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设定师》 第1章 为诸神首座的降临献上礼炮 他们在敬仰。 凡人皆知吾谓，却未曾洞悉我的真名——我的名字，称作奥古斯都.沃德克里特（worldcreator世界创造者）。 我是这世界的神，这世界的创造者。我是诸神首座，是至上。 他们在呼唤。 太古时代，我统领诸神打败了先远混沌一族，为这世界带来了第一束光。我在这世界的中心创造了你们所在的大陆——西弗利亚，并亲手创造了使一切鲜活起来的生命。 那之后，我与诸神在云海之上建造了我们的居所——诸神之座。我们俯瞰着整个大陆，而众生皆俯于之下，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奥古斯都！ “……吴雍” 奥古斯都！ “……吴雍” 奥古…… “吴雍！”一本卷起来的讲义重重地打在了吴雍的后脑勺上，把他的思绪从高高的诸神之座拉回了人间。 “啊？啊？啥？”吴雍的头迅速从书桌上弹了起来，茫然地左顾右盼着。 “你问谁呢？” 不友好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让吴雍的脊背一阵发凉。他慢慢地回过头来，目光和一双怒意满满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啊……啊哈哈哈，梁老师……” 这个被吴雍称为梁老师的人，是他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全名梁伟戈。刚从名牌师大毕业的他，一到学校就被安排成了他们班的班主任。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对于没啥经验的年轻人来说尤为如此。梁伟戈一接管他们班，就开始从学习生活全方面高压管理，弄得班里叫苦不迭。同学们为了表达内心的怨意，便私底下给他起了个诨名。 没错，伟哥。 “睡得不错哈？”伟哥以一种戏谑的口吻说道，“我说吴雍啊，老师作为一个人民教师，一般是不会随便打骂学生的，但你……” 说着，梁老师开始用书卷拍起吴雍的脑袋瓜，“但你他娘的，怎么就，这么皮呢？” “哎哎哎老师我错了……”吴雍一遍护着脑袋，一遍用另一只手伸向课本，想要将某样东西挡得更严实些。 “停住！”伟哥一声大喝，吓得吴雍将手停在了半空。 伟哥的手伸向那一摞摊在桌上的书，从其中抽出了一个平板电脑来。 “可以啊，最新款的，还是顶配。家里有矿啊？”伟哥将平板反转了一番，接着点亮了屏幕，他的眉毛高高扬起，复述起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西弗利亚大陆设定集，诸神篇，主神，奥古斯都.沃德克里特，括号，就是我。” 班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吴雍低下头来，涨红了脸。 “吴雍啊，”伟哥叹了口气，“高三了呀孩子，还在写写画画，搞这些东西。你要搞这些，学文学，学艺术去啊。可咱这是理科班啊。” 说着，伟哥把平板夹到了自己的腋下。 “周六回家前来找我，把这玩意儿带回去，以后不准拿过来了！” “是……伟，呃，梁老师。”吴雍低声应付着，心里却在担心刚刚睡着前添加的设定保存了没。 伟哥正准备转身回讲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 “诶对，还有，下课了跟着副班长把综合评定表收齐了抱到我办公室来。” ——哦，不幸中的万幸。 吴雍所说的万幸，不是被伟哥抓去当苦力，而是可以和副班长一起。 副班长，于洛颖，可是班里公认的第一美女。学习优秀，人又好，这号人物放到现在的里面，那可是妥妥的——各方面都十分优秀但就是打不过女主的女二号啊。 不过，在吴雍的心中，她是最完美的女主。实际上，在他的设定集中，主神奥古斯都的妻子——爱丽希丝的原型，就是这个女生。 吴雍一边想着，一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前排的于洛颖。他本期望能有一个小鹿乱撞的对视，但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却落了空。于洛颖正专心地看着眼前的课本，压根就没有在意这场闹剧。 吴雍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眼神，而伟哥也走回了讲台，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这堂课接下来的时间里，吴雍已经不记得都讲了些什么。他的眼睛盯着课本上繁乱的公式，心思却又跑回了那高高的诸神之座。他如此专注于自己的世界，连何时下课了都没有注意到。 “那个，吴雍？”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再一次把吴雍从自己的小世界里拉了回来。只不过，这一次的方式令人十分愉快。 他抬起头来，只见于洛颖站在桌旁，手中抱着一摞表格。 “综合评定表我已经收齐了，你把你的给我就行，我自己能送过去，就不麻烦你……” “啊啊，不行不行！”吴雍猛地站起身来，从于洛颖手中拿来大部分的表格，又从桌兜里抽出自己的那份夹在了中间，“怎么能这样，这可是……呃，老师给我的惩罚，我得认真完成才对！” 于洛颖低的嘴角不由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这让吴雍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他和副班长一道走出了教室，虽然只是去送个表格，但能像这样和于洛颖走在一起，却让他又是高兴又是惶惶。 吴雍看着掠过的路人们，又想到自己身旁并排而行的女生，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他忍不住观察着迎面路人们的脸，生怕从他们脸上读出“你不配”般的鄙夷来。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向前走着，除了抱着相同的表格外似乎没有了多余的交集。伟哥的办公室还有一段的距离，吴雍鼓起勇气，想要打破一路的尴尬。 “话说……” “吴雍，”还没等吴雍挑起话题，于洛颖便抢过了话头，“以后，不要在上课的时候画画了。” “诶？”吴雍有些懵逼，不知所措地看着于洛颖。 “梁老师有时候说话确实冲，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现在已经是高三了，你也应该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着什么吧？” “嗯嗯……” 这种单方面的说教一直持续到了到达办公室门口。于洛颖敲了敲门，见里面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 两人走进屋内，发现办公室里竟没有一人。 “哦对哦，今天要开教职工大会。” 于洛颖回头向吴雍解释道，她将表格放在了伟哥的桌上，吴雍也在他之后将自己的那一摞放了上去。 这时，他注意到了桌上的平板电脑。 于洛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行。你别再惹梁老师生气了。” “唔……我就看看……” 吴雍将手搭在自己的平板上，另一只手随手抄起了一张综合评定表。 “哇，获得奖励这一项写得好满……” “你有写什么吗？”于洛颖问道。 “有啊，写的‘无’。” “嗯……好吧。” 吴雍继续翻阅着其他表格：三好学生、奖学金、竞赛奖项……似乎每个人都有些能写的东西，只有自己荣获了“无”大奖。 吴雍突然来了兴致。他找出了自己的那张表，抄起桌上的圆珠笔，在“获得荣誉”那一项，认认真真地写下了一行字—— 曾在微博转发抽奖中荣获有机大橙子一箱。 接着，他又在职务一项写下了—— 西弗利亚大陆诸神首座 于洛颖好奇地凑了过来，看到了吴雍的杰作后，露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 “等……等等！你在乱写些什么呀？” “诶，反正老师也不会看我的，写着玩玩。” 吴雍一边说着，一边背过手去，将桌上的平板电脑悄悄拿了起来，塞进了自己随身背着的挎包中。 ——铃——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突然传入吴雍的耳中，那声音十分地近，就好像贴着耳膜在震动一样。吴雍猛地扭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于洛颖一脸疑惑地望着吴雍。 “没事……大概是我听错了……” ——铃—— 又是一声。 “谁？是谁！？” 吴雍朝着空气大吼道。 “奥古斯都大人，爱丽希丝大人。”一个从未听过的女声自身边响起，那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来的，让人摸不清方向。 “你是谁！？” 吴雍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吴雍？吴雍？你怎么了？” 于洛颖拽着吴雍的胳膊，一脸担心地问到。 “丧钟就要敲响了，混沌的神和他堕渎的子民将要再次来临。他们自深渊而来，而那深渊孕育自无法弥合空洞。” 神秘的女声念叨着咒语一般的话， “请拯救我们吧，诸神首座，奥古斯都大人，我们为您的重新降临，献上至上的礼赞。” 那是吴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的意识断绝在了这里，之后的事情，便无从知晓了。 第2章 召唤!烧火棍! 亡灵的悲鸣自黄昏而来， 靡靡之音中， 泛着悼念与救赎。 凛冬的子嗣们， 以鲜血熔铸寒钢， 捍卫故土。 ——《赛琉丝西明史诗.摩根》 。。。。。。。。。。。。。 我腾然睁开了眼，恍恍间看到了头顶致密的树荫，太阳的温热自天然的绿色密网间透过，撒下了并不刺眼的光。 身下，是松软的泥土。湿冷的感觉透过单薄的衬衫，直直地钻入脊背，让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我用胳膊抵着地面，艰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身体发力的瞬间，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让我的脸痛苦的扭作了一团。 “这什么鬼地方啊……？” 我茫然地望着四周，早晨所特有的潮气将地表笼络在一层稀薄的白雾中。四周，高大的乔木野蛮生长，用完全展开的树冠一同撑起了天穹。 似乎是一片树林。 ……嗯？树林？ 等等……我……我不是在伟哥办公室吗？和于洛颖一起—— 这时，我才注意到了躺在不远处的于洛颖。 她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外伤。那姿态与其说是晕倒，倒不如说像是少女的睡姿。她的脸颊半贴在草地上，只露出了半张面孔。在皑皑白雾中，简直像是森林中沉睡的妖精一样。 我看得有些入神，手不由得向她的脸伸了过去。 不对！这什么鬼反应？ 好在夺回了些许的理性，我将自己的手扼在了半空中。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叫醒晕倒的少女，然后关切的问问她有没有受伤吗？吴雍，你在想些什么？ “……嗯？” 正当我在进行着道德的自我批判时，于洛颖的一声轻哼让我吓了一跳。我迅速地将停顿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视线恰好和刚刚睁开眼的她对上了。 “这里是……？” 于洛颖显得非常迷惑，就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样。 “你醒了啊，可担心死我了，”我迅速站起身来，拍掉了身上的泥土，“我们似乎被传送到一个不得了的地方了啊……” “传送？”于洛颖喃喃地念着这个词，显得更加困惑了，“我记得……我们在老师办公室送综合评定表……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我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我没有多说其他的事情。包括那个神秘的女声，还有她所说的话。结合前后的情况，我隐隐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果然—— 这种事情还是太扯淡了。 “怎么会……”于洛颖显得非常焦虑，“我们得赶快回去，现在应该快要上课了啊……” 哦哦，不愧是副班长大人，这种情况下首先想到的居然是上课。 这个不解风情的槽最终没有被我吐出来，相反的，我说出了一句非常有悖自己行事风格的话。 “嗯，先不要担心啦。我们先试着走出去吧，总会有办法的。” “怎么走，这林子看起来很大啊？” “风，”我伸出一只手来，高高地举过头顶，“这种密度的树林，风的流向是很明确的。” 我闭上了眼，静静地感受着风涌。虽然上一秒还在担心这个b是不是装的有点大，但所幸风的流动还是被我顺利捕捉到了。 武侠诚不欺我。 “这边。”我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于洛颖点了点头，也随着跟了上来。 这树林比我想象中的要单调许多。毫无变化的景色不断推进，白雾、树木、微弱的阳光，三要素不间断地输入我的视野中，以至于让我怀疑起来自己是否真的在移动。 “欸，你觉得这会是哪里？” 于洛颖突然开口问道。 “呃，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我支支吾吾地回应着。起码就目前来看，我还不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她。 于洛颖见我如此回答，也就不再说话了。 这种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段路程。我本来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但自己的思路已经被目前的情况挤得满满当当。 在失去意识之前所听到的那个女声，她说出了奥古斯都和爱丽希丝的名字。且不说奥古斯都，爱丽希丝这个设定我从来没有给别人看过。难道…… 就在我即将做出猜测的时候，一阵婴儿的哭声驱散了我的思考。 “咦，哭声？”于洛颖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好像是从那边的灌木后面发出的。” 她刚一说完，便朝着灌木走去。 一瞬间，强烈的厄运预感涌上了我的心头。 “回来！！！” 我一步跨上前，抓着于洛颖的肩头将她向后拉。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两道黑色的身影从灌木中飞速跳出，落在了于洛颖本来会走到的地方。 那黑色的身影震破了四周的白雾，深邃而无一丝光泽的甲壳将身体的大半包裹起来。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体型巨大的圣甲虫——或者说屎壳郎。 但不同于一般的甲虫，它的腹部有着一个暗金色的圆盘。那圆盘以可见的频率震动着，随之发出的是类似于婴儿啼哭的声音。 “尸鸣虫!？” 对于眼前究竟是何生物做出解释的并不是我，而是于洛颖。虽然我感到十分好奇，但眼下并不是追究这种事情的时候。 “退后。” 我用手臂挡住于洛颖，她默默点了点头，向后退去。而此时，我与这两只生物之间的距离仅仅有不到五米。 这是梦吧。 我暗自苦笑了一声，魔幻与现实到了如此地步，已经没有区分的必要和惊讶的余地了。 起先我还十分怀疑，但看到了尸鸣虫，算是完全确定了。 这里，是我所设定的世界观——西弗利亚大陆。西弗利亚大陆是一片广袤的平面大陆，被称作为地界，在它之下和之上，还有被称作为下界和上界的领域存在。 而眼前的尸鸣虫，是位于大陆极西的摩根王朝所特有的生物。 在我的设定里，尸鸣虫是一种中体型的食肉昆虫。它们会通过腹部的共鸣腔模拟婴儿的鸣叫，引诱路人上钩，再将其扑杀。 另外，虽然它的外壳看起来十分坚硬，但那只是一种慑敌的伪装，其实只是一种轻巧但脆弱的羽质层。 这种羽质层最大的弱点就是——不耐火。 经过一通漂亮的分析后，我非常自信能够打败这两只小辣鸡。 那么，问题来了。 火要去哪里搞？ 我下意识地向身后的挎包摸去，手指恰好抵住了某样硬硬的东西。 ——平板电脑。 如果说，我的设定变成了现实，那是不是可以直接调用我设计的武器？ 我咽了口吐沫，迅速地抽出平板电脑，打开了设定集的武器分选项。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这些武器的名字，散发出了一种淡绿色的光芒。只不过，武器等级越高，光芒越暗，到了5级以上的品质，就完全看不见光了。 “嘁，莫不是还有等级限制？” 我快速地滑动着武器列表，将目标定位在最为稳妥的选项。 希望真的能召唤出来啊～！ 我一边默默祈祷着，一边按下了选定的武器名字。为了配合召唤流程，也为了给召唤的成功施以迷之玄学加成。我深吸了一口气，大声的喊出声来： “召唤！残破的烧火棍！” 我一边喊着羞耻的口令，一边暗自愤慨当初为什么给这最低级的魔杖起了个如此智障的名字。 一瞬间，三道火焰出现在了我的身前。焰苗曳着长长的尾巴，向着中心旋转靠拢，最终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化作了一根筷子长短的木杆。 我伸出手来，接住了木杆，又在手中掂了掂。熟悉了这初级魔杖的重量与质感后，我将杆头向前一指，直直地对准了两只尸鸣虫。 “虽然只是最初级的魔杖，不过，对付你们两个只会嘤嘤嘤的小辣鸡够用了——来吧！” 。。。。。。。。。。。。。 新书开更，如果各位觉得有趣的话欢迎收藏投票，蟹蟹~ 由于这本书的设定会比较庞大，所以我会在作品相关里实时更新世界观设定，并在每一章的最后说明本次的更新内容。 。。。。。。。。。。。。。 今日更新的设定（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法术等级系统相关设定 武器等级系统相关设定 势力—摩根王朝基本简介 第3章 法术的正确打开方式 “初阶火球术！” 我大声地喊出了表意直白的咒语，一团火球自魔杖的首端生成，顺着杖头所指的方向弹射了出去。 在曳着焰尾的火球即将撞上目标的时候，两只尸鸣虫突然朝着不同的方向跳开，躲开了这一记普通的法术攻击。 “艾玛……” 虽然尸鸣虫只能通过大幅度的跳跃来移动，在机动性上稍逊一筹。本来这个硬直时间会是很好的攻击机会。但可惜的是，火球术的生成间隔是6秒，要比它们两次跳跃之间的间隔还要长。 擦，当初我为什么要搞这个冷却时间的设定？简直有毒啊！ 两只尸鸣虫显然不会在意我的内心吐槽。它们刚一落地，便将节肢向下一沉，立马朝着我的位置跳来。我急忙向后一闪，慌乱间差点没控制住平衡。 “小心！” 于洛颖在身后不远处向我喊到。 “我没事，你慢慢向后退。尸鸣虫对……” 紧接而来的第二轮飞扑打断了我的话。我不得不集中好注意力，在两只虫子都腾入空中的时候向右后方退去。 “它们对缓慢移动的目标感知度很差，现在仇恨都在我这里！” 确保了短暂的安全后，我接续了未说完的话。 “那你怎么办？” “和它们干啊。” 我露出了一丝自信满满微笑，心里盘算着6秒的冷却时间应该到了。 “初阶火球术！” 随着一声令下，新的火球生成，炽热的焰光卷起热浪，自魔杖顶尖弹出，漂亮地—— 再一次被尸鸣虫躲过。 擦！敢情是两边都在miss的回合制游戏啊！！！ 在下一次火球生成之前，我不得不再一次重复着位移、躲闪的策略。 “吴雍！”于洛颖朝着我喊到，“那个武器，也帮我也弄出来一个行吗？” “不行啊！我现在没工夫掏平板电脑！” 没错，光是持续的躲闪就已经让我自顾不暇了，再这么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这可是你创造出来的世界!你试一下能不能直接靠想象!” ——想象 于洛颖的话突然点醒了我。 释放法术的本质是意识成型，至于咒语与其他的手段仅仅是保持精神力的一种辅助罢了。如果生成物品也算是法术的话…… 我尝试着在脑海中构建出烧火棍的模样，一根粗糙而无任何点缀的老光棍，一根大号的筷子，一根只能释放一阶法术的白装武器。 魔力似乎回应了我的愿望，一根新的魔杖自空闲的那只手中生成。 我把魔杖向于洛颖那边扔了过去，接下了武器的于洛颖迅速将魔杖指正，对准了两只尸鸣虫。 “初阶火球术!” 伴随着字正腔圆的发音，火球自于洛颖手中的魔杖发射。我所设计的咒语从对方的嘴中说出，这让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欣慰感。但显然，这种攻击依旧无法伤害到尸鸣虫，只见两只虫子再一次跳起，与飞来的火球擦身而过。 “燃裂!” 紧接着，于洛颖发出了第二声号令。火球在落地前突然爆裂开来，四散的火星追上了两只尸鸣虫，将它们的外壳点燃。 嗯，燃裂。 嗯？？？燃裂!？ 燃裂，是火系法术特有的状态咒语。其作用是让已经释放且还在产生作用的火元素炸裂。虽然炸裂后的火元素威力会大幅度缩水，但对于“点燃”这一目的来说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这类状态咒语可以作用于任何阶的法术。作为这些法术的设计者，我居然没有想到。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看着在地上翻腾挣扎的尸鸣虫，火舌逐渐包裹了它们的躯体，让最后一丝挣扎也失去了动力。 “于洛颖……你……”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中只剩下诧异。这时，我才意识到刚才她所说的那句话。 ——这可是你创造出来的世界。 没错，事实证明，我可以将自己设定的武器直接调用出来，但这种调用却是受限的。目前来看，高等级的物品是无法直接获取的。 作为设定者，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我自然是知道的，可于洛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啊……你平常不是总喜欢和你朋友们说你的那些设定吗？我有时候不经意间会听到……”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疑惑，于洛颖赶忙解释道。 “这样啊……啊哈哈哈哈哈……” 我挠了挠头，自顾自地傻笑起来。 为什么于洛颖会在意我的设定，而且还能记住尸鸣虫和燃烈这些东西，难不成……？ 我突然陷入了妄想与脑补之中，继而拼命地回忆着曾经的举动，想要确认自己以前有没有在她的面前做出过什么傻x言行。 “你怎么了？” “哦哦哦，没什么。” 我将自己从无谓的妄想中拉出，将思路集中在一件更为现实的事情上。 “唔，于洛颖同学，想必你已经很了解现在的情况了。关于这儿究竟是哪里。” “嗯……”于洛颖点了点头，表情十分凝重，“是你一直画的那个世界，我记得是叫西弗利亚大陆对吗？关键是……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是啊，无论怎么想，都太不可思议了。” 我们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现在的情况绝不是靠着一言一语能够厘清的。 我尝试着想象出离开这个世界的通道，又试着生成一些这个世界的货币，但无一成功。 “不管怎么说，”首先打破沉默的是于洛颖，“得先离开这个森林，这里太危险了。” 如果说我对这一切的坦然接受完全是因为熟悉。而且一开始的猜测也让我对事实有了足够的缓冲时间，但于洛颖此时所表现的冷静却让我感到惊讶。 该说果然是优秀的于洛颖同学吗？ “是啊。”我简短地同意到，“那还是按照预定的计划，朝着风口的方向走吧，这一次要小心一些了。有任何不明动静都要回避开。” “嗯，我知道。”于洛颖回应道，将魔杖紧紧地攥在手中，“那就往前继续走吧？” 我点了点头，接着将视线移向了后方，想要再次确认一下尸鸣虫的状况，两具焦黑的身体了无生机地躺在那里。除非是有什么死灵术，否则它们是不会再醒来了吧。 就在我安下心来的时候，不远处的迷雾中若隐若现的某样“事物”让我一怔。 那迷雾中透着某种规则的形状……是人影。 我眯起眼来，想要看清那是何物。只迷样的身影愈发靠近，直至完全从迷雾后显现出模样来。 当看清来者为何的时候，我的心里兀自一沉。 “不妙啊……” 。。。。。。。。。。。。。 今日更新的设定（更新可能会有稍许延迟，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在“法术体系”中更新了法术种类；火系魔法“初阶火球术”和“燃裂”的介绍。 第4章 白石守望者 我们此刻所遇上的，是一种名为潜鬼的人形生物。 这种生物有着非常修长的体型，浑身上下通体漆黑，在暗夜中足以形成最为巧妙的伪装色。它的手心长着无数可以伸缩的尖刺，专用于刺入猎物的肌肤，再将其撕裂开来。更为致命的是，潜鬼可以在短距离内瞬间移动到猎物的身旁，捕杀于不备之间。 与尸鸣虫有所不同，这种生物并非是摩根本地的物种。摩根王朝所处的世界被称作为地界，而在广阔的地界之下则是堕渎神族和各类异种生物生活的土地，称作为下界。所言潜鬼，便是来自于下界的生物，或者说——魔物。 不妙啊。 我的内心再一次出现了这样的想法。眼前的敌人，并非是现在的我们所能匹敌的。不过，除了刀剑的技艺外，确实有轻松对付潜鬼的方式，但那需要三阶的神圣系法术——“畏却之术”。与之相对应的，起码需要等级3的魔杖。 我尝试着在内心中想象出高级魔杖的样子，企图像召唤烧火棍那样将其召唤出来。但这一次并没有得到回应。看来，物品的召唤确实是有限制的。 我愈发觉得自己设定的这一套武器系统是在给自己挖坑了。 说好的我是诸神首座奥古斯都呢！？ 漆黑的身影在不远处站定，与我四目相对。实际上，我并不清楚它是否在看我，抑或是在看我的喉咙。 “于洛颖，等会听我的命令，跑。” “……好”似乎是被眼前的情况所吓到了，于洛颖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我咽了一口唾沫，旋即举起手来，以极大的音量嘶吼道： “火幕！” 顷刻间，火焰自地表燃起，撑起一道弧形的烈焰墙壁，阻挡在我们两人和潜鬼之间。 “跑！” 我拉起于洛颖的手，调过身来拼命奔跑，谁知潜鬼直接越过了火幕，瞬移到我们的面前。下一刻，在我尚未从突然的变故中缓过神来的时候，潜鬼便伸起了双手，我所能看见的只有它手间牙齿一般的尖刺，以及那似笑非笑的狰狞面容。 “嘶——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潜鬼的巨掌落下之前，一支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弩箭率先贯穿了它的脑袋。潜鬼向后退去，发出了令人震颤的凄号。 “快往后退！”循着弩箭飞来的方向，一个男声响起，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身体便下意识地依照着声音的指示向后跳去，而于洛颖也心领神会的一同后退。 下一瞬间，更多的弩箭飞来，将潜鬼的躯干与头颅尽数贯穿。潜鬼发出了最后的一声嚎叫后，便向后倒去，不再有了动静。黑色的血液从它的尸体中流出，被浸染的地表散发出阵阵青烟，同时弥漫出一股子硫磺一样的味道。 我向着人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人类从树林间现身。他们穿着统一的浅色亚麻服装，同时装备有轻便的灰色哑光金属护具，外披白色的伪装披风。虽然看起来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但手里的武器却是千奇百怪：除了弩之外，还有长剑、矛、弓甚至是草叉等农具。这些人牵着雪地马，浑白的皮毛与人们身上的着装相得益彰。 从一行人当中走出了一个男子，看样子就是方才让我们躲开的人了。他向其他人下了些指示，那些士兵模样的人便散了开来，警戒四周。 接着，男人径直向我们走来，稍稍点头致意后，便开口说道：“两位好，我是第一边疆戍戎军团，第二十二巡回队队长，哈里.埃克森。” 边疆戍戎军团，我说呢。 这是摩根王朝的后备军队，通常被布置在疆土的边沿，用以防备可能的入侵。而这第一边戍团是专门用以防止下界入侵的一支。 这么说，我们所在的地方，果然是摩根的极西之地，同时也是地界和下界的唯一通道。知道了这么些信息，又喜得专业人士相救，我总算觉得有些安心了。 “谢谢您救了我们。”于洛颖从我的身后走上前来，从容不迫地向对方道了声谢。 “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男人看了看四周，又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我们的身上，“请问两位，为何会在此地停留？前些日子我们应当已经发布了通告，禁止平民擅自出入这片森林了。” 于洛颖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想确认我的回答，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在脑中拼命思索着合适的答案。 “额……我们其实是……我们来自东边，前几日来到摩根旅行，听说这边风景很好，所以就过来看看。没有注意到通告，实在是抱歉啊……” “哈哈……”男人笑了笑，“这附近只有漫天白雪，和容易迷路的森林，再加上最近魔物突然增多，并不是游览的好地方。所以你们是……”男人打量了我们一番，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夫妻吗？” ——没错！是！ “是兄妹。”在我想要对夫妻这个设定予以坚决肯定的时候，于洛颖率先一步做出了回答。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被发卡的酸涩感。 “哦，是这样啊，失礼了。”男人说道，“这里并不安全。我们的驻地离此地大约有四个小时脚程，请两位随我们一起离开吧。” 说罢，男人招呼了其他的人。士兵们将潜鬼的尸体处理好，又取走了其身上一些有用的部位，就开始启程返回了。 我们也自然而然地跟上了他们的队伍，在驮运货物的马车上坐了下来，这马车上载了许多的木料，以及刚才从潜鬼身上卸下的“掉落物”。 “对了，哈里.埃克森先生。”我极力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一坨潜鬼的掉落物转移开来，看向在一旁骑马的男人。 “叫我哈里就好，还没有问你们的名字，方便告诉我吗？” “哦哦，我叫吴雍，这位是于洛颖。” “吴雍，于洛颖……”似乎是觉得这种命名方式过于奇特，哈里缓缓地念叨了一边，“所以，吴雍，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们刚才说，最近的魔物变多了是怎么回事？” “啊，关于这件事。”哈里突然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为什么，西部森林最近频发魔物伤人的事件，这些魔物来自下界，通常一年也不会出现几次，但这几个月的案件已经比过去好几十年加起来都要多了，我们也是因此才决定封闭森林的。” “真他妈的，最近是糟了什么霉气，破事一件又一件的。”一旁的士兵接了一句，向脚边啐了一口吐沫。 魔物增多，这简直是rpg游戏最喜闻乐见的主线剧情啊，老套的不要不要的。但这是否和我们的穿越有关呢？照理来说，魔物进入到地界的机会很少，大部分时候也并没有很强的意愿跑来这边溜达啊……而且，这也并非是我特意设计的剧情。 我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管怎么说，平安就好。”哈里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如果你们想知道更多消息，还是等到地方了再说吧。” 。。。。。。。。。。。。。 今日更新的设定（会在本章发布半个小时后更新，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在“武器体系”中更新了具体武器“白石装”。 更新了分章“怪物设定” 第5章 科莫村 马车与边戍队的人马稳步行进，天然林道两旁的树木渐稀，似乎在预示着这趟短暂的旅途即将迎来结束。 随着队伍完全走出了树林，一片甚为开阔的景象映入眼帘，原本狭隘的视野也由一线到底展开为广阔的扇形，将这极西之地萧萧而又壮美的雪景完全展现了出来。 我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长贯的河流将地界一分为二，身后是致密的森林，身前则是狭长平原。两侧景象迥然，俨然是不同的世界。 视线再向前一些，地势逐渐上升，与远方的山脉连接在一起——那便是隔在摩根极西和近西部之间的科莫山。这山堪称是高耸入云，峰顶常年被白雪覆盖，再加上连绵不绝的态势，构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就快到了，”哈里用手指向科莫山，“前面就该到科莫村了。” 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可以看见山间一道明显的缺口。那便是由极西通向摩根腹地的主要入口，也是第一边戍团的驻地——科莫村。 说实话，在我的设定集中，科莫村仅占了寥寥数笔，没有多余的设定，没有设计图，具体的模样我是完全不得而知的。当队伍穿行过平原，直向着山隘口前去时，我还在琢磨着它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直到戍边队的一行人临近了山脚，面对着眼前显而易见的人造物体后，我才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此时的天色已经渐渐昏沉，但灯火与余光之下，眼前的景象依然能看得十分清楚。 我眼前所见的，是一座企及数十米的城墙。山石被削割为四方的砖头，将这科莫山唯一的隘口封的严严实实，仅留一处黑铁大门供人通行。城墙之后，有着数十座灰白色的高塔，其间通过石桥连接。 队伍穿行过大门的甬道，进入了城墙。这山间的缺口对于整个科莫山来讲算不上多大，从远处看来也不过是个小口子，但真正置身其中的时候才会发现有多么的宽敞。各类建筑依着地势而建，高低之处由石砖楼梯沟通。这里的房屋少说半百，显得井然有序，而又一派欣欣向荣。 这tm……完全不是个村儿啊！这是临冬城和铁炉堡的合体吧！ 若不是看见了街道上的寻常村民们，我是绝对不会把这里当成一个普通的小村子的。 “天呐……这里就是科莫村？这规模也太大了吧……”于洛颖对眼前的景象也感到十分的惊奇。 “哈哈，相较于其他村子来讲，科莫村确实是有些特别。”哈里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自豪。 “我有些好奇，这附近的地理环境称不上适宜，可这村子为什么能发展的这么好？”于洛颖问道。 “很久以前的科莫村也只是一座小村落，但自从先王将第一边戍团永久驻扎在了这里，科莫村就成了这片区域最安全的地方，再加上最近魔物增多，极西的许多小村落也都纷纷搬迁到了这里。除此之外……” 说着，哈里从领口拉出一个吊坠来，那坠子中间本应包裹着什么东西，现在却显得空无一物。 “科莫村是少有的魔引石富集地，这也带起了村子的开采业。魔引石是一种非常珍贵的宝石，可以感知到魔力，也正是因此我们才能找到被潜鬼袭击的你们。只是不知为何，刚才靠近潜鬼的时候我带的魔引石突然炸裂了，可能那附近已经被下界的魔力污染了吧。” 哈里看着空荡荡的吊坠，眼神中难抑忧伤。 听到这话，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于洛颖。魔引石之所以会碎掉，大概不是因为下界的力量，而是因为于洛颖。 于洛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神后爱丽希丝，是整个世界的魔力之源，如果这个设定有效，那面对如此庞大的魔力，魔引石不碎才有鬼了。 必须先想办法控制住于洛颖的魔力。 我在心中如此想到。 “不说这个了。”哈里收起了自己的吊坠，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我们现在要去给军团长报告，两位可以和我们一起前去吗？” “军团长是这里的领袖吗？”于洛颖问道。 “对，科莫村包括由此向西的土地，皆归我们的军团长管理。”哈里回答道。 我和于洛颖交换了一个眼神，朝着哈里点了点头。 他将我们带到了最大的一座塔楼，一段漫长的阶梯后，我们最终在顶楼的门前停了下来。 “哈里.埃克森前来报告!” 哈里将靴底的木格踢得声响，向着大门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进来。”低沉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 哈里将门推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来自于房子正中间的火盆，火盆之后的桌旁，正站着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精壮的老头，宽阔的肩膀撑起了灰色的皮毛披风，让整个人像是披着脏雪的巨石一样。在他的身后，立着一个盔甲甲，其上的盔甲不同于戍边团的浅灰色调，而是缀以鲜红色的纯白色。 ——那是摩根王朝最高的军事力量，白石骑士团的专属配色。 “这两位是？”军团长用目光扫过我和于洛颖，眼神中不包含任何多余的信息，仅仅是询问的一瞥。 “他们是我在林中发现的迷路旅人，正巧被潜鬼所袭击，所以请他们来参与此次的报告。” 军团长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些什么。 接着，哈里便开始了此次巡逻的报告，我在中间也补充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漫长的报告完毕，哈里又一踢脚，以一个标准的军礼结束了自己的任务。 就在我找准时机准备提出我的疑问时，军团长先我一步开了口。 “辛苦你了，哈里，先下去吧——两位尊贵的客人，能烦请你们暂且停留一下吗？” 哈里看了看军团长，又看了看我们，向着两方各鞠了一躬，便走出了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屋内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军团长意料之外的话让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尊贵的客人？这是什么意思？ 等确定脚步远去后，军团长开口道：“两位，可以请问一下，你们光顾敝地的目的吗？”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我措手不及。 “啊？我们……我们只是来旅游的观光客而已啊。” 我赶忙解释道，但结结巴巴的话语已经出卖了自己。 司令官听了我的话，并没有再说什么，他的表情也毫无变化，不知那是绝对的镇定，亦或是谨慎。 接着，他将手伸入披风内侧，从中取出某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准确的说，是撒在桌上。 那是许多块破碎的小石头，其中稍大的碎片还在散发出强烈的光芒，但其后也逐渐碎裂为更小的碎片，其间发狂般的光芒也完全黯淡了下去。 那石头碎开的声音与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了一起，让人一直没有注意到。 那是碎裂的魔引石。 。。。。。。。。。。。。。 今日更新的设定（会在本章发布半个小时后更新，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在“势力简介——摩根王朝”中更新了地点“科莫村” 第6章 赚钱要在成为士兵后 这老头大概是已经察觉到异样了。 如此想着，我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两位并非是寻常的旅人，对吗？”军团长不紧不慢地追问道，同时将那堆魔引石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扫进了一口老旧的锦织袋中。 “我们……” 我明白再这么编下去毫无意义，但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们是被召唤到异世界的勇者吧——啊不对，是被召唤到异世界的神。 “很抱歉对您有所隐瞒，我们此行的目的确实不是单纯的旅行。但是出于一些原因，现在还无法告知您。”于洛颖迅速地接过了话，“不过请您放心，我们的行为不会危害到您和您的国家。如果有需要，我们也会尽力帮助您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现充特有的交涉能力!？ 我惊讶地望着于洛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直到她向我这边使了个眼色，我才连忙点头。 军团长听了这话，露出了一个罕见的微笑来。 “一般来说，以人类的平凡躯体是无法感知到魔力的，所以便需要依靠这魔引石。只是从两位身上——特别是这位女士的身上，连我这愚钝的老骨头都能感受到一种不寻常的……压迫感。” 说着，司令官将锦织袋握在手中，里面的碎片仍在噼啪作响。 虽然眼前的男人自谦为愚钝，但从他身后的白石骑士甲以及其他各方面来看，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或许正是因此，他才能够敏锐地感觉到于洛颖身上涌现出的魔力吧。 “您是否愿意相信我们并无恶意？”于洛颖问道。 “当然。我这一辈子见过太多的奇事了，已经没有追根到底的兴趣了。对于两位的事情，我也不会再过问了。” 军团长的话让我松了一口气，而我也记起了此行的目的，开口问道：“关于最近魔物增多的事情，能告诉我们一些详情吗？” “这个啊，这也是我们正烦恼的事情啊。” 说罢，军团长走向钉在墙上的羊皮纸地图，而我们两人也走了上去。 就军团长所言，今年的第一起魔物伤人事件出现在二月份，到如今的四月，已过了两个多月。那之后，不断有新的遇害者消息传来。为此，戍边队紧急组织起三十支巡逻队，加强了对极西地区的巡视。 一开始，魔物出现的地点仅仅是在地界与下界的通道——西部大裂谷附近。可后来，极西各地都发现了魔物的活动，某些村镇甚至遭受了魔物的屠戮。 一时间，人心惶惶，居住在极西之地的人们纷纷撤入关内，在科莫村或是往东的摩根腹地安置了下来。也正是因此，现在的极西之地已经少有人迹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一路都没有遇见过其他人。”我说道，“关于这件事，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在西部大裂谷的对面，摩根真正的极西，有着先民们缔造的结界带。那结界带可以驱散没有智慧的低等魔物，让他们远离地界。但近来增多的大多是潜鬼这样的低级魔物，所以我们怀疑是结界带出了问题。” 不愧是大佬，你说的低级魔物可是差点把我们搞死。 我在内心默默吐槽到。 “但是，”军团长继续说道，语气变得尤为强调，“我们派往结界带的几支斥候队却无一返还。” 这一信息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多年的rpg游戏经验告诉我，这会是主线剧情的重要切入点。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所谓的“主线剧情”吗？ “或许我们可以帮得上忙。” 在我完成思考之前，我的嘴就替我讲出了多管闲事的主角的专属台词。 “我相信以两位的能力，一定能帮上大忙的。”似乎一直在等待我们的表态，军团长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边强颜欢笑着，一边却在隐隐忧虑。对于刀剑和魔法，我和于洛颖可以说是完全的门外汉。至于创造的能力，身为设定者，我也只是会写写画画，实际操作起来肯定有不小的麻烦，更别说这创造的力量是遭到限制的。 “我可以给两位各配置30名精锐作为队员，你们觉得如何。” 别驾，30名猛男，这谁顶得住啊。 “我觉得，我们两个异乡人突然来当队长啥的可能会引起非议吧……就让我们独立行动吧，边戍队现在还招人吗，签短期契约的那种？”我问军团长。 “招。”一个简单有力的回答。 “那么……那啥……工资啥的？” “普通士兵一周30铜，每月有20铜的兵损补贴，包吃包住。但我们愿意为两位提供更高的报酬，每周80铜” “你看……我们这么牛逼，工资是不是应该高一点？” “嗯……”一阵沉吟后，军团长说道，“一周1银可以吗？最近军团一直在扩征，费用吃紧，这是目前所能提供的最大工资了，不过除此之外我们能够提供许多其他福利。” 虽然我对军团长所说的“其他福利”很感兴趣，但大概不会是我想象的那种“福利”。所以，我便开启了讨价还价的模式。 “1银能买点啥啊，这不最少得5银……” “好了你，”于洛颖拉住我的衣角，把我往后拽，“有落脚的地方已经够不错了，就别得寸进尺了。” 我露出了一脸惋惜的表情，错过了这样一个大好的赚钱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过诚如于洛颖所说，现在的当务之急，确实是满足衣食住行这方面的基本需要。 “那就这样吧。”我只得耸了耸肩。 “那么，我在此代表摩根王朝第一边疆戍戎军团，欢迎两位的加入。”军团长挺直了身板，郑重的说道，“我是第一边戍军团的军团长，弗里德曼.拉森。” 拉森？这姓氏好生熟悉，但一时间我却想不起来了。 “我是吴雍，我身旁的这位是于洛颖。”我也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两位的加入将是极大的助力。我会差人安排好住处，今天就请两位好好休息吧。明天，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 今日更新的设定（会在本章发布半个小时后更新，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在“势力简介——摩根王朝”中更新了地点“西部大裂谷” 第7章 关于我成为士兵的那件事 “嗯……” 于洛颖在黄铜镜前张开双臂。她打量起自己身上的衣服，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 “果然太……” 接下来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口，但我大概已经猜到了她想说些什么了。 考虑到我们原本穿的衣服在这个世界中略显奇特。弗里德曼军团长特意为我们准备了当地风格的服装。 我的那一套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是普通的士兵制服。 问题就在于洛颖的那一套，由于军团里没有适合女生穿的制服，军团长只得委托当地裁缝定制了一套新的，但其工期需要三天。幸运的是，士兵们经常光顾的酒吧的侍女听说了此事，热情地将自己的衣服借给了于洛颖。 我坐在屋后的凳子上，望向镜子中所呈现出的身姿。 侍女的那套衣服包括一身及膝的羊毛外袍以及一件棉制的里衣。外袍仅仅是非常普通的式样，在袖口用靛蓝色粗线织出了双排波浪纹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重点是那件里衣。 倒不是说它有多漂亮，只是—— 胸口的领子似乎开得太低了。 为了确认领子是不是真的开得太低了，我又双叒叕一次将视线移向了那里，纯白的深v领用细麻绳打上了x字形的交叉结，半盖不盖地藏着大约四分之一个女高中生发育良好的球形轮廓。 嗯，看来是开得太低了。 诶不对，好像也不是，待我再仔细地确认一下。 或许是感觉到了我如炬——啊不对，严谨而专业的目光，于洛颖用手护住了胸前，赶忙抓着领口向上提了提。 “不行，这件衣服，不行。”于洛颖语气坚决地说道。 “怎么会不行呢？我觉得超级棒啊。”我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赞许起那位侍女的超绝审美。 于洛颖向我投来一个鄙夷的目光。我不由地缩了缩头，感觉自己的专业眼光受到了质疑。 “哎，反正也没啥其他衣服可穿了，就忍忍吧。等过了三天你就有新衣服了。”我百般相劝。 于洛颖重新看向镜子，脸中纠结的表情仍未退去。 “好吧……”最终，她做出了妥协，“但得想点办法——出去，你先出去。” 我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又望了一眼于洛颖的背影，琢磨着她说的办法是指什么。于洛颖回过头来，以一个眼神向我下达了最后通牒，我这才悻悻地走出了她的房间。 军团长为我们准备的房间是位于副塔楼高层的两间客房。这是专供重要访客住宿的地方，比士兵宿舍要宽敞上不少。 虽然答应了我仅仅当个契约兵的要求，但待遇果然还是要更加高级一些。 emmmmmm或许以后能靠此骗吃骗喝？ 不对不对，有点追求行不行啊吴雍？ 我伸了个懒腰，顺着螺旋阶梯一路向下。走出塔楼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清冷空气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虽然此时已是四月天，但摩根处于大陆极西，终日受到下界寒流的影响，所以一年四季少有暖和的时候。 为了让身子尽快暖和起来，我迈开步子，开始小跑起来，途径几座塔楼后，在一片宽敞的空地停了下来。 我环视着四周，一排靶子钉在铺满稻草的墙壁上；另一侧，硬木箱子里装满了各种样式的木质武器。 而在空地中间，士兵三两成群地散布着，他们手拿各式武器，认真地操练着。 这其中，一个上身赤膊的男人尤为显眼。那男人肌肉扎实，胸前后背布满疤痕，忠实地记录着他所经历的每一场战斗。他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审视着操练的士兵，不时还会朝他们大喝几声。 “动作太慢了！都给我机灵点！” 我向着那个男人走去，而他也发现了我，朝着这边挥了挥手。 “iyo~小子。” “iyo~艾纳尔。” 我们用这种奇特的方式打了个招呼，这还是昨天他教给我的。 就在昨天，在我的要求下，军团长给我安排了一个厉害的剑术教官兼护卫。虽然这一要求有些暴露我自己的真实实力，但好在军团长并没有过多怀疑。毕竟他感觉到的强大魔力是来自于洛颖而非我，所以可能默认我就是个小辣鸡了吧。 说回军团长安排给我的这个人，不得不说，这是个真实猛男。 且不说这么冷的天还赤着膊。据说他曾经一个人深入极西大裂谷边缘，干掉了盘踞在那里的大型魔兽。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生猛战绩。由他来做教官，想必会获益匪浅吧。 不过，昨天他除了一句贱兮兮的“iyo~”以外啥也没教我，据他所说，这其实是一个嘲讽对手用的词语。 “艾纳尔，今天能开始教我了吧。”我说道。 “没问题啊，来，先把那边的水桶提起来，保持一个小时。”艾纳尔用下巴指向不远处的水桶。 “诶……这种基本功咱能不能慢慢来，先让我摸摸剑成不？” “你是觉得剑术就是手不离剑之术吗？”艾纳尔语气略带嘲讽的说道，“小子，你连手都还没磨出茧，现在就拿剑，稍微一用力就该萎了。” 听了这粗俗的比喻，一旁练剑的士兵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这样的嘲讽倒是让我来了兴致。 “那不得试试才知道？先来陪我比划比划，让我找找自己的上限行不？” “抬桶去。”艾纳尔不为所动，甚至没有正眼看我。 “艾纳尔教官啊，”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我用一种慵懒的语气说道，“你忘了军团长说的话了吗：从今天开始，你要听从我的要求。” 艾纳尔叹了口气，将身子面向了我。 “听着，小子。军团长告诉我你是号重要的人物，但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屁孩。你想和我练，可以，但别期望我会放水。” “那是一定的啊。”我答道。 “……去穿上硬木甲。” 我走向一旁的盔甲架，将硬木拼接的简易盔甲系在了身上，又从一旁的武器盒里抽出一把趁手的木剑。 我……应该不会太弱吧？ 我一边掂量着木剑，一边想到。 奥古斯都，诸神首座，人类庇护者。与身为魔力之源的爱丽希丝相对，是物质之神，拥有着创造与改变物质的能力。照理来说，应该会有极高的物理攻击力和防御力。 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验证一下我是不是完全拥有奥古斯都的属性和能力。 就在我掂着那柄木剑的时候，才发觉它还是有几分重量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点后悔自己提出比划的要求了。但既然话已说出，也只能开干了。 我挥动了两下木剑，掌控感让我稍稍地有了些底气。调整好呼吸后，便转过身去，走向等在原地的艾纳尔。 。。。。。。。。。。。。。 今日更新的设定（会在本章发布半个小时后更新，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更新了新的设定“神祇体系”。 第8章 比试 我将剑提起，以剑尖指向前方。 看到了我们这边发生的情况后，四周操练的士兵纷纷停了下来。他们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圈，形成了人力决斗场。 人这么多，拜托千万不要丢脸啊…… 我感觉头皮有些发麻，好不容易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怎么说，一般对练都是怎么搞的？” “以缴械对方的武器，或者扼住对方的要害为止。至于这次，我不会主动攻击，你只要打到我就算数。”艾纳尔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好了吗，小子？” “准备好了。不过，你不用穿盔甲吗？” 我打量着艾纳尔，他全身除了一条粗麻裤衩，没有多余的衣物和护具——不愧是真实猛男。 “iyo~你觉得我需要吗，小子？”艾纳尔挑起了眉毛，语气中的戏谑不减半毫，“尽管过来。” 他以一个放松的姿态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摆出任何防御的架势来。 感觉自己被完完全全的轻视了啊。 这让我有些不爽。 讲道理，一般在里，凡是这种“打到我就算你赢”的套路，都会经历主角挥剑→反派开挂瞬移→主角攻击落空同时露出惊讶脸.jpg→反派一套带走教做人的流程。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应该不会搞瞬移吧——这不符合我的设定。 而且，他也说了，不会主动进攻。 如果突击的够快，迅速近身，再把剑抡圆一点，尽可能覆盖较大的攻击范围，还是有办法打到他的吧。 如果（真的）能有奥古斯都的属性加成，这一切就易如反掌了。 我将剑向后拉，与胳膊形成一条直线。 “艾纳尔，你那句‘iyo~’实在是太弱了，不如我教你一句更嘲讽的。” “说来听听？” “听好了……”我压低身体的重心，以极大的力量蹬向地面，身体也顺势向前冲去。 身如离弦之箭。 我感受着加速度带来的愉悦感，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初中时代。虽然现在已经不咋运动了，但当年也是学校短跑届的扛把子啊。 我与艾纳尔之间的这段距离似乎被刻意放大了，以至于缩短距离所花费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要长。在对方即将进入我的攻击范围之时，他依旧一动不动，这让我突然心生疑惑。 但疑惑并没有阻止我挥出剑来，我奋力将剑向前抡去——那轨迹直指对方的左肩——同时吼出了我之前所说的更加嘲讽的台词： “rua！！！！！！！！！！” 就在木剑即将击向艾纳尔的时候，对方突然向上猛抬小臂，结实的小臂肌群充当了盾牌。只不过它发挥的并非格挡的作用。 小臂的击打方向恰好与我挥剑的方向垂直，从而避开了具有杀伤力的剑刃（虽然我手中的木剑并未开刃），直直地撞上了剑面。 盾击缴械。 强有力的撞击将力道顺着剑身传导至我的手腕，又由手腕传向整个胳膊。本能的反应使得剑脱手而飞，我蹲在地上，抓住自己的肩膀，痛苦地哀叫起来。 “艹艹艹艹疼疼疼疼疼疼哎呦我去！” 艾纳尔一把接过飞到空中的木剑，又以一个毫无破绽的连贯动作将其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想要抬起头来，却被他喝住了。 “别动！你已经死了。” “啊，是艾纳尔，我死了。”我用干硬的捧读语气承认到，内心里满是不情愿。那一瞬间，我才明白过来他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稍微一用力就该萎了。 原来指的不是我用力啊！ “你不是说不会主动攻击吗？” “缴械算主动攻击吗？”艾纳尔露出了他的招牌戏谑笑容，随即又补上一句，“rua。” 他将剑从我脖子上移了开来，我也默认这是放过我的意思，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这一套动作漏洞百出，进攻的态势看似生猛，但也仅限于看似，对于老兵来说起不到丝毫的威慑力，反而会让自己暴露在大架势之下。” 艾纳尔将剑丢回给我，开始点评起来。 “挥剑也是，完全不计后果。你可能是觉得我不会攻击才会这样，但在战场上，只有武器的一招一式才是真的，永远不要掉以轻心。” 艾纳尔脸上的戏谑神情全无，反倒是被一种异样的严肃替代，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最后一个问题，你持剑的姿势不对，手腕不灵活。在被盾击的时候完全不懂得用手腕卸力，如果刚才那一击是迎着你的攻击方向去的，恐怕你的骨头就该碎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简直是一无是处，瞬间有些气馁。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冲向艾纳尔的那段距离中，之所以会觉得比想象中要长，只是因为跑得不够快。 挥出剑的时候也是，有着一股明显的阻滞。这硬木本就比寻常木头要重，实际操作起来就好像在水下挥舞手臂一样，力量与思考完全无法协调起来。 看来，我是真的没有继承奥古斯都的属性。 不安与难堪袭上了我的心头。一方面，是为自己将来能否在这艰险世道活下去感到担忧；另一方面，是为自己一番豪言壮语却惨遭打脸而羞愧。 我能听到四周士兵们悄兮兮的议论声，其中夹杂着不少不加遮掩的嘲笑。 艾纳尔叉起腰，冲着周围的士兵大吼道：“行了！看热闹的都滚回去练习去！” 士兵们听罢，就乖乖地各回各位了，只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 艾纳尔走到我的面前，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戏谑的神情来。 “rua~小子，既然已经输了，你知道现在该干些啥了吧？” “行了行了你别rua了，我去做还不行吗？”为了掩饰自己的难堪，我刻意放大了声音，但意识到音量有些超乎平常对话的范畴时，反而更难堪了。 “那就去呗。”艾纳尔稍稍偏了偏头，将脸朝向一旁的水桶，“我一早都给你接满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艾纳尔，虽然这家伙贱不兮兮的，却无法让人觉得反感。 大概这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真实猛男吧。 我走向水桶，活动了一下之前被缴械的右臂，虽然还有些酸痛，但基本也已经恢复了，我隐隐觉得，艾纳尔在比试中还是放水了。 我看向水桶——满当当的一桶，水面就差触到水桶边缘。 我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将水桶一把提起，转身面向了冷风中的练武场。 我的修行，开始了。 。。。。。。。。。。。。。 今日更新的设定（会在本章发布半个小时后更新，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将“法术体系”中的“水系”修正为“冰系”。（当时手滑了，抱歉，真的不是吃书_(:3」∠) 第9章 新兵蛋子与术士学徒 “哎哟我去……” 我躺在床上，轻拢着手臂外侧的淤青，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叹。 距离和艾纳尔的对战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以来，我终日忍受着提水桶、长跑等力量训练和耐力训练。天气越来越冷，可强度却又越来越大。 最开始的时候，每天早上起床我都会因全身肌肉酸痛而行动艰难，即便如此，艾纳尔所定下的训练目标也丝毫不会有所减少。 好在后来身体逐渐适应了锻炼，也就鲜有这种情况了。 但新的问题却又产生了。 就在前几日，我终于获准使用木剑来练习了。但在和士兵的对练中，却频频因为失误而徒增新伤。 而眼下的淤青，就是在昨天的格挡训练中留下的。 当时，对手使出了一记竖劈。这种大开大合的招式按理来说是很好格挡的，但无奈我也正好将剑拉了回来，准备使出一招斜向上的斩击。 我的开合幅度比对方还要大上一些，按当时的情况，无论是回剑格挡还是正面迎击，都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我伸出了左手接下了这一击攻击。虽然有硬木护具保护，但这一记重攻击还是给我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剑刃本就狭窄，再加上对方的力量很大，所击打到的地方留下了一片淤青。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我就觉得淤青处开始胀痛起来。 “哎呦我去……” 我又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哀叹，就好像这样能够疏解疼痛一样。 “别动，手拿开，我给你上药。”于洛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说道。 我将手移了开来，缩回了温暖的被窝里。只见于洛颖将一个药箱提到床头柜上，从其中取出一个小药罐。她倒出了一些像是草莓冰激凌一样的膏药，在手上盘开。接着，又托起我的手臂，将药膏仔细地涂抹在淤青处。 “这个药是我最近刚刚学会的，里面加了红血草，可以活血化瘀，据说效果非常好。”于洛颖一边涂抹一边解说到。 我虽然耳朵里听着她的话，但心思全不在这里——此刻我的所思所想，全在于她的手。 于洛颖的手。 她手心的温度要比我胳膊的温度低上一些，但并不算冰。这种清凉的触感，再加上细腻到堪称是舒滑的肌肤，简直是在犯规。 我感受着于洛颖的双手所传达出的信息——托起我胳膊的那只手，其手指张得很开，而涂抹药膏的那一只，则力度稍轻，似乎是刻意有所收敛。这就好像是第一次牵手的少女的矜持，但这份矜持却意外的有一种欲语还休的感觉。 我的身体泛起了阵阵酥意。我不由得抓住自己的胸口，强忍着自胸腔内散漫而出的微痒。可惜一个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 “啊~” “？？？” 于洛颖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向我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 “啊，没啥。就是……有点疼。” “哦对不起，我轻一点。” ——别别别，你再轻点我就要上天了。 ——哎算了算了，尽管来吧。 我继续强忍着内在的酥意，直到于洛颖将膏药涂抹完毕，又施加了一个比较简单的治疗术后，我才舒了一口气。 似乎真的没那么疼了？ 我看着那块淤青，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原本的深青色也变得浅了一点。 我看向收拾着药箱的于洛颖，默默地向她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于洛颖也是在一个月前开始接受训练的。但与我不同，她是作为一个术士学徒，跟着村子里最好的术士学习的。 她的学习内容主要是魔法通识、低级法术，以及诸如物种学、药草学之类的知识。与之相比，对力量训练和耐力训练的要求就比较低了。 而于大学霸也不负众望，对于术士所传授的知识吸收的很快。她不但掌握了全属性的初阶魔法，还学会了抑制自身魔力的方法，从那以后，科莫村就再也没有发生过魔引石莫名其妙碎裂的事情了。 再回头看看我自己。练了将近一个月的基本功，好不容易摸到了剑，又好不容易有了个对战的机会，却被对手给打败了。 “我先走了啊，下午还有法术课程。”于洛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药箱斜挎在腰后，向我打了个招呼后，就朝着门口走去了。 我看着于洛颖的背影，目送她离去。 看来她已经完全适应这里的节奏了啊……没有焦虑，没有迷茫。 但有时候我却在想，于洛颖所表现出的镇定，是真的吗？ 被迫和我一起陷入这个异世界，想必会很焦虑吧。这里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亲切的第二故乡，但对于洛颖来说是什么？ 恐怕什么都不是。 我想，她应该很急着回去吧，所以才会如此努力。 可究竟要怎么回去？而且—— 我也想回去吗……？ 先不要想这些了，眼下是要努力，绝对不能在于洛颖面前丢脸啊吴雍！ 我进行了一番并无卵用的自我打气，掀开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 从房间走到练武场的一路，我都在思索着打法套路。上午与我对练的那个人，是早我一小段时间入队的新兵。那哥们身高七尺（大概），奇壮无比。虽然尚不及艾纳尔，但在众多小兵里也算是个冒尖的巨汉了。也正是因此，我私下里给他起了个外号——猛男二号，简称猛二。 猛二的攻击至刚至烈，多为大开合的劈砍，只要我足够小心，想要格挡其实还是很容易的。只可惜当时作死，明明是一来一回的格挡训练，却擅自先手主动攻击了 当我到达练武场的时候，恰好看到猛二在木桩前练习劈砍。 “哟~”我走上前去，拍了拍猛二的肩膀，“再来陪我练一练格挡成不？” “还来？”猛二扭过来身子，揩掉了额头的汗水，“上午那一下都把你打趴了，你还想再挨一下？” “来吧来吧。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破解方法，可惜这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 “那你说，去哪儿打。”猛二将剑架在肩膀上，说道。 “没啥，就这儿吧。”我琢磨着，异世界的人果然get不到这个梗。 我们俩在场地上站定，各自摆好架势。 “那我来了啊。”猛二朝着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只见他将剑尖拖在地上，大踏步地向着我冲来。那架势一瞬间让我有点怵，好在稳住了心神，不至于乱了手脚。 在我们两人即将接触到白刃战范围内时，他突然将右手也握在了剑柄上，同时两手齐动，挥出了剑。 一记简单粗暴的向左扫击。 我迅速架好了剑，但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一件事情。 猛二所拿的并非是上午对战时用的单手剑，而是一把巨大的双手大剑。 大剑卷着一股烈风袭来，两剑相撞的时候，我的手臂不争气地向内弯曲。接着，整个人便飞了起来。 这可能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被打飞。 短暂的飞行中，我深刻地体会到了，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格挡是多么的脆弱无力。 也是哦，游戏里不就有那么一类不能格挡的技能吗？ 落地，翻滚，停止。我躺在地上，感觉身体就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你……你没事吧？”猛二跑上前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下手好像有点重了……” “岂止有点……妈的……明天……再战。”我挤出了一句话，感觉胸腔涌上来了一股血味。 “明天？明天不行，唉不说这个个了，我先送你去军医那里！” “明天为啥……不行？” “为啥？”猛二看着我，显得有些难以理解，“明天是酒狩节啊。” 。。。。。。。。。。。。。 今日更新的设定（会在本章发布半个小时后更新，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新增设定“植物设定” 第10章 酒狩节 “哎呦我去……” 我躺在床上，由于身上的擦伤太多，已经不知道捂着哪里好了。 她从木架上拿来一个陶土罐子，又取出一根羊毛刷来，从罐子中蘸了些粉末状的药。 “别动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我大半的被子，让整个赤裸的上半身暴露在外。 她仔细地检查起昨天处理的伤口，其中的大部分已经结痂了，少数的几个大口子依旧将脆弱的皮肤暴露在外。 接着，她将蘸了药粉的刷子敷在了未结痂的伤口上，又来回刷了几下。虽然羊毛刷的质地十分柔软，但众多细小的毛尖（此毛尖非彼毛尖）掠过伤口时，还是会让人领会到刺痛。 “哎呦我艹！” 仅仅是“去”和“艹”的一字之差，就足以表达我此刻的全部心态。 “就这么点小痛还忍不了吗？”她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向我投来一个责备的目光。 我也看向了她，我们敬爱慈祥的军医老妈子。 “抱歉啊，阿姨，是有点疼了。” “你们这些新兵是真的不行啊，”老妈子重新将目光聚集在我的伤口上，一边刷着药，一边说道，“想当年，摩根还在和安特利维奇打仗的时候。那时候的战场上，断胳膊短腿都是家常便饭，有的人回来了，甚至全身都看不出个人样来。” 说到这里，老妈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哎，你们真是幸运啊，生在了和平的年代……” “是啊。”虽然际遇不同，然而以我在现实世界中的立场来讲，也算是感同身受了。 老妈子继续处理着我身上的其余擦伤，而我也强忍着身上各处不时传来的刺痛。最后，当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完毕的时候，额头上已是布满了汗珠。 “好了，这伤过个几天就会完全恢复了，也不会影响你活动。”老妈子拍落身上的药粉，继续说道，“听他们说你是外邦人？那今天有机会就去街上转转吧，今天可是酒狩节，我们摩根最盛大的节日。” 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生活在摩根的人们长期面对着寒冷的考验，于是，酒和狩猎便成为了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两种文化。 这酒狩节设在摩根旧历的立冬之时。男人们提前两个星期集体外出打猎，为即将到来的凛冬备足食物。待到酒狩节当天，摩根人就会聚在一起，就着第一头猎物的肉，共饮烈酒。摩根人希望酒能将燃不尽的火焰注入人的体内，以帮助他们在极度的严寒中保持温暖。 虽然这些设定已经是耳熟能详了，但真正亲自经历，想想还是有些小激动呢。 我将衣服穿上，谢过了军医老妈子后，就走出了军团医院。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于洛颖正等在门外。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倚着医院的灰砖墙。 她今天穿的并非是那套定制的术士服。一件乳白色的羊毛套衫，衣摆是摩根特有的几何纹样拼布，外搭一件披肩。下装则是棕色的呢子加厚长裙。 这些衣服都是她用平日的薪酬买的，看来女生果然都对衣服有着异样的执著。 至于我，除了购买一些必要的装备以外，其余的钱全部花在吃的上了。 “你不是说想先去街上看看吗？”我问道。 “唔……我觉得还是由你来解说一下比较好，毕竟这里的东西你最熟悉。”于洛颖从墙边离开，单手托着下巴，身体以极其细微的幅度左右摇摆着。 “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啊，不过也是。”我苦笑了一声，“那……我们走吧？” 我指了指围墙外的街道。彼方的喧嚣声不断，显得热闹非凡。 我们两人走出了军营的大门。守卫似乎也被节日的气息所感染，东张西望着，似乎是忘记自己还在站岗了。 此时已经时近中午，当地的村民大多已经处理好了自家的头只猎物，在各自的房门口支起了铁架子。一时间，炉火不绝，肉香飘满了整座村子。 这是酒狩节最有特色的环节：家家户户都会在房门口烹调菜肴，供路人免费取用，相应的，路人也会提供一瓶自带的烈酒，与屋主人共享这份醇烈。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艾玛，忘买酒了。 我望着四周——淋上了蜂蜜的山野猪肉、用鲜香的药草提味的烧兔头、大块的现烤鹿腿。 我艰难地吞下了一口吐沫，此时所显露出的，大概是(o﹃o)的表情吧。 我摸向兜里，揩出了两枚铜币。 “emmmmmm大概能买一小盏吧。”我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于洛颖问道。 “嗯……没啥，先走走看吧。” 正当我们沿着村里的主路闲逛时，不远处传来了呼唤我们的声音。 “哎！吴雍，于洛颖！” 我们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哈里.埃克森站在一架铁网烤炉后，向我们招着手。 “要来吃点东西吗？新烤上的羊腿。” “真的可以吗！？”我欣喜地叫到，但旋即意识到问题所在，便尴尬地挠了挠头，“可我没有酒啊……” “没事儿，科莫村本来就有自己的习俗，边戍团的人吃肉不用赠酒的。不过你要想喝，我这里也有瓶好酒。” 哈里说着，从地上提起一个陶罐来，那罐子上画着一只浑身通红的凤凰，与青灰色的罐体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 哈里将罐子托过头顶，露出了一个自豪的微笑。 “火凤凰，这可是好酒，要试试吗？” “我要试我要试！” 这酒也是出自我的设定，我将其描述为“入口温润，而后热烈，飘飘欲仙，送你上天。” 虽然我从小到大只在饭桌上被长辈灌过几次白酒。但今日气氛如此欢腾，自然是要试一试的。 其实就是习惯作死了。 我接过哈里递来的小盏，用鼻子嗅了嗅其中的味道。那气味不算很冲，隐隐还透露出一股泥土的味道。 我将一口酒含在了嘴中，此时并无甚感觉，直到将酒吞下肚，一股强烈的刺激才顺着食道反向袭上舌头，最终止于舌尖。 我剧烈地咳了起来，嘴中满是酒精的气息。 果然还是没法理解酒的味道。 哈里赶忙走上前来，拍打着我的背。 “没事吧？这种酒要小口啜饮，不能一次性吞下去。” “没事，我没事。”我将剩了半杯的小盏举过头顶，面向立冬的太阳。 “致哈里.埃克森！致酒狩节与科莫村！” 接着，便将剩余的部分一饮而尽。 。。。。。。。。。。。。。 今日更新的设定（会在本章发布约半个小时后更新，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更新了“势力简介——摩根王朝”中的“文化”。 第11章 霜龙降临 短笛与皮鼓，烈酒与烤肉，行人如织，欢腾而又热烈。 “嗝~这就是过年的感觉啊~” 我从烤羊腿上撕下一大块肉来，蘸着胡椒大块硕朵，一个满意的饱嗝后，如此感叹道。 “诶对了，哈里你是科莫村本地人吗？” “对。”哈里一边翻烤着鹿肉，一边指了指身后的房子，“这就是我家。” 我向后探了探头，房门禁闭。 “怎么没见你家人？” “哈哈，我家人……不住在这里。”哈里继续翻弄着炉架，过了一会儿，又递给我一块烤肉。 刚刚那一盏火凤凰的酒劲似乎是太足了些，仅仅是喝了一点点，就让我的头脑有些发轻了。 “于洛颖，你要不要也来喝一杯？”我从一旁抄起了装满火凤凰的罐子，直往于洛颖的怀里推。 “不了，我就不喝了……”于洛颖抵住眼前的罐子，露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吴雍，你是不是……喝醉了？” “喝醉？怎么可能诶~就那么一小杯。”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错，能感觉到脑袋和手关节的双倍疼痛，说明我没有喝醉。 为了向于洛颖证明这点，我将双腿弯曲，做出了一个起跳的动作。 “不信的话，我来给你表演一个空中劈叉。” 正准备腾地而起的时候，身后一双大手突然按住了我的肩膀，直接把我拍倒在地。 “行了，小子，你就是醉了。这酒比你想的要猛。”来者说罢，又冲着一旁的哈里斥道，“你脑子抽了？给这小子喝火凤凰？” “教……教官！对不起，我……我没想到……吴雍的酒量这么差……”哈里支支吾吾地解释道，音量变得越来越小。 这一掌倒是让我清醒了不少，不待回头，我就知道来者为何了。 “艾纳尔，你解酒的方法可真特别啊。”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不然呢？还是说你想让我给你来个钳制技，硬生生给你喂一捆醒酒的药草下去？” 一想到与这猛男摔♂跤的场景，我就不由得脊背发凉。 好家伙，这下子酒全醒了。 “于小姐，你可别听这小子的，这酒平常可不敢乱喝啊。”艾纳尔不再理会我，而是转向了于洛颖。 “哈哈……我明白的，艾纳尔先生。”于洛颖看起来像是舒了一口气般的。 “跟女生说话倒是有模有样的。”我不服气地说道，“那你来喝一杯怎么样？” “我就不喝了。”不知怎的，说出这话的时候，艾纳尔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神伤，“你小子也别喝了，明天的训练照常，你要敢喝醉了，我就把你从床上拖到训练场去！” 说罢，艾纳尔便转身离去了，只是背着我们挥了几下手，权当告辞。 “哎，这一天的教官果然非同寻常。”哈里小心翼翼地收起罐子来。 “怎么说？”我问道。 “平时他只在训练的时候才会很严厉。但每到酒狩节，就会像变了个人一样，一整天都一副沉重的模样。” “不应该这样啊，酒狩节不是摩根最重要的节庆吗？”于洛颖也有些好奇了。 “是啊，但每年教官都会主动承担酒狩节的巡逻任务，从没见他参加庆祝。而且，他可是滴酒不沾的。” 滴酒不沾？我原以为猛男如斯，一般都是善于豪饮的，看来这个刻板印象实在是有问题啊。 “哎，先不说这些了，今天就尽情享受节日吧！吴雍，再来一杯？”哈里朝我眨了下眼。 “算了算了，我已经摸清自己的酒量了。”我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再来块烤肉，没问题吧？” “没问题！来！”说着，哈里将切刀抄起，准备从羊腿上再切下一块肉来。 我看着铁板烤架，其下的小火为羊腿持续供热，又不至于将其烧焦。那火苗在风中摇曳，不规则地跳动着。几片雪花落下，在火焰前化为水汽。 咦？ ——雪？ 我这才感觉到，下雪了。 “奇怪……”于洛颖皱起了眉，“书上说，科莫村的第一场雪，一般是酒狩节一个月后才会降临的啊……” 我用手接住了雪花，眼见雪变得越来越大——大的有些不正常。 小火苗不敌霜雪，黯然熄灭，一时间，温度骤降，地面也迅速蒙上了一层薄白。 呜——呜呜——呜呜呜—— 远方，落在山腰的塔楼传来了有规律的号角声。 “什么！？”哈里吃惊地睁大了眼，切刀也从手边掉落，“这是……霜龙来袭的信号！” 霜龙…… 世间唯存的五只古种龙之一，摩根地界栖息的，最为强大的生物。 怎么可能？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单纯的疑问阻滞了思考。 在我的设定里，古种龙虽然强大，却几乎不会踏出自己的领地，不仅如此，它们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因此，袭击人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怎么可能……上次霜龙袭击人类还是几百年前的事啊……”哈里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我从术士老师那里听过这件事。”于洛颖向我说道，“当时，人类相信古种龙收集了大量财宝。于是一小拨人闯入了霜龙的领地，惊动了沉睡的霜龙。不仅这些人有来无回，就连他们的村子也惨遭灭村。” 这并非是我设定的故事，不过，既然这个世界有自己的历史，便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事了。 我看向街道上的村民，或许是这份灾难过于久远了，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号角声不断，震破了空气。声波顺着科莫山狭长的缺口而下，惊扰了整座村庄，让节日气氛一扫而空。 众人疑惑地看着远山上的塔楼，议论纷纷，直到艾纳尔带着边戍团的士兵冲上了街道，大吼着让人们避难。大家这才意识道，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但这份意识来得有些晚了。 在众人的目光下，一个巨大的身影突然从城墙的边际线中掠出，飞向了山腰上的瞭望塔。它挥舞着翅膀，数十个冰石凭空出现，齐齐地砸向塔楼。那坚固的石塔就如同是细树枝一样，在坚冰的摧残下塌陷，落为一地的废墟。 烟尘中，身影落于废墟之间。大张的翅膀上覆盖着洁白的羽毛，身边的浮冰飞速地旋转环绕，卷起阵阵凛风……这一切，无不在彰显着非凡的存在感。 霜龙，降临。 。。。。。。。。。。。。。 今日更新的设定（会在本章发布约半个小时后更新，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将“怪物设定”更名为“生物设定” 在“生物设定”中更新了“古种龙” 第12章 霜灵潜栖 “快跑！去地下避难所！” 艾纳尔大吼道。人们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一时间，街道上乱作一团。 “你！小子！”艾纳尔指着我，“带着于小姐，和村民一起去避难所！哈里，你和我去城墙那里，准备迎战！” 哈里迅速脱掉身前的烧烤围裙，跑向艾纳尔。 “我？”突如其来的避难指令让我无所适从，“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你他妈一个小屁孩能帮上什么忙！？赶快给我去避难所！” 艾纳尔显得非常暴躁，他不再理会我，转身带着哈里向城墙跑去。 “艾纳尔说得对，我们现在的确帮不上什么忙。”于洛颖说道，“先跟着村民去避难所吧。” “能帮上的，我知道击败霜龙的方法。” “你知道？” “对。”我朝着于洛颖微微一笑，“确切的说是赶走霜龙的方法——但眼下缺少一些必须的东西。我们还是先帮着村民避难吧。” 于洛颖点了点头。我们随即分头行动起来，迅速将村民引导到避难所当中。 这避难所是一座天然的复杂山洞，其空间之大，足以容纳下整个科莫村的居民。这里原本是作为村子的货物集储仓库使用的。但近来魔物增多，谁也说不准科莫村会不会遭受袭击。 于是，在军团长的协调下，山洞就被腾了出来，成为了村子的避难所。 安顿好村民后，我和于洛颖在洞口汇合，火速赶往了城墙。而此时，第一边戍军团的大部分战力都已聚集于此，战事激烈。 ——不，应该是说，被压制的很惨。 霜龙已经破坏了好几座塔楼了，废墟之间不见火焰，只有碎冰与白霭。 我望向天上，霜龙正盘旋在空中，它的身边，不断有水汽凝结，聚集，再被它吸收，它正在为下一次攻击积蓄冰元素。 ——唰！ 不远处的高地上，一座平矮坚固的堡垒中，几道火系法术朝着霜龙的方向发射过去，其中的一个明显比其他的更为高阶。 “这边！”我拉起于洛颖的手，朝着发射法术的地方跑去。 “刚才那道，是五阶火系法术‘安息火’，一定是我老师放的。”于洛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你老师能放五阶法术？那就好说了。” “什么意思？” “对付霜龙，有一个专门的法术，叫做‘霜灵潜栖’，等会，由你来施放。” “为什么不让老师来？” “霜灵潜栖是七阶秘法术，以你老师的魔力恐怕会当场暴毙，但你不一样，你是……魔力之源。” “魔……魔力之源？” “啊啊啊这个乱七八糟的设定稍后再说，总之靠你了！” 我抓紧于洛颖的手，加快了脚步。到达堡垒的时候，霜龙也恰巧积攒够了足够的冰元素，开始了下一轮攻击。 只见霜龙扇起了翅膀，凭空生成一只巨大的冰球，朝着堡垒砸了过来。 同一时间，堡垒的前方突然展开了一道金黄色的魔法盾面。冰球与盾面相撞，发出一声震人神魄的炸裂声。尖锐的冰块像是破碎的弹片一样，飞向了四面八方。 “啊！！！” 于洛颖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尖叫到。 “没事了，这一招被挡下了！快进到里面去！” 我推开了堡垒的门，几个戍边团的士兵猛地回过身来，看起来神魂未定。 “你小子！？”艾纳尔从中走出，恼怒地向我吼道，“我他妈不是让你去避难所吗？？？” “要骂等事情解决了再骂！”我掠过艾纳尔的身旁，直直地走向了于洛颖的导师——传说中村里面最好的术士。 “术士先生，能把你的法杖借我一用吗？” “这可不是……”术士的脸上夹杂着焦急与恼火。 “老师，请相信他吧，拜托了……”于洛颖走到我身前，我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刚才的恐惧似乎还未消尽。 术士有些犹豫起来。这时，艾纳尔一步上前，从术士手中夺过法杖。 “哼，对上霜龙，横竖都是死。就让我看看，弗里德曼说你们特别，究竟特别在哪儿吧。” 我接过艾纳尔扔过来的法杖，向他回以一个笑。 “所有在场的术士，现在照我说的做，一只手搭在同伴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拿起武器，对准霜龙！”我大声命令道。 术士们虽有疑惑，但也悉数照做了。就连于洛颖的术士老师也抽出了备用魔杖，加入了队伍。 我将这村里最好的法杖交给了于洛颖，拉起她的另一只手来。 “接下来，跟着我一起吟唱。感受你内在的魔力。” 我对着于洛颖轻声说道。她冲我点了点头，她的手在颤抖，于是便将我的手抓得更紧了。 “开始了哦？”我深吸了一口气，念出了咒语： ——冰霜的灵魂，潜伏于冻土，栖息雪松。 ——我们何能？胆敢侵扰你的安宁？我们何罪？非要忍受永寒之苦？ ——我们的赎罪既已完成，就请你按照约定，离去吧。 ——凛冬之地的守护者啊，请平息你的怒火，归于沉寂。 吟唱完毕后，众人的法器开始泛出淡蓝色的光泽，二重结界自于洛颖的脚下展开、延伸。 接着，蓝光的亮度越来越强，越来越强，越来越强，越来越…… booooooo！ 所有的法器全部炸裂开来，就好像是为这一年一度的节日，献上了礼花一样。 。 。 。 “啊~累死了……” 我任凭身体陷入毛皮软垫中，身前的火盆明亮而温暖，让我感受到了切切实实的真实感。 “没想到……我们真的成功了。”于洛颖双手端着热乎乎的薄荷牛奶，坐在我旁边的毛皮垫上。 “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于大术士~” “……又是这种随便拼凑的称号！”于洛颖的脸微微泛红，她抿了一口手中的热饮，稍微觉得冷静了些，“要是没有老师和其他术士的帮忙，这种高阶法术是放不出来的吧？” “倒也没错。”我伸了个懒腰，“就是把术士们的武器全都整报废了，还让他们昏迷了四五个小时，真心有点对不起他们啊……” 我们两人对上了眼，不由地一同笑出声来。 “欸，吴雍。” “怎么了？” 我看向于洛颖，她的眼睛盯着杯中的饮料，两只食指敲打着杯面。 “……谢谢你。” “……呃，嗯？”我有些懵逼，不知这突如其来的道谢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很害怕，我……我有很多害怕的事情。” “啊……这样啊，哈哈……”一时间，我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尴尬的沉默。 于洛颖又抿了一小口薄荷牛奶。 “总之，谢谢你。其实，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月来，我觉得……很开心。你也不必为我担心，按照你的节奏来就行了。” 很开心……吗。 我不由地露出了一个微笑来，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话说，”于洛颖将视线移向一旁，“你好像很喜欢拉女生的手……” “啊？啥？嗯？”我突然开始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森林中，还有击退霜龙的时候。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我慌乱地挥手道。 “还有，魔力之源是什么设定？关于我的？你从来没说过。” “啊咳咳咳！那个……” 咚咚咚。 “吴雍，你们在里面吗？方便开个门吗？”正在我大脑一团浆糊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哈里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来得好啊兄弟！ 我从软垫上一跃而起，打开了门。 哈里站在门口，向我们打了个招呼。 “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没没，怎么了吗？”我连忙摇头。 “啊，我是来带话的，艾纳尔教官和弗里德曼军团长想见你们。” 。。。。。。。。。。。。。 今日更新的设定（会在本章发布约半个小时后更新，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在“武器体系”中更新了“全村最好的法杖” 在法术体系中更新了“安息火”和“霜灵潜栖” 第13章 悼念者 火焰噼啪作响。 准确的说，是柴火。 火焰永远不会发声，喧嚣的是柴火、木屑与油料，毕竟，是它们的耗损，成就了熊熊的火焰。 弗里德曼军团长和艾纳尔教官站在木桌前，神情凝重地盯着一卷展开来的羊皮纸。 咚咚咚。 我推开了门，恰好看到这一幕，或许是被异样的气氛所感染，不由地压低声音问道： “呃……我能进来吗？” “快请进。”弗里德曼向我招了招手。 我和于洛颖走进了房间内。无论何时，这屋子都十分的温暖，就好像火焰不曾断绝过一样。 “听艾纳尔说，是两位击退了霜龙？” “啊，这个啊，还是要多亏了术士们的帮助。”我挠了挠头，“他们，还有这次袭击里受伤的人，都没事吧？” “醒来后不久就行动自如了，其他伤者也在抢救后脱离了危险。”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个结果是预想之中的。毕竟，整个施法过程中，于洛颖承载了绝大部分的魔压。或许正是因为她几乎无限的魔力，才能让一堆低级法器释放出秘法阶的法术吧。 “对于两位的感激之情，言表不尽。稍后我们会为两位举办庆功宴的。只不过眼下，有一件更加棘手的事情。” 弗里德曼说罢，艾纳尔便走向我们。他将一个用粗布包裹的物件递到了我们面前。拆开布的四角后，露出其间的某样东西。 火光之下，那物件透露出冷峻的光泽，与这儿的环境格格不入。 一柄造型诡异的匕首。 柄部是用……某种骨头制作而成的，末端镶嵌着一块暗黄色的石头。而刀尖，尚且残留着血渍。 “这是……？” “悼念者的祭器。”艾纳尔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 悼念者。 听到这三个字后，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一支崇尚下界堕渎神族的极端邪教，推崇人体献祭和人体改造，妄图以此为径步入神域。 他们推崇无目的杀戮——杀戮，就是目的本身。其宗教活动也隐秘而不为外人知。 或者说，非教徒者，本就不可能活着带回他们的经历和见闻。 我对悼念者的了解仅限于此——这是设定范围内的东西。但一听到这个名字，我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你们发现了悼念者的活动迹象？” 艾纳尔沉默地点了点头，“就在刚才，西边的驻守地发来了信件，他们在森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身体有被野兽啃咬的痕迹，心口插着这把匕首，从他的身上，发现了悼念者的随身信物——一节人的脊椎骨。” “所以说，那是一个自我献祭的悼念者信徒？” “正是。” 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简直是糟透了。 “他为什么要……自我献祭？”于洛颖问道。 “悼念者信徒绝不死于他人之手，在他们的教条中，已死之躯皆归于下界的邪神享有，必须被自我献祭。他们的匕首，往往会收割无数人命，但最后一个杀戮对象，却永远是自己。”作出解释的是弗里德曼。 弗里德曼走上前来，双手背在身后，接着说道： “就报告来看，死者生前可能是遭受了野兽袭击，为了不被野兽杀死，就先一步刺死了自己。刀中的浊气顺着心脏迅速扩散至全身，也不愿吃掉他的尸体了。” 我看着那把匕首，难以想象其中是承担了多少怨念，才会化为贯刀的浊气。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耳鸣。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了脑海中。 “这匕首，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我问道。 弗里德曼和艾纳尔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有发声。 “……你不会想知道的。”艾纳尔低声说道。他收起匕首，靠座在了桌边。 “继续说正事，”弗里德曼简短地将话题引了回来，“我们怀疑，悼念者与此次霜龙的袭击有关，很可能就是幕后的主谋。” 我和于洛颖一同看向了弗里德曼，只见军团长扫了一眼桌上的羊皮纸，说道：“那具尸体是在永冬之地附近的森林发现的，永冬之地，是——” “霜龙栖息的地方。” 我接过了话头，军团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据推算，男子死亡时间不超半日，和霜龙的袭击时间前后契合。冬季已至，霜龙从沉睡中苏醒本就是异常，主动袭击人类更是难以想象。因此，我们认为，是悼念者从中作祟，唤醒并激怒了霜龙。” “原来如此，但是……”我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样的话，霜龙不应该去追击悼念者吗，怎么会飞来科莫村？毕竟古种龙具有感知和识别不同人类的能力，即使相隔千里也能准确的找到要报复的人。” “没错，这也正是我们最担心的。”弗里德曼的表情变得愈加凝重。 有人将其引入了村子。 我猛然间意识到。 “酒狩节期间，关隘大敞，人们也不大会注意到村子里的异常……而且很多人都是从外面狩猎回来，就更难以区分是谁把霜龙引来的了……” 于洛颖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村内的事我会处理的，两位暂时不必担心。比起这个，有一件事想要两位帮忙。” 弗里德曼看向艾纳尔，对方则从桌边站了起来。对我们说道：“吴雍，还有于小姐，明天一早，你们两个在兵营大门口集合，随我去永冬之地调查，记得穿厚点。” “哇哦，这算是给我们安排任务吗？”我笑道。 “算。”一个简单有力的回答，艾纳尔每每正经起来，就不会多说什么骚话了。 “可这种外出调查的任务一般不是精锐才能参加吗？你看，像调查兵团，守夜人游骑兵啥的。” “你说的这两个势力我不了解。但应该差不多，明天随行的还有边戍团的20名老兵。不过你，小子，还不算精锐。” 艾纳尔的表情有所缓释，嘴角展露出他的招牌戏谑。 “等哪天你用你的剑打败了比你强大的敌人，我才会承认你是精锐。” 我也学着他的表情，回报以一个笑容。 “那你可好生等着吧，在那之前，可别死了。” 。。。。。。。。。。。。。 今日更新的设定（会在本章发布约半个小时后更新，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在“势力简介——摩根王朝”中更新了“悼念者” 第14章 永冬之地 酒狩节第二日，边戍团驻地营口。 我和于洛颖到达门口的时候，艾纳尔已经先行带着他说的二十名老兵等待在那里。 “迟到了啊，小子。” “迟个屁，明明是你们起太早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吸进了一大口凉气。 此时天色尚早，空中还蒙着一层青灰。但不少村民已经早早地起了床，他们是来帮着边戍团进行灾后重建的。 昨日霜龙的袭击共计毁掉了3座塔楼，除此之外，还有几栋民居。好在避难及时，没有出现人员死亡。而战斗中受伤的士兵们也大多脱离了危险，交由军医老妈子她们看护了。 我看着逐渐繁忙起来的众人：清理瓦砾、采石伐木，还有些孩子也在废墟中来回跑动，帮着搬些小东西。在工程师的安排下，一切都进行的秩序井然。 “这还真是……军民一家亲啊。”我不禁赞叹道，“我还以为像这种驻军村镇，当地人和军队的关系会很微妙呢。” “哈！这也是近十年才出现的情况。”艾纳尔站到了我的旁边，双手交叉在胸前，“十年前的边戍团，名声可不比强盗好上多少。我们能有今天，还是多亏了弗里德曼那老……” “行了。拍马屁、讲故事，都等回来了再说。”弗里德曼军团长现身在门口。 “诸位边戍团的战士，此次任务意义重大，事关科莫村乃至王国的安全。我们所面对的，可能会是一场可怕的风暴。但无论前路如何，我们永远都是摩根的先卫与利剑！” 众人面向弗里德曼，行了一个白石军礼。 “愿各位凯旋而归。”弗里德曼的声音响彻在此时此地，就像是临行征战的号角一样。 “出发！” 。 。 。 沙，沙。 马蹄踏在雪地上，一脚一脚将白雪压实的声音让人十分舒服。 行军已超过五个小时，越是往前，积雪越是多，气温也一路走低。路旁，不时能看到被雪压得七歪八扭的树，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了。 “欸，艾纳尔，你说我们在永冬之地会遇到些什么？”我将马驱到艾纳尔旁边，问道。 “能有些什么？”艾纳尔轻哼了一声，“依我之前去那里的经验来看：雪、冰、树，还有一只陷入沉睡的霜龙。” “还有呢？” “大概率遇到悼念者，小概率遇到些其他古怪精灵的东西。” “悼念者吗……”于洛颖念到，“这些人，究竟有什么意图？他们和科莫村有什么恩怨吗？” “我不觉得，我甚至不认为他们有恩怨这个概念。”艾纳尔说道，“我曾经和悼念者交手过很多次。他们在成为悼念者之前，可能有着各自的恩怨、想法、价值观，但起码在当时，我在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有杀死我这一件事。” “那后来呢？” “他们没能如愿，我也没法再继续深究了。”艾纳尔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和于洛颖一起陷入了沉默。 悼念者，真是个熟悉又陌生的群体，明明出自我的笔下，但他们—— 究竟是谁呢？ 我的思绪被引到了雪原之外。越过这片土地，在摩根王朝的界外，还有着诸多国度：安特利维奇王朝、图文加帝国、海德拉默帝国…… 这世界有着自己的运行法则，万物的复杂程度远不是设定里的寥寥数语可以说尽的。时间一直在推进，事情随时在变化，而我那些存在于设定集中的“知识”，又是否会一直有效呢？是否终有一天会过期呢？ 突然间，我感到有些害怕，又有些懊恼。 这诸神首座的身份真的是个笑话——我亲手创造出了一个自己都无法掌控的世界。 “到了。”艾纳尔的话将我引回了现实——这片异世界的现实。 他向后一收缰绳，勒住了马匹，同时举起手来，示意其他人也都停下。 我看向前方，树林中兀然立着一座矮山，在茂密却平坦的林海中显得非常醒目，就如同是孤岛一样。你说不清它是在亟待来者的光临，还是在排斥他们的闯入——毕竟，孤岛不会说话。 “那儿就是永冬之地了——霜龙的巢穴。”说话间，艾纳尔的嘴中雾气腾腾，“在这儿拴好马，步行接近。” 一行人翻身下马，将牵绳系在了树上，又从马匹驮袋中抽出各自的武器。 我们穿的是戍边团的定制探险冬服，据说造价非常昂贵。这套衣服的好处在于里面有一层贮魔夹层。这原是用于保存不同的魔法元素用的，不过对于摩根人来说，却有着其他的用法——只要术士向其中注入火元素，那么夹板就会变成一个持续发热的供暖设备，效果堪比在身上裹满电热毯。 因为这项技术的存在，衣服的厚度大大减少，战斗起来也会灵活许多。 沃德天，魔法真是方便，或者应该说，这个世界的材料真的是强无敌。 我一边感受着包裹全身的热量，一边如此感叹道。 “小子，别愣神了，”艾纳尔走过我身旁，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等会进去了跟紧我。” 说罢，他便招呼着其他人向前行进。 “我们也走吧。”于洛颖说道。 她的腰间别满了小药瓶和一次性的魔法水晶，手中则握着她的老师送的3级魔杖。看起来颇像是传统rpg游戏中的术士。 我换手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铁剑。如果按照rpg来看，我的职业就是单手剑剑士了。 我们两人跟上了队伍，二十余人组成的探险队朝着矮山走去。 矮山之脚，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内时时有风吹出，想必内部是有其他通路的。 一行人站在洞口，往前数十米的地方一片漆黑，无法窥见内部的情况。 “于小姐，麻烦你了。”艾纳尔朝着于洛颖说道。 于洛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她拿出魔杖，召出了十余个细小的光元素，围绕在队伍周围。 “谨慎前进。”艾纳尔低声下令道。 队伍顺着漫长的天然走廊一路向前，从坡度可以看出这条路在不断向下。 最终，我们的脚步停止在一片地下空间。虽然幽暗不可见其全貌，但从石壁边缘的走势，以及隐隐投进的某些光亮来看，这里的面积极其广阔。 “……我们到了吗？”于洛颖轻声说道。 她抓着我的衣角，一片寂静中，我甚至能够听到她变得急促的呼吸。 “奇怪……这里没有我以前来的时候那么冷……远没有那么冷……” 艾纳尔语气疑惑，又像是明白了什么。 “于小姐，能不能试着把整个洞穴照亮？” “我……我试试看。”于洛颖取出魔杖，集结其数以百计的光素，生成了一坨巨大的光球，将其向半空中送去。 强烈的光驱散了洞内大多数的黑暗，一时间，不可见的景象便明朗了。 竞技场一般大小的空间。 自天花板垂下的冰锥。 一地未知生物的死尸。 然而，却未见霜龙的身影。 。。。。。。。。。。。。。 今日更新的设定（会在本章发布约半个小时后更新，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在“势力简介——摩根王朝”中更新了地点“永冬之地” 第15章 阴谋 “果然……所有人，原地待命！” 艾纳尔独自向前走去，巨大的空间中央，本应是重新归于沉睡的霜龙，此时却空无一物。 不，并不是空无一物，毕竟那满地的生物尸体，实在是太过异常了。 古种龙是不需要摄入普通食物的，它们的生命力完全依靠各自适应的元素来维持——对于霜龙来说，这种元素就是“冰”。 所以说，这些死去的生物，并非是霜龙自己带回的食物，而是一群闯入者。 但寻常生物在本能的驱使下，是绝不会轻易靠近古种龙的巢穴的。这些生物到底是…… 艾纳尔在一具尸体前蹲了下来，我也跑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 那是一只身长约两米的兽类，满身长满金黄色的毛发。兽首形态狰狞，牙口大张，宛若一只发怒的狮子。它的双眉间长出了弯曲的角，顺着额头直到后脑勺，末梢又向前一勾，形成了一道s型。 “怒兽……”我低声说道。 “没错，”艾纳尔用剑尖将兽首挑正，即使已无气息，那副脸上的怒意也从未消去，“来自安特利维奇南部森林的珍奇异兽，因为表情狰狞，再加上吼叫声有让人失去理智的能力，所以被称作为怒兽。” 安特利维奇王朝…… “事情不妙了啊。”艾纳尔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小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当然知道……” 安特利维奇王朝位于摩根王朝以南，与摩根颇有渊源。 一直以来，摩根都是一个嫡长子继承制的国家，王位大事自然如此。可在几百年前，当时的国王拉格纳.摩根去世后，其次子篡夺王位，自立为新王。而原本应当继承王位的长子却势单力薄，无力夺回王位，只得携亲信与少数支持自己的民众逃出摩根，向着未知的南方进发。 新王上位后，暴虐无道，一扫前人功绩，摩根迎来了历史上最为黑暗的时代。在这种背景下，大量的平民甚至是贵族开始南逃，加入了长子麾下。那之后不久，长子就宣布独立建国，取国名为“安特利维奇（anteveinky）”，摩根古语意为“反对篡位者”。 此后十余年间，摩根与安特利维奇时有战火，纷争不断。 但巧合的是，就在战事正酣时，双王竟先后陨逝，而又恰好在那段时间，摩根的探险家首次到达了极西大裂谷。 以那个事件为伊始，人类发现了下界的存在。 为了防止来自下界的未知威胁，两国新的继任者签署了停战协议，好让摩根匀出战力镇守极西，自此，战争终于画上了句号。虽然此后的百余年间，不时会有些小冲突，但总体上算是和平圆满。 而眼下的事情，显然是对这种和平的挑战。 “这事会和安特利维奇有关吗？”我问道。 “不一定，虽然怒兽是安特利维奇独有的玩意儿，而且基本上成为了王室专属宠物，但只要花点心思，其他人还是能搞到的。”艾纳尔说。 “但你不觉得，”我环顾着四周，“这儿的怒兽尸体有些太多了吗？” “是啊，所以这个‘其他人’有足够的财力，恐怕单凭悼念者那群野人是做不到的。”艾纳尔脱掉手套，抓起一把身下的泥土，在手里搓了搓。 “地是湿的，还有些被木桩压过的痕迹，这些怒兽是用水牢运来的，是为了防止它们发声影响到搬运工的神智。这群人很懂嘛。” “倒不如说你很懂啊……” “我当然懂，这活计我也干过。”艾纳尔拍了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去其他地方看看。” 我也站起身来，一边向前，一边小心地探望着四周。 这洞穴安静的可怕，是那种死一样的安静。除了靴子踩在泥土上的声音之外，再无杂音。 越是平静，越是让人畏惧潜在的危险。 我调动了自己的感官，极力想要去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动静，哪怕一点点，哪怕有一点水滴或者风涌的声音，也比这种寂静要好。 “呼噜噜噜……” 若有若无的低吼声传入了我的右耳，我猛地看去，靠近石壁的昏暗死角中，一双反光的眼睛与我四目相对。 “小心！！！”艾纳尔大叫道。 “呼嗷嗷嗷嗷嗷！”怒兽放声大吼，一时间，无数的强烈情绪冲入我的脑海，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莫名的怒意控制了全身。 我举起铁剑，朝着怒兽冲去，而怒兽也向我扑来。 咚！ 艾纳尔从侧边袭来，用肩膀将我撞开，同时用另一只持剑，抵挡着怒兽的利爪。 撕啦！ 我听见布料破裂的声音，眼睛的余光中，看见殷红的鲜血与爪印。 “妈的。”艾纳尔将碎布扯掉，露出了整个胳膊，“小子！捂住耳朵看好了！现在是实战教学！” 艾纳尔放低了重心，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怒兽。怒兽抬起头来，发出了惊天一吼，但这个嘲讽技对艾纳尔似乎无效，只见他淡定地举起长剑，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怒兽则是等不及了，先手向前一跃，两只前爪齐齐地朝着艾纳尔的头抓去。 而艾纳尔则是将头一低，同时身体向右前方倒去，从怒兽起身的下空隙躲过。 接下来的操作，堪称绝活。 艾纳尔即将倒向地面的时候，突然左手抓地，顺势向前又去了一步，此时，他的位移便已经完全在怒兽身后了。紧接着，他撑膝半起身，将身子顺时针一转，带着持剑的右手抡满一圈。一道漂亮而有力的回旋斩发出，利落地斩下了怒兽的后腿。 不待给怒兽嘶吼的机会，艾纳尔便再次举起了剑，精准地朝着怒兽的喉咙刺去。霎时间，鲜血喷涌而出，从怒兽的喉咙中只能听见急促的气音，此后便再无声息。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强有力的斩击与迅速果断的突刺，起码在我看来，毫无破绽。 这就是……猛男艾纳尔的真正实力吗？ 。。。。。。。。。。。。。 今日更新的设定（会在本章发布约半个小时后更新，请在“作品相关”分卷查看）： 在“生物设定”中更新了“怒兽” 第16章 人渣之家 艾纳尔收起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抬起手臂来，检查着自己的伤口。 “艾纳尔！”我跑上前去，“你没事吧？” “小伤。”艾纳尔的表情很镇定，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看向他的手臂，渗血的爪痕清晰可见，伤口看起来很深。 “艾纳尔先生！” 于洛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蹲在艾纳尔身边，从束在腰上的联排皮袋中抽出一个小罐子来。木塞拔开的一瞬间，刺鼻的酒精味漫入了空气中。 “这是……？”艾纳尔抽了抽鼻子，满脸的疑惑与警惕。 “提纯酒精，是用来处理伤口的。” “用酒……处理伤口？”艾纳尔咬了咬嘴唇，又像是泄了气一样的叹出了声，“好吧……麻烦你了，于小姐。” “吴雍，帮忙生成一些水元素，释放到伤口上。” 于洛颖说着将魔杖交给了我，我使出了最基础的水元素生成法术“活水”，将艾纳尔的伤口从头到尾地淋了一遍。 于洛颖用嘴咬住木塞，从腰间抽出了一张棉布。倒上酒精后，小心地为伤口周围的皮肤消毒。接着，又用药粉敷在了伤口表面，细细包扎起来。 “真有意思……”艾纳尔扭动着自己的胳膊，端详起包扎好的手臂，“我们向来是直接用药粉的，从没听说过谁用酒来处理伤口。” “啊……这是我们那边的做法，但请放心，很有效的。”于洛颖说，她迟疑了一下，又问道，“艾纳尔先生，你似乎对酒……很抵触？” “哈哈哈，这个啊……”艾纳尔看起来有些疲惫，他将受伤的那只手支在腿上，另一只手则支撑着地面。 “虽然弗里德曼不让我说这些闲话，不过……于小姐，小子，你们愿意听个故事吗？关于我，还有第一边戍团的过去。” 。 。 。 艾纳尔出生在王都摩根海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比村镇里的孩子优越多少。 实际上，艾纳尔一家仅仅是躲藏在王都影子中的，无数穷人中的一员。 年轻时的艾纳尔就已经展现出骁勇好斗的特质。天生的强壮体格使他能够胜任许多工作，但他却偏爱在街头巷里游荡，当个无所事事又无所畏惧的混混。 缺钱的时候，他会去做些打手的工作，也曾经干过走私的行当——这些对他来说没有区别，都是为了赚钱，再用以挥霍，仅此而已。 即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也会有其软肋。对于艾纳尔来说，这个软肋，是那个少女。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艾纳尔动用起他毕生所掌握的词汇量，才想起了这么一个词儿——一见倾心。 是的，一见倾心。 艾纳尔总是这样想。这是他嘴里能蹦出的最高级的词儿了。 为了见到她，艾纳尔开始频繁地光顾那家酒馆。一有些闲钱，他就会花在这里，只是为了在少女笑盈盈地接近后，听她说上一句“艾纳尔，你的龙胆苦酒”。 说实话，艾纳尔不太喜欢这个酒，他喜欢的是火凤凰，那种热烈、浴火重生的感觉总能让他沉醉。 而这龙胆苦酒，却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味。不仅如此，千杯下肚，人却不醉。 不能醉的酒，又有什么意义呢？ 艾纳尔之所以要点这个酒，只是因为这是她的推荐罢了。 艾纳尔总是会在喝酒的时候偷偷瞄上她几眼，看她游走在桌间，看她轻抚裙摆。有时候，她也会注意到艾纳尔的视线，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每每这时，艾纳尔却会迅速撤回目光，假装毫不在意，可藏在杯后的嘴角却又总是不自觉地扬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转眼间，酒狩节就到了。旧的一年，即将过去。 那天晚上，艾纳尔没有去参加那场全城欢庆的盛大游行，他选择待在酒馆中——即使到了酒狩节，酒馆的的侍女也不会有假期，所以艾纳尔决定陪着她。 那天，艾纳尔来了兴致，不再点那难以下肚的龙胆苦酒，而是久违地换上他最爱的火凤凰。 那天，他喝得很多，而店里的客人很少——人们大多都在家陪着家人。 那天，他忘了是因为什么事，邻座的三五个酒客激怒了他。他只记得当时暴跳如雷，他记得自己带着一把极好用的柴刀。他记得……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一片混乱之中，头痛欲裂。他的身子上血迹斑斑，但血迹下的衣服完整无损，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的前面，几具男性的尸体歪七八扭的躺着，身上布满可怖的豁口。 他的身边，一双已经僵硬的冷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 那是少女的手。 。 。 。 艾纳尔被带到了审判廷，罪名是无差别的残忍戮杀。