不进家?” 我一听,门外是玲玲的声音,这才忽然想起是雪梅来了,没想到她来得这么早。我连忙跑去开门,雪梅满面泪水站在门口,我拉她进来,她一转身捂着脸直往楼下跑。 我一直追到大门外,才追上雪梅。她使劲地要摆脱我的手,我要她跟我回到大嫂那里去,她不肯,只是一个劲地哭,挣扎着要回学校去。我紧紧地抓着她,说不行。大嫂又趴在楼上的窗子喊她回去,她也不肯。我说不去哥嫂那里也行,我们就回厂宿舍去吧!我抓着她的臂膀,她才勉强跟着我走,一路上,她只是哭。 第五十三章 哥嫂挨批斗(3) 回到宿舍,雪梅便扑到她的床上痛哭起来,嘴里不停地呼喊着:“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呀!” “你什么怎么办?不要老是哭啊!”我坐在床边抚摸着她,劝她,“你心里有什么难受的跟我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都看到了,都听到了。大嫂院子里,阳台上的大字报,还有哥哥把大嫂娘家的东西也扔出去了,这些我都看到了。”她哭着说:“我好害怕呀!好害怕啊!” “你怕什么?不要怕,不要怕。”我说,我恨我好笨好拙,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劝她,只是急着不停地说,“不要怕,不要怕,那是他们的事,跟我们无关。” “怎么无关?哥哥跟大嫂的吵架,还有你和哥的争吵,我都听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说着更是痛哭不止,“哥哥过去就跟你说过我的事,说过我父母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你都隐瞒我。你早点告诉我,我也不会陷得这么深啊!” “我不告诉你,就是害怕你胡思乱想啊!”我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着说,“你要我早点告诉你,什么时候为早?三年前,五年前?十年前?事实上,十年前我们俩都已经爱得很深了。要不然,那年春节,你从杭州回来找我,见了沈月琴你还哭了一夜,生怕我给别人抢去了,还立了《婚誓》,那时告诉你早不早?你陷得深不深?告诉你,你哭不哭?” 雪梅被我问住了,好长时间没有作声,但仍是不停地抽泣着。 我又坐到她身边,抚慰着说:“要说早,只有三四岁的时候,第一次我俩在龙眼里吵架,从那时你就不理我了,也许可以。事实上,我们的情,我们的爱,恰恰是从那次吵架以后,点点滴滴积累起来的,这种爱,就象一棵树,从幼苗时开始生根,十八年了,这树已长大了,根有多深,能够说得清吗?要不然,过去我们仅仅失去联系五六年,互相就想得死去活来。” 雪梅坐了起来揉着眼说:“可是哥说的也有道理啊!他在厂部当秘书,都十五年了,还没入党,他心里当然很难受。这次又批斗他,他能不生气吗?心里的气无处出,来家向大嫂发火,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放心。”我把雪梅搂到怀里边给她擦泪边说,“我以后绝不会向你发火。” “要是我知道你被批斗,你就是不向我发火,我的心也会痛死的。”雪梅偎在我的怀里,又哭着说,“长玉哥哥,我最害怕的就是怕我影响了你。这事,实际上是从江大迁到省城以后,我就渐渐感觉到了,特别是文化革命开始后,划分了‘红五类’‘黑五类’,我的感觉就越来越深了。去年串联时,我就想能不能跟你断绝爱情关系,做你一个好妹妹,可是一想到这些,我就心如刀绞,我无法下这个决心。” “这个决心,你千万不能下,你若下这个决心,我会痛不欲生的,我会拿着我们的《婚誓》去向观音菩萨、龙山神女告你的状的。”我非常激动地说,“你不知道,为了你,我不知跟哥哥吵过多少次架。反正你已知道哥哥对我们婚事的态度了,我就告诉你吧!那张《婚誓》破碎了,不是大嫂洗衣弄坏了,是哥哥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跟他吵架时,急了,拿给他看的。他伸手撕了,扔在地上,我哭着一片一片从地上拣起来,又一片一片粘贴好。你看到那上面的点点滴滴,不是水渍,是我当时滴的泪渍。大嫂看我哭得那么伤心,就来帮我贴,我说就是贴起来,雪梅看见了也会伤心死了,说我不重视。大嫂说如果雪梅知道了,就说是她洗衣服洗坏了,由她来承担,实际上我也是向你撒谎了。” 第五十三章 哥嫂挨批斗(4) 雪梅突然抱着我的脖子痛哭:“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没有撒谎。长玉哥哥,长玉哥哥,我知道我知道了,你爱我爱得多么深,《婚誓》虽破了,可比完好的《婚誓》还珍贵。”她说着抬起头来,望着我问,“你能不能把那张《婚誓》换给我?” “你要换那干嘛?我看了心里都不舒服。”我说,“是不是恨我气我,留个证据?” “你想哪去啦?”她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它比完好的还珍贵。” “好。只要你不生气。”我说,“不过,你也不要恨我哥哥。” “我恨他干嘛?”雪梅说,“哥哥要是不撕,我还不知你爱我这么深呢!何况那时,你还没找到我。” 我拍了她一巴掌,“你这鬼丫头,到现在还不知我爱你多深,我好心痛啊!”说着我就佯装好伤心的样子。 雪梅忙说:“知道知道,我爱你有多深,你肯定爱我有多深。” 我叹了口气说:“我家哥哥也很可悲,他自己深受极左思想的坑害,却又拿左的东西来坑害我。” “哥哥不是坑害你。”雪梅说,“从那天哥哥在这里喝酒时说的话,我就觉得哥哥是希望你这弟弟成龙。” “可我又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我说,“当然,这与他的经历相关。我家祖祖辈辈很穷,他拼命奋斗想出人头地,可未能如愿,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能光宗耀祖,给他争口气,其实这也是封建传统意识。” “这有什么不好?”雪梅说,“我也希望我的长玉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所以,我最担心最害怕的是我影响了你。” “你又在胡思乱想,你影响了我什么?”我说,“我赞成一个人要有奋斗精神,要有知识有能力,能为党为人民办点事。党相信我重用我,我可多办点事。不用我,我就按我自己的路子走。” 雪梅插话道:“准备和我回龙山修地球?” “你不愿?”我望着她说,“每个人都要有两手准备:向最好的方面努力,做最差的方面准备,这也叫退一步想。” “我不是不愿跟你回龙山――!”她把这句话拖得很长,好像我冤枉了她似的,“你走到哪我都跟到哪,只是我觉得委曲了你。” 我拍着她的肩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放心吧――!”说这话时,我有意将气氛弄得缓和轻松一些,便故意拉长了声音。 雪梅愣了半天说:“长玉哥,我想马上回杭州去一趟。” “干嘛?学校还没放假呢!”我说。 “我们毕业班的课程很少,现在乱糟糟的,即使上课,也没几个学生听。”雪梅说,“我要回去找大伯,尽快把过继关系办好,按你说的,朝最好的方面努力。” “其实,过继不过继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我也不在乎。”我说。 “我在乎,我在乎。”雪梅说,“这对我,非常重要,非常重要,我很在乎。因为它关系到你的前途,关系到我长玉哥的一生。” “不过现在已是四月二十号了,你一去,五?一节就不能陪我玩了。”我说。 “办好了,我回来就可以陪你痛痛快快地玩了。”她说,“无忧无虑地玩一辈子。” “那好吧!”我笑道,“你哭到现在,哭累了,我来下面条打鸡蛋,慰劳慰劳你。” 雪梅嗔怪地笑道;“你又笑话我了,你不会烧,还是我来――!”她说着便和我一道到厨房去了。 第三天下午,我将雪梅送上了火车。从情绪上看,她是兴致勃勃高高兴兴走的,而且要我等着她回来的好消息,她回来还要补偿陪我玩几天。可我的心情总是不好。一个尚未涉足社会的女孩子,却已遭受到这么多的磨难。出生不久就离开了父母,虽有外公外婆照料,却未尝人间的父爱和母爱。不知是天意安排,还是偶然机遇,认识了我这个萧长玉,她便投入到我的怀抱,投入到我母亲的怀里。也许是几岁小女孩寻求亲情,寻求母爱的天性所使吧!认我母亲为妈妈,成天和我玩在一起,闹在一起,睡在一起,跟前跟后地喊我长玉哥哥。 那时候,我们不可能有爱情的概念,我想那时她也是出于一个弱小女孩的本能,在寻求一个可以跟她玩可以保护她的哥哥。而我也的确把她看作我亲爱的小妹妹呵护她。无意之间,童年时代的许许多多点点滴滴的事,便化作了后来刻骨铭心的爱情,谁料这种刻骨铭心的爱,又给她带来了刻骨铭心的痛苦。第一次失去联系三年,她在杭州,常常一人到西湖断桥上去哭。第二次失去联系,长达五六年,她用泪水给我写了二百多封无法寄出的信。好不容易我们互相找到了,本应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可她知道我得了浮肿病,后来又摔伤住院时,她又伤心痛哭不已。她象林黛玉一样,为我流不尽的泪,而我却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欢乐和幸福,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开心的日子。我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打个喷嚏,她都心惊肉跳。我好象时时刻刻都听到她在呼喊我。 我最害怕她知道,最害怕她懂得家庭出身对一个人前途命运的影响,因为,一旦她知道,她懂得了,必然对她是致命的打击。很长时间我隐瞒哥哥对我们婚事的态度,可是她最终还是知道了懂得了这种社会关系的残酷性。她最不能容忍的是因她的家庭出身而影响我的前途,我是哥哥希望的寄托,也是她的寄托,我是她的生命,这一点我感受很深。所以,她不顾我的劝阻,急着要去杭州办过继手续,我理解她的心情,如果能够将她过继给她的亲伯父,她的家庭出身就由地主改为革命军人家庭。这是她的唯一希望所在,她现在感受特别深,特别紧迫。 她像掉进波涛汹涌的江河一样,过继,无疑是一块救命的门板。她像黑夜行走在深山老林一样,过继,无疑是闪烁在她眼前的一点灯火,那是她心中的曙光。我明明听她在波涛旋涡里呼救,明明听到她在黑夜深山里呼喊,我却无能为力。我只能反反复复地告诉她,过继不过继我都无所谓,我都不在乎。可她说她在乎。她曾要我和她一道去杭州,开始我也想陪她去。过后一想这样不好,我若去了,她大伯会认为我很在乎她的出身,会误解我对雪梅真诚的爱。雪梅认为我的想法有道理,她便一个人满怀信心,兴致勃勃地去了。我多么希望她也是这样高高兴兴地回来,不管过继办成办不成。 送走了雪梅,我便照常上班,照常无所事事,照常练毛笔字,无意识地在废报纸上穷画。等待和期盼着雪梅的来信。 第五十四章 杭州报佳音(1) 五一节虽放了几天假,可我也无心思玩。(.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雪梅又不在身边,也不知她这次去杭州办过继的事是否顺利?万一不成,不知道她又会怎样想的?我心里很烦。从宿舍到办公室,从办公室到宿舍,书也看不下去,字也练不好,胡思乱想。我想,这次等雪梅回来,一定想办法把她哄好,等她最高兴的时候,要她把身上最宝贵的东西给我,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洞房花烛夜呢?等时间长了会夜长梦多。一旦她怀了我的孩子,生米成了熟饭,恐怕也就不会再想什么过继不过继的问题了,即使想,也没有办法了,反正我是不在乎她家庭出身的问题。 实际上,她身上哪一处我不清楚呢?小时侯在一个床上玩,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就清楚,不过那时候不懂男女之事罢了。我身上她也清楚,小时她还好奇地用小指头碰过我那小雀儿,说好好玩。到现在我们没有越过雷池,是因为我们彼此互相尊重。她认为这件事很神圣很崇高,她要在新婚洞房花烛夜时,给我一个最完美的女儿身,让我体会人生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刻。可是最近,她常常为家庭出身之事伤心痛哭,我害怕有变,这倒不是怕她不爱我,正因为她爱我爱得太深了,所以她在乎她的家庭出身对我的影响,正如她大伯说的:用心最深处,伤心最痛时。这一点我也是深有感受的。我害怕她为我而牺牲自己,这样她会痛苦一生,我也会痛苦一生。因此,我想等她这次回来,占领她那块净地,让她怀孕,把她拴住,不让她再想那些事。反正十月份也就结婚了,如果怀孕早,我们就提前结婚。不过,我不能强迫她,得哄她,在她最高兴的时候。 三天假是在闷闷不乐,思绪纷乱中过去的。一上班,就收到雪梅的信,我忙打开看。 亲爱的长玉哥哥: 离开你才一个多星期,就把我想死了。 告诉你好消息,好消息。我过继的事办好了,办好了。我再不担心影响你了,我可以跟你结婚了。我要一辈子一辈子做你的好妻子,永远永远地爱你,为你生个小长玉,或者是小雪梅,你高兴吗? 我现在好激动啊!这信上滴了好多泪水,都是因为我太激动了。 亲爱的长玉哥哥,我马上就回来,我马上就回来,我好想你啊!你五号到车站接我。我现在多么多么想见到你啊! 永远永远爱你的 雪梅 一九六八年四月二十九日夜 我看了雪梅的信,激动不已,没想到她这次回杭州才几天,就把过继的事办好了,这当然是件大喜事。这样我们就可按期结婚了。节日期间,我那些想入非非,不能做了,还是等到结婚,等到洞房花烛夜吧!不要伤害她的自尊心。 吃了晚饭我就到哥嫂那里去,主要是想把雪梅过继的事告诉他们,同时也想看看哥嫂是否还在讴气。 大嫂院子里和阳台上的那些大字报已不在了。我推门进去,他们刚吃过晚饭。我看哥嫂的情绪还可以,只是眉头不像以前那样舒展。大嫂问我是否吃晚饭了,我说吃过了。哥问五一节为什么没来,我说在机关写东西。他说雪梅为什么也不来?我笑道:“她被你吓跑了。” “我吓她什么?”哥问,“她回学校去了?‘五?一’没来?” “那天她看到院子里的大字报,又听了我们的争吵,她就哭了一天一夜。”我说,“她害怕死了,就跑到杭州去了。” “我那天不是也挨斗吗?”哥说,“我把东西搬出去是做给别人看的,我说的话也是给别人听的,表示划清界限。这――怎么――?” 第五十四章 杭州报佳音(2) 我说:“可是这些都让雪梅看到了,听到了。” 大嫂插话说:“我知道,她肯定是去杭州催她大伯办过继手续的事,要是我有这个条件我也要办。” 哥笑道:“你办?一百岁了还办过继?” “那怎么办呢?”大嫂说,“我说过多次,像我们这些家庭出身不好的人只有等死,或者挖窖子埋。” “别说气话了,反正我就这一堆了。”哥说着又问,“雪梅有没有来信?过继办好了没有?”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要不然哥哥会操心一辈子的。”我说着便把雪梅在信上说的情况告诉了哥嫂。 他们俩一听都高兴得不得了,尤其是哥哥,喜形于色,简直高兴得像孩子一样。还忙着给我倒茶倒水,弄得我都不好意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整个房间的空气好象陡然热烈起来,连埋头做作业的孩子们也跑来凑热闹,说三叔一来,家里就有笑声了,就热闹了,要我以后天天来,他们也开心。 大嫂说:“这样一来,雪梅今后的家庭出身可就是革命军人家庭了。” “还不是一般的军人家庭啊!”哥说,“她大伯可是中将啊,是高级将领哎!” “哎呀!我可不想沾这个光。”我说,“越是高级干部越容易倒霉,你看这次文革,打倒的都是高级干部。” “军人不一样。我倒并不是要你沾光。起码客观上对你有好的影响。”哥说,“这次雪梅回来,叫她来,我请客,我们要好好庆贺一下,我还要向她赔礼道歉。” 大嫂白了哥一眼:“一会说人家出身不好,要长玉不要跟她谈,一会又要向人家道歉,你怎么不向我道歉?” 哥笑道:“你若是改变了出身,我就向你道歉。” 雪梅过继的事办好了,全家都高兴了好多天,我当然是最高兴的,连续两个晚上我都兴奋得没睡好觉,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件事对我所具有的重大意义:首先是雪梅再也用不着担心她会影响我的前途了,用不着担心我会像哥哥那样挨批挨斗了。她的眉头一定会舒展开来,她的笑脸一定会常开,那一对清澈美丽的眼睛一定会饱含无限深情地望着我。那一对圆圆的深深的美丽的酒窝一定会盛满无限幸福的玉液琼浆。第二,我再也用不着担心哥哥为此事愁眉苦脸了,一有风吹草动就说些不好听的话,甚至给雪梅难看,甚至强行阻拦我们的婚事。 其实,哥哥过去心里也是很矛盾的,无论从雪梅形象的美丽,性格的温柔,心地的善良,还是文化素养,他也认为难以找到第二个。惟独雪梅的家庭是他的心病。所以,当那天晚上得知雪梅出身改变了,他这心病也就去掉了。他认为雪梅可能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子,他那欣喜兴奋的程度比我还高。过去我曾想过,如果哥哥一定要强烈地反对我们的婚事,那我就跟他少来往,或者不来往。当然,这对雪梅对全家都是痛苦的事。现在这些都不存在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因此,雪梅过继的事办好了,对我的意义实在是太重大了,怎么想,怎么评价都不为过。所以,雪梅回来,我要好好地去迎接她,好好地抱抱她,好好地亲亲她。 四号晚上,我就到厂宿舍,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两张床也铺得平平整整,还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等着她。 按正点,火车应是八点半到,我五号早晨八点就到了车站,但车晚点半小时,这还算不错的了,晚点一小时两小时是常有的事。火车终于到站了,我站在月台上搜索着,哪一节车厢,哪一个窗口有我雪梅美丽的倩影,我正在紧张地搜索的时候,雪梅拎着包从我的右侧面呼喊着奔了过来,我立刻转身跑着迎上去,张开双臂抱着她说:“我们的功臣回来了,我们的功臣回来了。”她也搂着我的脖子喊着:“长玉哥哥,长玉哥哥,我好想你啊!”她说着眼泪便往下直淌,还淋到我的脸上。 第五十四章 杭州报佳音(3) 我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笑着说:“看你高兴,激动得这个样子。”我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又端详了一下,问:“哟,好象瘦了一些,眼睛怎么也有点红?” 她一笑:“这几天我没睡好觉,昨晚一夜在火车上更是没能睡。是不是我瘦了丑了?” “哪里哪里?瘦一点显得更清秀更漂亮,毕竟雪梅与众不同嘛!无论胖瘦一样美。”我笑着说,“收到你的信后,我也是高兴激动得睡不着觉。走!回家去,好好休息休息。” 我伸手拎起包,边走边说:“好重啊!又带些什么?” “都是些营养品。”雪梅说。 “给我的?” 她摇摇头。 “给哥嫂的?” 她又摇摇头。我说好。哥嫂打过几次招呼了,叫不要再给他们带东西了,否则他们就不给进门,又要骂了。 “这一包东西全是给妈妈的!”她说,“还要问吗?” 我笑道:“真惭愧,你比我这做儿子的还孝顺,真得谢谢你。” “你?”雪梅停住了脚问,“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我不是妈妈的女儿?”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我说,“你既是妈妈的好女儿,也是妈妈未来的好媳妇。” 雪梅这才笑起来,随我一道回到厂宿舍。她一看房间,床铺都整理得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开水也都准备好了,问是不是我做的,我说是的。她便眼泪汪汪地说,要我以后不要做,我说这区区小事算什么?应该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午后,我要她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她想要我陪她,我说现在中央提出要抓革命促生产了,机关虽没什么事,总得去转一转。她说好,不要因她影响了工作,让人说闲话。 我还没到五点就回来了,可她已经起床把晚饭烧好了。我问她为何不多睡一会,她说睡到四点就睡不着了。我笑话她可能是因为我不在身边所以睡不着。她笑着把饭菜端到桌上,她没有吃多少,就把碗筷放在桌上,坐在桌旁看着我吃。我问她为什么比以前吃少了,她说没有胃口,可能是例假来了,再加上坐了一夜的火车。我说那一定要吃,没有胃口也要吃,否则更没有力气,更累,我来用糖开水打两个鸡蛋。她竭力阻拦我,说要吃她自己会烧,绝不要我烧。说着又流下泪来。我说怎么又哭了,她忙擦掉眼泪,笑着说她不是哭,她是看我吃得好高兴好香,她感到好幸福好高兴才流泪的。我说:“好,我再吃给你看,让你高兴,等一会你还得吃,不然我就不高兴了。”她笑着点点头。 我们吃了晚饭,便到她的卧室闲聊。我们面对面坐在床沿上。我握着她的手,问她这次怎么办得这么顺利,她说实际上她大伯已办得差不多了,她回去只是催一下。我也把接到她信时高兴的心情,以及哥嫂知道此事后高兴的样儿,还加上了一些夸张和渲染,绘声绘色地叙述给她听。她笑道:“其实,过继也不是很大的事,用不着太高兴。说不定这事解决了,又会出现别的什么事。” “哟嗬!你现在倒很沉着。”我笑着刮了她一个鼻子说,“你不高兴?那时候为什么哭着要去杭州?你是大功臣哎!办好了又谦虚起来。” “我说的是实话嘛!什么功臣不功臣的?”她摇着头笑道,“有些事不能太高兴,太高兴了,往往会乐极生悲。” “呀!你说的是辩证法哎!不错不错。”我说,“本来,我对你过继不过继,出身不出身,根本就不在乎,不就是你一天到晚哭着叫着,你在乎你在乎,火烧眉毛似的急着跑到杭州去。好啦!现在办好啦!我们不再说它了。” 第五十四章 杭州报佳音(4) “好吧!不说这事了。”雪梅挺了挺腰说,“我们要好好把这两个月时间安排一下,痛痛快快地玩一玩。” “对!这下都没思想负担了,应该好好痛快地玩玩。”我说,“不过――你怎么说两个月?” 雪梅说:“我算给你听,据说,我们毕业班七月中下旬就要分配,如果分配在本省本市当然没问题,如果分配到外省,我总不能不去报到吧,报过到也不能三天两头就跑回来呀!” 我想了想说:“这样看来,如果分到外省,我们又要分别一段时间了。今天是五月五号,到七月中旬,确实也只有两个多月。好!这两个月你没什么课尽量多回来,我也是,只要你回来,我就天天来家吃饭。” “好,我天天烧好的给你吃,你想吃什么只管跟我说,我一定要把你身体调养得胖胖的壮壮的,我就安心了。”她说,“反正现在有钱。” “多少?” “七八百块。” “哇!这么多,是我两年的工资哎!你又找你大伯大妈要钱了?”我生气地说,“再要我就不高兴了,你大伯大妈还以为是我们叫你要的,好象我是图你家钱似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没要,是他们三个人给的。”雪梅不服气地说:“我大妈说我毕业了,要到新单位报到,来来回回差旅费。” 我说:“差旅费能要多少,最多十几块大钱,我也有。” “大伯还另外给我三百块钱,要我给妈妈。说也不枉妈妈疼我一场。”雪梅眼泪汪汪地说着又问,“长玉哥,你能不能写封信给妈妈?请妈妈回来一次,我好想她。” “这恐怕要问哥哥。”我说,“等星期天去吃饭时,问问哥哥,好不好?” “行!”雪梅说,“那我明天到学校去,打听一下毕业分配的情况。” “好!就这样定吧!”我说着笑道,“我今晚睡哪里?” 她笑着指指身边的床。我兴奋地猛然抱着她滚在床上,“你同意啦!”滚了一会,我把她的衣服扒下,我也脱了,都只穿着内衣。她搂着我,我搂着她,她身上好香,我把腿架在她腿上,还想爬到她身上。她笑道:“你得轻一点,只限于上身,随你怎么摸。” 我按照她的意见,一会亲她的眼,一会亲她的鼻子,一会亲她的嘴巴,她被我揉得热泪盈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们俩都累了困了,她将脸贴在我的胸前睡着了。我搂抱着她,一只手抓着她丰满细腻的**也渐渐地睡着了。 哥哥已打了几次电话,问雪梅是否回来了,要我们星期天上午去吃饭。我说雪梅虽回来了,但几次说不愿去,怕麻烦哥嫂。哥就把任务交给我,我只好反复动员,她说不值得哥嫂那么高兴那么重视。我说不去不行,不去,还以为上次他们争吵,我们真的生气了。雪梅这才勉强地跟着我去了。这回去,我们只带了一些糖果糕点给孩子们。 哥嫂一见我们到来,像迎接贵宾一样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大嫂一把拉着雪梅坐到外间的床沿上,我也跟着坐下来,哥哥坐在大方桌旁边,桌上已放了几个菜。我喊了声小玲玲,几个孩子都跑了出来,喊我和雪阿姨好。我把一袋糖果之类给了小玲玲,说是雪梅阿姨带来的,拿去分吧!几个孩子拿着东西便跑到里面去了。雪梅一脸窘态地说很不好意思,这次没给哥嫂带东西。哥嫂忙说再要带东西就不给进门了。我对雪梅说:“怎么样?幸亏听我的,否则就进不了门了,我想捞点好的吃也捞不成了。” 大嫂笑道:“你呀!脸皮比这桌面还厚,能挡住你呀!” “不过,雪梅这次带来的东西,比任何一次都贵重。”我说。 哥高兴地说:“那是,雪梅这次回去把过继这件大事办好了,确实比任何东西都贵重。” “不是这个。”我说,“过继的事,她回去大伯已办差不多了,她只催一催。我说的是真的礼品。” “什么礼品?”大嫂笑问,“是给你的?我知道,雪梅有钱都花在你身上。” “我哪受得起?全是高级营养品。”我说,“有长白山的天然人参好几支,新疆建设兵团的高级奶粉等等,一大旅行包。都是给妈的。” 哥是非常孝顺妈的,妈在家时,他也经常买些营养品给妈。他一听,非常感激地说:“这是太贵重了,太贵重了,一支人参恐怕就要好几百块钱。长玉,下次你去杭州,再带去给她大伯。” 大嫂拍着雪梅说:“你既是孝顺的女儿,又是孝顺的媳妇。我这大嫂都不如你。” “大嫂――”雪梅不好意思地说,“你没这个条件嘛!这些都是大伯的老战友,老部下,从东北、新疆建设兵团来看望他时带来的。我大伯还骂了他们一顿,说军人哪能吃补品?军人要吃糙米。” 听了这话,哥嫂和我都笑起来。 雪梅又接着说:“听大妈讲,那些人也都是将军、师长之类,也不是来托大伯办什么事,不好硬叫人家把东西带回去。这次我回来,大伯说正好,只有老贫农配吃。还教训我,说对这样的贫农妈妈一辈子都不能忘记,怎么孝顺都不为过。” 听雪梅说了这些诚挚的话,我们都很感动。哥说:“这真是**、**培养出来的老将军。”说着又对我笑道,“你以后做他的女婿也要好好孝顺他。” “那当然。”我说,“都一样。” 我们说着,大嫂便到厨房把菜都端了上来。哥哥还准备了白酒和红酒。今天依次座位是:哥哥、大嫂、倩倩、嫔嫔、玲玲、雪梅、我、平平。我叫平平当酒司令,他已是高中学生了,个头快有我高了。他笑着说要他当酒司令得有个条件,不然他不干。我问他什么条件,他笑着半天没有说。 第五十五章 初进天云山(1) 平平笑望着雪梅,半天才说:“我是司令,得有权威,叫谁喝谁就得喝。” 雪梅知道平平是要她喝酒,便望着我。大嫂责怪平平:“你明知雪梅阿姨不会喝酒,故意将军。” 大小妹倩倩对雪梅说:“阿姨,别怕,你不会喝我帮你喝,不就两杯红酒吗?” 玲玲坐在雪梅身边,她和嫔嫔也举起小手,说她们也帮雪阿姨喝。 倩倩更起劲了,说:“对对对,我们四人干他一个,每人两杯就八杯,准把他喝醉。”她说着又对平平说,“哥哎!不过你得喝白酒。” 平平忙笑道:“不行不行,我喝白酒,你们喝红酒,又是四对一,我干不过你们,算了算了,能喝多少算多少。” 雪梅拍着小玲玲笑道:“还是三位小姐妹好,帮我解了围。” 玲玲贴着雪梅耳朵悄悄说:“以后三叔欺负你,我也帮你。”倩倩嫔嫔积极表示赞成,说:“对!我们都帮你。” 我说:“坏了,你们结成了统一战线,还了得,我将来可没好日子过了。” 说说笑笑,平平已把酒斟好。大嫂作为东道主忙说:“今天我们主要是请雪梅的,祝贺雪梅过继成功,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们都干一杯!” 大家都干了,片刻,雪梅端杯站起来说:“哥哥大嫂,我敬你们一杯,感谢哥哥嫂嫂今天专门请我,我实在不敢当,心里非常感动,也非常不安。我祝哥哥嫂嫂身体健康!” 平平忙笑着插话道:“永远健康,永远健康!”这是套用当时最流行的一句口号。无论大会小会,无论早请示晚汇报,无论在什么会上领导的讲话,群众的发言,开头结尾都是喊两句:首先敬祝伟大的领袖**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接着就是敬祝xx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所以,平平一说,大家都笑起来。倩倩、嫔嫔、玲玲也跟着端起杯喊道:“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笑声一停,平平又给大家斟了酒,我忙端起杯说:“哥哥大嫂,这些年来,我给哥嫂带来了许多思想负担,心里很惭愧。今天,我敬哥嫂一杯,表示深深的感谢!” 哥哥可能认为该到他说话的时候了,便端起杯慢腾腾很诚恳地对雪梅说:“大哥很对不起你,我曾经为你的家庭出身,阻挠过你和长玉的婚事,尤其那天我和你嫂争吵时还伤害了你,我还把你们的《婚誓》撕了,哥哥今天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哥哥说着,干了杯中酒。 雪梅端着杯连忙摆手说:“哥哥!哥哥!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哥哥这样说,我受不了。哥哥是为长玉哥好,为长玉哥好就是为我好。哥哥不收回这句话,我不喝。”雪梅说着,就把杯子放下。 倩倩突然说:“喂!大家都听到了吧!爸爸还认错呢!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说着又对雪梅道,“阿姨!你真伟大!能叫爸爸认错。” 我笑道:“能认识错误是一种美德,尤其是自觉认识错误更难,因此,你爸更伟大!好吧!我代雪梅陪哥哥喝这一杯,但不是接受这个道歉。” 我还没喝,平平说:“我是司令,我提议,大家都喝这一杯,都伟大!爸爸更伟大!” 三个侄女都立即响应,都站起来说:“都伟大!爸爸更伟大!” 酒席桌的气氛给孩子们一轰更热烈起来。 平平给大家都斟了酒,又号召三姐妹共敬雪梅和我一杯。我和雪梅喝了后,雪梅又要平平给她斟酒,她又端杯站起来,对哥嫂说:“我再敬大哥大嫂一杯,我小孩姐自幼到龙山,就与长玉哥结下了不解之缘。哥哥嫂嫂和姐姐都把我看作小妹妹亲妹妹,关心我,爱护我。妈妈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袒护我,疼我,爱我……。”雪梅说着泪水便往下流。 第五十五章 初进天云山(2) 雪梅没有擦眼泪,可能是擦也没有用,擦也擦不尽,索性流着泪说:“今天是在酒席桌上,大家都欢欢乐乐,我本不该说一些伤感的话,可我控制不住自己,不能不说,不说我心里难受。我自幼失去父母兄弟姐妹之爱,在萧家我全部得到了。我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忘不了龙山,我两次离开龙山,但我心还在龙山,我永远是龙山的人,萧家的人,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妈妈、哥哥、嫂嫂和姐姐的恩情。我现在好想妈妈,好想见妈妈,我有好多话想跟妈妈说,好想在妈妈面前撒一次娇,哭一场啊……!” 我和哥嫂受雪梅情绪的影响,眼里也都情不自禁地充满了泪水。我担心雪梅再说下去会破坏大家的情绪,忙插话说:“哥哥大嫂,雪梅跟我说过多少次了,她好想妈妈,是否能写封信,请妈回来一次?” 哥愣了半天说:“从雪梅刚才的话里,我感觉到她很想念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不过,现在叫妈回来,你二哥可能会有看法的,说到九月份也只有三四个月了。” 雪梅插话说:“妈妈不能回来,我们能不能去?” “我看这倒可考虑。”大嫂望着我和雪梅说,“你们现在能不能请假?” 我说我们机关虽上班,但无事,可以请几天假。雪梅说她一周也只有两三节课,人还很少,可听可不听,也能请几天假。哥哥想了想说;“那你们去一趟也好,也代我们看看妈和你二哥二嫂。” 大嫂说:“对,我准备点东西给你们带着。” 雪梅忙说:“不用不用,东西现成的。” 哥又说:“不过到天云山路很远,从早晨要到下午两三点才能到,雪梅坐长途汽车能不能吃得消?” “能!能!”雪梅肯定地说,“大串联时,我们经常坐一天的汽车,还是山路。” 哥说:“那你们先写封信告诉二哥。” “不用不用。我们来个突然袭击,让妈妈一个惊喜。”雪梅兴奋地说,“长玉哥,我们俩共敬大哥大嫂一杯,感谢哥哥嫂嫂的支持,恩典!” 我忙端杯站起来,陪雪梅共敬哥嫂,干了一杯。 大嫂放下杯,点着雪梅笑道:“你这小孩姐呀,还是小孩姐!孩子脾气还这样浓。” 玲玲噘着小嘴说:“我说像姐姐嘛!你们要叫我喊阿姨,好难听!妈妈还喊她小孩姐呢!” 哥哥嫂嫂都笑起来。 当天下午,我们就买了去天云山的汽车票,雪梅说芦萍是系支队司令,家就在市内,去跟她打个招呼就行。我说我也去团省委请个假,约好四点在百货大楼门口见面。 我是提前到达百货大楼的,先进去给二哥二嫂和侄子们买了东西,又回来找雪梅,老远便看到她和芦萍站在百货大楼门口东张西望。我走到她俩身后大叫一声:“喂!”她俩都转身举手来捶我,说吓她们一跳,雪梅伸手把我买的东西拿去看了看说:“我不是叫你等我来买吗?”说着她又跑进去了,叫我和芦萍在门口等她。 芦萍说:“萧长玉,好久不见了,大记者,又写了什么大文章?” “报纸停办了,失业了,还写什么文章?”我说,“你们何时毕业分配?” “雪梅没跟你说?七月份吧!”芦萍说,“喂!萧长玉,我发现这次雪梅回来,情绪好像不大好哎!有点象在江城没找到你的时候一样,闷闷不乐,常常流泪。你们俩没争吵吧?” “没有。她就那样。多愁善感。”我说,“一会儿想妈妈,说一两年没见了,这不,非要我陪她去天云山。一会儿又想到只有两个月就分配了,又担心分别一段时间。” 第五十五章 初进天云山(3) “你们干脆乘现在没事又没课,先结婚不好吗?我还可以帮你们筹备,保证办得热热闹闹的。”芦萍说,“结了婚,分配时还可尽量照顾夫妻关系。” “我们原来也是这样想的,但她大伯说文革未结束,将来单位撤并难免,调来调去不好,不如到十月一号结婚,那时形势也明朗了。”我说,“她大伯还答应,婚后三个月内帮我们调到一起。” “那也好。”芦萍说,“不过这样你们还得吃几个月分别之苦,怪不得雪梅最近又愁眉苦脸的。” “所以,雪梅说在分配前两个多月,尽量多来陪我玩玩。”我说,“你这个司令,可要多关照啊!” “一句话。”芦萍说,“凡是没课,我就赶她到你这儿来。” 正说着,雪梅拎着东西来了,还没到跟前就笑着问:“你们俩在说我什么坏话?” “我还问你呢?”芦萍说,“国庆节结婚也不告诉我一声。” 雪梅笑道:“还早呢!到时还能少掉你这小胖子?” “如果我分配好远怎么办?”芦萍说。 “我派飞机把你抓来。”雪梅说。 芦萍蹦跳着说:“那我就开洋荤了!” 雪梅突然说:“喂!小胖子,你跟我们一道去天云山怎么样,听说那儿风景很好玩。” 芦萍做着鬼脸说:“我去不碍事吗?看着人家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的,不怕我吃醋?”雪梅举手要打,芦萍头一缩一溜烟跑了。 现在是阳历五月上旬,正是春暖花开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雪梅坐在车窗边,头靠在我的肩上,两眼望着山区的景色,很长时间没有笑语,不象二月二我们去龙山那样高兴,没有眉飞色舞。我问她是否困了,她说不是。她说她如果见了二哥,他们恐怕都不认识了,说她只知道二哥不知二哥的名字,二哥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工作的。我说二哥叫萧长林,二哥走的时候她还是几岁的小孩子,现在见了当然不认识。二哥原在东南医院工作,那年他响应号召,医疗卫生上山下乡支援山区,他就和二嫂一块来了,现在是县医院的院长。雪梅说这里也不错,山青水秀的,要是我们俩都能到这里来工作,也很美。我说二哥那里比这山区还美,明后天我可带她上天云山、天井(镜)湖、龙宫洞,她说好。车到县城大约还需两三个小时,我将手臂伸开搂着她,让她靠在我身上睡一会,不久,她就睡着了。 长途汽车也晚点,三四点钟才到达县城。没有公交车,我们步走了一二十分钟到了医院。二哥家住医院后面一个长方形的四合院,这院里住五六家。院中一口井,井口周围有好几个人在洗衣洗菜。妈妈正在廊檐的绳子上晾衣服。雪梅一进院门就看见了妈,她把包往我手上一塞,喊着叫着往妈跟前跑,扑上去就搂着妈哭着叫着;“妈妈,妈妈,我来了,我好想你啊!妈妈,你怎么不回家啊!我好想你啊!”两行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淌…… 妈妈好像是从梦中醒来似的,捧着雪梅的脸说:“小孩姐?你怎么来啦?!”我忙喊了声:“妈!”妈这才发现我也站在她身边,说:“是你们俩个?”妈说着就给雪梅拭脸上的泪,“别哭了,别哭了,妈妈也想你啊!” 周围邻居和井口上的人也都围上来凑热闹,问我妈:“你不是说你只有四个儿子吗?哪来这么个漂亮女儿?口口声声喊你妈妈?” 妈高兴地说:“她呀!既是我女儿,也是我媳妇。” 一位中年妇女说:“我知道了,就是你常说的那位小孩姐吧!真漂亮,真漂亮,我们整个县城都找不到。”说着又转向我问妈:“哟,这恐怕就是你的三少爷吧!也是一表人才,你这妈妈真有福气。” 第五十五章 初进天云山(4) 正说着,二哥二嫂回来了。他们首先发现了我,说:“呀!是三弟来了。” 我回头一看,忙喊道:“二哥,二嫂!”又见二哥左臂上缠着绷带,还用白纱布套在颈脖上,我忙上前问:“二哥,你的胳膊怎么了?” 二嫂抢着说:“是社会上那些冲进医院的王八羔造反派给打的。” “社会上来的?”我问:“他们冲到医院里来打人?” 二哥说:“前一程,县城武斗很厉害,两派都伤了一些人,送到医院来治疗。糟派就说我们不一视同仁,找我这院长算帐。我说医生是救死扶伤,是根据伤情用药治疗的。他们就上来几个人扭着我,把我这左臂打伤了。” “伤这么重,怎么不告诉我们?”我说,“我们知道了,还可早一点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二嫂说:“我要打电报,写信给你们,你二哥不让写,说告诉你们也没得办法,还多一份担心。” “现在伤怎么样?”我问。 “已有一个多月了。”二哥说,“拍了片子,愈合得还好,不碍事了。” 雪梅忙上前喊了声二哥,又问:“还肿还痛吗?” 二哥二嫂看了看雪梅,正欲开口,妈对二哥说:“你不认识了?她就是小时候在我家玩的那个小孩姐啊!” 二哥忙笑道:“长这么大啦?”他比划着又说,“那时她才这么点高,现在成了大姑娘了,怎么能认识呢?” 雪梅忙又喊道:“二哥二嫂好!” 二嫂上前一把抓住雪梅的手,“让我好好看看,让我好好看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上上下下打量雪梅后,叫道:“我家来了个天仙哎!三弟真有眼力,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孩。” 二哥又埋怨我说:“你们来之前,怎不先告诉一声?” “你问她。”我指着雪梅说,“她天天叫,想妈妈,想妈妈,要妈妈回去一次,哥说不行,二哥的孩子还有四个月才能上幼儿园,妈回来孩子没人带。昨天在大嫂家吃饭,她就说妈妈不能回来,我们去。哥说那也得先写封信告诉二哥,可雪梅说我们来个突然袭击,给妈妈一个惊喜。” 妈笑道;“是给我一个惊喜,真想不到小孩姐会到这里来。” 二哥二嫂也都笑道:“真是个孩子气。” 二嫂说着就拉着雪梅喊我们进屋。二嫂家住朝南四间平房,后院自己盖了厨房、卫生间,比较宽敞。 吃晚饭时,二哥二嫂又埋怨雪梅不该带那么多贵重东西,雪梅不作声,我也不解释,随他们去说。临睡觉时,二嫂说要我跟大孩住一间,雪梅单住一间。我说雪梅在路上就跟我说过了,她还要跟妈妈睡。妈妈说好,孩姐小时她就喜欢带她睡,今晚把二仔抱走,她还带孩姐睡。二哥二嫂都笑说好。我说那我一个人住一间。开始我们都在一起闲聊,互相问这问那。后来,妈带雪梅到房里去了,我跟二哥二嫂又聊了很长时间。临睡前,我又伸头看看妈的房间,雪梅边给妈揉背边说:“你快去睡觉,我正跟妈说话呢!”我问她说些什么?她说告我的状,说我老是欺负她。我说坏了,明天妈又要训我了。 第二天吃早饭,二哥二嫂说他们已请了假,要陪雪梅和我上天云山、龙宫洞去玩。雪梅问妈去不去,妈说不去,天云山她爬不动。雪梅说妈不去,她也不去。说她这次来主要是想陪妈妈的,又说昨天坐了一天车也很累,要去明天去。二哥二嫂说那也好。我说那我干什么啊?雪梅先是说叫我上街去玩,尔后又说叫我在家给她打井水,她帮妈洗菜烧饭。我说那不是要我当苦力了吗?二嫂笑着问妈,雪梅会不会烧饭菜?妈说她会,小时农村的稻草锅她都会烧。雪梅又叫二哥二嫂不要请假,他们只得上班去了。 第五十五章 初进天云山(5) 雪梅跟妈将二嫂早上买的菜,二哥杀的鸡拿到井台上。我把吊桶拿去打水,雪梅伸手就把桶抢过去,说我没她力气大,还是她来打水。妈站在边上笑道:“昨晚你向我告他的状,现在你又护他,我看他将来给你惯得什么都不会做。” “妈,长玉哥会写文章、会写诗。”雪梅说,“连我大伯都说他很有才华,将来一定会干大事。” “你大伯喜欢你,你喜欢长玉,所以就顺着你说他好。”妈说。 我笑道:“妈,你斗大字不识一筐,可是你的逻辑推理还真有水平哎!” “哪讲我不识几个字?”妈不服气地说,“雪梅的名字,我家所有人的名字我都认得。” “那还是雪梅小时侯在龙山教你的。”我说。 “那你怎么不教我?”妈埋怨地说,“还没教两个字,就跑出去玩。还是孩姐好,所以我喜欢她不喜欢你。” 我叹了口气,伤心似的说:“好吧!妈不喜欢我,好没劲,我去睡觉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说着我就跑到房间去了。 雪梅和妈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滴嘀咕咕说了一天。 临睡前,雪梅还是像在家里一样,又是打水给妈洗脸,又是帮妈洗脚,又是给妈揉背。 第二天早晨,二哥二嫂又要陪雪梅和我上天云山。雪梅和我都说二哥的伤还没完全好,不方便,不要去。二哥说伤在胳膊上,走路不碍事。我又说妈不去,你们也不要去,我们还自由一些。 二嫂拉拉二哥的衣袖笑道:“好吧!让他们自由自由。”说着又走到雪梅面前,拉着她的手,“这孩姐长得真漂亮,我真想陪你去玩,可我家这三弟不让我去,你们去吧!三弟以前去过,不远,你们中午早点回来吃饭。” 雪梅笑着点点头,她这一笑,满嘴整齐的白牙和两个酒窝都显现出来,更是妩媚动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二嫂年龄也只有二十七八岁,见雪梅这么可爱,便回过头来问我:“喂!三弟,我想亲亲你的雪梅,行吗?” 我笑着说:“二嫂!这是你的自由,你想怎么亲就怎么亲,我能管得着吗?何况你是二嫂。”我的话还没落音,二嫂就在雪梅脸上吻了两下,方才让我们走。 走了一截,我又跑回来,对妈和二哥二嫂说:“我们中午不回来吃饭,下了山我们买点吃的,下午顺便去龙宫洞。雪梅说明天的时间要留给妈妈,她要陪妈妈在城周围玩玩。 天云山口距县城只有七八里,我们沿清安江边的一条公路向西行走。这清安江上游又叫清溪河,河那边沿天云山体,无路。夏季山洪爆发时水面宽约一两百米,可行船。平时只有五六十米宽,清澈见底。雪梅看着水底的许多鹅卵石说好漂亮,又见成群结队的小鱼在脚前游,她要我拉着她的手来捉。捉了几次一个也没逮着。我说算了吧,当心掉下去。她说掉下去也不碍事,水又不深。我说别以为看到底就不深,实际上有一米多深。她说那也没关系,你会救我的。我说那当然,我会舍命救雪梅的。不过,回去我又倒霉了,妈妈会骂死我的,二哥二嫂也会骂我的,再加上你哭成那样,一家人都心疼,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还是离水远一点吧!说着我就拖着她走上公路。 上了天云山,满山是盛开的杜鹃花、迎春花,有大红色,金黄色,还有一朵花里几种颜色。雪梅一见这满山遍野的花欣喜若狂,放开我的手,就跑到花的海洋里去了。她要我给她照相,我赶忙将照相机拿出来,对着镜头一看,太美了。我问:以人为主还是以花为主,她说随便。站在我身边的许多游客也都在议论,说这女孩真漂亮,比花还美,应以女孩为主。我刚按下快门,雪梅连连招手,要我去和她合照。身边一游客忙过来接过相机要我过去,他帮我照。雪梅又请他从不同的角度连照了几张。那人边照边说,太美了,太美了。他帮我们照后,请求雪梅跟他们几个人合影,雪梅笑着说很抱歉,说她从不跟别人合影。另有两位女孩也要跟雪梅合影,她也笑笑谢绝了。雪梅拿过照相机,拖着我就往山上跑。 雪梅跑到一段石壁,发现了石壁上有好多字画,招手要我去,我过去一看,是摩崖石刻。雪梅问怎么样,我指着每副字的落款,说:“看,宋代四大书法家:苏东坡、米芾、黄庭坚、蔡襄。谁把它集中到这里来,真是干了件天大的好事,我过去怎么没注意到呢?”雪梅说我那时可能还没爱好书法。我说也是。雪梅问我要不要拍,我说:“拍,以字为主。”雪梅拍后,我把相机拿过来,又将四位大家的字,每副拍了一张。我刚拍完,雪梅又拖着我使劲往前跑,我问什么事?她也不说。 第五十六章 别了桃花源(1) 我们一股劲跑到一座庙宇前,雪梅气喘吁吁地说:“那些人真讨厌,老是跟着我们,要我跟他们照相。”我说:“人家喜欢你,照就照吧,跟那两个女孩照也没什么关系。” 雪梅说:“他们都是一块的,我才不跟他们照呢!” 我笑道:“你这脑瓜还真复杂。” 我们进了庙里,雪梅又问这是什么教?我说天云山过去是有名的道教道场。传说道教祖师张道龄(又名张天师),开始在江西南昌附近的龙虎山传教,后来又到这里来传教。 这道场现已破烂不堪。雪梅伸头看了几个房间,说既无道士也无道姑。我笑道,大概都叫文化革命给吓跑了。雪梅没有吱声便走出道院。 我们跑到山顶,雪梅兴奋地蹦了起来,指着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叫道:“哇!真是海阔天空,豁然开朗,一片花的世界!好美啊!”说着她又拉着我的手跑到一个亭子里,指着山下一大片蓝色的水面,“你看,那是不是天井湖,湖边上好多树林,好像正开花呢!” 我说:“那就是天井(镜)湖,四周皆山,从天上往下看像一口水井,所以叫天井湖。[.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也有说是嫦娥的梳妆镜掉下来,又称天镜湖。湖边上的那些树都是桃树,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嘛。所以满树的桃花。你刚才说‘豁然开朗’这四个字就是《桃花源记》里的名句。据传,陶令(陶渊明)写《桃花源记》时,的确到过天井湖畔的桃花源。 “我们也去。”雪梅说着就拉着我要去。我说我们只能到此为止,下不去的。她说:“那陶渊明怎么过去的?” “据传陶令是从两条道,”我说,“一条是从你刚才在山下捉小鱼的那条清溪河(清安江)划船过去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一条是从龙宫洞里的一条地下河划船进去的。” 雪梅兴奋地说:“我们不是要看龙宫洞吗?我们到洞里划船过去。既看了龙宫洞,又看了天镜湖,还看了桃花源,一举三得。”我说好,要去赶快下山。 我们在山下买了点吃的,乘车赶到龙宫洞,洞里的景致雪梅和我开始还感新鲜,走了一段就觉得都是想象猜测的景象,什么玉兔望月,孙悟空大闹天宫、蟠桃会等等,大体差不多,没多大意思。因此,我们就加快脚步赶到地下河口,上了小木船,约半个小时就到了地下河的出口。一上岸便进入桃花的世界,雪梅又高兴得蹦了起来。或是吃了饭有力气,或是坐船得到了休息,或是对桃花源的向往吧!她在桃花林里东奔西跑,一直跑了十多分钟,才停下来等我拍照。我们找了一块深入湖内的半岛似的桃林,这里湖光山色,美不胜收。我们俩都想在这里合影,可是路过的多半是渔夫和农民,都不会照相,我们俩只有互相拍照。 过了一会,突然发现穿着像干部模样,约三十岁左右的一男一女,我们忙上前请他们帮忙,男的说不会,女的说试试看。雪梅拿着照相机教她,说我们把镜头对好,叫她看镜里的人笑了,就按这个,听到啪嚓一声就行了。我和雪梅选好位置,问她是否看清了,她笑说好漂亮,就按了。那女的兴致很浓,我们又选择一些景点请她帮我们合照。 我们跟着她沿湖边草坪小道走了一段,她问我们是哪里来的?雪梅说是从省城来县玩的。她说:难怪,县里哪有这样的美人儿。其实她也很漂亮,只不过不能跟雪梅比。雪梅问她是哪里的,她说家就在这桃源大队,工作在山那边。雪梅很感兴趣,选了一个位置,给她照了相。我问那男的是她什么人,她说是她丈夫。雪梅忙叫他俩站好,又给他俩合照一张。我要她把地址给我们,十天内把照片寄来,那女的忙从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写了地址交给雪梅,她名叫李桃花。她非常高兴,邀我们去她家喝茶,说她家就在前面不远的湖边上。我放眼望去,一大片农舍、白墙、灰瓦,还有部分草房,真乃陶令所言:“屋舍俨然”。我们坚持说不去了,还要赶回县城。李桃花问我们从哪儿进来的,我说从龙宫洞钻进来的。她笑着用手指着她来的路说,等会回去从那山过去,山虽陡,有石阶。半个多小时就可爬过去,山那边就是公社所在地,直到晚上六点都有车,乘上车也只要三四十分钟就到县城了。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第五十六章 别了桃花源(2) 雪梅看了一下表,两点多。她这才感到有点累,又找了一块伸向湖里的半岛,有桃树的芳草地上坐了下来。我从小挎包里掏了一瓶柠檬水给她喝,她喝一口又递给我喝。我喝了一口说:“这湖不大,走一周也不过十几里,环境的确很美,如果在湖里再造上一些亭台楼阁,环湖再装上电灯,那就更美了,就会成为一个风景名胜的地方了。” “好是好。那就不得安宁了,就不是世外桃源了。”雪梅望着湖光山色说,“我就喜欢现在这样,没有人来,安安静静的。” “你想来?”我问。 “你也来,我们俩一道来。”她说。 我们俩正说着,那位李桃花和她的丈夫拎着包提着壶风风火火跑来了,后面还跟着许多妇女男人和小孩。我们忙起身准备走,桃花便喊道:“喂!小大姐别忙走,喝杯茶再走吧!”说着便追到我们跟前,把茶水、干果之类往草地上一铺。要我们吃一点喝一点,那些看热闹的人,尤其妇女和姑娘们,围着雪梅左一看右一看,上也看下也看,七嘴八舌地议论:“是不是七仙女下凡来了?”“是不是嫦娥来找她的梳妆镜子(天镜湖)?”“是不是牛郎织女到这里会面的啊!” 羞得雪梅满面通红,急着说:“我不是仙女,我是凡人――!”她把“凡人”二字说得很重很长。我见雪梅急成那样子,就拉着她往人群外走。李桃花忙拦着说:“一定要喝杯茶,一定要喝杯茶。尝尝,这是我自家种的云雾茶。”她说着就挥手赶那些围观的人,“你们不走,这姑娘可就要走了。”她丈夫也帮着催赶那些人。那些妇女、姑娘们才渐渐离去,还不时回头笑着议论什么。 盛情之下,我们只好坐在草地上品起茶,吃些干果。临行时,桃花又送一些茶叶和干果、干银鱼等给我们。我们无论如何不要,雪梅掏出钱给他们,他们也不要,拉拉扯扯一直到上山的路口,桃花突然将包往我肩上一套,两个人转身就跑了。我们站在山口,看他们跑了很远又回头向我们挥挥手才离去。 雪梅遥望了很长时间,若有所思的说:“长玉哥,你看人家夫妻俩和和美美,一道来一道去,平平静静,没有斗争,我多么羡慕啊!” “这是表面现象。哪里没有阶级斗争?有阶级斗争就没有什么世外桃源。”我说,“陶渊明写的世外桃源,也不过是他的想象、愿望而已。” 雪梅听我说了这些,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遥望着桃花盛开朦朦胧胧的湖光山色。然后才慢慢转过身来,与我一道爬山。 大约二十分钟我们爬上山脊,就看到山那边小镇上的汽车站。我们俩面向天井湖坐在山脊上。雪梅说好累,她数了一下有四百多台阶,怪不得湖里面好安静。我说这山虽不高,但路陡又窄,陶渊明的时代可能还没有台阶,里面的人懒得出,外面的人不愿进,所以,才形成这世外桃源。她说,她愿意进,要我和她到这里来教书。我说好,无论她到哪里,我都去。不过思想要有准备,哪里都不平静,哪里都有斗争,就象这天镜湖,别看现在像镜子一样,风一起,照样是波涛汹涌。雪梅坐在山脊上,沉默了好长时间,遥望着天井湖,遥望着这不是世外桃源的桃花园,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走吧!还得下山啊!” 回到县城已是五点多钟,老远就发现妈和二哥二嫂还有一些邻居都站在医院大门口,好像是在焦急地等着我们。雪梅飞快地跑上前去叫道:“妈妈!我们回来啦!” 第五十六章 别了桃花源(3) 妈一把抓住雪梅的手,责备道:“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把人急死了,你二哥已跟司机说了,再有五分钟不回来,他就要跟车去找你们了。” 二嫂对着雪梅的酒窝捏了一下说:“你这丫头,再不回来,妈和你二哥就要把我骂死了,说我不该怂恿你们自由去,我也害怕你们在山上或洞里出事。这下好了,我也松口气了。”二嫂说着又对妈笑道,“妈!我这可把你的宝贝女儿还你了。” “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我说,“现在社会治安还是很好的,只要不参加派性斗争,不参加武斗,一个女孩深更半夜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出事的,就是钱包丢在街上也会有人拣到送给你的。现在的斗争,主要是###。” 二哥说:“这倒也是,这个县多少年好象没有发生过偷盗抢窃,影响社会治安的事。” 妈说:“就象土改后一样,开门睡觉。” 二嫂说:“我不是怕这些。我是怕你们上山或在洞里出事。” 二哥又问:“你们上山进洞,最多下午三点钟也会回来的,怎么搞到现在?” 雪梅兴奋地说:“妈!我们跑到桃花源去玩了!那里风景真漂亮,真美!” 我插话说:“雪梅见了桃花源就不想走了,她想要我跟她在桃花源里安家落户,要不然,怎么搞到现在,还是我把她拖回来的。” “没事干。”妈白了我一眼,“什么桃花源?我怎么没听说过?” “就是天井湖。(.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二哥说,“你们怎么去的?” 我说:“是从龙宫洞钻进去的。”接着我又把在天井湖照相,碰到那个李桃花,人家请我们喝茶,吃干果,怎么议论雪梅的说了一遍。在场的人都笑了。我说着又把李桃花送的东西拿给二哥看。二哥看了看又闻了闻,说:“哟,这几样是真正的土特产,特别是这茶叶,是真正的雨前云雾茶,好香,城里没有卖的。” 妈说:“以后别再去了,别让人把我的小孩姐拐去了。”说着便拉着雪梅往院里走。 “妈――!谁也拐不走我。”雪梅挽着妈的胳膊边走边说,“只有长玉哥能拐走我。” 第二天吃了早饭,雪梅说一定要陪妈妈去玩,二嫂说她也要陪雪梅去玩。我说我最伤心,没人陪我玩。二哥笑道他陪我玩,两个侄子也说陪我玩。 这个县城不大,就一条主要商业街,但很长,沿清安江弯弯曲曲的对面街,宽不过十来米,全是青石条铺成。两旁门面都是木质结构两层楼,下面是商店。上面是住家。所有店铺招牌,无论是横的还是竖的,大多是红漆底色,金字,或黑字,有楷书,有行书,一派古色古香的风味。据说这条街实际上是抗战时上海有钱人逃到这里避难所建,因此,也号称小上海。雪梅一进了街道就赞不绝口,她挽着妈妈的胳膊不停地说,这里比杭州还漂亮。 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出街口。二哥跟二嫂说了些什么,他要我们到公园玩,他马上就回来。这公园沿清安江也是长形,实际上是街道的延续,只不过没有商店,只有树木、亭台楼阁、石桌石椅等。雪梅要跟妈照相,我便拿出相机,给他们照。二哥也来了,我说正好合照一张,我叫大家站好,妈坐在石椅上,二嫂和雪梅站在妈两边,两个小侄站在妈膝前,二哥站在二嫂边上,我便站在雪梅边上。请一位游客帮忙拍照。我又给二哥二嫂、两个侄子、雪梅和二嫂分别照了相。雪梅又选了景色还要跟妈照相,我只好又给她拍,她挽着妈的一只胳膊,还笑着把头靠在妈肩上,我说:“看你娇滴滴的样子。”妈笑道:“我喜欢。”二哥二嫂和游客们看了都笑,说她的模样好甜。 第五十六章 别了桃花源(4) 中午,二哥请我们在迎江楼吃饭,饭后兵分三路,二嫂带两个孩子回去,二哥给我们去买车票,我陪妈和雪梅去江心公园玩。雪梅交给我的任务是给她和妈照相。江心公园在清安江中心,像一条船把清安江分成两条河,江心公园南北各一座桥横跨两条河。我们刚上北桥,雪梅就兴奋地指着南桥说:“妈!你看,这儿好像从省城去龙山的双亭桥。” 妈问:“你们去龙山了?” “去啦!二月二去的。”雪梅说,“还到姐姐家去了。姐姐好生气啊!还骂了我们一顿。” 妈笑问:“她好好骂你们干什么?” 我说:“都怪雪梅,她怕麻烦大姐,中午我们躲在龙眼里吃干粮,准备吃了再去,谁知大姐知道了,跑到山上来把我们逮着了,骂我们不认她了,骂我们嫌她家穷了等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该骂。”妈责怪雪梅说,“你们小时侯,大姐多喜欢你们俩,背着驮着你们去玩,给你们洗澡,带你们睡觉,你们到她家门口不去吃饭,她不生气,不骂吗?” “好!这回告大姐的状没告赢。”我望着雪梅笑道,“以后在妈跟前还是少告我一点状,啊?!” “就告。这几天晚上,我天天都告你的状,妈都说你坏。”雪梅笑着摇着妈的胳膊说:“妈!是吧?”意思是要妈支持她。 妈笑道:“是的。” “你又赢了。”我笑道,“你老是告我状,我不给你照相了。” “我不要你给我照,你要给妈妈照。”她说着就跟妈说,“妈妈,这地方好,有亭子,有玉兰花,背景又好,就在这儿照。”她把头歪靠在妈肩旁,笑着说:“给妈照吧!”这话显然是说我不给她照也要给妈照。 我笑道:“你真有点子,我服了。”说着便按下快门。 她又找了一个地方,说景色很好,让妈坐着,我们俩站在妈两旁,请游客帮我们合影。刚照过相,她又提议,让我跟她照,我故意不愿照,她便叫起来:“妈妈,你看长玉哥不愿跟我照相呢!”说着她便把我拖过去,双手抱着我一只胳膊,惟恐我跑掉似的,笑着将头靠在我胸前,请游客帮我们连照了几张。妈妈站在旁边看着我们笑,我知道妈这是高兴的笑,欣慰的笑。 雪梅老是挽着妈妈这里看那里逛,说不完的话。我也是东逛西看的,我正想喊她们回去,老远见妈和雪梅在拉拉扯扯的,好象在争吵什么,我忙过去,只听雪梅说:“这是大伯大妈一再交代的,也是我孝敬妈妈的。”妈说:“你以后带回去,替我谢谢你大伯大妈。”雪梅哭了,说妈不喜欢她,不把她当女儿。 我一听知道是雪梅要丢钱给妈的事,忙上前劝说她们不要争,让路人看着不好。妈又骂我,说我在家时为何不阻止,我说我阻止不了。妈见雪梅哭得好伤心,只好说:“好吧!我收,留着给你们办婚事。”雪梅这才笑起来,忙把钱塞给妈,妈又把钱塞给我,我打开一看,是五百元,我急了,这么多钱,叫我怎么办?,妈叫我带回去帮她收着,等我们结婚时拿出来用。雪梅说这是给妈补身体用的。妈说我们带去的人参,二哥准备每星期杀一只鸡炖着吃,营养够大了。雪梅噘着嘴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 晚上,雪梅照例给妈洗脚,给妈捶背,揉背,跟妈妈在房间里嘀嘀咕咕说了很长时间,只听雪梅时而伤心地哭着,时而又笑个不停。 我们是上午九点的汽车,七点钟我们就吃了早饭,二哥二嫂给我们准备了一些茶叶,香菇等土特产,我不愿带,说那么多我带不动。正在争执中,我们听到雪梅在里屋哭。我和二哥二嫂伸头看,只见妈坐在床沿,雪梅跪在妈膝前,伏在妈妈膝上痛哭,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妈,我要走了!妈妈,您要多多保重!妈妈,我要回去了!妈妈,我好想您啊!妈妈!……” 第五十六章 别了桃花源(5) 妈妈见雪梅这么伤心,也跟着流泪,捧着她,哄着她,抚摸着她,说:“孩姐不要哭,不要哭,孩姐不要哭,妈妈九月份就回家,给你们办婚事。” 雪梅听了妈妈的话,好像哭得更伤心:“妈妈,妈妈,您永远是我的好妈妈,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愿离开你啊――妈妈!”雪梅开始哭的声音很小,只是抽泣,后来哭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伤心,连周围邻居也都跑来了,说这姑娘跟妈妈的感情好深,像这样的母女感情世间也少有。二哥说她三岁就到我家来,同三弟在一块玩,可以说是妈把她带大的,我们一家人都喜欢她。 我看已快到八点了,还要走到汽车站,便去拉她起来,妈边哄边给她擦泪边帮我把她扶起来。二嫂赶忙拧了热毛巾给她擦了脸。妈又用梳子将她的头发梳了梳,她又哭泣起来,我忙拖着她走。 妈和二哥二嫂还有邻居,把我们送到医院门口。二嫂本是要和二哥一道送我们上车,雪梅见妈流泪,就请二嫂不要送,在家照顾妈。二嫂笑道:“我也舍不得你这个妹妹呢!好吧!听你的,在家照顾妈妈。”说着就在雪梅脸庞抚摸了一下,雪梅一笑,又给妈和送行的人都打了招呼,依依不舍地转过身跟着我和二哥往车站去。 我们走了十来米,雪梅见妈妈还站在院门口拭泪,转身又跑回去搂着妈妈,哭着说:“妈妈,妈妈,我不想走,我不想走,我不愿离开妈妈!我好想妈妈!”我看只有半个多小时,车子就要开了,只好又回去把她拉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一路上,我指山、指水,指花,指草,引她说话,逗她笑,才逐渐把她的情绪调节过来。回到银河省城已是晚上五点多钟,我们洗了澡,吃了晚饭,我说累了,要她到房里休息,她说好,要我也到房里陪她一会。她靠在床头,我握着她的手玩,她的手白白嫩嫩细细的,每个指头都是尖尖的,每个关节还有个小窝,像她的酒窝一样好看好玩。心想,我过去怎么就没注意这双手这么漂亮呢?只顾吻她脸上的酒窝,却冷落了她这双美丽的手。我把她的手捧起来吻,她便用手抚摸我的脸,含情脉脉地望着我。 我突然问她:“早晨你离开妈妈时,好伤心,弄得大家都跟着你流泪。如果你离开我或者我离开你,是不是也这样伤心。” 她蓦然将我的头抱到胸前,脸伏在我的头上,又伤心地哭道:“我会伤心死的,我会哭死的。长玉哥哥,这世界上,只有你和妈妈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她真的没完没了又哭个不止。我后悔不该问她那句话,又惹她伤心起来。 我的脸被压在她的胸前,几乎透不过气来。我便说:“你不要再哭了,你把我捂死了。”她这才忙松开手,将我扶坐起来。 我透了口气说:“你可把我闷死了。我开了句玩笑你就当真,又是哭个不止。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动不动就哭,哭多了会伤身体,懂不懂?” 她望着我,睫毛上还粘着泪珠,愣了半天,说:“是吗?我没有怎么哭呀!” “还没有怎么哭呢!再哭天河就要缺口了。”我给她擦了脸上的泪痕说:“你说过的,在毕业分配前这两个月,陪我好好开心地玩一玩,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她好像忽然醒悟似的说:“好好好,保证不哭了,我一定要陪我长玉哥好好玩两个月,我还要长玉哥给我一个孩子呢!不过,要郑重。” “好吧!听你的。”我笑道,“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是如何郑重的?” 第五十七章 疯狂花烛夜(1) 我上班了,雪梅也到学校去了,说是复课闹革命。其实,上课也还是不正常,尤其他们毕业班,只有星期三、五上两节大课,实际上都是在等待毕业分配。这样,除了周三周五,雪梅差不多天天都到我这里来,忙这忙那。不过她一直没告诉我如何“郑重”法,虽然她跟我玩得很开心,对我很亲热,我们仍然没有越过雷池。我问过她几次,她只是笑,要我不要急,说不定哪一天又来一个突然袭击,给我一个惊喜。 其间,我乘雪梅到学校去上课,抽空到哥嫂那里去了一趟,将二哥带给他们的东西送去。大嫂问我雪梅去天云山回来的情绪怎么样?我说只是开始见到妈妈和临走时,她哭得很伤心,说想妈,不愿离开妈,回来后这几天的情绪很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又问大嫂好好的问这干嘛?大嫂说随便问问,只是那天雪梅来吃饭时,说了一些伤感的话,她觉得雪梅好象有心思。我说没事,要说她有心思,她只是担心分配后,又要与我分别几个月。大嫂说如果是这样倒也是正常的。 星期六晚上下班,我回到厂宿舍,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子的香味。雪梅从厨房里跑出来,伸手将我的挎包接过去,指着屋子里的摆设,满面笑容地说:“你看,怎么样?”我环视一周说:“你把家里整理得好干净好整齐,还烧了檀香是吧?”她笑着不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忽然发现我的写字桌上,靠墙放着三个玻璃镜相框,中间镜框比较大,约十六寸,是妈妈的彩色照片,左右两旁的镜框约是十二寸,一边是我和雪梅跟妈的合影,一边是雪梅和我的合影,都是彩色的,都是在天云山照的。我问她怎么这样快就冲洗出来,她说回来第二天她就送到照相馆,加快冲洗放大的,还说李桃花的照片已寄出了。我说这么一来,家里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她只是笑。我伸手要推开她卧室的房门,她忙拦住,笑着说暂不让我进。我敲敲门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说不定是金屋藏娇。 她笑着,又把我拉到厨房,我一看餐桌上,惊喜地叫道:“哇!这么多好菜,请客啦!”雪梅将我按到桌旁坐下,说快吃饭,吃了饭抓紧洗澡。她说着也坐到我边上,又斟了两盅红酒。雪梅端起杯说:“我们首先敬祝妈妈身体健康!”我重复着说好。干了后,我也端起杯,本想说敬祝她爸妈身体健康,转而一想不好,这会引起她伤心,便说:“我们敬祝大伯大妈身体健康!”她端起杯一饮而尽,笑道:“谢谢长玉哥!”她又斟了两盅酒,端起杯举到我面前,睁着一双深情的眼睛看着我柔情地说,“长玉哥哥,我想跟你喝交杯酒。” “什么?”我扭了扭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了吧?喝交杯酒?” 她满面红晕,情意绵绵,羞怯地微笑着点点头。 我倏地站起来,兴奋地说:“你终于同意啦!你终于同意啦!“说着我就端着杯从她弯着的臂里绕过来,一饮而尽。她也一饮而尽。我将杯子一放,抱起她就使劲地亲吻起来,她的额,她的脸,她的酒窝,给我吻得到处是唇印。我想庆贺一下,顺手拿起酒瓶又要斟酒。她将我俩的杯子都按着说:”今晚只能喝三杯。“说着她就把酒瓶收到碗橱里去了,又给我盛了半碗饭,一碗鸡和鸡汤要我吃掉。我激动得不想吃也不想喝。她说我若不吃了不喝了她就不给我碰她。我只好又坐下,三口并作两口吃了喝了。她笑着看我吃完喝完,我也要她把碗里的鸡吃了。 第五十七章 疯狂花烛夜(2) 我们很快将锅碗收拾干净,我迫不及待想拉她到房里去。她笑着说急什么?还早呢!快洗澡,她说她已洗过了。说着就帮我的洗澡水都弄好了,又去给我拿衣服。我说她事情真多,真复杂。她搬来一沓衣服,要我把外套和内衣全换掉。我一看全是新的,上装是银灰色丝绸衫,下面是黑色的确良。这还是春节去杭州她大妈给我买的。大妈说我是记者,要穿得潇洒一点,回来后我一直没穿。雪梅今天拿出来,我看了看笑道:“你今天要我穿这衣服干什么?是不是要我当新郎官?”她拍了我一下笑道:“快洗吧!别?嗦了。” 我洗好澡穿好衣服出来一看,她也是一身新衣,上面是红色丝绸衫,露着里面乳白色背心。下身是黑色丝绸裙,束着腰带,两座丰满的**鼓鼓的,头上还簪着一朵红花,身上披着婚纱。我惊喜地笑着说:“你真漂亮,真漂亮,怎么想起今天戴花?” “你忘啦?”她笑着说,“小时侯,沈秀芳结婚那晚,你叫我戴着红花到你家去,跟你睡一个床,结婚,你不记得啦?” “记得记得,那晚我俩在草堆头,看月亮说的。”我兴奋地说,“今晚你又戴花,又穿新衣。真美,真漂亮,真像天仙,真像新娘,真像结婚一样。”我伸手把她揽到身旁,悄悄地问:“你今晚真的想做我的新娘?” “当然是真的。”她说着又取出套在她脖子里我赠送她的铜钱,和她保存的《婚誓》拿出来,一并放在**像前的宝书台上。 我看她这样做,忙开了箱子,把我保存的《婚誓》和她赠送的碧玉,也放到宝书台上。 她笑着又打开抽屉,拿出新郎、新娘的胸花,分别别在我和她的胸前,又问:“你高兴吗?” “当然当然,当然高兴。”我兴奋地说,“我等到今呢!” 她笑道:“那你就得按我的要求做。” “保证,保证。”我说。 她说好,便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红纸递给我。我一看说:“哟!这不是婚礼的程序吗?”她说:“是的。”我说:“可我们还没领结婚证呢!” 雪梅很认真地说:“领那个干什么?你等不及了,我也等不及了,但又必须郑重。从今晚起,我就把全身心都给了你,我就是你的妻子了,这是我多少年来的愿望。”我看她的表情非常严肃,非常认真,也非常庄重,便笑着说:“好,就照这上面做,以后再补领结婚证吧!” 我们俩先站到**像前,我说:“一拜**!”我们俩同时三鞠躬;又走到妈妈的像前,我说:“二拜妈妈!”我们又三鞠躬。 “三拜――?”我愣了一下说,“这里又没有观音菩萨和龙山神女的像,往哪拜?” “我们不是把《婚誓》放在宝书台前吗?”雪梅说,“我们就向**拜。” “好好好。”我说,“**大慈大悲。”我们又向**拜了三拜。 然后,我们又转身面对面,我说:“夫妻互拜!”我们俩同时互相三鞠躬。 拜完之后,雪梅又掏出一条大红绸巾披到头上,往我的小床上一坐,手里还握着两尺长的红头绳,我一看便笑道:“这跟小时侯过家家一样,你真想得出。”她说:“这可不是过家家,这是真的,我是诚心诚意的,也是续我小时侯的梦。”我听她这句话很认真,忙握着红头绳的另一头,说:“新郎新娘入洞房!” 我牵着她推开里间卧室的门,卧室里也焕然一新。原来的窗帘又加上了一层红帘,五斗橱的镜子上贴了一对红双喜,镜子中间靠着一个约十二寸的镜框,里面是我们俩在天云山杜鹃花丛中的彩色照片,她天真烂漫地将头靠在我的肩上。相框两旁是两个磁碟,碟上面各一支刚点燃不久的红烛。两床新被上放着一对鸳鸯戏水的红枕。 第五十七章 疯狂花烛夜(3) 心想,怪不得我进家时,她不让我开她的卧室门。原来的确要给我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她也真是费尽心机,设计出这样一个美妙的洞房花烛夜!我连忙扶她坐到床沿上,伸手慢慢地掀起她头上的红绸巾,她抬起头含情默默地望着我笑:“长玉哥,你满意吗?