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处以绞刑并曝尸一周；或者是流放极西，发配到第一戍边团。 他选择了后者。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戍边团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只在小时候听母亲讲过，他们是摩根的先卫与利剑。 但事实并非如此。 那时的第一戍边团，深处科莫山以西的极西大裂谷旁，终日严寒，供给短缺。在那里当兵的，全是小偷、同性恋、强奸犯、杀人犯。 这是人渣之家，是被遗忘之人的归宿。 倘若他们想要逃跑，施加于心脏的咒术便会立刻生效，将其化作一滩血水。 若是选择留下，则会日日夜夜面临着下界魔物、悼念者、野兽、同伴的威胁。 每一周，都会有新的罪人加入，又会有老的罪人饿死、冻死，或是被杀死。活下去，成为了唯一的需求。 但艾纳尔总归是做到了，凭着拳头。他总是独来独往，不去理会边戍团的明争暗斗，但对打扰自己的人绝不手下留情。 某日，当时的军团长在外出打猎时“意外”坠马身亡。那之后不久，王都传来了消息：一个大人物将会来到此地，成为新的军团长。 一个王都来的大人物。 边戍团的人渣们琢磨着这条消息的含义。 对于这些被遗忘之人，“大人物”是最被憎恨的。 。。。。。。。。。。。。。 为方便读者朋友们阅览，往后的设定将直接更新在每章章末，然后大概一星期整理一次。 今日更新的设定： 【药草设定—龙胆草】广泛生长于摩根山地的药草，以其为原料制作的酒口味温和带苦，不会使人喝醉。据说，常喝这种酒还能改善人的暴脾气。 第17章 破晓骑士 新到任的军团长，名为弗里德曼.拉森。 未见其人之前，那些来自王都的罪人们就已经知晓其身份了——包括艾纳尔。 身在王都，哪怕是三岁的孩子，也熟知这个名号： “破晓骑士”弗里德曼。 作为国王专门的侍卫家族——拉森家的子嗣，弗里德曼自小就接受了顶尖的训练。而他也不负众望，在二十八岁的年龄就成为了白石骑士团的团长，登顶王国顶尖战力。 他的事迹流传于大街小巷。真实的、虚构的，从吟游诗人的嘴中唱出来，颇有些魔幻的意味 他几乎是个传说。 但是，身在极西的这群人，却没有多大的感触。 被流放到这种鬼地方，想必是没有任何实权了。过去的荣耀也好，地位也罢，在极西冻土的恶劣环境中，都不值一提。 弗里德曼到任的时候，没有隆重的队伍，也没有盛大的欢迎，只有六名王都来的护卫陪同。 艾纳尔还记得，当时正值太阳初升的时刻，倒是与“破晓骑士”的名号相得益彰。 在护卫之间，弗里德曼披着灰白色调的戍边团斗篷，骑着一只羸弱的雪地马，蓬乱的头发随意披搭在肩上，靴底满是泥泞。那模样完全不像是故事里描述的那样威武，反倒像是个寻常的旅人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被赶出白石钟塔的，大家只是从护卫那里听说，是得罪了王室的某个大人物。 当弗里德曼经过驻地的大门时，不知哪个胆大的人从城墙上啐了一口吐沫下来，正好落在弗里德曼的手上。 但弗里德曼却一言不发，在斗篷上抹掉了那口吐沫，继续赶着马走过石门。 当时，艾纳尔正靠在不远处的栏杆上，他看清了整个过程。他看见弗里德曼的手微微攥紧，也看见他眼中难以遏制的怒火。 弗里德曼在军营的中央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抽出自己的佩剑。 “我是你们的新长官，弗里德曼.拉森，现在所有人，排好队，然后一个一个和我来打。”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无一行动。 “你们这群渣滓听不懂人话吗？啊？”弗里德曼大斥道，他随便指了一个人，“你，第一个。” 被选中的人看了看周围，无动于衷。 “弩手准备！”弗里德曼看向随他一起来的王都护卫，“五秒钟不动，射爆他的头！” 护卫果断地从后背抽出手弩，搭箭、上弦、瞄准。 被选中的幸运儿大惊失色，赶忙动起身来。 “拔剑。”弗里德曼冷冷地看着他。 那士兵拔出了剑。 “攻击。” 士兵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以破音的吼叫声朝弗里德曼冲了过去。 接下来的事就如艾纳尔所预料到的那样，弗里德曼甚至没有动身子，只是以剑背敲击来者的手腕，就让他的武器从手中脱离了出去。 “下一个！”弗里德曼又指向另一个人，“你，第二个！” 弗里德曼用手接住刺过来的矛，用腋窝夹住矛杆将对方抛了出去。 “第三个！” 弗里德曼将剑在手中一转，以剑柄末端的配重球重重地砸向对手的腹部。 “第四个！” 弗里德曼躲过了攻击，迅速绕后，钳住对方的脖子。 …… 这场比试一直持续到很晚，晚到周围都燃起了篝火，所有的士兵都精疲力尽。但弗里德曼依旧稳稳地站在中间，丝毫看不出懈怠。 艾纳尔记得很清楚，弗里德曼一共与262人交过手，因为当时弗里德曼指向了自己。 “你！那边那个傻大个，第二百六十二个！” 艾纳尔心烦意乱地提起长剑，走上前来。 不可能打败这人的。 艾纳尔满心在想。 即使眼前的男人已经打了261场，但其精力和注意力却丝毫不见衰弱。相较之下，艾纳尔虽然是初次上场，但面对这样的怪物，气场就已经输了一大截。 “啧。”艾纳尔砸了咂嘴，将剑在身前抡了两圈，摆出一个常规的起手式。 ——既然一对一的正面对决赢不了他。 艾纳尔卯足力气，向前冲去。 ——那就搞些小动作吧。 快接近弗里德曼的时候，艾纳尔突然将手伸向披风的扣子，一把将其拽开，向前扔去。 同一时刻，他弓起身来，做蛮牛冲撞之态，打算凭着体格优势将弗里德曼撞倒在地。 透过披风下的视野，艾纳尔看到弗里德曼的左脚向后退了一步，看来是打算向后躲闪。 ——成了。 艾纳尔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下一刻，弗里德曼却做出了预料之外的行动。 只见对方向后收去的左腿突然使力，合着猛烈的力道向上抬去，精准地砸上了艾纳尔的鼻子。 咔嚓！ 艾纳尔听到了碎裂的声音，一阵又酸又麻的感觉顺着鼻腔冲上眼眶，让鼻血和眼泪齐齐流下。 “流氓的伎俩。”弗里德曼轻蔑地说。 接着，他环视起四周的士兵，大声吼道：“二百六十二个人，没一个能打的，你们就这点能耐！？还有谁没上来？” 没人敢应声。 弗里德曼收起自己的剑，回身走向供军团长居住的高塔，唯留二百六十二个战败者杵在原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动一下。终于，又一个胆大的人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营房，人们这才悻悻地散开了。 弗里德曼上任后，厉行军法，恢复了许多被架空的规定，在训练上也是丝毫没有懈怠。 除了这些严格之事，弗里德曼还做到了更多。为了改善军团的生存环境，他多次上书，在他的努力下，部队的军粮配给终于变得充足了。此外，弗里德曼还请来了王都著名的工程师，为驻地重新设计，加强了其防御力。 在他的治理下，充斥着各类罪犯和无赖的第一边戍团愣是被管的服服帖帖，再无混乱相杀的局面发生。 此后数十年，第一边戍团的名声越来越大，以至于越过高不可攀的科莫山，传入了王都。最终，王做出了一个决定：将第一边戍团向东回迁，并永久驻扎于科莫山口，成为镇守要地的防卫军。 那时，边戍团的人们意识到，自己终于不再是被遗忘之人了。 而改变这一切的，正是那个来自于破晓之时的骑士。 。。。。。。。。。。。。。 今日更新的设定： 【摩根国家机构—白石钟塔】白石钟塔是摩根王朝名义上的最高军事机构，是一座位于王都的超巨型塔楼（然而没有王宫高），其建筑通体为白石所建，再加上塔顶有一口为王都报时的大钟，因而被称作为白石钟塔。内设三个大部：术士廷、骑士廷、边戍廷，分管术士、白石骑士团和白石军团、边疆戍戎军团的事务。 第18章 娇小的刺客 艾纳尔坐在原地，仰头望着深邃的洞顶。 我和于洛颖站在一旁，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绝不喝酒、对女士态度温和的艾纳尔；还有弗里德曼的姓氏，那个让我觉得熟悉的“拉森”。几个疑惑都解开了。 艾纳尔的过去，弗里德曼的过去，还有第一边戍团的过去吗…… 这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无论是混子艾纳尔，还是白石骑士团团长弗里德曼，他们都在不断地变化。 他们，都是生活与此地的，活生生的人。 “抱歉，艾纳尔，当时还硬推着你喝酒。”我想到了酒狩节那天的事。 “都是小事，不是有一句话吗，‘无知者无罪’。”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我露出一个艾纳尔式招牌嘲讽笑容，“没想到你不光会说骚话，还会引经据典啊？” “你小子可别得寸进尺，”艾纳尔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背。 “行啦行啦，”我推了推手，“是不是该回去了，得把这里的事报告给弗里德曼吧。” “啊，是啊，”艾纳尔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不过在那之前……” 他从大腿的绑带间抽出一把匕首来，弯起肘部，猛地向着远处的晦暗中掷去。 “——啊！” 一声细小的惊叫传来。 “出来吧。”艾纳尔朝着那个方向喊了一声。 只见五十步开外的地方，一只怒兽的尸体后，有个人影现了身。 探险队的其他成员见状，打算朝我们这边过来，但艾纳尔却举起了手，要他们别过来。 人影先是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继而犹犹豫豫地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那人的步子很慢，就好像每移动一步都要经过细细斟酌。以至于等了好一段时间，其模样才显现在光球的照耀下。 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女，约摸十一二岁的样子。她有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就好像是用碎布料强行拼凑起来的一样，以至于显得有些衣不遮体。 看到她的样子之后，我在心底暗暗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情况？一个小萝莉？ 只见少女将两只手背在身后，走到一个合适的距离后，突然伸出手来，亮出了背后的家伙——两把飞刀。 萝……萝莉刺客？ 她将飞刀朝着我们甩来，我下意识地应剑，挡在身前。但两个飞刀却软绵绵地从身旁飞过，歪到了极致。 不待她从衣服中抽出新的武器来，我便一个纵步冲上前去。少女被吓得不知所措，一下子摔倒在地，而我也找准机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放开我！”少女用脚踢打着我。 “小朋友，不想被扭断脖子的话就给我安静点。”我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威胁，尽量让自己显得可怕一些。 这招还真奏效了，少女的脸上流露出惊恐的表情，脚也变得老实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依旧以一个不会弄疼少女的力道抓着她的手腕。 “……我没有名字。” “哦？那我换个问法：你在加入悼念者之前叫什么？” “……！” 少女猛地看向了我，表情中混杂着惊讶与恐惧。 这时候，我才发现她的手腕在颤抖，牙齿也在打着颤。这不止是因为害怕，她单薄的衣服显然不足以抵挡这里的寒冷。 “艾纳尔，你这么喜欢裸着，干脆把衣服给这萝……小女孩穿吧。” “我也是打算这么干的。” 艾纳尔从我身后走上前来，将探险者冬服脱下，披到了少女的身上。 少女脸上的表情有所缓释，看起来是被突如其来的温暖所治愈了。 “所以，你的名字？”我继续追问道。 “我说了，我没有名字。”少女也坚持到，不愿吐露任何一个多余的字。 “小朋友，我们没有恶意的，能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于洛颖蹲在少女一旁，语气温柔地问道。同时，她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抚摸少女的头。 “滚。” 少女像一只嫌弃的猫那样，扭头躲开了于洛颖的手。 “啊哈哈哈……”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后，于洛颖丧气地退开了。 “哎……”我松开了少女的手，“总之你是想杀我们对吗？那你不如试试看？” 少女的眼睛如同猫一样，谨慎地盯着我。 “我必须杀死你们，否则……”少女以近乎耳语的音量嘀咕着。接着，她将手伸向胸前的衣领中，扯出了一把匕首，向着我的方向划了过来。 但这种无力而无谋的攻击，相比我这一个月来收到的训练来说，实在是不能相比。 我向后微微一倾身，就躲过了少女的刀刃。同时，我重新伸手抓住了少女的腕部，轻轻一扭，让她的匕首脱落了下来。 不待她用另一只手去够匕首，我就迅速地将其拿了起来。 “我是这里面最弱的人，这样你还打不过，你说说，你是想杀死谁呢？” 我看向少女，她看起来就快要哭出来了。 “就算我杀不死你们，我也绝对不会被你们杀死！” 她突然探过来头，一口咬住了我的手背。 “我艹艹艹艹！”一阵哀鸣后，匕首从我的指尖滑落，她迅速取走匕首，朝着自己的喉咙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艾纳尔抓住了少女的手，此时，匕尖距离喉头已不足一厘米。 “松开！你们这群伪君子！”少女尖叫到，“反正你们也要杀了我，为什么不让我自己来！？” “孩子，你为什么觉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少女愣住了。 “你杀我们可能有你的理由，但我们没有主动杀你的理由。”艾纳尔说着，将匕首从少女手中抽了出来。 我看着那把匕首，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艾纳尔，匕首给我看看。” “可别再被咬了。”艾纳尔说着将匕首放在了我的手中。 我仔细端详起来眼前的匕首，自己的想法完全被证实了。 “欸，小姑娘，你杀过人吗？”我掂量着匕首，问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起来，“我……我当然杀过。” “哦？你是想说，依照悼念者的惯例，必须杀死一个自己最亲近的人，用他的骨头制作这把匕首的柄。所以你当然杀过人，是吗？那你杀死的那位最亲近的‘人’是谁？” “我……”少女不知如何开口。 “我来替你回答吧，很不巧，我昨天还刚刚见过——不，啃过这种骨头，这是羊骨。” 。。。。。。。。。。。。。 今日更新的设定： 【悼念者—职阶划分】悼念者内部有着一套非常严格的等级和分工。等级从低到高为信徒、触灵者、通灵者、盛灵者、奉神使徒。除此之外，依照着职能不同还有着各自的分工，如刺客（负责暗杀）、传道者（负责搞传销）、祭司（负责仪式和法术研究）等等。 第19章 操尸人 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旋即又将头扭向了一边，不服气地抿紧了嘴。 说实话，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倒是放心了。 看来这孩子，并没有杀过人。她用羊骨萌混过关，通过了入教仪式，加入悼念者的。 作为一个悼念者的刺客，任务失败就意味着死亡。眼下的这种情况，即使放这个孩子回去，那也极可能被处死。这孩子加入了悼念者，想必是怀着极大的决心的。 可是，她的动机又是什么？ 我思索着眼下也问不出啥东西了，于是便将那柄匕首收入带系扣的行囊中，确保少女不会再把它夺走。 接着，我蹲到少女面前，以尽量轻柔的声音向她说道：“孩子，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回去吗？我们那里很暖和、很安全。” “……我不会和你们走的。”少女没有回过头来，反而把头埋的更深了。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少女突然看向了我，眼中难抑怒火，“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是摩根家的走狗！你们是我要杀的人！你们十年前……” ——咚 艾纳尔一个手刀砸向少女的后脑勺，一声短促的呻吟后，少女猝然倒地。 “艾纳尔！” “只是敲晕了，你再怎么说她也不会乖乖跟你走的。”艾纳尔拉起少女的胳膊，轻轻托起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哼，如果这是个男孩的话，我可能就真的宰了。只可惜我不杀女的。” 傲娇猛男啊。 我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这个方法确实有效。 “那现在是回去吗？”我问道。 “走吧，大致的情况我已经掌握了，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了。”艾纳尔回答道。 我们三人——加上一个晕倒的少女——朝着洞口的通道走去。那二十名老兵正等在那里，依然警戒着四周。 “她刚才说……十年前怎么了？边戍团做过什么事吗？” “那都是弗里德曼到任前的旧事了，和现在的第一边戍团无关。”艾纳尔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他些微调整了一下抱着少女的角度，以让其更加稳固一些。 我不再追问关于这件事的细节。艾纳尔想告诉我们的事情，恐怕在遇到这小萝莉之前就已经讲完了。 至于其他一些令人在意的地方，只能靠我和于洛颖自己去发掘了。 我们迈开步子，顺着通道走出洞穴。重新见到阳光的那一刻，昏暗与压抑的感觉一扫而空。虽然四下依旧被密林紧紧环绕，但能够见到天空的感觉真好。 “那孩子……为什么是她？”于洛颖和我一起望向天空，若有所思地问道，“她看起来并不强，悼念者要她一个人来刺杀我们吗？” “那群渣滓根本就没想着靠她来解决我们。”回答这问题的是艾纳尔，“他们只不过想恶心我们一下，用这个穿着一身破布，营养不良的小女孩。” 说着这话的时候，艾纳尔的语气极其地厌恶。他的手紧紧攥起，其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但接着，又像是泄了气一样地放松了手劲。 “不说这些，总觉得这里的气息很诡异，在这儿多待一秒都让我恶心。” 我早就不记得马匹驻留在哪里了，可艾纳尔就像是自带导航仪一样，毫不犹豫地向着某个方向走去。他带着队伍离开了矮山所在的阔地，一头钻进雪林中。 可是，当艾纳尔最终停在一颗粗壮的古树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古树旁，满是马的尸体，鲜血渗入雪中，纯白中印染出一片焦黑色。 在二十多具马尸中，唯有一只活着的拴在原地，看起来仍旧惊魂未定。 “妈的！” 艾纳尔大叫了一声，把少女送到我的怀里，自己快步走到尸体堆前，一只一只地检查起来。 “死了，血是黑的，是被悼念者的匕首刺死的。” 他蹲到自己的马前，沉默地脱去手套，轻轻地将手盖在了马的脖子上。 “队长，”一个老兵紧张地向着艾纳尔说道，“……前边有人。” 艾纳尔站起身来，望向前方。我也顺势看了过去。 那人穿着灰白色的衣服，身披同色调的披风——是边戍团的制服。 来者步态艰难，脚步一瘸一拐的，皮肤通体苍白，脑袋则无力地耷拉在一边的肩上。 俨然死物。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额头间有一块散发着淡紫色光的晶石。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束魂石——一种将濒临瓦解的魂魄强行束缚在体内的魔法石。 “尸体操纵……”我不禁呢喃起来。 艾纳尔沉默地拔出了剑，架到了身前。 “停下。”艾纳尔说道。 尸体停在了不远处的地方，微微弯下腰，抬起右手盖在了脸上，行了一个诡异的礼。 “边戍团的各位，你们好。喜欢我为你们准备的礼物吗？”从尸体的嘴中发出了腐朽的声音。 “……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想，干什么？”尸体以怪异的停顿说道，“不想，干什么。” 说罢，一支弓箭忽然从侧面飞了过来，艾纳尔应剑一挡，将箭弹了开来。 接着，四周的林木后出现了为数众多的活尸，他们都穿着边戍团的衣服，拿着边戍团的武器。 尸体用僵硬的双手鼓起了掌，“不愧是你啊，‘血手’艾纳尔。” 听到这称呼的时候，艾纳尔的眉毛微微抽搐了一下。 “操尸人，莫德迪克。”艾纳尔咬牙切齿地吼道，“你他妈敢不敢自己站出来！？你们这些悼念者难道只会躲在暗处，用这些下三滥的巫术，屠我弟兄？” “那你告诉我，你又杀了我多少的同道者？你的手上，沾了多少我们的血？杀你一个哨站的人，不过分吧？我可不像你，只管杀，我还是会回收利用的哦。” 说着，尸体发出了一连串沙哑的笑声。 艾纳尔的忍耐几乎要到了极点，他冲上前去，一剑斩下了尸体的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掉落在一旁的头颅依旧狂笑着。 “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嘻嘻……”四下里，逐渐围拢上来的尸体们也开始笑了起来。 “现在，你又杀了一个自己的弟兄。”断头开口道，“不久之后，你们第一边戍团的人，全都要死。自己选吧，谁会骑上马，赶回去通风报信？或许，还能救下几个人？” 。。。。。。。。。。。。。 今日更新的设定： 【自然资源.束魂石】从极西大裂谷深处开采的魔法石，常年受下界力量的影响，因而具有极其强大的束魂能力，可以将离开肉体的灵魂约束其中，使其不能消散。 【四阶灵渊系.尸体操纵】死灵法术。通过将束魂石植入刚死之人的额头中，将其制作为活尸，听令于施法者。这类法术已经被西明教会严令禁止，但依旧有不少人热衷于此。 第20章 意料之外 艾纳尔的额间淌下了汗珠，不住地喘着粗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慌张。 “围团！刺猬阵！”他朝着其他人大呼道，二十名老兵迅速向着艾纳尔靠拢，组成了一个紧密的阵型。 “小子，于小姐，带着这孩子先走。”艾纳尔用眼睛扫视着步步逼近的活尸，果断地说道。 “我猜你也会这么说，这次就听你的吧。”我拍了拍艾纳尔的后背，对方则是背对着我竖了一个拇指。 “艾纳尔先生，一定要小心。”于洛颖说着，为艾纳尔和其余的二十人施加上她所学过的所有buff法术。 这绝对不是个fg，这不是fg。艾纳尔，还有各位，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在心里默念着，转身跑向唯一的那只马匹。 于洛颖先行挎上了马，我把仍旧昏迷的少女交由她扶着，也上了马。 我用剑将栓马绳斩断，用力踢了一下马肚子。马儿早已不堪同伴们的血腥味与死气，拔开腿来开始奔跑。 与此同时，后方传来了众人的怒吼声，接着，是刀剑交错的碰撞声。惧马落逃，林木从身边掠过，我操纵着马匹，凭着感觉向来时的方向奔驰，并努力寻找着林木密度较疏松的地方，好让速度更快一些。 距离战场愈来愈远，我回身望了一眼，艾纳尔他们的身影早已掩于密林之后。 “我们能来得及吗？那个人……那个在背后操纵尸体的人，他是打算袭击科莫村吗？” 于洛颖问道。此时的她，正紧紧地抱着我的腰，而我们之间，还夹着一个处于晕厥状态的小女孩。 “不知道。”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依照太阳的位置，此时大概是下午一两点左右，“如果速度够快的话，日落前能赶回去，只怕……” “只怕什么？” “……没什么。”我将内心的担忧吞下了肚，没再继续往下说。 毫无疑问，那个被艾纳尔称作为“操尸人”莫德迪克的家伙，是悼念者中非常难对付的一个。 我并不清楚悼念者们的意图，但很明显，他们和戍边团之间存在着很大的仇恨。而他，执意要复仇。 从那个人的行事风格来看，他似乎很享受玩弄他人的感觉。不管是让戍边团士兵的活尸来攻击我们，还是留下一匹马让我们去报信，这一切，对他来说就像是娱乐一样。恐怕这个刺客小女孩，也是他派来的。 就像艾纳尔说的那样——“只是想恶心我们一下”。 想到这里，一种莫名的愠怒涌上我的心头。 莫德迪克，必须死。 但在此之前，一些准备是必要的。 “于洛颖，你有空瓶子吗？” “有些空的药罐，怎么了？” “趁着这些时间，吐些口水进去，最好能装满一罐。” “什么？？？”虽然看不见脸，但我依旧能想象得到她的表情。 “帮帮忙，我可能会用得到。” 于洛颖只得照做，递给我装满的小罐子后，还不忘嘀咕一句“可不要做些奇怪的事。” 我们就这样马不停蹄地向东疾驰，到达科莫村的时候，太阳几乎已经坠入了地平线之下。 此时，村中还是一片祥和，丝毫没有见到异常状况。看来是赶上了。 我驱马通过军营大门，哈里恰好迎面走来。 “吴雍，你们回来啦。”哈里手中抱着一篮子粗粮面包，向我们身后望了望，“怎么没见教官他们？” “有紧急情况。”我翻身跳下马，将栓马绳交给哈里，“帮我拴下马，我得赶快去见军团长。” “是关于悼念者吗？你们遇袭了？”哈里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我嗯了一声，不想在此浪费一分一秒。 “果然……”哈里默念道，随即看向了我，“吴雍，我知道一些关于悼念者的事情，应该对你有用。你能随我来一趟吗？” 虽然眼下找弗里德曼才是首要的事情，但哈里认真的表情告诉我，他确实知道一些有分量的秘密。 “我知道了。于洛颖，你先去找弗里德曼。这孩子我去托人看着。” 于洛颖点了点头，朝着主塔离去。我把少女交给军医老妈子照顾后，便跟着哈里走了。 哈里带着我离开了军营，沿着街道步行，最终停在一栋房子前。 这栋房子，是酒狩节那天哈里烧烤的地方，是他的家。 “到了。” 哈里打开了房门，邀我入内。他在我脚后踏入屋内，关上了门。 这是一间十分简朴的小屋子，一张木床，一张木桌，还有寥寥几件小家具。整个房间是一体的，仅仅用粗石料堆砌的灶台区分出一小块单独的空间，权当厨房。 哈里将那一筐面包放在了桌上，顺手点亮了桌上的灯。 “这是军团里发的晚饭，我一般都是拿回家里吃的。”哈里解释道。 “哈里，”我提醒他，“你要告诉我什么？关于悼念者，你知道些什么？” “啊，关于悼念者……”哈里尴尬地笑了一下，“你们遇袭了？遇到的是谁？”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心生疑惑，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莫德迪克。” “操尸人。”哈里娴熟地答出了他的名号，“这么说来，他果然要行动了……” “什么意思？”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我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我……我真的……时间太不巧了，那个人……已经等不及了。吴雍，你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你没有打败霜龙，没有去永冬之地……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和你做朋友。” 哈里面对着我，说出了一些不知所云的话来。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微妙——该说是愧疚，还是愤怒。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兜中掏出某样东西，送入口中。 哈里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变成了—— 杀意。 一把匕首从我的后背穿入，刺破胸前的衣服，自心脏的位置穿出。 “对不起，吴雍。” 背后，传来了哈里的声音。 身前，原先的哈里开始溶解，化作了一团淤泥，向着地板中沉陷，沉入了原先的人影中。那道影子向着我这边收缩，重新与新的哈里的影子归为一体。 。。。。。。。。。。。。。 今日更新的设定： 【人物—莫德迪克】悼念者的高级干部，位列盛灵者之阶（排名第二的等级），称号“操尸人”，擅长使用各类死灵法术。他具有许多变态的癖好，在悼念者中也是个极端的异类。再加上很少露面，一般通过操纵尸体来与他人接触，所以显得非常神秘。 另外，莫德迪克这个名字其实是一个谐音梗。 第21章 这是替身攻击! “对不起，吴雍。” （第一把，生成完毕。） 哈里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同时将深陷在我体内的匕首向后抽出。带出的红色血液在接触到空气后，迅速被匕首上的浊气侵蚀，变成了焦黑色。 （第二把，生成完毕。） “我知道你很强。但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又为什么装成是一个弱者的样子，这些我不知道。” ——我来到这里只是因为我去办公室送了个表格而已，至于为什么装作一个菜鸡新手，因为我真的是个菜鸡新手啊…… 我在内心里吐槽道。此刻我的心脏已经被捅穿了，所以不能算“内”心了。当然，这只是为了转移痛感的冷笑话，不过—— 真tm的疼啊。 （第三把，生成完毕。） 我艰难地向前爬去，血不断地从心口流出，拖拉出一道黑色的尾迹。 “你妨碍到我们了。所以，我只能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送别你了。放心吧，浊气侵身，你的感知很快就会被剥夺，很快，就不会痛苦了。”哈里依旧站在原地，手中握着自己的献祭匕首。 （第四把，生成完毕。） “哈哈哈哈哈……”我够到墙边，费力地翻了个身，靠在墙上，面对着另一侧的哈里，“你怎么会……这么熟练啊？” “大概因为……这种事做了很多次了吧。” ——不，你没get到我的梗。 钻心的痛让我的面部扭曲成一团，好想赶快结束这个折磨人的阶段，但我必须再拖些时间。 “用影子杀人的手法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是不是很荣幸地……成了唯一一个活着知道你真身的人，哈里？或者说，悼念者‘影刺’？” （第五把，生成完毕） 哈里的表情没有一丝动摇。 “让将死之人知道杀手是谁，为何而死，也算是一种仁慈。” “哈哈哈哈哈哈……仁慈，从悼念者的嘴中说出来，还真是……别扭。”我边笑边咳嗽，胸腔似乎已经不听使唤，呼吸也越发无力。 （第六把，生成完毕。） ——成了。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我会被你……杀死？”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了手。的六把白石军刀听从我的召唤，自无形中显现出来，从不同的角度瞄准了哈里。 最后的法术终于释放完毕，我的手瘫软了下来，意识也就此中断。本人，吴雍，这就么在异世界嗝屁了。 嗝屁了。 屁了。 了。 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可惜的是，这只是一招替身攻击。 “我”的尸体之上，白色的火焰熊熊燃起，原先的血肉开始降解，而灵魂则顺利脱出，准备重塑新的肉体。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短暂失衡的游魂荡漾在空气中，意识也在分崩离析的边缘跳跃着。直到身体的零部件开始出现，筋骨、内脏、肌肉纷纷爬上灵魂，将其包裹在名为肉体的躯壳内。如此一轮，宛若重生。 “不可能……”哈里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异象，嘴中呢喃着。 火焰退去，我重新站在了地上，而那个倒下的“我”，已经连着血迹一起幻化了。 “哈里，不，‘影刺’。可不是只有你会分身啊。”我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里没有了伤口，但穿透心脏的疼痛依旧令我胆颤。 我所使用的，是六阶神圣系法术——替罪羔羊。 简单地说，就是提前为身体进行备份，在旧身体死去的同时，灵魂会立刻转移到新身体中。 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法术，没有庞大的魔力，是不可能放出来的。 好就好在，于洛颖的魔力储备是核电站级别的，不，恒星级别的。而术士的魔力蕴藏在体内的各类液体中，血液、唾液甚至是洗澡水中，都能够得到魔力。只需取出这么一小罐——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中的小药罐。虽然有些重口，但先前让于洛颖灌进去的口水，我已经一滴不剩的喝光了。 这些“补魔药水”本来是打算在应付悼念者的进攻时用的，没料想到这时候却排上了用场。 哈里想要行动，我伸出手，将指头微微向内握紧，六把悬浮的军刀在我的控制下向内逼近，几乎就要触及哈里的皮肤。这一变动将其限制的寸步难行。 “最好别乱动。你刚才那一招，应该是灵渊系的法术‘垢影’，必须在你的影子打在对方身边的时候才能使用，这也是你开灯的原因吧。” 我看向桌上的油灯，此时，那盏灯正在我们两人的中间，光亮将我们的影子分别映在两侧的墙上，互不相干。 “哈哈哈。”哈里的脸上恢复为了平常的开朗笑容，杀意也从眼中消失。 但我很清楚，我所面对的并非是曾经的那个好人哈里，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被称作为“影刺”的悼念者。 “吴雍，我必须承认，你真的很强。不管是高阶的复活术，还是困住我的这些刀。” 我用精神力将刀维持在空中，一个多月来的御剑术练习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你们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意图？还不够明显吗？”哈里轻声笑了一下，“复仇，全部都是为了复仇。” “我不知道悼念者和边戍团到底有什么苦大仇深的破事，但你为什么要背叛边戍团？哈里，这里是你的家啊！” “家……”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哈里的眼神变得黯淡了下来，“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家不在这里，我和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妹妹，原本都住在极西的村庄里。恰好在十年前，某天，异象横生，下界的怪物突然出现，像发了疯一样冲入我们的村庄，将全村人屠尽。” 哈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本来，我们是有机会获救的，我带着村长的血书赶去了第一边戍团的驻地，但你猜我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一群酩酊大醉的人，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沉醉在自酿的劣质啤酒中。而那些清醒的人，没有一个愿意帮助我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拿出武器，保护他们应该保护的人。当我独自回到村庄的时候，已经……没有活人了。” 。。。。。。。。。。。。。 今日更新的设定： 【六阶神圣系法术—替罪羔羊】使用该法术后，施法者一旦死亡，其魂魄就会转移到新的身体中，相当于一次免除必死效果的buff。但必须注意的是，施法者在死亡过程中的痛苦是没法被免除的。 【四阶灵渊系法术—垢影】施法者可以通过影子移动到目标背后，同时，使自己的分身在移动后短暂地存在数秒，以迷惑对方的耳目。 第22章 悼念与复仇 “……那个时候的军团长，还不是弗里德曼吧。而且，那是以前的边戍团。” 真相令我感到十分的压抑，但我依旧进行着辩驳，尽管我知道，这些话显得非常无力。 “是的，那时候还不是。但这些都无所谓。现在的边戍团，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苟缩着而已。他们对极西之地所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如果不是我提议设立巡逻队，恐怕那个老家伙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吧。弗里德曼，和当初那些懦弱的士兵没有区别。” “驻扎在科莫山是国王的意思，而且……” “没有而且，吴雍。”哈里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我的话，“边戍团的罪，不是它用几年的功就能赎清的，血债必须血偿。” “你偿债的方式，就是想屠掉整个科莫村？就像当初你的村子所经历的那样？霜龙是你引过来的，对吗？” 听到村子一词的时候，哈里的手猛地震颤了一下。 “没错，是我引来的，你们也见过那些怒兽了吧，那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哈里握紧了拳头，像是在积蓄某种力量一般。 “但我做的，和边戍团曾经对我们做过的事情不一样。霜龙之怒虽然可怕，但它报复的目标却非常明确，和我们一样，从不伤及无辜。我是作为边戍团的士兵去惊动他的，那么，他的目标便只有边戍团。我只是通过霜龙之怒，完成复仇罢了。”哈里答道。 “你这究竟是通过霜龙，还是通过悼念者的手？用罪恶之人的手惩治罪恶？”我反问。 “悼念者的罪是什么？我们崇尚下界的神明，是因为我们知道，他们不是邪神，而是和我们一样的流亡者！ 人体献祭？人体改造？那都是拿自己的身体！边戍团都是被迫充军的杀人犯，但我们，所有的牺牲与献祭都是遵从自己的内心！” 杀死至亲制作献祭匕首？那你是否知道，有多少绝望的母亲，因为贫苦、寒冷、压迫而找到了悼念者，将刀放在自己孩子的手上，再握起他们的手，刺入自己的胸膛，只是为了让悼念者接纳她们的孩子，让他们吃上饱饭？ 我们杀死的只有边戍团、作恶的贵族和各类歹人，从未伤及无辜！严寒之中没有乐土，你不了解我们的痛苦，我们的抗争，就不要去无端猜疑！” 哈里喘着粗气，显得怒不可遏。 “我确实不了解，但我会自己去看清这一切。只不过现在，我必须阻止你们。” 我被这种争论弄得心烦意乱。说实话，这毫无意义。 哈里是敌人。此时此刻，这是我不得不接受的，唯一的事实。 “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哈里，你……等会再说你的事。” 我伸起手，打算向他施加一个击昏的法术。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号角的长鸣——是从临时哨塔的方向传来的。 这次鸣号的方式和之前霜龙袭击时的不一样，显得更加急促，就好像是在预示着风暴的接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里兀自笑了起来，“吴雍，你知道这个号声意味着什么吗？这是在十年前，本该响起的声音——它们……要来了。” “它们？”我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了哈里的意思，“下界的魔物！不是悼念者袭击科莫村，而是魔物？你们把它们引来了吗！？” “已经迟了，吴雍，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了。那个人，是不会失败的，所以，我的失败也不会被原谅。” 哈里伸起手，任凭困住他的军刀划破肌肤。他将右手盖在脸上，微微低下了头。 “为你，为边戍团，为这个可憎的国家，致以悼念——这是我们的复仇。” 说罢，哈里的手顺着脸面滑下，滑到了脖子的位置，献祭匕首突然自袖口弹出，刺穿了他的喉咙。 一瞬间，乌黑色的浊气从匕首中散出，像是贪婪的野兽一样，迅速爬上了他曾经的主人的身体。 浊气侵身，很快，就不会再痛苦了。 哈里亲身践行了他自己说过的话。浊气渗入每一寸肌肤，将活力尽数剥夺——那是惨死于此刃之下的，无数怨念的肆意。 我沉默地收起手掌，浮在空中的军刀失去了动力，纷纷掉落下来，落在哈里的尸体旁边。 “哈里，没看到结局的复仇，可不算是复仇。” 我走出了哈里的家。此时，外面的天空被暗红色所覆盖住，恍若末世光景。 街道上，边戍团的士兵已经行动起来，纷纷往城墙赶去。而普通的村民则躲在家中，从窗子口探出头来，不安而疑惑地张望着。 我直奔主塔而去，顺着阶梯上到了军团长的房间。推开房门后，看见弗里德曼和其他的几个军官正围在桌前，而于洛颖也参与其中。 “吴雍！”于洛颖迎面而来，“怎么会这么慢。” “被摆了一道，不过没啥大事。”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正跳动的很厉害，“哈里就是招来霜龙的内鬼，他的真实身份是悼念者‘影刺’。另外，他已经自杀了。” 包括于洛颖在内，听到这个消息后，在场的人们都显得十分惊讶。唯有弗里德曼镇定地站在原地，只是粗略地点了一下头。 “两位带回的消息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科莫以西的哨站都响起了黄昏号角的声音，这是在下界大范围入侵时才会响起的号声。自人类发现下界以来，从未响起过，这次……恐怕会是一场空前的灾难。” 弗里德曼的表情十分凝重。 “我已经送出信鸽去白石钟塔求救了。但眼下，必须先靠我们自己。两位，请务必助我们一臂之力。” 。。。。。。。。。。。。。 今日更新的设定： 【物品—黄昏号角】一种特殊的军用号角，使用巨早鲸的牙制成，吹响时声音可达百里之外。它只用于传达唯一的指令——黄昏号令，这是摩根军用信号中最高一级的警报，仅在下界大范围入侵时才会使用。虽然这种事件几乎不可能发生，但本着万无一失的精神，摩根的每一处军队驻地和哨所都会备有一只黄昏号角。 第23章 临战 晚上，约八点左右。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但天边依旧被暗红色所覆盖着，那抹红色烧燎着天际线，仿佛要将这极寒之地点燃——这不是余晖的色泽，即使日落西山，太阳也从未散发过如此令人绝望的暗光。 科莫山大缺口，镇守科莫村和摩根广大土地的关隘处，第一边疆戍卫军团的全体战士尽数到齐，加上前来帮忙的青壮年村民们，总数一共达到了900人。 士兵们依着科莫山的天险排布在前线。 弓弩兵站在高墙上、堡垒中、山岩间，以取得视野优势。床弩和投石机已经布置完毕，巨型弩箭的顶端被包裹上了涂着油的粗麻布，融化的沥青则装满了铁桶，只待被投射出去。近战步兵身处厚重的城墙之后，手执皮盾与剑斧，随时准备痛击攻入村内的敌人。 临时加入的村民们由于缺少武器装备，只能拿着自家的农具：柴刀、耙子、草叉。这让人不禁怀疑起来，真的对上了来自下界的怪物，这些粗糙的农具究竟会有几分伤害？ 不过想到某个被淳朴村民的草叉捅成重伤的猎魔人，这种怀疑便少了一些。 与常规的战力相比，不到40人的术士队就显得有些稀少了。他们分布在每一座高塔的塔顶，不断咏唱着咒语，忙碌地为关口周围布置防御结界。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了科莫山以西。 科莫山与覆盖整个极西的树海之间隔着一道宽广的平原，平原向着科莫山的方向而来，地势逐渐升高，而平原与树海之间，是一道长川。 据说，这平原曾经也被树海所覆盖。虽然过了河，树木的密度就稀少了许多，但还是足以遮挡住视线。 为此，某位摩根先王下令将科莫山以西一公里内的树木通通砍伐干净，并利用得来的木材大兴防御工事、修建城池。如此破土动工十余年，才有了今天的平原。 虽然王国每年都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来维护这一人造平原，防止树木重新在这里落地生根。但也正因这一举措，才使得科莫山隘口具有了极其优越的守备条件。如果有谁从西边攻来，只能通过这片平原进攻科莫村，如此一来，便会完全暴露在第一边戍团的火力范围内，毫无躲藏的机会。 这是边戍团最大的守备优势。但倘若面对的是数量极其庞大的敌人，那么，任何的天险与人防，都不过是一张脆弱的纸。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黄昏号角只告诉我们有东西要来了，却没有告诉我们敌人是谁，究竟有多少。只有号声传来，却没有活着的传令兵带回消息。我们所面对的，是一场不知强度的风暴——但风暴毕竟是风暴。 我在心里粗略的估计了一下现有的战力，远程和近战基本上是五五开，不过各种大型投射机器倒是杀伤力十足。总得来说，这场战斗还是要靠远程输出。一旦被攻破城墙，那么科莫村难逃此劫。 但是，遭殃的远不只是科莫村。如果这仗输了，科莫山这一屏障就会被打破，下界的怪物可能会借此东进，突入摩根腹地，这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熊孩子删掉了苦心经营的游戏存档。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站在城墙上，向着外面眺望。平原的上空，由术士们生成的无数光球悬浮在空中，被光照亮的土地形成一道狭长的地带，触及树海的边界。但这点光与漫天的暗红色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于洛颖，你那边怎么样了？”我用手托着蝴蝶模样的魔法信使，对着它说道。这是于洛颖召唤出来的，可以通过它来进行远程通信，实测无延迟，还不需要交话费。 “结界和术式陷阱都布置完了。”此时的于洛颖，正站在主塔的外围平台上。弗里德曼将术士队的指挥权全权交给了她，就连她的老师——全村儿最好的术士，也得听命于她。 “了解了，我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说道。 和于洛颖相对的，我负责的是一支尖兵小队。这些人是边戍团中顶尖的战士，如果论剑术和经验的话，他们的实力是完全碾压我的。我甚至怀疑弗里德曼让我负责这支队伍，其实只是为了让他们保护我。 这支尖兵小队本来是由艾纳尔指挥的。和我们一起去永冬之地的二十名老兵中，也有不少人是这支小队的。但直到现在，艾纳尔和那二十名老兵都还没有归来，生死未卜。 如果下界的入侵者从极西大裂谷而来，势必会经过永冬之地，艾纳尔他们…… 我决定暂时放下内心的担忧，转身面向尖兵小队的战士们，说道：“一会儿就按计划说得那样，先解决墙头的敌人，如果被攻破城门，就三人一组解决破门的入侵者，我们的目标只有那些难对付的家伙，小啰啰留给其他士兵处理。还有，千万不要单打独斗。” 说实话，做出这些指令的时候，我是很没有底气的。我极力想去扮演好一个指挥者的角色，但实际上，这种真实的角色扮演游戏比我想象中的要难。 好在尖兵们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谁提出质疑，或表现出不配合。或许，他们本就没有质疑的必要，毕竟他们也是依照着弗里德曼的意思行事。 “如果你们那边有问题，术士队也会提供支援的。”于洛颖的声音透过魔法信使响起。 “队长！”从魔法信使之中，另一个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探查结界有反应了，他们来了！” 我扒着城墙垛，眯起眼睛，极力望向远处。森林所组成的地平线上，某种东西在蠢蠢欲动。 林木在风中颤抖，整座森林都在颤抖。树木之间，黑压压的身影涌出，就好像是从牢笼间渗透出的淤泥一样。向着科莫山的方向倾身而来。 呜—— 号角长鸣，这一役，终于要打响了。 。。。。。。。。。。。。。 今日更新的设定： 【三阶法术—魔法信使】一种非常方便的召唤法术，可以让召唤物为主人传信，通讯或者是窃听。其外观反应召唤者的人格，并不能依照召唤者的意志而随意更改。各系派的法术均可召唤出魔法信使，系派不同，召唤出的信使的构成物质也会有所不同。 第24章 科莫保卫战 第一波魔物已经完全冲出了森林，看那个密度，数量起码在千位数级别。它们争先恐后地踏入河流，此时已是摩根的冬季，河流量本就小，对于这些怪物来说，丝毫无法造成阻碍。 魔物自浅滩登上陆地，进入了平原地带。此时，它们已经触及了第一防线的火力范围。 “床弩！准备！”弗里德曼站在城墙的高台上，大声下令道。号角传达出了相应的指令，遍布山间的砖砌平台上，数十架床弩设置在那里。两个工程兵将弩箭抬到床架上，再由六人推动后方的轮轴，绞动上弦。最后，一人手持火炬，将包裹在弩箭尖端的希腊火燃料点燃。 “放！” 一声令下，号角响起。燃烧着的弩箭齐齐射出，向着汹涌而来的魔潮冲去。这希腊火是一种刚烈的火焰，即使在水中也能燃烧，而且，一旦被接触到就会引火上身。如果不使用专门的方法，是很难被灭掉的。 只可惜，这种神器造价极其昂贵，即使是把第一边戍团的全部储备拿出来，也只够齐射三轮。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希腊火数量虽少，但效果显著。 刚刚从河中上岸的魔物身上十分潮湿，但希腊火却可以无视这一点，直接将惩治的炎焰倾泻在敌人身上。火舌包裹住它们形态各异的躯体，蒸发掉水汽，烧灼着肌肤、甲壳、羽毛，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魔物被希腊火弄得惊慌失措，发疯一样地四处乱闯，想要摆脱掉这不灭之焰。它们所经之处，火焰又爬上了其他魔物的身体，火烧连营。一时间，火焰以可见的速度在魔潮中蔓延开来 守军之中传来了一阵欢呼，大家似乎相信，光靠希腊火就足以消灭这群无头无脑的低级魔物了。 “第二轮，准备！”弗里德曼抓住了这混乱的机会，准备向战场投射新的希腊火。 “放！”弩箭拖着火光，如同陨落的流星那样，坠向地面。 就在此时，对面的丛林中突然展开一道苍蓝色的魔法阵，并迅速扩展开来。阵中，螺旋状的飞沙钻出，飞向被希腊火所点燃的地方。其所经过之处，希腊火便像是耗尽了精力一样，迅速熄灭了。 不会错的，那是四阶沙系法术——窒息螺旋。也就是我所说的，灭掉希腊火的方法。希腊火唯一惧怕的，便是没有空气，而对方则完美的利用了这一点。 但怎么会？魔物中有会使用法术的个体？难道是下界的术士？ “于洛颖，对面有术士。”我朝着魔法信使说道，“而且是精通反制措施的人，探查结界能感应到吗？” “不行。”于洛颖的语气显得有些焦急，“对面施放魔法的位置就在结界外不远，就好像是发现了我们布置的结界一样。” mmp，就讨厌这种插了眼也看不到对面的情况。 我在内心里暗骂了一句。此时，彼方的魔物也从混乱中恢复了过来，继续着发狂般的冲锋。 “投石机！准备！” 弗里德曼果断地放弃了使用希腊火，转而下达了第三条指令。五架在城墙上一字排开的投石机运作起来，杆子被下拉到极限，士兵们将绑在一起的灼热沥青桶推上投射篮，再一次检查事先锚定好的距离。一切准备就绪。 “放！” 投臂将积蓄的动能释放，沥青桶被抛入空中，合着一道高抛线，向着预先估计好的位置砸去。 沥青桶落地的时候发出了阵阵爆裂，桶内灼热的沥青受到挤压而炸出，黏着在附近的魔物身上。 被沥青黏上的魔物停住了步伐，满地打滚，但这又使它们黏上了更多的沥青。最终，待到沥青冷却下来的时候，它们便被粘连在了地上，成了一具具死态惨烈的尸体。 而投石机也丝毫没有停歇，不停地发射着新的沥青桶，战场上被砸出了无数的坑，坑土的四周，沥青与沥青之下的尸体混杂在一起。 我目测着此时的战况，通过前两道防线的攻击，魔物的数量大约被削弱了三成。魔潮依旧汹涌，数不清的怪物向着科莫山的方向扑来，眼见着就要触及第三道防线了，而这也是远程攻击的最后一道防线。 “弓弩手，准备！”弗里德曼大声下令道。 远程射手们从城墙垛后架起各自的武器，城墙之下的射击孔后也站满了士兵。村里那些老练的猎人们也在这里，他们拿出自家的好弓，准备加入这场狩猎。 当怪物们抵达第三道防线的时候，距离关隘的城墙就已经非常近了。我也终于能看清它们的模样了。 潜鬼、食尸鬼、巨型蜘蛛、战鬼、跋扈魔……这些魔物的长相与我所设计的模样相差无几，轻易地就能被认出来。 前几种还好说，都是比较弱的魔物（虽然其中的某一只差点把我和于洛颖搞死），但跋扈魔却不好对付。跋扈魔属于无智慧低级魔物中比较厉害的一种，攻速极快，行动敏捷，吼声还具有震慑的作用。 “自由射击！” 弗里德曼一声令下，飞箭便像暴雨一般倾泻而出，术士队也配合上远程物理输出的攻击节奏，激活了早已布置好的迟缓结界。 踏入结界的魔物动作变得十分迟缓，在这样的距离下，完全变成了活靶子。 射手们瞄准了目标，开始了精准射击，后方的高塔上，术士队也开始施展攻击法术。一时间，战场上充斥着箭矢、冰刺、火球、风刃。 “吴雍！”魔法信使中传来了于洛颖的声音，“探查结界有反应了！对面只有一个术士，但是很强，是……莫德迪克！” 。。。。。。。。。。。。。 今日更新的设定： 【四阶沙系法术—窒息螺旋】可以发射出一道卷着飞沙的气流，位于气流中央的空气会变得极其稀薄，无法支持正常的燃烧与呼吸。这个法术通常用以瘫痪敌人，或者是熄灭火焰。 【物品—希腊火】由图文加帝国的炼金术师发明。可在水中燃烧，且蔓延速度极快，用通常的方式难以扑灭，是一种非常昂贵但有效的火攻武器。 【生物设定—跋扈魔】 出处：下界 特征：下界无智慧魔物中较为厉害的物种，形似黑豹，脖子间有一圈扇状的结构，被激怒时会向外张开。其攻速快、力道猛，吼声还会对猎物产生震慑作用，是一种危险的魔物。 第25章 暴走的魔物 莫德迪克!？ 我突然想起哈里临死前所说过的话。 ——那个人，是不会失败的。 我原以为，莫德迪克——或者说是悼念者，只是打算通过某种方式引来魔物，然后放手让它们自己攻过来，以此来制造混乱。却没有想到他还会直接参与其中。 难道莫德迪克有直接号令大量下界生物的能力？不……不可能，只有下界神族才能做到这一点。 但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能够安然地处于魔潮之中？ 而且，莫德迪克身处这里，可艾纳尔他们呢？ 我的大脑十分混乱，各种情况、担忧和疑问纠结在一起，一时间让我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 就在我耽搁于混淆之中的时候，新的变故发生了。 远处，魔法阵再次展开，一道弧形的冲击波顺着平原扫荡而来。霎时间，于洛颖和术士队布置下的结界被尽数毁坏。而天空中，那些用以照明的光球也被消灭了。 整个战场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唯有天空的暗红色光芒能让士兵们勉强一窥城墙外的情况。 事情不止于此。紧接着，第二道魔法阵出现。这一次，自魔法阵中散落出淡紫色的发光粒子，粒子飘散在空气中，凡是其所经过的地方，魔物的身上都会泛起同种颜色的光芒。而那些被接触到的魔物，都显得异常狂躁。 “——uo!” 黑暗中，传来了魔物的吼叫声。淡紫色的身形重新开始移动，这一次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淡紫色粒子，让个体发狂。不会错的，是四阶暗影系法术——满月。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强化个体能力，却也会让其丧失理智的法术。 破坏结界、消除视野优势、强化魔物的力量，莫德迪克是专门挑着这个时机，企图一举攻破最后一道远程防线的。 居然能大范围释放两次法术，我完全低估他的实力了。 射手在一片混乱中拉弓射箭，完全顾不上瞄准。身后的高塔上，术士队召唤出新的光球，重新弥补了射手的视野条件，并释放火幕，企图阻挡魔物的步伐。 但没有了结界的辅助，这些防卫手段通通都失效了。 发狂的魔物不再畏惧火焰，闯过重重火幕，毫无顾虑地朝着这边冲来。狙击弩兵站在平台边缘，向接近城墙的魔物射击，企图阻止它们。但数量上的劣势终究令魔潮难以被抵挡。 终于，魔物触及了城墙。 几只潜鬼徒手攀上了墙面，在爬到距离城墙顶部约五米的时候，突然消失不见了——这是它们能够进行瞬移的最远距离。接着，事情便像料想中的那样发生了：潜鬼在一阵浓烟中重新现了形，移动到了狙击弩手们的背后。 毫无防备的弩手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的异样。潜鬼张起了手，将掌间的利刺刺入他们的两肩，伴随着一声撕裂的声音，人体直接被撕成了两半。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之间，就好像是被掰开的水果一样，只不过，从其中流淌出的不是果汁，而是血液和内脏。 好在其他士兵及时杀死了这几只潜鬼，才没让它们造成更大的伤亡。 我站在更高处的塔楼上，此时，这里尚且称得上安全。但目睹了这样血腥的一幕后，我的胃里泛起了一阵强烈的恶心。我拼命忍受住肠胃的抽动，不让自己吐出来。 “呜——” 再一次，号角长鸣。一片混乱中，我虽然没有听清弗里德曼下达了怎样的命令，但号角所传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远程防线失效，白刃战，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号角的作用，一种莫名的冲动贯彻了我的全身，仿佛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随着血液的流动而沸腾。 或许人在这种时候，才会更加具有勇气吧——尽管这并非是真正的勇气，而是一种歇斯底里的挣扎。 不过，我毕竟也算是死过的人了。在哈里的匕首下，我切实地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我的心脏就泛起了一阵幻痛。死亡的刀刃依旧抵在我的胸口，这一仗不赢，它就永远在那里。尽管非常极其特别尤其不想再体验一次，但是，起码这一次—— 给予我真正的勇气吧。 新的怪物出现在墙头，接下来的攻势，只会愈加猛烈。我将剑举向身前，持起皮盾，以我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向着尖兵小队的众人喊道： “全员，迎战！！！” 怒吼声响彻四周，尖兵们举起各自的武器，进入战斗姿态。从我们所处的高台上顺着纵绳跳落到更低的城墙上。 远程射手从城墙上撤了回来，转移到更后方的射击平台上。近战步兵迅速填补了空位，准备接敌。 远程攻击中断后，数不清的魔物开始涌上城墙。墙顶的狭小走道迅速成为了战场。士兵与魔物厮杀起来，人与魔的惨叫、刀剑与爪牙的碰撞声此起彼伏，难以区分。 高塔上，术士们也不再考虑魔力的余量，猛地将各自所知道的高级法术通通砸向城墙前的战场，宛若一锅暴力的魔法乱炖。 尖兵小队的各位也加入了战斗，但却有三人留了下来。 “你们也快点下去，支援其他人！”我大声命令道。 三人露出了难堪的神色，“队长，我们和你一块战斗……军团长要我们……” “我在这儿很安全，你们快下去，别让它们上来就成！”我有些急躁地催促着，“顾好你们自己的弟兄！” 三个尖兵互相看了一眼，向我行了一个白石军礼，也顺着纵绳跳到了下面。 此刻，在这座相对安全的塔楼上，仅剩我一人。 我从口袋里抽出了一个蓝瓶的药罐，弹开木塞，将里面的液体通通灌入嘴中。 虽然有那么些重口，不过没错，新鲜出炉的，又一瓶，于大术士的口水。 我将新鲜的唾液吞下肚，这次的量比之前那一小瓶还要大，蕴藏在其中的充沛魔力被我的身体所吸收。此刻，魔力的涌动是那么的明显而强烈。 我甚至觉得自己在发光！ “好了，我也该加入战斗了。” 我抹掉了嘴边的残液，以一种中二的语气自言自语道。所有人都陷入了激烈的战斗中，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也就是说，不管我怎么闹腾，应该都没有问题吧？ 。。。。。。。。。。。。。 今日更新的设定： 【四阶暗影系法术—满月】buff类法术，只可作用于下界生物和夜行性的地界生物，可以极大提升作用个体的身体强度，但同时也会使个体陷入癫狂状态，变得极其具有进攻欲。 第26章 只有神知道的战斗方法 更新通知：最近刚给女主画完了一副人设图，已经上传至本页面的角色管理，不知道各位能不能看到。如果看不到的话也可以关注一下我的微博“九州三千骑”，我在那里也发了原图。 谢谢支持！(o′w`o) 。。。。。。。。。。。。。 创造。 在我的设定中，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能力，仅为诸神首座奥古斯都一人所有。 与通常的召唤魔法不同。召唤魔法仅能根据不同的法术召唤出特定的物件，而且还需要消耗相应的魔力。但是“创造”之力，却可以生成世间万物，原本就存在的，亦或是不曾存在的，都可以被创造出来。其消耗的也并非是“魔力”，而是周围的“物质”。奥古斯都之所以被称作为物质之神，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在与哈里周旋的时候，我意识到一件事情：起初，在森林遭遇尸鸣虫的时候，因为四周都是优质的硬木，我才能顺利的生成魔杖。而在哈里的房子里勉强生成的六把白石军刀，则是靠着消耗他屋内的锅碗瓢盆。 想要生成什么，就必须要消耗掉什么。这种科学的等价原则着实让人被动。 不过现在，这一限制明显小了许多。 因为科莫山，本就是一座大矿山。 “于洛颖，我要开始了。还记得之前说过的计划吧？”我对着落在肩头的魔法信使说道。 “激活矿山和林子的结界，把里面的空间和你周围的空间连接在一起，对吗？” “没错，拜托你了，于大术士~” “我说你……哎……”于洛颖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准备好！” 于洛颖的口气变得十分认真，透过魔法信使，我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咏唱声。咏唱完毕后，于洛颖所在的高塔上分别发射出三个光球，两个远走高飞，向着科莫山的外围和东边村中的一片小树林飞去，第三个则跳到了我的旁边，展开了一道镜面一样的传送门。 约摸十几秒的延迟后，传送门中出现了画面，那是一个半开放的山洞，洞中有明显的结界。 这个空间法术是我在备战的时候教给于洛颖的。讲道理，空间法术应该是一类很难掌握的法术，施法期间，人的意识会与作用的空间联系在一起，这个过程叫做空间探知。就像是遥感操作一样，只不过需要凭借意志力找到对应的空间。稍有一些不谨慎，意识就会在空间中迷路，失去同步。即使有结界的辅助，也是相当困难的。 我曾经尝试过一些简单的空间法术，说实话，200米左右的空间探知就已经非常费力了，而于洛颖能够成功施放这种距离的空间法术，不得不说，相当厉害。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准备既已就绪，该到我的回合了。 我举起双手，同时闭上眼睛，视野陷入黑暗，但心神却明晰无比。先前与哈里的战斗中，我对于白石军刀的生成已经非常熟悉了。就连唯一困扰我的材料问题，也不再是问题。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于一点。 应有寒铁为刃，硬木为柄，缀以白石，贴以锡箔。 其名为白石军刀，边戍将士的趁手利刃。 一点成线，一线成体。从无到有，想象中的模样在我的头脑中逐渐成型。我睁开眼，一把白石军刀自虚空中呈现，同时，意识奇妙地感受到了物质的些微损耗。 不够，一把完全不够。 我再一次闭上了眼。头脑中，白石军刀成型后，我尝试着进行人脑层面的复制粘贴。我想象着将军刀复制为一排五把，接着是5x5的面，再下来是5x5x5的体。 睁开眼来，首先复制出来的那把白石军刀发生了分裂，一共125把白石军刀排列为立方体的剑阵，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将双手捧起，白石军刀有了反应，像是被微波激发的分子一样剧烈的震荡了起来。 “剑阵.破势！” 我指向城墙之外的魔潮，使出了御剑术中的剑阵招式。白石军刀响应了我的号令，125把军刀向着战场飞去，穿透了一批魔物。 接着，我将手向后一拉，军刀纷纷飞回，重新在我的身旁组成了立方体的剑阵。 创造武器，并用御剑术驾驭武器，为我所用，这就是我选择的战斗方法。 尽管驾驭武器也要消耗魔力，但其完全不需要魔杖之类的魔法中介，操纵起来全凭个体的精神力。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极其友好的能力。 不过，这么些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我继续开启强大的脑补能力，想象着将125把军刀组成的剑阵再进行扩展，组成3x3x3的大剑阵。 眼前，剑阵向着四面八方展开来，1125把白石军刀密密麻麻地排布开来。 我感觉胸口像是缺失了什么东西一样，这种感觉，应该是因为消耗了大量的物质。 这场大战过后，科莫村的人大概会发现自己的矿山被掏空了，还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堆废刀吧。 我将无谓的念头抛之脑后。重新举起手来。 “剑阵.破势！” 同样中二的号令之后，悬空的大剑阵齐刷刷地向着战场落下。比先前多出了足足一千把的利刃将魔物的身体牢牢的钉在了地上，一片嘶吼哀鸣之后，又多出了一大片尸体。 我将军刀再一次召回，虽然一次性控制这么多的剑对魔力的消耗有些大，但好在我还有好几瓶于洛颖倾情提供的补魔饮品。 突然间，我甚至觉得这场战斗变得如此轻松。 能赢。 我调整好节奏，准备下一轮的攻击。就在此时，魔法信使之中传来了于洛颖焦急的声音。 “吴雍，远处有东西在靠近！” 我抬起头来，先前用过于在意城墙之下的战况，使我忽视了从远处逼近的，更大的威胁。 咚，咚，咚。 远处，隐晦传来的声音，像是战鼓的鸣击。但战鼓不会让地面颤动，更不会让我脚下的塔楼也颤动起来。 咚！咚！咚！ 那声音不容被忽视，那身影更不能被忽视。距离城墙不到300米的地方，一个庞然大物正朝着这边跑过来。 那就像是一堆肉块的集合体，大小各异的粗糙肉块拼凑起来，勉强能看出来哪里是头、哪里是身子。 肉块像是半融化的脂肪一样，随着怪物的奔跑而不断掉落下来。掉在地上的那些部分，还会像活物一样蠕动着。肉块中，混杂着各类生物的躯体，来自下界的魔物、地界的野兽、甚至是人。 “那也是……你设定的东西吗……”于洛颖的语气显得难以置信。 “对……”尽管我非常不想承认，但还是开了口。 此刻，唯有我清楚，眼前情况的绝望。 “……那是肉山。” 。。。。。。。。。。。。。 今日更新的设定： 【御剑术】御剑术是一种介于法术和战技之间的技能，来自于神秘的东方——渊祖秘境。这种法术虽然也需要消耗魔力，但却不需要魔法介质，熟练与否完全决定于操作者的精神力。虽然叫做御剑术，但实际上，几乎任何武器都能使用该术操控。 【生物设定—肉山】来自下界的魔物。幼年形态是一小块肉球，会通过吞噬其它肉体（活的或者死的）而不断膨胀，最终成为巨大的肉块集合体。肉山的各项抗性都很高，而且可以吸收金属、木材、脂肪等物质进行自我再生和成长，因此极难对付。（该名称来源于dota的野怪roshan） 第27章 肉山 名为肉山的怪物向着关隘冲来。魔法、箭矢齐齐地轰向那个庞然大物，可无论术士和射手们用怎样的手段去攻击它，都无法阻止那撼动山河的步伐。 “剑阵.八卦环！” 我指手号令，白石军刀八把一组，围绕成向外辐射的圆环，在半空中飞速旋转起来。 “走！” 随着手部的挥动，百余个圆环卷起凛冽的风，向着肉山飞旋而去。 但这样的攻击收效甚微。 从边缘擦过的圆环只是带下来了微乎其微的肉块，完全无法对肉山造成有效的伤害。 而那些直朝着它飞去的军刀，则是扎在了它的身体上。可是，肉山的脂肪就像是它的装甲一样，将军刀阻挡在浅薄的表面，无法深及内核。 我向内侧拉手，想要回收飞出去的军刀。但肉山就像是一个饥不择食的吞噬者一样，不肯轻易的将其归还给我。 只见肉山停下了脚步，蜷下身子，几乎将自己挤成了一坨巨大的肉球。它身上的肉块向内收缩，连着扎在上面的军刀一起吸入了体内。 接着，它的身体变成了近乎于液体的状态，我能看到自己的刀在它的体内流动，刀的方向纷纷旋转过来，将刀刃朝向了外面，又从肉山的皮肤表面露了出来，反倒成为了它的武器。 “艹！”我不禁大骂了一声，将尚能回收的军刀通通收回，免得被它给夺走。 肉山重新抬起了身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张难辨五官的脸好像看向了我，恶心的肉坨脸上裂开一道向上的弧形口子，就好像是一个极尽嘲讽的笑。 接着，它开始了全力的冲刺。这一次，显得更加不可抵挡。 肉山直直地朝着大门附近的城墙冲来，那里是结构最薄弱的地方。 ——呜，呜，呜。 三声短促的号声传来。这是撤退的信号，意味着城墙防线的接触战，失败了，所有城墙上的人需要撤离了。 “于洛颖！把我转移！”我大声喊到。 一阵风包裹了我的身子，气流之中，我的双脚离开了地面，随着风所编织成的笼子飘向了于洛颖所在的高塔。 就在我刚刚落到高塔的平台上时，肉山的身体撞上了城墙。强有力的冲击使城墙顷刻间垮塌，暴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千钧一发之际，于洛颖用二阶风系法术——风笼将我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但城墙上徒步的士兵们却没有那么幸运。 撤退的命令，再加上如此不可抵挡的怪物，士兵们的战意顷刻间崩溃。人们顾不上还在不断涌上城墙的魔物，纷纷丢掉了武器，发了疯的向后逃跑。就连城墙之后，那些本应在城破后负责守卫的战士们，也纷纷开始撤退。 对于毫无战意的人来说，接下来所面临的，就是残酷的屠戮。 巨型蜘蛛从缺口间现身，吐出粘稠的丝线，将逃跑的士兵勾了回来。接着，伺机而动的食尸鬼蜂拥而上，将动弹不得的士兵分食。 潜鬼、战鬼、跋扈魔之流也开始了各自的屠杀，背对它们逃跑的士兵们毫无防备，沦为了利爪之下的尸体。 肉山在地上摸索着，从城墙的残垣间捡起被砸死的士兵，一坨肉团从它的身体中凸出，包裹住士兵的尸体，将其纳入了自己的体内，成为了新的构成成分。 于洛颖用手捂住了嘴，跪倒在地。 “于洛颖，振作点！”我握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吴雍……对不起……我……我实在是不行了……” 于洛颖几不成声，她重新滑坐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完了……我们都完了……”一旁，另一个术士也瘫坐在地上，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笑，“啊哈哈……哈哈哈，科莫村……摩根……我们……我们所有人都完了……” “别他妈说这种晦气话，站起来，继续攻击，拖住它们！”我用剑指着那个术士，暴躁的吼道。 “有什么用？能杀死一两个，然后呢？你没有看到吗？它们究竟有多少？几千个？还是几万个？而且，还有那个……可怕的怪物……”术士丝毫不管我的话，依旧坐在原地。 “有没有用不是你说的算，快给我起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就来吧，死在同族手下，总比死在那群怪物手下好。”术士张开双手，直面我的剑，眼中没有丝毫的希望，“诸神已经抛弃了我们，自从诸神首座消失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抛弃了我们。” 诸神首座……消失的那一天？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强装镇定，将剑从术士身前移了开来。 “诸神从没抛弃你们，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帮你们，一切都是靠人类自己得来的。”我说完，重新走向于洛颖。 “于洛颖，听我说，我保证能结束这场战斗，我们都会平安无事，我们还要回去呢，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在毕业前回去……”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于洛颖抬起头来，看向了我。 “相信我吧，”我伸出了手，露出了一个微笑，“我可是，这世界的最高神啊。” “我……”于洛颖接住我的手，恐惧从脸上慢慢褪去，于大佬所专用的镇定重新显现，那份镇定中，还包含着一份少女的调皮，“那我该做些什么，诸神首座，吴大神明？” “你也学会了啊……”我苦笑了一声，“法杖拿出来，教你一个新法术。” 于洛颖从地上拾起她的法杖。另一只手，紧紧地握在我的手中。 “肉山，是一种再生力极强的魔物，脂肪、钢铁、木头……很多东西都能被它吸收，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 我开启了设定师的科普模式。 “但相比它能吸收的东西，它不能吸收的其实更多，就比如——石头和泥土。” “石头和泥土……”于洛颖若有所思地复述道，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叫出了声，“啊！难道是要……？” 我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接下来我要教你的，是一招堪比如来镇压孙悟空的法术。” 。。。。。。。。。。。。。 今日更新的设定： 【二阶风系法术—风笼】使风以环状流动，围绕在目标的周围，形成类似于笼状的空间。这个法术有两种常规的用法：一，困住目标。二，乘风起。三，配合珍稀鸟类可进行高逼格的遛鸟活动。 第28章 反击之战 虽然夸下了海口，但我决定要使用的法术，其实也不是特别牛逼。 嗯……只能说还算是强力法术吧。 毕竟于洛颖的法杖只是一把五级武器，理论上，能释放的最高阶法术也不过是五阶。 击退霜龙的那次情况比较特殊。当时，我让所有术士手牵手围在一起，实际上是以他们为载体布置了一个强化法术的结界。这有些类似于人体献祭，只不过消耗的不是生命，而是他们的精神力，所以他们才会在释放完霜灵潜栖后晕倒在地。 可眼下，术士们分散在各个高塔上，且战意全无。要想再用这个方法施放一次高阶法术，恐怕是不可能了。 战况越是拖延，伤亡就会越多。而肉山也会不断吸纳新的尸体，变得越来越难对付。眼下的肉山已经很强力了，用通常的法子基本是没法消灭它的，既然如此，那就干脆用一些简单粗暴的方法吧。 “于洛颖，准备施法。” 于洛颖听了我的话，举起法杖，魔力自于洛颖的身体中散出，在她的周围涌动起来，这是施法的前摇。 “接下来要教你的，是五阶金系法术，山石轰塌。你只要想象一堆乱石从天而降，在肉上身上砸成一座山就好，我会在一旁辅助。想象一旦成形，就努力抓住你魔力涌动的脉络，这你应该很熟悉了。” 于洛颖点了点头，她将法杖朝向天空，表情变得极为认真。 她闭上了眼，想象着我所说的画面。魔力以可感知的强度聚集起来，彼方的天空中，金光一闪，张开了一圈巨大的魔法阵。 “山石轰塌！” 配合着一声召唤，数不清的乱石从阵中飞出，砸向肉山所在的地方。与这次的攻击相比，之前的箭矢与魔法简直就像是挠痒痒。巨大的石头自半空中落下，一时间，尘土飞扬，大地震颤。 逃跑的士兵们回过头来，被突如其来的法术弄得不知所措。前一秒还在疯狂掠食的肉山，已然在山石的轰击之下被埋没。人们甚至没有听到它的呼号，只看到烟尘之下被挤压得扭曲的巨大身影。 等到烟尘散去的时候，战场上已是一片狼藉。巨大的石头将城墙完全砸毁，却垒出了一座比原先的墙更高的乱石岗。 “趁现在！所有术士！用冰封住外围！”我尽可能以最大的音量朝着周围喊道。 于洛颖和术士们明白了我的意思，使用冰系法术将乱石岗外侧的缝隙填补上，使其成为了一个近乎垂直的冰墙。 先前还在城墙上肆虐的魔物，早已被砸的半死不活，而少数已经越过城墙的个体，反倒成为了被包围的那一方。至于那些尚未来得及入墙的，则被乱石与冰块组成的墙体阻挡在外。 成了。 “全体士兵！重整阵型！围剿墙内的魔物！”弗里德曼那嘹亮的声音自地表响起。众多浅灰色的盔甲之间，他那一身洁白的白石骑士团甲胄十分显眼。 配合着军团长的命令，攻击的号角重新鸣起。士兵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愤怒的吼叫此起彼伏。 部队开始转退为进。墙内残余的魔物不到百只。此时，射手们已经抵达了新的射击点，先是用一阵自由射击削减掉魔物的数量，接着用齐射阻挡了魔物的前进，配合上其他兵种的攻击节奏，进一步削弱敌人。 近战步兵则以枪兵为前排，在攻击范围的优势下，魔物被齐排突进的枪兵捅成了筛子。难以近身。 高塔上，术士队在于洛颖的命令下也重新加入了战斗。术士们不再漫无目的地胡乱丢法术大杂烩，而是专注于畏却之术，消灭试图以瞬移偷袭后排的潜鬼。 幸存的尖兵们依旧三人一组，负责解决跋扈魔这种难对付的敌人。不得不说这些精锐真的是万里挑一的好汉，生存率极高，在肉山的攻击下几乎没有伤亡。 我在内心进行着游戏式的解说，突然觉得形势一片大好。 我看向乱石岗的边缘，到现在还没有新的魔物爬上来，看来术士们生成的冰墙还挺靠谱的。想必那群魔物还在光滑的墙面前束手无策吧。 当最后一只侵入的魔物倒在了士兵的剑下时，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尽管墙外依旧被魔物们围困，但这种自绝望中暂时解放的感觉确实振奋人心。 我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不知是被刚才巨石的轰鸣声所震慑道，还是因为经历了大起大落式的成功。 人群中的欢呼声逐渐停息，大家意识到战争尚未结束，紧张感又重新占据了上风。 “射手，补充箭矢，返回前线！” 弗里德曼用剑指向乱石岗，那里，已经没有活着的敌人了，只有一地的尸体。 我感到有些不对劲。 我回忆起来，乱石刚被召唤出来的时候，肉山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即使是被砸到了，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挣扎的样子来。 就好像，是成心来送死的一样。 我看向乱石岗，事实回应了我的想法。 乱石之间有了动静，有什么东西在骚动着。突然，乱石岗的顶端炸裂开来，破碎的石头飞向四处，从炸裂的口子之中，伸出了一只人手。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齐刷刷地看向了乱石之上。 那只手扒着石头，缓缓地爬了出来，从乱石中现形的人是—— 艾纳尔。 。。。。。。。。。。。。。 【五阶金系法术——山石轰塌】一种范围攻击魔法。作用范围依照施法者的意愿和能力而变。施法时，会在目标的上空召唤出魔法阵，自魔法阵中飞出的诸多大型石块会砸向目标，将其掩埋。 【三阶神圣系法术—畏却之术】具有驱逐能力的法术。施法时，会自武器中发出强烈的光，如果目标比施法者弱，就会将其驱逐。对潜鬼有特效，被畏却之术的光芒照到的潜鬼，其身体会扭作一团，逐渐萎缩而亡。不过，这个法术由于光线太强烈，释放时处理不当可能会闪瞎自己，所以需要谨慎使用。 第29章 生死之局 “怎么可能……于洛颖，把我送下去！” “我和你一起！”于洛颖说着，用风笼将我们两人包裹，降落在地面上。 眼前，乱石岗的顶端，艾纳尔站在那里，他的全身都是血迹，双眼了无神色。 “艾纳尔！”我爬上石堆，在他不远处停了下来。 “小……子？”艾纳尔的头无力的向前垂着，嘴中艰难地吐出了话。他的眼中布满了肿胀的血丝，皮肤上粘连着许多油腻的脂肪块。 “你……你这是？”我迟疑地向前走了一步。 “你很想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吧？”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低语。 我猛地向后一挥剑，却只砍中了一团浓重的黑雾，那雾被剑刃劈散了形，它飘向远处，停留在半空中。 接着，黑雾恢复了形态，成了一只渡鸦的形象。 这是暗影系的魔法信使。 “嘻嘻嘻嘻嘻——”从渡鸦的嘴中，传出了一阵令人作呕的刺耳笑声。 “莫德迪克……”我看着那只渡鸦，“你把艾纳尔怎么了！？” “放心，放心，他还没有死——起码现在还没有死。”渡鸦在空中盘旋着，最后落到了艾纳尔的肩上，“我被你们叫做‘操尸人’，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其实，我不仅会操纵尸体，活人、半死不活的人，或者是……一团肉块，都可以。” “……”我握紧了剑柄，他的话让我感觉到了强烈的危险气息。 “你有没有很好奇，我为什么能连续施放这么多的大型法术？我只是个可怜的悼念者啊，是不入流的垃圾啊，是被西明众神抛弃的孩子啊。”说着这话的时候，莫德迪克的语气非常娇揉。 “不错，我的魔力很少，不像你们这些研习伪神法术体系的人们，我们悼念者的魔力，都很少。但我们有更好的法子，就像人类烧柴火取暖一样，我们，献祭人类取魔力。” “什么！？”我的脸因为愤怒与震惊而抽搐着。 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渡鸦的嘴中又传出了一阵刺耳的笑声。 “废人和死人又不需要魔力。话说回来，你们边戍团的人可真厉害，消耗掉20个人就够我放出这么多法术了。” 莫德迪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永冬之地的那些老兵，那些以命保我和于洛颖逃离的战士们，被这个人渣给“消耗”了。 “莫德迪克……你……必须死！！！”我怒吼道，“给我滚出来！！！” “你先别急嘛，我最后肯定得出来收拾你们搞得这些烂摊子。不过在这之前，我就姑且仁慈地给你第二次选择吧，杀死艾纳尔，或许科莫还能苟活一阵。又或者，眼看你们可敬的艾纳尔，亲手屠掉整座村子。” 屠掉整座村子？艾纳尔？ 我感觉十分混乱，甚至觉得眼前的这副身躯都有些陌生。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真是蠢得要命！”渡鸦歪着头，就像是饶有兴味的捕食者，正看着自己的猎物惊慌失措地挣扎。 “十几年的研究，才让我最终搞懂了将活人和肉山融合在一起的秘术。而艾纳尔，啧啧啧，真没想到，竟是我第一个成功的实验品。现在你明白他到底怎么了吧？直到刚才，他都还是肉山的一部分。” “！”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眼前的情形几乎阻断了我的思考。再次看到艾纳尔脸上粘连的脂肪块，我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来吧，看看我苦心钻研十余载的成果吧，来看看，一个如此强大的生命，是如何诞生的吧！！！” 渡鸦自艾纳尔的肩头离开，飞向高处。从它的身体上弥散出一团无形的黑雾，钻入了艾纳尔的体内。 艾纳尔呆滞的双眼突然睁大，他捂起自己的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艾纳尔！”我大叫道。 “别……别过来，”艾纳尔勉强地伸起一只手，挡在身前，“逃……让弗里德曼……带所有人……赶紧逃！” “来啊，快选吧，艾纳尔和科莫，选一个啊？”高空中，渡鸦开口说道。 “选尼玛的选！你tm没听过一句话叫小孩子才做选择吗！？”我举起剑，对着渡鸦，“艾纳尔和科莫，我全都要！” “我给你选择，你却这么贪婪？不识好歹。”渡鸦扇动了几下翅膀，更多的黑雾散出。 黑雾将艾纳尔包裹起来。石头间，近似液态的脂肪从缝隙间散出，从四面八方流向那团黑雾。 黑雾散去，艾纳尔的身形已经被脂肪包围，变成了极其扭曲的模样。他的脚下，不断有脂肪爬上他的身体，塑造着新的肉体。 “快啊，杀死他。你多迟疑一秒，艾纳尔就会被越来越多的脂肪包围，最后，重新成为你们所畏惧的那个肉山。”渡鸦落在了不远处的高地上，俯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我陷入了沉默，一小会儿的缓冲后，才以克制的语气开了口：“……艾纳尔，还活着吗？” “要不我为什么要你杀死他？” “你在控制他？” “当然，我说了，活人死人我都能控制。只不过，死人控制躯壳，活人，控制大脑。” “只要他的大脑停摆了，就不会再融合成肉山了？” “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你要问多少问题？废话少一点，杀了他，快点！”莫德迪克的声音显得非常不耐烦。 “所以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你的娱乐？只是想看我们杀死自己人，好取悦你？结果，不还是气到了你自己。” 我冷笑了一声，随即一挥手，朝着身后喊道：“于洛颖，窒息螺旋！目标艾纳尔！作用10秒钟！” 没有丝毫犹豫，一道卷着浓沙的窒息螺旋从我的身后飞过，包围了艾纳尔。四周的脂肪被高速的气流阻挡在外，难以进入。 “哼，小聪明。”渡鸦的嘴中，轻蔑的声音传出。 “还没完呢。” 我握紧了剑，朝着螺旋中跳去，气流割裂了我的脸，划出了几道血印来。置身螺旋之中，我仅能看见眼前不似人形的艾纳尔，外部的景象一无所知。不过，从外面看里面，亦是如此。 我的肺部就像是要炸裂了一样。不断有气体从肺中被挤出。我强忍着窒息的痛苦，将剑举了起来。 螺旋散去，艾纳尔倒在了地上，身上多了一处殷红的伤口。已经融合的脂肪化作为了浑黄色的液体，掺杂着血液，从他的身上化开了。 “边戍团的英勇战士们哦，你们看到了吗？一次又一次，你们杀死自己的兄弟。这一次，就连你们的大英雄也死啦！” 渡鸦落在了艾纳尔的旁边，发出了一阵狂笑，接着，它看向了我。 “那就兑现承诺，现出我的真身吧。这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荣幸啊。” 。。。。。。。。。。。。。 今日更新的设定： 【西弗利亚大陆的物种起源】西弗利亚大陆的所有生物中，只有人类是诸神专门创造出的。在人类被创造出来之前，诸神向西弗利亚大陆投放了数以亿计的“元”，这是一种无固定形态的灵体，对于它们来说，甚至没有“个体”的概念，任何一个“元”都可以分裂为多个“元”，多个“元”也能融合为一个“元”。 “元”被投放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它们逐渐适应了不同的环境，外观开始分化并成型，成为了不同的物种。在此后的数千年岁月中，不同物种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大，再难相互融合。 第30章 反派的故事很悲惨，但我并不想听 渡鸦的眼中冒出异样的红光，它大张着翅膀，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膨胀了起来。它的脖子不安的扭动着，嘴中发出了怪异的呻吟。 一阵挣扎后，渡鸦扑倒在地，重新化作一团黑雾。黑雾扩散开来，围成了一个传送门。 “进来吧，让我们面对面地，坦诚相待地谈一谈，两个杀人怪物的对话，嘻嘻嘻嘻嘻。”传送门中，莫德迪克的声音传来。 我的心中泛起一阵厌恶，但还是迈开了步子。 “吴雍！”正在我准备走进传送门的时候，于洛颖从后方叫住了我，“我和你一起。” “你留下来，万一这儿有什么变故，你的力量能派得上用场。” 我没给于洛颖留下开口的机会，便一脚踏入了传送门之中。穿过雾状的短暂通道，我到达了传送门的另一边。 这里是永冬之地的矮山前。洞口前方，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男人的面容隐藏在了兜帽下。他的身形十分消瘦，嶙峋的骨架撑不起那件长袍，就像是盖着帆布的细木架一样，显得十分不搭调。 他手执一根看起来颇为高级的法杖。长袍上用附魔的金丝线缝着各类符文。长袍之下，隐约露出一排绑在腰带上的短魔杖。至于手指上戴着的，应该是一次性的消耗用魔法石，通常是用来保命用的。 眼前的人，就是莫德迪克，一个把自己武装的十分到位的高级术士。 莫德迪克缓缓地向我走来，在离我约七步的位置停住了脚步——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接着，他摘下了兜帽，将自己的面容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可怕的脸。 整张脸就像是用两种不同的皮肤缝纫起来的一样，大部分的皮肤看起来都还很年轻，只不过苍白无血色。而位于右上方的，覆盖了右眼的皮肤，则老化的十分厉害。苍老的皮肤上，那只右眼一直闭着，未曾睁开。 “很好奇吧？我这张脸，究竟是怎么回事？”莫德迪克抚摸着自己老化的那部分皮肤，嘴中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我将剑架在身前，没有搭他的话。 但莫德迪克似乎执意要讲出自己的故事。他将手放了下来，开口说道： “我爹是个暴躁的懦夫，只会拿自己儿子出气的那种。你要问为什么，因为生我的那个女人是个荡妇，没错，我是个，私生子，被神，抛弃的孩子。” 莫德迪克咬牙切齿地挤出了最后一句话。 “他是个铁匠，一个水平低下，却自以为是的垃圾。因为他垃圾的手艺和恶劣的性格，我们家过得很潦倒，终日吃不上饱饭。有一天，我太饿了，饿的两眼发昏，就偷了他一块铁矿石拿去换面包，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指向自己的那块皮肤。 “结果，被那个垃圾发现了。他，我的亲爹，用烧红的铁板摁在了我的脸上，把我的右眼毁掉了。” 莫德迪克睁开了右眼，那只眼已经萎缩，变成了一片灰白色。 “后来，我逃走了，逃去了悼念者的神殿，我听说他们很乐意收留像我这样的人。我在那里当了366天学徒，然后，带着学到的本事，回家了。那垃圾毕竟是我的至亲，不是吗？所以我宰了他，用他的肋骨做成了属于我的献祭匕首，又割下他的一块皮，好填补我这缺失的皮肤，再后来……” “停。”我伸起一只手，“你的故事太长了，我不想再听了。” 莫德迪克被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非常恼怒。 “太长了？相比你们接下来要经历的痛苦来说，我的故事已经够短了。我所说的一切，以及我的人生，都非常简单，复仇，复仇，只有复仇！” “巧了，我的人生也非常简单，跌跌撞撞地走下去罢了。照这个尿性，未来我还会遇到很多你这样的反派，要是把每个人的故事都给听完了，确实挺痛苦的——你的过去再怎么不堪，都无法解释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这种自我安慰式的独白，在我看来都是无用的废话。” 我将剑举得更高了些，从我的目光看去，剑尖正好和莫德迪克的下巴在同一水平线上。 “算了，无所谓了，”莫德迪克那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邪笑，“反正你也该成众多尸体中的一员了，和死人说话真无趣。” “所以说，”我微微握紧了剑柄，“你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科莫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放过科莫村？为什么？你们早就被你们的神抛弃了，死亡是迟早的事。下界的诸神重返地界是注定会发生的，你们这些碍脚的小石头，还是趁早踢开比较好。” “你们这些人……”我叹了口气，“为什么总喜欢把神挂在嘴边？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 听了我的这句话，莫德迪克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疑惑。 我瞄了一眼四周，夜幕下的永冬之地显得更为萧瑟了。 “这儿除了你和我，没有别人了？” “当然了，我说过，不是谁都有这个荣幸见到我的真容的。” “那我就放心了。”我将剑收回，用力插在了地上。 被神抛弃？我怎么就忘记了，那个二话不说把我带到这个异世界的女人。随便拐卖未成年人，可是要负责任的。 “那个谁！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肯定也是诸神之一吧！你给我出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空气大喊道。 我曾多次幻想过，像故事中的主角那样，大声的喊出某些话，用嘴炮引发奇迹。甚至曾产生过这样的冲动，差一点就在公共场合喊出那些脑补的中二台词了。怎奈何，名为“现实感”的力量硬生生的把我给制止住了。 但此时所发生的事情，并非是通常意义上的现实。长久以来，我所积蓄的躁动、臆想与不安，终于找到了爆发的缺口。我幻想，我希望，在这本就不可能诞生的异世界，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然而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你在干什么？恼羞成怒了，企图命令你的神吗？”莫德迪克发出了一阵讥笑，“可悲，真是可悲。你的那些神，早就死了。” 我无视了莫德迪克的话，继续朝着空气大吼：“你tm倒是给我出来啊！把我们丢过来p都不放一声的就玩儿消失？你是要看着我们死在这儿吗？” 就在我几乎撕破了喉咙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铃铛的声音。 那个女人，终于肯现身了。 。。。。。。。。。。。。。 今日更新的设定： 【传送法术】传送法术分为传送门和传送阵两种，前阵用于小规模的传送，施法简单。后者用于大规模的传送，需要提前布置阵法。不过，传送门是一次性的法术，而传送阵一旦布置完成，便可永久使用。 第31章 我以诸神首座的名义，降尔神罚 “奥古斯都大人。” 女人的声音响起，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仿佛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尽管我很清楚，那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 就是这个来路不明甚至不见真身的女人，把我和于洛颖带到了这里。 “好久不见，呃……姑且叫你神秘女性npc吧。你怎么现在才吭声？” “恕我无能，大人。因为某些原因，我还无法现身。就算是这样与您交流，也十分不易。” 力量被限制住了么？ 我看了一眼莫德迪克，很显然，他听不到这个女人的声音。 “你到底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莫德迪克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拖延些时间？够了，我已经玩腻了！” 莫德迪克说罢，将法杖对准了我，五道暗紫色的球状闪电从其中迸出，射向了我。 就在我赶忙准备躲开的时候，身下突然展开一道复杂的结界。结界之中，五只泛着金光的巨手从其中伸出，将自投罗网的球状闪电握在掌心，用力捏爆。 “什……什么？不动之阵？”莫德迪克那新鲜的半边脸抽搐了起来，“你……怎么可能……你是什么时候布下的！？不对……不对……你到底是谁！？” “卧槽？不动之阵？？？”我看着自己脚下的结界，发出一声与反派相似的惊呼。 不动之阵，八阶圣渊系法术，四种绝对防御（对人类来说）结界之一，专精于对付火球、闪电球这类的投射法术。 最重要的是，不动之阵所属的圣渊系法术，是属于西明诸神的法术系派，人类之中能够略微习得皮毛的人，用一只猫爪子都能数过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上来就开大？ “我说……”我微微侧头，想象着那个女人就在我旁边一样，“你不是和我交流都很困难吗？怎么还有力气扔个不动之阵出来……” “大人，这点程度的法术在下还是能够做到的。我难以与您交流，是出于更深层次的原因。” “所以你究竟是谁？” “大人，请原谅我，我……” “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我挥了挥手，看来这位神秘女人npc，有着一些不能说的秘密。 等等！难道她就是——路小雨！？ 我为自己干瘪的内心吐槽感到无力，将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 “大人，需要我为您解决他吗？”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了，我自己来——你有办法把我的武器召唤出来吗？” “大人，您的武器过于强大，世间仅容一把，我只能召唤出力量勉强达到一半的赝品，且存续时间会很短。而且，如果这样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都难以协助您了，眼下的情形是否值得您动用神力，还请您三思。” “一……二……三，我已经思考过了。眼下的危机，确实需要诸神来帮忙了，否则要我们有什么用呢？”我像个傻子一样朝着空气笑了笑，“一半的力量已经足够了，把我的惩戒权杖拿来！” “遵命，大人。” 女人的话音刚落，一道自天而降的金光冲破了顶端的黑雾，投到了我的面前，金光的周围，开始有光子浮现，它们聚集起来，向着金光的中心撞去。 恍惚之间，我仿佛看到了某位神明在我的面前跪了下来，向我呈上了那至高至强的武器。 随着光子的撞击，一把长杆模样的武器自金光之中生成，待到其完全成型后，那道夺目的金光才慢慢地黯淡了下去。我接过了悬浮在半空中的武器，不知道为何，这种握持感和重量竟有种久违的熟悉。 惩戒权杖（的赝品），奥古斯都的三把圣物级武器之一（的赝品），其类别是法杖。作为这世间级别最高的武器之一（的赝品），自然是有着无可比拟的力量。 这把权杖由十二主神之一，神匠菲利克斯打造。其主体是用世间最古老的一棵树的枝干做成的，那棵树至今仍屹立在西弗利亚大陆的中央，其年轮数就是这个世界的年龄。 杆头的弯曲处，镶嵌着先远时代最强大的21头古龙的精魄所凝结而成的魔法石，其蕴藏的魔力十分惊人。至于其它的一些小部件，都是由世间绝无仅有的顶级材料所加工而成的，每一个细节都体现出最高的权威与力量。 我仔细地端详起手中的武器，全然忘记了眼前的莫德迪克。 “你手里的武器……”莫德迪克指着我的权杖，手指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疯狂地颤抖着，“那是……惩戒权杖……” “没错，你认得啊，是在史书上看的？还是在哪个童话绘本里见到的？”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莫德迪克抱起自己的头，神神叨叨地重复着“不可能”三个字。 “有什么不可能？如果我说，我就是被你们憎恶的西明诸神呢？进一步说，我就是，诸神首座奥古斯都呢？” “不可能！你……诸神已死，不……就算没死……也不可能是你……不可能！” 莫德迪克愈发地歇斯底里起来，他狂乱地挥舞起自己的法杖，向我投射来各种法术。但这些无力的攻击通通被不动之阵给防御住了。 “莫德迪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否则，你也不会去研究那些违背法则的秘术了。” 我双手握持权杖，将其正立在我的身前。 “但是，你搞错了一件事情。万物皆有可能，但不是万事皆可去做。人体实验、死灵禁术、屠戮无辜、招致下界的入侵。我在此宣判你的罪孽，衡量你的灵魂。” “你以为你是谁？来审判我？你……你……绝不可能！”莫德迪克上气不接下气，他此刻所表现出来的，是掩盖在否定之下的，极度的恐惧。 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审判权杖在地上用力一震。魔力自权杖的力量核心中涌出，顺着杆子上的导魔槽流入了地面。象征西明诸神的十二座圣钟破土而出，在莫德迪克的身旁围绕成一圈。十二圣钟齐鸣，发生了共振，其形成的魔力波动将莫德迪克的法杖震的粉碎，将他本人震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圣钟之间，莫德迪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停下！求你了！停下！！！” “你既然这么下界的堕渎神族，就送你下去见他们吧。”我轻声说道，并不在乎莫德迪克是否能听到。 这是奥古斯都曾经流放堕渎神族时所使用的法术，它的咒语十分简单，与其说是咒语，不如说是宣判之词。 “我以诸神首座的名义，降尔神罚。” 莫德迪克身下的土地发生了坍塌，向下凹陷出一个直通下界的无底洞。他拼命扒住了坍塌处的边缘，无力地抵抗着圣钟的威压。 “求您了，我错了，您是无上的诸神首座，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求您了！不要把我扔下去！” 我走到洞口旁，在莫德迪克的身前蹲了下来，“真送你去下界你又不敢去了？所以你们这些人，到底在信奉些什么东西？莫非只是一群中二病吗？” “是！是！中二病！我们是中二病！我……我会终生侍奉在您左右的，我……我们是西明诸神的孩子！” 我很确信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说的中二病是什么意思。 “侍奉我？emmmmmm……你就算了吧，自个儿去下界找你的魔物小伙伴们玩吧。” 我敲了敲一旁的圣钟，钟内发出了更加强烈的波动，莫德迪克的手开始萎缩，再难支撑住身体。接着，我便看见他跌入了无尽的深渊，久久未曾听到落地的声音。 。。。。。。。。。 今日更新的设定： 法术【圣渊系.九阶.神罚】武器专属法术，仅能由惩戒权杖释放。历史上，神罚只被使用过一次，那就是流放堕渎神族的时候。 法术【圣渊系.八阶.不动之阵】四大绝对防御结界之一，专精于防御投射类法术。当受到法术攻击的时候，结界中就会伸出巨手，抵挡攻击。 第32章 不请自来的援兵 圣钟沉入地底，单一弦律的余波一同消散，连那个贯穿地表的无底洞也自动被填补上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四下里，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我看不到任何活物的踪影，也感受不到动静。 我的手中，赝品惩戒权杖慢慢消解，落成了一地的尘埃。 “谢谢你了，神秘女人npc。额……不行，这个名字太长了，就叫你神秘女吧。” 我冲着空气说道，但无人应答。我这才想起来，召唤出惩戒权杖之前，那女人所说过的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都难以协助您了。” 惨了，当时太心急，都忘了问一问“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具体是指多久了。 而且，现在有个更为急迫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 我要怎么回科莫村呀…… 失去了惩戒权杖，我的手头仅剩一把制式白石军剑。但最低级的传送法术也是五阶的。我不知道莫德迪克一死，那些下界魔物会如何行动，但无论如何，现在必须动身赶回去，越快越好。 我转过身去，面向森林，黑夜之中的密林显得诡异无比，再加上下界魔物的入侵，路上极有可能会碰到一些不友好的生物，比如说——潜鬼。 一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永冬之地的夜晚要比科莫村寒冷的多。 “这都什么事啊……” 我跺了跺脚，权当为自己驱寒壮胆，接着，将佩剑拔出鞘，朝着森林走去。要想在夜晚辨别方向是十分容易的，只需要以天空中的耀明星定位即可。这些星体常年悬浮在大陆以东的天空中，数量以亿计，广袤如海洋，被称作为耀明星海。它们的亮度非常强，即使在这世界的极西，也能够看得到。 我寻着耀明星的方向移动。这一路上出乎意料的顺利，我已经步行了很久，但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魔物。只是偶尔有几只野兔从雪地中跳出，把我吓了一跳。 我原以为会遭遇一些落单的魔物，所以行动地非常谨慎，却没想到未曾遇到一只。这实在是过于太平了，太平的不正常。究竟是怎样的力量，会让所有抵达地界的魔物齐心协力地朝着科莫山冲去？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这些魔物的行动，就好像是有意的结果，循着一条铺就好的康庄大道，一路东进。 越是往前走，越是觉得不可思议。疑问充斥了我的大脑，放松了我的警惕。我甚至没有注意到远方传来的马蹄声，直到声音大到无法让人忽视的程度，我才从满心的疑惑之中缓过神来。 前方，三个骑着马的人渐渐接近，我眯起眼睛，看清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清一色的灰白，没错了，是边戍团的人。 那些人也发现了我，在我的面前勒住了马。 还没等我开口，带头的那个士兵就急匆匆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冲着我快速地行了一个白石军礼。 “先生，我们是从科莫村赶来的，军团长要我们赶快带您回去，村子里……出了一些事情。” “事情？什么事？” “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现在全军团的骑兵都被派出来找您了。”士兵脸上的表情十分难堪。 “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骑兵全派出来了？那魔物呢？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魔物……”三个士兵相望了一眼，“魔物已经被解决了，王都的援兵到了。总之，请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沉吟了片刻，“行吧，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士兵松了一口气，他向一旁让出了位子，让我上了他的马。 回程的路上，气氛非常凝重，三个士兵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有马蹄声充斥着整趟行程。行马的速度非常快，不知不觉的，就已经冲出了密林，科莫山前的广袤平原再一次展现在眼前。 只是，这一次的景象全然不同了。 平原上满是巨大的坑洞，还未燃尽的火焰烧燎着焦土，成片的魔物尸体倒在其中，俨然是地狱的光景。 战场上，散布着许多身穿术士服的人类，他们不知道在施些什么法术，显得无比忙碌。这些人类数量上百，并非是边戍团的术士。 “这些人是谁？发生了什么？”我问道。 士兵们只顾沉默地骑着马，并未回答我的问题，但我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术士廷……弗里德曼不是向白石骑士团求救的吗？为什么全是术士廷的人？” 士兵一挥马鞭，战马开始提速，就好像成心无视战场上发生的事一样。他们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看到弗里德曼正站在门前，和什么人交谈着，但却未见于洛颖的身影。 那人看起来很老，花白的长髯遮住了半张面孔。他穿着一件纯白的术士法袍，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就连手中所执的法杖也是造型淳朴，但其间镶嵌的魔法石却透露出异常强大的魔力。 弗里德曼看到了我，立马走上前来。 “吴先生，见到您平安无事就好。” “嗯嗯，谢谢关心。于洛颖呢？” “我已经为于小姐安排妥当。”弗里德曼压低了声音，“现在不太适合让她现身。” 我瞄了一眼那个白袍术士，心想应该是和这个不速之客有关。 “那个人是谁？” “在我们摩根，管理术士的机构叫做术士廷，那位是术士廷的总管，‘无暇者’卡尔.冯.斯温纳尔。”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弗里德曼的表情有些僵硬，“那位……大人，说想要见见你。” 从士兵们和弗里德曼的反应来看，这位“祈求者”……不对“无暇者”卡尔啥啥啥，应该是个难以应付的角色。 我突然警惕了起来。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疑虑，弗里德曼说道：“还请您放心，我们边戍团会保证您的安全的。”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得不去见他了，对吧？”我露出了一个苦笑，“行吧，就去见见这位术士廷的大人吧。” 。。。。。。。 今日更新的设定： 【耀明星海】耀明星是悬浮于西弗利亚大陆以西的天体，可被整个大陆观测到，因其数量极多，因而被称作为耀明星海。这些天体实际上是人类灵魂的凝核，每当有人类去世，其魂魄就会归于天空，化为耀明星。 第33章 无暇者 我在弗里德曼的陪伴下，走向了那个叫做卡尔的白袍术士。他的周围还有着十几个其他术士，从他们的着装和武器来看，等级一定不低。 术士站在原地，丝毫没有互动的意思，仅仅是等我走到他的面前了，才微微点头致意了一下。接着他开口道：“你就是吴雍先生吧？听你的名字，难道是来自渊祖秘境？” “啊……差不多吧。”我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说实话，姓名的问题被我完全忽略了。在这个西方奇幻式名字遍地走的世界，我和于洛颖的名字确实显得有些古怪了。 整个地界，按照中国人的方式起名的仅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大陆极东，耀明星海之下的仙岛——渊祖秘境。实际上，在我的设定中，渊祖秘境就是一个中式幻想的修仙国度。 但是，渊祖秘境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地方，如果宣称我们来自那里，只会引起更加不必要的关注。 “幸会，想不到居然能在我们这里遇到渊祖秘境的高人。我听这里的人说，在我们赶来救援之前，有一位士兵在战场上的表现很抢眼，还有人看到他在使用一种控制武器的法术，想必就是贵国的‘御剑术’吧？”白袍术士继续说道。 “嗯……”我心底一沉，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被人目睹了御剑术，难道我的创造能力也被看到了吗？ 白袍术士端详起我的脸，那种目光让我十分难受。我甚至怀疑那双眼睛拥有着某种洞视能力，能够将我的底细从头到尾地查探一遍。 “是这样吗。”他轻声说道，目光仍旧停留在我的脸上。虽然语气是一个陈述句，但不知怎得，我却从中听出了反问的意味，这让我愈发觉得，自己的秘密被窥探了。 我觉得有些窒息，甚至不敢咽下憋在嘴里的口水。我似乎有些明白弗里德曼和那些士兵们的反应了。 “斯温纳尔大人。”弗里德曼突然走上前来，同时用手挡了我一下，让我往后退，“我们第一边疆戍戎军团感谢您的及时驰援。但现在时候已晚，还请允许我为术士廷的各位大人安排寝宿。” “拉森大人，这里面除了我，没有人比你的地位更高，都是一些小术士罢了。还请你放轻松。”白袍术士直面着弗里德曼，说道。 “……那就请让我为您做些安排吧。”弗里德曼僵硬地说道。 白袍术士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了口：“现在确实时候已晚。不过，我们稍后就会赶回王都，就不麻烦边戍团的各位了，免得做些劳民伤财的事情。” 他随即面向了我，又一点头，说道：“我代表摩根，向你致以谢意，感谢你为摩根化解了如此严重的灾难。” 术士说罢，朝着战场发出了一道高等结界，结界之中，泛起纯白的光泽，在光的包围下，魔物的尸体消失殆尽，尸骨无存。 接着，他又施加了第二重结界，沙石自天空而降，填补了战场上的坑洼。在双重结界的共同作用下，植被重新自焦土中生长，填补了光秃秃的地面。 “这样就好看多了。”白袍术士将结界关闭，拂去落在肩头的灰，“那么，吴雍先生，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说罢，他带着众多术士走向战场的方向。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块晶石丢了出去。晶石触地的瞬间破碎开来，从其中涌出的魔力扩散开来，张成一座传送法阵。 一通骚操作后，来自王都的术士们随在卡尔啥啥啥的身后踏入了法阵，当最后一人也消失在了另一头后，法阵迅速收缩，重归于无。 “这都什么鬼啊。”我用力地将脚边的石头踢飞，“刚才那些术士，在战场上施了半天法，其实是在提前布置结界吧？结果那个叫卡尔的随手一挥，搞得就像是他自己放出来那两个吊炸天的结界一样。还有那个高级传送晶石，那玩意儿是让他来装逼用的？安安心心地布置个传送法阵不行吗？暴殄天物啊！” 我满腹的牢骚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说实话，那个卡尔啥啥啥让我十分不舒服。 弗里德曼露出了一个微笑，“不过，斯温纳尔确实很有实力。如果以后遇到他了，请务必要谨慎一些。” “不说这个了。”我挥了挥手，“话说术士廷为什么会参与进来，不应该是白石骑士团吗？” “术士廷出现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他们没有说明具体来意，不过魔物已被消灭，今天的胜利依旧是属于我们的，衷心感谢您，吴先生。现在刚大战一场，大家也都饿了，我们不如开一场庆功宴？” 我能听出弗里德曼语气中的真挚，相比于卡尔啥啥啥，哦对，那个人姓斯温纳尔。相比于这个斯温纳尔，弗里德曼的感谢是发自真心的。 但我也能察觉到，弗里德曼是在转移话题。 “所以，为什么是术士廷？术士廷和骑士廷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我追问道。 弗里德曼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这件事的背后可能有更加隐晦的原因，我担心我们已经将两位卷入了一场麻烦，还请您不要再追究下去了。科莫村，乃至整个摩根，对两位来说都已经不安全了，明早我就会派人将两位送往诺特兰庇护地，一旦到了那里，摩根的势力就无法再对您出手了。” “是这样吗？你真的认为术士廷会束手就擒？他们只是没法在明面上对我怎么样，但私底下谁也没法保证。” 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诺特兰庇护地是摩根以东的一个地区，那里处于西明教会的庇护下，任何国家都不能干涉其中。因为这个原因，诺特兰成了名符其实的“庇护地”，各类政治犯纷纷逃往那里，企图躲避迫害。 但实际上，那个地方也并非是理想的天堂。庇护的属性吸引来了成千上万的逃犯，使得这个看似和谐的地方隐匿了众多的危险分子。 虽然外部国家不能干涉其中，但内部的歹人却可以。在诺特兰生活的刺客、强盗一抓一大把，任何一个明智的政治家，都会选择雇佣其中的三两人，为自己除去心患。 所以，那里其实更加危险。 弗里德曼面露难色，“但眼下，摩根与安特利维奇关系紧张，我们没法送两位往南去安特利维奇。只能往东走了。” “没事儿的，军团长，我真的很谢谢你的好意。”我说道，“不过我已经想好要去哪里了。” 。。。。。。。 今日更新的设定： 【势力简介-渊祖秘境】渊祖秘境位于西弗利亚大陆的东边。由一座大型主岛和许多小岛构成。传说，那里位于耀明星海的正下方，终日受到群星的照耀，魔力富集。这使得当地的人们天生具有强大的魔导之力，在法术的研究上自成一派。 曾有许多研习魔法的人，想要去渊祖秘境寻求魔法的进阶。但去往渊祖秘境需要经过一长段异常凶险的海路，几乎不可能到达。地缘上的因素，使得渊祖秘境始终如传说一般神秘。 【势力简介-诺特兰庇护地】诺特兰在古语的意思为“家”。这里是上古时代人类最为繁荣的部落聚居地区。西明教会的前身，原始的萨满信仰便是发迹于此。 后来，西明教会诞生，并在此后的数千年之间逐渐深入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影响巨大。这片土地由于教会的活动始终没有成型为国家，而其他国家也难以将其吞并。于是，西明教会便索性宣布将这片土地永久纳入庇护。 第34章 于是，勇者踏上了不归路 翌日上午，科莫村东门外。 弗里德曼军团长穿着白石骑士礼服，其他的军官也脱掉脏兮兮的钢盔皮甲，换上了一身整洁的好衣服。这场面就像是要参加什么宴会一样，但实际上只是为我和于洛颖送行而已。 说实话，昨晚的庆功宴会都没有弄得这么正式，如此严肃的送别场面，让我好生尴尬。 我站在边戍团赠送的马前，无所事事地抚摸着它的鬃毛，这是匹好马，明眼人一看便知。至于于洛颖，则是在和弗里德曼他们做一些临别的寒暄，像这种场面话，于大小姐果然是比我擅长。 正当我仔仔细细地从马的鬃毛里捏出一只虱子时，我的肩膀被什么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回过头去，于洛颖正以一种责备的眼神看着我。 “你怎么不过去和军团长他们打个招呼？这都要走了。”于洛颖皱着眉头，像个老妈子一样数落着我。 “啊……嗯，好。”我支支吾吾地答道，跟在她身后走向了一行军官们。 我这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弗里德曼已经是一个中老年人了，那些军官也都不年轻。先前我并没有把他们当成所谓的长辈来看，毕竟弗里德曼对我们一直毕恭毕敬的。 但是眼下的场合，真像是被爸妈带去的那些饭局，跟着一堆根本不认识的大叔大妈们扯家长里短，问个啥话都只会傻笑，临走的时候还得挨个寒暄一下。 嗨呀，好讨厌的感觉啊。 “唔……拉森先生，还有各位大人，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那我们就……就准备告别了啊？”我对着 弗里德曼罕见地大笑起来，那和他之前温厚克制的微笑不同，是一个不加掩盖的爽朗笑容。这一笑搞得我措手不及，只觉面颊发麻。 “抱歉，吴先生，不，吴雍，我觉得经历了这些事情，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这些虚伪的礼节了。”弗里德曼止住了笑声，但那温厚的笑容驻留在了脸上。 听了这句话，我倒是轻松了不少。我叉起双手，打趣道：“可你们弄得这么正式，搞得我很慌啊。” 弗里德曼和军官们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们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报答两位，只能用这种方式致以谢意。虽然我说了不需要礼节，但是，吴雍，于洛颖，我们边戍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帮助，如果没有你们，霜龙和魔物们早就把我们消灭殆尽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说实话，科莫村的人们对我们的帮助，远比我们做的事要多得多。不管是从潜鬼手下救了我们，还是为我们提供了食宿。我们离开时准备的行囊，包括马匹、武器、衣物还有食物，都是边戍团和村民们送的。 “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弗里德曼的表情略微收紧了，“你们真的打算往迷林去吗？那个地方，是个诅咒之地。” 我点了点头，“对，到了迷林，就完全不用担心术士廷的追踪了吧？放心，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就在昨天，我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了弗里德曼。 摩根近乎一半的土地，都被厚重的森林所覆盖，其间连绵不绝，被称作树海。科莫山以西的就叫做西方树海，科莫山以东的称为东方树海。其中，东方树海又被划分为许多不同的区域，我们所要去的地方，是位于东方树海的，一片叫做迷林的特殊区域。 上古时代，摩根的土地上生活着许多的部族，其中一支酷爱狩猎。他们会将居地周围的野生动物统统捕猎干净，每清空一个地区，就会迁徙到下一片地区。 这种无节制的狩猎触怒了自然之神余安，他向着这支部族的居地投去了一把神剑。神剑自天而降，直直地插进了族长的头颅中。剑中的魔力从中溢出，张开了一个影响方圆10里的巨大结界，那片空间因此发生了扭曲，与外界隔离开来。 从此，凡是身处其中的人，永远都无法逃离出去。也正是因此，那片森林才会被称作为“迷林”。 也就是说，一旦进入那片森林，除非能够解开迷林的结界，否则永远无法出去。术士廷的那些人再怎么厉害，也不会妄图进入迷林。对于我们来说，那个地方足够安全。如果斯温纳尔确实对我们有所企图，也能借此逃避他的眼线。 不过，我之所以选择去那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至于这个原因，我并没有告诉弗里德曼他们。 “我明白了，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请允许我们的骑兵护送两位到迷林附近吧。” 我点了点头，随即看了看四周，有一个人缺席了这场送别。 “他还没醒吗？”我问道。 “还没有，虽然失血有点多，但已经没有危险了。”弗里德曼答道，“不得不说，以习武之人的角度来看，那一刀捅的十分到位，不深不浅，也没伤到重要器官。后脑勺的钝击也非常有效，只是导致了轻微的脑震荡——这些都是他教你的？” “诶，算是吧。”我违心地答道。 我想起了在永冬之地的时候，他打晕刺客小萝莉的那一下，我只是照葫芦画瓢，就轻轻松松达到了相同的效果，制造了假死的幌子。 这可是我唯一一次打败艾纳尔啊。 我在内心里笑道。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我行了一个白石军礼，“弗里德曼，还有各位，有缘再会。” 边戍团的诸位也行了军礼，他们在风中长久地保持着这个姿势，配合上飒飒作响的斗篷，颇有些壮行的感觉。 我和于洛颖各骑上一匹马，在十二人组成的骑兵队的护送下，朝着东方驰去。 。 。 。 “那小子走了？”艾纳尔从大门中走了出来，他捂着腹部，那里正缠着一圈绷带，底部透露出某种绿色的药膏。 “刚走，你现在骑马追上去，说不定还能和他道个别。”弗里德曼说道。 “你看我这样子能骑马吗？”艾纳尔张开双臂，脸上的表情十分的诙谐。 “我认识的‘血手’艾纳尔，可是能在身负十几处重伤的情况下，和高等魔物战斗的——怎么不来送别？” “那小子把我给打败了，太丢人了。我可没脸见他了。”艾纳尔站到了弗里德曼的旁边，许久的沉默后，才接着说道，“就这么放他走了？不用再让人监视他了？” 弗里德曼点了点头。 “你真的认为……他和那位大人有关？”艾纳尔又问道。 “不会错的。当年，我成为骑士团团长的时候，就是在奥古斯都神殿受封的，我感受过奥古斯都的力量，那种力量，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力量……”艾纳尔看着自己的掌心，“那小子确实很特别，他的体内……有一种和他的外在不符的气息，但……怎么可能是那位大人？诸神，已经消失了。” “我不敢说他就是奥古斯都，但他一定与奥古斯都有关，而且，我隐约觉得，那孩子终将带领人类，对抗最后的黑暗。” “最后的黑暗吗……诸神消失的十七年间，人类已经忘了黑暗是什么样子了啊……” 两人望着东方，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 今日更新的设定： 【迷林】东方树海中一片特殊的林区。相传自然之神余安为了惩罚某个原始部族无节制的狩猎和砍伐，将一柄神剑插入此地，使得这片森林的空间发生了异动。从此，误入迷林的人将永远无法逃离出去。 至于那个部族，则是受到了另一种惩罚。 第35章 迷林 “我们到了，大人。” 十二人的骑兵队停了下来，前方不远处，一块显眼的木牌立在了地上。那牌子的表面刷着红漆，在一片葱绿和雪白中非常地显眼。 “前面再走一小段就到迷林了，恕我们无法与两位大人同行了。”带队的骑兵队长一边说着，一边用缰绳稳住自己的坐骑。 “我明白了，谢谢你们。”我看了看前面的森林，除了那块红色的木牌以外，目前看来还没有什么不同，“接下来我们自己走就行了。” 骑兵们行了一个白石军礼，掉头朝着来时的路奔去了。 我和于洛颖驱马向前，在木牌旁边停了下来。木牌上，用漂亮的篆刻体刻着一行危险的文字：前方迷林，极度危险，请任何人掉头返回。 字的下方，还刻着一行稍小的文字，大意是迷林怎么怎么危险，进去了就出不来。 当然，这种警告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我驱马绕过了木牌，向着更深处的森林挺进。 “吴雍，你确定咱们进去了还能出来吗？”于洛颖将她的马赶到了我的旁边，“感觉边戍团的士兵们都很害怕这个地方，连军团长也是。” 我能明白于洛颖的担忧，但我确实有百分之一万的把握——如果我的设定依旧有效的话。 “放心吧，我不是说了吗？迷林之所以会异变，全是因为余安投下来的那把神器。” “我记得你说过……叫黑骑士？” “对，‘向罪人降下黑祸的骑士’，只要把那把剑拔出来，迷林的结界就会破解了。不过神器只有诸神才能使用，所以即使过了几千年，也没人能破解。” 我看向于洛颖的那匹马，马的一侧绑着一张麻布，麻布之中包裹着她的法杖。 于洛颖已经有一把五级武器了，而我目前使用的还是低级的白石装。要想在这个幻想异世界继续走下去，一把趁手的武器是必不可少的——这可是rpg游戏的准则啊。 没错，我之所以来迷林，除了躲避术士廷的追踪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回收神器。 黑骑士是一把很特殊的武器，它并没有固定的等级，而是一把随着持有者成长的无级别武器。只要拿到了它，以后就不用担心武器的更新换代了。而且，黑骑士毕竟是神器，即使现在只能是个低级装备，也比大部分的破铜烂铁要强。 这种寻宝剧情让我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于洛颖，赶快了。”我踢了踢马肚，加快了速度。 再往前走就已经没有路了，毋宁说王家铺的石路，就连平民们自己踏出来的泥路也没有了。周围，全是野蛮生长的树木。而且越是往前，树木长得就越高，直到顶到了极限，一座座巨木遮天蔽日，仿佛将人笼罩于另一个世界之中。 “我们已经进到迷林里了。”于洛颖说道，“我感觉到了，这里的魔力……像是停滞了一样，一点都不会流动。” “嗯，迷林内外的魔力不会发生交换，从外部监视内部的法术统统无效，在内部聚集魔力也十分困难，不过这对你没影响就是了。” “接下来呢？我们怎么办？” “先在这儿呆上个五六天吧，躲躲风头。” 我从马后的驼袋里取出一个水壶，灌下了一大口水。从科莫村到迷林的一路上，紧张情绪让我口干舌燥。我总是担心术士廷会突然冒出来，或者从哪里放个阴枪。弗里德曼的担忧不无道理。术士廷的到来实在是奇怪，而且那个白袍术士卡尔也让我十分不自在。 不过眼下，我们是安全的。我决定将自己的担忧暂时抛在脑后。 “于洛颖啊，”我扭头看着一旁的她，某种恶作剧的心思唐突地涌了上来，“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迷林里面，可是有亡灵的哦？”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我从于洛颖的脸上读出了分明的害怕。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怕这些……” “没什么！”于洛颖强装镇定，“我们走吧，时候不早了，快找个地方休息吧。” “行吧——卧槽！？”我突然大叫了一声。 “呜……！”于洛颖的肩头猛地跳起，一声弱气的惨叫从她的嘴中传出。 “那是什么！？”我指着前面的某处。 “什什什么？你你在说些什么？”于洛颖支支吾吾地问道，双眼不停地在前面的巨木之间移动着。 我强忍住笑意，心想自己大概是玩过火了。其实前面什么也没有。 我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于洛颖的肩膀上，想要安抚一下她的情绪。谁知道，就在这时，几只乌鸦突然从一旁的树上飞出，惊扰了原本寂静的森林。 “啊啊啊啊啊啊！！！！！！！”于洛颖紧绷的神经被这突然的动静击垮了，她发出了一声尖叫，身下的马匹也受到了惊吓，拼了命地向前跑开了。 “于洛颖！喂！喂！！”我大声喊道，赶忙向前追去，但尖叫的少女和受惊的跑马实在是太过强大，我的马完全追不上。 我勉强跟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前方的森林泛起了白色的晕染，被莫名的雾气所萦绕。我看着一人一马逐渐模糊，消失在了一片白雾之中。 雾？这种时候？什么鬼？？？ 我一踢马肚，硬着头皮闯入了白雾。越往前去，视野越是狭隘。马匹自觉地放慢了速度，别说于洛颖了，我现在连自己身前五米的景象都看不清了。 我下了马，牵着马绳在雾中摸索前进。没想到迷林中居然会有这种大雾，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太阳就要下山了，现在的情况真的是糟糕透了。 我愤愤地锤了自己一脑瓜子。每次一作死。就真的会把自己作死，我甚至有些怀疑，这都是天意了。 “于洛颖！你在哪儿！”我漫无目的地在雾中探索着，不断地大声喊道。 但许久的等待后，我依旧没有听到于洛颖的回应。 就在我丧气地停止了呼喊的时候，不远处的某个地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很近，十分的近。 。。。。。。。。。。。。。 今日更新的设定： 【武器.黑骑士】 级别：无级别 类型：单手剑 背景：插在迷林结界中心的剑，是自然之神余安为惩罚人类而投下的神器。由于是神器的缘故，普通人类擅自接触便会被圣火焚灭，所以千年来无人能破解结界。 这把剑通体漆黑，极其炫酷（中二）。这只是因为当年神匠铸剑的时候不小心用错了原料，完全是一场意外。 技能：待公开 第36章 迷途少女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把我吓了一跳。我寻着声音的方向摸索过去，透过重重雾霭，寻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女。 那少女低声抽泣着，独自蜷缩在一颗巨木之下，半边身子倚靠着突出地表的树根。她用双手捂着小腿，手掌的下面，正有浊浊的血液淌出。 少女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惊慌地回过头来，她的眼睛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警觉而担忧。 “你是谁？”少女轻声问道，她还在抽泣着。 “我？我是个……旅行者。”我将马绳拴在了扭曲的树根上，弯腰蹲在了少女的身旁，“你受伤了。” 少女低下头来，将手微微拿开，看着小腿上的伤口，眼泪不断地从脸颊上淌下来。 “你先别动，我去拿些药来。” 我从行囊中解下一个药箱，从中取出纱布、清水和药膏罐。少女犹豫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后，才松开了手，将自己的伤口暴露了出来。 我学着于洛颖的操作给少女简单地包扎起来。或许是被我弄得有些疼了，当我把纱布扎紧的时候，少女的表情变得很痛苦。 “好了。”我将药箱重新收起。 少女低着头，喃喃地说了一句“谢谢。” 我打量起眼前的少女，她的年龄和我相仿，头上披着一张白色的方巾，腰间则围着厚厚的开叉毛毡裙，那个打扮，很像是个寻常的乡村少女。 “所以……你是怎么受伤的？”我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听到这边有人的声音，所以想跑来看看，结果从那边的山坡上摔下来了。我已经……已经困在这里好几天了。”少女强忍着眼泪，指向树的另一边。 困在这里。看来这个少女是个误入迷林的人，还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松了一口气，于是便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叫什么？怎么会来这里的？” “我……我叫赫娅，赫娅.迈提恩，住在北边的村子里。前几天，我到林子里摘果子，不小心进到了迷林里，然后，然后就……”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又开始哭了起来。 “欸欸欸？你……你别哭啊。”我变得手忙脚乱，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在这里耗着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但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还好她只是哭了一阵就冷静了下来。我趁着这个机会，问道：“嗯……赫娅，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她应该骑着马，在……疯狂乱跑。” “女孩？”赫娅吸了吸通红的鼻子，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不……我并没有见过，我来到这里以后，只见到了你一个人。” “这样啊……”我烦心地看了看头顶，树叶之间透露的光线已经很暗了。 “……你很着急吗？要找到那个女孩？”赫娅问道。 “对，她是我的同伴，我们一起到这里的……啊，我们也是不小心进来的，你说这地方叫迷林？是什么意思？”我假装自己是个啥都不知道的路人，免得赫娅心生疑虑。 “这里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村里人都说，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赫娅垂下了头，一阵沉默后才重新抬了起来，“一会儿太阳就要下山了，我在那边发现了一个山洞，先进去躲一躲吧。晚上的迷林很危险，村里人说，这里晚上会出现……” 赫娅紧张地咽了一口涂抹，她凑到了我的耳边，生怕自己的话被什么人给听到。 “……会出现亡灵。”她悄声地说道。 “啊？真的吗？我好害怕！”我假装惊讶地回答道，但实际上，我一点儿都不慌。 这片森林中确实会出现亡灵。那都是被困于此地的，上古部族的魂魄。余安向那支部族降下的惩罚，就是让他们的灵魂永远不得消散，无法化为耀明星，只得在这逼仄的树海一角永生徘徊。 不过亡灵这种东西，对人类是完全无害的。它们无法触碰到任何活着的动物，包括人类。唯一能做到的事，就是吓一吓胆小的人罢了。 比如，于洛颖。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叹出了声。 但赫娅说的也对，太阳下山后，就更不可能找得到于洛颖了。这里巨木横生，树的顶部有许多可以当作平台的枝干，是天然的避难所。于洛颖又有法杖，随便用个风笼就能把自己和马送上去，应该有法子度过这个晚上。 “好吧。那……赫娅，带我去那个山洞吧。” 赫娅低下了头，她的嘴抿成了一个微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们走了一段并没有多远的路程，顺着她掉下来的山坡往上爬了一段，眼前会被一道近乎垂直的峭壁阻挡。从侧面绕过，再顺着山道一路向上，便会登上一座孤山，这应该是迷林内的唯一的一处高地，仅仅是到了半山腰的位置，林中的巨木就已经全在视野之下了。 此时，太阳已经将一半的体积沉入了地底，余晖之下，树冠像是铺就开来了的毯子，覆盖了目所能及的世界。 赫娅所说的山洞，就落在这半山腰。我将马拴在了洞口，提着行囊摸黑走了进去，潮气扑面而来。 她先一步向前走去，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然后从地上捡起了两块打火石，在手中撞击着。但无论她怎么用力，那石头还是擦不出火花来。 “我来吧。”我从她的手中接过打火石，这才发现那只是普通的石头而已。 这怎么可能点得着啊？ “怎么了？”正当我陷入窘境时，赫娅凑到了我的身旁，问道。 唔——好近！ 她的身体几乎都要靠到我身上来了，我下意识地向一旁挪了挪。而赫娅也瞬间意识到了这个事情，连忙向另一个方向斜去，脸上泛起了红晕。 “啊……那个，”我尴尬地抓了抓脸，“这样生火太麻烦了，要不这样，我给你表演个魔术。” “魔术？”赫娅跪坐在地上，满脸的疑惑。 “对，”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你可要看好了。” 第37章 月光下的诱惑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右手悬在半空中，五指大张。脑内幻想成形，喜闻乐见的烧火棍魔杖凭空出现。 赫娅稀奇地睁大了眼睛，这倒是让我很有成就感。 我将烧火棍握在手中，从周围搜来了一堆零散的树枝，堆在了一起。接着，向着那临时的柴火堆施展了一个喜闻乐见的初阶火球术。 火焰燃起，照亮了洞中的景象。地上放着一张破旧的毯子，应该是某位不幸的闯入者留下的。 “好棒！”赫娅兴奋的鼓起掌来，“你，你是魔法师吗？” “哈哈，姑且会一点小法术吧。” “你很厉害吗？” “还好啦……” “那个棍子是怎么出现的？那个也是魔法吗？” 赫娅接二连三地抛出了问题，“我很好奇”的心情溢于言表。 “欸……快来烤烤火吧，别冻住了。”我决定将话题转移开来。 赫娅看起来有些失落，但还是听话地坐在了火堆旁。她将手掌在火堆前舒展开来，两只脚丫也尽可能地向前伸去，想要多接纳一些火焰的热量。 这天晚上剩下的时光里，赫娅给我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关于她的村子，她的家人，她的生活。 我静静地听着，内心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世界虽然是我创造的，但我仅仅是给了它一个框架，至于其中生活着的，活生生的人们，他们有着自己的故事。他们的生命，从不被我所左右。 这场两个人的故事会持续到了深夜，直到月亮越过了正上方，将皎白的光斜射入洞口。 “该睡觉了，明天还要去找我的同伴呢。”我说道。 “哦……那好。”赫娅有些落寞地回答，但随即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明天，我再讲给你听。” 我从行囊上解下一个旅行睡袋。那睡袋是边戍团的高级军官用品（由弗里德曼倾情提供），双面用羊皮缝制，里面塞满了从东方国家进口的优质棉花，配合上可以贮藏热量的贮魔夹层，保暖效果极佳。 “你睡这个吧，暖和。”我将睡袋平铺在火堆旁，对着赫娅说道。 “可是……你呢？” 我用下巴指向一旁的那个破毯子。 “不行的！那样……晚上会很冷的！” “没事儿的，我这件衣服可暖和了。”我拉起自己的衣角。这件还是当时去永冬之地时穿的探险队冬服，同样自带贮魔夹层，“睡觉睡觉，困死了。” 我夸张地打了一个大大地哈欠，一下子扑倒在了那张旧毯子上，刻意背对着火堆和赫娅。等我听到她钻入睡袋的声音，才完全安下心来。 但说实话，我睡不着。 身前之事，于洛颖的情况完全未知。迷林这么大，就算到了早上也难以寻到。更何况经过这一夜，我们之间的距离只会不减反增。 身下的毯子传来浓重的霉味，不知道这毯子究竟经历了多少岁月，可能比边戍团的历史还早吧。 身后，是一个刚刚偶遇不到半天的少女。山洞，少女，火堆，夜晚，这样的意象让我浮想翩翩，有些莫名的躁动。 三重事端纠缠着我，丝毫不愿放我入梦。 但我不愿将自己的辗转反侧暴露出来，只得长久的保持着同一种睡姿。实在是卧的难受了，才假意发出一声浅睡的轻哼，然后微微地调整一下姿势。 “……你睡了吗？”不知这难捱的夜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了赫娅的声音。 我支了一声，权当回答。 接着，是一段沉默。火焰在噼啪作响，如果我还在现实世界的话，倒是很愿意用这种白噪声催眠。但眼下，只是徒增噪音罢了。 “……果然很冷吧。”赫娅低声说道。 “不冷，”我趁机翻了个身，仰头望向洞顶，“就是这毯子不太好闻。” 火堆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轻盈的笑声。 “我已经在那个毯子上睡了很久了，确实不好闻。”赫娅说道。 又是一段沉默。 “……你带的这个毯子很大，要不……你也来……一起睡吧……”赫娅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不可闻。 “啥！？” 我惊地从毯子上坐起，赫娅正将脸埋在睡袋下，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是说……一起睡。”睡袋下，传来了少女略显羞涩的声音。 “不不不不，你……你睡就好，我没事的！晚安！这次是真的晚安了！”说罢，我一头扎到了毯子上，重新背对着赫娅和火堆。 “吴雍……”赫娅轻声开口，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听到赫娅从睡袋中钻了出来，开始走动。她的脚步声渐远，似乎是朝着洞口的方向走去。 我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声音远去的方向，正看到赫娅站在洞口，双手放在身后，背对着我。 那里是火焰无法触及的地方，身处月光与火焰交隔的阴影中，我只得看见一个晦暗的身影。 在我的注目下，身影开始有了动静。我看到她的手伸向了胸前，一阵难以观察的小动作后，上半身的布料就像是脱离了身影一般，顺着身体滑落。接着，是第二件，第三件。最终，月光在少女的身上打下一层无暇的轮廓，那是不加遮掩的，少女的身体。 等等！ 我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就像是被发现的偷窥狂一样，立马倒向了毯子，将外套严严实实地盖在自己的头上。 等等等等！这是在干啥！？ 我的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肋骨，耳下传来血管张动的声音。但比这个声音更明显的，是少女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等等等等等等！这都什么展开啊！？ 。。。。。。。。。。。。。 今日更新的设定： 【摩根国家军用品制度】作为一个物资相对匮乏，且长期受下界和异国威胁的国家，摩根具有一套高度完备的军事后勤体系，其中就包括军用品制度。 摩根的所有正规军，包括骑士团、白石军团、边疆戍戎军团，其士兵的武器、粮食及日常物品均由国家配备，且遵循严格的等级制度，各级士兵和长官的军用品不尽相同。 但这些东西也不是白给的。相应的，士兵所能拿到的工资远低于其他国家的水平。对普通民众来说，军事方面的赋税也很重。 第38章 赫娅 我紧闭着眼，将外套掖得更紧了些，好让自己的视线和外界完全隔离开来。 赫娅的脚步声停在了我的身边，我听到她蹲了下来，双手隔着外套放在了我的后背上，接着—— 趴到了我的身上。 “呜哇！”我从毯子上跳了出来，踉踉跄跄地靠到了石壁上。 “呀！”赫娅似乎被我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也向后倒去，险些撞在火堆上。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你……啊啊啊！”我有些歇斯底里，眼睛完全不知道要看向哪里，便索性埋在手中，“你快把衣服穿上啊！！！” “咦……？” 透过手心间不得已留出的缝隙，我看到赫娅用我的外套挡住了大半的身子。她微微歪着头，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不不不，你那个表情仿佛在质疑我的能力。 我的内心出现了不合时宜的吐槽。 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种反应算什么。虽然自己也会去想象诸如此类的剧情，但真正当这种事情撞上自己的时候，惊慌失措远大于欢天喜地。 这就好像，有一群纯情的小男生，明明连女仆咖啡厅都没有去过的，却扬言要组队去酒吧蹦迪，成为嗨翻全场的老司机，但真正到了那里，却一个个腼腆的像是小学生一样。结果只是点上了一杯无酒精的软饮料，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里，打开手机开始清手游的每日任务。 话说，我这个比喻怎么这么熟练啊？ 我的内心又出现了不合时宜的吐槽。 我摇了摇头，想要将脑内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驱逐出去。 “你可别误会！我们只认识了不到一天，这也太快……不对，这不合常理啊！总之快把衣服穿上！”或许是过于急躁了，我的语气带上了命令的意味。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赫娅深深地埋着头，将我的外套紧紧地抱在胸前。她披上了那件外套，走向洞口，默默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回身上。 这样突如其来的剧情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只觉得头脑发昏，于是便将头靠在石壁上，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没事吧？” 赫娅重新站回了我的身旁，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表情有些犹豫。见我没有躲闪的意思，才安心地将手放在我的额前。 “没事，就是受到了点惊吓……” 我用手撑着头，一方面是真的有点发昏。另一方面，发生了这种事，我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眼前的少女。 “真的很对不起……我的爸爸说过，对待恩人，要全身心的报答。你救了我……所以，你是我的恩人。” ——你怕是对全身心有什么误解啊少女 我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来，我尽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对赫娅说道：“我只是恰好路过，随手给你包扎了一下而已，可受不起这么重要的报答。如果你真的想报答些什么的话，明天，就帮我一起找我的同伴吧。” 赫娅呆呆地看着我，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微笑。 “嗯……我一定会帮助你的，一定……”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火光将她的身子渲染成另一种颜色，不似月光的皎白，而是颇具活力的暖黄。 但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这份活力有些生假。 “行啦，快睡吧。”我将内心的想法隐藏起来，这么一折腾，我也终于感受到困意了。 “嗯，晚安。”赫娅抬起一只手，向我摆了摆，钻回了睡袋中。而我也捡起自己的外套来，卧在那古董般的毯子上，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 。 。 第二天，太阳如旧升起。 但我却并非是被阳光弄醒的，朝阳的强度还不足以打败我这个赖床星人。 “醒醒，吴雍，醒一醒。”少女轻柔的呼唤闯入一片空白的大脑，身体的感受器官也开始工作起来，将肩头有规律的摇晃传入我的脑中。 ——如果我的铃声是这样的，还怎么可能会赖床呢？ 我一边在脑内开始了今天的第一份吐槽，一边从毯子上爬了起来。 “早啊，赫娅。” “早安，吴雍。”赫娅跪坐在我的身旁，她的嘴抿成一个笑颜，看起来十分的开心，“按照约定，今天我会帮你找你的同伴。我前几天发现了一片废墟，看起来像是村庄，那里应该是林子里最显眼的地方了，要不要去看看？” “废墟？” 我暗地里一惊，赫娅所说的废墟，绝对是那被诅咒一族的村落。也就是说，黑骑士就插在那里。 这么顺利的么？ “好啊，去看看吧。” 我收拾起行囊，扑灭了残余的篝火，和赫娅一起下了山。我们重新回到了巨木林，此时，白雾已散。没有了谜一般的遮掩，那些苍虬巨木显得更加壮观了。 赫娅观察了一阵周围的景象，随后便指向一个方向。每走一段，她都要停下来观察一会儿，才会继续行动。就好像是在努力的回忆着去时的路。但是无论她怎么走，都不会掉头，就好像知道既定的目的地一样。 奇怪，太奇怪了。 “我们就快到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再走一段就到那个村子了！”赫娅兴奋地说道。 “赫娅，你好像对这里很熟啊？” “只是这几天一直在找出去的路，所以知道了几个重要的地方。” “不……一般人用几天的时间很难摸清楚这么大的地方吧……” “……” 赫娅停下了脚步，她背对着我，让我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赫娅，你……到底是谁？” “我？这是什么意思，吴雍？”赫娅没有回过头来，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闷。 “我突然想起来……”我盯着赫娅的后背，“我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 赫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许久后才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你在怀疑什么？” “你说你来自北边的村子，可这一路上，即使是距离迷林足有十里远的地方，也罕见人烟，更不要说村落了。迷林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了，这里也一直是公认的禁地。人们不可能会在这附近建立村子。更不会有哪家的父亲，会让自己这么可爱的女儿独自来迷林附件采浆果。” 赫娅突然发出了一声笑，“这算是对我的夸奖吗？那么……你认为我是谁？” “其实，如果你不带我去先民的村落，我还不至于太怀疑。但你的动机太明显了……你是被诅咒的一族，上古先民的亡灵，对吗？” 。。。。。。。。。。。。。 今日更新的设定： 【迷林的生态】迷林因为和外界空间完全隔离，千百年来不受影响，已经自成一体。这里的生物大多发生了异变。树木因黑骑士的魔力而长势迅猛，成为了足以匹敌山丘的巨木。各类动物也或多或少的发生了变化。 不过，由于魔力无法流动，迷林中大多数的魔力都被植物所吸收，空气中的存量极其稀薄，无法支持大规模法术的释放。 特别章 摩根的春节(上) 首先祝各位春节快乐！！！恰逢佳节，本书的第一个试水推也来辣(o゜▽゜)o☆ 十分感谢一直支持本书的读者亲，这一章是特别章，主要以另一个角色的视角，讲述发生在摩根的春节——酒狩节的事情。 另外，最近正在搞男主角的人物立绘，这几天大概就能完成了。女主角的人设已经完成，各位可以在起点app上本书页面的作品角色中查看。 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恳请关注一波，谢谢支持！ 最后，再次祝各位春节快乐！ 。 。 。 莱特独自行走在树林中，那些树木并不寻常，通体都是由冰晶构成的，其内还泛着淡蓝色的光亮。但莱特并不觉得奇怪，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奇怪的事。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远处的虫鸣都显得有些聒噪了。莱特继续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走，又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他的脚下，有荧光虫萦绕，每向前踏一步，就会有一只虫子坠向地面，激起一阵光漾。 他好像在前面看到了某个身影，于是便加快了步伐，想要上去一探究竟。但无论走多久，那身影却丝毫没有变近。 “你是谁？”莱特变得有些焦急，他朝着前面喊道。 那身影听到了他的话，回过头来。但距离相隔太远，他无法看清那张脸，只知道那曼妙的身姿应当属于一个少女。 莱特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远处的少女重新回过头去，渐行渐远。 …… “莱特，该起床了。”母亲拍了拍莱特的肩，将他从睡梦中拉起。 莱特睁开惺忪的双眼，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他好像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他做了很多次，但每当醒来的时候，他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梦中出现了一个少女，那少女让莱特久久不能忘怀。 “发什么呆呢？快准备准备，吃完早饭就该出门了。” “出门？哦……哦，对啊。”母亲的话点醒了莱特。 今天是酒狩节的前一天，也是摩根传统的成年祭。这一天，所有满17岁的孩子都要独自外出狩猎，为酒狩节狩得属于自己的猎物。不过，这个传统也只在他们这种边陲小村才保留着吧。 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了楼下。 “莱特！” 他的父亲坐在桌边，向他招呼道。莱特的父亲是一个很粗犷的人，在村中也是一位传奇猎人。他的嗓门很大，性格也大大咧咧的，却能为狩猎一只稀有的野兽而在雪地里趴上一整夜。 莱特非常向往他的父亲。他早就在内心里定下目标，一定要成为比他父亲更为传奇的猎人，而今天，将是他的第一战。 “快吃！儿子！今天你不猎回一头成年雄鹿，可不许回家！”父亲的嗓门虽然大，但脸上的笑容则更明亮。 “知道啦，成年雄性马鹿，体长五尺半以上，对吗？”莱特坐到了桌前，看着一桌的佳肴。 今天的早餐格外的丰富，燕麦粥里的火腿明显比平时更多了，黑麦面包中还夹着一大块带油脂的羊肉，还有一杯用水和柠檬汁充分稀释过的烈酒。 一顿饱餐后，莱特穿上他的狩猎冬服，从墙上取下自己的猎弓——那是他父亲托一位木匠朋友做的，用的料子很足，张满弓足以射穿一颗长成的大树。 莱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猎弓，将其扣在腰间的弓盒中，背起一整袋的箭，和父母道别后，走出了家门。 村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和他同龄的少年。人群中，一只手高高地举起，朝着他这边挥舞，莱特一眼就认出了挥手的人，他的损友，哈因。 “这边！” 哈因高喊着，莱特扶着腰边的弓，一路小跑着到了哈因的面前。 “今天怎么起这么晚？你还老嘲笑我睡懒觉。”哈因问道。 “昨天晚上又做那个梦了，睡得不是很好。”莱特说。 “那个春梦吗？”哈因打趣道。 “什……什么春梦！”莱特觉得自己的脸变得有些烫，“我可没说过！” “嗨呀，不是春梦是什么？”哈因将双臂抱在胸前，“你光说你梦见一个女孩，但其他的都记不得了，我看不是记不得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吧？啊哈哈哈哈！” “哈因，你这人——”莱特用手钳住哈因的脖子，两人笑着打打闹闹，场面十分基烈。 正在这时，一个少女从两人身前不远处走了过去，他们瞥到了少女，立马停止了打闹。 “老师，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那少女问身边同行的男人，莱特认出了他，那是村子里很厉害的一个术士。 “今天是我们摩根的成年祭，这群年轻人是要外出打猎去。”男人答道。 那两人逐渐走远，以至于再也无法听清他们的谈话。 “我说，莱特啊。”哈因整了整被揉乱的衣领，冲着莱特说道，“你梦里的那个女孩，不会就是她吧？我记得她叫……于洛颖？这名字挺奇怪的。” “什么？我……不，不是。”莱特愣住了，他的话变得有些结巴。 “诶，奇了怪了。”哈因托起下巴，显得若有所思，“你开始做那个怪梦的时间，基本就是那个女孩来到科莫村以后。我怎么觉得……” “闭嘴吧你，搞得跟是你做梦一样。”莱特推着哈因的肩往村子的大门走去，“走走走，打猎去。” “行吧行吧。”哈因耸了耸肩，“不过你还是别乱想了。你也知道那个和她一起来的男的，虽然听别人说他们是兄妹，不过看他们那亲密样，关系绝对没那么简单。” 哈因的话让莱特心头一沉。不知为何，他很在意那个女孩，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偷看她几眼。莱特不知道这是否是喜欢，还是单纯的好奇。 不过，每每想到她身边的那个同龄男孩，莱特就会莫名觉得有些郁闷。不知那楞了吧唧的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边戍团的守军们对他那么恭敬。莱特实在搞不懂，光看体格的话，他百分百能够确定那个男孩就是个缺乏锻炼的弱鸡。 莱特烦乱地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决定将这件事情暂时抛之脑后。他提了提身后的箭袋，朝着门外走去。 特别章 摩根的春节(中) 科莫山以西的森林中，数不清的针叶林木立在冻得僵硬的土地上，那枝叶被厚重的雪压得低垂。放眼望去，整个地面都覆盖着一层无暇的白色，让人不忍心在上面留下足迹。 此时，西弗利亚大陆即将入冬，对摩根这样的西部国家来说，寒冷则更甚一步。 莱特和哈因拿着各自的弓，在低矮的灌木之间谨慎地前进着，他们的猎人服是纯白色的，配合上满天满地的白雪，便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了大自然中。 他们此行所要寻找的猎物，是这个时节经常会出没的马鹿。 在这样的纯白世界中，暖色皮毛的马鹿往往难匿踪影，这对猎人来说是件好事。但另一方面，冰雪却为毛色发白的雪狼提供了天然的庇护。 雪狼本是一种夜晚觅食的独行动物，如果放在平时，对老练的猎人来说并不是多大的威胁。可一旦入冬，面临食物的匮乏，它们便会开始集体行动，不分昼夜的觅食。这时候，面对成群结队的雪狼，任何人都无法轻易逃脱。 莱特他们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 今天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场狩猎，也是最危险的一场。没有了大人的陪伴，这些新手们完全将自己置于了凶险的野林之中。 莱特还清楚的记得，去年隔壁家的孩子因为不幸遭遇了雪狼群，连个全尸都没有找回。 他低着腰，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弓。林地里非常的安静，他甚至能听得清哈因略显急促的呼吸。 正当两人潜行于灌木中的时候，一个身影兀地从附近跳出，钻入了雪地中。 哈因大叫了一声，向后摔倒在地。 “没事的，没事，就是只野兔。”莱特低声说道，一把将他拉起。 “抱歉……我有点……紧张。”哈因哆哆嗦嗦地回答，不停地摩挲着双手。 莱特轻轻地笑出了声，要是在平时，他绝对要吓一吓哈因，但眼下却不是这么做的时候。 他眯起眼，仔细地环顾着四周。除了那只跳入雪中的野兔，应该是没有其他动物。 “往前走吧。”莱特说。 哈因点了点头，他迟疑了一下，收起了自己的弓，转而取下胸前的猎刀，握在了手上。 两人继续在林中行进着。这林子并不空旷，但冬日的萧瑟却冲淡了那种密集的空间感，让莱特觉得自己仿佛暴露在毫无遮掩的空地上。 “莱特！莱特！”哈因从后面拽了拽他的衣服，尽可能地压抑着自己的音量。 “怎么了？” “那边！”哈因指向某个方向，脸上难抑惊喜，“看到了吗？有只雄马鹿！” 莱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稍远点的地方，一个灰棕色的身影杵在那里，正低头寻觅着灌木间的浆果。 好样的！ 莱特心想。虽然哈因用弓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但他确实有一双好眼睛。 莱特比了个向前追踪的手势，哈因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两人蹑手蹑脚地朝着马鹿靠去。 那头马鹿也只是在原地转悠，时不时停下来，观察着四周。莱特半蹲在灌木间，估摸着射程已经足够。正当他准备搭弓射箭的时候，哈因从后面碰了碰他的肩。 “莱特……对……对不起……我……” 哈因的声音十分轻飘，让莱特瞬间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我已经……啊……阿嚏！” 一声惊天喷嚏响起，马鹿竖起耳朵，掉头就跑，消失在了雪林的彼方。 “哈因！”莱特猛地从地上站起，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恼怒的大吼道，“你他妈为啥每次都要出岔子？？？” “对……对不起……”哈因丧气地垂着头。 莱特叹了口气，怒意也差不多消散了，毕竟这种事，他都已经习惯了。 莱特看着自己的坑爹搭档，突然注意到他的猎人外服领口大敞，而原本应该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则被他披在了一边的肩头。 “你这人啊……”莱特将哈因领口的扣子扣紧，又扯下那条围巾，围在了正确的地方，“这都什么奇怪打扮？你这样不受凉才怪了。” “可这样帅啊。你看，故事里的游侠都是这样打扮的，就比如……”哈因伸出一根手指，“卓尔.罗.冰寒！” “帅有什么用，帅能打到猎物吗？”莱特轻哼了一声，“能打到猎物的猎人，才叫帅。”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都是父亲打猎时的样子。 “哎~莱特啊，你要是稍微能懂一些打扮方面的事情，就不愁找不到女孩子了。”哈因一口长叹，如同是关照单身儿子的老父亲。 “我可去你的吧。走了，今天一定得猎头大的回去。”莱特提了提箭袋，继续向着林子的深处走去。 但这一天，狩猎之神仿佛要成心和他开玩笑一样。 一天的紧张狩猎，只换来了几只野兔和一只羸弱的老鹿，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没有碰到雪狼。 临近傍晚的时候，两人走出了林子，顺着开阔的缓地向着村子走去。 此时，村里大部分的同龄人都已经归来了，他们带着各自的猎物，在村门口与家人兴奋地分享着胜利果实。 莱特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皱。 “怎么了？”哈因问道。 莱特攥紧了手，内心里定下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哈因，我的这几只猎物你拿走，就说是你打来的，”莱特将身后拖着的布袋交给了哈因，“你那两只兔子根本拿不出手。” “啊？啥？”哈因显得十分讶异，“不是，那你呢？” “我要回林子里去。”莱特斩钉截铁地说，“你回去给我爸妈说一声。” “你疯了？在林子里过夜？还是在冬天？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又不是你爸那么厉害的猎人……” “我爸能做到，我为什么不能？”莱特显得有些恼火。 “……那那那我和你一起！”哈因想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勇敢点，但他那不安的神情却出卖了他。 “你给我回去，你不回去谁给我爸妈说去？”莱特说罢，便掉过头，朝着林子里走去，不给哈因留辩驳的机会。 “放心吧！”莱特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喊道，“我今年肯定能猎到最大的猎物！” 特别章 摩根的春节(三) 莱特趴在雪地中，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从未想过夜晚的极西会这么的冷。毕竟这个时间，他理应在温暖的被窝里，进入静谧的梦乡。他的身旁应是熊熊燃烧的炉火，无规律的噼啪声是最好的催眠曲。 一想到这些，莱特突然有一种想哭出来的冲动。他将脸埋在厚厚的手套下，将身子蜷成一团。 他又冷又困，但猎人的直觉和经验告诉他：生火会招来狼群，在这冰天雪地中睡去，则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翻了一个身，半滚一圈，趴在新的雪地上。原先被他压着的地面上，雪花已经被体温融化，变成了半冰半水的状态。 如果在同一片地面卧得太久，身下的雪地就会变得湿漉漉的，这些冰凉的水会透过衣服接触皮肤，直接穿透人类引以为豪的保暖方式，将寒冷带给赤裸裸的肉体。 翻滚，趴下，翻滚，他不断地重复这个过程，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受些。 他实在无法想象，父亲是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捱过整整一夜的。 但令他感到气馁的，不是自己比不过父亲这一点，而是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有等来猎物。 哪怕是一只野兔也好，但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这片森林所有的生物，都不约而同的消失了一样。 莱特的眼帘变得愈加沉重，他勉强抬起头来，看到东边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黎明到来了。 ——就这样吧。我真是傻透了，怎么可能和我爸比呢。 莱特四仰八叉的躺在雪地上，呆呆地望着上方的树木。 ——回去吧，就说我什么都没有猎到。反正爸爸也猎到了足够多的猎物，今年的酒狩节，我们家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拿下头筹。 莱特翻了个身，将双手垫在脑袋下。 ——不过，先睡会再回去吧，已经早上了，应该会很安全……应该…… 莱特的头脑变得飘飘忽忽地，他闭上了眼，任由倦意侵袭整个身子。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响起的声音闯入了莱特的脑中，猛地将他惊醒。 猎人的警觉让莱特立马进入了状态，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尽量让自己的身子隐藏在雪白色的披风下。他眯起眼睛，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那并非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骑着马的人。 “……哈里？”莱特惊讶地嘟囔出声。 他认得那人，那是边戍团的哈里，就住在他家隔壁。哈里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住的，莱特的父母经常给他送些自家制作的食物。而莱特本人也和他很熟。 哈里是从西边的深林中驰来的。他并没有从官道上走，而是选择在这样的林地里疾驰，这让莱特十分费解。 难道他也是出来打猎的？ 莱特心想。他本来想叫住哈里，但在抬起手之前却犹豫了。 要怎么向哈里解释自己在这里？为了狩猎成年雄性马鹿在这荒郊野岭趴了一晚上，结果还什么都没猎到？ 这让莱特愈发觉得耻辱。他没有叫出声，而是目送着哈里向着村子的方向驰去。 等到马蹄声渐息，哈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外，莱特才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望了一眼头顶，从太阳的位置来看，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中午了。 “……回去吧。”莱特自言自语了一声。 正当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林子的深处，又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传来。 莱特全身紧绷，立马俯下身子，望向了那边。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这个声音他不会弄错的，是雪狼的嘶吼声。 ——但怎么会？狼只有在进攻的时候才会发出这种叫声。难道……是有人被袭击了？ 莱特愈发觉得蹊跷，同时，难以按捺的恐惧也自心底而生。 他从未独自面对过雪狼。往年的狩猎季，他都是和父亲一起外出行动的。有时候，甚至会有几十号人组成的狩猎队一起出猎。 而现在的情况则大不同，他甚至都不知道，那里有几头狼在等着他。 ——但万一真的有人被袭击了…… 莱特咬了咬牙，决定先潜行过去看看。 他俯着身子，向着那边走去。声音传来的地方在一片高地的另一头，他还无法知道那里究竟在发生些什么。但他听到了打斗的声音，还有动物的哀嚎声，不知不觉间，狼的嘶吼声就已经停息了。 等到他终于走上了高地的顶端，另一侧所发生的事让他大惊失色。 他看见十几头雪狼，不，应该说，雪狼的尸体。那些狼倒在雪地上，身上满是可怕的伤口，有几只甚至被开膛破肚，四下满是污秽的血液。 在狼群尸体的中间，一只巨大的野兽傲立着。莱特从未见过那样的生物，它的毛发呈现出金黄色，眉间长着一只巨大的角。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脸，那脸分明是将怒意写在了上面，如同是鬼神的面具那样，令人发怵。 这真的是一只，奇兽。 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恐惧，莱特的全身都在颤抖着。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塞进了嘴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开始观察起那只奇兽，它的嘴角有很多的血，不知是狼的还是它自己的。那奇兽似乎想发声，但无论怎么用力，嘴中也只能吐出微弱的气音。除此之外，它的身上还有许多新鲜的伤口，应该是被雪狼所伤。 那奇兽在原地不安地转动，不时翻看一下狼的尸体，又猛地向后一跳，四处嗅着。 ——它闻到我的味道了？ 莱特心里一惊，他的猎人服上涂抹着特制的除味药剂，一般的野兽是发现不了的。如果真的被这只奇兽发现了，那绝对是在劫难逃。 不如趁此机会，先下手为强。 莱特拼命克制着内心的紧张，从身后抽出一支羽箭，轻轻地搭在弓上，瞄向了那只奇兽。但他的手实在是抖得太厉害了，箭头所指的方向在奇兽的周围游离着，完全找不到准头。 ——冷静点，莱特！冷静点！ 他闭上眼睛，想到了父亲曾教给自己的祷词。 “我是林中的行者，不动如古木，锐眼如苍鹰，平掌如山石。自然的女神宠爱着我，予我今年的收获和来年的希望。” 莱特在内心里默念着祷词，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名温暖的力量所包围。那力量消融了寒冷与畏惧，让莱特只觉得舒服。 冥冥之中，某个少女闯入了莱特的思绪之中，那身影他熟悉无比，那是几度出现在他梦中的人。 “余安大人……”莱特恍惚地呢喃着。 他的手不再颤抖，稳稳地瞄向了眼前的奇兽。一瞬间，四周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莱特的眼中，只有那奇兽，还有奇兽体内的，散发着炽烈红光的心脏。 莱特紧抓这奇妙的感觉，他将弓拉满，羽箭稳稳地瞄向奇兽的心脏，射了出去。 特别章 摩根的春节(四) ——嗖！ 箭首发出了淡蓝色的光泽，穿破寒冷的空气，朝着那奇兽飞去。这一箭承载着极大的动能。莱特十分有信心，可以贯穿他所看见的那个，如火焰般炽热的心脏。 果不其然，羽箭就像是刺入一团松软的棉花一样，毫不费力地入及身躯，又从另一端露出头来。 奇兽倒在地上，四脚乱蹬，做着无意义的挣扎。鲜血如同间歇泉一样，随着肌肉的收缩而喷涌着。奇兽就这样反抗着死亡，慢慢地便没了动静。直到最后，它也没能发出像样的声音来。 莱特的视野恢复了正常，四周的景象重新变得明亮起来，而那炽红的心脏也早已熄灭了。眼前，只是一具尸体罢了。 他揉了揉眼，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异样的镇定，高度集中的精神力，还有洞穿了猎物弱点的视野——这种感觉，莱特从未经历过。 他张望着四周，确定没有危险后，顺着高地而下，直直地走向那只奇兽。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观察这头庞然大物，让莱特产生了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他从小和父亲一起打猎，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动物：野兔、马鹿、豪猪、雪狼、雪豹、灰熊……但眼前的这头，却足以让他发出最为震撼的惊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所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少太少了。 “这样子怎么可能成为传奇猎人啊……”莱特摇了摇头。 他从腰后的夹子里抽出猎刀，将奇兽的眉心划出一个豁口，取下了那只美丽的角。又将那几匹亡狼的皮扒下来，用随身携带的麻绳捆在一起。最后，砍下一些树枝做成简易的拖车，将战利品统统放了上去。 “这一车东西，应该比一头马鹿更好吧。”莱特拍了拍手，自言自语道。一想到回村后，大家看到这一车硬货时露出的表情，他就觉得无比兴奋。 莱特拉着拖车，踏上了回村的路。他哼起了轻快的小曲，不时回头看一看自己的战利品，生怕它们掉到半路上。所幸这趟短暂的路途一帆风顺，他终于赶在中午前回到了村子。 “莱特！” 正当莱特准备进到村子的大门里时，头顶上方响起了一个声音。他抬起头来，正看到母亲站在城墙上，怒视着自己。 “你在那等着！”母亲朝他指了一下，便消失在城墙垛的后面。没过一会，她便从墙上跑了下来。 母亲用双手提着裙边，费力地跑向莱特。她的脸上，混杂着担忧与生气的神情。 莱特放下手中的拉绳，迎了上去。母亲托起他的脸，左看右看，又拽着他转了个身子，确认莱特平安无事后，才一把抱住了他。 “妈……”莱特轻轻拍着母亲的肩，“我没事啦……” 母亲抬起头来，眼睛微微发肿。她的表情显得十分愤怒，想说些什么，但发抖的嘴唇中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行啦，别皱着张老脸了！我都说了，咱儿子肯定没问题！”城墙后，莱特的父亲也现身了。父亲将母子两人拥入怀中，用力一抱，“来吧，儿子，让我看看你的成果！” 莱特将身后的拖车拉上前来，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父亲的目光忽略了那一车的狼皮，定格在那只角上。他睁大了眼睛，两三步跨上前去，仔细地审视起那不寻常的战利品来。 “这是……怒兽的角？”父亲抚摸着那只角，嘴中发出一连串的惊叹，“不会错……绝对不会错，就是怒兽。” “怒兽？爸你认得这东西？”这一次，轮到莱特惊讶了。 “这可是个宝啊！”父亲的脸上难抑惊喜，但他又随即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怎么搞到这玩意儿的？” “就在林子里，我发现它刚和一群雪狼搏斗完。” “怪事，真是怪事……”父亲一边摇头，一边念叨着，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莱特的背，“先不管这些了。干得好！儿子！” 莱特拉起自己的拖车，和父母一起朝家里走去。就像他所料想的那样，村民一看到他的战利品，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让莱特的小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到了家里，莱特将那一捆东西堆到了储藏室后，就忙着帮父母准备酒狩节的食物了。他在自家门口架好了烤架，此时，节日的活动正进行到热烈之时。 莱特坐在凳子上，看着街道上的熙熙攘攘，不时翻弄一下架子上的烤肉。混合着果木味道的肉香飘散而出，让他胃口大开，仿佛一晚上的煎熬都是为了此刻而准备的。 莱特徒手捏起一块切好的羊肉，送入了嘴中。他细细品味起外焦里嫩的人间珍馐，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野。 那个叫于洛颖的女孩，正顺着街道往这边走来，她今天穿了一件好看的衣服，和节日的氛围十分的搭调。 然后，果不其然的，她的旁边，还跟着那个叫吴雍的男的。 莱特的心脏蹦蹦直跳，这一趟的狩猎仿佛给予了他异样的勇气，他决定让那女孩注意到自己。他费力地咽下尚未完全嚼透的羊肉，拍掉手上的孜然。他站起身来，就在他已经举起了手，准备朝着逐渐靠近的女孩打招呼时。自己的计划却被意想不到的人打乱了。 “哎！吴雍，于洛颖！” 离莱特不远的地方，隔壁的哈里朝着那两人招呼了起来。 莱特尴尬地放下了手，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烧烤夹。 “哎，我都告诉你了，没可能的。”一个熟悉到让人想揍一顿的声音响起，莱特无需抬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哈因从另一侧的街道上走来，坐到了莱特旁边的地上。 两人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任凭此刻的安静和街道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你说，”哈因终于开了口，“咱们村儿的好女孩那么多，你怎么就执着于这么个异乡人呢？” “你不懂。”莱特继续埋着头，翻弄着烧烤夹，“她很特别。” 没错，她很特别。莱特意识到这件事情，是在狩猎怒兽的时候。 莱特潜意识里觉得，那个女生和自己梦里的少女有关，而梦里的少女，就是传说中的自然女神，余安。 难道说…… “嗨呀，每个思春期的少年都会说‘她很特别’这种话，有什么特别的。”哈因向后一仰，突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诶？莱特！莱特！你看！下雪了啊！” 莱特抬起头来，雪花自天空飘落。 “怎么这个时候下雪？”莱特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发出一声疑问。 而他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雪越下越大，随着到来的，还有逐渐刮起的霜风。正当众人陷入不解的时候，远处传来的号角声打破了平衡。 号角长鸣了好几声，紧接着，随之出现的，是飞翔于天空的巨大身影。 那是仅在故事中出现过的，冰霜的巨龙。 “快跑！去地下避难所！”一个边戍团的人朝着人群大声吼道。人们也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一窝蜂地向着避难所逃去，与之相对的，边戍团的士兵们则朝着城门的方向聚集。 “莱……莱特！我们也快跑吧！”哈因拽着莱特的袖子，但莱特却站在原地，紧皱眉头。 “……不，你快去避难，我要去帮边戍团。” “什么！？你……别闹了我们快走吧！” “我……”莱特看着自己的手，想到了那句神奇的祷词，“我现在……有能力去战斗了。” “别做梦了！”说出这话的不是哈因，而是莱特的父亲，他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拽住莱特的胳膊，“先学会做选择再考虑其他事情吧！你们俩，快跟我走！” 父亲没有留给莱特选择的机会，拽着他就往避难所逃去。 他，以及他的父母，朋友，还有其他的村民们，一直在避难所呆着。直到听到外面的暴风雪渐息，看到边戍团的士兵冲了进来，兴奋地向所有人宣布霜龙被打败了。这场危机才彻底地解除了。 他听别人说，就是那个吴雍打败的霜龙。莱特没有任何不甘，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当不了那个大英雄。 先学会做出选择…… 父亲的话困扰着莱特。 那天晚上临睡前，莱特走进了父亲的工作间。父亲正在处理那头怒兽的角，灯火之下不似一个健壮的猎人，反倒像是苍老的工匠。 “爸，问你个问题，”莱特站在桌边，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你每次打猎都能百发百中……真的只是因为运气和熟练吗？” 父亲停下了手头的活计，一阵若有所思后，看向了莱特。 “这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专门为有些人准备的。其他人穷极一生，可能都无法达到那个高度。”父亲拿起刻刀，比在了眼前，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来，“但你是否想过，是否有着另一些东西，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关键是学会做出选择。” 第39章 花与赫娅杀人事件(上) 赫娅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不知该说是释然，还是不再抱任何希望。 “哈哈哈……就像你被我骗了一样，我也被你骗了啊……吴雍……我还真的相信，你会和她一样……对我坦诚相待……”赫娅的语气和动作都和之前有些不同了，相比腼腆青涩的少女，倒更像是个成熟的女性。 “坦诚也要先知道对方的名字吧，你的真名是什么？” “布洛姆恩娅。” “布洛姆恩娅……” “花，‘布洛姆’在我们的古语中，是花的意思，而‘恩娅’是指女孩。” “所以……你是寄居在这具身体中的亡灵？那这具身体的主人，就是你所说的‘她’？她……被你杀死了？” “不……”赫娅将自己的手放在心口，攥住了胸前的衣服，“就算要杀死我自己，我也绝对不会杀死她的……她……是自杀的，但也可以说是被我杀死的。” “等等，什么意思？我……我不太明白。” “这世间多的是光怪陆离的事。”赫娅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徐徐走向了一棵巨木，靠坐在了树根旁，“你要不急的话，能听我讲讲关于我和‘她’的事么？或许，能解开你我之间的误会。” 。 。 。 布洛姆恩娅在林间游荡着。她从巨木林的高处快速飞过，眼睛不停地在地面上搜寻着。 她在寻找新的目标。 倒不是说要加害于谁，毕竟亡灵无法触碰到任何活着的动物，更谈不上加害了。更麻烦的地方在于：亡灵只有在夜晚魔力最旺盛的时段才能显出身形。 每当她在夜晚靠近那些人类时，他们都会被吓得魂飞魄散，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偶尔有几个大胆的人，还会抽出武器迎战。但结果显而易见，他们能砍到的，只有空气罢了。意识到这一点后，那些大胆的人也会丢掉武器，跟在那些先一步逃跑的人的身后，一溜烟地跑没影。 而无法现形的时候直接说话，情况则更糟。 为了和这群闯入者交流，布洛姆恩娅甚至偷偷跟在他们的后面，用了及其漫长的一段岁月，稍稍学会了他们的语言。但无论是哪种人类，都不愿意与她进行任何交谈。 布洛姆恩娅十分地郁闷，她只是想要这些人类帮个忙而已。只是想要他们去抽出镇压在林子中的那把武器，那把给她的族人们带来灾祸的不祥之剑。 那时候，她也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她和族里的大家一样，都只是普通的人类罢了。 可就在大家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部族的血脉会延续至千年以后时，一把黑色利剑从天而降，将一切的希望通通灭却了。 那黑剑不偏不倚地插在了族长的头上。自剑中，莫名的力量涌出，卷起了一阵强烈的魔力风暴。风暴席卷了整个村子，身处其中的族人们，肉体全部被瓦解，只留下了脆弱的魂魄。 自那之后，族人的魂魄便被永远的囚禁在这片森林中，成为了不散的亡灵。而这林子也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阻碍着迷途人的逃离。 布洛姆恩娅降落在一颗巨木旁，她将双手倚在树根上，突然觉得心烦意乱。 距离那场灾祸，已过去了数百年的时间。百年岁月间，布洛姆恩娅见识到了人类的变化，他们已经脱掉了粗制滥造的皮毛，穿上了不知用什么东西制作的，干净平整的衣服。 但同时，进到这片林子的人也越来越少。外面的人们似乎逐渐意识到了这里的诡异，而诡异之事最容易经过故事传播开来，经过层层的加工和扭曲，变成人们心中固有的传说。 ——再这么下去，就不会再有人来了…… 布洛姆恩娅突然变得十分不安。 ——不行，绝对不能变成那样……再试试，今天……一定要成功…… 她从树边站起身来，飞向了空中，继续着漫无目的的搜寻。林子这么大，树木也这么大，身在高处，其下的一切都是如此渺小。 每每这时，布洛姆恩娅就会有一种十足的掌控感，她似乎有些体会到诸神的伟大了，居住在那么高远的天空，看待地上的一切事情都是这般渺小吧。 ——但话说回来，当那把不祥之剑降临的时候，诸神为什么没有帮助她的族人们呢？为什么她们的守护神，自然女神余安大人，没有来帮助她们呢？ 布洛姆恩娅十分的不解。但不解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她继续着自己的搜寻，突然间，却在地上发现了几个身影。 布洛姆恩娅稍稍飞近了些，看清了那些身影。她看到一个小女孩躲在一颗巨木后，瑟瑟发抖。而不远处，正有两个男人四下寻找着什么——显然，他们的目标是那个女孩。 布洛姆恩娅认出了那两个男人，那是几个月前误入林子的游走强盗。也是向她挥出刀的，比较大胆的那批人。 ——糟了。 布洛姆恩娅飞速降落到地面。 ——要用那个力量吗？ 她自问道，但答案已显然易见。 布洛姆恩娅摊开双手，在内心默念着，一股奇妙的力量自林木间涌出，扩散到空气中。同时，四周开始泛起白雾，雾越来越浓，直到完全遮掩了视线。 这是她们部族的萨满术式，操纵白雾。身为族中的萨满继承者，她自然是要学习这个术式。但不知为何，在成为亡灵后，这股力量反而运用的更加得心应手了。 “这边。”她飞到离女孩不远的地方，低声说了一句。 女孩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惊叫，“谁？你是谁？” 布洛姆恩娅觉得无法向她解释那么多，便执拗地重复了一声“这边。” 女孩犹豫了一下，朝着声音的方向踏出了脚步。 布洛姆恩娅就这样一步步地引导着女孩的足迹，直到将她引出了白雾，引到了一汪隐蔽的泉水旁。 布洛姆恩娅站在女孩面前，但她知道这样无济于事。因为在白昼中，常人是无法看见亡灵的。 可那女孩却直直地盯着她，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你是……”女孩的疑惑逐渐展露为一个欣喜的笑颜，“亡灵姐姐！” 。。。。。。。。。。。。。 今日更新的设定： 【上古萨满术式—天气操纵】上古时代的人们还没有认清魔法的本质，对于魔法的探索也是基于最原始的自然崇拜。不过也是因此，他们才能发展出一些了不起的法术。 不同于现在的法术，那时的人们，并不会变换元素的形态，而是直接将其最原始的样子呈现出来。这便是天气操纵。 除了刮风、下雨、起雾等寻常术式，他们甚至还能通过大规模的仪式唤来各类天灾级别的天气。 但这种术式依然需要基于大量的魔力，所以没有极其严苛的魔力条件，依旧无法轻易使用。 不过，亡灵作为魔力的聚集体，很容易吸引魔力就是了。 第40章 花与赫娅杀人事件(中) 布洛姆恩娅腾地睁大了眼。 ——这个女孩能看见我？ 女孩又仔细盯着布洛姆恩娅看了看，方才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 “啊……对不起，我把你认成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亡灵姐姐了。不过……你也是亡灵吗？” 布洛姆恩娅默默地点了点头。 ——能看到亡灵，而且显然，以前也见过亡灵，难道说…… “你在做什么，这里？”布洛姆恩娅问道。难得遇到可以交谈的人，她努力地搜罗起脑内的词语，用这个时代的语言问道。 女孩略显疑惑，但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住在北边的村子，国王派人来我们村子，他害怕我的血脉，要杀死我。所以我，逃了进来。然后，遇到了那几个强盗。” 女孩边说边比划，语速很慢，不时还会停顿一下，很明显在照顾布洛姆恩娅。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女孩的脸上划过了一丝忧伤，但随即便被笑脸重新替代了。 布洛姆恩娅听懂了大部分的意思，只是没有明白“血脉”一词。 国王惧怕某样东西，属于这女孩的某样东西。 “你的国王，是拉格纳的孩子？”布洛姆恩娅问道。拉格纳是她们那个时代最为强大的人，当时，他已经统一了很多部落，正朝着建立一个国家的目标前进。 “拉格纳？”女孩有些不解，“不，我们的国王是艾里拉.摩根。” 艾里拉.摩根，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姓，丝毫没有拉格纳氏的影子。看来外面的世界，早已经物人皆非。 “你的名字？”布洛姆恩娅又问道。 “我吗？咳咳——”女孩轻清了清嗓子，“我是赫娅，乌勒尔村的祭司之女，赫娅.乌勒尔。” 听到对方的名姓后，布洛姆恩雅愣住了。 赫娅，是古语。意为“美丽的女孩” 乌勒尔，是那早已被不祥之剑所灭亡一族的姓氏。是她，布洛姆恩娅.乌勒尔的姓氏。 “你……”布洛姆恩娅激动地抓住赫娅的肩，却扑了个空，“你，乌勒尔？你们，为什么叫乌勒尔？” 赫娅被突然激动起来的布洛姆恩娅弄得不知所措。 “啊……我们村子的祖先就姓乌勒尔。听说很久以前自然之神余安向乌勒尔的村子投下了一柄黑剑，将整个村庄化为乌有。当时，我们的祖先恰好在外村交易，所以才逃过了一难……” “余安大人……黑剑……是余安大人的……？” 布洛姆恩娅像是失了魂一样的偏坐在地上。 ——那柄剑，是余安大人亲自投下来的。怪不得呢……怪不得她不来救我们呢…… 布洛姆恩娅兀自笑了起来，她笑了很久，完全不顾其它。身为亡灵的她，从不知人类的倦怠，她无法让自己笑到精疲力尽，好忘去这个事实。 所以，她停止了这无意义的笑。说实话，困扰她百年的疑惑以这种方式解答后，她的内心反倒是很平静。她不知道这是坦然，还是丧失了一切的绝望。 但同时，随着真相到来的，还有希望。 “赫娅，你是……祭司之女？” 赫娅点了点头，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小刀，展示给了布洛姆恩娅。 “你看，这是我的祭器。我们家世代都是村里的祭祀，嗯……其实祭祀也就是村长，延续乌勒尔血脉的人，我们的身体里有……veharie” 布洛姆恩娅自然是认得乌勒尔族的祭器——一把能够保存人魂魄碎片的小刀，但让她更感兴趣的，是女孩说出的词语。 veharie，这个词对于布洛姆恩娅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它的意思是——萨满之血。 一切都说得通了，国王所惧怕的东西，是萨满之血，那是先民尚未灭绝的象征。无论在何时，旧的血脉都足以撼动新的王权。 而眼前的这个女孩，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自己的后人。 ——她不怕我，又与我渊源颇深，还有着魔力旺盛的萨满之血，或许能让她帮忙？ 布洛姆恩娅心想，她对着女孩说道：“赫娅，我是布洛姆恩娅.乌勒尔。我是……祖先。” “祖先！？”赫娅惊讶地叫出了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赶忙捂住了嘴，“等等，亡灵……迷林……你真的是乌勒尔人！” 布洛姆恩娅点了点头。 赫娅变得又惊又喜，“那……那我能叫你恩娅姐姐吗？” “不对，恩娅不是名字，姐姐也不对，叫布洛姆恩娅。”她皱起了眉毛。说实话，自己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人了，没被叫做老祖宗就不错了。现在被这小女孩叫做姐姐，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哦……”赫娅显得有些失落，“可恩娅姐姐听起来既好听又顺口啊……” “那就恩娅姐姐，你是……赫娅妹妹。”布洛姆恩娅最终做出了让步。 “嗯！”赫娅高兴地一点头。 “赫娅妹妹，能帮我忙吗？”布洛姆恩娅决定抓住这个大好的机会。 赫娅好奇地歪着头，等着听接下来的话。 “能帮我拔出黑剑吗？诅咒我们部族的黑剑。” “没问题。”让布洛姆恩娅感到意外的是，赫娅没有丝毫的犹豫，“这是为了恩娅姐姐，以及……我的族人们。” 布洛姆恩娅露出了一个坦诚的微笑，她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笑过了。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也不记得了。 布洛姆恩娅伸出手，想要拉起这比自己小了几百岁的妹妹，手指握空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没有了人类的身躯。 赫娅看出了她脸上的感伤，于是伸出自己的手，在空中调整好角度，看起来就像是握住了对方的手一样。 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笑声。 “那就走吧？” 去往村庄废墟的路，布洛姆恩娅再熟悉不过了。但和其他人一起，这还是头一次。 虽然林子里还有其他族人的亡灵，但布洛姆恩娅身为萨满祭司之女，本就不常和他人接触，死后也少与他们来往了。 两人到达村子的时候，正有几个亡灵坐在砖石的废墟上，他们看到了布洛姆恩娅和一同前来的小女孩，纷纷围了过来。 “祭司小姐，这人是……？”一个男性亡灵用古语问道。 “我们乌勒尔族的后裔，这孩子的身上，有着萨满之血。”布洛姆恩娅用同样的语言回答道。 那群人听罢，显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只留赫娅一人在原地懵逼。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来。”布洛姆恩娅有些生熟地切换回现代的语言，带着赫娅向村子的中心走去。 在一顶坍塌的帐篷旁，正有一柄黑剑散发着异样的魔力。那黑剑穿透了早已干枯的颅骨，深深地插入了地面之中。 “只要拔出那把剑就可以了吗？”赫娅望着布洛姆恩娅，问道。 布洛姆恩娅点了点头，她正站在距离黑剑很远的地方，“我们没法接近黑剑，所以，拜托你了。” “嗯，我说过，一定会帮助恩娅姐姐的。” 赫娅说罢，便朝着黑剑走去。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萨满之血】上古时代，一些人类天生魔力旺盛，或对魔力的流动及其敏感，这些人往往会担任起部族中的萨满祭司，负责和魔法有关的事务。 这种力量可以随着血脉流传给后代，被称作萨满之血。虽然经过数代的传承，萨满之血的魔力会逐渐淡化，但其所蕴含的血缘意义却从未变弱。 第41章 花与赫娅杀人事件(下) 布洛姆恩娅眼见着赫娅朝黑剑走去。其他的亡灵也逐渐靠了过来，站在与布洛姆恩娅差不多远的地方。 他们中，许多人已经跪倒在地，将双手抵在额前，念念有词间还淌下了兴奋的泪水。他们都在祈求着少女的成功。 毫无疑问，他们的祈求对象是余安大人。这些虔诚的亡灵们至今还蒙在鼓里，不知这黑剑就是余安亲手投下来的。 布洛姆恩娅没有加入这场祈祷，她只是站着，望着赫娅的背影。 她所相信的，唯有赫娅一人。 “你真的认为，那孩子能拔出我吗？” 一道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自布洛姆恩娅的头脑中响起。 ……！ 布洛姆恩娅感到头痛欲裂，双脚没支撑住，跪倒在地。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见一些东西：她看到黑剑中腾起一股黑雾，黑雾像是被莫名的力量束缚住了一样，被塑造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 “你真的认为，那孩子能成功吗？”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布洛姆恩娅看了看身旁，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黑剑的异常。看来，这是只有她能够看到的幻象。她没有回答这充满了挑衅的声音，只是握紧了自己的双拳，执拗地按在地上。 “你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你们一族的亡灵无法接触我，我会焚烧你们的灵魂，让你们忍受世间最大的苦痛。那生者就可以了吗？痴心妄想。” “不……你在骗我……你是我族的诅咒，是灾祸，我一定要……破除你。”布洛姆恩娅小声地念道，声音抖得厉害。 “是你们自己带来了诅咒和灾祸，而你，正给这孩子带来同样的灾祸。” 那道声音就像是恼人的蝇虫一样挥之不去。它在布洛姆恩娅的脑中回荡，回荡，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字眼—— 灾祸。 “不！！！” 布洛姆恩娅从地上跳起，不顾一切地朝着赫娅冲去。黑剑中的诅咒之力化为了无形的黑焰，迎着布洛姆恩娅而来，灼烧着她本就残损的灵体。 “赫娅！回来！”布洛姆恩娅忍受着被黑焰灼烧的痛楚，扯着嗓子大喊道。 “恩娅姐姐？可是……”赫娅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对方。 “回来！！！”布洛姆恩娅声嘶力竭地喊着。 赫娅迟疑了一下，朝着布洛姆恩娅迈回了脚步。 就在此时，那股试炼的黑焰也烟消云散。布洛姆恩娅顾不得身上残留的痛感，朝着赫娅跑了过去。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不要管什么黑剑了……赫娅……我的妹妹……”布洛姆恩娅已经泣不成声。 “恩娅姐姐……”赫娅伸开双臂，环住了布洛姆恩娅的肩。她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触感，但此时的存在，却是真实的。 “叛徒！”她们的身后，其他的亡灵勃然大怒，“布洛姆恩娅！你在做什么！？你把我们唯一的希望断绝了！” “赫娅，我们走。”布洛姆恩娅抹掉了虚无的泪水，带着赫娅朝着巨木林的深处跑去。 。 。 。 “姐姐！你快看！”赫娅站在石崖的边上，尽量压低着自己的声音，“底下有只花冠鹿！” “赫娅！我不是说了吗？别趴在那么靠边的地方！”布洛姆恩娅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赫娅朝着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只见她捡起了一旁的小树枝，抛向了半空中。 “去！” 树枝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般，朝着花冠鹿飞去。扎入鹿身的瞬间，树枝上突然冒出了新的枝条，枝条快速生长，将整只鹿缠绕了起来。 “赫娅！我不是说了吗？别乱用萨满之力！”布洛姆恩娅又责备道，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句式没有丝毫变化。 “姐姐，你好烦哦~”赫娅假意皱了皱眉，旋即露出一个调皮的笑，“今晚有好吃的了！” 赫娅说罢，顺着石崖跳了下去。布洛姆恩娅赶忙跑上前，所幸看到妹妹安全落地。 她叹了口气，郁闷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教赫娅使用萨满之力。 距离与赫娅的相遇，俨然过去了四年之久。她们离开乌勒尔人的村庄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从此便在林子中开始了新的生活。 为了让赫娅适应这里的环境，布洛姆恩娅将自己尽生的知识都教给了她，关于自然、关于生存、关于萨满之力，几乎毫无保留。 虽然平时偶有些小打小闹，但布洛姆恩娅却觉得很开心。以前，她终日在林中游荡，看完了朝阳便是夕阳。她从未想象过，自己有一天能像这样“活着”。 四年的时间，也将赫娅从那个稚嫩的小女孩塑造成了一个盈盈少女。按照乌勒尔人的传统，这个年纪应当出嫁了。 想到这里，布洛姆恩娅突然觉得十分忧伤。如果没有来到迷林，那孩子本应有一个更好的人生。 “姐姐！”山崖下，传来了赫娅的声音，“我们回家吧！” 赫娅所说的家，是位于这半山腰的小山洞。这山洞中锅碗瓢盆样样齐全，各种小玩意儿堆满了洞中。 这山洞原本只是个贫敝的小石窟。约摸两年前，她们在林子中发现了一架废弃的货车，那车上满载着各类日常用品。当时，赫娅像是捡到了宝一样，兴奋地挑拣了一个下午，才带着满满一兜子东西回到了洞里。那之后，山洞才有了些家的味道。 赫娅拉着猎来的花冠鹿回到了山洞，扒皮、切肉、生火、加料，一套操作娴熟的令人心痛。 布洛姆恩娅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很喜欢看妹妹忙活的样子，但实际上，她更希望看到妹妹穿着漂亮的衣服，在花海中起舞。 张罗完毕后，赫娅坐在了布洛姆恩娅的旁边，用一只木勺搅弄着大锅。锅中，鹿肉的香气溢出，直叫人流口水。 等时候差不多了，赫娅用碗盛出一大块炖的烂熟的鹿肉。送入口中的瞬间，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满满的笑容。 “姐姐！这个超好吃的！”赫娅的眼中闪烁着喜色，但那开心的神情却渐渐变得有些难过，“可惜姐姐没法吃……” “没事，像这样看着赫娅吃，姐姐就很开心了。”布洛姆恩娅用双手托着脸颊，微笑着说。 “嘿嘿，姐姐最好了！”赫娅说着，又舀起一块鹿肉。 一顿大快朵颐后，赫娅抱起一杯热花茶，满意地哈出了声。 此时，月亮已爬上了半空。洞中，火焰噼啪作响，将两人跃动的身影映在了石壁上。 “姐姐，我很久以前听爸爸说过，先古时代的萨满，拥有灵魂附身的能力……是这样吗？”赫娅突然问道。 布洛姆恩娅的内心突然咯噔了一下，“……对，我们会将自己附身在苍鹰的身上，好发现藏匿的猎物。” “那也可以附身在人的身上？” “……” 布洛姆恩娅没有回答。灵魂附身，是她唯一没有向赫娅提及过的萨满之力。 “姐姐……” “不行。”还没等赫娅说完，布洛姆恩娅便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她的话，她知道赫娅想说什么。 “为什么？这样你就可以拥有身体了啊？你想吃东西的时候，就附身到我身上，吃完了再出来不就好了吗？” “不行。”布洛姆恩娅扭过头去，“灵魂附身……会永久损伤身体主人的灵魂，次数越多，灵魂消损的越厉害。” “果然是这样吗……”赫娅站起身来，将手放在了腰侧，“姐姐，你还记得吗？我一直带着的，我们乌勒尔人的萨满祭器。” 布洛姆恩娅完全愣住了，“你……你难道想！？” 赫娅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姐姐，我知道的，我没法拔出那把黑剑，这是刻在乌勒尔人血液里的诅咒。总有一天我会死去，到那时候，姐姐只会更加悲伤。如果这样的话……倒不如把这具身体留给姐姐，让姐姐能够去寻找，那个可以解除诅咒的人。” 赫娅说着，从腰间抽出了那把祭器。 “你在说什么？把刀放下！” “姐姐，这把刀可以保存魂魄的碎片。村里的每一代祭祀去世，都会让它来沐浴死者的鲜血，这或许就是……我存在过的证明吧？” “赫娅！！！” 布洛姆恩娅朝着赫娅扑了过去，她的手死命地抓向那柄小刀—— 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看到赫娅将小刀刺入了胸膛，刀身散发出异样的光来，那是刀中的萨满之力溢出，正贪婪地吸食着魂魄。 布洛姆恩娅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眼见着赫娅向后倒去，最后的最后，灵魂贯穿的一瞬，只听见少女最后的心声： ——姐姐，再见了——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萨满的祭器】先古时代并没有魔杖、法杖、法器这类做工精良的魔法中介，相应的，则是由骨头、石头、木材等材料制作的粗糙祭器。但由于先古时代特殊的环境使然，这类祭器往往蕴含着极其强大的魔力。 不同的部族拥有不同的祭器，而不同的祭器也有着不同的能力。比如乌勒尔人的祭器，就拥有着“储存灵魂”的能力。 第42章 先古亡灵 【一些叨叨】 男主吴雍的人设图也画完辣！ 各位只要前往本书的角色页面，点击角色图集就能看到了。 。。。。。。。。。。。。。 我看着眼前的“赫娅”，只觉得心情沉郁。 “你现在明白了吗？赫娅她……是怎么死的。”以赫娅的身体存在着的布洛姆恩娅说道。 我点了点头，“但你是怎么做到的，这足足有一千多年了吧，赫娅的身体……？”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在迷林里，似乎所有的生命都流逝的很慢。”布洛姆恩娅的表情变得有些恍惚，“赫娅的身体就和这片森林一样，永远不会老去。” “所以这几千年来一直在……扮演赫娅？” “不，她是个乐观、坚强的好孩子，即使明白自己再也出不去了，也从来没向我展现过悲观。她才不是这副软弱的样子。但我希望她……更软弱一些，我希望她能够依靠我，依靠我这个‘姐姐’，我只是在……扮演我想象中的赫娅罢了。”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布洛姆恩娅的表情掺杂着温柔与悲伤。 “我明白了。” “那现在呢？”布洛姆恩娅面对着我，眼中多出了一份冰冷，“意识到我在欺骗你后，你打算怎么做？杀了我？话说在前面，虽然你懂些魔法，但我们和寻常的亡灵不一样，可不是什么三脚猫的法术就能……” “我说恩娅姐姐啊……”我用一声叹气打断了她的话，“引用我一位朋友的话来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杀了你呢？’。” 我的回答倒是让布洛姆恩娅有些哑口无言。 “先不说这个，”我挥了挥手，“我问你，你恨余安吗？” “当然。在我知道了真相后，我无时不刻地恨她。但……有时候我也会想，或许真的是我们先犯下了罪孽。” “定罪这种麻烦事就不要管它了。但余安这种惩罚方式，分明就是把‘老娘是天神’写在了脸上。说实话，我挺讨厌这种方式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的内心却有些发愧，毕竟这设定就是我写的。 那如今，也是我来赎罪的时候了吧。 “好了，恩娅姐姐……” “别叫我恩娅姐姐！”从赫娅的嘴中蹦出这么一句严厉的话来，还真让我有些不舒服，“这个称呼，只有赫娅能叫。” “好吧。布洛姆恩娅小姐，其实我也骗了你。我不是什么旅人，也不像你想的那样，是误闯进来的——这下咱们两清了。” “咦？”布洛姆恩娅歪起头，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一个“十分赫娅”的举动后，赶忙正过头来。她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倒是可爱的让我有些心动。 只可惜，不管是赫娅妹妹还是恩娅姐姐，都是几千岁的始祖级人物了。 我赶走内心无谓的吐槽，继续说道：“我来这里，就是想要拿走那柄黑剑。所以说，我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一致的，根本不需要什么色诱计的……” 想到了昨晚的事情，我不免咽了一口唾沫。 “色……！？”布洛姆恩娅睁大了眼，那抹淡淡的红晕迅速充斥了整个脸颊，“我……我只是……都怪你！装的那么像回事！让我以为你真的是个好人！事先说好！我可从来没对别人这样过！” 她的神情激动，眼珠也在四周游离着。我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我就说嘛，不管是赫娅，还是布洛姆恩娅，都不会是那么冷冰冰的人。” “我还以为终于能给赫娅找个……”后面的话被布洛姆恩娅吞进了肚，她随即怒视着我，双手不断向前敲打着，“啊啊啊啊啊！你这个！骗！子！” “哎哎哎停一下停一下布洛姆恩娅小姐，”我用双手护着头，但实际上，布洛姆恩娅敲打的力道很轻，“我也事先说好，我可没假装什么，我扮演的是我自己。” 布洛姆恩娅又敲了我一阵后才消停了下来。她背过身去，将双手抱在胸前。 “……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布洛姆恩娅说道。 “你说。” “以前，总会有一些年轻莽撞的冒险家闯入这片森林，他们的目标，也是那柄黑剑。这些人根本不需要我们的诱导，就会自己跟着我们去村庄。” 听到这里，我好像知道布洛姆恩娅要说些什么了。 “但是他们全都失败了，在手接触到黑剑的那一瞬间，就被剑中冒出的黑焰包裹住，烧得尸骨无存。”果不其然。 “但你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知道我会成功的吧？” “不，完全不觉得。”布洛姆恩娅没有丝毫犹豫的就说出口来，“我本来是打算在你拔剑之前用妹妹的祭器捅你一刀。你成功的话，我们就可以解放了。你失败的话……起码你的魂魄可以永远陪着赫娅。” “那还……真是险毒啊……”我一时间竟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布洛姆恩娅接着说道，“我隐约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虽然无法洞悉人的灵魂，却能看见那具躯壳中轻微溢出的魔力，你的力量……我从未见过。” 我因为惊讶而扬起了眉毛，但随即稳定住了自己的表情。 “……布洛姆恩娅小姐，我向你保证，能拔出那把黑剑。” 布洛姆恩娅不知可否的眨了眨眼。 “既然你要帮我们，那作为回报，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的……同伴，现在很安全。” “于洛颖！？你知道她在那里？” 布洛姆恩娅点了点头，“除了我，还有其他附身在人类身上的亡灵，你说的于洛颖，正在和其中的某位一起往村庄去，我能感觉得到。” 我突然明白了过来。看来这千年的时光里，布洛姆恩娅也没有闲着，她是将灵魂附身的能力教给了族人。亡灵本就对魔力十分敏感，所以他们之间似乎能通过魔力进行某种远程的交流。 赫娅死后，布洛姆恩娅终于选择回归部族了啊…… 我沉浸在莫名的感慨中，布洛姆恩娅奇怪地看着我，这才让我回过神来。 “哦哦，知道了。”我轻咳了一声，“谢谢你，布洛姆恩娅小姐。今天，就让我来替你们终结这千年的诅咒吧。”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灵魂附身】灵魂附身是一种极其古老的秘术，也是死灵法术的源头。上古时代的萨满祭司们，会用这种能力附身在各种动物身上，以达成特定的目的。但附身人类却被视为是绝对的禁术。一方面是因为人的灵魂过于强烈，难以附身；另一方面，即使附身成功，也会对宿主的灵魂造成难以逆转的损伤。 此外，由于亡灵本就是魔力和单一魂魄的集合体，所以这也是少数能由亡灵施放的法术了。 特别章 摩根的春节(一) 首先祝各位春节快乐！！！恰逢佳节，本书的第一个试水推也来辣(o゜▽゜)o☆ 十分感谢一直支持本书的读者亲，这一章是特别章，主要以另一个角色的视角，讲述发生在摩根的春节——酒狩节的事情。 另外，最近正在搞男主角的人物立绘，这几天大概就能完成了。女主角的人设已经完成，各位可以在起点app上本书页面的作品角色中查看。 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恳请关注一波，谢谢支持！ 最后，再次祝各位春节快乐！ 。 。 。 莱特独自行走在树林中，那些树木并不寻常，通体都是由冰晶构成的，其内还泛着淡蓝色的光亮。但莱特并不觉得奇怪，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奇怪的事。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远处的虫鸣都显得有些聒噪了。莱特继续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走，又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他的脚下，有荧光虫萦绕，每向前踏一步，就会有一只虫子坠向地面，激起一阵光漾。 他好像在前面看到了某个身影，于是便加快了步伐，想要上去一探究竟。但无论走多久，那身影却丝毫没有变近。 “你是谁？”莱特变得有些焦急，他朝着前面喊道。 那身影听到了他的话，回过头来。但距离相隔太远，他无法看清那张脸，只知道那曼妙的身姿应当属于一个少女。 莱特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远处的少女重新回过头去，渐行渐远。 …… “莱特，该起床了。”母亲拍了拍莱特的肩，将他从睡梦中拉起。 莱特睁开惺忪的双眼，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他好像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他做了很多次，但每当醒来的时候，他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梦中出现了一个少女，那少女让莱特久久不能忘怀。 “发什么呆呢？快准备准备，吃完早饭就该出门了。” “出门？哦……哦，对啊。”母亲的话点醒了莱特。 今天是酒狩节的前一天，也是摩根传统的成年祭。这一天，所有满17岁的孩子都要独自外出狩猎，为酒狩节狩得属于自己的猎物。不过，这个传统也只在他们这种边陲小村才保留着吧。 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了楼下。 “莱特！” 他的父亲坐在桌边，向他招呼道。莱特的父亲是一个很粗犷的人，在村中也是一位传奇猎人。他的嗓门很大，性格也大大咧咧的，却能为狩猎一只稀有的野兽而在雪地里趴上一整夜。 莱特非常向往他的父亲。他早就在内心里定下目标，一定要成为比他父亲更为传奇的猎人，而今天，将是他的第一战。 “快吃！儿子！今天你不猎回一头成年雄鹿，可不许回家！”父亲的嗓门虽然大，但脸上的笑容则更明亮。 “知道啦，成年雄性马鹿，体长五尺半以上，对吗？”莱特坐到了桌前，看着一桌的佳肴。 今天的早餐格外的丰富，燕麦粥里的火腿明显比平时更多了，黑麦面包中还夹着一大块带油脂的羊肉，还有一杯用水和柠檬汁充分稀释过的烈酒。 一顿饱餐后，莱特穿上他的狩猎冬服，从墙上取下自己的猎弓——那是他父亲托一位木匠朋友做的，用的料子很足，张满弓足以射穿一颗长成的大树。 莱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猎弓，将其扣在腰间的弓盒中，背起一整袋的箭，和父母道别后，走出了家门。 村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和他同龄的少年。人群中，一只手高高地举起，朝着他这边挥舞，莱特一眼就认出了挥手的人，他的损友，哈因。 “这边！” 哈因高喊着，莱特扶着腰边的弓，一路小跑着到了哈因的面前。 “今天怎么起这么晚？你还老嘲笑我睡懒觉。”哈因问道。 “昨天晚上又做那个梦了，睡得不是很好。”莱特说。 “那个春梦吗？”哈因打趣道。 “什……什么春梦！”莱特觉得自己的脸变得有些烫，“我可没说过！” “嗨呀，不是春梦是什么？”哈因将双臂抱在胸前，“你光说你梦见一个女孩，但其他的都记不得了，我看不是记不得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吧？啊哈哈哈哈！” “哈因，你这人——”莱特用手钳住哈因的脖子，两人笑着打打闹闹，场面十分基烈。 正在这时，一个少女从两人身前不远处走了过去，他们瞥到了少女，立马停止了打闹。 “老师，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那少女问身边同行的男人，莱特认出了他，那是村子里很厉害的一个术士。 “今天是我们摩根的成年祭，这群年轻人是要外出打猎去。”男人答道。 那两人逐渐走远，以至于再也无法听清他们的谈话。 “我说，莱特啊。”哈因整了整被揉乱的衣领，冲着莱特说道，“你梦里的那个女孩，不会就是她吧？我记得她叫……于洛颖？这名字挺奇怪的。” “什么？我……不，不是。”莱特愣住了，他的话变得有些结巴。 “诶，奇了怪了。”哈因托起下巴，显得若有所思，“你开始做那个怪梦的时间，基本就是那个女孩来到科莫村以后。我怎么觉得……” “闭嘴吧你，搞得跟是你做梦一样。”莱特推着哈因的肩往村子的大门走去，“走走走，打猎去。” “行吧行吧。”哈因耸了耸肩，“不过你还是别乱想了。你也知道那个和她一起来的男的，虽然听别人说他们是兄妹，不过看他们那亲密样，关系绝对没那么简单。” 哈因的话让莱特心头一沉。不知为何，他很在意那个女孩，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偷看她几眼。莱特不知道这是否是喜欢，还是单纯的好奇。 不过，每每想到她身边的那个同龄男孩，莱特就会莫名觉得有些郁闷。不知那楞了吧唧的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边戍团的守军们对他那么恭敬。莱特实在搞不懂，光看体格的话，他百分百能够确定那个男孩就是个缺乏锻炼的弱鸡。 莱特烦乱地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决定将这件事情暂时抛之脑后。他提了提身后的箭袋，朝着门外走去。 特别章 摩根的春节(二) 科莫山以西的森林中，数不清的针叶林木立在冻得僵硬的土地上，那枝叶被厚重的雪压得低垂。放眼望去，整个地面都覆盖着一层无暇的白色，让人不忍心在上面留下足迹。 此时，西弗利亚大陆即将入冬，对摩根这样的西部国家来说，寒冷则更甚一步。 莱特和哈因拿着各自的弓，在低矮的灌木之间谨慎地前进着，他们的猎人服是纯白色的，配合上满天满地的白雪，便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了大自然中。 他们此行所要寻找的猎物，是这个时节经常会出没的马鹿。 在这样的纯白世界中，暖色皮毛的马鹿往往难匿踪影，这对猎人来说是件好事。但另一方面，冰雪却为毛色发白的雪狼提供了天然的庇护。 雪狼本是一种夜晚觅食的独行动物，如果放在平时，对老练的猎人来说并不是多大的威胁。可一旦入冬，面临食物的匮乏，它们便会开始集体行动，不分昼夜的觅食。这时候，面对成群结队的雪狼，任何人都无法轻易逃脱。 莱特他们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 今天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场狩猎，也是最危险的一场。没有了大人的陪伴，这些新手们完全将自己置于了凶险的野林之中。 莱特还清楚的记得，去年隔壁家的孩子因为不幸遭遇了雪狼群，连个全尸都没有找回。 他低着腰，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弓。林地里非常的安静，他甚至能听得清哈因略显急促的呼吸。 正当两人潜行于灌木中的时候，一个身影兀地从附近跳出，钻入了雪地中。 哈因大叫了一声，向后摔倒在地。 “没事的，没事，就是只野兔。”莱特低声说道，一把将他拉起。 “抱歉……我有点……紧张。”哈因哆哆嗦嗦地回答，不停地摩挲着双手。 莱特轻轻地笑出了声，要是在平时，他绝对要吓一吓哈因，但眼下却不是这么做的时候。 他眯起眼，仔细地环顾着四周。除了那只跳入雪中的野兔，应该是没有其他动物。 “往前走吧。”莱特说。 哈因点了点头，他迟疑了一下，收起了自己的弓，转而取下胸前的猎刀，握在了手上。 两人继续在林中行进着。这林子并不空旷，但冬日的萧瑟却冲淡了那种密集的空间感，让莱特觉得自己仿佛暴露在毫无遮掩的空地上。 “莱特！莱特！”哈因从后面拽了拽他的衣服，尽可能地压抑着自己的音量。 “怎么了？” “那边！”哈因指向某个方向，脸上难抑惊喜，“看到了吗？有只雄马鹿！” 莱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稍远点的地方，一个灰棕色的身影杵在那里，正低头寻觅着灌木间的浆果。 好样的！ 莱特心想。虽然哈因用弓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但他确实有一双好眼睛。 莱特比了个向前追踪的手势，哈因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两人蹑手蹑脚地朝着马鹿靠去。 那头马鹿也只是在原地转悠，时不时停下来，观察着四周。莱特半蹲在灌木间，估摸着射程已经足够。正当他准备搭弓射箭的时候，哈因从后面碰了碰他的肩。 “莱特……对……对不起……我……” 哈因的声音十分轻飘，让莱特瞬间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我已经……啊……阿嚏！” 一声惊天喷嚏响起，马鹿竖起耳朵，掉头就跑，消失在了雪林的彼方。 “哈因！”莱特猛地从地上站起，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恼怒的大吼道，“你他妈为啥每次都要出岔子？？？” “对……对不起……”哈因丧气地垂着头。 莱特叹了口气，怒意也差不多消散了，毕竟这种事，他都已经习惯了。 莱特看着自己的坑爹搭档，突然注意到他的猎人外服领口大敞，而原本应该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则被他披在了一边的肩头。 “你这人啊……”莱特将哈因领口的扣子扣紧，又扯下那条围巾，围在了正确的地方，“这都什么奇怪打扮？你这样不受凉才怪了。” “可这样帅啊。你看，故事里的游侠都是这样打扮的，就比如……”哈因伸出一根手指，“卓尔.罗.冰寒！” “帅有什么用，帅能打到猎物吗？”莱特轻哼了一声，“能打到猎物的猎人，才叫帅。”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都是父亲打猎时的样子。 “哎~莱特啊，你要是稍微能懂一些打扮方面的事情，就不愁找不到女孩子了。”哈因一口长叹，如同是关照单身儿子的老父亲。 “我可去你的吧。走了，今天一定得猎头大的回去。”莱特提了提箭袋，继续向着林子的深处走去。 但这一天，狩猎之神仿佛要成心和他开玩笑一样。 一天的紧张狩猎，只换来了几只野兔和一只羸弱的老鹿，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没有碰到雪狼。 临近傍晚的时候，两人走出了林子，顺着开阔的缓地向着村子走去。 此时，村里大部分的同龄人都已经归来了，他们带着各自的猎物，在村门口与家人兴奋地分享着胜利果实。 莱特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皱。 “怎么了？”哈因问道。 莱特攥紧了手，内心里定下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哈因，我的这几只猎物你拿走，就说是你打来的，”莱特将身后拖着的布袋交给了哈因，“你那两只兔子根本拿不出手。” “啊？啥？”哈因显得十分讶异，“不是，那你呢？” “我要回林子里去。”莱特斩钉截铁地说，“你回去给我爸妈说一声。” “你疯了？在林子里过夜？还是在冬天？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又不是你爸那么厉害的猎人……” “我爸能做到，我为什么不能？”莱特显得有些恼火。 “……那那那我和你一起！”哈因想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勇敢点，但他那不安的神情却出卖了他。 “你给我回去，你不回去谁给我爸妈说去？”莱特说罢，便掉过头，朝着林子里走去，不给哈因留辩驳的机会。 “放心吧！”莱特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喊道，“我今年肯定能猎到最大的猎物！” 第43章 乌勒尔村 布洛姆恩娅再次动起身来，但不知为何，却折向了另一个方向。这一次，只花了十分钟的脚程就到了乌勒尔人的村子。 初出巨木林，树冠依旧将他们遮掩在庇荫之下，但眼前的景象却是截然不同了。 乌勒尔人的村子就落在林中的一片小平原上。这片地呈现为规则的圆形，很明显是采伐后留下的人工空地。树林与空地的交界处，挖着一圈深深的沟壑，将整座村子保护在内。 不过，这村子和布洛姆恩娅的故事中出现的不太一样。 吴雍看到男女老少在村庄出入，他们着装各异，有些明显是异邦的打扮，但大部分人穿的还是原始风格的皮毛衣物。 他们的房子大多是用简易的木结构搭建的，屋顶铺满了茅草，周边则缀着一些动物的皮骨，充满了野性的风格。这些房子虽然称不上崭新，但也不至于破败。 几座房前，甚至还架着大锅，其下的柴火熊熊燃烧，蒸腾出浓浓的雾气。 至于那沟壑，与林中引来的水渠相连接，蓄满了流动的清水。紧挨着沟壑的土地垦为了耕地，种着许多耐冻作物。沟壑的两侧，则立上了栏杆 “这……完全不是废墟啊。”吴雍看着颇具烟火气息的村庄，不由地发出一声感慨。 “这不是我打算带你来的地方，我本来想带你绕过这里。” “啊？” “这是我们现在的村子。我们在获得身体后，就开始重建村庄。光是清掉这里的树就花了十几年。至于村落的废墟——”说着，布洛姆恩娅的手指向前方，“还要再往前走些。那里已经被巨木完全占据了。” “emmmm……所以这么多身体是哪儿来的？” “林子里抬回来的，”布洛姆恩娅说，“大多数都是些绝望自杀的可怜人，还有被强盗杀死的人，以及被我们杀死的强盗。” “唔……”吴雍沉吟道，“可你们不是需要活人来拔剑吗？” “所以你看，”布洛姆恩娅将他的视线引导至村子中，“这些身体，都是些老弱病残。我们需要的是强壮的冒险者，至于你——” 布洛姆恩娅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在吴雍面前比划了一下，“是个例外。” 吴雍露出了一个受伤的表情，抬起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你别说，还真有些肌肉呢。 “我们走吧。”布洛姆恩娅说着，朝村子走去。 吴雍也赶忙牵着马跟了上去。他们由一段木桥越过沟壑，一进到村子里，就见到一个瘦弱的男孩迎了上来。 “村长。”男孩向布洛姆恩娅招呼道。 吴雍一边稀奇着“村长”的称呼，一边好奇着男孩的身躯下，会是怎样的亡灵。 布洛姆恩娅点头致意，“玛嫩回来了吗？” “刚回来，她也带回来了一个……”男孩谨慎的看了我一眼，“客人。” 布洛姆恩娅微微一笑，“这位‘客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不用紧张了。把马匹安置好，然后去把另外一位‘客人’也请来吧。” 男孩听罢，露出了一个放松的表情。他从吴雍手中接过绳子，又偷偷瞧了他一眼，才掉头跑开了。 不一会儿，于洛颖和一位老妪从房子里走了出来。于洛颖一看见吴雍，立马露出了一副生气的表情，她大步朝着这边走来，这让吴雍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吴—雍！”于洛颖喊出名字的语气让吴雍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 “呃……见到你平安无事真好啊……于洛颖同学……”吴雍的双手下意识地护到了身前。同时，大脑中不断搜寻着对付这种情况的遣词用句。但说实话，这么一句问候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不对味儿。 “好！好！好！好你个头！”于洛颖攥起她的小拳头，拼命地朝着他的掌心砸来。 “哎哎哎我真的错了我也是真的在担心你啊！”他不断“防御”着于洛颖的攻击，身子连连向后败退。 “——扑呵。”一旁，布洛姆恩娅的笑声将两人从这场压倒性的战斗中拉了出来，“两位的关系……真好呢。” 