喜欢吗?” “满意满意,太满意了!太满意了!”我激动万分地说,“上次你不让我碰你,说要郑重,我真想不到,你会郑重到如此程度!这将令我一辈子难忘。”她说,“我就是要一辈子忘不了。”说着我们就互相搂着滚到床上,滚了很长时间,她说:“衣服还没脱呢!” 我们俩赶忙起来脱了礼服,都只穿着内衣。两人内衣都是新的,好像都洒了香水。我用手点着她的鼻子嘲笑她,说她以往那么谨慎,今天为何这么主动?这么胆大?这么放纵? “嗯~~嗯,你笑话我了。”她撒娇地说,“人家分配只有两个月了嘛!在这两个月中,我要好好跟我长玉哥玩一玩,尽情享受长玉哥给我的快乐!”说着她又指指橱桌上正在燃烧的红烛,“平时你要我给你,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却倒害羞起来了。”她说着又在我身上狂吻。 “我不是笑话你,不是笑话你。我巴不得你对我这么好。”说着我也抬头看了看正在熊熊燃烧的红烛,我们的爱情之火也在熊熊地燃烧,情火升腾…… 半晌,她突然张开双臂将我的头搂在胸前,喊着说着:“长玉哥哥,阿玉哥哥,好哥哥,你给我的幸福,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永远忘不了你,永远永远忘不了你,我不想离开你,不愿离开你啊!要是我离开了,你不要想我啊!”我发现她满面泪水,感觉她好像真的在哭。我忙拨开她的手,捧着她的脸问:“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你怎么流这么多泪?这么伤心?你真的在哭?” 她忙擦了一下泪,笑道:“我不是哭,我是太激动了,太幸福了,我流的是幸福泪啊!” “那就好。”我说,“我还以为你是不愿毕业后分离,其实也用不着。大伯说过,我们婚后他就帮我们调到一起。” “真的不是哭啊!你也别胡思乱想。”她又含情默默地望着我,“我们俩自幼相处十八年,我就是等这一天啊,我还想要孩子呢!” 我们又疯狂地玩了很长时间,都玩累了。雪梅见我有些疲乏,便爱抚地拍着我搂着我睡了。 天快亮的时候,雪梅突然惊叫起来:“长玉哥!长玉哥!”喊着喊着便倏地坐了起来,一把抱着我。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惊醒,一骨碌惊坐起,连忙搂着拍着她,“别怕,别怕,我在这,我在这。”我边给她擦脸上的汗,边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不是做噩梦?”她说是的,说我们俩正在一个山顶上玩,突然来了一个恶魔,要把我抢去,她跟那个恶魔拼命争夺,恶魔一掌把她推下悬崖……。她说着便抱着我的脖子,哭着叫着:“长玉哥,长玉哥,我好害怕,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能离开你,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 我拍着哄着她说:“这是梦,这是梦,梦是相反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睡吧!睡吧!”她这才紧紧地搂着我又睡下了。 洞房花烛夜之后,雪梅对我更体贴,更关心,更爱护,更好了。她说她与我虽未正式领结婚证,但在实际上她已是我的妻子,她要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尽一个妻子的义务,还要做一个贤妻良母。我的饮食起居她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凡是没有课她都跑回来,每天清早就起床给我煮好鸡蛋,中晚餐都早早准备好等着我。她知道我的胃三年灾害时吃糠馒吃坏了,怕受凉,每餐吃饭时都要一会加热一会加热。还专门用毛线给我织了双层护胃的围兜。 第五十七章 疯狂花烛夜(4) 我在机关工作是否顺心,总是逃不脱她的眼睛,她总是千方百计地跟我谈心,给我安慰,给我排解,与我共享欢乐,分担忧愁。我写的诗歌、文章丢在家里,她也帮我看,写得好的地方,我一进门她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地跟我说哪篇文章如何如何好,哪句话如何精采,哪句诗如何深刻生动。写得不好的她很坦诚地跟我说,提出建议。 雪梅的文学本来就好,幼年时她就熟背许多唐宋诗词,有次我问她文学这么好,为何上理工大学,而不上文科大学。她说这是她大伯的意见,大伯说文科出来多半是做政工,宣传,文秘工作,是搞政治的。她的出身不好,不宜做政治工作。学理工出来后可做些技术业务工作,也比较安宁。她虽学理工科,但受我的影响,她还是读了不少小说和诗词,我经常想不起来,就问她。可以说她是我的诗歌书库。 自从洞房花烛夜起,我们已越过了雷池。每次我们同房时,都尽情地欢乐,尽情地享受人间最美好的生活,她每次与我同房时,都要流很多泪,有时是热泪盈眶,她说是激动和幸福的泪水。她说要好好珍惜分配前两个月的宝贵时光。 一天,我们俩在同房时她问我,如果她怀孕了,孩子的名字叫什么?我说由她给孩子起名,她说一定要我给起名字,还催了几次。我说没考虑好,等想好了再告诉她。 雪梅的例假是很准时的,每月都在一号左右,这个月没有按时来,她就喜形于色。昨天她要我陪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可能是喜,但她还要化验,以确认是怀孕。今天我一进门,她就高兴得蹦了起来,一把抱着我,在我脸上狂吻,嘴里不停地说:“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你真伟大,你真有本事。”说着,她就把化验单拿给我看,兴奋地说:“你看,你看,是阳性的,阳性的。”我也兴奋地把她抱起来在房间里转,我拍着她的肚子说:“你也有本事,这肚子怎么我一搞就有孩子了。”她抱着我的头说:“长玉哥哥,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我就想为你生一个象在龙山跟我吵架的小长玉,现在我真的有孩子了,真的有孩子了,我好幸福啊!好幸福啊!” 我感到有热乎乎的东西滴在脸上,忙抬头问:“你怎么又哭了?”她忙擦了一下眼睛和鼻子,笑着说:“我是兴奋,高兴啊!”我又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说:“让我听听看,他有没有动静?”她笑道:“才几天呢,哪有动静?” “怎么几天?”我说:“洞房花烛夜是五月份,今天已是七月十五号了。”她说:“我那天不是告诉你了吗?六月一号我的例假还照常来了。”我一想,是的,她例假来时还不让我碰她。我亲了她一下又说:“只顾高兴,我得赶快去买老母鸡,买好吃的东西给你补。”她忙阻拦我说:“别买了,别买了,我不会亏待我的小长玉的,已买了。”她说着又催我给孩子起名,我说还早呢,还不知是男孩是女孩,急什么? 吃饭时,我把鸡呀鱼呀都往她嘴里送,她仍象以前一样,把好的东西尽给我吃,我好生气。她又哭了,说两个长玉都是她的命根子。最后达成协议:平等对待。我又提出:“干脆,八月一号正式结婚。”她说不行,太仓促了,大伯他们还没有思想准备,而且七月二十号左右学校就发分配派遣通知了,报到时限半个月,正在八月份。等工作安排好,十月一号结婚不晚,那时孩子也只有两个月,不碍事。我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再说了。 第五十七章 疯狂花烛夜(5) 没几天,雪梅的毕业证书和分配通知都发了,她把在学校的东西也都带回来了。我看通知上注明于七月二十五至八月十日到江苏人事局报到,逾期为自动放弃。我们商量,现在到二十五号还有七八天。雪梅说她二十一号要先回杭州,看看大伯他们,然后直接去江苏报到。等工作具体落实了,再给我写信或回来一次。这样一算,雪梅只能住四五天就要走了,我们都非常珍惜这几天的宝贵时间。我每天也只是去办公室转一圈就回来,陪伴雪梅,帮她整理东西,她说她所有东西都不带,只带我们俩在江城、无锡和天云山的一些照片。还有,她要我把那张粘贴的《婚誓》跟她交换。她说我这张《婚誓》比她保存的那张《婚誓》更珍贵。 这几天,她常常与我对坐,相顾无言,常常抱着我痛哭,常常夜梦里惊叫,就像洞房花烛夜那晚一样,说不愿走,不愿离开我,害怕又不知要分别多长时间。我总是劝说她,等结婚过后就请大伯帮我们调到一起。 七月二十号那天,雪梅很早就起来。说是去学校看看芦萍她们分配是否定了,跟她们告个别,直到下午五点多才回来。我见她眼睛红红的,笑她是否跟芦萍她们分别了也抱头痛哭一场,她只是笑笑说:是的。我反复跟她说,不准再哭了,哭会伤身体,还会伤肚里的孩子。她点着头说她懂了,她不会再哭了,她会像保护她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我的孩子。这天晚上她的确没有再哭了,好象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和我亲热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我送她上火车去杭州,她几次上了车又下来,上了车又下来,反反复复地抱着我痛哭:“长玉哥哥,长玉哥哥,我走了,你不要想我,我走了,你不要想我。我不愿离开你,我不愿离开你呀!” 我说我也不愿离开她,但总不能不去报到,总不能结婚不告诉大伯。我硬是把她送进车箱。我下了车,站在她的车窗下,反复叮嘱她要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回来我们就结婚。 她趴在车窗上,点着头,又掏出那个小口琴,噙着泪说:“长玉哥,我吹两只曲子给你听。”说着便吹起了“月儿弯弯”,接着又吹《五朵金花》的插曲。 火车快要开了,她把头伸到车窗外,抓着我的手,满面泪水地喊着:“长玉哥哥,长玉哥哥,我不愿离开你,不愿离开你呀!长玉哥哥!长玉哥哥!……”火车启动了,她只好松手,泪流满面地又吹起口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跟着火车和着她的琴声,在心里默默地唱着: 啊哥~啊妹~情意长~~,好像那流水~日夜~响――,雪梅~~…… 火车越开越快,我跟着跑了很远很远,无情的火车还是把她拖走了,只留下她情意悠长的琴声……。 送走了雪梅,我的心情很沉重,我的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她的琴声和呼喊声,一直映着她满面泪水的笑脸。 我顺路到哥嫂家去,一进门见大姐来了,她迎面就问我:“长玉,雪梅呢?怎么没来?” “她大学毕业了分配了,回杭州去了。我刚送她上火车的。”我说。 大姐长长舒了一口气说:“可把我急死了,吓死了!” 我有些不解地问:“大姐,你这样紧张干嘛?” 大姐说:“昨天双亭桥村有个女的到我家来,家里只有小芹芹在门口玩。那人告诉芹芹,说好像是跟三舅很要好的那个漂亮女孩,一个人在双亭桥上哭。那妇女把她送到龙河湾,要芹芹告诉家里人,去龙山看看。这死丫头玩忘了,直到今天中午吃饭时才说。大姐说她开始也不太相信,如果是雪梅,她不可能一个人上龙山。后来又想,是不是我跟雪梅吵架了。 我插话笑道:“我从来没跟雪梅吵过架,要吵,也是她故意跟我搅,跟我撒娇,闹着玩的。” 大姐说她还是不放心,先跑到龙山村,有两个人说,昨天中午有个女孩在村子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就上龙山去了。大姐一听,说她赶快爬上龙山,到龙眼里,观音庙里看了一遍……。 我又笑道:“大姐真呆,就是雪梅,她也不可能在龙山蹲一夜。” 大姐瞪了我一眼说:“妈告诉过我,说雪梅讲,如果长玉不要她,她就到观音庙里当尼姑。” “那是她小时侯说的,你就当真。”我说。 “你这三犟子,说不定会嫌她家出身不好不要人家。”大姐说,“我又跑到双亭桥,好几个女的都告诉我,说昨天九点多钟时,一个好漂亮的女孩在桥头的两个亭子里坐了好长时间,不住地流泪,问她话,她也不说,只是哭。村子里有个人说这女孩好象是在我家见过的。她们怕她出事,就在后面跟着,一直看着她过龙河湾的桥,那人才到我家去。我一听,更紧张了,就先跑到厂宿舍,你们不在,就跑到大嫂这里来了。” 我笑道:“天下相象的人多呢!双亭桥的人肯定看错了。雪梅昨天在学校与毕业班的几个女同学聚会,因为相处五年,要分别了,她们还抱头痛哭一场呢!” 大嫂说:“不过,最近我觉得雪梅经常好哭,好像不大对劲,好像有心思,很伤心似的。” 大姐又问我:“仨仔哎!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跟雪梅吵架?” “没有,绝对没有。她最近好哭,好伤心,主要是担心她分配在外地,又怕象以前那样一别五六年。”我说着又笑道,“这几天雪梅特别高兴。你们两位,一位是我的嫂嫂,一位是我的姐姐,我们俩是你们带大的,我有一事想告诉你们,但必须保密,连哥哥暂时都不能告诉,否则,他会训我的。” 姐和大嫂忙问:什么事?什么事?还向大哥保密? 第五十八章 梦魂系龙山(1) 我愣了半天不好意思地说:“雪梅有我的孩子了……” “真的?”我还没说完,她们俩都惊喜地叫道:“真的吗?” “真的。”我认真地说,“几天前我陪她去医院检查的,雪梅拿到化验单的时候,都高兴得发狂,说她见不到我的时候,可以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了。” 大嫂笑了。大姐长舒了一口气,又拍打我一巴掌,笑道:“我等到今天呢!我老是想,你们相处这么多年,雪梅恐怕快到十九岁了,你也二十出头了,怎么雪梅老是没有动静,是不是身体有毛病?这回好了,这回好了,这回我放心了!” 我对大姐笑道:“这可要问哥哥和大嫂了,他们早就严词警告过我,在雪梅上大学期间,不允许我越雷池一步啊!雪梅也是不允许我碰她的。不过,这次我们也是很郑重的,那天晚上像结婚一样,她要我们俩都洗了澡,里里外外都换上新衣服,先拜**,又拜妈妈……” 大姐接着笑道:“夫妻互拜!” “是的。”我笑着说,“就像小时侯我和她过家家一样,雪梅头上还顶着红绸子,手里握着红头绳,要我牵着她到房里去,她早在房里还点了两支红蜡烛……” 大姐和大嫂都笑。大姐往身边的床上一坐,哈哈大笑:“你们俩真是孩子。好啦好啦!雪梅有了身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她肚里这孩子,可是把你们俩牢牢地拴在一起了!”她说着就站起身来,“我放心了,我要回去了。” 大嫂挽留大姐吃晚饭,姐说她听了我们的事,比吃山珍海味还高兴,满面笑容地赶着回家去了。 雪梅已有一个多月没有消息了,既没回来过,也没信。哥嫂也很关心,我说从学校的通知看,她要先到江苏省里报到,省里再往具体接收单位派,这里有一个联系过程,没有一个半月恐怕都落实不了。我虽是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是非常焦急的。 这天下午,我正考虑想到江苏人事局去查一查,探听一下雪梅究竟分到哪个单位去了。忽然汪明交给我一封信,我一看是挂号,是从杭州寄来的,我知道这是雪梅来的,欣喜若狂。我怕别人看到,忙签了字,拿着信就往宿舍跑,想细细地,安安静静地看。当我跑到宿舍时,才发现信封上的字,不是雪梅的字,而是她哥龙雪平的字。我顿时心凉了半截,不知怎么回事,想拆不敢拆。我揣摩为什么雪平会来信?难道雪梅出什么事了吗?我掂量半天,认为不可能。我忙拆开信,里面有两封,一封是雪平给我的短信,另一封是雪梅给我的,信封封得死死的。我连忙先看雪平的信,想知道雪梅的信为什么是他寄来的。 长玉弟: 这封信,是雪梅妹妹托我在规定的时间寄的,所以很迟,很抱歉。 你看了信后,千万要冷静,千万不要激动,千万不要伤心。这是妹妹一再关照的。 我只是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五一”前妹妹回来催爸办过继的事,没有办。因为上面说我爸在支左中是支一派压一派,犯了错误,停职检查。爸妈商量,雪梅原父母就出身不好,又在海外。过继的目的本是想改变雪梅的出身。如果我爸被打成走资派,雪梅不是成了生父母、养父母两个家庭出身都不好了吗?岂不是坑害了雪梅?再三考虑,才决定不办过继手续了。 妹妹感到非常绝望,寻死觅活天天哭。她几次跑到西湖要投水,被我们抓回来。那些天保姆和我,每天二十四小时轮流看着她,守着她,跟着她,唯恐她出事。爸妈天天劝导她,说如果她死了,长玉可能也活不成,她这才清醒过来。但她说她绝不能嫁给你,绝不能影响你,如果影响了你,伤害了你,她生不如死。爸妈这才考虑,想办法让她出去。她说在出走前,她要好好陪你玩几个月,还要看看你妈妈。爸妈不放心,要我把她护送到你身边。那天我在车厢里看着她下车,你们见了面,我才放心返回。 第五十八章 梦魂系龙山(2) 第二,妹妹这次回来,爸妈已把她出走的手续全部办好。她一句话都没说,整天流泪。直到八月五号,她把信交给我,要我在她走后五天再寄给你。我们送她走的时候,她又痛哭,说不愿离开你。但又要我们不要告诉你她到哪里去了,要你忘掉她,再找一位。 长玉弟:爸妈说你才华出众,要你一定要振作精神,不要为儿女之情过于悲伤,将来一定有作为。否则,就违背了雪梅为你出走的意愿。你如出差,非常欢迎你来我家玩。妹妹说,她那间卧室任何人都不能住,只能留给你来住。 切切保重! 雪梅的哥哥 龙雪平 一九六八年八月十日 我看了雪平的信,心里疼痛难忍,泪如泉涌。我不敢看雪梅的信,我双手压着她的信。一滴一滴泪,滴在她的信封上,滴在“长玉哥亲启”的几个字上。过了很长时间,我骤然拍着她的信大叫:“雪梅!雪梅!雪梅!你骗我!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 我把头仰靠在椅背上,沉思了好长时间,又坐起来,我要看看她究竟如何骗我的。我拿起雪梅的信,很厚,很沉。拆开一看,十几张纸,信后面还附一首很长的诗。密密麻麻全是泪迹,许多字模糊不清,可能是被泪水溶化了,有些字好象是泪干后又描的。我的心立刻紧张起来,便展开信从头看起。 亲爱的长玉哥!长玉哥: 我千声万声地呼喊着你,给你写信,可又无法给你写信呀――亲爱的长玉哥!我多少次拿起笔,一个字还没写,泪水就把纸淋湿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是我肚里的苦水啊,我没有办法不让它流啊!只好用几条手帕把眼下边扎起来,让泪水流到手帕里,就这样还有好多字被滴湿了,模糊了。我知道,我的长玉哥是能看得清的,因为你是知道我的心的。 我有满腹的心思,满腹的话,千言万语要对我的长玉哥说,可我又不知从哪里说起呀!我的心很乱,我的心很痛。我要出走了,我实在不愿也更舍不得离开你呀!一提到“离开”这两个字,就像两把尖刀插在我的心里啊!可是我又不得不离开你啊!自从前年学校贴了我那张大字报,我就预感到我的家庭出身和我的父母的海外关系,可能要影响到我的将来,但那时侯我还没感觉到那么严重。后来我看到你们机关造反派在开除你的通告上也涉及到我的家庭,我才开始认识到,我的问题不仅是我自己的问题,还会影响到我的长玉哥,我心里就非常痛苦。可是要我离开你,不爱你,比杀了我还痛啊!以后又听说厂里的于主席肩胛骨被造反派用铁杠子压断了,丁科长被打成了反革命,季老师上吊自杀了,这些都与他们的家庭出身有关,我心里好害怕啊!特别是那次哥嫂吵架,那真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啊!从那以后我才知道,你和大哥为我的家庭出身发生过多次争吵,吵得最厉害的恐怕是大哥把我们的《婚誓》撕毁了。这件事,我虽然心里很痛,但又倍感幸福,悲喜交加。因为大哥把《婚誓》撕碎扔在地上,可是我的长玉哥又哭着一片一片从地上捡起来,一片一片用泪水粘贴起来的啊!我又一次看到我的长玉哥的心,一颗深深爱我的心! 长玉哥,我请求你,不要怨大哥,不要生他的气。大哥是爱你的,跟我一样深深地爱你的。他是被逼的,他当厂部秘书十五年了,忠心耿耿,又有才能,就是因为社会关系和大嫂的家庭问题,年年写申请,年年入不了党,他心里不难过吗?他寄希望予你,他怕他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才不得不反对我们的婚事啊!他的心肯定也是很痛的。我走后,请你千万不要跟大哥吵,因为他心里也很难过。 第五十八章 梦魂系龙山(3) 这些事,有的是发生在我的眼前,有的就直接发生在我的身上,可是我没有绝望,我不能轻易离开我的长玉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的大伯身上,我相信过继能够办成,一旦办成,我的家庭出身就改变了,就不会影响我亲爱的长玉哥了。“五一”前,我怀着满腔希望回到杭州,谁知又是当头一棒,又是一声晴天霹雳,大伯也出事了,说他是陈老总的线上人。尽管我还是跟大伯闹,但我心里明白,大伯大妈的意见是对的。他们担心坑害了我,从一个死胡同,转头走向另一个死胡同,成了双料的“黑五类”家庭。我唯一的希望破灭了,我绝望了,我走投无路,我多次想死,可是这世界上还有你呀!你让我牵肠挂肚放心不下啊!我每次走到西湖边上的时候,就好像你站在我身后,就好象你的手在抓我的心,我的脑子里就好像听到你在呼喊我啊!我无法丢开你啊! 我多么想跟我的长玉哥结婚呀!从在龙山姚三强与沈秀芳结婚,我们俩做童男童女,在草堆、池圹边看月亮的时候起,我就想做我长玉哥的新娘啊!从中学到大学我多少次在梦中甜蜜地搂着你啊!我每次想到跟你结婚,做你的妻子,为你生个小长玉,生个小雪梅,白头偕老,我心里不知多甜,多幸福啊!可是我现在却不能跟你结婚了。跟你结婚明明就是坑害我的心上人,坑害我的长玉哥,这是我万万不能做的啊!虽然你跟我说多次,你不在乎我的家庭,甚至愿和我去修地球,可是我在乎啊!你那么有才华,有能力,不用说大哥对你寄予很大希望,就连我大伯都很欣赏你,说你将来必定能为人民办些大事好事。他们都不忍心因我而影响你的事业,甚至季老师都担心跟你交往多了会影响你的前途,何况我呢!? 我好恨我父母亲啊,我才一两岁的时候,他们就忍心不管我了,他们自己逃到海外去,却丢下了我,还留下个“黑五类”家庭的包袱让我背着。我一个弱小的女孩子怎么能背得起啊!要不然,我就可以无忧无虑跟我长玉哥成婚了。“五一”那些天,人家都到西湖去玩,我却昼夜泪不干。死又不能死,死了,我丢不下你,我心不忍。我死了,又害怕你跟着我走。万般无奈,大伯才决定让我出走。那次我本来可以不回来了,直接从杭州走。可我的心还丢在你那里,我必须陪你好好玩玩,享受人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刻。同时,我还想看看妈妈,还想去龙山。所以,我就写信给你,骗你说过继的事已经办好了。 长玉哥,请你原谅我。我平生没有欺骗过人,这次却骗了我最亲最亲的心上人,我心里是很痛的。但我又不得不这么做,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我要和长玉哥欢度两个月,就必须有一个皆大欢喜的气氛。没想到我一回去,哥嫂就要我去吃饭,大哥向我道歉时,我简直心如针扎,无地自容。为了能与你欢度两个月,我只能强颜欢笑,将泪水往肚里流。 我到天云山主要目的是想最后看妈妈一次,陪妈妈几天,把我心中的苦向妈妈倾诉。可是许多话我都只说了一半,虽然我反反复复地说:“我不愿离开妈妈!”“不愿意离开你!”妈妈只是认为我不愿意离开天云山,你也以为我只是因为毕业后暂时分别而哭诉。只有我心里知道,我们是永别了!那时我是无法控制我内心的痛苦,无法控制我的泪水! 第五十八章 梦魂系龙山(4) 长玉哥,我欺骗了你,欺骗了妈妈,欺骗了哥嫂,也欺骗了我自己啊!请你饶恕我,请妈妈哥嫂原谅我,我不是诚心撒谎,诚心欺骗你们的呀! 我对不起妈妈,妈妈对我恩重如山,从小到大妈妈是那样地疼我爱我,看我比看你还重。妈妈说她回来给我俩办婚事,她哪里知道我要永远离开你离开她啊!我多么想做妈妈的好女儿,好媳妇,一辈子服伺孝顺她老人家呀!可是我还没尽孝就走了,我这是什么女儿呀?! 在天云山我意外地发现了天镜湖、桃花园。当我看到李桃花夫妻恩恩爱爱,我的心忽然一亮,突发奇想,好象在黑暗中发现了灯光,产生了一线希望。我想我也和我的长玉哥到这桃花园来,过一个安安静静的生活。可是你说,哪里没有斗争啊?是啊,人世间哪里有世外桃源呢!?我眼前的那一线希望,那一点灯光也熄灭了。 万分欣慰,在天云山,我和妈妈和你照了许多照片,这些珍贵的照片,实际上是我们的结婚照。它将伴随我走过整个人生的旅程。遗憾的是我们在龙山没有留下照片。 长玉哥,我爱你是根深蒂固的,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你从我心中赶去。你曾问我,我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我也搞不清,大概是从我们俩幼儿时,第一次在龙山的龙眼里吵架开始的吧?因为从那时起,我就跟在你后面跑,跟在你后面撒娇耍赖,跟在你后面闹、笑、哭,跟在你后面叫哥哥,跟着你到水沟里去抓鱼,跟着你扒花生、捉知了、放风筝……一直跟到现在。长玉哥对我的恩情,我这一辈子不知怎么才能偿还啊! 从天云山回来,我自知我与长玉哥相伴时间不长了,我不能与你去领结婚证成为正式的法定夫妻,但我要与你成为真正的实际的夫妻,我要郑重地嫁给我心爱的郎君,永远做我长玉哥的好妻子。故而,我按照正式婚礼设计了一套礼仪程序。当时,你以为我是做着玩的,是小孩过家家,我说我是认真的。那天是公元一九六八年五月二十日,是我和长玉哥新婚纪念日。我不需要那个《结婚证》,那个结婚证一领,你就得把我的祖宗八代都填到档案里去。因此,那个结婚证是不能领的,它就象唐僧手里的紧箍咒,套上了它,唐僧们随时都可念咒语整我们,把我整死了没关系,整我长玉哥我会心痛死的。所以,我不要那个紧箍咒! 你说我以往那么严谨,不允许你越雷池一步,那天晚上却那么主动。当时你不知道,可是我心里清楚啊,我与长玉哥相伴时间不多了,我要偿还我多少年来的宿愿啊!那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不仅是主动,而且是疯狂!我要和我长玉哥疯狂地享受人生最大的欢乐和幸福。我心里很坦然,今后我无论到哪里,我都说我已和长玉哥结婚了,而且有了孩子,唯一遗憾的是:我叫你给孩子起个名字你没起。等孩子会说话的时候,我就告诉他(她)爸爸的名字。我要告诉孩子,我们是堂堂正正结婚的,他(她)是堂堂正正有爸有妈的孩子。如果将来有可能的话,我要让孩子去找你,认你这个爸爸。我万分感谢我的长玉哥,你给我享受了人间最大的快乐和幸福。我永远忘不了五月二十号洞房花烛夜你对我的恩情。你赐给了我孩子,有了孩子我无论在哪里都不寂寞了,就等于你在陪伴我。 那天我领到了毕业证书,领到了工作派遣通知后,你高兴得发狂,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只要工作一落实,我们就可正式结婚了。你以为我拿着“通知”是去杭州告诉大伯,是去江苏落实工作,你要我快去快回。你哪里知道我是一去不复返啊!当我看到你欣喜若狂,兴奋的心情时,我心里痛苦极了,矛盾极了。尤其是我们恩恩爱爱同床共眠时,你常常问我为何流泪,我说是幸福泪。其实那是苦泪啊!我怎么能与我相识相知相伴相爱十八年的长玉哥分离呢?我的心也太狠太残忍了!可是为了我的长玉哥,不受我这“黑五类”家庭的牵连,我又不得不忍痛离开你啊! 第五十八章 梦魂系龙山(5) 我走了别无遗憾,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长玉哥。你的身体不太好,我本来想结婚后我俩在一起,我一定好好服侍你,把你的胃病调养好。可是我走了,你自己要注意冷暖,生活要有规律,要按时吃饭,不要饱一餐饿一顿。冬天要把我给你的煤油炉用起来,饭菜要吃热一点。天冷时要把皮背心穿到里面,呢大衣也要穿,不要怕麻烦。 我走了,你肯定很痛苦、很悲伤、很寂寞。我诚恳希望你把我忘掉,为了你的健康,为了你的事业和前途,我恳求你再找一位女孩。你的生活自理能力很差,也不应把你的宝贵时间耗费在生活琐事里。你一定要有一个伴,一定要有一个人照顾你,否则,我心里是不安的。我所知道的女孩中有两位,一位是在银河大学的梅影,一位是那个给你输过血的医生谢琼。我觉得这两位都很好,她们都很爱你,可以说她们两位都救过我长玉哥的命。这两个人中,我觉得梅影更合适一些。你们在一起工作过,相处四五年,她对你很好,是你拒绝了她。我知道,你不可能回头再去找她。我替你找她,我已写信至银河大学,她如没有新的朋友,我想她会去年找你的。希望长玉哥不要拒绝她,有她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这块土地上,除了龙山,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眷念的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因此,我在临走前,七月二十号又去了龙山。我本想请你陪我一道去,但是我担心自己的情绪不好,让你察觉到我的思想和行踪,那样我就走不成了,我只好忍痛一个人去。我在双亭桥上待了很长时间,因为那里有龙子龙女相恋相离的许多故事。我被村上的几位妇女看见了,她们害怕我投河,硬把我劝走了。其实我是不会跳河的,因为这世间还有你,我是割舍不下的,我身上还有你的孩子,我怎么能跳河呢?我去龙山,主要是想再看看龙山,看看龙山村,看看我幼年,童年,少女时代,与长玉哥住过,玩过,戏耍过的地方。我人虽走了,我的心,我的魂还留在那里,那里是我的根,有我许许多多美丽的梦。我知道,我这次一走,恐怕就永远不会再来了。我要重温那些幸福美好的梦,把它永远记在心里,以后给我长玉哥的孩子讲。 我去龙山,是一路哭着去,一路哭着回。我心里有流不尽的泪,诉不尽的苦,说不尽的相思啊!回来以后,我把当时的心情,写成了一首《哭龙山》的诗附在信后,一并寄给你,我不会写诗,怎么想的就怎么写,那是给我长玉哥的心啊! 到了龙山,我想去大姐家,想跟她最后一别,但我没敢去,我害怕我被大姐栓住了。请你代我向大姐道歉,向大姐问好。我永远忘不了,十八年来大姐对我的呵护关爱之情。 亲爱的长玉哥,我不是诚心要离开你的啊!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啊!我虽走了,但我的心永远是你的,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好丈夫,我永远是你的妻子,感谢你给了我孩子,他(她)是我的命根子,你放心,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他(她)。 亲爱的长玉哥,一想到要离开你,我的心就痛如刀绞啊!这封信是我用血和泪写的呀!讨厌的泪水总是充满了眼眶,让我无法写字,无论换多少纸张都被淋湿了。我用了五六个昼夜,才写这几张。你知道,我有多少话要跟你说,多少苦水要向你诉,多少泪要在你面前流啊! 我亲爱的长玉哥,我走了,请你不要伤心,不要想我,不要找我。你要想想我在你的身边,对你是极大的危害。我欠你的恩,我欠你的情,今生还不了,来世再还吧! 亲爱的长玉哥,我走了,你千万千万要保重好身体,这是我最大的心愿。我就是到天涯海角,也天天为你祈祷,为你祝福! 我千声万声地呼唤:长玉哥哥,长玉哥哥,我走了,我永远永远想念你…… 永远爱你的妻子 龙雪梅 叩拜 一九六八年八月四日 我泪流满面地读完了雪梅的信,又接着读她的《哭龙山》 往日去龙山, 长玉哥哥在身边。 十八里路不觉累, 树也舞,花也笑,鸟也欢。 今日去龙山, 雪梅一人凄惨惨。 天上孤雁叫, 路边草木寒。 清晨露凝重, 点点湿衣衫。 哭过双亭桥, 又哭龙河湾。 抬头仰望龙山村, 老屋顶上无炊烟。 趴窗看卧房, 物是人非室空闲。 难忘村前泥泞道, 难忘藏猫石磨盘。 难忘麦场小鸡闹, 难忘树上青杏酸。 村头池塘已干涸, 村上无人知我还。 唯有树上知了叫, 知否我心有多烦? 依依离开龙山村, 步步沉重上龙山。 身边草萋萋, 脚下路坎坎。 谢观音,谢龙女, 引我幼年上龙山。 龙眼里认识长玉哥, 相依相知相亲十八年。 龙山脚下摸鱼虾, 小桶提水浇瓜滩。 春放风筝夏捉蝉, 点点滴滴在心间。 问观音,问龙女: 龙眼如明镜,菩萨坐云端。 为何看不见人间相斗多残忍? 为何看不见世上风云多变幻? 雪梅身世无选择, 牵连长玉哥哥我心酸。 明日一去永别离, 泪满面,心如焚,肝肠断! 今日躲避长玉哥, 独自一人来龙山。 烈日炎炎草木枯, 杜宇声声血不干! 再烧三炷香,再磕九个头, 求龙女,求神仙: 雪梅有罪不容赦, 望保长玉哥哥永平安。 离别长玉哥, 雪梅心不甘!心不甘! 一步一回首啊, 梦魂系龙山! 我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痛哭着读完了雪梅用血和泪写的这封痛断肝肠的信和《哭龙山》的诗。我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又一次淋湿了一页页本是泪迹斑斑的信纸和诗笺。我满腔悲愤地呼叫: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雪梅呀雪梅呀!那天我送你上火车,你反反复复说不愿意离开我,还趴着车窗泪流满面地吹口琴给我听,什么月儿弯弯,什么啊哥啊妹情意长。原来都是骗我的,原来你真的要走,真的要离开我啊!原来五一节后,你回来的一切言行全是假装的啊!你骗了我啊!你骗了我啊!你到哪里去都不行,你想躲避我,不行!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第五十九章 病卧将军府(1) 第三部草木情 第五十九章病卧将军府 我揣着雪梅的信,一口气跑回厂宿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打开箱子取出我和雪梅的《婚誓》,拿到里边卧房,我双手捧着《婚誓》,趴在桌上看着相框里雪梅和我在天云山花丛中的合影,痛哭着说:“雪梅啊,雪梅啊,你怎么就走呢?你怎么就走呢?我们俩可是订立过《婚誓》的啊!是有约在先的啊!你怎么能走呢?按你说我们俩的洞房花烛夜,是五月二十号,就算是新婚纪念日,可到你临走,七月二十日也只有两个月啊!难道我们的婚姻就这么短暂吗?难道我们的缘分就这么长吗?” 我抬起泪眼,望着身边整洁的床铺,一对崭新的鸳鸯枕,静静地躺在床头,我转身扑到枕上哭叫着:“雪梅呀!雪梅呀!你到哪里去了?你到哪里去了?”我不相信她会离开我,绝不会的!我哭了一阵,突然想起雪梅临走前去过龙山,我也要去,那年我得浮肿病,就是去龙山,神女托梦告诉我雪梅在哪里的,我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雪梅的信和我们的《婚誓》,冒着酷暑,一路上哭着念着雪梅《哭龙山》的诗,穿过双龙桥(双亭桥),跨过龙河湾,顶着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一步一滑地爬上了龙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在神女峰脚下的石缝里,我发现了许多没有燃尽的檀香。过去没有人在这石缝里烧香,只有雪梅,二月二我们俩来的时候,她就在这里烧过香,磕过头,这次肯定也是她烧的。我猛击着神女峰的巨石,举着《婚誓》,仰望着神女峰顶大哭大叫:“神女!神女!雪梅在哪里?雪梅在哪里?这是我们的《婚誓》,你是知道的。告诉我,雪梅在哪里?雪梅在哪里?龙女!龙女!我是萧长玉,你听见了吗?!我的名字是你起的,请你告诉我,雪梅在哪里――?”我的呼喊声,哭叫声,在神女峰之间回荡。神女沉默不语,久久没有回答。突然,又一道闪电划破满天乌云,一声惊雷震撼天地。接着又是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我担心雪梅的信和《婚誓》被淋湿,便赶到观音庙里。手捧着《婚誓》,跪倒在香案前,边哭边磕头边问:“菩萨!菩萨!我和雪梅的《婚誓》是在你面前订的,你是我们的见证人,你为什么让雪梅走?你为什么不显灵?你为什么不阻拦她?她到哪里去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她到哪里去了――?”观音菩萨只是久久地望着我,也是沉默不语。大殿外,仍然是隆隆的雷声,倾盆的大雨。 暴雨一过,我又爬上《望鹤亭》,仰望着亭顶上那只石雕的云鹤,疯狂地呼喊着:雪梅――!雪梅――!龙雪梅――!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可是,只有一只孤雁穿破层层乌云飞向远方,消失在望不尽的天际间。我在龙山没有得到任何音讯,失魂落魄地拖着疲惫的身躯,哭着喊着又回到双亭桥。我站在桥上望着急流滚滚的河水,想来想去,还是去找哥嫂商量怎么办? 到了哥嫂家,他们正在吃晚饭。大嫂一见我就说快吃吧!快吃吧!我一腔悲愤一腔怒火一腔怨气地说:“不吃!” 哥哥抬起头望着我。大嫂笑道:“哟,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眼里还有泪呢!怎么回事?是在单位出事了?还是雪梅仍没来信?” 我强忍着泪说:“来了,看吧!看吧!”我随手将雪梅的信掏出来,往哥嫂面前一掼:“一天到晚就是出身!出身!成份!成份!” 第五十九章 病卧将军府(2) 哥哥狐疑地看了看我,把信纸抽出与大嫂交替地看,我气呼呼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大嫂看着看着就流下泪说:“我说这小孩姐,‘五一’后回来就有些不正常,那次她来吃饭,就说了许多伤感的话。我当时也没认真,我估计她心里有事,但我没想到她要出走。” 哥哥将信看完,捶胸顿足,双手抱着头叫道:“我有罪!我有罪!” 我愤怒地吼道:“你有什么罪?!” 大哥沉痛地说:“是我把她逼走的!是我拆散了你们的,我对不起你们!”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我直问,“有什么用?!” “我去把她找回来,我去把她找回来,我向她道歉!”哥说着便站起来对我说,“哥对不起你,你把她大伯的地址给我,我去找,我向她陪罪。” “你去找?你能找到她?”我冷冷地说,“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大嫂对哥说:“雪梅已不在杭州,你去也找不到她。再说,她大伯是将军,你去他也不会见你。要去,还是长玉去。” 哥又对我说:“那我陪你一道去,从她大伯那总能了解到雪梅的下落,我们再跟踪去找。她是我逼走的,我不陪罪,她恐怕是不会回来的。” 我说:“她大伯住的地方警卫森严,你去不方便。” “我住到外边旅馆里。”哥坚持要去,“你把了解的情况告诉我,我们俩也好商量。” “用不着。只要大伯肯告诉我雪梅的去处,我可拖着雪平一道去把她找回来。”我说,“现在最担心的是,既然大伯让雪梅走,很大可能他是守口如瓶。” 大嫂说:“听雪梅讲,她大伯很喜欢你,雪平在信中也说,他妹妹那间卧室只留给你去住。如她大伯不告诉你雪梅地址,你就赖着不走。”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说,“我这次去,准备跟她大伯吵架,要他还我雪梅。他不还,不告诉我雪梅在哪,我就天天闹。” 大哥哀声叹气地说:“我不知道是哪根神经错乱,做出这种蠢事来,我真对不起你们俩。”哥强忍着泪又说:“你怨我吧!恨我吧!” “现在说这些后悔的话也迟了。”我说,“雪梅在信上说,叫我不要怨你,怨也没用了。” 哥悔恨地说:“过去我回龙山,绣花大姑曾骂过我,要我不要当祝员外(拆散梁山伯、祝英台),没料到我真的就当了祝员外。”他说着又敲着自己的脑袋,“我真是头脑发昏,真该死!” “现在不要说这些话了。”大嫂说,“妈很快就要回来了,如果妈知道雪梅出走了,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现在要想法隐瞒住妈,不让妈知道。” “怎么隐瞒?”我说,“妈九月就回来,说给我们办婚事,现在已是八月二十几号了,雪梅还不知在哪里?国庆结什么婚?” 哥想了想冷静地说:“第一,三弟立即去杭州,想法把雪梅找到。第二,妈回来就说雪梅刚毕业分配到江苏去了,工作还没有落实,推迟结婚。” 商量后,第二天我就去杭州。 我先乘大轮去南京,找到江苏省人事局,大学生分配办公室的同志接待了我,他们查阅了资料,说江汉大学确有龙雪梅分配到江苏,但一直未来报到,已经逾期,再不来就取消了。这便证实雪梅的确未按学校分配去江苏,她是怕我到江苏能找到她。我又乘车赶往杭州。 雪梅大伯家门口的警卫认识我,我便直冲进去。伯父伯母正坐在客厅里,一见我就站了起来。伯母忙上前拉着我,笑道:“噢,长玉来啦!我们正议论你呢!快坐快坐。” 第五十九章 病卧将军府(3) “我不是来作客的。”我望着伯父母气冲冲地说,“我是来要人的,你们把雪梅藏到哪里去了?”我说着就捧着脸坐到沙发上,哭叫着,“你们还我雪梅,还我雪梅!还我小孩姐。”我说着猛地站起来,跑到客厅的楼梯口对楼上喊道,“雪梅?――!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雪梅!雪梅!你下来!你下来!别再藏着了!” 伯母擦着泪说,“小梅已经不在我们这儿了,如果还在这里,她就是藏着,听到你的声音,她也会忍不住下来的啊!”她说着又掏出手帕,转过身去擦眼泪。 我抬起眼,望着伯父伯母说:“那你们把她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们为什么要让她出走啊?” 一直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的伯父转过身来说:“是小梅自己要走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倏地站起来说:“你不安排她,她一个女孩子能到哪里去?” “她天天哭着闹着,寻死觅活的,不安排就行了吗?”伯父说。 我言不择词,不知轻重,也不顾面前站着的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连珠炮似地说:“把她安排走了,你们省心了,解脱了,包袱卸掉了!……” “你!你!”伯父眼里好象噙着泪,在我面前走过去又走过来,指着我,“你以为我想把她安排走吗?我是卸包袱吗?”他说着转过去又转过来,指着他自己梗着嗓子说:“她走了,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 “长玉,你不要刺激他了,不要伤他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伯母擦着泪对我说:“小梅走了,伯父不知多伤心,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一位将军,一个硬汉子,那天小梅走,他哭得多伤心,你还这样说他。” “我――”我想说对不起,但我没说。 伯母又说:“小梅跟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她一回来,我们家就热热闹闹。伯父有什么烦心事,给她一缠,他就笑起来了。现在大伯停职一个人在家,他多么希望小梅经常来家,跟他说说笑笑,给他解解闷,可你还说他是卸包袱,他多伤心啊!” 我听了伯母的话,心里也很难受,低着头说:“伯父,我对不起您,我刚才冲动了。可我不能失去雪梅呀!我自从收到她和雪平哥的信,我整天脑子里就是雪梅,就是她的影子啊!” “我也不忍心拆散你们啊!”伯父说,“‘五一’小梅回来,我们就劝她,长玉是个很有才华的青年,是金子,放在哪里都能发光。如果长玉不计较家庭出身的问题,就结婚吧!可她说你不计较她计较。她说你大哥非常宠你,对你寄很大希望,她不能不如大哥。如果是那样她就太自私了,她影响了你,她一辈子心都不安,她也不会幸福的。所以,我们不得不给她安排出走。” “为了你的前途,我们也是忍痛割爱啊!”伯母说,“自从两次春节你来过后,我们都非常喜欢你,特别是上次小梅回来,说你在机关批斗会上跟那些搞挂黑牌、罚跪的造反派作斗争的事,伯父更是非常看重你。说你在那样的环境下,敢于挺身而出,说明你的思想品质,政治品质都是相当好的。刚才你还没进门之前,我们俩还在说,雪梅一走,我们就失去你和小梅两个人了。” “我们党需要像你这样一些人,你很正直,将来遇到一些大事,你可能还会挺身而出。”伯父说,“不过,你大哥说得也有道理,你的出身好,没有后顾,头上没有辫子,**上没有尾巴,否则,你恐怕也要瞻前顾后。即使不顾,像你那样跟他们一斗,你现在的处境可能也不会这样自由了。” 第五十九章 病卧将军府(4) “我大哥现在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了。”我说,“现在哥嫂都很悲痛,还有我妈,她在二哥那里,目前还不知道雪梅出走,妈视雪梅如掌上明珠,如果妈知道此事,她会哭坏了,会骂死我的。现在哥嫂都在想办法隐瞒妈妈。所以,我求求大伯大妈,请你们将雪梅找回来,或者告诉我地址,我去找。要不然,我们一家人都会痛苦万分。” 伯母深深地叹了口气,说:“真没想到,小梅一走,影响你一家人不好过日子。” “何止一家子?我们这里不是也如此吗?”伯父说,“小梅一走,我们心里又好受吗?小梅又好受吗?”伯父说着又指着我,“还不是因为你,怕影响你啊!否则,小梅和我们都不会做这样的决定的。” 伯母说:“你还不知道,她临走的那几天,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整天哭,一天到晚喊着你的名字。当时我们也想把飞机票退掉,不让她走了,可她想来想去还是走了。” “既然你们能让她走,就能把她找回来。”我说。 “这就难了。”伯父说,“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小梅既已走了,你就不要再等她了吧!” 伯母说:“是的,小梅临走跟我说过多次,如果你来,叫我们劝你,不要老想着她,要你另找一位。” “我不要。”我说,“找不回来,我就不走!” 伯父笑道:“好哇!好哇!不走正好,我正愁一个人在家着急,你在这还能陪我聊聊。” “你有心思聊,我还没心思聊。”我说,“你们不帮我去找,请你们告诉我,雪梅究竟在哪里,我去找。” 伯母望着伯父说:“看来不告诉他恐怕不行啊,你就实话告诉他吧!” 伯父仍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此时,保姆来喊我们吃晚饭。 伯父说:“好!吃晚饭,吃晚饭。”说着又问我,“你坐了一天的火车,恐怕既没吃饭也没好好休息吧?” “我现在哪里有心思吃饭。”我说,“你们不告诉我雪梅在哪,我就不吃饭!” “好家伙,绝食斗争呢!将我的军?!”伯父笑道,“好吧!吃饭吃饭,吃过饭我告诉你。” 伯母忙劝道:“伯父已说了,吃了饭告诉你。不吃饭怎么行呢?小梅在家时还说你胃不太好,这样饿下去会把身体搞坏的。”说着便拉我去餐厅吃饭。 伯母象春节我跟雪梅来的时候一样,给我拣了许多菜,可我毫无滋味。此时,我觉得身上好像不太舒服,有些毛毛的,我估计是那天去龙山淋了雨,加上这几天没吃东西没睡好觉。心里想不能生病,否则就麻烦了,只好胡乱地吃了一点。 吃了晚饭,我们又回到客厅。伯父对我说:“看你的眼睛、脸色都不太好,非常疲劳,恐怕好几天都没吃没睡。”说着他又对伯母说,“按小梅的意思,把她那间卧室给长玉休息,你带他上楼去吧!” “我不休息,我不休息!”我说,“你们刚才说过,吃了晚饭告诉我雪梅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也睡不着。” “我和伯母总得商量一下怎么跟你说啊!”伯父笑道,“你先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也好有精神再跟我们吵架呀!” “我不休息,我的精神好得很。”我说,“我现在全身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只想知道雪梅的去处。”我说着又问,“这有什么好商量的?雪梅在哪里就说在哪里,需要商量什么?是不是又想设计一套骗局?” “这――?”伯父有些生气地说,“这怎么叫骗局?我何时骗过你?” 第五十九章 病卧将军府(5) “去年春节,您就跟我说,我们一走,你们就给雪梅办过继手续,还说让我们今年国庆结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情绪激动地说,“可是现在人都没了,你身为将军,说话不算数,不是骗是什么?” “你你你!”伯父也激动起来,急着在客厅里来回踱来踱去,走到我跟前停住脚,指着我说:“我是怕你受不了,伤害你,知道吗?” 我说:“我受得了,不怕伤害,您说吧!” 正说着,客厅的电话响了,伯母走过去抓起电话:“哎呀!是陈老总!您好吧?!……好,好,……他呀!正在吵架呢!……跟孩子吵。……好,我叫他接电话。” 伯父听说是陈老总的电话,忙走过去。伯母握着话筒,问伯父是不是到楼上去接电话,伯父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接过话筒:“陈老总,您好!您怎么这时候来电话?……我不是怕沾您啊!我是怕影响您啊!事实上我已被绑在你的战车上了!你好吧!……什么?……**说的?那太好了!太好了!这可是最高指示啊!……” 我一听,这是陈毅元帅来的电话,便走到客厅门口的走廊上去。心想:不该跟伯父发火。 只听客厅内伯父仍在说:“我现在是内外交困,刚才是跟孩子们争吵啊!请老首长放心,老总和夫人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好,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再见!” 伯父刚放下电话,伯母问:“**有什么最新指示?” “是对陈老总的。”伯父笑道,“**说,陈毅是个好同志。” 伯母兴奋地说:“太好了!太好了!**这一说,那些人就不敢轻易动陈老总了。” “长玉呐?”伯父在喊我。我听了忙从走廊上转身进了客厅。 “你坐吧!”伯父指着沙发说。 我没有坐。 “好吧!看来不说是不行了。不过,你可要冷静。”伯父说:“小梅已经不在大陆了――” “什么?”我打断了伯父的话问,“雪梅已经不在大陆了?” 伯母说:“是的。八月五号我们送她上飞机的。” 我一听,神经一炸,头脑立刻膨胀起来,就像那年我在省团代会上深夜编稿,突然站起来一样,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睛一黑便不知道了…… ……雪梅在天上飞,我骑着云鹤跟在后边追,不停地呼喊着:雪梅!雪梅!…… 不知什么时候,我朦朦胧胧地睁了一下眼睛,伯父伯母还有三位穿白大褂的军医站在床边上。我喃喃地问:“我怎么了?”说着,我就要挣扎起来。医生和伯母忙按住我,不让我动,说我昨晚晕倒了,现在还发烧。医生检查说我身体太疲劳,太虚弱了,正在吊水。我又问这是什么地方?伯母说这是雪梅的房间。我说雪梅呢?伯母说阿姨(保姆)找去了,等一会就来。我不自觉地伸手摸了一下眼角。伯母说,哟,这里好像有二道伤痕。医生看了看说,这是过去的老伤痕,缝合得很好,不明显。伯母说幸亏昨晚他大伯在身边扶住了他,要不然再摔一次就坏了。 只听他们在议论什么,我昏昏沉沉模模糊糊地又进入梦中。我抱着雪梅,搂着她,拉着她,她满面泪水,挣扎着要走,我拼命地抓着她。……雪梅!雪梅!你不能走,你不能走,……雪梅!雪梅!…… 第二天上午,我醒了,睁眼一看,保姆和一位小女军医坐在我床边。她们一见我睁开眼,高兴地说,醒了醒了!保姆说着站起来转身就跑出去了。小军医忙给我量体温。我挣扎着要起来,小军医笑着说,“你总算醒了,哪能起来?还在吊水呢!”正说着,伯母和保姆又进来了,伯母赶到我床前,边摸我的额头,边问医生烧是否退了。医生说,还在烧,没有完全退。我说我没病我没病,我要起来,我要去找雪梅。他们三个人都按着我。伯母用手捂着我的嘴,说伯父昨晚一夜没睡,刚睡不久,别把他吵醒了,他可是将军啊!他要是病了可不得了啊!你想找雪梅也不找不成了。 第五十九章 病卧将军府(6) 我听了伯母的话,觉得心里很惭愧,便说:“大妈,我太冲动,太莽撞了,给大伯大妈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真对不起!”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能理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伯母像哄小孩似的说,“你昨天夜里发烧,身体很虚弱,现在仍在烧,就是退烧了,也还要吊水,要好好调养几天,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会详细告诉你雪梅的情况,你现在急也没用。听伯母的话,啊?” 我觉得伯母的话也很诚恳,便点点头,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下午,我的烧才全部退。我看到临窗雪梅的梳妆台上有三个相框,三张彩色相片,都是在天云山照的,中间一张是雪梅和我跟妈在一起照的,另两张分别是我和雪梅在桃花源和杜鹃花丛中照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指着左边那个镜框,保姆忙过去拿了过来,说这张像好漂亮。小军医也说好漂亮。伯母说,这三张照片,雪梅临走时叫我们都不要动。我一只手在吊水,只能用另一只手拿着相框,仰面看着雪梅天真烂漫可爱的笑脸,看着看着,止不住泪水顺着耳畔往下流。我害怕惊动伯父,便用毛巾被单将相框覆盖在脸上痛哭。伯母和医生、保姆好像也跟着抽泣起来。 过了一会,伯母劝说道:“长玉,不要再哭了,你这样哭,小梅要是知道,也会伤心死的。天下好女孩多呢,你把小梅忘了,再找一个吧!”我说我们相处十八年了!怎么能忘得掉!雪梅也太狠心了,她把我扔下不管了,她自己倒跑出去了,她出去,我也要出去,我一定要把她找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医生说,你要想去找她,首先要把身体养好,不然你也无法去找。我想这也是,得抓紧时间把身体搞好,既然伯父能把雪梅安排出去,就有可能把我也安排出去。我这样一想,心里也平静了一些。 这几天都是保姆和那位小军医轮流服侍我,伯父伯母也时而来看看我,问这问那。我乘机提出我也要出去找雪梅,伯母笑笑说:“你真是有情有意,小梅也不枉交了你这样的人。” 伯父笑道:“还是先把病养好再说吧,你总不能拖着个病身,从我这里出去啊!” 伯母说:“就是,以后小梅知道了,还会怨我这个大妈呢!你得安心先把身体养好。” 从伯父伯母的话音里,我好像觉得有希望出去找雪梅。我想,现在哭、闹,都没用。 嗣后几天,我都积极主动地配合医生和保姆,该吃药就吃药,他们烧好的给我吃我也吃。伯父伯母见我的身体渐渐好起来,情绪也比较稳定,他们也高兴起来。伯父时而还跟我聊聊文革的事和我省的情况。而我的思想仍集中在能不能出去,怎么才能找到雪梅。 这天上午,伯父跟我在客厅里谈诗,聊书法。他说他在学生时代是很喜欢诗的,特别是在北大的时候,不过那时都是古诗。他最喜欢的是苏东坡、李白的诗词,这两个人的诗气魄很大,读起来让人心胸开阔。他参加革命后,最喜欢的是**的诗词,尤其是《沁园春.雪》,还有解放军占领南京。说到此,伯父兴奋地站起来,“那时,我们刚过江,一天夜里,陈老总来电话,问我到了哪里?我说已到天云山,就是你和雪梅去玩的那地方。陈老总说,老伙计,我送你两句诗,他操着四川口音,像朗诵一样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我看伯父在念这两句诗时很激动,也像是在朗诵。 伯父接着又说:“我听了陈老总念了这两句后,当时我很振奋,忙说:‘太好了,太好了,您的气魄真大啊!真是一首好诗。’我问陈老总是何时作的,他说,‘我哪有这么大的胸怀和气魄啊?告诉你,是**刚刚在电话上赠送我的,一共八句,我先赠送你这两句,剩下六句等全国解放了,我再奖励你。’”伯父接着又问我,“你知道‘不可沽名学霸王’这句诗里的典故吗?” 楚汉相争这段历史我是知道一些的,但我的思想不在焉。伯父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我一时转不过弯来,正当我思索是否回答和如何回答的时候,保姆送来了两碗莲子羹。伯父说,先喝吧!先喝吧!喝了再说。于是我边喝边思考。 第六十章 怒斥萧长玉(1) 去年和今年春节我和雪梅一道来的时候,伯父都曾向我提出过很多问题,那时我认为伯父是在考察我,通过考察以确定是否同意我和雪梅的婚事。可是现在雪梅走了,不存在这个问题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呢?是不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开导我的思路,要我不要把思想老是集中在雪梅身上。我本想不回答,或者说不知道。可又想,我还要他支持,请他帮助我去找雪梅。我想了想说,“这个典故,我略知一点,楚汉相争时,项羽已经占领了秦都咸阳,本可一股作气成就霸业,可是他却同意和力量弱小的刘邦和谈,达成协议,以鸿沟为界,西边为汉,东边为楚。刘邦得到喘息发展壮大的机会,越过鸿沟,造成霸王别姬,乌江自刎的结局。” “不错,不错,你对这段历史很熟。”伯父又说,“所以,我当时给陈老总说,这既是一首气势磅礴的伟大诗篇,又是伟大的进军令!我将率部穷追猛打,绝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我们绝不学霸王!”伯父说着又对我笑道,“我不是搞文学的,也不是搞评论的,不过我很喜欢诗,特别是**的诗,还有他的书法我都非常喜欢。因为你爱好诗,也爱好书法,所以我就跟你聊这些。” 我见伯父情绪很好,便乘机说:“大伯,既然您能把雪梅安排出去,能不能把我也安排出去?不然雪梅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外边,她也很伤心,很寂寞啊!” 伯父沉吟了半天有些伤感地说:“长玉啊,你还是在想这些事,这样吧!等晚上伯母回来,我和她一道跟你谈,好不好?” 我不能像雪梅那样跟他撒娇,跟他缠,只好点点头说:“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究竟伯父如何跟我谈,我心里还是没有底,只是焦急地等待着伯母下班回来。 伯父和我聊了一阵之后,便回他的书房去了。 我也回到雪梅的卧房。我一直判断伯父会不会帮我,伯父是非常了解雪梅和我的感情的,他是非常喜欢雪梅的,对我的印象可以说也是很好的,他是不会忍心让我们这样一对相亲相爱的恋人天隔一方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会帮的。但是,为什么他又迟迟不说帮我出去呢?如果说了,我不就不会在这里赖着不走,还闹得他不得安宁。是不是有隐情?是不是大伯也有他的难处呢? 我坐卧不宁,我在雪梅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反反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时而又坐到雪梅的梳妆台前,看着雪梅和我的合影,她那样美,那样纯,那样甜,对我那样情意绵绵。可是一想到不知道她到哪里去的时候,我又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地伏案痛哭起来。 “你喝一点吧!这是银耳白果汤。“ 我回过头来,不知阿姨何时过来的,她流着泪,端着碗站在我身后。 “你端回去吧!我不想喝。”我擦着泪说。 “你这样,身体怎么能好呢?”阿姨说,“看在小梅的份上你也要喝啊!你不喝,伯父伯母会说我的,他们已说过我几次了。” “说你干什么?又不是你的问题。”我说。 “说我没完成任务。”阿姨说,“他们非常喜欢小梅,也非常喜欢你。那天雪梅走后,伯父伯母坐在沙发上流泪,说失去小梅也等于失去你。”阿姨说着又哀求道,“我求求你,算帮我的忙吧,请你喝吧!” “阿姨,你喝吧!”我说,“就说是我喝的。” “不行不行。”阿姨忙说,“我身体好呢!你身体虚。听小梅说你过去晕倒过,把头都跌破了。那天你在客厅里晕倒了,伯父伯母吓坏了,他们俩抱着你喊我,喊哨兵。我忙打电话给保健医生,来了三个,医生说你疲劳过度,抵抗力差,发烧,要把你送医院吊水。伯父说仅是吊水打针,就在家里,不要拖来拖去拖出毛病,我们也好照应。医生说行。两个解放军就把你抬到小梅这房间来了。”阿姨说着又把调羹推到我面前,“所以你要增加营养,喝吧!喝吧!再不喝就凉了,我求求你。” 第六十章 怒斥萧长玉(2) 我只好端起碗边喝边吃。 阿姨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我,深深叹了口气,说:“你们俩个都是一样,情深意重。小梅临走的前几天也是这样,不吃不喝。我天天烧好东西送上来,她也是趴在这梳妆台上,看着你们俩的相片哭。这老天也太不公道了,多好的一对,硬是给拆散了。我家在余姚县农村,人人都知道梁山伯祝英台的事,可谁也没看到,我在这里却真正的看到了。” 我问:“你是说雪梅是伯父伯母逼走的?”因为梁祝是祝员外拆散的,所以我这样问。 “不是不是。”阿姨说,“大伯大妈特别喜欢你们俩,怎么会逼她走,是小梅自己要走的,她说她不走就害了你,这里头我也不懂,怎门就害了你?” 我又问阿姨:“你还知道雪梅的一些什么事情?能不能告诉我?” “这有什么不能告诉的?”阿姨说,“小梅跟我很好。过去她来家就帮我一块干事,跟我俩说说笑笑嘀嘀咕咕没完没了,她性情特好,我也特别喜欢她。她说你很好玩,好有本事。可是自从五一节回来,情绪就不好了,天天哭,好几次她跑到西湖边上去哭,一家人都紧张死了,大伯大妈叫我什么事都不干,整天陪她。这次回来她没有出去,只躲在房间里哭,我看她边哭边写什么东西。有时我烧好东西送来给她吃,她还抱着我哭。这个丫头真是太伤心了。”阿姨看我又流泪了,便说:“我不说了,再说你又伤心了。”说着她就拿着碗出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伯母下班回来了,部队里上下班还是比较正常的。吃了晚饭,伯父对伯母和我说:“走!我们到客厅去。” 伯父要我和伯母坐到大沙发上,他却拿着一张椅子坐在我们对面。我忙站起来请他坐沙发,我坐椅子。他说他喜欢坐高一点,不喜欢坐沙发,他按着我坐下,说:“有什么怨,有什么气,有什么想法,都跟我们说吧!” 我本不想再说一些怨言气话,听伯父这样一说我倒是真想说了,我想刺激一下,将一将他的军,如果他真的对我和雪梅好,他就会想办法帮助我去找雪梅的。我低着头沉思了半晌,抬起头说:“春节我来的时候,伯父找我谈话,当时说的很好听,说等革委会成立了,有人办公了,就找人给雪梅办过继手续,还要我们推迟到国庆结婚,好有时间亲自给我们操办婚事。原来这是缓兵之计,好利用这段时间把雪梅送出去――”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伯母打断我的话,有些生气地说:“伯父对你多好,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坐下来听你的意见,那天你晕倒,他一夜没睡。看着你那样子,我们心里都非常难受,你却说我们是缓兵之计,是骗你的。”伯母越说越生气,“本来我们认为你是很通情达理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看我们,若不是看在小梅的面子上,我们才不管你这事呢!” 伯父用手势压了压伯母,笑着说:“他心里有气,气是要出的,不出肚子发胀,你让他说嘛!” “可是他说我们骗他,那天才来他就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他在气头上,我原谅了他,今天他又这样说。”伯母气鼓鼓地瞪着伯父,“我也有气呀!我们几时骗过人的?我的气往哪出啊?” 伯父笑道:“好!你们都有气,那就都往我身上出好了。” “我的话可能说重了。”我说,“可是你们就是不帮她办过继手续,不要雪梅作你们的女儿,你们也不应该把她放走啊!她走了,我怎么办?我也会死的!” 第六十章 怒斥萧长玉(3) “你?”伯父倏地站起来,“你这是要挟我,你怎么能这样说?” “伯父,您别生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说,“我不是要挟,我是不能没有雪梅!” “好吧!我让你看一样东西。”伯父说着就上楼去了。 我看着伯父上楼的背影,不知道他去拿什么,是不是雪梅留下的东西,或是给我的信? 伯父从楼上下来,将一张报纸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要我看。我不知什么意思,疑惑地看了伯父一眼,拿起报纸说:“这是香港报纸,与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伯父说,“报纸左下角有一个方框子,我用红铅笔标的,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一看,是一则“寻人启事”,看着看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不知是喜还是忧。看完后,我握着报纸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大伯见我不吭声,便说:“我本不想让你知道,可是你跟小梅一样,闹得我没有办法,只好让你看。” “这么说,你们早知道雪梅父母的下落了?”我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你没看这张报纸是三月份的?”伯父说,“春节后你和雪梅回去不久,我无意中翻报纸看到的。那时,我们正忙着找人给小梅办过继手续,突然发现小梅父母在寻找她,我和伯母都犹豫了,觉得不得到她父母的同意,我们单方面把小梅要过来不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正在这时,我又被停职检查了。由于这两个原因,所以我们没有给雪梅办过继手续,也不能办。你是个有政治头脑的人,你冷静地想一想,能不能办?是不是我们骗了你?” 我停了很长时间才说:“关于雪梅过继的事,我原来不知道她父母在找她,看来是我误会了伯父伯母。不过,你们也不应该让她出走,你们也知道,我们相处十八年,”我说着又伤心起来,“她一走,我今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过。” 伯母也跟着我流泪说:“这我们也知道,你们感情很深,我们与小梅感情也很深,我们也不忍心拆散你们。小梅一走,我们家里也冷冷清清,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决不愿因为她的家庭牵连你。” 伯父接着伯母的话对我说:“小梅五一节回来时,开始我们也不愿将她父母找她的事告诉她。”伯父停了一下又说:“后来她闹得我们不得安身,只好告诉她。” 我沉思了很长时间,指着报纸说:“雪梅一两岁的时候,他们就忍心把她丢下了,事隔十八年现在又来找她,我怀疑是真是假。” “从报纸看,所说的龙山,张家圩,老家黑山和小孩姐的生辰都是对的。”伯父说,“开始我也不了解小梅父母的身份,为了慎重,后来我又通过新华社香港分社作了了解,新华社的同志说我弟弟是经商的,与政界军界无关,我这才放心让小梅去的。” “这么说,雪梅父母的身份已经清楚了,是经商的,这又不是政治问题,对雪梅,对我也不会有多大影响。”我说。 “那总是海外关系啊!”伯母气愤地说,“现在我们有些同志一听说有海外关系,就如狼似虎,如临大敌,这种情况多得很。你伯父跟党跟**干了几十年革命,这次停职,还不是叫他检查家庭和社会关系问题,还点名要交待他弟弟的问题,这也是我们同意让小梅出走的重要原因。你也知道如果你和小梅结婚,那些人随时都可要你交代雪梅家庭和海外关系,随时都可把你拿出来整一整。你受得了吗?” “我不怕。”我说,“大不了修地球去,大不了一死。” 第六十章 怒斥萧长玉(4) “真是年青气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伯父深深地叹了口气,又笑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为了爱情你可什么都不顾。” “是的。”我坚决地说,“既然伯父伯母都同情和支持我们,我想请伯父伯母再想想办法,把我也送出去。”我恳求地说,“这也是**之美,将好事做到底,我和雪梅一辈子都会感激你们的。” 伯父生气地说:“你这是什么话?好象我们需要你感激报恩似的。小梅也这样说过,要我把你们俩一道送出去,你们俩把我们当外人了,令我痛心!” 我自觉失言,忙说:“对不起,伯父,我是性急言不择词,请伯父原谅。” “其实,不用你和小梅提出,伯母就和我商量,既然让小梅出去,不如让你们俩一道出去。”伯父说,“后来我反复考虑,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急着问,“那雪梅不是走了吗?” “雪梅既没有工作,也不是党员,是老百姓,而且她父母在找她,她等于回到父母身边去。”伯父说,“而你不一样。首先,你是**员。第二,你是在职干部,我不能帮你,也帮不了你。” 我说:“伯父不帮我,我就自己去。我说过,她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找到。她不就在香港吗?我就按这报纸上的地址去找她。” 伯父笑道:“你以为香港与大陆只隔一座桥,像你家门口的小河沟那么容易过去?那里是边防!没有护照是过不去的。” “那就请伯父帮我办个护照。” “我说过,你是在职干部,要由你单位按组织程序一级一级报批。”伯父说,“不过,像你这样没有很正当的理由,不仅我帮不了你,你单位也不会帮你的。” 伯母劝说道:“长玉哎,我看你不要惹这个是非,别护照办不成,还会怀疑你与港台有关系。” 我沉默了良久,说:“这也不成,那也不行,总不能不找雪梅。天无绝人之路,没有过不了的火焰山,我自己去闯。” “什么?你想偷渡?”伯父严厉地说,“你是**员,偷渡是叛党的行为,你知道吗?” 伯母忙说:“不行不行,偷渡的事绝不能做,你不顾自己,还要顾你全家啊!”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说。 “胡说!”伯父怒气冲冲地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训斥道,“头脑发热,头脑发热。我问你,你入党时,是怎么宣誓的?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了吗?连党也不要了吗?