于洛颖条件反射般地缩回了自己的拳头，那模样就像是碰到了恶心的虫子一样。她迅速调整好状态，面向布洛姆恩娅，有礼的鞠了一躬。 “让您见笑了，村长小姐。感谢您把这个——”话的当头，于洛颖向吴雍投来一个鄙夷的目光，“不靠谱的家伙救了回来。” “呵呵，您多礼了。”布洛姆恩娅也回以一个得体的微笑，“不过我觉得吴雍还是很靠谱的。” “您不用这么说的。我和他也一起行事了一段时间了，知道他的为人。如果他给您带来困扰了，请接受我的歉意。”于洛颖也笑着回应道。 不知道为啥，吴雍总觉得这个有礼有节的场面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嗅到了危险气息的他下意识地向一旁挪了挪，好让自己躲开这个语言轰炸区。 交际场果然是个危险的地方啊…… 眼前的两人发现了吴雍的小动作，一起向他投来了“温和”的目光。 “啊……那啥，”吴雍的眼珠子不断转动着，“对啊，正事怎么给忘了呢！该去拔剑了！” 说完，他抢先一步朝着村中心走去。 “等一下，吴雍。”身后，布洛姆恩娅的声音制止了他的脚步。 吴雍回过头，心想着又有什么麻烦事。 “无需着急。按照我们村子的传统，应当先招待好客人，两位今天就在村子里留宿一夜吧。招待不周的话，又怎能有求于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布洛姆恩娅倒真的像是个德高望重村长。 “那……？”吴雍向于洛颖投去一个问询的目光。 于洛颖别过头去，面向了布洛姆恩娅，“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村长小姐。”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乌勒尔人】乌勒尔人是上古时代生活在摩根土地上的一支部族，擅长打猎、制弓，信奉自然女神余安。该族因无节制的狩猎和砍伐触怒了余安，致使整个村庄被毁，仅有少部分人幸免于难。 像乌勒尔这样的原始部族其实有很多，但大多都在摩根王入侵时被消灭了。残余的先民血脉，也逐渐在后来的通婚中被冲淡，湮灭在历史的另一端。 第44章 世界第一难题 夜色爬上了林中的巨木，让那本就神秘的林子显得更加诡丽了。虽然隔着巨木林无法看到耀明星海，但村子却开阔得足以望见月亮。 只不过，那高高在上的月光，与村中心竖起的巨大篝火堆相比，仍是相形见绌了。 吴雍在村子里悠闲地散着步，忙着消化一肚子的食物。 这一天，简直就像是在度假村一样。 布洛姆恩娅带着他们参观了整个村子，这村子的一切都运行如常，木匠、编织工、采摘者……各人都有各人的活计，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绝对不会想象得到，这里其实是一座“亡灵村落”。 接着，她还带着两人体验了各种农家乐式的活动，整整一天都充实无比。 太阳落山后，村子举办了一场晚宴。所有的“村民”都加入了进来，端上了各种各样的拿手好菜，其中甚至包括一只烤全鹿。 没错，就是外面已经灭绝但迷林里却贼多的花冠鹿。 一天多没吃好东西的吴雍，自然是敞开了肚皮。也正是因此，到现在还没消化干净。 他沿着沟壑散步，林中吹来一阵冷风，让他不禁打了个颤颤。 该回去了。 吴雍一边想着，一边朝着村中心走去。在那里，布洛姆恩娅为他和于洛颖分别安排了一间客室。 恰巧不巧，在他走到大篝火堆前的时候，正看到于洛颖坐在火前，用双手烤着火。 于洛颖注意到了吴雍的靠近，但眼睛只是瞟了一眼，就重新聚集在了自己的手上，无视了他的存在。 “于大术士还在生气吗？”吴雍坐到了于洛颖的旁边，本以为她会嫌弃地往一旁再挪挪，谁知却丝毫未动。 “没有。” “哦。”他吭了一声，也伸出手来烤火，没再说什么。 “你……哎……”于洛颖突然被惹毛了，愤愤地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知道，女生说‘没有生气’的时候，其实还在气头上？” “当然知道啊。”吴雍顺手从篝火旁拿起一支被遗忘的鹿肉串，送到了嘴里，刚嚼了一下，就吐了出来。 呸，糊成活性炭了。 “那你……！”于洛颖指着吴雍，不知道说些什么，索性就打了他一下。 “可我能怎么办呢？要是让我这种作死流选手来安慰女生的话，最后只会把她们弄得更生气。” “……难怪没人喜欢你。”于洛颖闷闷地抱起自己的腿，盯着眼前的篝火架。 “没人喜欢我不是我情商的问题，是伟哥管得太严没法谈恋爱。”吴雍不知打哪儿来的得意，手不受控制的举起鹿肉串，又是一口。 咯嘣。 呸，硬成碳纤维了。 他吐掉嘴里的块状硬物，看来作死是真的会遭报应的。 不过，这一咯嘣倒是让他清醒了些。 “那个……我这个人吧……每次一兴奋起来就会作死，所以……平常才不太愿意表达些什么。” 吴雍挠了挠脸。 “虽说言多必失吧，但是……” 说着，他伸出手来，放在了于洛颖的头上。 “对不起哦……不该吓你的。” 他感觉到于洛颖的头微微跳了一下，把腿抱得更紧了些。 “……哦，”一声含含糊糊的应答传来，“但我暂时不会原谅你，因为……你都没有弄清楚我生气的原因。” “？？？”吴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眼下的情况，简直和网上盛传的段子如出一辙。 你永远不会知道女生为什么生气。 “还有，”于洛颖将脸微微朝向了另一侧，“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语叫做‘手多必失’？” “啊？没听说过。” “……把你手拿开啊。” 吴雍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正不由自主地在于洛颖的头顶盘来盘去。 他赶忙收回了手，接下来，才是令人绝望的，真正的尴尬。 “说起来，你是怎么遇到那个老奶奶的？”吴雍刻意挑起话题，同时，也是想确认一下。 于洛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向他翻了一个白眼，“昨晚我是在一颗树上休息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我和马都送上去。早上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老奶奶在林子里采药草。” ——果然，和我想得一模一样。 吴雍不住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所以你呢？”于洛颖看着吴雍，那眼神直叫他后背发凉，“昨晚在哪里过的？” “呃……一个山洞。”吴雍就像是被审讯的罪人一样，内心慌乱无比。 “和村长小姐一起？” “emmmmmmm但是请相信我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吴雍突然觉得自己给自己来了当头一棒，这么说岂不是感觉更可疑了！？ “……”她别过头去，将大半张脸埋在双臂之间，“……反正和我没关系。” 这不行啊，形势越来越僵硬了。 “呃……话说你知道这村子里的人都什么来头吗？”吴雍决定做最后的挣扎，强行找来话题。 “那个老奶奶说，他们都是误闯进来的人，大家聚在一块，建了这个村子。”于洛颖虽然没再看吴雍，但所幸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哦，这样啊。对，没错，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吴雍的内心有些释然了，看来于洛颖还蒙在鼓里，而且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还是不要告诉她真相了吧。 吴雍一边想着，一边学着她的样子，将脸埋在双臂之间，嘴中的哈气在怀臂间散开，倒是让人觉得十分暖和。 这个姿势，还有身前不断散发着热量的火堆，让他产生了一种似真似幻的体验。 他仿佛回到了那些个暖洋洋的下午。伟哥正在讲台上天花乱坠地延申一些根本不会考的知识点，而他，则惬意地将身子缩在高高垒起的课本后，用睡眠向怡人的阳光致敬。 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吴雍竟觉得有些困顿了。他的眼帘逐渐拉低，思维的线也徘徊在中断的边缘。 “走了。”于洛颖用脚踢了他一下。 突然的打扰让吴雍一惊。他猛地一吸气，清冷的空气灌入肺中的一瞬间，大脑重新运作了起来。 “别在这里睡着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把迷林的事情做完，这样，老奶奶和村长小姐她们就可以回家了。” 说罢，于洛颖便丢下了吴雍，朝着自己的客室走去了。 吴雍捡起脚边的鹿肉串，丢进了篝火中。 “是啊。明天……他们就能回家了。”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生物设定.花冠鹿】 出处：迷林 介绍：花冠鹿是一种珍稀的古生物，目前已在迷林之外的地方灭绝。其头顶长的并非是角，而是可以开花的枝条。由于这样的枝条和普通鹿角一样，是成对的，左右各有一个。每到春天，枝条上就会开出鲜艳的花朵来，这一过程被称作为—— 两开花。 第45章 试炼，黑骑士(上) 【一些叨叨】 这本书开更以来有很多读者朋友都反映过第一人称的问题。我昨晚把前面写过的东西又看了看，诚觉自己第一人称叙事的功力尚且浅薄。为此，将在本章及之后的内容中，改由第三人称叙述，前面章节也会逐渐修改。 （如果各位发现之前的章节有更新，没错，是我在改人称） 再次感谢各位的支持！ 。。。。。。。。。。 或许是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吴雍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 他总觉得自己浮游在很浅的梦境中，明明清楚自己就躺在床上，可头脑中却出现了万千的影像。那些影像转瞬即逝，无法捉摸，即使意识处于半清醒的状态，他也丝毫无法弄明白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只觉得迷雾绕眼。远处，有明晃晃的身影。身影在徘徊，在哭泣，在长久的岁月中独自沉沦。 身影的一旁，伴着另一个身影，只是，那伴身是完全的漆黑，而且要高大得许多。 这种意识流般的体验一直持续到早晨。当布洛姆恩娅将客室的帘子拉开，轻声唤了一下他的名字，这才让吴雍脱离了那浅浅的梦境。 “吴雍，该起床了。”布洛姆恩娅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能进来吗？” 吴雍迅速用手抹了一下脸，点了点头。 布洛姆恩娅走了进来，在吴雍床边的凳子上落座。 “你一定能拔出那把剑的，对吗？” “现在也只能相信我了吧。” 布洛姆恩娅抿起了嘴，“诅咒解除之后，我们的魂魄就会消散，这具身体已经撑了数千年，可能也会迅速腐朽掉吧，我……不想吓到你们。我把你送到黑剑那里后，就会带着族人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到时候，就请告诉于小姐，我们是先往森林边缘去了。” 布洛姆恩娅的语气虽然平淡，但那躲闪的眼神却将她内心的真实情绪表现了出来。 “……我明白了。”吴雍知道多说无益，便强装乐观，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就放心的交给我吧。” 布洛姆恩娅笑了，“如果1252年前，你能够来到这里，或许，一切都会不同了吧……” 她站起身来，推开帘子，消失在了门的那一头。 吴雍静坐在床上，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离开了那柔软的床榻。 接下来，是一顿平静的早饭，和一次平静的送别。吴雍和于洛颖收拾起各自的行李，随着布洛姆恩娅出了村子。那些送别他们的村民并未表现出多少兴奋，与千年前相比，他们不再为拔剑的勇者跪地祈祷。或许，他们早已不对这些外人抱有任何期待。 布洛姆恩娅带着两人步入巨木林，约摸半个小时的路程后，便抵达了她所说的废墟。 那才是真正的废墟。木架、皮毛之类的东西早就在千年的时光中腐朽殆尽。青苔爬满了塌陷的地基，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只会以为那是寻常的石头。巨木带来了藤蔓与灌木，如同是神话中的利维坦，吞噬了一切人为的痕迹。 人的气息荡然无存，野蛮生长的自然之力再次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不过，一片绿意之间，却有着明显的违和之处。 再往前一段距离，某个稍微高出地表的地方，一柄黑剑正笔直地插在那里。黑剑的周围，除了乱石和那具头骨以外，寸草不生。林中的潮气没有使它变得腐朽黯淡，反倒是在迷蒙蒙的环境中变得更具有杀气了。 “就是那个了，”布洛姆恩娅停下了脚步，指向前面，“那柄黑剑里，寄宿着某种灵体，我们没法靠近它。我要回去和村民们汇合了。接下来，就要靠你们了。” 吴雍和于洛颖交换了一个眼神，“恩，路上小心点。” “村长小姐，有缘再会。”于洛颖说道。 布洛姆恩娅楞了一下，随即展露出了一个笑容，“恩，有缘再会。” 她最后看了吴雍一眼，便转过身去，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 两人目送着布洛姆恩娅的离去。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在了林间，才重新回过头来，看向那柄诅咒之剑。 “黑骑士……”于洛颖喃喃道。 “恩，不过，他们好像不知道这剑的名字。”吴雍答。 “所以这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寓意？呃……这名字是我初中的时候起的。我记得……当时我买了根水笔，上面写着黑骑士三个大字，所以一时兴起设计了这么个武器。我好像是专门给它编过一个故事，不过给忘了。” 吴雍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的行囊，他的平板电脑还静静地躺在里面。这段时间，他没事就会翻翻自己的设定集，好让自己不忘记一些重要设定。只可惜，初中写的好多设定都没有来得及存到平板电脑上，其中就包括黑骑士的设定。 “诶，无所谓了。”吴雍耸了耸肩，“不就是拔个剑吗？一首（拔剑）神曲的事儿而已。” 从于洛颖茫然的眼神中，吴雍就可以知道，她没有get到这个梗。 “emmmmm，反正，就是说很简单啦……”吴雍挠了挠头，突然间，他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仿佛是给自己立了一个不得了的fg。 ——刚才布洛姆恩娅说，黑骑士里寄宿着某种灵体？ 吴雍突然想到。 ——不管了不管了，拔就完事了。 吴雍将袖管撸起，越过盘曲交错的树根，走向了黑骑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靠近黑骑士的时候，那周围的景象似乎变得更加扭曲了。 吴雍咽了一口吐沫，缓缓地将手压在剑柄上，再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握实。直到整只手都握了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我就说嘛……”吴雍俯下身，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有那么一刻，他还真的以为自己会被黑焰焚烧，变成一堆黑炭。 “吴雍！”于洛颖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吓得吴雍一回头。 “怎么了？” “你的手！ 吴雍看向握剑的那只手，正看到剑柄燃起了黑焰，将他的整只手包裹住。 “卧槽！？”吴雍吓得一退，使出了一记左脚绊右脚，踉踉跄跄地向后摔去。 “卧槽槽槽槽槽……”他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但稍微镇定下来后才发现，疼的只是屁股，至于那只手，连毛事都没有。 他抬起头来，想要确认一下黑骑士的状况，却看见那黑焰还在剑柄燃烧。 接着，黑焰自剑柄燃向剑刃，又自剑刃燃向地面，火焰在黑骑士的周围蔓延成一个圈。一个身着盔甲的人自圈中浮现。 那人所穿的是全副重甲，面容被完全遮挡在了厚厚的水桶盔之下，他的甲胄是纯黑色的，不着一丝多余的色彩，不加一点累赘的装饰，整个盔甲完全是为了战斗而设计的。 盔甲人一抬手，黑焰向上腾成剑的形状，被他握在了手中。它将黑焰之剑对准了吴雍。不知道为何，吴雍总觉得它下来会说出那句名台词。 ——你就是老子的master吗！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火焰的种类】火焰依照其颜色的不同，分为不同的种类，包括黄焰、红焰、紫焰、黑焰、白焰、金焰等等。颜色的不同不仅代表了品级的不同，也代表了属性的差异。 第46章 试炼，黑骑士(下) 身着黑色盔甲的骑士将黑焰之剑指向了吴雍，厚重的铁皮水桶盔下，传来了低沉而具有金属质感的声音： “……汝是何人？为何不怕……我的火焰？” ——我怕啊，你没看我都吓得摔成这德行了吗？ 吴雍一边在内心吐槽道，一边费力地站起身来。他痛苦地揉了揉屁股，总觉得是被什么小石子扎到了。 “吴雍！”于洛颖在他的身后喊道，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温暖的绿光所包裹，屁股上的疼痛也消失了。这应该是于洛颖施加的初级治疗术。 不再为痛感所困扰的吴雍终于镇定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人”，难以想象那底下究竟是怎样魁梧的身躯。仅仅是用目光粗略估计了一下，那人的身高就已经超过了两米。被这样一座人形大山挡在面前，吴雍自然是怯得不行。 这黑骑士中寄宿的灵体，貌似很强。 “于洛颖，你别过来，在后面支援我。”吴雍朝着身后喊道，但眼睛却完全不敢离开黑骑士，生怕一个不注意被对方砍成两半。 “……我知道了。” 吴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眼前的骑士。自己尚且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外，而且，对方这个以剑指人的姿势算是比较安全，因为任何一个后续的动作都可以提前预判。 “……如果我说我是奥古斯都你信么？”吴雍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口。 灵体沉默地俯视着吴雍，从那水桶盔的缝隙间，完全看不见它的表情。 突然，黑焰之剑像是被注入了燃料一样，剧烈地膨胀了起来，使那焰尾腾地舔上了吴雍的脖子。 吴雍向后一跳，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并没有留下什么不适的感觉。 “……最后一次，汝是何人？为何不怕……我的火焰？” “我都告诉你了呀……”吴雍说着，向后又退了几步，生怕那把黑焰之剑再窜得高一点。 灵体站在原地，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它只是举着那黑焰组成的剑，许久后，才说出了下一句话： “……诸神已去。” “诸神已去？”吴雍心中腾地一惊。 说起来，自从来到这里后，他不断听到类似的话。这几乎成了某种共识，某种……既定的事实。起初，吴雍还以为这是某种逆向的祷告词，但到后来，他愈发觉得不对劲。 他曾问过弗里德曼，但那谨慎的老头只是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其他人也都是一知半解，仅仅是重复着别人说的话。他们不清楚这句话的源头，只知道它和“令人绝望”是等价的。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诸神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样说？”吴雍抬起头来，仰视着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头的对手。 “……多说无益。” 黑色的骑士高举手臂，不假思索地向下挥动。极短的考虑时间内，吴雍决定赌上一把。他没有完全躲开黑骑士的攻击，而是侧身一闪，同时举起手臂，从侧面击向了黑焰之剑。 这套动作，是艾纳尔当初使用的那招钝击缴械。 手臂与黑焰相撞的瞬间，吴雍大力地向前一挥，黑焰所组成的剑刃便像是飞沙一般散开，失去了剑的形状。 ——果然。 吴雍结束了这一套动作后，迅速地向后撤去，他站回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冲着黑骑士说道：“你都知道黑焰没法伤到我了，还打算用这把剑来攻击吗？” “……” 黑骑士沉默不语，就像是一座反应迟钝的座钟一样。它将那劈砍的动作保持了很久后，才重新摆正了身子。 “……既然如此。” 黑骑士将已经被打散的黑焰之剑扔掉，余焰飘忽在空气中，也消散在空气中。接着，他缓缓地俯下身子，降低了自身的中心，又将双手架在身前。那个姿态，毫无疑问是要肉搏。 “啊？”吴雍没有料想到这个结果，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带着惊讶的疑问。 “……近身格斗……是骑士的……必修之术。” 说着，黑骑士迈开了脚步，朝着吴雍冲来。 ——你说话一定要四个字四个字的说吗！？ 吴雍的内心出现了精准的吐槽。他明白一旦被近身，自己绝对不会是这巨大骑士的对手。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任何防御都是空谈。关于这一点，他已经体会得足够深了。 但事实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黑骑士确实在向着吴雍冲来，但那步伐却十分迟缓，就像是脚下被什么无形的枝蔓束缚住了一样。 那骑士好不容易到了吴雍的面前，但拉拳、出拳的动作却和走路一样缓慢，那动作的幅度、速度都不似在战斗，反倒像是在做什么中老年人养生操。 吴雍轻轻松松地便躲开了骑士的拳头，虽然他明显能够看出来，骑士所使用的拳路是经过长久训练的，但这样的速度却撑不起任何招式。 骑士就这样挥动着拳头，吴雍也不断地躲闪开来，这样的战斗连最简单的新兵训练都不如，根本无需于洛颖的辅助。 一来一回不过50回合，骑士就累的跪倒在地，头盔之下，传来了粗重而虚弱的喘息声。 “你……”于洛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走上前来，对着黑骑士说道，“你的魔力不多了。” 黑骑士克制住自己的喘息，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重新架起了空手战斗的姿态。 “值得吗？你在这里耗费了一千多年的时间，用自己的魔力维持这片森林的结界。”吴雍走得更近了些。 “……值得。”黑骑士再次挥出了拳头。这一次，吴雍没有选择躲开，而是将手掌张开，接住了迎面而来的拳头。 果不其然，这是一个绵柔无力的攻击，或者说，根本就称不上是攻击。 “……那位大人……打败了我……我便要……服从于她……她要我……镇压森林……我便要……镇压森林。” 黑骑士与吴雍僵持着，嘴中吐出了话来。吴雍这才意识到，他之所以四个字四个字的说话，不是什么奇怪的癖好，而是因为发出声音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了。 不过，黑骑士的话也突然点醒了吴雍。 他突然想起来了，五年前的某个晚自习，他用手中的那只黑骑士牌水笔，写下的关于黑骑士的故事。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迷林的魔力】迷林因结界的缘故，使得空间发生了异变，与外界无法进行魔力交换。因而，其内部形成了一个自我运转的魔力循环系统。迷林中的魔力大部分被植物所吸收，仅有非常稀薄的量残留在空气中。 不过，这里的魔力毕竟不是凭空出现的。一千多年来，为了维持迷林的结界，神剑黑骑士不断地向森林中输送着魔力，而这些魔力都是来源于它自身的储备。 第47章 战狂黑色骑士不会梦到绿帽子公主(上) 【一些叨叨】 西弗利亚大陆的地图（初稿）绘制完成，已更新至评论区和新浪微博。 。。。。。。。。。。。。。 他坐在高耸的山石间，手中把玩着一颗磨得锃亮的黑曜石。 脚边，那把令他引以为豪的长剑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剑：通体漆黑，任何光照都无法映在它的身上，那漆黑就像是要吞噬一切的虚空，从不吐露任何东西。 在下一场战斗到来之前，它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他将视线离开自己的剑，眺望着远处。重岩叠嶂之间，绿林填满了每一处空地——在他的家乡，从未见过如此浓密而郁青的树景。 他的家乡，比这里要贫瘠的多。由于长期缺少光照，那里仅能零散地长着些病殃殃的树枝。树枝上的叶子，也不是这种葱绿，而是颓废的暗红色。 地界的景象，果然不一样。 他如此想着，将黑曜石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 他来自于下界，服侍于一位地方的大恶魔领主，是那领主麾下的骑士。 他没有名字，从他记事开始，就被送到了一座巨大的监狱，和其他同龄人一起，接受着严酷的训练。 在他十八岁那年，领主的使者给了他一把匕首，并把他和其他五十个同龄人带到了一座巨大的地底洞穴。 那使者留下一句“只有一个人能出来”后，便离开了洞穴。 他先别人一步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便毫不犹豫地向着身旁的人捅出了刀子。 最终，当他带着满身的鲜血从洞口爬出来时，那位大领主就站在外面等着他，面带和蔼的微笑。 以那一天为节点，他成为了一个领军骑士，但他依旧没有名字。只因身着漆黑的盔甲，手执黑色的长剑，而被人们称作为——黑骑士。 他回忆起自己的经历，内心毫无波动。他已经许久没有因什么事而感触过了——除了战斗。 唯有品尝敌人的鲜血，才能让他兴奋起来。才能让他体会到，来这世间的一遭，究竟有何意义。 这也正是他来到地界的原因。 还在下界的时候，他曾四处寻找着对手：强大的人类、魔物、暗精灵、恶魔……他不断寻找可能的挑战，寻求浴血的快感。 这种狂热的战斗情结吓坏了他的领主。那个懦弱的男人，担心他会威胁到自己，于是便派来了手下最精锐的刺客，企图灭他于不备。 他杀死了那个刺客，带着一身重伤连夜逃走了。他曾听别人说，地界是西明诸神所统治的地方，有许多强大的对手。于是，他便顺着直通地界的高耸峭壁，爬上了那全然陌生的世界。 这里真的是全然陌生的世界。 他见识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东西。造型奇特的建筑、绿色的树、五彩斑斓的石头、鲜艳而好吃的蘑菇。 不过，他却没有见识到所谓的“强者”。 这里只有一群弱小而粗鲁的野人、比下界的座狼小上好几圈的野狼、还有一堆长相奇特但完全不经打的野兽。 他没有迎来期待中的挑战，就这样在这片望不到头的树林间浪费了好几天的时间。 ——这里没有强者，该往东走了。 他暗自做出了打算。东边，有一座横绝大陆的雪山，翻过了那座雪山，应该就会有强大的对手了吧 他如此期待着，拿起自己的剑，从山石间一跃而下。 自由落体让他仅仅用了几秒就抵达了地面，仿佛这百米的落差是在开玩笑一样。随着他的迅猛降落，一阵尘土飞扬起来，脚下的土地也被震得开裂。 不远处，一只正在吃草的马鹿被吓得惊跳起来，撒开腿跳向了灌木丛。 但他没给那只马鹿留下逃跑的机会。他将手向后一拉，把手中的黑曜石朝着马鹿用力一掷，正中鹿头。 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马鹿倒在了草丛中，抽搐了几下便没有了动静。 他走上前去，捡起地上的石头，在草地上抹掉残留的鲜血，装进了兜里。 接着，他徒手掰开了马鹿的肚子，直接扣下一大块肉，塞入嘴中。 ——好吃。 他边嚼边想。 ——如果有昨天发现的那种红色带白点的蘑菇，肯定更好吃了。 他生猛地吞咽下未咀嚼完全的肉，忙不迭地又拽下一大块内脏，送入嘴中。 “喂！” 他的头顶，某个愤怒的声音响起。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 上面的树枝间，正站着一个体态轻盈的少女。那少女穿着一袭葱绿色的轻纱长裙，从腰部到肩头的部分用银线织出了花朵的纹样。她的头上，一圈用藤蔓编制的帽子长满了绿叶，其中还有着三两朵异色的花。 总而言之，五颜六色一身绿。 他瞧了少女一眼，便重新低下头，继续解决眼前那头美味的马鹿。 “你！”少女愤恨地看着他，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落到了他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他紧盯着少女，如同盯着抢食的敌人。 “你难道不知道，开始吃饭之前，要先向美丽仁慈的自然女神余安大人祈祷吗？”少女叉起了腰，以一种理所应当的口吻说道。 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西明诸神与他而言，只是陌生的异神。 “而且，你一个人类，怎么能生吃动物的肉呢？”少女不服输地追问道。 “……早就习惯了。”他重新低下头，又伸出手去，准备拽下新的鹿肉。 谁知，少女一挥手，粗壮的藤蔓突然破土而出，缠绕住了他的手臂。他猛地看向少女，这才意识到她并非是什么普通小女孩。 “……有意思。”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倒不是说想吓唬谁，而是因为他只会这样笑。 他攥紧拳头，猛地向上一拉，藤蔓便断裂开来。 “你还得寸进尺了啊！”少女怒气满满，她张开双臂，十指灵活地摆动起来，不计其数的藤蔓从地面下钻出，将他整个人绑在了半空中。 “……有意思……有意思。”他的眼睛中闪烁出狂热的火花，潜居在内心的战魂变得愈加躁动起来。他调动了全身的力气，向外猛地撑起身子，力度运用到极点的同时，藤蔓齐齐地破裂开来。 他翻滚落地，随即迅速起身，以一个战斗的姿态面向了眼前的少女。 “……你是个强者，是我在找的人，和我一战吧。” 听到了他的话，少女的表情突然冰冷到了极点，那双眼睛中透露出的，是看待蝼蚁般的厌恶与鄙夷。 “和你一战？你，有这个资格吗？”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下界的种族】与地界类似，下界也形成了自己的文明。但不同于地界的单一人类文明，下界的种族构成可以说是百花齐放，人类、恶魔、兽人、暗精灵、地精、巨魔、次神……不同的智慧种族可以在同一片地域共生共存，这是地界文明所不可想象的。但是，下界所崇尚的并非是基于血脉的传承，而是力量。以武力篡位的人往往会被视为英雄，而无力保护自己高位的人则会被唾弃为庸君。由于将力量作为唯一标准，所以任何种族都可以担任起领导者。 第48章 战狂黑色骑士不会梦到绿帽子公主(下) 少女的眼神如同是冰川一样，冷彻到了极点。 战士的直觉让他猛地向后一跳。他迅速握直手中的长剑，眼神片刻不离开少女。 他能够探到，自那具娇小的身体中，透露出的无与伦比的威压。 他从未体验过如此危险的气息，这让他变得极度兴奋。他就像是面临着生死厮杀的野兽一般，身上的每一根毛孔都竖了起来。 “……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要知道对手的名字。” “对手？”少女轻蔑地一哼，“我才不会把下人当成对手。这不是对决，而是惩治！” 说着，少女张开了双手。魔力自她的体内涌动，那白皙的肌肤瞬间布满了叶脉一样的荧光血管。同时，四只轻薄的翅膀从她的背后展开，将她带离了地面。 “林木成军，听从我的号令！” 少女将一只手高高举起，同时，看向了地上的他。 “记住我的名字吧，低贱的人类。我是这自然的守护神，余安！” 少女的宣言惊动了树林。周围的树木如同是被赋予了行动力一般，开始抽动起自己的枝干。它们连着根从土地中跳了出来，一摆一扭地朝着他冲去。 他跃起身来，想要躲避掉先行冲过来的一颗年轻的矮树，谁知，却被身后飞来的东西打翻在地。回过头来，却看见一颗造型奇怪的古木，正挥动着挂在自己枝头的荆棘蔓。 还没等他站起身来，那颗古木便一“跃”而起，高高地飞向了空中。 ——咚！ 古木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身上，接着，那些充当脚的树根重新扎进土地中，连人带树牢牢地固定在了地上。 “哼。”少女一声轻哼，微微向后一挥手，“幸苦了，我的孩子们，可以回去了。” 那些树纷纷朝向余安，以不折断自己的幅度弯曲着树干，向着自然之神行了一个毕恭毕敬的礼。接着，它们摆动着树根，回到了各自的破土而出的位置，重新坐了下来。 少女打了个哈欠，四只翅膀抖动着向内收起，掩藏在了肩背之下。肌肤上的魔力之涌也渐渐退去，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她转过身去，准备重新跳回先前的那颗树上，好好地休息一下。谁知，身后却传来了异动。 一阵轻微的声响从那颗古木的内部发出，而古木本身也开始微微地颤动起来。声响越来越大，颤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强烈。最终，仿佛是达到了燃点一般，整个树干炸裂了开来。 自一地残损的木屑之间，他重新站起身来，手中的那把黑剑，正在散发出汹涌的黑焰。 “你！？”少女的眼睛因惊讶和愤怒而圆睁，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把剑上，随即变得更加恼怒，“那把剑……下界的力量？你是谁！？” “……是的，我来自下界，是一个寻求挑战之人。自然的守护神吗……”他将剑举向了少女，露出了一个饥饿的笑容，“是一个极好的挑战。” 说罢，他发出了一声狂热的战吼，黑焰自剑中迸裂，爆燃为一团冲天之焰。 那火焰展得就像是地界的树木一样蓬勃。与下界不同，在这里，每一颗树都尽量地舒展开自己的叶冠，好得到尽可能多的阳光，也正是因为如此，它们才能变得如此强壮。它们互相推搡、争夺，将根茎深入别人的领地，好抢占更多的资源。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壮一些，更强壮一些。 ——生命力。 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个词。 ——没错，生命的意义……就是剥夺别人的生命力。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要寻求挑战。那不是什么超越自我，只是为了剥夺更强大的生命力。 ——这个少女的生命力，我要定了。 他将自己的全部力量集中在小腿上，猛地向前弹射而去。那几乎是他速度的极限，高度的亢奋和肾上腺素的作用，让他的体能达到了意想不到的等级。 他享受着凌风划面的感觉，享受着调动全身肌肉的感觉，他将剑向前刺去，臂展延伸到了极致，势必要以这一击刺穿少女的胸膛。 在精神高度集中的同时，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他看着少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知道，那强大、鲜活而美丽的生命，就要被他夺去了。 他突然想起来，每每在这个时刻，在这终结的一剑挥出的时候，无论多么骄纵的敌人，都会在他面前露出恐惧的表情。 但眼前的少女却没有。 那少女的表情，冰冷依旧。 就在剑尖即将接触到少女的胸脯的时候，对方突然伸起了手，以一个漫不经心的击打动作，拍向了他的黑剑。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到的。 伴随着那轻轻的一拍，萦绕在剑上的黑焰呼啸着熄灭了，而那剑刃本身，如同是脆弱的木炭一样，被拍得尽碎。 “什……” 他没回过来神，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冲刺的动作。少女皱起了眉头，就像是在看着一只迎面飞来的臭虫，她抬起脚来，朝着他的腹部猛地一踹，在一阵震荡波中，将他送向了十几米开外的半空中。 “……么！？” 他吐出一口老血，看着手中的残剑，此时，仅剩剑柄还握在手中。 “太弱了，”少女飞向了他的近处，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前，“无知的下人，竟胆敢扰动神明，还在我的林中毫无节制的猎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不知为何，他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咳出新鲜的血液。 少女向下踩得更狠了些，让他的笑转变为一声哀号。 “……女神大人啊，何必折磨我呢？快点，来杀了我吧，杀了我这个，来自下界的，恶魔。” “杀了你？我本来是打算杀了你，但你刚才的挣扎，已经让你放弃了死去的权力。”少女说着，将脚从他的身上挪了开来，“既然如此，我要用永生来惩罚你。” “……永生？”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迷茫地问道。 “你这具身体已经活不久了。我在此征用你的灵魂，我要你成为我的侍灵。” “……无所谓了，听候差遣……女神大人……”他平躺在地上，闭上了眼。他不太明白这位骄横的女神在说些什么，但真的无所谓了。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困，身上的疼痛也逐渐被麻木所代替。刚才那一脚后，身体的内部想必已经是支离破碎了吧。 “说起来，你到底叫什么？”女神大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他已经无力张开嘴了。 “哎算了算了，名字这种东西再取就行了，我想想……” “……” 他就快要睡去了，在意识完全断绝之前，他听到那位大人在嘀咕着什么。 “嗯……就这样决定了，以后就叫你——” 。。。。。。。。。。。。。 【一些叨叨】西弗利亚大陆地图2.0版本已更新至评论区，各位可以去瞅瞅啊~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余安的形象】余安的形象是一个身穿翠绿长裙，头戴藤条花冠的少女，这副模样虽然看起来很青涩很温柔，但余安本人实际上非常的暴躁。她虽然是农民、牧民、猎人和采集者的守护神，却对人类抱有一种天然的敌意和蔑视，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经常破坏她珍爱的树林吧。 第49章 解放我的灵魂 “伊格纳尔。当你身陨为剑后所获得的名字，是伊格纳尔。” 听到吴雍的话后，黑骑士的手腾地停在了半空中。 “……不可能的……我的名字……只有……那位大人……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位大人，在我看来只是一个暴躁的小姑娘？”吴雍说着，把自己的手按在了黑骑士的拳头上，“够了，伊格纳尔，你的使命结束了。” “……结束了？” “嗯，结束了。我说过的吧，我的身份。” “……” 黑骑士缓缓地跪倒在地，保持着受洗的骑士礼。 “……谨候……您的差遣……诸神首座……奥古斯都大人。”说罢，黑骑士抬起了头，“您身后的……是神后大人？” 吴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意识到事情不对后，又赶忙摇了摇头。他回过头去，看到于洛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呃……差不多吧，咳咳。”吴雍以一个咳嗽作为这个话题的终结，“余安的侍灵，黑骑士伊格纳尔，我以奥古斯都的名义，在此免除你的罪孽和刑罚。” “……奥古斯都……大人……感谢您……但是我……还不想结束。” “什么意思？” “我想……再一次……见到……那位大人……”伊格纳尔说道，自那副冷冰冰的水桶盔下，似有一副热烈的灵魂在燃烧，“请带我……离开吧……” ——想要见到余安吗？原来，这就是你千百年来所挂念的事情：见到那个把你彻底打败，甚至夺走你的灵魂的少女。 ——果然是个受虐狂啊。 吴雍一边想着，一边越过了伊格纳尔的身旁，朝着那柄黑剑走去。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停在了半路上。 “对了，诸神已去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 伊格纳尔背对着吴雍，依旧跪在原地，“……千年来……我通过魔法……与那位大人……联系……每年一次……直到……十七年前……再无回音。” 伊格纳尔沉默了一阵，才接着说道，“……不过……您回来了。” 吴雍好像有些明白了。自古以来，西明诸神一直与地界的众生保持着联系，不过，他们一般是通过西明教会传达神谕，抑或是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现身。 既然“诸神已去”已经成为了大家的共识，那就说明十七年前确实发生了什么，导致诸神与地界的联系从此便断绝了。 但吴雍隐隐觉得，十七这个数字，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我明白了。”吴雍说着，继续走到了黑剑的旁边，他像第一次那样，将手缓缓地压在剑柄上，直到五指握实，这一次，再无黑焰的侵扰。 他缓缓将剑从地上拔起来，每向上多拔一寸，就会有魔力顺着地表而来，回到剑的体内。 魔力源源不断地回笼，直到剑尖完全脱离了地表，余下的魔力才腾地消散在空气中。 “那小妮子把你丢在这儿几千年，可真够过分的，等找到她了，我帮你教训她。” 吴雍说着，看向跪倒在地的骑士。那骑士发出了一声虚弱的笑，厚重的头盔中所传来的声音，似乎变得更温柔了些。 “……就不必了。” 接着，伊格纳尔的盔甲逐渐散为光子，朝着吴雍手中的剑飞来。他觉得手中的黑剑似乎变得更有分量了，那是伊格纳尔灵魂的重量。 “魔力在流动，外面的魔力涌进来了……结界解除了。”于洛颖走上前来，张望着四周。 吴雍也一并抬起头来。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郁郁青青的树叶已经被沾染为了枯黄色。树叶凋零得很快，下起了一场叶雨，没过多久，那原本蓬勃的树冠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了。 “没有结界的维持，这些巨木也快要枯萎了，它们也活了一千年了啊……”吴雍叹道。 “嗯，我们也该走了。”于洛颖点了点头。 吴雍将那无鞘的黑剑用布包裹了起来，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对着于洛颖说：“……于洛颖，你先跟着太阳往东走，在巨木林的边缘等我，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哦？”于洛颖朝着吴雍投来一个审视的目光，但随即便闭上了眼，“那好吧。” 吴雍看着于洛颖朝东边走去，自己则走上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现在，巨木已经凋零的差不多了，树冠再也遮挡不住视野，使得远处的景象也能被看到了。 他朝着那个方向走去，那座山的方向。 即便只走过一次，他却已然熟悉通往山上的路。当他最终爬上了半山腰，将马拴在了同一个位置，进到了那个山洞中时，看到的是意料之中的景象。 “你果然在这里啊。” 吴雍看着前面，昏暗的洞中，布洛姆恩娅正躺在那张毯子上，她的皮肤已经开始枯萎，变得苍老而干瘪。 “……你怎么来了？”布洛姆恩娅瞧着他，语气有些微弱。 “来道别。你走的时候，只和于洛颖道别了吧。” 布洛姆恩娅扭过头去，“我不想让你看到这副模样……” “那我就不看了。”吴雍说着，在洞口坐了下来，面朝洞外，“其他村民都走了吗？” “嗯……他们，在一个很漂亮的地方，等待最后一刻。”布洛姆恩娅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吴雍……人死后，真的会变成耀明星吗？” “对。” “即使是我们这些……残损的亡灵？” “对……我保证。” 吴雍微微攥紧了拳头，从布洛姆恩娅的方向，看不见他的这一举动。 “是吗……谢谢。” 身后，许久没有新的声音，吴雍回过头来，正看到布洛姆恩娅瞧着自己，两人对视的瞬间，那张几近枯萎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笑容，笑容之上，是未干的泪痕。 “……只可惜，我身为人类的时间太短了。”布洛姆恩娅叹道，她的手从一侧伸起，其中正抓着某样东西。 吴雍看清了那个东西，是赫娅的小刀，那把萨满祭器。只是，布洛姆恩娅抓着的，是小刀的刀刃。 “你……” “吴雍，”布洛姆恩娅艰难地将小刀举向吴雍，她的手被刀刃划破，鲜血正顺着手臂流下，“收下它。这里面有赫娅的灵魂……以及萨满之血……希望对你有用。” 布洛姆恩娅闭上了眼，她的手颤颤巍巍，无力地瘫了下去。 吴雍冲上前去，将小刀从她的手中拿开，他看到小刀在发光，正吸食着布洛姆恩娅的血液和灵魂。 “……布洛姆恩娅？恩娅小姐？”吴雍抱起布洛姆恩娅的身体，轻轻地摇晃着，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沉默地将布洛姆恩娅放回了毯子上。少女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场难捱的长夜过后，失眠的灵魂终于睡去了。 吴雍捡起一旁的匕首，走出了洞穴。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黑骑士伊格纳尔】原是来自下界的恶魔骑士，在地界游荡时被自然之神余安打败，从此成为了她的侍灵。余安为其取名伊格纳尔，意味“火焰之钉”，她带走了伊格纳尔的灵魂，托神匠菲利克斯铸造了一柄新剑，作为他的宿体。原本，余安是想要一把绿色的剑，结果神匠在铸造过程中加错了原料，导致造出了一把黑剑。 第50章 守林人(上) 吴雍骑着马出了巨木林后，正看到于洛颖坐在草丛间，双手捧着一本厚重的书。至于她的那匹白马，正安静地在一旁吃草。 “你好慢。” 注意到了吴雍的归来，于洛颖啪地一声合上了那本砖头一样的书，从地上站了起来。 “啊……对不起，是有点耽搁了。”吴雍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于洛颖手中的那本书，小牛皮包被的精美书封上，印着一行烫金大字——《西弗利亚大陆通史》。 吴雍记得，那是在来迷林的路上，于洛颖在一座途经的小城镇里买的。 看着那本大部头书，还有那听起来就很硬核的书名，吴雍只觉得头皮发麻。 于洛颖注意到了吴雍的视线，于是便将书轻轻抬了一下，以作示意，“只是消磨一下时间。” ——哇，于大学霸消磨时间的方式是读历史书吗？ 一个不解风情的吐槽从吴雍的心底冒了出来，还好他及时把它憋在了嘴里。 “那些村民们已经离开了吗？”于洛颖问道。 吴雍没有反应过来，在原地呆滞了几秒，才突兀地点了点头，“哦，嗯对，他们已经走了。” “嗯，那就好。” “是啊。” 吴雍感受到一种席卷全身的脱力感，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又太快了。他虽然很想朝着于洛颖露出一个宽心的笑容，却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脸上，并没有显现出什么乐观的表情。 于洛颖瞧了吴雍一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将书放回了行囊中。为了让行囊变得更紧凑一些，还在那张结实的粗布上多拍了两下。 接着，她才转回身来，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哦对，”吴雍的思绪终于被引回了当下，他用一只手撑起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接下来，去莱德之屏。” “莱德之屏是……摩根腹地和西部的之间的防护林？” 吴雍肯定般地点了点头。看来在科莫村期间，于洛颖确实知道了很多关于摩根的事情。 所谓冰雪之屏——正如于洛颖所说，是一片防护林。这也是摩根境内少见的人工树林，毕竟摩根最不缺的就是林木资源，哪里还有人会闲着没事去种树。 但还真有人这么闲。 几百年前，某处偏僻的王家树林中，一位守林人发现了一颗奇妙的独树，那颗树的枝干会向四周展开，攀上其他树木，并在两棵树之间组成蜘蛛网一般的密集的树枝屏障。 发现了这个奇妙现象后，守林人将树种采集起来，在林子的边缘栽种下去。他精心呵护着这些树苗，期望它们有一天会长大，撑起天然的屏障，抵御来自西边的寒流和暴风雪。 同时，他向王都寄出了信件，表明了自己的计划，并且请求王都给自己分派几个结实强壮年轻人，好帮自己栽种树林。但他许久没有等到王都的回信，他永远不会知道，当自己的信抵达王都后，筛选员看到了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和完全没听说过的地址后，随手就把它扔进了垃圾堆。 虽然没有等到期望中的帮助，但他依旧勤勤恳恳地实现着自己的计划。但是，他的努力所迎来的回报，却非常的缓慢。 这些树木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破土，而后，又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张成，这时候，守林人已经是一个颓靡老者了。 之后又过了许久。某一天，摩根的王终于想起自家还有还么一片森林。他一时兴起带着浩大的礼仪队伍来此巡林，意外的发现了守林人所种下的树屏。这时，树屏已然成形，错综复杂的枝干将一排排树木连接在一起，就像是阵前列队的盾兵，将风雪的攻击牢靠地阻挡在外。 摩根的王这才意识到，王都这几年来天气转好，是因为这屏障的缘故。 他大感幸喜，要求见一见这位守林人，还要亲自赏赐他财富与地位。但他的手下们寻遍了整座树林，也未见守林人的踪迹。此时，距离守林人栽下第一颗树苗，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了。 所谓百年树木，林木成屏。 王为了纪念这个守林人，将森林以守林人的名字命名，取名为——莱德之屏。 通常版本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吴雍知道，事情远不止于此。 实际上，那位守林人当时并没有去世，而且现在还活着。 当年，余安发现了守林人所做的事，大为感动，认为他也是一个喜欢绿色的好人。在守林人的生命弥留之际，余安现身在了他的身前，问他是否想要一直陪着自己深爱的树林。 守林人回答是。 于是，余安赋予了守林人新生，将其转变为神职德鲁伊，成为了整片树林的意志。 吴雍此行，便是冲着这点去的。他向于洛颖解释了一下那位守林人的事后，接着说道： “从这里一路往东都是官道，走到尽头就到莱德之屏了，那个守林人和余安联系密切，可能知道关于诸神消失的事情，我想去问问他。” “嗯，说到诸神……”于洛颖突然叉起了腰，“刚才在林子里的时候，黑骑士称呼我为神后？” 吴雍的肩膀猛地一跳，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不过，那大概和上课睡觉被发现的表情差不多吧。 “啊……嗯……哈哈哈。”吴雍支支吾吾地回应，看来，“神后”爱丽希丝这个设定还是被她发现了。 “算了，反正在科莫村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一路往东是吗？出发了。”于洛颖解下树上的马绳，轻轻一踏脚蹬，翻上了马，自顾自地朝前行去了。 吴雍心里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于洛颖会十分抵触这个设定，毕竟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可是亲手给自己发了“兄妹卡”。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设定本就如此，也没有什么办法能改变了，况且这个设定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这就好像，你去向游戏客服反馈一个角色强度的问题，结果对方回答你“对不起，这是设定呢~”。你能怎么办？还不是含泪打开游戏，继续肝继续氪？ 这个莫名其妙的类比让吴雍的内心舒坦了一些。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萧条的迷林，朝着前面的于洛颖追去。 。。。。。。。。。。。。。 【一些叨叨】 骑砍mod正在制作中，目前刚完成大地图的形状，下一步是填充地形。我会在之后在评论区开一贴来向大家汇报进度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守林人莱德】莱德出生于摩根海姆近郊的一户农家。在他23岁那年，他的发小未婚妻跟着城里一个铁匠的儿子跑了，伤心欲绝的莱德选择披上绿袍，成为一个王家守林员。为了不再见到他的（前）未婚妻，他选择去往了摩根海姆以西400里外的一个偏僻王林中，和树木一起度过他的余生。 他的早年经历可能是他喜欢绿色的原因。 第51章 守林人(中) 去往莱德之屏的路上，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吴雍和于洛颖所走的是摩根王家所修建的官道。这一路上，越是往东，人流量也就越多。城镇和乡村的分布也逐渐变得密集起来。相比于极西地区的萧瑟，这里的烟火气息则显得更加浓烈了一些。 虽说在官道上大摇大摆地走着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如果选择那些偏僻的林间小道，就更有可能被术士廷找麻烦了。 毕竟，吴雍和于洛颖的“身份”，只是来自异邦的普通旅人，摩根境内到处都是王家的森林，说不住就会误入哪片王林，被术士廷的人逮个正着，然后再随便扣一个间谍罪的帽子，私下里把他们俩解决掉。 当然，这只是吴雍的被害妄想。实际上，从迷林离开以后，他们没有碰到任何术士廷的人。 这一路，真的是风平浪静。 时近两三点的时候，两人在一座小村子停了下来。他们打算在这里吃顿午饭，再做些必要的补给。 这村子离莱德之屏已不到十里，而官道也从这里转头向南，绕过莱德之屏，再朝着王都摩根海姆直去。 吴雍和于洛颖将马拴在了一根粗糙的横杆上，推门进了一间小酒馆。可能是早已过了饭点的缘故，这里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旅客稀稀拉拉地散坐其中，一声不吭地解决着各自的食物。而老板娘则一边用污黑的抹布擦拭着酒杯，一边打着哈欠。 两人选择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各点上一份店里招牌的狂野蜜酱炸猪肝配黑面包。 吴雍趴在桌子上，桌布间散发出一股陈年积攒的油污味，但比起一上午经历的神经紧张，这点味道还是可以忍受的。 于洛颖喝了一口店里免费提供的迷之饮品，露出了一个迷之表情后，将杯子放回了桌上，再也没有碰一下。 “我们等会还是往东走吗？”于洛颖问道。 “对。”吴雍瞧了瞧四周，回答道，“地图上看着还有8里远，已经很近了。” “客人，这是你们点的食物。”正说着，老板娘端着两个大盘子走来。她将食物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吴雍深深一嗅，虽然这酒馆各方面都让人感觉十分惨淡，但这食物的味道感觉还行。 他先行拿起叉子，叉起一块猪肝送入了嘴中。过量的蜂蜜和食盐显示出了乡村人家独有的实诚，大火猛炸以至于焦掉的猪肝又有着一种独特的野性。 可以，这很狂野。 吴雍试图品味出老板娘的手艺，但说实话，这实在是称不上多好吃。不过，填饱肚子才是要紧事。他又叉起了一块猪肝，这时，他听到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里面请，吃些什……”正当老板娘抬起头，用她那种睡不醒的语气朝着新的客人招呼时，一声倒吸的冷气代替了接下来的话。 吴雍有些好奇地朝门口看去，目睹到那新客时，嘴中的嚼动突然停了下来。 门口处，正站着一个白袍男子，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名身穿术士服的随从。 “无暇者”卡尔啥啥啥。 吴雍猛地回过头来。于洛颖也意识到了来者的身份，将头向窗外的方向扭去，用一只手挡住了朝向屋内的脸。 “啊~几……几位大人！”老板娘瞬间像是睡醒了一样，赶忙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朝着卡尔啥啥啥迎去，“大人们一路奔波，一定很辛苦吧？大人们想吃些什么？我这就给您们去准备！” 卡尔啥啥啥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笑容，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小袋钱币，交给了老板娘。 “麻烦为我的手下们做些拿手菜吧。” 老板娘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那袋钱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麻烦不麻烦”。她利落地将钱袋收进口袋后，便如风一般地跑进了后厨。 吴雍假意翻弄着自己的行囊，好让脸背对着卡尔。他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仿佛随时就要从胸口弹出来一样。 “哦？”卡尔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这让吴雍不断翻弄的手猛地停住了。 接着，他听到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完蛋，完蛋了。 他无力地想着，同时缓缓地回过头来，果不其然，与卡尔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吴雍先生，想不到能在这里与你重逢，真是机缘巧合啊。”卡尔说着，面向了于洛颖，微微鞠了一躬，“这位，想必就是于洛颖女士吧？当时在科莫村的时候无缘相见，今天果然是个幸运的日子。” 于洛颖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罕见的是，面对这种场面，她居然什么也说不出口。 “两位是从科莫过来的吗？这么说，是要往东走？”卡尔问道。 “啊，嗯。”吴雍一点头，躲避着卡尔的目光。眼前的男人，仿佛自带了什么魔力一样，让人失去了用语言抗衡的能力。 “这样啊。再往东，是我们摩根的骄傲，莱德之屏。那里可是个奇观，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带两位去参观一下，只可惜……”卡尔说着，向前俯下了身，以更低的音量朝着吴雍说到，“那里是王家的森林，我无权带平民入内。毕竟，王命不可违啊。” “谢谢你的好意，斯温纳尔大人。”吴雍突然想起了卡尔的姓氏来。他从桌前站起，拿起了自己的背包，“我们会顺着官道往南去的。于洛颖，该走了。” 于洛颖忧心忡忡地眨了几下眼，也站了起来。 “两位的食物还没动多少呢，绕过莱德之屏还要一段路程，不先用完餐，攒些精力吗？”卡尔双手背在身后，瞟了一眼还在冒热气的食物。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吴雍看向卡尔，给了他一个挑衅般的笑容。 “不用了，我们还是吃自己带的东西吧。顺带一说，斯温纳尔大人，这里的食物，可能不会很对您的高贵胃口。” 说罢，吴雍拉起于洛颖，从卡尔一行人的身边迅速掠过，朝着门口走去。 “是吗。”卡尔盯着吴雍的背影，语气十分地平缓，“那么一路顺风。”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食物-蜜酱炸猪肝配黑面包】摩根传统美食，先将猪肝油炸，撒上粗盐，再淋上果酱和蜂蜜调配的混合酱料，最后配上黑面包来享用。 这道菜由于做法简单，所以延伸出了许多个版本，其中就包括本章老板娘的独创配方——狂野蜜酱炸猪肝配黑面包。 简单的来说，老板娘的秘诀在于：盐要多，蜂蜜要够，火要大，炸得要狠。 第52章 守林人(下) 吴雍刚一出酒馆，就火速地解下马绳，跨上了自己的坐骑。他看着于洛颖也跳上了马，才安心地一踢马肚。 “于洛颖，跟紧。” 于洛颖跟上了吴雍的速度，在他的一旁并驾齐驱，两人顺着官道驰马，出了村子后，便是朝着南边移动了。 “不去莱德之屏了吗？”于洛颖问道。 “去，稍微绕个路。”吴雍回答。 卡尔.斯温纳尔的出现绝非偶然，他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随随便便来这种贫穷的乡村转悠？来体验乡土气息浓厚的农家乐生活吗？ 吴雍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但卡尔似乎并不打算和自己起什么正面冲突。或许是耽于身份和立场的缘故，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们做出些什么吧。 但这绝不意味着吴雍和于洛颖就是安全的。 “于洛颖，召一个魔法信使出来，去监视着酒馆，再往前去个五里路，就往东拐，去莱德之屏。” 于洛颖心领神会，从腰间抽出一把魔杖，蝴蝶模样的魔法信使从魔杖间飞出，朝着后方飞去。 两人马不停蹄地朝着南边奔去，等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才勒住马绳，停在了路边。 “怎么样，有动静吗？”吴雍问道。 “没有。”于洛颖闭着眼，观看着魔法信使所共享的视野，“他们还在酒馆。不过……斯温纳尔一直站着，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洁癖。” “洁癖？” 吴雍耸了耸肩。卡尔的这个举动，让他对“无暇者”这个称呼有了更深的理解。 “反正应该是没问题了，走吧。”吴雍向左侧轻拉缰绳，引着马向林中走去。 说实话，从极西到近西，这一路走来，吴雍所见到的树林都是大同小异。不管是树的种类，还是地形、气候之类的，如果不告诉他哪里是哪里，他是绝对分不清的。就这一点，他十分佩服那些能在林子里认清路的猎人们。 但当两人穿行过这片森林，抵达了莱德之屏的边缘时，眼前所见的景象任谁都能立马分辨出来。 他们所面对的，是一排排绵延百里的大树。那些大树整齐而挺拔，树干呈现出红褐色，有些类似红桦树，但远比红桦树要粗壮。 这些树自根部就开始长出了树枝，枝叶盘曲而起，相互交错，编制为密密麻麻的木网。配合上深植土地的树干，便组成了牢不可破的自然之壁。每当暴风雪来临之时，就是这些奇异的树木为其后的广袤土地充当屏障的。 “这就是……莱德之屏？”于洛颖顺着树屏的边缘行走，用手拂过那些交错的树枝，“真的是……不可思议。” “是啊。”吴雍也叹道。他顺着树木植下的基线向远处望去，只看到树屏消失在久远之外的地平线。至于那是多远，吴雍没有信心用脚步去丈量。 他看着那树屏，突然心生疑问。 “嗯……我们该怎么进去啊？”于洛颖替他问出了那疑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吴雍走上前去，尝试着掰开那些树枝，但那枝条的强度堪比硬木，徒手来掰全然无力。 吴雍丧气地退回身来。 “看来，”他从后背取下那粗布包，一拉系绳，卷开粗布，露出了里面的黑骑士，“只能上武器了。” “大可不必。”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自面前的某颗树响起。这一毫无征兆的声音吓得吴雍双手一抖，将黑骑士掉在了地上。而于洛颖则是发出了一声惊叫，吓飞了树间睡觉的鸟儿。 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下，那棵树上的沟壑开始发生变化，树皮之上，呈现出一张老者的面容。 ——呜哇！这有点惊悚啊。 “伊格纳尔，好久不见了。” 那张树脸的“嘴”开始蠕动起来，配合着“嘴唇”的张动，新的声音响起。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黑骑士微微颤动了一下。吴雍这才想起来掉在地上的黑剑，赶忙把它拾了起来。 “抱歉，以这种方式和两位交谈，没有吓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吴雍摸着胸口，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跳，“您就是守林人莱德先生吧？” 自干枯的树皮嘴唇中，发出了一声和蔼的笑。 “哈哈哈哈，算是吧。那只是我曾经的名字，如今，我只是个无名的侍者罢了。” ——侍奉余安的神职德鲁伊。 吴雍不由地想到。 他微微抬了一下手中黑骑士，问道：“您认识这个，呃……剑吗？” 又是一阵笑。 “是的，我们侍奉于同一位大人，如今也算是同病相怜，那位大人离去后，就只剩我们俩能交谈了。” 听着这话的时候，吴雍手中的黑骑士又发出了共鸣般的震动。他将手微微攥紧，心里琢磨着这哥俩或许有什么特殊的交流技巧。 “所以余安是真的消失了……不对，是真的和你们失去联系了吗？” 吴雍斟酌着用词，向着那颗树问道。 他看到树皮呈现出一副沉思的表情，接着，对方开口道：“关于这件事情，请各位进来谈吧。既然你们是伊格纳尔认可的人，那么，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的。” 说着，交错的树枝向两旁缩去，敞开了一个入口。 “林子里很狭隘，两位的马可能是过不来了，请先把它们留在外面吧。至于两位的行囊，请交给我。” 守林人说着，自树枝后伸出了两只藤条。藤条摇摆着窜到了两人面前，微微垂下了前端。 他们把包裹递了上去，藤条就像是勤快的行李工一样，将包裹牢牢地缠了起来，向后收去，送入了树林中。 吴雍暗自赞叹着这么便利的能力，心想着能不能和莱德学习一下。 “那么，就请进吧。” 守林人莱德说完后，那张树脸便重新隐入了树皮之后。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同迈入了莱德之屏。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莱德之屏的树】当年，守林人所发现的那种树其实是来自下界的物种，之所以会攀上其他的树也是为了汲取它们的养分。 但自从那颗神秘的种子在地界发芽，由于不再缺少养分，所以它们的攀附行为也不会再对其他植物产生威胁。 第53章 树中之人 守林人莱德说得对，这林子比想象中更加逼仄。 吴雍和于洛颖进去的那个通道仅能容一个成年人通过，每往前走一步，挡在面前的枝条就会往两侧缩回，就像是自动感应的滑门一样。但那满地伸起的根茎还是会不时拌上人一脚，至于那些肆意生长的枝干，则像是蛮横的劫路匪，伸着自己的木条条就往人身上戳。 两人不得不一前一后，还要随时注意脚下头顶，免得落下一身的伤。 “实在是抱歉，这林子成型也有百年了，基本上所有的树都被枝条攀上了。” 他们的一旁，充当行李工的粗壮藤条以相同的速率挪动着。那藤条上开着几朵喇叭花——真正的“喇叭”花——那花朵随时调整着方向，让自己的朝向两人，从其中，不时会传出莱德的声音。 “没事。”吴雍一边说着，一边将挂在袖头的树枝拨开。 两人依照着莱德的导引向着林子深处走去，初极狭，才通人。复行了大概好几百步，豁然开朗。 在通道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花园。 只不过，那不是贵妇人们精心打扮的石头花圃，而是生长在泥土之上的自然花野。各类见过的没见过的花朵随意地生长在草地上，开出了不曾凋零的花朵。 但要说最醒目的，还是花园中间的那颗大树。 那颗大树并不高，却十分的粗壮，恐怕二十个大汉手拉着手，也没法环绕住它。树的下盘中空，敞露出一个宽敞的树洞来。由于阳光照射角度的问题，吴雍无法看清树洞内的景象。 “请进来吧。”那颗大树发出了声音。 吴雍已经习惯了这自带音响的树林，于是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刚一进到树洞中，他的眼睛还未适应光线的变暗，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 这时，几只发光的虫子从外面飞了进来，钻入了一个藤条编制的灯笼架子中。于洛颖也在后脚走进树洞，在飞虫灯笼所提供的光照下，两人看见了一张树脸。 不对，那是一张人脸，只不过已经木质化了。人脸之下，是同样木质化的身躯。 那木人坐在一颗树桩上，有许多的树根从他的身体之中长出，扎入了地中，或是连上了那颗大树。 那就是莱德的真身。 “幸会，黑骑士的新主人。我是侍奉自然之神余安大人的神职德鲁伊，也是这片森林的守护者。”新的声音传来。吴雍这才注意到，那声音并非来自大树，而是来自莱德的身体。尽管已经和木头没什么区别了，但那张脸的表情却运作得十分自然。 “你好，莱德先生。” “这是我曾经的名字，在成为余安大人的仆人后，就不再使用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还是称呼我为守林人吧。” 两人点了点头。吴雍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侍奉诸神并不意味着要放弃人类的名姓，除非是诸神亲自赐名，但显然，莱德并没有请求余安赐予自己新名，而是选择延续了“守林人”的称呼。 或许是因为，莱德对自己的名字感到厌恶？王都曾将他遗弃，在林障成型后才想起他，才将这林子以他的名字命名。这种行为，让他感到厌恶？ 吴雍不禁猜测起来。 “两位是想向我问余安大人的事情？” 守林人的发问将吴雍拉回了正题上。 “对，请问您都知道些什么？” “虽然将两位带了过来，不过……我所知道的其实也不多。现在想想，我和余安大人的最后一次联系，还是在十七年前了。当时，我也只是像往常那样，向大人汇报了一下林子的情况，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回音。” ——十七年前。又是这个时间点。 吴雍在内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关键的线索。 “请问十七年前一同失去联系的，还有其他的神吗？”于洛颖追问道。 “其他的神吗？”守林人先是思考了一阵，接着，那张树脸才左右摇了摇，“很抱歉，我也只是个卑微的臣仆，还不至于知晓其他大人的动向。” “是吗……”吴雍觉得有些不甘心，难道守林人将他带到了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他“自己知道的也不多”？ 不，绝不止这些。 守林人在试探他。 “伊格纳尔。”吴雍将一只手按在剑柄上，黑剑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震动，顺着手部将它的回应传达给了吴雍。 “你和守林人先生是老相好吗？”吴雍低头问道。 说实话，这个和剑交流的方式感觉有点二，但好在十分有效，因为黑剑再一次发出了震动。 “是的，先前也和您说过了，我们侍奉于同一位大人。”守林人也做出了回答。 “这样啊，”吴雍觉得话题被引得差不多了，便又说道，“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没向您介绍自己呢。不过既然您和伊格纳尔比较熟，就让他来代我们说吧。” 话音落罢，黑剑中发出了一声明亮的金属音。 那高亢的声音中具体包含了怎样的信息，吴雍无从知道。但从守林人那张被震惊填满的脸上，吴雍已然知晓了结果。 “您……您是……奥古斯都大人……还有爱丽希丝大人？这……抱歉，我失礼了，实在是失礼了。我居然……胆敢向您隐瞒。” 守林人变得惊惶无措，吴雍注意到他身后的树根都在颤抖，乃至于整座大树都在颤抖。 “没事，您冷静点，我也没什么恶意的，您别慌。” “我怎么敢……”守林人嘀咕着，等了好一阵后，那些颤抖树根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时，自洞口飞进了一只麻雀，麻雀落在了守林人的肩头，在他的耳边叽叽喳喳了一阵。 霎时间，守林人的脸沉了下来。 “两位大人，我很荣幸能向您们提供我所知道的一切，但似乎有些不速之客闯入了我们的森林。”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神职德鲁伊】神职德鲁伊是依照余安的指示，负责管理某片森林的人。这些人在成为神职德鲁伊后，身体会木质化，并且和森林融为一体。 相应的，他们会和整片森林共享感知，成为“森林的心脏”。 第53章 老朋友 “大人们，请先回避一下。可能会有些不适，请原谅我。” 守林人说着，身后的一根树枝抽动了一下，那应该是某种传送信号的方式。 接着，自中空的树干上方伸下了两根藤条，那藤条降落在两人的脚边，弯成了一个圈的形状。 “请把脚蹬进去，我要送两位去上面。” 吴雍和于洛颖各将一只脚伸入了藤圈，双手牢牢地抓住了细长的藤条。等到身体完全稳当后，那藤条便缓缓地向上升去，将两人带离了地面。 随着藤条的上升，光线变得晦暗起来，尽管离地面也不算太远，但底下的情形也只能看个大概了。 他听到有脚步声逐渐接近，复数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有人进入了树洞。 吴雍低下头来，只见到一个有些秃顶的头，还有罩在头上的一身白袍。即使看不到来者的样貌，吴雍也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卡尔.斯温纳尔。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 吴雍紧张地想着，双眼死死地盯着下面。所幸，卡尔并没有兴趣四处张望，而是直接站在了守林人的面前。 “莱德先生，好久不见了。”卡尔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您这里的花粉还是那么的自由散漫啊。” “花儿繁衍生息的事情，我无权干涉。您今天到访我的森林，是有何贵干呢，斯温纳尔先生？” 听到了这个对话，吴雍心里不由地一惊。他没有想到，守林人和卡尔居然会认识彼此，毕竟守林人的存在也算是个秘密了。 “我只是和往常一样，奉命巡林，再来看看老朋友罢了。” “奉命巡林？那为何不走往常的通道？为何要隐藏自己的气息？又为何要破坏我的林子？”吴雍从守林人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愠怒。 卡尔的发出了一阵笑来，“实在是抱歉，我今天并不是从王都来的。您在西边可没有给我留通道，所以我顺便开了个路而已。而且，我必须提醒您一下：这是国王的林子，不是您的。” 这句话点燃了守林人的怒火，他背后的树根纷纷躁动起来，就好像下一刻就要从土地中拔出，朝着卡尔那张一尘不染的脸抽上一嘴瓜子。 “好了，我说的话有些过了，请接受我的歉意。”从卡尔的嘴中，说出了完全没有歉意的道歉，“其实我今天来，还有其他事情。出于公事公办的原则，我就直说了：您是否有注意到两个人闯入了王林？一男一女，很年轻。” “如果您是要来找人，恐怕要失望了，斯温纳尔先生。我只看到了几个身穿术士袍的无礼闯入者。” “哦？您是指……”卡尔背过身去，伸起了一只手，自他的掌心，一团赤红色的火焰燃烧了起来，“我们吗？” “你要干什么？”守林人不再顾及其它，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您应该认得这火。几十年前，一个懵懂的小术士想要学习高级法术，却不小心点燃了这片王林，差点酿成大祸，但您原谅了他。后来，那小术士对魔法的渴望得到了王的赏识，王让他进入了术士廷，在那里，他苦心钻研、学习、体悟，终于成为了强大的术士。如今，那小术士不会再造成意外了——因为我正打算用它。” “你……”守林人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你这个……没有灵魂的人！我是神职德鲁伊，是被余安大人所庇护的灵体，你怎敢，伤害我和我的森林！” “您知道吗？一直以来，我对您尊敬有加，都是为了报答曾经的事情。我还是很懂得感激的。只是，您一直阻挠我研究火焰法术，就是因为您的那位余安大人不喜欢火？” 说着，卡尔手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可您知道寒冷的滋味吗？知道凛冬之中毫无希望的滋味吗？您不知道，您是棵树。如今诸神已死，王道当立，那两个人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怎么会再次被您阻挠？最后一次，他们在哪里？” “我说了，我只见到了几个无礼的家伙，滚出我的森林！” “是吗……这就是您的回答吗。” 卡尔低下了头，他手中的火焰也黯自熄灭了。短暂的几秒钟后，赤色的火焰突然在守林人的身上燃了起来。守林人发出了一声异常痛苦的嘶吼，那火焰如同猛蛇一样，撕咬着他的木头皮肤。 “于洛颖！”吴雍大叫一声，无需多言，对方便迅速地掏出了魔杖，对着守林人释放了活水法术。 吴雍向下一拉藤条，飞速地向着地面落下。 卡尔回过头来，看到这个景象后，轻轻抬了抬眉。 于洛颖的眼神像猫一样警觉，她攥紧手中的魔杖，随时准备丢过去一个大法术。 “又见面了。我可否提醒过两位，这林子是严禁平民入内的。”卡尔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可是重罪。” “重罪？”吴雍发出一阵笑，他尽可能让自己笑得更狂妄更自信些，好掩盖住内心的慌乱，“我说我们是普通旅人，你还真相信了？不对，那你有没有好奇我们的真实身份？” 话的当头，吴雍的心里突然来了点子。 他注意到卡尔似乎被引起了兴趣，于是便接着说道：“你说诸神已死？那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向你这种身居高位的人，也会相信这种谎话吗？” 吴雍将手触碰上黑剑，心里默默呼唤着，“伊格纳尔，你能出来吗？” 黑剑发出颤抖，吴雍将其默认为“是”。 “那就现出真身吧。”他将包裹在剑上的粗布扯去，双手握持剑柄，立在地上。 黑剑发出了一阵蜂鸣，纯黑的火焰自剑中爆裂，在地上展开为结界，身穿黑色护甲的骑士从其中站了出来。 “黑色的火焰……黑骑士……？”卡尔的脸上，那傲气的表情一扫而空，只留下呆滞。 “知道就好。我是奉余安大人之命，前来解除迷林结界的神职者，如今，神器黑骑士已归我所有。” 吴雍说着，将黑剑指向了卡尔，“你是要和西明诸神对抗吗？那不如来试试，是你烧林子用的红火厉害，还是我焚尽凡躯的黑焰厉害？”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王林的用途】在莱德之屏成形之前，这片王林只是一个单纯的伐木基地。其实，大部分王林都是为王家提供林木资源用的，这些木材往往用于大兴土木、制造家具或是单纯的烤火。剩下的一些王林，则是供王室成员度假打猎的。 这些都是大家的共识，至于王林有没有其他的用途，又会有谁知道呢。 第54章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黑骑士所展现出的压迫感无疑是占了上风，吴雍观察着卡尔，心想这下子应该能震住他。 可是，卡尔的举动却变得有些异常。 无暇者盯着黑骑士，盯着那团熊熊燃烧的黑焰。他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并非是畏惧，而是渴望。 “黑色的……火焰……” 卡尔的表情变得有些陶醉了，就像是在欣赏一位绝美的佳人，只是，眼前的佳人比毒蛇更加危险。接着，他缓缓地伸出了手，三步两颤地向着黑骑士靠近。 “至纯之焰……虚无之焰啊……” 卡尔边走边念叨着，他的话更像是梦中的喃喃呓语，轻忽的不可捉摸。就在那双手即将触碰到黑骑士的火焰时，他的身体被猛地拉了回来。 “大人！”一个年轻的术士死死地抓住了卡尔的胳膊，阻止他再往前去。 卡尔惊地回过神来，眼中那份扭曲的渴望也随之消散。他扭头看着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手下，此时，那张稚嫩的面孔上正交织着惊恐与焦虑。 “谢谢你，拉曼。”卡尔微微一笑，带起了一大片皱纹。他拍了拍年轻术士的肩膀。那术士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赶忙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将卡尔衣服上被自己抓出来的褶皱抚平，然后默默地向后退去。 “……黑骑士的主人吗？”卡尔转回身来，他的目光再一次攀上了黑骑士的身体，但随后迫使自己看向吴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这份强大的力量，不属于你。” 还未等吴雍开口，卡尔便从衣袖中掏出了一颗传送宝石，砸向了地面。宝石落地粉碎的一瞬，结界自破碎的晶片中展开。突然的蓝色亮光让吴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卡尔和他的手下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人每次退场都要用这么贵的宝石吗，有钱真好……”吴雍揉了揉眼睛，刚才那一下把他闪的够呛，“伊格纳尔，可以退下了。” 黑骑士转身跪在吴雍面前，接着，那盔甲便融入了黑焰之中，随其一同消散了。 吴雍看向守林人，他的皮肤上留下了许多焦灼的痕迹。那火焰虽然没有烧得太久，却依旧造成了明显的伤害。 “您没事吧？”于洛颖对着守林人施加了一个治愈术，但收效甚微。 “无妨，三两天就可以恢复。让两位大人受惊了。”守林人喘着粗气，不断有烧焦的碎屑从木头伤口上掉落。 守林人向后一仰头，长吸了一口气，随后又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头拉了回来。 “奥古斯都大人，爱丽希丝大人。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是……既然您已经回归，为何不昭告天下？而且，您为何要忍受那个卑鄙的人？为何不惩治卡尔.斯温纳尔？那个人已经肆虐了太久了。” “这个嘛……”吴雍和于洛颖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的力量被封印了，现在还在寻找解除封印的方法。”于洛颖说出了一句睁眼大瞎话。 吴雍有些诧异地看着于洛颖，没想到这种魔幻故事居然能从于大小姐的嘴中蹦出来。 但于洛颖说的也对。自从上一次解决操尸人莫德迪克之后，那个神秘的女人就再也没有现身过了。现在的情况，和封印也差不多了。 如今，两人就像是在黑暗森林中行走的猎人。虽然吴雍对自己的设定了如指掌，但这世界毕竟这么大，不是所有的信息都能被掌握的。下界的突然入侵、悼念者的计划、王都的政治斗争、诸神的消失……摩根内部的情况还是疑云重重，更不要说整个世界了。 所以，保持必要的隐匿是身为猎人的求生法则。这也正是吴雍尽量避免与卡尔发生冲突的原因。 不过，这句大瞎话从诸神的嘴中说出来，似乎自带令人信服的能力。只见守林人发出了一声惊叹，整张树脸都伸张得有些变形了。 “封……封印！？怎会有人封印得了您们？难道……难道是堕渎神族？” “诶……反正是一股不可知的力量啦……”吴雍烦乱地挠了挠头，想要尽早结束这个话题，“说起来，你不是要告诉我们其他一些事情吗？” “是的。”守林人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余安大人的下落，但我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您可能会感兴趣。诸神消失不久后，我的几只渡鸦曾经给我带回了消息，在其他的一些王林中，术士廷开始布置起一些大型的法术。” ——王林，大型法术。 吴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字眼。 “具体是什么法术？”他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十分抱歉，那些王林被术士们布下了严密的结界，我的鸟儿们进不去。但就我所知，那些王林大多分布在科莫山以西的极西地区。” “极西吗……” “怎么办？我们要回去看看吗？”于洛颖问道。 吴雍撑起了胳膊，显得若有所思，“不，极西太偏僻了，消息不通畅，现在收集信息是最主要的。” “你难道是要去……” “王都，”吴雍果断地说道，“我们去王都，摩根海姆。” “王都吗。”守林人叹了一声，“我虽然百余年没出过这片森林了，但无论何时，王都都是一个危险而繁荣的地方，大人们，请务必小心啊。” “我们会的。倒是你，不怕卡尔回来报复吗？” “我是侍奉余安大人的神职者，也是维持这树障的核心，如今又有您的帮助，再怎么说，王家也没法轻举妄动的。”说着，那张树皮老脸上展露出一个微笑，“而且，树不擅长运动，您懂的。” 吴雍总觉得这最后一句话十分的耳熟，像是哪里面的台词。但过多的思考挤占了回忆的空间，最终，他决定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下一站，王都，摩根海姆。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物品-传送宝石】通常来说，想要在两个地方进行传送，只能施加传送法术，或者寻找天然的空间裂缝。但传送宝石却可以将传送法术凝结其中，并且在需要的时候随时使用。 传送宝石的使用非常简便，只需要掏出来往地上一砸就可以了。 唯一的缺点是——贵。 第55章 王都，摩根海姆 摩根海姆，整个摩根王朝的绝对中心，地处摩根最高山——克伦纳山的山脚下，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垂直都市。 其实，摩根现在的统治者并非是此地的原住民，而是一只来自极北大荒原的好战部族。相传，摩根氏初王率军南下，越过龙爪河进入了如今的摩根，用了半年的时间征服了摩根境内所有的部族。 之后，初王带领大部队来到克伦纳山下休整。他看到那凸起的三座尖峰，不由得想到了王冠的造型，这一景象让他大为欣喜，认定这是西明诸神的旨意，于是便下令以此为据点，建造王都。 克伦纳山及周边的山脉具有极其庞大的白石资源，初王动用了四处征战掳来的奴隶，大规模开采白石，期望着能够建成一座纯白色的城。他甚至为这座城市取好了名字——摩根海姆（manheim），这在他们的语言中，意味“摩根氏的家”。 只可惜，初王无幸见识到纯白之城的诞生，便先行殒命了。此后，王位几经交替。旧王离去，新王接位。所有的王都拥有同一个姓氏，在同一个夙愿的驱使下，夜以继日地建设着王都。 终于，经历了十余代王族的接力，王都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这便是摩根海姆的设定，是吴雍为摩根王朝所设计的核心所在。 其实，一路走来，吴雍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个“核心”究竟体现地多么淋漓精致。 无处不在的王林，绝对的权利和地位，将首都甚至是整个国家以自己的姓氏命名……这便是摩根最为核心的特质—— 王权。 可以说，摩根是王的国，其他的一切不过是王家的财产罢了。而如今，两人正向着王的居所前去，可谓是深入狼穴。 但吴雍很清楚，王都，是目前最好的去处。 当两人驰马走出了广袤的东方树海，看到了依着克伦纳山而建的雄伟王都时，都不由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王都的城墙全部由白石砌成，表面没有任何塔楼或者瞭望口，呈现出光洁如一的效果。顺着克伦纳山的地势，从下到上建成了四层城墙，将整个王都分为了高低有别的四个城区。 底城区充斥着贫民和流亡者。这些人是摩根海姆最为不齿的存在，他们躲在高墙的阴影下，躲在狭小的棚子中，张着可怜兮兮的双眼，期望能从过路的行人那里求得一枚铜币。 他们大多成为了小偷、妓女、走私犯，好一点的，就是在上面的城区当个帮工或者手艺学徒。只要是能养活自己的活计，他们都愿意去做。 下城区的居民们，生活上则要好上一些。这些人普遍掌握了一门手艺，成为了靠手艺吃饭的匠人。他们能够买得起日常的吃食，也能穿得起完整的衣服，但除此之外，也不敢再多奢求些什么了。 他们或者是铁匠，或者是木工，又或者是厨子。他们会用长满老茧的双手，为自己挣得一份收入。 中城区所生活着的，多是低级军官和小商人。这些人真正的迈入了好日子的行列，不仅有些闲钱用以消遣，还能雇上一两个佣人为自己打理生活。 他们只差一步就能迈入上流社会了，当然，这一步究竟有多远，也只有真正的上流社会才知道。 上城区的人们，则是王族旁支、高官和大商大贾们。这些人只占王都的极小一部分，却是王都真正的“居民”。 上城区是四大城区中面积最小的一个，却聚集了最多的财富。这里的人从不会为生计担忧，他们所担忧的，是来自同类的阴谋与斗争。 除了四大城区之外，王都还有三个不能忽视的建筑。 位于王都东侧的高耸塔楼从底城区拔地而起，它的高度向上直达上城区，在每一个城区都留有一条宽阔的塔桥通道。这塔楼也是白石所彻，每当整点时分，塔楼的顶端便会传出徐徐的钟声。这便是摩根的最高军事机构——白石钟塔。 在上城区的中央地带，立起了两根擎天的石柱，那石柱的直径可达二十米，顶端弯成了拱门的样子。在两柱之间，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椭圆体，那是整个摩根的能源供给——魔能源“龙蛋”。 在王都的西侧，克伦纳山的一座辅峰之顶，建立着摩根家族的王宫。王宫占据了王都的最高点，只和上城区之间留有一条通道。但实际上，王宫人员的出行往往依靠王家饲养的亚种龙，很少会有人去走那望不到头的漫长通道。 在进入直通王都的砖石大道之前，吴雍停下马来，自下而上地扫视了一遍那纯白的城市。 科莫村也是如此，依着山势而建，浑然天成。但两者却有着显著的不同。毕竟，科莫村可没有用这么明显的方式，把凡人区分出三六九等来。 尽管这也是出自吴雍的设定，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隐隐觉得，自己身为“设定师”，或许可以做出些改变，改变自己那些中二、不负责任的设定。 或许，该做出改变了。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龙蛋】关于龙蛋的来源，具体已不可考究。在各种版本的故事里，最为可信的是如下的这条：据说，摩根海姆初建的时候，一支采矿队在克伦纳山的北坡挖掘出一颗奇怪的石头，那颗石头的表面分布着规律的纹样，其间散发出的巨大魔力足以将附近的魔引石震得开裂。 采矿队将这个石头献给了初王，初王让他的萨满大祭司研究石头的奥妙，而那位睿智的大祭司不负众望，发现了利用石头中的魔力的方法。 此后，这颗石头便成为了王都的能源核心，为王都的水力系统、魔力装备提供能源。没人说得清这颗石头究竟是什么，于是便将其想象为了古种龙的蛋，称其为“龙蛋”。 【生物-亚种龙】西弗利亚大陆的古种龙虽然仅剩最后的五条，但各类弱小的亚种龙却遍地开花。目前已知的亚种龙品种就多达十余种，这些龙往往被培养为有效的交通工具，被广泛投入到战争或者是运输中去。 第56章 隔离的城区 在摩根海姆的城墙前，铺就了两条绵延数里的红岩砖石大道。一条自西边的广袤树海而来，一条从南方的宽广平原而来。 但两条大道的尽头并非是最下层的底城区。大道在王都的外围交汇，顺着一段平缓的坡度直接通往下城区，再由下城区四通八达的道路网向着更上面的城区通行。 至于底城区，和上面的三个城区完全没有道路连接，只留下了三个矮小的城门，供这里的居民们出入。 这种不合理的布局造成了一种极为割裂的城市景象。不过，底城区的边缘化也体现到了守备力量的松弛。在那里值守的士兵们，大多是在军营中犯了错的人。这些落魄的可怜人，可没有上面城区的那些守卫咄咄逼人。 出于这个原因，吴雍打算先从底城区进入王都，之后再想其他办法。 两人顺着大道行走，两旁行人如织，车马不绝。有些人载着货物和期望来到王都，有些人两手空空的回到王都。每一天，摩根海姆都会迎来极其庞大的人流量，这些人带来了四面八方的信息——这也正是吴雍所需要的。 当两人从大道转入一旁的辅路，骑着马接近底城区的一座小城门时，倚靠在墙边打瞌睡的士兵突然睁开了眼。可能是许久没有在这个小破城门听到马蹄声了，那士兵突然一脸恭维地望向吴雍，看清来者的样貌时，脸上的表情又突然转变为疑惑。 那士兵狐疑地打量了两人一番：年轻的面容，寻常的打扮，却配着矫健的好马，这个搭配组合让他大为不解。那士兵的眼珠一转，决定不再掺和这个事情，于是便又靠回墙边打瞌睡去了。 直到这时，吴雍紧绷的面容才松弛了下来，路过士兵旁边的时候，他不由地紧了紧马肚，让马儿更快的通过城门。 一进到城墙内，周围的景象、声音甚至是气味都不同了。 眼前满是简陋的木结构棚子，屋顶没有严丝合缝的砖瓦，大多是用简陋的茅草来将就的，偶有几户稍显宽裕的人家，还能在茅草下垫上一块发霉的木板。这些房子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像极了林子里常见的乱石堆。 这里的人们似乎很安静，安静地如同温顺的绵羊。吴雍所听见的，只有低声的祈祷、乞讨，以及不明所以的念叨。人们似乎畏惧于某些东西，不敢大声的交谈。无事可做的妇女们三五成群，围成一圈，将头埋向中间，轻声细语地说着些什么。 至于城内的气味，则显得更加不堪了。腐烂的蔬菜混合着人与牲畜的屎尿味，在空气中难以消散。飘入鼻腔的那一刻，直叫人发昏。 吴雍和于洛颖走上了城区中轴线那条“宽敞”的主干道，正看到两个守卫架着一个羸弱的男孩横穿过道路，朝着白石钟塔的方向前去。 那男孩一声不吭，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他的嘴角还有尚未干涸的血渍，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守卫像拖着货物一样拖着男孩，全然不顾他那光秃秃的脚面已被磨得血肉模糊。 ——这孩子大概是偷了哪家的东西吧。 吴雍一边想着，一边看向了那高耸的白石钟塔。虽说摩根海姆有专门的法律机构——审判廷，但凡是底城区居民犯的小罪，都被丢给了白石钟塔解决。 至于身为军事机构的白石钟塔如何解决犯罪问题，那就不得而知了。 吴雍揉了揉头发，制止住内心进一步的猜想。 “吴雍，”于洛颖驱马靠近吴雍，压低了声音，“有人在看我们。” “嗯，我知道。”吴雍张望着四周，这里的居民们像是看着稀奇动物一样看着两人。底城区没有哪户人家会有马，更不会有骑马的人在这里四处乱逛。 吴雍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心想是不是应该先把马给安置好。 “不是，我说的是其他人。”于洛颖显得有些紧张，她的眼睛瞟向了一旁，“那个的窗户边，有两个人披着斗篷，拿着酒杯。我们进来以后，他们就一直在盯着我们。” 吴雍顺着于洛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两个斗篷男。那两个男人发现了吴雍的视线，立即举起了各自的酒杯，深闷了一口，将自己的脸掩盖在杯子的后面。 “我们最好小心点。”于洛颖最后说了一句，驱马稍稍离远了一些。 吴雍又瞟了一眼窗边的男人，那两个人现在似乎对自己的酒杯更感兴趣，直愣愣地盯着杯子里的东西，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不是真的有酒。 “来，走这边。” 吴雍说完，驱着马拐入了旁边的小巷子。在巷子里走了约摸十步后，他一拉马绳，停在了路的一旁。 接着，吴雍从马上跳了下来，将马拴在了一根歪斜的火炬支架上。于洛颖也跟着下了马。 “你打算怎么办？”于洛颖问道。 吴雍比出了一个息声的手势，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边。”他拉着于洛颖躲到了近旁的草垛之后，静静地等待着上钩的人。 他们听到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句破口大骂： “tm的，人去哪儿了？怎么就剩马了？” “你小声点能死啊？说不定进到哪家去了，你这一嗓子不得被发现了？快去找找！”另一个稍显克制的声音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两个身着斗篷的身影越过了吴雍的视线前方。 吴雍抓住了机会，一个箭步从草垛后窜了出来，抬起黑骑士的剑背朝着走得稍慢的那个人砸去。 在边戍团的历练虽然幸苦，却让吴雍学会了许多实用的技能，其中就包括兵械降伏技——一种使用兵器对敌人造成非致命伤害的技术。 巧劲顺着剑柄反馈而来，让吴雍清晰地感受到了敌人的受伤位点以及程度。只见那人一个趔趄向前滚去，四肢被震得动弹不得。 还没等另一个人反应过来，吴雍便及时卸掉了第一击的力道，一个反手握住了黑骑士的配重球，朝着另一个人的腹部狠劲儿砸去。 “唔……！” 那人发出了一声闷哼，身子向着后面跌去。 吴雍看着地上的两人，将剑向前一顶，勾掉了两人连着斗篷的帽子。 “说说吧，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审判廷】摩根王朝专事法律的国家机构，下设执法部门和司法部门。审判廷的管理者多由王家成员担任，在司法的裁定上具有极大的权限。但由于地方的治安管理多由白石骑士团和边疆戍戎军团负责，所以在一些小乡镇中，审判廷和白石钟塔的权责多有冲突。 第57章 白石钟塔(上) 吴雍拿剑指着地上的两人，自那兜帽中所显现出的，是两张平凡的面容。 一个人的身材称得上壮实，但那副五官却算不上威猛，圆滑而无棱角的面庞反倒是有些憨气。另一个人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消瘦的面庞显得精明而狡猾，至于那不可捉摸的眼神中，则包含着更多的信息。 两个人看着彼此，稍壮的那个人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人用眼色制止住了。 吴雍见他俩不说话，将剑向前更深了一步，停在了那个稍瘦的人眼前。 “说。” “……你觉得你用一把破剑能牵制住我们两个人吗？”被剑指着的那个男子盯着吴雍，那眼神让吴雍想到了雪狼，充满了威胁与谨慎的意味。 “嗯……也是哦。”吴雍伸起另一只手，召唤出两把白石军刀。手指一挥，军刀向前飞去，恰恰好地抵上了两人的喉咙。 “这……！”那男人惊地挤出了一个字。或许是感受到了喉头传来的压迫感，便放弃了说出接下来的话的机会。 “好像有点太紧了？”吴雍向后微微一摆指头，军刀也同步地向后退了几毫米，“现在可以说了吗？” 另一个男人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惊恐，而那个态度强硬的消瘦男子则将眉头紧紧皱起，只见他从领口掏出一张铁质的铭牌，严实地包裹在掌心中，只给吴雍展示出一面来。 “有人想见你，你的一位……潜在的盟友。” 吴雍只需看了一眼，便知道那铭牌表面的纹样是什么了。 白石骑士团的标志。和弗里德曼盔甲上刻的那个一模一样。 就在吴雍打算开口的时候，那个男人伸手让他闭上了嘴。 “这儿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安全，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鸟儿。我可不奢求你能相信我，但如果你想活命，就收起你的……飞剑，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男人以很低的音量说道，就像是在讲述什么不可告人的悄悄话一样。 “既然我不相信你，那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吴雍靠近了那个男人，以同样的音量回应到。尽管如此，他还是将军刀召了回来。 那男人发出了一声轻笑，“你真的像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雏鸟，毫无顾忌地就闯进了这片危机四伏的丛林。你觉得，你现在能去相信谁？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至少你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所效忠的力量。” 说罢，男人又晃了晃手中的铭牌，然后将其收回了领子里。 白石骑士团。 吴雍的脑中浮现出了一群身穿红白全身板甲的骑士的形象。那些骑士高居白石钟塔，自塔中甚至能望穿整个摩根。 所以说，自己来到王都的事情，早就被骑士团发现了？ 难道说，那个想见自己的人，是弗里德曼的弟弟，现任的白石骑士团团长？ 这或许不是个坏主意。毕竟，白石骑士团和边戍团联系甚密，那位团长也是弗里德曼所信任的人。 但是，还不能掉以轻心。 吴雍陷入了沉默。男人见他没有应答，随即站起身来，自顾自地朝着吴雍和于洛颖的马匹走去。 “另一个小妮子呢？” 吴雍抿起了嘴，一小段的僵持后，才朝着身后说道。 “于洛颖，出来吧。” 于洛颖从后面的草垛中站起身来，谨慎地朝着这边走来。 “你们的包裹里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没？”消瘦的男人自说自话，开始翻弄起两人的包裹，“毯子，炊具，玻璃瓶，衣服……这些东西要它干什么？你当自己是去野营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叮铃咣啷的东西从行囊中掏了出来。 “你他妈在干什么？？？”吴雍被这突然的举动弄得莫名恼火，他走上前去，一把拽开了男人的手。 “我他妈，在，帮你们，活命。”男人翻了翻白眼，以一种刻意停顿的语气低声说着，随后，朝着身后的另一个男人招呼道，“灰熊，地上坐着舒服不？快他妈来帮忙拿东西！” 被称作灰熊的男人忙不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向了这边。瘦弱的男子将空了一半的背包扔到了灰熊的肩上，接着，他做出了一件让吴雍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几乎在一瞬间，男子从腰间抽出两把匕首，在空中交错一划，精准地割开了两匹马的喉咙。 没有嘶鸣，马儿在地上挣扎了一阵，便气绝而亡了。 “你……”吴雍怒火中烧，他重新将军刀召了出来，手指向前猛地一挥，两把利刃携着怒意向前冲去。 谁知，那男人一个欠身，轻轻松松地躲过了军刀的突袭。 “刚才因为大意被你给锤了一下，还真给你长脸了？多大的人了，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这他妈是底城区！你们骑个马在这里招摇，是想告诉别人你们大驾光临了吗？”男人保持着低沉的音量，但他的表情却表明他是真的生气了。 接着，男人抽出一根魔杖，朝着地上的弃物施展了一个法术。只见无数青灰色的甲壳虫从魔法阵中钻出，趴上了马的尸体。蜂拥而上的甲壳虫如同是贪婪的掠食者，将血肉与骨头，甚至是那些毯子炊具啃食殆尽。一顿饱餐之后，虫子纷纷钻回了阵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残渣。 四阶木系法术——清道夫。 男人收起了魔杖，“听着，我们的手段或许不光彩，但绝对有效。你现在谁都信不得，但不妨你按照我们说的去做，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明白吗？” 男人的语气依旧咄咄逼人，他的一番擅作主张已经让吴雍对其充满了敌意。但不得不说，这男人的嘴虽然臭，话中的意思却有些道理。 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直勾勾地盯住了那个消瘦的男人。 “我会照着你说的去做，但我有几个条件。” 男人侧目看着吴雍，同时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你有啥条件到时候给我们头儿说，现在，你得配合我们走个流程。” 正当吴雍疑惑时，面前的男人清了清嗓子，朝着旁边的地上啐出了一口老痰。 接着，他稍稍提高了音量，扫视着吴雍和于洛颖，“你们两个，擅自进入王都，行踪可疑，依照王国法的相关条例，对你们进行逮捕，交由白石钟塔处置。”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四阶木系法术—清道夫】此法术可以召唤出一种特殊的魔法生物“原噬甲虫”，这种虫子可以消化降解大部分的常见材质，但由于其作用范围有限，消耗魔力相对较多，使用效果又因人而异，所以并不常用。 第58章 白石钟塔(中) 吴雍和于洛颖绕了个弯，从底城区的另一头再次走上了主干道。 只不过，这次并非是以骑马旅人的身份，而是作为遭逮捕的“罪人”。 两人的手上绑着并不紧的绳结，由自称王都护卫队的两个男人押往白石钟塔。 底城区的居民们早已习惯了这种事情，只是瞅上一瞅，便已经意兴阑珊。偶尔有几个好奇心浓重的人会多看上几眼，也会被狐狸那凶狠的目光给瞪回去。 狐狸，是指那个消瘦的男人。和灰熊一样，只是一个代号，那男人要吴雍和于洛颖这么称呼他。 卫兵和“罪人”穿行过熙熙攘攘的主干道，钻入了又一条巷子中。相比他们进城时所引起的注目，现在的情况确实好上太多了。 狐狸说要让这场押解显得更为真实，所以他不时会推搡吴雍一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但吴雍却打心底里认为，这只是在为刚才锤他那一下出气罢了。 这半真半假的表演持续了一路，直到穿过了最后一条巷子，从那拥挤的棚户区中完全脱身，白石钟塔便矗立在不到一百米的眼前了。 吴雍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仰头观望这座奇迹般的白塔。 从这个距离看眼前的建筑，堪称壮观。那样的体型和规模，已经和现实世界的摩天大楼无异了。但相比于摩天大楼由复合玻璃拼接的外体，白石钟塔则显得更加纯粹。 钟塔的形状是平整的而光滑的圆台体，构成外体的白石砖严丝合缝，不见任何粗糙之处，堪称巧夺天工。 于洛颖也被眼前的景象给迷住了，驻足在了吴雍的身旁。 “我在书上看到，当初建塔的时候把外墙磨得这么光滑，是为了防止刺客顺着外墙爬上钟塔，威胁到上层的安全。王宫和上城区的外墙也用了同样的施工技术呢。” “原来是这样啊。” 吴雍稍微有些小感触，毕竟这么细的设定他还真的是没想过，看来这世界确实有着自洽的发展逻辑。 “你当这是在旅游吗？要我给你做个介绍吗？”狐狸不耐烦的指向了白石钟塔，“喏，全摩根最死气沉沉的地方，白石钟塔，又称白石监狱。这破大白塔有什么可看的？走了！” 说着，狐狸猛地推了一下吴雍的后背，要不是他调整及时，差点向前栽去。 ——法克鼬，等进塔里了再算账。 吴雍一边盘算着，一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那个叫卡尔.斯温纳尔的人不在塔里吗？”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灰熊的脸上显露出明显的不安，而狐狸则瞬间变得警觉起来，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四周，随后一把抓住吴雍的衣领，将他朝着自己这边拽来。 “那人这几天都在王宫呆着，很少回塔里。听着，等会儿进去了，一路低着头就行，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问，尤其不要提那个人的名字。明白吗？” 狐狸以嘶哑而低沉的声音说道，他的脸几乎要和吴雍贴到了一起。见吴雍“嗯”了一声后，他又将脸朝向了于洛颖。 “这位小姐，你也明白了吗？” 或许是被狐狸苦大仇深的凝视给吓到了，于洛颖僵硬地一点头，随即便躲开了他的目光。 “都明白就好，皆大欢喜。”狐狸松开了吴雍的衣领，继续赶着他们往前走。 到达白石钟塔的门口时，负责守卫的士兵恭敬地一鞠躬，向着两旁让开了路。 塔的内部呈现出一种奇妙的景观。两三层楼高的宽敞大厅中，以大门的中轴线为界，一半的装饰以红白色调为主，另一半则以黑白色调为主，这两种配色，分别是骑士廷和术士廷的专属配色。 无论是自高窗垂下的真丝帷幕，吊在天花板上的三联水晶灯，铺满地面的马赛克石料地砖，还是分别挂在两侧墙壁上的徽章旗帜，所有的细节都以截然不同的配色标榜着自身，以这种默然的方式进行着某种抗衡。 至于边戍廷的展示区域，仅仅占据了中间的一小段墙壁，那上面，只是简单的挂上了一副灰白色的旗帜，还有一些可有可无的装饰。除此之外，还有一副绣着“欢迎到访白石钟塔”的莫名喜感的挂毯。 边戍廷的地位本就尴尬，在这样的鲜明对比下，倒更像是调节术士廷和骑士廷矛盾的和事佬。 如果把白石钟塔看成是一个公司的话，这样的企业文化还真的是辣鸡啊。 吴雍的内心冒出了莫虚乌有的吐槽。 “别到处乱看！”狐狸一把将吴雍的头按下，强迫他的视线看向地面。 两个男人架着他们走向了塔中央的大圆盘。圆盘的中心，连接着一根粗壮的杆子，那杆子向上贯通，朝着更高的楼层而去。圆盘被放置在预先挖好的凹槽中，凹槽的四周，连接着导通魔力的管子。 “去32层。” 四人在圆盘上站定后，狐狸朝着一旁负责驱动圆盘的术士下令道。 那术士一欠身，将自己的法杖插入了圆盘的某个嵌孔中。一阵娴熟的操作后，巨大的圆盘开始离开地面，顺着杆子向上移动。 “魔力驱动的电梯？”于洛颖脱口而出。 狐狸一皱眉，似乎对“电梯”这个词大为不解，但还是模棱两可地应和了一声。 如果吴雍没有猜错的话，这些管子应该连接着上城区的魔能源“龙蛋”，正是那颗巨大的“蛋”驱动着整座王都的运行，也驱动着这座圆盘。 圆盘以一个适宜的速度向上行进，越过了第一层的大厅后，往上的楼层都被柱体的墙壁给挡住了，只留下了一小面作为圆盘电梯在每一层的出入口。 吴雍稍稍地抬起了头，他注意到那个操纵圆盘的术士正在偷瞄自己。他假意咳嗽了一声，术士立马收回了目光，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法杖上。 吴雍闭上了眼睛，除了圆盘和杆子的摩擦声，再无多余的声响。这份电梯里的尴尬，简直和现实世界如出一辙。 圆盘的速度逐渐减慢，缓缓地停在了预定的楼层，术士拔出了法杖，又是微微一欠身，送走了这一趟的乘客。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运输圆盘】摩根海姆独有的设施，通过魔能源“龙蛋”供给的魔力驱动，用以在不同的高度之间运输人和货物。 这种圆盘大小各异，分布在整个摩根海姆中，最大的可同时容纳30人，使用十分广泛。 第59章 白石钟塔(下) 圆盘停稳后，狐狸推着两人向外面走去。这一层，就已经没有黑白配色的装饰了。满眼望去，四周通通被骑士廷的红白色调占据着。 等确定圆盘下滑的声音逐渐远去后，吴雍小声地对狐狸说道：“刚才那个术士一直在看我。” “有什么可稀奇的？我告诉过你，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鸟儿，钟塔里面则更甚。这儿是个大鸟笼，每只鸟都有自己的主子。他不过是在观察你，确认你有没有情报价值。” “你就不怕暴露了吗？卡……那个男人已经盯上我们了。” 狐狸显露出一个十分别扭的表情，“我每天都要往钟塔带几个罪犯回来，其他鸟儿们早就习以为常了。观察，只是他们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没什么特别意义。” 说着，狐狸伸出了几根手指。 “我猜你压根就没注意到，刚进来的时候，守门的卫兵扫视了你们一眼，在第一层的时候，那个负责接待的小妹妹各看了你们俩三眼，和我们擦肩而过的两个低级术士以及六个低级行政员也看了你们一眼，除此之外，在经过第二、第五、第十六、第十七层的时候，门外的人也朝着圆盘内扫视了几眼。我都记得，但我可以告诉你，没什么可在意的。” 吴雍暗自一惊，又想到最开始狐狸所展示出的不凡身手，不由地怀疑起他的真实身份来。 “你真的是个普通卫兵吗？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会负责这种苦力活……” 这句话似乎是戳到了狐狸的痛点，他那张本就苦大仇深的脸变得更加烦躁了。 “等会你就知道了……妈的。” 狐狸哈出一口老痰，就在准备吐出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在白石钟塔，于是又愤愤地咽了回去。 四人继续向前走着，最终停在了一扇双推木门前。在木门的两侧，一男一女的两座大理石雕像分别伫立着。 其中，男性雕像手执利剑与坚盾，身后还背着三把长矛，女性雕像则掌控着一本用铁丝固定的悬浮之书，另一只手握着一根造型奇特的羽毛笔。 “战争之神布里瑞安……以及知识之神赛琉丝？”于洛颖看着两座雕像，发出了一声疑问。 吴雍肯定般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两位西明神的形象，和吴雍的设定相差无几。这两具雕像同时出现，只有一种可能。 军事法庭。 “为什么带我们来这儿？” 狐狸已经不想再解释些什么了，只是一把推开了大门，“进去就知道了。” 两人只得走了进去。大门内所展示出的的景象，确实是法庭的模样，只不过，两侧的旁听席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坐在中间法官席的位置上，正倚在桌子上睡觉。 狐狸将大门关严后，朝着法官席大吼了一声：“凯恩斯!我把这两个小混账带过来了!” 那老者被这一嗓子惊醒，睁开了惺忪的双眼。他先是迷茫地看着四个来者，认清楚现状后，连忙从法官席后站起身来，向着他们走来。 “实在是抱歉，这儿的阳光太足了，让人忍不住打起了瞌睡。”老人笑着说道。 老人看起来温文尔雅，那副面庞也是十分的和善。 “两位，是吴雍先生和于洛颖小姐对吗？我是凯恩斯.拉森，弗里德曼的弟弟。他先前给我寄来了信，说如果两位来到王都，要我关照一下。” ——弗里德曼寄的信？他已经料想到我们会来王都了？ 吴雍不禁暗想。 ——弗里德曼的弟弟，那果然…… “您就是白石骑士团的团长吗？”吴雍问道。 “正是。”名为凯恩斯的老人优雅的行了一个白石军礼。他将这军人之间的礼节演绎得活像是绅士之礼。 这时，吴雍才注意到，他的胸前别着一枚金光闪闪的徽章，上面篆刻着骑士廷的钟塔星辰纹章。徽章底部垂下一条彩带，上面的复杂条纹表示出极高的军衔。 但说实话，这位老人所展现出的气质，实在不像一个军人。清瘦的骨架，温和的面庞，长长的络腮胡，有些佝偻的腰肩。他和弗里德曼的形象大相径庭。 或许是看出了吴雍的疑惑，凯恩斯露出了一个苦笑。 “我的哥哥，也就是弗里德曼，从小被我们的家族严格培养，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总有一天要接任白石骑士团团长一职。而我，因为先天体弱多病，家里就不在武艺上对我有所强求。我把大部分的时光献给了书本，本来是应当成为一名学士的，可谁知，我那愚蠢的哥哥，却犯了那样的错误，让我不得不顶替他，成为了新的团长……” 凯恩斯说着，叹出了一口气，“抱歉，给你们说了些徒增烦恼的事。说起来……我的哥哥，现在还是那般暴躁吗？” 吴雍和于洛颖对视了一眼。 “不。我们所认识的军团长，是一个沉着、有礼而睿智的人。”于洛颖说道。 “是吗……这些年来，他的锐气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啊。虽然在他的来信中我也能够感受到，不过……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老人清了清嗓子，示意身后的狐狸和灰熊先出去，那两人行了一个军礼后，便离开了法庭。 “本来，我们是应当正式接待两位的。如此仓促，事出有因。近些日子来，白石钟塔发生了一些变故，任何不慎的举动都有可能招致麻烦。以这种方式与两位见面，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还请见谅。” “没关系。”吴雍说道，“嗯……虽然这么问有点直接，是和术士廷有关吗？” 凯恩斯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最近，术士廷和联言廷联合起来，多次请求国王，解散白石骑士团。” “解散骑士团？可是……骑士团是初王创立的军队，而且受到了战争之神的应许。合法性应该是受王国法和西明诸神保护吧？”于洛颖搜罗起书中看到的知识，问道。 “道理上是如此。可是，诸神消失以来，王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西明诸神的影响力都在衰退。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在暗地里，已经有许多人在呼吁王权高于神权了。术士廷和联言廷也在极力排除异议，说服国王修改法律。” “这……”吴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对西明诸神持有消极的态度了。 毕竟十七年来，诸神可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啊。自己虽然来到——或者说回到了这个世界，却尚处于寻找力量的阶段，如此境地，并不乐观。 “可是……我们也是术士廷的目标，这样冒险接触我们，不会给您带来隐患吗？”于洛颖问道。 老人沉吟了一阵，高窗透下的光打在了他的侧面，在地板上映出了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 “即使我们回避问题，坐以待毙，骑士团的解散也只是时间问题。弗里德曼他……很看重两位，所有我愿意一试。以西明诸神的名义，赌上骑士团的未来。”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白石钟塔的楼层】白石钟塔共计三十六层，内部区分出兵营、战备室、后厨、餐厅、亚种龙饲养间、军事法庭、作战室等房间。 第一层为大厅；二到五层是边戍廷的楼层；六到二十层是术士廷的楼层；二十一到三十五层是骑士廷的楼层；第三十六层是瞭望平台，平常主要用以敲响整点钟声，以及供贵族参观。 第60章 盛装舞会 王都摩根海姆，上城区，四季宫。 这座四方的宫殿就坐落在上城区的中心区域。在整个摩根海姆，除了王宫以外，再也没有哪座建筑比它更加华美了。 宫殿的墙体用了克伦纳山向阳面的白石所砌，饱浴阳光的石料呈现出一种晶莹的质感。镂空花纹铁窗产自北撒马维亚；柱头的七彩琉璃装饰来自海德拉默帝国；屋檐上造型奇特的滴水兽源自穆斯加登城；至于那些富有流转波折之感的立面雕刻，则出自摩根最好的白石匠人之手。 整个宫殿的内部被区分为四块面积相同的大厅，分别以春夏秋冬为主题命名，施以迥然不同的装修风格。 在摩根传统的成年礼这一天，所有来自上流社会家庭的18岁子女们，都会齐聚此地，参加一场由王家举办的盛装舞会。王族旁支家庭的孩子去春之厅，城市行政官家庭的孩子去夏之厅，大商人家庭的孩子去秋之厅，边远小行政官家庭的孩子去冬之厅。 这是迈入高级社交圈的通行证。从踏入四季宫的那一刻起，这些懵懂的少男少女们便会褪下青涩的外壳，成为一名高贵的交际者。 为了这一天，女孩们会将自己打扮得艳丽无比，好去俘获更多男孩的目光，也好让其他的竞争者黯然失色。而男孩们也会极力去复习那些繁杂的社交礼仪，好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娴熟的绅士。 这是斯文的大草原，披着文明之衣的幼兽们在其中互相嗅闻、呼应，以另一种方式释放着积蓄已久的荷尔蒙，传递着父辈交予的地位衣钵。 吴雍在春之厅的门口来回踱步，不断以深呼吸平复着内心的紧张情绪，他不时会停下脚步，从兜中掏出一把造型精美的鎏金小刷子，抚平自己那件定制的传统摩根礼服，可一旦再次踱步，那如丝般光滑的面料便会再次被堆出浅浅的褶皱来。 此时，代表了晚上六点的钟声自白石钟塔响起——再过十分钟，舞会就要正式开始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身后，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吴雍回过身去，脸上的焦虑也转变为一个温和的笑。 “没有的事，我也刚到不久。而且，先一步等候女士的光临，是绅士的职责。”吴雍欠下身来，优雅地行了一个贵族之礼。 重新抬起头来，吴雍以一个不失礼节的目光端详着来者。 那少女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连衫长裙，袖口衬着轻薄的细纱荷叶边，腰部以白色的蕾丝腰衬为界，延伸出多层次裁剪的蛋糕长裙。 这样的打扮，将少女那犹如湖水般纯澈的个性体现的淋漓精致，和春之厅的鲜活主题形成互补般的对比，得体而恰当。 吴雍不由地在内心里发出了一声赞叹，微微一低头，向前伸出了手来。 “那么，我可否有幸邀你一同入内呢，于洛颖小姐？” 于洛颖微微捂住了嘴，发出一声轻盈的笑。接着，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吴雍的掌心中。 两人牵着手进到了春之厅，刚步入大门，温暖的空气便卷着怡人的花香而来。设置在地面之下的供暖炉源源不断地为宫殿提供着热量，出产自弗洛兰卡公国的奇花异朵则植满了整个厅堂，使其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室内花园。 无论外面的凛冬多么寒冷萧瑟，在这华贵的春之厅中，永远是四季如春。 两人在舞会的人群中漫步穿行，不时有一些认识的人向他们打招呼，一阵礼节性的寒暄之后，各自便默契的转过身去，寻找新的社交对象。 和相识的贵族子女们进行了一番惯例的互动后，吴雍终于得以缓上一口气。他带着于洛颖走向了酒台，拿起两支半满的水晶杯，一人一支。 “致我们的王，威尔格弗.摩根，愿他长寿。”吴雍高举酒杯，说道。 于洛颖重复了同样的祷词，两只酒杯在空中轻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吴雍将杯中的美酒缓缓饮下，细腻的醇液顺着舌尖留下，舔舐着喉头，给人以温润之感。这和平民们喜欢的低端烈酒不同，是一种更为温和却又更具有层次感的高级佳酿——这才是真正的酒。 正当吴雍沉浸在美酒所带来的享受时，身后的王家管弦乐队奏起了舒缓的三拍舞曲。这场交际的核心环节——舞会，终于开始了。 像是接受到了信号一样，吴雍熟练地微微欠身，行了一个邀舞的礼仪。 “这位小姐，能赏光与我跳一支舞吗？” “当然。”于洛颖露出了一个调皮的微笑，再一次将手交给了吴雍。 两人追随着人潮步入舞池。吴雍将左手轻轻地放在了于洛颖的后腰上，右手则合上了对方的手掌。长期的练习已然让他熟悉了舞蹈的要领，他精准地合着舞曲的拍子，迈着稳健的步伐，完美地配合着对方的节奏。 吴雍感受到一种实在的流畅，转身的速度恰达好处，既不会让舞伴感到不适，又能充分地体现男性的力量之美。腰间的力度也拿捏的非常到位，亲近与礼节的分寸掌握的非常好。 两人顺利地完成了今场的第一支舞。又依照舞会礼仪的需要，各自寻找其他舞伴跳了第二、第三支舞。 舞会结束后，筋疲力尽的两人走出了四季宫。在燥热的室内待得久了，一阵凉风吹来，倒是显得清爽无比。 吴雍挽起于洛颖的胳膊，行走在沿街的大道上。此时夜色已晚，路上行人无几，但凭着上城区的治安条件，即使是独自走夜路，也丝毫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个，吴雍。”于洛颖突然开口道，“我们认识了……有几年了？” 吴雍在脑子中略加思索，确信地脱口而出：“十二年了。第一次见面，是在六岁那年。当时，家父第一次带着我造访令尊，我们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十二年了啊……”于洛颖发出一声感慨，“十二年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想说的？”吴雍略显疑惑地看着于洛颖，只见对方的眼睛中，透露出某种期待的神情。 吴雍猛地想到了什么，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于洛颖，我姑且确定一件事。” “嗯，你说。”于洛颖眼中的期待愈加明烈。 吴雍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让他变得清醒了些。 “于大学霸，请问，电磁学中的安培法则是用的左手还是右手？”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今日更新的设定： 【四季宫】位于王都上城区的公共建筑，供上城区的居民休闲聚会所用。四季宫按照一年四季为主题区分为四个厅，每一个都有着迥异的装修风格。 其中，春之厅是王都最大的室内花园，栽种着来自全世界的奇花异草。夏之厅拥有着全摩根最为顶级的剧院，无数的艺术家期望能够在这里演出，并将其视作为无上的荣耀。秋之厅经营着一家豪华的餐厅，汇聚了各路的珍馐。冬之厅则拥有一座巨大的滑冰场，每年的成年礼舞会，都会有许多少男少女在这座冰雪舞池中折腰崴脚。 第61章 劫梦 “安……安什么？吴雍，你在说什么呀？”于洛颖微微皱起了眉毛，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 “就是那个啊，我们学过的安培法则，”吴雍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握成一个赞的手势，在空中比划了一圈，“所以，是左手还是右手？” 于洛颖迅速扫视了一眼吴雍抬起的那只手，接着，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左手。” 听到了对方的答案，吴雍内心的想法更加确定了。 “这才过去了一个多月，就把学过的东西忘了吗？我认识的于洛颖，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吴雍盯着于洛颖的脸，“所以，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于洛颖的表情突然变得迷茫起来，半张的嘴中吐出了断断续续的片段。 “我是……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于洛颖的嘴唇展露出不属于那副脸蛋的扭曲弧度。 她在狂笑。 随着歇斯底里的笑声，她的音色、体型、外貌也逐渐开始发生变化。虚假的躯壳就像是松软的泥土一样，以微妙的变化重塑出另一副截然不同的样貌。 原本的于洛颖，已经成了另一个女人。 那女人长得高而瘦，身高几乎超过吴雍半个头。肤色呈现出浅棕色，高高的眉骨下是一双幽深的眼睛，在眼角的位置涂抹着淡紫色的眼影。 “……果然。” “可惜了我为你准备的美好梦境。亏欠女士的一番好意，可不算是个合格的绅士哦？” 那女人说着，拍了拍双手，周围的民居、寥寥无几的行人、远处的白石钟塔，通通如云烟一样消散。只留脚下延伸不尽的石砖路，和两人之间一盏闪着颓靡光芒的路灯。 “梦吗……” 他完全记起来了，自己和于洛颖来到了王都，见到现任的白石骑士团团长——凯恩斯.拉森。在他的安排下入住白石钟塔。此时的他，应该还在钟塔那柔软的羽毛床上睡觉吧。 “所以这个梦是你制造的？” 女人发出了一声轻笑，“不，这是你的梦，我只是走了进来，顺便改变一下剧本而已。原本，你只是在白石钟塔上看星星，这么无趣的梦境，让我都直打哈欠。所以……” 女人说着，又拍了拍手，场景瞬间切换到了春之厅。 两人身处舞池的中央，周围，满是翩翩起舞的少男少女们，大家并没有在意吴雍，却又自觉地以舞步避开他。 “所以我为你打造了一个更加华美的剧本，这可是全摩根年轻男女们的梦想之地，如何，喜欢吗？” 吴雍想起自己刚才的经历，和一群根本不认识的人进行着假惺惺的寒暄，拉着其他名门的大小姐们跳了第二、第三支舞，眼看于洛颖和其他的贵族少爷们完成了同样的舞。 这些事情，让他想到了自己在现实中的一些讨厌的回忆。 “说实话，比起这种活动，我倒更愿意和于洛颖在白石钟塔看星星。” 吴雍向后退去，起舞的人们自然而然地向两旁躲闪开来，为他让出道路。 他退到舞池的边缘，从卫兵的腰间拔出一把佩剑。那卫兵对这举动毫无反应，只是以标标准准的军姿站定，仔细地审查着任何一个可能的闹事者。 “怎么，你想用那把剑干什么，对付我吗？”女人打了一个哈欠，发出了慵懒的声音。 吴雍沉默不言，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身上。他不清楚这个女人为何闯入他的梦境，但本能与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 又是一阵轻笑后，女人一步一顿地走向了吴雍。 “不要以为，这是你的梦，你就可以掌控所有。关于梦境，你们这些普通人的理解还不及大漠的一粒细沙。” 女人轻轻地碰触了一下身边的一对舞者，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那年轻而活泼的少男少女变成了一摊散沙，洒落在地上。 接着，女人的目光落在了那把佩剑上。吴雍的手握了个空，细沙顺着掌心流下，让他失去了唯一的一把武器。 似乎是丧失了慢慢来的兴致，女人又一拍手，周围的一切都落地为沙，仅留头顶的那盏吸顶水晶灯还在亮着。水晶灯飘向了高远的空中，化为烈阳，环顾四周，俨然成为了灼灼大漠。 “你知道吗？与梦境相关的法术来自海德拉默帝国。那里的沙海单调而乏味，空气干燥得使人饥渴。白天，人们在厚厚的砖墙下躲避烈日，无事可做。只有夜晚，当耀明星浮现在夜空中时，他们才能在魔力的簇拥下安然入梦，去到另一个全然不同的，有趣的世界。” 说着，女人伸起一根纤细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那就是梦境。海德拉默人渴望掌控梦境，渴望梦到有趣的事情。他们是全世界最懂得做梦的人，他们创造自己的梦境，也能进入他人的梦境，他们是造梦师，也是劫梦者。你觉得，你能在梦境中，抗衡我们海德拉默人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吴雍也伸起了自己的手，在脑中幻想着刚才那把佩剑的模样。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让那把剑在面前成形。 “想召唤出武器吗？就像你在科莫村做的那样？” “……看来我的底细被你挖得很干净啊。” 女人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召唤出那么多武器的。但在梦境中，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十分明确：你在现实中能够做到的事情，在这里可不行。海德拉默人熬过多少个白昼才掌握了梦境，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地做到吗？” 说罢，女人的双脚离开了地面，浮在了半空中。 “原本，我是打算让你死得快乐些，非要在这种关键时候清醒过来，简直自讨苦吃。” 她的身影遮蔽了当空的烈日，只给吴雍留下一个黑色的剪影。吴雍眯起了眼睛，透过狭隘的视线，看到那女人高高地举起了双臂。 接着，整个沙漠开始震颤起来，细小的沙砾被震得上下跳动，宛若发狂的跳虫。 吴雍曾听人说过，沥青其实是液体，对此，他从不相信。 眼下，他更愿意相信沙子是液体。 整个沙漠仿佛成为了海洋，以可见的速率流动了起来。吴雍的身体开始下沉，下沉，流沙进入他的鞋子，侵入他的衣领，接着，灌入了嘴中。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自肺部到脊髓，再到大脑。粗糙的岩粒将蠕动的食道划破，挤压着气管，吴雍强烈地咳嗽着，想要将沙子排出去，却只能让更多的沙子进到嘴中。 女人降回了地面，她的面容再一次变成了于洛颖的模样。 “很痛苦吧？没有想到做梦也会这么痛苦吧？梦境不过是另一个现实，死亡也不过是在梦境中再度入睡。晚安了，吴雍。” 她在吴雍的面前蹲了下来，轻轻地在他的双眉之间吻了一下。 接着，吴雍便完全沉入了沙子中。他的视野陷入了黑暗，似乎连胸口的剧痛也随之消散了。 。。。。。。。。。。。。。 【一些叨叨】minecraft地图已更新至评论区，各位可以观看辣。 接下来准备为自然之神余安绘制人设图。 另外，我建了一个qq交流群，号码：721570115，欢迎各位的加入。 今日更新的设定： 【梦境法术】来自海德拉默帝国的法术，修行此术的人通过在梦境中锻炼自身的精神力，从而学习掌控梦境的能力。 能力越强的人，对梦境的掌控力越好，有些精于此道的人甚至能够自由地创造和改变他人的梦境。而稍低级的修行者，仅能在既有的梦境中控制自己的行为。 这些稍低级的修行者大多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们，他们非常喜欢在梦里面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第62章 他的过去 “一哒哒，二哒哒，三哒哒……” 吴雍自恍惚之中回过神来，正发觉自己被一个稍年长的女子环抱，随着有规律的节奏舞动着身体。 ……？ 他不太清楚现状为何，却总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 “玲玲老师，为什么我要学跳舞啊……”吴雍听到自己说出了话，尽管那不是他想说的。 “因为跳舞能让人感到开心。”眼前的女子回答道。 ……玲玲老师？ 他想起来了，那是他小学时候的国标舞老师。这时，他才意识到，这是他的回忆，他只是自己回忆的旁观者。 吴雍努起了嘴，“我没觉得开心。” 玲玲老师停下了舞步，轻轻地摸了摸吴雍的头，以一个复杂的眼神看着吴雍。 当时的吴雍并不懂，但现在的他已然明白。那个眼神，是可怜的眼神。 “我想去找同学玩，不想学跳舞。” “等会我们就下课了，你下午可以去找同学玩呀？” “下午要上奥数班，明天还有素描和跆拳道……”吴雍伸起了手指，细数着满满当当的行程，越说越气馁。 “而且……”吴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我们班的同学都怕我，他们说煤老板都是黑社会，说我是黑社会的儿子。” “别听他们瞎说，”玲玲老师弯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吴雍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你爸爸是凭着自己的双手赚钱的人，是很优秀的人，你也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比你的同学们都优秀。” ……优秀。 那是吴雍从小听到大的一个词，也是缠绕了他十余年的词。 这个词让吴雍的心底生出了一股厌恶，他仿佛夺回了一些身体的控制权，扯着干燥的嗓子想要说出些什么。 还没等他说出口，玲玲老师便如同烟雨一般消散了。周围的事物重新组合，化为了新的场景。 那是一栋宽敞而明亮的别墅，造型浮夸的伪巴洛克风格茶几上摆放着一套颇为精贵的茶具，产自英国的吊顶水晶灯映亮了墙上那幅被寺庙方丈开过光的题字。这房子充斥着黄花梨木和古夷苏木制作的贵重家具，中式的风格和欧式的搭配硬碰硬，形成了极不协调的景象。 这里，是吴雍的家。 吴雍站在沙发旁边，望着上面喝得烂醉的男人。 “爸……” 男人睁开了喝得肿胀的双眼，朝着吴雍露出了一个笑。 “诶，儿子？现在几点了？” 吴雍望了一眼墙边的座钟，“快中午了。” 昨天晚上，在父亲手下干活的一个叔叔匆匆忙忙地来到了他们家，吴雍躲在自己的卧室里，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什么节能减排、取缔高污染企业、栽赃、官司。那叔叔走之后，父亲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开了瓶珍藏的白酒，自个儿一人喝到了半夜。 “中午了啊，该吃饭了，叫你张叔做饭去。” “张叔昨晚请假回老家了，您忘了？” 父亲愣了一下，磕绊地点了点头，“哦……哦，对对。” 他费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手正好碰到了一旁的白酒瓶，那瓶子里尚且残留着一些酒。 “来，正好，咱爷俩喝一杯！喝完叫个外卖。” 父亲说着，伸手从茶几下拿出两个小盏来。吴雍走上前去，一把按住父亲的手。 “爸，别喝了，你昨晚……” “喝！”父亲突然厉声吼道，笑颜全无。 吴雍被吓得一哆嗦，心惊胆战地坐了下来。 父亲沉默地满上了两杯酒，推给吴雍一杯。吴雍小口地将酒喝下，浓烈的酒精滑入喉咙，激得他直流眼泪。父亲则显得更加熟练，只见他仰头一杯，自在地哈出了一口气。 父亲又拿起酒瓶，正打算倒上一杯，却发现瓶底已经空空如也。他呆呆地看了一阵酒瓶，轻声放回了桌上。 “儿子……你爸我不争气，年轻时犯了点错，交错了朋友，遇上了小人。”父亲揉了把脸，接着说道，“咱家祖上没几个文化人，也就是懂点赚钱的路子，文化教养这方面，我真的没法给你什么。所以我就……拼命赚钱，拼命赚钱，想让你……和你妈过得好一些。” 说着，父亲的视线挪向了一旁，吴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内心里猛地一颤。 在客厅的角落处，立着一座开放式的柜台，柜台的正中央，摆着一张黑白色的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端庄而优雅的女人，那女人的面容十分温柔，仿佛将岁月静好四个字刻在了脸上。 这些年来，无论春秋，柜台的香火从未断绝。 “你得变得更加优秀，优秀到没人能打垮你，优秀到没人敢整你。优秀到……优秀到……” 说着，父亲抱头痛哭起来。除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吴雍从未见父亲像这样哭过。 ……变得更加优秀。这样的话，我到底听了多少遍呢？ 吴雍心生疑惑。 从小到大，吴雍总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家里有钱、学习顶尖、多才多艺、身体素质极佳，似乎从一开始，吴雍就比大多数人走的更远。 由钱所搭建出的壁垒，总能让一部分人得到更多的资源。幸运的是，吴雍就是那一部分的人。 ……难道我不够优秀吗？更加优秀……究竟是要有多优秀呢？ 吴雍心生焦虑。 但他没有将焦虑表现出来，而是默默地将其吞下了肚。他走上前去，抱住了父亲。 “……爸，你放心……我会变得更加优秀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就在话要出口的时候，身前的一切再度消散开来了。 他重新置身于了黑暗之中。 “可是，你变得更加优秀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你们家公司垮掉的那一年，你正在上初二。你从学校那里争得了国外顶尖大学的少年班考试机会，为了这场考试，你几乎放弃了其他的一切，你把自己的人际关系弄得一团糟，身体也逐渐被拖垮，还陷入了焦虑症的问题。” “……闭嘴。” 那声音环绕在四周，就像是风一样，无孔不入。 “可是，你成功了吗？不，你没有，你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实力，你不过是个煤老板的儿子，有着一个还算灵光的脑袋。但你只是个鸡头，却妄想和一群人中之龙凤去竞争。这世上比你优秀的人，多得多。” “……闭嘴。” 那声音从吴雍的一只耳朵跑向另一只耳朵，挑逗般地低语着：“你落榜后一蹶不振，但凭着自己还算好的底子，考进了你们当地最好的高中。然后呢？你发现自己成了真正的吊车尾。于是，你开始放飞自我，开始意淫一个虚构的世界，你把现实中的失败统统忽略，一头扎进这虚假的世界，天真地将自己奉为异世界的至高神。” “……我他妈让你闭嘴！！！！！” 那声音瞬间停歇，接着，一个白色的人影逐渐在吴雍的面前成形。 “你辜负了所有的人，你的父亲、母亲、朋友。即使来到了自己创造的世界，你也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垃圾。你算什么至高神？”那人影顶着和吴雍相同的面容，以吴雍的声音说道。 接着，人影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剑，那把剑燃烧着黑色的火焰，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了一体。人影将剑指向了吴雍的心口，自人影的脸上，展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来。 “你究竟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活在这个世上？” 。。。。。。。。。。。。。 新书推荐期，如果各位喜欢这本书的话，烦请收藏本书，投一波票。非常感谢！ヽ(*≧w≦)? 第63章 使者的契约 灼灼之剑。 吴雍望着眼前的自己，内心里如同白纸一般空白。 宛若黑曜。 另一个他，正用手中的黑骑士指着自己，并以这种方式，宣告着自己的无能、无力和无权。 吴雍腾地记起，黑骑士的语意，本就是带来死亡与灾厄的使者。 “既然你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用处，既然你的努力得不来任何回报，那为何不尝试一种更加轻松的方式呢？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死去，明天一早，或许你就会在现实世界中醒来。你不用再对任何人负责，继续过你的自在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吴雍盯着黑骑士的剑刃，默不作声。 “我能把你的反应当成是默认吗？”另一个自己等待了两三秒，“那么，这次是真的晚安了，吴雍。” 说罢，人影携着黑剑向前一迈，朝着吴雍的心口刺来。 “……” “……？” 黑剑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刺穿心脏，人影疑惑地低下头来，正看到吴雍将手握在了剑刃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影一歪头，嘴角变得有些扭曲。 “……你难道忘了吗？回到现实世界，我还是那个失败者。这里不一样，我在这里虽然没什么力量，但起码也是名义上的至高神。”锋利的剑刃划破手掌的肌肤，血液自纵深的伤口中流出，又被黑焰点燃，消失地无影无踪。 “而且……现实和虚幻有什么区分的必要？”吴雍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剑朝着前面推去，更多的鲜血被挤了出来，又在黑焰的环绕下燃烧殆尽。 “我所存在的地方，就是现实。” “你……你是打算完全放纵自己吗？你要把自己流放到这个世界吗？你不打算回去了吗？你这是自寻死路！”人影的面容因愤怒而变得扭曲，失去了原本的样貌，坍塌为一坨流动的胶体。 “对啊，毕竟作死，是我现在唯一擅长的事情。”吴雍露出一个自在的微笑，随即，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黑骑士，重归我手。” 就像是听到了吴雍的命令一样，尖利的剑刃化身为剑柄，而人影手中的剑柄却转变为了剑刃。人影发出了一声尖叫，迅速抽开了手。 “履行你身为骑士的义务去吧。” 黑剑猛地发出了颤鸣，自剑中荡出的波动震碎了四周的黑暗。那黑暗原是一片无星的夜空，此时点点星辰映现，除却阴霾之时，所见皆为繁星。 接着，黑剑周围燃出了更为强烈的火焰，钩爪一般的焰尾向前呼啸，盘上了人影。 “你……你在干什么！？你要杀死我吗？你要杀死你自己吗？？？”人影以近乎嘶竭的声音吼道。 “你刚才不就打算这么做的吗？”吴雍握着剑柄更前了一步，“我可以被莫德迪克杀死，可以被那小刺客杀死，可以被哈里杀死，甚至可以被卡尔斯温纳尔杀死……但我唯一不能忍受的，是被自己杀死。” 人影不断向后退去，挥舞着双臂抵挡黑焰的侵袭，像是跳着一曲滑稽的舞蹈。 “说实话，你说的都挺对的，我一直都在逃避，即使来到了这里，这尿性也一丁点儿没变。就这点而言，我感谢你。”吴雍向前走着，不断逼近人影，“但是很抱歉，你必须死。” 吴雍双手持剑，推着剑柄向前猛力一刺，对方来不及后退，便被直直刺过来的剑刃穿透了。饥饿的黑焰像是窥探到了食物一样，争先恐后地窜上人影，吞噬着那虚晃晃的身躯。 伴随着一阵不似人声的哀嚎，那人的模样开始崩塌、消解，直至融入了漫漫长夜。 另一个自己，消失了。 黑焰散尽，吴雍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向前扑倒。手中的黑骑士也脱落开来，一声不响地掉在了地上。 黑暗散去，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地上，半张脸贴在松软的泥土间，湿气逼人。 透过低垂的视线，他看到一个身穿全身黑色板甲的人正在接近，那人缓慢地走来，跪在了吴雍的身旁。 “……伊格纳尔？”吴雍使不上一丝力气。他瘫倒在草地上，只得斜过眼珠，看向来者。 “大人，请原谅我，私自窥探了您的意识。”黑骑士伊格纳尔微微低下了头，将右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那女人将您送到了梦中之梦，这是个危险的地方，为了保全您的精神，我只得将您带来了这里，带来了您意识的最深处，却没想到招来了您的心魔。” “这样啊……”吴雍无力地说道，“所以，你也知道了……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比你听说过的那个奥古斯都……可差得远了，是不是……有点失望？” “不，无论如何，您都是奥古斯都大人，只是在十七年前，意外去到了那个没有魔力的世界。” “是吗……你如果这么认为……那就当是这样吧……”吴雍想要站起身来，却发觉自己的乏力程度比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刚才对抗心魔的时候，您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在这梦中之梦，精神是维持生命的唯一因素。” “……所以我要死了吗？” “不，您不会死的。”伊格纳尔将地上的黑剑拿起，轻轻地把剑柄放在了吴雍的手中，“请宽恕我，之前对您有所保留。我对您的身份，一直存在疑惑，但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说着，伊格纳尔托起了吴雍的手，将剑尖抵在了自己的肩甲上。 “这是最后的契约，我将正式成为您的侍灵，奉上忠诚和生命。” “……某种仪式吗？” 伊格纳尔点了点头，“请赐予我新的名字吧。” “新名字？不用……伊格纳尔……就挺好的……”吴雍的声音渐微，一阵冷意从脚尖产生，顺着神经逐渐向上侵袭。这寒意比之摩根的凛冬，似乎更甚一些。 “契约成立，吾将以伊格纳尔之名，侍奉新主——诸神首座，奥古斯都。” 自指尖，一阵暖流如决堤的洪水袭来，那暖流攀升得更快，迅速将寒意冲垮，重新带来了鲜活的生命力。 一同带来了，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 那是黑骑士自迷林之中回收的庞大魔力、黑骑士一生的记忆、以及黑骑士掌握的下界剑术、格斗术、骑术。 吴雍全身散发出难以消散的热量，意识从未像现在这般活跃。他猛然睁开眼，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望向四周，已经没有了伊格纳尔的身影。 他觉得自己的掌心有些微痒，抬起手来，只见上面多出了一个脚踏黑焰的山羊纹样。 他平举手掌，内心幻想成形，一团黑焰自掌中生成。 “至纯的黑色火焰吗……？”吴雍若有所思的念叨着，一把握灭了手中的火焰，“谢谢你，伊格纳尔。” 他捡起地上的黑剑，朝着身前用力一劈，虚假的梦境露出了破绽，一道裂缝突兀地出现在了面前。 “该回去了。” 第64章 沙漠之梦 拉玛.什耶姆坐在隆起的沙脊上，百无聊赖地翻弄着自己色泽艳丽的指甲。 如果是在现实中，指甲上的涂料是难以长久保持的，而且可供选择的颜色少之又少。但是在梦里，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装饰自己的指甲，把它们涂抹得比凤仙花更加红艳、比传说中费德勒斯人的宝藏更加金璨。 ——所以我才喜欢梦境啊。 她透过阳光端详着自己的指甲，陶醉般地想着。 拉玛是海德拉默人，七岁便被父母送到了星塔。那是海德拉默的骄傲，全西弗利亚大陆实力最强的魔法学院，就坐落在海德拉默最东边的一座小岛上。 海德拉默本就是全大陆离耀明星海最近的国家，那座小岛则更接近了一步。除了神秘的渊祖秘境以外，应该没有哪个地方比它更接近星海。长期受星辰的照耀，那里富集了充足的魔力，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研习魔法之人的聚集地。 作为星塔的见习法师，拉玛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禀的天赋，更糟糕的是，她患有先天性的嗜睡症，常常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陷入沉睡——在药剂学课堂上一头扎进满锅的粘稠药汤中，在飞毯练习课上从高高的空中掉下来，在法术实战中迎着对面的攻击栽过去…… 要不是老师和同学们的小心保护，拉玛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在星塔的第一年。 就在拉玛挂掉了第一学年的全部课程，面临退学的危险时，星塔的校长，大魔导师伊夏.特里安扎耶及时发现了这不寻常的女孩。 她为拉玛安排了单独的课程，将她交给了一位新的老师。那是一个被称之为梦语者的法师，专门教授梦境之术。 那老太太的“教室”是一个密不透光的房间，厚重的砖墙施上了隔音魔法，将外界的嘈杂阻挡在外。这房间布置极其简单，一盏用以临时照亮的高脚烛台，六张铺列在房间两翼的驼毛床，一张陈列在正中间的藤条吊床，一扇被针织毯遮上的、永远不会打开的窗户。 那布置，总让拉玛想到停尸间。 拉玛第一次见到梦语者，就是在这间“教室”。那皮肤干瘪的老太太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她，接着便躺到了藤条吊床上，不再理会她。 拉玛等了一小会儿，嗜睡症所导致的困意突然袭来，她倒地就睡，毫无反抗的机会。 接着，她好像做了一个梦，但具体梦到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醒来时头痛欲裂，然后看到了一旁正凝视着自己的老太太。 “你要是不怕苦的话，就跟着我吧。”那老太太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转身躺回了她的吊床上，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 拉玛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学生，据那位老太太所说，上一个和她学习梦境之术的人，毕业已有五年了。 梦境之术，指的并非是法术，而是艺术。这是海德拉默人的文化标签，几乎每个海德拉默人都略通一些梦境之术，也有不少人懂得在自己的梦境中控制自己的行动。 但鲜有人能取得更高的造诣。人们只满足于对自己梦境的控制力，却丝毫不敢踏足一个更高的领域——创造梦境。 创造，是唯有至高神奥古斯都才拥有的能力。凡人仅能学会调动元素，却无法凭空创造出那些精妙的实体来——武器、手工艺品、建筑，这些只能靠双手去打造，却无法经由想象来生成。但在梦中却不同，梦是人的梦境，人可以在自己的领域，依照自己的喜恶去造梦。这便是梦境之术的最高目标。 只可惜，大部分的人并无这个志向，也没这个天赋。老太太代表着现今梦境之术的顶点，却鲜有后继者能够令她满意。所幸，伊夏为她带来了这个嗜睡的小女孩。 拉玛开始跟着这个老太太学习梦境的奥妙。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躺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闭房间中，在舒适的驼毛床上安然入睡，然后在梦中上课。 梦中上课，或者说在上课期间心安理得地睡觉，这件事情听起来很美好，但对于拉玛来说，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或许是看中了她在这方面的天赋，梦语者对她的要求几近变态。在梦中复活古种龙、完整呈现出整个首都的样子、重现第三次海图（海德拉默-图文加）战争的景象、创造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复制体……老太太给她提出了一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施以高强度的精神锻炼课程。 除此之外，梦语者还带着她在各种人的梦境中游历，那些梦境千奇百怪，有些平静的就像是湖水一隅，有些疯癫的像是末日光景。大部分的梦境十分不稳定，处处充斥着违和与诡异之感，拉玛无数次在这些梦中迷失，甚至几度陷入梦中之梦——那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潜意识与冥域的交界处，亡者残存的意志在此游荡，捕捉着生者的气息，吞噬着生者的精神。 学习梦境之术的过程可谓是惊心动魄，但拉玛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在经历了六年的课程后，拉玛以一名梦术师的身份从星塔毕业了。毕业后，她选择留了下来，继续跟着梦语者研究此道。直到她的老师去世后，才离开了星塔。 那时候的她，已经受够了海德拉默干燥而炎热的空气，她的嗜睡症不允许她独自外出，否则就有可能在大街上莫名其妙地睡过去，被强烈的阳光曝成一具无人认领的干尸。进入星塔以后，她的父母就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或许他们本就是想丢掉她这个累赘。如今，梦语者已去，她真的成了孤身一人。 她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睡觉而已，所以，当远在极西的摩根王朝术士廷向她发来邀请函时，她想都没想就收拾起行李，把自己绑在飞毯上，在睡梦中控制着飞毯，朝着那个全然陌生的国家一路睡过去了。 “醒醒，孩子。” 这是她睁开眼之前听到的第一句话。 她强迫自己撑开了眼皮，正看到一个身披白袍、胡子花白的老人站在飞毯旁，低下身来看着自己。 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吸气的瞬间，干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她忍不住一个颤颤。 老人见状，将自己的白袍解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是什么毛皮做的袍子瞬间驱散了寒冷，让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惬意的笑容。 老人的胡子间也展露出了一个微笑。那笑容竟让拉玛想到了梦语者，每当拉玛成功完成目标时，那严厉的老太太也会露出这般的微笑。 “欢迎来到摩根，孩子。”老人伸出了一只手，“我是摩根国家术士廷的管理者，卡尔.冯.斯温纳尔” 拉玛疑惑地看着伸出的那只手，方才想起来这是摩根表示友好的礼仪，于是赶忙从袍子下抽出一只手，朝着对方伸去。 然后，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伸出了和对方完全相反的一边手。 两人以极其别捏的姿势握了握手，名为卡尔.冯.斯温纳尔的老人温和地笑了笑，就好像在说“没关系，不用在意”一样，但这笑容却让拉玛愈加尴尬，仿佛是丢了星塔和所有海德拉默法师的脸一样。 与卡尔的第一次见面从此成为了拉玛难以启齿的回忆之一。但之后的生活，还算愉快。 术士廷为她在中城区提供了一栋独立的塔楼，还配备了两名佣人服侍她的日常起居。而她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隔音隔光的舒适房间中，躺在叠了三层羊毛垫的松软床榻上，被甜腻的松香所环绕，开始睡觉。 但这么舒适的环境当然要提供相应的回报，术士廷有时会给她派发些任务，譬如潜入某人的梦境，收集一些有用的消息，或是将目标人物投入梦中之梦，借此排除掉他们。 对于这些任务，拉玛没有判断对错的兴趣，她只管做梦，只管完成目标，就像当年梦语者让她做的那样。 不过，她现在也逐渐懂得以更加艺术的方式去完成目标，她会为每一个人设计专门的剧本，通过这个剧本，让做梦者露出马脚、抑或是死去。 而这一次，她就为目标人物设计了一场盛装舞会，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圆圆满满的剧本，只可惜被主人公亲自戳破了。 拉玛.什耶姆坐在隆起的沙脊上，发出了一声怜惜的叹气。 此时，稍低处的沙子开始塌陷，沙漠中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那孩子终于死了吗？看来这梦境也快崩塌了。”拉玛站起身来，轻轻拍落掉身上的沙子。 “您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大人。”她自言自语了一声，伸手在空中一划，准备打开梦境的出口。 ——轰！ 一阵爆炸自缺口中轰出，将沙尘窜得飞起。拉玛睁大了眼，只见缺口向四周扩散，以极快的速度吞噬着整座沙漠，流沙像是陷入了无底洞一样，被那深邃的空洞捕捉、吞灭。自缺口中显现出的，是闪耀着星辰的夜空，还有许多庞大到无法估量的球体 ——不对！ 拉玛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梦境……不是在崩塌，而是在改变！ 第65章 破梦 拉玛向上一跳，悬在了半空中。不多时，原本的沙脊也被缺口吞没。 “那孩子……还活着？”拉玛难以置信地呢喃着，“不……就算活着，也不可能如此大规模改变梦境……” 正当她努力思考着现状为何时，已将地表淹没殆尽的缺口攀到了地平线以上，将地平线、近地、高处、正上方的天空依次啃噬。 拉玛发现自己完全置身于了一片没有陆地的夜空中了。四周尽是些悬浮的球体，有点像耀明星，却不像耀明星那样散发出紫色的光泽。更远处的空中，众星遍布，三两甚至几百成群的占据了天幕的每一个角落。 拉玛不知道这天幕的尽头有多远，一千公里？一万公里？抑或是一万个一万公里？但她知道，与这片天空的广度相比，她跨越西弗利亚大陆两极的旅途，实在是不值一提。 空旷与无穷，两种感官交错在一起，挤压着她的心神。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沙海中的一座孤砂岩，毫无安全感可言。 “是不是觉得还挺震撼的？”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拉玛猛地一惊，如果不是这个声音，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梦境被某人改变了的事实。 回过头来，正看到那本该在流沙中痛苦死去的男孩。那男孩穿着的不是原先梦境中的晚礼服，而是一套黑色的全身板甲，他将头盔夹在了腋下，腰间别着一把同样色调的片手剑。 “你……”拉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到底是谁？” “嗯，这事儿解释起来也挺麻烦的。”吴雍有些烦乱地叉起了腰，“还是先带你参观一下吧。” 不等拉玛回应，吴雍便自顾自地抬起头来，伸手指向了上面，“喏，那个就是太阳。” 拉玛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像是被一股魔力牵引着一般，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 她看到了穹顶的一轮金顶圆盘，圆盘中似有岩浆在流动，她甚至能看到表面喷薄而出的高温熔液，像是血脉在张动、在喷薄，将其中孕育的巨大能量散出，以光亮涵养整个夜空。 “那边的，是木星。” “那个，是猎户座大星云。” “底下那颗，叫地球，嗯……算是比较特殊的一颗。” …… 拉玛的注意力完全被吴雍捕捉了，她的视线随着吴雍的指向而移动，从一颗球体上跳跃到另一颗球体上。 她想到了曾经在星塔之顶看星星的那些夜晚。梦语者曾告诉她，观察星星，会让她更加了解梦境的本质。 ——梦境的本质……不对劲…… 拉玛突然反应过来。 ——我的意识被他给主导了。我正在陷入他的梦境，循着他的想法去行动……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做到？ 拉玛突然有些失神。为了学会掌控梦境，为了成为梦的造物主，她花费了十余年的时光，才得以做到这一步。 可这男孩为什么轻而易举地创造出如此巨大的空间？又为什么能以压制性的精神力控制住她的想法？ ——不可能。 拉玛的任何思考余地都被以一句“不可能”给回应了。她使用起梦语者教的精神训练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她终于看清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意识流。那是吴雍的意识，正在入侵她自己的头脑。 趁着自己清醒的那一刻，拉玛迅速将自己的意识从对方的掌控中抽离。 她的思考再一次恢复。当机立断地打开了梦境的出口。梦中的意象都是做梦者的想象，对于拉玛来说，出口的模样是一扇镀满了金粉的双开大门。 就在她将要踏入门框时，那扇大门轰地一声关了起来。接着压缩为一团，成了挂在天幕上的一颗新星。 “……你想干什么？”拉玛回过身来，警惕地看着吴雍。 “先别急着走，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问题？我只解决问题，不负责回答问题。”说着，拉玛伸开手，一圈海德拉默风格的匕首凭空生出，以螺旋的方式朝着吴雍飞去。 吴雍静静地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匕首即将接触到他的时候，突然被无形的屏障所阻挡，一阵角力后，匕首像是失去了动力一样，纷纷向下掉落。 吴雍抓住了其中的一把，其他的则坠入了无垠的夜空之中。 “我在想，你之所以把我丢到梦中之梦去，是因为在那里杀人更方便吧？即使你入侵了我的梦境，但宿主在自己的梦里，精神力还是很强大的，况且我还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 吴雍一边说着，一边端详手中那柄造型精美的银匕首。 “相比慢慢消磨人的精神力，倒不如直接把我带到一个精神更为薄弱的地方，也就是梦中之梦。” “……”拉玛的肩微微向下垂了垂，尽管非常不想承认，但吴雍说的大致没错。 “我在梦中之梦里经历了一些事情，很不愉快的事情，但多亏这趟经历，我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说着，吴雍举起那柄匕首，重重地刺入了自己的掌心。 “这毕竟是我的梦，如果我觉得痛苦，那就真的痛苦。但相反的，如果我不这么觉得……” 说着，吴雍将匕首拔了出来，掌心间，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那就真的不会痛。” 接着，他将那仅剩的匕首也投入了夜空中。 拉玛发出了一声干笑。 “这些都是你在梦中之梦才发现的？你创造的这片……夜空，也是你刚刚学会的？” “对。” 这孩子对梦境的体悟远远超出了拉玛的想象。 她突然有些释然了。梦语者曾经说过，并不是海德拉默人更擅长做梦，而是他们更愿意做梦。但这世界何其大，总会有人天生是梦的主宰。 说到底，梦的本质，无非是想象力的集合体。就像耀明星，代表着人类对长夜和逝者的思绪。 “你叫吴雍对吗？虽然我不一定会回答你的问题，但不妨一听。” “那我能问问是谁派你来的吗？” “……我不能回答。” “这样啊……那帮我给那人带句话吧，就告诉他，以后别整这些虚的。” 拉玛不由地露出一个微笑，她望向那无垠的夜空，只觉梦幻。 她曾做过一个相似的梦。那是梦语者为她创造的梦，在那个梦中，她和梦语者一起坐在一颗耀明星的顶部，四周被群星所环绕。 那时，梦语者指着又一颗的耀明星，为她讲解每一颗的来历，讲述它们的故事。 透过迷幻的紫色星光，她依稀记得老太太脸上静谧的神情。 “其实……看星星的梦，也挺好的。”拉玛的语气有些恍惚。 吴雍点了点头，朝着拉玛走来。 “嗯……和一个刚才还要杀掉我的人这样聊天也挺奇怪的，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等……等一下！我也有事情要问你！”拉玛突然想到了什么，向着吴雍伸出了手。 “抱歉，时候真不早了。星门，送客。” 吴雍一挥手，群星开始以天幕为画布，发生变换，组合为一扇门的形状。 巨门开启，幽深的夜空中张开了一道空隙，拉玛被无法逃脱的引力拉扯着，向后飞入门中。 ——咣当 拉玛腾地睁开了眼，四周没有一丝光线。只有那甜腻的松香气味，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然回到了现实。 。。。。。。。。。。。。。 今日更新的设定： 【星门】出自海德拉默帝国的神话典故。相传，奥古斯都极其喜欢耀明星海的美景，每年都会在固定的一天邀请诸神前去观赏，那一天便是海德拉默的传统节日——观星节。 但奥古斯都疲于这漫长的奔波，于是命令神匠菲利克斯以五万颗耀明星为基体，打造了一扇巨大的空中传送门，方便在诸神之座和耀明星海之间移动。从此，便有了星门。 第66章 两个人的昨晚 “嗯，大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白石骑士团团长，凯恩斯.拉森坐在四方的橡木桌后，双手交叠着抵在下巴上，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 吴雍和于洛颖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后续决策。 这个空档，吴雍又不由地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天晚上，吴雍经历的那些事情堪称魔幻。大量的记忆信息和情感冲击被保存在了脑海中，以至于醒来后，他的头胀痛了好久。 梦中之梦的经历，让他对于“梦境”的体会更深了一些，梦不过是白日臆想的体现，只要敢想，梦就能将其反馈出来。 于是，他以自己的梦境为载体，尝试了造梦。 配合上奥古斯都的创造之力，以及自身多年脑补能力的buff加成，吴雍将那个女人创造的沙漠消除，取代以一片宇宙空间。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天体一一呈现了出来。意识发散之后，似乎又循着自主的思维轨迹运作起来，将其他的细节也填补上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梦境塑造成宇宙的模样，或许他在隐隐之中认为，梦境和宇宙存在着某种联系吧。 至于那个入侵他梦境的女人，吴雍并不晓得打开梦中之梦的方法，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杀掉她的打算。但他琢磨着起码要从她身上套出一点有用的消息来，谁知那女人却守口如瓶。 虽然吴雍没问出来幕后主使是谁，但讲道理，这种事情用屁股都能想到。 “虽然这种猜测有些不负责任，但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次的事情或许和术士廷有关。”就像是读到了吴雍的思路一般，凯恩斯开了口。 “嗯，我也这么觉得。”吴雍赞同般地一点头。 没错，术士廷，是绝对逃脱不了干系的。 那女人有着娴熟的造梦技艺，说是顶尖的水平也完全没有问题。尽管吴雍能创造出更加广域的梦境，但从细节上来说远没有那女人创造的更加丰富。即使醒来，吴雍仍旧记得梦中喝过的极品佳酿，以及跳舞时于洛颖掌心的柔软触感，这种细节上的差距，简直是天差地别。 再者，那女人又说自己是海德拉默人，但从她创造的梦境来看，她对王都的布局构造应该是很熟悉的。这么看来，她应该是在王都生活了许久的人，此刻，也很可能就在王都中。 掌握这么厉害的法术，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跨越整个大陆，来到这冰天雪地的国度？吴雍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术士廷聘请了那个女人。 “所以说，术士廷还是发现我们进城了？”吴雍思索着，问道。 “发现是必然的，即使是在底城区，也有不少术士廷的眼线，。说实话，在底城区，术士廷的优势要比骑士廷大得多，毕竟我们……”说着，凯恩斯的脸上显示出一个复杂的表情，“不得不在底城区承担了许多脏活。” ——大概是指处理底城区的罪犯这件事吧。 坐在一旁的于洛颖心中暗想。 昨天晚上，于洛颖倒是一夜无梦。但不知为何，半夜时分，她像是听到了吴雍的呐喊一样，腾地惊醒了过来。 她从床榻上坐起身来，窗外的满月已越过了最高处，以不可察觉的速度向着西边斜去，那月亮被薄云遮掩了大半，泛着浅红色的光晕。 尽管知道这是这个时节正常的气象，但于洛颖的心中却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安。她披着一袭丝质睡纱，踱步到了吴雍的房门前，本想敲响那张紧闭的木门，听到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后，几番犹豫又退了回去。 之后，她睡得很不好。 尽管铺满钟塔墙壁的热水管道足以驱散寒冷，但温暖碰上了烦乱，却会成为燥热。 于洛颖辗转反侧，一会儿将被子卷在手中，一会儿又将双手枕在头下。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头脑中就是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不清。她感受到了不甘、虚荣、好强、仇恨……消极情绪的针线缝补着意识的缝隙，丝毫不愿为睡意放行，让其进入大脑。 她在这样的煎熬中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某一个时刻，烦乱感突然消失。睡意看准了时机，像是潮水一样涌入头脑。于洛颖终于得以在一片祥和静谧之中安然入睡，直到第二天的阳光和轻轻的敲门声将其唤醒。 那之后，吴雍告诉了她自己昨晚的经历，虽然对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有些好奇，但于洛颖更在意的，是吴雍的梦本身。 梦中之梦。吴雍没有具体说明他在梦中之梦经历了什么，只是说自己和黑骑士签订了某种契约。但于洛颖明白，那场梦中之梦，一定对吴雍的精神造成了某些强烈的冲击。 昨晚那种莫名的不安感，以及无法控制的情绪，想必是和吴雍的精神产生了某种共鸣。 毕竟这种事情，在之前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于洛颖以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掐了掐自己的腿，强迫自己从过往的思绪中回来。 “我想请问……让骑士廷承担这些脏活，难道是术士廷的主意吗？”她突然开口问道。 凯恩斯换了一下双手交叠的顺序，重新抵在下巴上，以这种方式表达了不置可否。但答案已经是显然的了。 “我没有料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采取行动，这是我的误判。既然两位的到来已经被察觉了，再这样掩藏两位只会给对方留下更多的把柄。我觉得，应该是在明面上对抗的时候了。” 吴雍和于洛颖互相看了一眼，显得有些疑惑。 “其实，弗里德曼给我寄来的信件里，还包含了一份特殊的附件。”凯恩斯说着，伸手从抽屉中摸出了一张信封来，那张信封用涂了蜡的羊皮纸制作，上面加盖着边戍廷的火漆印章。 “这是……？” “不知道两位是否听说过，白石钟塔有一套特殊的推荐晋升机制。白石军团和各个边戍团中表现卓越的战士，可以经由各级长官的推荐，综合其战绩，向上晋升。”凯恩斯从羽毛笔架上抽出了一把小刀，仔细地沿着封口拆出信件。 “弗里德曼作为第一边戍团的军团长，享有边戍廷的最高权限，他的推荐，是很有份量的。” 说罢，凯恩斯将一纸信件从拆开的信封中抽出，在两人的面前朗读了起来。 “亲爱的凯恩斯.拉森，我在此向你引荐第一边戍团的两位卓越的战士，吴雍先生和于洛颖女士。两人曾英勇地击退袭击科莫村的霜龙，并在抵御下界魔物的战斗中表现出色。我和全体第一边戍团的成员都认为，这两人有足够的资格进入白石骑士团，期待你的回信。弗里德曼.拉森于第一边戍团驻地，神隐纪元17年10月6日。” 。。。。。。。。。。。。。 今日更新的设定： 【白石钟塔的推荐晋升机制】白石军团和边戍团的士兵可以经过推荐进入白石骑士团，但不可经由这条道路进入术士廷。术士廷具有自己的一套推荐晋升机制。要想成为国家术士，需要在王国设立的魔法学院中学满12年的课程，并且经过一套严格的考核或着魔法学院教授的推荐，才能进入术士廷。术士廷内部的晋升严格按照最高释放法术等级、魔力蕴含量、实战对抗升降赛等数十项指标来定夺。 第67章 白石预备役 白石骑士团，代表着摩根王朝的最高战力。 骑士团的创立和王朝的历史一样久远，相传，初王在完成征服战役后，于克伦纳山开始建造王朝的首都——摩根海姆。当时，战争方止，王朝初立，摩根的军队陷入战后疲乏，且武器装备战损严重。为了提整军心，同时也为了威慑那些虎视眈眈的原住民部族，急需建立一支具有象征意义的精锐部队。 这就是白石骑士团创立的动机。 初王从自己的一百近侍中挑选出20人，又从军队的顶尖战士中挑选出400人，由自己的挚友兼亲信，拉森家族的配第担任团长，组建了最初的骑士团。 克伦纳山周围矿石资源稀缺，为了在短时间内弥补装备战损的问题，初王命令铁匠用白石代替铁矿，打造武器和甲胄的部件。骑士团以白石的成品将自己武装成一只白色军队，也因此获得了“白石骑士团”的称号。 白石骑士团发展至今，虽然建制、规模等方面发生了变化，但其身为最高战力的地位却从未动摇过。 也就是说，吴雍，现在已经成为了摩根最高战力的代表之一。 尽管他非常想这么说，但很可惜，事实似乎有些不对头。 白石钟塔29层，吴雍身处一间单独隔离出来的小型练武间，单手提拉着一把硬木片手剑，面对着身前的对手。 那人在手中把玩着一把硬木匕首，将其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相比于手中的玩意儿，他似乎对眼前的吴雍毫不在意。 ——狐狸。 就是那个将他们带到白石钟塔的男人，其真实身份，是一名白石骑士。 而吴雍此刻的身份，是这名白石骑士的侍从。 ——所以说，为啥我会成侍从啊，不应该是白石骑士吗…… 吴雍无力地想到，提着剑的手也变得有些松弛了。 狐狸再次将匕首接回手中，单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拿着匕首在肩膀上轻轻捶打。 “你那副表情，难道是在想，‘为啥我会成侍从啊，不应该是白石骑士吗’？” “卧槽！？”吴雍惊地向后一收身，“你是会读心术吗？” “行了！别他妈贫嘴了。”狐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以为成为白石骑士那么简单的吗？就算你有军团长级别的推荐，也得从侍从开始做起，这叫规矩。” “呃……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白石骑士平常就是负责上街抓人吗？” 听到这里，狐狸的脸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白石骑士负责守护，负责救人，也负责杀人。至于我的情况……”说着，狐狸将匕首平举在眼前，另一只手摆向身后，做出了攻击的姿态，“等你打败了我再说——举起剑来！让我看看你在边戍团都学了点什么！” 狐狸向下俯身，略微猥琐的气质全无，那消瘦的身躯散发出异样的气场，这让吴雍以为对方是怀着杀了自己心态举起匕首的。 “第一轮，格挡练习！”说着，狐狸朝着吴雍这边迈开了步子。 。 。 。 同一层，另一间单独的练武场中。 于洛颖以一个生疏的姿势拿着一柄细长的木制刺剑，那柄剑是仿照着弗洛兰卡的风格制作的，半圆形的护手上雕刻着四朵装饰性的木花，以木头的肌理诠释着优雅。 和边戍团强制使用制式武器不同，白石骑士团的成员拥有自主选择武器的权力。即使是身为侍从的于洛颖也可以随意选择趁手的武器。考虑到体型、力量、新手等因素，吴雍为其推荐了一种来自弗洛兰卡公国的武器，据他所说，那柄武器的原型叫做“伦巴第刺剑”。 于洛颖握着剑柄，心中不免得有些紧张。在这之前，她从未接受过冷兵器的训练。毕竟自己身为一名术士，一般是不需要在前面兵刃相对的。 来到王都之后，考虑到骑士廷和术士廷的紧张关系，以及于洛颖的身份问题，凯恩斯团长无法为其安排合适的法术老师，也没法让其进入魔法学院学习。虽然白石骑士中懂得法术的人也不少，但完全不足以教授于洛颖就是了。因此，于洛颖就以骑士侍从的身份，暂时停止了法术的研习，开始学习使用冷兵器。 ——这样也好。说不定有哪天，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去战斗…… 于洛颖如是想到，不由地盯紧了手中的刺剑。就好像要以这种方式熟悉起自己的新武器一样。 “小妹妹。”一个女声突然响起。 于洛颖抬起头来，眼前正站着一个扮相成熟的女性。那女人有着一头浅棕色的卷发，一身轻便的皮质护甲将傲人的曲线衬托得十分恰当——那是令所有女生都羡慕的健康体型。 安妮塔.拉斯韦森。白石骑士中少有的女性成员，也是于洛颖的指导者。 确认于洛颖已经初识了手中的武器后，安妮塔举起自己的刺剑，平平整整地端在了自己的身前，“开始练习吧。” “是，拉斯韦森老师。”于洛颖以同样的姿势站定。 “不用那么拘谨，叫我安妮塔就好，”安妮塔微微一笑，“刺剑和普通的刀剑不同，主要的攻击方式是刺戳，以及适度的劈砍。既然你选择了用它，就要先明白如何使其运动起来，应该用哪部分攻击你的敌人，用哪部分保护你自己。” 安妮塔将刀在身前空挥了两圈，权当舒络筋骨，接着，她挺直了腰板，以一个正规的刺击起手式站定。 “先来练习一下最基本的动作，最开始不用那么急，跟着我的动作，一步一步来。” 听到了安妮塔的话，于洛颖在内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至今还记得吴雍和艾纳尔教官的初次比试，虽然起因是吴雍自己找麻烦。但就结果而言，足以给于洛颖留下深刻印象。 她还以为，眼前这个成熟而有些不苟言笑的女性，也会像艾纳尔教官那样严厉。毕竟，她可是白石骑士啊。 但这个名为安妮塔的女性骑士倒更像个靠谱的大姐姐，不管是纠正动作的时候，还是教授要领的时候，都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这让于洛颖只觉安心。 ——不知道吴雍那边怎么样了？ 于洛颖不免想到。 ——我猜也挺顺利的吧……应该？ 。。。。。。。。。。。。。 今日更新的设定： 【骑士廷的楼层分配】 22层守卫室 23-24层监狱 25-28层骑士团军营 29层演武场 30层娱乐区 31层餐厅 32层军事法庭 33层凯恩斯房间，骑士廷政务军务区域 34层军械库 35层仓库 第68章 传承自下界的剑术 “第一轮，格挡练习！” “诶？啥？不是！等会！”吴雍的嘴中吐出了懵逼四连。面对来势汹汹的狐狸，他下意识地向斜侧方跳过，但狐狸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后续动作一样，先他一步修正了自己的攻击轨迹，匕首划着一道明确的弧形轨迹，向着吴雍躲闪的方向一刺，撞在了吴雍侧腰的皮质衬棉甲上。 尽管那只是一把未开刃的木制练习匕首，但被这样的硬物狠狠地顶撞了一下，其痛楚程度并不亚于膝盖磕到板凳上。 吴雍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单手捂在被刺戳的皮甲上，那里尚且留着一个凹下去的浅坑。在边戍团学得的经验让他强忍住疼痛，迅速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 “先打住！你还没教我格挡匕首的方法——不对，用剑怎么可能格挡得了匕首啊！”吴雍费力地伸起捂在皮甲上的那只手，示意对方停止攻击。 “怎么格挡不了？想学办法，就在实战里学！”狐狸说着，迅速朝着吴雍近过身来，丝毫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还来！？不都说了……” 话未说完，吴雍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些奇妙的意识，这些意识似乎不是自主产生的，它并非是来自吴雍的头脑。 莫名的意识携带着某种启示，将信息极限压缩，在顷刻的时间内把记忆传递给了吴雍。 他发现自己身处帕希幽——一个被称作为末水之乡的地方。他站在拱起的石崖上，身侧是冰冷的虚空灵河瀑布，手持一柄造型朴素的纯黑片手剑，正和一个强大的暗精灵刺客战得酣畅淋漓。 两人的速度快到难以辨认，明光与暗锋交错，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将灵河也震得发颤。 飞速的交锋中，暗精灵刺客逐渐落了下风，她那巧克力色的皮肤上绽开了几处伤口，轻巧而顺滑的潜行服上也撕裂开几道口子。殷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滴下，打在了冰冷的石柱上，又弹落到下方的虚空灵河之中。 “不过如此。”他一甩剑上的血迹，重新将剑架在身前。他知道，尽管自己语气听起来有些轻蔑，但那仅仅是因为失望，不包含任何其他的意思。 他看到那暗精灵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 “我会让你记住自己的傲慢。” 说着，暗精灵的脚边蒸腾出一股黑雾，黑雾几乎包裹了她的整个下半身，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潜伏在雾中的无足幽灵。 六阶灵渊系法术——弥斯提拉之足，一种极限强化自身速度的法术。 ——等等，帕希幽？暗精灵？弥斯提拉之足？ 吴雍腾然明白过来。 这是伊格纳尔的记忆，在和他签订了最后的契约时，那名曾经的恶魔领军骑士，将自己毕生的记忆全都交给了吴雍。 ——这就是伊格纳尔对付匕首的经验吗？ 吴雍迅速抓住了记忆的流向，与伊格纳尔过往的影子融为一体。记忆与现实相交互，狭小的练武间被无限放大，扩展为广袤而幽邃的下界，眼前的狐狸似乎变成了那个暗精灵的刺客，而自己则化身为黑色的骑士。 狐狸向前刺出了匕首，这是一记完全放弃了防御的攻击，丝毫不再顾虑自己的后路。耿直而果敢的轨迹就像是在宣告自杀式的胜利，就像那被狂怒所驱使的暗精灵刺客一样。 只不过，相比于被极限强化的暗精灵，狐狸的速度就相形见绌了。 继承了伊格纳尔的战争记忆后，吴雍的反应速度也变得飞快。在他的眼前，狐狸的动作被分解为慢镜头，对方的每一个手势、每一块肌肉群的发力、每一个目光、每一个步伐，都被他捕捉到了。 ——面对直直刺来的匕首，伊格纳尔是怎么做的？ 吴雍跟上了记忆的流向，做出了和当年伊格纳尔相同的举措。 只见他朝着刺来的匕首伸出左掌，精准地按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他看到狐狸的瞳孔迅速缩小，脸上出现了愕然的神情，就像当年的暗精灵一样。 接着，吴雍牢牢地钳住对方的手腕，向下猛地一按，匕首脱离了原先的轨迹，和手一起向着下方坠去，牵连着狐狸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狐狸向着吴雍的方向扑倒过来。吴雍抓住难得的机会，将其余的力道卯在了持剑的右手上，向着狐狸的喉咙刺去。 就像当年黑骑士所做的那样—— 不对！ ——快停下！伊格纳尔！ 吴雍在内心底发出了无声的呐喊，一瞬间，黑骑士的记忆从脑中散去。 吴雍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剑，此时，剑尖距离对方的喉咙，已不足一厘米。 两人以这一终结技的姿势僵持了几秒，狐狸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吴雍，目光如烛火闪烁。 “……做的不错。” 吴雍听出了狐狸话语间的粗喘，也看到了他额间渗出的细小汗珠。他赶忙收回了剑，只觉心脏在狂跳。 “今天算你赢了。”狐狸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来告诉你吧，我之所以会负责抓人这种累活，是因为前些日子闯了些祸。” “嗯。” “对。” “……然后呢？” “没了。”狐狸耸了耸肩。 “没了？下面就没了？”吴雍难以置信地叫出声来，“这算什么回答？” “我都不急你急个屁！”狐狸骂骂咧咧地吼道，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下一次军政会议是在下周二，到时候国王也会出席，凯恩斯要你也参加那个会议。在这之前，我们有整整五天的时间。五天！这五天里，你每打败我一次，我就多告诉你一些，明白了吗？” 吴雍点了点头，说实话，他对狐狸的经历也没那么感兴趣，但狐狸似乎很在意这件事情。 吴雍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觉得，即使自己不打赢狐狸，狐狸也会忍不住讲出自己的故事。 “明白了就滚吧！”狐狸大手一挥，指向了门的方向。 吴雍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着对方的意思走出了房间。 。 。 。 狐狸坐在固定武器的立架上，耷拉着脑袋，不住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刚才那一击…… 狐狸想到了和那男孩交手时的场景，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虽然在最后一刻收住了手，但那招式所残留的余震，却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在那柄剑即将触及喉咙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灼热。那股热量自剑尖迸发，直直地窜进了他的喉头。 尽管只是细微的一小撮火焰，却足以灼烧狐狸的灵魂，狐狸觉得一种自内而外的疼痛冲上全身。他有一种尖叫的冲动，但剑尖停止的一瞬，这股被烈火灼烧的感觉却又瞬间消失了，只留下隐隐的幻痛。 ——那孩子……究竟是什么人？ 吱呀—— 门被缓缓地推开了，狐狸抬起头来，随即便意兴阑珊地低了下来。 “那孩子走了？”来者声音低沉，又显得有些憨厚。 “还他妈不够明显吗？”狐狸张开双臂，眉毛高高扬起，一副怒气满满的表情。 “你就是因为这种性格，才屡屡遭罪的。”来者叹了口气。 “……我的事不用你管。” 来者走到狐狸身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狐狸看向那个满脸老实的大块头，心底里倒是起了些歉意。 “所以你来干什么，灰熊？” “没什么，刚做完任务，来看看情况。”灰熊挠了挠头，“听说你被那孩子收拾得很惨？” 狐狸哼了哼鼻子，对这个“听说”嗤之以鼻。他知道灰熊的能力，想要窥见这练武间中发生的事，简直易如反掌。 “怎么不让我来教那孩子？你也知道……你的性格不适合当指导者。”灰熊见狐狸没再说话，便接着问道。 “你来教？”狐狸突然笑出了声，“那场比试你也看到了对吧？如果那孩子向你刺出了剑，不小心激怒了你的血液，我怕他连今天都活不过了！” “……我不否认。”灰熊说道，“不过……你放水了。为什么？凯恩斯明明告诉过我们那孩子的情况，你为什么还要放水？” 这个问题让狐狸愣住了，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动作变得有些僵硬。 “我……我不知道……” 狐狸垂下了头。 “我害怕了……害怕我如果使出全力……还被那个孩子打败的话……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狐狸攥紧了拳头，疯狂地朝着墙上砸去。直到墙粉脱落，拳头也被砸的皮开肉绽，他才气馁地松了手。 “妈的……” 。。。。。。。。。。。。。 今日更新的设定 【六阶灵渊系法术——弥斯提拉之足】弥斯提拉是下界的堕渎神族，被称作为雾之女神。弥斯提拉之足，可以大幅提高施法者的移动速度，并且使施法者的行动变得不可捉摸。 第69章 军政会议 吴雍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和狐狸的第一次比试之后，吴雍又凭着伊格纳尔的战场记忆，连着五天打败了他。 尽管狐狸一天比一天暴躁，进攻中的失误也一天比一天严重，但他还是按照约定，挤牙膏似的向吴雍说出了更多的事情。 凭借着每一天揭露出的只言片语，吴雍拼凑出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故事。 狐狸出身于一个不算美满的家庭，具体家庭情况未知。少年时期离家出走，淌过摩根北疆的龙爪河，进入了极北大荒原，在那里经历了一些具体未知的遭遇。二十五岁左右回到摩根，因为某些具体未知的动机加入了王都的卫队，再因为某些具体未知的功绩被封为白石骑士，又因为某些具体未知的原因差点被革职，所幸因为某些具体未知的方法保住了职位，但不得不被安排了一些非常具有侮辱性的工作。 ——这么说来，关键的内容一个都没有透露啊！ 吴雍翻了个身，面向了窗户的方向。 窗户被厚重的羊毛毯遮盖，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吴雍不知道现在具体是几点，但他清楚，白石钟塔的钟声最后一次敲响，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白石钟塔在每晚10点至次晨6点的这段时间是不会敲钟的。据说，是因为影响了上城区居民的休息而被投诉了。 吴雍琢磨着现在大概已经过了凌晨，也就是说，已经到星期三了。 军政会议，本周三。 吴雍在内心里默默复述了一遍这个时间点。 军政会议，是白石钟塔每月一次的正式会议，约定俗成的时间是每月的第三个星期三。 这个时间点本身就包含着一些有趣的信息。 在摩根传统历法中，星期一代表诸神，星期二代表国家，而星期三，则代表国王。 第三个星期三的“3+3”形式，也即是骑士廷、术士廷、边戍廷+国王的意思，正好用以表示整个军政会议的构成。 不过，据说近几年不断有人提议把军政会议的时间改为每月的第三个星期一，在诸神消失的“神隐纪元”，其用意实在是太明显了。 ——王权高于神权吗？ 吴雍突然觉得压在枕头上的太阳穴有些胀痛，于是又翻了个身，四肢大敞地朝向天花板。 他觉得愈发烦躁。受到骑士廷的协助，虽说是好事，却又让他陷入一堆麻烦事中。 这场军政会议的举行，意味着吴雍和于洛颖的存在就要被正式摆到台面上了。凯恩斯这么做的意图是掌握主动权，早先取得国王的信任，避免未来被术士廷指控藏匿可疑人士。 吴雍当然理解凯恩斯的难处，也明白这么做的必要性。只不过这样一来，两人就再也不能隐蔽行动了，受到的限制肯定也会大大加强。 而且，对于会议本身，吴雍也十分地抗拒。光是想一想自己正襟危坐的样子，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破事一桩又一桩啊。 吴雍无奈地想着，又是一翻身。 。 。 。 “哈呼——” 吴雍微微低下头，抑制着嘴巴张开的程度，打了一个隐蔽的哈欠。 此时的吴雍，正身处一间宽敞的房间中。这房间是专供军政会议使用的，位于王宫内侧，四面无窗。其内饰采用了摩根最为古老的装修风格。墙面以松木、橡木和硬木为主体，既没有装饰性的浮雕，也没有大幅的华丽壁画，只有一些简单的烫金几何纹样在木板上延伸。 在天花板和墙面的交界处，以摩根传统的技艺绘制了各类图腾纹样：太阳、手斧、檞寄生、母鹿……这些图腾都代表了美好的寓意，是摩根最为古老的信仰所在。 与四季宫浮夸的风格截然不同，这里的装修简直不像是王宫应该有的样子。之所以采用这种传统风格，是历史上某位摩根国王的意愿。 那位国王是军政会议制度的发起者。当初为了实行军政会议制度，他特意将王宫中一间空闲的房间腾了出来。 同时，为了表明军政会议传统、严谨而理性的精神，他下令将房间重新改造，严格按照初王时代的风格装修，便有了如今的模样。 吴雍能感受到那位国王内心的鸿志。只可惜，他如同大部分的摩根列王一样，因疾病缠身而英年早逝，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功绩。否则的话，他可能会成为一名更令人印象深刻的王。 吴雍想着，不由地望向了前面。 相比于简单到有些乏味的内饰，房间正中央的巨大方桌则显得更加瞩目。那张桌子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一半的面积，每一边最多可供25人同时落座。 其中，以房间的正门为基准，左边是骑士廷的席位，右边是术士廷的席位，背对着大门的是边戍廷的席位。至于正对着大门的一边，只放着唯一的一把椅子，那是国王的位置。 吴雍稍稍调整了一下身子的重心，好让另一只脚承受身体的重量。他已经在这样的左右脚轮流支撑中站了半个多小时了。 ——在军政会议上正襟危坐？ 吴雍望着前面的椅子背，发出了一声自嘲。 直到半个小时前他才被告知，身为普通随行人员，只有旁听的资格，却没有落座的权利。 此时，桌前坐满了来自三大公廷的长官们。白石骑士、高级国家术士、边戍团的王都代表们轻声细语地交谈着，似乎保持着一种潜在的共识，谁也不会去轻易提高自己的音量。 而他们的随行人员则站在墙边，被排除在这场交谈之外。 吴雍看向了自己的左边，那里站着某位骑士的侍从，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诶，国王怎么还不来啊？”吴雍没话找话地问道。 那年轻人微微翻了个白眼，“大人物都是这样的，到的越晚表明身份越高。” 听到了这话，坐上的一个骑士回过头来，狠狠地朝那年轻人瞪了一眼。年轻人吓得一低头，瞬间噤了声。 吴雍在那骑士瞪向自己之前，赶忙将视线移向了另一侧。正看到于洛颖站在一旁，腰板挺直，双腿合拢，丝毫不见懈怠之情。 ——呜哇，不愧是于大三好学生。 吴雍的内心里出现了久违的吐槽格式。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上传来了三声清晰有力的敲击，从音色来判断，应该是用木杖之类的物品敲打的。 听到这声音后，在场的所有人都迅速起身，先前细碎的低语声全无，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肃穆之中。 ——终于来了。 吴雍也站直了身子，紧张地盯着那扇尚未开启的大门。 那个人，终于来了。 。。。。。。。。。。。。。 今日更新的设定： 【军政会议】摩根的例行国家会议，于每个月的第三个星期三上午十点开始，结束时间不固定，主要用以讨论和协调军事方面的问题。 这个会议的形制脱胎于初王时期的战争会议，曾在征服战争中发挥巨大作用。只不过，摩根王朝建立后，这一会议就被废止了，直到某位国王在家族史书中读到了相关的事情，于是便一时兴起恢复了相关的制度。 第70章 新王，威尔格弗 咚，咚，咚。 三声沉稳而有力的敲击后，厚重的云杉木大门被缓缓地推开。 六名身穿锁子甲，头戴熟铁武士盔的王家近侍鱼贯而入，踏着清碎的步子分列在门的两旁。吴雍注意到他们腰侧的剑鞘是空的，身上也没有携带其它的武器。 正当他琢磨着这些近侍究竟能起到什么作用时，书记官那吟唱一般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国王到——” 接着，在众人的注目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了房间。 那男人穿着过膝的束腰毛毡长衣，丝线在红毡上细细缝纫，勾勒出复杂的几何纹样。他的腰间挂着一把象征王权的纯金手斧，肩披一袭长袍，水貂皮和金钥鹿皮交替纺织，构造出白色与金色交替的条纹——那是王家的专属配色。 威尔格弗.摩根，摩根王朝如今的国王，被世人称作为“新王”。这一称谓，除了与先辈列王相区分，还包括一些其他的缘由。 威尔格弗继位的时间，恰好是诸神消失的那一年。实际上，在那一年，大陆上的许多国家都发生了王位交替，可以说是一件巧合到让人浮想联翩的事情了。 身为神隐纪元以来的第一位摩根国王，威尔格弗做出了许多令人咋舌的变革，他先是将各个边戍团的传统驻地向内回迁，再是和安特利维奇王朝签订一系列的友好协议，大大促进了两国的往来和交流。使得两国不冷不热、偶有争端的局面得以打破，关系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外交关系正常化以后，安特利维奇王朝的盟友——自由城邦联盟也重开断绝数十年的海路，恢复了和摩根王朝的贸易，这一改变，给摩根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可以说，威尔格弗依靠和平所做出的贡献，比他的先辈们依靠鲜血带来的更多。 当那男人在门前站定后，众人纷纷欠下身子，向着他的方向恭敬地行礼致意。 “国王陛下。” 国王先是静待了一阵，才举起手来，示意在场的人免礼。 吴雍随着众人抬起头来，忍不住观察起眼前的男人。 那人继承了摩根家族的全部外貌特征，红棕的发色，浅灰的瞳色，宽厚的鼻翼，以及浓而上扬的眉毛。他宽厚的骨架支撑起高大的身躯，犹如披着金光与白雪的巨塔。尽管岁月让他的身材有些发福，松弛的眼袋上也有了黑眼圈，但这些遗憾却丝毫不挡其身为摩根之王的风范。 吴雍又仔细端详起那张面容，红棕色的毛发和胡子少见苍白，皮肤也没有苍老到干枯的程度，看样子应该是四五十岁左右。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位王，比弗里德曼、凯恩斯和卡尔都要年轻。 正在这时，国王威尔格弗向着吴雍的方向投来一瞥，吴雍先是一怔，随即一欠身，以此避开眼神的接触。 他听到威尔格弗迈开脚步的声音，似乎是向桌子的另一边走去的。吴雍舒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正见国王越过旁人，在正对大门的位子上落了座，众人也相继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威尔格弗将双手抵在面前，从左至右扫视了一遍，“很高兴看到在场的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尽管我们身处历史上最安稳的时代，但请永远记住，凛冬毫无征兆，也毫不留情。” 众人程式化地点头赞同道。 ——凛冬毫无征兆，也毫不留情。 吴雍默默地在内心复述到，这一路上他已经无数次听过类似的话了，但他有些疑惑，对于摩根人来说，“凛冬”究竟是什么？只是单纯的周期性季节变化吗？ ——不，绝不如此。 “那么，我们开始吧——斯温纳尔。”国王的发言打断了吴雍的思考。 “遵命，陛下。” 术士廷的席位中央，身穿纯白外袍的卡尔.斯温纳尔站起身来。吴雍的手心里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刺痛，他能感觉到潜伏在其中的，伊格纳尔的躁动。 他以一个细微的动作摩挲了一下手心的黑色山羊印迹，刺痛被驱散开来，只留下抓挠后的痒意。 但卡尔似乎并不在意这边的情况，他朝着国王微微鞠了一躬，从桌上拿起一张崭新的、包过浆的羊皮纸。 “术士廷在9月份中旬……” 吴雍兴致索然地听着卡尔那冗长的报告，他原以为可以从中汲取些有用的情报，却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卡尔陈述的无非就是些财政问题、武装训练、各地巡查的内容。关于下界入侵的事情，卡尔隐去了大部分的细节，至于他在莱德之屏的所作所为，这份“详实”的报告中只字未提。 接着，凯恩斯团长，以及边戍团一个官员分别报告了各自内部的事项，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再接着，是有关另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讨论。 吴雍几次克制住打哈欠的冲动，他似乎有些理解这军政会议的尿性了——这不过是一个为了强行贯彻传统而走的过场。 吴雍的心底里十分有把握，在这漂亮的形式化躯壳之后，一定隐藏着某些真正的“会议”，不会像这样牵扯近百人，而是十几人，几个人，甚至是一个人。 这场乏味的会议持续了约两个小时，直到国王以一番例行的措辞宣告了会议的结束，人们的脸上才露出了由衷的宽慰。 在座的各位大人们开始整理起各自的东西，现场变得有些吵闹，人们互相寒暄道别，内心里却都想着尽早离开这密不透风的房间。 “说起来……”正当威尔格弗从桌边起身，众人也先一步站了起来，随时准备目送王的离开时，这位国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只见那双灰色的眼眸看向了吴雍和于洛颖，片刻的定格后，红棕色的胡子后传来了声音。 “这次似乎有了些新面孔？” 。。。。。。。。。。。。。 今日更新的设定 【神隐纪元】以十七年前的一月一日为界，西弗利亚大陆的人们将诸神消失后的年代称作为神隐纪元。尽管这一纪元法曾被西明教会严厉谴责，将其称为“对诸神的叛离”。但随着诸神消失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西明教会的影响力式微，神隐纪元相继被各个国家采用为官方的纪元法，直至如今。 第71章 不可逾越的鸿沟 国王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吴雍和于洛颖。 除了凯恩斯和卡尔以外，其他人早就好奇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了。 凯恩斯见状，从桌边走向了威尔格弗国王。 “陛下，请允许我向您介绍骑士团的两名新成员，吴雍先生和于洛颖女士。” 两人跟上前来，依照凯恩斯昨天的安排，在威尔格弗的面前半跪，并将右手搭在了自己的左肩上——这是向摩根王表示忠心的礼仪。 “尊敬的王，我们是来自渊祖秘境的神职者，愿向您奉上忠诚。”吴雍毫不顾忌的表明了自己的（假）身份。 在听到“神职者”一词后，现场出现了一阵不安的骚动。 “神职者吗？现在这个年代已经很少见了”威尔格弗面容严肃，丝毫不被吴雍的话动摇“既然你们怀有对诸神的义务，又为何甘心为我献上忠诚？” “我们依照自然之神余安的意志，惩罚了不敬神的悼念者，破除了迷林的结界。如今，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和诸神的契约也已解除，恢复为自由之身了。余安大人深爱摩根的土地，而陛下您又英明有加，为摩根带来了持久的和平与繁荣。对我们来说，这里是最好的归宿了。” 吴雍强迫自己看着国王，搬出了昨晚准备的一套措辞。虽然这种场面话让他十分的不自在，但说实话，把余安当成挡箭牌是真的好用，几乎可以让吴雍之前所有的行动都变得合理化。 一方面，使命的结束表明了自己的无害。另一方面，不断强调余安的存在，也可以给对方施展一个障眼法，让其无法摸透诸神的情况，动摇其王权至上的信心。 吴雍意图保持这种微妙的平衡，为自己在王都的进一步行动争得稳定的环境。 “既然如此，那便是客人了。”威尔格弗又盯着吴雍看了一会儿，那审视的目光携上了一层笑意，“起来吧，摩根人不会让客人屈膝，而是用美酒来欢迎他们。” 两人僵硬地站起身来。吴雍只觉得膝盖生疼，粗糙的石板地砖让他的裤子也磨得有些起球了。 “万分荣幸，陛下。” “我听说，你们和斯温纳尔有一些不和？”威尔格弗突然正色道，“既然成为了白石钟塔的一员，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事情。不管你们过去有什么隔阂，现在一笔勾销。” “陛下……”卡尔意图走上前来。 “行了。”国王朝着卡尔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卡尔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他皱眉打量了一眼吴雍，不再作声。 吴雍心底里一惊，他原以为卡尔和国王的关系会很密切的，但如此看来，似乎也并不像他想的那样。他越发不明白王国政坛的现状了。 “最近一段时间，白石钟塔内部时有摩擦，我希望你们能保持最起码的和睦，以应对不期而至的凛冬。” 国王说着，看向了分居方桌两侧的术士廷和骑士廷，沿桌的人们纷纷低下了头，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思。 “没人有异议的话，今天就到这里了！” 。 。 。 哒哒——哒哒。 马蹄铁在平整的石砖路上踏出清脆的声音，牵拉着马车行走在上城区宽敞的主干道——敬王大道上。 上城区的路况说是全国最好也不为过，这里的道路甚至有专门的机构负责维护，每一季度都要进行一轮大规模的检修，以保证上城区居民的出行质量。因此，马车在行进的过程中没有丝毫的颠簸。 这架骑士廷专用的马车原本是按八名乘客的容纳量来设计的，但此时，车上只有坐在正中央的凯恩斯，和分别坐在他对面两侧的吴雍和于洛颖。 吴雍半边身子靠在窗子边，望着外面不断后移的景象。窗外阳光正好，暖意漫入车内，让人只觉安心。 于洛颖伸直了腿，在宽敞的马车中尽情舒展着身子。 在军政会议上长达两个小时的站立，让她的膝盖经历了一次十足的摧残，特别是一直保持着纹丝不动这一点，简直比高一的军训还折磨人。 她曾经十分好奇，那些被老师罚站的男生为什么总是喜欢双脚交替地动来动去，这一次的体验，倒是让她明白个中的缘由了。 “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是不是觉得有点不适应？”坐在斜对面的凯恩斯团长注意到了于洛颖的动作，语气和蔼地问道。 “让您见笑了，是有一点。”于洛颖承认到，“我听说，以前的军政会议有时甚至会持续到晚上？” “那都是战争年代的事了，战事吃紧的时候，一天开三次会都不嫌多——当然，那时候还是我的父亲坐镇骑士团团长的位置。现在的军政会议，已经很少会超过三小时了。但无论何时……”凯恩斯团长的表情变得有些低沉，“站着的人，和坐着的人，都有各自的疲惫。” 于洛颖感知到了团长话语中的苦涩，于是便转移了话题，“听国王陛下的意思，他是希望骑士廷和术士廷的关系能够改善吗？” 团长笑而不语，他分别看了一眼吴雍和于洛颖，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两位看看窗外，能看到些什么？” 两人望向各自的窗外，从于洛颖的这边，恰好能看到一座外观精美的大型建筑——那是一位被称作为“建造者”的摩根先王主持修建的。那位国王在位期间，在王都内大量修缮公共设施，从学校到教会，一应俱全。眼前的“四季宫”便是那位国王的（工匠们的）得意之作。 虽然看不见内部的景象，但从那进进出出的人群，以及建筑中飘散出的舒缓音乐声可以推测出来，四季宫中大概正举办着什么盛大的活动。 “尽管是冬季，但一片繁荣。” “我看到了，唔……刚才路边有个小姐姐好像走光了。” “吴雍……”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吴雍推了推手。 凯恩斯团长的脸上皱出了一个笑来，“没错，尽管是冬季，但摩根人经历了几千个冬季，早就知道该怎么过冬了：富人打发时间，穷人熬过寒冬。你们所见到的景象——不包括吴雍说的那个——仅仅会发生在上城区。凛冬之中的繁荣，不会被大多数人享有，否则，就不可能支撑得起这份繁荣。” “尽管骑士廷和术士廷都可以通过考核加入，但术士廷只接受魔法学院一条途径。学习魔法的高昂成本，以及魔法学院严苛的身份背景要求，足以把九成以上的人拒之门外。但骑士廷不同，骑士廷接受普通军队出来的战士，也接受任何经得起考验的普通人。正因如此，骑士廷大多数的成员都是平民出身，而术士廷，几乎没有平民出身。” “我不敢擅自去揣度国王的意思，但是——”说着，凯恩斯微微向前倾了倾身，“我不得不说，骑士廷和术士廷长久以来的矛盾，是无法因为陛下的一句话而解决的。” 。。。。。。。。。。。。。 今日更新的设定： 【“建造者”格罗施.摩根】格罗施.摩根是王室次子，少年时热爱建造学和工程学，在其兄长因病早逝后，格罗施顺位继承了王位。在位期间，他将自己对建造学的热爱发挥到了极致，不仅大费周章的翻修王宫，还在各个城区修筑了一大批的公共建筑，这一系列的举措导致摩根陷入了连年的财政赤字。 第72章 他们有特殊的起名方式 马车队穿过直贯上城区的敬王大道，一路直往最东头的白石钟塔而去，通过一段长长的高架塔桥后，最终到达了钟塔与上城区相连的大门前。7辆镶着骑士廷徽章的马车在塔桥的终点并排停下，整整齐齐，就像是罗列在货架上的精美商品。 吴雍听到车夫踏着黑铁脚踏落地的声音，接着，身旁的车门被向外拉开。 “凯恩斯大人，咱们已经到钟塔了。” 凯恩斯一点头，旋即看向了车里的另两人。 “今天下午塔里没什么其他事，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去城里转转，想去哪儿的话给我的车夫说一声就行。但是请务必记住，不要太过张扬。虽然你们已经得到了国王的认可，但谨慎一点总没有错的。” “嗯，我们知道了。” 凯恩斯笑了笑，扶着腿站起身来，在车夫的搀扶下走出了马车。 待到车门关闭，吴雍向后仰在了座椅上，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连带着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昨晚没睡好吗？”于洛颖随口问道。 “嗯，脑子里有点乱，一直没睡着。”吴雍说着，又将头靠在了窗子上，在暖洋洋的日照下闭目养神，“我本来还以为，能在军政会议上听到些有用的消息呢。” “结果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于洛颖接过话头，叹了口气道。 “团长让我们自由行动，估计也是放我们自己去收集情报吧。”吴雍挠了挠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痒的脸。 “两位大人，”马车前的观察口被推了开来，从其后露出了车夫的半张脸，“打算去哪儿转转呢？” 吴雍和于洛颖对视了一眼，一时间谁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嗯……不如你给我们推荐一下？” 听到这话，车夫立马来了兴致。只见他两眼放光，向着窗口凑了凑，就差将头整个塞进那狭小的观察口了。 “您别看我天天光带着骑士廷的大人们在上城区转悠，其实啊，中城区，下城区，甚至是底城区，我都熟得很！我替骑士廷跑马跑了十七年，车轮子都能给印到地上咯！” 车夫拍着自己的胸脯，俨然一副王都老司机的模样。 “您想去什么地方，想干些什么，想找些什么，您尽管说！我都能给您带到！” “那……”吴雍略加思索道，“有没有什么地方，消息比较灵通的？就是那种，嗯……适合打探消息的？” “知道咯，您坐好了，我这就带您去。”车夫说着，一把合上了观察口的门。接着，吴雍听到了赶马的声音，马车再一次移动了起来。 “欸等等！”吴雍朝着观察口扑去，隔着木门朝外面喊道，“你还没告诉我们要去哪儿啊？” “全王都除纳言廷外，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混合着马蹄踏地的哒哒声，吴雍听到车夫那唱歌般的回答，“浮木酒吧！” 。 。 。 王都摩根海姆，下城区，可爱小爪子街。 从上城区的敬王大道，到中城区的克洛森街，再到下城区这个什么鬼可爱小爪子街，王都的路名一贯如此，越是往下的城区，起名就越是随意。 不同于上城区和中城区，在下和底这两个城区，只有最主要的几条干道是由国家统一命名的，至于那些分布在整座城区中的，四通八达的街道巷口，都有着各自约定俗成的名字。 这个可爱小爪子街的名字，就来源于一个喜闻乐见的故事。 据说在很久以前，摩根从东部的诺特兰地区（也即现在的诺特兰庇护地）引入了一种全新的物种——猫。这种毛茸茸的小家伙迅速俘获了摩根人的芳心，在摩根上流社会中刮起一股养猫的风潮。 这一动向被摩根的某个犬类养殖大户捕捉到了，他担心逐渐升温的养猫热会威胁到自己的生意，于是大费周章地散布谣言，声称猫是一种邪恶的生物，会污染人的血液，招致不幸。 对于散布谣言者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大家很容易就相信了。一时间，恐慌四起。这时，衍生的谣言又出现了，这一次，人们又说杀死猫会被猫的恶灵缠身，招致更大的不幸。 慌张的上城区的贵族们纷纷丢弃了自家的猫，将它们逐出了城区。猫咪们流落到了中城区，又被中城区的人们追赶驱逐。接着，便又到了下城区。 尽管下城区的人们也十分害怕这一邪恶的生物，但某位居住于此的老太太却十分怜爱它们。猫咪之风刮起的时候，她没钱将这些小可爱接到家里，如今，弃猫之风盛行，老太太便欢天喜地的在自家的街道上为它们搭建了棚窝。 那是一条隐蔽而老旧的街道，就如同下城区大部分的街道一样，没有自己的名字。 那里处处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糟糕的道路规划使这里透不进一丝风来，拥挤的屋顶也将阳光通通阻挡在外。 整条街上，除了老太太一家，其他房子住的也多是些没人管的老人们。这些人是活够的人，他们只希望在某个有暖阳的早晨恬静地死去，在摩根传统神话中的死者世界——橡木大厅中，和先辈们就着金色的火焰大啖鹿肉，共饮烈酒。 这是他们的唯一夙愿，所以，对于那些有关猫咪的诡异传言，他们并不是很在意。 这让老太太得以施展开拳脚，她将那街道打造为了猫咪的乐园，安静而隐蔽的环境也甚得猫咪们的喜爱。慢慢地，被遗弃的流浪猫们纷纷聚集在了这里。太阳好的时候，猫咪会将整条街的屋顶都占领住，自在地晒着太阳。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关于猫的种种谣言也不攻自破，尽管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火爆，但养猫的人也重新变得多了起来。 猫这种生物再次被大家接受，而老太太和猫的故事也逐渐传播开来，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那位老太太去世后，附近的居民们组织了起来，将一个猫爪子形状的木牌钉在了这无名的街道上。 那木牌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写了一行字——可爱小爪子街，致一位可爱的老太太和她可爱的小家伙们。 车夫一边像出租车老司机一样，向吴雍和于洛颖科普着这件趣事，一边架着马车在下城区的道路上穿梭着。 “所以那个浮木酒吧就在，嗯……可爱小爪子街上？” 当于洛颖说到“可爱小爪子”这几个字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 ——真的是好可爱的名字啊！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口吻不受干扰，以一种正常而波澜不惊的发音说出了“可爱小爪子”这几个字。 ——可是，真的好可爱啊！ 于洛颖拼命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意图把那一街猫咪喵喵叫的景象驱逐出大脑。 “没错，那个酒吧就和那条街一样有名。您能想象得到吗？手里拿着一大杯“红唇夫人”，脚边有好几只猫蹭着您的腿，想让您抱抱它们，摸摸它们，您想象一下。” “呜……”于洛颖在完全发出这略显怪异的声音前，及时恢复了理智。 吴雍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旋即露出一个坏笑来。 “哦哦，于大小姐原来喜欢猫啊？” “……嗯。”于洛颖一点头，觉得脸愈发的烫了。 她从不觉得喜欢猫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她只是不愿表现出这一点，并且想要极力地掩盖这一点。 毕竟一直以来，于洛颖都致力于将自己打造为一个优秀到无懈可击的人，她从不会去参与女生们的小话题，也不会对学习以外的事情表现出过度的兴趣。在与他人的交往中，也将有礼有节有距离感的原则体现到了极致。 但不知道为何，对待吴雍，她就是没法坚持自己这种带着傲气的任性。 可能他是特殊的，可能自己已经在他面前表现出了脆弱，可能……在他面前，自己没有伪装的必要。 “嗯，没错！我就是喜欢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于洛颖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紧闭双眼，大声地喊道。一时间，所有的羞耻感都化为了畅快淋漓，她觉得十分的轻松，心头的某块砖头似乎暂时地卸掉了。但这种冲动退去以后，羞耻感便重新袭来。 “啊……哦，其实……嗯，我也喜欢猫。”吴雍被突如其来的抽风吓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应和道。 于洛颖扭过去了脸，她听到车夫拼命克制住的笑意，脸蛋已经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 。。。。。。。。。。。。。 今天更新晚了，万分抱歉qaq 今日更新的设定： 【摩根海姆路名的命名方式】王都的路名归联言廷下属命名机构管理。上城区和中城区大部分的道路都是以名人姓名或是街道职能命名的。 下城区和中城区大部分的道路没有官方名字，多是人们约定俗成的结果。比如工匠多的地方就叫叮咚街，妓院多的地方就叫快活街。 当然，还有可爱小爪子街这种以典故命名的。 第73章 浮木酒吧 车轮摩擦着粗糙的青石地砖，拐入了可爱小爪子街。 这条街经过了几次的修缮，道路已经拓宽了不少，但为了保持那种古朴之感，原先的房子大多被保留了下来。如今，这里的住户早已搬走，那些弥漫着古旧气息的房屋转而被改造成了店铺、旅馆或酒吧。 岁月几经更替，这里已经不像当年那样遍地是猫了。偶尔会从角落里窜出几只流浪猫，也只是在无意间路过此处。如今，下城区随处可见流浪猫的影子，可爱小爪子街已经不再是猫咪们唯一的归宿了。 为了维持“猫咪之街”的旅游名片，街上的店家们大多会养上几只猫，好吸引那些慕名前来的好奇游客们。街边无处不在的猫爪元素，被完整保留下来的流浪猫猫窝，以及打造成黑猫形状的魔能源路灯，所有的细节都在彰显着这条街的与众不同。 ——如果街边突然冒出一家猫咪咖啡厅，应该也毫无违和感吧。 吴雍不禁想到。 马车从一排排装修精致的店铺前驶过，就快到达街尾的时候，车夫娴熟地勒住了马儿，在一幢稍显低矮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这儿就是浮木酒吧了。”车夫跳下车来，大步走到后厢前，向外拉开全铜的车门，愉快地朝着车内的人说道，“大人们，祝你们玩得愉快！” 吴雍学着凯恩斯的样子一点头，从车上走了下来，刚一落地，又回过身来，朝着车内的于洛颖搭了把手。 于洛颖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将手交给了吴雍，眼神却飘忽在了一旁，似乎仍旧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说实话，于洛颖那句“喜欢猫”的宣言着实吓了吴雍一跳。如果只是正常的说出来倒没有什么，但那种打了鸡血般的语气，实在是不符合于洛颖平常的样子。 吴雍顿觉有些尴尬，假装心不在焉地扭过头去，观察起眼前的房子。 那是一栋一层高的木屋，正对街道的墙上开了几扇高窗，窗户玻璃采用的是摩根最为流行的马赛克拼贴样式。被刷上黑漆的木门旁，悬挂着一副木头招牌，木纹间篆刻的字样被金粉填充，“浮木酒吧”四个大字清晰可见。 “嗯……你确定这里适合打探消息？”他看了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看了看眼前商业化气息浓重的酒吧，发出了一声质疑。 “当然了！”车夫扬起了眉毛，显得确信无疑，“这儿可是远近闻名的地下信息交易站。” “不，就是因为它远近闻名……而且大家都知道了还能称作为‘地下’吗……”吴雍吐槽道。 “您就相信我吧大人，保准靠谱。”车夫满脸写着确信，这让吴雍不得不做出了让步。 “好吧，那就进去看看吧。” “大人！还有一件事！”车夫突然凑了过来，像是怀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神秘地冲着吴雍低语道，“如果您想向老板打探情报，就点上一杯“红唇夫人”，然后对他说‘我听说白石钟塔在午夜也会敲钟？’，如果对方回答‘钟塔的声音从来不会断绝，只是熟睡的人们听不到罢了’，就算你们接触成功了。” ——这是什么谍战剧的桥段吗？ 吴雍觉得有些好笑，随意敷衍了对方一句，推门进到了酒吧。 这酒吧采用了下沉式的布局，入门处的扇形高台向外延伸出三级台阶，下沉约半米后，连接到了下方的地面上。两人顺着台阶走向了酒吧的主场地，正当这时，一团毛茸茸的白色身影一颠一颠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小……小奶猫！？”于洛颖捂住了嘴，发出一声惊呼，旋即蹲下身来，朝着跑来的身影张开了怀抱。 “要不你先在这儿和猫玩会儿？”吴雍笑着问道。 于洛颖不住地点头，轻轻地抚摸着奶猫的头，一脸陶醉的表情。 吴雍独自一人走向了吧台，挑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了下来。吧台后，站着一个身穿无袖皮革马甲的中年男人，那人有着一头棕褐色的头发，两鬓和额前的发丝向后扎起，束成了一个造型优雅的辫子。 “想喝些什么？”男人一边擦拭手中的木杯，一边向眼前的新客人问道。 “嗯……火凤凰吧，不对，”吴雍突然想到了车夫的话，改口道，“要一杯红唇夫人。” 男人看了一眼吴雍，“客人你，不经常喝酒吧？” “嗯……确实。”吴雍承认到。 “那我并不推荐红唇夫人，毕竟这一杯酒下去……”话的间隙，男人瞄了一眼在旁边幸福撸猫的于洛颖，“我可能得雇人抬着你回家了。你可以试试青松，这种酒很温和，我们摩根人都是把它当水喝的。” 这和吴雍的预期有些不太一样，但考虑到红唇夫人可能不是必要条件，于是便听从了男人的推荐。 “那就青松吧。” “好的，请稍等一下。” 男人将手中的杯子擦拭完毕，挂回了悬吊的杯架上。他向着后面的橱柜转过身去，从酒格中抽出一瓶酒来，单手弹开了瓶口的软木塞，将酒倒入了预备好的器皿中。接着，他又混合了其他几种调料，将器皿封好口，拢在手中轻轻摇晃起来。 50下左右的摇晃后，男人将混合均匀的酒液倒入了玻璃杯中，并在杯口插上一片薄荷叶，作为这套操作的闭幕演出。 “你的青松。”男人将杯子推到了吴雍面前，重新忙起了手头的活计。 吴雍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就像男人说的那样，这酒很温和，有些类似现实中的啤酒，却比啤酒多了一层清爽的黄瓜味，还有一丝丝新鲜泥土的味道。 他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抬起头来的时候，顺带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男人。那人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种波澜不惊的表情，从他的打扮和表现来看，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吴雍放下酒杯，缓缓舒展出喉头的胀气后，以一种随意的口吻问道： “能问一下你们的老板是谁吗？” “我就是。”回答这话的时候，男人手头的擦拭工作没有丝毫停顿。 这个回答在吴雍的预期之内，毕竟放眼整个酒馆，除了他和一个年轻的侍者以外，就没有其他的店员了。 吴雍摩挲着木杯的边缘，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我听说……白石钟塔在午夜也会敲钟？” 男人擦拭杯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轻轻地将未擦好的杯子放在桌上，向吴雍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位客人，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市井传说，但是很抱歉，我们已经有十几年不开展这类‘业务’了。” 第74章 浮木酒吧(二) “业务？”吴雍一愣，随即幡然醒悟过来，“……你这里还真的能买卖情报？” “曾经可以。”老板又拿起了新的杯子，擦拭了起来，“曾经，当这条街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广为人知的时候，我的父辈，以及父辈的父辈，一直从事着情报的交易工作，也为其他信息灵通的人提供见面的场所，这是‘浮木酒吧’曾经的用途。但后来，这条街开始涌来大量的游客，情报业所需要的隐蔽环境荡然无存，况且，我发现做些正常的生意比买卖情报轻松得多，也安全的多，所以就养上几只猫，安心地当个真正的酒吧老板了。” 老板说着，看了一眼吴雍，“客人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嗯……”吴雍稍加思量后，说道，“东边的国家。” “是吗。”老板微微一笑，“我们的客人，大多是东边来的，毕竟摩根也算是整个大陆上最西边的国家了。” 说着，老板以下巴指向了一边，示意吴雍看过去，“比如那边的一家五口，来自图文加，你看他的口袋里有一张快掉出来的旅行支票，看样子是来旅游的——啊，我等会儿得去提醒一下他支票的事，免得被煎蛋卷——是一只淘气的橘猫——给抓走了。 “那边，那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来自塞内尔城，是为了一桩木材生意而来的。他是第一次来摩根做生意，被中城区一个臭名昭著的无良商人给坑了，正在闷闷不乐地喝酒呢，顺带一提，他手里的是我们酒吧的招牌烈酒——维斯兰翡翠，这一杯能让他忘记今天发生的种种不快。” “还有那边的三个人，是来自穆里城的水手，他们工作的商船——“胜利之戟”号双桅纵帆船，会在一周后离开，这段时间，他们打算在王都消磨时间，兴许还会去快活街好好快活一下。” “最后，是角落坐的那对情侣，看到他们手上的红蓝白相间的鹿筋绳了吗？那是摩根南部勒罗斯村的特色首饰，用来庇护旅行者。看来那个男孩的手不太老实，一直在往自己女朋友的裙子里伸。啊，糟糕，他好像发现我们了，快把头回过来，就当无事发生。” 老板一把搭上吴雍的肩，在他和那个男孩的目光接触到之前，及时将他的脖子扭回了吧台的方向。 “嗯？”吴雍回味着刚才那些游客的样貌，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从老板的语气来看，虽然有一些信息是从观察中得出的，但另外一些，显然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为什么……你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老板笑而不语，松开了吴雍的肩膀，双眼专注于眼前的木杯。 吴雍隐蔽地吞了口吐沫，朝着老板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我可以……有偿问您一些问题吗。” “客人，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向你说这些，不是想向你暗示些什么，只是单纯地扮演好我的角色，满足客人的好奇心罢了，就像是退役的士兵在马戏团中表演掷手斧一样。我每天都要接待无数慕名前来的游客，你也是其中之一，虽然，你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一些。”