你的党性哪里去了?我本来以为你是很有志气的青年,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伯父气得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伯母见我低着头便说:“你这话,可不能在外边说啊!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别人可不理解啊!”说着她又抬头对伯父说,“你把话也说得太重了,长玉不是那样的人。” 伯父转过身对伯母说:“你没听他说,他什么都不顾?”说着他又指着我,“你要记着,一个**员,当个人利益与党的利益发生矛盾的时候,要无条件地服从党的利益,懂吗?” “他怎么不懂?”伯母笑道,“他只是一时找不到雪梅,心里难受,情绪激动。”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顾。”伯父余怒未息地说,“还象个**员吗?” 我低着头没有吭声。 “你的火气也太大了。”伯母指着伯父说,“你也不能用你老党员老将军的标准来要求一个小青年。”伯母说着又笑道,“要是小梅(雪梅),保证你不会这样发火。” 第六十章 怒斥萧长玉(5) “可他不是小梅,不是雪梅。[.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是萧长玉,是个**员!”伯父点着我非常生气一字一字地说,“**员只有一个标准!” 伯母又对我说:“你不要计较他,他一九三四年就入党了,跟党干了几十年革命,也遇到过很多曲折和打击,这次不是又整到他头上,但他坚信党,坚信**,从不灰心,从不垂头丧气。” “伯母,我就是出去,也绝不叛党叛国。”我解释说,“我只不过想去找雪梅。” “我明确告诉你,也可以说是严厉警告你,只要你非法出境,一只脚跨出边防线,就是叛党叛国。”伯父严词冷峻地说,“边防上抓过许多人,有的当场就被击毙。” 伯母又劝说我:“长玉哎,你可千万别干这种傻事啊!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出了事,小梅以后知道了,她还能活吗?“ “可是,找不到雪梅,我又能活吗?”我哭着说,“这回不像过去了,那时虽相隔五六年,但她总还是在大陆,我还有希望能找到她。这次她是跑到香港去了,我永远见不到她了,今后我怎么办啊!”我坐在沙发上越想越伤心,便抱头痛哭起来。 好长时间,伯父伯母都没有说话。除了我的哭泣声,和伯父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客厅里没有其它声响。又过了很长时间,伯父走到我面前,突然连续向我发问:“哭够了吗?哭好了吗?哭完了吗?!”伯父的发问,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严厉。接着就命令我:“萧长玉!站起来!站起来!!” 我只是抬起头,见伯父威严地站在我面前,但我仍然没有动。他又严词命令道:“萧长玉同志!站起来!听到没有!?” 伯母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慢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伯母忙用手帕给我擦了脸上的泪。我觉得眼前站着的不是平时和蔼可亲的伯父,而是一位威武严峻的将军。他双眉紧锁,目光炯炯地逼视着我,说:“挺起腰来!挺起腰来!一个堂堂的**员,竟然为儿女之情,弄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拔!你还是个**员吗?回答我!”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 “抬起头来!”将军又命令道,“回答我!” 我虽抬起头,但仍没回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将军又问:“为什么不回答?!” 伯母推着伯父,劝说道:“你叫他怎么回答啊?别再逼他了,他是因为找不到小梅,一时想不开,才变成这个样子啊!” “好吧!不回答也可以。”伯父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又说,“你把《入党誓词》背给我听!” 我觉得伯父说的是对的,伯母已给我转圜了,不能再僵持了,我便将“入党誓词”背了一遍。 “说的倒不错。为**奋斗终身,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你做到了吗?”伯父又问,“你清醒了吗?” 我自觉惭愧,只好低下头。 伯父情绪开始缓和了许多,他又转身踱着步子说:“当然,**员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儿女情长,但不能凌驾党的事业之上,更不能本末倒置。战争年代,多少**人为了革命妻离子散。可你,找不到雪梅,就成天唉声叹气,痛哭流涕,怎么办,怎么办?”他说着又转过身来,“你知道吗?小梅出走纯是为了你,为你牺牲了她的幸福!她这样做,是让你无牵无挂地去干一番事业,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感情是这么脆弱!怎么办?我送你十二个字:挺起腰杆,振奋精神,好好工作!” 伯父说这些话时好象既有些伤感,又有些生气,愤愤地往楼上走去。 伯母转脸目送伯父一步步走上楼去,又回过头来对我说:“小梅一走,他心里也很难受,再加上上面要他停职检查,心情很不好。所以,他今天说的一些话,有些是过重了,他把多少天闷在心里的火气都发到你的身上,你也不要太介意。” “伯母,我不会介意的。”我说,“伯父的话是有道理的。既然雪梅已走了,我又无法找她,那我明天就回去。” 伯母忙说:“不要急着回去,不要急着回去。你马上走,伯父会认为你真的生气了,他心里会更难受的。再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等几天,到礼拜天好让雪平送你回去。” 在伯父母的坚持下,我待到星期六,我没让雪平送我,他只将我送上火车。 嗣后几天,伯父伯母还有雪平,他们虽然是反复劝说开导我,他们说的许多道理都是对的,我也知道,我也懂。可是一踏上回归之路,一闭上眼,脑子里尽是雪梅的影子,雪梅的笑脸,雪梅和我相处的许多往事。然而,一睁开眼,又什么都没有了,心里空荡荡的,连讨厌的火车好象一路上也都在叫:空空空……难道十八年来,我和雪梅相依相伴竟是一场空?竟是一场梦?难道龙山神女安排我们相识只有十八年的缘分?我不信!她在诗中不是说她心不甘吗?总有一天她要回来找我的。 我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哥嫂说,妈不知是否从二哥那里回来了,若是回来了,我又如何向妈交代? 下了车,我不想路过哥嫂家,我知道他们在等待我的消息,如果我去了,又告诉他们什么呢?我乘上公交车,直接回团省委。一进门,看门的江老就告诉我,说大哥来找过几次,还有银河大学的一位女孩,还有一中的两个女孩,还有农机厂的两个青年都来找过。我心想,真烦,这些人真会凑热闹。我告诉江老,任何人来找,都说我不在。 我非常疲乏,进了宿舍,倒床便睡着了,很快又进入了梦乡,我像洞房花烛夜一样搂着雪梅…… 不知什么时候,嘣嘣嘣,几次叩门声,把我从梦中敲醒了。真讨厌!江老也是,怎么还是把人放进来呢?又不知是谁来找我? 第六十一章 梅林又重逢(1) 我蒙头大睡,不想起来开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可是又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接着又喊:“萧长玉!萧长玉!开门!” 我一听,这是我们报社的汪明,我只好起床开了门。 汪明一进来就笑嘻嘻地说:“你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好多天不见,可把我急死了!”说着又问,“哟,瘦多了嘛!气色也不太好,生病了吗?” 我撒谎说没有,是去山里到母亲那里去了,可能是途中疲劳。我边说边洗脸边问:“这些天机关有何新闻?” “没有。两派和平共处,相安无事。”汪明说。 我又问:“现在还开批斗会吗?批斗会上都揭发了哪些问题,有没有新的?” “不开批斗会就显得他们革命了吗?其实还是那些老问题。”汪明说,“只有关凤还在历数马、贾、邹对她的毒害。不过会后大家都骂她。” 我气愤地说:“这种人,明显是小爬虫,品质恶劣,恩将仇报。”说着我又问,“你急匆匆来找我干什么?” 汪明说:“省革委会宣传组要调你去,乔秘书长已同意,说你回来叫我告诉你,已有好几天了,叫你赶快去报到。”他说着又把宣传组的文件给了我。 这宣传组,就是原来的省军管会宣传组。今年六月,全省地、市两派实现了大联合。省军管会撤消,成立长江省革命委员会。下设四个大组:办事组、政治工作组、生产指挥组、人民保卫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各大组下面又设小组,实际上是文革前的部、委、办、厅、局。小组下又设小小组或摊摊(处级)。各地、市、县也是如此设置。当时有个顺口溜:上也是组,下也是组;左也是组,右也是组;大组套小组,上下一般粗。弄不清是什么机构什么组。 我看了文件,第二天上午,就去省革委会宣传组报到。宣传组的负责人是支左部队某军政治部主任陈培林,一位军人带我到他的办公室,他正埋头好像是在看一份刊物。领我进去的军人敬礼报告说:“陈主任,团省委的萧长玉同志前来报到。” 陈主任抬起头,将刊物一放,忙站起来,伸手握着我的手笑道:“好年轻嘛,萧主编!” 我忙解释:“陈主任,我不是主编,青年报的主编是宁欣然。” “没错没错。”陈主任说着就将我拉到他办公桌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叫那位军人给我泡杯茶,他又坐到原位上将他面前的刊物一合,指着封面说:“你不是这《工农兵文艺》的主编吗?” 我一看,这是我们刊物的第三期,是我去杭州之前审定、签发的,没想到才二十几天就印出来了,怪不得胡奇他们要找我呢!我指着刊物说:“陈主任,我这个主编是我们自封的。” “可是你们的刊物是经过我们批准的。”陈主任笑着说,“你们的刊物,从去年到现在几期我都翻了一遍,办得不错。” 我想,陈主任是省革委会宣传组的组长,是主管全省宣传工作的,是在审查我们的刊物。每期十几万字的稿件,虽经我审阅定稿,但心里没底。因此,我担心地问:“陈主任,有什么错误吗?” “我还没发现。”陈主任笑道,“我看除了批判文章外,其他都是歌颂**,歌颂党,歌颂工农兵,歌颂大联合的。方向是正确的,符合当前形势的。”陈主任说着又翻了翻刊物,用手指点着一篇文章说:“这篇《谁之过》的小说,很不错,是写一对年轻夫妻,因分别参加了不同派别,在家里辩论,吵嘴打架,闹得不可开交,直至分道扬镳,造成五六岁的女儿无人照管,流落街头,出了车祸。这对夫妻在医院里抱着女儿痛哭……”陈主任擦了一下眼镜又说,“这篇小说,揭示了派性给社会和家庭带来的灾难,反映了两派联合的必要性。” 第六十一章 梅林又重逢(2) “这是我们刊物的副主编胡奇和晚报社的小温联合写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说,“他们的身边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不过,那还是去年大联合之前的事,也不像小说写的那么悲惨就是了。” “文艺作品嘛,当然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说明大联合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好啦!我们谈谈你的工作。”陈主任说,“最近,省革委会要我们办一份简报,报纸不宜公开的内容,主要是发送县团以上领导干部参阅。我们部队人很少,许多干部都派下去支左了。”陈主任说着笑道,“甚至连一个连长都派到一个县级企业去当军宣队长。所以,我们只得从省直机关抽调一些人来帮助办简报。已抽了头十个人,多数同志是下去收集情况,按你们报社的说法叫采访。听说你的政治思想不错,文字能力也强,就让你负责把其他人收集的情况,选编成简报。办公地点,也是借你们团省委四楼的几间房子,在那里负总责的是独立二师宣传科的骆科长。这样,你也不要来回跑了。你看如何?” “好!”我说,“下午我就去向骆科长报到。” 我出了省革委会,途经长江大戏院,老远就看见胡奇、项齐斌和温玉春,每个人手里托着几本刊物在叫卖。项齐斌首先发现了我,忙迎着我跑了过来。胡奇跑到我面前就在我的肩上捶了一下,“你这小子,躲到哪儿去了?我们找好多次,也找不着你。” 小温忙递一本刊物给我。 我笑问:“还要钱吗?” “当然要。”齐斌伸出手笑道,“三角五。” “别忙,回去再给。”胡奇将齐斌手一推,说,“这期刊物清样出来后,我们找你几次,请你看后再付印,听说你外出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我想反正稿子都是你审定的,我就自作主张签字付印了。”他说着又指指我手上的刊物,“你看看怎样,有没有问题。”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不在家,你们决定付印是正确的,不然还要等到现在。”我说,“刊物办得不错,符合方向,符合当前形势,尤其胡奇和小温的小说,很生动,又具典型意义。” 项齐斌说:“你这个大主编,怎么对自己的刊物自吹自擂起来了?这不像你的性格。” “这可不是我自我吹嘘哎!”我说,“这是省革委会宣传组陈主任的话啊!” 胡奇兴奋地问:“真的?你何时见到他的?我们昨天才把这期刊物送到宣传组去的。” 我便将刚才陈主任和我谈话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他们一听都高兴得蹦了起来。 我说:“你们不要高兴得忘乎所以,这是领导的鼓励,还是谨慎一点好。我说着又把我被抽到宣传组办简报的事告诉他们,以后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刊物主要由胡奇负责。胡奇说审稿还要我来定,我说还是由他定,发生争议再找我。 我向负责简报的骆科长报了到,接上手就编了好几期。 雪梅走了,我心里空空的。回到宿舍也非常孤寂。幸而调到宣传组去,还有点事可做。 这天上午,我回到青年报我原来的办公室找材料,汪明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封信,笑问:“这是谁的信?老实交待。” 信封上无地址,只有“内详”两个字,但我一看封面上的字体,知道是梅影来的,我没有吭声。 “你为什么不说话?”汪明又问。 “哎!你烦不烦?”我说。 “我关心你嘛!”汪明指着我手上的信说,“这位怎么样?是不是你的同学?” 第六十一章 梅林又重逢(3) “这是我在厂里的同事,后来上大学的,三四年没见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不耐烦地说,“你问这干什么?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 “我看你最近情绪不好,我们俩是好朋友,我不能不关心嘛!”汪明说着又告诉我,说团省委机关全体人员,马上要到省干校去搞斗、批、改,很长时间恐怕要见不到我了,要我有时间去看看他们,我说好。 我们正说着电话响了,汪明抓起电话,听了一下,说是我大哥找我。我接过电话,大哥问我何时回来的,雪梅有没有找到,问我回来后怎么不到他们那里去。我一句没回答。哥又叮嘱几遍,要我晚上去,我只好说:“好吧!” 我在接电话时,汪明拿着报纸出去了。我放下电话,拆开梅影的信,很简单。她说她收到了雪梅给她的信,她很吃惊,就来找我,但没找到。要我明天星期六晚上还到莲湖公园那个梅林半岛上,无论我去不去,七点到十点她都在那里等我。 我实在不愿到哥嫂那里去,因为我情绪不好,去了又不知说什么,搞不好又会跟哥吵架。可是哥在电话中又反复叫我去,我不去他也会来找我的。想来想去,吃了晚饭还是去了。 一进门,哥嫂便问到杭州去的情况,雪梅究竟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把她找回来?我坐在餐桌边,很长时间没有吭声。 大嫂坐在靠我边上的床上,说:“三弟,不要急,不要伤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只要知道她的地址,我跟你哥一道去请。” “知道地址还要你们去请?”我猛站起来说,“她去香港了!” 哥嫂几乎同时惊叫道:“什么?去香港了?”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大嫂叹了口气说,“这真是没办法了!” 大哥坐在我的桌对面,唉声叹气痛苦地叫道:“我真浑,我真浑!硬把这样好的女孩给逼走了。”他说着便伏在桌上不停地捶着头。 过了一会,哥突然站起来,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走到我面前,含着泪说:“三弟,三弟,哥对不起你,哥对不起你!如果你不是我的亲弟弟,我这就给你下跪,向你认错!” “哥!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说,“你这话叫我如何受得了?!” 大嫂有些气恼地对哥说:“我看你又是在头脑发热。” 哥沉默了半天,擦着泪说:“好吧!等妈来家,我向妈赔罪。” 我问大嫂:“妈知道雪梅走了吗?” “现在还不知道。”大嫂说,“我们写信,只告诉妈,雪梅毕业分配工作还没落实,推迟结婚,妈说她国庆前还是要回来的。不过,长时间恐怕也隐瞒不了。” “能瞒多久算多久。”我说,“妈喜欢雪梅胜过喜欢我,她如果知道了,刺激太大了,我怕妈受不了。而且我们现在的心情也不好,她要是回来更受不了。” “是的。”大嫂说,“本来我们想叫妈国庆节不要回来,在二弟那里多待一段时间,让她过个安心的节日,可是阻拦不住。” “回来就回来吧,回来我向妈陪罪。”哥说着又问,“既然雪梅出走了,你怎么搞这么多天才回来?” 我便将在大伯家晕倒,生病以及大伯训我等情况说了一遍。 哥嫂又惊呆了。 过了很长时间,大嫂说:“三弟哎!你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别把身体搞坏了。” 哥接着说:“长玉,是哥的罪错,我不推辞。不过,我还是要说,大伯的话是对的,你可不能这样长期下去,还是要振作。” 我没有吭声,转身便走。 大嫂忙喊道:“三弟,我还告诉你一件事。” 第六十一章 梅林又重逢(4) 我转回头,望着大嫂。(.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梅影来找过你。”大嫂怕我走,连着说,“我本不想告诉你,我知道你现在什么人都不感兴趣,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但是,你大面子要给人过得去,她可能要去找你,你们过去总还是要好的朋友,不要给她太难看。” 哥接着说:“长玉,妈快回来了,厂里的老宿舍拆了,要我们搬到银河街的宿舍,我已整理好,你可去看看,妈来家,还是你去陪妈在那里住。”我伸手接过哥递给我的钥匙,一句话也没说便走了,只听哥哥在我身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哥哥很可能认为我恨他怨他,其实也不是。我只是觉得没有话要说,心里很烦,也不想说。 银河街的宿舍在二楼,我开了门进去转了转,我的单人床上放着一支箫,估计是大哥搬家时帮我带过来的。我拿起箫看了看,心想:雪梅不喜欢我吹箫,要这干什么?又扔到床上,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去,拿着箫下了楼。 路过莲湖公园门口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手表,还不到晚上八点,月亮升起不久,我想清静清静,便转身进了公园。这公园对我来说,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情,不知是愁是忧,是悲是痛。我和雪梅曾多次来这里游玩过,在那梅林的石凳上,我们相依相拥面对明月,倾心交谈人生、道路、理想、前途,现在和未来,家庭和事业。在那湖心的游船上,雪梅唱情歌,我荡双桨穿红莲,水悠悠,情悠悠,两张笑脸映芙蓉,幸福载满舟。而今人去船空,唯有初秋的冷月照着满地梅花的影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个地方我也和梅影来过几次,可是我对梅影从没有动过心,尽管她很可爱,我始终只是把她看作要好的朋友,比较亲近的小妹妹,到这里来,也仅仅是以哥哥带妹妹玩而已。由于这样,我也伤害了她。明天星期六她又约我到这里来相见,我不想来,一是我无情绪,二是我不愿再伤害她。她在信中说,她要从晚上七点等到十点,那意思是要我非来不可。她的脾气我知道,倔得很,就象那年在工业大学上夜校,下课后,我若不骑自行车去接她,她就在教学楼的台阶上坐到天亮。这回还好,她没说要等到天亮,只说等到十点。等就让她等吧!反正比伤害她要好。再说九月份,晚上到十点公园里人也还不少,算来她也快到二十岁了,大人了,不存在安全问题。因此,我决定明晚不来见她。 我从沿湖的林荫道上漫步走向梅林半岛,那里比较安静,三面临水,我想到那里的草坪上坐一会,清理一下纷乱的思绪。月色朦胧下我发现那块草坪上好像有人,我不便再去打扰人家,就近找了个空着的石椅坐下。边上有一对男女青年相拥相抱坐在另一石椅上,我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是多么羡慕啊!要是雪梅在我身边,我该是多么幸福啊!可是雪梅啊,你真的把我丢了,你一个人跑到海外去了,你现在在哪里啊?是不是在海边?是不是在什么湖边?是不是也在想着我? 我站起来走到湖沿,仰望着天上的明月。这使我想起雪梅在武汉读书时,因找不到我,她便经常晚上站在?湖边上看着月亮,问月我在哪里?还画了一幅画叫《湖上问月》。我现在的心情也跟她那时的心情一样啊,我望着一轮圆月,心里也在发问:“明月啊,你可看到雪梅在哪里?” 我在湖边站了很久,仰望了很久,月亮只是无声地看着我。我又回到身后的石椅上坐下,心里还是乱糟糟的。本想到这里来清理一下思绪,而现在却更加烦躁了。我手里握着箫,想吹支曲子,可是雪梅曾跟我说过,箫声太悲凉了,不同意我吹箫。而且我们还订过协议,我不吹箫,她不念箫声咽……霸陵伤别。但我又想,此一时彼一时啊,那时我们在一起,经常见面,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吹箫当然不合适。然而现在她走了,我心里非常悲伤非常苦闷,吹支曲子寄托我的思念,我想也不违背她的意思。我想了想,便面对茫茫湖水,吹起《梁祝》,接着又吹起我自己改编的青海民歌: 第六十一章 梅林又重逢(5)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你为什么―孤鹤南飞―你可知道我―多么―悲~~伤――…… 我一遍又一遍吹着这支民歌,想一吐心中的痛苦和悲凉。可是仍解决不了我的孤独和凄凉的心情,还是回去吧!这里也是个伤心地,不可久留! 我正欲起身,一双手从背后将我的眼蒙住了,我正挣脱,想看看是谁,便传出咯咯的笑声。我一听,是梅影。心想,她不是约我明天来这里相见吗?怎么今天就来了?我想见的人她不来,不想见的人她却偏偏来了。 梅影笑着从我身后绕过来,往我身边一坐,笑着说:“我以为你还没回来呢!”她说着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找你好几次了,我的信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我说,“回来已有好几天了。” “那你为什么今天到这儿来?我是约你明天来的呀!”她笑着问,“是不是很苦闷,等不及了?” “我是从哥嫂家回来,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的。”我说着问,“你怎么也是今天来?” “我经常没事就来。”她说,“自从那年我俩分手以后,我就没间断过。” 我没吭声。 “听你吹的箫声,非常凄凉,我觉得你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她说着将一只胳膊趴在我的肩上,手指儿不停地撩着我的耳朵,见我不作声,又轻声劝说,“不要难过,不要太伤心。” 我仍然没有作声。 梅影抬头望着明月,像是自语,又像是劝说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我转过脸望着她说:“你现在的诗词学得不错嘛!三四年不见,真是刮目相看。你学的什么专业?” “机械系。”她说,“我不是学得好,我是说我跟苏东坡这首词有同感。我们分别后,我常常就用这首词来劝自己。”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我心里重复着这几句,是不是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命运呢?难道一定要有分有合有圆有缺才是人生? “你在想什么啊?”梅影扳着我的肩头摇晃着,“长玉哥,你不能老是这样啊,这样会伤身体的。” “你别烦我好不好?”我说着便站起来转身便走,“对不起,梅影,我知道,你是来劝说我的,可我今天心情不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梅影忙起身,从椅子的另一头转过去拦住我,一把将我抓住,哀求道:“长玉哥,长玉哥,我不是来劝说你的,不是的。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是想陪陪你,我们已相隔三四年了,就是作为老朋友,你也不能一见我就走啊!”梅影这句话提醒了我,是啊,相隔三四年了,总不能一见面就走,这不是给人难看吗?刚才在哥嫂家,大嫂也说过这样的话。我正考虑是否离开她,梅影便拖着我说,“陪陪我嘛,我们还到那地方去。”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到伸向湖中的梅林半岛尖端,这还是四年前,梅影回苏州,临走前约我见面的地方。这里三面临水,游客较少,比较安静。后来我找到了雪梅,她随江城大学迁至省城银河市,我又带雪梅常来这里。我不想在这里久留,可梅影拉着我就要往草地上坐。我说草地上可能有露水,她说她刚才坐过的,干净得很,她说着就坐了下来,又拽着我坐到她身边。我这才想起开始来的时候,老远就发现这块草地上有人,大概就是梅影了。我怀疑她是到哥嫂家去,大嫂告诉她我刚走,她就追着我来了。因此我问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歪着头想了想,“大概是七点多钟吧!” “你跟在我后边?”我问 “没有。”她说,“我不知道你来呀!” “那你怎么蒙我的眼?”我问。 “我在这坐久了,腰痛,就站起来在你身后的梅林里晃晃。后来我听到有人在吹《梁祝》、《在那遥远的地方》,箫声非常凄惨,像是在哭泣,就像那年我跟你分别一样,心里非常痛苦,跟你吹的两支曲子差不多,所以我便走到你椅子的后边听。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你在吹箫,我听了很长时间,直到你停了,抬起头来,我才觉得好像是你。但我又怕认错了人,就认真地瞅了瞅,确认不错,我差点惊叫起来。尔后一想,还是让你一个惊喜,就把你眼蒙起来了。”梅影说着便嘟囔着嘴,“谁知,你一点不惊喜,三句话还没说,就要走。”她又伤心起来,“我就这样让你厌烦吗?” “不是厌烦。”我说,“是我情绪不好。” “我知道。雪梅走了,你心里难受。”她说着问,“你到杭州找到她了吗?” 我摇了摇头。 “那也没关系。”梅影说,“过去你们分别五六年,后来不是又找到了吗?” “你认为还能找到吗?”我问。 “能。”她肯定地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嘛!” 她哪里知道,雪梅是去香港了,是一去不复返了。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说,“恐怕是找不到了,只有天上的月亮能看到她找到她。” “别太悲观嘛!”梅影把头靠在我的肩旁说,“你要开心一点,别老是愁眉苦脸的,把身体搞坏了,将来她见到也会心疼的。” “她写信给你了?”我问,“说些什么?” “没说什么。”梅影说,“只说她走了,如有可能的话,要我多陪陪你,照顾你的身体。” “你答应她了?” 梅影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望着我说:“她已走了,不答应也得答应呀!” “我不答应。”我说。 “为什么?”她问。 “你有男朋友了吗?”我问。 “有啦!”她说。 “在哪里?”我又问,“是厂里技术科的那位?还是在学校里?” 她嗯了半天…… 我望着她,等着她回答。 第六十二章 母亲回省城(1) 梅影一直没有说她的朋友在哪里,我也不再问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其实我问的目的也是希望她早有朋友,这样她就不会再来缠我了,她安心,我也安心了。 我们俩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梅影象是无话找话似地问我,是否还经常去厂里的宿舍住,妈妈是不是在家。我说原来的宿舍已拆迁,我们搬到银河街的楼上,也是厂里的宿舍。我只是偶尔去看看,妈还在二哥那里带孩子。梅影说那个楼她知道,她过去在厂里也去过,她要我星期天去,她给我烧好的吃。我说无论什么好吃的东西,我都毫无滋味。她说,有滋味无滋味都要吃,生活是美好的,把身体搞坏了划不来。她说她过去跟我分手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也是茶饭不思,寝食不安。后来想想这大概就是命运,就是缘份,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 我推开她靠在我肩上的头,笑着说:“你上了几年大学,哲学倒是学得不错,不过这是唯心主义的哲学,你也相信命运?” “相信。”梅影坐直了身体很自信地说,“譬如,你和雪梅相遇相分相合都是很偶然的。我俩也是,我根本想不到我今晚会在这里碰见你。这不都是命运安排的吗?” 听梅影这一说,我觉得好象很有些道理,她写信给我,约我明天来,我不想见她,不打算来,今晚是顺道,想到公园里清静一下。然而没想到,不想见却相见了,这难道就是命运安排?难道这是偶然的?我遥望着满是皱纹的湖水,思索了很长时间。 梅影摇晃着我的身子说:“你怎么不说话啊?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我转过头来说:“我正在思考,好象有道理。不过,我觉得用命运来解释偶然现象还勉强可以说得通,但不能解释必然现象。” “怎么讲?”梅影问。 “就说我和雪梅过去曾分别五六年,互无音讯,有次她突然在图书馆的报上发现了我的诗,表面看是偶然的,是命运安排的。但实际上是必然的,因为我们俩互相都在找,即使那次她没发现我的诗,总有一天我们会互相找到的。”我说了这些,梅影好象还不服,我又说,“就拿今晚我俩在这里碰上了,三四年后又相见,好象很偶然。其实,也是必然的。听你说,你我分别后,你仍经常到这里来,而我不可能一次都不到公园来,这就有必然碰到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梅影嗯了半天,点着头说:“好象有道理。”她说着又把头靠在我的身上,“我经常来的目的,就是想碰到你,虽然我是约你明天晚上来,可我在家里很烦,就来了,没想到真的就见到你了。” “这虽是偶然现象,而偶然往往寓于必然之中,或者说偶然后面常常隐藏着必然性。”我说着便站了起来,“哲学这东西太深了,不谈了,我们走吧!” “我腿坐麻了,”梅影伸着手,“你拉我一把嘛!” 我伸出手笑道:“你这小梅影,永远长不大,还是这样调皮。” 梅影抓着我的手一跳蹦了起来,说:“我在你跟前当然是长不大了,我长你也长嘛!”她说着又问:“这么早回去干嘛?还不到十点呢!” “明天我要上班,你要上课。”我说。 “我哪有课上啊?”梅影说,“开学半个月一堂课也没上啊!” “不是复课闹革命了吗?”我问。 “虽是这样说,谁有心思上课?”梅影说。 “那你在学校干什么?”我笑着问:“这么说你是造反派头头了?”因为只有造反派头头才忙着闹革命,闹革命就有可能捞一官半职,所以我故意这么问。 第六十二章 母亲回省城(2) “你说什么呀?”梅影捶了我一下,“你臭我,我什么都不是。” 我边走边问:“那一定是逍遥派了?” 梅影想了想说,“嗯,这还差不多。” “有一首顺口溜,你知道吗?”我问。 她挽着我的胳膊,摇着头说:“不知道。” “我念给你听。”我说,“逍遥派,真自在,工人不上班,农民不种菜,学生不上课,干部抱小孩,悠哉悠哉,运动后期当左派。” 梅影一听,忙说:“你又臭我了,什么左派右派,我都不当。” “那你应该好好学习。”我说。 “那你应该振作精神。”她说。 她的话提醒了我,使我想起了老将军送我的十二个字,我愣了半天说:“好,我好好工作,你好好学习。这回我们该回去了吧?” “我还想玩一会。”梅影恳求地说,“我们好几年没见了,那时候我很想见你,因为有雪梅在你身边,我怕影响你们的关系,一直没有找你,现在雪梅走了,我知道你心里很痛苦,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里也很难受,让我陪陪你不好吗?” “我不需要陪,你这是同情我。”我有些生气地说,“我不需要同情!你走吧!”我说着转身就走。 梅影一把抓着我,要哭似地说:“我不是同情,不是同情,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才一个多小时,我是想和你多玩一会,你就要走。” “我最近心情不好,没心思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说。 “那你什么时候心情好?”梅影问,“明天晚上可以吗?我原约你是明天晚上,今天不算好不好?” 我过去伤害过她,这次不能再伤害她了,免得她又越陷越深。因此,我说:“明天晚上我要加班编简报,今晚已见过面了,不必再见了。” “那今晚不给你走,陪我玩到十二点。”她把我的胳膊抱得紧紧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玩呢?”我说,“你应该陪陪你的朋友啊!” “我的朋友在哪?只有你。”梅影说。 “你刚才还说你有朋友呢!”我说。 “我是说在心里。”梅影笑道。 我觉得她这一说,正好是解决她的问题的最好办法,便说:“假如有一位男孩非常喜欢你,而你心里又另有所爱,他要你陪他玩,你干不干?” 梅影拖着我在湖边走,过了好半天,才说:“你是说你爱雪梅,所以不能和我玩,是吗?” “是的。因为我心里只有雪梅,我再陪你玩,就亵渎了你,伤害了你。”我说,“除了工作之外,我脑子里一天到晚就是雪梅的影子。” “可是我一天到晚就是你的影子啊!这么多年好多人找我,我都不干,不就是因为心里有你吗?”梅影说,“我明知道你心里只有雪梅,可是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忘不了你,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好开心,只要你经常陪我玩玩就行,将来雪梅回来了我再让。” “哪有这道理?“我笑道,”人家说,爱情是自私的,你却很慷慨,可以让来让去的。“ “是真的。一件东西,你很爱它,但不一定得到它。人也是这样,我很爱他,也不一定得到他。”梅影说,“过去你找到了雪梅,我不就让了吗?你们是青梅竹马嘛。”她说着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心甘情愿,谁叫我喜欢你爱你呢?!我不知这有没有错?” “错倒是没有错。从道理上说,每个人都有爱人被人爱和不爱人的权利。”我说,“不过,我接受不了。” “你听雪梅的话吗?”梅影突然问。 “那当然。”我肯定地说。 第六十二章 母亲回省城(3)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我这就告诉你,我这次找你是三个原因。”她抱着我的一只膀子,边走边说,“第一,是雪梅委托我来找你,她在信中说得非常诚恳,我不能拒绝;第二,我们虽分别好几年,可我心里一直想着你,你骑车驮我上夜校,在厂技术科,在这公园里,一块看电影等等,那许多往事我总是忘不掉,常常是搅得我睡不着觉。说实话,如果你和雪梅不是从几岁起就相识相爱,我是不会让的,你又不是一件衣服可以让来让去的――” 我插话说:“是我欠你的,我不能再欠你了,欠得太多了,我无法还,我良心过不去,我一辈子心里都不安。” “你不欠我的。你听我说完嘛!”梅影继续说,“第三,我接到雪梅的信,非常震惊,非常不安。我知道你和雪梅的感情,我尝过失恋的痛苦,何况你们俩个。我害怕你过度伤心,接信后我立即就去团省委,去你哥嫂那里找你,写信约你明晚见,没想到在这碰到你,真是叫我喜出望外。可你……”她嘟囔着嘴,好象很伤心似的又说,“刚讲几句话你就要走。” 我拍着她的胳膊说:“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劝劝我。可是雪梅走了,我找不到她了,你说什么话我都听不进去。” “这我能理解,那年我们分手,我姨妈就劝过我。”梅影说,“你就把我当小妹妹吧!让我陪陪你,好不好?”她摇晃着我,恳求地说,“你答应我嘛!” 我转脸望着她,笑道:“你真是把我当作亲哥哥?没有其他想法?” “嗯。”她笑着说,“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陪我哥哥也开心。” “这我不赞成。”我说,“如果你遇到如意的,或者是我发现比我好的,给你介绍一位。你答应我这条,我就要你陪。” 她愣了半晌,勉强说:“好吧。”随着又叹了口气说,“我发现,要爱一个人难,不爱一个人也难,想得到自己爱的人的爱更难。真是像唐婉在《钗头凤》里所写的:难难难!” “是!难难难!这回该回去了吧!”我说着便拉着她往公园外走。 她又歪着头,望着我问:“明晚呢?” “最近我编简报的确很忙,再说我也想好好想一想。”我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将她送到公园门口的公交车站,她上了车我才回去。 路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很难受。梅影临上车时眼泪汪汪的情景,还浮在眼前。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是不是太冷漠了?她也是一片好意啊!可是我目前的心情就是这样,对任何女孩都热情不起来,尤其对梅影。我不能对她热情,不能使她感觉我对她有好感,不能给她留有希望,否则真的又要伤害她。我本来判断她收到雪梅的信,如果是一般女孩,可能会有几种想法:一是不理。过去我跟长玉好了几年,你雪梅回来了,我含泪把长玉让给你,现在你走了,又叫我来替你照顾长玉,我才不干呢!二是对我长玉有意见。过去我对你那么好,那样爱你,那样追你,你不干。这回好了,雪梅走了,活该,我才不管你呢!三是礼节性来看看,安慰安慰。过去总还是相处四五年,没有爱情,还有友情啊!我判断三条中,前两种不可能,那不是梅影的性格,她不会怨恨雪梅,更不会怨恨我,不会看我们的笑话。后一种倒有很大可能。可是今晚碰见以后,她说的那些话,特别是她要见我,要找我的三条原因。她还是那样纯朴,那样善良,那样单纯,与三年前没有两样,她还是深深地爱着我。可想而知,为了我和雪梅,她忍受了多大痛苦,这使我非常感动。说真话,梅影很漂亮,很可爱,我是很喜欢她的。可是我和雪梅的感情是根深蒂固的,是断不了的,是无人能替代的。正因为如此,我对梅影必须冷淡,不能给她错觉,不能使她认为雪梅走了,我可能会将感情转移到她的身上。 第六十二章 母亲回省城(4) 不过梅影的问题也该解决了,她只比雪梅小一个月。(.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已是大学三年级了,明年就要毕业了,她的归宿不解决,必然会缠着我。我得想法帮她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这是我做哥哥的义务和责任。 梅影有句话是对的,我要振作精神,不能老是沉浸在悲伤之中。雪梅大伯说得对,我总还是个**员,要为党和人民做点事。我要把对雪梅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从今以后好好地工作。 我在省革委会宣传组(部)编简报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又确定我做宣传文化和调查研究工作。梅影约我出去陪她玩,我都是推托有事,很忙。她要到机关来找我,我也不让她来,她一肚子不高兴。 九月二十号,二哥送母亲回来了。我们都很紧张,唯恐妈知道雪梅出走的事,会受不了。我和哥嫂商量,此事节前暂不告诉妈,好让妈过个快乐的节日,并给侄子们都打了招呼。可是妈一到家就问我雪梅国庆节是否回来,我说不回来,她到杭州大伯那里去了。但妈还是天天嘀咕,说她想孩姐雪梅,想雪梅,叫我写信喊她回来,我只是敷衍着说好。 谁知,没两天大姐来了,家里只有妈和玲玲。大姐是个急性子,非常喜欢雪梅,雪梅出走后,她原本就很伤心,曾骂我好多次。今天她一见到妈,就向妈告状,说我是大呆子,把雪梅放跑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妈一听突然就晕了,大姐忙赶上前一把抱着妈,叫小玲玲快去喊大嫂。大嫂又连忙打电话给我和大哥,我们便立即赶了回来。见妈靠在床头,大姐正在给她喂糖开水,我和哥哭着喊着扑到妈床前,问妈怎么了怎么了?要扶她去医院。妈将我们的手一推,很生气地说:“我没事,我没事,我不去医院。”说着又哭又骂,“我问你们,雪梅哪里去了?雪梅哪里去了?你们还我的孩姐还我的雪梅!” 我见瞒不住了,只好如实将雪梅出走的情况告诉她。妈听着听着,就泪流满面地痛哭起来,说她急急忙忙往回赶,就是要给我和雪梅准备婚事,哪想到雪梅已经出走了。骂我没本事,没把雪梅留住,她失去了一个好女儿好媳妇。又骂大哥一天到晚就是什么成份成份,身份身份。大哥见妈这样伤心,便跪到妈面前捶胸顿足向妈认罪,说是他逼走了雪梅,对不起妈也对不起我。我跟着哥也跪了下来,痛哭着说是我没本事,是我没本事,是我没留住雪梅,是我对不起妈。我在哭诉的时候,除了向妈赔罪,多少天来我积在心里的痛苦,也想在妈面前痛哭一场。因此,我也越哭越伤心。妈只好又抚摸着我的头,哭着劝我。 一连好多天妈都泪水不干,过国庆全家也欢笑不起来,幸亏梅影来还能劝劝妈,哄哄妈,给妈一些安慰。 此时,妈妈常常说胃痛,我便经常带她去医院看病,拿药。她又常常因见不到雪梅伤心痛哭。只有梅影来陪她说说话,她的情绪才好一些。可我不愿让梅影经常来,妈却又要她来,为此事家里发生了几次争执。 这天星期日,吃中饭时,妈问我梅影怎么没来,我说我不叫她来,她来了我烦。妈说:“烦什么?我看这个小梅影也不错,虽不像雪梅从小跟我长大的,但是长相、性情、心地都很像雪梅。那年我见到梅影,还真以为她是雪梅。” 哥说:“三弟,过去我干涉你和雪梅的婚事,我错了,我无意再干涉你们了。”哥停了停又说,“不过,妈最近心情不好,梅影又要来,就让她来,陪陪妈,对妈身体也有好处。” 第六十二章 母亲回省城(5) 大嫂接着说:“就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俗话说,气大容易得胃病,妈最近常说胃痛,说不定就是生气引起的。梅影愿意来,我也赞成让她来,陪妈说说话也好。特别是在银河街的新房子,妈一个人在那里,没人说话也很急。” “正因为考虑妈着急,否则我早就不让她来了。作为同事、朋友,偶尔来玩玩是可以的。”我说,“但是来过多了不好。过去,我就是态度不坚决,造成她后来很伤心,你们还骂过我,尤其是大嫂,说我到处沾花惹草。” 大嫂笑道:“长玉哎,那时我相信雪梅一定会回来的,我怕伤害这个小梅影。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雪梅到海外去了,她是不会回来找你的了,你就是想找她也出不去。这个梅影,我过去就说过,除了气质方面比雪梅差一些,其他各个方面都不比雪梅差。” “你们应该比我更懂得,我与雪梅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也代替不了的。”我一提到雪梅就控制不住悲愤的情绪,“我和雪梅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听到她在我身边喊长玉哥。大哥大嫂你们都看过雪梅临走的信和《哭龙山》的诗。你们知道,她是不会写诗的,如果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情,她是不可能写得那样感人肺腑的。”我擦一下泪又说,“我跟她一样,从小到大我们俩的点点滴滴都忘不掉,她离开我,心不甘,我没有她,心也不甘!” 妈和嫂子也跟着流泪。 妈边擦泪边说:“孩姐这丫头,心地太善,她到天云山去,天天晚上给我洗脚,临走的那天早上,跪在我的膝前哭着不起来,老是说她不愿离开我,我怎么也没想到她要到什么海外去呢!真是老天不长眼。” 哥忙扶着妈说:“这都怪我,这都怪我。” 我烦躁地说:“哥,你都说过一百遍了,老说这些有何用?” 大嫂又对我说:“三弟,我看梅影来不来由她自便,反正你把话已给她说清楚了,将来你们成不成她也不会怨你的。不过,看在妈的面子上,梅影来你不要给她难看。” 正说着,梅影推门进来了,她大概是听到大嫂的话,进门就笑着说:“我不怕长玉哥,他吼我,我也不怕。”说着就往妈身边一坐,“我又不是来服侍他的,我是来陪妈说说话,他管不着我。” 妈和哥嫂都笑起来。 大嫂忙起身要给她拿碗吃饭,梅影说她刚在家吃过了。妈拉着她的手问:“你姨夫姨妈身体都好吧?” “都好。一顿能吃两大碗。”梅影说,“上午他们都在家整理东西,要我帮他们打行李。” “打行李干什么?”大嫂问。 “说是要到省五?七干校去。”梅影说,“去了也好,省得在家天天跟我唠叨。” 大嫂问:“唠叨什么?” “还能唠叨什么?”梅影笑道,“说我这么大啦!快毕业啦!等等。” 妈和哥嫂又抿着嘴笑。 我心里想,这次下放都是省、市直机关干部,共有三千多人,主要是到干校劳动,搞斗、批、改,清理阶级队伍。梅影的姨夫姨妈都不在省、市机关,怎么也下放呢?我便问:“你姨夫姨妈现在在哪里工作?” “我姨夫是六五年调到省教育厅的。”梅影说,“后来姨妈也跟着调去了。” “怪不得呢,这次下放都是机关干部。”我说,“团省委除我被调到省革委会宣传组,其他人全部去了,团省委机关实际上不存在了。” 哥笑道:“你可能是因为从工人调上去的,不然,恐怕也要下放。” 我说快两点了,我还得去办公室加班写材料。妈说她要到银河街宿舍去,梅影说她要陪妈一块去,妈说好。我不想让她去,想了想没有吭声。 我到省革委会宣传组上班已有两个月了,主要是了解一些宣传文化方面的情况,起草一些文件和领导的讲话稿。一天上午,宣传组资料室的孙大姐来找我,说陈部长叫我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我问什么事?她说不知道。 这陈部长还是原省军管会宣传组的组长陈培林同志,因为现在的宣传组,实际上是原省委宣传部,所以大家又称他陈部长,又因他是某军政治部主任,故有时也喊他陈主任。上次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在看我们的《工农兵文艺》。这个刊物出了第三期后,我就辞去刊物的主编了,由胡奇和项齐斌他们在办。据说他们为发稿的事争论不休,胡奇拍不了板,还搞到陈主任那里,不知陈主任找我是不是为此事。 第六十三章 胡奇设圈套(1) 我到了陈主任(即陈部长)办公室,他见了我,忙站起来开门见山就说,上午任政委(支左部队某军政委)跟他说,目前全省都在搞斗、批、改,清理阶级队伍,情况不甚了解,要我们组织一些人下去调查一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陈主任要我带刚从军恳农场抽调来的杨兴田一道下去,往北边跑几个县,顺道去省干校看一看。主要是了解斗、批、改的进度,存在问题和干部解放情况。 我本以为陈主任要问《工农兵文艺》刊物的情况,他一字未提。我便到我隔壁办公室去找杨兴田,他是银河大学中文系的,与龙梅影同校不同系,比梅影高两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文学很好,文字能力也强。我们成立工农兵文艺联合会时他是刊物的编委,负责编言论和散文的。去年他下放到军恳农场劳动、学军。今年我调宣传组后,陈主任要我物色一些年轻的有一定文字能力的大学毕业生,我便推荐了他,上个月他就被借调上来。我找到了他,把出差的事告诉他,他很高兴,说是他第一次出公差。我俩商量好具体出差的时间、地点和调查提纲后,他又说胡奇和项齐斌晚上到我宿舍去。我说好,叫他也去。 我的单身宿舍已从团省委搬到省革委会(原省委)大院二零三幢一楼,里外两间半,北边两个窗户对黄河大道,东边两个窗户对革委会办公楼前的大院子。我到食堂吃过晚饭,刚回到宿舍不久,杨兴田便敲着我东边的窗户喊我。我打开窗子,胡奇和项齐斌也站在窗下,我叫他们从宿舍大院进来,他们说绕道太远,说着就一个一个从窗户爬了进来。我说让大门口的哨兵看见了,要把他们抓起来的。项齐斌笑道:“有你在,怕什么?既不是特务,又不是小偷。” 胡奇进了屋四周看了看笑着说:“这房子比团省委那间小庙大多了,漂亮多了,若是再有一朵花,那就更漂亮了。” 项齐斌笑道:“说不定,里面还有金屋藏娇呢!”说着就往里面卧室钻。 我说:“你们别造,我是孑然一身,在团省委那间庙里是小和尚,到这里仍然是小和尚。” “我们学校有个龙梅影你认识吗?”杨兴田问,“过去是你们厂的,是吧?”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反问:“你认识她?” “她是我们银河大学的校花,谁不认识?不过她不认识我。”杨兴田说,“我们学校许多人追她,可她不理。” 项齐斌从里面卧室又钻出来,拍着杨兴田说:“喂!小杨,刚才胡奇说,这里缺少一朵花,你能不能想法把你们的校花移植到这里来,若是成功了,我和胡奇请你客。” “对对对!”胡奇忙说,“若能移植到这里,我们来,既可欣赏长玉的诗和字画,又可欣赏长玉的花,岂不美哉?” “那是朵艳丽的玫瑰,虽然很美,但有刺,我不敢去碰,弄不好,会扎手。”杨兴田说,“长玉过去跟她是同厂,虽然不熟,我想也该认识,还需要我找吗?” “这你就不懂啦!”胡奇又说,“这种事,往往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推动一下,就像船需要桨一样才能前进。你别推辞,我教你一个办法,你先找和你要好的几个女同学,其中要有和那个校花很要好的,由她们约她先到你那里玩。然后,你再带她们到这里来,我们预先在这里设下圈套――” “干嘛?”项齐斌插话说,“逮耗子?” “这你别管,白猫黑猫逮着耗子就是好猫。”胡奇说。 第六十三章 胡奇设圈套(2) 项齐斌说:“看样子,批判到现在,猫论的流毒在你身上还没肃清呢!” “你别捣乱,要批判以后你再批吧!先听我把话说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胡奇说,“我们预先把萧长玉写的字画裱好挂在这外间,而字画里的诗也是长玉所作。叫长玉拎两个水瓶到外边去躲着,当小杨把几个女同学带进来时,”胡奇咳嗽一声,清了一下嗓子,又说,“我要强调一句,这几个女同学中必须有那位校花。她们进来后,我负责拿小糖、水果招待她们。而小项,你是搞评论的,你的主要任务是:对墙上长玉的字画和诗大加评论。当然,都是唱赞歌,可不能像上次只说一个‘丑’字,她们听不懂。(.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要说字写得如何如何好,诗又如何如何好,大大地吹,怎么吹都行。我和小杨也在旁边帮腔。要吹得几位女同学心里痒痒,迫切地想见见这位书法家,这位诗人尊容的时候,长玉这时拎着水瓶佯装打开水回来,小杨立马向几位女同学,特别是要向校花热情地介绍萧长玉。还要强调长玉原和校花是一个厂的,使她有个亲切感。” 我笑着说:“你这家伙,我看你不仅会写小说,会编故事,还会编剧,会当导演。” 项齐斌忙说:“这个剧编得好,导演当得好。我保证把几个女同学的情绪煽动起来,不仅使她们心里痒痒的,而且使她们对萧长玉肃然起敬,非常崇拜。这第一步,就要看杨兴田能不能把她们带入胡奇设的圈套。” 杨兴田笑着说:“你们只是动动嘴巴,我可是货真价实要把几个活人带进来啊!大学里的女同学一个个可都是像猴子一样精灵,尤其是那位带刺的玫瑰,是不容易上胡奇的圈套的,再说我马上要出差。” 胡奇说:“又没叫你明天就去约,三个月内,你约好了,就通知我们。” 杨兴田说:“好吧!” 我心想,我现在正设法躲避梅影,你们却要设圈套把她骗来,你们是一片好心,我可是一片苦心,有苦难言啊!因此,我说:“小杨,你别听他俩的,不要上胡奇的圈套,他是要你上当,让几位女同学骂你,你别干这蠢事。” 项齐斌说:“萧长玉,你这就不对了,胡奇这是完全为你着想才设这个圈套的,你反倒帮小杨。” “好啦!书归正传。”我说,“你们有何事登门?” 胡奇说是刊物的事。我说我现在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项齐斌说,我们可没有同意你辞去主编的哎! 我说陈部长可是同意我辞职的,我那天送辞职报告给他时,他还说,刊物是群众团体自办的,我已调宣传组,是国家干部,如再任主编,社会上还认为是宣传组办的官方刊物,出了问题不好说。 项齐斌赌气地说:“你不干我也不干了,反正我已到干校去了,前几天才回来讨东西的,过几天就要走。” “哈!你们都不干,我也不干了。”胡奇说,“我马上要去搞工宣队,虽然说在市内,但时间就不像现在自由了。” “既然是这样,我建议停刊。”我说,“现在都已实现大联合了,革委会也成立了,群众组织也逐渐消失了,我们的联合会也消失了,还办什么刊物?” “可是第四期稿子都编好了。”胡奇说。 “那就把第四期印出来,了结。”我说。 胡奇又说:“其中有一篇是批判文章,点名批判了一些人,大家意见不一。” “我建议,中央和省里没点名批判的,我们不要点,点名是慎重的。”我说。 第六十三章 胡奇设圈套(3) 项齐斌说:“那就没有份量了。” 我笑道:“份量不在点不点名,而在是否实事求是,是否有道理,不能搞个人义气。你项齐斌是在教育厅搞理论研究的,更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我这只是建议。至于第四期印不印由你们定。”我说着又补充道,“但刊物一停,胡奇要去财政厅把帐交结清楚。不要以后又搞个‘四不清’。” “那当然。”胡奇说。 我送走了他们,就打算收拾一下东西,准备第二天出差。 火车上,杨兴田问我到底认识不认识梅影。 我故意笑着说:“跟你一样,她在厂里也是一枝花,大名鼎鼎,谁不认识?只是她不认识我。”我知道,前面的话是真的,后面一句是假的。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猜想,如果不是有特殊事,梅影肯定是在我妈的银河街宿舍,帮我妈洗衣服,陪我妈聊天。但我不想让杨兴田知道我和梅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样会影响梅影今后的生活的。 “龙梅影这个人很高傲。”杨兴田说,“她在学校,见到男人,就低着头抱着书理都不理。” 我想这点倒跟雪梅很相似,不过她在我跟前却比雪梅更调皮。 杨兴田说:“长玉,如果你真想跟她谈的话,我就是卖着面子,准备让那些蜂子蛰一头包,也要想方设法把她引入胡奇的圈套。我认为,一旦她入了圈套,很大可能就被套住。” “怎见得?”我问,“你有这个自信?” “不是我有自信。[.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杨兴田说,“我们银大的学生不少人都读过你的诗,很钦佩你,不过,都不知你的年龄。我若不是去年参加工农兵文艺联合会,我也不知道你才二十多一点。龙梅影一旦见到你这么年轻潇洒,这么帅,这么有才华,又在省里工作,肯定会被逮住。” 我哈哈笑道:“我才不敢逮这个满身是刺的玫瑰呢!再说,人的感情,也不是由年轻、才华、地位所决定。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你倒是更合适。”最后这句话,我是有意试探他的,因为我想为他和梅影牵线。 “我不行,我不行。”杨兴田说,“我在校时碰到过她几次,我喊她,她头一扭就跑了。” “这是女孩子撒娇,你应该跟后面追。”我笑道,“追求追求嘛!不追就行了吗?说不定人家还要试一试你的诚意呢!” “嗨!你不知道。”杨兴田说,“有好几个人倒是穷追,结果,她骂人家是无赖。要不就说,她有朋友了。” 我说:“哎!如果你真的看上她,我倒可以帮你的忙。” 杨兴田一愣,睁大眼望着我,半晌,又哈哈笑道:“你帮我?我没听错吧?” “真的。你笑什么?”我说,“梅影的姨妈过去在厂里我也认识,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的话,我可托她姨妈――” 杨兴田忙打断我的话,说:“我已有朋友了,早两年还差不多。” “你有朋友了?”我问,“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跟我是一个班的,又一起去军恳农场。”杨兴田很认真地说,“我这次到省里,还是她送我来的,我们打算元旦结婚。” “啊!元旦结婚?真的吗?” “真的。” 我好沮丧,原想给梅影找个朋友,物色了几个月,觉得这杨兴田不错,本想借这次出差的机会跟他谈,谁知他真的有朋友了,而且都快结婚了,这叫我好失望。 杨兴田见我不作声,又笑着说:“即使我没有女朋友,也不敢答应你。否则,胡奇和项齐斌知道了,一定说我是拦路抢劫。抓着我,不把我捶扁了才怪呢!” 第六十三章 胡奇设圈套(4) 我微微一笑,便趴着车窗遥望着广阔的田野,渐渐地闭上眼睛,似醒非醒地做起梦来。眼前又浮现今年五月我和雪梅去天云山、天井湖、桃花源的情景。早知道她要出走,我何不与她落户到桃花源,过一个平平静静的生活呢?我那时为什么要说哪里都有阶级斗争这句话呢?我不说,她就有一线希望,她就可能不会出走啊!我的脑子真迟钝,我的眼睛真瞎啊!怎么就没看出她的思想变化,怎么就没想到她可能出走呢?真该死啊!转眼之间我们分别已有半年了,她现在在哪里?噢,她肚里的孩子恐怕长大多了,明年五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她生孩子时我不在她身边,她一定很痛苦,很伤心啊!她给孩子起的什么名字呢?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在给肚里的孩子讲龙山的故事?…… 火车的汽笛一声,打断了我似梦非梦的思绪。 杨兴田捣了捣我说,“喂!醒醒了,快到站了,准备下车了。”他说着便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把包拿了下来。 我看了看表,下午四点,晚点一个多小时。还好,不急,因为我有梦。 我们调查的第一个县是甫洲地区的文尚县,从车站到县城内约一两里,是沙土路,坑坑洼洼的,我们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进入县城。街道破破烂烂,到处垃圾,风一吹,尘土飞扬,树叶、纸片、大字报、鸡毛,凌空旋转。两旁的商店多是平房,歪歪斜斜,只有少量的两三层楼。这个县城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穷、脏、乱。墙壁上到处可见横七竖八的大标语:彻底清理阶级队伍!深挖叛徒、特务、反革命!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等等。 县招待所把我们安排在二楼的一间房子,两张单人床,说是最干净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进了房间,我们俩把旅行包一放,便到县革委会去。政工组的负责同志(军代表)接待了我们,并商量了调查日程。 我们在县革委会食堂吃了晚饭后,回招待所,顺道从街上逛逛。小杨指着对面街的一对男女青年,说:“萧长玉,你看!他们穿着戏剧衣服在街上逛。” 我笑道:“可能是演戏的。” “不!是精神病。”小杨说,“你看他们走路的样子。” 我说:“这你就不懂了,那是演员的台步!” 我们回到招待所,小杨伸手翻开被单,惊叫,哎呀!还说是最干净的呢!看这被单和枕头,黄油油的,放到锅里,恐怕可煮一锅浓浓的汤。我也翻了我床上的单子,都一样。我说脏倒不怕,别有虱子就坏了。小杨说,这么脏,很难说没有虱子。我说,要是把虱子搞到衣服上带回去,那可就麻烦了。小杨说他有办法,我问什么办法?他说,光**睡觉,把衣服全部放到凳子上,再把凳子放到房子中间,四不沾连就行了。我说我从不光腚睡觉。小杨笑道,那你以后结婚怎么办?我也笑道:“看你一个大学生,文质彬彬的,说起话来却这样露。” 因为无电,房间里只点了蜡烛,浑黄的烛光,无法看书,只好睡觉。 小杨真的把衣服脱光了,他往被单里一钻说:“我不是‘露’,是你不愿‘露’。就生物而言,人也是动物,原本也不穿衣,后来只是为了避寒才由穿树皮树叶到穿衣。再后来就是那些文人墨客诌了许多礼教,把人封闭起来了。其实,谁都知道谁,到澡堂一看,都是一个鸟样,谁也不笑谁。” 我将垫褥被单等全部拿到走廊,拍打抖了一番,重新铺上。穿着短裤钻到被里,正在听杨兴田发表宏论,他突然停了。我问为何不说了。半晌,他说,好象有东西在**边上爬,大概是那家伙开始围攻了。我听他这一说,好象受到感染似的,我的腿边上也痒痒的,象是有东西在蠕动。我说坏了,全面向我们俩围攻了,我本想支援你一下,去帮你捉,可是我也受牵制了。他又说,哟,腿边也有,背后也有了,看样子也要清理阶级队伍了。说着他便将被单掀开捉起虱子来。果然,他很快捉住了三个米黄色的肥‘猪’。我也将腿边上的那个捉住了。他说我的床上虱子比他床上少。我说那当然,我的床单都拿出去拍打了嘛,总要抖掉一些。我们捉了一会虱子,又睡了。大概是由于坐车和捉虱子折腾累了,终于睡着了。 第六十三章 胡奇设圈套(5) 早晨我们起床时,都发现身上腿上有许多红点子。我说,这一夜我们不知失去了多少血。小杨说,阶级斗争嘛!哪有不流血牺牲的?我说,这是人为的,无人管。服务员又懒,被子长年不洗不晒,怎么会没有虱子呢?我担心短裤上沾着虱子,再弄到其他衣服上,带回去就会沾到家里的衣服上,那就坏了。便在被窝里把短裤脱掉,拿出来翻来覆去地查看一番,还真的捉了两个。这才又套上短裤,起床穿衣。 我们在文尚县待了三天,先听了政工大组军代表的汇报,又到两个企业和两个公社开了座谈会。 因为我们是做宣传文化工作的,我便提出想到文化单位看看,县政工组便安排我们到县剧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由县政工组宣传小组组长老窦陪我们去。 剧团没有会议室,座谈会就在他们的剧场舞台上开的。这个剧场不大,只能容纳五六百人。台下的许多长木椅都破烂不堪,歪歪倒倒。窗户多半没有玻璃,有的也是破碎不全。座谈会开始后,很长时间无人发言。过了好半天,一位四十来岁做后勤剧务工作的同志清了清嗓子说:“我们这个剧团,二十年前是部队文工团,老演员和老领导那时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都经过枪林弹雨,但是没有逃跑的,没有被捕的。可现在要搞清理阶级队伍,要挖叛徒。清谁呢?挖谁呢?不错,他们当中有许多家庭出身不好,不是地主就是资本家。可是,如果他们家里没有钱,他们又哪能念书,哪能编剧,哪能演戏?我说,要讲叛徒,他们对自己家庭来说,倒是叛徒。” 我看了一下坐在身边的宣传组长老窦,他脸上毫无表情。 我心想,这位老同志发言说的很好,很深,看来,他家庭出身不是贫下中农,就是工人,解放前可能没读过书,要识字,也可能是参加革命以后认的字。不过,他的发言,倒是令人深思,他用事实证明了马克思的观点,地主资产阶级为自己造就了掘墓人。 一个青年演员接着说:“我原来造反,跟着起哄。现在不造了,管你挖谁清谁,我只要工资,要钱,要吃饭,要裤子穿。” 我抬头看了看,正是那天在街上看到的穿戏剧服装的青年。我便问:“你们连吃饭穿衣钱都没有吗?” 我这一问,许多人都七嘴八舌地说:真的没有。找文化局要,局长找不到,说是到县干校去了。找财政局要,说财政没钱,要自己演戏挣钱。老是演那几个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谁看?有些大戏,剧团还没那个条件,服装、道具、布景都搞不起。 坐在我身边的老窦,脸上的气色很不好。我问他是不是这样,他半天点了一下头,说县财政无钱,县里的办公经费还是找部队要来的。 大家正在争先恐后地叫工资问题的时候,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女演员突然站起来,看样子她压抑了很长时间,才鼓足勇气说:“清这清那我不管,我要房子,我们结婚两三年了,还住在这舞台上――“ 另外两名女演员也站起来说:“我们也是,我们也是。” 我睁大眼望着她们,坐在我身边的窦组长一脸严峻,一声不吭。小杨埋头记录。 那位管后勤剧务的同志望着我笑着说:“你们是省里县里来的,不瞒你说,这里演戏时是舞台,戏演完就是大通铺,除了四对夫妻,还有五六个男女小青年,各挂一个帐子,既是床,也是家。”说着他便指着舞台的墙角,“那些都是他们的被子。” 第六十三章 胡奇设圈套(6) 其他人又插话说,他们夜里起来上卫生间,一不小心,就踩着伸在帐子外面的脚、手,碰了头,甚至还有钻错了帐子的,有的睡着了把脚、手伸到别人的被子里,深更半夜吵得不可开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听了这些,我哭笑不得,心里很沉重,这哪里是国营剧团啊?简直是一群要饭花子。农民虽苦,还有个破烂窝,他们连个窝都没有。我便问:“这些情况,你们向局里县里反映过没有?” 做后勤工作的同志回答说:“反映多次了,无人管。” 下午我和杨兴田商量后,便去县革委会政工组通报调查情况,最后说了剧团的问题。县革委会分管政工的副主任和政工组的负责同志都是军代表,听了后都非常惊讶。陪我们调查的那位窦组长仍然一声不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说,当务之急是要解决他们的住房问题,特别是四对夫妻,每对哪怕给一间,先解决安身之地。至于吃饭问题,财政如果没有钱,是否鼓励他们演一些群众喜闻乐见的节目,搞一些收入。两位负责同志都说,只顾忙于斗批改,清理阶级队伍,忽视了群众生活问题,表示要尽快解决。 随后,我们又去另外三个县作了调查,情况差不多,只是没再调查文化剧团的事。几个县调查结束后,我们又回到文尚县招待所。晚上我和小杨买了两只烧鸡,还买了一些卤菜,又买了一瓶山芋干酒,回到住处,我们边吃边喝边聊,实际上是商量回去的汇报提纲。我归纳了几条:一,全面开展了斗批改和清理阶级队伍;二,进展缓慢,主要是揭发的许多问题无法查清,加上派性干扰,纠缠不放,无限上纲;三,革命生产脱节,工作生产无人抓,与中央提出的“抓革命促生产”精神不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是否搞两套班子轮换,或半天搞运动,半天抓工作;四,群众生活有困难,特别是农民,因干旱秋收无几。还有那个剧团,很快就到十一月,过冬问题不解决,也无心搞运动。 我问小杨是否赞成这几条,他说好。我说:“既然你同意,那就劳驾你明天在这招待所先起草,把具体内容充实进去。我明天去省干校看看,这也是陈部长交待的任务。” 杨兴田说:“行。” 几盅过后,兴田问:“喂!这次回去,要不要我给你引见梅影?” “你又问这了。”我说,“你烦不烦?” 兴田端着酒杯举到我面前,说:“我不问清楚,回去胡奇他们要找我怎么办?” “你就说,我已有朋友了。”我说。 “在哪?”他问。 我指着窗外刚升起的月亮说:“远在天边,它知道。”我说着便端起酒杯,走到窗前,对着明月,醉意朦胧感慨地说:“今晚的月亮真圆。”我一饮而尽,在窗前站了很久,回到桌前,拿起酒瓶又斟了一杯,举到杨兴田面前,“你快结婚了,我祝贺你们,来!干一杯!” 兴田忙站起来,举杯,干了。 我给他倒了一杯,又自斟了一杯,把他拉到窗前,说:“来,为那明月干杯!” 杨兴田瞪大眼望着我说:“你眼都红了,醉了,不能喝了。” “我没醉,没醉。”我吞吞吐吐地说,“调……查,结束了,今……今晚无事,喝,喝,一醉方休,好睡觉,没有虱子咬……”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六点多,杨兴田边套裤子边说:“昨晚我俩都喝多了,你看,一瓶酒只剩一点了。” 我说:“我只能喝一二两酒,再多就醉了,看样子,你能喝半斤多。” “我俩喝一样的。”兴田说,“不过,你是醉了,还是我把你脱掉衣服,扶到床上的。” “是吗?”我说,“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兴田笑着说:“你呀!还说了梦话呢!” “什么?梦话?我从来不说梦话。”我不相信地说。 “不光说,还说了一夜呢!”兴田说,“有时还哭。” “这就说明你是骗人的。”我说,“难道你一夜都没睡觉?” “睡啦!”兴田说,“可是我每次醒来,都听你在说话,好象还很伤心似的。” “说了些什么?”我问。因为昨晚一夜我都和雪梅在一起,我担心泄露了我与雪梅的秘密。 杨兴田笑了半天,没说。恰好,县里又来人喊我们吃早饭。我打算吃了早饭再问。 第六十四章 奇花君子兰(1) 吃了早饭,我和杨兴田一道回招待所,准备拿点东西再去省干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路上我问小杨,昨晚我到底说了什么?他笑道:“说是说了不少,可我没听清,听了一些也忘了,怎么?心里有秘密?怕我听了?”我笑他是骗人的。他说:“啊!想起来了,好像什么梅……梅……梅,对了,大概是叫梅影吧?” 我庆幸他没有听清楚,便笑着说:“因为你想给我介绍梅影,所以就记着一个‘梅’字。天下梅花特多,红梅,绿梅,黄梅,……” 兴田又说:“你做梦都在叫梅影,还说你不愿意,看来我回去还得找人给你引见了。” “你别胡说,可别帮倒忙。”我说,“我是酒喝多了,说胡话。” “不管是酒话也好,梦话也好,都是真实思想的反映。”他进一步解释说,“这酒话嘛,是平时思想受压抑、烦躁,喝了酒,一吐为快,所以有‘酒后吐真言’之说。梦话就更好解释了,通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此,无论哪种都是真话,不要掩饰你喜欢梅影的真相,我回去想法子。” 我心想,梅影我赶还赶不走,我正在想法劝说她离开我,我正在想法给她找个朋友呢!你们倒好,还来给我介绍。于是我说:“我郑重地再次声明,不要给我介绍。要介绍,你们给她物色一个比我好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给他另找一位呀!”小杨说,“她那样漂亮,给别人介绍,我嫉妒,我不服,我不干!” “不干就拉倒!反正不要给我介绍。”我说。 进了招待所,他还在?嗦。我说:“好啦好啦!你抓紧起草汇报材料,我得赶快去省干校。”我说着把笔记本往小黄包里一塞,往肩上一挎就走了。 从县城往省干校有一条沙土公路,约七八里,没有公交车,我只好步行。快到干校,老远看到一辆带拖斗的大拖拉机,停在离干校门口约五六十米的马路上,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同志,喊着叫着哭着拼命往车上爬。别人把她往下拉,她挣扎着还是要往上爬。 我走到拖拉机跟前,汪明首先发现了我,一跃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抓着我,问:“萧长玉,你怎么来了,没想到没想到。” “你临来时不是叫我来看你吗?我想你了,就乘出差顺便来看看的。”我指着他手上拿着的一米多长、有手腕粗、圆圆的木棍,问:“你这是干什么去?” 汪明贴着我的耳朵说:“我是机关群众专政队的,今天是押送三个有问题的人到县里去,由县再安到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监督劳动改造。其中有我们团省委一个。” 我回头往车上一望,那个坐在行李上低着头是我们原团省委的陶林,过去被打成右派。我指着另外两个人问:“那是谁?”汪明说:“一个是文化厅的处长,一个是机械厅的干部。都是这次清理阶级队伍清出来的。” “那个女的哭着叫着干什么?”我问。 汪明说:“她也是文化厅的干部,是那个处长的老婆,她要跟她男人一道去。” 拖拉机突突突地发动起来了,汪明说他到县里交接后就回来,要我等他,说着他便跟另外两位握着专政棍的人爬上拖拉机。 拖拉机开动了,文化厅那位女同志仍拼命哭着喊着叫着往车上爬,拖拉机已开了十几米,她还趴在拖斗上,但终被汪明等三个专政队员拨开她趴在车上的手。她瘫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哭着叫着:“他不是叛徒!他不是反革命!”其他几位女同志上前把她拉了回来。 第六十四章 奇花君子兰(2) 我转身向干校大门走去,门口两边柱子上分别写着:彻底清理阶级队伍,把斗批改进行到底。柱子两旁的围墙上,又分别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干校原是三年灾害时省委、省政府在这里办的农场,有好几百亩地。那时只有两幢两层楼和两幢平房,农忙时干部轮流来劳动。我本想先到团省委干部的驻地去看看,后来一想,我已调出团省委了,这次又是出差,还是先到干校政工组去吧!省干校革委会在原老楼二楼上。我进了政工组办公室,一位女孩正低着头趴在桌上看书,我怕打扰她,便站在离桌两米处的地方没吭声。半晌,女孩抬起头来,先是一愣,接着跑到我面前,欣喜地叫道:“是你?萧长玉,萧大记者。” 我看着她,有些面熟,但不知在哪见过。她又说:“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农业大学的,前年你到我们学校采访,在座谈会上……”她这一提,我想起来了,文革开始前夕,我去农大采访,她参加了座谈会。我忙笑道:“你是沈小君,学花卉的,爱好诗词。记得散会后,走到你们宿舍楼前的池塘边,你问我,《红楼梦》中,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表现什么意思。我说是反映黛玉和湘云当时不同的心境,是为黛玉后来写葬花辞作铺垫的。” “对对对。你的记性真好。”沈小君说着又问,“你来做什么?采访?” 我问:“你毕业啦?在这工作?” 沈小君点点头说:“是的,今年五月份分配到这农场的,今天轮我值班。” 我觉得她好像很紧张,激动得脸红红的,都渗出了许多细细的汗珠。又是拿水瓶,又是搬椅子,又是拿杯子,又拧毛巾让我擦脸。弄了半天叫我坐下喝茶却没有倒水。我看她紧张的样儿,便指着空杯子笑道:“叫我喝茶却不给水。”她这才红着脸咯咯地笑着,忙转身边拿茶叶边倒水边说:“你来了我好高兴。” 我拿出介绍信递给她。她一看,又兴奋地笑道:“哎呀!是家里来人了。”我理解这干校是直属省革委会政工大组管的,我是政工组宣传小组派来的,所以她这么说。 她将茶杯递给我,便向我介绍,说干校每天上午劳动,下午开会搞斗批改,主要还是按原来厅局分别进行。干校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上午也都下去劳动了,如果我时间紧,她就到田里去找领导。我说不急,主要是了解斗批改的进展情况,下午也行。她说好,那就先安排住处,说着便带我到另一幢楼去,那里有几间房子,是简易招待所。 从办公室出来时,沈小君跟我边下楼边说,那次座谈会后她曾几次找我,想请教写诗,但没找到。以后文革乱糟糟她就没找了。又说我不记得她了,把她忘了。我说:“开座谈会时,你们七八个学生认我一个人好记,我认你们就难记。若不是你问那副对子,我还真没印象。不过,我总还记得你的名字,说明我没有忘记。” 沈小君连蹦带跳先跑到楼下,回过头来说:“真没想到会在这儿又见面,说不定以后我还会找你的。” “找我干嘛?”我说。 “请教写诗呗!”她说着把手伸给我。 我说:“干嘛?把我当小孩?” 她笑道:“这楼梯又窄又陡,你不习惯。” 到了楼下,她指着主干道两旁的平房说,这几十幢砖瓦平房都是不久才盖的。因为省里几十个厅局还有地市县两三千干部都来,原来的房子根本住不下。她说她到团省委的驻地去看过几次,没发现我。说着她又指着老远的一排房子,说团省委的干部都住在南边的第十二幢。 第六十四章 奇花君子兰(3) 到了招待所,她叫管理员开了一间房子,我进去一看,两张床铺,虽然简陋,但被褥雪白干净。我笑道,这回到家了,没虱子咬了。她睁大眼望着我,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便将在几个县招待所捉虱子的情况告诉她。她捂着嘴笑个不停,要我把衣服快换掉,她帮我用开水煮一煮。我说我检查过,身上不会有虱子,再说明天要回去,也来不及了。 “干嘛这么急?多住几天。”沈小君说,“这个农场(干校)很大,明天我带你到各处看看,有稻田、棉花、绿豆、花生、山芋,还有我的花圃。” “花圃?”我惊讶地问,“你不怕人家批判你是小资产阶级情调?” 小君随口笑着说:“长玉何须问小君,寒风不度干校门。” 我知道她是套用唐朝王之涣的两句诗: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来回答我。我便笑道:“你是说,文革之风没有吹进这农场?” 小君说:“我是说三四个月前,那时候这里还是农场,凡是来参加劳动的干部,都回机关闹革命去了,这里只剩几个农艺师和雇来的农工。我分配来的时候,无事可干,那些农工说我是细皮白嫩的大学生,不忍心让我干其他农活。我就叫他们帮我盖一间花房,我又回到农大搞了一些花卉的苗子和种子。才半年,各种花卉都起来了,花开得非常茂盛,现在还在开呢!”她说得很开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听小君这一说,我很感兴趣,我看了一下手表,才九点多钟,便问花房多远?她说不远,十来分钟就走到了。不过,她说现在不想带我去,她要我多住两天。我说无论如何明早要走,我要赶回去汇报。她这才带我去。 我跟着沈小君往她的花圃走,沿途没有遇到熟悉的人,大概都下田干活去了。离花圃约有一百多米远,我便闻到阵阵花香。我问小君是什么花,这么香。她说是米兰和茉莉。说这两种花的花朵不大,尤其米兰,虽是粒状,但香味正,散发着沁人肺腑的清香。到了花圃跟前一看,花房门前一大片雪白的茉莉,一大片花朵象陕北的小米一样金黄的米兰。还有扶桑、月季等等。花房不大,只有一二十平方,一排排花架,从上到下都摆满花盆。小君向我介绍了各种盆景和花卉的名称,许多花的名称我不懂,我只知道白兰、腊梅、红梅、兰草花、君子兰等。 小君指着一盆正在盛开的君子兰说,这君子兰原产南非,传入我国后,便身价百倍,比牡丹还珍贵,但一年只能在夏季开一次。她在学校的时候就开始培育,想让它一年开两三次,她带到农场来,今年果然开了两次。我笑说:“你叫小君,所以特别钟爱君子兰,是不是?”她哼了半天,笑道:“大概也有这点意思吧!” 回来的路上我问:“你的花房不锁,这么多名贵的花,不怕人来搬吗?” 小君反问:‘你看到现在,无论是城市农村有几个人家里养花?那些造反派不来把我的花房砸掉就算不错了。“ 是的,我看着那一排排宿舍的墙上,特别是沿马路比较显眼的墙上,到处都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标语和大字报,而这花圃花房那许多花卉居然能争相斗艳,简直是孤岛奇珍,悬崖奇花,昆仑雪莲。我便问小君:“如果说,三个月前,机关干部都回城里造反去了,忽视了你这个花圃。那么现在几千名干部都到这干校来了,这些人中可不乏造反的勇士啊!” 第六十四章 奇花君子兰(4) 沈小君想了想说:“我想有两个原因吧:一是这次来的这些干部都是各厅局的,他们忙着窝里斗,揭发批判自己内部的人,把这个孤岛遗忘了,或者说是不感兴趣;第二,是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农场改为干校的时候,省里派了一位大学者来当干校校长(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 我忙打断她的话问:“谁?” 她一字一顿地说:“司马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是他!”我惊喜地说。 “你认识?”小君问。 “没见过面。”我说,“不过我知道他,他原是省委宣传部长,抗日时期,他就在洪湖的芦荡里打日本、办报纸,解放后,他就是长江省《扬子日报》第一任总编。是大学者不错。”我说着又问,“他很支持你?” “是的。”沈小君说,“他一来,就到农场各处转了一圈。第二天,他又邀了两个农艺师、原农场场长现任干校生产组组长,还有我。到一块一块田去看,他要求农艺师要想法培育、引进新品种。”小君停了一下,歪着头,向我神秘地一笑,“他看了我的花房,你猜他说什么?” 我想了想故意说:“肯定是批评你,不搞棉花试验,搞什么花卉,资产阶级情调。” “不对!你想哪去了?”小君得意洋洋地说,“司部长大加赞赏!说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到这里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心清气爽。他问我是学什么的?我说是农业大学花卉系。他连说好好好,我们祖国应该成为一个大花园。当时他就给生产组长说,再给我三分地,把花房外的花圃再扩大一些,多培育一些花。需要翻地、除草时再叫农工来帮忙。” 我笑道:“难怪你胆子这么大呢!敢于在这种时候种花,可以说,你本身就是一朵奇花。这回你可有用武之地了……” 我还没说完,小君就说:“等等,等等。”她说着转身边跑边喊:“司部长!赵政委!” 我站在原地未动,看着小君向迎面走来的两个人跑去,两人中一位是干部服饰,一位是穿着军装的。两人都戴着草帽,挽着袖子,拿着镰刀。 沈小君跑到他们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我猜测是我的介绍信,她递给了那位地方干部,我估计他就是司马远了。小君又回头指着我,那人将手中的纸递给身边的军人,抬头看着我,疾步向我走来,我忙迎了上去,喊了声:“司部长!” 司马远老远伸出手,哈哈笑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你就是萧长玉同志!” 我感觉到我脸有些羞红,带有几分埋怨地说:“司部长,你怎么这样说?” “事实如此嘛!”司马远说着又向我介绍身边的军人,“这位是赵政委(支左部队某师政委)、干校革委会副主任兼政工组长。”说着他又向赵政委笑着说,“你别看他这么年轻,我还在办报时,就发过他的诗。去年他在团省委大闹批斗会,对省直单位影响很大,许多人都知道。“ “为何大闹批斗会?“赵政委问。 司马远笑道:“团省委的造反派在开批斗会时,把几个书记都挂上黑牌、罚跪,他就在会上念**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不要挂黑牌,不要罚跪。”说着又问我,“是不是?” 我点着头说:“那时,我也比较冲动,因为几个书记的颈脖子都给黑牌上的钢丝勒出血来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就……” 赵政委笑道:“啊!那真不容易,你的胆子也真不小。” “这件事,影响很大,后来许多厅局在开批斗会时,大概是汲取这个教训,就不再搞罚跪、挂黑牌了。”司马远笑道,“所以我刚才说他大名鼎鼎。” 第六十四章 奇花君子兰(5) 赵政委又问我:“你想了解什么情况?” 我说:“我们是到几个县调查斗批改、清理阶级队伍的情况和问题,陈主任(省宣传组组长、某军政治部主任)叫我顺便到干校看看,了解一下进展情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赵政委征求一下司部长意见,对我说:“下午两点半到政工组办公室,我给你汇报,好不好?” 我忙说:“赵政委,不是汇报,我是办事员,你找个了解情况的同志给我说一说就行。” “哎――!”赵政委说,“你虽是办事员,但你是上级组织派来的嘛!我应该汇报。” 司部长说:“我也参加,我好听听小萧调查几个县的情况。也许对我们有启发。”他说着就叫小君带我到食堂去吃饭。 我和沈小君还没到食堂,汪明从后面喊着追了过来,一把抓着我,说他早回来,不知我到哪去了,要我跟他去吃饭。小君忙说不行不行,司部长叫她安排的,如果我走了,她就交不了差。我跟小君说,我跟汪明去吃饭,我还想看看我们老团委的同志。但小君坚决不同意,抓着我不放。我只好对汪明说,晚上去,时间还长一些。汪明犹豫了一会,笑道:“好吧!我抢不过小君。”说着又告诉我,他们在南边的第四食堂。 沈小君带我进了干校职工食堂,人少。她跟厨师打了招呼,就领着我到里边的小餐厅。[.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一坐下她就说:“你明天不走不行吗?”我说不行。她噘着嘴,半晌,又说:“哎!你临走我送你一盆花,是我自己培育的君子兰,一年能开两三次。花开时,鲜艳,特好看。” “这花很名贵,可我不能要。”我说。 “为什么?”她又噘着嘴问,“你不喜欢君子兰?怕人说你资产阶级情调?” “都不是。”我说,“据说君子兰很娇,我是怕带回去养不活。”其实并不是这个原因,因为我已感觉到小君对我很热情,我担心以后又欠一个女孩的情债。 小君忙说:“不娇不娇,只要过几天,盆干了给点水喝喝就行。” “那更不行。”我说,“我一出差就是十几天,连水都没得给她喝,还不渴坏啦!” 过了半天,她又说:“好吧!我以后到省城去带给你。我知道,你还是怕人家说话。” 厨房很快送来四菜一汤。吃过饭,小君又送我到招待所,要我休息一会,她两点钟来喊我。 我们是在政工组隔壁的小会议室里,主要是赵政委介绍,司部长偶尔插几句话,小君在桌边作记录。赵政委介绍完后,司部长又问我调查几个县的情况。我按照与杨兴田商量的提纲简要地作了介绍。重点是介绍了几个县无人抓生产的情况。 司部长听了后,深思了一会说:“很明显,省里的意图,是想加快斗批改的步伐。是啊!各级都在搞斗批改,清理阶级队伍。我们这里不仅是省直的两千多名干部,还有地、市、县的五百多名副县长以上干部,这么多领导长时间集中在这里,不仅是县里生产、工作无人抓,省里许多厅局也关门了。秋收快结束了,秋种、冬修很快就开始了,没有人抓是不行的。要尽快解放一批干部。” “我看要再开一次动员会。”赵政委说,“要加快斗批改的速度。” 司部长接着说:“萧长玉同志刚才介绍几个县的问题,在我们这里,实际上也是存在的,现在的关键,我看主要是要排除派性干扰,这样才能不纠缠已经做过结论的历史旧帐,不纠缠鸡毛蒜皮的事,不纠缠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第六十四章 奇花君子兰(6) “好!我赞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赵政委对司马远说,“我建议你尽快回省里一趟,向任政委汇报,他如同意,我们立即开会,我留这里先为你准备讲话稿。” “不用了,主要还是你讲,你分管这项工作。”司马远说,“我要讲,只讲几句。”我知道,司部长本身是大笔杆子,听说他讲话、做报告从来不要别人给他起稿子。 司部长又说,此事宜早不宜迟,他今晚就走,问我跟不跟他的车子。我说县招待所还有一位同志在起草汇报材料,我明早赶到县城,中午乘火车回去。赵政委又告诉沈小君,叫他安排他的司机,明早送我到县里。 我刚回到招待所,就见汪明站在我住的房间门口,他一进门就问:“那个沈小君你熟悉?” “谈不上熟悉。”我边将笔记本往包里放边说,“还是在办青年报时,我去农大采访开座谈会见过一面,没想到今天一见面,他就认出我来了。” 汪明往床上一坐,往被子上一靠,又坐起来说:“喂!我告诉你,女孩子一般是不认人的,更不记男人的名字,你们只见一次,两年多了,她还认识你,说明她把你记在心里,看今天她那热情的样儿,恐怕就有点那么个意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洗了把脸,把毛巾往架上一放,说:“一见面你就胡扯,你不是请我吃饭吗?走!去看看我们团省委的人。” 出了招待所,汪明又说:“这小君,在干校可是一枝花啊!” 我哈哈笑道:“当然?!还亏你说?你这干校,不是老头就是老奶奶,她才一二十岁,不是花也是花啊!” 汪明抢前一步,侧着脸对我说:“我说的可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虽说两三千干部职工绝大多数是三四十岁的人,可他们都是见多识广,有很高的审美观的,但没有一个不说小君漂亮。无论是从她白白的脸型,会说话的眼睛,婷婷玉立的身材,还是走路的姿态,说话的声音,银铃般的笑声,都是世上少有的美人啊!”汪明像数家珍一样,一口气摆了小君这许多的特征和优点。 其实,自打我见到小君,一直到现在,也没注意她是漂亮还是不漂亮,是美还是不美,只是觉得小君倒是挺热情的。经汪明这么一评论,我想小君的确如此。除了雪梅和梅影,这世界上恐怕没有哪个女孩比沈小君更美更漂亮了。 汪明见我没吭声,便说:“小萧,你没注意沈小君,是不是心里还在想江汉大学那位同学啊?” “你烦不烦?”我说,“你知道江大那位同学姓甚名谁?” “不知道。”汪明说,“我还是从机关造反团那张大字报上知道有这么回事。” “造反团又怎么知道的呢?”我问。 汪明说:“我猜想,那时候江大‘八?一八兵团’的学生来团省委串连,恐怕是他们说的。” 我想,也许是的。便问:“你信?” 汪明说:“造反派的话,有多少是可信的?尤其是造反学生,见风就是雨。” “那不就得了。”我说 一进第四食堂,老鲁、老姚、老郭、秦苑媛……都端着碗跑来问我,怎么到干校来了?我说搞调查顺道来看看。大家都掏出饭票要请我吃饭,我说汪明已给我买了。我转身又看见马建春、贾海泳、邹谷程三位书记趴在一个桌上吃饭,我便过去打了招呼。在另一桌上,青年报总编宁欣然、团省委宣传部长韩飞等人,其实他们早回过头来看着我,我忙过去向宁总等人问好。韩飞伸出手笑道:“哟,萧长玉,钦差大臣来了,难得。”宁总、韩飞都要给我买饭,我说:“哪能啊!你们都是我的老领导。”说着我又对韩飞笑道:“韩部长,你敢请我吃饭吗?我可是你说的那个破坏批斗大会的反革命啊!” “哈哈!”韩飞大笑,“小萧还在记我那一箭之仇呢!” 我也笑道:“早不记了。”我说着向汪明招手,“把饭拿到这儿来!”我发现我原来造反团的同志都望着我,三位书记也笑望着我。 我端起碗,边吃边说:“真没想到,我们又在一个锅里吃饭了!” 宁欣然一听,连连拍着我的肩笑道:“好!好!这句话,意味深长!小萧成熟了。就凭你这句话,我得炒两个菜,干一杯!”他说着忙站起来。我一把抓住他,“宁总,你知道我不会喝酒,晚上我还得整理材料。”说着我又按着宁总,我们一道坐下来吃饭。 吃了晚饭,我想去教育厅驻地,看看项齐斌在不在。但汪明不让我去,他要跟我聊天,还说邹书记他们晚上要去招待所看我。我只好跟大家说着笑着一道离开食堂。汪明跟我去招待所。我们俩走了一截,韩飞又喊我,我叫汪明站着等我,我便迎着韩飞走过去。韩飞迎着我说:“小萧,去年批斗会上,你说的话是对的,我却整了你,很抱歉!我早想向你赔礼道歉,可一直没有机会。” “哎呀!韩部长!我刚才说过了,我早不记了,否则,我是不会跟你一块吃饭的。一个时期一个时期的情况不同嘛!现在都大联合了,还说这些干什么?”汪明在叫我,我便和韩部长握了手,转身向汪明跑去。 我追上汪明,问他韩部长现在怎样?他说韩部长现在不像以前那样激进,什么头衔也没有,说话也谨慎多了。 我要汪明跟我一道走,是因为我在食堂里没看到两个人。我便说:“汪明,我想问你一件事。” “我知道。”汪明说。 “你知道什么?我还没说呢!” “你问婉云。” “还有学少部的许部长。”我说,“这两个人吃饭时我都没见着。出事了吗?” 汪明正欲说,沈小君喊着跑来了。 第六十五章 夜半哭声寒(1) 沈小君跑过来,噘着嘴埋怨地说:“你们一顿晚饭吃这么长时间,我都等急死了。” “是司部长找我,还是赵政委找我?”我问。 “都不是。司部长已回省里去了。”小君说,“是我找你。” 汪明忙插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道:“你找我们长玉,可是有心里话要说?他可是一表人才啊!” 沈小君捶了汪明一下,笑道:“他一表人才,干我何事?我是告诉他,明天早上的车子已安排好了,不要明早我去找他,他已跑了。” “就这事?”汪明说,“那也值得急成这个样子?” 小君又要捶他,汪明躲闪着说:“那肯定还有别的话,我得离开。”说着他便朝另一方向跑去。 我忙说:“喂喂喂!汪明,你别走,你还没告诉我婉云和许部长到哪去呢?!” “等会,我到你招待所去。”汪明回头说。 小君说婉云的事她知道。我问她知道什么?她说各单位凡是要隔离审查,或者要送到县里的人,她都要登记。她说她原来在生产组,后来抽到政工组,主要是干这事。她还到各单位去听会,了解斗批改的情况。我听了小君说的话,心里一惊,婉云有问题?她怎么会有问题?是不是她爱人的问题也牵连到她身上了?我便问小君:“照你这么说,婉云是隔离审查,或者是送到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去了?” “是隔离审查,跟那些有问题的女同志住在另外一幢,有女专政队员看着。”小君说,“婉云开始来干校时,我觉得她很好,在地里拾棉花时我认识她的,她很有本事。我问她是否认识你,她说你们过去在一个办公室,说你很正直,很有才华。”小君说着又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她会出事。” “婉云到底是什么问题?”我问。 “你不知道?”小君问。 “我只知道她丈夫是右倾,别的不知道。”我说。 “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小君说,“我只听说她家庭过去是大资本家,丈夫是右倾,说她一直划不清界限。特别是说她父母、哥嫂都在国外,怀疑她里通外国,叫她交待,她又说不清。” “你怎么知道说不清?”我问。 “我去听过团省委几次批斗会。”小君和我边走边说,“大家要她交待,她在会上哭得好伤心,说那时她才十几岁,不知道父母、哥嫂在做什么,到现在没音信。她说不清楚,大家就说她不老实,叫她检查,后来就隔离审查了。” 我跟着小君又绕到她的花圃那里,看来,她很爱她的花圃,很爱她亲手培育的那些花,那些花对于她来说,可能是她的事业、理想、幸福和寄托。可我此时的心情,却不像上午那样感兴趣,那样兴奋,也无心思欣赏她的那些花。她见我不作声,便问:“你怎么啦?不喜欢花?” “啊,不,不。”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是在想婉云的事,我没想到她会出这样的事。” 她歪着头问:“你觉得很痛心吗?” “是的。”我说,“我们在一起工作一年多,她像大姐姐一样呵护我。” “我发现你这人很富有同情心,很富有感情,是吧?”小君说。 “你是说我敌我不分?”我问,“不好,是吧?” “好!”小君说,“人,没有同情心,没有情感,就没有灵魂,就是动物。其实,你细细观察,动物也有感情。再说,婉大姐只是隔离审查,还不一定是坏人呢!” 沈小君把我送到招待所楼下,她又跟服务员说了几句什么,就回去了。 第六十五章 夜半哭声寒(2) 我进了宿舍,服务员就拿了一个大木盆,拎了一桶热水,要我洗澡。我刚洗完,小君又来了,她把我换下的衣服往她的包里一塞,我正跟她争执,听到楼下汪明在说话,便松了手。小君拿着包就跑下楼去了。 汪明带着邹书记、老郭、老鲁、老姚进来了。汪明一进门就笑道:“看样子,这个小君对我们小萧还真有点那个。” “你又胡说。”我说,“她是奉命的,是司部长、赵政委派她接待我的。” 老姚一贯喜欢打趣凑热闹,哈哈笑道:“这就叫寡妇门前是非多,你是寡汉一条,又是青春年少,能没有是非吗?” 老鲁接着对我说:“我说小萧,你也该解决了,你不解决这个问题,到哪里都免不了有是非。(.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邹书记原是农业大学团委书记,文革前夕调到团省委任副书记。他听汪明等人开玩笑,倒认真起来,笑着说:“这个小君,是我们农大毕业的,我在校时,她才上一年级,学生们都说她是农大校花。长玉,你如果觉得不错,我可以给你牵线。” 我想,我怎么就碰上这么多花呢?雪梅是江大校花,梅影是银大校花,小君是农大校花,如果谢琼又是医大校花,那可都是花了。花好,花香,花美,花鲜艳,花惹人喜爱。可花也很娇嫩,很脆弱,不能碰啊!雪梅如果不是太脆弱,她是不会离开我走的啊!因此,我忙说:“谢谢邹书记的好意,我现在不想谈,也没心思谈。” 为了避免再扯“花”题,我便问婉云的事,他们说的跟小君说的差不多。许部长的问题,还是当年狱中的事,许本人只承认有错误,不承认是叛徒。说他们当时的悔过书,是经组织同意的,而且没有出卖党,没有出卖同志,没暴露自己是党员,这在他的档案里是有结论的。现在重提,据说是当年他那个党组织的负责人,这次运动也被揪出来,说是叛徒。这样一来,老许的问题就说不清了。 我又问:“你们除了劳动,开会,都搞些什么?” 老姚笑道:“干校有四句顺口溜,可以概括我们的生活。”他说着便念道: 学不完的文件, 站不完的队, 写不完的检讨, 流不完的泪。 老鲁纠正说:“检讨、流泪也不是所有人。“ 我问:“怎么叫站不完的队?” “这还不简单?”老姚又说,“譬如讲,昨天你跟婉云很好,是朋友,一夜之间,她有问题了,你就得批判她,斗她,否则,你就划不清界限,站错了队。” 坐在床沿一直没说话的老郭突然问我:“听说司部长连晚回省里去了,是不是与你来有关?” “不知道。”我说,“我只向司部长、赵政委介绍我所调查几个县的情况,司部长就说,干校跟县也差不多。他就急了,要回省里汇报。” 邹书记说:“他怎么不急呢?三千多干部集中在这里,工作没人抓。我估计他急,省里也急。“ 老鲁说:“小萧这个人,是很注意政策的,他肯定不赞成整这么多人。我们干校仅隔离审查的,可能就有二三百人。” 老姚坐不住,他在房间走来走去,他走到邹、郭跟前,突然说:“我说邹书记,老郭,你们二位将来若再回团省委当书记、副书记,一定要把小萧要去,这个人正派、党性强,看问题尖锐、准确,要好好重用。” 我拍了他一巴掌,说:“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说着又问,“你们现在不就在团省委吗?怎么说再回团省委?” 老姚说:“这你就不知道啦!我们在这里是搞斗、批、散,斗完、批完就散伙。” 第六十五章 夜半哭声寒(3) 邹书记和老郭都笑,说他们不被打成走资派就算幸运了。 他们走后,我便抓紧把笔记整理了一下,就睡了。大约夜里一两点钟,我突然听到楼下呼叫:“有人投水啦!有人投水啦!”我一惊,又听到几个人奔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我便赶忙起床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伸头往下看。只见好几个人边跑边说:是团省委的,是团省委的,听说叫婉云,在东边大塘那里。我一听,又是一惊,头皮一炸。坏了,是不是婉云投水?我转身连忙披上外套,就往东边大塘那里跑。 老远就听邹书记和我们报社总编宁欣然在劝说:“无论如何不能投水,投水就是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没有罪也有罪了。”邹书记说着又埋怨站在身边的几个女同志,“你们几个女专政队员,怎么都没有看好?” 秦苑媛说:“今天是轮妇联的,那个值勤的女同志在门口打瞌睡,还是工会的一个女同志起来上厕所发现的。” 我走到人群外围,见婉云一身**瘫坐在塘埂边上,抱头痛哭:“你们为何要救我?为何要救我?让我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管它有罪没罪啊……” 秦苑媛和两个女同志硬把她架起来,她又仰天哭叫:“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老爸!老妈!你们究竟在哪里啊?!”这凄厉的呼叫声,震撼着整个夜空,在层层夜雾里迷漫、回荡、盘旋。在这本来就给人一种寒意袭人的深夜里,又添了几分寒意。不知是冷,不知是寒,不知是婉云的呼喊,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挤进人群,喊了声:“婉云,回去吧!” 婉云一愣,转脸望着我,半天才说:“小萧,你怎么来了?你可是‘红五类’清白之人啊!” “什么‘红五类’‘黑五类’?这是人为划分的。社会本是各种各样的人组成的,清一色是办不到的。”我说,“你过去常劝我,不要冲动,不要意气用事,要冷静,要想得开。怎么今天,你倒想不开了?” 说话间,秦苑媛等女同志便拉着她往回走。 “我交待不出来,我的思想压力太重了!”婉云又流着泪说,“长玉哎,我整夜睡不着觉啊,与其这样痛苦,还不如一了百了。” “了不了――婉云!你是如此聪明的人,怎么现在糊涂呢?”邹书记很诚恳地劝说,“我还是那句话,相信**,相信党,相信群众,相信组织上最后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结论。你还是个**员,就是普通群众,党也会团结他们的。这你放心,要有这个信心和信念。” “邹书记说的信念,是太重要了,如果失去信念,就没有精神支柱。”我劝说道,“去年,我出了那件事,当时说我破坏批斗会,要把我打成现行反革命,我的压力也很重,如果没有信念,我也支持不住。”我说信念这句话,实际上也包含雪梅的出走,给我带来的痛苦和压力。 在大家的劝说和搀扶下,婉云终于回到她的住处。 一早,沈小君就跑来了,她说衣服干了。我说怎么这么快。她说她在锅炉房里拴了绳子,把衣服晾在锅炉边上烤着,很快就干了。她带我去吃了早饭,我向食堂会计交五角钱伙食费,会计说小君已交了,只要三角。我说不行,一路上我们都交。会计笑说:“你和小君是熟人,她请你吃饭也是应该的。”小君说:“萧大记者,我以后到省里去,你再请我好吧!”说着她就拖我去上车。 招待所门口停着一辆军用吉普车,汪明站在车边上。小君将车门拉开,让我上车,又把我的包塞进来。我正要关车门,小君也上来了。我说:“你怎么也上车?”她往我身边一坐,笑着说:“送佛送到西天嘛!政委叫我顺便去县城买些办公用品。”汪明站在车外,向我笑,向我挥手。 第六十五章 夜半哭声寒(4) 车子一开动,小君就问我,夜里婉云的事我是否知道,我说知道。她说她昨晚开始睡不着,直到夜里十二点多才睡着,一下就睡过了,婉云的事,今早才知道。她说着又深深叹了口气,说婉云真伤心,真可怜。我说:“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事,怎么办?”她嗯了半天,说:“我不会的,我家是老贫农,父母都在家种田,又没有海外关系,哪会有这些事?”她说着又问我:“你家在哪?好像是省城的。”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我在省城上大学,省城的口音我还听不出?”她歪着头望着我又问,“你家里有哪些人?” 我说:“母亲,两个哥嫂,弟弟,侄子们。” “还有呢?”她问。 我知道她要问我有没有结婚,便说:“还有我和我的爱人。” 小君咯咯地笑起来,“你骗人。婉云和汪明都说你还没有朋友呢!说你要求条件好高,以前有个医大毕业的医生给你输了血,你都不干。” “婉云不了解内情。”我说。我不想跟她再说这些,便岔开话题问:“你老家在哪里?” 她说:“我是安徽桐城人。” 我笑着问:“那为什么跑到我们长江省来了?” “干嘛?不允许来呀?”她有些娇气地说,“我小时喜欢花,在我家小院子里种了好多,后来我就报考长江农大,学花卉,就来了。” “从小爱花,这是女孩子通癖。但从小爱种花的倒不多。”我说,“你到农场,倒是为你开创花卉事业,实现自己的理想,创造了施展才能的条件。” “是的是的。”她兴奋地说,“我将来每培育一种花卉,都给你送一盆。就是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花卉。” “没有人不喜欢花的。”我说,“只是花到我手上会枯萎的。” 过了半天,小君红着脸扭捏地塞给我一首诗,说是前年春我去农大?访后她写的,想请我看看像不像诗,又要我只能看不要念。我只好在心里默念道: 荷塘月色 生命中第一次不能自禁, 心跳如狂。 辗转难眠, 独自悲伤。 自尊、骄傲、清高, 怎敌得梦思夜长! 轻风撩拨着我的鬓发, 心绪像柳丝一样。 那天他来校采访, 临别问诗就在这池塘。 小荷初露尖尖角, 含羞待放。 他走了,带去了我的心, 只留下岸边的骄杨, 池里的红莲, 朦胧的月光。 看完了诗稿,我望着她,没有作声。她低着头轻声地问:“像诗吗?” “好诗。情景交融,反映了一个初恋少女的心态。”说着,我又笑着问,“诗中的‘他’是谁?” 小君咬着嘴唇,瞪了我一眼:“你故意问。” 我笑道:“是的,我故意问。文学作品中的人物,不是现实生活中的具体人,是吧?”她又低着头,摆弄着手帕,没有回答。 车子到了县招待所的门前。我下了车,小君也下了车。她伸出手,握着我的手。先是低着头,尔后又抬起头,望着我笑道:“长玉,我一定要到省里去,送你一盆君子兰。”她说后转身上了车,又迅速打开车窗,向我摆着手:“萧大记者,再见!再见!” 我上了楼,一进门,杨兴田便说:“萧长玉,你再不回来,我就到县革委会去打电话给你了。” “什么事?这么急?”我问。 “机关来电话,要我们快回去。”兴田说,“是孙大姐打来的,好像是有人写我们的人民来信。” “写我们人民来信?那是告我的状了?”我怀疑地问,“我们有什么事让人写人民来信?什么内容?” 第六十五章 夜半哭声寒(5) “孙大姐没说。”兴田说,“我买了中午十一点的火车票。” “汇报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我问。 “写好了。”兴田将材料递给我说,“上了火车你再看吧!” 我坐到车窗口,从包里掏出杨兴田起草的汇报材料从头看起。看完后我笑着对兴田说:“你的笔头真快,一天就写了五六千字。” 兴田说:“我昨晚还写到十点多呢!问题是你是否满意,行不行?” 我说:“怎么不行?观点明确,内容充实。“ “这些观点不是你提出来的吗?”他说,“我只不过把具体事实和数据充实进去。” “这些观点你赞成吗?”我问。 “这些观点也是我们俩商量的,事实就是如此嘛!”杨兴田说着问,“我不懂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这些观点我们在跟县里交换意见时,我多半是说过的,有的还在下面的座谈会上说过的。”我说,“我怀疑,有人告我们的状,是不是指我在下面说的这些。” “要告状,就是我们调查的第一个县――文尚县。”兴田说,“县宣传组那位窦组长虽然是陪着我们,可他一直是耷拉着脸,尤其是对剧团,他一直不想让我们去。听到那些演员发言,他的脸拉得比狼脸还长。” 我笑着纠正:“是比马脸还长。” “我故意说的。”兴田说,“因为马还通人性,他连马都不如。你看他听了几对夫妻,互相只隔着帐子睡在同一个舞台上,他脸上一点同情的表现都没有。” “你也不要瞎猜。”我说,“也许他心里也很难受。” “我说长玉,你别担心。”兴田说,“如果有错,算我一份。大不了我再回农场去。” 我拍着小杨的肩,笑道:“你真是男子汉,大丈夫,英雄气概。我是这次出差的牵头人,如有问题,当然由我承担,你可不要搅和进来。” “那你也封不住我的嘴。”杨兴田说。 我说:“好啦!不说了,我要睡一会,昨晚一夜没睡。” “为什么一夜没睡?”兴田问。 我便将昨天夜里婉云投水的事告诉他。兴田听了也不惊,只是说:“我们调查的几个县,不是也有这种情况吗?有的上吊,有的投水,有的跳楼……”他说着又叹了口气。 我笑道:“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象几十岁的老头。” “我叹这些要自杀的人,是不是真正有问题啊?!”兴田说,“我在大学读过心理学,自杀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是两条,第一是冤,冤枉,委曲。是外界强加给的过错,而又无处可伸,就产生自杀的念头。第二个原因,对未来失去信心,感到生不如死。一般不受冤枉没有委曲的人,是不会自己去死的。当然,也有少数人,因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不是冤枉而自认为冤枉的人也有。” “你的心理学学得真不错。”我说,“我真的很困,我朦一会,到站了喊我。” 小杨说:“你放心地睡吧!这车不到下午四点是不会到省城的。” 我趴在临窗的茶桌上,闭上眼睛想尽快地睡一会。可是,一闭上眼,五花八门的事,像过电影似地一个镜头接一个镜头进入脑子。先是十几个男女青年演员将舞台当床,各自一顶帐子,夜里起来解手,因互相踩了手脚、钻错了帐子而争吵。接着是干校门口,那位妇女哭着喊着往拖拉机上爬……,接着是小君的花房……,接着是婉云投水……。 自杀的情况,几个县虽然介绍过一些,但没有直接看到。而婉云是我亲眼所见,她那**的衣衫,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这与我们过去在同一办公室所见的温文尔雅的婉云,完全是判若两人。过去,我只听说她的爱人曾犯过右倾错误,没听说她出身于大资本家,更没听说她的父母、兄嫂在海外。 第六十五章 夜半哭声寒(6) 这“海外”一词,一旦与“关系”一词联系起来,组成一个词组――海外关系,那可就复杂了。我过去没有研究过,没有感受过,不知道这个词组的份量,不知道它会给人带来多么可怕的灾难和不幸。现在我听到了,看到了,感受到了。只要你家里有人在海外,准确地说,在大陆之外。无论是在香港、澳门、台湾、东南亚、日本、美国、英国、法国,还是在苏联、蒙古。无论家庭是地主、资本家,还是贫民百姓,只要家里有人在海外,不管这人是军界的,政界的,经商的,卖苦力的,打鱼的,种田的,还是像鲁宾逊漂流在荒岛上的,甚至不知音讯,不知死活的。只要是有了海外关系,哪怕是没有关系的关系,都是值得怀疑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都是要用显微镜、放大镜、望远镜好好地审视一番的。我不知道是谁将“海外”这个词,与“关系”一词联系起来,组成一个“海外关系”这样一个恐怖、可怕的词组。害得多少人要出逃,要上吊,要投水,要跳楼。 我不知自己是醒在还是睡着了,是自语还是说梦话。为了防止睡着了说梦话,我动了动身子,梦话是不能说的,说梦话让车上人听了会被抓起来的。小杨虽然可靠,但也不能让他听见,万一哪天他喝了酒无心说了出去,那就麻烦了。这年头,没有多少人可以在一起说知心话,说真话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玩笑话也不能说,厂里的丁科长不就是跟他的老同学呼延平开了句玩笑,让朴义听了去,加以歪曲、篡改,被诬陷,被出卖,被打成反革命了?只有跟家里人说,家里人也要看嘴巴稳不稳,不稳也不能说。 我心里这许多想法,这许多话,唯有对雪梅说,只有她能理解,只有她和我是心心相连,心心相印。可是她走了,她被逼走了。看来她走的是对的,她如果不走,她的情况跟婉云也差不多。婉云的父母是在婉云十几岁时离开婉云的,而雪梅只有一两岁时她父母就去了海外,如果雪梅不走,这次清理阶级队伍,她就更交待不清楚了,那雪梅的命运就会比婉云更惨!如果我和雪梅又领了结婚证,用雪梅信中的话说,套上那个紧箍咒,我的确也会被牵连上。那雪梅更是受不了,她投河不成也会上吊,上吊不成也会跳楼,跳楼不成也会服药,必死无疑。这样看来,她走的是及时的,她的头脑比我清醒,比我深沉。只是留下万般痛苦和遗恨,留下无限的相思……。 “喂!萧长玉!”杨兴田笑着喊道,“到站啦!” 我抬起头,揉了揉眼,问:“到了吗?” “你这一觉睡得真够长啊!”杨兴田笑道,“三个多小时哎!可做好梦了?” “恶梦!”我说,“昨晚两点以后我就一直没有睡,这会恐怕是睡死了,你有没有睡一会?” “没有。”兴田说,“我在想,那封人民来信,也许是剧团演员写的,说他们的房子还没解决,仍睡在舞台上。” “你还在想这事?”我说:“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我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杨兴田说,“如果我结婚,同那些帐子连帐子的人睡在一起,夜梦里,我的脚伸到别人的被里,别人的脚伸到我的帐里,你说,算什么?还有什么心思搞斗批改?” “如果那封人民来信还是反映这个问题,我们再向陈主任汇报。”我说,“只怕不是这个问题啊!” 汽笛一声长鸣,真的到站了。下了车,我对杨兴田说:“明早八点到办公室见,问问那封人民来信倒底是凶是吉。” 第六十六章 一封告状信(1) 我出差前曾带母亲去医院看了病拿了药,我最担心母亲不按时吃药或不吃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最不愿吃药,她常说,哪有那么娇,一生病就吃药,还说我胃痛也不吃药。我说我年轻抵抗力强,她说她身体硬朗呢!生点小病人人都有,抗一抗就过去了。为此事,我和哥都跟她争过多次,可她不听,真拿她没办法。现在妈的胃痛不知怎样,是否好一些了,我心里很不安。下了火车我就直奔母亲住处。 上了楼,家里门是虚掩着的,我伸手推开一看,梅影正蹲在地上擦地板,背朝着我。她听到门声,头一回,一跃爬起来,惊喜地轻声叫道:“长玉哥,长玉哥,你回来啦!”说着就跑到我跟前。我见她红扑扑的脸上挂着许多汗珠,两袖卷到胳膊弯,裤管也卷得老高的,还赤着脚。我便说:“你这是干什么?像栽秧一样的,妈呢?” 她忙用手掩着我的嘴,小声地嘘着:“轻一点,轻一点,别把妈吵醒了。我在抹地板。” 我见墙角边两个脸盆都盛着水,边上还有几个抹布,又说:“怎么不用拖把?” 梅影说:“拖把拖不干净,不如用抹布,声音也小一些,不会影响妈睡觉。” “是长玉回来啦!”妈从里屋出来说。 我忙说:“妈!我把您吵醒了。” “我没睡着,是梅影硬叫我睡的,说她抹地板,我碍她的事。”妈笑着说,“你还拎着包站在门口干什么?” 梅影要接我的旅行包。我说这不能往家里放,防止有虱子。妈和梅影都惊奇,怎么会有虱子?我也没解释,只是叫妈把我的衣服拿给我,我要去厂里洗澡。梅影把手擦了擦,赶快跑到我的卧室,将内衣和外套装了一包给我。我把包放在门外,要她们不要动,我洗好澡回来处理。妈问包里有没有书、纸,我说有。梅影说是不是保密?我笑着说:“哪有什么保密的?都是笔记本。”梅影伸手就把包拽过去,“你别管了,洗澡去吧!” 我下了楼,走到银河街上,梅影趴着窗子喊我,说妈讲的,叫我洗了澡就回去,不要到厂里其他人家去,等我回来吃晚饭。我答应一声就走了。 我估计梅影可能经常来,但我没想到一进门她就在这里。她刚才那个样子,卷着裤子挽着袖子,一脸的汗水,简直像刘三姐在河边打鱼似的,又可爱又好笑。可是这样相处下去怎么行呢?现在最大问题是,从妈妈的语气里,我感觉到,妈像喜欢雪梅一样喜欢梅影。洗澡的时候,我都在考虑,我今晚是在家住还是回省委大院二零三楼我的宿舍?这倒不是家里是否住得下,这里的宿舍是南边两间,北边一间加上厨房卫生间和小餐厅。住是好住的。我猜想,梅影每次来很可能都不回去,她跟妈睡也行,单住也行。我今晚如果不在家住,妈肯定要骂我,说我一到家就走,我也不能赶梅影走。赶她走,妈也会骂我的,也会伤梅影的心。可是,如果我不走,梅影晚上肯定要找我说话,我又不知跟她说些什么好? 我洗好澡回来,一进门,梅影就把我手上的衣服抢过去,笑着说:“已煮过一锅汤,再煮一锅吧!”她这动作,跟干校那个沈小君酷似。我笑着摇摇头,心想,团省委的老姚说的对,“寡汉门前是非多”,这简直是绝对真理。如果雪梅没走,我们结了婚,梅影也好,小君也好,恐怕都不会来缠绕了,也就没有这些是非了。 妈从房里出来,我问妈最近大哥有没有来?妈说哥最近忙得很,送走了平平又送倩倩。这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是全国性的,仅银河市首批初高中毕业生就五千多名。我问妈平平倩倩最后定在哪里,妈说平平在城南公社,倩倩在姑妈家那个公社。梅影说那天送平平倩倩她跟妈一道去送的,黄河大道披红挂彩,每个学生都带着大红花,有一百多辆大车。车上学生哭,车下家长哭。我想,这到底不知道是喜是忧?妈又说,哥把他们俩落实好,就回来了。妈说着便和梅影到厨房去了。过一会,梅影又跑出来喊我吃晚饭。我走进餐厅,妈已坐在那里,指着桌上的五六样菜笑着说:“这都是梅影烧的。” 第六十六章 一封告状信(2) 我望着梅影说:“你会烧?” “跟妈学的。”梅影说。 妈又说:“你出差这些天,她天天在这里,帮我洗衣服、买菜、擦地板,我都闲着没事做了。” 我知道,妈的意思是说梅影如何如何勤快,如何如何好。其实,不用妈说我也知道。我不想听这些,我只问:“妈,我走了,你是否吃药了,是否按时吃了?” 妈笑着说:“你问梅影。” 梅影抿着嘴笑,没有作声。 妈又笑道:“一天三次,都是梅影看着钟,一到时间,她就端着杯子站在我面前,将药送到我嘴边,不吃哪行呢?” 我一听,连忙对梅影说:“谢谢你,谢谢你!我妈就是不愿吃药,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妈听你的,不听我的。”说着我又问:“妈!那药效果怎样?是否好一些了?” “好多了。有梅影在这陪着我说说笑笑,有时候,我都忘了痛。”妈说,“梅影还买许多补品,什么荔枝、桂圆、奶粉……,天天晚上叫我喝。” 我问梅影:“你哪有钱?” “我发工资呢!每月52元。”梅影兴奋地说,“凡是大学毕业生,从九月一号开始发工资。” “哪里发的?”我问。 “现在是由学校发,等分配到单位,再由工作单位发。”梅影说,“不过听说,所有在校大学生都要下去学工、学农、学军。我已跟学校说了,我还想回兴安机械厂。离这近,也好来伺候妈妈。” 我愣了半天没有说话。 梅影望着我,问:“怎么?你不同意?”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说。 梅影嘟囔着嘴说:“怎么就是我自己的事?好象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说着就低下头。 “妈!”我说,“等几天,我把这次调查的情况汇报以后,我再带你去医院看看。” “长玉哥没时间,我带妈去。”梅影说。 “我不去。”妈不情愿地说,“前几天,小梅影带我去,我没去。你和你大哥也是,一来就说,吃药,看病,好象我就生了什么大病似的。不就有时胃痛吗?好多人都有,你们不要大惊小怪的。” 我晚上还是想走,便试探着说:“妈,吃了晚饭我想回省委那边去。”我担心妈叫梅影跟我一道去,便又补充说,“还让梅影在这里陪你吧!……” 果然,我还没说完,妈就说:“刚到家,板凳还没坐热就要走,要走,你们俩一道去。你那里,恐怕脏得像猪窝一样,让梅影去整理整理。” 我看着梅影期盼的目光,便说:“我是去整理材料,明天可能要开会汇报。” 梅影说:“你的汇报材料都写好了,我洗包和衣服时,都把它放在房间你的写字桌上。” 我说:“还要改一改。” 妈生气地说:“要改就在家里改。” 我只好不作声了。 吃了晚饭,我就到我的卧室,也是我看书写字的地方。我走到桌前,桌上干干净净。书和笔记本也摆得整整齐齐,汇报材料压在笔记本下,我知道这可能是梅影整理的。 杨兴田起草的汇报材料,我在火车上看了一遍,觉得还需要充实,特别是要把省干校的内容充实进去,好几千干部集中在那里,不是个事情,必须尽快解放一批干部,尤其是县以上领导干部。我便坐下来,边看边修改边补充。 梅影将锅碗和我换的衣服都洗完了,又跑到我的房间来,我从桌上的镜子里看到她笑着站在我身后。这的确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孩,比过去在厂里更丰满、更红润。那时,她还是个十四五岁的黄毛丫头,现在真是婷婷玉立充满青春活力的大姑娘了,难怪杨兴田说她是银大一枝花呢!我回过头说:“梅影,你去陪妈说说话,好不好?” 第六十六章 一封告状信(3) “妈妈说她要睡了,”梅影说,“妈要我到这里来陪陪你。” 我又回过头来改稿子,没有再说话。 梅影站了半天又说:“你改成这样子,我帮你抄一遍吧?” 我边改稿子边说:“你的字写得怎样?” “比在厂里的时候,写得好多了。”她兴奋地说,“我在大学时,没事就把你写的字拿出来照样练。” “我哪有字在你那里?”我问。 “还在厂技术科的时候,我就把你的一些字收着。”她说。 “我那时的字也很丑。”我说。 “可我们同学看了都说漂亮,很正规,像钢板印的一样。”梅影说,“不过她们都不知道是谁写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在技术科描图时,要求用黑墨汁,一笔一划写正楷,我那时的字虽不如现在写的行书熟练,但在科里算是写的比较好的。梅影的字在女同志中也是比较好的。我便笑道:“你写给我看看,是否有长进。”我说着拿了张纸放在桌边。我想让她写字,这样她就不会跟我说话了。 梅影连忙搬个凳子坐到我身旁,又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钢笔,问我写什么,我说随便,写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字就行。我又埋头改稿子,过了好一阵,终于把材料改完了,我长舒一口气,又伸了个懒腰,问梅影:“写好了吗?” 梅影没有作声。 我转脸一看,大惊。她满脸泪水,睁着红红的泪眼望着我。我忙把她写的字拿过来看。开始两行全是:长玉哥,您好!长玉哥,您好!接着是:我想你,我爱你,我想你,我爱你……下面却是一封信。 亲爱的长玉哥: 自从那年我和你分手后,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我天天都在想念你。我想去找你,又怕打扰你,又怕惹你生气。我只有将我对你的思念,对你的爱,集中在学习上,集中在学写你的字上。“长玉哥哥我想你”,这几个字,我不知写了几百遍几千遍。 我万没想到雪梅姐会离开你出走了,她给我的信,打乱了我的生活,我不知是找你还是不找你。找你,我怕你骂我乘人之危。不找你,又怕你过度伤心。但思念之情最终还是逼着我不由自主地来找你。 可是,自从我找到你见到你,直到如今,你一直对我冷若冰霜。我明明知道,你心里只有雪梅没有我,只爱雪梅不爱我。可我下贱,又偏偏离不开你,偏偏爱你,不能自拔! 你出差,我天天来陪妈妈,天天盼你回来。你一进门,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你去洗澡,我就忙乱了套,妈还笑我。可是,吃饭时,你又说要走,妈要我陪你去省委大院,你不要我去。刚才,妈要我来陪你,你又要我去陪妈,我是个没人要的人,我好没趣。我想回去,又怕妈知道伤心。我站在你身旁,又挪不动离开你的步子。我……好想哭……。 深深爱你的 梅影 一九六八年十月二十五日 我本是想看看梅影的字写得如何,却没想到这是一封泪迹未干的信。我不禁心头一热,泪水充满了眼眶。我转过脸,望着她,边给她擦泪边说:“你这是何苦呢?我不值得你这样啊!不值得你爱啊!我记得雪梅走后,我们第一次在莲湖公园见面,你答应过我的事,别忘了。” 梅影坐直了身子想了想说:“我没有答应过你什么事呀!” “你好好想想。”我说。 梅影歪着头又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我说过,雪梅姐回来,我让。” “不仅是这个。”我说,“你是说,把我看作亲哥哥,你忘了?” 第六十六章 一封告状信(4) “没有忘!”梅影辩解说,“我是说,比亲哥哥还要亲!” 我摇着头说:“真拿你没办法。你这一改,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这没关系。”梅影说,“我只要求你不赶我,允许我在你身边,服侍你就行。”她说着就跑到厨房去,端来一个有盖的搪瓷杯递给我说:“我放在炉子上保温的,你快喝吧!” 我揭开盖子一看,是鸡蛋桂圆汤,便说:“等妈醒来,给妈喝。” “妈临睡前,喝过了。”梅影说。 我推开杯子说:“你喝吧!我不喝。” “你又拒绝我。”梅影眼泪汪汪地说,“这可是雪梅姐交给我的任务啊!她说你不会生活自理,经常熬夜,要我照顾你啊!我的话你不听,她的话你也不听吗?” 看来我不喝是过不去的,不要又引起她哭起来,把妈吵醒,妈又会骂我刚到家就把她惹哭了,那就不好了,只好边吃边喝。我看着梅影高兴的样子又问:“刚才,你明明坐在我身边,有话为什么不可以说,要写信给我?” “你不理我,赶我,我哪敢跟你说啊!”梅影说,“后来你要看我的字写得怎样,我写着写着心里就难受起来,就写成信了。”说着她又问我:“你看我的字怎样?比以前有长进吗?” 我又重新看她信上的字,说:“的确有很大长进,就像你人一样,很漂亮,很娟秀,但软弱了一些,骨气不足。通常说,字如其人,一点不错。” 梅影有些不服气地说:“你是说我没有骨气?” “不是说没有,是说不足。字是这样,人也是这样。”我说,“譬如,我叫你不要喜欢我,不要爱我。如果我是你,就说,不爱就不爱,你萧长玉有什么了不起,天下好男人多呢!” “这――?”梅影愣了半天,“我确实做不到,就跟四年前一样,我人虽然离开你了,可心没离开。” “这就叫没骨气!”我说。 “不对。”梅影说,“那雪梅走了已有好长时间了,而且她说永远不回来了,天下女孩多呢,还有我呢,你为什么还想着她?你这叫有骨气?” “这――”我一时回答不出了,我没想到她会反问我这个问题。 梅影笑起来了,笑得很甜,笑得很得意,好像她胜利似的。 我笑道:“好吧!不早了,我到外间去睡,你在这睡吧!” 她忙跑到外间,把我的床被铺好。 第二天早晨我去上班,临走时,妈一次又一次叮嘱我中午要回家吃饭,我说上午可能开汇报会,还不知道汇报会开到什么时候,晚上一定回家吃饭。我走到楼下街对面的时候,回头见梅影仍站在窗口望着我,向我挥着手,好像我出远门似的。这梅影我真拿她没办法。 我到了办公室,杨兴田就跑过来,说他昨晚在食堂碰到孙大姐,他问孙大姐人民来信讲什么,孙大姐说信是文尚县宣传组写来的,说我们在下面不抓阶级斗争,怂恿下面不搞斗批改,不搞清理阶级队伍,煽动群众闹事。具体主要是说湖口公社和县剧团的事。 我问兴田那封信现在在哪里?他说在冯先之那里。我说坏了,这人思想非常激进,是左左派,过去是省委宣传部的文教处长,现在是宣传组办公室的头,信在他手里肯定会大做文章。兴田说没鸟事。我说不管有事没事,组织不找我,我们不作声,静观其变。我说着又把昨晚我修改的汇报材料递给他,要他再看看。我去问问陈部长,今天上午是否汇报。兴田说好。 第六十六章 一封告状信(5) 我刚到陈部长办公室门口,陈部长拿着笔记本正要出门,见了我就说,萧长玉,回来啦!辛苦啦!我问什么时候汇报,他说今天不行了,后天星期六下午汇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要我们先把材料打印好准备二十份。我说要这么多?他说是的。他说现在他要去南楼开会,回来有事找我。 陈部长说是去南楼开会,我便知道是开重要的会议。南楼过去是省委书记、常委、秘书长们办公的地方,现在是省革委会负责人办公的地方。因此,凡在南楼里开的会议,多半是省里主要负责人召开的,我就不便再问什么了。 我转身去找杨兴田,叫他抓紧看材料,如没意见立即送去打印,他说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回到办公室,正好孙大姐送报纸过来。她是原省委宣传部的,省革委会成立后,她留在宣传组办公室,负责资料、信访、报纸和信件收发工作。我自调到宣传组后,她对我就像大姐姐一样非常关心。所以,她一见到我就埋怨说:“小萧,你到下面去,都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什么。”我说,“只是在开座谈会,调查的时候,问问情况,就是向县里通报时,也只是将我们调查的情况和问题向他们作了通报。” “小杨告诉你了吗?”孙大姐问。 “告诉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说,“领导对那封信有什么看法?” 孙大姐说:“冯先之在信上批了,说你一个一般干部到下面去胡说,要严肃查处。”孙大姐很生气地又说,“你不是不知道老冯这个人,见风就是雨,信落到他手上你还有好果子吃吗?” “那你为什么不把信直接送给陈部长?”我说。 “我不在。”孙大姐说,“是老冯先拆开的,他拿来让我登记时,我才发现老冯已在信上作了批示,他叫我立即送陈部长,直到今早上班我才送给陈部长的。” “谢谢你,孙大姐。”我说,“你放心,我绝对没胡说。在座谈会上,人家说,没种子,没饭吃,没衣穿,没房住,我能不问个为什么吗?” “那倒也是。”孙大姐说,“我看你还要有个思想准备。” 我说好。其实也没什么准备的,要准备我只是把我调查的笔记本再翻一翻。 那封信和老冯的批语,倒使我接受了一个教训,这就是对我们的汇报材料更加谨慎。我和小杨又对材料的观点和事实进行了认真推敲和核实,一直忙了两天才将汇报材料印出来。 晚上我没回家,因为梅影在那里,我不想惹她。加上那封人民来信,我心里很烦闷,便在省委食堂胡乱吃了点饭,拿着箫到附近银河公园,找了个僻静的亭榭坐下来,想清理一下最近的心绪。以往我回家,雪梅总是跟在身前身后,说说笑笑。可是她已不在身边了,她出走已有好几个月了,不知她现在的心情可好?我的心非常难受,又改编了一段民歌,心里边哭边唱边吹箫: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你在那海边―此时的心情―肯定像我―这样凄~~凉――…… 我如泣如诉,吹了很久。一对情侣划着游船,停泊在十来米的水面上,倾听我的箫声,我不愿破坏人家的情绪,便收起了箫。 我已两三天没回家吃饭了。妈肯定又要骂我,梅影也肯定焦急不安。今天晚上下了班,我就往家赶。还没到家楼下,就看见梅影站在窗口,一闪又不见了。没过一分钟,梅影又抱着妈的胳膊站在窗前,梅影还用手指着我,我揣测她是告诉妈我回来了。我快到楼下,妈就转身离开了窗口,看样子妈是生气了。 第六十六章 一封告状信(6) 我上了楼,刚到门口,梅影便把门打开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妈坐在桌旁,我喊了几声,她也不理我。我又喊了声,妈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有这个家?有我这个妈呀!” 我笑道:“妈,我这两天确实忙,原以为按材料口头汇报就可以了,谁知道又要印出来,印成白纸黑字,可不是闹着玩的,要认真推敲啊!” “那也不能不吃饭不睡觉。”妈说。 “说真的,我和小杨吃饭时都在议论呢!”我说,“昨晚,我们加班到十二点多钟。” 梅影跑到妈身边,边给妈揉肩边说:“妈,别生气了,长玉哥恐怕是很忙,别怨他了。” 妈拍着梅影的手说:“我才不生她的气呢!吃饭!” 梅影连忙跑到厨房去,把菜都端到桌上。我进了餐厅,笑道:“这么多菜。” “这都是梅影去买的。”妈说。 我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给梅影,梅影把手一缩,往后直退,忙说:“不要不要,我的工资比你还高呢!” 我笑道:“你是嫌我工资低了?” “不不不!”梅影说,“妈!你看长玉哥说什么话?我是说他在外边朋友多,花费大,我发工资也没处花。”她说着就要哭了。 妈笑道:“那你就把这钱收下,他就不说你嫌他工资低了。” “这――?!”梅影为难地说:“妈――,长玉哥一个月工资就三十几块钱,给我二十,他吃饭都不够了。” “瞎说。我一个月伙食费只要十二块。”我说,“上个月我还没给妈钱呢!” “那就给妈。”梅影说着把钱往妈口袋里塞。 妈说:“我也不要,你大哥才给我二十块钱。” “都不要,那就放这作公用。”我说着把钱放到碗橱边上。 吃了晚饭,我到卧室坐在写字台前望着窗外。手里握着铅笔,心想,那个冯先之怎么就这样武断呢?你又没有和我一道下去,怎么就断言我在下面胡说呢? “你还在生我的气,是吗?”梅影端了杯开水送到我面前说,“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就没想到过你的工资低,你千万不要误会。” 我回过头,见梅影一脸的恳求,我说我是开玩笑的。她说那你怎么坐这闷闷不乐,不作声。我说我在想一件事,心里很烦。她端了个凳子坐到我身边,问我有什么心事,能不能跟她说。 我想,跟她说说也好,以解解心里的烦闷。便说:“你如果听了不要跟妈讲我就跟你说。”梅影一听立即紧张起来,问什么事连妈都不能说。我说她若听我的话我就告诉她。她愣了半天说,好,保证不告诉妈。我便说有人告我的状。梅影又一惊,说:“告你什么状?你有什么给人告的?”我便将在县里调查的一些情况和冯先之的批语告诉了梅影。她一听,忙说:“什么胡说?我看那个冯先之才胡说呢!搞斗批改总不能不管人家死活。”梅影说着又劝我,“你别怕,别烦,你没错。要是领导找你,你就把这些情况跟他们说,我不相信这些人都没有良心。” 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到现在都没有人跟我谈。陈部长昨天早晨说是要找我,可是这两天我碰到他几次,他都没说,我不知他对这问题有什么看法,是什么态度,心里没底。 第六十七章 军长主正义(1) 今天是星期六,上午没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见陈主任(即陈部长)也在办公室看文件,我认为陈主任可能要找我谈那封告状信的事了。我故意从他门口过,他抬头见了我也没喊我,又低头写什么。我猜想他在批改什么材料,等忙完了可能要找我。我便回到办公室,边翻着我们打印好的汇报材料,边等陈主任找我,因为他老是不找我,我心里老是不安。杨兴田又跑过来,悄悄地问我,陈部长(主任)是否找我谈话了。我摇摇头说没有。我等了一个上午,陈主任还是没找我。 下午两点半,四个调查组汇报。省革委会主任倪军长,省革委会副主任兼政治工作组组长任政委,还有秘书长也参加了。我没想到省里一二把手都来听我们的汇报,我心里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我不想率先汇报,想先听听别的组汇报,以便得到一些启发,同时,还可平静自己的心态。汇报会是任政委直接主持的,陈主任坐在他身边。各组材料都由孙大姐发给大家了。我看各组在汇报时,军长、政委都在翻材料,时而插话问几句。 此间,我发现陈主任将一封已拆开的信交给任政委,政委看后写了字,又转给倪军长看。我猜测,说不定,这就是冯先之批的那封信。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再加上坐在我身边的杨兴田又捣了捣我,示意我看军长手中的信,我便更加紧张了。正在此时,三个组都汇报完了,该轮到我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便翻开材料,正要汇报,倪军长问:“你就是萧长玉?”我忙站起来说是的。他打着手势要我坐下。军长又说:“你调查的材料,我刚才粗翻了一遍,也听司马远同志说了一些,你是不是谈谈你调查后有什么看法或是想法,主要是问题。” 我本是准备按已打印的材料汇报,因前面几个组都是这样汇报的。没想到倪军长突然改变方式,要我谈看法谈问题。是不是军长看了信,有意要我这样汇报。我一时懵了,不知从何谈起,又怕说错,弄不好,真的认为我在下面胡说。我正愣着不知怎么说的时候,任政委望着我,笑道:“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实事求是,说错了也没关系。” 倪军长的表情,任政委的话,使我紧张的心情缓和了许多,平静了许多。我想了想说:“我们调查了四个县四个公社,和县直一些单位以及农村大队。公社和县直以上单位都在搞斗批改,清理阶级队伍,但进展缓慢,多半停留在斗批阶段,而被揪被斗的面越来越大。只要被捕被俘过,都被怀疑为叛徒;只要家庭社会关系复杂或有海外关系,都被怀疑是特务、反革命;还有一些原来已做过结论的历史问题、右派问题等。如果原来是一级领导,在批斗时,不承认是反党反**思想,就被视为死不改悔走资派等。” 倪军长插话问:“你认为主要原因是什么呢?” “我认为是派性。”我说,“两派组织虽然联合,但派性仍然存在。我这个派保的人你揪,你那个派保的人我也揪。你怀疑我,我怀疑你,互相揪住不放。越揪面越大。而被揪被怀疑的人和事,又多半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好。你继续说,还有什么问题。”任政委说。 “第二个问题是,工作和生产无人抓。”我说,“主要是县和公社两级。我们到湖口公社,只有一个文书在值班,其他领导都到县干校去了,只有他向我们介绍了一点情况。正好又碰上大队和生产队来人,说要拖拉机没有,要柴油没有,要麦种没有,找不到人。我们到其他公社也碰到类似情况。”我说到这停了,本来还想说第三个群众生活问题,但我怕说多了不好。 第六十七章 军长主正义(2) 倪军长问我是否说完了,我说完了,具体的数字和事例都在材料里。军长用手敲了敲手中的信,问哪个叫冯先之?老冯站起来说他就是。军长问他有没有下去调查,他说没有。军长又问:“那你怎么在这信上批,说萧长玉在下面胡说?”冯先之说:“不用调查,刚才萧长玉的汇报,就已证明他是在胡说。”军长笑道:“看来,你这人跟你的名字一样先知(之)。”倪军长示意他坐下。军长看了看信,又接着问我:“这信上说你不抓阶级斗争,煽动群众闹事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回答,杨兴田突然站起来说:“我可以证明,没有这回事。” 我伸手拉下小杨,回答说:“军长,这本来是我想汇报的第三个问题,但我没说,既然有人告状了,我就汇报一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关于群众生活问题。我们调查的四个县今年干旱,秋收无几。我们从湖口公社回来,路过一个稻场,与场上一些社员交谈,他们说他们那里没有叛徒、没有特务、没有走资派,只有一个地主死了。他们关心的是今冬明春有没有饭吃。我叫他们赶快种点菜,种点麦子。他们说没有种子,没有拖拉机,没有柴油。我说可以找公社找县里想想办法。还有,我在向文尚县通报调查情况时,请他们帮助解决剧团四对年轻夫妻住舞台的事。”我刚说完,小杨又把十几个男女演员,晚上只隔着一顶帐子睡在一个舞台上的情景描述了一番。参加会议的同志都感到非常惊讶。 任政委对陈主任说:“培林同志,你是不是再派人到湖口公社和县剧团去调查一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陈主任说:“我那天把信给司马远同志看了,请他派干校的同志就近去了解一下。” 我听了主任这话,这才想到为什么这几天他都没有找我谈话,原来他已委托司部长去调查了。 正说着,孙大姐走到陈主任面前,说司部长刚才来电话,他们调查的情况跟小萧调查的一样,说材料很快派人送来。 倪军长一听,立即站起来说:“情况属实,立刻打电话给文尚县,不!发一个电报给全省各县,立即抽调人员,帮助解决农村涉及秋收秋种所需的拖拉机、柴油、种子等问题。文尚县剧团那个问题,以我的名义打电话给县革委会主任(军代表),限令三天给四对夫妻各解决一间房子。”倪军长越说越气,“人嘛,怎么能十几个男男女女睡在一个舞台上,像什么话!”他说着转身面对冯先之,“我们的解放军是人民的子弟兵,我们的革委会是人民的政府,怎么能不关心人民的痛痒呢?我看小萧他们俩不是煽动群众闹事,而是关心群众生活。如果不解决群众的吃饭、住房问题,那才真的会闹事呢!你说呢?” 冯先之低着头,没吭声。 兴田杨又捣捣我,在我耳边悄悄说:“军长为我们平反了。” 倪军长听到了小杨的话,回到座位上,笑着说:“你们这两个小鬼,我不是给你们平反,你们又没有犯错误,平什么反?” 任政委说:“省里马上召开地市县负责人会议,进一步研究搞好斗批改和抓革命促生产的问题。这四个组的调查就是为这次会议作准备的。各组汇报的情况都不错。下面请倪军长讲话。” 军长说:“我也是谈看法。今天这个会开得很好,反映了不少情况和问题。尤其是小萧的发言,我看不是胡说,是讲真话。他讲的三个问题,实际上是一个问题,就是抓革命促生产的问题,抓革命就是要抓紧搞斗批改,清理阶级队伍。否则,干部解放不出来,没有干部,谁去抓工作,抓生产,抓群众生活?而当前阻碍斗批改的主要原因,小萧分析得对,是派性。派性这东西,既可能保护真正的坏人,又可能误伤真正的好人。”军长说着又转向身边的任政委,以商量语气说:“我看这次地市县会议,恐怕还是要集中解决派性问题,同时要处理好斗批改与生产、工作、群众生活的关系。实际上**都说得很清楚了,抓革命促生产嘛!我们要拿出几条具体的办法和措施来。” 第六十七章 军长主正义(3) 任政委说:“我赞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办法和措施请秘书长找办事组的同志商量搞几条。