老板平静地解释道，“现在的浮木酒吧，单纯只是个酒吧罢了，我甚至都没有自己的情报网，对于稍有价值的问题，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老板的话将吴雍心头好不容易点燃的热情给浇灭了。 下界入侵的事情，以及余安的下落，这些问题，已经不能以“稍有价值”来衡量了。 吴雍将剩余的酒一口饮尽，把空了的木杯推回给老板。 “想再来一杯青松吗？第二杯半价，只要15铜。啊，当然，如果缺少摩根的货币，我们也提供兑换服务。” “不用了，谢谢。我今天并不是来喝酒的。”吴雍从高脚凳上站起身来，拉了拉被挤得有些发皱的衣角，从衣服内侧的钱袋中掏出30枚摩根的铜币，放在了桌子上。 等到对方确认完毕后，吴雍转身走向了于洛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此时的她，正坐在一张空出来的椅子上，一脸幸福地逗着怀中的小奶猫，全然没在意到周围的事情。 “走了。” “诶？这么快？” “嗯，没什么收获，回去吧。” 于洛颖一脸不舍地将小奶猫放回了地上，临走时又忍不住摸了它一下，轻声对它说了句“拜拜”。 正当吴雍将手放在了古铜色的门环上，将要拉开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回过头来，看到地上多出了一杯打翻在地的酒。 “我的酒呢？妈的怎么这么慢？你们这破酒吧连个台子都没？就让老子坐这种矮桌子？”那个郁郁寡欢的塞内尔商人满脸通红地大声抱怨着，显然是喝醉了，“你们这是什么酒吧啊？你们老板呢？叫你们老板出来！” 商人的大吵大闹吸引了其他客人的注意，那名年轻的侍者也赶忙跑了上来，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安抚着商人的情绪。 “这人是得喝得多醉啊，台子不就在眼前吗……”吴雍咕哝了一句，将手重新放在了门环上。 ……？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吧台。 那吧台前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身穿无袖皮革马甲的中年男子站在后面。 刹那间，吴雍像是受到了电击一样。 “……于洛颖，你继续去撸猫吧，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回去。” 吴雍说着，径直转回了吧台。 “还是打算来一杯青松吗？”老板打趣道。 “不，酒就不必了。”吴雍将双臂抵在桌上，环顾起四周来，“我突然想到，为什么吧台这边都没有客人来坐呢？而且，街上游客这么多，照理来说，你这间著名的酒吧也应该人满为患啊，可是我数了数，加上我和我的同伴，似乎也只有13个客人？” “唉，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吵闹的环境。情报工作做得久了，人都会变得孤僻而安静。”老板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可我觉得，你的话也不算少。”吴雍探寻般地说道。 “啊，从“情报交易者”的身份中解脱出来后，一肚子的秘密就再也憋不住了。但秘密毕竟是秘密，我不能泄露，所以就只能多说些闲话来排遣内心的压抑了。” “所以能回答我的问题吗？为什么客人们都不来吧台上坐，为什么刚才的那个塞内尔商人说他没看到吧台？总不可能他刚到酒吧的时候就是醉的吧？” “因为我采取了一些手段，让我的客人们有效分流。一般的游客会坐到那边的圆木桌上，由我的‘助手’去应付，”老板抬起双手，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划去，边说边比划，“至于其他的一些贵客……他们当然会在吧台上落座。” “贵客？”吴雍觉得颇有兴致，“是指谁？” 老板又露出了那个神秘的微笑，他转过身去，从一排排的木栅中抽出了几瓶看起来颇为珍贵的酒来。 接着，他将酒液一一混合，就像最开始那样，认真而优雅地调制了起来。 “你知道吗？调酒和情报工作其实很像。需要去仔细甄别有用的，排除无用的，还要根据客人的要求和身份，将这些东西混合起来，有时会掺点水、假酒甚至是毒，最后呈现出来的东西，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但最清楚这酒的配方的，还是调酒师本人。” 最终，老板双手扶着杯座，将盛在水晶杯中的，尚且冒着气泡的饮料推到了吴雍的面前。那是一杯分层的鸡尾酒，下半部分呈现出半透明的乳白色，上半部分则是如火焰般热烈的红色。 “这是您的红唇夫人，白石骑士团的吴雍先生。” 第75章 浮木酒吧(三)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这是吴雍的内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这个人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有真有假，他并非完全脱离了情报业，只是在明面里和暗地里从事着不同的工作。就像浮木一样，人们仅能窥见水面以上的部分，却无法知晓水下究竟有什么。 ——所以叫做浮木酒吧吗？ 吴雍了然地想到。 但是，这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一边向自己透露着自己的身份，一边却又拒绝提供帮助？ 而且，他究竟用了些什么办法，能将自己和正对着门口的吧台隐藏起来，不让“一般”的客人发现？ 吴雍暂时抑制住内心的种种疑问，接过了递来的红唇夫人，稍晌的考虑后，又推了回去。 “酒就不必了，要不等会儿就得让你雇人抬我回去了。”吴雍半开玩笑道，向前探去身子，“那我现在能问些问题了吗？” “请稍安勿躁。这杯酒是为骑士团特制的，比青松还要温和。”老板托起酒杯，举到了两人的面前，“就当是你我的见面礼，不妨试试看？” 吴雍半信半疑地接过了酒杯，将红与白的鸡尾酒送入了嘴中。 一股清凉之感滑入喉咙，充盈的气泡在食道中绽放，激起一阵阵清浪。那口感有些像雪碧，味道却是各类混合的果香。 “这是……？”吴雍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酒杯。 “只是软饮料罢了，不含任何酒精，只有果汁、蜂蜜和气泡，以及一些独家的配方。我将其称之为‘粉唇少女’，算是红唇夫人的改良款吧，毕竟骑士廷是严禁在工作日饮酒的，您不会忘了吧？” 吴雍皱起了眉头，突然想到刚才喝掉的青松，不由地张大了嘴 老板发出一声明快的笑来，“放心吧，吴雍先生，这点小秘密，我还是能为您保守住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吴雍干巴巴的回应到。 老板向后退了一步，整了整自己的马甲，又清了清嗓子，“好了，我们来谈正事吧。这边请。” 说着，老板转过身去，从那密密麻麻的酒格中将一瓶酒抽出约四分之一，顺时针扭动了半圈。一声机械感十足的“咔嚓”声传来，整个酒格向着两侧滑去，露出了藏在后面的暗道。 吴雍惊叹地砸了咂嘴，望向了嵌在墙上的深邃而无光的石门。 “请。”老板优雅地一侧身，示意吴雍先进去。 虽然对老板的动机和为人尚且抱有疑问，但眼下，比起可能遭遇的不测，吴雍对老板掌握的情报更加在意。 “等我一下。”吴雍说着，转身朝向了还在撸猫的于洛颖。 “不必，”正当吴雍准备喊她的时候，老板先一步打断了他，“那位小姐看不见我们的，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我的小猫咪身上。” “什么意思？” “一些小手段罢了，说实话，”老板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别扭的神情，“那位小姐……让我感到有一些不适。” ——难道是因为魔力？这个人能探知到于洛颖的魔力？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已经发现于洛颖的真实身份了？ 吴雍心里一惊，但故作平静的回应道：“我知道了，那我一个人跟你进去。” 老板微微一笑，摆出了一副恭请的姿态。 吴雍深吸一口气，朝着那无光的门中踏去，一瞬间，自己的身体被暗影完全覆盖，举目皆为黑暗。吴雍回过头来，既看不见老板的身影，也看不见来时的门路。 “请往前走，这里很空旷，不用担心撞到墙。”似近非近的地方，老板的声音飘来。 吴雍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发现四周真的畅通无阻后，才大胆地迈开了步子。 “你为什么突然决定帮我了？”吴雍决定在这里提出内心的疑问，朝着黑暗中问道。 “不算突然，当您说出那句暗语后，我就已经决定要帮您了——那是骑士团和我之间的暗语，而您，是骑士团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答应？如果我当时直接离开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只是稍微试探一下您罢了。永远不要一步到位，这是保守秘密之人的原则。如果您当时真的打开了酒吧的门，就会发现门的那边还是酒吧。” 这个回答引起了吴雍的注意，他似乎有些明白先前那些怪事的缘由了。 “致幻术？” “是的，但也不全然，还有一小部分的——”老板刻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空间法术。” 吴雍突然警觉了一下，空间法术，以及致幻术，这男人的法术造诣似乎很高。 而且，从酒馆的布局来看，这暗门后的空间未免也太大了些，更何况这种完全没有一丝光的情况十分违背常识，看来，这个地方也是用空间法术创造出来的。 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后，前方隐现出某个晦暗的出口，那出口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流动的雾气，从其中透出来的光仅比四周的黑暗稍微亮上一些，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我们到了。”老板那有些缥缈的声音再次传来。 吴雍朝着那团雾气探出了一只手，另一边传来的湿冷气息让他犹豫了一下，但几番思想斗争后，他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再次从雾气中出来的时候，吴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狭长的密室中。这房间的两侧是一排排架起的酒桶，酒香自防腐木间散出，让空气都变得沉郁无比。潮湿的砖墙缝隙间冒出了苔藓，在火炬的光照下泛着诡异的荧光色。 “……酒窖？” “是的，这是我的酒窖，客人们喝的酒都是从这里来的。”老板跟在吴雍的身后从黑雾之中走出。 “我还以为你的酒都是买来的。” “比起购买，我更喜欢自酿。当然，瓶子并不是我自己造的，我每周都会让我的助手上街去收集空瓶子，你知道吗，他那样子活像个乞丐。”老板发出了一阵嗤笑。 吴雍突然有点同情那个可怜的年轻侍者，要在这么一间诡异的酒吧工作，还摊上这么一个诡异的老板，想必是很辛苦吧。 “言归正传吧。”老板止住了笑，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您想问我些什么？” 第76章 浮木酒吧(四) “言归正传吧，您想问我些什么？” 老板严肃起来的神情告诉吴雍，他已经将自己带入到“情报者”这一角色中来了。 “姑且先确认一下，你的情报是怎么收费的？” 吴雍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为了青松掏出了30铜后，他此刻剩余的钱大概还有4银多一点，在摩根的货币体系中，1金折合100银，1银折合100铜，算是非常正统的设定了。这样算来，也就是还剩400多铜。 他突然想到，还在科莫村的时候，一杯最普通的啤酒只需6铜，最好的也不会超过20铜，就算是在王都，那杯看起来不算高级的青松未必也有点太贵了。 ——卧槽，不会是个奸商吧！ 吴雍猛地想到。 “您放心，情报免费。” “啊？” “免费。”老板重复道，“这是我和白石骑士团之间的交易，您就当是骑士团为您预先付过钱了吧。顺带一提，那句暗语是凯恩斯先生告诉你的吗？” ——居然是个良心商家！ 吴雍松了一口气，回答道：“不，是凯恩斯的车夫，叫……呃，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芬恩.阿蒙森。”老板直接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啊，一个有趣的人。您可要记好他的名字，骑士廷车夫的职责不仅是赶车，还要负责保护车内的人。那可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如果您想知道他的事情，嗯，我需要收取额外的费用，毕竟，这应该和您来这里的目的不同吧？” 老板的话引起了吴雍的兴趣，他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兴许在以后会有用处。 “不用了，我会挑重点问的。” “十分感谢，啊，还有，”老板伸起一根手指，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掌心，“刚才那杯粉唇少女，是要另外计费的。那杯是特制版，含有一些独家的配方，您懂得，等会儿出去了，还请随我到吧台把50铜的账单给结一下。” ——卧槽，果然是个奸商！ 吴雍在内心里骂道，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后，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交涉。 “行吧，你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吧……” “谢谢惠顾。”老板微微一鞠躬，双眼弯成了一条缝，“那么，您的问题是什么呢？” “我想知道任何关于余安的消息，诸神消失后，你有听说过余安的传闻吗？”吴雍开门见山的问道。 “啊，是个有趣的问题。”老板显得兴致盎然，“余安，自然的女神，可以说是摩根人最为崇尚的神明了。诸神消失之初，大多数人还没有发现异常，但慢慢的，西明教会再也无法隐藏真相。人们发现他们信仰的神消失了，开始变得恐慌、无措，我还记得那时的景象，妇女在神龛前怮哭，老妪在圣树前祈祷，男人们也陷入了低迷——只是因为他们失去了自己的神。” “西明教会的欲盖弥彰也让它们的影响力一落千丈，王家的一纸驱逐令更是让他们在摩根销声匿迹。这也正是你在摩根看不到教会的原因，他们在十几年前就被国王宣布为非法组织，强制解散了。说到西明教会，我……” “等一下，”吴雍越听越不对劲，伸手打断了老板的话，“你说的这些，和余安的下落有关系吗？” “啊，抱歉，我有些激动了，忍不住说了些闲话。不过当然有关，我只不过是做了些铺垫。” 他越过吴雍的身旁，朝着一侧的酒桶走去，以一个放松的姿态靠在某只桶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只橡木酒杯，旋开桶口的龙头，接出了一杯酒。 老板呷了一口后，将余下的酒举向了吴雍。 “摩根有一句俗语，叫做‘千言万语都在这杯美酒中’，形容现在的情况还真是贴切。喝下它吧，吴雍先生，你想知道的都在这杯酒中。” 吴雍接过杯子，看向了里面，翠绿色的液体中游动着蛇一样的发光物体，那细长而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时隐时现，在荡起的涟漪间穿梭，又藏在了波纹的反光后，如同游丝一般。 这和吴雍的某项设定简直如出一辙。 “这是……”吴雍皱起了眉毛，“真知之酒？” “您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老板扬起了眉毛，显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没错，真知之酒，能够让人窥见蕴藏在其中的记忆，本来是古代秘法仪式的用品，现在却沦为了珍贵的玩物——请吧。” 吴雍举起杯子，突然想起了当初出于恶搞的心态，为真知之酒设定的用法： 分享记忆者先将自己的唾液吐入酒中，唾液会在酒液中异变，化为记忆中继物，也就是吴雍看到的那个游离的发光物体。 接着，记忆接受者要将酒喝下，好接收对方分享的记忆。 也就是说，刚才老板并非是在喝酒，而是在往酒里吐唾沫。 吴雍望着杯中的发光长条，才发现那长条居然是一个拖着光尾的球状物体，这个形象越看越像是某种不可言状的东西，这一想法让他不由地起了鸡皮疙瘩。 ——嗨呀不管了！不就是唾沫吗？又不是没喝过！就当是于洛颖的唾沫，喝！喝他娘的！ 吴雍内心徒然升起一股悲壮感，他禁闭双眼，将真知之酒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得太快了，他没有感觉到酒的味道，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喝下去了任何东西。但舌面的生津感让他十分确信自己确实喝下去了真知之酒。 ……！ 一阵强烈的疼痛自腹部传来，他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壁而出，顺着毛细血管进入血液，盈满全身。 “啊，抱歉，忘了告诉您，真知之酒之所以被用于古代秘法仪式，就是因为在窥见秘密之前，会让人经历一种强烈的疼痛。人们总喜欢将自我摧残当作是修炼，有些人甚至将这种事情视作为快感，不是吗？” ——这种事情你tm倒是早点告诉我啊！而且我的设定里没有这个啊！ 一阵凉意顺着脊椎而上，冲上了大脑，吴雍觉得自己就像是工厂里的速冻饺子一样，浑身变得僵硬起来，还没等他吐出最后一句槽来，大脑就已经不听使唤了。 。。。。。。。。。。。。。 今日更新的设定： 【物品——真知之酒】一种极为古老的酿造物，来源于摩根先民的萨满仪式，常被用作通灵，作为与神沟通的中介物。 服用此酒后身体会经历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之后，会遍历各种幻象，这些幻象因酿造时所使用的原材料而有所不同，具有很大的随机性。 后来，经过某些炼金术士和酿酒师的改进，真知之酒的配方和比例开始变得稳定，也可以制造出含有特定幻象的酒了。 再后来，真知之酒甚至可以直接传递记忆了。到了这个时期，饮用此酒所带来的副作用就大大降低了。 第77章 余安之踪(一) “导师？导师？埃德蒙导师？“ “……？” 吴雍睁开眼来，正看到眼前的少女在轻轻地晃着自己的肩膀。 “瑟芙？”吴雍自然而然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眼神中却写满了疑惑，“怎么了吗？” “您是睡糊涂了吗？”名为瑟芙的少女笑道，“我们该出发了。” “出发？去哪里？” 吴雍疑惑地问道，但在得到对方的回答之前，他的脑海中便率先浮现出了答案。 “安特拉加岭。”他自问自答到。 安特拉加，古语意味“禁地”，相传，那里是余安在地界的行宫，西明神教的圣地之一。 而自己的身份，是前西明教会摩根分会的一名引导者——埃德蒙.贝克。 神隐纪元4年，因诸神消失的事实暴露，事态逐渐失去了控制。西明教会被指控以诸神的名义牟取私利，甚至妄图夺取摩根的统治权。这些子虚乌有的传闻让西明教会的影响力急剧下滑，与信徒乃至普通民众之间的矛盾不断加深，再加上四处纷起的有关教会的阴谋论，西明教会在摩根失去了最根本的立足基础。 最终，在神隐纪元6年，摩根国王威尔格弗.摩根下达了一项王令，正式剥夺了西明教会在摩根的合法地位，强制将其解散，并将有关的宗教事务统一收归国家管理。 自那以后，原本高高在上的教会瞬间跌入低谷，大量的教会人员失去了依靠，他们不得不自谋生计，或者是离开了摩根，去往了诺特兰庇护地的西明教会总部。 但还有一部分人选择留了下来，他们秘密恢复了教会的组织制度，成立了所谓的“影子教会”，尽管规模大不如前，但选择留下来的，都是教会最为忠实的追随者，其中就包括他——埃德蒙.贝克。 就在前不久，他们接获了一条来路不明的消息，声称在安特拉加岭目睹了余安女神的显形。这一消息给影子教会的成员们带来了希望，如果教会能向世人证明余安的存活，那么他们或许就能夺回话语权，重新在摩根建立起教会的威信。 经过讨论后，教会派出了一只由埃德蒙为首的探索队，前往安特拉加岭寻求余安的踪迹。而此时，埃德蒙的队伍就在安特拉加岭的北面，正在进行午餐后的休整。他们打算在下午的时候进入安特拉加岭，并且在岭中过夜。 吴雍默默确认着脑中的“知识”，明白了此时此刻的情况。 这是埃德蒙的记忆，而自己因为真知之酒的作用体验了这段记忆，只是不知为何，他似乎能在某种程度上控制自己的思考。 为了看到更多关于埃德蒙的经历，吴雍决定听凭事主的思路来行动。 吴雍撑着身子从倚靠的岩石边站了起来，朝着身边睡得正香的队友们喊话道：“午睡时间过了，该醒醒了，小家伙们！” 那些年轻的探险队队员们从浅睡中醒来，打着意犹未尽的哈欠。那是些优秀的小伙子，最小的不到17岁，最大的也不过23岁，他们正值对世界抱有怀疑的年纪，却对西明诸神深信不疑。 “瑟芙，去收拾一下，我们准备进到山里去吧。”埃德蒙对着身旁唯一的一个女性队员说道。 瑟芙用力地一点头，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了。 瑟芙是埃德蒙的学徒，开朗、乐观而好学，埃德蒙十分喜爱这孩子。 作为一个37岁还没有结婚的老光棍，瑟芙的出现让埃德蒙体会到了当父亲的感觉，与这孩子相处的2年来，他也确实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来对待了。 原本，埃德蒙是不想让她参加这次任务的，毕竟安特拉加岭处于摩根的最南边，和安特利维奇的国界接壤，旅途漫长而艰辛。再加上队伍里净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万一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哪个家伙对瑟芙动了歪念头怎么办？ 作为一个“老父亲”，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和一群臭男人同行！ 但在瑟芙的一再坚持下，埃德蒙还是做出了让步，同意了她的加入。但是，他却再三要求瑟芙时刻跟紧自己，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要像跟着妈妈的小鸭子一样”。 埃德蒙看着在一旁忙着收拾东西的瑟芙，露出了一个老父亲般的笑容。 “接下来……”埃德蒙说着，从身边的皮扣中抽出了一柄魔杖，在空中一挥，一只杜鹃模样的魔法信使自仗间跃出，飞向了前方的密林。 魔法信使将获得的视野共享给了埃德蒙，这样一来，他就能先一步发现危险了。尽管安特拉加岭作为圣地，受到了西明诸神的神力庇佑，王家的巡林员也会定期来此巡查，照理来说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但小心一点终归是没有错的。 待到队员们收拾起各自的装备后，埃德蒙率先向着林子里走去，瑟芙紧跟在他的身边，其余的队员也纷纷跟了上来。 “我还是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呢！”瑟芙兴奋地冲着埃德蒙说道，“安特拉加，余安大人的圣地。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奶奶讲过这里的传说了。” “是‘余安和鹿’的故事吗？还是‘橡木城堡’？” “都有，还有很多哦。”瑟芙点起手指，细数起听过的故事。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第六次摩安战争’期间发生的事？” “咦？”瑟芙露出了一副迷茫的表情。 ——果然没有吗？ 埃德蒙想到。毕竟战争的故事对于年幼时的瑟芙来说还是太早了。 “那是什么故事？”瑟芙凑了上来，眼中流露出好奇。 “第六次摩安战争，你应该听说过吧？” 瑟芙点了点头。 “那是近百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争。当时，摩根将入侵的安特利维奇人赶出了国界，并在安特拉加岭的南面河原发动了最终战役。但狡猾的安特利维奇人趁着河流的汛期发起反攻，摩根军队陷入了困境。” “那场战役伤亡惨重，但最终，摩根人还是以惨痛的代价赢得了胜利。先王为了纪念这场战役，将战死于此的12万将士埋葬在河流附近，以英魂镇守南疆与圣地。” “居然还发生过这种事？”瑟芙不可思议的叹道，“您还知道其他的事情吗？” “当然，安特拉加之所被称……” ……！ 埃德蒙停住了脚步，用一只手挡在瑟芙的面前。 “怎么了？” 埃德蒙侧了侧头，将手指贴在嘴上，示意瑟芙安静。 他和魔法信使之间的联系，被某种不明的力量给阻断了。 。。。。。。。。。。。。。 【安特拉加岭】位于摩根南部边界，相传余安曾在此种下了一颗种子，种子用了100年的时间才破土而出，又用了100年的时间长成了一颗巨大的橡木，余安将其作为自己在地界的行宫，而那颗巨木被人们称作为“橡木城堡”。 第78章 余安之踪(二) 埃德蒙举起了一只手，示意身后的队员们停下来。接着，从腰间抽出了他的恩典长剑。 那些前一秒还在嘻嘻哈哈的小伙子们见情势不对，立马止住了声，神经兮兮地张望着四周。 晚秋中的太阳被萧萧的枝干切的四分五裂，萎弱的光线撒入林间，将一地红叶衬上了一层诡丽的暗光。褪去了一冠的树叶后，这里显得无比空旷，仿佛一眼就能望穿。但逐渐上升的地势却又将视线不断抬高，难以看清山那头的情况。 “队……队长？”身后，某个紧张的声音响起。 “嘘！”埃德蒙向侧旁一挥手，强硬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飒——飒—— 他屏气凝神，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动静。风吹叶起的声音充当了沉寂之间的过场，清冷的空气顺着衣领灌入他的胸口，让他微微哆嗦了一下。 他尝试着重新建立和魔法信使之间的联系，但就如同他料想的那样，无法成功。他无法获得信使的视野，甚至无法捕捉到它的气息。 ——它是走得太远了吗？或者是……被消灭了？ 他听到身后不安的踏地声，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武器出鞘的声音。这是些饱含着不安情绪的声音，但那潜在危险的源头，却依旧是未知。 “瑟芙，和其他人一起呆在原地。”埃德蒙低声说道。 “那您呢？”或许是被紧张的气氛所感染了，瑟芙几乎是以耳语的音量说出来的。 “魔法信使出了点问题，它应该没飞远，我去前面看看。乖乖呆在这里，没得商量，听话。” 埃德蒙潜意识里觉得瑟芙会要求同行，所以在她开口前坚决地将这种念头给扼杀住了 “……您一定要小心。”瑟芙抓着埃德蒙的袖子，眼皮不住地跳动着。 埃德蒙摸了摸瑟芙的头，露出了一个使人宽心的微笑。他轻轻地从瑟芙的手中抽开自己的袖子，提着长剑向着山岭的更深处走去。 在召唤出魔法信使的时候，埃德蒙命令其与自己保持500米的距离，正常来说，信使应该是不会飞出这个距离的。 埃德蒙一边琢磨着，一边翻过一颗横在路上的巨大朽木。四周安静的可怕，让他心生一股莫名的不安。 ——这里是余安大人的圣地，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自然的女神将庇护我等，为我等带来平安…… 埃德蒙在心中默念着祷词，空闲的那只手抓向了胸口的镀银圣牌，那上面镌刻着埃德蒙的名字和职位、西明教会的十二圣钟标志，以及一句“诸神与我同在”。 突然之间，某种神秘的意志贯穿了他的脑海。那意志怀抱了他的思绪，像一阵风似的在脑中飘荡着。它仿佛在低语着一些晦涩不清的话语，埃德蒙无法辨清其中的字词与意义。但冥冥之中，他确信那话语的来源是谁。 ——余安女神！ 顺着意志的引导，他缓缓回过身来，正看到一只散发着新绿色光泽的梅花鹿站在那颗朽木上。那抹新绿在满地的落红下显得如此鲜活，就好像是一阵春风，正要卷走满世界的萧瑟与颓靡。 深谙各类宗教典籍的埃德蒙一眼就能看出，那只发光的鹿，是传说中自然女神余安的使者。 “余安大人！”埃德蒙丢掉长剑，向前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地埋下，“我……微仆称作埃德蒙.贝克，是侍奉西明诸神的忠诚仆人。” 埃德蒙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诚惶诚恐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一声鹿鸣传来，埃德蒙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余安的鹿正盯着自己，嘴中将要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一声刺耳的蜂鸣传来，那只鹿像是受到了惊吓，腾地一跃，消失在朽木的另一边。 “余……余安大人！”埃德蒙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打算往光鹿消失的方向追去。 “侵入者。” 一声无机质的低沉话语将埃德蒙的脚步嵌在了原地，他的神经绷紧，寻找起声音的来源，但那声音仿佛是来自地下，从地表的每一处缝隙间透出。 “无知的人类，竟敢打扰余安大人的安宁。”那声音再度响起。 “打……打扰？不！不是这样的！我是西明教会的成员，是西明神教的信徒，是前来恭迎余安大人的！”埃德蒙慌张地从胸口掏出自己的圣牌，高举展示着。 “侵入者，理应受到惩罚。这二十人的性命，将献祭给余安大人。”那声音无视了埃德蒙的辩解，语气冷淡地说道。 “二十人……”埃德蒙的脸上失去了血色，他顾不得捡起地上的剑，纵身翻过那颗枯朽的木头，拼命地朝着来时的路奔去。 飞奔的脚步将红叶卷起，秋风将他的眼睛吹得有些酸涩，他将一切的使命都抛之脑后：余安大人的踪迹、教会的未来、个人的生死……他只想保护那二十个人，保护他的小瑟芙。 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了来时的地方，只看到那二十人安然地站在原地，平安无事。 埃德蒙的表情终于松弛了下来，焦虑感释放的那一刻，他感到全身都失了力气。他缓缓地向前走去，笑着朝瑟芙挥了挥手。 “瑟……” …… 他的瞳孔缩小，宽慰的表情凝结在了脸上，正如那只挥出的手，也如时间静止一般的凝住了。 直到走到够近的地方，他才看到了一些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瑟芙的脸色惨败，双眼圆睁地望着前方，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而她心口的位置，绽出了一朵被鲜血染得红艳的荆棘花。 “……瑟芙？” 埃德蒙愣愣地向前走去，用手托起了瑟芙的脸，那张原本红润的、时时刻刻都挂着笑容的脸蛋，已变得冰冷而僵硬。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有杂乱的嗡鸣声。 呲—— 他感觉自己的脚心被钻入了某样东西，那东西顺着小腿而上，穿透肠子，绕过肋骨，向上生长。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一棵荆棘花已经从自己的心口探出。 埃德蒙呆呆地望着那徐徐展开的花苞，又看着鲜血顺着根茎爬上花蕾，逐渐侵染了白色的花瓣。 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疼痛早已从指尖流失，凝固在瑟芙那冰冷的脸上了。 不知怎得，最后的最后，他突然想起了信使失联前，自己和瑟芙的对话。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被称作安特拉加吗？” 安特拉加，古语意味“禁地”，是凡人不可踏足之地。 只是，为什么—— 。。。。。。。。。。。。。 今日更新的设定： 【武器-恩典长剑】 【级别】5级 【类型】长剑 【背景】西明教会的制式佩剑，通常会受到法术加持，从而携带上各种有用的buff。 【技能】无 第79章 余安之踪(三) 老板扒着吴雍的眼皮，一言不发。直到那紧缩的瞳孔开始缓释、放大，灰暗的眸子中有了些神色，才将手松了开来。 “……？” 吴雍睁开了眼，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这里是？” “酒窖。”老板重新靠回酒桶上，将双手抱在身前，以一副有趣的神情打量着吴雍，“您刚才喝醉了。” “喝醉？”吴雍对于眼前之人的回答显得有些茫然，这时，残留在脊椎中的疼痛忽地让他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真知之酒？我……我从那个记忆中回来了？” “您的反应慢了一拍，是还没完全醒过来吗？”老板调侃道，“看来真知之酒的后劲对您来说有点大了。” 吴雍从地上站起身来，将双手握紧、放松、再握紧、再放松，如此循环往复了几轮，大脑才认可了当下的现实。 吴雍看着眼前的酒窖：联排的木桶、散发着昏黄火光的炬台，墙壁上的荧光绿苔、身下有些潮湿的青石地砖……虚幻之感渐渐消散，周围的一切再次变得熟悉起来。 埃德蒙的记忆实在是太过真实了，他甚至完全沉浸在了对方的所思所想中。吴雍虽然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但不知怎的，自己的一切，包括情绪、行为、见识，都与那个人融为了一体了。 “您对这趟短暂的旅途还满意吗？”老板问道。 “还好，有一些收获。” 吴雍一点一滴地回忆着埃德蒙的经历，生怕忘掉什么关键的地方。 埃德蒙受影子教会之命，带领探索队前往安特拉加岭，并在那里遭遇不测，全员惨死。 这段记忆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缺失的地方，非常完整的再现了埃德蒙死前所经历的一切。同时，他从埃德蒙的脑中也读出了一些额外的消息，知道了关于影子教会的事情，以及这次行动的前因后果。 “说实话，我觉得真知之酒的作用，和海德拉默的梦境之术似乎有些相似。”吴雍以一个似问非问的语气说道。 “不不不，完全不同。”老板连连摇头道，“梦境可以说谎，可以展示人们愿意看到的事。但真知之酒不同，真知之酒只传达事实，只展示已经发生的、确确实实的事实。” 如果老板所言为真，那么真知之酒中的记忆应该是完全真实的。正常来说，当然会认为是余安的人杀死了探索队队员，但埃德蒙的经历存在着一些明显的疑点。 “你知道关于‘影子教会’的事吗？” “我对他们的了解很少。”老板耸了耸肩，“就像他们的名字那样，影子教会的活动十分隐蔽。教会的成员平日里可能只是教师、匠人、士兵、无业游民，常人无法轻易分辨出他们背后的身份。” “常人？”吴雍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用词。 “对，常人，平凡如你我。”老板夸张地努了努嘴，接着说道，“教会已经没有自己的活动场所了，经历了种种不幸后，现在的他们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组织。你如果想要接触他们，恐怕会很难，我的建议是：就当他们已经消失了吧。” “我并不打算接触他们，只是随便问问。这段记忆你也看过，对吗？” “啊，掌握情报的人当然要知晓情报。”老板回应道。 “那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吴雍想到了记忆的最后，埃德蒙内心中流露出的感情，不，那不是埃德蒙的感情，而是吴雍自己的不解。 “奇怪什么？” “杀死埃德蒙他们的‘东西’。” “您觉得那是什么？”老板没有直接回答吴雍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荆棘花。” “啊，荆棘花，传说中余安用以惩罚罪人的神花。”老板扬起了眉毛，接着吴雍的话解释道。 “没错，我一开始确实认为它是荆棘花，但是——”吴雍话锋一转，“后来，当那束花钻入我，不，钻入埃德蒙的身体后，我发现我错了，那是血玫瑰。” 血玫瑰，一种产自弗洛兰卡公国的稀有花卉，以鲜血为水，脂肪为肥，仅能在生物体内存活。种子发芽后，坚硬的花苞会向着血液最充盈的地方探去——也就是心脏。 花苞刺穿心脏后，会将鲜血吸食干净，为花朵提供营养。营养充分后，花苞会从心口刺出，绽出一朵白花，同时，根茎中的鲜血会源源不断地输往花瓣，直到将整个花朵染红。 由于血玫瑰的生长过程过于残忍，大陆上的所有国家都将其列为了禁止进口的商品，在弗洛兰卡境内也遭到封杀，基本已经算是灭绝了。 “您的见识远超我的想象。”老板从酒桶旁站起身来，“想不到如今还有人知道这种花。” “只是从书上读到的罢了。”吴雍违心的说道。实际上，这是他自己设定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老板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了一只酒杯，接出了一杯正常的啤酒，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所以呢，您有什么高见吗？” “高见倒是没有，我只是觉得，余安不太会用血玫瑰来代替荆棘花，况且，埃德蒙只是见到了光鹿，却没有见到真正的余安。余安当时到底在不在场还是个问题。” “嗯，顺理成章的推论。”老板评论到，“但您的每一步都是基于假设。假如，我是说假如，神话中的荆棘花，实际上就是血玫瑰呢？毕竟没人知道荆棘花究竟是什么样的。” ——不可能，荆棘花另有其物，设定里面这两种花完全是两码事。 吴雍在内心里反驳道，但他显然无法向老板说明什么是“设定”。 “确实有这种可能。对了，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得到埃德蒙的记忆的？”吴雍决定暂时转向下一个话题。 “情报者当然有自己的方法，不过抱歉，这是商业机密。”老板一脸轻松地答道。 “我在想一种可能。影子教会是收到一条来路不明的消息后才决定派人去安特拉加的，我在想，这‘来路不明’的消息，究竟是指谁？” 说这话的时候，吴雍一直紧盯着老板的脸，想要从他的脸上读出任何一个微妙的变化。 “吴雍先生，作为您的帮助者，我奉劝您一句：不要随意相信，也不要随意猜疑。”老板脸上那轻松的表情丝毫未变，“那我就告诉您吧，我是受到了术士廷的委托，去安特拉加调查不明尸体的。您知道，作为一个情报者，我在提取死人的记忆方面，有一些独到的见解。” “原来如此。”吴雍点了点头，但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嗯？你……受术士廷的委托？” 老板眯起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狡黠。 “啊，是的，术士廷。我毕竟是个商人，并不为特定的人或者组织服务。” ——md，被演了。 吴雍的心头如同被重石砸了一下。 他一厢情愿的以为老板只为骑士团提供情报，不曾意识到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情报贩子”。 对于情报贩子而言，不存在忠诚于谁的说法。谁提供相应的钱，他就可以提供相应的情报。也就是说，吴雍和老板的这次会面，也可以成为一份情报，反过来被提供给术士廷。 好在他只是询问了余安的下落，还没有向老板问下界入侵和术士廷的事情。否则，极有可能被术士廷抓住把柄，甚至因此牵连到骑士廷。 但如此一来，从老板那里获取这些情报也变得不可能了。 思量着也没法再获得更多消息了，吴雍决定尽早离开这里，回去好好整理一下今天的思绪。 “那就到这里吧，感谢你的情报，能带我离开这儿了吗？” “还请等一下，吴雍先生。” “……怎么了？” 老板将酒杯放在了桶上，缓缓朝着吴雍踱步而来。 “我说了，我是您的帮助者，您不觉得，我们可以互利共赢吗？以后您想知道什么情报，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可以提供给您，我也不会向任何人泄露您的行踪。相应的，我想从您这里获得一些其他情报。” “其他情报？”吴雍被老板的话勾起了兴趣，“是指什么？” 老板向前凑来，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半的阴影，自那另一半的面庞上，吴雍看到了一副期待而带着贪婪的表情： “白石骑士团，您的指导者，那个被称作为‘狐狸’的男人，我想知道，他在极北大荒原的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 第80章 狐狸 梆！梆！ 木剑与匕首在空中碰撞，你来我往地重复着进攻、格挡和反击。吴雍手握硬木长剑，一次次地卸开对手的攻击，又一次次地将剑挥出。 这场所谓的“练习赛”已经持续了将近1个小时，高强度的对战让他的手有些麻木。好在自己戴着一副手套，不然怕是要磨掉几层皮了。 那是一副轻便的半截手套，用整张山猫皮制成，手面缝着耐磨的山野猪皮，指掌关节处镶嵌了四颗暗铜色的铆钉。 之所以买这副手套，一方面是为了用剑，另一方面，是为了掩盖手心的黑色山羊印记。 昨天，当吴雍正打算带着于洛颖离开浮木酒吧的时候，老板突然从背后叫住了吴雍，用目光指向了吴雍的右手。 “那个东西，最好藏起来。”吴雍记得老板那意味深长的语气，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黑色山羊，是下界所特有的符号，对于地界的人来说，它是灾厄和不祥的象征。这样的符号，显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来，更何况是在术士廷的眼皮底下。 所以，吴雍就顺路挑了一副手套。不过从用料就可以知道，这手套并不是什么高级货，只是昨天回白石钟塔的路上，在下城区的一家廉价皮革店铺买的。 说是廉价，但也花了足足68铜。后来，吴雍越想越不对，总觉得自己是被坑了，因为当他从骑士廷的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那个皮革匠一直用一种看着待宰羔羊的表情看着自己。 咻！ 匕首划来，吴雍看清了匕尖的运动轨迹，将剑架在了合适的位置，又一次挡下了对手的攻击，接着反手一转，卡着匕首的护手将其卸开，趁着对方暴露出破绽的瞬间，吴雍流畅地向前挥出了剑，点到为止地打在了对方的身上。 “呼……呼……” 对方向后退了几步，弓背喘着粗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下一轮！” 伴随着一声大吼，对方重新朝着吴雍发起了冲锋。吴雍也将剑架好，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行动。 伊格纳尔的战争记忆极大地提升了吴雍的能力。对手的一招一式都记录在黑骑士过往的战斗中，吴雍仅需在脑中提取出那些对战的经验，再用意识来驱动身体，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接下对方的攻击。经历了第一次记忆同步后，他也学会了抑制黑骑士的杀戮欲望，不会再轻易使出那些凶残的致死技了。 游刃有余之间，也让吴雍能够抽出多余的精力去观察眼前的对手。 消瘦的身形，苍白的面庞，尖的像是被削掉了一块的下巴，略微上吊而狭长的眼睛。 这男人的外貌，和“狐狸”这一称号无比契合。但除此之外，吴雍看不出其他的特别之处。 他不由地想到了在浮木酒吧经历的事情，心中疑问顿生。 为什么酒吧老板会在意狐狸的经历？又为什么会让吴雍去打听？照理来说，作为一个情报者，老板的调查能力应该要远强于吴雍，为什么不自己上场？ 而且，老板的身份也是一个谜。那个男人究竟在盘算些什么？他的那些空间法术又是怎么一回事？ 疑问像是开水中的气泡一样，不断地从思考的深处上浮，又在脑海中破裂。吴雍只觉得心神烦乱，和伊格纳尔的记忆同步也受到了干扰。 “左下！”，狐狸一声大喝，朝着吴雍右下方的防守薄弱处刺去。 吴雍一个没注意，反应慢了半拍。等匕首快刺到自己的时候，他又像是一只受惊的驯鹿一样，猛地向后一跳，失衡地倒向了身后的武器架。 “你跳你妈呢？我怎么教的你？向右小幅侧闪，同时用剑撇开对手的武器，是小幅侧闪！侧闪你他妈懂吗！？”狐狸朝着吴雍大吼道，那张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 吴雍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微热，那是伊格纳尔表达怒意的方式，他暗暗搓了搓手心，努力在内心里平复伊格纳尔的怒火。等到异样从手心消失了，他才默默从地上站了起来，拉起了歪倒在地上的武器架。 “今天就到这儿了！滚吧！”狐狸一挥手，将匕首向一旁丢开。匕首撞到了墙角，向后弹了回来，在地上旋转了一阵后，无力地停止了运动。 “欸？”吴雍一愣，要是在平常，这种对战练习起码要持续一个上午。 “没听到我的话吗？”狐狸指向了门口，不由分地大吼道，“滚蛋！” 吴雍转身将木剑放回了武器架上，背对着狐狸的空当，他的脑中迅速做出了决定。 “狐狸……师傅，前几天你不是给我讲过你以前的事儿吗？”吴雍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刻意，“能多告诉我一些吗？我对这类故事挺感兴趣的。” “……我的经历不是故事，能说的都说了。”狐狸捡起地上的匕首，扔进了墙角的袋子中。 “你说的那些基本等于没说。”吴雍忍不住吐槽道。 “不然呢？你想听些什么？”狐狸眯起了眼睛，侧目道，“像听听我几岁学会走路？拉的屎是什么味儿？还是想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敢情你是哪家情窦初开的大姑娘吗？” “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狐狸突然冲到了吴雍的面前，抓住他的领口，猛地将他按在了墙上。不由分地大吼道，“我也知道是谁让你来问的。给我放聪明点，别他妈天天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这儿是白石钟塔，搞清楚你的立场！搞清楚你能问什么，不能问什么！” 不待吴雍开口，狐狸一把推开了他，摔门而出。 第81章 晚钟 白石钟塔36层，钟室。 敲钟人拉起笨重的锤头，稳稳地砸向悬吊在中央的那口大钟，低沉的钟声透过栅栏，朝着低处的城市荡去，宣告着夜晚十点的到来。 这是今晚的最后一次钟声，直到明天早上六点钟为止，这口巨钟都不会再被敲响了。 十声毕，敲钟人用麻绳固定好锤头，防止它被风吹起，误撞了铜钟。这里是白石钟塔的最高层，也是骤风骄纵的地方，有时候，外面刮来的狂风甚至能把人给掀个底朝天。据说，上一个敲钟人就是因为被风吹出了钟塔而提前光荣“退休”的，也正是因此，钟室才在窗口上又加装了一层结实的铁栅栏。 栓好了锤头后，敲钟人走向西侧的观察口，看了一眼夜晚的城市，这是他每晚离开钟塔前的习惯，看着王都入睡，能让他感受到一种超然的静谧。 此时，一阵冷风忽地穿过栏杆，灌入了钟室内。这冷厉的晚风让他一哆嗦，浑身上下的老骨头都在发颤。敲钟人紧了紧自己的披风系扣，拿下挂在墙上的防风油灯，掀开地板上的活板门，正要下去的时候，突然一拍脑袋，想到了什么。 “喂！狐狸！”敲钟人扭过头来，扯着嗓子朝观察窗外面喊道，“走了记得把门给锁上！记住，是锁上！锁上！” “哪儿那么多废话？走你的吧，死老头！”窗户外面，传来了一声不耐烦的回应。 敲钟人对“死老头”这一称呼已经习以为常了，倒是不怎么觉得生气。让他受不了的，是狐狸的臭毛病。 这家伙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神经，隔三岔五就要跑来钟室看星星。 看星星倒没什么的，毕竟每逢白石钟塔的开放日，都会有好多贵族男女过来看星星，可这狐狸还非要挑钟室关门的时间过来。 挑关门的时间过来也没啥的，毕竟狐狸也是钟塔内部人员，给他交代一下，让他走的时候锁个门就成。但狐狸他不听啊，每次都把敲钟人的再三叮嘱抛在脑后，只留下一扇或虚掩或大敞的活板门。 忘了锁门其实也不是大问题，毕竟不会有哪个傻瓜小偷会打白石钟塔的主意，况且还是白石钟塔的最高层。可狐狸不仅不锁门，还偏偏喜欢越过栏杆，跑到钟室的外面去看星星。外面那可是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只有一圈不到两脚长的边沿，天上稍微刮个风，脚下稍微一滑，可就该步“前敲钟人”的后尘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真是活见鬼了……”敲钟人一摇头，郁闷地咕哝了一声，提着防风油灯离开了钟室。 四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没有了恼人的钟声，没有了敲钟人老头的叨叨声，狐狸只觉得清净了不少。 他重新抬起头来，望向了东边的天空，那里是耀明星的故乡，英灵的安息之地。不似那些时隐时现的普通星星，每当夜幕降临之时，耀明星永远都会出现在眼前，不曾隐去自己的光皑，不曾带上一丝蒙尘。 狐狸喜欢看耀明星，那些魔力与意念的聚集体仿佛有着安魂的奇妙能力，只让人觉得宁静。也唯有在这时，狐狸才能暂时抑制住永无安宁的内心。 狐狸看向最璀璨的那几颗星，在心底里细数起它们的名字：“不朽者”柯尔莫、“逐风旅人”艾玛、“真龙骑士”杰利森纳、“永恒星耀”坦豪森…… 那些都是西弗利亚大陆的传奇英雄们，而那些耀明星正是由他们所化。生前的功绩越是辉煌，死后所化的星辰越是巨大，也越是明亮。至于那些岌岌无名之辈，他们微不足道的魔力只会化成一颗微粒，孤独地飘荡在夜空中，不为世人所见。 狐狸曾听人说过，在东边的海德拉默帝国，有一个被称之为“星塔”的地方。那里有一些专门研究耀明星的法师，他们日以继夜地观察星辰，将新星诞生的时间与地界伟人逝世的时间一一配对，为每一颗新的耀明星命名，再对全世界广而告之。 狐狸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愿望，他希望在自己死的时候，东边的天空会有一颗新的耀明星冉冉升起，那会是一颗明烈到无法被忽略的星星，而那些星塔的法师们会郑重的记录下那颗星的名字，记录下狐狸的真名—— “我听说，东方的一些刺客从几百米高的塔上跳下来还能安然无恙。”身后，某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狐狸的思考。 “净他妈扯淡。”狐狸站起身来，迎着晚风叉起了腰，“你该不会说他们是长了翅膀吧？” “不，据说他们通过跳到草垛里来减缓身体受到的冲击。”身后，某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走近，直到走到月光下，露出了一副老实憨厚的面容，“你要不要试试看？” “我可没打算死这么早。”狐狸朝着风中啐了一口痰，转身钻过狭小的观察窗，回到了钟室内。 “我倒觉得你求死心很重。”对方微微扬起了眉毛，“要不为什么非要爬到外面看星星？” “你什么时候学会讲笑话了？”狐狸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笑来，拍了拍那高大男人的肩，“还是说你一直挺幽默的，灰熊？” “这也算是笑话吗？”灰熊挠了挠头，接着说道，“今天又是因为什么事？” 狐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沉，他看向窗外，幽幽地说道：“那个孩子……去找‘安撒洛人’了。” “那个北地来的人？下城区开酒吧的那个？”灰熊问道。 狐狸点了点头，表情愈加愤怒。 “妈的……那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能老实点，做个一无所知的乖小孩吗？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个男孩是特别的，你知道的。”灰熊摊手道。 “我他妈当然知道！”狐狸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道，声音回荡在石壁之间，又溜过壁沿，融入了窗外的风声之中。 “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它’在惧怕那个孩子，我能感觉到，‘它’每天晚上都在低语，让我……” 狐狸突然感到头痛欲裂，眼前出现了光怪陆离的色彩。他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徒劳地大吼起来，妄图驱散脑中的痛楚。 灰熊见状，一步冲了上来，将手按在了狐狸的太阳穴上，一阵青光自灰熊的掌心中泛起，光子从其中溢出，顺着狐狸的太阳穴进入他的大脑。 “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我……知道……”狐狸强忍着痛苦，从嘴中挤出了断断续续的词语，“它……让我……杀了他……” 第82章 额外的消息 吴雍站在浮木酒吧的招牌下，看着那扇刷着黑漆的木门，迟迟没有动静。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太阳早已斜入了东方的角落，不待半个小时就会完全沉入地底。 这种时候，正应该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时候。人们结束了一天的辛劳，三两成群地来到酒吧，掷出三两个铜币，来上三两杯口感不算太好的粗酿啤酒，醉眼熏熏之间吹着口哨打量街边路过的漂亮姑娘。无论在哪个世界，这都是生活于市井的人们最好的生活方式。 不过，考虑到价格问题，王都的本地酒客们显然不会选择眼前的这家黑心酒吧。这里的客人，大概全都是不明真相的外地游客吧。 吴雍耐心地站在这低矮的房子前，不时会有一些路人从他的身边经过，先是抬头看看酒吧招牌，再三确认自己来的是著名的“浮木酒吧”，而不是什么山寨的“沉木酒吧”或者“蜉木酒吧”。接着在店前整理一番衣衫，仿佛要参加什么高端的酒会，一切准备妥当后，才会安心地推开那扇刷着黑漆的木门，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吴雍在心中暗暗数着进到店里的客人数，直到数满了三十人，才缓缓迈起脚步，进到了酒吧中。 酒吧内的状况和他料想中的相差无几：猫儿们慵懒地趴在地上，只捎瞄了吴雍一眼，便了无兴致地回过头去，打起了哈欠。客人们零零散散地坐在圆桌后，新奇而拘谨地打量着店内的装潢，年轻的侍者在桌间轻步游走，忙着上酒上菜。至于那吧台前依旧空无一人，只有身穿无袖马甲的老板站在台后，擦拭着永远也擦不完的杯子。 吴雍扫视了一眼其他客人，确认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后，径直走向了吧台，在老板对面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 老板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调酒师式的标准微笑。 “啊，您来了，想要喝些什么吗？” “不用了。”吴雍想起了那杯价值50铜的“粉唇少女”，不由得肝部一痛。 “不来杯青松吗？周五的六点以后就已经算是休息日了，和骑士团的禁酒规定不冲突。”老板坚持推销着自家的黑心商品。 吴雍叹了口气，“如果是免费的话请给我来上三杯。” “哈哈哈，您可真是幽默。我们是正规酒吧，是要赚钱养家吃饭的，喝酒当然是要钱的。”老板坦然笑道，“不过，我们有免费的柠檬水，要来一杯吗？” ——你就不能早点说，早知道这样当时就不点什么青松了…… 吴雍暗自腹诽道，将半边的胳膊靠在吧台上，婉转地摆出了一副“给我也整一个”的姿态。 老板会心一笑，转身取来一口木杯，从桶中打出一瓢清水，灌入了杯中，接着，又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两片柠檬，在手中折叠、捏紧，向杯子里挤出几滴柠檬汁。 简单的操作后，老板像往常那样将杯子推到了吴雍的面前。 “您的柠檬水。” 几滴柠檬汁+水，真.柠檬水。 吴雍看着眼前几经透明的饮料，不知从何开始吐槽。本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宗旨，还是决定先尝尝看。 万一老板的柠檬水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呢？ 他握起杯柄，喝下一口柠檬水，在嘴中细细品味后，露出了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真的只是一杯有着柠檬味儿的水，那多余的味道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咽下后，却又会在舌尖留下阵阵的酸涩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用一个没有洗干净的碗来接水喝，碗里残留的洗洁精还是清香柠檬味儿的。 吴雍越想越恶心，徒劳地干呕了一下后，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老板见状，挂着笑说道：“实在是抱歉了，一旦考虑到成本问题，味道就不会太好了。” ——那你是没见过天朝的地摊美食。 吴雍暗自吐槽道。他抓住了老板的话柄，问道：“怎么？最近的生意不好吗。” 老板听罢，摆出了一副略显夸张的苦脸：“啊，别提了，自打过了酒狩节，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外地的旅客来摩根多半是为了看雪，但降雪直到来年初夏才会消融，又何必赶在这最冷的几个月呢？我的一位顾客曾这样告诉我，我现在发现，他说的没错。” 吴雍消化着老板这拐弯抹角的描述，总结出了“天气冷了所以客人少了”的结论。他愈发觉得费解，搞情报的人说话都这么婉转的吗？ “但我看你客人好像并不少诶，”吴雍侧过身去，望向了圆桌的方向，“我刚才数了数，在我之前有30个人进来，怎么屋里只有……加上我只有6个顾客？” “啊，我的目标是在中城区买一套4层的独栋别墅，外加一位二十四小时全身心服务的可爱女佣，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客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woc！人生赢家！ 老板向前一迎，接着说道，“就像我之前和您说的一样，这是一些幻术，外加一些空间法术。不过……” 老板略一停顿，稍稍压低了音量：“既然是您，我就免费多透露一些吧，这是一种特殊的技巧，每个打开门的顾客都会进入不同的空间，啊，或者说店面，你可以称之为我的‘分店’。” “那我现在是在几号分店？”吴雍颇有兴趣的问道。 “总店，毫无疑问。”老板嘴角一勾，接着又从杯篓中拿出一个木杯，擦拭了起来，“您今天来，是为了柠檬水吗？还是打探我们的生意？还是……关于狐狸的事？” “都不算吧。”吴雍耸了耸肩，“狐狸那边，嗯……我问他的时候，他突然变得很生气，而且他好像知道你的事情了。” “哈哈哈，吴雍先生，在话术方面，您还是要多学习一下。面对狐狸这类的人，既不能太直接，更不能太婉转。”老板朗声笑道，“不过，唉，也无所谓了。” “无所谓？” “对，他总有一天会自己说出来的。忘记我的委托吧，您不必再为自己徒增烦恼了。” “诶？”吴雍对这随随便便的态度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可是……” “您放心，我还是会继续帮您的，这是两码事。”老板擦完了杯子，转身将其挂回了杯架，“另外，我有一件情报，您可能会感兴趣。” 吴雍敏锐地嗅到了关键点，不由地向前探去。 “什么情报？” 老板回过身来，脸上挂着神秘的笑意。 “某个安特利维奇人来王都了，就住在车轮街唯一的一家客栈。” 第83章 车轮街 吴雍望着青石地砖铺就的宽敞街道。两侧的房屋皆是色调统一的棕墙蓝顶。为数众多的招牌悬吊在各楼的门前，镶边和铁艺装饰将那些招牌包装的夸张而繁复，好似一群盛装的表演者，努力用一身华服来吸引看客。那些招牌上，大多都画着床铺的形象，或者干脆简单粗暴地写上‘旅店’二字。 “emmmmm……” 吴雍沉吟着，将视线向前，扫过整个街道，粗略数来，和住宿有关的招牌，不下二十个。 ——说好的唯一一家客栈呢！ 吴雍忍不住在内心里吐槽了一句。 他侧过头去，看了看竖立在一旁的木牌。那牌子上用极其随意的字迹写着三个大字——“车轮街”，下面则是一行根本不会有人去看的街道介绍。木牌的背面挂着一个车轮，轮毂和车轴的连接处用钉子钉得死死地，防止被路过的熊孩子随意拨弄。 “就是车轮街没错啊……”吴雍郁闷地自言自语着。 当天傍晚，老板将新的情报告诉吴雍后，他就快快地离开酒吧，赶往了车轮街。 说实话，现在正值摩安关系最好的时候，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安特利维奇人来到摩根，或是经商或是旅游，甚至是求学、工作、生活。光是在王都，每天要迎来的安特利维奇人就不下千人。 不过，让吴雍感到在意的，是老板的说辞——“某个”安特利维奇人来王都了。 为什么老板唯独会关注他一人？他是谁？安特利维奇王室成员？刺客？间谍？冒险家？或者只是某个膝盖中箭的可怜人？ 关于他的身份，吴雍可以想象出来几十种不同的答案，但唯一靠谱的事情，就是亲自去接触他。 但眼下，面对一街的旅店，吴雍却有些无计可施了。 他看向了前方的街道。虽然太阳早已完全落下，代表晚上八点的钟声也在不久前从白石钟塔传来，但这街道的光彩却没有因为夜晚的到来而衰减。 对于下城区而言，魔能源供能的路灯并不多见，每当夜晚到来的时候，这里的大部分街道都会沉寂在黑暗中，直到第二天的早阳重新将光照迎入。 但车轮街却有幸成为少数几个拥有魔能源路灯的街道，由此便保证了夜晚的照明条件。由魔法生成的光源被束缚在特殊的材质中，以确保它们不会逸散到空气中。每隔十米架设一灯的间距也足以映亮整个街道。 吴雍漫无目的地扫视着那些店面的招牌，妄想从其中找出一家叫做“唯一”的旅店。这时，一辆马车从他的身边经过，停在了不远处的地方，从马车中走下了一个有些油腻的中年男子，那男人先是左顾右盼了一番，接着拉低了自己的圆顶帽檐，快步闪入了某一家旅馆之中。 “啊……”吴雍突然意识过来，“对啊，这条街是……” “吴雍。”身后，某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吴雍的肩膀一震，缓缓回过身来，正看见于洛颖站在自己的身后。 “诶？你怎么……” “芬恩先生告诉我的。”于洛颖平静的解释道。 吴雍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了于洛颖口中的“芬恩先生”是谁，芬恩.阿蒙森，凯恩斯的车夫，他的名字还是酒吧老板告诉自己的。 “他……知道我在这里？” “他告诉我你去浮木酒吧了。我去酒吧找你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上次没有见到的人，他说他是酒吧的老板，还说你已经往车轮街去了。”说着这话的时候，于洛颖的脸上面无表情，这让吴雍有些发怵。 “嗯……”吴雍低吟着，突然想到了刚才那个走进旅馆的油腻男人，慌乱地摆起了手，“内……内什么，你听我解释！我来这里是有正事的！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 于洛颖冷眼看着吴雍，一言不发，这让气氛愈加冰冷。最终，吴雍只得放弃了挣扎，丧气地垂下头来。 “内个……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于洛颖口吻平静的问道。 “我……呃，我是真的忘了这里是……”吴雍尴尬地挠了挠脸，没有把话说下去，“反正……嗯，就是这样。” 于洛颖皱起了眉毛，满脸的疑惑不解，但随即又不甚在意似的舒展开眉头。 “你总是抓不到重点……”于洛颖咬起嘴唇，以几乎不可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于洛颖扭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后，重新恢复了那种平静的语气，“你是有什么事情才来这里的吧？那就去吧，我先回去了。” 说着，于洛颖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尽管吴雍对目前的情况有些懵逼，但有一件事情他是清楚的： 当女孩子说自己先走的时候，真正的意思是让男生出手挽留自己。 这可是天天刷qq空间和朋友圈的学生党们耳濡目染的常识啊！即使在沙雕网友遍地走的贴吧，也不时会冒出一些现充气息浓厚的恋爱话题帖子。 “于洛颖！”吴雍想都没想，一步上前抓住了于洛颖的手。 于洛颖像是受到了惊吓的猫一样，惊地向后一跳，抽出了自己的手，将其握在胸前，眼神慌乱地游离着。 “啊……” “……” 一阵冷风吹起，尴尬更甚此时。 吴雍强行清了清嗓子，好重振旗鼓。 “你看，现在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吴雍拼命地在脑中搜罗着合适的理由，“所以我们一起去把事情办完，然后……一起回去怎么样？” 于洛颖从慌张中恢复了过来，重新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琢磨着于洛颖，吴雍的脑中又浮现出另一条网上经常出现的常识： 当女生什么也不说，也没有后续的举动时，其实是默许了男生的话，把主动权教给了男生。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对劲，但吴雍决定相信网络哲学家们总结出来的道理。 “那……”吴雍伸起了一只手，比向了街道的深处，试探性地问道： “我们走吧？” 第84章 唯一的客栈 见于洛颖如此说道，吴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暗自庆幸起自己及时留住了于洛颖，否则的话，真不知道明天会有多尴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从来到了这个异世界，自己的思考和行为模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要是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这么主动的，更何况是对于洛颖。 这种改变，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因为是在“自己的世界”，所以变得更有信心了？还是单纯因为脱离了现实因素的束缚，所以变得更自在了？ 吴雍知道这种思考是徒劳的，于是用手背锤了两下脑门，企图用物理的方法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赶出大脑。 ——着眼当下事。 他以此暗示自己。一五一十地对于洛颖解释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缘由。 于洛颖静静地听着吴雍的“招供”：关于他在浮木酒吧中的离奇经历，关于那位老板的事情，关于狐狸的事情，以及关于某位安特利维奇人的情报。 于洛颖原本就隐隐觉得吴雍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却没想到是这么重要的事情。这种刻意的隐瞒与疏离感让她莫名觉得生气，但她决定暂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管她知道，自己的恼火早已暴露无遗了。 “所以说，你是要来这里寻找‘唯一’一家客栈？”于洛颖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道。 吴雍肯定地一点头，但随即露出了一副苦脸，“这儿的旅店绝对不止一家，老板是在玩什么字谜游戏么……” “唯一一家……车轮街，”于洛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用手抵住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车轮街……总觉得之前在哪里听过。” “啊，这个啊。车轮街也算是一条相当有名的街道了。最早的时候只是条无名的小土路，来王都贸易的商人们会赶着马车通过这里，取捷径往中城区的公共市场去做买卖，时间久了，地上就印满了车轮的印迹，这就是街名的由来。” 吴雍迅速开启了设定师的科普模式。 “后来，街道的居民发现了商机，纷纷在自家开起了旅馆，专门供这些商人住宿，旅店生意让当地人赚的金盆满钵，王家也因此得到了不少税金收入，把街道修得越来越宽，甚至专门为这里接入了魔能源的路灯。不过嘛……真正让这里出名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于洛颖忍不住问道。 吴雍眼珠一转，斟酌着用词说道：“你看，商人奔波几十公里，甚至几百公里来到王都，自然是身心疲惫，不少旅店抓住这点，提供了一些，嗯……特殊服务。” “特殊服务？”于洛颖不解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旋即意识到了吴雍的意思，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反正就是这样。”吴雍耸了耸肩，“还有，这里和快活街不太一样，不是合法的红灯区。但毕竟能产生额外的税收，王家对这里的生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不过不让公开上街揽客，所以从外面才看不出什么。不过……” 吴雍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家旅店，用手指向了店门上方的黑铁镶边招牌。那招牌上用粗犷硬朗的摩根风格字体书写着“拱门之家”四个大字，招牌的上方则用弯曲的铁丝编成了一个床铺的形状。 “看到那个招牌了吗？有没有发现它的下面系了一根红丝带？这是摩根当地约定俗成的手法，用以区分提供‘特殊服务’的旅馆，和不提供‘特殊服务’的旅馆。” “原来如此。”于洛颖了然般地说道，随即叉起了腰，“不过，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呃……设定，这是设定……”吴雍推手道。虽然这是实话，但被于洛颖这么一问，他却觉得自己像是犯了错一样。 于洛颖用那种审视又带着一点嫌弃的眼神看了一阵吴雍后，叹了口气道：“唉……如果学习上的东西你也能记得这么清楚，就不会每次都是倒数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什么事情？”吴雍神经一绷，向后退了一步，心想于洛颖又要问出什么直击灵魂的问题。 于洛颖一皱眉，对吴雍的异常举动表示不解，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刚才说，提供色——咳！”于洛颖将手挡在嘴前，唐突地一咳嗽，接着说道，“提供‘特殊服务’的旅店，会在招牌下系一根红丝带对吗？” “啊——”吴雍恍然大悟般地一拍手，“唯一的客栈难道是指？” “嗯，唯一的一家客栈，估计是不提供‘特殊服务’的，只能住宿的正经旅馆。” 吴雍望了望周遭，“可这条街上真的有这么耿直的店家吗？” “不找找看怎么知道。”于洛颖径直从吴雍的身旁掠过，丝毫不理会吴雍，独自向着前面走去。 ——唉，女生的心情，英国的天气…… 吴雍在内心里感叹了一句，趋步跟了上去。 尽管认为这种猜测不太可能，但他还是仔细地观察起路边的招牌，看看有哪一家没有系着红丝带。 两人缓缓朝着街道的深处踱去，在步行至过半的时候，于洛颖突然停下了脚步。 “找到了。”于洛颖指向了一旁的招牌。 吴雍顺着她的指向望去，正看到一张黄铜招牌赫然挂在眼前，上面用类似哥特风格的字体刻着“约顿夫人”四个大字，下书“您最佳的住宿选择！提供免费热水、免费缝补衣服与l，以及可口的饭菜！”一行大字。 至于招牌的下方，并没有挂着红丝带。 “我去，还真有啊……” 于洛颖看了一眼吴雍，眼中带着胜利的光彩。 吴雍观察起那家并不起眼的旅店。房屋依旧是统一的棕墙蓝顶，外面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但相比于街上的其他旅店，其规模明显小了很多，就像是被挤在一圈胖子之间的瘦子一样，显得寒碜而窒息，难以显示存在感。 “要进去看看吗？”于洛颖问道。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唯一’的客栈，当然要去看看了。”吴雍笑道，“走吧。” 第85章 约顿夫人 铃—— 吴雍推开“约顿夫人”旅馆的木门，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朝内一探头，发现屋内并无一人。面前所见是一间狭小的厅室，两旁是通向一层客房的通道，正前方的右侧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楼梯的一旁，放着一张简陋的柜台，透过门外的光线，吴雍隐隐看见了其上摆放的花盆、立牌、一盏未点燃的油灯以及其他的杂物。柜台之后的墙上挂着一串用粗麻绳连接的木板，应该是标注旅店价格用的。木板的旁边，开了一个无门门框，颇有摩根风格的几何纹样刺绣门帘垂落至地面，其后透露出隐隐的鹅黄色灯光。 吴雍和于洛颖交换了一个眼神，试探性地朝着屋内迈出了脚步。身下，陈旧的条木地板发出了无力的吱呀声。空气中飘散着廉价香料的味道，却仍旧难以掩盖木板中散发出的陈年霉味。 不知是听到了那声脆响，还是听到了木板的吱呀声，门帘后突然有了动静。暖黄灯光的映照下，一个宽厚的身影浮现在了门帘上。接着，帘子被向一侧撑开，显露出了其后的身影。 吴雍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样貌，但昏暗的亮度不足以照亮眼前之人，门帘后的灯光也只能加深其轮廓的剪影。 “是来住宿的吗？”那人影发出了一声疑问。从声音听来，应该是一个中年妇女。 “啊……嗯。”吴雍顺着对方的话答道。 “呀！”不知为何，那女人发出了一声惊讶的轻呼，接着愉快地向两人招呼道，“两位客人，请进，快请进！” 吴雍暂且放下心中的戒备，踱向了柜台前，而那女人也快步走向了台后，在黑暗中熟练地点燃了油灯。 随着打火石的清脆碰撞，点点火花擦出，点燃了油灯中的蜡烛。火光透过有些发黄的玻璃罩子，一瞬间映亮了整个房间，吴雍也终于看清了老板娘的样貌。 那是一个身形肥胖的女人，高大的骨架甚至能够赛过大部分的男人。她的整张脸都堆满了脂防，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红润无比，肥厚的双下巴贴住了脖子，更是加强了那种“富裕”感。 ——约顿夫人……约顿海姆？巨人？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吴雍在内心里大悟道。 “最近蜡烛都涨到2铜7达利一打了，平常只能省着点用，晚上除非有客人来，这盏灯很少开的。”老板娘将手中的打火石收回了台子后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7达利？”吴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是啊！整整7达利呢！上个星期还是3达利，不知道怎么了就涨价了，我常去进货的那家店说什么都不给折扣，还说这是统一定价！我倒想问问这是哪里来的统一定价？”老板娘像是被激起了话头一样，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 这时，吴雍才恍地意识过来，所谓的达利，是在铜币之下的一种小额辅币，10达利合1铜币。这种货币在大额交易中并不常见，但对于日常用品的开销来说却非常普遍。 之前吴雍在买东西的时候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辅币，在边戍团期间的工资也是直接用银币或者铜币付给的。他突然想到，这一路下来，根本没有哪家店给自己提及过达利的事情，都是直接以整数的铜币张口要价的。 ——欺负我是外地人吗？ 吴雍又好笑又好气地想着。 “呀！”老板娘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忽地捂住了双颊，“真是抱歉两位客人！真是的，我在抱怨些什么呢！两位是要住宿对吗？想要住什么房间？要我推荐的话就选临街的房间，街道景色一览无遗，床垫也更软，保准能让两位有一天的好心情。一楼每晚16铜，二楼贵一些，但也只要19铜。当然两位如果要……” 老板娘快速地扫视了一眼吴雍和于洛颖，顶着红润的面色说道，“如果要谈些小情侣之间的悄悄话，我还是推荐，嗯，内侧的房间，更安静，隔音效果更好，也更便宜。” “呃……请等一下。” “抱……抱歉，但我们不是您想的那样！” 两人各自发出了声音，制止老板娘将气氛引向不应该的方向。 “嗨呀！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候，谁会不懂呢！”老板娘心领神会地笑道，轻轻拍了拍于洛颖的肩头，“你找了个好小伙！要放在其他人身上，谁会带自己的姑娘来这条街呢？我们家可是街上唯一没有红丝带的旅馆，他带你来这里，是想表明绝对的忠心呢！我懂，我都懂的。” 老板娘越说越开心，仿佛找到了年轻的感觉。 “不是！夫人，真的不是那样！”于洛颖连连摆手道，表情愈加慌乱。 “来来来！挑个房间！需要配套的早餐吗？只要5铜。”老板娘全然不顾于洛颖的辩解，从台子下摸出了一块粗糙的木板，指着上面的客房分布图。 “夫人，我……” “这间吧。” 于洛颖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一旁的吴雍，只见对方正淡定地指着木板上的一间房，脸上波澜不惊。 “你……”于洛颖有些恼羞成怒地瞪着吴雍。 吴雍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用目光将于洛颖的视线引导至木板上。 于洛颖暂时按捺住怒意，看向了木板。 吴雍挑选的房间位于2楼靠右的第二间，而表示二楼靠右第一间的格子中，正钉着一颗钉子。 ——这是……表示有人住？ 于洛颖暗问道。观察起其他的房间，发现整个板子上只有那一间钉着钉子。 她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吴雍，只见对方朝自己眨了下眼。 “就选这间吗？可这间旁边有人住，你知道，呃……虽然内侧的房间隔音效果比外侧好，但是也没那么好。”老板娘反复确认吴雍的选择，眼睛不安地眨动着。 “没事，谢谢您的好意，就这间吧，毕竟……”吴雍略一迟疑，旋即露出了一个坏坏的表情，“毕竟这样更刺激。” 老板娘吸了一口气，脸上绽出了又惊又喜的笑来，配合上那红润的面色，简直就像是一朵花。 “年轻就是好啊！我就喜欢这种猛烈又忠贞的爱情，不枉我坚持这么多年不挂红丝带……值得，真的是值得！” 待老板娘从莫名的自我感慨中恢复过来后，她又最后向吴雍确认了一遍。 吴雍朝着于洛颖看了过来，投以一个问询的目光。于洛颖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纠结于此。 “那就这样吧……” “好！”老板娘开心地一拍手，从桌上拿起一颗钉子，徒手按在了木板上。 第86章 安特利维奇人(1) 在木板上摁下表示“有客”的钉子后，老板娘从柜台的抽屉中抓出一张木牌来，递给了吴雍。 “这是你们的牌子，你看，这面写着‘勿扰’，另一面是‘打扫’，挂在客房门口的挂钩上就行。平常就把‘勿扰’这面朝外，需要我打扫了翻个面就成。” 吴雍接过木牌，心想这个功能倒是和现实中的旅馆挺像的。 “哦呦，瞧我这记性。”老板娘正打算去拿墙上的钥匙串，突然一拍脑袋，转身补充道，“我还得收5铜的押金，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找我退。” 吴雍从兜里掏出了五块暗铜色的圆片片，看了一眼上面镌刻的雪原猎犬，习惯性地在手中搓了一下后，放到了老板娘的手中。老板娘也没有仔细检查，就将手挪向了一旁，将五枚铜币顺着掌心滑入花盆中。 这时，吴雍才注意到花盆里种的晚风铃。这是一种仅在夜晚开花的植物，稍微被风一吹，就会发出铃铛一样的声音，是一种非常受人们喜爱的观赏性植物。据说，晚风铃的声音有治疗失眠的效果，其花瓣还是某些药剂的原材料。 吴雍突然明白过来，刚进门时听到的悦耳声音是来自何处了。 见吴雍对那盆晚风铃产生了兴趣，老板娘乐呵呵地说道：“隔壁的安娜太太告诉我，把铜币放在花盆里，对花朵有好处。你看，这盆就长得不错吧？” ——这完全是道听途说吧？ 吴雍忍不住在内心吐槽道，用一个无言的笑容应和着。 他又看了一眼盆中的晚风铃，意外地发现那盆花长的确实不错。色泽饱满的兰紫色连接着透绿的茎叶，健康舒展的花瓣间透出铃铛一样的花蕊。在这种阴冷又不通风的地方，能长成这样着实不易。 吴雍不由地向那盆花伸出了手，将要靠近的时候，掌心的黑色山羊印记腾地产生了一阵微痛。 ——伊格纳尔，你不喜欢花吗？ 吴雍默笑了一下，缩回了手。 “来吧，我带你们上去。”想着应该没有什么其他要办的手续了，老板娘转身拿下了那串钥匙，掀开柜台上的活动隔板，费力地从台子间挤了出来。 “麻烦您了。”于洛颖有礼地一颔首。 “不麻烦，不麻烦。”老板娘提着钥匙串走到前面，两人跟着她踏上通向二楼的楼梯。 那楼梯就像是年久失修了一样，发出了和一层木板相似的吱呀声。只不过，承受起老板娘的体重后，那声音显得更加令人窒息。 “我们家的旅馆，可是这条街上最早的几家。我先生，一个聪明、善良、可爱的男人，早早地发现了商机，开了这家旅馆，那时候，我们可是赚了一大笔钱呢……”老板娘费力地在楼梯上迈着脚步，气喘吁吁地说着，“后来，街上开店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的旅馆没什么区别了，有些人就开始动起歪脑筋了。” “你看，大家都开始招揽年轻女孩，搞起色情服务了。这样很赚钱，我明白，但我和我先生却坚持原样，我觉得吧，旅馆就是让疲惫的旅人休息，还有让你们这种真心喜欢彼此的小年轻造梦的地方……” 吴雍默默地看着老板娘那几乎挤占了整个楼梯道的背影，听着她对往事的絮叨。 “后来，我先生去世了，旅店生意也冷冷清清的。好在房子是我们自家的，不怕被收走，我每周末也会去妇女之家，教那些年轻母亲们做饭，也能赚些收入，生活上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话说完后，三人恰好走到了楼梯的尽头，踏上了二楼的过道。过道的一侧墙上分散地挂着三盏烛台，试图以尽可能少的光源顾及到全部的空间。 老板娘又琐琐碎碎地念叨了一些话，带着两人走到了他们的客房前。她从那一串钥匙中取下一把生锈了的黄铜钥匙，旋开门锁后先行进到了房内，过了一会儿后，老板娘从客房中走了出来，将钥匙交到了吴雍的手中。 “房间里面有干净毛巾，还有一些你们可能会用到的小玩意儿。需要热水的话给我说一声。油灯我刚才替你们点好了。哦对了，需要我明天早上叫醒你们吗？” “好的，好的，嗯，谢谢，没事儿，不用麻烦您了。”吴雍认真听着老板娘的嘱咐，逐一回复道。 “行，那就这样，祝你们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老板娘的脸上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回过头来。 “嗯，你们真的不需要早餐吗？每份只要5铜，你看，我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吴雍露出了一个微笑，伸出三根手指，“那请给我们来三份，我胃口比较大，需要两份。” “那……请给我也加一份，一共要四份。”于洛颖一抬手，随即补充道，“吃不完的让他吃。” 老板娘笑着一拍手，又说了几句话后，转身离开了二楼。 目送着老板娘的离开，两人站在无人的过道中，相互看了一眼，几乎在同时笑出了声。 “真是个可爱的人。”于洛颖说道。 “是啊。”吴雍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以后也多来照顾一下她的生意吧。” “？？？”于洛颖突然皱起了眉头，向后一退身，戒备地盯着吴雍道，“你什么意思？” “啊，那啥，我的意思是，emmmm……”吴雍慌忙摆手道，“就是说，可以向凯恩斯提议一下，以后可以把外地访问骑士廷的客人安排到这里，嗯对，就是这样。” “可是白石钟塔里有专门的客房。而且就算让客人住外面，也不会是在下城区吧？这种涉公的事情，可是有一堆讲究呢……”于洛颖叹了一口气，从她的语气来看，简直就像是感同身受一般。 吴雍也忍不住吐了一口气，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吱啦—— 旁边的客房门向内拉开，吴雍神经一绷，本能的看向了那个方向。 只见房中走出了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有些发皱的灰色束身长袍，头戴一顶样式常见的灰色毛毡窄帽，腰间挂着一串麻叶护符——那是旅行者们经常佩戴的物件。 男子和吴雍的眼神对了个正着，那翠绿色的眼眸在一身灰中显得异常澄澈，其中透露出的气质可以称之为“儒雅”，略微下垂的眼角也让人倍感舒心。 “晚上好。” 男子微微一欠身，行了一个礼，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 “你好。”吴雍略显拘谨地回了一礼，忍不住观察起眼前之人的言行。 但那名男子没有留给吴雍更多的观察时间，朝着两人点头致意了一下后，便从他们的身边绕过，朝着楼梯口去了。 两人看着男子离去的方向，听着他走下楼梯，脚步声渐远。旅馆大门被打开又关上，彻底隔断了男子的动静。 “那个人……就是你说的安特利维奇人？”于洛颖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地问道。 “大概吧，如果老板的情报准确的话。”吴雍若有所思地答道，“这么晚了，他是要去哪儿呢……” 他在内心里权衡了一下，最终放弃了跟踪对方的想法。毕竟他对这个陌生的男子全无了解，不论是他的身份，还是来王都的目的。轻易跟踪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方案。 “我们先进去吧。”吴雍对于洛颖说道，“至于这人有什么特殊的，还是等他回来了再看吧。” 。。。。。。。。。。。。。 今日更新的设定： 【植物-晚风铃】原产于诺特兰庇护地的一种植物，只在夜间才会开花，被风吹动后会发出类似铃铛的声音。晚风铃是一种魔力敏感型植物，极易受到魔力影响，因而多生长于魔力聚集之地，譬如无人的高山、墓地、沼泽之类的地方，它的种种特性导致它经常和一些恐怖故事联系在一起。 第87章 安特利维奇人(2) “于洛颖，醒醒。” 吴雍摇了摇于洛颖的肩膀，低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于洛颖睁开朦朦的双眼，正看到吴雍半跪在床前，手中提着一盏油灯。 “吴雍……？”她有些发懵地念着对方的名字，环视了一番四周的环境后，忽地想起了此刻的现状。 这里是“约顿夫人”旅馆的二楼客房，而自己正和眼前的男生独处一室。 一想到这里，她的脸突然变得有些发热。 ——于洛颖，你真是的…… 她在内心里自责道。 刚进门的时候，于洛颖还有些不安，担心吴雍真的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并不是那种会对男女之事感兴趣的女生，也无意参与其他女生们关于这种话题的讨论。但偶尔还是会听到一些相关的话题，比如某某学校的小树林发生了什么事，某某学校的天台发生了什么事，某某学校附近的旅馆发生了什么事。 说实话，她是真的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真的。只是被迫听到后，那种冲击感还是很大的。 也正是因为这些女生之间的小闲话，她一直都对男生抱有一种偏见。她总是觉得，当男生和女生独处的时候，他们就会变成满脑子都是色情事物的禽兽。 不过，这名男生倒是很有风度，刚一进屋，就主动把唯一的床位让了出来，提出让于洛颖先休息一会儿，等那个安特利维奇人回来了再叫醒她。 吴雍的举动让于洛颖松了一口气，尽管刚躺下的时候还是睡得很不安省，但一天的疲惫最终占了上风，渐浓的睡意也顺利将她带入梦境。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吴雍叫醒自己的时间点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生，双手在被子下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临睡的时候，她刻意在胸前的某颗扣子上缠了一小段头发，如果扣子被解开的话，那段头发一定会掉下来的。 她以微小的动作摸索了一阵后，在扣子下扯出了那根头发。 ——幸好…… 于洛颖最终放下心来，但不知道为何，内心的深处，竟隐现出了一丝—— 不甘。 她摇了摇头，抑制住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不让其流露在脸上。 。 。 。 吴雍看着于洛颖，余光瞄见胸部附近的被子在鼓动着。他细微地咽了一口吐沫，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全都落在那里。 于洛颖永远不会知道，当她在距离吴雍不到2米的地方熟睡的时候，吴雍的内心里究竟经历了多么激烈的情绪煎熬。 ——好在把你叫醒了…… “现在几点了？”于洛颖问道。 吴雍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却发现那里并没有手表。 “10点多吧，大概。10点的钟声已经响很久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静悄悄的房间中，却又十分清晰，“那个人回来了，还带了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是谁？” “不知道，我只听到有两个脚步声接近，但他们进门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我怀疑是用法术把声音屏蔽了。” 吴雍说着，望了一眼身后的墙壁，墙的背面，正是那个安特利维奇人的房间。 “需要我监听一下吗？” “嗯，小心别被发现了。” 于洛颖点了点头，从挂在墙上的皮带间抽出了自己的魔杖，对准墙壁的方向，低声吟唱起来。 随着法术的施展，墙壁上展开了一个眼型的结界，从其中映现出两个人形。人形通体皆为红光所包裹，看不清具体的样貌，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我暂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于洛颖用魔杖指着墙壁，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没事，别太勉强了。”吴雍体谅道。毕竟他知道，这个法术的施放可没有那么容易。 暗影系法术——洞察之眼，用以窥探秘密，发现秘密，监视秘密。不同于攻击系的法术，洞察之眼对于想象力和精神力的要求要高上许多，按照于洛颖的说法，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一片黑暗中寻找一丝比头发还细的光线。 吴雍观察起墙上显现出的人影，其中一人双手抱在身前，倚在什么东西上，另一个人站在他的旁边，轻挥一边的手，仿佛在说些什么。 “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吗？” “我试试看。” 于洛颖紧闭双眼，表情变得十分认真。随着更多精神力的聚集，一些稍微有些失真的话语从墙中的结界传了出来。 “骑士廷？”站着的那个人影说道，语气中带着惊讶。 “对，我在出门的时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似乎是这样的。”那个将双手抱在身前的人如此说道，看样子应该是吴雍和于洛颖在门口遇见的，有着翠绿色眼瞳的男子。 “很有价值的信息，”那个人如此评论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有价值的话了，他们看起来还只是孩子，而且……”男子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愉悦，“我觉得，那两个孩子单纯是趁着休息日出来品尝禁果的。” 这时，洞察之眼中的人形突然左右扭曲了一下，就像是老款显像管电视经常遇到的那类问题。吴雍忍住回头去看于洛颖的冲动，继续聆听着那两个人的对话。 “他们是和骑士廷有关的人，而且，我不认为会有人带着自己的伴侣来这条街上xx”那个人直言不讳地使用了xx这个词语，并且成功地让洞察之眼的画面经历了新一轮的震颤。 听罢，男子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也别太耿直了，蒙多拉尔。有时候你真的需要一点幽默感。说话这么直接，是会吓到我们的客人的。” ——客人？ 吴雍的肩膀一跳，只觉一阵麻意爬上了脊背。 “什么意思？”被称作为蒙多拉尔的男人费解地问道。 “我是说，我们被监听了。”绿瞳的男子从身后靠着的东西旁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隔着墙壁面向了吴雍的方向。 “晚上好，两位。要进来坐会儿吗？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 今日更新的设定： 【灵渊系法术-洞察之眼】洞察之眼最常见的用途是监视与监听。施法者可以在“眼”中观察到想要的画面和声音。根据熟练度的不同，以及对方的设防情况，监视之眼所反馈出的信息也不尽相同。 顶尖的施法者可以准确地获知一切想要的信息，包括对方的面貌、声音甚至是情绪，生疏的施法者只能得到模糊的画面以及缺损的声音。 当然，如果对方刻意引导的话，也可以从侧面加强洞察之眼的效果。 第88章 安特利维奇人(3) “晚上好，两位。要进来坐会儿吗？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红色的身影微微一欠身，语气和悦地说道。 吴雍谨慎地观察着墙壁上映出的人影，从那粗糙的轮廓来看，人影的脸应该正朝向自己。很明显，墙那边的人不仅知道自己被监听了，甚至还清楚监听者的具体位置。 ——看来是没得藏了。 吴雍迅速得出了结论。 “于洛颖，关掉洞察之眼吧。” “……嗯。”于洛颖小声地应道，将手中的魔杖垂下，表情也变得松弛了。眼形结界从墙壁上退却，随之一同黯淡的，还有那两个红色的身影。 洞察之眼失效后，墙的那头忽地传出了挪动凳子的声音。看来对面也取消了声音屏蔽的法术。 “怎么办？要过去吗？”于洛颖有些担心地问道。 “也只能这样了。” 吴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侧，本应挂着单手剑的地方却是空无一物，只有两根用以固定剑鞘的皮绳无力地耷拉着。 他原本只是打算去一趟浮木酒吧就回钟塔的，所以出门的时候既没有带黑骑士，也没有带那把边戍团的制式军剑。考虑到墙那边的人或许可以看到这边的情况，吴雍又不方便动用创造能力凭空生成一把。 “于洛颖，等会进去了你站在我后面，如果对方有任何攻击意图，立马反击。” 于洛颖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魔杖握直。 吴雍沉住了心思，走出了客房，在隔壁的门前停了下来。 “门没有锁，请进来吧。” 还未待吴雍敲门，屋内再次传出了那个和悦的声音。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推门而入。 这房间的布局和吴雍他们那间几乎无异：一张可供两人睡的床铺，两把椅子，一张圆桌，以及一些杂物。只不过地上多出了一床卷起来的地铺。 圆桌旁的椅子上，正坐着先前见过的那名碧眼男子，另一张椅子空着，后面站着另一个男人。 碧眼的男子见两人进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张开双臂，行了一个正式的欢迎礼。 “欢迎，骑士廷的客人们。请原谅我唐突的邀请，还请两位放轻松，把这当成是一次平常的邀约。” 男子微微躬身，语气、举止都显得从容大度，颇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绅士。 “你好。我们是来自骑士廷的见习侍从。”吴雍自报家门道，特意强调了“见习侍从”的身份，并且隐去了名字的部分。 “幸会。我是亚瑟.阿特莱。“与吴雍相对的，碧眼的男子只是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却并未表明身份。 接着，他微微侧了侧身，介绍道身后的男人，“这位，是我的朋友，蒙多拉尔.比约奇。” 应和着对自己的介绍，那个男人微微颔首致意。他的表情严肃而认真，就像是一名卫兵一样，严格履行自己的使命，不向任何外人表达友好。 吴雍快速地扫视了一眼那个男人，个头要比他的同伴高上一些，一头清爽的黑色短发，暗色的皮肤，眼神锐利，灯光之下不太看得清瞳色。男人身穿贴身的墨绿色开衫罩袍，罩袍之下是一套轻便的熟皮甲。 男人的长相和发色在摩根并不常见，和那名碧眼男子也截然不同。照理来说，安特利维奇和摩根的人种差异应该不大，眼前的男人，并不像是出身于这两国的人，倒更像是…… “他有图文加人的血统，那个民族天生就是这副面孔。”或许是看出了吴雍的疑惑，名为亚瑟.阿特莱的碧眼男子笑着补充道。 吴雍没有说什么，只是眨了一下眼。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骑士廷的大人物们。”说着“大人物们”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目光在吴雍的脸上停留了许久，“诚如两位所见，本人略通些魔法知识，刚才和朋友交谈之际，为了避免打扰到两位休息，才用了屏蔽术式，我是否给两位造成了什么误会？” “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担心您是否在谈论一些危险的事情。我们虽然只是见习侍从，但依然有维护王都安全的职责，请谅解。”于洛颖稍微向前了一步，从容地说道。 吴雍对于洛颖的紧急公关能力已经见怪不怪了，于是习惯性地点头赞同，配合着对方的表演。 “我能够理解，”亚瑟.阿特莱温和一笑，“王都是国王的都城，安全保障当然是必要的。如今又是和平年代，白石骑士团也无需担心外敌的入侵了，不是吗？” “和平是一种状态，而非一种结果。至少就目前而言，是这样的。”吴雍突然想起了曾经听到过的这句台词，脱口而出道。 “和平是一种状态，而非一种结果。”亚瑟.阿特莱颇有兴致地玩味着这句话，旋即朗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如此。您说的非常对，受教了。” “是一句值得深思的箴言。”蒙多拉尔.比约奇也赞同道，但依旧保持着那种严肃的神情。 ——嗯？这种不明觉厉的话网上可是一抓一大把啊，你们异世界思想水平都这么匮乏的吗？ 吴雍暗自吐槽着，但随即摆正了心态。他轻咳了一声，打算扮演好“保护王都安全的骑士廷成员”这一角色。 “言归正传吧，能否解释一下你们刚才在谈些什么？我们需要确保你们的行动不会对王都造成威胁。” 那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接着，碧眼的亚瑟.阿特莱露出了一抹苦笑。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我们会向两位如实汇报的。与其说我们会对王都的治安产生威胁，倒不如说，我们是在帮助王都维持治安。” “什么意思？” “实际上，我们接受了当地治安官的委托，来这里调查一件诡异的案子。”蒙多拉尔.比约奇从腰间抽出一卷有些发皱的羊皮纸，展示在吴雍和于洛颖的面前。 那看起来像是一份公事文件，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颇为正式的措辞。文件的落款处，有着墨黑色的签名，以及鲜红色的盖印。盖印上的图案是两只背向站立，穿着皮靴的猎犬，如果吴雍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王都护卫队的标志。 “王都护卫队委托的案子？你们……究竟是做什么的？” “您可以把我们当做是好管闲事又缺钱的冒险家。”亚瑟.阿特莱风趣地回应道。 吴雍突然觉得有些被动。王都护卫队是下属于联言廷的治安机构，不归骑士廷管辖。虽然就层级来说，骑士廷的等级显然高于王都护卫队，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进行越权干涉。 如果这两人的文件是合法的话，那么吴雍就没有继续盘问的权利了。 对方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只见蒙多拉尔.比约奇将羊皮卷好，说道：“如你所见，这是来自王都护卫队的委托。我们必须遵守契约精神，不能再向两位透露更多了。” “等一下，蒙多拉尔。” 亚瑟.阿特莱伸出了一只手，制止他的同伴将羊皮纸收回去。 “亚瑟，我们不能……” “听我的。”亚瑟.阿特莱不容置疑地说道。 蒙多拉尔的表情有些动摇，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将羊皮纸交给了亚瑟，自己则向后退去。 “抱歉，我的朋友戒备心有些重。”亚瑟.阿特莱重新看向吴雍，“实际上，这件委托出了些问题，我们现在正一筹莫展呢。” ——这是在寻求我们的帮助吗？ 吴雍揣测着对方的意思。 “……能让我听听委托的内容吗？” “当然。”亚瑟展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将手中的羊皮纸展了开来。 “这上面的话有些多，我来为两位简单的说一下吧。不知道两位是否听说过，曾经发生在这条街上的连环杀人案？” 第89章 安特利维奇人(4) 连……连环杀人案？ 吴雍忍住了推一推并不存在的黑框眼镜，杵着食指喊出“真相只有一个”的冲动。尽管克制住了这份冲动，但惊讶的表情依旧轻易地流露在了脸上。 似乎对吴雍的反应十分满意，亚瑟.阿特莱指向羊皮纸文件上的字段，继续解释到： “准确来说，并非是这条街道，而是整个下城区。几年前，下城区曾发生过一件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案发地点千奇百怪：被害者的家中、下水道、巷子甚至是闹市区中心的木桶里。” “这些被害人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共同点，或者应该说，完全没有共同点，旅行商人、妓女、王都护卫队的士兵、王都郊区的农民、外地来的旅客……除了都是人类以外，所有被害者的身份都不重复。” “请问……这是怎么被判断成连环杀人案的？”于洛颖的好奇心让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别急，女士，我正要说呢。”亚瑟.阿特莱语气温和地说道，“作为一桩被判断为连环杀人案的案子，当然会有共同点。而这几件案子的共同点就在于：每个被害者的身体中都缺少了某样‘东西’。” 亚瑟将手指比作了一个圈，放在了眼前，刻意停顿了一会儿。 “那些被害者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是有缺损的，一开始是手脚、眼珠、鼻子之类的，接下来是各类内脏：肺、肝、肾、肠子……” 亚瑟.阿特莱似乎特别喜欢用列举的表达手法，他几乎将人体的所有的器官全部都说了一个遍，这让于洛颖感到有些不适。 “所以说，凶手是刻意取走这些器官的。”吴雍总结道。 “没错。”亚瑟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还有一点，凶手选择的器官也是经过精心考虑的：取走商人能说会道的嘴，取走农民勤劳的手，取走旅客奔波的双腿，取走妓女……嗯……就是这样。” 于洛颖难堪的眨了眨眼，所幸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显眼。 “总之，”亚瑟.阿特莱及时摆正了话题，“这毫无疑问是一件连环杀人案。” “但你刚才说……这是几年前的案子？”吴雍问。 “是的，这个案子持续了好几年，案发时间不固定，或是几天一起，或是几个月一起。在当时，这场连环凶杀案一共发生了21起，最后一起，就发生在这条街道上，只可惜，到现在还没有抓到凶手。” 21起案子！ 吴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是放到现实世界中的话，这种性质恶劣的案子应该是会倾尽全部的力量去侦破的。连着发生二十一起命案，而且至今都没有破案，简直是弥天之耻。吴雍突然对摩根的治安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上中城区和下底城区之间，真的是天上地下的差距啊…… 吴雍不由地感叹道。 亚瑟.阿特莱稍稍缓了缓嗓子，继续介绍道：“这最后一起案件的死者是一名二十二岁的歌剧演员，被取走的器官是声带。那个演员死于街上的某家旅馆中，当时他正在招妓。而那个被他招来的妓女进到他房间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当然，就王都护卫队的说法，那名妓女的嫌疑被排除了。” “难以想象……”吴雍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所以说，现在凶手又重新出现了？” 亚瑟.阿特莱沉重地一点头，“就在前几天，周三那天，弗莱明大道的旧西明教会遗址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件。死者是一位老太太，一名虔诚的余安信徒，被发现死在了余安神像的脚下。和当年的案件一样，她也被取走了身体的某一部分——这次是头发，所有头发。” 周三，军政会议那天，也是吴雍和于洛颖第一次去浮木酒吧的那天。那一天，王宫和钟塔之间的道路会进行一定的戒备，但对下面的城区影响并不大。 弗莱明大道，是下城区的三条横向主干道之一。西明教会在被国王取缔之前，其在摩根的总部就设在那条大道上。由于其中供奉着12主神的雕像，国王无法轻易拆除，索性就将其作为了公共建筑，留在原地。不过，诸神消失的十七年来，还会去坚持祈祷的人越来越少，那座建筑应该比想象中的更加冷清吧。 死者，则是余安的信徒。在余安相关的信仰中，头发是一种神圣的事物，象征着人与自然的联系，也象征着无比的生命力。但是老人的头发并不是什么好的意象，因为老人的头发枯萎而苍白，意味着死亡和失活。凶手选择取走头发，说明他对西明诸神体系有一定的了解。但为何选择老人的头发却是一个疑点。 时间，地点，人物，吴雍迅速在脑子中整理出几件有用的信息，疑点和灵感同时迸现。 “王都护卫队认为，这件旧案卷土重来，恐怕会危及到王都居民的安危，所以雇佣我们来进行调查。我说的这些就是委托者向我们提供的全部信息了，两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亚瑟.阿特莱有礼地看向了吴雍和于洛颖。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于洛颖抬起一只手，从稍靠后的地方向前走了几步。 “谨愿悉听。”亚瑟.阿特莱微微一欠身道。 “两位特意选择入住这条街，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见对方摆出了诚恳十足的模样，于洛颖开门见山地问道。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于洛颖注意到蒙多拉尔.比约奇的嘴巴微微抿紧了一些。 “不得不说，即使没有使用洞察之眼，您的洞察能力也十分的深刻。”亚瑟苦笑了一声。 于洛颖稍微有些心虚，在科莫村的时候，她就听老师说过，洞察之眼可以发掘到许多的秘密，不仅仅是表象的存在，有时候，甚至包含一些隐秘的、不显眼的事实。而真正的大师，并不施放洞察之眼，而是将其融汇于自身的心智当中。当然，于洛颖知道自己还远远达不到这个程度。 “没错，我们之所以选择这里，是有原因的。”亚瑟说道，“就像之前告诉两位的那样，本人略通些魔法的知识。我通过一些法术，追踪到了凶手的行踪。这个过程有些难以解释，不过，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里。” ——死灵法术。 吴雍的头皮一阵发麻，隐隐猜到了亚瑟.阿特莱所说的法术是什么。 能够在案发后迅速定位凶手的线索，除了从残留的事实中进行推理，还有另外一种方法，那就是从死人的嘴中得知真相。前者依靠的是逻辑和头脑，而后者，依靠死灵法术。 吴雍隐隐地咽了一口吐沫，决定暂且抑制住自己的想法。 “那你得到的‘线索’有具体的指向吗？比如说某家特定的旅馆？” “有的，但并不是哪家旅馆。”亚瑟抬起一只手来，向着地面上指去，“而是在这条街的地下。” 第90章 旧势力重来 来自这条街的地下。 说实话，这一结论并没有让吴雍感到多惊讶，反而是觉得顺理成章。 作为一座依山而建的垂直都市，同时也是一座容纳了16余万人口的一国首都，摩根对水循环的需求十分地高，越是往上的城区，输送净水，排放污水的难度就越是高。 初王时代的摩根海姆仅有上下两层城区，下城区就是如今的底城区，上城区则是如今的下城区。那时，上城区所占的面积极小，只有王室成员和军队将领的家族居住于此，供水全靠奴隶和佣人手动搬运，垃圾污水也是如此。但随着上城区规模的逐渐扩大，王都的给排水问题愈加严峻起来。 为此，在摩根早期筑城者们的努力下，依托“龙蛋”所提供的巨大能量，王都建立起了一套高效而完备的地下给排水系统。从摩根海姆西南侧的橡恩湖中引入水源，通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的水泵以及水车将水资源源源不断地向上运输，供给上面的城区。同时，将污水通过另一条通道向下排放，直至从橡恩湖的下游排出。 这套纵横交错的地底水道贯穿了整个下城区，再加上这里的居民们会在自家地下挖掘地窖，甚至和水道相连通，由此形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地下空间。 不过，到了建立第三层城区的时候，摩根的给排水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了，人们不需要再开凿巨大的地下空间，而是依靠小巧的水槽就可以完成水循环的任务。因此，只有下城区保留了这套地下水道系统。 如果说有哪个杀人凶手想要避开人们的目光，自由穿梭在城市之间，并且挑选一个隐秘的地点为自己打造藏身之地，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这遍布城市的下水道了。 “原来如此……”吴雍若有所思地说道，同时，内心的猜想也愈加明确了起来。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那两个安特利维奇人的看法，于是对着亚瑟.阿特莱问道：“那你们有锁定目标吗？或者说，知道凶手的身份了吗？” “实际上，我们把几年前的案件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经过这几天的勘察，或多或少有了一些猜测。不过……”亚瑟.阿特莱顿了顿，笑着说道，“不知可否先听一听两位的看法？作为王都最卓越的力量，骑士廷的智慧就如同他们的武力一样令人惊叹，我十分恳切地希望能够得到两位的指点。” ——嗯……这算是套情报吗？我明明想着应该反过来操作才对。 吴雍暗想到。对方显然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细，但在这里表现出弱势并非是明智之举。 “于洛颖，你有什么想法吗？”吴雍看向自己的一旁，向着一直静静聆听的少女问道。 于洛颖领会到了吴雍的意思，随即一点头道：“我的猜测可能不算准确。这一系列的案子，目的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杀人，而是以‘取走某一特定的器官’为目标。而且，从两位之前说过的话来看，被害人的职业完全不同，凶手取走的器官也不重复，还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情？凶手作案的意图是什么？我唯一能够想到的答案是……” 于洛颖缓缓吸了一口气，吐出了自己的猜测： “某种有关人体的特殊仪式，比如说，人体献祭。” 吴雍侧目将视线移向亚瑟.阿特莱，只见对方微微扬起了眉毛，略显惊讶地半张着嘴。 “另外，二十一起命案，却没有被抓住任何线索。凶手可能是经过专业的训练，并且可能不止一人，这样，就能在最大程度下弱化作案的共同点，也能解释为何作案手法没有什么共同点。” “还有一件事情，”于洛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推理的氛围中，用单手托着下巴，眉头紧锁，“是关于刚发生的案子。凶手取走了余安信徒的头发，显然也具有象征意义。但取走的却是老人的头发，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寓意。如果凶手是刻意而为的，只能说他的仪式并不遵从西明信仰，甚至是对西明诸神抱有敌意的。” ——完全一致的推测。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吴雍在内心里暗自欢呼着。他原本以为于洛颖会十分害怕这些诡异的案件。毕竟对方的胆量吴雍可是心知肚明的。但她却能保持如此的冷静，将之前所提到的细节一一甄别出来，着实让吴雍感到惊讶。 不过这样一来，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非常精彩的推理。”