军长的讲话稿,我看就以萧长玉他们的调查报告为基础,把其他三个组的内容吸收进去。”军长表示赞成。任政委又对我说:“那就请小萧起草,要把军长刚才的讲话精神写进去。下星期三拿出稿子再讨论,行不行?”我点头表示行。 会一散,倪军长和任政委走到我和小杨面前,握着我们的手说:“谢谢你们,帮我们发现了一些问题。” 我回到办公室,往椅子上一靠,如释重负深深地叹了口气,多少天所担心的事,万没想到是军长、政委帮我们解决了。这件事,又使我得到了一个经验教训,任何时候,都要以人民利益为重,不能趋炎附势,不能赶浪头,不能人云亦云。即使受了挫折,受了委曲,总有一天,会得到理解和支持的。 杨兴田兴奋地跑过来,拍着我的肩说:“萧长玉,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经验教训。”我说。 “这有什么教训?要说教训,以后碰到这些事我们不管不问。”他说。 “恰恰相反。”我说。 “不说这个了。”小杨说,“今天我高兴,晚上我请你客,我到食堂买两只卤鸡,到你房间去,还像在县招待所那晚,一醉方休。” “不是你请我客,而是我要请你。”我笑着说,“还要请孙大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对对对,要请孙大姐。”小杨连忙说,“今天真凑巧,正当任政委说要派人调查时,孙大姐就来传达司部长的电话,我真怀疑孙大姐是否作假。” “我敢作假?”孙大姐正好送报纸进来接着说,“我一听到倪军长问那信时,我就替你们担心。因为我听陈部长(陈主任)说过请干校代查的事,就赶快跑去打电话,正好是司部长接的,他说情况属实,正准备派人把调查材料送来。我怕军长批评你们,就先说了。” 小杨忙打躬作揖说:“真是活佛活佛,今晚我请你客。” 孙大姐眼一瞪,转身就走了。 “请不成了。”我说,“改日再请吧!今晚我要回家,我妈叫我中午回去吃饭,我没回去。晚上再不回去,妈就要生气了。” 小杨装着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他今晚只有一个人自斟自酌了。 我还没到家,就看到梅影站在窗口,向我招了招手,又回了一下头,我估计她是告诉妈我回来了,然后她又回过头来喊着叫着向我招手。那动作那笑声那神情,跟小孩见了家里大人一样,手舞足蹈。说真的她如作我的小妹妹,那倒再好再合适不过了。我到哪里都把她带着,带她在我身边,我遇到任何不顺心的事,准不会发愁。可是她偏偏又不是我的小妹妹,这叫我非常非常之难办。 我一上楼,梅影就把我的公文手提包拿过去,又告诉我,哥哥来了,在房里跟妈说话。我进了房,问平平和倩倩是否都安排好了。哥说都安排好了,平平和另两个男生,住生产队的一间仓库里,叫他们跟一个老饲养员学养猪。倩倩和一个女生住在一位老奶奶家,这家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儿,也等于是三个女孩住一起,叫她们学收山芋、扒花生。我笑道,这回倩倩有花生吃了,可惜他俩走的时候,我没赶上送他们,以后抽空去看一看。 梅影站在我身后说:“我以后陪你一道去看他们。”说着,她又把我拖到外间,在我脸上瞅来瞅去。我问她看什么?她说她要看看我脸色。我说正常。她点着头,嗯了一声,是正常。说着她又在我耳边悄悄问:“领导找你了吗?批评你没有?” 第六十七章 军长主正义(4) “你还记着那事?没有。”我笑着说:“不但没有挨批评,还受表扬呢!” “真的?” “当然。” 梅影忘形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这下我放心了,昨晚我一夜没睡好觉,今天还担心一天,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妈和哥从里屋出来,妈问梅影:“什么事?担心一天,还睡不着觉?” 梅影把嘴噘着说:“你问长玉哥,他不让我说。” 我笑道:“现在解密了,你说吧!” 梅影便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把我昨晚对她说的事,告诉妈和哥。 妈一听也很震惊:“告他的状?” “是啊!”梅影说,“人家说他下去不抓阶级斗争,煽动群众闹事。最可恨的是他们宣传组那个管信访的头儿,也昏头昏脑地批示,说长玉哥在下边胡说,要严肃查处。要不然我怎么会担心一天一夜呢!” 哥埋怨地对我说:“你也是,叫你调查斗批改,清理阶级队伍,你却管起柴油、种子、睡觉的事,还叫人家到县里去要。” 妈生气地说:“就是清什么队,也不能不管老百姓死活。” “还是妈说的对。”我笑道,“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不能不问,不能不说。” “我不是说你说的不对。”哥坚持说,“我是说你管不了,解决不了,反而惹一身臭。如果给你一个处分,或者再戴上什么帽子,看你怎么办?” “放心吧!哥哥。我解决不了,有人能解决。”我笑道,“其实,已经解决了。要不然,刚才梅影怎么会高兴得蹦了起来?” 梅影抢着说:“长玉哥不但没受处分,还受表扬呢!” 妈笑道:“谁知你们俩在嘀咕什么,一会处分,一会表扬。吃晚饭。” 我们跟着妈走进餐厅。梅影忙着端菜,拿碗,还嚷着拿不拿酒,庆贺一下。哥哥坐到餐桌边说:“别忙,我要听听值不值得庆贺。”说着又问我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我说,“此事后来闹大了,那封告状信,最后落到倪军长、任政委手里。” 哥更惊了:“他们两位可是省里的一二把手啊!” “是的。”我说,“今天下午开汇报会,他们俩也来听了。我一看那封信在他俩手里传来传去,我心里非常紧张,可是没想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接着我又把倪军长要我谈对斗批改和清队的看法,信是怎么回事,小杨插话说剧团的事,孙大姐传达司部长的电话,以及军长最后的讲话等又说了一遍。 “小梅,拿酒来!拿酒来!”哥兴奋地说,“值得!值得!值得庆贺!真没想到省里的一二把手,对你的发言,给予这么高的肯定和评价。特别是根据你提供的情况,给全省发的电报,给县里打的电话,真是解决了大问题。如果老百姓知道是你反映的,真不知是如何感谢你,还有剧团那几对夫妻的房子。” 妈笑道:“我就说嘛!再搞什么斗什么,也不能不管群众死活。” 我笑着说:“妈也可以当省长。” 妈嘟囔着嘴说:“不管谁当,总要把老百姓的柴米油盐放在心上。” 其实,在哥还没说拿酒的时候,梅影就把酒斟上了。哥端起杯举到我面前:“来!感谢你,为老百姓干了一件大好事。” 妈笑道:“刚才你还说他不该管,现在又――” 哥笑着说:“刚才我是担心三弟受处分。” 喝过吃过,梅影正忙着收拾碗筷,妈说她来洗。叫梅影和我一块出去玩。我说我想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妈说那就叫小梅陪我一块去,帮我收拾,说梅影比我收拾干净。我笑着说,用不着,我那里就一张床,几本书,哪需要兴师动众请一个人去? 第六十七章 军长主正义(5) 哥听我跟妈争论不休,又见梅影红着脸低着头站在边上,便站起来笑道:“三弟哎,你出差跑了一二十天,很辛苦,听说还搞了一身虱子。回来后又碰上那封告状信,心情肯定不好,思想压力肯定很重。但没料到今天突然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不仅你高兴,我们一家都高兴。”哥说着去拿茶杯,梅影忙将哥的杯子接过去,放了些茶叶,泡好茶递给哥。哥喝了一口又对我说:“我敢肯定你今晚的心情一定很好,应该放松放松,不要一天到晚上班工作下班看书,要有劳有逸,有张有弛。”说着他又转向梅影,“听妈说,你来这里,也是整天帮妈干事,四门不出,闷在家里。听妈的话,你们俩都出去玩玩笑笑,开心开心。” 妈说:“就是,小梅在这里,除了跟我上街买菜,整天到晚就在家里,忙这忙那陪我说笑。” 哥又接着说:“今晚由我陪妈说笑,我好长时间都没来陪过妈了,也有很多话想跟妈讲,你们尽情地玩,玩到十二点,你们不回来,我不走,还不放心吗?” 我想哥哥可能是酒喝多了一点,或许是为我的事高兴,或许是平平和倩倩下放的事都安排好了,情绪特别好,话也比较多。梅影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着我。看着她期求的目光,我便说:“好吧!既然妈和哥都赶我们出去,我就陪梅影出去玩,也算是感谢梅影这么多天来服侍妈。” 梅影一听,忙转身跑到房里去,换上白色春秋衫又跑了出来。我和梅影给妈和哥打了招呼就出来了。 一到楼下,梅影就噘着嘴说:“我有意见。” 我忙停住脚问:“有意见?不想出来?那我们回去。” 梅影一把挽着我的臂膀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陪我出来玩,是为了感谢我服侍妈妈。”她说着就拖着我往前走。 我回头看了看我家的窗子,见大哥站在窗口,妈妈也过来了。我捣了捣梅影,说哥哥和妈站在窗口看我们,我叫她不要抱着我的胳膊。梅影回头一看,笑着说:“看就看,又不是外人。我感觉到,妈妈哥哥巴不得我俩好呢!”她说着又向妈挥挥手,不但不放松,反而把我的胳膊抱得更紧一些。 我知道,妈和哥赶我们出来,目的是让梅影和我多联系一些,多接触一些,加深感情,好把雪梅忘掉。其实,我一见到梅影,恰恰提醒我想起雪梅,更难忘记雪梅。 我跟着梅影茫无目的地走着,既不知说什么话,也不知往哪去。只有梅影在身边唧唧哇哇,说这说那。走到解放路与环城路交道口,梅影问到哪去,我说随便。梅影嗯了半天,说我们俩四五年没看过电影了,到大光明去看电影。我说都是几个老片子,没得看头。梅影想了想又说,还是老地方,到莲湖去。实际上我也想去,因为那地方我和雪梅过去常去,还划过船。可是我怕去了以后心情不好,便说那里不好玩,又去过多次。梅影说已有好长时间没去过了,那里她是很留恋的,说四五年前我俩第一次看过电影就是到那里去的,不知我是否还记得。我心想,怎么不记得呢?人的第一印象、第一件事,往往是最深刻的,尤其在特殊环境、特殊情况下,更是如此。但我不想告诉梅影,说我记得,那样会使她产生错觉。所以我说,四五年了,时间太长了,记不得了。梅影噘着嘴说:“你不记得,我记得。”她歪了歪头又说:“好吧!不去就不去,那――我们去银河公园,那里水面大,还有岛,怎么样?” 银河公园前天我才去的,还在那里吹了一晚上的箫,可是不去又到哪里去呢?想了想,只好说:“看样子,只有去了。今晚不陪你玩,你回去不高兴,妈和哥见了,又要骂我,说我虐待你。” “就是,你不陪我玩,我现在就回去向妈告状。”梅影说着就拉着我向银河公园去。我想,这个梅影跟雪梅一样,仗着妈喜欢她,动不动就会告状。 银河公园在环城公园的外围,这两个公园互相依托,实际上一个是水上公园,一个是陆上公园。环城路解放前是城墙,五三年的时候把城墙上的砖头扒掉修成公路,公路两侧栽了许多树木花卉,我上初中时,还来义务劳动栽过几次树。银河公园其实是过去的护城河,宽约两百米。沿河每隔一段,河中心就有一个不规则的小岛,岛上有许多花卉树木,有的岛上还有亭榭。我们到了河边,梅影说这公园好大,说她没来过,我说她在这个城市呆这么多年怎么没来过。她说她只是乘公交车经过东门、南门和西门的桥时,向两边看过一眼,也没在意。这里的游人不太多,河的外沿,多半还是农村的蔬菜队。 梅影说她真正来游玩的,今晚是第一次。我说我也算是第一次。说过这句话后,又蓦然想到,这第一次不好,这第一次不要又给梅影或许是我自己留下什么难忘的记忆,我害怕这第一次,因为这第一次,往往是美好的开始,悲惨的结局,留下的是无限痛苦和回忆。因此,是否陪梅影进公园里去玩?我拿不定主意。 第六十八章 梅影诉衷情(1) 我思考,我犹豫,我害怕这第一次,因为好事始于第一次,不好的事也始于第一次。有了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这不是没有依据的。二十年前,我与雪梅第一次在龙眼里相见相识,我要她赔金碗,赔云鹤的事,虽然那时年幼无知,但是,正因为那第一次相见,我们结下了不解之缘,直到如今我还是记忆犹新,留下难忘的回忆。一想起往事,就肝肠寸断。还有,第一次跟梅影去莲湖公园,她却至今不忘,给她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创伤,我心里也非常内疚。当然,也有人认为有回忆比没有回忆好,美好的回忆是一种幸福。可我认为这是一种折磨,既然没有美好的结局,何必要有美好的开始?尤其是可能预见到不好的结果,就更不应该开始。因此,我停住脚步说:“梅影,我们回去吧!” “什么?刚来,就回去呀?!”梅影看了看手表说,“才七点多,哥哥还叫我们玩到十二点呢,现在就回去,我不干!” 我说:“你不回去,我回去,我晚上还要看材料。”说着我便转身往回走。 梅影见我真的走了,便往身边的草地上一坐,哭了起来。 我走了一截,回头见梅影仍坐在草地上哭,只好又回来拉她。她一扭,哭着说:“你走吧!你走吧!别管我。”任凭我怎么拉,她都不起来。 梅影越哭越伤心。过路的爷爷奶奶问怎么回事,我说是我妹妹,她要我陪她玩,我要回家有事,她就赖着不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奶奶笑道,那你这做哥哥的也不对,你就陪她玩一会再回去就是了。我笑笑说,好好好,看在爷爷***面子上,陪你玩一会吧!梅影这才抬起头,皱着鼻子哼了一声,笑着说,谢谢爷爷奶奶,便一跃跳了起来。那爷爷奶奶看着她,笑了笑,说了声,这丫头好调皮,便走了。 梅影挽着我的胳膊,说要去划船,又说要去岛上。我说随便,反正我是跟着,我拿你没办法,你想上哪就上哪。 梅影想了想说:“我们先去划船,划一个小时,回来再去岛上。” 我们到了票房门口,梅影抢着去买船票,我想在小卖部买点饮料和糕点之类。她见我转身走了,拿了票就追上来,说我又想逃。我递给营业员一块钱,梅影也递了钱,营业员笑着没收她的。我拿了两瓶饮料、糕点和糖果,转身说,我不会逃了,再逃有人又要哭了。梅影抿嘴一笑说,那当然。 上了船,梅影说她来划。可是她把船一会划向东,一会划向西,要不就在水上打转转。她说她不划了,要我划。我便坐到中间的位置,她坐到我的后面。我划着船,她在我的身后,一会搂着我的脖子,一会搂着我的腰,一会又将头伏在我的后背上睡觉,还用手摸着我的脸。就像在厂里时,我们到工业大学上夜校,她坐在我的自行车后边,一刻也不安宁。 我说:“你的手得安静一点,我怕痒,这河深得很,可不像工大门口的藕塘,掉下去就爬不上来了。” 正说着一只小救护艇开过来,叫着要我们小心,注意安全。我说听见了吗?梅影这才松开手,安稳了一些。我们8字式绕过了两个小岛,开始往回转。过一会,梅影又说:“船在你手,怎么这么听话?你想叫它往哪它就往哪,可是我划它就打转转。” 我说:“船的两旁各一把桨,两手要配合好,如果直线行驶,两手用力,两桨吃水深度,划的幅度要大体相等。如果想转弯,一只手要用力大,另一手要用力小。这要凭感觉,有了感觉,两手才能配合默契。就像两个人在一起工作一样,配合默契,工作才能顺利。” 第六十八章 梅影诉衷情(2) 半晌,梅影说:“你是说我们俩也要配合默契是吧?” 我笑道:“我们俩又不在一起工作,谈不上配合不配合。” “可是我在你家,每次见到你,都想配合你。”梅影好象有些伤心地说:“都想让你高兴,但你都不理睬我。” “不是不理睬你。”我说,“我在想别的事,或者是心情不好。” 梅影说:“人家找你说话,不就是想让你心情好吗?” “好――!该上岸了。”我说着先跳了上去,又回手将梅影拉上岸来。梅影就此又拉着我去附近的一个小岛。我们沿着曲桥向河中的岛走去,这个岛像一艘船,岛的中部有一条小道,与南部曲桥相连,通向对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河那边的菜农多半从这桥过河上城里。岛上只有一些花草树木,岛两头的尖端,一头是亭子,一头是水榭。我们在岛上转了一周,梅影说她走累了,便找了一块无人的草地坐下来,身后是一片竹林。梅影坐下后,就要靠到我身上,我说不行。她问为什么不行。我愣了半天,说我怕闻女孩子身上的气味。她笑道:“那你今后就不跟女孩子接触了?”我说那当然。 “我不信。”梅影说,“如果雪梅以后回来呢?” “那就另当别论。”我说,“雪梅从小就和我在一起,习惯了。” 梅影摇着头说:“你真是像这河边的藕。” 我看着一枝枝残荷的叶子问:“怎么像藕?” 她说:“这藕有孔,却出污泥而不染。” “不对。”我伸手扳了一根竹枝说,“我是这竹子。” 她望着我手中带着一些枝枝??的小竹子,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竹无心,却生出许多枝节。”我说这话的时候,同时想到那个医生谢琼,还有省干校那个沈小君,她会不会真的来给我送君子兰。 梅影听了后,好半天没有吭声。我摸了摸她的手确实冰凉,我便脱下外套,想给她披上,她坚决不要。我说那我们就回去吧!已经九点多了。她说她想在这多坐一会,如果我要走就让我先走。这时我忽然感觉到她在流泪,热乎乎的泪滴在我的手背上。我紧张了,忙捧起她的脸,满面泪水。这跟开始来时,她赖在草地上哭不一样,那时,她的哭是出声哭,很大程度是撒娇。这回哭是伤心哭,动情哭,是心在哭。我害怕她带着这种情绪回去,妈见了也会伤心。我一时顾不了许多,便把她搂到怀里哄着:“不要哭,不要哭,夜里在这里哭不好。”这句话我是经常用的,一见到女孩子哭我就没点子,又找不到恰当的话,只好用这句笨拙的话来劝。 她伏在我的胸前不停地抽泣着说:“长玉哥,我不是因为雪梅写信要我来找你我才来的,是因为我爱你。自从在厂里我们相识,我一直是爱着你,后来你找到雪梅了,我自知我争不过雪梅,也不能跟她争,我只好忍痛离开你。我虽然人离开你,可是我的心没有离开你。厂里、学校里虽然有许多人追我,我都拒绝了,因为我心里只有你。可是自从上次再见面以后,你经常借故躲避我,好多次你回去看妈,见到我,板凳还没有坐热你就走了。你每次出差,我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一天一天数着盼你回来,可是你一见到我总是冷冰冰的。我不是没有自尊的人,不是没有面皮的人,你走了后,我就躲到你的房间里流泪。我怕妈看见伤心、骂你,我总是又装着笑脸陪妈说笑。我不知自己怎么就这样没出息,我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真恨我自己。” 第六十八章 梅影诉衷情(3) 我听了梅影的哭诉,心里也很难受。说句真心话,我不是不喜欢她,不是讨厌她,她是非常具有女孩子的魅力的。我说是怕闻女孩子身上的气味,我不愿搂着她,实质上我是怕自己动心啊!我如果是搂着她,进而亲她,可以想像到,雪梅在遥远的天涯,这时候也在想念我,思念我,她知道我正在搂另一个女孩,亲另一个女孩,她恐怕不是流泪,而是心在流血!尽管是她写信要梅影来找我,那也是万般无奈啊!所以,我又扶起梅影,用手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说:“你为什么这样执着?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不值得你爱啊!这话我已说过多次了。我刚才说,我就像这竹子――无心,却惹了你,这是我的罪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恳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们俩是没有结果的,你知道吗?你想过没有?” “我想过了。”梅影说,“没有结果也好。爱情是一朵美丽的花,没有结果,就会永远鲜艳。”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说,“难道你一辈子不结婚?” “那要看跟谁结婚。”梅影说,“我只要能得到你一点点的温存,我就感到无比的幸福。” “好吧!我们该回去了,已经十点多了。”我说着把她拉了起来,“把脸上擦干净。” 梅影笑道:“我知道,不会让妈妈看见的。” 我们回到家,大哥果然还在陪妈说话。梅影又问妈,药是否吃了?桂园汤是否喝了?妈说都喝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哥临走,又说明天是星期日,叫妈和我们中午都到他那边去吃饭。 第二天吃了早饭,我叫梅影跟妈一道先去哥嫂那里,我要加班写领导的讲话稿。妈说叫小梅陪我,我说不要,她在这帮不了我还干扰我,写稿子要安静。梅影说她才不陪我呢,她说着就挽着妈走了。 我一直写到中午十一点多才到哥嫂那里去。我不想早去,因为去早了,他们又会议论我和梅影的事。家里目前的形势对我很不利,妈和哥嫂加上嫔嫔玲玲,如果再加上刚下放的平平和倩倩,自雪梅出走后,他们七个人渐渐地全都站在梅影一边,全都喜欢梅影,全都把梅影当作家里人。当面也好,背地也好,都劝说我不要再想雪梅了,说梅影不比雪梅差,梅影如何如何好。梅影所以能够经常来我家,在我家蹲得住,我想这可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或者说是一个很重要的群众基础。如果搞民意测验,或投票表决,除了我,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赞成梅影的。当然,他们都是基于一个根本原因:雪梅走了,没指望了,而我又不能不结婚,尤其是母亲和哥嫂都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又忘不了雪梅。他们要梅影来,也是想以其来冲淡我对雪梅的记忆和思念。哥哥可能还有一层意思,他觉得雪梅的出走也和他有关,他感到对不起我,所以,格外希望我和梅影成功,甚至巴不得明天就要我和梅影完婚。不过,他们也知道这话目前是不能跟我说的,说不好我会发火的,或许我就从此不回家了。他们现在只是想办法促我和梅影多接触,多联系,多玩,联络感情。这一点,梅影也是清楚的。 果然,吃饭的时候,小玲玲和嫔嫔提出,要我和梅影下午带她俩到莲湖公园去玩,妈和哥嫂立刻附和。我说不行不行,我的稿子才写三分之一,昨晚本应加班的,可是玩到十一点。妈说这稿子就那么重要吗?我说这是省领导在全省地市县负责人会议上的讲话,可重要了,要我星期三交稿,拿不出可就耽误大事了。哥想了想说也是,因为他在厂部当秘书也经常给厂长起草讲话稿。妈嘀嘀咕咕没好气地说:“领导讲话,要你给他写稿子,转了一个弯子,还不如你去讲。” 第六十八章 梅影诉衷情(4) 《父母官有血有肉的真情人生:箫声》第六十八章 梅影诉衷情(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梅影诉衷情(5) “那有什么不行?又不保密。”沈小君说,“就是你们调查的那些事,我还去参加调查核实呢!” “那就更不行了。”我说,“连我想带你到宣传组去都不行。” “为什么?”小君问。 我说:“为此事有人告我的状,司部长没告诉你们?” 沈小君摇着头说:“没有,为什么要告你啊?” “这你别问。”我说,“为了避免涉嫌,我把你送进省革委大院,你到刚才我下来接你的那幢大楼,上去第三层东边,把信交给军代表陈培林主任就行了。你再下来到大门口,我带你到招待所去安排住宿。” 沈小君说:“住宿不要安了,长玉。我是昨天下午到的,因为是星期日找不到人,我就到农大跟我熟悉的女同学住在一起。” 按情理我今天应该陪她,请她吃饭,因为我去省干校始终都是她接待我的,可我这两天手上的材料没改好太忙。(.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只得向她说明情况,给她两块钱要她中午在街上买点吃的,晚上六点在大光明电影院门口等我,我请她吃晚饭。 她想了想说:“好。”不过,我给她的两块钱她硬是没要。 我送她进了省革委大院,要她先上楼。她走了几步,我叮嘱她,如果在楼上碰着我,不要喊我。她说知道。 我回到办公室,集中思想集中精力,两耳不闻其他事,闷着头聚精会神地修改我的材料。经过一天紧张的增删推敲,到下午五点钟,总算把###千字的稿子修改完了。我又从头看了一遍,自己觉得还可以。我便长舒一口气,把稿子锁到抽屉里,准备明天再抄,今晚我得请小君吃饭,陪她逛逛,也是我应该还她的情礼。我到干校她是那样地热情接待我,而我中午下午都没能请她陪她,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很是欠疚,不知道她是否不高兴。我急匆匆往大光明电影院门口赶去,小君一看到我就迎面跑过来,拉着我进了附近一家餐馆。我转身就去窗口买菜单,小君抓着我说她已买过了,我便把钱给她,她死活不要。我说:“你来省城,理应我来请客,中午没能请没能陪,我就一直感到不安。如果再不要我请,就是对我中午没陪有意见,那我干脆不陪了。”我说着就转身要走,她一把拉着我说:“好好好,我收我收。但根本要不了五块钱。”我不容辩驳地说:”剩下的算我中午请的,不然我还是走。”她见我如此认真,噘着嘴说:“你跟我这样计较。” 四菜一汤都上来了,我忙叫小君拣好的吃。她不动,只是望着我,足足望了两分钟。我又问她,不吃在看什么?她说我比去干校的时候瘦了。我说正常,这次回来搞调查材料经常开夜车,再加上那封告状信,心里烦。她说那些人无聊,她们重新调查后向司部长和赵政委汇报时,部长和政委都很生气,说有些人一天到晚说拥护**,高举**思想,可是连**思想最基本的原理实事求是都不懂。 “司部长从省里回去后是不是开会了?”我问。 “开啦!”小君说,“司部长和赵政委都在会上说,要排除派性,加快斗批改,要尽快解放一批干部,还把你调查的县社没有人抓工作抓生产的情况在会上说了。要求各单位该查的查,该解放的解放。还讲不要搞什么‘风闻言事’,说要对党负责,对同志负责。”小君说着问我:“什么叫‘风闻言事’?” “就是道听途说。”我说,“历史上有几个朝代搞过,象康熙,为了揭露贪官污吏,叫下面只要听到风传就密奏,搞得人人自危。但康熙也只搞几天就停了。” 吃了晚饭,我要带小君上大街逛逛,她说她在上大学期间许多大街她都逛过,要我陪她到就近的莲湖公园玩玩,说她过去一次都没去过。 按情理我是应该陪她去的,可是,我现在好象得了一种恐惧症,一听说陪女孩逛公园,立马就想到谈恋爱的事。譬如:谢琼过去要我陪她逛环城公园,梅影要我陪她逛银河公园,都留下了一些难忘的记忆,都给她们造成了心灵的创伤,至今我心里都非常内疚。现在这个漂亮的小君又要我陪她逛公园,看着她那恳求的目光,不陪不好,陪又不好,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第六十九章 情书第一封(1) 我犹豫了很长时间,小君又催着叫走,我觉得不去不好,不去要扫人兴,得罪人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想来想去还是去吧!心里想,自己要坚持一个原则:只在公园里的马路上走,不到僻静的角落,不陪她坐一起,不拉手,不要惹出麻烦,以后又伤人家。 我这样想的时候,沈小君已带头走出饭馆。我跟在小君身后,将两只手插在衣袋里。到了公园门口,小君又跑去买了两瓶柠檬水和瓜子糖果。一进公园,小君就惊喜地说,这公园好幽雅,这么多青竹、松柏、花卉,可惜花都谢了。我问她在省城呆这么多年,为何没来玩过?她说一到星期天,各有各的事,各有各的朋友,很难聚到一起。她说着又问我是否经常来玩,我说偶尔来玩玩。 走到一座小桥时,她见桥下有人划船嬉笑着穿过桥孔,她便要我跟她去划船,我说散散步吧!晚上划船不好,弄不好掉到水里。她说好吧,说着就挽着我的臂向湖边的林荫道走去。我笑道:“你不要挽着我,我怕痒。”她也笑道,男子汉还怕痒? “真的,从小就怕痒。”我说。 她歪着头问我:“那你为什么又老是把手放在衣袋里?” “这是习惯。”我说,“习惯的势力是可怕的势力,,就像你们许多女孩喜欢抱着胸一样。” “我就没这习惯。”她说着伸手把我的手从衣兜里拽了出来,拉着我说,“我们到前面那椅子上坐一会。” 我抬头望过去,那里是梅林,那里是半岛尖端,那里是我过去和雪梅经常去的地方,也是和梅影去玩过的地方。不久前,正是在那地方,梅影和我不期而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那地方对我来说,不知意味着什么,是苦楚?是歉疚?我不愿去,也不敢去。可是这小君却偏偏要去,说那地方人少,安静。 我真想告诉小君,那里不能去,那里我和雪梅,和梅影都玩过。那里有我们的足迹,有我们的情,有雪梅和梅影的泪,还有我欠她们的债。如果我这样说,小君若是问:雪梅呢?梅影呢?你们是什么关系?我如何回答?说雪梅走了?说梅影正在我家里,我没跟她谈?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小君硬拉带拽,把我拖到那里。 到了椅子边,她先坐下,又拉着要我坐。我说我今天改了一天的稿子,坐了一天的椅子,腰都坐痛了,正好需要伸伸腰,说着我就站到湖沿,望着湖面扭动腰肌。小君伸手把我拉过去,坐到她的身旁。我立刻感觉到这样下去不行,万一她再把头往我身上一靠怎么办?我如坐针毡,便挪了挪位置。她剥了个小糖,伸手将糖果塞到我嘴里。果然,她便顺势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一股女孩子的芳香扑进鼻际,我立刻紧张起来。心里想如何摆脱这种尴尬局面。推开她会给她难看,不推开,她会越陷越深。 正当无计可施之时,我扭头向周围看了看,突然想到身后有一片梅树。小君是学花卉,种花卉,喜欢花卉的,如果把她的思想感情引导到花上去,我既能解脱,又很自然。于是我说:“好香啊!是不是这梅花开了。” 沈小君忙抬起头,说:“梅花?我怎么没闻到?” 我指着身后说:“你看!这么多梅树。”我说着便站了起来。小君也站了起来。我们俩跑到梅树林里,小君一见,惊喜叫到:“哇!这么多梅树,我怎么没注意到呢!”她攀着一根梅枝,指着上面的花苞说,“这梅的品种不错,每枝上的花骨朵既密又大,这是黄梅,腊月开,故又叫腊梅。这时又经常赶上下雪,因此,也有人叫她雪梅。还有红梅、绿梅、白梅等,初春开。但不管哪种梅,都经历寒冬的煎熬,所以说梅花香自苦寒来。梅花的色泽香味并佳,香而清韵,艳而不娇,文雅清秀。自古以来,无数文人墨客为之赋诗吟咏。苏东坡诗云:洗尽铅华见雪肌,要将真色斗生枝。王安石诗云: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陈毅诗云:红梅不屈服,树树立风雪。**诗云: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小君说着松开手中的梅枝,向梅林深处走去,我跟在她身后,听着她继续说:“宋朝还有一位居士,叫林和靖,隐居在杭州西湖孤山,酷爱梅花,一生不娶,人们称他是‘以梅为妻’。” 第六十九章 情书第一封(2) 我听了沈小君的一番宏论,她对梅花的赞许,令我非常高兴,非常佩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心想,这小君真不愧是花卉系毕业的高才生。她滔滔不绝对梅花的描述,对梅花的评论,她是说者无意,我是听者有心啊!梅的高洁,梅的美丽,梅的清雅,梅的性格,无不与雪梅相似啊!小君的话又一次触及了我的心灵,我的心很痛,我含着泪仰望着南天,深深地思念着我的雪梅。小君只顾说梅花没有注意我的情绪,这时她转过脸望着我,发现我眼里有泪,惊讶地问:“你怎么了?怎么流泪?” 我忙擦掉眼泪,佯笑道:“我不是流泪,是感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对梅花的评论太精彩了,我也想做那位隐士,一生不娶,以梅为妻。” 小君问:“什么?一生不娶?以梅为妻?” “是的。”我说。 沈小君不知情,不了解我的心思,以为我是信口开河,便笑道:“长玉,看来你对梅花是情有独钟,好!以后我再送你红梅、绿梅、白梅、粉梅,让你满屋都是梅花。” “好哇!那我真的谢谢你了。”我笑着说,“不早了,你还住在农业大学,我送你回去吧!” 小君看了一下手表说:“九点多了,好吧!” 我按照我去干校她送我到县城的礼节,我也陪她乘公交车,把她送到农大门口。临回来时,我又向她表示遗憾,说我明天不能送她上火车,因为要抓紧赶材料,否则耽误会议就不好了。其实,我辛苦一点,是完全可以送她上火车的,但我怕惹她,故借以推脱。从她的表情看,她既点着头表示理解,又深情地望着我,好象有些失望。她看着我上了公交车,挥着手目送公交车离开农大,她才转身向农大校园里走去。 省里的地、市、县负责人会议结束后,我又下去调查文化工作。此时,梅影接到银河大学的通知,她被分配到我们原来所在的兴安机械厂。按规定,大学生都要下放劳动,学工、学农、学军,接受工农兵再教育。梅影回兴安厂是老家,是熟们熟路,厂里人都熟悉她,派她到金工车间劳动,实际是让她学刨床。 梅影下了班,仍是经常来我家,帮我妈做些家务,陪我妈聊天。我妈现在对她的感情越来越好,就像过去喜欢雪梅一样喜欢她,连我家那位大姐也是这样。有次我回家,大姐也来了,梅影上班去了。妈和大姐就联合起来教训我。姐说:“我看这个梅影心地好,又善良,又贤惠,又漂亮,我不懂你为什么不喜欢人家?” “我不是不喜欢她。”我说,“大姐,你们过去不是说雪梅如何如何好吗?你们喜欢雪梅比喜欢我还甚,怎么现在倒把雪梅给忘了呢?” 大姐站起来生气地问我:“我倒要问你,你为什么把雪梅放跑了?那次我送信给你,说雪梅去龙山哭,你不相信,还说她高兴。” 一提起雪梅,妈又伤心起来,说:“雪梅去天云山,天天晚上跟我说笑,临走时哭成那样子,说不愿离开我,塞给我那么多钱,要我补养身体,可是……”妈说着就流下泪来。 大姐忙劝说:“妈,你也不要伤心难过,这恐怕都是命中注定的。要不然,雪梅刚走不久,这梅影就来了?听大嫂说,以前雪梅到杭州去了,失去联系,三弟找不到她,梅影就来了。这回又是这样,我说这都是龙山神女有意安排的。”我说大姐还真有点水平,把阴差阳错的一种巧合,说成是天命,还真像那么回事。 第六十九章 情书第一封(3) “我也是这样想的,就认命吧!”妈说,“这梅影也可怜,每天到下班的时候,她就来把饭菜烧好,趴到窗口望,一等等了好长时间都不见他的影子。她虽笑着说他不回来我们吃,我知道,她脸上在笑,心里在流泪。好多次,长玉回来,转一下就走了,她就躲到小房间去流泪。”妈说着又指着我,“你呀!也是在作孽啊!” 我听了心里也很难受,我说:“妈,您不能帮我劝劝她吗?叫她不要来了。” “我劝过多少次了,越劝她越伤心,她就趴到我身上哭。”妈说,“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她要来我总不能把门关着不让她进来。再说,她又讨人喜欢,她来陪陪我,我也高兴。” 我笑道:“妈,我知道你需要人陪你说说话,可也不能耽误人家。我给你找一个女孩来陪你,好不好?” “我不要。”妈说,“除了雪梅就是梅影,别的我都不要。” 大姐笑道:“你这个三少爷,别又在外边惹这惹那了。” “大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我是想叫你家小芹芹来陪陪妈妈。” “她不上学啦?”大姐说。 妈说,“我都不要,这些小孩,就像玲玲嫔嫔,来玩一会,就象燕子一样又飞了。只有梅影能在这呆得住。” “妈――雪梅以后会回来的。”我说。 “她回不来了。”妈说,“你嫂子有个弟弟,出去二十多年了,连个音信也没有。” 姐说:“三弟哎!你也别太死心眼了,我问过哥嫂,他们都说雪梅这次是到什么南洋去了,不像以前了,她是不能回来了。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啊!这个梅影我见过几次,我看也跟雪梅差不多,我们怕失掉雪梅,再失掉梅影,你知道吗?” “妈,姐,我都烦死了。”我恳求地说,“你们别再为我这事操心了,别再管了。不是想看看妈,我根本就不回来了。” “你不回来,你不回来,你走吧!你现在就走。”妈说着气呼呼地到房里去了。 大姐也生气了,“你这个三犟子,长大了,连妈连姐的话,一点都听不进去,我看你将来是不是一辈子都打光棍。” 自从这次妈和姐教训我以后,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回家。只是一个星期打一次电话给哥哥,问问妈的身体可好。哥也在电话里训我,说我不回家看妈。反正家里人都训我骂我,我也习惯了,随它去。 春节快到了,我突然收到沈小君的来信,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我忙拆开信看。 亲爱的长玉哥: 您好!我多少次想写信给你,可是我心里很紧张,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给男孩子写信。 自从那年你到我们学校去采访,我心里就一直装着你,好多次我想找你,又怕太冒昧。没想到你去年忽然出差到干校,我真是喜出望外,天赐良缘,我高兴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当时,我多么想要你在干校多住几天,可你要急着回去。幸运,没多久,领导上又派我送材料到省里,我又一次见着了你,我真高兴。那天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可那是我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到公园去玩,我感到好开心,好幸福啊! 那次回来后,成天到晚我都心不守舍,我好喜欢你,好想你,好想跟你交个朋友……。 我自知我各方面都不如你,你是那样有才华、有能力,又那样英俊,一身都透着英气和魅力。我一想到你,心里就激动得跳个不停。我长这么大,还没为什么人动过心,可是我为你动心了,我常常是一夜睡不好觉。那天你来干校,我就兴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临别时我送你一首诗,《荷塘月色》,那是我的心,目的是想请您和我一首,可你没有。 第六十九章 情书第一封(4) 我在大学时,同学们都说我很自信,很自尊,很自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我在你面前,完全失掉了自我。思念之情逼迫我不得不丢开我的自尊,不顾一个女孩的脸面,主动地给你写信,向你求……。我现在心情好激动,好害羞,我怕你拒绝我。 很快就到春节了,我请了探亲假,准备回老家和父母一块过年。但我一定要从省城过,我还要去找你,我还要送你两盆花,希望你不要拒绝,不要躲避我。 一九六九年一月 我诚惶诚恐地看完了沈小君的信,不该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为梅影的事,我跟妈跟姐甚至跟哥嫂都争吵过了,那个麻烦还没有解决,现在又来了这个小君,我真不知如何处理是好?这个小君的确也是个美女佳人,一颦一笑妩媚动人,邹书记说她在农大是校花,也名不虚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与梅影相比,无论是文采相貌还是性格都不逊色。如果不是我心里放不下雪梅,她们两位中我必取一个,即使她们不愿,我也会追求的。可是这两位我现在心里都容纳不下。 梅影是知道我心里只有雪梅的,而小君尚不知。这次她要来,我能不能告诉她呢?告诉她等于把我的**告诉了她。即使告诉她,又如何呢?她会不会像梅影一样呢?要不,她来我不见,不见行吗?我的办公室,我的宿舍,她都知道,能躲得过吗?她在信中还要我不要躲避她。如果真是躲避,恐怕也太不近人情,真是烦死了。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大门口的警卫来电话,接着是小君的声音,我一听,已无法躲过了,我只好下楼去接她。 沈小君一见了我,满脸通红,低着头笑道:“长玉哥,我是给你送花来的,你不烦吧?”我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两盆花说:“走吧!到我宿舍去。” 路上我问她何时到的,是否需要我给她安排招待所。她说不需要,她昨天就到了,仍住农大招待所。进了宿舍她就要看她上次送我的两盆花,我说我出差,没人浇水,差一点干死了。她说干一点不要紧,就怕太湿,尤其是君子兰,水多了不好。她说着又将新带来的君子兰(又一个新品种)和一盆红梅放在我的写字台上。宝书台上那盆腊梅已经初开了,这盆红梅也已露出红红的嘴角,小君说春节过后就会开的。 我本以为沈小君要问我她的信我是否收到,她没问我也没说,我怕让她不好意思,尴尬。我想带她到外边饭馆吃饭,又怕吃了饭她又要我带她去公园玩。我便叫她坐着休息休息,我便去食堂炒了几个菜端到宿舍来吃。饭后她才扭扭捏捏地问我是否收到信。我说收到了,她又低着头不作声。过了好半天,我也没说话。她扭着手帕问我看了信有什么想法。我问她是否知道我的情况,她说知道。我问怎么知道的?她说她在干校听团省委的邹书记(原农大团委书记)和汪明说的。我大笑,说他们只知道表面现象,不知内在真情。 “什么表面现象,内在真情?”小君问。 “表面现象就是他们只知道我没结婚。”我说,“内在真情就是我已有女朋友他们不知道。” “你有女朋友了?”小君吃惊地望着我,继而又笑着说:“噢,我知道了,是医大那位医生谢琼,她给你输过血。但是婉云和汪明都说你很傲,既感谢人家又拒绝人家,不跟人家谈。” 我笑道:“你的消息真灵通,可以当侦探。” “我们在田里摘绿豆的时候,他们在议论你,我听到的。”小君噘着嘴说。 第六十九章 情书第一封(5) “这就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笑道,“不过他们说的一半对,一半不对。” 小君不解地问:“什么一半一半的?” “一半对,就是说小谢确实给我输过血,服侍过我,我永远感激她。一半不对,是说我并不是很傲,我的确有朋友了。我不能脚踩两只船,伤害两个人。”我认真地说,“今天我也明确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谢谢你对我的看重。”我说着从衣兜里掏出沈小君给我的信,说:“这是你给我的信,刚收到,你在门口打电话时我正在看,你可以把它收回。” 她愣了半天,慢慢地摇着头,流着泪说:“不,不!我已跟你说了,就收不回来了。” “可我已经有朋友了,总不能把人家甩掉。”我说。 “我不信,我不信。凡是不愿跟人家谈的,都谎说自己有朋友了,我在农大时也骗过好多人。”小君说,“你是嫌我丑,嫌我是学花卉的,又在农村。不过,司部长和赵政委都说等运动结束,把我调到省里,或调农大当教师。” 我站起来笑道:“你是农大校花,还丑?你学的花卉专业,是非常高雅非常美的专业,你的形象你的事业是美的统一,怎么说丑?再说,现在的干校也好,过去的农场也好,本来就是省直单位,文革前就是干部轮换去,不存在是不是农村。”为避免她的误解,我一条一条地作了解释。没想到我这一解释,小君反而充满了信心说:“那我就跟你的朋友竞争!” “竞争?”我走到她身边,哈哈笑道:“你是不是想学苏联大诗人普希金,为争夺所爱的人,要和我的女朋友决斗一场。” “不是。”小君激动而又认真地说,“我要用我的温柔,我的美貌,我的才能,我对你真诚的爱,来争夺你的心。” 我笑问:“你很自信?” “是的。”小君肯定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哪些方面比我好?” 我笑笑:“感情这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长期相处,志趣相投,两颗心交融在一起的结果。不像两件衣服可以拿来比较。” 小君想了想,冷静地说:“这倒也是。那你们相处多长时间了?” “十八年。”这话我过去也曾说过,本是想说明我们感情深。没想到小君却答出这样的结论:“十八年?你才多大?又是骗我的。”逼得我只好将我与雪梅自幼相处,直到她出走的情况告诉小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当然,雪梅现在在哪里我没有说,因为那涉及到海外关系。我在诉说的过程中,小君也跟着我欢笑,跟着我伤心,跟着我流泪,跟着我叹息,时而又劝说我几句。 我们沉默了很长时间,小君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指指宝书台上的梅花。 “她叫腊梅?”小君问。 “不,她叫雪梅。”我说着的时候,窗外真的下雪了,看样子,今年的春节又要在雪天度过。 又沉默了很久,小君说:“你们既然相处这么长时间,感情又这么深,她怎么就轻易离开你,我不相信,你骗我的。”她说着又问,“你们有照片吗?她长得比我漂亮吗?”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想,如果今天不给她看照片,恐怕还是解决不了她的疑问,她恐怕还是不死心。因此,我说:“好吧!你跟我到房里去。” 我们俩走进了卧室,我让小君坐在我的书桌前,我打开书橱,拿出我和雪梅在天云山的三张镶着镜框的十二寸彩照,递给小君,她一看,惊呼:“哇!真漂亮!我到现在还没见过有这样美的女孩,真是天仙,真像刘三姐,七仙女。” 我心想,我的雪梅比七仙女、刘三姐漂亮多了,比她们天真,甜美,比她们还有气质。我站在小君身后说:“这回你相信了吧?” 小君没有吭声,只是端详着我和雪梅在杜鹃花丛中的彩照,自言自语地说:“真是郎才女貌。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你怎么哭了?”我问。 “我是为你们分别哭。也为我自己悲哀,为我自己伤心。”小君擦着泪说,“我本以为自己的条件如何好,所以在大学里我很自傲。今天听了你和雪梅的故事,看了你们的照片,为你们的真情所感动,为她的美貌所倾倒,我自叹不如。” 听了小君的话,我觉得她的思想问题可能解决了,以后可能不来找我了,我也轻松了一些。 小君将三个镜框并排地靠在我的书桌上,站起来转过身,泪流满面地望着我。半晌,突然张开双臂抱着我痛哭道:“长玉哥,你知道吗?我打破多少年来的禁锢,鼓足多大的勇气,抱着满腔热情和希望,写信给你,来找你,可是……,我真不知怎么办啊?!”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我惊慌失措,一时间,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让小君伏在胸前哭了一阵,才缓缓推开她,冷静地说:“小君,你想想,我与雪梅相处这么长时间,感情非一日之深,百日之恩。我们虽已分别,可是我一闭上眼,满眼都是她的模样,满脑都是我们往日的事情。这三张照片是雪梅去放大的,她走了以后,我常常夜里抱着照片哭。后来,一位老将军骂我,问我是不是**员,要我振作精神。我这才把照片收藏起来,因为我一看到照片心里就疼痛难忍。”说着我便转身往外间走,小君也跟着我走出卧室。 我将花盆调了个位置,将两盆君子兰放在宝书台上,两盆梅花放在临窗的写字台上。小君站在写字台前,望着腊梅和红梅,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我不该送你梅花。” “为什么?”我问。 “因为你每天一进门就看到梅花。”小君说,“见了梅花,你又会想起雪梅,会惹你伤心的。” “记得去年你来时,我在莲湖公园的梅花丛中跟你说过,我将一生不娶,以梅为妻。”我说着,又将宝书台上小君的信和《荷塘月色》的诗递给她,“这回你该收回去了吧!” 小君低着头,很长时间不说话,也不接我还她的信和诗。 又足足过了三分钟,她才缓缓抬起头,泪流满面地说:“这是我生平第一封情书,可――你却要……。”说着,便捧着脸坐到椅子上又哭起来。 第七十章 血染采访簿(1) 小君痛哭不止,我急得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我想拉她,又不敢碰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因为一碰,她很可能又抱着我哭得更伤心。我想劝她,又不知如何劝。该说的,我和雪梅的情况已说了,该看的,我和雪梅的照片已给她看了。我不知再用什么话劝她。想了半天,我唯一的劝说办法,只会笨拙地说:“都怪我,都怪我。” “我没有说怪你。”小君抬起泪眼,我很想掏出手帕给她擦泪,但是没有。她自己擦着泪说,“我是自作多情。” “不能这样说。是我多情。”我说,“如果我不去农大采访,不去干校,不陪你去公园玩,你就不可能给我写这封信。”说了之后,我又觉得这话有些牵强附会,因为去农大也好,去干校也好,去公园也好,是工作需要。我的确没想到会碰上她,也没想到她会爱上我。但是反过来一想,也正因为这几次见面,可能我也留给她一些好感,才使她产生了对我的念头,所以也不算是牵强附会,也应该自责。可是小君却说:“我们的相识,对我来说是非常珍贵的缘份,我永远忘不掉。” 我差一点接着说:我也永远忘不掉。的确,沈小君是位很美,很有才,妩媚动人的女孩子,我很喜欢她。但话到嘴边我没说,只是安慰道:“人有情,岁月无情,时间会磨平记忆的。” “这么说,你和雪梅的感情,时间长了也会磨平的了?”小君问。 “那不一样。”我说,“我和雪梅是一二十年的感情,是难以磨掉的。” “可我是初恋。”小君说,“初恋。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是非常美好的,非常珍贵的,恐怕一辈子都磨不掉。” 沈小君的话也有道理,事实上,多少年后我也没有忘记她,我在心里一直将她视为知己。 外边的雪越下越大了,我有意转移话题,便问小君:“你何时回家?买票了吗?” “我想后天腊月二十八,票还没买。”小君说。 “过年票紧张,我去帮你买吧。”我说,“我有《记者证》,不要排队。” 小君叹了口气说:“好吧,谢谢你。”说着便起身准备走。 我笑道:“你怎么对我客气起来了?让我觉得好陌生。”说着我又问,“这诗和信,带着吧!” 小君回过头,又望了我一眼,看了看桌上的信和诗,轻声说:“那是我的心,留给你。” 我带着小君去火车站给她买了票,临走的那天早晨,我又去送行,她才眼泪汪汪地离去。 沈小君虽然走了,我心里也很难受,我又欠了她的情,欠了她的债,我不知如何还。回到宿舍,我将她的信和诗收到箱子里,她说的不错,无论怎么说,它总是一个女孩诚挚的心。 冬去春来,春节很快过去了。一九六九年三月,为迎接党的九大召开,加强对九大的宣传报道,我被抽到新华分社协助采访。我负责南山市和毗邻的沿江地区的采访报道。南山市解放前是农村,只因南山铁矿资源丰富,品位很高,解放后便在这里成立了南山钢铁公司,到五八年大办钢铁时,这个公司得以迅猛发展,组建了省辖南山市,实际是政企合一的市,下辖一郊一县,市区人口猛增到五十万,百分之七十都是公司职工。这个市又称钢城。我出发之前,分社社长告诉我,这个市是省里钢铁基地,要以工矿为主。因此,我在时间划分上以市为主,兼顾沿江地区。我的重点是采访几个厂矿和工人农民。我到市县,只参加各级领导班子的一些重要会议,报道他们一些学习九大文件,宣传九大精神的做法和措施。我下去,他们要派人随我采访,我没要。在市内我一连跑了炼铁、炼钢、轧钢、型材等六七个厂矿,开了十几个座谈会。 第七十章 血染采访簿(2) 在轧钢厂的车间里,我见有七八个工人坐在钢锭上聊天,我便将柳条安全帽从头上摘下来,往身边的钢锭上一放,坐下来听他们海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们见我是陌生人,便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是记者想听听工人同志对九大的看法。一位工人和他身旁的两位嘀咕了几句,好象是说记者不是官。然后又回过头来,问我是想听好的还是不好的。我说不能笼统说好或不好,我想听真话实话。他说要听实话,他就一句:要长工资。其他几位立刻附和:对、对,要长工资。说他们这些人中,从一九六二年到现在,七八年工资没有动,有的是二十八块,有的是三十二块,最高的是工段长也才三十七块。我心想这倒是事实。一位三十多岁的工人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从中抽出一支递给我。我说不会,谢了。坐在我身边的工人告诉我,说那人是工段长。工段长又递给其他两人一支。我问这烟多少钱一包,他将烟点燃后说,就这大铁桥一毛二一包都抽不起。七八年前在坐的都是单身汉,现在多数都成家了,有了老婆孩子,而老婆又多半是周围乡下的农民,生活很困难,所以都盼望长工资。另一位工人插话说,现在厂里流传一个顺口溜,叫:盼九大,迎九大,九大开了明朗化。我觉得这两句顺口溜,倒是很有意思,反映了工人的心情和希望。便进一步问:“这‘明朗化’是什么意思?如何才叫明朗?”那位工段长又说:“这明朗,第一就是文化大革命是不是到此结束,不能再搞了;第二,谁打倒谁上来该明确了,不然我们老在瞎咕隆,弄不好就站错队;第三,就是工资该调整了。” “不能一天到晚就是工资工资,九大的胜利召开,标志着文化大革命取得了伟大胜利,说明形势大好,不是小好,而且越来越好。”我身后一位同志在发言,“我们厂里也是这样,整天锣鼓宣天,到处红旗飘扬,不看到这个大好形势就会迷失方向。” “红旗飘扬那是表面现象。”工段长生气地说,“你看,三天两头停电,如何生产?文化革命再搞下去,恐怕全厂都要停产了。” “车间无电这是局部。”我身后的人又说:“不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党就会变色,国就会变色,我们社会主义的工厂就会变成资本主义的工厂。” 我本来以为是工人之间不同意见的争执,因此只忙着埋头记录。这回听口气不一样,便问身边的同志在我后面发言的是谁?他在我耳边小声说:“是去年分来的大学生,因为是造反派头头被结合为厂革委会副主任、政工组组长。”果然不凡,我心想。我正想转身看看这位政工组长的尊容,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我一见觉得有些面熟,正欲问,他便伸出手笑着说:“萧长玉同志!是你呀!三年前我去团省委串连,是你接谈的。” 我想了想说:“噢,江汉大学的,朱永三,鼎鼎大名。好像是江大纵队司令,后来一跃成为八?一八兵团副司令,又一跃成为糟派总指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三年。”我见身边的工人看我们互相认识,便纷纷离去,我心里有些不快,便说:“你把我的座谈会冲散了。” “这些工人,都是鼠目寸光,只知道生产呀,工资呀!不懂得国家大事。”他说着就拉着我往车间外走,“好几天前,就听说有位新华社记者要来,但一直没见,也不知是谁。刚才我到车间,发现你正埋头作记录,我估计是新华社记者了,没敢打扰,就坐在后边听。我听那些工人越说越不象话,就插了几句。”他说着又问,“你怎么不从厂政工组过,就直接到车间来了?” 第七十章 血染采访簿(3) 我将记者证给他看了一下,说:“我在其他厂开过一些座谈会,但我发现凡是有领导在场的,工人们大都不太说话,因此就想到车间直接听听工人意见。谁知你这大领导一来,他们就走了。” “我这叫什么领导?”朱永三笑道,“我是下来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的。” “你是来镀金的。”我拉长声音说,“要不然怎么会给你安排个厂革委会副主任、政工组长呢?” “哈哈,”朱永三打着官腔笑道,“我这个副主任、政工组长与你这个大记者可差得远了。”朱永三接着说,“谁不知道,记者是无冕之王,见官大三级。何况你是新华社记者。好吧!我领你去吃饭。” 我说:“不用了,我得赶快回招待所,下午要发稿。” “那我派车送你。”朱永三说。 “也不用。”我说,“市宣传组借辆自行车给我用了,就停在厂门口。” 我骑上自行车,回头看了一下朱永三,过去我曾接触过他。我觉得此人很像我们省宣传组的那位冯先之,满口大道理。不仅是个可爱的左左派,而且是位雄心勃勃的人物。 下午和晚上,我将昨天以及今天的采访整理了两篇稿子,其中一篇是内参,连夜发往分社。 沿江地区我已有四五天没去了,它的七个县我已跑过五个县,还剩两个离这个市比较近的县没去。第二天一早我便乘车去沿江地区的芦湾县,采访了一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从村里回县城晚了一点,没赶上回南山的公共汽车,我在路上拦了一个拖拉机。司机看了看《记者证》,往后一指说上车吧!车斗上有三个农民,我爬上车斗,他们挪了个位子让我坐,我说谢谢。沉默了片刻,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农民问我是哪个公社的,我说是新华社的。他说没听说这周围有新华社(他以为是农村的人民公社)。 司机回头笑道:“你这人真是土包子,新华社都不知道。新华社是全国最大的通讯社,全国各省,世界各国都有。” 老农又问:“那要多少拖拉机,多少劳动力,这个社的社长恐怕比我们公社的社长大好多了(指官)。” 司机又大笑,连说:“土货,土货。他们不用拖拉机,不要劳动力,只要秀才,只要笔杆子!他们的社长比我们社长大倒不假,恐怕有省长大。”老农受到司机的奚落,半天没作声。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小伙子愣了半天,突然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公社门口的大喇叭经常说:新华社消息,新华社消息,恐怕就是你们干的。“ “是的,不光是我,还有好多人。”我说。 老农又问我:“那你在社里干什么?” “我在社里当记者,是搞采访的。”我说了之后又觉得他可能还是搞不懂,我正想作一些解释的时候,他却自言自语地说:“记者,采访?”好象是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又说错了。 我不想让他再费脑子,便说:“记者是我们的职业,身份。就象那位开拖拉机的同志,司机是他的身份。采访嘛――”我思考着想如何解释得更通俗一点,让他一听就懂。便想了想说:“譬如你们村上、社里有什么大事、好事,发生什么新鲜事,值得让更多人知道的,我就去采访。”我心想,又说了这“采访”两个字,觉得不妥,他还是听不懂,又改口说:“我就去问,去打听,把它记下来,再写成稿子,也叫文章,然后到邮电局去,用电报发到北京总社。北京认为好,再发给广播电台、报社,播出来,登出来,大家就都知道了。”我绕了九曲十八弯好不容易才解释完,好歹是晚上路远又没事,全当闲聊。 第七十章 血染采访簿(4) 老农又说:“噢,我知道了,就是唱戏里的秀才,难怪你这样文质彬彬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司机笑道:“这回总算你说对了。” 正说着便下起雨来,老农把他的雨披递给我,我说雨不大,不用。他说:“你是文人,经不得雨淋。”说着硬将雨披披到我头上,另一农民又将雨披张开与他合用。 司机边开机边问:“现在中央在开‘九大’,你下来是不是就采访‘九大’的新闻?” “是的。”我说,“我今天到芦湾县就是采访对‘九大’的反映,在一个村上跟社员们谈晚了,才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你不坐小车,坐我的拖拉机,说明我们有缘。”司机说,“我们就是芦湾县的。我倒有个想法。” 我说:“好,你说我听听。” 司机说:“我看这‘文革’不能再搞了,再搞就没人生产了。不要又像六零年那样,没饭吃,饿死人。”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说,“村子里也有些社员这样说,我会把农民的意见传达上去的。” 过了半天,那老农突然问:“你写的东西,**、周总理能看到听到吗?”从他的口音好象他心里有话。 我忙说:“重要的,**、周总理都能看到听到。” 果然,那老农停了半晌,说:“我有句话,想跟**说,不知当讲不当讲?”从语气上,他好象要探探我的口气。 “有什么话,快跟记者说,他能告诉**。”车上另两位连忙督促他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快讲吧!”我说,“如果很重要,我今晚就给你发往北京。” 他犹豫半天没开口,好象还要斟酌斟酌似的,看来他也很慎重。另两个农民急着又催他讲。 又过了几分钟,在其他人的催促下,他咳嗽了两声,说:“叫**多留个心眼,多防犯点。” 我一听这话,的确重要,心里也有些紧张,便问:“防犯什么?” 老农说:“在**身边的那个人,长得象猴子一样,一脸奸象,说不定就是大鼓书上说的那个曹操,是个奸臣。”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我忙说,“老大爷,你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我也不会帮你往上报的。” “你这老家伙,想进劳改队是吧?”司机回头说,“那个人这次‘九大’要定为**的接班人呢!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记者同志,你别听他的,他头脑不正常,是个神经病。” “谁说我是神经病?我是关心**。”老农不服气地说,“我这话,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我们农村到处都听到,你们也不是没听到。” 司机和几个农民都不说话了。 我担心他们怕我揭发他们,便说:“老人家,你关心**,心肠是好的。不过,那句话不能说,今天在这说了就了,风一吹就散了。” 大家都说:“对对对,风一吹就散了。” 事实上,老农说的那句话,那年我家大侄子平平就说他们同学从农村回来就说过,当时大嫂还扭了他的嘴巴,哥哥严令不允许他乱传。今天我是直截听这位老农说的,而且其他几位农民也都默认此事。我觉得农民是很纯朴的,就象我妈一样,对**不知多热爱,谁要是反对**,伤害**,那肯定是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 至于**身边的那个人,农民是从相貌上看的,是不是从相命先生那里传出来的,也未可知。实际上干部中对那位也有看法,但不是从相貌上看的,而是从他的言论里看的。例如:他说的“顶峰”,**话一句顶一万句,句句是真理。稍懂得一点哲学的人,都知道这是违反真理发展规律的。从历史上看,凡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大吹大捧,这个人一定是有目的有企图的,也可以说是大奸似忠,或者说,大忠隐奸。至于说**身边那个人,是不是像老农说的那种人,该提醒**加以防犯,我没敢想。**洞察秋毫,要防犯**会防犯的。 第七十章 血染采访簿(5) 离南山市还有二十多公里,前面一辆大卡车的车灯照得我们眼花缭乱,路边一片漆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眼见那辆卡车歪歪荡荡横冲过来,我心想,坏了,要撞车了,司机正在紧急地打方向盘,只听:哐啷!一声巨响,我们拖拉机后边的车斗被重重地扫了一下,我们几个人都同时惊叫一声,刹那间,我便意识到拖拉机翻了,翻了,死了,死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醒了,我意识到,还没死。我感觉头很痛,心想,坏了,不要把头摔破了。因为那年我摔过一跤,就是把头摔破了。我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头上脸上到处是粘粘糊糊,不知是泥水还是血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想挣扎起来,可是一条腿被拖斗压在泥巴里。我抬头一看,拖拉机的主机没翻,一个轮子卡在路边的一个坑里。只见那司机站在公路上张开双臂,大哭大叫:“救命啦!救命啦!我们这里还有个新华社记者!新华社记者!” 没多久,一辆吉普车停到拖拉机边上,立即从车上跳下三个人。拖拉机司机忙指着我说:“解放军同志,解放军同志,那位是新华社记者,那位是新华社记者,是为‘九大’采访的,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三位军人从公路上跳下田沟里,赶到我身边,借着车灯,我见他们穿的是灰色军装,便断断续续地说:“海军同志,海军同志,沟那边还有三个农民,三个农民,快去救他们,快救救他们!” “都要救!都要救!”一位军人对另一军人说,“你快上去再拦一辆车子。”说着他便将白衬衫脱下,撕了一半擦我头上的血和泥,又用另一半将我的头包起来。 此时,周围村庄又赶来一些农民,把拖拉机的车斗抬了起来,才把我的腿从车下拽了出来,可是腿已经麻木。那位军人从我的上衣口袋掏出记者证,一看证件上都是血,忙说不好,不好,胸部也出血。便立即把我抬到麦田里,掀开我的毛衣和内衣,说伤口还在流血。另一军人也迅速脱下自己的白衬衣,撕开叠成长条,从我身下将胸部裹起来。两位军人和几个农民又将我往吉普车上抬。 我挣扎着说:“不行,不行,你们把我放在路边,先把几个农民送到医院。” 那军人说:“已拦了一辆卡车,这吉普车只能再装一个人。你放心,我们已跟卡车司机说好,他会把几个农民送到医院的。” 我被抬上车后,不久又昏迷了。 第二天上午,我从昏迷中醒来,见省宣传组组长陈培林(也叫陈部长或陈主任)、新华分社江社长,我大哥及南山市一些领导同志和医生站在床前。见我睁开眼,陈部长、江社长忙扑上前,说:“萧长玉同志,你受惊了,受苦了。” 哥流着泪,说:“长玉,长玉,哥来看你了。” 我望着陈部长、江社长:“你们很忙,怎么也来了。”说着我又有气无力地问哥:“妈知道吗?” “不知道,”哥说,“我没敢告诉妈。” 我断断续续地说:“千万不要告诉妈,谁都不要告诉。” 哥点着头。 陈部长等又上前来问候我,安慰我,说一切手术都做完了,要我安心养伤。我抬头向周围看了看,问:“还有几位农民呢?他们伤着了吗?我要看他们。”我说着就要起身。医生忙按着说:“不能动,不能动。” 市一领导说:“几位农民家在芦湾县,就近送到芦湾医院了,刚才电话联系,伤势不是太重。” 我说:“他们是农民,医药费……” 第七十章 血染采访簿(6) 市领导又说:“这个你放心,肇事的车子是我们南山矿的,他们已去人,一切费用他们负责。[.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望着江社长说:“我的任务没有完成。” 江社长忙走上前说:“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二十几天你发了十三篇通稿,总社用了八篇,另外还用了三篇内参,用稿率超过百分之七十,这是很不容易的。” “可是‘九大’还没结束,我……”我的胸部,腿部开始发生阵阵疼痛,头部肿胀,眼也睁不开了。 医生说:“麻药可能要过了,请首长们到休息室去吧!” 大哥流着泪不愿出去,但医生还是让他出去。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我又醒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听到门外有哭哭啼啼的声音,我觉得有些熟悉,便问护士是谁,护士见我醒来,也没回答,就去开门,说可以进来了。 我一看,出乎意料,没想到第一个跑进来的是梅影,接着是我们宣传组的孙大姐等。 梅影满面泪水地扑到床前,哭着叫着:“长玉哥,长玉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孙大姐站在梅影身后,噙着泪说:“小萧,你受惊了。”说着就流下泪来。 我有气无力地说:“孙大姐,你怎么也来了?” 孙大姐说:“听说你受伤了,大家委托我来看你。” “谢谢!我没事。”我说。 梅影想看看我的伤,护士忙抓着她的手,说我身上到处是伤,不能碰,硬把她拉到一边。 我望着梅影喃喃地说:“谁叫你来的?” 哥走到我床前说:“长玉,你听我说,上午几位领导和我商量,本想把你转到省医去。但这里的医生说你几处骨伤,刚刚接好,长途颠簸很不好,容易留下后遗症,搞不好还要重新开刀、重接,所以就决定你暂不转院。陈部长说他再派个人来照顾你,我想来想去,还是叫妹妹来好。这样,陈部长就打电话给省里,这位孙大姐就带车到厂里,把小梅送来了。有小梅在你身边照顾你的生活,我也就放心了。” 我说:“我的伤,还有多重吗?如果不能采访了,那我就回省医院去。” 市领导说:“你是为我们市工作的,又是我们的车把你撞伤的,不管轻重,我们都要把你治好,才能让你走。” “关于医疗技术方面,你放心。”站在旁边的市医院院长说,“我们这个医院,是面对矿山和钢铁厂的,跌打损伤多,骨科的医疗水平和设备,比省医只强不弱。”他说着又指指身边的几位医生说,“这几位昨晚给你做手术的,都是骨科主任医生,技术在省里都是一流的。” “谢谢了,我相信。”我说。 “你就安心在这里住院吧。”江社长说:“这里的采访,我已安排好了。” 我一边点着头,一边伸手在身上摸东西。护士抓着我的手,问我要什么?我说采访簿。护士将床头柜的抽屉拉开,从里面拿出记者证和采访本,说是两位解放军交给的。梅影一看上面全是血和泥,又哭了起来。我一只手拿着采访簿,对江社长说:“这是这两天的采访记录,你看看有没有可用的地方。” 江社长接过采访簿,翻着翻着,眼泪便滴了下来,大家都望着他,不知是怎么回事。 江社长停了好半天,掏出手帕,擦了擦泪,抬起眼,手点着采访簿,哽着嗓子说:“这本子里每一页都沾满了血,大部分纸页都被血粘结在一起了,有些地方血迹还未干啊!”他说着又将采访簿捧给大家看,“这是一本血写的采访簿啊,太珍贵了,这就是我们的记者。” 在场的人一个个都噙着泪,感叹不己,梅影和孙大姐又是泪流满面。为了缓和大家的情绪,我说:“应该感谢那几个海军,是他们把我们从水沟里拖出来的。他们人呢?” 第七十一章 无声的哭泣(1) 护士说:“几个解放军把你送来,给市里打过电话就走了。” 医生说:“如果不是解放军及时送来,再拖一个小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既然我不能回去,你们都走吧!”我说,“小梅也回去。”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梅影流着泪任性地说。 “这里有医生,有护士,你在这干什么?”我有气无力地说,“也不好住。” 医院院长说:“好住好住,已安排好了,就在这病房隔壁。” 我感到眼皮很重,医生又劝首长们去休息室。陈部长和江社长等又说了些要我安心养伤的话,便离开了。哥哥走到门口又招手叫梅影过去,梅影出去不久又进来了,说哥哥他们都走了,要她好好服侍我。我对哥哥很生气,他不该出这个馊主意叫梅影来。 梅影想摸我的头,想看我各处的伤口,护士不让看,也不让她动,她只好趴在我床边望着我流泪。 其实,直到现在,我究竟有几处伤,伤势究竟有多重,医生、护士、家里人都不跟我说。我最担心的是脸、手、腿,这三处要是受了伤,那是会影响工作,影响形象的。现在看来脸和手是没有问题的,头部虽然包着,我估计不在明显的地方,起码在眉毛以下是没有破相的。现在最大问题是腿,右腿和胸部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问题究竟多大,还搞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我是感觉到了,就是右腿很大可能是骨折了,如果真的是骨折,弄不好将来成为一个瘸子,那可就惨了,既不好工作,也不是什么帅哥了!不用说梅影、小君是否还追我,就是雪梅万一回来,是否认识我,还得打个大问号。 我想了这些觉得很烦,梅影想跟我说话,我也懒得跟她说,只是闭着眼睡觉。 梅影老是握着我的手,一个一个手指的数,一个一个手指的捏。小护士说:“你别把他搞醒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休息好了,伤口就好得快。”梅影点着头说:“我捏得很轻。”其实我只是闭着眼,有时也睁一下,并没有完全睡着。 吃晚饭的时候,小护士带着梅影跑到食堂去,煮了鸡蛋面端了过来。她要喂我,我不要她喂,因为我的一只手和胳膊虽然有些伤,但都不重,我要自己吃,梅影硬是不肯。她像喂小孩一样,一口一口吹着喂我。 吃了晚饭,我问梅影,妈是否知道她来,她说不知道。说她正在车间上班,是于主席(时任厂生产指挥组组长,实际上是厂长)和车间主任带那位孙大姐到车间找到了她,说省里抽她去南山市帮忙,也没告诉她是什么事,只叫她拿上换洗衣服就跟孙大姐上了小车。路上她问了几次,孙大姐也不说。她就觉得有些蹊跷,恐怕不是好事,心理很紧张。直至到了医院见了大哥,她才知道我出了车祸,她就吓坏了,她要进病房,医生又不让进,她就在门外哭。我问她哥哥和医生是否告诉她我的伤势有多重,她说没有。 此时,我觉得右腿、左胸、左臂和头部都发生阵阵剧烈疼痛,我要医生给打麻药,他们不肯,说打麻药对伤口不好。我疼痛难忍,脸上全是汗珠,梅影不停地给我擦汗,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流。在梅影的恳求下,医生才给开了安乃近(止痛片)。我吃了安乃近,疼痛才逐渐止住。夜里三四点钟时,我醒来,发现梅影仍趴在床边打瞌睡,我叫她去睡觉她不肯,直到护士来,她才肯去睡一会。 第七十一章 无声的哭泣(2) 第二天,梅影上街去买了煤油炉子,买了鸡和鱼,说医生讲吃鱼可增加钙质,所以梅影天天买两条大鲫鱼给我煮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知什么时候,我里里外外的衣服全都换成医院的白衣服,梅影每天都要给我擦洗,换衣。最使我难堪的是,我的右腿打了石膏,左腿也包扎了,两条腿不能动,下身擦洗换衣真是困难。每次擦洗我都不要梅影做,可是梅影又不让小护士伸手,她自己动手。我像条死鱼,被她拨拉来拨拉去。尤其是我要方便的时候,简直没有办法,梅影和小护士把尿盆拿来,我硬把她们赶走。为此事,梅影跟我吵了几次,哭了几次,还说我封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每到这时,我就恨哥哥不该叫梅影来,由机关派位男同志,最好是叫杨兴田来就好了。 两周过后,我的伤口渐渐好起来,止痛片不吃了,许多轻伤的地方也解除了包扎,伤口开始逐渐愈合,只有右腿和胸部的石膏未拆,直到这时医生才告诉我,右小腿骨折,左胸两根肋条骨折,穿破左侧胸肌,幸而只有左肺穿孔,从片子上看,肺部穿孔已愈合。每换一次药,每拆一次线,梅影都站在身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流泪。 最大的难题是:我在床上解大便不习惯,解不下来,还弄得病房气味难闻,又要经常倒便盆。这事,梅影又不要小护士干。让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大学生天天为我倒便盆,实在叫我羞愧难当,我便采取不吃或少吃东西,可梅影总是把调羹抵到我嘴唇上,我不吃,她就哭。我真拿她没办法。又过了两周,我的左腿和两臂已能动了,我再也不愿在病床上解大便了。一次,我乘梅影和护士都不在病房,便挣扎着下床,扶着墙壁,用左腿跳着向门边摸去,还没跳几步,便满头大汗。 梅影一进门,忙喊着扑过来,双手抱着我往床上拖。我说要上厕所,她说还在床上,她拿盆来。我坚决不同意。她只好用双臂架着我,步步艰难地往厕所去。我看她满脸是汗,我真想一头撞死。走了一半,我将身体靠在墙上,头使劲地往墙上撞:“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梅影一把抱着我的头,哭着说:“你撞吧!你撞吧!你往我头上脸上撞好了。”她哭着叫着把脸贴到我的头上。我推开她的脸,满脸是血是泪。我哭着说:“你何苦啊,我受罪,还让你跟着我受罪。”她更是伤心地哭着说:“我是应该的,谁叫你是我哥哥呢?!” 这时,小护士和病人家属也都赶来帮忙,把我扶到厕所门口的椅子上坐着。小护士又找了一个一尺多长的条凳,架在便池上,让我坐在条凳上。后来我的伤势渐渐好起来,体力也强了,医院又给我配了两只拐杖,只要梅影扶着我到卫生间就行了。 此间,南山市革委会、省宣传组、新华分社、南山矿不断派人来看望我,询问伤情,帮我解决一些困难。兴安厂于厂长(原厂工会主席)等也来看我。我又托市里的同志去芦湾县医院看望那几位农民。没过几天,那位开拖拉机的司机突然来了,带来了许多鸡蛋、鱼和杀好的鸡,说是那几位农民托他来看我的,我心里非常感动。我问司机几位农民的伤势和医药费、生活费等情况。司机说伤快好了,快要出院了。医药费都是南山矿付的,还给每人补助了几百元(相当现在几千元)的生活费。拖拉机的车斗是矿上拉去重新修好了。我说这都怪我,害得大家跟我遭了殃。司机说他们都感谢我,说若不是我在车上,市里恐怕也不会这样重视。司机临走时,我叫梅影把别人送来的许多礼品全部交给司机带去给那几位农民。 第七十一章 无声的哭泣(3) 也幸亏梅影精心服侍,每天都给我擦洗,要不然,我的身上一定会生许多褥疮。一天,梅影给我擦洗后,坐在床边跟我说笑、聊天、讲故事。我看着她的脸,比刚来时消瘦了许多,心里很难受,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梅影忙给我擦泪,说:“你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又痛了?我去找医生。” 我摇着头情不自禁地说:“不要喊医生,我不是伤痛,我是心痛。”我说着便捧起梅影的脸,边给她擦泪边说:“梅影,你太辛苦了,比来时瘦多了,我心里很痛。” 梅影听了这句话,倏地将脸伏到我的胸前,痛哭道:“长玉哥哥,长玉哥哥,我从来没听你说过这样心疼我的话,我今天听到了,我今天听到了。” “我不是木头,不是铁石心肠。”我抚摸着她的头说,“一个多月来,你除了天天给我烧吃的,给我擦洗,每天晚上都陪我到深夜,我每次夜里三四点钟醒来时,你都坐在我身边,我赶不走你,我不知如何还你的情,我不知你为何对我这样?” “这是我应该做的,是我心甘情愿的。”梅影抬起眼望着我说,“要是雪梅知道了,她也会这样,她可能比我还精心。”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问,“你不妒嫉她?” “我不。因为她在我先,她确实比我漂亮,比我有才。”梅影说,“何况还是她让我来陪伴你的。” “雪梅没有看错你啊!”我抱着梅影的头万分感激地说,“你叫我怎么对你啊!” “我不强求你对我怎么样。”梅影说,“我只希望你不要赶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你知道吗?我将来可能是一个残废人啊!你想过没有?”我说。 梅影没加思索地说:“我知道,我想过了。无论你将来怎么样,我都会服侍你的。” 我们正说着,病房外有人敲门。梅影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帽,最近她常穿戴小护士送给她的白大褂和护士帽,俨然像个护士或医生,这是为了到医院各部门拿药、找医生方便。梅影去开了门,我抬头一看是杨兴田,兴奋地叫道:“小杨!你怎么来了?” “我早就想来了,可是没时间没机会来。”杨兴田走到我床前说,“前一程省里开文化工作会议,接着又传达贯彻‘九大’精神,忙得很。这次是到沿江地区搞调查,陈部长要我就近来看看你。”他说着将手里的一大包东西拎给我看,“这些慰问品是孙大姐和我们部里的同志托我带给你的。” “谢谢大家。”我说,“我不能工作,还劳大家这样关心。” 说话间,梅影给杨兴田端了个凳子,又泡了杯茶就出去了。多少天来,梅影都是这样做的。凡是来客看我,她都只做两件事,泡杯茶,端个凳子,然后就出去,等客人走了,她再进来。 杨兴田一直注视着梅影,直到梅影走出病房,带上门,他才回过头来。我以为杨兴田已认出是梅影,心想,这回我和梅影的关系恐怕要被戳穿了,那我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但没想到杨兴田却问:“怎么样?伤可好了一些?” 我一听他这话,如释重负,忙说:“好多了,除了右腿石膏未拆,其他的伤口都已拆线。” “萧长玉,你可把我吓死了。”杨兴田说,“你出事的第二天早上,我们一上班就听说你出了车祸,孙大姐都吓哭了。当时我就要求来,领导说陈部长已在南山医院,等他消息。后来政工大组派了车,要孙大姐到你大哥的厂里把你妹妹送来照顾你,我们才放心,认为你没有生命危险了。” 第七十一章 无声的哭泣(4) “那时我昏迷不醒,怎么动手术,派谁来,我都搞不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说着问,“嫂夫人好吧?” “你怎么喊她嫂夫人?”兴田说。 “我俩同龄,你先结婚,我喊她嫂夫人也不为过。”我说,“你要想法把她调到省里来。” 兴田说:“我刚正式调来,,等一段时间再说吧!” 我笑道:“那你们只好忍受一种心情,两地相思之苦了。” 兴田说:“你别光为我们操心,我们总还结了婚,你到现在连个朋友还没有呢!我已托好几位女同学在找梅影,可是到现在都没找到,不知她跑到哪里去了。” 我还在想,杨兴田会不会认出梅影,如果认出了,还不如我主动告诉他,说刚才给他倒茶的不是护士,而是他的同学梅影。现在看来,杨兴田尚未认清那个护士模样的就是梅影。这也难怪,因为他们虽是大学同学,梅影虽是校花,但梅影毕竟比他低两届,在校时也不过是偶尔碰面,何况毕业后各奔东西,已离校两三年未见,而且梅影今天的穿戴又是护士服,杨兴田更不会想到她就是梅影。至于梅影是否认识杨兴田,我以为不可能。因为自从去年出差回来,我常提到杨兴田的名字,但梅影从无反应,从没听她说这个名字好象听到过,这一点我不担心。 我担心的是梅影再次进来,杨兴田再认真瞅一下,或者是梅影换掉护士服饰,杨兴田肯定就认出了,那我就被动了。因此,我仍在考虑是否告诉杨兴田,说梅影就在这。如果说了,杨兴田肯定会说我隐瞒他们,骗他们。说我暗地里已和梅影谈上了,害得胡奇、项齐斌还费尽心机设计圈套,为我和梅影牵线搭桥。说不定以后他们三人还会跑到我的宿舍,联合起来开我的批斗会。可是如果说了,那就等于承认我与梅影的恋爱关系。尽管事实上我们没有这种关系,至少我没有确定。但也是有口难辩,跳入黄河也洗不清。甚至杨心田还会兴奋地跑到隔壁去,把刚才那个小护士(梅影)找来庆贺一番。甚至他回省城还要向胡奇、小项大吹一通,说他完成任务了,不用设圈套了。这样一来,那真是刘备招亲,弄假成真,我就没有辩解的余地了。想来想去还是不说为好,反正杨兴田又不在这里呆很长时间,能糊过去就糊过去。 没想到杨兴田突然又说,刚才那个护士他好象有些面熟,好象在那里见过的。我忙说这有什么奇怪的?面熟的人多呢!大街上到处都可遇到。他说那也是,说着他又回头看看病房的门,又使了个神秘的眼色,笑着说:“不过,这个小护士长得也是很漂亮的,该出手时就出手,可别失去良机啊!” “你这家伙一见面就说这些,还撵到我病房来说。”我笑道:“哪一天你见到我不谈这个就好了。” “哪一天你有朋友,结婚了,我就不说了。”杨兴田说,“胡奇、项齐斌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没完成,到现在还没找到梅影,我也很急,真对不起朋友。”说着,他突然将大腿一拍,又一次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病房的门,“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长玉,那个小护士就象梅影,梅影就象那个小护士,长得――” “瞎猜什么?”我忙打断杨兴田的话,觉得不能让他再说了,再说就露馅了,我立刻诌了个理由说:“梅影是你们银河大学的本科毕业生,又不是学医的,怎么可能到这里来当护士?你真是想入非非。”我庆幸梅影今天的穿戴是护士服饰。 第七十一章 无声的哭泣(5) 杨兴田愣了半天,想了想,点着头说:“那倒也是,梅影不可能来当护士。”他说着又问,“你妹妹呢?她回去了吗?” “没有。”我说,“她上街买东西去了,我不能起床,等她回来给你打饭。”我知道杨兴田不会在我医院吃饭,我这是故意说的,目的是想赶他走,免得他在这?嗦,说不定会看出破绽来。 “不不不,我不能帮你的忙,哪还能打扰你。”他看了一下手表又说:“我得赶快走了,五点的火车,我晚上还要赶到沿江地区去。”他说着便站了起来,又说了一些要我安心养伤的话,便走出了病房。 我目送他离开病房。幸好,梅影没有再次进来,我总算舒了一口气。杨兴田和胡奇他们都是热心人,千方百计要为我和梅影牵线搭桥,千方百计要把梅影找到。其实,自从雪梅出走后,梅影基本上是在我妈那里,他们又怎么能找得到呢? 我本想告诉杨兴田他们,但我又没跟梅影谈恋爱,虽然梅影倾心爱我,精心服侍我,精心服侍我妈。我只能感激,只能感恩,却没有动心,没有爱意。怎么说?说什么呢?说了会影响梅影的今后生活。因此,我只能反复叫杨兴田他们不要找,不要白费心机。可是这几个家伙,热心肠,执迷不悟,在那里瞎操心。 今天杨兴田突然来,我思想也没有准备,弄得我很紧张,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我想,如果今天杨兴田认出了梅影,是梅影在服侍我,那我就必须承认,我与梅影的恋爱关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即使是违心的也要承认,我要对她负责。否则,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服侍我算什么?不过,杨兴田终究没发现小护士模样的就是梅影。总算让我解除了这难堪的处境。 杨兴田刚走不久,梅影便进来了,笑着说:“这人好象跟你挺好的,一来你们就说个没完似的。” 我说:“那当然,我们曾经荣辱与共,有难同当二十天嘛!其实你应该知道,他就叫杨兴田。去年十月我出差回来,那封告状信就是告我和他。我跟你和哥都说过他的名字。” “我哪记得什么杨兴田王兴田的?”梅影说,“我只记得世界上只有一个长玉哥。” “你不认识人家,人家可认识你啊!”我笑道,“你这银河大学的一支玫瑰花。” 梅影拍了我一下,笑道:“你挖苦我,你挖苦我。”说着她又问,“他是银大的?” “是的,比你高两届。”我说,“他找你几个月了。” 梅影将嘴一噘:“他找我干嘛?神经病!” 我笑道:“给你介绍朋友呀!” “没事干!”梅影生气地说,“下回我见到他,我要骂他。” “人家是好心。”我说,“你不干?” “不干不干。”梅影说着就站起来,“你再说我就走了,不理你了。” “不理我正好,你回去上班吧!”我说,“省得你在这天天管着我,吃喝拉撒睡样样都管,我好不自由。” “不管就行了吗?你伤没好,我还要管。”她说着又坐到我床边,“等你伤全好了,我们俩一道回去。” “你不是说不理我了,要走了?”我说,“怎么还要管我?” “谁叫你说给我找朋友呢?”梅影嘟囔着嘴说,“那人真讨厌。” “你真的不干?”我笑着说,“他介绍的人可是你最喜欢的人,最爱的――” 还没等我说完,梅影就说:“我谁都不爱,谁都不爱,谁都不喜欢。” 我说:“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反悔啊!”说着我便将去年十月,胡奇、项齐斌、杨兴田三人到我二零三楼宿舍时,说我的房间很漂亮,就是缺少一朵花,杨兴田就想起他们银大的校花――梅影,胡奇、小项就设计叫小杨托人把梅影骗来…… 第七十一章 无声的哭泣(6) “我干!我干!”梅影没等我说完,就扑到我身上,拍打着我笑道,“你们这些人好坏啊!想着法儿算计我。” 我笑着说:“你不是说:谁都不爱,谁都不喜欢吗?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要反悔。” “我是说别人哎,没想到他们介绍的是长玉哥啊!”梅影抬起头笑道,“不过,我不要他们介绍,不要他们设圈套。”梅影说着又问,“这么说你同意了?” “没同意。”我说,“如果同意,我早跟你说了,也早向他们宣布了。” 梅影一脸的兴奋完全消失了,默默地低着头。 已经是五月份了,天已相当暖和了。我身上的所有轻伤都已痊愈。左胸的伤口也渐愈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是听医生说,等到两根断折的肋骨连接好,长牢了,再开刀取出里边两根起连接固定作用的不锈钢条就行了。右腿的石膏也已拆除,一条很长的伤口又紫又红,每次清洗上药。医生一再告诫,这条腿不能落地,不能负重。 每天上午九点下午三点,梅影和小护士就把我扶到轮椅上,由梅影推着轮椅在院子里转。医院里有好几处花园,每个花园里都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周围有许多垂柳、桃树、梅花,还有其他许多花卉,很美。春光明媚,各种花草,竞相争艳。 春色虽好,可我的心情并不好。一是身上的伤,二是心上的伤。身上的伤渐渐好了,而雪梅的出走,在我心上造成的伤痛是无法医治好的。梅影推着轮椅,在我身后说说笑笑,但我并不开心。我叫她去病房把我的箫拿来,这是我叫大哥从家里给我带来的,哥说吹吹箫,把心里的郁闷散发出来对疗伤也有好处。而梅影跟雪梅一样,反对我吹箫,说我老是吹《梁祝》,太凄惨了,不愿去拿。我说这回不吹《梁祝》了,她才跑回病房把箫取来。我便吹起了《在那遥远的地方》,梅影听了说,这首歌我也会唱,蛮好听的。可是让你一吹,就好凄凉。梅影不知道,我在吹这首曲子时,心里也在唱在流泪,而且又改编了一段歌词: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大夫治好―我身上的―伤~痕,谁能治好―我心~灵的―创~~伤… 我说好吧,再吹一支《病中吟》,刚吹几句梅影又噘着嘴说:“还是这样悲伤。我知道,你是在想雪梅。”我心想,梅影说的没错,不过我没明说。我只说:“这你就不懂了,《病中吟》前半部是表现病人痛苦难忍的心情,后半部却是奋起和病魔作斗争的决心。”梅影说她听到的只是悲伤,我说我还没吹几句,你就打断了。她说:“好好好,听你吹与病魔作斗争。” 我又吹起箫,刚吹到悲伤处,发现面前有几只蝴蝶在身边飞来飞去。这又使我想起了童年时期,雪梅在龙山上捉蝴蝶的情景。我忙用箫指着两只蝴蝶,情不自禁地喊着:“孩姐,孩姐,雪梅!快看!那一对蝴蝶飞来了,快去捉,快去捉!” 半天没有反应,我回过头一看,自知失言,在我身后推着轮椅的不是雪梅,而是泪流满面的梅影。她的泪一滴接着一滴地滴在轮椅上,滴在我的背上。这是无声的哭泣,无声的泪,泪是情的流淌啊! 蓦然,梅影双手捧着脸,转身哭着跑了,我喊了几声她也不回头。把我一个人扔在轮椅上,扔在这池塘边。身旁的许多梅树,花已凋零,刚发了一些青枝绿叶。乱哄哄的蜜蜂在我身边嗡嗡地飞来飞去,满塘深褐色的池水浮动着无数磷光,我的思绪像满树的柳丝一样乱纷纷……。 第七十二章 莲根丝多少(1) 我默默地坐在轮椅上,茫然地看着身边的花草,忙碌的蜜蜂,一池的皱纹,心情非常沉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又一次伤害了梅影,不禁潸然泪下。 不知何时,梅影又回来了,站在我的背后,一只手扶着轮椅,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将脸伏在我的头上,沉痛地低泣着。热乎乎的泪水,从我的耳后流了下来。这无声的哭泣,让我心痛如绞。我伸出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回过头,拍着她的手说:“梅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又回来?为什么又回来?你走吧!你走吧!你把我扔在这里,别管了,别管了,你走吧!我是个没有心肝的人,不值得你这样……” 梅影紧紧地抱着我的头,痛哭着说:“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说。” 我非常沉痛地说:“梅影,我也曾努力过,我也想忘记雪梅,可是,一遇到一些事,就……” 梅影伏在我头上,哭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擦了一下泪,又缓缓地推着轮椅,抽泣着说:“我理解,我理解,这是心不由己。我刚才不该跑了,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梅影,我还是想跟你说,你不要这样对我。你越是对我好,我心里越痛。”我回过头恳求地说,“你想想,如果我俩今后结婚了,我又常常想起雪梅,甚至在梦里叫雪梅,这不是同床异梦吗?你能受得了吗?” “我想过了,你在病床上就经常喊雪梅,有好几次夜里,我趴在你床边打瞌睡,你抓着我的手喊雪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梅影说着又流下泪来,“你在伤痛中思念雪梅,我是能理解的。”她说着又抬起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不能怨你,我自己也是这样。有时我想,如果我将来嫁给别的人,恐怕也是同床异梦。因为我爱你,跟你爱雪梅一样……” 我无法自解地说,“我曾多次想把我对雪梅的爱转移到你身上,按理说我是应该能够做到的,可是我往往把你的所作所为看成是雪梅,幻化为雪梅,自觉不自觉地想起雪梅。我实在搞不懂,弄不明白。” “我明白。”梅影说,“我不知道别人,只知道自己。我情窦初开时就爱上你,是一张白纸上美丽的画,永远抹不掉。” 我看着阳光下,地上的树木花影苦笑着说:“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我也试图不再想雪梅了,可是就像苏东坡的《花影》:刚被太阳收拾去,又教明月送将来。” 梅影推着轮椅说:“你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我也想送你两句诗。” “好。”我问:“是你作的?” “不是。是我的思想。”梅影一字一字深沉地念道:“满目青山空恋远,何不怜取眼前人。” 我听了这两句,心情更沉重,梅影既是劝说我,又是恳求我。雪梅还不知在哪里,为何不能怜取梅影的一片真情呢?我看着身边的花草、树木,遥望着南天青山,心情非常复杂。尽管是五月的天气,艳阳明媚灿烂,可我的心里却象这地上花草树木的影子一样零乱无章。我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梅影的两句诗,而在轮椅上下意识地挣扎着身躯,试着想下地想站起来。梅影忙从椅后转到前面,蹲在我的膝前,两眼流着泪望着我说:“不要动,不要动,医生说目前你的腿还不能着地,不能受力。”说着又问,“想上厕所吗?” 我摇着头,捧着她的脸,给她擦脸上的泪。她将脸伏在我的膝上。 “长玉!小梅!” 梅影抬头一望,是大哥来了,忙迎上去,跑着喊着:“哥哥!你又来啦!” 第七十二章 莲根丝多少(2) 哥哥笑道:“怎么说又来了?三弟在这,我能不来吗?”说着又问梅影,“怎么样?长玉伤好多了吧?!” 梅影接过大哥手里的包说:“好多了,我推着他在这里晒太阳。” “好啊好啊!这里的环境、空气都好。”哥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推着他出来的,真谢谢你,没有你在这里,我恐怕三天两头要来的。” “谢什么呀!哥哥!”梅影说,“我没有服侍好,长玉哥经常不听我的,还发我的脾气。” 哥说:“我知道,他很难侍侯,他是我家有名的三犟子。”哥说着又笑道,“不过,他的犟脾气一旦转过弯来,对你会特别好。” 我坐在轮椅上回过头去,喊了声哥哥,他便赶到我面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哥从上到下将我打量了一番,说我比以前胖了,脸色也好多了。我说梅影天天买好的,烧好的给我吃,能不好吗?哥看了一下梅影,对我说:“所以你要好好感谢梅影。”梅影羞红着脸说:“哥哥,你走累了,那边有石凳,我把轮椅推到那里,你们好坐着谈。”哥回头看了看,说:“好,我来推椅子。”梅影不让。哥坚持说:“小梅,你已服侍到现在了,让我来为我家这弟弟效劳一回,我心里也舒服一些。” 哥将轮椅推到石凳边上,梅影赶忙将石凳擦了擦,哥便和我面对面地谈起话来。谈了厂事又谈家事。哥说他这次来主要是想和我商量,是否能转到省医院去。我说我跟这里的医生提过了,他们不同意,市里也不同意。他们说我的伤情,特别是几处骨折,都是他们接的,他们了如指掌,心里有数。他们说我年轻,很有信心把我彻底治好,不留后遗症。市里对医院也有这要求。如果转到新的医院又要重新拍片,拟定治疗方案,对治疗不利。哥一听很高兴,说医院和市里这样重视,能不留后遗症,那真是太好了。哥说着又犹豫了一下,只是妈…… “妈怎么了?”我和梅影都有些紧张,同时问,“是不是老毛病犯了?重了?” “妈的老毛病倒还是老样子。”哥望着我说,“妈已知道你出车祸了。” “我不是说不要告诉妈,千方百计瞒着她吗?”我生气地说,“你们怎么还是告诉妈呢?再坚持一二十天,我好了,那时妈见着了,也就不会太紧张太伤心了。你这做哥哥的怎么搞的?” 哥也有些急燥地说:“你这事,我和你嫂子一直都瞒着妈,连孩子都不知道。可是,你自从出差两个多月没回家,连梅影也见不到。开始妈只是嘀咕,我就编了许多谎话跟她说。谁知前天上午她去买菜,回家的路上,厂里一位家属见到她,人家也出于关心,问妈你的伤是否全好了,妈一听,当场就晕倒了。” 梅影一听突然哭起来,连问:“妈妈怎么了?妈妈怎么了?” 我也哭了起来,我说我要赶快回家,赶快回家。 哥忙按着我说:“你们也不要太紧张,不要紧张,听我说。”哥接着又说,“后来几个人把妈送到厂医院,又把我找去。给妈打了针吃了药,我把她接回家。她又哭又骂,说我骗了她,说你如果有闪失,她就拿我算帐,她就不活了。” 我沉痛地说:“我对不起妈,我对不起妈,让妈这样担惊受怕。” 梅影蹲在轮椅旁抽泣。 哥接着又说:“我只好把你的伤情告诉妈,我没有说这么重,只说你受了一些皮肉之伤,说梅影在这里服侍你,妈才渐渐平和起来。但是她要来――” 第七十二章 莲根丝多少(3) “千万不能让妈来,千万不能让妈来。”我打断哥的话,说,“妈一来,看到我躺在这轮椅上,那就什么都瞒不住了,她又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况且,车子长途颠簸妈也受不了。” “现在的问题是,你的伤没好,又不能转院,即使转了,妈一看到仍然会伤心。”哥一筹莫展地说,“可是你不转院,不回去,她会更不放心,一定要来的。现在你大嫂在家看着她,服侍她。一旦我回去,她看不到你,那不知又会哭闹成什么样子。”哥哥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真想不出好的办法。” 我们三人都沉默着。 过了好半天,梅影犹犹豫豫地说:“我跟大哥一道回去,不知行不行?” 我和哥都睁大眼望着梅影。 我想了想说:“好!妈相信梅影,只要梅影说我没事,只受些皮肉之苦,妈就会放心的,起码也不会过分担心。” “这倒是个办法。”哥对我说,“妈知道梅影心疼你,如果你真是有什么不好,梅影是忍不住不哭的。”哥说着又抬头望着梅影,“你见到妈,既要说长玉受了皮肉之伤,为防止发炎,医生不让转院,又要表现出不碍事的样子。妈是会看你的脸色的,只要你说不碍事,又高高兴兴的,妈就会放心了。” “可是――”梅影犹豫说,“长玉哥在这里没人照顾,我怕他下床出事。” “我留在这里先服侍几天,只要你把妈的思想工作做好了,妈会叫你赶快回来的。”哥笑着说,“我知道,只有小梅来服侍长玉,妈才会放心的,那时我再回去。” “哥不能留在这,妈见不到哥仍会怀疑的。”我说,“只有你们一道回去,妈才相信。” 哥想了想说:“这倒也是。” 梅影望着我说:“我走了还是不放心你,医生反复说你右腿不能着地不能受力,可你还是偷偷下床。我临走要找那位小护士,请她看住你,但你一定要听她的,你不听,我就不走。” “好好好,我听,我听。”我说,“我保证乖乖地听。” 哥和梅影都笑起来。 梅影走后第二天下午,我刚午睡醒来,眼一睁,沈小君坐在床边。我忙惊问:“是你――小君,什么时候来的?” 小君见我醒来忙喊道:“长玉哥,长玉哥,你醒了。我来已有一个小时了。”我正欲起身,小君忙按着叫我不要动。我说没事,可以坐,她便扶起我靠在床头。她要看我的伤,我说所有皮肉外伤都已好了,只有胸部和腿部的骨伤还上药包扎在,不碍事,不用看了。她坚持要看,我只好掀开被子让她看右腿下部。她看着看着就哭了,然后又要看胸部,我不让她看,她硬是把我的胸衣带解开,看着哭着说:“还痛吗?” “不太痛了。”我说。 小君指着右额说:“这块疤好象也是的,以前我没发现你这里有伤疤。”她抚摸着我的伤痕,抽泣着说。 我推开她的手,笑道:“这块伤疤好,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 她瞪了我一眼,吸着鼻子说:“你把人吓死了,还说好呢!” “你在干校,怎么会知道的?”我问,“为什么跑来?” “我能不来吗?”沈小君说,“昨天上午,新华社的记者到我们省干校采访,我把他带到司部长办公室,司部长叫我坐着一道听。那位记者在跟司部长交谈时,说他们有位记者叫萧长玉的,在南山市采访出了车祸。我一听吓了一跳,但一想,你是在宣传组不在新华社,可能是同名,可我又不放心,便插嘴问是哪个萧长玉?记者说原是省宣传组的被抽到新华社的。这可把我吓得魂不附体。记者见我很紧张,又说了你的伤情已稳定。下午我就跟司部长和赵政委请了假,他们两位还说我是受他们的委派来看你的。”小君说着又努了一下嘴,“那桌上的东西是我们三人带给你的。” 第七十二章 莲根丝多少(4) 我看了一眼笑道:“那一大束鲜花肯定是你自己种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小君说:“昨天下午我就到花圃里,挑选最好的品种最好的花把它剪下来,天刚亮我就赶到县城乘早班火车来了。”我伸手从床头柜上取过那束鲜花,闻了闻,又欣赏一番,笑道:“这束花是以君子兰为主,玫瑰花为辅,其他花搭配组成的,你真用心良苦。” “放风了!”小护士嚷着进来问我,“出去逛逛吗?” “去。”我说。 “到哪儿逛?”小君不解地问,“怎么叫放风?” 我笑着说:“医院将我们这些重病号管得很严,一天只能到院子里去两次,上午九点,下午三点。我们就开玩笑说,把我们当作犯人一样,一天两次出去叫放风。这位小护士也跟着我们说:放风。” “你的腿能走吗?”小君又问。 我指着墙角的轮椅说:“有那个。” 小君忙跑过去把轮椅推过来,又帮着护士把我扶到轮椅上。护士推着轮椅出了病房,小君跟在后边问:“往哪里去,我来推。”说着就挪开护士,护士说就在这院子里,拣平路,慢一点。小君说知道。我问小君,今天是否回去,她说赵政委给她两天假,明天回去。 我想,怎么这样巧?梅影刚走小君就来了,如果梅影今天下午或明天上午,从省城赶回来,与小君碰面,怎么办?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梅影昨天晚上就到家了,她只要把妈的思想做好了,证明我没有大的问题,妈的忧虑一旦解除,她就会催着梅影赶快回来照顾我,而梅影又放心不下我,也会急着回来。如果她和沈小君碰面,我如何向她们介绍?如何向她们解释?她们俩之间会不会发生矛盾?两个人对我是否会产生误解?尽管我对她们俩都未确定恋爱关系,只是她们各自的单恋,但我又能当她们的面解释吗?她们又相信吗? 沈小君开始来看我,我是很高兴的,因为我们总算是要好的朋友,何况她还受司部长、赵政委两位领导的委托。可是她今天不走了,这就给我带来了这许多解释不清的难题,我又不能赶她走。我想了半天,没有别的办法,无可奈何,只好随它去,也许会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君慢悠悠地推着轮椅,兴致勃勃地观赏着道路两旁的树木、花卉,滔滔不绝地评论各种花卉,感叹不已这里又是一个世外桃源,惊奇这里没有受到文革的破坏。 我说这是工人医院,又偏离市郊,据我这次采访,工人农民在文革开始不久时响应**号召热情很高,后来渐渐就淡化了。工人担心工厂停产,农民担心没饭吃,像六零年饿死人,不愿再造反了。听说六七年两派武斗时,这医院受到一些践踏,后来造反派一撤,这里又逐渐恢复。花草这东西,只要不蹂躏它,冬天一过,春风吹又生。我这次采访还有一点感受,在我们中国,工人农民这两大阶级,是我们国家的脊梁,他们想干的事没有干不成的,他们不想干的事终究干不成。 小君说:“你对政治很有研究,看的也很深。” 我说:“不是研究,是卷进来了,我是做宣传工作的,就象你是学花卉的,你对这许许多多的花卉都能评论一番,我就不行。” “你不喜欢花卉?”小君歪着头问我,“不感兴趣?” “不不不。”我说,“政治和花卉虽是两个范畴,两种境界,两种情操。但它有内在的联系,花卉给人一种美感,给生活带来美,使人们更加热爱生活。而生活又蕴含着政治,没有任何一种政治是脱离生活的,搞政治的目的也是要给人们创造更美好的生活,脱离生活的政治是不存在的。这是我的看法。” 第七十二章 莲根丝多少(5) 沈小君兴奋地说:“没想到,没想到,你把花卉呀生活呀和政治联系到一起。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花卉呢!” “谁不喜欢花?世界上恐怕没有人不爱花。”我说,“不爱花的人,一定不爱生活,别看有些人说爱花是资产阶级情调,实际上他心里恐怕也爱花。只不过用不爱花来表示他多么革命,表示他左得可爱。” “你说得真好,真有意思。”小君说着把轮椅推到一个莲池边停了下来,转身跑到轮椅前,蹲在我的面前,歪着头望着我。 “干嘛?不认识我呀?”我说。 “你好可爱。”小君将两手放在我的膝盖上,“我好想亲你一下,可以吗?” “这――,我头上都是伤――。”我还没说完,她已在我额上脸上亲了起来。 我说:“你已经亲了,还问可以不可以。” “这叫先吻后奏。”她笑着说。 沈小君转身看着身边的莲池,许多红莲已经盛开,她指着两朵开在一起的莲花,说:“你看那朵花是并蒂莲,开得多好。”说着又问:“你知道并蒂莲的故事吗?” 我摇着头说,不知道。 小君说:“传说金代大名府有一对男女青年相爱,因种种原因未能结合,便投水自杀。那个池塘里的莲花,原先都是单枝花朵,可是第二年,便全是并蒂盛开的莲花,人们都说这并蒂莲,就是那对儿女变的。这件事感动了当时的大诗人元好问,他便写了《迈坡塘》(又名:《摸鱼儿》)的词:问莲根,丝有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百姓)儿女……” “这个故事很惨,很美。”我指着池塘里的红莲说,“这并开的莲花,就是一对痴情的男女。” “是的。”小君说,“太悲惨了。” 我接着说:“据传,元好问后来去太原赶考,途中见天上两只大雁比翼**,不幸被猎人射杀一只,另一只在空中盘旋悲鸣很久,遂撞地而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诗人买下猎人手中的一只雁,与另一只雁埋在一个坟冢里(此《雁丘》在今山西阳曲县)。元好问联想到大名府一对儿女为情投水,变成并蒂莲,非常伤心,非常感慨,便又写了一首《迈坡塘》: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小君沉默了半晌说:“我猜想,后人常说: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作并蒂莲。可能就是把这两个故事,两首词连系在一起编的。” “我想,也是。” 我们正在议论,只听小护士在喊我,我一惊,以为是梅影回来了,正考虑如何向她俩作解释,小护士又喊道:“快回来,吃晚饭了。” 沈小君和我一块吃了晚饭。她说她本想在医院门口的旅馆住,小护士说梅姐回家去了,就让她住隔壁。小君问梅姐是谁,小护士说是我妹妹。这幢病房的人,都认识梅影,都以为梅影是我妹妹。事实上我也是把梅影看作妹妹,只是梅影自己尚不甘愿仅作妹妹。因此,我担心梅影回来见了沈小君会盘问,会吃醋。 幸好梅影今天没回来,晚上小君坐在我的病床前陪我聊天。她说去年到干校搞斗批改的三千多名干部,百分之七八十都走了。一部分回机关,一部分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县以上的领导干部,凡是没有问题的大部分都安排了职务。还有七八百人,正在审查,待安排。 我说团省委的人呢?她说都走了,她只记得三位书记和郭宗平分别到几个县当县委书记、县长去了。汪明回老家山里当教师,其他有的分到别的机关,有的是插队落户。 “婉云呢?”我问。 小君笑道:“我差点忘了,婉云和另一个处长,因家庭和历史问题没查清,留在干校继续审查。” “婉云的情绪如何?”我又问。 “现在稳定了,团省委的人都走了,也没人斗她了。”小君说,“她平时就看看书,有时下田干些轻活,还帮我种花。” 我叹了口气说:“团省委的人全散了,团省委真的撤了。” 小君说:“看来你对青年团还很留念。” “是的。共青团是我的摇篮。”我看了一下手表又说:“小君,不早了,你从早上坐火车,直到现在都没休息,很累吧!到隔壁去睡吧!” “不累。”小君说,“我难得陪你一次。” 我们又聊了各自的一些见闻,渐渐地我也困了,睡了。夜里我醒了几次,都发现小君趴在床边睡觉,我催她几次到隔壁去睡,她也不动。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想梅影今天一定会回来的,我希望她等沈小君走后再回来就好了,这样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误会。 第七十三章 偶尔遇谢琼(1) 上午九点,沈小君仍要给我推轮椅,陪我到院子里去逛逛。(.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不同意,小君说她是十一点的火车,十点再走不迟。我违拗不过她,只好让她推。她推着轮椅又问我雪梅有没有消息,我愣了半天说没有。她见我情绪不高,便说对不起,她不该问雪梅的事,惹我伤心。我说没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院子里的各种鸟雀在我们身前身后飞来飞去,唧唧喳喳。忽然有一对非常漂亮的金丝鸟落在我的轮椅前,歪着头看着我们。小君轻手轻脚想去捉,可是还没等她到跟前那对鸟儿又飞了。我笑道:“它是逗你玩的,你能捉到它?”小君又推着轮椅说,这里的花多,鸟也多,真是鸟语花香。她说着蓦然兴趣来了,说她临走想唱一段家乡的戏让我听,让我开开心。我说好哇,文革几年了,都是打打杀杀的,好久没有听到地方戏了,你的嗓子好,说话好听,唱戏肯定也好听,你唱一段,是什么戏?她说黄梅戏《天仙配》,说着便轻声唱了起来: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你我好比鸳鸯鸟, 比翼**在人间。 …… …… 小君唱得很轻柔,很娓婉,很有情,很动听。她还没有落音,我就说:“你唱得真好,真好,跟严凤英唱的差不多。”我无意中提到了严凤英,心里很难受,很沉痛地说,“严凤英主演的黄梅戏《天仙配》,六十年代可谓是家喻户晓,男女老幼都能跟着唱几句。可是这样一出广受人民喜爱的戏曲,却在文革中受到残酷批判,严凤英也含冤而去了。”我说着便回过头望着小君,“你敢于唱她的戏,说明你对严凤英还是很怀念的。不过,你可不要在别的地方唱啊!” 小君望着我点点头说:“谢谢你关心,我只唱给你听。” “快到十点了,你该走了。”我说,“别耽误了火车。” “我不想走。”小君说着将轮椅停在一棵开着白花的广玉兰下,转到我面前,恳切地说,“我真的不愿离开你,我想在这里服侍你,等你伤全好了,能走路了,我们再一块回去。” “不行,不行。”我忙说,“你是干部,不能随便不上班。我知道,你们干校还是很忙的。你的情我领了,你是我一生中最要好的朋友和知己,我永远忘不了你。” 小君睁着泪眼望着我说:“长玉哥,我走了,可我还是不放心你。” “没事,我妹妹很快就会回来的。”我说,“我的伤很快就会好的,你走吧!给我向司部长、赵政委问好。还有婉云,叫她相信组织。” 小君站起来,突然抱着我的头,在我脸上吻了又吻,说:“我把你推回去吧!” “不用了。”我说,“我跟小护士说了,她马上会来的。” 正说着,小护士便来了,她接过轮椅,我让她推着椅子我把沈小君送到医院大门口。小君边走边回头边挥着手依依离去。她走了,我觉得心里很难受,很茫然。 我回到病房靠在床头看书,没多久,梅影回来了,我见她满脸是汗,我要它先去隔壁洗把脸再过来,她要先看我的伤是否碰着了,说着就掀开被子看了看我的右腿,又解开胸衣看了看,笑道:还好。我又问她,妈的情况如何。她伸手抓了我床头的毛巾,边擦脸边说:“我一到家,妈就哭着问你怎么没回来,是不是伤很重。我就把我们在这里编好的话跟妈说,妈还是将信将疑,又把我拉到她跟前,左看右看。我笑着问妈看什么?妈看了半天说,我看你是否伤心。我说妈!又不是我受伤,我有什么可伤心的?妈笑我,说如果长玉伤重,我会比谁都伤心。”梅影说着坐到我床边问:“是不是?” 第七十三章 偶尔遇谢琼(2) “我问你呀?”我说着又问,“妈现在情绪可好?” “还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梅影说,“妈催着我回来,要我把你身体调养好,早点回家。” 又经过了一段时间,在护士和梅影的扶助下,我已能试着走路了。一天梅影扶我在院子里散步,突然问我,是不是有个很漂亮的女孩来看我?我一听,猜想她一定是听小护士说的,不便隐瞒,也无必要隐瞒。便说是的。她说床头那束花是不是她送的?我说是的。她又问是哪里的,什么关系?我有些生气地说:“朋友,省干校的。” 梅影听了,撒手就往池边的一个石凳边跑边哭着说:“我不管你了,我不管你了,你有人家服侍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着就往石凳上一坐,捧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在原地站了一会,见她哭的伤心,就慢慢挪动脚步向她走去。她抬头一看,又惊叫道:“不要动,不要动。”说着便连忙跑了过来扶着我说,“当心再摔跤,那就不得了。” 我刮着她的鼻子笑着说:“你不是说不管我了吗?管我摔不摔跤?” 梅影抽泣着不吭声,她把我扶到石凳上坐着,她坐到我身边又哭着说:“难怪你去年出差回来就不理我,妈叫你回家住回家吃饭,你也不回。这次你受伤,哥叫我来服侍你,你动不动就赶我。我原以为你是想雪梅,才烦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又跟干校那个女孩好上了。怪不得你要我回家看妈妈,我刚走她就来了,还给你推轮椅……”梅影哭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我急着说:“这完全是误会,完全是误会,我根本想不到她会来的。”说着我就将去年我到省干校调查,小君如何接待我,后来她到省理送材料,带花给我,这次怎么知道我受伤,她来看我是受两位领导委托来的,等等,详细告诉了梅影。 梅影抬起泪眼望着我又问:“那她为什么整夜不睡陪着你?据说她看到你伤重还哭呢!我是女孩子,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一般关系,不是一般感情。” 我想想也是,便如实说:“她对我的确有好感,我对她印象也很好,就象初进厂时我俩的关系。不过我已告诉她我已有朋友了,而且我把我和雪梅在一起照的像都给她看了……” “那她为什么还这样对你?”梅影问。 “这我得问你。”我说,“你为什么也这样对我?” 梅影想了半天说:“她又来跟我争你了。” “放心吧!”我拍着她笑道,“今后我如果结婚,我得按时间顺序,相处感情深浅来确定,第一是龙雪梅,第二是龙梅影……” “真的?”梅影倏地抬起头,靠在我的身上,娇娇地说:“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我抚摸着她的脸说:“你别高兴得太早,喜欢不等于爱,我准备一辈子不结婚呢!”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梅影突然坐直了身子说。 “别开玩笑,别开玩笑。”我说,“回去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的伤基本痊愈,右腿虽然不能负重,但已能正常走路。省里要派车来接,市里说要“完璧归赵”,他们派车把我和梅影送回家。母亲和哥嫂都高兴得热泪盈眶,都夸梅影的功劳。第二天我回机关,宣传组和新华社分社的同志又热烈庆贺一番。他们凑了菜票在小食堂为我接风洗尘压惊,觥筹交错,祝贺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虽出院,但根据医嘱,还要休息两个月,以防骨伤受挫。不过我还是三天两头去办公室(此时我已回省宣传组)编编材料。 第七十三章 偶尔遇谢琼(3) 炎热的夏天总算过去了,又到了深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天气一凉,妈的胃病就犯,就重一些,到了冬天,母亲的病越来越重。哥和我坚决带她到省人民医院去看,折腾了好几天。 这天下午哥说他先去医院拿化验单和拍的各种片子,再问问医生,然后打电话告诉我,要我在办公室等他的电话。我说好。大约下午四点,我接了电话,从哥在电话里的声音,我觉得哥的嗓子好象哽咽着,象是在哭。我问哥,妈到底是什么病,哥也不说,只叫我马上去医院。我心里立刻就紧张起来,从楼上飞跑下去,乘上公交车就赶往医院。哥坐在医院院子里的一个椅子上,见了我忙擦了一下眼睛,把片子和化验单等递给我,我看了半天说,医生写这些东西我看不懂,也不认得,我们去问问医生。(.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哥摇着头说,不要问了,说医生跟他说过了,妈的病比较重,要立即住院,边治疗边检查。我急着说,住院检查治疗当然需要,但总要搞清楚是什么病啊。哥说:“医生没明讲,我找你来,只是商量住院的事,妈肯定不愿意,怎样劝说她才行?” 我说:“说轻了,妈不愿住院,说重了,妈又会紧张。现在连我都搞不清妈是什么病,怎么跟妈说?” “妈的病是不轻的。”哥流着泪说,“医院病床这么紧张,不是病重,是不会让住院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我们就回去劝说妈,就说与其经常犯病不如一次治好。”我说,“真不行,叫大嫂大姐都来做妈的工作,人多妈也拗不过。” “也只能这样,我晚上和你大嫂一道去银河街宿舍。”哥说,“暂时不要告诉你姐,她在农村,又有几个孩子,家里也离不开。” 晚上,我们正在跟妈争论住院的事,梅影也来了。妈说她不住院,她怕闻医院那药味,再说住医院不自在,吃饭、用水、上厕所都不如在家方便。 梅影忙说:“妈,你住院我去服侍你,去年我去南山医院服侍长玉哥有一套经验,保证妈跟在家一样自在。” 哥嫂都笑着附和,说小梅服侍我服侍得很好,确实有经验。我正想说梅影不能去,大嫂站在我身边捣了捣我,又在我耳边小声说:“先把妈哄去住院,以后再说。” 妈对梅影说:“你不上班啦?!” 梅影说:“我们大学生都在车间跟班劳动,又不独立操作,请个假问题不大。” 妈想了半天说:“那好吧!我去只住一个星期,不行我就回来。” 哥和大嫂都笑道,还是小梅有办法。 妈住院后,经过再次检查会诊,发现胃里长了东西,在初检时,大哥实际上已经知道,他不告诉我,主要是没有最后确诊,又怕我哭,怕我伤心,故隐瞒着我。那天确诊后,医生详细告诉了我们妈妈的病情,说现在诊断是肿瘤,凉性的。 哥哥和我一听,抱头痛哭。医生护士都来劝说,要我们冷静,说凉性的,不要太紧张。为了防止病变或扩散,医生提出两种治疗方案:一是手术,胃切除一部分;二是化疗。两种都有利弊。说凉性的,切除后比较安全。只是年龄大了,老人家要受点苦。又说化疗也很伤人,头发都会脱落。医生倾向手术。 哥和我含着泪斟酌了几天,又打长途电话给二哥征求意见,二哥也从县里赶回来了,商量后决定手术。手术那天,哥嫂、二哥、大姐、姐夫、我和梅影都在手术室外悲伤焦急地等待着。梅影一会伏在大姐身上哭,一会又趴在我的身上哭。好象是她亲生母亲在手术一样,哭得好伤心,惹得大家都是眼泪汪汪哭哭啼啼。 第七十三章 偶尔遇谢琼(4) 妈的手术总算顺利地完成。嗣后,我们一家都轮流来看护妈。梅影和我是单身,没有家务,下了班就跑来。我本不愿让梅影来,可我阻拦不住,哥嫂也要她来,妈也要她来。有次我跟她吵架,她说她不是服侍我的,说我管不着她,我也只好随她去。 一天,我托机关食堂帮我煨只老母鸡,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我提着钢精锅往医院送,一进医院大门,没想到会碰见久别的谢琼。她惊叫一声:“萧长玉!你到医院来干什么?”她见我手上拎着钢精锅,又问:“谁住院了?”我说我妈。她要我快带她去看看。我不让她去,我担心她会遇上梅影。她又问我妈是什么病?我说是胃长瘤,做了手术。谢琼又一惊,沉痛地说:“啊,那是肿瘤科,我带你去。” 本来是我不带她去,现在她却要带我去。我问她是否还在门诊部那边上班,她说刚调过来,是在这大院的西北角小儿科。我笑道:“你适合当儿科医生。”谢琼咯咯一笑,问为什么?我说:“你的性格跟小孩差不多,你给小孩看病,小孩不会哭。” “我这性格不好。”谢琼噘着嘴说,“所以你看不起我。”她说着又问,“伯母住院,你为什么不找我?” “我怕惹你。”我说。 谢琼领着我边走边说。而我却正在考虑如果谢琼见了梅影我怎么说。梅影是知道谢琼的,过去我跟她说过谢琼给我输过血。她也知道我没跟谢琼谈过恋爱。因此,梅影见到谢琼是不会介意的。而谢琼只知道我与雪梅的关系,不知道梅影,一旦见面,谢琼会问是谁?是不是雪梅?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我说不是雪梅而是梅影,谢琼会说,那年我拒绝她,她退出,是因为我已跟雪梅相爱多年,现在却不是雪梅,她会恨死我,伤心死的。可我一时又跟她说不清。想来想去只有一条,先隐瞒一下,就象在南山医院一样,说梅影是我妹妹,或者干脆说就是雪梅,免得谢琼又产生什么想法。转而又想,已好几年了,谢琼肯定有朋友了,说不定早结过婚了,我的顾虑是多余的。 进了母亲的病房,谢天谢地,梅影不在。我忙向妈介绍,妈一听说是谢琼,不知如何感激是好,连说:“谢谢谢医生,谢谢谢医生,我这儿子不知哪辈子修的德,遇到你这样的贵人,给他输血、服侍她,救她的命。” 谢琼忙扶着我妈,让我妈躺着不要动,说:“伯母,那已是几年前的事了,也是我们医生应该做的,妈就不要挂在心上了。”谢琼说着又问妈的病情,我和妈将住院手术和现在的情况告诉了她,她忙起身说她去找医生,马上就回来,叫我不要离开。 谢琼一走,我连忙将我刚才在路上的想法告诉妈,如果谢琼见到梅影,就说梅影是雪梅。还要告诉哥嫂、姐姐和梅影本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谢琼不再产生其他想法,以免又伤害她。妈叹了口气又骂我:“你真作孽啊!怎么就欠下这么多孽债啊!你怎么还啊!” 我说:“妈,我真的没惹她们,是她们自作多情,叫我有什么办法?”我说这话,实际上还包括梅影在内。 说话间,谢琼又带着两个医生和护士进来,说我母亲是她的姨妈,请他们多多关照。医生和护士实际上我们早已认识了,谢琼这一说,他们也更加热情。 医生护士一走,谢琼就帮着我把鸡汤倒出来,又用煤油炉在院子里热一下,端进来喂妈。并叫我以后不要烧东西,大老远拎到这就凉了,说她就在这院子里住,每天她烧好送来。我忙说不能再麻烦了。 第七十三章 偶尔遇谢琼(5) 这时,我听到大嫂和梅影在外边说话,乘着谢琼在给妈喂鸡汤,跟妈说话,我忙跑出去拦住大嫂和梅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把她们俩拉到边上,告诉她们谢琼在里边。她们都知道谢琼过去救我和我的关系,我便将我的想法告诉梅影。梅影噘着嘴不情愿地说:“干嘛要我冒充雪梅?我不干。” 大嫂笑道:“呆丫头,说你是雪梅,小谢不就死心了吗?就不会又来跟你争长玉了。” 梅影愣了半天嘟囔着嘴,不服气地说:“我争不过雪梅,还能争不过她?” 大嫂又哄着梅影说:“争过,争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们梅影又漂亮、又贤惠,又是大学生当然争过。说你是雪梅不是省了许多麻烦事吗?也给长玉减少思想压力。” 梅影想了想说:“好吧!” 我笑道:“既装雪梅,可就要装得象啊!” 梅影瞪了我一眼没吭声。 我们三人走进病房,谢琼还在跟妈说话给妈喂鸡汤。我忙给她们作了介绍,大嫂和梅影都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梅影还说:“谢谢琼姐,那年多亏你救了长玉哥。”我听了梅影这句话,心里很高兴。 大嫂接过谢琼手里的碗,谢琼和梅影互相对望着,互相打量着。我虽微笑着站在边上,但心里忐忑不安,这两位女孩总还是情敌啊!如果谢琼知道梅影不是雪梅,她一定非常生气。从刚才她对我、对我妈的态度看,不管她有没有朋友,有没有结婚,她对我可能还没有忘记。 她们俩互相打量了好一阵,谢琼终于开口对梅影说:“你确实好漂亮,你们俩从小就在一起,祝你们幸福。”梅影忙说:“琼姐也好漂亮,谢谢你成全我们。” 谢琼回头给妈和嫂嫂打了招呼,转身便走了。梅影望着我说:“你去送送她。”妈和大嫂也要我去送送她。我追到走廊的尽头才赶上谢琼,她正在擦眼泪。我问她为何哭,她不说,只要我回去,说雪梅在那里。我说是小梅要我送她的,我急着问她是否谈朋友了?是否结婚了?她不吭声。走了几步她突然问我:“你愿意到我宿舍去吗?” 我愣怔了一下问:“干什么?”她说:“认认门,以后大妈有事好找我。” 我跟着她上了一幢宿舍的二楼,一进门,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套。房间里充满着新婚的气象,我欣喜地说:“你结婚了?好啊!好啊!祝贺你!” 谢琼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说:“不结婚又怎么办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不结婚,父母也不允许啊!况且,我就是不结婚又能等谁呢?”她说着这话的时候,我明显觉得她心里有些伤感。沉默了半天,我问:“你爱人在哪里?” “在外地。”谢琼说,“婚后他就回去了。” “那要想法把他调过来。”我说,“总不能长期分居。” “调不调也就那回事。”她叹了口气,“结婚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完成了一项义务而已,向父母作了交代。” 我觉得她情绪不太好,便说:“我该走了,妈她们还在等我呢!” 谢琼没有作声,只是眼泪汪汪地望着我。 我转身开了门,急匆匆地往楼下走,我担心妈和梅影生我的气。 第七十四章 进驻大王庄(1)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妈的病房,一进门,见梅影坐在妈床边生气,不理我,大嫂说:“你怎么一去就不回来了?” 我说:“我们好几年没见了,总得互相问问这些年来的情况啊,这一说就把时间拖长了。” “互相问问就要这么长时间?”妈生气地说,“长这么大了,还叫人这么烦神。” 我坐到妈的床边,恳求地说:“妈!您别太为我烦神了,我会掌握分寸的。” “你们开始在院子里,后来到哪里去了?”大嫂说,“小梅去找你,也没找着。” 我一听梅影去找我,心里就有些气,瞪着梅影说:“找我干什么?又不会飞掉。我到她宿舍去了。” 妈说:“人家一个女孩子,你到她宿舍去好吗?别又去惹人家,伤害人家。” 我急着说:“妈!我真不是想去惹她,我是想劝她。作为同志、朋友,也应该互相关心嘛!”我认为妈这些话可能是梅影在这里嘀嘀咕咕引起的,我便站起来望着梅影说,“谢琼过去给我输过血,帮助过我,救过我,这次知道妈住院,又积极主动来帮助,我不能是块木头。一个人在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不能没有人情味,不能忘恩负义。雪梅过去就说过,她还要感谢谢琼对我的救命之恩呢!” 梅影坐在妈的另一边,握着妈的手,一直没有说话,听我这么一说,满眼泪水夺眶而出,伏到妈身边哭了起来。 大嫂忙对我说:“你别误会,刚才小梅去找你,是妈和我叫她去找的,我和妈说的这些话,也不是小梅的意思,是我们告诫你。要说关心你、爱护你、救你,小梅不比哪个差。”大嫂说着也激动起来,“三年灾害时,你得浮肿病,那时小梅才十五六岁,她的定量只有二十四斤,还把饭票都省给你,服侍你,我是亲眼所见。去年你出车祸,她连续好几个月,趴在你床边昼夜服侍你,给你擦洗,给你倒尿盆,扶你上厕所,搀扶你走路,她回来我看她都瘦了一圈。不要说她是个大姑娘,就是平常人,也是难以做到的。”大嫂好象有些气愤不平地又说,“三弟哎!你从小我是看着长大的,我也可教训你几句,你千万不要辜负小梅,小梅代替我们服侍你,服侍妈,这个恩情你也别忘了。” “大嫂――!”梅影抬起泪眼说:“长玉哥没有错,你别说他了。”大嫂在训我的时候,妈一直在抚摸着梅影的头,时而也附和一句:是的。 大嫂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多话,这么严厉的话。想起梅影这么多年对我的付出,对我的情,对我的爱,我心里也是非常感激的。我正想说几句,哥哥进来了。哥见我和梅影情绪不好,便问大嫂怎么回事,大嫂说她和**评了我。哥笑道:“哦,三堂会审,为什么?” 大嫂便将谢琼来的事说了一遍。 “我当什么事呢!”哥说,“正常,正常。好多年没见,说说话,认认门,不是很正常吗?这个谢琼,人不错。过去她抢救长玉的时候,我都在身边,她对长玉很好。妈住院那天我曾想去找她,长玉不同意。这回她来了,主动帮忙,这对妈治病有好处,你们可要善待她。” 大嫂又对我说:“三弟哎!我刚才批评你,并不是说谢琼不好,这姑娘确实很好,很重情。她对你有意,你对她只是感激。所以,你们不能接触过多,留情容易,忘情难。何况还有梅影在你身边。” 哥忙接着说:“对对对,我刚才话没说完。长玉是多情人,但不轻易留情。”哥说着又对梅影笑道,“小梅,你不要计较,长玉如果真正喜欢小谢,在一个市里,他不可能四五年不去找她。” 第七十四章 进驻大王庄(2) 梅影说:“哥――,你不要说了,我知道。即使长玉哥喜欢谢琼,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算什么呢?我又有什么资格计较呢?”她说着又眼泪汪汪地低下头,伏在妈身边抽泣。 妈爱抚地拍着梅影说:“别伤心,别伤心,妈会给你做主的。” 哥嫂都望着我,我见大家都不作声,便说:“你们的话都讲完了吧?该我说了,告诉你们,谢琼结过婚了……” “什么!?”大嫂惊喜地说,“你怎么不早说呢?” “你们像开批斗会一样,一个接一个地问这问那,我想插话也插不上啊!”我说,“刚才我在小谢的新房里,她还拿糖给我吃呢!”这最后一句是我的谎话,其实谢琼并没拿糖。因为我有个观点,善意的谎言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误会。 大嫂对梅影笑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长玉也了却一桩心事。” “误会误会。”哥哥笑着说,“小谢结婚了,值得高兴,值得高兴。” 我说:“就是嘛!我了却一桩心事,大家都该高兴才对。” 妈瞪了我一眼,埋怨地说:“谁不高兴?就你给我不高兴,惹这个,惹那个。” 我笑道:“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我以后保证不惹妈生气了。” 梅影这时情绪大大好转,抬起头望着我说:“那我保证陪妈说笑。” 大嫂走到梅影身边,掏出手帕笑道:“还笑呢!看这眼泪还在这儿。”说着便给梅影擦泪。 妈对哥嫂说:“长松、云英,你们都回去,让我好好休息休息,你们也该好好休息休息。” 我叫哥嫂和梅影都回去,梅影说她明天下午上二班,今晚可在这陪妈。我说那我和哥嫂一道回去。梅影又噘着嘴说:“反正你是不愿跟我在一起,你走吧!我跟妈说话还自在。”说着就把头靠在妈身边。哥嫂向我递了个眼色说:“你在这呆一会,九点钟再回去。” 这以后,听妈说,谢琼三天两头烧东西送来,还请医生来诊断。梅影不在她就陪妈多说一会,说到我几次受伤时,她又流着泪。妈每次跟我说这些时,也流泪,又骂我作孽。 过了三个月,妈的伤口痊愈出院了,我们便都正常上班,正常回家看妈。这一年终于过去了。 一九七一年开始了,这一年我的工作正常,家里也平安,只是妈妈常常唠叨我和梅影的事。算起来,雪梅出走已有三四年了,我每年都要写一两封信给雪梅的哥哥雪平,想探听雪梅的消息,可是都没有信息。我心里很烦躁,乘五一节,我又去了杭州。雪梅大伯已经解放,调成都去了。雪平调大连去了。只有伯母一人在家。她见了我很高兴,但又批评我为什么还记着雪梅,为什么不结婚。我问雪梅有没有消息,她说一点没有。又劝我不要再等了,雪梅很可能都结过婚了。我说不可能。伯母说即使雪梅本人不愿意,她父母也会要她结婚的。我毫无收获,只好闷闷不乐地回来了。 国庆快到了,以往这个时候,我们省宣传组早就接到中央通知,关于如何庆祝和宣传国庆。但现在已是九月中旬,还尚无消息。一天,我送文件给任政委,秘书小吴说任政委开会去了。我说那你这秘书怎么不去?失职。他便神秘地悄悄地在我耳边告诉我一件骇人听闻的消息。我当时就惊得目瞪口呆,扭了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吴秘书说绝对没错,说倪军长(时任省委书记)、任政委(省委副书记)昨天连夜去北京开紧急会议就是为这件事,秘书都不让带。他还说现在是绝密,要我发誓守口如瓶,否则以后他什么消息都不告诉我。我说我还不相信呢,告诉谁?几天来,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太惊人了,这人左是左得很,也很阴沉。但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干出这种全国共诛之全党共讨之的事呢? 第七十四章 进驻大王庄(3) 国庆节虽然放假几天,但是街上冷冷清清,不像过去披红挂彩,锣鼓喧天。十月一号中午,我去哥嫂那里,平平和倩倩也回来了,家里很热闹,梅影帮着大嫂烧菜,倩倩和玲玲嫔嫔围在奶奶(我妈)身边玩,说笑。我一到,哥哥就说:“吃饭!”倩倩和玲玲忙搀着奶奶坐到桌旁。哥问我喝不喝酒?我说过节嘛,平平倩倩又回来了,在省城的都到齐了,可谓大团圆,怎么不喝酒?哥是舍不得酒?哥笑道:“你三弟来了,我能舍不得酒?我是问你能不能喝?” “能喝。”我说。 哥又问:“听说国家发生了大事,是真的吗?” “真的。十天前就听说了,那时是绝密。”我说,“明天省委开常委扩大会议,传达中央文件,抽我到会上记录。” “什么大事?”倩倩问。 “**叛党叛国。九月十三号乘飞机出逃,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我说。 平平拿了两瓶酒跑过来,笑道:“我说嘛!**不是个好东西,几年前,在三叔那里吃饭,我说我们学校家在农村的同学,说农村传说**尖嘴猴鳃必定不是好人,当时妈还堵我的嘴……” 大嫂瞪着平平说:“我不堵你的嘴,你恐怕早就进大牢了。” “进大牢还好呢!进大牢我就不下放到农村去放猪了。”平平不服地说,“现在,**一逃一死,我还会成为反林英雄呢!对,我们喝酒庆贺一下。”他说着给我和哥斟了白酒,又给梅影和侄女们斟了红酒。 梅影坐在我身边,不解地问:“**是**的接班人,党章上都写了,他为什么还要叛国逃跑呢?我不懂。” “他急着抢班夺权,想当国家主席,**没同意。”我说,“他就乘**视察南方,要炸**坐的火车,想谋害**,被**、周总理察觉了,他就逃跑了。” 妈在旁一听,用筷子捣着桌子,生气地说:“这个**,怎么这样没良心呢!**对他多好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母鸡汤有他喝的,有他吃的,怎么还要害**呢?真是没良心,死了罪有应得,报应。” 听了妈的话大家都笑。我说:“妈!他不想吃老母鸡汤,他吃厌了。他是要权,要变天!” “还往哪变?变到旧社会去?”妈说,“要是老八代(我祖母),还活着的话,都不会饶他。” 平平端起杯站起来说:“奶奶!爸,妈,三叔,梅阿姨,我们为林秃子摔死庆贺一番,干杯!” 我说:“好!” 大嫂忙说:“奶奶不能喝酒。” 倩倩、玲玲抢着说:“我替奶奶喝。” 大家一饮而尽。哥放下杯子说:“**这人真会伪装。**话一句顶一万句,四个伟大(即: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等等,都是他说的,竭尽吹牛拍马之能事。而反**,谋害**的恰恰是他自己。” “这就叫,大奸似忠。历代奸臣想篡权,开始都是表现得很忠的样子。”我说,“不过,我想**事件的发生,既是坏事,也是好事。坏事呢?他想谋害**、叛党叛国,给党和国家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好事嘛――,他利用**的威望,把**的路线、方针、政策推向极左,他一死,这极左的根子就除掉了。我想今后可能会走上正确的轨道。” “你的分析不错。”哥说,“好!我们俩再干一杯。”我端起杯和哥一干而尽。 大嫂叫平平给她和梅影斟了红酒,而后对梅影说:“他们兄弟俩为国事干杯,我们俩为家事干杯,好不好?” 第七十四章 进驻大王庄(4) 梅影端起杯说:“好!为妈妈身体康复,干杯!”说着她和大嫂一齐干了。 小玲玲端着杯站起来说:“那我跟谁干呀?” 嫔嫔说:“跟奶奶干。” 玲玲又说:“奶奶不能喝酒嘛――!” 倩倩说:“我提议,我们三姐妹敬奶奶一杯,奶奶不喝,我们喝。祝奶奶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平平说:“算我一个。” 梅影也说:“算我一个。” 哥嫂和我也都笑着站起来,敬奶奶一杯! 下午我便去稻乡村宾馆报到,为第二天的省委常委扩大会议做准备。这次常委扩大会一结束,全省各级都开展了批林整风,揭发批判**反党集团的罪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省委抽调干部组织了许多工作组分赴各县,我也要求参加,但是陈部长没同意,说下去要跑乡镇村,担心我的腿伤。 正在此时,需要抽人去洛山地区古城县###大队蹲点,那是任政委抓的农业学大寨的点,任政委时任省委副书记,仍分管政工,因此抽人蹲点,主要是从党群口抽。我们宣传组已改为省委宣传部,部长仍是原宣传组组长、支左部队军政治部主任陈培林。我又去找陈部长要求去,陈部长犹豫半天笑道:“萧长玉同志,我不是不让你去,我是担心你的伤,虽然好了,那可是骨折,不是一般伤,如果再碰一下,跌一下,那就不好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没事。”我说,“在一个队里,又不跑多少路,没关系。” 陈部长又说:“我们想派杨兴田去……”陈部长还没说完,我忙说:“不行不行,还是我去,不能叫杨兴田去,他爱人马上要生孩子,需要人照顾。” 陈部长愣了半晌说:“好吧!我拗不过你。不过,你不能参加体力劳动,主要是出出主意。” “行!”我说。 陈部长想了想又说,“原省文化厅副厅长岳群在那里当工作组组长,冯先之在那里当副组长,他已从办公室调任文教处处长,还有组织部干部处副处长蒲冷熙,也是副组长。你要注意和他们搞好关系,搞好团结。为上次那封告状信的事,我后来跟老冯谈过了,他也认识到没有调查就下结论不好。不过,他是在大队,你这次去是到生产队,###大队下面有十几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我们都要派一个人去。你原在工厂干过几年,这次到农村去,当然也好,这对你也是个锻炼。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矛盾,你也要有这种思想准备。” 我没有再说什么了,回去就将行李打好。我想去蹲点,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避一避龙梅影,好让她冷静冷静,不要老是恋着我。这次去###大队共五人,其中秦苑媛我熟悉,她原是团省委的,现调省妇代会(即妇联)工作,还有一位是省委组织部的叫甄藏,其他人我不认识。十一月初,省委车队派了一辆客车送我们。我们一路高唱:**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打起背包就出发…… 下午四点,车子一直开到###大队部门口,工作组组长岳群、副组长冯先之、蒲冷熙,以及###大队书记、主任和各生产队负责人都在会议室开会。见我们的车子到了,忙将我们迎到会议室。岳厅长向在坐的人做了介绍,又将我们五个人分到五个生产队,交待了任务。我是分到王庄队,秦苑媛分到孙庄队,与我们队相临,只隔两里多路。王庄队的队长王佐民,一听我是分到他们队的,跑到车子上就把我的被褥行李往肩上一扛,说:“小萧,欢迎你,跟我到队里去。” 第七十四章 进驻大王庄(5) 这王佐民个子比我高,恐怕有一米八几,三十多岁,显得强壮、精干,很有力,三四十斤重的行李扛在他肩上轻飘飘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跟着他走在农村的小道上,就象小时侯走在龙山的小道上一样,心旷神怡。我问他王庄距大队有多远,他说有三四里。我说一个队就有三四里?那整个大队有多大?他说,方圆十几里,这个大队地大荒凉,人口少,穷。我说地大,人少,应该富,怎么会穷?他说天旱,没水,人也懒,怎么不穷?这里号称苏联的西北利亚,中国的北大荒。要不然,省里怎么会到我们这来抓点? 我听他这话,觉得他识字,便问:“你是什么文化?” “小学没毕业。”他说,“六零年饿饭,父母死了,就停学了。”说着他便指着前面村子东头的一排新盖的约有四五间草房说:“那是知青(下放的学生,又曰:知识青年,简称:知青)屋,到了。” 走到知青屋的场地上,我说这地方真不错,还栽了这些树和花。队长指着门口说:“几棵槐树是队里栽的,窗前的几棵梅花和枝子花,是几个女孩今年春上从太平集买来栽的。”我笑道:“这几个知青还真有点像安家落户的样子。”正说着,一直站在门口望着我们的四五个女孩,一窝蜂似的跑过来,抢着把我手上拎的热水瓶、脸盆和肩上的小挎包拿过去,我一听她们阿拉阿拉的口音,便知道她们是上海下放来的知青。 