亚瑟.阿特莱赞叹道，“凭借着有限的线索，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抓住所有的关键点。我不得不说，您的洞察之力造诣非凡，我自愧不如。请接受我的敬意。” 于洛颖从容一笑，接受了对方的称赞。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洞察之力，只是从侦探中汲取的养分。 由于家庭背景的缘故，于洛颖从小就被鼓励大量的书籍，父母也十分开明地允许她自由，并不排斥那些所谓的闲书，因此，于洛颖才得以接触到了包括侦探在内的大量文学作品。 “如此看来，我们双方猜测应该就是相同的了。”亚瑟.阿特莱说道，“我们的想法和两位一致。这个‘凶手’，应该就是两位所在的骑士廷的老对手，或者应该说，是整个王国的敌人——悼念者。” 吴雍没有对亚瑟.阿特莱的话表现出任何反应，只是接着问道： “你们既然知道对方的身份，还知道对方的藏匿地点，为什么不去告诉王都护卫队？” “我们被委托的任务，是‘准确掌握凶手的身份和去向，并将其捉拿’。”亚瑟.阿特莱露出了一副有些无奈的笑，“王都护卫队似乎是想让我们直接解决这件事情。” “我们这几天把附近的下水道全部转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亚瑟.阿特莱身后的男子突然开口补充道，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话，吴雍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所以你们想要得到我们的帮助？” “是的，这就是我邀请两位的初衷。”亚瑟.阿特莱微笑道。 “可我们也只是两个见习侍从，还是说，你想通过我们获得骑士廷的帮助？” “我相信白石骑士以一挡百的传说，所以只需两位的帮助就够了。王都护卫队提供的报酬非常丰富，我们愿意和两位分享，我们四成，两位六成。”说着，亚瑟.阿特莱伸出了一只手，露出了那招牌般的温和笑容。 “如何？两位愿意加入我们吗？” 第91章 临时的帮助者 翌日早。 吴雍被轻碰的玻璃声唤醒，浅浅的睡眠就此终止。他从地上坐了起来，懵懵地揉着自己的后肩，只觉得那里硌得有些发酸。 视线的前方，于洛颖正坐在圆桌旁，用一匙木勺轻轻地在茶杯中搅拌着，红茶的香气混合着面包的味道，飘满了整个房间。 “你醒了？” 于洛颖含笑招呼道，显得精神气十足，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可吴雍就没那么幸运了，整整一晚都处于半失眠的状态，直到很晚很晚的时候才浅浅地睡去。 昨晚，吴雍经过了认真的考虑后，决定接受亚瑟.阿特莱的邀请。一方面，如果凶手真的是悼念者，那么兴许可以发现一些和下界入侵有关的线索，毕竟，吴雍可不认为引来下界魔物是莫德迪克一人的意愿，多半是悼念者内部计划的一环。另一方面，和这两人一起行动，也有助于挖掘更多有关他们的事情。 吴雍隐隐觉得，这两人并不像他们自己介绍得那般简单。毕竟，不是随便一个冒险家都会死灵法术的。而且，另外那个叫做蒙多拉尔.比约奇的人也让他十分感兴趣。 接收邀请后，两边约好第二天早上八点碰头。回到了自己的客房后，吴雍发现自己正面对一个非常难以解决的问题。 这间客房只有一张大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够用来睡觉的地方了，也就是说，要么自己不睡，要么…… 经过严谨而科学的分析后，吴雍断定前一种方案是不可行的，毕竟要为第二天的行动攒足体力。 嗯，合情又合理。 他在内心里经过一番激辩后，正准备提出“睡一张床”的解决方案。这时，于洛颖突然掀开了床盖板，发现底下还备着一床三件套——就和亚瑟.阿特莱他们房间的那个地铺一模一样。 “我就说这个床板不可能是实心的，果然是这样。” 吴雍还记得于洛颖当时那种发现真相般的灿烂笑容。 就这样，吴雍选择了打地铺，并在漫漫长夜中因为种种破事陷入了失眠。 “来吃点东西吧，约顿夫人刚送来的。哦对了——”于洛颖举起了一根手指，接着说道，“多点的那两份我送给阿特莱先生他们了，他们似乎没有要早餐。” 于洛颖的笑容看起来很有活力，在这样的对比下，吴雍越发觉得自己疲惫不堪。 他费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双脚重新承受住重力后，只觉得酸意由小腿贯彻到了脖子，仿佛全身的肌肉都堆满了乳酸。看来打地铺的体验确实不佳。 吴雍迈着老年般的蹒跚步子，缓缓踱到了桌前，一屁股坐在了于洛颖对面的椅子上。他拿起自己的那杯红茶，趁着冷热适中的功夫小呷了一口。 吴雍从小随父亲接触过许多上好的茶叶，对于品茶也算是有些认知。说实话，这杯红茶的口感并不算好，前中后味都泛着一种发酵过度的酸涩感，茶汤的色泽也不尽人意。虽然早上刚起床，口腔状态不佳也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茶叶本身的问题。 ——如果是上城区的那些贵族们，大概会先用淡盐水加蜂蜜漱口，再喝上一杯来自帕拉多瓦王国的极品伯兰红茶吧。 吴雍一边端晃着手中的茶杯，一边打趣地想着。他想象着自己曾喝过的那些好茶，又轻轻呷了一口。 接下来，他又就着一小块奶酪享用了五块造型可爱的莓果黄油曲奇，津津有味地嚼完一条煎三文鱼，并以一小盘云莓沙拉作为了整顿早餐的结尾。诚如老板娘所言，她的手艺确实很不错——除去那杯廉价红茶以外。 茶足饭饱后，两人收拾好各自的东西，离开了客房。亚瑟正等在房间的门口，穿着昨天的那套束身长袍，头戴毛毡窄边帽，而蒙多拉尔则是将外袍的扣子扣紧，掩盖住下面的皮甲。 “早上好，两位。” 亚瑟依旧保持着那副温和的笑容，朝着两人有礼地一欠身。蒙多拉尔则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权当致意。 “早上好，阿特莱先生，比约奇先生。”于洛颖朝着两人道了声早安。 “所以现在就往下水道去吗？我们得先退一下房。”吴雍说着，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确保没有把它忘在房间里。 “是的，一会儿我们直接从旅馆进入下水道。”亚瑟答道。 “从旅馆？”吴雍显得有些疑惑不解。 “没错，旅馆的地窖和下水道是连通的。实际上，我们这几天都是从那里往返的。”亚瑟解释到。 吴雍点了点头，不再发出疑问。四人通过狭长的过道，转向了对角的楼梯。木头阶梯以一阵无力的吱呀声欢送着客人的离去，同时不报期待地等待着新客的到来。 走下一楼的时候，老板娘正在照料那盆已经闭合的晚风铃。她看见四人的接近，脸上绽出了一个热情的笑容。 “呀！早上好啊，昨晚过得愉快吗？”这话是对着吴雍和于洛颖说的，因为老板娘那挑逗般的目光明显是看向他们俩的。 于洛颖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老板娘开心地拂了拂手，就像是看着自家孩子长大成人般一样。 “我们想退一下房间，哦还有，谢谢您的早餐，真的很好吃。”吴雍将钥匙和提前准备好的零钱伸了出来。 老板娘接过吴雍手中的东西，将钥匙挂回身后的铁串上，将铜币滑入晚风铃的花盆中，又将木板上的钉子拔去，丢入了抽屉中。 “约顿夫人，”亚瑟从旁边走了上来，含笑说道，“我今天想带这两位刚认识的朋友去参观一下城市水循环系统，可以再借道您家的地窖吗？” “当然！”老板娘从身后的墙上取下一小串单独的钥匙，直接交给了亚瑟，“这两个客人都是善良的年轻人，你们能交上朋友真好！下去了记得把门锁紧——呀！真抱歉，这种事情不用刻意强调的，阿特莱先生可是个细心的绅士呢！” “谢谢您，以及您的称赞。”亚瑟笑着回应道。 “话说您还真是喜欢我们这儿的下水道，”老板娘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慌忙地捂住了嘴，支支吾吾地说道，“抱歉！我……我的意思是……作为‘水利工程师’，您还真是喜欢研究我们的，呃……对，城市水循环系统。” 吴雍忍住了内心的笑意，看来，他给老板娘介绍的身份，是所谓的“水利工程师”。 “我明白的，您不必道歉。”亚瑟微微压了压自己的毡帽，“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亚瑟转过身来，带着三人朝一楼右侧的过道走去，在尽头的门前停下，用第一把钥匙打开了面前的门。 木门推开，显露出向下的阶梯，他从长袍中抽出一把暗灰色的魔杖，生成了两个光球，一前一后包围住四人。 “这段阶梯有些陡，请小心。”亚瑟说着，先一步朝下走去。 吴雍走在于洛颖的前面，一只手扶着身侧的石墙，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着脚步。待到完全落地的时候，才感受到实在的踏实感。 紧跟在他的身后，于洛颖也踏到了地上，接着是负责断后的蒙多拉尔，不等吴雍仔细观察地窖的构造，亚瑟便用第二把钥匙打开了通往下水道的门。 “下来就要开始正式的调查了。”亚瑟说着，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请小心行事。” 第92章 王都之下 亚瑟将束身长袍的下摆向上翻起，扣在了腰部的纽扣上，接着，又将袖口挽至小臂的一半，拉紧外侧的松紧带。简单的操作后，那一身长袍就变成了更加便于行动的模样。 吴雍看着亚瑟“变装”的全过程，内心里暗暗称奇。 “下水道里有点脏，虽然我的衣服也称不上多干净，不过也不想因此粘上各种奇怪的排泄物。” 似乎是不太习惯于严肃的表情，亚瑟重新露出了那温和的微笑，边拉着自己的袖口边解释道。 吴雍打量了一眼自己和于洛颖的行头，两人穿的本就是方便行动的便服，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蒙多拉尔，则是干脆脱掉了自己的外袍，放在了一旁的货架上，敞着一套用鹿筋缝纫的熟皮甲。 这时，吴雍才注意到蒙多拉尔腰间的武器——两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和常见的样式不同，那匕首的刀柄是用珊瑚做的，粗糙的外表恰好充当了防滑层。匕刃的最前端分成三个小叉，倒像是迷你版的三叉戟。 “……果然。”吴雍小声地念叨了一句。 确认好状况后，亚瑟率先探入了门后。三人紧跟其后，进入了一条半圆形的通道。 “这条地下道正好和上面的车轮街是平行的，”亚瑟用手指向通道的两侧，最终停留在了不远处的一扇门前，“那边是另一家旅馆的地下仓库，前面还有很多。几乎每家旅馆都会在地下开扇门，两位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好奇宝宝于洛颖问道。 “因为店家要为顾客们提供‘逃生’通道，防止来这里享受的客人们被他们的妻子捉到。就我们这几天的经历来看，已经目睹了至少六起这样的事了。” “原来如此。”吴雍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恍然大悟道。而于洛颖则是满脸别扭的看着他。 “你在误导他们，亚瑟。”蒙多拉尔一脸正经地抱着双臂，“之所以在地下开门，是为了方便走私。摩根海姆对麻簌叶这类植物的管制非常严格，但这儿的旅馆需要大量的麻簌叶用来当春药。” 吴雍的脑海中冒出了走私贩子挨家挨户敲打地下室的门，和黑心商家们进行着不可描述的交易的场景。 “原来是这样的吗！”吴雍醍醐灌顶道，而于洛颖看着他的表情则愈加变扭。 “可我说的也是事实，不是吗？”亚瑟笑道，指向了通道的一侧，“往前面走一段就到下水道了，请跟我来吧。” 说罢，四人朝着亚瑟所指的方向迈开了步子，光球一前一后的跟随着他们，将光照的范围逐渐向前探伸。 就如亚瑟所说，两侧的墙壁上开着各式各样的木门，那些门大多不留锁眼，应该是从内侧栓上的。门旁镶嵌着标识店名的木牌，看来是为了方便走私犯辨认自己的客户。 没往前走多久，一丝臭味突然钻入了吴雍的鼻子。越是往前，味道越是浓烈，直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明显的t字型交汇口，并有细微的水流声传来。 “我们到了。” 亚瑟站在地下通道与下水道的连接处，又紧了紧自己的袖口，确保它们不会向下滑落，方才向前踏去。 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吴雍也褊起了自己的袖子，好在心理上觉得干净一些。他在鼻子前呼扇了一下，妄图驱散不断飘散而来的恶臭，一番徒劳的举动后，还是向前走入了下水道中。 王都的下水道和现实中的中世纪下水道并无二致：宽到足以容下一只渔船的水路横在眼前，将两侧的石砖过道拦断，弧形的墙壁向上攒起，成了一个半圆的拱形。 趁着光球提供的亮度，吴雍向着水道探了探头。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水中飘着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垃圾，在其中无力的翻腾、沉浮，随着水流向前飘去，又时不时堵塞在半路中。浑浊而不见底的水面映出了扭曲的倒影，有那么一刻，吴雍甚至觉得这条水道里藏着什么淤泥老妖。 ——太尼玛恶心了。 吴雍忍不住嗅了嗅鼻子，一想到水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他就有一种呕吐的冲动。 “味道确实不好，过一会儿就习惯了，还请忍耐一下。”亚瑟以一副俨然习惯的表情说道。 吴雍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开来，他的视线移向了一旁的墙壁，发现自石壁的缝隙间生长着一些泛着荧光的苔藓。 ——说起来，在老板的地窖里也见过这种会发光的植物。 吴雍不由地想到。这种存在感甚低的植物不在吴雍的设定集中，就算真的出自他手，也早就忘记了。 注意到了吴雍的视线，于洛颖缓步走上前去，朝着墙上的苔藓吹了一口气。被吹到的地方迅速黯淡了下去，过了几秒后，又重新恢复了光泽。 “这种植物叫黑耆藓，多长在阴凉潮湿的地方，在暗处会散发出荧光，但一遇到任何风吹草动就会暂时变暗，所以可以用它来监测风向。” “你好像对植物很了解啊？”吴雍有些惊讶地评论到。 “书上什么都有。”于洛颖俏皮一笑，“我其实挺喜欢养花的，在家里就养了很多，可惜摩根的环境不适合养花。不过，约顿夫人的那盆晚风铃倒是长得很好。” “是啊，晚风铃……”吴雍应和道，“……晚风铃？” 吴雍惊地一抬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晚风铃……今早走的时候，老板娘那盆晚风铃是不是还在开花？” “这么一说……”于洛颖皱起了眉头，“好像是的……” “晚风铃，正如其名，只会在夜晚开花。如果花期发生紊乱，只会有一种可能……” 两人对视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魔力污染！” 。。。。。。。。。。。。。 今日更新的设定： 【植物—麻簌叶】一种原产自撒玛维亚地区的植物，外表和普通树叶无异，但含有多种神经毒素。多用于制作麻药和毒药，同时，也是某些疾病的特效药。 直接嚼食麻簌草，或吸入烧灼气体后，会令人极度兴奋，并产生持续的生理反应，因此，相比于治病，更多人喜欢将其作为春药使用。 第93章 魔力的源头 在吴雍所设定的世界观中，植物大体可以分为两种类型：其一是非架空植物，也就是现实世界中存在的植物，譬如玫瑰、橡树、地衣这些。另外一种，则是架空植物，这类植物在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顶多是有一些参照的原型。 但不论是哪种植物，都具有一种共同的特性——魔力敏感性。相较于人类，植物更容易受到魔力的影响，也更容易吸收魔力，这就是为何迷林的树能够长得壮硕而又屹立千年的原因。 但迷林只是个例，摩根本身处于极西地带，是整个大陆离耀明星海最远的国家，难以受到星海魔力的润泽，再加上寒冷的气候，这里的树木大多是针叶林，植物的丰富度也远不及其他国家。 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种植相对容易的经济作物已经十分勉强了，更何况是娇贵的观赏花卉。 “魔力污染……是因为魔力的富集度过高，而影响了植物的正常生长规律，对吗？”似乎是为了确认自己学到的知识，于洛颖以一个问询的语气说道。 “对，迷林就是这种情况。”吴雍确信道，“我记得……你当时好像感觉到迷林的魔力了吧，昨晚没发现晚风铃的异常吗？” “迷林的魔力很庞大，虽然大部分都被树给吸收了，但空气里的含量还是很充足的。那盆晚风铃的话，可能吸收的量还是太少了，我没有特别在意。”于洛颖答道。 吴雍愈发觉得不可思议，即使是少到难以察觉的浓度，居然也能改变晚风铃的生长规律。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魔力。 “能感觉到这里的魔力吗？”吴雍问道。 突然间，于洛颖的表情变得有些难堪。 “其实感觉魔力的过程并不算很直观。我也说不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大脑有些晕晕的，身体也稍微有些沉重。不过这里……” 于洛颖终于忍受不了周围的气味，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对不起，这里实在太臭了……我现在就有点晕，就算有魔力的话也不太分得清……” “这样啊……” 吴雍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于洛颖。再怎么说，把一个女生带来这种恶臭不堪的下水道也实在是不好。但按照于洛颖之前的举动来看，就算让她呆在房间里等着，她也大概率不会乖乖听话的。 正当吴雍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由远变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亚瑟和蒙多拉尔已经办完了他们的事情，朝着这边走来。 “两位有什么发现吗？”亚瑟走近两人，问道。 “嗯……算是吧。”吴雍答道，将自己和于洛颖的猜测告诉了亚瑟。 “原来如此……”亚瑟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 “你能感觉到这里的魔力吗？”吴雍将刚才问于洛颖的问题重新又对着亚瑟问了一遍，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复读机。 “抱歉，这个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亚瑟承认道。 “可你昨晚……不是发现我们的洞察之眼了吗？” “魔力成型后所形成的法术比较容易被感知，普通人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也能够做到。但作为法术的根源，魔力本身是一种十分飘忽不定的东西，就像是空气一样，难以捉摸。”亚瑟解释道，“因此，想要感知魔力需要极高的造诣，这方面我尤不及。” 这么说来，亚瑟能够感知到于洛颖释放的法术，但于洛颖却能感知到亚瑟感知不到的魔力。 ——所以说，于洛颖算是越过了强化隐蔽效果的低阶被动技能，提前先把被动大招给点上了？ 吴雍的内心里冒出了精准但无卵用的吐槽。 他看向了于洛颖，对方先是闭上了眼睛，努力在恶臭的环境中集中精神，但一番努力后还是泄了气，紧紧地捂住了鼻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其它办法了吗……”吴雍用指关节抵住了下嘴唇，脑内拼命搜罗着可行的方案。 用风系法术把下水道的臭味全部卷走？不，不行，那样的话，下城区恐怕就要遭殃了，而且也只是权宜之计。 打草惊蛇，主动把悼念者引出来？对方应该没那么傻…… 暴力拆解下水道，把墙壁全部都给轰开？当自己是fuze吗！？ 点子越想越奇怪…… “悼念者……魔力……人体献祭……仪式……悼念者……”吴雍咬着自己的下嘴皮，陷入了无尽循环的思考模式，思维在闭合的回路中魔力转圈圈，毫无出路和进展。 突然之间，灵光如同是突破阴霾的光束一样，打破了复读一般的循环。 “……下界。” 悼念者是崇尚下界堕渎神族的教派，这股莫名的魔力，极有可能是下界的法术所致。 ——懂得下界法术的人，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黑骑士，伊格纳尔。 吴雍想起了一件事情，昨晚将要触碰到那盆晚风铃的时候，自己手心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微的刺痛感。当时的吴雍并没有意识到，其实伊格纳尔早已发现那盆晚风铃中的魔力了。 ——伊格纳尔。 吴雍在内心里呼唤着自己的侍灵。 他觉得掌心散发出了阵阵热量。背对过亚瑟和蒙多拉尔，吴雍脱去了左手的皮手套。张开手掌后，正看到那黑色的山羊印迹间裂开了树纹一般的光路，从其中透射出暗红色的光芒。 ——能感觉到这里的魔力吗？ 掌心传来了胀动的感觉，那不是血脉张动的感觉，而是牵连着整个肌肉的鼓动。 ——很好，追踪魔力的源头。 仿佛是为了回应主人的命令，印迹的光芒变得强烈了些，由暗红色转变为了炽红色。 紧接着，一团卷着黑雾的球体从吴雍的掌心冒出，在吴雍身边绕了几圈后，径直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这是……”亚瑟面露惊讶，指向了那团不明的球体。 “等会儿再解释，先跟上!” 吴雍迅速戴上了手套，朝着其他人一挥手，向着黑球移动的方向跑去。 第94章 水中通道 黑球曳着长长的雾尾，无声地在水道中穿行，探寻着魔力的源头。尽管昏暗的环境几乎将黑球融入其中，但不知怎的，吴雍却能精准地感觉到它的运动和位置。 四人追赶着黑球的方向跑去，拐入了侧向的通道中，不出几步的距离，那团漆黑的球体腾地停在了下来，以一个微小的幅度上下浮动着。 吴雍看着周围。这侧道是一条死路，仅仅向前延伸了十米左右就戛然而止了。水路两侧的出水口源源不断地涌出污水，携着新鲜的臭气汇入了主水路中，至于通道的尽头，除了一面光秃秃的墙壁以外就什么都没有。 “就是这里了？”吴雍问道。 只见黑球在停留点附近翻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了水面的上方。 “这种地方?这面墙我们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您确定是这里吗？”亚瑟显然不太相信这个结果。 “唔……这种事情得问‘它’了。”吴雍一边说着，一边指向了尚且停在原地的黑球。 亚瑟眯起了眼睛，努力从四周的阴晦中区分出那团迷之球体。但伊格纳尔似乎并不想理会亚瑟的质疑，只是静静地停在原地。 “啊！”于洛颖突然小声地叫了一下，“该不会是……” 她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魔杖，朝着伊格纳尔停留的地方施放了一个洞察之眼。 就像是为了印证于洛颖的想法一样，水路的正中央突然显现出一道魔法传送门，那传送门的宽度大概占据了水道的一半，就像是一个凭空悬浮的液态镜面，暗绿色的表面荡着涟漪，从其中透露出诡异的光，一如那些传说故事中的剧毒沼泽，让人从本能上抗拒着接近。 “原来如此。”亚瑟点头道，“我们先前只顾着排查墙壁了，没想到会在水面上设置隐藏的传送门。” “这样的话要怎么接近传送门？要从，嗯……水里进去吗？”于洛颖看了一眼旁边的下水道，距离她的双脚不足半米的地方，正有浑浊乌黑的脏水从管道中翻涌而出，其中卷着各种各样的谜之物体，让人很难去想象里面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 于洛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想到接下来不得不做的事情，她就有一种窒息感。 “设置传送门的人，大概是靠船进去的。”一直沉默不语的蒙多拉尔解答了于洛颖的疑问。 “船？”于洛颖面露不解。 “嗯，你刚才有没有发现，这里的下水道虽然很宽，但并没有架设供人通行的桥梁?” 于洛颖回忆起刚才所见到的场景，点了点头。 蒙多拉尔接着说道：“那是为了方便船只通行。在摩根海姆，有一种专门的职业，叫做打捞人。这些人专门负责疏通王都的下水道，打捞堵塞水路的垃圾。而他们用来移动的交通工具，就是船。” “其实我们这几天还遇到了一位打捞人。”亚瑟在一旁补充道，“当然，我很确定那个幽默的老人和悼念者无关。” “在屎里面撑船吗……？” 吴雍脑中不禁浮现出一副过于重口的画面。他干呕了一声，将这种想法一同吐了出去。 “于洛颖，能用风笼把我们带进去吗？” “恐怕不行。”亚瑟率先否定了吴雍的提议，“这个传送门看起来并不稳定，过于剧烈的魔力扰动很可能让它关闭，而且也有可能惊动里面的人。” “……确实。”吴雍无奈地承认到。 “只有一个办法了——蒙多拉尔，”亚瑟回过头来，以一个充满恳切的声音喊了声自己的队友。 “亚瑟，你不会是想……”蒙多拉尔那副刚毅严肃的面庞上出现了一丝明显的动摇。 “拜托你了。”亚瑟朝着自己的同伴鞠了一个深躬，不答应就不起身的那种。 “等等，你……唉……”蒙多拉尔烦乱地抓了抓自己海藻般的黑发，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只有这一次例外。” “我明白的，你果然是个大好人，蒙多拉尔。”亚瑟愉快地赞叹到。 “别叫我好人。”蒙多拉尔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我说了，只有这一次例外。而且，你回来得赔偿我的衣服。” “我知道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这件可是贾斯理工房的作品。” “我知道的，放心吧。贾斯理工房是吗？我听说他们最近刚打造了一款翡翠战甲，我们回去就把它买下来吧。” “翡翠战甲？听起来不错……” 亚瑟就像是哄孩子睡觉的爸爸一样，将蒙多拉尔的不安和不满情绪通通抚平。说实话，他确实有着让人信服的奇特能力，不知是因为魔力，还是单纯的魅力。 “请问你们……在说些什么？”于洛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您一会儿就会知道了。”亚瑟眨了眨一边的眼睛，同时看向了蒙多拉尔。 蒙多拉尔又是一吐气，缓缓蹲下身来，将两只手撑在地上。 接着，在吴雍和于洛颖的注视下，亚瑟娴熟地跨上前去，将双腿架在蒙多拉尔肩头，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 “什么鬼……” “咦咦咦？” 两人发出了截然不同的惊呼，蒙多拉尔回过头来，满脸的不情愿。 “骑士游戏，两位小时候有玩过吗？”亚瑟笑着问道，“我和蒙多拉尔从小就认识了，以前就经常玩这种游戏。我们还会用上玩具木剑，和其他同龄孩子一起，效仿战争故事中的场面。那时候，我们把这种活动称作为……” “骑马与砍杀。”吴雍不假思索地接话到。 “您怎么知道？”亚瑟惊讶地问道，但旋即释出了一个笑容，“不，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蒙多拉尔将双臂撑开，平举在了身子的两侧，肌肉在熟皮甲的包裹下显得虬实而有力，就像是一块块包着脆皮外衣的香肠。 “……总之，你们也上来吧。” 蒙多拉尔板着脸，朝吴雍和于洛颖示意道。 “上来？”吴雍瞬间明白了什么，“你难道是要……” “昂。”蒙多拉尔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我带你们淌过去。 。。。。。。。。。。。。。 【一些叨叨】 节假日前夕，请大家务必，一定要提前起码一个小时到火车站，这是一个血的教训。 我为今天的迟更致歉，对不起大家了(>_<) 第95章 隐晦之门 “淌过去！？”尽管在内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亲耳听到了这个主意后，吴雍还是觉得十分惊讶。 “……你确定可以吗？这下水道……”吴雍又望了一眼侧旁，“感觉不算浅啊……” “不，其实很浅。”亚瑟扶着蒙多拉尔的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突然噗笑道，“还记得我刚才给您说的那个幽默的打捞人吗？那个老先生说他年轻的时候，曾在打捞船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结果一头栽进了污水中。据他所说，他的嘴里灌进了‘一个成年人一天的排放量’。”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粪便中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下水道之神的呼唤——没错，下水道之神，那位老先生坚信有这位神的存在——然后，他从污水中挣扎着站了起来，这才发现水面才刚刚到他半腰的位置。” ——下水道之神吗？嗯对，他真的存在，是建造之神凯西瑞的属下。没记错的话，我还专门为他设定了背景故事。 吴雍忍住了说出真相的冲动。 “那人长得不高，我要比他高出一头多。”蒙多拉尔补充道，“水面不会超过我的腰，但愿不要沾到我的上衣……” 蒙多拉尔的表情变得有些忧伤，但他随即驱散了这种负面情绪，像是抱着极大的决心一样，咬紧了牙关。 ——蒙多拉尔，我敬你是一位猛士。 吴雍的内心肃然起敬，迈着庄严无比的步伐走向蒙多拉尔，在他弯起的左臂上郑重地坐了下来。加了棉衬的熟皮甲充当了坐垫的功能，而蒙多拉尔的臂展也比想象中的要长上许多，这倒是让吴雍和亚瑟不至于挤在一起。 “还有你，上来吧。”蒙多拉尔保持着全蹲的姿势，对着于洛颖说道。 “诶？我……”于洛颖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快步走了上来，坐在了另一边的胳膊上。 “扶稳了，你们把手扶在亚瑟身上——不，”蒙多拉尔突然改口道，“不用这么做，我会走得稳一些的。” 只见他毫不费力地站起身来，缓步踱至水道的边缘。 “手不用扶着亚瑟，我会走得很稳的。”不知为什么，蒙多拉尔又特意强调了一遍，语气中还带着明显的强硬态势，“再说一遍……” “蒙多拉尔。”亚瑟敲了敲蒙多拉尔的头，“可以快点开始吗？” 蒙多拉尔抬起头，和亚瑟对视了一眼，这才闭上了嘴。 ——怎么感觉氛围怪怪的…… 吴雍紧张地咽了口吐沫，眼见着蒙多拉尔弯下膝盖，将一只脚探至了水面上方，接着，鞋尖触碰到了污水，再接着，是小腿、大腿，直到一只脚成功抵达了水下的地面后，他才将另一只脚慢慢地伸了下来。 就如蒙多拉尔所承诺的那样，整个过程平稳无比，他的双臂始终保持着水平状态，没有任何倾斜与颠簸，这种对肌肉的控制能力让吴雍不由地暗暗称奇。 待到双腿完全站在了水底后，蒙多拉尔小心翼翼地朝着传送门的方向走去，吴雍能听到身下咕噜噜的声音，也能看到刚从水道中滑出的坨状物体在蒙多拉尔的身旁打转。 ——蒙多拉尔，我真心敬你是个猛士。 。 。 。 蒙多拉尔紧绷着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传送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记此刻的处境。 他从来没有进过这么脏的水！ 他想走得快点，想快点离开这片令人作呕的水域。但脚下随时有踩屎打滑的危险，而肩上还坐着亚瑟和另外两个人。那两个半路闯来的家伙倒没有什么关系，他们的生死都和自己无关，但亚瑟不行，他必须要保护好亚瑟。 蒙多拉尔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亚瑟要让这两个摩根骑士廷的人帮忙？明明他一人足以保护亚瑟，足以帮助亚瑟解决任何问题。 他对骑士廷并不了解，只是从当地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一些信息。那是摩根的三个军事机构之一，听命于摩根的国王。从这层意义上来说，骑士廷是亚瑟的敌人。 当初，亚瑟被迫离开安特利维奇，前往摩根完成自己的“使命”。作为亚瑟的护卫，蒙多拉尔随其深入了这个不甚熟悉的国度。在这期间，他们努力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努力去完成着这份该死的“使命”。 他将亚瑟保护的很好，任何可能的威胁都会被他悄无声息地排除掉，亚瑟甚至都不曾发现那些人的存在，因为他们早在揭下面具之前就被蒙多拉尔给干掉了。 亚瑟永远不会知道，这个所谓的“使命”究竟有多么危险，究竟有多么不现实。而将这个使命交给亚瑟的人——那个无情而恶毒的男人，只是想让亚瑟走地远远的。 ——不能让亚瑟受到任何威胁，不能让这两个骑士廷的人知道亚瑟的身份。 蒙多拉尔沉重地想到。 ——我得保护好亚瑟。 蒙多拉尔发出了一声闷哼，觉得肩上的重量似乎变得更沉了些。他的脚下依旧稳当，他看着传送门，看着它逐渐接近，接近，直到它已近在咫尺。望着那团诡异的绿色，蒙多拉尔突然有了一种退却的冲动。 “亚瑟……”他朝着肩上的人说道，“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蒙多拉尔，听我的，往前走吧。” “……如果我选择拒绝呢？” “那我会选择自己进去。”亚瑟语气平静地说道。 “可是……！” 蒙多拉尔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他的脖子下传来了熟悉的痛感，血管间张裂开一排排硬化的皮肤，层次分明地排列在颈下。以那块皮肤为中心，脖子的四周开始发生变化，它们在剥离、在改变、在占领。 “蒙多拉尔，不会有事的。”亚瑟用手掌抚过蒙多拉尔的脖子，冰凉的手心触碰到了那块皮肤，将其中冒出的热气驱散开来。蒙多拉尔闭上了眼睛，在似有魔力的抚摸下重归平静，脖子下的皮肤也重新恢复了原样。 “……我知道了。”蒙多拉尔说道。 他向前迈了一步，钻入了传送门中。 第96章 门的另一边 迈过浮荡着暗绿色涟漪的传送门后，蒙多拉尔带着三人走入了另一片空间。 一直伴着亚瑟浮游的光球在飞入传送门的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了，仅有伊格纳尔化身的黑球随着他们穿越了传送门。 这里的昏暗更甚于下水道，墙壁和天花板上没有任何光源。四周的空气似乎在有意拒绝着光明，不愿让其向前推进一丝一毫。要不是因为传送门自身的亮度，吴雍甚至看不清脚下的地面。 蒙多拉尔让三人下来后，率先向前走了一步。他从腰间抽出那两把被污水泡的发臭的珊瑚匕首，挡在身前，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他肌肉紧绷，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排查着可能潜伏在黑暗中的威胁。 “这里是室内，宽度和车轮街差不多，长度大概有二十米，前面有一扇门，两边挂着一排布毯——上面是一些奇怪的文字。地面正中央镶着一块水晶，我没发现有人，也没发现什么机关。” 蒙多拉尔的眼神掠过一处又一处，像是精准无误的扫描机器一样，迅速而简洁地将自己看到的信息阐述了出来。 “蒙多拉尔先生，你都能看得清吗？”于洛颖好奇地问道。 “这是……” “一种发祥自库里奥教团的法术。”还没等蒙多拉尔说完，亚瑟面目平静地答道，“库里奥教团，是海德拉默帝国的一个杀手集团，您应该听说过。这个法术能够增强人在黑暗中的视野。” “哦……”于洛颖在脑中搜寻着这个陌生的名词，发现无法和现有的知识匹配上后，只得将信将疑地回应到。 ——法术？法术这个借口这么好用的吗？ ——库里奥教团？他们确实会这种法术，但不是得有一个捂住眼睛的施法前摇吗？ ——而且你不是说蒙多拉尔来自图文加吗？这设定被你自己给吃了吗？ 吴雍在内心里发出了吐槽三连。要不是他早已知道蒙多拉尔的真实身份，还真的就相信这句鬼话了。 不过，亚瑟的身份至今还是个谜，目前只知道他来自安特利维奇（如果老板没说谎的话）。这两人似乎还不打算袒明自己的身份，吴雍也只得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嗯……对。”蒙多拉尔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勉强地配合道。他又确认了一遍眼前的情况，终于放下心来，“没问题，我们暂时还算安全。” 蒙多拉尔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匕首上满是污秽，连着手掌也沾上了臭味。他皱起眉头，一脸厌恶地朝着地上甩了又甩，嘴里还一直嘀咕着一个陌生的词汇。 亚瑟支起魔杖，朝着空中挥舞了一圈。光球自尖端生成，正要浮到半空中的时候，轨迹突然变得杂乱无比。那球体就像是不受控制的疯鸟一样，在亚瑟的身旁狂乱飞舞。 “怎么回事？”亚瑟愣愣地看着那团发了疯似的光球，眼见着它一头撞在了墙壁上，散为一片光子，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他又尝试着施放了三个光球，却无一例外地遭遇了同样的结果。 “没用的，这儿的魔力在排斥神圣系的法术。”吴雍制止道。 “排斥神圣系法术？”亚瑟显然对这一结论感到疑惑。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的魔力富集度应该相当高，而且有大量的负面魔力存在。它们来自于黑魔法、下界的灵渊系法术，或者是，死灵法术。” 说到“死灵法术”这个词的时候，吴雍瞄了一眼亚瑟，对方的嘴巴微微张了张，但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这些都会让神圣系的法术失效，包括你的光球。”吴雍收回了目光，将剩余的半句话说完。 吴雍看了一眼于洛颖，只见她微微点了点头，确认了魔力富集度高的猜测。 “如果是火球呢？”亚瑟再一次挥动起魔杖，打算亲身实践自己的想法，这一次，刚刚生成的火球直接向着四周炸裂开来，绽成了一朵赤色的烟花。好在威力不大，没有伤到人。 “看来会直接以燃裂的形式消耗掉。”吴雍无奈地得出了结论。 “这里感觉有些奇怪。”于洛颖不确定地说道，“虽然他们已经把传送门隐藏的很好了，但起码也要派人在门的这边看守一下吧？” 吴雍赞同般地一颔首。说实话，他原本以为会直接闯入某个大型邪教仪式现场，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但眼前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屋子，以及无法望穿的晦暗。但偏偏是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情形最容易让人感到紧张。 那群悼念者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 “你刚才说前面有一扇门？”吴雍想到了蒙多拉尔先前的描述，朝着他问道。 “嗯，准确的说是门洞，大概3米宽。再往前貌似是一条走廊。”蒙多拉尔眯起了眼睛，极力想要辨认出更远处的场景，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再远的地方我就看不清了。” “只能摸黑过去看看了。”吴雍吐了口气道。 “我走最前面。你们两个，在后面保护好亚瑟。”蒙多拉尔擅自提议到，重新将匕首架在身前。 这种对亚瑟的强烈保护欲让吴雍心生疑惑。虽然亚瑟宣称蒙多拉尔是他的冒险搭档，但就吴雍看来，这寡言的男人就像是亚瑟的贴身护卫一样，注意力时时刻刻都在他的安危上。 ——难道，亚瑟是什么重要人物吗？ 吴雍不禁猜疑起来。 就在这时，伊格纳尔化身的黑球幽幽地飞到了吴雍的面前，打断了他的思考。 只见一团苍蓝色的火焰自黑球的中心出现，迅速点燃了围绕在球体上的黑雾。新火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将墙壁和地面映成了鬼魅的蓝色。 “蓝色的火焰？这是……死灵火？原来如此，正好和这里的魔力相契合吗？”于洛颖恍然大悟道。 “您召唤出的这个……球？真的是相当厉害。虽然我很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法术，不过……”亚瑟略加思考后，露出了一个笑，“之后再向您请教吧。” 吴雍暗自庆幸起亚瑟没有追究到底。毕竟这可不是什么法术，而是某个来自下界的恶魔啊。 他微微按压了一下掌心的黑色山羊印记，方觉安心。 “走吧，去看看前面有些什么。” 第97章 人体神殿(1) 苍蓝色的火焰扑闪而出，从房间四角的火盆中燃起，又顺着地板之间的魔引凹槽向中心攀爬，汇聚于房间的正中央。 在那里，正静静地躺着一架石棺。 那石棺由黑陨石打造，表面光滑如一，严丝合缝，甚至看不出盖板之间的缝隙。除了正中间一小块红色的圆圈外，棺盖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平整得如同是一滩死水，倒映出无光夜空中一轮血色的圆月。 火焰的包裹下，石棺的盖子传来了一阵响动，隆隆之间向着一侧滑落。贪婪的火焰顺着棺壁而上，像是无数只扭曲的手，朝着棺材的里面探去。 火焰将棺材的阴影打在了粗糙的石砖墙壁上，闪烁与明暗之间，自棺材中缓缓坐起一具身体。 那是一具苍老而消瘦的身体——或者称之为尸体更为贴切。他就像是被吸走了全身的脂防一样，只留下一身萎靡的骨架。干枯而暗黄的皮肤贴在骨头上，满身都布满了可怖的尸斑。 “……卢卡斯。” 自那具“尸体”的嘴中，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呼唤。他的气管就像是被割裂了一样，每一个发音都会牵带出高鸣的气音。 “大人。” 苍蓝之火收拢在一起，在棺材旁幻化为了一具人形，那人穿着全身的覆面斗篷，将脸完全掩盖在了阴影之中。至于他的声音，则混杂着千万种不同的音色，难以辨其真声。 “为什么叫醒我？”那苍老之人问道，语气显得虚弱而无力。 “有人闯进来了。”名为卢卡斯的人回应道。 “闯进来？”老人惊地说道，随即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胸口强烈地张动着，嘴中咳出了几只蠕动的虫子。 卢卡斯伸出手来，将虫子塞回老人的嘴中。虫子顺着无牙的口腔向内蠕动，重新回到了体内。 接着，他将一只手放在了老人的肚子上，屏气聆听了一阵后，将手收了回来。 “共生虫已经不多了。” “还能撑多久？一个月？”老人稳定住自己的呼吸，虚弱地问道。 卢卡斯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时间不多了。”老人怔怔道，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抓住了卢卡斯的手，“那位信徒呢？他在哪里？他什么时候再来？把他叫来！” “上次的任务完成后他就走了，和之前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比起这个……”卢卡斯将老人的手拿起，放回了棺材中，“您应该关注一下那几个闯入者。” “都是些什么人？” “两个成年人，还有两个孩子。” “没什么好关注的！”老人气喘吁吁地说道，显得有些恼怒，“解决他们，正好为虫子们补充养分。然后，把那个信徒带过来，完成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您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对吗？”透过厚重的斗篷，卢卡斯的声音显得有些空灵。 “对，强大的心脏……”老人有些恍惚地嘀咕着，“弗里德曼，我需要弗里德曼的心脏！让那位信徒把弗里德曼的心脏带给我！他一定能做到！” “弗里德曼.拉森远在科莫山，那里是凛冬的关隘，离我的故乡则更近一步。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亲自为您取来他的心脏，不过……” 卢卡斯微微抬起了头，看了看昏暗中的某处。 “比起弗里德曼，我们已经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什么意思？”老人皱起了眉头，对于这种被牵着走的感觉极为不满，“卢卡斯，你最好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失敬了，大人。”卢卡斯微微一欠身，举目的同时，将手对准了刚才所看着的地方。 蓝焰自他的掌心喷薄而出，在那里凭空张成了一圈火环，自环的中心浮现出了动态的画面。 画面中，正有四个人站在一扇传送门前。一人穿着束身灰袍，手拿魔杖；一人装备了全身皮甲，双持匕首，下半身被浸的透湿；另两人身着普通的便服，看起来还很年轻。 “这就是那四个闯入者，他们刚刚到达脚室，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 “他们怎么了？”老人毫无耐心地问道。 “这个男孩，”卢卡斯将画面调大，定格在那个年轻男孩的身上，“他的身体内，寄居着某种力量。那力量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下界。” 老人哑然失声，许久的沉默后，异常平静地问道：“和弗里德曼的心脏相比，会更好一些吗？” “那是一颗更年轻的心脏，而且，深受下界力量的惠泽，比之弗里德曼那颗假惺惺的正义之心，只会更合适。” “你有信心能杀死他吗？”老人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身为那位大人的使者，除了‘祂们’，我有信心不输给任何存在。即使是来自下界的同类，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样啊，这样啊。”老人叹出了一口气，手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接着，他又连连叹了几口气，叹气转变为沙哑的笑，先是零零散散的几声，再是接连不断的，愈加狂热的，暴雨般的笑，笑声转变为气喘，又成了猛烈的咳嗽。 老人的胸口炸裂开来，露出了萎缩的肺部，双肺在无力地鼓动着，以萎弱的能量维持着气体的供应。随着肺部的运动，黏着在上面的虫子开始蠕动起来，想要逃离胸口的破裂处。 “无所谓了，这副身体很快就不需要了。”老人喘着重重的粗气，拢着胸前的口子，“我自己会缝好的，卢卡斯，去做你该做的事。” 卢卡斯微微欠下身来，将自己的右手盖在了脸上，行了一个悼念之礼。接着，苍蓝色的火焰重新自他的身体上燃起，火焰燃掉了厚重的罩袍，燃去了每一寸的衣服。蓝焰之中，已然站着一个赤裸的肉体。 那具身体与老人全然不同，饱含蛋白质的肉体凸显出块块肌肉，显得健康而强壮。 卢卡斯将手从脸上移开，重新挺起身来。余火的映照下，他的面容却与老人极其相似，仿佛是老人年轻时的模样。 “遵从您的安排，”卢卡斯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祂’的信仰者、尊敬的奉神使徒，真理之身，悼念者神教的创办之人，亚拉欣大人。” 。。。。。。。。 今日更新的设定： 【生物设定——共生虫】 共生虫是一种食腐生物，仅能在死人的体内存活。其虫卵会寄居在活人的肌肉中，待到人死去后才会孵化，并以死人之躯为食，直到将整个人体消耗殆尽。 但是，悼念者的“科研人员”发现，通过一定的手段可以诱发虫卵在活人的体内孵化。更令人惊奇的是，只需要提供外来的养分，共生虫就不会吞噬人体，反而会协助维持寄主的生理活动，帮助寄主延长生命力。 只可惜，在一次针对王都悼念者势力的清剿中，这项技术随着王都总部的覆灭而遗失了。 第98章 人体神殿(2) “……？” 吴雍盯着阴影中的角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缠绕在他的心头。 “怎么了吗？”于洛颖看向吴雍盯着的方向，却发现一无所获。阴影之中还是阴影，即使稍微亮堂了些，也并无实质性的差别。 “啊……没什么，”吴雍迟疑了一下，喃喃道，“应该是错觉……” 就在三秒钟前，某种潜在的、确切的意识将吴雍的视线拉向不远处。硬要说的话，那是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这是中经常出现的桥段：主角后背发麻，觉得被暗处的视线盯上了，回过头来发现果真如此。 吴雍每每读到这类的剧情就会嗤之以鼻，他实在难以想象“被人盯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种东西实在是太玄幻了。 但刚才，他确确实实地体验到了这种感觉。仿佛空气将所有的流向指于一点，大脑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他低语：“你被人盯上了”。 ——可能是臭气熏多了吧，整个人都有点神经质了。 吴雍露出一个带着自嘲意味的笑容。 ——不过，还是要留意一下。 “你们两个，”蒙多拉尔透过蓝焰的光芒瞅了两人一眼，“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准备往前走吧。”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跟在蒙多拉尔的身后，向着房间的深处走去。亚瑟被围在三人中间，就像是被严密保护的重要人物。尽管已经知道普通法术无法生效，他还是将魔杖竖在了身前，警惕地观望四周。 即将接近房间中央的时候，蒙多拉尔停下了脚步，伸手挡住三人。 “前面的地板上嵌着一块紫色的水晶，下面有光线。”蒙多拉尔不带有任何情绪地陈述着自己看到的信息，“可能是什么魔法装置，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吴雍向前探了探头，正看到地板中央嵌着一块井盖大小的水晶，其下透射出微弱的光芒。光线穿透水晶，染上了一层迷离的紫色，带着褪不去的色彩向着四周的空气中逃逸。 “跟上去。” 这句话不是对于洛颖和亚瑟说的。只见吴雍朝着半空挥了挥手，悬浮在他身边的苍蓝火焰向前飘去，追上了蒙多拉尔的步子。 蒙多拉尔在水晶前约三米的地方止步，先是将一把匕首掷向水晶附近，见没有触发什么机关后，才走上前去，拣起自己的匕首，在水晶的近旁蹲了下来。 “有发现什么吗？”亚瑟在后面问道。 “底下是一些浑浊的液体，什么也看……”蒙多拉尔的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下一个宽阔的背影杵在原地。 “蒙多拉尔？” 蒙多拉尔站起身来，绕着水晶走了几圈，眼睛始终不离地面。他的视线顺次望向水晶，望向前方的门洞，再望向更前方的走廊。 “亚瑟。”蒙多拉尔回过头来，表情拢上了一层阴霾，“你来看一下这个。” 。 。 。 亚瑟心头一紧，不安的情绪瞬间充斥了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尽管蒙多拉尔平时就不苟言笑，和他相处的十余年中，目睹他笑过的次数更是不会超过十位数。但是，他平常的表情只能称之为“严肃”，而不能称之为“阴郁”。 可一旦他露出这种阴郁的表情，就意味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亚瑟隐隐地吐出一口气，平定好自己的情绪后，越过身旁的两个骑士廷同伴，向着蒙多拉尔走去。 和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亚瑟看向地上的水晶。就如蒙多拉尔所说，下面是一些浑浊的液体，淡淡的紫光从其中穿梭而出，让人分不清原本的颜色。液体的表面波澜不惊，似是一潭死水，无趣而苍白。 “这水晶怎么了吗？”亚瑟面带疑惑到。 “不是水晶。”蒙多拉尔摇了摇头，“看看水晶周围的地面。” 亚瑟的注意力随之转向了地板，苍蓝色火焰的映照下，亚瑟看到了地板上的图案。 那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图案，以水晶为中心，里外共包含7层。每层环形的夹缝中都镌刻着一些更加细小的图案。亚瑟弯下腰，靠得更近了些，这才发现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是造型迥异的脸。 男人的、女人的、欢喜的、悲愤的、哀伤的……无数张脸密密麻麻地蜷缩在环形的图案中，似是有一千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人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亚瑟的神魄仿佛被那诡异的图案所吸引，他的双眼在密集的信息轰炸中变得游离，一阵眩晕感冲上了头脑。 他觉得头脑中有一千个声音在低语，他们使用了一千种不同的语言，似乎都在说着同一句话： ——杀了他。 啪！ 身后，蒙多拉尔一把按在了亚瑟的肩上，这才将他勾回了现实。 “不要盯太久，这东西很危险。”蒙多拉尔语气沉稳地说道，旋即露出了一副担忧的神情，“要不要休息会儿？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改天再来调查，好吗？” “我没事的，”亚瑟露出了一个略显疲态的微笑，“这个图案……总觉得很熟悉。” “嗯，我们见过这个图案的——在文森先生的笔记中看到过。” “……！” 亚瑟倒吸了一口冷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文森先生，这是亚瑟此生都不会忘记的名字，那个神秘而自由的男人，不辞而来又不辞而别。 亚瑟还小的时候，在某个异常的暴雨之夜，那男人以游访学者的名义造访了他们家，并主动请求成为亚瑟的老师。 亚瑟从小被认为受到了某种邪恶力量的诅咒，在家族中从来都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他的兄弟姐妹们一直都接受着优质的教育，而自己却只能跟着女仆长学习一些最基本的礼仪。至于私人家庭教师，那从来都是妄想。 可出人意料的是，亚瑟的父亲竟坦然接受了那男人的自荐，让他担任起亚瑟的老师。对于这个突然空降的男人，亚瑟自然是满心欢喜，因为他终于能和哥哥姐姐们一样，拥有自己的家庭教师了。 第一次见到文森先生的时候，亚瑟十分害羞地躲在蒙多拉尔身后，透过蒙多拉尔宽厚的肩膀，他看到了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留着一头柔顺卷发，颇有学者气息的年轻男子——那是他对文森先生的第一印象。 虽然是个来路不明的人，但文森先生的学识是毋庸置疑的。天文、历史、算术、诗歌甚至是法术，那男人就像一座移动的图书馆，无所不知，无所不会。 他教会了亚瑟许多的知识，甚至比他的兄弟姐妹们学到的更多，这也引来了他们的嫉妒。但他们越是嫉妒，亚瑟就越是有成就感。毕竟在这之前，他的兄弟姐妹们总是喜欢在他面前显摆自己刚学会的东西，而现在，轮到他来显摆了。 不过，相较于这些知识，亚瑟更加感激文森先生教给他的其他一些东西。那是一种“技巧”，这技巧改变了亚瑟的一生，也改变了蒙多拉尔的一生。 那个技巧名为——变形术。 第99章 人体神殿(3) “嗯，我们见过这个图案的——在文森先生的笔记中看到过。” 蒙多拉尔的话将亚瑟的记忆拉回了那个绯月之夜。在那个极不寻常的夜晚，文森先生突然声称自己身体不适，向亚瑟的父亲请了病假，独自雇上一辆马车朝着北边去了。 那一晚，亚瑟独自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血一样的月色渗过窗帘的间隙，在墙壁上打下一圈渐变的光晕。亚瑟将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闷得透不过气来。但他不敢探出头来。他总觉得，那月色中暗含着某种未知的存在，那东西在窥探自己，触碰自己。 “蒙多拉尔！” 他隔着被子大喊道，祈求自己的声音能被他听到。 “蒙多拉尔！” 他听到房门的把手传来了响动，接着，是故意踏得响亮的脚步声。 “小主人，我在呢。” 亚瑟一把推开被子，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感受着新鲜的空气。他看到蒙多拉尔提着一盏提灯，站在自己的窗前。 “发生什么了？” 亚瑟吸了吸鼻子，“我睡不着。” “小主人，您把自己捂得太严实了。”蒙多拉尔将提灯放在床头柜上，轻轻地拉起被子一角，盖在亚瑟的身上。 “不是因为这个！”亚瑟有点着急了，他一把抓住蒙多拉尔的手，啜声道，“陪我一起睡。” “这……”蒙多拉尔的脸上显露出明显的难堪，“这不太合适，再怎么说您也是……” “陪我睡！”亚瑟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蒙多拉尔沉吟了一阵，“我记得文森先生那里有些助睡眠的药，我去找先生要一些。” “不行！你留在这里！” “小主人，”蒙多拉尔叹了口气，“不要因为是私人场合就忘记了女仆长教您的言谈举止，再怎么说您也是……” “那我和你一起去！”亚瑟强硬地打断道。 蒙多拉尔摇了摇头，做出了让步，“我去把您的衣服拿来。” 穿好衣服后，亚瑟跟在蒙多拉尔的身后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宽敞的走廊上别无他人，无帘的落地窗将绯红之月完全迎进，打在本就鲜红的地毯上，好似是一条献祭的鲜血之路。 亚瑟抓紧蒙多拉尔的衣角，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 强忍着这种感觉，两人走到了拉森先生的房门前，一阵轻敲后，发现并无人回应。 “对了，文森先生出门了。”蒙多拉尔这才想起来，“只能直接进去了。” 他旋动房门的把手，轻松地将门推了开来。这本是一间常年无人居住的客房，文森先生到来后就成了他的房间。 打开门的那一刻，一阵冷风顺着未关的窗户吹来，亚瑟打了个寒颤，跟在蒙多拉尔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入房内。 “我记得先生的药都是放在书桌右边第二个抽屉的。” 听着蒙多拉尔的话，亚瑟觉得安心了些。虽然这家伙长相有些奇怪，个性又十分沉默寡言，但其实是个非常细心的人。 蒙多拉尔走向正对着房门的书桌，打开他说的那个抽屉，翻找了起来。 趁着这个功夫，亚瑟打量起整个房间。 房内被收拾得干净利落，书桌前是一扇通透的对开窗，桌上摆放着文森先生的笔记、一卷新的羊皮纸、一根架在墨瓶中的羽毛笔，以及两只造型朴素的青铜酒杯。 窗户上，薄薄的幕纱将月色晕染开来，几乎将整个房间打成了红色：红色的床铺、红色的衣柜、红色的桌面，以及—— 红得异常的笔记。 亚瑟的目光被平躺在桌上的笔记吸引住了，那本笔记似乎并不是被月光染红的，而是自身就在散发着红光。 他下意识地翻开了笔记，一页又一页，纸上写着亚瑟看不懂的文字，以及一些奇怪的符号和纹样：踩着火球的山羊、流泪的眼睛、被割裂的太阳…… 亚瑟不断翻看着那本笔记，最终停在了某一页上。 那一页画着一张极为复杂的图案，七层圆环中包纳了成百上千张不同的脸，亚瑟盯着那张图案，双眼逐渐失神，有声音自他的脑海中响起，晦涩不清，语义不明。 啪！ 蒙多拉尔一把按在了亚瑟的肩头，他猛地回过头来，正看到蒙多拉尔手中摇晃着一小瓶药剂。 “找到了，小主人。”蒙多拉尔斜眼看了一眼书上的图案，将亚瑟的手从那本笔记上拿开，将其盖了起来，“我们不要乱翻先生的东西了，会被他指责的。” 亚瑟恍惚地点了点头，脑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盘留着。他跟着蒙多拉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喝下那瓶药后，不久后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阳光依旧。赤月早在黎明到达前便退去了。亚瑟醒来的时候，文森先生已经回到了宅邸。 第三天，阳光依旧。文森先生继续为亚瑟授课，蒙多拉尔依旧像往常一样旁听，谁也没有提那天晚上擅自进入他房间的事情。 第四天，阳光依旧。亚瑟听着文森先生的课，看着他那张颇有学者气息的脸，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深。为什么他要主动当自己的老师？自己可是“被诅咒的孩子”啊。那本笔记，究竟又是什么东西？ 第五天，阳光依旧。教完当日的知识后，文森先生突然提出了一个想法，他要教给亚瑟和蒙多拉尔“一些不同的东西”。 第六天，阳光依旧。文森先生将两人带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在那里，他向两人讲述了“某个神明”的故事。据他所说，那是一个全能全知的真神，能够抚去一切的缺陷和伤痛。亚瑟和蒙多拉尔被他的话所吸引住了，在他的指示下，两人完成了某种“仪式”，亚瑟已经记不清具体的细节了，只记得那一天，他们获得了那个影响其一生的能力。 第七天，阳光依旧。文森先生却不辞而别了。 亚瑟喘着粗气，想起了有关这个图案的事情。他当时也听到了低语，只是不像这次一样清晰。 ——杀了他？杀了……谁？ “亚瑟，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继续调查了。”蒙多拉尔语气沉重地说道。 “不……”亚瑟咽了口吐沫，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继续……如果这里真的和文森先生有关的话……” 他抓住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找到他，问清楚这一切。” 第100章 人体神殿(4) 吴雍看着亚瑟的背影，看着不安化为黑雾，从项背中腾腾升起，又被强行塞回那具纤细的身体中。那背影在颤抖，似乎畏惧于什么，却又暗含着某种期待。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的话，克制的情绪并不是那么显而易见的东西。但在这魔法盛行的异世界，在这负面魔力充盈的神秘房间内，似乎一切的“动静”或是“感情”都可以被直觉捕捉到。直觉如同漂浮的灵感，将隐晦的存在尽现为似真似幻的意象，再交由体会者自己去解读。 吴雍从亚瑟的身上解读出了不安。再一次体验了这种潜意识横行的感觉后，他愈发相信刚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了。 ——你在害怕些什么呢，亚瑟？ ——黑暗中又有什么在盯着我们呢？ 吴雍的内心里冒出了疑问。 他沉了沉心思，在亚瑟的一旁蹲了下来，将手轻轻拂过地面上的刻痕，观察起整个图案。 里外七层的圆环，以水晶为中心，构造并包罗着精密而复杂的图形。除了魔法阵以外，吴雍想不到任何其他的用途。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那七层圆环之间的细小图形其实是一张张人脸。 “……” 于洛颖也走上前来，端详起地面上的图案。从对方的表情来看，她显然不清楚这怪异的图案究竟是什么。 但吴雍已然意识到自己正面对的是什么。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没有见过这个图案，但那千人千面的图样确实是出自他的设定——虽然那只是一段描述性的文字： 有永夜之国度，于七层地狱中睥睨受苦的千面众生。 “亚瑟，”吴雍站起身来，“你们见过这图案？” 蒙多拉尔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亚瑟制止住了。 “是的，”亚瑟无力一笑，“我和蒙多拉尔小的时候……曾有过一个家庭教师，我们叫他文森先生。我记得先生的笔记里……有过类似的图案。” “一个家庭教师……”吴雍轻声嘀咕道，“有可能知道这种事情吗……？” “您说什么？”亚瑟并没有听清吴雍的自言自语。 “……不，没什么。”吴雍望向一片黑漆的前方，又将视线收了回来，“你们两个，先退到后面去。” 虽有疑惑，但亚瑟和蒙多拉尔还是照着吴雍说的做了。待到两人的双脚踏离地面的图案后，吴雍看向悬浮在空中的蓝焰，下令道： “激活法阵。” 伊格纳尔显然理解了吴雍的意图，一撮蓝焰喷薄而出，曳着苍蓝色的火翼，呼啸着冲向地面。死灵之火将周围空气中的负面魔力提携至过度饱和的状态，深深滋润了静待已久的法阵。蓝焰拂过漆色的凹槽，激发了其中隐藏的强大术式，那暗淡无光的图案如同是雨后初现的绯月，弥散出鲜血一般的红光。 在众人的注视下，法阵中心传出了一阵异响，水晶伴随着自旋平稳上升，像是破土而出的幼芽，显露出隐藏在地下的部分。 那其实是一个杯状的封闭器皿。杯底嵌着一块常亮的宝石，照亮了皿中的液体。 至于那浑浊的液体中，则沉着一只人类的脚。 身后，传来一声细小的吸气声。吴雍默默向前了一步，挡住了于洛颖的视线。 那只脚保持着脱离人体时的新鲜状态，全然没有任何的腐败和浮肿。也正是因此，它才能沉入器皿的底部；也正是因此，液体的表面才能如此波澜不惊。 “果然……”吴雍凝视着那杯状的器皿，念到，“这里是人体神殿。” “人体神殿？”亚瑟发出了一声惊呼，“我……我还以为那只是个坊间传说。” “不，人体神殿……是真实存在的。”于洛颖语气颤抖，显得有些惊魂未定，“我在骑士廷的档案里看到过，90多年前，白石骑士团对王都的悼念者发起了一次清剿，人体神殿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摧毁的。” “以人的身体为原型打造的神殿，每一个房间都对应一个特定的部位，通过献祭人类的器官，复活死者……所以才有了这一系列的杀人案吗？人体献祭……指的就是这个吗？”亚瑟难以置信地咕哝着，“可这神殿……究竟是想让谁复活？” “不是让谁复活，而是让谁‘永生’。”吴雍回答了亚瑟的问题，转而抛出了新的问题，“你知道这神殿最初打造的目的是什么吗？” 见亚瑟摇头，吴雍继续说道：“人体神殿是由悼念者的创办者，被称作为‘奉神使徒’的人主导建造的。那个人建造神殿的目的，就是希望在自己快要老死的时候，能够通过人体献祭获得新的肉体，进而延续生命——人体献祭的本意不是奉神，而是利己。” “实际上，对悼念者的清剿行动正是因此而发起的。当时，那个‘奉神使徒’教唆信众们在人体神殿中集体殉道，通过从信众的尸体中收集需要的器官，他完成了第一次献祭，获得了新的肉体。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悼念者才被定性为邪教的，在这之前，他们只是一群看似无害的信徒。” “和这次的案件很相似……可是为什么非要从不同的人身上收集器官？”亚瑟显得有些不解。 “为了完美。” “完美？” 吴雍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酒槽鼻、罗圈腿、或是内脏功能出了问题，为了得到一副完美的身体，需要从大量的人体中筛选有用的器官，至于其他的东西，只是弃之不用的尸体罢了。” 吴雍一边以一种略显中二的语气道出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边有些担心是不是透露了太多不必要的内容，毕竟这种秘史不是人人皆知，也不是人人皆可知的。 亚瑟显然对吴雍说出的事情有些难以接受，他深深地埋下了头，陷入了沉默。 “人体献祭……也是一种死灵法术吗？”许久后，亚瑟才开口道。他紧咬着嘴唇，眼神蒙着一层阴霾，似有愧疚和畏惧。 吴雍静静地看着亚瑟的脸，愈发觉得那副碧眼中有着一种水一般的柔性。一刹那间，他甚至误以为眼前这个温而有礼的绅士是一个弱女子。 “不，不是死灵法术。死灵法术操纵灵魂，而人体献祭消费肉体。”吴雍平静的答道，“人体献祭一定是错的，但死灵法术不然，死灵法术也可以用来做一些有用的事情，比如说……” 吴雍伸起一根手指头，似是无心地说道：“用来破案。” 亚瑟的脸上显露出一抹惊讶，眼眸中重新浮现出了光彩，碧洁得如同一块翡翠。那副精致而优雅的面庞上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似是能穿透人心，温润的不像是男人。 吴雍有些呆滞住了，他瞟了一眼身旁的于洛颖，发现对方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莫名可怕的眼神瞬间让吴雍清醒了过来，他揉了揉前额，好让自己调整回正常的表情，同时在内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变弯了。 此时，某种熟悉的感觉也回来了。 “说起来，悼念者最初并不是信仰下界的堕渎神族哦？”吴雍撤下手来，唐突地朝着众人说道。 “咦？”于洛颖发出一声疑惑，“那他们信仰什么？” “某个不可名状之神，不管是在地界还是下界都有祂的信仰。据说祂的名字有魔力，不可为常人道也。”吴雍说着，望向了一片漆黑的前方——那里什么也没有。 “至于祂叫什么，你们可以问问藏在那边的人。” 第101章 人体神殿(5) 卢卡斯曳着长袍，缓步穿梭在神殿内，衣摆摩挲着粗糙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穿的这身衣服是悼念者的创办人——亚拉欣的教袍，深红色的布料代表着鲜血与献祭，暗金色的镶边象征权柄与威严，腰间的飘带上则绣着悼念者的标志——一个双膝跪地，心口插刀，默然祈祷的侧身人像。 至于那些浮夸的珠宝配饰，卢卡斯并没有佩戴，而是把它们留在了亚拉欣的石棺旁。那些珠宝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单纯只为满足人类的虚荣之心。其中的某些宝石甚至还蕴藏着正面魔力，只会让卢卡斯觉得不适。 卢卡斯轻轻拢起袖边，恣意地打量着这身品质低劣、没有任何魔力的教袍。这是那男人最爱的一件衣服，在他经历上一个轮回之前，在他尚且被百余信众拥簇之时，这身教袍几乎从未离身。那男人甚至在睡觉的时候都不愿意脱去这身衣服，只为在梦中延续自己的荣光之梦。 可如今，那迟暮的男人已经虚弱到无法自己穿上这件衣服，只得由卢卡斯来扮演他，成为他过去的“影子”。 ——呵，可悲的人。 卢卡斯轻声嘲笑道。百年的岁月中，他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何“祂”派遣自己来提点这个男人？这贪婪、自大、残忍的人。一想到要听命于他，卢卡斯就觉得耻辱无比，来自下界的高等恶魔怎能听命于一个低劣的人类？ ——不，我何德何能，怎敢质疑“祂”的决断？ 卢卡斯的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惧意，担心这片刻的犹豫会被“祂”捕捉道。好在无事发生。 他重新回到最为虔诚的状态，不对目前的情况抱有任何的质疑，只是一心一意的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他开始将自己代入到亚拉欣的角色中，他见证了亚拉欣的两次生命，从他还是一个落魄的无业游民，到他成为一方信徒的精神领袖，再到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宗教。 他深谙亚拉欣在每个时期是怎样的人——亚拉欣从未改变过，无论何时，都是个贪婪、自大、残忍的人。 ——呵，可悲的人。 卢卡斯又是一笑，随即像是与过去的灵魂决断似的，瞬间变了脸色，俨然一副威严肃穆的面容。 这是“奉神使徒”应有的表情，是那沉溺于扮演至上，妄图僭越神明的低劣之人的表情。 。 。 。 吴雍看向了空无一物的前方，不，并不是空无一物。就在刚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更加强烈。 ——讨厌的感觉。 他的视线穿过门洞，落于彼端的走廊上，潜在的意识告诉他，那个窥视者就站在那里。吴雍抬起手来，幻想手中正握着一把无形之剑，以剑刃指向前方。 既然无法将其驱逐，那只好使其现形。 哒——哒—— 自暗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音在墙壁间回荡，如同徘徊在囚牢中的幽灵，显得空洞而不可捉摸。 哒——哒—— 脚步声由远至近，一道人影渐显，从黑暗中慢慢地剥离出来。 那是一个壮年男子，头发的两端微微翘起，形似山羊的两角。就像是为了和发型相呼应一样，两颊覆面的黑须向下舒展，在下颚处攥起长长的山羊胡。 男人身穿老式的典仪长袍，将双手背在身后。他缓缓踱过门洞，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蒙多拉尔越过亚瑟和于洛颖，和吴雍站在同一位列，架起手中的珊瑚匕首。化身蓝焰的伊格纳尔也浮到吴雍的一旁，燃烧出更加激烈的火焰。 ——前面两个ad（物理输出）加一个强力召唤物，后面两个ap（魔法输出），真实。 吴雍的脑中不禁冒出了不合时宜的评论。 “那个人……”蒙多拉尔小声地朝着吴雍低语道，“很危险。”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如同是遇上了致命死敌的困兽。洞察危险的天性被全部释放，吴雍甚至能看见蒙多拉尔体内躁动而警觉的灵魂，那灵魂在低吼，若不是先手撕破对方的喉咙，就是被对方化为一滩残渣。 “嗯，我知道。”吴雍收整好状态，飞速思考起对峙的策略。 “又一个死灵之火的驾驭者。”还未等吴雍问明对方的身份，那男人率先开口道。 “又？为什么要用又？”吴雍对“死灵之火的驾驭者”这一称呼不置可否，“所以……你又是谁？” “无礼的强盗，闯入别人的领地，难道不该自报家门？”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愠怒。 “如果你说的领地是指这个人体神殿的话，我记得，在100多年前的那次清剿中，这里就已经成一片没有主人的废墟了。”吴雍以小幅度的抬眼看了看四周，“你可以把我们当成强盗，但我们可不认为这里有什么主人。” 男人的眉头紧锁，深深的眼窝下是一双盛怒的锐眼。那副面容与怒兽已然无异，只是相比于怒兽天然的表情，男人所展现出的情绪更像是被权力和虚荣所驱使的不自主的肌肉运动。 “原来如此，所以你就是‘奉神使徒’？我记得是叫……亚拉欣.杰夫？” “大胆！”面前的男人突然怒不可遏地大吼道，“是谁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 透过男人的身躯，吴雍看到一股冉冉升起的炽色怒火，同时，某种不协调的气息在其中萦绕着，那气息是十足的死气，静得像是不见底的深潭，全然不似这易怒男人的所有物。 ——这又是负面魔力给我的暗示吗？可这是什么意思？ 吴雍在内心疑惑道。 他决定暂时放下这种疑问，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的计划来进行。 “啊哦，抱歉抱歉，我没想到真的是亚拉欣.杰夫，您可是个大名人啊。”吴雍夸张地摊了摊手，“毕竟，可不是谁都能遗臭万年的。你的信徒们呢？偌大的悼念者，居然需要‘奉神使徒’亲自迎接。还是说……你已经没有追随者了？” 透过负面魔力所强化的直觉，吴雍看见男人心中的怒火愈燃愈烈，骤然如暴雨前夕，只差倾泻而出。 ——上钩了。 作死流的激将法，虽然这么说有点可悲，但这可是吴雍最擅长的战术了。 只见男人颤抖着抬起一只手，吴雍看到了魔力的流动和盈聚，死灵之火正从那指尖生成，而那火焰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吴雍。 但有伊格纳尔的黑焰护身，这种攻击完全不成问题。黑焰是吞噬灵魂的火焰，由亡灵凝聚而成的死灵之火，不过是它的粮食。 吴雍在手心里暗暗调动黑焰，随时准备应战。他盯紧了对方的脸，企图对上视线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个微不可见的事实。 男人所盯着的，不是吴雍，而是—— “于洛颖！！！” 呼—— 蓝焰化为一条毒蛇呼啸而出，瞄着身后的人咬去。 吴雍竭声发出了嘶吼。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奋力向右一扑，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挥出了臂膀，只手挡住了蓝焰毒蛇的去路。黑焰从掌心爆裂而出，如同是盘旋的荆棘之蔓，缠绕住毒蛇的身躯。在一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爆鸣声中，至纯的黑色带着虚无贯入毒蛇体内，将其撕得粉碎，又毫无保留地吞噬殆尽。 吴雍将掌心的余焰捏去，缓步朝着男人走去。 “黑……”男人面如死灰，向后退去，“黑焰……” “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被虚荣和愤怒蒙目的自大者，”吴雍的语气冰冷，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看来是我想当然了。” 男人退过门洞，大口喘着粗气。 “你的表演很出色，只是手段太脏了。” 吴雍不紧不慢地随着男人踏过门洞。他停下脚步，抬起一只手来，幻想着手中正握持着一把虚幻之剑。 “骑士团没有除掉你这个渣滓，就由我来代劳吧。” 第102章 人体神殿(6) 吴雍绷紧着手，保持着握剑的姿态。尽管掌心中只是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但他却努力让自己相信其中正握着一把实实在在的剑。他甚至要从虚无中去感受那把剑的内在：那熟悉的质感、重量，以及其中所潜伏的炽烈灵魂。 如需成型，务先想象。 吴雍向前缓步迈去，步步逼近那个叫做亚拉欣的人。他的双眼紧盯那张苍白的面庞，一想到那张年轻、紧致的脸皮是由数百人的殉身成全而来的，吴雍的内心里就泛起一股本能上的厌恶。 一想到这卑鄙小人的死灵火是瞄向于洛颖去的，那股厌恶便上升为了不容宽恕的怒意。 他将手中的无形之剑直指亚拉欣，对方也终于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后退身。 “不准备逃了吗？”吴雍面无表情地问道。 “逃……？”亚拉欣的嘴角突然咧出一抹神经质的笑，“你觉得我像是在逃吗？” 说罢，一簇苍蓝色的火焰自他的掌心燃起，吴雍正打算起手防御，却发现对方将那团蓝焰掷向了地面。 毫无温度的死灵之火触发了地面上的阵式。以亚拉欣为中心，蓝焰如同是含着剧毒的蟒蛇，顺着导魔凹槽向着四面八方无声滑行，继而顺着墙壁攀沿，点燃了其上的火盆。刹那间，整个走廊被照得通亮，一切都披上了诡丽的蓝月外袍。 身后，一声响亮的撞击声传来。无需回头，吴雍就知道是门洞被封闭起来了。 “我必须承认，我一开始确实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死灵火驾驭者。”亚拉欣的表情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慌乱都是逢场作戏，“即使是在下界，黑焰也不是那么寻常的火焰，那可是……至纯之火啊……” 吴雍抬了抬眉，自掌心燃起一团黑焰。 “原来这东西这么稀有的吗？”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得到的是什么……”亚拉欣低声嘶哑道，“你也不配拥有至纯之火。” “配不配拥有，是火的主人说的算。”吴雍握灭了手中的火焰，不想再和这个男人纠缠下去，“来做个了结吧。” “了结？”亚拉欣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倏然发笑，“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吗？你的同伴被隔离在了门的那边，那个下界来的家伙也是。而你，你只有孤身一人。这间神殿充满了魔力，这些魔力为我所有，为我所用，我几乎拥抱了无尽。” 亚拉欣说着，握紧了双拳，仿佛要将全身的力道都攥入手中。吴雍看见了魔力的流动，看见那些类同养分的负面魔力被亚拉欣所吸收、消化。诚如他所说，这里的魔力充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如果这些都是氧气的话，恐怕会让人立刻氧气中毒而亡吧。 “而你又有些什么？你不过是个低劣的人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那个从下界来的家伙的，但我为他感到耻辱，也为你感到无力。” 亚拉欣卯足了全身的力气，他的肌肉以可视的速度在膨胀。蓝焰自他的全身燃起，将一身老式的典仪服烧得片布不留。他就像是一颗贪婪的蓝离散星，将周围的养分吸食殆尽，自身则愈加膨胀、膨胀，在爆发与崩溃的边缘游走，触探着能力的极限。 此时的亚拉欣，已然与蓝焰融为一体，仅能草草分辨出四肢、头颅和躯干。吴雍看着眼前着火的男人，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问你个问题，你觉得这个神殿的魔力能够填满一座森林吗？” “森林？”亚拉欣显然对这个突兀的问题感到费解，“为何是一座森林？只要我想，我能让整个摩根笼罩在暗影之中。” “那样的话你得杀光一个国家的人。”吴雍发出了一声干笑，“再问你个问题，你觉得你的魔力能给一座森林带来什么？” “凋零。生命会如同脆弱的火烛，它们承受不起这般的魔力。”蓝焰中似乎扭曲出一个可怖的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就如他口中的生命一样。 “看来你对魔力一无所知。”吴雍打心底里发出一声嘲笑，“魔力能让一盆晚风铃在昼间绽放，能做到人想破脑袋也做不到的事，也能守望一座森林，让它如翡玉般常青，安然存在千年。” 吴雍不自觉地用一种不似平常的口吻说道，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熟悉的景象：野蛮生长的丛林中，一把凛然的黑剑独自镇守一方，以自身魔力滋养整座森林。虽然怀着并不光彩的使命，但他依旧尽职尽责，于斯地等待主人的归来。 “魔力可不是生来就有正面负面之分的，唯一的差别只在用途。就这点而言，人亦是如此。” “我不想陪你玩什么文字游戏。”亚拉欣显然对吴雍的一番感慨失去了兴趣，“你说得没错，来做个了结吧。先是你，再是你那些低劣的同类。” “巧了，我也有点厌烦了——哦对了，不管怎么说，我得先谢谢你帮我关上了后面那扇门。其实我刚才还在苦恼怎么能不被打扰呢。” 吴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手握成剑的姿态。 如需成型，务先想象。 ——应有陨铁为刃，乌木为柄，坠以黑曜，施以烈火。 ——其名为黑骑士。 吴雍的大脑中正经历着一场绝妙的高潮：无数的意识在脑叶中飞旋碰撞，如同是浑身赤裸的男女，在盛满午后阳光的庄园中相拥、**，尽享肉体的纵欲。骤然间，新生降临于斯，在名为脑海的温床中尽显为想象中的模样——那是创造的过程。 同一时刻，白石钟塔35层。 仓储事务官行走在迷宫般的货架间，嘴中哼着过时的小曲，悠然清点着当日的仓储情况。忽然，不远处的墙壁传来了一声爆鸣，声浪卷过空气，携着巨大的能量震碎了货架上的瓶子。各类药水从木板的边缘淌下，混入满地的碎片之中。 事务官双手捧着一把短剑，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接近。在那里，白石骑士们珍爱的武器纷纷从墙上掉了下来，七歪八斜地躺在地上，场面一片狼藉。 墙壁的某一段，那洁白得如同是摩根初雪的石砖被烧得焦黑，空无一物的墙上尚且存留着阵阵余热。 至于原本挂在那里的武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103章 人体神殿(7) 这是一种熟悉的体验，却也并非是那么熟悉。 自从第一次动用自己的创造能力以来，吴雍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创造的本质是什么，或者说，自己创造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毫无疑问，创造并非是凭空的捏造，而是依凭想象力的“制造”。只有脑中所想象的模样与物品的实际形象达到高度的契合，才能成功将其召唤出来。 而且，每使用一次这样的能力，就要消耗掉相应的资源。这种等价交换的原则，吴雍已经深有体会。 可创造一定是推陈出新吗？为何不能将既有的物品作为原料消耗掉，再将其按照原本的模样制造出来，以达到“空间转移”的目的？ 如果这一猜想成立的话，将会为吴雍提供极大的帮助。唯一的问题，在于传输的距离。 科莫保卫战的时候，要不是因为于洛颖提前布置好了传送门，吴雍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调用起大量的山脉矿藏。 如今，身在完全不知方位的人体神殿，举目上下只有粗糙的石头，几乎没有其他可用的材料。在这样的情况下，更不可能凭空生成什么强力的武器了。 这个荒凉又寒碜的神殿，除了石头和负面魔力以外，一无所有。 而吴雍的赌注正在于此。 “亚拉欣，可不是只有你能调动负面魔力。” 吴雍抬眼望了望四周，除了不断汇入亚拉欣体内的能量以外，尚有一丝魔力缠留在了吴雍的周围。那丝魔力萦绕成一股无形的细线，向着吴雍的身后而去，穿过被封锁的门洞，穿过暗绿色的传送门，穿过幽暗而冗长的下水道，直达地表。 魔力如同是征召的使者，驾着灵性的马车穿梭过城市的街道。生活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无法感知到这股魔力的存在，也无法知晓地底正发生的一切。人们沉浸在每日的稀疏平常之中，任凭这股魔力从他们的身边掠过，带起一阵阵并不显著的扰动。 最终，使者抵达了白石钟塔第35层。原本沉寂的储藏室中如同迎来了一场盛大的仪式，刀剑与奇门百兵在各自的架台上发出了热烈的激颤。在出自名匠之手的武器的簇拥下，黑灼的骑士已然待发。 轰—— 魔力环抱住黑骑士冰冷而幽邃的剑体，在一声尖锐到足以震破耳膜的爆鸣声中，黑剑化为了破碎的光子。捕捉到黑骑士碎片的魔力如同是抽身之蛇一般迅速回拢，顺着原路退去，回到了吴雍的身边。 呼—— 伊格纳尔化身的黑焰顺着回流的魔力穿过门洞，自右肩缠绕上吴雍的手臂，盘旋着窜向手的末端，自掌心冲出三尺有余。幽邃到仿佛能够吞尽一切的焰火之中，黑骑士如同是墨染的凤凰，于此地迎来了重生。 唰—— 黑焰绕着剑刃空旋，将周围的负面魔力卷入其中。一直空握的手心终于变得踏实起来，另一只手掌下传来的微热也表明了伊格纳尔的归来。 吴雍默默感受着久违的触感与重量，将剑微微提起，直指亚拉欣的心脏。 仿佛是感觉到了自剑中所透露出的庞大魔力，那张为蓝焰所覆盖的面容变得扭曲起来。亚拉欣成为了自己口中弱不禁风的火烛，在暗涌的魔力风波中无力地摇摆着。 亚拉欣的嘴中发出了一句并不像是寻常语言的咒骂，他向后退了几步，远离黑骑士周身的魔力涌动，花了好大的心神才稳固住自己身上的火焰。 “shieveha，ahsvidaahdo！” 一句听起来像是咒语一样的吟咏后，吴雍的脚下张开了一道巨大的结界。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的反应时间，死灵之火就如同是井喷的熔岩一般向上卷起。火焰直冲廊顶，顺着天花板向着四面八方吹拂而出，好似一朵怒放的苍蓝玫瑰。 火焰中，人影伫立不动。一团黑焰冉冉升起，从苍蓝玫瑰的内蕊中滋生，如同是带来死亡的瘟疫，逐渐侵蚀了整个花朵。蓝焰被染为了纯黑，继而在无声无息间凋零了整个花朵。 亚拉欣的脸上全无血色，这次并非是什么逢场作戏，吴雍能看得出来。在他的周围，不安与不解正在蒸腾，仿佛要夺走所有的理性与自信。 “至纯之焰……一个凡人，怎么可能驾驭得了至纯之焰？” 亚拉欣的嗓音变得沙哑。 “不……唯有失败，是不会被祂原谅的。” 一道异光自亚拉欣的眼中闪出，使那本就扭曲的面庞变得愈加可怕。魔力以空前的速度在聚集，作为新的燃料，融入了亚拉欣的燃烧的身体中。苍蓝之下，最后的人形在消融。蓝焰攒为一团球体的形状，本是无温之焰的死灵火开始发光发热，不断膨胀、膨胀，吸收着周围的魔力。 “你倒是真的成了一颗拉亚‘星’啊。” 吴雍低声嘀咕了一句。 “伊格纳尔，拜托了。” 名为“黑骑士”的剑与名为“伊格纳尔”的灵回应了吴雍的召唤。脑中，新的战争记忆浮现，那是在下界的某个荒芜山谷中只手屠杀某个强大聚灵的记忆。 亚拉“星”如同是一颗即将分崩离析的天体，呼号着临终的悲鸣向前砸坠而来。吴雍的眼中，过去的影与当下的形重合在一起。他将左脚向前提了约半跨的长度，双手持剑架在右肩上，摆出了重劈的起手式。 时间仿佛被刻意放慢了一样。魔力的流动停止于此，亚拉“星”的逼近也成了一副徐缓的步调。吴雍的双眸中，倒映出的是一幅难以被理解的光景，那是一张苦痛的面容，似是在寻求解脱，却从未想过要谋得救赎。 在接下来的1.2秒内，吴雍调动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前挥出了剑，直直地迎上已膨胀到极限的球体。剑中爆裂出一阵流形的黑焰，黑焰化为漆黑的利爪，死死地握住了那团苍蓝，就像是握着一颗濒临崩溃的水球一样，稍加用力就会将其捏爆。 “亚拉欣，你所崇拜的‘祂’，真的有回应过你么？”吴雍用剑撑着球体的攻势。 “我无需祂的回应，我只需回应祂的期待。”那团蓝焰传出的声音已非是人类之腔，但那语气听起来却出奇的平静，并不像是濒死之人的表态。 “是吗？可你也没有回应祂的期待。” “……”苍蓝色的球体变得有些暗淡，手间传来的压力告诉吴雍，亚拉欣已然失力。 “在我看来，祂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了不起。你本来可以逃跑的，就像你一百年前做的那样。为什么非要留下来硬碰硬？” “你对祂一无所知。常人不可道其名，更不可理解其深邃的奥密。”亚拉欣平静地说道，仿佛一切的情绪都已随着火焰燃烧了，“祂不会允许失败，我也不可能得到宽恕。但就算杀了你，我也还是要忍受漫长的耻辱。我已经不知道这一切的意义何在了，就到这里吧。” “所以到了最后，你还是对祂产生怀疑了吗？对你的……”吴雍看向那团蓝焰的中心，“千面圣者。” “……！”蓝焰的表面传出一阵猛烈的异颤，如同是太阳表面荡起的日珥。 不等亚拉欣问出最后的疑惑，火焰之爪腾地收拢。蓝焰悄无声息地散灭，魔力重新回归空气，墙壁上的火光尽数熄去，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第104章 重回地面 第32次。 于洛颖挥动手中的魔杖，调用起全部的想象力。脑中如沸水蒸腾，反映在额间渗出的细小汗珠上。 魔力在她的驱使下聚集起来，倏而如逃逸的蜂虫般四散。难以成型的魔力就如同是水中的气泡，急匆匆地升腾而上，却又在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悄然破灭。 这是她第32次尝试发动法术。 距离这扇暗门轰然落下，将吴雍和于洛颖等人分隔开来，已经过去了至少五分钟。 她尝试了吴雍教给自己的山石轰塌，也尝试自己所学的其它法术，但无论哪一个，都无法成功。 而眼前那扇刻着导魔纹路、渗透出异样光芒的石门，就如同是在暗自嘲笑她的无力一般，泰然自若地镇坐在原地。 这段时间内，门的那边却是一片死寂，既没有听到刀剑相鸣的声音，也无法感知到魔力的涌动。于洛颖的听觉与感知止步于门前，丝毫无法知晓彼端的情况。 ——吴雍…… 于洛颖紧咬嘴唇，她抬起魔杖，试图再一次发动法术。 将将这时，一直悬浮在旁边的伊格纳尔突然迸发出异样的魔力。蓝焰褪去，黑色的骑士重新披上了一身黑火。 “伊格纳尔？”于洛颖瞿然地望着眼前的黑焰，“……吴雍？是吴雍在召唤你吗？” 仿佛是为了回应于洛颖的问题，黑焰绕着她飞了两圈，继而笔直地朝着石门扑去。憔邃的空气中，于洛颖似乎看到了一条发光的丝线，那条线牵引着伊格纳尔穿过石门，消失在另一端。 ——魔力，那是积聚起来的负面魔力。吴雍没有调用魔力发动法术，而是将其作为通道，引导同为负面魔力的黑焰。 于洛颖惊地意识到。 “吴雍……” 强烈的疲惫感袭上于洛颖的心头。高度富集的负面魔力本就是负担，反复发动法术更是消耗了不少的精神力。飘飘忽忽之间，魔杖自于洛颖的指尖滑落，她无力地跪坐在地，身体如同是泄了劲的气球一样，无力再支撑起昏沉的头脑。 “一定要平安无事……” 。 。 。 “……嗯……” 于洛颖听到了自己梦呓般的咕哝声，大脑恢复运转的第一刻，首先产生的情绪，竟是“难堪”。 “于洛颖？” 熟悉的轻唤声从不近不远的地方响起，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垫。于洛颖甚至误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烛火温柔，心思不宁的夜晚。 睁开双目，眼帘中所映出的是吴雍的面容。环顾四周，暖黄的灯光打在斑驳的墙壁上，身下则是那张陈旧得像是古董一样的橡木大床。 约顿夫人的旅馆，果然回到了这里。 看到于洛颖醒了过来，男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宽心的笑容，笑容之下却隐含着担忧。 “你没事吧？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有发烧吗？头觉得疼吗？有没有耳鸣或者眩晕感？”吴雍像是坐诊大夫一样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继而又像一个自责的孩子那样低下了头，“对不起，我当时没考虑到你对魔力的敏感度……” 她张开了嘴，却觉得嘴中有些干燥。 “稍等一下！”吴雍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不待一会儿后，手中捧着着一杯水走了回来。 于洛颖接过杯子，喝下那杯有些冰凉、带着淡淡草药味的水。待到喉咙被完全滋润之后，她才总算是觉得好过了些。 “谢谢。”她低声说了一句，将空了的杯子还给了吴雍。 “嗯……不客气。”一声语气有些生硬的回应后，吴雍小心翼翼地将水杯放回了桌上。看着他那副谨慎得像是在照顾病危患者的模样，于洛颖扑哧着笑出了声。 “？？？” 虽然那副在风中凌乱的疑惑模样更是让人觉得可爱，但于洛颖还是强忍住了笑意。她用双手捂住了大半的脸，以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噗” “？？？” 于洛颖决定不再忍耐，看着吴雍愈加困惑的表情，她只觉得心情舒畅，仿佛初醒的疲惫也随之消散了。 “嗯……你果然是脑子出问题了吗？” “没有啦，”于洛颖摇了摇头，再一次克制住自己的笑意，“只是见到你平安归来……所以很高兴。” “这个反应确定不是嘲笑吗？我刚才又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吴雍丧气地垂下了头。 于洛颖意识到自己似乎做得有些太过了，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门上突然响起了几声叩响。 “门没有关，请进。”吴雍迅速恢复了状态，朝着身后喊道。 一阵吱呀声中，亚瑟和蒙多拉尔推门而入。亚瑟依旧穿着那身发皱的灰色束身长袍，而蒙多拉尔则是换掉了先前的皮甲，穿上了一套浅绿色的斜纹布衣。 “您醒了啊。”亚瑟躬身一礼，露出了那招牌式的温和笑容，“您的脸色看起来很好，真令人高兴。” “谢谢您的关心，亚瑟先生。”于洛颖低头回礼到，“说起来……我睡了有多久？” “时间不长，现在也才下午而已。”亚瑟回答到，“您晕倒后不久，吴雍先生就解决了奉神使徒，回到了门的这边。我之前学过点医药方面的知识，对您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后，发现并无大碍。之后，我们就带着您回约顿夫人这里了。再之后，吴雍先生出去处理了一些自己的事情，而我和蒙多拉尔则在隔壁的房间稍作休息。” ——……检查？ 于洛颖下意识地将双臂环在身前，露出了一副担忧的神情。 就像是知晓了少女的心思一般，亚瑟露出了一个苦笑，“您放心，检查的时候只是用了一些无害的法术，没有动您的身体。嗯，回到这边也是吴雍先生把您抱回来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于洛颖连连摆手道，却发现自己的辩解有些无谓，“嗯……总之，真的十分感谢您。” 她在内心里稍稍舒了口气，但旋即意识到了亚瑟所说的后半句话。 “等……等等……！”于洛颖条件反射般地看向吴雍。 “啊，那个……当时实在没有办法嘛……”吴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接着慌乱地摆起手来，“事……事先声明哦！我可没有乱摸！不过不得已的触碰不算……” “吴……” 于洛颖没有喊出对方的全名。她的脸已是通红，在暖黄色火光的映照下，就像是碎花餐布上一颗沾满了蜂蜜的溏心蛋。 第105章 料想之中与意料之外 沉默，极其尴尬的沉默。 空气中仿佛被泼上了一层油漆，凝滞地让人透不过气来。于洛颖别过头去，侧脸上晕开了一片红。 卡尔紧紧地抿着嘴唇，显然不是出于忧伤、气馁、焦虑等情绪，而是单纯在憋笑。蒙多拉尔则是皱着眉头，对眼前的情况感到极其费解，尽显直男本色。 在场无一人说话，各自怀着不同的情绪，等待着打破沉默的那个人。吴雍甚至能听到楼下老板娘发出的咯咯笑声——那个热情而善良的女人最近从邻居那里借来了一本《诸国幽默笑话集》，似乎正全身心地享受着那本书带来的欢乐。 “嗯……我和蒙多拉尔该去给王都护卫队回报任务了。”亚瑟率先开口道。他指了指门口，露出了一个不失礼节的微笑，“我们回来后再和两位分享报酬，如果两位不放心的话……蒙多拉尔，你留在这里。” “我？”蒙多拉尔有些发懵地指着自己。 “没错，你。”亚瑟坚定地一点头，随即触碰了一下头顶的小巧毡帽，“那么，两位，不，三位，我先告辞了。” “等一下。”正当亚瑟准备走向门口的时候，吴雍突然叫住了对方，“亚瑟，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们的话，会继续在王都呆一阵吧。这里远比我们想象得要有趣。”亚瑟回过身来，说道。 “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有问过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方便告诉我吗？” 亚瑟先是一愣，继而微笑道，“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来自安特利维奇。” “来到摩根是为了赚钱，是吗？” “不尽然。可以说是为了旅行，顺便赚些路费。” “这样啊。”吴雍点了点头，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如果说这世道对谁最不公平，那一定是旅行者。本来就对陌生的环境无所适从，还要时时提防强盗、小偷和当地人的欺骗。精明的旅行者不会愿意相信当地人，而当地人也不会在意旅行者。” 亚瑟皱眉一笑，碧绿的眸子中满是不解，“抱歉，吴雍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中午去了趟王都护卫队，问了问他们的头儿。虽然他们也在关注这起杀人案，但是根本没有向外界发出委托。”吴雍努了努嘴，“毕竟那群傲慢的家伙不太可能会寻求外援，更何况是外国的援手。” “欸?”于洛颖发出了一声细小的惊呼，但她随即沉下心来，静静地聆听着吴雍的话。 亚瑟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蒙多拉尔上前一步，将亚瑟挡在身后，双手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别这样，你们也应该知道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有一个提议。”吴雍连忙推手道。 亚瑟越过蒙多拉尔的身旁，脸上依旧保持着友好的表情，“我当然相信您的为人，虽然讨论的结果不一定愉快，但不妨一听。” 他将手轻轻按在了蒙多拉尔的胳膊上，对方狠狠地瞪了一眼吴雍，方才将手从匕首上挪了下来。 吴雍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们能跟着我一起回白石钟塔，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报告给骑士廷，并由他们来处理后续情况——从道理上来讲，和悼念者有关的事本来就应该教给白石钟塔处理。” “吴雍先生，”亚瑟苦笑一声，“如果我们拒绝呢？” “虽然我很不想威胁你们，”吴雍叹了一口气，“但我大概已经猜到你们的身份了。说实话，你们现在的立场很危险。” “哦？”亚瑟似乎被勾起了兴趣，“可以说说看吗？您对我们身份的猜测。” “首先是蒙多拉尔。”吴雍指向一旁的大汉，“你说过，他有图文加血统，是吗？” “是的。” “黑色卷发，相较于西地人种偏暗的皮肤，更加立体的五官，确实很像图文加人的特征。但是——”吴雍刻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就我所知，图文加人的瞳色大多是黑色，而蒙多拉尔的却是蓝色的，况且，他的身板也比图文加人高上许多。” “很遗憾，但这无法说明什么。”亚瑟摇了摇头，“您或许知道图文加的历史，他们在征服了古费德勒斯帝国后，与其大量通婚，而费德勒斯人的特征便是金发蓝眼。况且，蒙多拉尔只是有图文加的血统，而非是图文加人。” “嗯，我也有考虑过这点，所以当时只是有一些不成熟的猜测。真正让我确定这一想法的，是在下水道的时候。说实话，我从没见过谁能肩扛三人不带喘一声气的，也没听说过库里奥教团会把自家看门法术教给外人的。” 吴雍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洞察黑暗中潜伏的影子一般。 “暗色的头发和皮肤是为了融入黑暗，强大的力量是种族的天赋秉异，洞察黑暗的双眼是为了适应无光的深海。虽然长着人的身体，却拥有远超人类的能力。蒙多拉尔，你是深海国度的娜迦族和人类的混血吧。” “……” 蒙多拉尔陷入沉默，双拳握紧，却又无力地伸开。 啪——啪—— 一阵悠缓的掌声自亚瑟手中响起。 “看来您也有一双洞察之眼，赞美执掌过去与未来的双神。”亚瑟神情轻松地说道，“那关于我呢？除了死灵法术，您还猜到了什么？” 吴雍挠了挠头，“说实话，并不多。从你的言行举止和蒙多拉尔的态度来看，大概是某个教养很好的贵族少爷吧，而蒙多拉尔则是你的贴身护卫。”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明快而不加掩饰的笑声响起。亚瑟倚靠着墙边坐到地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全然不似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绅士。 “？？？我有说错什么吗？” 亚瑟的笑声让吴雍想到了于洛颖刚醒来那会儿。自己只是平平常常地端个杯子而已，怎么就让她笑起来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对不起，吴雍先生……”亚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显然是被自己笑岔了气，“你说的很对，但只对了一半。” “一半？”吴雍一脸懵逼的看着亚瑟。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亚瑟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准确的说，关于我的事情，你只说对了三分之一。” “亚瑟……先生，难道你……？”于洛颖看着亚瑟，表情微妙。 亚瑟的眼中掠过一丝得意，“接下来，我会为两位揭示最后也是最大的秘密。” “亚瑟！”蒙多拉尔厉声吼道，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妥协，“绝对不行！你的事情绝对不能暴露给别人！” “蒙多拉尔，他们不是‘别人’，已经是我们的朋友了。”亚瑟温柔一笑，轻声哼唱起某种像是咒语一样的曲子。 随着轻柔舒缓的曲调，亚瑟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她的五官逐渐柔和起来，仿佛是新月下的水仙花，披上一层银辉色的温柔。一头金发如同是萌生的草原一样迅速生长，越过双肩，垂至腰背。束身长袍下，胸部如拔地而起的双峦，变得饱满起来，让整个衣服都被撑得有些发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轻哼已经变成了温柔细腻的女声，一曲终了，眼前已然站着一个优雅的女子。 “……啊？” 吴雍和于洛颖看傻了脸，同时发出了一声响彻屋顶的惊诧。 “咦咦咦咦咦咦？？？？？” 第106章 亚拉欣之死(上) ——真神！请聆听我的诉说！ ——我辈生于忧患的土地，即使艳阳高照也依旧长夜。 ——我辈长于癫狂的世界，眼见世人皆笑却难掩血泪。 ——时至今日，嫩绿的田地化为焦土。 ——末日尚未到来，为何我们要遭受这般苦痛？ ——真神！请聆听我的呼唤！ ——我为我的兄弟，以及姐妹而悼念。 ——我为我的死亡，以及新生而祝福。 ——旦有一日，焦黑的土壤破出绿芽。 ——我将为您的归来，献上由衷的喜乐。 亚拉欣坐在黄金宝座上，单手撑着一边的脸颊，百无聊赖地聆听着信徒们的祷词。 这群“兄弟姐妹”们在加入悼念者之前，大多是来自南部边境的农民和逃兵。此时，恰逢摩安战争期间，战场如同是不受控制的瘟疫一般，将死亡的病毒传播至方圆百里。 缺乏纪律约束的安特利维奇军队在这次战争中屡战屡败，斗志底下的他们把全部的窝囊气都发泄在了平民的身上。安特利维奇人一路烧杀劫掠，陷入了彻底的疯癫。 妇女被奸淫，良田被踏平，断壁与残垣在烈火中燃烧，婴儿的头颅在枯萎的橡树上腐烂。猪羊的残骸混合着村民的尸骨，几不可分辨是人是畜。死亡产生了恶臭，恶臭孵化了寄生虫，而寄生虫又带来了真正的瘟疫。 死亡并未因安特利维奇人的离开而停下步伐，反而愈演愈烈。 但亚拉欣对这一切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反而有些感激这场战争。 在这之前，他的信徒只是些对死灵魔法、人体献祭和下界诸神感兴趣的变态，虽然其中不乏有一些富裕的上层人士，但总的来说，规模和影响力还是太小了。 可现在，战争为他带来了数百名新鲜的信徒。这些善良、无知的男女们，可以因为悲愤而抛弃自己的信仰，也可以因为悲愤而拥抱新神。 他们就像是山羊，只知咀嚼，不问来路。 亚拉欣的眼神扫过那些跪地祈祷的信徒们，其中有几个长相还算不错的妙龄少女。亚拉欣已然确信，今夜的“仪式”又会是一场令人愉悦的旅程。 琢磨着那性冷淡的朴实教袍下会是怎样的温香软玉，亚拉欣露出了一抹几不可闻的笑。他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双手迎向前方，宛若是石碑上所刻画的救世主。 “长夜漫漫，路途艰辛，唯有真神能拯救我们，指引我们。我们的悼念不为我们自己，而是为高高在上的伪神，以及笼罩在他们阴霾下的愚钝众生。”亚拉欣朗朗诵读着早已准备好的台词，“你们将放弃过往的名字，连同你们悲伤的过去。起来吧！我的兄弟姐们！你们已褪掉残破的躯壳，焕然一新了！” 信徒们纷纷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无比欣慰的笑泪——这正是亚拉欣想看到的。 亚拉欣用眼神招呼了一下旁边的侍从，那侍从走上前来，手中端着一盆清水，以及一罐食盐。 “真神要我做祂的唯一使徒，我便要替祂涤清人类的罪。过来吧，兄弟姐妹们！让我替你们洁净身体！” 宝座之下，人们满怀感激的神情，脱掉身上单薄的教袍，劣质的粗麻衣物纷纷落地，露出一副副饱经风霜或又未受沾染的身体。 首先走到宝座前的是一个满脸麻子的年轻的女孩。一头暗金色的卷发下是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那眼睛中尚且留着一分稚气和三分胆怯。 亚拉欣满眼迷醉地欣赏着少女的身体，和一脸的麻子不同，少女的皮肤却是如丝绸般光滑。她并没有农家女孩那样明显的肌肉，饱满的脂肪层甚至还带起了一点点的小肚腩。 “你是南方贵族家的姑娘？”亚拉欣试探般地问道，“来自奥特拉？” 女孩惊地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捂住了嘴，“赞美真神！您……您怎么知道？” 亚拉欣为自己的命中而暗喜。他年轻的时候曾去那个边陲的贫穷小村当过季节工，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领主一家暗金色的头发，那发色他从未见过。 “真神无所不知，而祂将洞察之眼赐予了我。”亚拉欣面不改色地说着自己的神棍说辞，“孩子，说出你的经历，我会为你涤清一切。” “我……”少女张开了嘴，颤抖间却没有了语言。 “别怕，孩子。说出来。”亚拉欣轻轻地将手放在女孩颤抖的肩上，语气柔和得像是古早的贤者。 见女孩微微点头，亚拉欣笑着卷起了袖腕。他用左手沾了一些食盐，右手沾了一些清水，接着，将双手轻轻揉搓，嘴中还伴着神神叨叨的咒语。盐溶于水，这本是寻常的自然现象，却被他打扮得活脱像是神秘的仪式。 “我的父亲……是奥特拉的领主……泰德.霍恩，是一位……非常，非常勇敢而善良的男人，深受当地人的敬爱……”女孩语气颤抖地说道。 “泰德.霍恩大人啊，我也听说过他的事迹，他确实是一位伟大的领主。”亚拉欣语气真诚地说道。 女孩听了他的话，眼神中流露出了由衷的感激。但实际上，亚拉欣并不知道这泰德.霍恩是谁，他早就忘了那个小村子的主子是何名何姓了。 亚拉欣开始为女孩进行“洗涤”。一声轻轻的喘息后，女孩接着说道：“那天晚上，我正在睡觉……然后听到了哭喊声，还有马蹄声。我的女仆喊醒了我……给我披上一件衣服，拉着我跑到了马厩……我看到父亲穿着盔甲，带着几个男人往村子里跑……女仆没有让我回头看……只是让车夫驾着马……她让我往北逃，逃得越远越好……” “是吗，往北逃。”亚拉欣毫无感想地重复道，他的双手直驱而下，如同逆向奔逃的野马，掠过肚腩，直达尽头。 一声更加强烈的喘息后，女孩含着泪继续说道：“那个车夫……把我带到了一片烧焦的树林……把我绑了起来……然后……然后……” 女孩已经泣不成声。 “别害怕，你已经安全了，说出来，只有说出来，你才能忘记。” 亚拉欣在女孩的耳边低语，卷着一汪咸水，向着更深的地方进发，土地的尽头唯有深渊，而亚拉欣正将自己当作是探索深渊的先驱。 女孩用双手捂着嘴，眼泪从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淌下，如同是奥特拉村在那个夜晚流下的血。 “后来……那车夫让我给他……我再也受不了了……然后我用母亲送的发簪……刺穿了车夫的脑袋……” 女孩跪倒在地，再也无法说出任何东西。 “是吗，可怜的孩子。”亚拉欣抽出了手，兴致索然，“起来吧，孩子，你已涤清了过去，现在，你将拥抱新生。” 女孩看着亚拉欣，如同是看着救世的使者一样，伸出了无助的手。 亚拉欣坦然接过女孩的手，想要将其拉起。 嘶啦—— 一声诡异的拉扯中，女孩的手臂被整个扯了下来。 在亚拉欣惊恐的目光中，女孩的身体开始塌陷为一滩流动的脂肪，仅有那条手臂保留了下来。 他急忙扔掉了手臂，发现宝座下的信徒们都如同身前的女孩一样溶解掉了。脂防渗过满地的教袍，留下了各种各样完好无损的器官。 “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亚拉欣瘫坐回自己的纯金宝座，眼望着身前正发生的可怖一幕。 “……你问怎么回事？” 一旁，那个替他端来清水和食盐的侍从突然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 “这难道不是你亲手造的孽吗，亚拉欣大人？” 第107章 亚拉欣之死(下) 侍从如同是午夜的幽灵一般，于死亡的阴影中出现，时机恰好，不偏不倚。他踏着缓慢而无声的脚步，踱至宝座之前，冲着座上之人行了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悼念礼。 “你！”亚拉欣指向侍从，面色苍白，“这是怎么回事？快……快去叫人收拾一下！” 侍从的嘴中爆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但那目光却异样的冷静。 “伟大的亚拉欣大人哦，您不愧为一方精神领袖，遇到了这种诡异之事，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要人收拾残局。您是担心弄脏您华美的宫殿吗？还是说……”侍从凑到了亚拉欣的耳边，悄然低语，“您早就习惯这种小场面了？” 亚拉欣嘴唇颤抖，挥手推开了侍从，“没听到我的话吗？快去把人叫来！” 侍从向后一退，轻巧地越过地上的脂肪，立在了台阶的边缘，“那您想叫谁来呢？” “还有谁？我的信徒们！” “啊，信徒们，您确定……您还有信徒吗？”侍从背过身去，看向了台阶之下，“一百年前，您可是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信徒们，您难道忘了吗？” “你在说些什么疯话！？我创办悼念者才不过三……” 亚拉欣的眼中恍然失神，记忆冲破了虚幻的囚笼，将血淋淋的过去带到了他的面前。 “人体献祭……一百年前的人体献祭……还有这次的……这是……梦？”亚拉欣猛地抬起头来，望向了身前的侍从，“你究竟是谁！？” 侍从发出一声轻笑，缓缓回过头来，面容已经和刚才截然不同。 “信徒？”亚拉欣一眼认出了眼前之人，“你是那个信徒！” “很荣幸您还记得我。”信徒咧嘴一笑，微微躬身道，“据说能够知道自己身处梦中的，都是精神力极为强大的人，更何况是梦中之梦。顺带一提，您知道何为梦中之梦吗？” 亚拉欣对眼前之人的说辞毫无兴趣，他从宝座上跳起，一步上前，钳住了信徒的脖子。 “这是你搞的鬼？快把我放出去！” “如果我是您，就不会这么粗鲁地对待您的狱卒。”尽管被钳着脖子，但那信徒说起话来却丝毫不受影响。 “狱卒？你说我是你的囚犯？你竟敢把我当成囚犯？”亚拉欣暴跳如雷，他单手抓着信徒的脖子，将其提拉至半空中。这副年轻力壮的身体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这一刻，他没来由地怀念起年轻的感觉。 他要永远保持年轻，但绝不是在这个恶心的梦中。 “大人，您真是贪婪有余，而理智不足啊。”信徒喟然一叹，“您真的觉得，您能在梦中杀死我吗？” 话语间，信徒的身体融化为一滩脂肪，从亚拉欣的指尖滴落。 接着，那信徒重新以侍从的模样从一旁的阴影中走了上来，手中端着一盆清水和一罐食盐。 亚拉欣惶然地看着走近的信徒，这才发现那个被他洗涤的女孩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复活了。那女孩保持着一丝不挂的状态，在他的面前低声啜泣。 砰！ 