进了屋,王佐民把肩上的行李往大桌上一放,说:“这五间房子是上面拨的款,去年给这五个知青盖的,社员叫它知青屋。中间这两间堂屋,既是她们的厨房,餐厅,也是她们的仓库。为了迎接你,她们才打扫干净,收拾整齐。” “听说你是文人嘛,不打扫干净,你不住怎么办呢?”站在身边的一个很漂亮的女孩说。队长说:“她叫袁小敏,”说着他又指着身边另一女孩,“这位叫袁小慧,是小敏姐姐双胞胎。那三个叫小李、小阮、小黄。” 我睁大眼望着袁小慧、袁小敏。 “这样看我们干嘛?”小敏说,“不认识呀?” “我担心以后认错人。”我笑着说。 “不用担心。”小敏用手点着她嘴角左下方说,“我这有颗红痣。” 我信口笑道:“好吃痣。” “谁说我好吃?谁说我好吃?”小敏瞪我一眼,“就你。”大家都笑。 王佐民队长又指着我身后,门对这堂屋的一间说,“这里间原来是小慧小敏姐妹俩住的。她俩怕,就搬到隔壁东头的两间,五个女孩挤在一起。现在这间就让你住吧!” 我忙说:“不行,不行,我不能占用知青的房子,我还是住社员家里吧。” 几个知青忙笑着说:“没事没事,我们不住,空着。” 佐民笑道:“要说占,去年古城县农林局的何局长来就占了,他才搬回去。” “县里也有人在这蹲点?”我问。 “是省里统一抽的,也是干一年。”佐民说,“他本来想等你来,向你交接后他再回去,据说他回去当副县长,大队工作组就叫他先回去了。” 说话间,几个女孩就把我的被褥搬到里边房间,我进去一看,床上是刚晒干的新鲜稻草,散发着一股清香。队长说:“这几个女孩听说你要来,把何局长原来垫的稻草抱出去,又从稻场上给你换上新的稻草。”我说了声谢谢。她们七手八脚的就把我的床铺好了。 我见临窗有一张条桌,桌子上方吊着一盏电灯,我惊喜地说:“你们这有电?” 第七十四章 进驻大王庄(6) 队长说:“你们省工作组去年八月来的,干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大队部修了一条土公路通到公社的金桥,要不然,你们今天的车子就开不到大队。第二就是拉了电。不过,各队只有工作组、知青住的地方和稻场上有电,社员家里还没有装。”队长又敲着面前的条桌说,“听说你是大记者,肯定要看书,写文章,这几个知青就把她们的桌子抬进来了。” “那不行,那不行。”我说,“快抬回去,我要写东西,堂屋的大桌是可以用的。”我说着就将桌子往外搬。 几个知青按着桌子不让搬,队长也按着桌子说:“你暂时先用一下,等秋收秋种完了,我叫老木匠给做一张不就行了?”队长说着又告诉我,今晚在他家吃饭,从明天开始到社员家轮流吃派饭,每天交给四角钱。但不要我直接交给社员,而是每月交十二元给会计,由会计发给各户。我说这很好,可以认门,熟悉情况。我问这个队多少户,队长说63户,243人。袁小敏说不对,还有她们呢!队长笑道,噢,知青算一户,共64户,248人,多半姓王,还有姓张、姓夏、姓杨的。知青说又把她们忘了。队长笑笑。 晚饭后,我刚回到宿舍,王佐民又约了队委会的几个人来了。队长向我一一作了介绍,其中两位五十岁左右,一位是队长的叔父王传发,是党小组组长,队指导员。一位叫夏福贵,原是队长,因年龄大了,自动让贤,现任副队长,大家通常叫他老队长。还有两个队委,一位姓张,因为平时工作积极苦干,社员送他一个绰号:老模。另一位是女的二十几岁叫杨兰英。这几个人都分别住在大王庄、小王庄、杨郢、夏郢四个自然村。互相认识过后,指导员王传发说明天上午他带我到各自然村转一圈。 他们一走,我便将各种日用品和书籍拿出来摆好。又从我的卧室走到堂屋,觉得这里很好,我将要在这里和社员们一道战斗一年多。不太理想的是这外边的两大间堂屋是几个知青的厨房和餐厅,她们虽住在隔壁,但这个大门她们有钥匙,她们在这里烧饭、烧水、吃饭,我出出进进每天都要跟这些女孩打交道,不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几个女孩大约都是十六七岁,很可爱,很热情。我担心时间长了,别又惹出什么是非来,妈又要骂我。我现在最怕跟女孩子打交道,但又没有办法。据说其他生产队工作组的同志,也都是住在知青的房子里。我看了看她们的锅灶,跟我家在龙山村的锅灶一样,是烧柴草的。我想烧点开水洗脸洗脚,一摸大桌上我的热水瓶是满的,心想这可能是知青们烧水时代烧的。 第二天,我跟着指导员几乎跑了一天,这个队真大,我像准备打仗一样,先勘察地形地貌,跑遍了所有的岗、坡、冲。指导员一路上跟我说了他和队委会的一些设想,还说了他跟大队工作组副组长冯先之(分管王庄队)的分歧。我刚到,不了解情况,也不便发表意见,只是听他说。晚上回来,我便画了一张全队的地形图,山岗、水系、塘、冲、坡、田地、村庄,全都标在上面,这就是我所要战斗的地方。 根据大队的部署,我白天跟社员一道下地割晚稻、种麦子。晚上在生产队的仓库里开社员大会,由我宣读中央文件,批判**罪行。连续几天,社员的发言,多半大同小异,诸如:**怎么能谋害**呢?真是猪狗不如,没心肝,啃泥巴(飞机坠毁)活该,罪该万死等等。根据这种情况,指导员、队长和我商量,不再开社员大会,而只在队委会和党员中开展对**的批判,清算**在政治上、思想上的流毒。 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开党员和队委会,大队工作组组长岳群(因为他原是省文化厅副厅长所以大家都喊他岳厅长)和工作组副组长冯先之来了。一进门,岳厅长就笑着说:“好家伙,你们都在这,我们还以为你们在稻场的仓库里呢?” “你们为什么不开社员大会?为什么不传达中央文件?”冯先之阴沉着脸,望着我说,“这可是当前的头等大事啊!”从他的情绪和口气,我觉得他对我们没开社员大会很是不满。我解释说:“我们已连续开了四天,文件已传达过了。” “大队安排是一周,你们怎么只开四天就停了?”冯先之又说,“我和老岳刚才跑了林郢、孙庄几个队,他们都在开。不能光满足传达,对**的罪行还要揭发批判。” 我见党员和队委会的同志都睁着眼在看我们,我不便与老冯争论,便没有作声。但指导员王传发却说:“这事不怪萧长玉,是我提的建议……” 岳厅长见状,打断指导员的话,说:“你们继续开会吧!明天上午萧长玉到大队部去一趟。”说着他们便走了。 队长生气地说:“这个老冯,怎么这样武断?已开了几天批判会,社员能知道多少东西?再开,还不是把林秃子再骂一通,***,王八蛋,要不就在会上打瞌睡。” “不说了,我们继续摆**在农村工作中的流毒。”我说。 指导员说:“小萧,明天我陪你一道去大队。” “干嘛?打架去?”我笑道,“这是我们工作组内部的事。” 第七十五章 双胞小姐妹(1) 第二天吃了早饭我便去大队部,我估计岳厅长今天可能要批评我,说我把时间安排少了,真不行再补充就是了。到了大队部,岳厅长正在跟孙庄的秦苑媛谈话,他叫老冯跟我先谈。老冯带我到隔壁会议室,要我汇报情况。我说自从大队部署后,我回去就开了队委会,安排了生产和传达文件。开始我们也是按大队的要求,不少于七个晚上。第一天晚上我传达中央文件关于**反党集团的材料,第二天就开始揭发批判,首先是党团员、队委会的同志带头发言,大家群情激愤,义愤填膺,对**企图谋害**、叛国叛党的罪行进行揭发和批判。可是到第三天第四天,发言越来越少,有的闲扯,有的打瞌睡。指导员和队长就和我商量,说社员该说的话都说了,是不是不要再开社员大会了。 “你这是推卸责任,做群众的尾巴。要知道,你是干部,是工作组,我们是找你负责。”冯先之说。 “这怎么是群众尾巴?他们说的也是实际情况嘛!我也不是推卸责任,如果有错误,当然是我负责。”我本不想跟他争,却不想又争辩道,“不要把框框划得太死,要从实际出发,不要认为一定要多少天多少时间才行。据我在会上听到看到的,和我在社员家吃饭听社员所说的,我觉得已达到预期的效果和目的了。” “什么样的效果?你说我听听。”老冯说。 我说:“第一,社员们知道了**反党集团妄图谋害**、叛党叛国的罪行;第二,认清了**反革命两面派的丑恶嘴脸;第三,更加激发他们热爱党热爱**。” “这就是目的?这就够了?”冯先之突然站起来问:“还要不要肃清**在农民中的流毒?” “你怎么能这样问呢?我们已经开展批判了,但社员们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我也站起来说,“老冯同志,你是处长,是县级干部,是这里工作组的副组长,从省里传达文件到现在已有两个多月了,你认为你够了吗?你身上的流毒肃清了吗?要不要每天传达每天开会每天学习每天批判?” “你?!” “我要从实际出发。”我继续说,“对于农民,不能要求过高,过急。就我们队而言,除了两个在县城上中学的学生和会计,以及几个下放的女知青,文化最高的就是队长小学没毕业。其余,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他们身上有多少流毒?他们能有你那样的理论水平开展批判?” 冯先之气急败坏地指着我说:“萧长玉,现在看来,你不仅是时间安排问题,而且是你的思想认识问题,是对批林的态度问题。” “怎么?动气啦?!”岳厅长进来说,“老冯,不要把问题看得那么严重嘛!刚才我听了孙庄秦苑媛的汇报,可能与王庄相似。我的意见,原定时间不变,但各队可以自己掌握,不搞一刀切。不过,小萧他们有一点做法是可取的,就是在社员大会的基础上,再开党小组和队委会,把揭发批判进一步引向深入。”岳厅长又转身对我说:“如果你觉得时间确实安排少了些,也可再补补课。” 我理解岳厅长这句话,是给我一个梯子,我忙点头说:“可以。” 我出了门,见秦苑媛站在大队小卖部门口,我走过去问:“小秦!站在这干什么?” “等你呀!”秦苑媛说,“你怎么喊我小秦?” “你比我小两个月,当然喊你小秦。” “照你这样算,我还要喊你哥了?我不干。”小秦说。 第七十五章 双胞小姐妹(2) 秦苑媛和我住的孙庄和王庄都在北边,到大队部有一段是同路,我俩便一道回去。我说:“感谢你,小秦。” 小秦不解地问:“感谢我什么?我不懂。” “若不是你给岳厅长汇报你们队的情况,我今天就倒霉了,会说我思想认识问题,对批林的态度问题。” “怎么会这样?”秦苑媛说,“岳厅长还说你们开党小组和队委联席会议的办法好呢!” 我便将冯先之找我谈话的情况说给秦苑媛听,她说她们队也是这样,所以才来找岳厅长汇报,能不能调整。我笑道:“还是你多一个心眼,先汇报,然后再调整。可我就没汇报,自作主张,挨了批评。” 秦苑媛说:“你胆子大,敢于当机立断。就跟那年在团省委的批斗会上一样,你敢于挺身而出,跟造反派斗。这件事我到现在都没忘。” “那是历史了。”我说,“文革后期不知他们会不会找我算帐,把我打成右派、右倾什么的。” “为什么?你又没有错。”秦苑媛说,“再说,团省委已不存在了,人散光了,谁来算你的帐?” “想算我的帐大有人在,象那个关凤,她原来也不是团省委的,一九六七年她不是也到团省委来反戈一击,控诉马、贾、邹三位书记如何毒害她吗?” “是的。”秦苑媛说,“她现在任红代会的副主任。” “你们这‘三代会’,有点像过去的工、青、妇三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说,“工代会像省工会,红代会像团省委,你们妇代会就像省妇联。” “你这一说,我看还真像呢!”秦苑媛说,“不过红代会不太像,它只能代表学生中的红卫兵,不能代表工厂、农村和社会各界中的青少年。”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说着又问:“婉云的问题有没有结论?” “我离开干校的时候,她还没有。”秦苑媛说,“婉大姐这人是很有才的,可惜被家庭害了,那年她投水自杀,可把我吓死了。” “就是。那晚我正好出差去干校。”我说。 秦苑媛又笑道:“喂!听汪明说干校那个沈小君和你在谈恋爱,是吗?” “汪明这家伙瞎起哄。”我笑问,“你结婚怎么不给我糖吃?” 秦苑媛伸手从衣兜里抓了一把糖,往我手上一放,说:“我刚在小卖部买的,补你。你以后结婚可别忘了我。” “我这辈子是不打算结婚了。”我说着又问,“你们队的知青是男孩是女孩?你是不是也住知青的房子?” “是的,都是女孩。”秦苑媛歪着头问我,“你问这干什么?” “如果你那里是男知青,我想跟你调换一个队。”我说,“因为我那里都是女知青,不方便。” 秦苑媛笑道:“那你不是正好找一个?” “你胡说,知青是高压线你不知道?”我说。 “那是指胡作非为欺侮女知青。”秦苑媛说,“你正当谈恋爱,怕什么?照你这么说,女知青一辈子不能谈恋爱了?” “那我管不着。”我说,“不过我害怕女孩子,别又惹是非。” “你干工作胆子大。”秦苑媛笑道,“谈恋爱却胆小。我以后帮你物色一个最漂亮的。” 我忙作揖说:“谢谢,谢谢,你可别帮倒忙。”我说着便岔开话题问,“马上秋种结束,你们队打算搞什么?” 秦苑媛说:“大队不是说,冬修,开荒吗?” 说着,我们便到了岔路口,她回孙庄队,我回王庄队。各自走了十来米,秦苑媛突然喊道:“喂!小萧,我想到你王庄去。”她说着便转身向我这边跑来。 第七十五章 双胞小姐妹(3) 我站着等她,问:“你去我王庄干什么?” “认个门。”她跑到我跟前,和我边走边说,“以后我有事,好去找你请教。”我笑道:“你找错人了,我做农村工作是门外汉。” “你肯动脑子,有胆量。”她说,“我往往拿不定主意,要不然我今天就不去找岳厅长了。” 快到我们的稻场上,指导员和队长放下手中的工具赶了过来。队长上次到大队接我的时候,认识秦苑媛,便向其他人介绍说她是孙庄工作组。我说我们俩原来都在团省委工作。指导员看着我们笑道:“难怪你们俩这么年轻,都是青年团的,你们俩恐怕是全大队工作组中最小的。” “我没有经验,以后还请叔叔指教。”秦苑媛又指着我说,“小萧比我强,他有头脑,是个才子,还敢干。(.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说:“指导员,你别听她说,小秦可是银河大学的高才生。我只是个初中生。” 秦苑媛又对指导员说:“他这个初中生,可了不得,在报刊上发表一大堆文章,还当过新华社记者。” 指导员笑着说:“你们都是文化人。”他说着又问我,“岳厅长他们怎么说的?” 我说:“幸亏小秦今天也去汇报这事,她们队的情况跟我们差不多。所以岳厅长就说由我们自己掌握,还肯定我们开党小组和队委联席会的做法不错。要不然,老冯还说我是对批林的认识和态度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指导员说,“我就是放心不下,担心你年轻,挨他们整。” “那个老冯,我看不惯他,动不动就给人加大帽子。”队长说,“春上,为两岗的事,他就说我是对学大寨的态度问题。” 我们在谈话的时候,在稻场上的几个知青和一些妇女也都围过来。她们不是听我们说话,而是瞅着秦苑媛,还交头接耳,嘻嘻哈哈,评头论足。 队长对秦苑媛说:“小秦,中午在我们这吃饭,我请客。” 小秦忙说:“谢谢谢谢,我到小萧那里认个门就回队去。”秦苑媛说着便和我离开稻场。两个知青也跟着我们往回走。知青袁小敏抢前两步,对秦苑媛说:“秦姐,你中午在我们这吃饭。” 我说:“小敏,你怎么喊她秦姐?应喊她秦阿姨。” 袁小敏看了看秦苑媛说:“她才多大?只不过二十几岁。”我说:“你才十六岁,她比你大好几岁,你喊她阿姨怎么不行。” “这――”袁小敏大概正思考着如何叫,秦苑媛说:“就喊秦姐好,别听他的。”她说着伸手拉过另一女孩看了看问,“你们俩是不是双胞胎?”小敏说:“是的。她是我姐姐,叫袁小慧。”秦苑媛仔细端详了她们俩,赞不绝口地说:“这对小双胞,真漂亮,真漂亮。” 袁小敏摇着秦苑媛的胳膊说:“秦姐就在我们这吃饭,今天轮到我和姐烧饭,我会烧菜。”秦苑媛问:“你会烧什么菜?”小敏边想边说:“我会――” “她只会烧青菜。”小慧抢着说。小敏不服气地说:“哪讲的?我还会烧鱼,蒸盐鸭子。” 秦苑媛参观了我的卧室和我外间的堂屋(即知青的厨房餐厅),又参观了几个知青的卧室,说环境很不错。小慧、小敏又挽留她吃饭,她不干,说她也是在社员家轮流吃派饭,没打招呼。说她下次来,她来帮她们烧菜。我把秦苑媛送到我们住房后面,一条通向孙庄的路上,说她认识了,我就回来了。 我进了堂屋,小慧在桌上切菜,小敏在灶下烧火。我问她们笑什么?小敏说笑我,我说我有什么可笑的?她说那些女同志都认为秦姐好漂亮。我说那当然,她的名字叫苑媛,是花苑里的美女嘛,当然很漂亮。小敏又说:“在稻场上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是你的爱人。” 第七十五章 双胞小姐妹(4) 我忙说:“瞎说瞎说!她也是工作组的,而且结过婚了,不准瞎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是我们瞎猜的,你别见怪。”小慧说着又问,“那你的爱人在哪里?她一定也很漂亮吧!?” 我看着小敏一手将柴草往灶膛里送,一手拉着风箱,火光映着她可爱而美丽的面容,这形象立刻使我想起雪梅在龙山帮妈妈烧锅的情形。 “我姐问你话呢!”小敏望着我问,“你怎么不说话?” 我方知走神、失态,忙问:“说什么?” “说你爱人很漂亮呢?在哪?”小敏重复问。 “我爱人?――”我想了一下笑道:“很漂亮,很漂亮,当然很漂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转身往我的卧室走去,小敏又问:“喂!我们以后喊你什么?” 我回过头说:“这还要问我?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这可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小敏说,“你第一天到的晚上,我们五个女孩讨论了一晚上,喊你萧工作组,这不像称呼;喊你老萧,你又太年轻;喊你小萧,你又比我们大;喊你萧长玉,又不尊重;我说喊你萧大哥,她们又不同意,一直讨论到姑娘们一个一个都睡着了,还没有讨论好。所以,直到现在我们只喊你:喂!” 我哈哈笑道:“你们这些女孩子真没事干,随便喊我什么都行,保证答应。” 小敏说:“那我就喊你萧大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行!”我说了后又否认,“不行!喊我老萧,反正我比你们大,或者喊我:喂!也可以。”我说着就走进卧室,准备把我这些天了解的情况作一系统的整理。 这天,我从社员家吃了早饭出来,见王佐民队长在一棵树下用锤子敲吊在树上的破犁铧(当钟),我走过去笑道:“队长哎!我吃早饭时就听你在敲钟(犁铧),早饭后你还在敲。我数了一下,你已敲了五遍了。” 佐民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说:“我这个队长不好当啊,犁铧敲烂了,社员们还不动作,等会我还得吹哨子。” 我见老队长夏福贵拿着锹过来,便跟佐民说:“队长,我想请老队长跟我一道到北岗去。”佐民笑道:“你想要哪个都行,要我陪你也照。”我说:“你太忙了,我就叫老队长陪我去,我还想听听老队长的意见。”佐民说:“行。” 我拖着老队长夏福贵把全队岗岗坡坡又重看了一遍。我站在北岗上往南望,又想起我到社员家吃派饭的情景,便问老队长:“我们这个队,面积这么大,人均土地三四亩,还不包括这些荒岗和草坡,为何就这么穷,许多社员家里连一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 老队长叹了口气说:“长玉哎,这里土地虽多,但不肥,多是黄土疙瘩,下雨如稀粥,天晴像块石,不长庄稼啊。如果再遇上天旱,全队土地就成为一块大石头。今年算是风调雨顺,还下了几场雨,要不然,你来就看不到社员下地,因为田里没有庄稼可收,地干也无法种。” “据老队长看,主要问题是什么呢?”我问。 老队长不假思索地说:“水。” 我指着岗西:“那边沽河的水不可利用吗?” “那只能解决沿河一部分,大旱还是解决不了。”老队长说,“因为上游也用水,到这里水就抽不上来了。” “这里一年四季哪个季节雨水最多?” “冬春两季。” “队里有没有规划、打算什么的?” 老队长笑道:“年年订规划,都在指导员那里。” “走!”我说,“我们回去找指导员。” 指导员从堂屋的案板上搬下一个木盒,吹了吹,用手抹了抹盒上厚厚的灰尘,从里面拿出几张纸,说:“这里有好几份规划,你拿去看看,没用。” 第七十五章 双胞小姐妹(5) 吃了饭,我回到宿舍靠在床头,翻阅几份规划,又作了比较,觉得去年制订的规划比较符合实际,既有较长目标,又有近期打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忙起来跑到堂屋,与我画的贴在墙上全队地形图作对照。 队长王佐民端着饭碗过来,问我看什么?我说看王庄地形图和规划。我把规划递给他,他看了一下又还给我说:“这是去年冬何局长在这搞的。” “队委会都研究过了吗?”我问。 “讨论过多次了,”队长说,“大队不同意。” “为什么?”我又问。 “一言难尽。”队长说。 “通知队委,叫会计也来,晚上到我这开会。”我说,“我现在就去大队找他们。” 到了大队,老冯不在,我找到大队书记和大队主任,他们说王庄队是老冯分管的,他们做不了主。我说:“你们俩是大队的主要负责人,怎么会做不了主?”书记笑笑:“有你们工作组嘛!” 正说着岳厅长和两个副组长一道从东边回来了,我忙迎上去,将我拟的冬修方案和队里的规划递给老冯,他翻了几页,说这是老规划,他知道。我说今晚开队委会重新讨论,有意见还可修改。我请他今晚去参加我们的队委会,还可把前天大队会议的意图一道说一说。他说:“你不是参加了吗?还要我去传达?”我说我是传达过了,但领会不深。他说好吧! 我回队后立即跟队长、指导员商量,今晚只讨论冬修,否则,又引起争论,说不清。他们都赞成。 队委会由队长王佐民主持,他征求了我和老冯的意见后说:“今天开会就讨论冬修问题,工作组小萧、指导员和我三人几次商量,准备在北岗南杨郢东挖一口‘当家塘’……” 我插话笑道:“这个名字起得好,当家塘,好!” 队长望着我说:“为什么叫‘当家塘’?就是要解决杨郢东面,北岗以南的两百多亩地的用水问题。请队委们讨论。” “我先说一下大队工作组和大队干部联席会议的精神。”冯先之说,“大队今冬明春,除了晚上继续批林、扫盲,白天主要干两件事:第一件是修东西、南北十字形贯穿全大队的两条灌溉干渠;第二件就是各队内部垦荒整田。两条主干渠如果修成,全大队的用水基本解决。因此,我们队的任务:一是修内渠,准备将来把大队主干渠的水引进来;二是把大队部西北的南岗开垦出来,像大寨一样,造成梯田,外来人也好顺道参观。” 冯先之的话一落地,指导员说:“内里穷得连裤子都没穿,还参观什么?参观我们光**?” “怎么能这样说呢?”冯先之说,“任政委要我们来抓点,学大寨,本身就是要创造经验,给周围社队,给全县,乃至全省做示范。” “我没文化,不过我琢磨,经验一定要能帮助人脱贫,让社员过好日子才算好经验。”老队长不紧不慢地说,“我原来是想在南岗那里挖口塘,解决夏郢的问题。现在大队要在南岗那里修渠,如果修得好能解决就不挖。不能解决再挖。所以,今天上午我跟小萧又跑了一遍,觉得还是在北岗挖塘。北岗坡面大,折水大,有了塘就能把冬春雨雪水拦住。” 老冯说:“大队修两条干渠,你们只要挖几条沟,把水引过来,就行了,还要挖塘干什么?” 老队长说:“冯组长哎,你不知,大队修的渠,我琢磨,对我们有用,也无用。” “怎么说无用?”老冯生气地说,“照你这样说不要修了?” 第七十五章 双胞小姐妹(6) 我忙解释说:“老队长讲的意思我理解,因为那条沽河,一到夏天上游用水量大,我们下游就打不上水来,或水量很少,所以说无用。说有用,是指我们有几口较大的塘,乘冬春沽河水满的时候,把水打上来装到塘里,就象小水库一样把水储起来,那就不怕任何大旱了。”我想进一步解释,以争取冯先之的支持,便又说:“挖‘当家塘’和引水沟,实际上是大队灌溉渠的配套工程,使主干渠更好地发挥作用。”我说着转身问老队长,“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的是的。”老队长点着头说。 坐在墙边的老模,笑眯眯地说:“没想到这小萧,来没多少天,就对农村这么了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赞成挖北岗当家塘。” 队长又问坐在老模边上的杨兰英有什么意见,杨兰英抬起头,撩了撩披在脸上的鬓发说:“我同意。” 冯先之一看这阵势,突然站起来:“我叫你们造梯田,你们就是不听。这是无组织无纪律,根本不服从大队的领导。”说着便转身走出大门。我忙追出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佐民说:“你去找个人来,送冯处长回大队,其他同志暂等我一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说着我又追上老冯,要他慢点走,派人送他。 老冯回过头来说:“萧长玉,我告诉你,任政委抓的是学大寨的点,你要领会其精神,要在学大寨这点上下功夫,做出点名堂,让他来看得见摸得着。老岳虽是副厅长,但他是文化厅,又是刚解放的干部,他不好说你。而我俩都是宣传部的,以公以私我都好说你。你不要做群众的尾巴,队里这几个干部都是农民,小农经济意识太浓厚。今年春上,我在跟他们制定规划时就争论过,他们不听,没想到你也跟他们站在一起。我把这个队交给你,你要负起责任来。” 我站着听他讲了半天,想了想说:“我既要对大队工作组负责,也要对王庄248口人负责,任政委来我向他汇报。至于学大寨学什么?我还没想好,是不是就垒几块梯田?这事,我想让社员们讨论讨论。” 老队长的儿子小强拿着手电跑过来,说他送冯组长回去。 我回到会议室,大家都望着我,我问指导员和队长怎么定的。队长说:“没定,等你,怕带你为难。”我说这是大事,应由队委会集体决定,不能由我拍板,因为有争议,我提议你们举手表决。我话一落,五个队委同时举手, 我说:“好!既然一致同意挖北岗当家塘,大家就要齐心协力把它干成。至于大队上面一切由我顶着,就是天塌下来,你们只管挖,任何人找你们,你们都不要停。现在有一口中心塘,能管大王庄和小王庄一带。如果今年北岗当家塘挖成,明年再在南岗挖一口当家塘,队里有这三口当家塘,就象一个家庭有了三条硬汉,无论是旱是涝,什么事都不怕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队委们就鼓起掌来,虽然只有五六个人,但在这夜深人静里,掌声还是很响亮的。我知道,他们不是为我讲话鼓掌,而是为他们即将去争夺的胜利而鼓掌! 第七十六章 情满当家塘(1) 掌声一停,我接着说:“我越俎代庖,省得大家又来议,耽误睡觉。我先提几条建议,然后再请大家讨论。第一,由老模带领社员抓紧把秋收秋种的收尾工作做完。第二,明天指导员、老队长、队长去北岗具体察看地形,确定当家塘的方位,包括折水的来源。会计跟着去,任务是算两笔帐:一是需要灌溉的确切亩数,以供确定当家塘应挖的面积和深度。我估计要有十五亩面积,两米五深,能储一万二千立方水才够。既叫‘当家塘’,就要像当家的样子。二是计算一下土方,按两个月时间算,即在春节前完工,需要多少劳力,其中要留百分之三十劳力准备上大队挖渠。第三,要开两个会:一是由指导员和兰英(团小组长)召开党团员会,讨论如何发挥带头突击作用;二是由队长准备召开全队社员大会,作动员,不要让队长把犁铧敲碎了,才懒洋洋上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第四,要不要搞一点奖罚,奖什么?罚什么?如何奖罚?请队长和指导员考虑。这些事,我希望在三天内完成,动员大会一开就上工。顺便说一下,请指导员或老队长当技术指导,和质量总监,别让塘埂漏水,否则就是废塘。队长负责劳力总调度。这是我几天来考虑的方案,也是我的几点建议,请你们议一下,看行不行?” 我的话一完,指导员就笑起来,“萧长玉,想不到你这样年轻,一个文弱书生,对农业生产这么了解,连灌溉面积,塘要挖多深,折水来源都考虑到了,我小看你了。” “就是就是,连新塘埂将来会不会漏水都想到了,这可是要紧的事。”老队长插话对我说,“指导员向来是不夸奖人的,今天我是第一次听他夸奖你啊――长玉,你在农村干过吗?” “十岁以前在农村呆过。”我说,“我这些意见是最近跟社员劳动和在社员家吃饭时听大家说的。我有点急了,就先拿个方案,供你们讨论。” “我看行,先干起来再说。”队长说,“社员大会我可以召集,谁讲话?” 我说:“指导员讲重要性,你讲任务和劳力分配。” 指导员问我:“你讲什么?” “不讲。”我说,“该讲的话,我都在这讲过了。” 大家都表示赞成,临散会,我又说:“请大家思考一个问题,学大寨究竟学什么?” 社员大会是在北岗坡上开的,小青年们还把队里原来用的一些红绿彩旗弄来,插在即将动工的当家塘的周围,彩旗之间又竖着标语牌,老远就能看到:战天斗地学大寨,年底拿下当家塘。十四个大字。兰英还组织了一男一女两个青年突击队,两面突击队旗插在塘的中间,运输的板车也绑上小红旗,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今天队长没敲五遍钟,也没吹五次哨子。我听他只敲一遍,是早晨七点敲的,不到八点,除上学的孩子没来,全队男女老幼都来了,连六七十岁的爷爷奶奶也来了。我想这大概也能反映一点民意吧!指导员说我不讲话,他也不讲,只好队长一人讲。没有主席台,队长站在草坡上讲的,很简单,五分钟,概括起来四句话,为什么要挖这当家塘,有多少土方多少任务,如何分工和奖罚,以及年底完工。队长的话一完,突击队的小青年便带头喊起了口号:誓死拿下当家塘!等等。还真有点像打仗,夺取一零一高地的味道。 指导员拿过一把锹递给我,要我挖第一锹,算是破土。我说应该是指导员或队长,他说:“这口塘议了好几年,这次不是你下死决心,还动不了,所以,应该由你老萧来破土。” 第七十六章 情满当家塘(2) 我一听,笑问:“你怎么喊我老萧?让我钻土?” 老队长笑道:“我们都在议论,你虽然很年轻,但很稳重,喊你老萧是对你的尊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不是稳重,恰恰是青年人的一股火气和热情。”我笑着说,“以后谁要是再喊我老萧,我就不理你们了。” “你不仅是热情。”指导员说,“你考虑问题太周到了,我这五十岁的人没想到的,你都想到了。” “别吹了,再吹我就飘起来了。”我说,“这样吧!五个队委,加我一个,再请姜爷爷。”我又指着站在身旁看热闹的小女孩,“还有这个小露露,八个人。” 站在我身后的队长说:“破土是大事,是很郑重的,要这么多人干什么?” 我转身笑道:“正因为是大事,很郑重,我才想到请一老一少,共八个人,这叫:男女老幼齐上阵,团结奋战当家塘。” 指导员连说:“好,好!有意思,还是你点子多。” 队长到人群中把姜爷爷请过来和小露露安排在中间,我们八个人并排,面前放了八只筐。队长喊了声:破土!我们便将锹扎进土里,挖了第一锹土放到筐里。此时,鞭炮齐鸣,把整个北岗都震得沸沸扬扬。 两周下来,当家塘已具雏形,像模像样。但土方工程越来越艰巨,塘坝越来越高,尤其是下沿塘坝,从塘中间挖土往塘坝顶上送,就不像开始时抬一筐土一口气可跑到坝顶,现在抬着筐得七八十度往上爬,比上楼梯陡得多,艰难得多。社员的士气也大为下降,不像初战时那样积极主动热情了,佐民队长又要敲三遍四遍钟,吹三遍四遍哨了。我跟着大伙边抬土边聊边思考,如何才能坚持下去。 这天晚上,我叫知青去将指导员、队长和会计喊来。队长一进门就叫道:“入熊!这些社员又拖沓下来了,弄不好今年完不成了。” “一定要完成。”我说,“否则明年就无效益,社员的积极性就会挫伤。” “我想再开一次党团员会。”指导员进来说,“今天我骂了一些党团员,开始那股积极性都哪里去了?” “光骂不行。思想工作要做,但只能起带头、促进作用,难以坚持。”我说,“得要有制约、激励机制,改变大呼隆干活,改变出工不出力,迟到早退一个样的状况。” “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队长问。 我回房间拿来一张纸,递给队长,队长看了看说:“划分作业组,搞土方承包?”他说着又递给指导员,指导员看了看又传给会计。 我说:“除上大队修渠的,在家的整半劳力大约是一百二十人,划成六个作业组。把剩下土方测算一下,划分六大块,按照土方松紧,送土远近,爬坡高低,确定每块总工分,包给作业组,限时完成。提前完成的,按每块总分增加10%奖给作业组;没有按时完成的,扣除剩下部分的10%。” “这个办法好。”队长说,“另外,提前完成任务的作业组,鼓励他们去支援没完成的组,而且要把被支援组的那一部分土方工分扣下来,交给支援的组。” “好。”我说,“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是要尽量把六大块的土方工分测算准确;二是实行抓阄,避免不公发生争议;三是要检查质量。你们看这种办法是否可行?” 指导员用手指在桌子上点了半天说:“我看可以。” “如果你们同意,就请队长和会计具体推敲,测算一下,尽可能搞准确,再提交队委会定。”我说,“在分组时要注意把男女和整半劳力搭配好,党团员分到六个组当组长副组长。” 第七十六章 情满当家塘(3) 指导员愣了半天又说:“分组承包与工分挂钩,好是好,但大队知道,不知会不会……” “对外不说就是了。他们知道就说我们搞责任制,《六十条》也规定搞责任制。”我说,“要干点事,就要冒风险。等到他们知道,当家塘已挖成了。”我拍着指导员的肩,笑道,“无非我受个处分,没鸟事,放心吧!”我这时说话,跟社员一样也粗鲁了一些。 指导员和队长都说:“小萧,要受处分我们去,你是干部,年纪轻轻的,不能让你受处分。” 我说:“既然你们俩同意,就开个队委会,这样办。” 自从划分作业组,实行包工、包分后,好几天没听到队长敲钟,也没听到他吹哨子了。我去社员家吃早饭,走到队长门口,他正端着碗在跟人说话,见了我笑道:“小萧,我失业了。” 我问:“为什么?” “不要敲钟了。”他说,“你看看那塘埂上,早已上工了,早饭都不回来吃。各组生怕别人抢挖他们的土方,抢他们的工分。过去一天人均0.8个立方,现在是1.2立方。根据会计测算,照这样进度,到春节可能要提前十天左右完工。” 我说:“那就太好了!这就是利益关系的驱动。”我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你可不是失业啊,质量关可比你敲钟的任务重得多,如果水一进,塘坝漏,那可就是大事啊!另外,你还要做好各组之间协调平衡工作,防止闹矛盾。” “你放心!”队长说,“我和指导员、老队长,时时都在检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除了上大队开会,整理笔记,多半上当家塘,和社员一块劳动。这天上午,我和一个青年抬着一筐土往塘埂上爬。因塘埂的坡度很陡,新土又松又滑,爬一步滑下半步。小青年使劲往上推,我双手抱着肩上的扁担往上拽,两个人都弄得满头大汗。忽然从我身后伸出一双大手,把我肩上的扁担托了起来。我回头一看是队长,笑道:“你干嘛?!我能抬上去。” 我见他眼里噙着泪,心里一惊,又问:“跟谁吵架了?指导员批评你了?” 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我往塘埂上一按,要我坐下。又将那筐土送上坝顶,流着泪回过头来,拉着我就往指导员身边走。指导员和老队长蹲在塘沿的草坪上,我以为他拉我去评理。谁知,我一见,他们也在流泪。 我走到他们跟前,笑着问:“怎么都哭丧着脸?”队长扶我坐到草坪上,伸手就捋我的裤管。我不知是何事,尚未反应过来,他已将我右腿的裤管捋了起来,惊叫道:“这么大的伤口!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还要去抬土?” 指导员和老队长也都凑过来,看我的伤口。队长又要捋我上身的毛线衣,这回我明白了,我不知他们从哪里知道我受过伤,我便按着毛衣不让他们捋,说没事。这时许多社员和几个知青也都跑过来看我身上的伤。 指导员要队长吹哨子,把大家都集中过来。其实,社员们好奇,不知什么事,早都围过来了。指导员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沙哑着嗓子说:“我心里很难过,我对不起小萧,我怎么能让他来干这样的重活呢?!”他停了停,忍着泪又说,“今天上午,大队工作组岳厅长找我,问我萧长玉在做什么?我说他和我们一道在挖塘。他说胡闹!说省里一位部长来电话,说小萧前年在南山市采访时出过车祸,全身许多地方都骨折。”我估计这是省委宣传部陈部长说的,因为我要下来蹲点他就不让我来,说我身上有伤。社员们一听,都张着嘴惊叫一声:“啊!车祸,骨折?”许多老头妇女都哽咽起来。知青小敏从人群中钻过来要看我的伤。我说没事,好了,看什么? 第七十六章 情满当家塘(4) 指导员说:“虽然好了,但不能负重。我当时一听岳厅长的话就晕了。小萧自打进队,就天天在田里跑,跟我们一起割稻子,种麦子,给我们出了各种各样的好主意,没有他,这当家塘今年恐怕还开不了工。我刚才到这里,一看小萧又在抬筐子爬坡,我心里不知多难过,我叫佐民赶快去把他换下来……”指导员停了半晌又说:“听省里领导说,他是个才子,写过很多文章在报纸、电台上广播、如果他再出了事,我们怎么对得起组织啊!他这么年轻还没结婚,如果骨头再出事,就会残废了,怎么对得起他!?怎么对得起他家人啊?!” 我打断指导员的话说:“我没事,我心里有数,你别太嘘了!” 指导员又说:“我原本不想告诉大家,我怕我们队委几个人管不住他,告诉社员们,就是想要大家都看着他点,不让他参加劳动,防止他再摔交,他能帮我们出出主意,比什么都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说着又问我,“我们队里就缺你一个劳动力吗?” 社员们都七嘴八舌地说:“就是就是,我们每个人多挖一锹,多抬一筐,就够你干一个月了。” 几个青年举着手说:“队长!你每次吹哨下班后,我们再多干十分钟”其他社员也都立即响应。 我被社员们的真情所感动,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说:“社员们这样关心我,爱护我,我心里很感激。我到这里来,是和社员们一块学大寨的,不是来逛逛混混的。学大寨学什么呢?大家讨论过了,我这几天都在思考,大寨是七沟八梁一面坡,他们凭什么能造那么多梯田?我赞成前天会上大家说的:一是穷则思变,不安于贫穷;二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要拼命;三是无私奉献。大寨有了这三种精神,才能开出那么多梯田,改变了穷山沟的面貌。我们学大寨,就是要学大寨这种精神。用这三种精神来改变我们王庄的面貌,大寨有山无田,所以造田,我们有田无水,所以挖塘。今年挖好这口塘,明年冬天再在南岗挖一口,加上大王庄前面的中心塘,有这三口当家塘,像三根柱子一样撑着,我们就能旱涝保收了!” 老队长说:“我们一定能挖好,小萧哎,你放心吧!再不要到这塘埂上来跑上跑下了。” 我说:“老队长哎!我在宿舍坐不住啊!我急啊!我来王庄已有两个多月,我到社员家吃饭,看到许多家,屋子里破破烂烂,空空荡荡,我心里很难受。可是,我每到一家,你们都要上集去买点菜,单独烧给我吃,你们却带着孩子躲在另外的地方,吃杂粮。你们想想,我能吃下去吗?”我恳切地又说,“我求求大爷大妈叔叔婶婶们,我以后轮流到你们家,你们千万别为我另烧,我吃不下去。等到你们富裕了,我到你们家去,吃鸡、吃鱼、吃肉……可是现在还不行啊!” 社员们听着听着,也都流下泪来,这是情感交融的泪啊!有位青年突然呼喊起来:“誓死挖好当家塘!”大家也都跟着喊了起来。 队长把手一挥,说:“干!” 我像木鸡一样站着没动,茫然地看着社员们挖土抬土。我知道,我这时下去,任何人都不会让我干。几个知青回头望着我笑,那意思是说我没辙了。社员们说:“小萧哎,你歇着吧!我们会干好的。” 我总觉着大家在劳动,我站着,好没趣,我拿起脱在地上的外套,走到草坪上,坐下来,又掏出笔记本,想写点什么。我看着社员们挑着土筐上上下下,看着开始飘雪的天空,看着初具规模的当家塘,想象着今年明年,后年和未来,我好久没写诗了,便提笔写道: 第七十六章 情满当家塘(5) 社员奋战当家塘, 胸中烈火正燃烧。 挖冻土,像愚公移山, 一镐,接着一镐; 挑土筐,一头一座小山, 腰一挺,连走带跑。 雪花飘落在脸上, 顷刻间化作汗珠,挂在眉梢, 纵吸进一天寒风吐出来, 也难表豪情壮志有多高。 啊!不见了旧时的荒岗野坟, 不见了崎岖不平的羊肠道。 当家塘――闪光的明镜, 照见村,照见树, 照见男女老少的笑脸, 照见队里的红旗飘! 今天早晨,我起的较早,开了卧室的门,小敏正在堂屋的锅灶下烧火,见了我忙站起来给我打水洗脸。我说她起得真早,她说今天轮到她烧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说着又指指门外,“萧大哥,你看外边的雪下得好大,一片银色世界。”我边洗脸边笑说:“你很有**,看样子要做诗了。”她红着脸笑道:“萧大哥笑话我了,我哪会做诗啊!你会吗?”我说:“跟你一样,不会。”说着我就走出门外,真是一片银色世界。 一场大雪覆盖万里群山,茫茫大地。我走到窗前的梅树旁,梅枝上的许多花朵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我便用手指轻轻将花朵上的积雪拂去。小敏跑过来说:“萧大哥喜欢梅花?”她说着也帮我掸梅花上的积雪。我说是的,梅花高洁。小敏不知道我心里在想雪梅,仍在问这问那。 正说着,姜爷爷和两位老农路过这里,见了我就说:“小萧哎,这场大雪下得好啊!当家塘提前完工了,多亏你呀!瑞雪兆丰年啊!”我说这是社员们战天斗地感动了老天啊! 这天中午,我轮到去老队长家吃饭,跨进院门,见他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瞅着大桌肚里,我不知他在看什么,便问:“老队长在晒太阳呀!” 老队长忙站起来笑道:“这大雪封门,也不好出去。”他说着端了个板凳让我坐在他的对面,“幸亏你抓得紧,又采取六个作业组包工。这些办法,这个决心,也只有你敢提,只有你敢下。要不然当家塘可就成了半拉子工程了。这回好了,北岗头的积雪一化,当家塘就可装满了,明年杨郢那边二百多亩水稻可就有指望了。” 我发现老队长在跟我说话时,仍然不时地瞅着大桌肚里,我回头看看,大桌下面没有什么,只有一只老母鸡蹲在窝里,便问他在看什么?他笑道:“扛烟皮了,等它呢!这婆娘,下一个蛋比女人生个孩子还难。” 我扑哧一笑:“没烟抽了?”说着又问,“你抽什么烟?多少钱一包?”他说:“大丰收,八分一包。”我忙从口袋里掏出一角钱,喊他儿子:“小强!快来!给你爸去买包烟。” 小强从我手里接过钱飞跑出去。我回过头又问老队长:“你抽烟就靠这只老母鸡下蛋?一个月能下几个蛋?” “能下二三十个。”他说。 “一个鸡蛋六分钱,也不够你抽烟啊!”我说,“你为什么不多养几只?” “长玉哎,你不知道,大队不给养啊,去年养的鸡都被杀了,说是割资(鸡)本主义尾巴。连社员门前屋后种的几棵扁豆、南瓜也都铲掉了。”老队长说,“你那天说你到社员家吃饭,他们都上集买菜。你想想,你一两个月才轮到一次,总不能一把青菜,一个炖鸡蛋都不给你吃啊!” 我一听,心里很沉重,愣了半天,我说:“老队长,我想了个办法,那沽河埂上和北岗头不是有大面积刺槐吗?反正冬天要打枝,就用那些枝枝桠桠在每户的屋后围一个小院子,春节一过,家家都可养鸡,顺着围墙还可种扁豆、种南瓜。但有一条,任何户都不允许把鸡放出来,否则就不准养,你看行不行?如果行,今晚就开队委会,你估计队委们是否会同意。” 第七十六章 情满当家塘(6) “绝对会同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老队长说,“只怕大队知道,又说我们搞鸡(资)本主义。” “什么资(鸡)本主义?屁事都往上面挂。”我说,“只要队委会通过,做个决定,我在上面签字,不会找你们的。” 老队长激动地说:“哎呀!小萧哎,这件事一决定,社员又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啊!” 我笑道:“鸡一多,你就不会埋怨这只老母鸡,下个蛋比女人生孩子还难了。” 正说着老母鸡从窝里跳下来,老队长伸手抓出鸡蛋说:“今天中午我请你吃炖鸡蛋。” 第二天,我轮到在知青户吃饭。前两轮没有安排,知青有意见,找了队长,说看不起她们,队长只好安排。因为是雪天,无农活可做,五个知青都没出去,兴高采烈为我吃饭忙碌起来,清早就煮了绿豆稀饭,还煮了鸡蛋。她们每人一个,给我两个,我说特殊。她们说我身上到处是伤,需要补,就该特殊,还把她们各自从上海带来的许多瓶装酱菜拿了出来,各说各的菜好,抢着要我尝。吃了早饭我要去大队开会,临走我给她们打了招呼,决不能特殊,越简单越好。我走了一大截,袁小敏站在门口喊我,说散会时叫孙庄的秦大姐也来吃饭,我说好,但不知她来不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今天开会主要传达中央关于**反党集团罪行又一批材料。散会后,我跟秦苑媛说我今天轮到在知青户吃饭,知青们要我代请她。秦苑媛跟我边走边笑着说:“你们队的几个知青很漂亮,很好玩,你是不是要我去帮你搭鹊桥?” “哎呀!你又开玩笑了,她们是知青!是高压线!”我将‘知青’和‘高压线’几个字说得很重,“我躲还来不及呢!所以前两轮我都叫队长不要安排我在知青户吃饭。” “你怕什么?单身汉。”秦苑媛说,“你不要我帮这忙,我不去吃饭,看这雪老深的,路也不好走。” “好吧!你不去,我信带到了。”我说。 走到岔路口,秦苑媛又说:“你帮我谢谢她们,明年春上我请她们。”她在向孙庄的路上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喂!小萧,那天我碰到你们的小双胞(小敏),她问我你的爱人在哪里,我说你朋友都没有,哪来爱人?” “你没事干。”我边走边说,“你告诉她这事干什么?” 秦苑嫒一笑,转身向孙庄去了。 我一进屋,几个知青都围上来,问秦大姐怎么没来?一个个都把嘴噘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说她下午要开会,明年她请。我说着便掏出钥匙开了卧室的门,我正在房里整理文件材料,小慧在门外喊道:“喂!大记者,吃饭了。” 我走出卧室,一看方桌上满是菜,便问:“干什么?过年啦?” 小李、小阮、小黄都说:“你大记者难请,第一回在我们这吃饭,不搞好一点,下次你不来了。” “我就住在这屋里,怎么不来?”我说。 小敏说:“可是,我们天天在这吃饭,你出出进进看都不看一眼。” 我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说:“这鸡啊,鱼啊,盐鸭、盐鹅……都从哪里弄来的?” “反正不是偷的。”小敏说,“我们也不会偷。” 小李说:“好几天前我们就做了准备,小慧还主持开了全委会,决定叫我和小敏上太平集。小敏说你骨折,需要吃鱼补钙,不知从哪探听到,说你不喜欢吃肉。所以我们就买了八条大鲫鱼,两条清蒸、两条红烧、两条炖汤,还留两条,晚上再给你煮汤。” 我生气地说:“你们简直胡闹,菜市的鸡、鱼恐怕都给你们抢购一空,要罚!” “可不是。”小黄说,“那天她俩上太平集,还被扣了半天工分,不过,谁都不知道她俩上集买什么。” “该扣。”我说着转身回到卧室拿了两块钱放在桌上,“你们收下,下次不准。” 五个女孩全都愣着,蓦地全都哭了起来。我没想到她们会来这一招,我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圈。心想,不能迁就,否则以后不好办,还会影响到社员。我严厉地说:“哭也不行,你们不收下我决不吃!” 小敏擦了擦泪,又拽拽小慧的衣角说:“姐,收吧!先让萧大哥吃饭吧!”她说着把站在身边的小李拖到门外,不知嘀咕了什么,小李回来从桌上把钱拿装到衣袋里说:“我收。不然,大记者就要绝食了!”五个女孩又争着拿碗拿筷盛饭,兴高采烈快活起来。 大家争先恐后地把好菜往我碗里拣,小敏坐在靠我这边,她把鱼中最好的部分都拣到我碗里,弄得我一碗的菜。我要退,她们几双筷按着,退都退不掉。 吃饭时,她们老是记者长记者短的,我听了烦,就问:“你们怎么会想起喊我大记者的呢?” 袁小慧说:“我们又开了一次全委会,又一次认真讨论的,因为你过去就是记者,而且是新华社记者,所以一致通过叫你大记者。” 小敏噘着嘴说:“我可没举手啊!我保留意见。” 我笑着说:“还开‘全委会’,你们真没事干。直呼其名,或喊我老萧不是很好吗?”我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许多菜说,“下次可不要这样了,这一桌菜,你们劳动一个月的工分都不够。” “这怎么能比呢?”小慧说,“我们劳动的工分只够我们分的口粮、油啊,柴禾啊!等等,穿衣、零用,还得靠爸妈给啊!” “你们一年能得多少工分?”我问。 “我们几个人差不多,劳动一天八分工。”小黄插嘴说,“去年我们每个人都得二千多工分。” 我说:“你们能得这么多分,说明你们劳动观念不错。” “那当然。”小敏说,“栽秧、种麦、割稻、拾梅花、抬土……样样都干。”她说着把手伸到我面前,“你看,手都晒得又黑又粗。” “那真是经受了锻炼。”我笑着问小敏,“你也得到这些分吗?” “当然。”小敏歪着头不服气地说,“看不起人。” “哎哟,谁敢看不起你啊?!听说你们几位女孩中,你的鬼点子最多。”我笑道,“我还想交给你们一项任务……” 我的话还没说完,队委杨兰英跑来说,大队来人在夏郢,叫我吃了饭就去。我忙将筷子一放,回到卧室拿了笔记本就跟兰英走了。 只听小敏在后面叫:“汤还没喝呢!” 第七十七章 破冰挖药草(1) 我已走了很远,小敏还在叫:“等会回来喝鱼汤!”好像那鱼汤我不喝就没人喝浪费似的。 到了兰英家,岳厅长和冯先之都坐在她家堂屋里,指导员和队长已在座。岳厅长见了我就说,他们来是三件事:一是继续批林的问题;二是办冬学问题;三是南岗的开发问题。 我说:“我正准备下午跟指导员、队长商量。办冬学问题,指导员已跟我说了,我正准备跟几个知青谈。这一批的批林材料已来,我想利用下雪天,连续搞几天,不知指导员、队长什么意见。” 指导员和队长都说可以,他们来组织。 岳厅长站起来说:“好!我们一道去南岗,看看究竟如何搞。” 我们站在满是积雪覆盖的南岗上,放眼观察了很长时间,这回我不想先说话,岳厅长问:“谁先说?把你们的高见拿出来。” 老冯挥手划了一个大月牙形说:“这一片岗坡,如果造成梯田,恐怕有两百多亩,种上水稻、玉米、那是很可观的。” 指导员说:“冯组长的意见,我们也考虑过,但目前没有这个力量,因为垒梯田需要到北山去炸山运石头,还要过沽河。” “我只想在这岗坡下挖一口当家塘,把这坡上的雪水引进塘里,这样就可解决夏郢这一带的用水问题。”队长说,“要不然每年到夏天,我这队长就得跪着求老天。” 岳厅长转身问我:“萧长玉,你是什么意见?” 我说:“垒梯田也好,挖当家塘也好,年底没时间了,开春就要搞田间管理也没时间了。” “两个月前你们为什么不干?”老冯瞪着我说,“目无组织。” “你不知道?我们在挖北岗当家塘。”我笑道,“你怎么批评都可以,当家塘挖好了,这场大雪一下,天一晴,雪一化,就是满塘水。别说指导员、队长多高兴,就是村里的老头老奶奶也说吃了一颗定心丸。” “过去的事就不要争了。”岳厅长说着又问我,“你看这南岗究竟怎样规划?” 我想了想说:“造梯田不仅需要大量石方,还要资金,没有两三年根本搞不成,收益慢。我想,大队才买来一台拖拉机,我建议这雪一化,春节过后请大队拖拉机来,先把这荒草翻过来,过两个月再翻一次,把生荒变成熟地,然后种上棉花或花生之类,这两种作物都比较耐旱,而且是经济作物,能卖钱。这是第一步……” “你就知道钱。”冯先之打断我的话问:“你知不知道,农业以粮为纲。” “知道,我们有六百亩水田,不就是种粮的吗?但不等于其他作物都不要。”我说,“现在棉花供应,一年每人只有二三两,这么大下雪天,一家几口人顶一床破被子行吗?如果这里种棉花,既可卖一部分,又能给社员分一点……” 冯先之又打断我的话,说:“萧长玉,你这人小农意识怎么这样浓呢?” “什么小农意识?我不懂。”指导员插话说,“你不穿衣呀?我赞成小萧的意见。” 冯先之知道指导员的脾气,不买他的帐。只是气鼓鼓地站在那里,不再吭声。队长也说他赞成我的意见,实际上我的意见也是老农的意见。岳厅长笑道:“看来你们三人意见是一致的。”说着又问我,“小萧,你这么年轻,又在城里长大的,怎么懂得这个?” 我用手比划着笑道:“岳厅长,我只有这么点大,还在穿开裆裤时,就跟我父母在我们那龙山坡上开荒种棉花呐!” “噢,还没忘记。”岳组长说。 第七十七章 破冰挖药草(2) “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笑道,“这是**说的啊!” 老冯插话说:“**说的话,是指阶级斗争,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 岳厅长又问我:“还有第二,第三呢?” “第二步就是在这坡下再挖一口当家塘,我们队里有三口当家塘,队长就不用再磕头求老天爷了,这是明冬的事,”我说,“第三步,那时有力量有经济实力,再开梯田,实现我们冯处长的愿望。”我看了一下指导员和队长,又说:“这三条,除第一条是我的意见,后两条,实际上是队里原来的规划。” 我的话完了,好长时间大家都不说话,我也不知岳厅长是什么意见,只见他遥望着白雪皑皑的南岗。[.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蓦然,哈哈大笑,拍着老冯的肩,说:“冯处长,我们回去吧!”说着转身就走。 我站在原地愣了半天,问:“喂!岳厅长!你的意见呢?” 岳厅长边走边回头说:“你们不是都说过了吗?”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小萧!你的腿怎么样?上次陈部长(省委宣传部长陈培林)来电话,说你胸部、腿部、臂部多处骨折,我吓了一跳,真抱歉,你可要小心啊!” “没事,厅长,谢谢你关心。”我说,“那是两年前的事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你可别掉以轻心,就是一根扁担断了,虽然接好,也很容易在老地方断裂。”岳厅长说,“这下雪天,对骨伤可是极为不利啊,骨折是既怕寒又怕摔跤,可这雪地既寒又滑,你可千万注意啊!我刚才不该喊你来。你回去最好弄个热水袋,晚上睡觉焐着。”他说着又交待佐民:“队长,我把小萧交给你,你身体健壮,可要关照他点啊!” 队长笑道:“厅长放心,你不看我一直跟在他身边吗?” 吃晚饭时,袁小慧说她去把队长喊来,说他是单身汉省得烧了。队长进来一看,说这么多菜,拿起筷子就要吃。小敏忙拦着,说所有的菜都可吃,惟独鱼不能吃。队长说为什么?小敏说这是给萧大哥补钙的。队长不懂,问什么叫钙?小敏说骨头受伤了需要补钙质,就是帮助长骨头。队长说:“啊,知道了,我保证不吃鱼。”说着又问,“那黄鳝、泥鳅、虾子,是不是也补钙?” “当然。”小敏说。 我笑道:“你这点大,怎么知道的?” “我爸妈是医生,他们说的。”小敏说。 我用筷子点着桌上的鱼对队长说:“你别听她们的,你不但要吃鱼,还要养鱼。现在有两口大塘,明年要养一万条鱼花,到秋后社员就有鱼吃了。” “养不住。”队长边吃边说,“门口的中心塘过去养过,社员好捞。” “这是管理问题。”我说,“规定几条,互相监督,谁捞罚谁。” 小李提醒道:“喂!大记者,你中午不是说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们吗?” “你们问队长。”我说。 队长说:“给社员教文化课。” 小慧说:“去年不是教了吗?开始人很多,后来就没人来了。” “那是大呼隆,高的低的不识字的混在一起,教低了,文化高的觉得没趣。教高了,文化低的听不懂,所以就不去了。”队长说,“还是小萧讲的对,什么事搞大呼隆都不行。这次,也要象挖当家塘分几个作业组一样,分一二年级,三四年级,五六年级共三个班。你们都是初中生、高中生,五个人轮流,时间我来安排。你们一个人教一堂课给四分工。就像挖当家塘一样,也搞点刺激。” 第七十七章 破冰挖药草(3) 我笑道:“这不叫刺激,这是劳动所得,而且是高级劳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几个女孩都叫道:好好好,我们干。 吃了晚饭我回到房间,从包里掏出上午在大队开会时收到梅影的信,当时因开会,只粗览了一遍。我抽出信纸,又详细看了内容,主要是说妈的身体还好,仍在坚持吃药,哥哥每星期带妈去看一次,要我放心,她会服侍好妈的。她和妈最担心的是我的伤,每天在家提心吊胆,生怕我在农村再摔跤。又怕我在社员家轮流吃饭凉,把胃吃坏了。要我不要干重活,要我晚上不要出去,农村地不平,特别是下雪天,路滑,再摔跤就不得了……再就是她如何如何想念我,盼望我回家,她很想请假来看看我,又怕我不高兴,等等。 我每次收到梅影的信,心里都不是滋味。这梅影仍是执迷不悟,难道她真是准备一辈子不结婚吗?我这次要求下来蹲点,除了是机关每个干部的任务之外,我就想离开省城,让梅影冷一冷。但是从她每次来信看,不但没冷,反而思念得更切,恨不得立刻就要飞来似的。 我趴在桌上看了梅影的信,却又出神地想着雪梅。虽然雪梅与我分别了好几年,然而我却没有一天忘记她。有时,为了梅影,我曾下意识想忘记雪梅,可是仍然忘不了,真是为了忘却更难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甚至幻想,过去分别也有三年五载的,后来又见面了。这次分别已有四五年了,说不定哪一天雪梅还会回来的。特别是“九?一三”事件发生后,**死了,极左的根子断了,雪梅在海外一定会关注到的。她可能正在对镜梳妆,正在对孩子说:“我们该回家了,该回家找爸爸了……。”我的孩子已有三四岁了,一定是个女孩,跟雪梅一个样儿,跟龙山那个小孩姐一样好玩,一样漂亮……。我不敢往下想,再往下想,那就会肝肠寸断,再想下去,这一夜我恐怕又要睡不着了。 我走到床边一看,被子原是叠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已铺好了?我掀开被子,一个热水袋放在里面,我一摸,热乎乎的。心想,一定是几个知青干的,我平时放在堂屋大桌上的水瓶,也是她们烧开水时代装的。不过,这卧室的门是锁着的,她们怎么能进来呢?后来一想,我这卧室原是袁小慧袁小敏姐妹俩住的,她们肯定有钥匙。算了,等见到她们再问一问。 春节快到了,我很挂念母亲的病,虽然梅影在信上说妈的身体还好,但我总还是不放心。有病的人最怕冬天,尤其是老年病人,在这冰雪覆盖的寒冬里更难受。我将工作安排好,便请假提前回家了。 我是下午三点钟到家的,母亲靠在床上,见了我就埋怨地说:“长玉,你可回来了,把妈都忘了。” 我忙扑到妈床前,哽咽着说:“妈,妈,我没忘,我没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妈抚摸着我的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站起来,走几步,让我看看。” 我知道妈是担心我的腿,我便起来走了两个来回,说:“妈,你看!好好的。”我见妈头发落了许多,心里很难过,便坐到妈床边问:“妈,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妈说:“前一程子疼得很,就靠吃止痛片。后来你哥不知听哪个人传了一个方子,说芦根和星星草熬汤喝,能够治这种病。他就问医生,医生说这两种草都是在水边长的,是凉性的,也无负作用,可以试试看。他就去挖了,吃了后好象是平和多了。” 第七十七章 破冰挖药草(4) 我忙问:“这种草在哪?我现在就去挖。” “就在银河公园靠东头拐弯那里。”妈说,“梅影知道,你哥出差去了,就是她天天去挖的。刚才她下班就去了,你去看看也好,她一个人冰天雪地的,在那河边我也不放心。” 我一听,连忙往银河公园跑。我站在环城公园的环城路上,四面眺望,忽然发现一个女孩在城墙根下面的银河路边打捞什么,我仔细判断,是梅影。便顺着环城路的斜坡,踏着厚厚的积雪往下面赶去。我跑到她身后,她正举起我家以前在农村用的长把锄头,一下一下使劲地砸芦苇丛中的冰。我站了很长时间,望着她的背影,她是为我啊!为我妈才到这冰天雪地里来挖芦根啊!我的心头一热连忙跑过去伸手抓住锄柄,她回头一看,惊喜地叫道:“长玉哥!长玉哥!你回来啦!你回来啦!你怎么不写信告诉我啊?”说着便转身搂着我的脖子叫道:“你想死我了!你想死我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一句话没有说,挥起锄把使劲砸那芦苇丛中的冰。她忙拦着我说:“你身上有伤,你身上有伤,你不能太用力。还是我来,我会,我会挖,我都挖过好多次了!”我推开她,举起锄头一次又一次狠狠地往冰上砸。梅影又抓着锄柄,哭着叫着不让我砸,说不要再震伤了。我没理她,仍然使劲地砸,冰终于被砸破了。 她擦着泪说:“好了好了,你不知芦根在哪儿,我知道,我知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说着就抢过锄柄,将锄头伸到水里勾住芦根,我也伸手握住锄柄,我们俩一道使劲,终于将一大串芦根拽出了冰窟窿。我们放下锄柄,伸手抓起芦根往上拖。 这时,我蓦然发现梅影的双手红得像红萝卜一样,肿得像面包一样,我的心猛然震动起来,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双手,看着这双红肿的手,看着这双开了裂口的手,我再也忍不住了,我的泪水扑簌簌地滴在她的手上。我捧着她红肿的手说:“你的手冻坏了,你的手冻坏了。”我将她的手按到我的脸颊上,我要给她焐一焐。她惊叫起来,说:“我的手太凉了!太凉了!”说着硬要将手往回抽,“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你受不了,你受不了!”我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抽泣着说:“受得了,受得了,我的脸滚烫的,我的心也滚烫的。让我给你焐一焐,让我给你焐一焐吧!焐一焐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她终于把手抽了回去,又搂着我的脖子哭着说:“长玉哥,长玉哥,你好心疼我,我心里好感动,我知足了!” 我们又在河埂边挖了一些星星草,装了满满一篮子回家。此后我便经常来挖,有时一个人,有时梅影下班就和我一道来挖。 这次回家,我对梅影的感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说我在南山医院住院时,她去服侍我,不嫌脏不怕累,使我非常感动。那么她服侍我母亲,几年来如一日,尤其这次我去银河公园见她在冰雪覆盖的河里为我母亲打捞芦根草药,两手冻得又红又肿,简直令我震撼。我心里对她充满了疼爱和感激之情。我又一次问自己,应如何报答她?我很想跟她说一声:“我爱你。”可是雪梅若是回来怎么办?她也会伤心死的。我思想斗争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没有说。 春节刚过,我又回到了王庄,一家一户去给社员拜年。年初六大队工作组召集各队指导员、队长和工作组的同志,办了三天学习班。主要是学习文件,讨论春耕生产所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到第三天下午,各队都已发了言,我捣捣坐在身边的队长要他先讲。他挺了挺腰说:“我们的当家塘现在是满满的,除了夏郢这一带,其他地方用水问题我不担心了。现在主要问题是肥料。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去年大队下令把社员家猪狗都宰了,现在一点农家肥都没有了。” 第七十七章 破冰挖药草(5) 冯先之说:“不是让你们队里集体养猪吗?” 队长说:“队里是养了一些,死的死了,没死的也瘦得像猴子一样,队里没有那么多饲料。如果是一户养一头,剩点刷锅水就够喂猪了。” “那不行。”老冯说,“那是走回头路。” 我捣了捣队长,示意他不要说了。 指导员接着说:“我看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要想方设法调动社员的积极性。队里敲三遍钟,吹三遍哨子,社员也不上工,有的伸头看一看,左右隔壁还没动,又把头缩回去了。我不知别的队怎么样?” 其他队的同志笑着附和:“都一样。” 我觉得队长和指导员说的情况都是事实,我也亲眼所见。这个大队现在实际上是工作组在起主导作用,因此,我便想从理论上来探讨解决这个问题,但又担心说不好,老冯会扣我的帽子。我还没想好,岳厅长便问我:“小萧,你有什么想法?” 我犹豫了半天,硬着头皮说:“我认为,指导员提出要调动社员积极性恐怕是主要问题,有了积极性什么事情都好办。这个问题,我觉得要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来找原因,来解决问题。大家知道,生产力是指有劳动能力的人、工具(农具)、土地。生产关系是指人在生产、分配、交换、消费过程中所结成的关系。马克思说,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是决定一切社会矛盾的基本矛盾。他又说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合生产力的发展,这是规律。从我们队看,生产方式是大呼隆,队长吹三遍哨敲五遍钟,你不出门我也不上工。分配方式仍是大锅饭,造成干的不如站的,站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捣蛋的,反正是早上工迟上工一天十分工。这说明,生产关系还不适应生产力发展的需要。所以我认为要改变大呼隆干活的生产方式,和干好干坏十分工的分配方式。” “你这是搞唯生产力论。”冯先之阴沉地说,“萧长玉,你别忘了,马克思还说,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是适应生产力发展的。”他把“适应”两个字又作了反复强调。 “那是指总体而言,我讲的是局部。”我说,“例如我们挖当家塘,开始队里反复做思想工作,动员社员学大寨的艰苦奋斗和无私奉献精神,还动员党团员带头,就这样只保持一个星期,后来又松松垮垮。以后队里实行分组包土方包工分,调整了生产方式和分配方式,结果,社员起早摸黑,队长连哨子都不要吹了……”我还没说完,会场就热闹起来,纷纷问我们队长是不是这样?队长和指导员都说:“是的。” 我接着又说:“这就说明,生产关系一调整,适应了生产力的需要,社员的积极性就调动起来了。”我在说这话的时候,发现冯先之目不转睛地瞪着我,好象很不耐烦似的。 我的话音一落,冯先之便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说:“你这是搞工分挂帅!”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说:“工分挂帅是不对的。但是社会主义时期还是按劳分配的,社员多挖了土方,多得工分,这是劳动所得,怎么叫工分挂帅?怎么动不动就扣帽子呢?” 岳厅长挥着手要我们坐下,又笑道:“你们俩都不愧是宣传部的,理论上都是一套一套的。我看也不要争了,春耕生产就要开始了,各队回去,就按这两天学习和讨论的情况把生产安排好。” 散会后,我们和孙庄队的同志是同道回去。秦苑媛当着两个队的指导员和队长边走边说:“小萧哎!我说你的胆子越来越大,尽说别人不敢说的话,你的脾气怎么就改不了呢?” 第七十七章 破冰挖药草(6) 孙庄队的指导员问秦苑媛:“你们俩原来就认识?” “岂止认识,而且很熟。”秦苑媛说,“以前我们俩都是团省委的。过去在批斗走资派的大会上,他也是这样,站起来反对挂黑牌,反对罚跪,差点被打成反革命。” “啊!怎么能打成反革命?那是对的啊!”孙庄指导员对秦苑媛说,“我看小萧今天说的也是对的。什么生产力、生产关系我不懂,但他讲要包工包分是对的。我们也想这样搞,你是不是支持?” “当然支持。”秦苑媛说,“小萧从哲学上讲的很有道理,的确要调整不适应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回去我们得好好研究一下。” 王佐民说:“那你刚才还说他胆子大,脾气改不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是怕别人抓他的辫子。”秦苑媛说,“那冯组长也是宣传部的一个处长,是小萧的上司,我担心这老冯以后要整他。” 王佐民说:“如果老冯要整小萧,我就带着社员去上访。” 秦苑媛笑道:“你这队长真够意思。” 我们与孙庄队的同志分道后,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指导员说:“小萧哎,我一直在琢磨你讲的生产方式和分配方式。” “这两种方式从哲学上讲,是生产关系中最重要的方式,特别是分配方式,干好干坏一个样,就会阻碍生产力的发展,按你的说法就是社员的积极性不高,这是一种规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时候既要加强思想政治工作,提高社员觉悟,又要从生产关系方面找原因,及时调整生产关系,才能保证社员的积极性不受挫伤。” “怪不得在去年挖当家塘时,你提出划分作业组,包工包分。原来你是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上提出来的。”指导员说。 “是的。”我说,“你是指导员,既要做社员的思想工作,又要考虑队里制定的一些办法、规定是否符合社员的要求,是否能调动社员的积极性。” 队长问:“那我们过去制定的一些奖励办法,算不算是调整生产关系?” “是的。”我说,“如果能调动社员积极性,就是调整得好。如果不能调动积极性,就不好,还要制定更好的办法。” “当然能调动社员的积极性。”指导员说,“可是大队说我们是搞工分挂帅。” “大队的意见对的就听,不对的就不听。”我说,“中央规定:人民公社是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我这个队搞不好,社员没饭吃,他大队又不给。”我说着又拍着队长的肩膀,回头看了看指导员,笑着问:“你们怕不怕丢掉乌纱帽?” 指导员笑着说:“我们这乌纱帽值几个钱?我们倒是担心你为我们挨批挨整啊!” 我哈哈笑道:“刚才你不是听秦苑媛说了吗?那年差点把我打成反革命我都不怕,这怕什么?不用担心。”我想了想又说,“既然你们不怕,我再给你们提几条建议。” 指导员和队长都说:好。 “第一,在挖当家塘时划分六个作业组的基础上,再划细一些,把男女、整半劳力搭配好,分成大、中、小几种类型的组;第二,所有农活全部实行包工包时包质量包工分,零星农活可包给个人,共五包。这样,队长就从敲钟吹哨解放出来,转向带着作业组的人,定任务、定工时、定工分,检查质量方面来。” 队长说:“这两条好,我回去就找人商定。” 指导员说:“这就彻底改变了大呼隆干活。”他说着又笑道,“这样一来,我这当指导员的也就没事做了。” 第七十七章 破冰挖药草(7) 我笑着说:“这样一来你指导员的工作量更大了,这就是要防止工分挂帅。什么是工分挂帅呢?我认为,不顾质量,一味追求工分,就是工分挂帅。还有,斤斤计较,也是工分挂帅,这要靠指导员多做思想工作。” 指导员说:“这个没问题,我负责做。” 我笑道:“你这指导员威信高,大家都怕你,叫你舅太爷。不过还是尽量把道理说清楚,让人心服口服更好。” “这你放心。”指导员说。 “另外,当前还有两件事,需要确定。”我说,“一是积肥。队长在会上说肥当家,我赞成。但不能向大队要过多化肥,化肥用多了成本高,田还会板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否则到秋收卖粮款只够还化肥钱,社员分红没钱就糟了。我算了一下,每亩用化肥成本不能超过收入的百分之十。这就要靠农家肥。队长在会上说,没有猪狗粪,哪来农家肥?我想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队长问。 我说:“那天我在田埂上,你问我在看什么?我说你们不让我参加劳动,我只好游春啊!” “积肥跟游春有什么关系?”队长又问。 我说:“我那天游玩,想起土改那年我家分了二十亩土地,没有肥料,我妈带我姐在每块田边挖草皮沤肥的事。你们能不能搞?” 队长问:“怎么搞法?” 我说:“很简单,就是将铲来的草皮,堆在田角,把里边掏空,把荒草柴禾塞到里面点燃,燃烧一周,待草皮烧透烧焚了,再浇上洗碗刷锅水和大小便,焖一焖,肥得很。” “这倒是个办法。我们的南岗北岗荒草多得是,我们也可以这样搞。”队长说着又问指导员,“舅太爷,你看怎样?” “我看可以试一试。”指导员说,“年也过差不多了,乘春耕还没开始,可先组织社员干这事。” 我说:“如果你们觉得行,队长可带几个青年先试一试。如果一个劳力一天能搞一个立方,就按十工分计,可以包到组,也可包到户、包到人。当然还要根据每块田周围有多少草皮可铲,砍柴禾远近适当区别。” “行。我先试。”队长说着又问:“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你不提我倒忘了。”我说,“我到社员家吃饭,每户都提出养鸡养猪的事。我看每户可养一头猪,养鸡多少自定。但有一条,猪也好鸡也好,只能养在各户的后园里,不准放出来。” 指导员说:“这事老队长跟我说过了,我同意。不过,小萧,我担心老冯他们以后会说你在这里搞资本主义。” “没事,先让社员养起来再说。”我们边走边谈,不觉到了庄子,我笑着说:“今天我们在路上商量的事,算是我们三巨头的碰头会,也是我们学习班结束后我们商定的几件事。你们要开个队委会具体研究一下,然后再交作业组和社员讨论决定。” 指导员说:“好,这几件事我和队长负责安排好。” 我从社员家吃了晚饭回来,想烧点开水,一摸大桌上的水瓶是满的。我猜想,大概是知青从上海回来了。我进了卧室,发现被子又铺好了,里面放着热水袋,被里热乎乎的,这事究竟是谁做的?这样下去不行,我得想法问清楚。 第七十八章 窗前一枝梅(1) 我反复考虑这件事不能伸张,虽是小事,可是作为一个女孩经常将热水袋装好,放到我的被窝里,如果让别人知道传出去,会对这个女孩产生很不好的影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尽管我心里知道可能是哪位女孩做的,但也只能细细地观察,等哪天碰上了再将热水袋还她,叫她不要再做了。 我靠在床头看了一会书,又起身拿出饼干筒,这个饼干筒还是去年几个知青买的。当时我不要,还吵了一架。她们说我付给她们两块钱的饭帐多了,小敏就出了鬼点子,去太平集买了一筒饼干来给我,说我经常熬夜,睡得很迟,临睡前吃几块饼干好。我拗不过她们,只得收下。今年春节回来时,梅影又买了一些糖果、饼干给我带来。 我拿了几块饼干,觉得不饿,又塞进筒里,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想到梅影我心里就很难受,她为我付出太多,太大了。她已经二十好几了,还不找对象,怎么办?男人年龄大不碍事,女孩不能拖了。春节回家时,我虽反复劝她,也跟母亲和哥嫂说,请他们帮助梅影另找一位朋友。可是梅影决意不肯,说她心里只有我,别人装不进。然而,我心里又只有雪梅,也装不下别人。我曾试图忘记雪梅,但怎么也忘不掉。而且常常是在夜里、梦里想起我和她在一起的趣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要说服侍我,侍奉妈,梅影与雪梅相比,梅影多得多,可是我却念念不忘雪梅。现在我终于明白,“情为何物”?是心,心心相印,心心相融,两颗心融为一颗心。 冬夜长,才七点多,我毫无睡意,便开了门,走到窗前的梅树下。正月初八的月亮,虽然明洁,但月色很冷,风也很冷,地上还冻结着许多冰雪,梅枝在寒风中颤栗。我抚摸着一朵朵梅花,像抚摸着雪梅的脸庞。在这漫漫长夜里,不知道雪梅在做什么?很可能在想念我,很可能在给我们的孩子讲龙山的故事,很可能在哭,很可能在吟泣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亦或是李白的: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灞陵伤别,龙山伤别。过去她上高中大学找不到我的时候,就经常吟泣这些词。现在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漂泊在海外……我真不敢想象她是多么难熬,多么痛苦,多么伤心。每当我想到这些,心就痛如刀绞。 我抬头仰望着夜空里的一弯弦月,脑子里立刻浮现雪梅小时候与我跳《康定情歌》:月儿――弯~~弯~~……,和她出走时,趴在火车窗口上,泪流满面地给我吹小口琴的情景。我心里非常沉痛,情不自禁地流着泪,脑子里伴随着她的琴声哽咽地哼着:阿哥~阿妹~情意~长~~,好像那流水~日夜~响――,雪梅~――永远~~在心~上――……。 我在梅花前站了很长时间,回到卧室,不想睡,也睡不着,便从帐杆上取下箫,想吹支曲子,以寄思念。可又觉得会影响周围人休息,便握着箫,踏着雪地,走到北岗,俯视冰雪皑皑新挖的当家塘。眺望了很长时间,便吹起箫: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你在海外―孤苦伶仃―心里的寒~冷,一定像这―遍地冰~霜――… 箫声、心声在寒风呼啸中盘旋、呜咽了很长时间,我便转身回到住处。心想写封信给雪梅,可是,就是写了又往哪里寄?我凝视着窗外月光下的梅花思绪万千,想来想去还是写首小诗,遥寄相思: 第七十八章 窗前一枝梅(2) 月 梅 夜半王庄人静时, 孤灯孤影寄相思。 冷月寒梅窗前影, 窗里窗外两相知。 墙外梅花风里泣, 室内斯人泪沾衣。 望穿南天万里云, 相见何以未有期!? 我写完了这首诗,长叹一声,手里仍握着笔,伏在桌上抽泣……。 第二天早晨,我一开卧室的门,发现小敏正在烧早饭。她一见我忙跑过来,问我何时回来的,我说有三四天了。她说她和姐昨天下午到的,还有三位没来,要等到正月十五过了再回来。我说:“那你怎么不在家多呆几天?” 小敏说:“爸妈都上班了,我们在家没事,还不如到这来。”她说着就帮我打洗脸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忙从她手上拿过脸盆说:“不用,我自己来。”我从缸里舀水时,她又将水瓶拿来给我盆里兑了热水。我洗好脸,刷过牙,又问:“你姐呢?” 她用手在耳旁比划了一下,一字一字地笑着说:“睡?懒?觉。” 我笑道:“那你怎么不睡懒觉?看样子你倒是很勤快的。” “我没这习惯。”她说,“早上睡不着。” 我觉得现在问热水袋的事,是正好时机,而且我判断多半是这小敏干的,即使错了那就是她姐姐,也没关系。我忙转身跑进卧室,把热水袋拿了出来,问:“这是你的吧?” 小敏看着我手中的热水袋,又望着我,红着脸说:“不是我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不是你的?”我迟疑地问,“那是你姐姐的?” 她摇摇头,说:“不是。” “那肯定是你的。”我说,“不用了,还你吧!谢谢你。” “谢什么嘛!你的骨伤需要这个啊!”她低着头轻声地说,“我们有两个,冬天我和姐睡一个床,很暖和,这个用不着。” 我说:“冬天快要过去了,我也用不着了。” “可是现在天还很冷啊!我爸妈说骨伤不能受凉。”小敏说,“我还向爸妈要了许多钙片,”她还没说完就跑出去了。我将热水袋放在她们吃饭的桌上,转身进了卧室。 小敏拿了四瓶钙片跑进我的卧室,往书桌上一放,说:“给你。你得按照这上面说明的要求吃。” “你为什么这样?”我瞪着眼望着她。 她两手互相捏着,低着头细声细语地说:“我很崇拜你。” “崇拜我?”我问,“我有什么值得你崇拜的?” “不知道。”她摇着身子说,“崇拜就是崇拜嘛!”她说着又跑到锅灶后面去烧火。 我收了钙片,将卧室门锁上,走到餐桌边说:“钙片我收了,谢谢你。这热水袋放在桌上,你马上收回去,我去吃早饭了。”说着我就走了。 可是,晚上回来的时候,那个热水袋又装满热水放在被窝里。这个小丫头,我真拿她没点子,不是怕影响她,我真的要狠狠地教训她一顿。我气呼呼地从卧室走到堂屋,又从堂屋走进卧室。我坐到书桌前,望着桌上镜子里的我,心里非常烦躁。为什么到处惹是非,到处伤人,到处欠债?我这不是成了花星,成了浪荡公子,成了拈花惹草之人?我真想在脸上狠狠划上一刀,免得到处惹是生非。然而我只能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清明一过,天立刻暖和起来,吃了早饭,我就到田野里去转,放眼一望,真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我走在农村这羊肠小道上,看着一片一片金黄灿烂的油菜花,期望着今年有个好收成。社员们都在忙碌,犁田的,挑粪的,整修田埂的……队长和几个青年正在翻田头已经烧透的草皮堆,见了我,笑着说:“小萧,是来检查我们,还是游春?” 第七十八章 窗前一枝梅(3) 我笑道:“春游。谁叫你在当家塘上说我有伤?现在走到哪里社员都不让我干活,只好游春了。” 队长笑着说:“你这一游,一玩,说不定又想出个什么主意来。” “哪有那么多主意啊?”我说,“你觉得这草皮烧出后肥不肥?” “我看可以。关键是里里外外都要烧透,就象我们家里拆的锅灶土,肯定肥。”队长说,“我叫每户把家里小院沟里的污水都留着,浇到这里面,一捂更肥。” “共铲了多少立方?”我问,“付出多少工分?” 队长说:“据会计统计约有三千多方,我是采取按户承包。包括铲草皮、烧柴禾、浇污水,平均一方十二工分,共付出四万多工分。” “一亩田上十个立方够吗?”我问。 “差不多。”队长笑道,“能解决三百多亩,可以少用一万多斤化肥。” “你现在也注意算成本了。”我拍着队长的肩膀说:“你现在参加劳动多了,钟也不要敲了。” “不用我敲了,现在社员自己都抢着干。”队长说,“若不是你提出包工包分,我还得敲钟。” “我看以后栽秧、割麦、割稻等都可以这样。只要能调动社员积极性,都可以干。”我说,“别听上面说这样那样的,只管走自己的路。” 我拿过锹,挖了几锹,队长又把锹拿过去,笑道:“你还是去春游吧!” 我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问:“你们去年分红的工分值是多少?有没有哪家透支(一年做的工分钱,还不够分配的粮食和柴草等,仍欠对里的钱,叫透支或超支)?” “十分工三毛五。”队长说,“八户透支。” “争取今年十分工六毛,一户不透支。”我说,“你有信心吗?” 队长笑笑。 “你别笑,当队长要心中有数。你参加劳动是好的,要考虑全队的事。队长队长一队之长,是当家的,要多考虑问题,多想点子。”我说,“你要抽时间去大队,将拖拉机弄来,把南岗再翻一翻,马上就要种棉花了。” 队长说他昨晚去找过大队主任,明后天拖拉机就过来。我心里踏实了。我说十分工从三毛五增加到六毛,我是将宝押在两个地方的。首先,杨郢那边的二百多亩不愁旱了,第二,南岗开出种棉花,少说也能收七八千斤皮棉。 今天我是轮到在指导员家吃饭,指导员早早站在门口迎我,一进堂屋到处是小鸡。我说早上来没看到鸡,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多。指导员说早上关在后院里,刚放进屋的。我数了一下说:“恐怕有四五十只,你哪来这么多饲料啊?” “有一半是为媳妇养的,她在公社那里住,又没有院子。”指导员说。 我笑道:“你家佐贵是公社团委书记,他敢养鸡?说不定哪天回来,他带头割鸡(资)尾巴呢!” “所以,媳妇叫把鸡放到我这来养,他们送饲料。”指导员说,“其实,社员养几只鸡算屁资本主义。” “我看看你后院有多大。”我说。 指导员拉开后院门闩。我一看,说:“哟,后院不小,还养了一头猪,好。” 指导员笑道:“小萧,这是按你规定,只能养一头啊。” “我这是试探一下,总比不给养好。”我回过头,关了院门又说,“指导员哎,你可要管好,千万别让社员把鸡啊猪啊放到外边去,让大队知道,可就不好说了。” “这你放心。”指导员说,“我和队长一家一户打招呼,说这是工作组小萧冒着挨批挨斗的风险,让我们养的。” 第七十八章 窗前一枝梅(4) 王大妈把菜端到桌上说:“小萧哎,没菜,很对不起。” 我说:“有鱼、有虾、有鸡蛋……还说没菜?你们这样,我不敢来吃饭了。” “知道你今天轮到我家,上午媳妇从公社那里买送来的。”指导员笑道:“来!坐。我们俩干两杯。” “我可不会喝酒。”我坐下说,“指导员,最近我到社员家吃饭,差不多家家都搞鱼、虾,我不知他们从哪搞来的?你可要管一管,否则我就不去社员家吃饭了。” “我知道,这你别管。”指导员端起杯,“喝!”他说着一饮而尽,又斟了一杯。 “你不管,我就不喝。”我手捏着酒杯说。 我们俩对望着,足足僵持了一分钟,指导员笑道:“好好好,我管,我管。这回喝了吧?!” 我一杯酒陪他三杯。王大妈拿着筷子过来,给我拣鱼,拣虾,说我骨伤需要吃鱼虾,又说这是她儿子媳妇特地买来的。指导员又附和着说:“在我这只管吃,没关系。” 后来好几天,仍然是这样,我每到一家看到桌上有鱼有虾我就问,都说现在是春天,孩子们晚上用网到沽河的河沟里去网的。我多付伙食费,社员又不要,每天像吵架一样。 这天晚上,我去找队长,没找着,便去指导员家。进了门见队长也在,我便说:“从明天起,我不吃派饭了,你们跟社员打个招呼,我去大队食堂吃饭。” 指导员拉着我坐下,笑道:“长玉,怎么了?生气啦!” “你不守信用。”我说,“你答应说去做工作,叫社员不要搞鱼,不要搞虾,可是……” “我真的给每家每户打了招呼。”指导员解释说,“但是社员说,他们自己家也要吃啊!” “但总不至于家家户户都如此啊!”我说,“像是统一布置似的。” 王大妈从厢房过来插话说:“小萧哎,这事你也不要怪他们俩个,这是我们几个老奶奶出的主意。那天我们妇女在北岗上砍柴禾烧草皮,大家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就把骨头折断了,到我们这里来也没个人照应。那个知青小敏就说,骨伤要补――?补什么来着?”她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队长站在旁边笑着说:“补钙。” “对,叫补钙。”老太太说,“我们问小敏,钙像什么样?她说看不见摸不着,鱼虾鸡蛋里面含有这东西。大家说大队不给养鸡,哪搞鸡蛋?后来就商量,只要你轮到哪家吃饭,头天晚上就叫孩子们到沽河沟去网鱼虾。这就传开了,家家都搞,还不让你知道。” 听了王大妈的话,我心里非常感动,“大妈,你和社员们对我这么好,心意我领了,你们不能再这样做了,这样做我心里很难受,也吃不下。有好几家只有爷爷奶奶,还有像佐英家一个妇女带两三个小孩,她们怎么去捞鱼摸虾啊?!” 队长笑道:“小萧哎,这你放心,几个无劳力户,我和指导员商量,请老队长和劳模家儿子帮忙,就在老当家塘(中心塘)里打点鱼虾送到他们家。” “你?你?带头违犯队里的规定。”我生气地说,“那天晚上我发现小强在塘里打鱼,我还批评了他,又跟你说要罚他,原来是你叫干的,而且是为我,这,这……”我气得在堂屋里转来转去,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往大桌上一放,“这是对我的处罚!” 王大妈忙上前劝说:“小萧,小萧,你不要生气。你到我们这里来,吃那么大的苦,去年冬,天天在冰天雪地里跑,大家都说,没有你北岗那口当家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挖成,也想不到烧草皮可以做肥料,最叫我们老头老奶奶高兴的事,是允许养猪养鸡。” 第七十八章 窗前一枝梅(5) “大妈!”我打断王大妈的话,“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然要我们工作组来干什么?” 指导员跟队长商量说:“这样吧!我们俩分头给社员打招呼,从今以后,不要特地为小萧去搞鱼虾,也告诉小强他们不要再为那几户打鱼了。”他说着又转向我,“你也不要太认真,你不能去大队吃饭,如果去大队,社员们心里过不去。” “那倒是。”王大妈说,“你才二十几岁,比我的儿子还小,我儿子一个月不回来,我就急了。你在这里,冷的热的没人管,身上还有伤,你妈妈一定是天天挂念。”王大妈拭了拭眼泪,又说:“我们都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你也不要太计较,农村也没什么好的吃,不就是一点点鱼虾吗?吃什么喝什么,就像在家里。你可千万不能去大队,啊?!听大妈的话,你若是去大队,就见外了,大妈心里不好受,社员心里也不好受。”王大妈说着又擦了擦眼。 我忙搀扶王大妈坐下,感激地说:“大妈!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不去大队了。”我说着又转身对指导员和队长说,“那这钱,你们必须收下,算是对我的罚款,以后你们也好做工作。” 队长望着指导员,说:“舅太爷,你看咋办?” “好吧!”指导员对队长说:“你把钱交给会计,入帐。” 王大妈一听,忙站起来说:“亏你们还真能做得出,人家在这里吃多少苦,做多少好事,吃顿饭还收人家的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着气呼呼地走出了堂屋。 五六七三个月,几乎没有下过透粒雨。沽河水位极低,大队修了三级抽水站,才把水打到去年冬修的灌溉渠。因水量小,沿途各队各村都擅自在渠埂上开口放水,争吵不休。我们王庄队除了南岗用了大队干渠一部分水,其余全靠新当家塘和中心塘冬春储的水。大队工作组岳厅长为此感到很高兴,说我们队为大队减轻了很大的压力。 这天岳厅长带着大队工作组副组长冯先之、蒲冷熙和大队主任,以及我们邻队的工作组和生产队长互查抗旱工作。当走到我们北岗新挖的当家塘时,岳厅长站在塘埂上说:“看来你们去年挖这当家塘还是正确的,要不然这周围几百亩稻子恐怕就难保了。” 孙庄工作组秦苑媛说:“说不定王庄还要跟我们队发生争吵。” “跟你们有什么争吵?”我问,“这塘又不是你们的。” “虽不是我们的,但你们不跟我们队争用大队灌渠的水。”秦苑媛说。 “这倒也是。”岳厅长笑道,“也给大队减了不少麻烦,否则,我们又要来协调。” “可是用灌渠的水,也要花钱啊!”我说。 “那总比不收要好。”秦苑媛说。 岳厅长说:“这塘埂上栽的树也不错。” “可是塘埂上种的这些菜和扁豆,是队里种的还是社员私人种的?”冯先之阴沉着脸问。 我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因为都是一小块一小块,不可能是队里集体种的,我如实说:“是社员自己种的,我也同意,免得农忙时,社员为吃点蔬菜还要跑到太平集。” “萧长玉,你不知大队不给私人种吗?”冯先之问,“它要跟集体争肥料争水争劳力啊,你不懂?” “这一小块一小块,最大也不过十几个平方,能用多少水和肥?”我说,“就是不让社员种菜,这塘埂上也不过是长草。” “你没听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吗?”冯先之说着伸手把队长王佐民手里的锹拿过去,气呼呼地就将几棵白菜和正在开花结角的扁豆给铲掉了。 第七十八章 窗前一枝梅(6) 秦苑媛见状,忙说:“哟哟哟,这么好的扁豆,刚开花结角,铲掉怪可惜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本想发火,转而一想发火解决不了问题,老冯可能会铲得更多,便笑道:“冯大组长,就是要铲也不能劳你处长大人亲自动手,这样吧!等社员下工,叫队长跟每家打招呼,让社员自己来铲吧!” 岳厅长也对老冯说:“走吧走吧!这让他们自己处理,我们到村上去看看。” 王佐民忙从冯先之手上把锹拿过来望着我,我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跟老冯争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知刚进杨郢,冯先之又指着一户门口的一只鸡,回头对我说:“萧长玉,你们怎么还留着这资本主义尾巴?嗯?”老冯见我没作声,又说,“我发现你这个王庄队,资本主义的味道是越来越浓。” “你放屁!什么资本主义味道?”王指导员冲着冯先之气愤不平地说:“社员养几只鸡,种几棵扁豆,就成了资本主义啦?如果鸡不给养,你在城里吃鸡屎呀?”指导员越说火气越大,“看你还是个省里干部,一到村里就鼠眉鼠眼的,瞅这个不顺眼,瞅那个也不顺,去年也是你提出割什么?鸡(资)本主义尾巴,把鸡都杀光了,社员想个鸡蛋换盒火柴都没有。刚才你把社员种的菜和豆子铲掉,我就没有作声,现在你见了一只鸡又说是资本主义,你懂个屁!” “你?你?”冯先之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王指导员说,“你还是不是**员?是不是指导员?嗯?” “是又怎么样?你把我撤掉!”王指导员毫不示弱,“社员除了分红时得几块钱,一年到头没有分文,想养几只鸡下两个蛋,换点盐,换包把香烟,你就给小萧头上加大帽子,说我们队是什么味道。我闻不出,我只闻到你一嘴的臭鸡屎味。” “你怎么骂人?嗯?”冯先之满脸紫红得像猪肝一样,在场上走了个来回,“好,好,回大队再跟你算帐。” 王指导员冷笑一声,说:“算什么?我骂你又怎么样?你咬我??怕你把我的社员开除不成?” 我没想到王指导员今天的脾气这么大,过去我只听社员说指导员平时比较严肃,话不多,一旦发起火来谁都怕,所以大家喊他舅太爷。不过我来大半年,还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今天是第一次。我怕他再骂下去,冯先之下不了台,忙说:“指导员,你别生气,这事与你无关,我早说过,出了事我承担。”说着我又转向冯先之,“冯处长,你是我的上级,责任在我身上,你可处分我,别跟指导员计较。” 指导员接着话茬又说:“小萧哎,你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你身上揽,没有你屁事。”他说着又转向冯先之,“我告诉你,允许社员养鸡也好,养猪也好,在屋前屋后塘埂上种点菜种点豆,这是我们队委会集体决定的,与萧长玉无关。你别认为小萧年龄小就好欺负,我们全队社员对他都好,他对农业生产比你懂得多。你只知道一天到晚割猪尾巴,鸡(资)尾巴。” 我打断指导员的话,生气地说:“指导员!你能不能不要说了?” 在场的人都分别劝说他们俩不要再吵了。岳厅长也生气地说:“别说了!今天是检查抗旱的事,不是检查什么割尾巴的事,走!” 检查了一上午,我们队除了北岗头上的旱粮受了点影响,水稻基本没受旱。工作组岳厅长很欣慰地说:“看了王庄队,给我们很大的启发,要有两手准备,去冬我们集中力量修大队灌渠这是对的。但仅有灌渠还很不够,今冬,各队必须挖当家塘,有这两手就可互补,就不怕大旱了。” 第七十八章 窗前一枝梅(7) 送走了大队同志,回来的路上,我对指导员、队长说:“对杨郢那户把鸡放到外边来要罚他十分工,并告诉各户,如果谁家再让鸡、猪跑到外边,那就把他家所养的全部除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至于塘埂和屋前屋后种的豆和菜,我意见不要动了,铲掉太可惜。你们商量一下,是否同意。” 队长说:“那个养鸡户只罚十分工太轻了,影响了我们整个队,还害得指导员跟冯先之吵了一架。” “我心里早就有火。”指导员说,“那个冯先之每次来队总是要找点茬子,他把社员的菜和豆铲掉,我当时就一肚子火,忍着没说。” “我看那户罚十工分差不多了。”我说,“社员挣几个工分也不容易,起早贪黑,要流一天的汗啊!” 指导员笑道:“你这小萧心肠好,处处为社员着想。好,我同意。” 没几天,大队通知我去开工作组会议,我跟指导员打了招呼,忙挎着小黄包去了。进了大队会议室,没人。我以为自己先到的,便坐下来掏出笔记本整理资料。还没写几个字,冯先之、蒲冷熙两位工作组副组长进来了。我忙站起来问:“怎么其他队都还没来?” “不是开会。”冯先之说,“是我们俩找你谈话,请你写个材料。” 我皱了皱眉,愣了半天,问:“谈什么?写什么材料?” “谈你们队的资本主义倾向。说明了,就是要你写个检讨。”冯说。我一听,火冒三丈:“王庄没有资本主义,我不写!” 蒲冷熙冷峻地说:“萧长玉同志,你不要激动,这是大队工作组支委会的决定。” “支委会的决定?岳厅长知道吗?我去找他。”我说着转身就走,门口两个人拦住了我的去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蒲冷熙冷笑道:“你不要去找岳厅长了,他回省里开会去了。现在大队工作组由冯处长和我主持工作。” “岳厅长是书记,他不在,你们的支委会无效!”我愤怒地说,“我没有任何检讨的!” “没有?”冯说,“你们挖当家塘、积肥、插秧,都搞包工包分,这是工分挂帅;你们让社员养猪、养鸡、种蔬菜,这是扩大私有制。你不仅有实践,还有理论。年初你在大队学习班上,还放了许多谬论。本来是要给你处分的,考虑你年轻,只要你写个检讨就行了。” 我冷笑道:“这么说,你们是笔下留情了?” “也可以这样说。”蒲冷熙说,“我们原来也不想让你写检讨,可是你们越来越不像话,特别是上次检查抗旱,发现你们让社员养鸡种菜,影响很不好,如果你不写检讨,全大队就可能都向你王庄学习,那前年割的资本主义尾巴,又会死灰复燃。你只要写个检讨,我们在大队广播站播一下,其他队就不敢再搞了。” 冯先之见我没做声,又说:“你也不要回王庄去了,尤秘书跟岳厅长一道回省城去了,你就住他那里,我们叫两个民兵给你看门……” 我没等冯说完,就指着他的鼻子:“你这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要告你们!” 蒲冷熙说:“这不是限制你自由,主要是让你集中思想写材料,不受干扰。”冯接着对门口的两个民兵说:“你们带萧长玉同志去尤秘书的房间,并负责他的吃住。” 我知道,他们是把我软禁起来,逼我写检讨。我也不想跟他们争了,我一个人跟他们争吵也无用。到了尤秘书的房间,我便往床上一躺,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本想托人告诉王庄指导员和队长,想了半天,觉得不能说,因为王庄家家户户都养猪养鸡,对大队割资本主义尾巴,强烈不满,如果让他们知道,王庄几百人,那就会把事情闹大了,冯先之又会说我?动社员闹事。王庄的做法也坚持不下去了。 我在大队住了两天,冯先之曾来两次问我是否写好了,我没好气地说:“急什么?我正在作深刻反省。” 冯说:“好好好,你的确要好好挖一挖思想根源,否则你的检讨也写不好。” 第三天,冯先之和蒲冷熙两位处长大人都进来了,我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冯伸着脑袋一看,瞪着我:“你这是写的什么?嗯?《王庄赞歌》?你不但不写检讨,还写诗,唱赞歌。”冯气急败坏地指着我,“你你你,死不改悔,死不改悔,把他押到专政队去!” 两个民兵便上来架着我往外走,我正挣扎抗议,一辆吉普车开到大队部门口。 第七十九章 几个女知青(1) 我抬头一看是岳厅长和尤秘书从车上下来,我便大叫:“岳厅长!岳厅长!他们要抓我!” 尤秘书忙叫两个民兵放开我,岳厅长便上前问是怎么回事。我就将冯、蒲关我,要我写检讨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岳厅长听了后说:“这次省里召开的地市委书记会议,就是一个精神,全力抗旱保苗,准备双抢(抢割早稻,抢栽晚稻),其他一切事情暂停。”岳说着又与冯、蒲商量,“至于萧长玉和王庄的事,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以后再研究,好不好?” 冯、蒲不吭声。岳厅长便对我说:“小萧,你赶快回队里去,贯彻省委的精神,不要受任何干扰。” 我听出岳厅长话里的意思,他是要我不要把检讨当做一回事,我点着头,转身回了王庄。 这天,我在社员家吃了派饭,刚回到住处,几个知青笑着闹着蜂涌而入,吵着要我请客,我不知何事? 我觉得莫名其妙,这几个小知青非要我请客不可。我细想也没有什么喜事,要有的是倒霉的事,今天上午就挨冯处长的批评。因此,我说我没有值得庆贺,值得请客的事,干嘛要请客?正吵闹着,队长端着饭碗过来,问我们在争吵什么?我说她们几个想敲诈我,无端要我请客。队长说好办,他来当裁判,要她们说出理由,如果他认为值得,就要我请,还要我先拿出钱。我掏出一块钱往大桌上一放,说:“你们六个人,买两斤小糖够了吧?” 队长说:“够了够了,三个人就捞一斤糖,足够了。” 袁小慧笑道:“不够不够,这件喜事的价值,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我心想别的我没有什么喜事,除非她们收到梅影寄来的信或包裹,因为我发现袁小敏挎的小黄包是鼓鼓的,是不是她们认真研究信封上的字,是女孩子的字迹,便猜测是我的女朋友,故要我请客。为了避免她们拆开我的信,我又掏出两块钱。她们说还不够还不够。 小敏说:“够了够了,再要多了,那我们就是打劫了。”她说着就把小黄包往胸前一提,从里面掏出五本杂志《江山文学》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这期刊物发表了我的组诗《花香千里》(五首),副标题是:王庄纪事。这几首还是去冬今春写的,四月份寄给刊物的,已有两三个月了,我都忘了。没想到全部发表了,心里的确很高兴。 小敏又从她的衣袋里掏出一张稿费汇款单递给我说:“你看!稿费一百二十五元整。比我们几个人一年劳动的工分值还多哎!” “这么多稿费呀!”队长惊讶地说,“可买一千二百多斤大米啊!该请,该请!写些什么?翻开我们看看。” 小敏边翻刊物边说:“写我们王庄的,还有一首是写你队长的,你也该请客。” 队长忙说:“小敏,快念给我听听,看写些什么?该请我保证请。” 小敏双手捧着刊物,像朗诵一样念道: 队长 咱们的队长, 结结实实一根梁。 一双粗大的手结满了老茧, 厚实实攥着千斤力量。 “等等,等等。”小李说,“队长把手伸出来,我们看看。” 队长把碗往桌上一放,伸出手给她们看了看,又转身到锅灶旁,把一口盛满水的缸搬了起来。 几个女孩惊呼:“哇!真是攥着千斤力量哎!” 小敏接着念: 别看他粗指大巴掌, 衣袋里的铅笔可磨得挺光。 打开他那个红本本, 密密麻麻写了不少文章: 学习**著作的体会; 社员的思想情况; 第七十九章 几个女知青(2) 生产队的远景规划; 批林批孔会上的发言提纲。[.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字里行间渗透他对革命的忠诚, 一笔一划都像他的手指一样粗壮。 小阮插话说:“队长,把红本本拿出来我们瞧瞧。” 队长只穿个薄薄的背心,抹了一下,笑道:“没带。” 小敏又接着念: 咱们的队长, 有一双铁脚掌。 从春到夏, 裤管儿总是卷到膝盖上。 他指挥生产不仅靠嘴讲, 一马当先处处作榜样。 哪里艰苦哪里去, 脚印踏遍满山岗。 冬修塘坝, 一双脚沾满了泥浆。 栽秧割稻, 总是领着头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带领社员学大寨, 脚踏实地,一步一个宕。 小敏停了一下,看了看队长卷着裤管的腿和沾着泥巴的脚,说:“这倒是事实。”她说着又继续念道: 咱们的队长, 一双眼炯炯放光。 站在山坡上放眼望, 极目千里, 胸怀像大地一样宽广。 他常说:“党的基本路线, 是我们看问题的总纲。” 他走到哪里都要看一看想一想, 阶级分析的方法把他的眼睛擦亮。 敌人只要碰上他那锋利的目光, 就要吓得两腿筛糠。 小黄歪着脑袋,瞅着队长,半天说:“我看你的眼睛一点不亮,我们队里又没有地富反坏右,谁怕你呀?!”她的话一完,大家都笑。 小敏说:“这是诗!形容嘛!那李白写的白发三千丈,怎么说?谁有这么长的头发?”说着她又朗诵起来: 咱们的队长, 腰杆硬棒棒。 大伙说他是钢铁硬汉, 这句话评得恰当。 千斤重担挑在肩, 腰一挺,昂首阔步向前闯! 小敏朗诵完,望着我,问:“萧大哥,上次我问你会不会写诗,你不是说不会吗?”她翻了一下杂志,“你一次就发表这么多诗,还说不会?” 我说:“这些诗,只不过是我偶然有感而发的,写得不好。” “我看写得很好。”小慧说:“这首诗真像我们队长,队长真应该请客。”几个女孩一窝蜂似的又要队长请客。 王佐民咧着嘴憨笑:“是表扬我的,我请,我请。”他说着就要从口袋里掏钱。 我用手按着他说:“你不要请了,还是我请吧!”我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给队长:“你拿去买十条《大铁桥》烟,你、指导员和老队长各一条,其余的散给吸烟的社员。” 王佐民羞羞答答地接过钱说:“长玉哎,那我这糖果就不要了。” “那也不行。”小敏望着我说,“你表扬他,还不要他请客,倒过来你还请他,这不合理。”她说着又指着队长,“要知道,这是白纸黑字在刊物上登的,全国各地都知道我们王庄,知道你这个队长哎!” 队长觉着小敏说的有理,是王庄的光彩,也是他队长的光彩,便从**后边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块钱给小敏。我说:“你这小敏真会敲人,敲了我不说,还敲队长的,他又没稿费。” 小敏举起钞票摇着,兴高采烈地说:“啊――!我们有四块钱买糖呢!”转而又说,“呀,是不是多了?四块钱能买八斤糖啊!好吧!还你,要不然萧大哥会骂我们敲诈。“说着又把一块钱塞给队长。 我笑望着小敏调皮的样子,心想,这丫头真会捉弄人。 队长又要给她,我按着说:“算了,留着买烟抽吧!” 其他几个女孩一边附和着小敏,一边翻着刊物。小慧指着刊物名称问我:“喂,萧大记者,你为什么把稿子投到《江山文学》上去,而不寄给我们省的《长江文学》?” 我说:“《长江文学》我过去发表过的,你们上海的,其他省的刊物也发过一些,我喜欢哪个刊物就寄给哪个刊物,没准。” 第七十九章 几个女知青(3) 几个女孩都叫道:“哇!你真了不起,怪不得孙庄的秦大姐说你是诗人,是才子呢!” “她是瞎说。”我笑道,“我只是爱好,写着玩的。” 今天队里安排到南岗拾棉花。全队出动了一百六十多个整半劳力,划分十二个作业组,分片包干。我今天轮到在队长家吃饭,早饭后,我和队长一道去南岗。昔日南岗,满坡是灌木荒草丛生,今日是棉花盛开,一朵一朵像雪白的牡丹。我和队长站在棉花丛中,就像去冬我们站在大雪覆盖的雪坡上,放眼望去,二百多亩的棉花白皑皑一片。社员们你追我赶,抢着、争着、唱着、笑着,两只手在棉花朵上飞舞。队长兴奋地说:“小萧哎,上回你说今年工分值争取从去年的三毛五增长到六毛,我看绝对没问题,光这片棉花,我算了一下,至少能增加三万块收入。” “这可是你队长的功劳啊!”我拍着他的肩笑着说。 “也是你的功劳啊!”队长说,“去冬若不是你坚持,搞拖拉机把这荒岗翻过来种上棉花,如果按老冯的意见造梯田,恐怕梯田造不成,北岗当家塘也挖不成,两头塌。老冯那人他根本不懂,在这样的斜坡上造梯田,不要说挖多少土方,就是石头恐怕也要上万方,还要过河去炸山、运石头。不然根本拦不住土,还种什么水稻?” “已经过去了,不说这个。”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双抢?” “这头伏棉花三天可以收完,大后天开始双抢。”队长说,“我已带作业组长把稻田划分好了,老队长带人在做稻场。” 我们俩正在商量“双抢”的事,一个放暑假的中学生指着队长说:“喂喂喂!你们看队长的**。” 我上下打量一番,他上身穿的是白背心,下面穿的是短裤,没有什么特别。 那中学生又问:“队长,你的裤头从哪买的?我怎么就买不到?” 队长笑道:“从代销店买的,是日本的尿素袋,三毛钱一条,自己做的。” 另一中学生凑趣道:“你知道有个顺口溜吗?” “什么顺口溜?”队长说,“我不知道。” “我念给你听。”中学生说,“大干部,小干部,三毛钱,买条裤。臀部是日本,腹部是尿素。小肚含氮百分之百,**净重四十五。” 他这一提醒,我忙将队长磨过来转过去,果然是印了日本、尿素、重量和含氮量。大家一看,男同志哈哈大笑,妇女们捂着嘴笑。 队长说:“你们别笑,还不是穷,买人家的尿素袋做裤子,还得开后门。” 我拍着队长的肩,笑道:“你真穷得连裤子都没穿啊!等稻子、棉花上来,秋后分红去买条漂亮的裤子,把这日本仍掉!走,我们也下去拣棉花。” 队长笑道:“你又要劳动?” “拾棉花又不累,有什么关系?不伤皮不伤骨的。”我说。 “好吧!没办法。”队长笑着说,“我交给你一项任务,你到各作业组拾过的地方,看看他们是否拾干净了。” “好。”我说着便到各个组去,他们都争着要我去,我说顺着来。我跟在每个组的后边,边拾他们遗漏的棉花边叮嘱说:“你们尽量不要遗漏了,否则已开的棉花让雨一淋,掉到地上就由一级降为三级,就不值钱了。”社员们就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我小时侯就跟姐姐拾棉花,我不愿拾,姐就拿棉花换糖哄我。一些妇女就笑我,说我小时侯肯定很调皮。我说何止调皮,我妈还说我坏得天下找不到,那些妇女都大笑。 第七十九章 几个女知青(4) “萧大哥!快来!” 我抬头见是小敏在招手,我走过去问:“喊我干什么?” “帮我拾棉花。”小敏指着一个筐子,噘着嘴说,“你看她们拾好多,我只拾这一点。” “你这么灵巧,怎么会比别人拾得少?一定是在玩。”我说。 小敏的姐姐小慧说:“她呀!在捉蝴蝶。” 小慧这一说,又使我想起小时侯雪梅和我跟着姐姐拾棉花的情景,那时候雪梅还是个小孩姐,比这棉花杆高不了多少,头上扎着蝴蝶结,身上穿着白色短短的连衣裙,一会叫我帮她捉纺棉姑(一种会唱的蚂蚱),一会叫我帮她捉蝴蝶……。 “你怎么愣着?”小敏说,“快来帮我啊?” “啊,啊,”我吞吞吐吐地说,“我在想今年的工分值能不能达到六毛。” “哇!今年工分值这么高呀!比去年翻一倍啊!”几个知青惊叫道,“快干快干!今年工分值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们这一叫,周围的社员都睁大眼问我,说今年每个劳力总分比去年可能要多一千多分,这工分值是不是能达到这么高?我问站在隔壁棉花地的会计,去年总分多少?他说去年全队总分七十万分,人均总分三千五百分,今年全队总分可能达到一百万分,人均四千五百分。 我皱了一下眉头,感到可能有问题,便问:“你认为,是不是我们在包工时,把工分放过大了?” “不是。”不知何时队长走到我身后,突然插话说,“自从实行包工包分,干活多干活细了,都抢着活干。就拿这片棉花来说,如果还是大呼隆,八点上班,九点到,一路上还打打闹闹,不到一小时,这个要拉屎,那个要撒尿,哨子还没吹,纷纷往家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至少要六七天,才能把这片棉花收完。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都笑。 队长又说:“可是这次我只安排三天,工分只按过去的四天给的。今年总分虽然比去年多,但我敢保证,工分值肯定比去年高得多。早稻现已定局,据我和指导员反复衡量,每亩可能收五百斤左右,晚稻少说也能搞三百斤,两季加起来,平均每亩收八百斤不成问题。六百亩就是四十八万斤稻子,价值四万八千元。加上这棉花,刚才我跟小萧说可能搞三万元,这两项就有八万块钱,还不包括别的旱粮。全队按总分一百万算,会计,你算算十分是多少钱?” “八毛。”会计说。 我说:“还要除掉一部分化肥、种子和南岗这里打水的费用。” “那也能达到六七毛。”队长满怀信心地说。 社员一听,也都兴奋起来,有的说:“工分值这么高,那真有干头。”有的说:“不仅工分值高,总分还比去年多呐,仅我家就比去年多二三千分。” 我见社员情绪很高,便乘机说:“这只是推算,现在关键是打好两仗:一是双抢,割早稻栽晚稻,必须在立秋前三天赶完,不然就不叫双抢;二是把这片棉花收好收干净,棉花是经济作物,比种水稻还来钱。这两仗打好了,才能保证我们预想的工分值。队长已把帐算给你们听了,底也交给你们了,大家要拼他二十天。” 有几个小青年叫道:“拼!拼他个***,一年都干下来了,拼二十天没问题。” 还有的青年说:“割早稻晚上也能干,请队长把稻田早早划分好。” 队长说:“已划分过了。” 我说:“你们青年人身强力壮,能起早摸黑。这里我想为去年八家透支户说两句,这八户我摸了一下,不是年老体弱就是一个女同志带几个孩子,请各作业组组长也请大家在安排农活时,派工分高一点、轻一点的活给他们,争取他们今年不透支。还有几个知青,她们可是从大上海来的,在家都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惯宝宝,能够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农村,就很不简单了。她们的父母肯定天天都在挂念她们,别说她们都是女孩子,就像我这大男人在这里,我妈天天都在叨咕,何况她们呢?!因此,也请大家给予关照。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对我工作的支持,人家也就不好说我在这里搞包工包分是搞工分挂帅了。大家说可不可以啊?” 第七十九章 几个女知青(5) 我的话一落,就有几个女同志说我讲的在情在理,还有许多社员当即举手,鼓掌表示同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看了这场面我很感动,便回过身来对队长说:“既然这里两个组都同意,请你也转告其他组,行不行?” “行!”队长说,“晚上开队委会和作业组长会时,我就跟他们说。” 我正要跟队长去其他组,刚走两步,小敏又叫道:“喂!你还没帮我拣棉花呢!你光叫别人关照我们,你就不关照我们。”她指着筐子说,“你看!我就拣这么一点。” 周围社员们都笑她,又都叫我帮帮她。 小敏更得意地说:“你看!姐姐婶婶奶奶们都叫你帮我。” “你玩嘛!还要我帮?”我笑着说。 一位老太太笑道:“长玉,你就帮小敏拣一会吧,她小。” 小敏一听老太太的话,忙跑过来,把我拉过去,说:“要身体力行,说到做到。” “你玩还有理。”我笑着说,“好好好,我帮你拣满一筐就走。因为队长还交给我任务呢!不过你也得抓紧拣,像你姐姐一样。” “行。”小敏望着我说,“我们来比赛,看谁拣得快。”她说着,两只灵巧的手就像采茶一样在棉枝上跳跃。 下工的时候,我跟队长一道回去。走到一个小池塘边,他将两只脚轮流在水里摆了摆,又领头往前走。我跟在他后边,看着他一步一步踩在田埂上的脚印,我问:“队长,你为什么不穿鞋子?这地上的土坷拉又坚又硬,岗上的草丛里又有许多刺,当心脚板啊!” “没――事。我的脚板针都戳不进去。”他很轻松地说,“小萧哎,我一会要下塘,一会要下水田,一会要下河沟,脱鞋、洗脚、穿鞋,很不方便,不如赤脚好。”他说着又笑道,“春夏秋,起码可节省三双鞋子。” 我笑道:“这恐怕不是主要原因吧!方便倒是真的。”说着便走到他的门前,他用钥匙开了门。 我说:“我们两个单身汉,你淘米洗菜,我来烧火。” 队长说:“不用了,饭菜早都烧好了。” “你何时回来烧饭的?”我问,“你不是一直在棉花地里吗?” “今天你轮到在我这吃饭,昨晚我就跟姐说,请她今天中午来帮我烧个饭菜。”队长边拿碗筷边说。 “你姐呢?”我问,“她怎么不在这吃饭?” “她回夏郢去了,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他说着又从碗橱里拿了瓶白干酒说,“我们两条光棍,今天来喝两盅。” “我不会喝,而且上脸。”我说,“下午三点,我还要去大队开工作组会,喝得脸红脖子粗不好。” “少喝一点。”队长说,“今天还有两个好菜。” 我说:“什么好菜?你起早上太平集啦?” “没上太平集,我向你保证。”他揭开锅盖说,“你看。” 一股热气喷上来,我看锅里蒸着四样菜:红烧鸡、红烧鱼、红烧黄鳝、还有一碗炒扁豆。 我说:“你弄这么多菜干什么?我又要罢吃了。” “长玉,你怎么这样认真,这样固执?你不知道,四月份的时候,因为社员们搞了点鱼虾,你就不去吃,社员们很伤心,很生气。在农村工作,就要随弯就圆。有,你就吃,没有,你也别怪。”队长边将锅里的菜往桌上端边说:“实话告诉你,我们队的社员,从来没有像对你这样对待过别人,他们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尽管你有时在会上批评他们,甚至处罚他们,他们也不计较。那天你叫我罚杨郢那家把鸡放出来的工分,他们也没怨言。” 第七十九章 几个女知青(6) “可是你今天弄这些菜,我也有意见。”我说。 “我也是实心实意的。”他给我斟了一盅酒,用筷子指着桌上的鱼和黄鳝说:“我一春没去捞鱼摸虾,昨晚我第一次穿了黄鳝笼子,带着鱼网,跑到沽河湾的沟里去打鱼、焐黄鳝。这鸡可也是我自个儿养的啊!” “你养了鸡?”我问:“怎么到现在我没发现?” 他将筷子一放,伸手拉着我抽开后院的门闩,我进了院,只听鸡咕咕的声音,没看到鸡,我又转到厕所后边的拐角,才发现一个用马虾槐和柳条编扎的一个鸡笼,约有四五个平方,里面养有一二十只一斤多重的鸡。我笑道:“你一个人养这么多鸡,真辛苦,为什么不放到这后院子里养?” “放到院子里万一门一开,跑出去了,我这队长不就带头破坏了规矩?”队长说,“说不定又让那位冯先之撞见,你挨批评,我还要受罚。” “那你整日把它们关着也不好啊。”我说。 队长说:“时间来得及,我就早晚把它们放到院子里,让它玩玩,溜达溜达,然后再关到笼子里。” 我笑说:“你真有办法。” 我们回屋里,他说:“不跟你说这些,你小萧又不知这鸡啊鱼啊是怎么回事,搞不好还认为鱼是我从当家塘弄的,说不定你又要罢吃罢喝。” 我笑道:“你耿直、无私、苦干,这是社员反映,我绝对相信。” “那就喝一盅。”他端起杯说,“今天我不把你当工作组,我比你大七八岁,咱俩都是光棍一条,我把你当兄弟,来!咱弟兄俩干一杯。”他一饮而尽。 我觉得盛情难却,也抿了一口。放下盅说:“既然你把我看作弟弟,我就说了,你姐弟俩都应该找个对象,成个家啊!” 他又喝了一盅说:“长玉哎,像我们这个队,穷得叮当响,就像刚才在棉花地里,你笑我穷得连条裤子都没有,谁愿意嫁给我?再说我姐,她一个人拖三个孩子,哪个愿娶她,她也不愿拖累人家。” 我端着杯,沉思半晌,说:“这都是一个字:穷。要想法把队搞富裕起来。” “所以我现在要拼命。”他喝一口酒说,“过去我也拼,但不得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上面还这样限制,那样限制。我们也只知道种田就是种稻种麦,饱肚子。种棉花也只是在旮旯拉拉种几棵,给社员冬天做棉鞋用。自从去年你说种经济作物能来大钱,我心里就在琢磨这件事。特别是南岗棉花长起来,我跑到县城一打听,好家伙,一斤皮棉两三块,一亩能收五六十斤,我南岗二百多亩,能收一万多斤皮棉。”他越说越兴奋,又喝了一盅说:“今冬我还要搞拖拉机把北岗翻过来,明年也种上棉花,南北两岗加起来就能搞六七万块钱。” “我不是泼你冷水,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说,“南岗让我们碰上了,适合种棉花。北岗土质是否合适,要到县里请农林技术员来化验一下土质,如果适合种棉花当然可以,不适合,看能不能种其他作物,譬如果树,梨子、苹果、桃树等,这东西也来钱。不要认为一家一户在院子里栽一棵,结点果子给小孩吃,其实拿出去卖很值钱。” 队长把腿一拍:“又是个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说:“我出差到安徽砀山,发现那里铺天盖地都是梨树,一亩面积能栽五六十棵,一棵树能结好几百斤,梨子多贵?好几毛一斤,你算算看。” “好!好!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不仅要种稻种麦,还要种经济作物。”他把酒盅端到我面前,“感谢你,你把我这土老瓜撬开了,敬你一杯。” 他一干而尽,我又抿了一口说:“你今天在南岗给社员算的两笔帐很好,在这双抢关键的时候,你把工分值算给他们听,社员知道今年的工分值高,必然拼命干拼命挣工分,这比你敲钟,开十次动员大会都起作用。” “是的是的。我吹了几次下工哨子他们都不回家吃饭。”队长说。 “这就是物质利益驱动。”我说。 “什么?什么动啊?”队长问。 “利益驱动。”我一个字一个字说,“就是说能拿到工分,工分又值钱,当然就拼命。如果你一年干到头,拿不到钱,你干不干?” “今年冬天挖南岗下面的当家塘,我也实行包工包分。”队长有些沮丧地说:“那时你搞不好要回去了,社员们都在议论,说最好留你在这多待两年。你在这我们有依靠,不然大队三天两头来找麻烦,说这个不能搞,那个不能干,还要割这个尾巴,割那个尾巴。”他说着又给我斟酒。 我说:“喂,队长哎,我实在不能喝了,再喝我就不能去开会了,我要吃饭。”说着我就站起来准备去盛饭。 队长忙把筷子一放,“我来我来,你喜欢吃锅巴,我特地叫我姐多烧两把火。” 他铲了一大块给我,这是新米煮的。队里考虑双抢期间社员的劳动量大,提前割了几亩早稻分给社员。新米饭结的锅巴,再一烤,焦黄焦黄的,又香又脆,嚼起来,真是越嚼越有味道。 双抢开始后,我便跟岳厅长说,我不能在王庄吃派饭了,因为家家杀小鸡。岳厅长想了想,说这样也好,免得又惹是非。从此我便到大队食堂去吃饭。谁知没几天,又出事了。这天中午,我刚到大队部,老远见王指导员和杨郢杨翠兰的母亲站在食堂门口,杨老太太用手擦着泪,好象在跟谁诉说什么。我想坏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拖着指导员到大队来评理。 第八十章 难吃百鸡宴(1) 我连忙跑到老太太跟前,问:“杨老太太,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杨老太太非常生气地说,“萧长玉,我问你!” 问我?心里想,问我什么呢?是不是上次因她家的鸡跑到外边,罚工分的事,但队长不是说她无怨言吗?怎么今天又跑到大队来?我弄不明白,只是怔怔地看了看王指导员又望着杨老太,说:“我不知道您老太太问什么啊!” “我问你,为什么轮到我家吃饭,你偏偏不去?”杨老太说,“是嫌我家穷?再穷还有两只鸡啊!” 我一听是吃饭的事,忙拉杨老太到边上说话,因为大队工作组和大队干部都在食堂里吃饭,听了不好。杨老太把手一摆说,“你不把话讲明白,我就不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是不是上次我家有只鸡跑出来,被什么人发现,你叫队长扣了我家十分工,就不好意思到我家吃饭,怕我们给你小菜吃?” “哎呀!老太太,我根本不知道轮到你家。”我解释说,“队里现在双抢,社员很忙,无人烧饭,我叫队长打过招呼,我在大队开会,就不回去吃饭了。” “长玉哎,你别骗我了,我上午来,你就不在开会。”杨老太说,“我到处找你,路上见到指导员,就拉他来在这等你。” “我是到沽河湾那里去了,看看栽晚稻的水是不是够。”我说,“指导员,请你带杨老太回去吧!我明天到她家吃饭。” 指导员说:“我劝过她几次了,她不走。” 杨老太说:“长玉哎,今天你不回去我就不走,饭菜都烧好了。明着说吧,我特为你杀了只鸡,你不去,我们一家都吃不下。”老太太说着又擦泪。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我说,“就是因为最近我连到好几家都杀鸡,这样吃下去,我不是变成了吃百鸡宴了吗?所以我不能去吃。” “怎么不能吃?我们家这些鸡,都是你让养的,你不能吃哪个能吃?”杨老太看了看食堂吃饭的人说,“上次你罚我家的工分,我们都不怨你,是我家没把鸡关好,还带你为难。我们只恨那些要割鸡尾巴、割猪尾巴的人。他们要是去了,我连水都不给他喝,别说鸡了。” 我一听老太这话是冲着冯先之的,而老冯正在食堂里吃饭,我看他的脸色气色都不好。心想这回麻烦可就更大了,老冯以后肯定会整我,说我怂恿社员养鸡,是为了自己吃鸡,那就更说不清了,因此,我就更不能去她家吃饭了。可是我左劝右劝她还是说我不去,她就是不回。指导员不但不帮我劝她,反而劝起我来。说我不回去,社员们心里都难过,都有意见。他这个指导员也没面子,说六十多户人家管不了一个人的饭。我说:“可是你们家家杀鸡叫我怎么去吃啊?” 我以求助的目光望着?厅里正在吃饭的岳厅长,岳厅长了解我的心思,便出来对老太太说:“老人家,你的心意我代萧长玉领了,我们工作组在你们那里,你们这样关心爱护,我很感激,谢谢你们。但是你们家家杀鸡给他吃,这样对他影响不好。他要求到大队来吃饭,是经我同意的,你们也不要为难他,好不好?” “这有什么为难?又不是他要吃的,是我们自愿的。”杨老太对岳厅长说:“那天拾棉花,我们老头老奶奶都在说,小萧这孩子,人品好,心肠好,带着一身的伤在我们这里,天天田上埂爬到田下埂,还为我们担惊受怕。我们农村平常又没有好的吃,春上养的鸡现在也长大了,等小萧来我们就杀鸡给他吃。可他倒好,刚轮到我家,他就跑到大队来吃饭了。岳厅长,你是明白人,你想想,我心里不难受吗?”老太太越说越伤心,“我都六十岁的人了,他比我的儿子媳妇小得多,不就是我们的孩子吗?他如果不回去吃饭,我能吃得下去吗?” 第八十章 难吃百鸡宴(2) 指导员站在边上半天没说话,我以为他要听岳厅长的,谁知他愣了半晌却说:“岳厅长,我知道你们工作组要求严,但是小萧不回队里吃饭,社员们都有意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几天,许多人都问是怎么搞的,开始我说他在大队开会,后来社员说小萧天天在稻田和稻场上干活,一到吃饭时他就走了,哪是在大队开会?这事瞒不住了,要不然我也不会陪这位杨老太来找他,他如再不回队吃饭,恐怕还有老头老奶奶来找。” 岳厅长在走廊上走了个来回,突然对我说:“长玉,你回去吧!一切事由我承担。” “我不去,我不能去。”说着我就往餐厅里走。 杨老太一把抓着我不放,说:“岳厅长都叫你回去,你怕什么?” “老太太,我不是怕。”我说,“我若是回去吃,其他人家怎么办?” 岳厅长边推我边说:“去吧!去吧!这是我们工作组的光荣。其他人家也去,这是我批准的。” 杨老太不容分说,拖着我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笑着说:“谢谢岳厅长。” 我们刚走,就听冯先之在发火:“什么光荣?是耻辱,是群众尾巴,是沽名钓誉……” 我和指导员、杨老太一道往回走,快到我们队的一片稻田时,老远就见社员们坐在田埂上吃饭。他们一见我,立马站起来叫道:“哟啊!小萧回来了!小萧回来了!”有些小青年还用筷子敲着碗,像喊口号一样呼叫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欢迎!” 我走到跟前捶了他们一下:“你们鬼叫什么?我不是天天在队上吗?” “可是你跑到大队去吃饭啦!”一个青年说,“是嫌我们饭菜不好是吧!?” “你胡说,正因为你们饭菜太好,我不敢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说着又问,“你们怎么不回家吃饭,在这田埂上?” 他们指着另外一个组说:“这几块地是我们两个组包的,他们不回去吃,我们回去,他们抢割了我们的稻子,工分不就给他们抢去了吗?” 我笑道:“这真是竞争啊,好!” 杨翠兰拎着空碗走到杨老太面前说:“妈!你把碗带回去。”说着又对我笑道:“小萧,你可回来了,中午叫妈陪你吃饭,晚上我和大柱再陪你吃饭。” “你们忙死了,还客气什么?”我说,“你们干劲这么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走!我们回去,别管他们。”杨老太说着又拉着我的手,贴着我的耳朵笑着说,“他们不回去好,我把肝啊、肫啊,好的都留着给你吃。” “老太太,你这也太过份了。”我说,“你们今天也不该到大队去找我,给我惹麻烦。” 指导员说:“我知道,那个老冯肯定不高兴。不过,对这种人也不能太软,他屁都不懂,今天我没骂他就算不错了。我说小萧,你是对的,别怕他。” 老太太邀指导员陪我一块去吃饭,指导员说不行,小孙子回来了,家里也杀了鸡,他要回家哄孙子。我笑道:“享天伦之乐。”他咧着嘴笑。 这次回队吃饭,真的吃了百家鸡,而且每到一家都很有理由:一是说双抢秋种他们都很累,需要补养补养;二是他们不能专瞅着我不轮到他家吃饭他们就杀鸡;三是他们的鸡是我让养的,不然他们自己连鸡汤都喝不到;四是我去了他们不杀鸡总觉得于心不忍。我怎么劝说都无效,又不能第二次再返大队吃饭,无可奈何,只好吃吧!不过,从这次我吃百家鸡和四月份家家为我捕鱼虾,使是深深感觉到我们中国的农民是多么纯朴,多么善良,只要你能给他们带来一点点好处,他们都铭记在心里。 第八十章 难吃百鸡宴(3) 日月如梭,秋去冬来,晚稻刚收完卖完,大队就召开各队负责人会议,研究分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从十二个队的预分方案看,工分值(每10分工)大多数比去年都有所提高,十分工在四毛至六毛。只有常灵队最低是三毛五,听说这个队的社员一听工分值这么低,当即在稻场上撂桃子,不干了。原因是他们搞花架子,不求实效,卖的粮食钱多半还化肥、水费、电费了。 当我们队的队长王佐民刚汇报工分值可达九角八分时,所有在座的人都惊呼:这么高呀! 冯先之瞪大眼望着我说:“你可别搞浮夸啊!” 我说:“你听队长算给你听。” 队长说:“下面我汇报收支情况和分红预案,只汇报整数: 一、收入:1,早晚稻各600亩,共收62万斤,计,6?8万元;2,皮棉230亩,共收1?3万斤,计,3?25万元;3,小麦、油菜及各种杂粮和稻草……计3?9万元;合计收入:十三万九千五百元。 二,支出:1,交公粮7万斤稻,计0?77万元;2,用化肥、水、电,计0?45万元;3,买耕牛、农具等,计0?24万元。合计支出:一万四千六百元。 三,提留:1,储备粮,按人均半年口粮300斤,计7?4万斤,折款0?8万元;2,稻种麦种杂粮等种类,折款0?9万元;3,十头牛饲料,折款0?4万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合计提留:二万一千元。 四,分配预案 全年收入减去支出和提留,可分配现金和实物,计人民币十万三千九百元。全年发放总工分一百o二万分,每个工分值,按九角八分进行分配,计九万九千九百六十元。留三千九百四十元作队里明年开支。详细收支情况附明细表,请大队审查。”队长说着就把《明细表》递给冯先之。 队长刚汇报完,岳厅长就笑着问:“你们的收入好象不大对啊?是不是打了埋伏?” 队长和指导员都望着岳厅长,疑惑地问:“埋伏?” “是啊!”岳厅长说,“除了稻子,好象其他粮食都不长秸杆?还有北岗那许多荒草呢?你们卖了一万多斤皮棉,棉籽都哪里去了?这两项恐怕也不是小数啊!” 指导员笑道:“岳厅长是行家,柴草有几十万斤,都已分给社员烧锅了,棉籽有四五万斤,榨了几千斤油,粮站不收棉籽油,无法计价,已分给社员吃了。” 我说:“已分给社员烧了、吃了,是不是算了,否则工分值会更高。” “那也要实事求是嘛!柴草油也是钱啊,要列到收入和分配帐内。考虑你们的工分值高,不一定按市价计算。”岳厅长说,“这样,柴草和棉籽油按市价60%折算给社员。” 说话间,会计在旁边很快就计算出来,说:“柴草五十万斤,一万二千五百元;棉籽油二千五百斤,一千五百元。总收入就增加了一万四千元,可分配是十一万七千九百元,工分值可达到一元一角五分。” 这一说,许多人更加惊讶,说工分值突破了一元大关。 冯先之翻了翻《明细表》,扔在一旁对我说:“萧长玉,你们可别像五八年放卫星,搞浮夸。我总觉得不对劲。一是总收入,工分值这么高不可信;二是总分大,你们全队整半劳力加起来也不到二百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出满勤,一天十分工,也不可能达到人均五千多分。你们去年全队总分是多少?工分值是多少?” 队长回答说:“去年七十多万分,工分值是三角五。” “今年总分一百多万,工分值反而高达一元多,翻两番还转个弯。”冯先之摇着头,“不可信,不可信。你们回去再算一算。” 第八十章 难吃百鸡宴(4) “工分可能是出高了些。”我说,“双抢时我就有所感觉。我问过会计,他说多出这三十多万分,主要是挖当家塘,春节后铲草皮沤肥,南岗种棉花这三大块。” “老冯你不要什么事都怀疑,如果我们总工分跟去年差不多,那工分值就会达到一块五,一块六,你会更怀疑。”指导员笑道:“说不定还会说我们是偷来的。告诉你,我们是按质按量包工分的,有些强劳力起早摸黑,一天能拿二三十分。就拿拣棉花来讲,按小萧的话来说,老婆孩子一齐上,只要拣五斤子棉就给一分工。不然,南岗二百多亩头伏棉花,不可能两三天拣完。双抢时,各作业组都抢着干,晚上乘月亮割稻,白天栽秧。不然,六百亩晚稻就不可能在立秋前栽齐。挖当家塘九千多方土,铲草皮沤肥料三千多方都是这样干的。”指导员越说越激动,“我们总分大,工分值高,是社员流血流汗挣来的,不是虚报的。我为什么要虚报?我又不想你冯处长提拔我,奖励我。我们把工分值报高了有什么好处?社员拿着工分真找我要钱嘛!我们的分配方案是经队委会几天算帐讨论决定的。” 冯先之又问:“你们有没有这么多现金兑现?” “有。”指导员说,“信用社就有四万多块,我们还打算再卖点晚稻。” 岳厅长问:“有没有透支户?” 队长说:“去年有八户,今年没有。” “这样,”岳厅长以商量的口气说,“第一,你们的工分值很高,但分红恐怕就不能按工分值分,要降一点,太高了影响其他队社员的情绪;第二,以没有透支略有赢余为标准。留点钱作明年生产准备金,怎么样?” “原来小萧也提出过这样意见。”指导员说,“后来队委会反复讨论,主要担心明年的工分值是不是有今年这样高,如果低了,今年工分多的户就吃亏了。” 岳厅长笑道:“要把眼光放远一点嘛!没有投入,哪有产出?肉烂在锅里,还是你们队的嘛!” 指导员叫会计算一下王佐英家,她家孩子多,劳力最少。会计很快算出说:“如按九毛五算,她不透支,还可分点现金。” 岳厅长默算了一下,说:“好!这样可留一两万块钱,又没透支户,还有赢余。”他说着又征求指导员和队长的意见,“怎么样?你们回去再开个队委会商量商量,好不好?” 指导员笑道:“岳厅长既然这么说了……。” “哎!”岳厅长也笑道:“队里还是你们当家嘛!”他说着又对其他队的同志说,“我让你们在这听王庄的汇报,也是想让你们有个启发。其实,他们的情况,我前几天就找萧长玉了解过了,他们有些做法,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散会后,我刚走不远,岳厅长又喊我回去,说:“你要做做工作。我知道,指导员他们是听你的意见的。” 我笑笑说;“好!放心。” 回到队里,我们当晚就开了队委会,我在会上反复讲了,不能分光吃光,要留有后劲,明年就轻松一些。特别是北岗要开发,不留足够备用资金,明年生产突然要花钱就措手不及。我说:“你们原定按工分值九毛八分红,我虽说要降低,但我没坚持,说明我有私心。因为工分值高,社员分得多,大家高兴,我也高兴。能够取得今年这样的收成,尽管是队委的领导和社员日夜奋战的结果,但我毕竟是在这个队蹲点,对我来说也是光彩的。” 第八十章 难吃百鸡宴(5) 指导员说:“小萧哎,这本来就是你的功劳嘛!许多办法、主意不都是你出的吗?你的文化水平高,春上大队办学习班时,你讲的生产力呀,生产关系呀,你懂的道理多,敢跟那个老冯斗,不然,好多事我们都干不成。” “那也不是这样的,岳厅长就比我懂得多。”我说,“岳厅长之所以迁就一些人,因为他要维护大队工作组班子的团结,他虽是副厅长,但在文革中被当作走资派斗了很长时间,到这里来之前,他也刚从省干校解放出来,所以胆子也小了一些。但他心里有数。” 队长说:“对对对,你这一讲我想起来了,我们实行包工包分,社员种菜、养鸡的事,他从来没批评过我们。挖当家塘、开发南岗种棉花,他也是支持的。还有,每次老冯跟小萧发生争吵时,我看他总是倾向小萧的。” “没有他的支持,默认,许多事我也是顶不住的。”我说,“今天岳厅长的意见也是正确的,为明年扩大再生产留点资金是对的。所以,我想以最困难的王佐英家为起点,除了他家四个人的口粮,柴草,食油等一应实物分配后不透支,还能得到几十块现金,这样,她就能给三个孩子过冬买几件衣服,春节也好办点年货。不然我回家心里都不好受。” “我完全拥护,我完全拥护,你真是菩萨心肠。”老队长激动地说,“小萧啊!你的心怎么这样细,这样善啊,怎么想得这样周全啊!我首先代佐英感谢你。” 我笑道:“不是我心细,我小时在家,一到过年,就盼望着妈给我做件新衣,做双新鞋。” 指导员立即问会计:“佐英家总分多少?” 会计说:“五千五百三十分。” 我说:“我们队最强的劳力,一年总分是六千多分。她一个女人家,带三个孩子,能挣这么多工分,可见她也是起早贪黑跟男人一样在拼。” 指导员又说:“如果按在大队算的九毛五分红,看看佐英家究竟能得多少现金,队里还能留多少钱?” 会计拨了一下算盘说:“佐英家可得七十八元,队里还留两万一千元” 我问:“队里留这个数,明年够用了吗?” 队长和指导员都说足够用了。 我说:“那就按十分工九毛五分红,大队那头我去跟岳厅长汇报。” 大家一致同意。 第二天上午我去大队汇报调整后的分配方案,走到岔路口碰上孙庄工作组秦苑媛,她也去汇报分配方案。我问她是按多少分配,她说六毛二,我说那也很不低了。她说:“你们的工分值也太高了,总分又多,给我们的压力太大了,你们后来调整为多少?” “工分值没变,但分配调整为九毛五,留了一部分现金。”我说,“我原来的目标,也只想争取达到六七毛,没想到开发南岗种棉花给我们撞上了,再加上化肥用的少,水稻没受旱。” “不过,你们还是比我们高得多,我们还没留明年备用金。”她说,“你们的许多做法确实值得学习的,我们分组包工包分就是跟你们学的。但我叫队里不要作声,免得大队找我麻烦。” 我笑道:“你这人呀!就是比我多个心眼。”我说着又问,“听说大队工作组在给我们做鉴定,你知道吗?” “我也听说,详细情况不知道。”秦苑媛笑道,“你的鉴定肯定比我好。” “恰恰相反,不信你看。”我说。 到了大队我和秦苑媛很快就汇报完了,岳厅长同意我们的调整方案。要我们抓紧准备,分红过后就可以回去了。秦苑媛兴奋地叫道:“好啊!快回家了。”我们刚出门,岳厅长又喊小秦回去,小秦又叫我在大队小学门口等她。 第八十章 难吃百鸡宴(6) 我等了一会,秦苑媛跑过来了,伸手塞一把糖给我。我笑道:“你们女同志就欢喜吃零食。”她说,“小卖部又没什么卖的,不就小糖吗!”我又问:“厅长叫你干什么?” “叫我看他们对我的鉴定。”秦苑媛说,“要是同意就签个字。” 我边走边笑着说:“那一定很好,怪不得你买小糖呢!”说着我又问,“你看到我的鉴定了吗?” “没有。我问了岳厅长,他愣了半天,摇着头,深深叹了口气说,没定,争议很大。从岳厅长的表情和语气里,我感觉恐怕不太好。”秦苑媛气愤地说,“一定是那个冯先之在捣鬼,这人我最讨厌他,一天到晚阴着脸,瞅这个不顺眼,瞅那个不顺眼。夏天在你们当家塘上他伸手就把社员的扁豆铲掉,又说社员养几只鸡就是资本主义。好象天底下就他最革命。” “他已经整过我一次了。”我说着便将那年他利用文尚县宣传组的一封信整我,受到倪军长批评的情况告诉了秦苑媛。 “活该,倪军长批评得好。”小秦说。 “看来他是记恨在心啊!”我说,“不过,我的脾气也不好,又改不掉,往往跟他犯对。” 秦苑媛说:“我发现你这人心地很善。在团省委造反派给马、贾、邹挂黑牌罚跪时,你就反对;你看见老百姓没衣穿没饭吃,四对夫妻住舞台,你又同情;到这里社员想养几只鸡,种点菜,你又支持。却不怕自己被戴上什么帽子。” “我不知怎么搞的,一看到老百姓那么穷,那么伤心,可怜兮兮的,我就心里难受。”我说,“所以就顾不了许多,往往凭感情用事。刚才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上次他们就要我写检讨,我没写。这次作鉴定,正好是他们整我的好机会。因此,我的鉴定肯定不会比你好,甚至更糟。” “今天我不是怕你等我时间长了,我就跟岳厅长说了。”秦苑媛说,“我明天再到大队去找岳厅长。” “你不要找岳厅长,他有难处。”我说,“他虽是过去文化厅的副厅长,但文化厅是属省委宣传部管的,冯先之不仅是宣传部的文教处长,而且他原来还是省直造反派大联委的头头,岳厅长即使想支持我,也会让他三分。” “那我也要找岳厅长。”秦苑媛说,“我跟他很熟,在省干校搞斗批改时就认识,他那时被批斗得不轻,但我觉得他这人不错,只是被文革斗得胆子小了。我要把你们队的反映告诉他,要不然我就拉你们队的指导员和队长一道去说……” “更不行更不行,那样会把事闹大了。”我打断小秦的话说,“我劝你也别去,我历来是所做过的事,不管是错还是对,不管人家对我如何,我从不找人,我相信,总有云开日出时。” “我不管这些,你一年多,还带着伤在这里干出这么大的成绩,把队里的工分值翻两番,是全大队第一。如果再把你的鉴定写得比我们差,我都不服。”小秦说,“我要为你讨个公道。” 我笑道:“有你小秦这句话,我就感到很公道了。” 快到岔路口了,秦苑媛突然站住,想了想说:“我现在就得回大队,找岳厅长说,我还要找蒲冷熙,他是工作组副组长,也是支部副书记,如果他和岳厅长意见一致,就好办了。要不然,支委会一做决定,再说就没用了。” “不要去了,更不要找蒲冷熙,蒲冷熙这人,自从我到###大队,一年多,我就没听他说过几句话。只有夏天,他和冯先之合谋,扣押我几天,才放了几个屁。” “是的是的。那次在你们杨郢为养鸡的事,冯先之跟你们指导员发生吵架,他一声不吭。”小秦说,“他一天到晚阴沉着脸,也许这是他们搞组织、干部工作的职业毛病。” “这种人屁本事都没有,只靠手里捏着党员、干部的生死簿(档案)过日子,而且多为追风派。一股风来了,他就任用一种人。”我说,“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说冯先之是做宣传工作的,那是先造舆论,而蒲冷熙是做组织干部工作的,就跟着做结论,是给干部定生死牌子的。我估计,干部处那个甄藏,他把常灵队搞成什么样子?工分值三毛五,全大队倒数第一,可是他却是支部委员。如果我猜测不错,我的鉴定是冯、蒲、甄三人合谋的。支委会五人,岳厅长和老翁是少数,要不然,岳厅长怎么会这样为难?” 秦苑媛说:“你这分析很有道理,否则,那个甄藏的鉴定就无法写了。” “你说的对。他们不把我打下去,怎么能说明他们是正确的呢?”我说,“他们的理论基础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我猜想,甄藏的鉴定与我的鉴定很可能是相反的。” “那我更要去。”秦苑媛说着转身就往大队跑去。 我看着小秦跑去的背影,心想,她可能知道我鉴定的一些内容,不然她不会这么急,我心里很感激。但究竟能不能起作用,能不能为我讨个公道,能不能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还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