亚拉欣一拳挥向侍从，盆罐落地，凭空消失。而侍从又溶解成一滩脂肪，从阴影中重新走了出来。身前，少女啜泣依旧。一切就像是永远卡在几帧之间的老电影一样，重复着不可逾越的轮回。 “够了！”亚拉欣嘶声大吼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披着侍从皮囊的信徒停在了原地，将盐罐撒入清水中，又将清水倒在地上，冲掉了一地混杂不清的脂肪，“我早就告诉过您我想要什么了。我替您杀死了二十二个人，替您取来了二十二个器官，您回报给我的是什么？‘奉神使徒的祝福’。您真的觉得，我需要您那一文不值的祝福吗？” “你……想要献祭仪式的流程……”亚拉欣突然想起了这信徒的要求，“不……不行！我绝对不会告诉你！。” “是吗。”信徒的语气平静，“你身为祂的信徒，却只会用这隐秘的仪式来延续你可悲的生命？你知道吗，在北方，当凛冬到来的时候，暴殄天物可是死罪——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 缥缈的远处，钟声响起。冗长而低沉的波动穿透石墙，宛若为谁而鸣的丧钟，亦如将死之兽的悲鸣。 “啊，午夜已至。”信徒微微抬了抬头，闭上双眼，“您知道吗？外面的世界才刚到正午十二点。但梦总是与现实向颠倒，所以这里响起的是午夜钟声。梦中之梦是亡灵最喜欢的地方，而午夜，是亡灵最喜欢的时间。” “你……” “嘘！”信徒将手抵在了嘴唇上，比了一个息声的动作，“快听，他们来了。” 十二下的钟声后，余音渐息，随之而起的，是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 数不清的脚步在接近，声音透过拱门，回响在空荡荡的神殿中。 “他们吃起人来可不分你我。我也该告辞了，请享受您最后的盛宴吧。” 信徒行了最后的悼念礼，随即看向空中的某处。下一刻，他的身体被光所包围，凭空消失掉了。 。 。 。 人体神殿，脑室。 男人轻抚棺壁，绕着石棺而走，双眼盯着其中的老人。 突然，那老人如同是受到了电击一样，全身猛地一弹。胸前新缝的伤口撕裂开来，露出了残破而缺水的肺部。 老人双目圆睁，面部狰狞得几乎要撕裂五官，但从那无神的瞳孔来看，他并没有从自己的噩梦中醒来。 伴着一阵诡异的抽搐，老人的身体上开始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黑斑，乳白色的虫子顺着胸前的裂口钻出，疯狂地逃离老人的身体。 黑斑缓慢地扩散，仿佛要刻意延长这场战役一般。在男人的注视，斑纹连成一片，覆盖了体表的尸斑，最终。它们汇聚于心口，完成了会师，将纯粹的死亡带给了这具苟延残喘的身体。 “我真庆幸我看不到那些家伙。”男人轻声一笑。 “你总会看到的。”旁边，一个身穿异域服饰，口拢面纱的女人轻声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亡灵永远都游离在你的身旁，他们无法伤害你的身体，却能够啃噬你的梦境。” “是吗，”男人淡淡一笑，“那么，我很庆幸我不会做梦。” 女人微微抬起了头，她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提前打断了。 “十分感谢您的帮助，拉玛小姐。您可以回去了。” 拉玛站在原地，并无举动。 “还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要我把这个人带到梦中之梦，如果你想杀死他的话，在现实中就可以做到。” “因为这个人没资格死得这么安宁。”男人回答到，“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拉玛迟疑了一下，“我可以旁观吗？旁观你的……仪式？说实话，我对这些秘法还挺感兴趣的，或许有助于我对梦境的研究。” 男人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就我个人而言，真的很希望能够和您一同见证祂的伟大神迹，但就现实情况而言，恐怕不行。” “为什么？”拉玛不解地问道。 “祂是执掌秘密的神明，在祂的仪式中，仅能有一人存活，而这个将身心奉献给祂的人，也要为祂保守一辈子的秘密：不可道其名，不可言其事。”男人说着，轻吻了一下拉玛的面颊，在她的耳边低语着。 “现在，为了你好，快点离开这里吧。” 第108章 两天前所发生的事(上) 拉玛.什耶姆自睡梦中醒来，双眼适应黑暗之前，首先被调动起的是嗅觉。 产自海德拉默帝国的高级熏香在床头的高炉中静静燃烧，自盘绕的燃头中窜起的丝丝青烟虽不可见，却早已通过气味的形式钻入了鼻腔。 那是一种名为霍里玛斯拉哈德的混合香料，在古海德拉默语中意味“沙漠之梦”。其味道以薄荷为主调，加以少许红鸢椒和主料一半剂量月神草，清爽间透露着些许辛辣，辛辣中又饱含恬静之感，如同是新月之下的沙漠。当干冽的晚风拂过高低起伏的丘壑，耀明星将沙子打成斑斓的异色，沙漠的梦境便开始了。 拉玛十分喜欢“沙漠之梦”的味道，在星塔学习的时候，梦语者就是用这种香料辅助入梦的。这香料不单单能够安神，更为重要的，是“提升灵感”。而造梦，无疑是最需要灵感的精神活动。 拉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沙漠之梦”自鼻腔而入，钻入脑海，仿佛是一双挑逗的双手，正用灵巧的五指轻抚她的头颅。她觉得头脑轻飘而微痒，愉悦之感没来由地出现，激起了灵感的涟漪。 但她并不打算用这美妙的灵感来做梦。她需要起床了，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艾米莉！”拉玛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大声呼唤着自己的仆人。 耐心地等待了近一分钟后，无人回应。 “艾米莉！”拉玛又喊了一声。 又是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后，仍然无人回应。 “那孩子又跑哪里去了……？”拉玛有些郁闷地自言自语到。虽然经常睡到天昏地暗，可一旦到了饭点，拉玛必定会因为肚子饿而醒来。要是在平常，那个年轻的女佣早就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敲响她的房门了。 她失去了耐心，转而喊起另一个女佣的名字，“弗丽达？” 这一次，依旧无人回应，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拉玛一人似的，唯有静默燃烧的熏香为伴。 “该死……”拉玛一侧身，费力地坐起身来。在她的生活中，做梦的时间远比回到现实的时间更多，要不是为了解决最基本的生理问题，她宁愿一直呆在梦中。 长期卧床导致了她身体素质的低下，虽然卡尔多次提醒她要适当进行一些最基本的体能训练，但她可不愿意承受在训练过程中突然昏睡过去的风险。 拉玛将手按在床头柜上，黑暗中碰到了某张像是羊皮纸一样的东西。她摸索着打开了魔能源驱动的油灯，这才发现那张羊皮纸是十几天前卡尔交给自己的“任务函”—— 刺杀白石骑士吴雍。 拉玛看着羊皮纸上纤细流畅的字迹，心情突然变得十分沉闷。 这是她第一次彻底失败的任务，不仅没有成功刺杀任务目标，甚至还在自己最擅长的梦境魔法中被对方所控制。 那次任务之后，卡尔再也没有向拉玛下达新的任务，他一定是对拉玛失望透了。 一想到这里，拉玛的内心如坠石般下沉。 沉闷的心情似乎让肚子也感同身受，发出了一阵更为强烈的咕咕声。 “艾米莉！弗丽达！”拉玛徒劳地大喊着两个女佣的名字，心情愈加糟糕，“该死！我要让卡尔把你们两个都给解雇了！” 她踏上垫了棉毡的木质拖鞋，穿着一身紫藤色的海德拉默风格轻纱睡衣，绕过那张宽到即使翻滚3圈也不会掉下来的大床，走向了紧闭的屋门。 她将手轻轻放在门闩的铁盒子上，熟练地调用起自己的魔力。温润的手心与盒子表面冰凉的翡翠产生了交互，魔力流入导魔凹槽，激活了复杂的机关。 咔嚓——咯嗞——嗞扭——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通过半透明的活板盖子，拉玛甚至可以看清盒子内部的机械运动，那东西莫名让她想到了星塔中的大型魔法装置，不过就原理上来说，却是截然不同。 这个门闩装置出自帕拉多瓦的工匠之手，据说是由西明十二主神的生产之神，神匠菲利克斯亲手赐予的技术。虽然以魔力激活并提供能量，但其整体的运作却完全是通过机械的摩擦、碰撞、扭摆来实现的。对于拉玛来说，机械是比魔法更加难以理解的东西。 “每次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呢。” 看着那铁盒子完成了复杂的流程，厚重的陨钢大门微微开了一条缝，拉玛如此总结到，同时，一声叹气不由地从嘴里发了出来。 这栋位于中城区的塔楼拥有着堪称变态的安保措施，各类结界和装置遍布其中，每天还会有高级术士定时定点前来巡视，王都护卫队的一只小队甚至直接驻扎在了隔壁的房子中（通过‘友好’的交涉手段赶走了原屋主）。比它做的更过分的，恐怕只有白石钟塔、王宫和星塔的隐秘之阁了。 当然，拉玛并非是这栋塔楼的唯一住客，这里还有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刺客、雇佣兵、法师，还有像拉玛这样充当刺客的法师，形形色色的人聚在这里，皆为同一人服务——术士廷总管，卡尔.斯温纳尔。 一想到这里，某种复杂的情绪涌上了拉玛的心头。 她知道卡尔是为了保障她们的安全才设置如此严密的安保措施的，但说实话，这种氛围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被锁在匣子里的魔法宝石，明明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却只能躺在天鹅绒缝制的华美垫子上独自发光。 咕—— 又一阵声音从肚子中响起，就像是在发出激烈的抗议。拉玛决定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只手拉开了房门。 她漫不经心地踏出了门，正打算朝着客厅对角的女仆房间走去时，某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冲入了她的脑海。 这客厅三面为门，其后分别是拉玛的房间、女佣的房间和连接上下的楼梯，剩下的一面墙上开了一大两小共三面窗户，在不影响整体承重结构的基础上充分保证了客厅的通光条件。 此时，璨色阳光透过水晶玻璃，撒下了一片慵懒。鹿皮沙发在明烈的直射下，散发出麝香的气味。 窗外，白石钟塔的钟声响彻天空，以十二下的敲击宣告正午的到来。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上一次醒来的时候，恰好是正午。 “……怎么可能？” 拉玛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我……还在梦里？” 第109章 两天前所发生的事(下) ——不，这不是梦。 拉玛率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调用起全部的感官，将每一处细节尽收眼底。沙发上的麝鹿皮来自摩根中部的瓦勒村，麝香与树脂充分混合，融化为浆，涂抹于整皮的背部，每当阳光直射的时候，皮毛间就会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正是这个味道。 房间中，所有的摆设都和往常一样。藤蔓篮子中放着还剩一半的茶叶，一旁规整地码着一套造型精美的海德拉默琉璃茶具。坚固且耐腐蚀的硬木书柜上满是魔法和神秘学的书籍，皆按照拉玛独创的分类方法一一陈列。 拉玛走向窗边，划手轻轻拂过窗沿，指尖带起一层轻灰。艾米莉那个粗心的小姑娘经常忘记打扫这些边边角角，窗沿上也是终年落着一层不薄不厚的灰尘。 ——不，这绝对不是梦。 拉玛揣揣不安地自我暗示着。 ——没有人……能创造出这么真实的梦境。 与梦相伴的十余年时光中，拉玛不敢说全然洞晓了梦的奥秘，却也能够轻易分辨出梦境与现实。 再真实的梦，也有不合理、不完美、不协调的地方。或许是诡异的光照角度，或许是缺失了某种味道的珍馐，或许是看起来很陌生的熟人。 常人难以分辨出梦境中的虚幻感，只会听凭头脑被假象所迷惑，将其当作是无比真实的现实。但拉玛却可以破除虚假的面纱，将那些或是精心构造或是无意而为的梦境悉数破解。毕竟身为一个合格的造梦者，首先需要是一个优秀的破梦者。 ——没人能在梦境中误导我。 拉玛如此想着，脑中却冒出了那个孩子的脸。 那个叫吴雍的男孩，确确实实地在梦境中获得了主导地位，而且还是在拉玛创造的梦境中…… 不甘的情绪涌上了拉玛的心头，眼下又身处一片难辨虚实的场景，这让拉玛觉得愈加无力。她的内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可她却不愿意承认自己被迷惑了，她宁愿相信这是两个年轻女佣的恶作剧。 “难道……我睡过去了整整一天？”拉玛自言自语道，对着自己述说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释。 “艾米莉！弗丽达！”她大声地朝着对角的房门喊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快给我出来，要不我现在就开除你们。” 这声听起来并不冷酷的威胁似乎起了作用。只见女佣房间的门把手向下一转，保养良好的门轴顺滑转动，朴实的橡木单开门无声地向房间内侧打开。 一个人从其中走了出来——那并非是两位女仆，而是某位素未谋面的男人。 “小姐，您是叫我吗？”男人一躬身，整张脸都埋了下来。 “你……”拉玛摸索着墙壁向后退去，触碰到了自己房间的门框，“你是谁……？” “某位热心的仆人，为您服务。”男人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他的双手向两侧的斜下方伸开，摆出了一副佣人常用的侍奉之礼。 “……”拉玛无言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内心如击鼓般不安。 她的魔杖和防身匕首都在床边，虽然眼前这个男人丝毫没有摆出任何的攻击姿态，但拉玛也不敢轻易地转身躲回房内。既然他有方法潜入这栋戒备严密的塔楼，自然也有方法在一瞬的时间内解决自己。 “我不管你是谁，马上离开我的屋子。”或许是被恐惧所驱使，拉玛音量越提越高，每个字词都被咬得无比清晰，“否则我……” “嘘！”男人伸手比了个息声的动作，轻声说道，“您的两位女佣都在屋子里熟睡呢，您也不想惊醒她们，打扰到我们的交易吧？” “……交易？”拉玛对这男人莫名其妙的言辞感到愈加费解，但眼下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来，“什么交易？” “一场公平的交易。”男人回答道，擅自走向了那张宽敞的沙发，伸手示意到，“不如我们坐下来谈？” “不必了，你请便。”拉玛冷冷地说道。 男人抬了抬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伸手拿起拉玛最爱的那盏琉璃茶杯，在手中把玩起来。 “精心雕刻的蕾丝飞叶纹案，五彩琉璃搭缀的复杂图样，以及这绝美的不死鸟杯柄，海德拉默人果真是耀明星下的民族，艺术造诣令人叹服——您也是有着超凡的审美呢。” “……你究竟想做些什么？”拉玛无视了对方无病呻吟般的奉承，死死地盯着那双苍白而修长的手，“把我的杯子放下。” “我为我的冒犯而道歉。出于职业习惯，我总是会被各种美丽的杯子吸引住。”男人将杯子轻轻放回，“说起来，身为造梦者，您没有怀疑过吗？怀疑此时此刻仅仅是在梦中？” “我很确信这不是梦。” “啊，‘确信’，很果断的用词。”男人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须，“看来您将梦境和现实分得很清楚。可是，真的有必要做出区分吗？在某个午后回忆年少的时光，在某个暗处的角落偷窥自己中意的男孩，在沙漠之梦的云烟中拥抱灵光一现，这些难道不是梦吗？梦，不过是遥不可及的幻象。” “幻象……”拉玛重复着这个词，旋即意识到了什么，“这是……幻象？这个房间是你创造的幻象？” “不尽然。”男人笑着摇了摇头，“这房间依旧是您的房间，只是房间之外的东西，皆为虚幻。”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便被黄昏的色调所倾覆。时间的切换仅在一瞬间完成，那璨色的正午阳光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自拉玛的视线中消失。黄昏之中，男人的身形也变得晦暗起来，显得更加神秘了。 “我已经将唯一的幻象移除了。”男人的脸上打下一块块阴影，就如同是被四分五裂的玻璃，“欢迎回到现实，拉玛.什耶姆小姐。” “你究竟是谁？”拉玛厉声质问道。她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于是便刻意将其隐藏在了身后。 “您应该知道我的，我通常被您的雇主——白石钟塔称作为——‘安撒洛人’。” “安撒洛人……”拉玛吸了一口气，她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多次听说过，却从未见过其人，“你是术士廷的情报者。” “您说的有些问题，我服务于白石钟塔，而非单独的某个廷。”男人纠正道。 “你本应该呆在这座塔里。” “啊，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在这么密不透风的地方生活。而且，鸟儿被关在笼子里，还怎么为主人去发现秘密呢？” 男人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不过，既然您明白我的身份，事情就好说了。” “所以……是和术士廷有关的事情？”拉玛逐渐冷静了下来，她从房门前离开，向前走了几步。 “很可惜，并不是。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个人的私事想要拜托您，‘梦语者’安夏.拉赫希.兹笃辛之徒，高阶造梦者，拉玛.什耶姆大人。” “多余的奉承就不必了。”拉玛挥手道。听到这男人叫出了老师的全名，她的内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反感，“说说你的条件吧，虽然我不觉得会有什么条件让我心动。” “是吗。”男人以一个陈述的语气说道，嘴上依旧挂着令人厌恶的笑容，“如果我说，我能告诉您那个男孩的秘密呢？那个在梦境中打败你的男孩？” “……！” 男人笑着绕过桌子，更加靠近了拉玛，“我听说，您的上一个刺杀任务失败了？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或许可以告诉您一些……有用的事情。” “……” 拉玛紧皱眉头，盯着眼前的男人。她明白，任何一句多余的话都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 “说说看……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请放松，拉玛小姐，现在还不是时候。”男人说着，从袖口抽出一张长方形的金属片，递给了拉玛，“明天晚上十点，最后的晚钟敲响后，请来这个地方找我——那么，再会了。” 男人提了提自己的衣领，欠身致意后，转身走向了楼梯间。 目送着男人消失在门后，拉玛看向手中的金属片，那上面用错金的工艺刻着一行娟秀而流畅的文字。 ——下城区，可爱小爪子街13号，浮木酒吧。 第110章 一天前所发生的事(上) 青灰色的荒原如同是刷满了泥浆的广幅画布，绵延至视野消失的远方。广袤而深蓝的天穹之中，耀明星仅仅占据了东方一隅，举目四周，凡星充斥了天幕的每一个角落，好似一双双黯淡又生痂的昏花老眼，迷蒙地俯视着地上之人。 布伦纳行走在这片荒芜之地，双脚如同陷入了泥泞一般，显得沉重而累赘。他的呼吸羸弱，喘气间将嗓子撕裂地生疼。脚下的水泡长了又破，破了又长，脓水甚至污染了整个鞋子。 他不知道这片灰色荒原何时才是尽头，他只听人说过，越过这片被安撒洛人称之为“哈德利翁”的辽阔平原后，便会有一条直贯内海和外海的河川。淌过那条湍急如天险的河川后，便会进入古文献所记载的“奇迹之地”。 在那里，有着先古精灵所修筑的华美城市，和超乎常识的雄伟神殿；有着肥沃如油膏的良田，和甘美如蜜饯的泉水。那里是隐秘的天堂，全然不似眼前这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 布伦纳决心要到那里去。虽然身后距离回家的路更近一些，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越过龙爪河逃往极北大荒原，再到向着全然未知的领域东进，已然过去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他看着脚下的草原逐渐荒芜，看着碧绿过渡为青灰，看着凡星一如既往，看着耀明星从未更近一步。 说实话，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到达“奇迹之地”，但这已经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布伦纳出生于摩根的一个权势家族，虽非王族旁支，却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可以说，放眼王国上下，能够和他们家族比肩的，绝不超过两位数。 这本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毕竟，谁不想一出生就躺在竞争的终点线上呢？可对于布伦纳来说，这却是一场波及近十年人生的煎熬。 他的父亲从未表现过父亲应有的模样。虽然儿时的记忆已十分模糊，但他犹记得，每当自己想要亲近父亲的时候，他都只会僵硬地拥抱自己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同样僵硬的笑容。他就好像是一具在冰天雪地里冻坏的尸体一样，僵硬，生冷，无法去回应任何的善意。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的父亲就为他安排了一个私人剑术老师，那本应该是在草地上奔跑嬉戏的年龄，布伦纳却被关在令人窒息的练武场中，跟着陌生的老师练习一招一式。 举剑让他的肌肉酸痛，站立让他双腿瘫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适合习剑，可不管他如何去向父亲诉苦、抗议，对方都只会沉默地将他赶回练武场，然后再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父亲就是一个沉闷的人，相反的，他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十分暴躁。他会为了许多小事而大发雷霆，也会毫不留情地施予惩罚。 7岁那年，布伦纳因为逃了一节剑术课而被父亲丢入了家族的地牢。在那潮湿、阴暗的囚笼中，布伦纳和三个逃犯关在了一起，那些逃犯整夜都在用明暗不定的眼睛打量着自己，那一晚，他吓得一夜未眠。 8岁那年，布伦纳因为在一次宴会上的不当举止而被父亲当场扇了一巴掌。他犹记得那些与会的尊贵小姐们的捂嘴偷笑，犹记得羞耻感伴随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楚一起袭来，犹记得自己留下的不争气的眼泪，也犹记得随之而来的第二个巴掌。 这种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其中的某件事情，单独拿出来并不会比其他的事情更加可耻，但也确确实实地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是某个寻常的上午，布伦纳的剑术老师去参加了一场表演性质的比武大赛，留他一人独自在练武场练习。将100下的空挥压缩成20下后，布伦纳烦乱地丢掉了手中的木剑，百无聊赖地在练武场中兜起了圈子，打量着武器架上千奇百怪的武器。 他拿起那些从未用过的奇怪兵器，无论是长矛还是战锤，挥舞起来都十分费力。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挂着的一副匕首上。 他将匕首拿起，一正一反地架在手中——那是他从冒险中看到的姿势，来自古老帝国的刺客们都喜欢这样拿匕首。 他开始凭空挥舞起匕首。 咻——！ 匕首划破空气，激起一阵尖锐的啸音。 布伦纳十分喜欢这个音色，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游走于黑暗中的刺客，刺杀坏人于不备之间。 咻——！ 又是一声。布伦纳腾空一转，以身体为中心，拉着匕首划出一轮满月。 他愈加喜欢这个小巧的武器了，方便、又不费力。 正当他沉浸在扮演刺客的喜悦中时，练武场的大门被推了开来。回过头来，正发现父亲走入了房间内。 布伦纳面露喜色，朝着父亲跑去。他走到父亲面前，展示着手中的匕首。 “爸爸！你看！我想学……” 他的父亲看到了那两把匕首，眼中腾地冒出了怒气，几乎没有给布伦纳留下反应的时间，一只大手便如同骤雨般落下，重重地打在了布伦纳的脸上。 “匕首是小人的武器！” 他的头脑发昏，眼中的景象出现了迷离的叠影，一片聩晕中，他只记得父亲如此说道。 接着，他看到父亲拾起那两把木头匕首，徒手将其掰断，扔在原地。 接着，父亲没有说出任何多余的话，摔门而出。 布伦纳摸着脸上的红肿，那是父亲对他使用匕首的“奖赏”。 自那以后，就好像是为了与父亲对着干一样，他偷偷地让城里的工匠为自己打造了一双定制的匕首。高级寒铁闪烁出冷冽的光泽，不加掩饰地透露出自身的锋芒——那是一双真正的，可以杀人的匕首。 为了能够隐蔽地学习匕首术，布伦纳要求他的剑术老师教自己图文加短剑的使用方法。这两种武器就功能上来说十分类似，都是为了在近身的情况下迅速地刺杀敌人。 这一策略十分地成功，剑术老师将许多短剑的使用技巧教给了布伦纳，而布伦纳又将其巧妙地运用于匕首的使用上。他对短剑的学习愈加上心，渐渐的，匕首的使用也愈加精湛。 这种得心应手的感觉让布伦纳变得膨胀起来，他渴望能够有一个施展身手的机会，渴望能像冒险中描写的那样—— 于黑暗中刺杀恶人。 第111章 一天前所发生的事情(中) 这个机会来得恰到好处。 大约一个星期前，他参加了一场在四季宫举办的除幼礼活动。在摩根的传统中，18岁称作成年，12岁称作除幼。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些仪式化的时间点或许并没有过多的意义，可对于上流家庭来说，18与12却是意义非凡的数字。 18岁意味着蜕变，蜕变为一名高贵的交际者。 12岁意味着成长，从懵懂走向成熟。 由王室主办的除幼礼活动，就是为了让这群年轻的孩子先一步感受交际的魅力，并早先培养起对王室的忠诚。这个活动只允许来自上流家庭的孩子们参加，而他们的父母不能陪同入内。在这里，孩子们主导着交际活动的一切，他们努力效仿自己的父母，说出稚嫩的措辞，极力去扮演成一位体贴的绅士或是温柔的淑女。 为了让孩子们尽快接触摩根的酒文化，这里也会提供一些低酒精含量的饮料。一般来说，这些“假酒”并不会让人喝醉，顶多会有一些微醺的感觉。可倘若喝的太多，本身又属于一杯倒类型的，那依旧会败下阵来。 而那次的活动中，就有这样一个倒霉孩子。 那是王室的某个小主子。满身的华服和白金相间的配色彰显了不同寻常的身份地位，通红的脸蛋和一身肥肉显示了家人的宠爱。那孩子将酒桌扫荡一空后，就开始骂骂咧咧地要求上酒。某个富商家的孩子上前劝阻，却被对方按在了酒桌上打。当时，布伦纳就站在一旁，他冷冷看了那小胖子一眼，发出了一声嗤笑。 而这声笑被那小胖子捕捉到了。（微量）酒精带动起的攻击情绪让小胖子愈加兴奋，他将布伦纳的嘲笑视作为对王室的侮辱，于是抄起了桌子上切蛋糕用的小刀子，要求和布伦纳决斗。 布伦纳坦然接受了这场“邀约”，他也拿起了两把小刀——和自己的匕首几乎一样长——在身前架好了姿势。 孩子们自觉散成了一个圈，没人再上前劝架，相反的，他们对这场“绅士之间的对决”似乎颇为兴奋。 布伦纳稳稳地站在一侧，看着眼前路都走不稳的小胖子。他十分有信心能够划破对方的衣服，让他露出自己那丑陋的肚脐。这只是一场点到为止的威慑，只需让那蛮横的小胖子知道，社交场合不应如此粗鲁。 小胖子大吼了一声，高举小刀向前冲去。 ——步态、握刀的姿势，太多的漏洞了。 布伦纳在内心里轻蔑的评论道，就好像当年剑术老师评论他一样。 他向前迎去，观察着小胖子的后续动作，但随即发现这只是自己的多心。对方的后续动作，就是单纯的冲锋。 手起刀落，小胖子将刀重重地劈下。布伦纳轻松一闪，手中的小刀如未满之月，划着半弧状朝小胖子腹前的真丝礼服而去。 下一秒，令布伦纳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单纯缺乏格斗训练的知识，小胖子非但没有闪开，反倒一步踉跄向前栽去。布伦纳的刀锋轨迹本能完美地划过他的衣服，顶多带起一丁点的皮肉伤。可是此刻，那未满之月的边缘却腾地撞上了坠落的太阳。 ——噗吱 一声沉闷的声音传来，匕首确确实实地划破了衣服，同时，深深地扎入了对方的肚子。 布伦纳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到那王室的小胖子在地上捂着肚子，像是临死的猪一样发出哼哧与哀嚎。他看到鲜血染红了纯白镶金丝的礼服，点出一片红日。他听到了女孩们的尖叫，以及卫兵身上盔甲摩擦的声音。 他的记忆就像是出现了裂缝，主动舍弃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一次衔接上记忆的节点，是在父亲的会客室中。他记得那个男人面若冰霜，好像一具冻僵了的尸体，以一种冰冷的语气告诉自己那小胖子并未被刺中要害。同时，一纸公文被扔到了布伦纳的面前。 “明天，和我去国王面前述罪，”他记得父亲以一种克制的语气说道。 “述罪？”他感到可笑而激怨，“是那胖子先动手的！是他要求决斗的！我只是想稍微吓一吓他，结果他像只猪一样自己迎了上来！” “他是王室本支，王位的第16顺位继承人。伤害国王的继承人，本应该是死罪。”父亲冷冷地回应他，似乎是在面对一个死囚，而非自己的儿子。 “他们除了像猪一样能生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去他妈的国王！去他妈……” ——啪！ 巴掌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打了过来，布伦纳摔倒在地，痛苦地咬着牙齿。下颚用力的瞬间，脸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听到了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那应该是他左脸的颧骨。 “你今天犯了三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伤害了你应该守护的人，侮辱了你应该敬仰的家族，说出了毫无荣誉感的话。”父亲背过身去，望向了窗外，“明天，向国王述完罪后，我会让芬恩护送你到第一边戍团服役……这是我为你争得的机会。” “荣誉感？”布伦纳站起身来，捂着侧边的脸颊，发出了一声轻笑，“我会把你的决定当成是一种荣誉的，父亲大人。” 那天晚上，他逃跑了。 他从被软禁的卧室中跳窗而逃，用1枚金币贿赂了上城区的守卫，通过了宵禁中的城门。紧接着，他又花了1枚金币雇了一辆中城区的轻型马车，让车夫快马加鞭地将自己带出王都。 他本想往东走，去诺特兰庇护地，可东边是贯穿摩根全境的范恩维格河，而那座巨大塔桥上驻守的士兵又归父亲管辖。 最终，他决定绕过摩根海姆北面的克伦纳山，沿着内海一路向北，进入极北大荒原。很小的时候。他听自己的叔父讲过极北大荒原的故事，他将那片未知的土壤描述为“奇迹之地”，就好像那里真的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能够将一切的童话故事变为现实一样。 布伦纳从不相信什么童话故事，早熟的教育和并不快乐的幼年让他早早地脱离了幼稚的幻想。但他愿意相信龙爪河的对岸是一片奇迹之地。毕竟，逃离了父亲、逃离了王权、逃离了虚伪的荣誉感、逃离了令人窒息的王都，本就是一种奇迹。 他此时还并不知道，在某种意义上，这将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逃亡。 第112章 一天前所发生的事情(下) 布伦纳倚靠在光秃的岩石上，双眼迷离地望着远处。天空展现为一幅乏味的画卷，用着最简单、最苍白的颜色勾画出此时此景。 一如既往的灰色平原，以及黄昏之时的暗淡昏黄。稀薄的云彩之后，群星开始隐现，如同扎满画布的小孔，透露出微弱的光芒。 这是他在灰色平原的第五天。 五天的时间，青灰色依旧，他没有望见河川，更没有望见那“奇迹之地”。布伦纳就像是一个并不虔诚的信徒，在荒原中踏上朝拜之旅。但他的内心并无神明指引，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逃离，只是为了自己。 他的头歪斜在一侧，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臂。那里，参差不齐的断面上覆盖着一层染红的布，本应是手掌的地方却空无一物。 身旁，一只死掉的狐狸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脖子间凸显出一个可怖的伤口。 半个小时之前，这只天杀的荒原狐突然从一旁跳了出来，趁着布伦纳不备，朝着他的喉咙扑去。本能使得布伦纳伸出手来，挡在了狐狸的前面。 那狐狸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任凭布伦纳怎么捶打、挥甩，深陷在骨肉中的尖牙就是不肯拔出。生死的对峙中，布伦纳腾地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匕首，直直地扎入了狐狸的喉咙。一声呜咽之中，狐狸的牙齿松动了开来，布伦纳强忍着剧痛，将狐狸的双颚撑开，尸体软绵绵地坠落在地，而那只手也如同是身外之物一样无力地垂下，仅有丝丝的血肉尚且牵连其中。 “不……不……” 布伦纳无神地捧起自己的左手，极力想要将它“塞回”小臂上。他将手朝着断口旋、挤压，鲜血四溢，痛楚爆发。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痛楚，比父亲的巴掌还要痛上十倍百倍。 他一边颤抖着，一边试图将手接回去。鲜血淳淳流出，他觉得手臂燥热，却又异常的冰凉。 燥热，是燃烧生命；冰凉，是死气缠身。 一瞬间，对死亡的恐惧超过了对完整的诉求。 布伦纳抄起小刀，将仅存的血肉割断，又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围巾，缠绕在伤口上。 他俯下了身子，将缠好的伤口死死地压在腹前，失声大哭起来。逃离王都以来的所有压抑情绪被全部释放。他恨那个王室的小崽子、恨国王、更加恨自己的父亲。 只是因为伤了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轮到王位的垃圾，就要被流放到第一边戍团。那是什么地方？是杀人犯、强奸犯，是各类犯下滔天大罪的人的去处，是凛冬之中的天然囚笼，是有去无归的末地。 他恨自己的父亲，他相信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只是父亲不愿意为他争取。或许那男人本就想摆脱他，摆脱他这个用母亲的死亡换来自己的出生的血子。 ——是啊，那男人，根本就不在乎我。就像他一直所表现出的那样：一具冻僵的尸体。 夜晚渐近，黄昏占据了世界的画布。布伦纳的哭声渐息，转变为一种异样的平静。但这平静绝非是出于放弃一切的心态，相反的，求生的欲望比之以往更加强烈。 “诸神啊……”布伦纳将视线从断手和狐狸的尸体上移开，转而以一种十分虔诚的姿态低低垂下，“我渴望生的机会，渴望复仇的机会，我祈求得到您的聆听，得到您的垂怜。” 布伦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祷词，直到夕阳西下，完全沉浸于地表之下。 ——铃 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布伦纳抬起头来，一个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那男人手执一根长杖，仗端垂挂着数以千计的铃铛。破布一样的衣服耷拉在身上，背后绑着两根飘着七色彩带的棍子。布伦纳从未见过这副打扮，倘若是在摩根，这只会被称之为疯子或野蛮人的行头。 “……你是谁？”布伦纳向后一缩身，警惕地问道。 “我不是谁，只是你需要我，所以我出现在了这里。”男人以几乎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 布伦纳倒抽了一口气，“你是诸神？” “我不是诸神，我是祂的使者，而祂是世间的唯一神。” “祂……？” 男人没有回答布伦纳的问题，而是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告诉我，孩子，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布伦纳抿了抿嘴，说道，“往东，穿过哈德利翁，去奇迹之地。” “hadleorhvoen”男人轻幽幽地说出了一个类似“哈德利翁”但口音更加陌生的词汇，“孩子，你知道你所说的哈德利翁的含义吗？” 布伦纳沉默地摇了摇头。 “守护秘密之地。”男人回答到，“它要守护的秘密，就在这片荒原之后，也就是你所说的——奇迹之地。只可惜，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布伦纳的心头猛地一颤。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男人磕了一下手中的长杖，铃铛哗哗作响，“那里曾经是奇迹之地，或者说，它本身就是奇迹。可现在，那里只有焦土、残垣，和永远燃烧不尽的火焰。那片土地，早就被你们信奉的西明一族毁灭了。” “怎么可能……”布伦纳的嘴唇发颤，断掉的手臂传来了阵阵幻痛，“那我到了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铃！ 男人又以长杖捶地，铃铛声比上一次更加响亮。 “告诉我，孩子，你想活下去吗？” 布伦纳抬起头来，低声嘶哑道，“想。” “告诉我，孩子，你为什么想要活下去？” “我……我不知道。”布伦纳的双眸黯淡了下去，“我……只是想活着，然后……杀死罪有应得的人。” “复仇，你已经知道你想要活下去的动机了。”男人第三次以仗捶地，铃铛以空前的聒噪声发出共鸣，“我可以帮你活下去，我可以予你新的生命。你将受到祂的庇护与锤炼，成为祂虔诚的信奉者。你将为祂而起，因祂而死。你将听到祂的名字，这名字你只可记住，不可言说。你将为祂保守一辈子的秘密，祂的存在和话语只可深藏于你的脑海中，深藏于最深的意识中，倘若你说出了祂的事，必将迎来最为苦痛的惩罚。你接受吗，孩子？” “我……”布伦纳向前跪倒，深深地埋下了头，“我接受，谨听……祂的指引。” “很好，”男人第四次捶地，“借由我之口，祂将祂的名字告诉了你。记住，孩子，祂被称作为千面圣者，是世界原初之主，世间唯一的真神。” “……”布伦纳禁闭双唇，唯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从此以后，你的旧身将陨落于此。你将舍弃原本的名字。告诉我，孩子，你叫什么？”男人第五次捶地。 “……布伦纳.拉森。” “从此以后，你的旧债将随你而行。你的仇人的名字将永远烙在你的心脏上。告诉我，孩子，它叫什么？”第六次捶地。 “……弗里德曼.拉森。” “从此以后，你的新生将为你而来。你将拥有新的面容和新的名字。告诉我，孩子，你想叫什么？”第七次捶地。 布伦纳看了一眼身旁的死尸，缓缓地抬起了头。 “……狐狸。” 。 。 。 “唉。” 老板发出了一声喟然长叹，舒服地将头倚在躺椅上。 “狐狸，你还是亲口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把你带到了那个人的梦中之梦。”一旁，拉玛从宽敞舒适的大床上醒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相比你也看到了你想知道的事，按照约定，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关于那个男孩的事。” “先别急，我可爱的女士。”老板从躺椅上支起身来，走向了床前，“明天，我希望您能再帮我一个忙。” “什……”拉玛从床上跳了起来，“你可没说过要我做这么多事！” “啊，我确实没说。然而我也没说具体帮什么，不是吗？”老板怂了怂肩，“不过请放心，这是最后一个忙，我保证。在那之后，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您。” “你……”拉玛咬紧了牙关，随即又气馁地松了开来，“请记住，等价交换。” “当然，这是作为一名情报商人的原则。”老板挑逗般地一笑，“顺带一提，您认识狐狸吗？” “不算认识，我只在钟塔见过他几次，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过……”拉玛沉吟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是弗里德曼——那个‘破晓骑士’的儿子……” 老板抿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从床边的桌子上抄起一盏酒杯，“说起来，您知道弗里德曼.拉森为何被流放到第一边戍团吗？” 拉玛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因为触犯了某个王室成员，我是这么听说的，怎么了？” “那个王室成员，正是梦中之梦所看到的王室孩子的父亲，弗里德曼.拉森有意调查了他们那一支的底细，发现了许多不得了的勾当，只可惜这件事被压下去了，而我们敬爱的‘破晓骑士’也因此被流放了。” 老板深深地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接着将其放回了原处。 “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第113章 报告 白石钟塔三十三层，团长室。 凯恩斯.拉森神情凝重地着羊皮纸上的内容，目光从一行挪向另一行，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良久后，他将羊皮纸放回了桌子上，舒缓了一下紧皱的眉头。 “大概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凯恩斯将双手交叉在身前，看向吴雍，“虽然擅自行动并不值得提倡，不过就结果来说，你们做得很好。” 见凯恩斯没有追究那些复杂的权责问题，吴雍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可同时，新的忐忑自心底升起。 他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身旁，除于洛颖之外，还有其他两人——亚瑟.阿特莱，以及蒙多拉尔.比约奇。 他们身批短款斗篷，穿着轻便的马甲，脚踏旅人们钟爱的牛皮短靴，腰间则挂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随行布囊。那副扮相仿佛在向人们强调，自己是一个游走四方的冒险家，与眼下红白为主的骑士廷主色调格格不入。 凯恩斯侧过身去，面向那两个并不熟悉的来客，露出了一个亲切的微笑。 “两位选择将这件事情告诉骑士廷是十分明智的决定，请允许我代表白石骑士团向两位的睿智和果敢致以谢意。” “您过誉了，要是没有吴雍和于洛颖的帮助，我们可能就要命丧地底了。这次的功劳与荣誉，理应由贵团享有。”亚瑟温而有礼地一欠身，面不改色地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 吴雍顺势打量了一眼亚瑟，此时的他已然恢复成了男儿身——不，应该说是伪装成了男儿身。 亚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侧脸报以一笑，吴雍迅速转回了自己的脸，只觉得双颊有些发麻。自从得知亚瑟其实是个女孩子后，吴雍就再也无法直视男人形态的她了。虽然那副碧眼中的温情，以及处处所体现出的行为举止，无不在暗示她的女子身份，可果然还是—— 过于反差萌了。 “哈哈哈，两位可别这么说。”凯恩斯笑着摇了摇头，“亚拉欣曾是王都的头号通缉犯，可以说，是整个王国的敌人。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能活到现在。如果两位没有接受那位老妇人家属的委托，没有发现地下的隐藏通道，亚拉欣很可能完成他的第二次仪式。到时候，后果可不堪设想。” “那将是我们都不愿意见到的结果，很荣幸能参与到这场行动中。”亚瑟依旧面不改色地回答道，看不出任何的慌张与破绽。 ——不愧是贵族家的孩子，大概是从小被教导如何巧妙回避话题，说一些“明智”的谎话吧。 吴雍在内心里评论道。 亚瑟似乎并不想暴露太多的私事。尽管她同意将此事报告给凯恩斯，但是在提交给团长的报告书中，亚瑟将调查杀人案的原因改为了“接受被害人家属的委托”，并要求吴雍不能提及自己的真实身份。 说实话，吴雍对亚瑟的真实动机尚且抱有疑问，她和蒙多拉尔的变形能力以及家世背景也是疑点重重。尽管如此，他还是接受了对方的提案。将他们带到了这座堪称王国军事中枢的白石钟塔。 ——如果他们其实是安特利维奇的间谍，那我岂不是成了卖国贼了？ 吴雍没来由地想到。 ——也不对，我并不是摩根人。只是……恰巧来到了这里。 吴雍正了正脚步。来自现实世界的普通高中生也好，异世界的神也罢，现在的他，只是白石钟塔的一员。 “凯恩斯先生，”一直默默站在亚瑟身后的蒙多拉尔突然发声，“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请讲。”尽管对方的语气有些直接，但凯恩斯依旧保持着温而有礼的表情。 “这种影响恶劣的连环杀人案，为什么骑士廷没有主动介入？” 听了对方的问题，凯恩斯微微张了张嘴，略微的思考后，方才回答道，“王都的机构有着明确的职责界定，这类案件通常归王都护卫队管理。” “我听过一种说法，‘白石骑士是守卫王国之盾’。” “是的。”凯恩斯一点头，没有说多余的话。 “即使是这么恶劣的案子，王国之盾也没有行动起来？” “王都护卫队一直在努力解决这个案件，实际上，如果多个机构同时介入，只会导致不必要的混乱。” “可他们解决了吗？”蒙多拉尔直视着凯恩斯，脸上的肌肉如同一块块生硬的石头。 凯恩斯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迎上对方的目光，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够了，蒙多拉尔。”亚瑟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蒙多拉尔，接着，忙不迭地转过身来，深深地一鞠躬，“请原谅他的无礼，希望没有让您感到不快。” 蒙多拉尔沉默地收回目光，跟着亚瑟的举动，笨拙地欠下了身子，“……是我问了多余的问题，请原谅。” “不要在意，我能够理解您的心情。无辜者牺牲，杀人者堕渎，这样的事情，任谁都不会好受。” 凯恩斯站起身来，将那纸报告卷起，塞进了特制的木筒中，“关于后续的事情，骑士廷会派人处理的。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为两位在钟塔里准备了客房，就让吴雍和于洛颖带两位去吧。” 。 。 。 “你今天是怎么了？蒙多拉尔？”亚瑟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显得有些愠怒，“那是白石骑士团的团长！你怎么会想着去挑衅他？” 蒙多拉尔双手背在身后，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我……对不起，亚瑟，我真的对这群伪善的骑士没什么好感，没忍住就……” 亚瑟向后瘫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要知道，这不是好感不好感的问题。” “我知道，”蒙多拉尔试图为自己辩解，可愈发地觉得无力，“我只是……” 亚瑟轻声吟唱起来，打断了蒙多拉尔的话。她的身形与外貌开始发生变化，恢复了原本的样貌——那是深深镌刻在蒙多拉尔内心深处的面容，是他此生所见过最美的脸。 “蒙多拉尔，”亚瑟缓缓走近，抬起了对方的脸颊，“你保护了我十七年，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了解你的善良和谨慎。不要让你的善良变成你的致命伤，也不要丢弃你的谨慎。” 蒙多拉尔看着亚瑟，看着那双碧眼中温润如水的柔和，突然觉得有些恍神。 “我明白，”蒙多拉尔低声说道，“为了你的计划，为了你，我会……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的。” 第114章 远方来信 柴火噼啪作响，烧起的火光照亮了房间一隅，凯恩斯披着厚实的羊毛斗篷，背对身后的壁炉，手中紧捏一纸刚刚寄到的信件。 他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方才将其扔回了桌子上。 “哥哥……”凯恩斯揉捏着双眼之间的山根，重重地叹出了一口气，“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凯恩斯迅速抓起那纸信件，将其塞入了桌下的暗屉中。 “请进。” 敲门者推门而入，是凯恩斯正在等待的两个孩子。 “团长，你叫我们？”吴雍走向桌前。 “打扰您了。”紧跟在男孩身旁的，是于洛颖。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中，凯恩斯刻意观察了这两个孩子的行为举止，可以说，他们在为人处世上的态度截然不同。 吴雍并不是那种会拘泥于繁文缛节的人，尽管面对初次见面的生人依旧会显得谨慎，或者说有些过于矜持。可一旦将对方当做同伴，那种矜持感就会荡然无存；同样的，对待他认为是敌人的人，敌意也会显露无疑。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像极了以前的弗里德曼。 而于洛颖则是自始至终保持着某种距离感。这孩子从不会主动表达敌意，但她的那份善意与礼貌却是一视同仁的。其实，对所有人表现的善意就是没有善意，而这种处世态度其实是相当危险的：你无法找到真正的朋友，但敌人却不会因你的善意而消失。从这孩子的身上，凯恩斯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不过，让凯恩斯感到疑惑的是，这两个孩子对待彼此的态度，似乎和对待别人完全相反。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将内心多余的思量暂时抛却。眼下，还有更令人心烦的事情要去解决。 “是的，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把你们叫出来。”凯恩斯笑了笑，“要来杯酒暖暖身子吗？” “不用了，谢谢。” “凛冬就要到了，王都也一天比一天冷了啊。”弗里德曼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将信件从暗屉中取出，重新放回了桌子上，“这是从第一边戍团寄来的信。” “第一边戍团？弗里德曼寄来的？”吴雍面露惊色，“我……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凯恩斯笑着一致意，将信递了过去“虽然是寄给我的，但信里的内容却和你们有关。” 吴雍接过信，平铺在桌上。凯恩斯默默观察着两个孩子的微表情，起先是疑惑，在某个关键字词的节点又转变为惊讶，惊讶随之成为惊喜，继而是期待。这场情绪之旅的末尾，是极力掩盖着期待的平静。 ——看来是留不住这两个孩子了。 凯恩斯在内心里默默一叹气。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读心”能力是否是一件好事，它曾让凯恩斯避免了很多风云涌动的危险，却也产生了许多无谓的烦忧。 “就如信中所说，莫德迪克被你杀死后，极西地区的悼念者发生了内部动乱，弗里德曼借机出兵，几乎端掉了他们的老巢。大约有近百名儿童被救了出来，虽然让他们放下武器，重新适应社会还需要一段时日，不过……事情总会过去的。”凯恩斯将双手交叉在身前，解释着信中的内容。 “‘几乎’端掉，而不是连根拔除？”吴雍问道。 凯恩斯一点头，“骑士廷的线人也传回了消息，仍旧有不少悼念者逃跑了，他们似乎往更西边的下界结界带去了，弗里德曼已经派出了游骑兵，应该不需要担心。问题在于——” 凯恩斯伸展了一下十指，望向桌上的信件，“在于我的兄长，弗里德曼.拉森向两位提出的委托。” “前往安特拉加岭，调查悼念者的秘密……”于洛颖的手指滑过纸上的字段。 “弗里德曼的手下抓到了几个悼念者的高级信徒，就他们交代的情况来看，诱使下界进犯科莫山完全是莫德迪克的个人行为。悼念者内部管理十分混乱，各自都心怀鬼胎，虽然他们不知道莫德迪克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的，不过，这些信徒曾多次听到他提及同一个地方——安特拉加岭。” “……如果我们接受弗里德曼的委托，要以谁的名义行动？第一边戍团？白石骑士？还是……个人名义？”吴雍问道。 “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凯恩斯终于迎来了不得不提及的事实，“安特拉加岭是归国王拥有的王家禁林，本身又与安特利维奇接壤，未经许可擅自进入是很严重的罪，即使以白石钟塔的立场也难以行动。” “也就是说，弗里德曼希望我们做的，不是‘合法前往’，而是‘非法潜入’。”吴雍如此总结道。 凯恩斯苦笑了一声，“我的哥哥向来如此。这是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我希望你们考虑清楚。碍于立场问题，骑士廷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嗯……”吴雍沉吟了片刻，看向了于洛颖，只消一个眼神交换，两人似乎就确信了彼此的想法。 看着两人好似心有灵犀的奇妙互动，凯恩斯的内心里泛起了莫名的感慨。 两个截然不同，却又紧紧相连的年轻人。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西部不断传来的下界魔物伤人案件、霜龙的苏醒、魔物的大规模入侵，“奉神使徒”亚拉欣的出现、王都剑拔弩张的政坛局势……不论是凯恩斯，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大家都感受到了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异样。 在最为寒冷的凛冬即将到来之时，似乎有什么潜伏在暗夜中，等待着某个机会。或许，这两个年轻人真的能做些什么，为即将到来的凛冬做好准备。 “团长，我们已经决定好了。”吴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明天就启程去安特拉加岭。” “我尊重你们的决定。”凯恩斯站起身来，收回了信件，将其投入身后的壁炉中。 “我将暂时解除你们在骑士廷的身份与职位，你们从今往后的行动将与骑士廷没有任何关系，而骑士廷也不会为你们提供任何帮助，直到你们平安归来。”凯恩斯扫视了一眼身前的两人，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你们接受吗？” 两人默默一点头。 “很好。”凯恩斯的脸上舒缓出一个笑容，“等会去34层，找事务官取回你们的武器。白石钟塔配发的东西，像是制服、盔甲这些不能带走。至于你们的行囊，我会代为保管，带上自己需要的东西就好。” “谢谢您。”吴雍和于洛颖坦然道，“那我们先回去准备一下。” “稍等。”凯恩斯抬起了手，目光则望向了一旁的侧室，“实际上，刚才那封信是边戍团的两位客人带来的。” “客人？”吴雍疑惑道。 “请出来吧。”凯恩斯嘹亮一喊。 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下，侧室的门被推了开来，还未见门后之人，那熟悉到让吴雍想打上一拳的欠揍语调便响了起来。 “iyo~小子，在王都玩的开心吗？” 第115章 狐狸终究只是狐狸 “iyo~小子，在王都玩的开心吗？” 身材高大的男子悠闲地从门后走了进来，脸上挂着那副熟悉的戏谑笑容。 “艾……”吴雍哑然失声，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艾纳尔！？” “也就半个月不见，至于这么吃惊么？”艾纳尔将双手抱在身前，脸上的表情愈加欠揍，“怎么？想念和我摔♂跤的美好时光了？” 所谓摔♂跤，就是近身格斗术的练习，虽然不及现代格斗术那么科学，但也可谓是招招致命。即使是点到为止的训练，也极易落下一身瘀伤，再加上艾纳尔本身就是个人高马大的真实猛男，那几个月的格斗训练简直就是地狱级别的体验。 “不……完全不想念……”吴雍不加掩饰地说出了大实话，“话说你的伤……？” “嗯哼，已经痊愈到做一千个仰卧起坐也不会把伤口撑爆的程度了。倒是你——” 艾纳尔吹了声口哨，随意地踮起吴雍的胳膊，像是菜市场买猪肉的大妈一样打量起来。 “不错，肌肉更结实了，看来你到王都后也没闲着。” 接着，他面向一旁的于洛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般地躬下身，行了一个和他极其不搭的绅士礼。 “于小姐比当初更加美丽动人了，用我们摩根的俗话来讲，就是‘美酒只会越陈越香’。” “哈哈……谢谢您。”于洛颖似乎对艾纳尔的赞美有些不自在，“很高兴再见到您，艾纳尔先生。” “我也是。”艾纳尔眨了眨一边的眼睛。 “所以，”吴雍挡在了艾纳尔身前，阻止这个欠揍的家伙继续调戏于洛颖，“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关于这点，”凯恩斯从桌后走上前来，“弗里德曼已经考虑到了骑士廷没法协助你们，所以就从科莫村派了他们两位过来。” “两位？”吴雍疑惑道。 “没错，两位。”艾纳尔半扭过身子，朝着后面的房门喊道，“喂！小妮子，你打算在那里躲多久？” 在吴雍的注视下，一双手扒在了门框上，接着，自门后露出了半张脸，瞪着一双如猫儿般警觉的眼睛。 吴雍看着那双被炉火映得明亮的眼睛，腾地想起了在哪里见过那副眼神。 永冬之地的萝莉刺客！ “诶……？”于洛颖也想起了这个孩子的来历，不由地发出了声。 “快过来。”艾纳尔招了招手。 萝莉躲在门后，一动不动。 “给你三秒钟，否则明天没有蜜饯脆饼吃。”艾纳尔伸出三根指头。 萝莉像是炸毛的猫儿一样缩了缩肩，一声不吭地走到艾纳尔身后。 “这小妮子当时和我在一间病房，我醒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坐在我床边，手拿一块毛巾，准备往我脖子上勒。” 艾纳尔说着，搓了搓小女孩的头，而女孩像是被公开提及了某个黑历史一样，满脸通红。 “很显然她没成功。我痊愈之后，就开始训练这孩子如何正确地用毛巾勒死敌人，以及如何使用本来就是武器的武器。虽然最开始很不老实，但自从我给她吃了一块蜜饯脆饼后……嗯，不得不说，这小妮子很有天赋。”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吴雍听得一脸懵逼，“你倒是说重点啊。” “重点就是，弗里德曼要我带着这小妮子来协助你们，她曾在安特拉加岭附近的悼念者分部接受过训练，知道那边的一些情况。” 艾纳尔说着，又搓了搓小女孩的头，那孩子本想起手反抗，但似乎是想到了蜜饯脆饼的事情，只得屈辱地鼓起了脸，以此表达不满。 凯恩斯清了清嗓子，“安特拉加岭远在南疆，路上有人相互照应是很有必要的。请保护好这三个年轻人。” “我会的，拉森先生。”艾纳尔收起了那副轻浮的表情，向凯恩斯行了一个白石军礼，随即又看向了吴雍和于洛颖，“我和这小妮子住在下城区，明天一早，7点的钟声敲响之后，峭石街南口见，别迟到了。” 见两人一点头，艾纳尔朝小女孩勾了勾手，带着她往大门走去。 “艾纳尔，”吴雍叫住了对方，“我送你一程。” “你这话说得跟送终似的，”艾纳尔打趣道，“也罢，来吧，顺便给我讲讲你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 向凯恩斯团长打了声招呼后，四人前后脚地离开了房间，步入通往运输圆盘的走廊。 “所以，你想问我些什么？”艾纳尔开口问道。 “这小姑娘……”吴雍瞄了一眼紧跟在艾纳尔身后的女孩，“是弗里德曼让你带来的？” “对啊。”艾纳尔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说实话。” “小子，你有时候真是敏锐的过分了。”艾纳尔停下了脚步，有些烦乱地叹了口气，“行吧，是我要带她来的。科莫村刚从那次入侵中恢复过来，以后说不准还会有什么危险，我本来想托王都的朋友领养这小妮子，但她说什么都不肯，还……” “我说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女孩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别想把我跟条狗一样丢掉！” “就是这样。”艾纳尔耸了耸肩，“现在，这熊孩子算是缠上我了。” “我好像有些理解她的想法了。”于洛颖在一旁点头道，“她把你当作了父亲。” “那我恐怕是全摩根最差劲的老爹了。”艾纳尔咧嘴一笑，又搓了搓女孩的头。 正当此时，运输圆盘从下层升起，停靠在走廊的正前方。一个全副武装，披着红白斗篷的男人从圆盘上走了下来。那男人一看到吴雍，本就苦大仇深的脸变得愈加阴沉。 “……狐狸。”吴雍低声念道。 狐狸向前走来，铁靴在地板上踏得生响。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停在吴雍面前，冷冷地问道。 “团长找我有事。”吴雍简短地回答。 狐狸扫过其他几人，狭长的眼睛中包裹着敌意。 “这个人。”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艾纳尔的脸上，“我没见过。” “我只是一个无害的良民罢了，别在意。”艾纳尔懒洋洋地说道。 狐狸的目光挪向了艾纳尔的腰间，“带着寒铁长剑的良民？” “众所周知，白石钟塔对我们这些庶民来说是个危险的地方，”艾纳尔微微抬了抬头，“带把剑防身不过分吧，我的大人？” 狐狸眯起眼睛，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这里是33层，骑士廷的行政楼层，你知道私自携带武器的后果吗？” “很可惜，我并不知道这些狗屁规则。”艾纳尔露出了一个戏谑的微笑，也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剑柄上，“要不，你给我讲讲看？” 狐狸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约摸十秒左右的对峙后，他缓缓地将手从匕首上移开，大步流星地从吴雍的身旁掠过。 “哼，”看着狐狸的背影，艾纳尔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 “狐狸终究只是狐狸。” 第116章 目标，安特拉加岭 吴雍只手推开窗户的栅格板，将黎明的第一束光迎入了屋内。他以一个面向窗口的懒腰表达了对朝阳的敬意后，转身走到衣架旁，将自己的冒险者便服取了下来。 这身衣服是他在科莫村的时候买的，保暖、防风又不失灵活性，胸口的浸油犀牛皮衬垫不仅可以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还可以凸显健壮的（假）胸肌。离开科莫村后，这几乎成了他唯一的一件衣服，直到他抵达王都加入骑士廷，换上了更加精致的白石礼服后，方才结束了不短不长的使命。 如今，当他重新穿上这身熟悉的服装后，只觉得惬意舒适。 调整好肩头的束带后，他不紧不慢地踱步到了桌旁，一件一件地确认起行李。 “药膏、钱袋、水壶、打火石……”他的手指逐一划过，最终停留在某个物件之上。 那是一柄造型古朴的小刀，是在那片被诅咒的丛林中，某个逾度了千年的少女给予自己的遗物。 ——乌勒尔人的萨满祭器。 “布洛姆恩娅小姐……以及赫娅。”吴雍轻轻拿起小刀，低声念叨着刀中魂魄的名字。 就在昨晚，当他从一堆杂物中挑选要带的行李时，指尖不小心被这柄小刀划破。血滴在刀刃上停留了不足几秒，便淅淅沥沥地渗入刀中。品尝到吴雍的血液后，刀身散发出了某种梦幻的光芒，那有些类似死灵火，却比死灵火多了一丝温暖。光芒消散后，原本空荡荡的刀面上多了一行语义未知的铭文，就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一样，用这种方式重现于世。 他不知道这把祭祀用的器具为何会产生这种变化，但他知道，布洛姆恩娅想让吴雍带上自己。 吴雍将小刀收入临时找来的盒子中，又将装备一件件地码入背包。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将斜靠在墙边的黑骑士拿起，在光线下欣赏起那纯黑的剑体。 “伊格纳尔，我们要去找余安了。” 黑骑士发出了一阵颤鸣，吴雍读出了期待。 咚咚—— 两声简短的敲门打断了吴雍和伊格纳尔的“对话”，他将长剑放回墙边，转身走向房门。 打开门来，两个意料之内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早上好，吴雍，”亚瑟语气轻快地朝吴雍打了个招呼，“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好，想必是做了个好梦。” 她的身后，蒙多拉尔依旧只是轻轻点头致意了一下，丝毫没有任何热情。 “啊，早上好。”吴雍回应道。 亚瑟朝屋内打量了一眼，“你是打算出去吗？” “嗯……对，有任务了。”吴雍皱眉挠了挠头，“我和于洛颖要出去几天，凯……骑士团团长已经给管事打过招呼了，你们在离开王都前可以随意使用骑士廷的客房。嗯，总之祝你们玩得愉快。” “谢谢你，不过我们今天就打算走了。” “诶？”吴雍愣了一下，“你们要去哪里？” “还没有想好。不如让我和蒙多拉尔跟你们一程？说不定又会遇到些奇妙的事情呢。”亚瑟半是打趣半是试探地回答道。 “这个嘛……”吴雍挠了挠脸，“抱歉，毕竟是骑士廷的任务。”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在意。”亚瑟粲然一笑，“我们是来和你道别的，也为了再次感谢你和于洛颖的帮助。” 吴雍刚想说些什么，塔顶的钟声随之传来。三人静静等待早钟敲满七下，就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约定俗成的祷告，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想必你是要出发了。”七声毕，亚瑟的嘴角携起一丝温和的笑，“但愿执掌过去与未来的双神能让我们再次相遇。” 。 。 。 “这边！” 艾纳尔单手撑腰，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朝着走近的两人打了个招呼。 他的身旁，小女孩坐在路边的木桶上，正全神贯注地享受着手中的蜜饯脆饼。 “iyo~艾纳尔。” “早安，艾纳尔先生。” 两人同时回应道。 “走了，安妮卡。”艾纳尔拍了拍小女孩的背后，她便乖乖地从桶上跳了下来。 “安妮卡？这孩子的名字？”吴雍问道。 “嗯，这小妮子不喜欢我叫她小妮子，所以就把名字告诉我了。”艾纳尔抬了抬眉。 ——这应该是信任对方的表现吧。 吴雍暗想。 “艾纳尔先生，我们要怎么去安特拉加岭呢？”于洛颖望了望四周，并没有看到马匹。 艾纳尔伸手指向东边，“沿着这条大道走个十分钟不到，就能到旅行者工会了。” 见两人露出疑惑的表情，艾纳尔进一步解释到。 “旅行者工会最早是一群经常旅行的商人组织起来的，能雇佣护卫、马车，也能获得不少有用的信息，这组织也挺有名的，你们都没听说过的吗？” “啊……”吴雍的眼睛打了个转，“确实没听说过……” ——毕竟这一路都是骑马过来的啊…… “诶，也没差。”艾纳尔摆了摆手，“去看看就知道了。” 。 。 。 “什么？”艾纳尔从桌前站起身来，显得气势汹汹，“没法送我们过去！？” “抱……抱歉，这位客人。”长桌后，负责接待的年轻男子战战兢兢，唯恐这高大的壮汉会一把掀翻桌子——可能这种事情真的发生过太多次了吧，“安特拉加岭附近连日大雾，往那边去的马车已经全部取消了。” “只是起个雾而已你们就撒手不干了？这不是自败招牌么？” “不……不，先生，这雾可……不一样，”男子突然压低了声音，“据说……这雾是会杀人的邪雾，我们的三趟车次全部有去无回，损失惨重啊……” “我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艾纳尔从斗篷的内袋里掏出一把银币，撒在了桌子上，“差不多五倍的报酬，我们的生死和财物不用你们负责，就说能安排上不。” 那人看着桌上的一片银灿灿，不由地咽了口吐沫。 “抱歉……这……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请允许我去问问……” “不用问了。” 一个清瘦的老头走上前来，将手按在银币上。 “这活儿我接了。” “你是……”艾纳尔疑惑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老头哈了哈腰，“大人，我叫阿克塞尔，大家都称我为‘快腿’阿克。我赶马车已经有42年了，只要您想，我能把您舒舒服服地送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艾纳尔打量着眼前的老头，“你不怕吗？他们说的那什么，呃，杀人的邪雾？” “嗨呀，有钱的生意谁不想做啊，怕这些干甚？”老人一拍大腿，“而且巧得很，在您之前，正好有两个客人也要往南边去。” “……”在不远处听到全程对话的吴雍突然担心起来。 ——往安特拉加岭去的……两个客人？ 上架感言 大约是在七年前吧，当时的我还是一个刚刚步入高一的懵逼少年，满心怀揣着一个自以为是的梦，一个清华北大的梦，人生赢家的梦。 但这个梦在高中三年被逐渐瓦解，身处全市顶尖的学校，面对高度紧张的学习压力和强者如斯的班级，我开始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焦虑感。我开始在全方面毁掉自己的生活：学业、家庭、人际关系。除了无法消解的焦虑感以外，我一无所有。 庆幸的是，在这样一个难捱的阶段，我依旧有方法让自己快乐。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因为某个突发奇想，我在素描本上画下了一个叫做“十二空城”的国度，那个国家由十二座悬浮城邦组成，各自信奉12位不同的神明——这就是西明世界观的雏形。 此后，我不断地为其添砖加瓦，构造自己幻想中的世界。西弗利亚大陆诞生了新的国度，有了新的英雄，发生了新的故事。 设定与创造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过程，在没手机没电脑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的高中，它成了我的游戏，我一人专享的游戏。而中二如我也自诩为西明世界观的创造者，十二主神之首，并以我的英文名august为其赋予了名称——诸神首座奥古斯都.沃德克里特。 没错，吴雍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他说出了我在那个年纪会说出的蠢话，却做到了我一辈子不可能做到的事。 只可惜，我的高中岁月早在高考铃落下的那一瞬就结束了，但吴雍不同，吴雍的故事仍在继续。吴雍仍旧有无限的可能。 七年后的今天，当我看到起点的上架站短后，才惊觉自己已在西弗利亚的梦境中神游了七年，而这本书的写作也历经了将近五个月的时间。 之前看我的书的朋友应该知道，我因为面对着毕业和考研二战的问题，平常的时间不会很充裕，所以仅能勉强保证一天一更。不过今天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决定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大概每两个小时更一章，一共更新五章（请原谅我的码字速度555555）。 这五个月的时间里，我遇到了许多读者朋友，有的人只是匆匆一瞥便再无音讯，有的人选择留了下来一起见证这个故事。在这里，我要向所有陪伴我的朋友们致以最真挚的谢意。 感谢从一开始就一直支持我的“很深的水”，感谢第一位在空空如也的评论区留下脚印的“进击的巨银”，感谢让我知道原来作品还有打赏功能的“羽落喵九夜”，感谢不吝笔墨为本书写下长评的“洛迦尔的白焰之心”，感谢如同老父亲一般为我提出改进意见的“z273”、“人偶先生”、“春倦时”、“苏妖零”、“书友20170615010556412”、“华小顺”等朋友，感谢书友群里表情包和骚话不断的朋友们（？？？）。 感谢为我打赏的“依山烬”、“华小顺”、“z273”、“蔡痕”、“与道合真”、“曜日灼灼”、“邬乌”、“令何”、“大橘子123”、“继续黑化”、“卧蚕你”、“萌萌射八荒”、“羽落喵九夜”、“甲硅烷”、“雨生|蔚然”、“海豹第一步”、“平安愚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书友20170901183345727”、“杀生花”、“书友161126020013599”、“一个废柴的人”、“赤月墨”、“轻松看看书3”、“蓝蛇之口”、“无聊神人”。 碍于篇幅所限，请原谅我无法将所有的读者朋友一一列出，但我的感谢之心是绝对真切的。 就如我最早说过的，这部的写作目的在于圆梦，但梦终究是会醒来的。 只愿在完全醒来之前，能让我多游历几个不同的国家，见见那里的风土人情，结识当地的英雄和平民，干掉那些讨人厌的反派。 只愿在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仍然是个少年，正在午后的阳光下打着瞌睡。 第117章 同行者 咣当！ 一阵强烈的颠簸中，吴雍的屁股离开了坐垫，短暂而迷你的飞行中，脑袋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低矮的车盖板。 “艹！” 一声字正腔圆的国骂后，吴雍从浅浅的睡意中清醒过来。头顶的疼痛和屁股的颠簸无不在提醒他，自己还坐在这辆该死的马车上。 “舒舒服服地送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吴雍发出了一声自嘲般的叹息，“可真尼玛舒服啊。” “你看我有说些什么吗，小子？”吴雍的身旁，艾纳尔保持着一个极其别扭的坐姿，显得怨气十足，“我脖子tm都捋不直！” “只能怪你长太高了。”吴雍无奈道。 “说真的，我觉得有点难受……”另一旁，于洛颖捂着嘴，满脸的疲惫，“只希望这趟旅途快点结束……” “哈哈哈。”座位的对面，一阵轻快的笑声将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嗯，依旧是熟悉的面孔和碧绿色的眼眸。 “抱歉，我并不是笑话各位。”亚瑟推了推手，“只是觉得，六个人挤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就像是古代的运奴车一样。真是有趣的经历。” “我倒是不想经历这种事……”吴雍有些心累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个车夫老头不愧是专注跑路42年的老奸商，虽然口口声声承诺会把他们安全送到安特拉加岭附近，却对具体的行程细节只字不提。 他的马车是用一堆旧木料拼凑起来的老旧款式，既没有已经成为标配的牛皮拽拉减震装置，也没有宽裕到可以容纳六人的内部空间。不仅如此，为了避免少缴纳些官道行路费，能不走官道的地方老头坚决不会走。在摩根，其实只有两种路面：平整的官道和不平整的其他道路，于是便有了这种过山车一般的颠簸体验。 更可气的是，每到一座落脚的城镇，老头就会热心地为他们推荐“划算的旅馆”。可那些旅馆的价格并没有便宜到哪去，反倒是处处弥漫着黑店的气息，那些店家就好像随时要从裤裆里掏出一把屠龙宝刀，用价格表这种斯文的抢劫方式将你的钱包给搬空。 发生这些事情后，吴雍坚决不再听信这糟老头的任何鬼话，不管是餐馆还是旅馆都坚持自己寻找。失去了赚差价的机会后，那老头的态度也越来越差，终日板着一张死脸，除非是有什么必要的事情，否则绝不会和自己的六个乘客搭话。 ——五倍的价格，不足五分之一的服务质量。着实奸商。 吴雍在内心里吐槽道，但让他更为无奈的，是和亚瑟的“奇妙相逢”。 当初，那个老头说还有两个人要往南边去的时候，吴雍就已经感到不对劲了。等上了这辆黑车，发现亚瑟正朝自己愉快地摆着手，他才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亚瑟声称她和蒙多拉尔只是恰好想去安特拉加岭附近转转，可吴雍却觉得他们的行动是有意而为的。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和凯恩斯的对话被偷听了，这个想法总是会让他不寒而栗。 ——亚瑟，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吴雍凝视着亚瑟的脸，想要从那双碧眸中读出更多的秘密。 亚瑟注意到了吴雍的视线，报以温和一笑。 “还在顾虑我们的事吗？”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不过我还是想问……”吴雍有些不确信地说着，“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亚瑟模仿着吴雍的语气，“我的回答依旧是——执掌过去与未来的双神指引我们再次相遇。说实话，你也没有告诉我们要去安特拉加岭，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吴雍一时语塞。 ——总不能当场怀疑他们偷听了那晚的对话吧？ “你们两个，”一旁的艾纳尔将手撑在身前，盯着亚瑟和蒙多拉尔道，“我虽然没权利阻止你们去哪儿，不过到地方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如果敢跟着我们的话……” 艾纳尔以一个异常凌冽的眼神代替了后续的话。 亚瑟闭上了眼，用一抹微笑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两边都不再说话。艾纳尔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身面向窗户，亚瑟则是整理起自己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地捋下粗呢子上的绒毛。 “嗯……亚瑟先生，”于洛颖打破了这种沉默的氛围，“我一直想问……你说的执掌过去与未来的双神，难道是指诸安格斯和海施茵？” “没错，”亚瑟将双手抚在一起，“戒律保守者、记录者、过往之神诸安格斯，以及戒律破除者、预言者、未来之神海施茵。这两位可以说是十二主神中最令人感到陌生的神了。” “毕竟不像自然女神余安、艺术女神梅托缪斯那样，他们掌管的事物并不是那么具体。”于洛颖赞同到，“过去与未来……你信奉这两位神吗？” “倒不能说是信奉，”亚瑟淡然一笑，“只是有意识地去相信吧。” 吴雍默默坐在中间，聆听着她们的对话。 诸安格斯，以及海施茵，这两个神明的地位确实有些尴尬。农民会向自然之神祈求来年丰收，孕妇会向生命之神祈求胎儿平安，画家会向艺术之神祈求灵感迸发，可人们应该向过往和未来之神祈求些什么呢？面对已发生的和不可预计的事情，人们唯有后悔和忐忑之心永存，却无法低头祈祷些什么。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鲜有专门信奉诸安格斯和海施茵的信徒。虽然人们不愿承认，但大部分人的信仰确实是建立在功利心上的，而虚无缥缈的过往与未来，无法带来功利的回馈。 ——可亚瑟为何会“相信”双神？ 吴雍的眉头轻皱。 ——她是否知道，双神真正掌管的东西，其实是“末日”，以及“末日之后”？ 吱呀—— 马车突然停下，吴雍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倾去，险些撞在亚瑟身上。 “怎么回事？”吴雍赶忙正起身子，朝着车外喊道。 观察口被推了开来，露出了一副紧张兮兮的脸，“起雾了……这雾突然就出现了，突然，一瞬间……” “突然出现……”吴雍疑惑地拉开窗帘，发现外面已是一片白蒙。 “……我活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诡异的天气，大人……我……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们掉头回去吧？” “恐怕回不去了。”亚瑟语气低沉地回答道，“吴雍，你应该庆幸和我上了同一辆车。” 亚瑟看向了窗外的迷蒙，轻声地说道： “有一大批亡灵正在朝这边靠近。” 第118章 亡灵之雾 “亡灵……”吴雍难以置信地呢喃着，“亚瑟，难道你能……？” 亚瑟一点头，平静地承认道，“我能看见他们。” 艾纳尔扑上前，一把抓住了亚瑟的衣领，“你最好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蒙多拉尔从腰间拔出匕首，以极快的速度抵在了艾纳尔的脖子上。 “你想干什么！？”萝莉刺客安妮卡也抽出了自己的匕首，但还未向前刺出，就被蒙多拉尔死死地钳住了手臂。 “蒙多拉尔先生！艾纳尔先生！请冷静下来！”于洛颖几乎是尖叫着应对这混乱的局面。 “先生，我知道您不信任我。”亚瑟看着艾纳尔那张满是敌意的脸，“但是我只能告诉您，这场雾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艾纳尔依旧紧紧地攥着对方的衣领，几乎要将亚瑟从座位上提起来。蒙多拉尔的匕首已经陷入了艾纳尔的皮肤下，渗出了一丝血痕。 “够了！”吴雍大吼一声，“都给我松开！” “大……大人们，咱们别管什么亡灵了，掉头回去吧！”观察窗外，车夫老头近乎是在哀嚎。他手忙脚乱地扯起缰绳，马车开始向后转向。 “我建议先把那老头给宰了。”蒙多拉尔瞪着艾纳尔，收回了自己的匕首。 “附议。”艾纳尔也松开了手。 “噫！”老头发出了一声呜咽，大力勒住了马车，扒着观察窗的口子道，“大人们，你们还想让我怎么办？我就是个弱不禁风的老头子罢了，快让我走吧！” “当时是谁说的‘怕那迷雾干什么’？”艾纳尔发出一声嗤笑，“你要想滚蛋随你的便，但我们付的车费得全部还给我们。” “这……”车夫老头明显迟疑了，“可我们说好了……” “我们说好了要把我们舒舒服服地送到安特拉加岭脚下。”艾纳尔倾身向前，“可两项承诺你全都没有做到。” “我……这……不，不行，我靠这行当吃饭呢……”老头显得有些委屈，那种“不给钱就不给好脸色”的态度一扫而空。 “我还是建议把他宰了，别浪费时间了。”蒙多拉尔说着，提起匕首，准备翻身下车。 “呜噫噫噫！”老头急忙从兜里翻出一袋银币，从观察窗里扔了回来，“给你们！都给你们！行行好，快点让我走吧！” 艾纳尔扬起眉毛，不加清点地将钱袋塞回了斗篷的内兜中。略加思索后，又将其重新掏出，捏起一枚银币，弹到了观察窗外。 “这是正常的路费，外加一些补偿。” “补……补偿？”老头双手接拢银币，一脸懵逼地问道。 “车门维修费。”他一脚踢开了做工粗劣的木板门，拿着寒铁长剑从车上跳了下来。 “真是位行事直爽的人呢。”亚瑟看着艾纳尔的背影，微微一笑，“我并不讨厌。” 坐在一旁的安妮卡像是一只遭遇了抢食危机的猫一样盯着亚瑟，她发出了一声轻哼，紧跟在艾纳尔的身后跳下车去。 吴雍和于洛颖也跟着下了车，最后是亚瑟和蒙多拉尔，取下挂在马车背架上的行李后，老头猛地一挥鞭子，一溜烟的跑走了，唯恐在这里多呆一分一秒。 “强盗！你们这群强盗！我要去王都护卫队告你们！等着在监狱里度过下半辈子吧！” 马车迅速消失在了白雾之中，唯有老头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奸商告强盗？”艾纳尔戏谑道。他架起寒铁长剑，观察起周围，举目四下全是无法穿透的白雾，至于白雾之后有什么，他看不清，也感觉不到。 “喂，绿眼睛的小年轻。”艾纳尔朝着亚瑟喊道，“你能看见亡灵？从那边来了？” “是的。”亚瑟回答道，双眼凝望着远处，“他们走得很慢，正穿过森林而来，大约有……三百人。” “三百‘个’。”艾纳尔纠正道。 吴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当初在迷林的时候也突然冒出过一阵白雾，正是那场雾让他和于洛颖走散，并遇到了假扮成迷路少女的布洛姆恩娅。 可那场雾是布洛姆恩娅借由赫娅之手制造出来的。亡灵身为一种低魔的聚灵体，本身就属于极不稳定的存在，能保持自身不溃散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是动用魔力干扰气候条件了。 可这阵雾明显是随着亡灵一起出现的，难道它们真的有什么法子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 “嘁，真是麻烦。”艾纳尔烦乱地挥了挥手，“也忘了问问那老头这是到哪儿了。” “我记得旅行者工会的接待员说过，大雾是出现在安特拉加岭附近的，”于洛颖回忆起来，“离目的地大概不远了。” “但愿吧。”艾纳尔紧了紧手中的剑，“不过先得搞清楚这群亡灵为什么要专门来欢迎我们——安妮卡，跟紧点。” 安妮卡点了点头，抓住了艾纳尔的袖子。 “也不用这么紧啊小妮子，这样我连剑都挥不了……” “我……我当然知道！”安妮卡腾地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几步，“不许叫我小妮子！” “艾纳尔先生，”亚瑟略微斜了斜头，“我在想，您和亡灵战斗过吗？” “没有，我只和有实体的东西战斗过。”艾纳尔回答道。 “那您是否知道一件事情，剑是无法伤到亡灵的。” “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亡灵是无法伤害活人的。”艾纳尔侧了侧身，睥睨着亚瑟，“但我不知道，这雾里藏的，是不是真的只有所谓的‘亡灵’。” “我不期望您能立马相信我的话，毕竟，不是谁都能看到那些灵体的。”亚瑟苦笑了一声，“这样吧，我和蒙多拉尔打头阵，我会为你们探明亡灵的意图，以及，这片白雾的真相。” 第119章 雾中遗军 亚瑟踏过松软而潮湿的泥土，朝着迷雾的深处走去。 稍远的地方，乌压压的人影迎着亚瑟的方向走来。数百人组成的亡灵大队迈着蹒跚的步子，就像是早已忘记如何行走了一样，动作僵硬而缓慢。他们的眼中冒出苍蓝色的火焰，如同是幽幽燃起的鬼火一样，于白雾中若隐若现。 如果让正常人看到这副场面的话，可能会吓得说不出话来吧。可亚瑟早已习惯了，况且，正常人也不可能看得到这些亡灵。 亚瑟从小有一种奇特的能力——和已死之人对话。 三岁那年，她在自家的花园中见到了一个满身补丁的男人。那男人在花园中一遍又一遍地转着圈，嘴中一直念叨着什么含糊不清的话。 她从未见过那个男人，毕竟她们家是不会有满身补丁的人的。她问那个男人是谁，男人露出了一个有些缥缈的笑容，只说自己是这片土地曾经的主人。 她和那个男人聊了很久，男人的逻辑并不是很清楚，经常出现答非所问的情况。尽管如此，那男人还是告诉了她很多的故事，关于这片土地的故事，关于他自己的故事。直到夕阳西下，她的母亲来花园里喊她吃饭，这场没有茶的茶话会才宣告结束。 她本想向母亲介绍自己古怪的新朋友，可正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男人却突然像是遇见鬼一样，一溜烟地跑掉了。 “你在和谁说话呢？”她记得她的母亲这么问道。 “一个有趣的叔叔，他叫卡斯帕！”她指着男人逃跑的背影道，“你看，他正在往那边跑呢。” 接着，她见证了一个此生都无法忘记的表情。 那表情饱含着疑惑、痛苦，以及恐惧。 后来她才知道，不是那个男人碰见鬼了，而是自己碰见了。 再后来，她多次遭遇了这种情况。她总是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人，那些人表情呆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却又像是在漫无目的的徘徊。亚瑟和他们打招呼、攀谈，可在旁人看来，她只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罢了。 她的母亲带她走遍了安特利维奇所有的医生，可就连知识最渊博的那一批也对这个怪病无可奈何。亚瑟的事情逐渐传了出去，慢慢地，她被逐渐失真的流言蜚语传为—— 被诅咒的孩子。 亚瑟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只觉得胸口发紧。只是因为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她被兄弟姐妹们疏远、被父母疏远、被本应爱着她和被她爱的人疏远——唯有蒙多拉尔一直陪着她。 “蒙多拉尔。”亚瑟侧过头来，冲着自己的护卫莞尔一笑，“如果有什么危险了，记得保护我。” 蒙多拉尔俯下身子，“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亚瑟。” ——就是这样。 亚瑟内心的某块空洞被暂时填补上了。 ——用你的生命保护我吧，我最爱的蒙多拉尔。 亚瑟向后望去，确保等在原地的其他人不会看到白雾这边的情况。她轻声吟唱起来，暂时变回了女儿身的状态，在蒙多拉尔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 接着，她朝逐渐接近的亡灵走去，直到距离对方不足5米。 亡灵们也停下了脚步，像是一颗颗干枯的树那样一动不动，空洞的眼神不知望向何处，但绝不会是在亚瑟的身上。 亚瑟屏住呼吸，观察起眼前之“人”，那些人穿着老式的盔甲，满脸都是污垢和血渍，不少人缺失了身体的某一部分，断肢间淌下虚幻的血液，又在滴落的那一瞬悄然消解。 亡灵的模样通常是其死前的状态，看来这些人曾是士兵，而且是很久以前战死于此的士兵。 “你们好，摩根的战士们。”亚瑟喊话道。她不太确定这些人是否会回应自己，她曾遇到过很多无法出声的亡灵。 那些亡灵静静地等在原地，无一人说话。一声浑厚的号角响起，他们突然默契地向两侧列队站开，留出了一条通道。 通道之间，一个身披血染披风，头戴开裂全盔的男人走上前来，那个男人的鼻子被削去了一半，露出了枯白的鼻梁骨。他的锁子甲下可见多处伤口，鲜血淳淳流出，在空气中化为虚无。 “你好，雷德拉.斯特洛韦尔的后裔。”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洞，但他说出的每一个词都具有十足的意义。 ——雷德拉.斯特洛韦尔。 这个名字，在安特利维奇是人尽皆知的。正如太阳从东边升起，月亮从西边落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是安摩战争中的英雄，传奇的王国元帅，真王的守护者。 “你认识我的祖先，”亚瑟平静地确认道，“你也认出了我的身份。” “你的身上流淌着斯特洛韦尔的血脉，那是……”男人的嘴唇蠕动着，死灵火于眼中闪烁，“十分强大的血脉。” “你们……是百年前在安特拉加岭惨遭全灭的摩根第七军团，对吗？”亚瑟看着男人胸前的标志，双头猎犬的外型上以粗犷的字体印着数字“七”。 “正是，”男人站直身体，行了一个传统的摩根军礼，“我是第七军团的军团长，西恩.坦斯乔德。” “您也是一位传奇人物，我听过您的事迹。”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爱国者，死在了你传奇祖先的手中。”男人的语气并无太多的起伏，“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侵略战争，我会很荣幸和他一起在边疆共饮烈酒。” “我不否认我们的战争意图。”亚瑟垂下眼帘，随后看向那副燃着苍蓝火焰的燕窝，“那可否问一下你们的意图，为何要制造这场大雾，又为何而来？” “雾？”男人显得有些困惑，“不，这雾并不是我们制造的。至于我们的目的……” 男人抬起了头，目光穿透白雾，穿透丛林，触及了天穹。许久的神游后，他才收回了目光。 “斯特洛韦尔的后裔啊，”男人的目光显得异常灼热，“你难道没有发现，正有两位神明和你同行吗？” 第120章 血玫瑰 艾纳尔在原地踱着步子，不时用剑脊敲打着肩部。寒铁与铆钉相碰撞，如同是激烈的鼓点一样彰显着剑主人的心境。 “不行，我去看看。安妮卡，在这儿等着。”艾纳尔将剑提在身旁，起步朝着森林走去。 “艾纳尔！”吴雍叫住了对方，“再等等吧。” “小子，你就这么相信那两个人吗？”艾纳尔将剑架回了肩上，“谁知道他们是去搞什么小动作了？” “就算真的是在搞小动作，也没法坑到英勇无敌的‘血手’艾纳尔，不是吗？”吴雍学着艾纳尔的表情，露出了一副戏谑的微笑。 “唔……难得听到你说我的好话，骑士廷的人似乎把你调♂教得不错？”艾纳尔揉了揉鼻子，“行吧，再等五分钟，他们要是还不回来，我就提着剑杀过去。” “到时候我可不负责给你收尸……” 就像是接到了某种信号一样，吴雍的玩笑话戛然而止，脸上换成了一副异常严肃的表情。他微微倾下身子，拔出了腰间的黑骑士。 “你也感觉到了吧，小子。”艾纳尔单手将剑架在身前，另一只手护住身后的安妮卡。 “嗯……”吴雍沉下心来，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微小震动，“有什么东西在从地底靠近。” “哼，还不错的感知力，比在科莫村的时候强多了。”艾纳尔轻笑一声，随即双目圆睁，大喝道，“来了！”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做出了反应。艾纳尔像是提起一只小猫一样，轻松地抱起了安妮卡，向后一个大跳；吴雍向左一步，将还未反应过来的于洛颖向自己这边拉来，在两人即将接触到的时候，恰到好处又不失风度地收住了动作。 四人原本站立的地方，四支粗壮的根茎破土而出，那根茎的尖端是一朵朵尚未绽放的花苞，外层包被着异常坚硬的倒刺硬壳，如同是刺破浪花的深海水蛇，扭动着致命的绿色身躯。 ——血玫瑰！ 几乎不需要反应时间，吴雍立即辨认出了这种怪异的植物。 在浮木酒吧的地窖中，老板曾用真知之酒让他见识到了一段记忆，而那段记忆的主人——埃德蒙.贝克，就是被这种植物杀死的。 吴雍敏锐地意识到，操纵这些植物的，恐怕和杀死埃德蒙.贝克的是同一批人。 第一次偷袭扑空后，血玫瑰迅速钻回了土中。吴雍能感觉到脚底的动静，此时的土地如同是一片褐色的皮肤，血玫瑰的根茎穿梭其间，演绎着脉搏的张动，躁烈而不安。 “于洛颖，用风笼把你和这孩子送到树上去，这东西没法钻多高。” “好！”于洛颖果断一点头，拉起了安妮卡的手。她将魔杖在半空中挥舞半圈，头脑中想象着凌风成形的过程。上升气流从两人的脚边产生，直至包裹全身，将她们带离了地面。 “这下可以放开手脚了吧，艾纳尔？”吴雍站在距离艾纳尔约5米开外的地方，摆出可攻可守的中段架剑姿态。这个距离既能保证在白雾中看见彼此，也不会妨碍到各自的行动。 “哼，来看看你在骑士廷都学了些什么本事吧。”艾纳尔以相同的姿态应剑。 就像是为了回应两人的热忱一般，脚底的涌动变得更加强烈。暴风骤然而起，以石破天惊的姿态卷起新的风浪。 “第二波来了！”这一次，吴雍率先发出了躲闪的信号。 两人向着各自的后方小幅半跳，同时挥剑斩向破土而出的血玫瑰，冷光一闪，花苞与茎秆身首分离。 后跳斩，艾纳尔教给吴雍的基础剑术之一。 未等两人调整好姿势，新的根茎窜出，就好像是计算好了时机一样，笔直地朝着心口的位置刺去。 “伊格纳尔！” “喝！” 一人用手心的黑焰迎接血玫瑰，另一人则是简单粗暴地朝着花托的脆弱处来上了一拳。灼灼之焰将花朵燃为灰烬，全力的一击则是让整个花苞炸了开来。就结果而言，取得了相同的效果。 “哼，我还以为你会用上格斗技呢。”艾纳尔甩掉了甩手，“之前怎么没见你用过那个法术，在哪儿学的？” “回去再给你讲吧，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吴雍揉了揉皮手套下的黑色山羊印记，感受着其中隐隐的灼烧感。 正当这时，远处传来簌簌的脚步声，亚瑟和蒙多拉尔的身影从雾霭之后出现。 “发生了什么？”亚瑟问道，“我刚才似乎听到了吼叫声？” “啊，没什么，一场无聊的战斗罢了。”艾纳尔将剑平架在肩上，“你们回来的可真是时候，莫非是算好了时间登场的？” 亚瑟没有回应艾纳尔的挑衅，只是径直走向吴雍。 “怎么样？”吴雍问道。 “起码可以肯定，那些亡灵是无害的，而且，这场雾也和他们无关。” “这样吗……”吴雍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么说，还是悼念者搞得鬼？” ——不，不对。 永冬之地的怒兽，安特拉加岭的血玫瑰，吴雍不相信悼念者会有这样的财力，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 “太扯淡了，事到如今怎么可能是悼念者那群神棍。”他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吴雍。”亚瑟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在安摩战争中全灭的摩根第七军团吗？” “摩根的王牌军队，在白石钟塔改制之前，一直镇守在南疆。”吴雍回答道，“怎么了？” “那次战争后，摩根国王命令将第七军团的亡骨埋在了安特拉加岭南面。我遇到的那些亡灵，就是第七军团的人。” 吴雍大致已经猜到了这部分的内容，只是轻轻地一点头。 “我曾经遇到的亡灵大多都因为灵魂不完整而有一些精神上的缺失，可他们的魂魄却保存的异常完整，我遇到了曾经指挥第七军团的指挥官，即使过了数百年，他的头脑还是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清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等吴雍回答，亚瑟接着说道： “他们的尸骨安葬在安特拉加岭后，被人施展了大型的束魂法术。他们，是被迫成为亡灵的，只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醒来，化身成一只听凭操纵、无所畏惧的亡灵军团。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术士廷。” 第121章 光鹿 术士廷。 和卡尔.斯温纳尔的第一次见面后，吴雍就对术士廷无甚好感。虽然他内心里明白，自己的反感是对卡尔一人而言的，迁就到整个术士廷只是一种单方面的宣泄。 就如同骑士廷也会有人渣一样，术士廷并不缺少好人。只是，作为一个整体而言，术士廷的决策和战略决定了人们对它的评价。就像在一场侵略战争中，尽管侵略国的平民可能是无罪的，但侵略国本身一定是有罪的。 而对那些埋葬在边疆的死士来说，他们的灵魂本应回归耀明星海，接受后世的缅怀与敬仰，却被术士廷施用了束魂法术，导致魂魄无法安然消解。他们无法得到死后的安宁，只得被长久地束缚在这片他们曾誓死捍卫的土地上，成为下一场战争的牺牲品。 束魂之术本就是禁术，肆意操纵英灵更是不可饶恕。 “亚瑟，”吴雍紧握双拳，“第七军团的亡灵在哪里，能带我去见见他们吗？” “你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的。亡灵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是落入生死之间的游荡者。”亚瑟回答道，“而且，他们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吴雍一皱眉头，“说起来，你不是去问他们的意图了吗？他们有说什么吗？” 亚瑟的脸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异样，“他们只是为了来确认旅行者的安全。每次一起雾，经过这里的行人就会神秘失踪。” “这样啊。”吴雍平静地一点头，但内心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亡灵不是没法干涉现实世界吗？ “我会想办法解放他们的灵魂的。” ——就像解放布洛姆恩娅和乌勒尔的村民们一样。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吴雍重重地咬着字节说道：“一定。” “你想解放他们是吗？”身旁，艾纳尔将剑收回鞘中，以一种了然于心的口吻说道。 吴雍愣愣地看着对方，“艾纳尔你……知道方法？” “悲哀的是，我确实知道。”艾纳尔苦笑了一声，随即瞄了一眼亚瑟，“回去再告诉你吧，现在还不到时候，也没有条件。” “吴雍！”于洛颖拉了拉吴雍的衣角，指向往南的方向，“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这次又是什么……”吴雍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搞得晕头转向。白雾尚未消散，被束缚的亡灵、被操纵的血玫瑰如同是安排好的角色一样纷纷出场，天知道这场唐突的剧本中还会出现些什么妖魔鬼怪。 “你也能看到亡灵吗，于小姐？”艾纳尔打趣道，但还是认真地朝着于洛颖指的方向架起了剑。 “不……只是感觉到了什么……”于洛颖不确定地说道。 “有什么触动了您的洞察之眼吗？”亚瑟微微一笑，“我相信您的直觉——蒙多拉尔，戒备。” 蒙多拉尔从腰间勾出了两把珊瑚匕首，站在了比艾纳尔更前面的地方。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迷雾中隐现出新绿色的光晕，起初只是晦涩不清的一团，就像是600度近视的裸眼盯着一顶会发光的绿帽子。随着“绿光”的逐渐靠近，其形体也展现得更加清晰了。 那是一只半透明的梅花鹿，背上的花斑星星点点，如同游走在新绿宇宙间的星辰，不断变换着位置。它于白雾中徐徐前进，每踏出一步，蹄下的土地间就会绽出幻影之花。花朵绕蹄而上，又在半捎幻化为破碎的光子，如此重复着绽放与消损。 “余安之鹿……”艾纳尔恍恍地呢喃着，剑尖不断低垂，直至触及地面，黯淡下了锋芒。 “自然女神余安的使者，难道……”亚瑟看向吴雍，眼神中带着惊骇，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吴雍并没有注意到亚瑟的眼神，他没有因为光鹿的出现而退却，反倒是架起了剑来， “这可不一定是什么好征兆啊。” 真知之酒的记忆中也出现过光鹿，可那只鹿并没有将埃德蒙.贝克引导向余安的身旁，而是带给了他死亡。潜伏在安特拉加岭之人可以用血玫瑰来伪装荆棘花，当然也可以伪造出光鹿的幻象。 吴雍谨慎地向前一步，和光鹿站在了面对面的位置。光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吴雍，就好像除他之外，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那双空洞的眼睛不含任何情绪，与浑身的新绿不同，充斥着眼眶的是幽邃的纯黑色。如同了无星辰的暗夜，不见一丝光芒。 望着那双眼睛，吴雍觉得自己的神魄仿佛都要被擢走了一样。某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从心底冒出，他无法捕捉到那种情绪，也不知道那种情绪因何而来。 头脑中，隐隐约约响起了模糊的呼唤。那声音带着悲伤与绝望，像是被隐藏在浪潮之下的呼救声，无论怎么呼喊，也无法穿透高企的风浪，只得在狂风暴雨中沉沦。 “……”光鹿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 “……”光鹿努力想要发出声音，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要说什么？ 光鹿的眼角流下了黑色的泪水，刹那间，一具清清楚楚的话语在吴雍的脑海中回响。 ——救救我，奥古斯都，爱丽希丝。 光鹿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朝着身后狂奔而去，身影逐渐模糊在白雾之中。 吴雍的掌心变得胀痛起来。黑色的山羊在躁动地踏着蹄子，似乎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那只鹿身上散发出的魔力……和平常的不一样，”于洛颖凑到了吴雍的身边，低声说道，“是余安。” “嗯，伊格纳尔也感觉到了。” 吴雍将手面向光鹿跑去的方向，在心中默念着： ——伊格纳尔，想找到你的余安小姑娘吗？ 掌心的胀痛愈加强烈。 ——那就去吧。 黑焰从吴雍的掌心中呼啸而出，化为黑色的山羊落于地面，以踏破一切阻碍的气势，朝着迷雾中冲去。 “走吧，”吴雍朝着众人一挥手，“去迎接失踪了十七年的余安大人。” 第122章 橡木城堡 吴雍不知道自己在迷雾中跑了多久。十分钟？抑或是一个小时？ 他曾听边戍团的一位“生活哲学家”讲过这么一句话——不管是在地上还是床上，男人一旦活动起来就会忘了时间。 现在听来，话糙理不糙。 虽然光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野之外，但伊格纳尔就好像能嗅到对方的味道一样，只顾向前奔跑。而众人也是马不停蹄地追赶在其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吴雍的错觉，自从来到这个异世界后，他总觉得自己的体质获得了一种质的飞跃。要是在现实世界，跑上一公里就能让他喘得死去活来，三公里的话可能会直接以头抢地、一命呜呼。 但现在，追逐着光鹿的踪迹，少说也已经跑了五公里。可除了正常程度的喘气外，吴雍并没有感到其他的不适。 ——或许是身体长期受到魔法的浸淫，出现了某些强化？ 吴雍不禁猜测到。 ——高魔世界观真是好啊。耐力槽够用，一刀999不是梦，连口水都能当成补魔的蓝药。 在这样没来由的胡思乱想中，一行人穿透了迷雾，顺着地势而上，抵达了一片高地的顶端。 伊格纳尔化身的黑色山羊停下了步子，回首望向吴雍。 “就是这儿了？” 吴雍疑惑地打量着四周，满目除了生长不绝的树木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存在。既没有光鹿的影子，也没有什么看起来像是神迹的东西。 黑色山羊在原地打转了几圈，重新将那双长方形的瞳孔看向吴雍，以此表达确信。 “好吧。伊格纳尔，先回来吧。”吴雍朝着山羊伸出了手，而山羊则是乖乖地俯下了头，化为一团黑焰钻入吴雍的掌心。 “你的魔法信使很特别，”亚瑟目睹着山羊化为黑焰的全过程，说道，“我见过尾巴燃烧着黄色火焰的金雀，听说过浑身赤红的火凤凰，但说实话，我从未见过……黑色的火焰。” “嗯……黑焰并不常见，但也并非是没有。”吴雍坦然到。 事到如今，也没有刻意掩藏伊格纳尔的必要了。从亚瑟的语气听来，他对黑焰似乎并不了解，而且把伊格纳尔当成了魔法信使。或许只有亚拉欣或卡尔.斯温纳尔这样的人才有机会了解到这种来自下界的火焰吧。 吴雍捏了捏掌心，对着于洛颖说道：“有感觉到什么吗？” “很微弱的魔力，被什么力量抑制着，让人喘不过气来。”于洛颖闭着双眼，任凭灵感游荡在空气中，“魔力的源头……在地下。” “地下？”吴雍踏了踏脚下的土地，疑惑道。 “这儿的浅层土质很疏松。”艾纳尔蹲在地上，抓起一把土壤，在手中细细揉搓起来，“坡度不算多陡峭，安特拉加岭本身也不属于多雨地区，照理来说不应该这样。而且，虽然这儿的树很多，可为什么基本没有草和灌木？” 艾纳尔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视线投向低处，“这片高地就像是被什么拱起来的一样。” “拱起来……”吴雍幡然醒悟，兴奋地拍了一下艾纳尔的后背，“艾纳尔，你真是个地理鬼才！” “呃，”艾纳尔一脸懵逼，“你又发现了什么？” “算是吧，”吴雍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情绪，以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你们听说过橡木城堡的故事吗？” “当然，这算是流传度最广的童话故事了。我小时候有听过，还是蒙多拉尔给我讲的呢。”亚瑟回忆道，朝着蒙多拉尔一笑。 “自然女神余安在地界建造的宫殿，一颗堪比城堡的巨大橡树……”于洛颖轻声一吸气，看向了周围的树木，“难道……？” 吴雍肯定般地一点头，“这片高地上长的恐怕不是‘树’，而是‘枝’，是童话中巨大橡树的一部分。至于橡木城堡……” 吴雍垂眼看向脚底，“恐怕就在这下面。” “那只鹿真的是余安女神派来的？”蒙多拉尔的表情变得有些恍惚，“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过往与未来的双神，以及诸神首座和神后……难道也都存在于世？” 不知道是不是吴雍的错觉，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蒙多拉尔的目光似乎在他和于洛颖的身上游离。 “其他的我不知道。余安存不存在，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吴雍以一种旁观者的口吻说道。 “呃……就算这底下真的是橡木城堡，我们要怎么进去？”艾纳尔抱起双臂，“刨地吗？” “当然是让它自己开门。”吴雍说出了一句貌似理所当然的话，引申起橡木城堡的故事，“为了避免被人类发现，余安将橡木城堡隐藏在了地底，形成了安特拉加岭的一片高地。每当余安光临此处，她就会——” “敲一敲灵枝，让橡木城堡敞开大门！”安妮卡脱口而出。 “回答的很好，安妮卡同学，回来让艾纳尔奖励你一大块蜜饯脆饼。”吴雍咧嘴一笑，“亚瑟，你的能力应该不止能看到亡灵吧。” “准确的说，是灵体。” “那就快来找不同吧。如果传说属实，你应该能发现那颗灵枝的。” “这会很困难，植物的灵体并没有人类那样明显，毕竟植物不会思考、也没有所谓的‘自我’。”亚瑟苦笑了一声，“不过，我会试试看的。” 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汇聚于视觉上，努力从千百棵林木中甄别出不同的那个。 “嗯？”亚瑟一皱眉，凝望着某处，旋即笑道，“是我错了，看来并没有那么困难——那棵树真的很特别。” 亚瑟将众人引向一颗枝丫繁茂的大树旁。在吴雍看来，那棵树和其他的并无二致。虽然十分在意亚瑟的眼中究竟是什么景象，但吴雍还是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好奇心，将手伸了过去。 咚——咚——咚—— 模拟敲门动作的三下叩击后，树干突然抽动起来。枝丫向上收拢，如同一把倒合的雨伞，将叶子卷到内侧，拢为紧紧的一缕。就在众人猜测那棵灵枝会用什么方式“敞开大门”的时候，新的枝干突然从土中冒出，以灵枝为中心环绕成一圈。 接着，他们目睹了比橡木城堡的故事更加魔幻的一幕。 那些枝干噼啪作响，开始扭曲、分裂。藤蔓从尖端冒出，缠绕成骨骼和肌肉的形状。以枝干为主体，人的外观逐渐形成，首先是身体，再是四肢、头部。树皮充当了肌肤，斑纹、刻痕和树痂则构成了棱角分明的五官。 为数半百的树人将吴雍一行团团包围。他们的手掌进一步分化出猎弓，余下的细枝末节则分化为箭矢。不需任何指令，树人纷纷搭箭，满弓瞄向目标。 ——等等，说好的敞开大门呢！？ 第123章 余安 艾纳尔果断地将手按在剑柄上，以髋关节为转轴，向内侧旋了旋剑鞘，以保证能快速无阻地拔出自己的剑。 说实话，他对那什么“敲一敲灵枝就会开门”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就算消失已久的余安女神真的在这里，她又怎么会轻易面见他们这群凡人？ 而眼前这些充满敌意的树人弓兵则完全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把你的武器解下来，放到脚边。”身前，一个头上长满鲜花，领队模样的树人开口说道，那双沟壑纵横的树眼直勾勾地盯着艾纳尔看，就像是看着一只必死的猎物，“我们的箭要比你的剑快得多。” “嘁。”艾纳尔僵硬地解开剑鞘与腰带上的活扣，一声扎实的接触声中，连剑带鞘落在了地上。 那个树人说得并不对，箭可不一定比剑快。如果这是一场单独的决斗，艾纳尔有足够的信心挑开对面射来的所有箭矢。但面对几十个齐齐瞄准自己的弓兵，就算是弗里德曼也很难做到。 更何况，身后还有三个需要自己保护的人。至于另外两个，嗯，死活都无所谓。 尽管已经放下了武器，但这些树人弓兵却像是不知疲倦似的，依旧保持着满弓的状态。就连第一边戍团最精锐的射手也不可能保持满弓这么久，艾纳尔甚至开始担心他们会失手撤弦。 “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做了，能不能把弓放下来，让我们好好谈谈？”为了表示最大的诚意，艾纳尔将双手举到了身前。 “……说出你们的意图。”树人的领队完全忽视了艾纳尔的要求，反倒是将弦拉向了更加极限的位置。 “妈的……”艾纳尔暗骂了一声。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吴雍忽然上前一步，挡在艾纳尔的面前。 “你们好，守护橡木城堡的卫士们。”尽管吴雍刻意保持着冷静的语气，但艾纳尔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字词间的紧张情绪，“我和你们一样，是侍奉余安大人的神职德鲁伊。” “神职德鲁伊？”艾纳尔面露疑色。 “嘘！”吴雍朝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重新面向前方。 “你？”树人的领队明显迟疑了，他的弓箭微微朝下，弓弦也松弛了一些。 “是的，我负责管理东方树海的一片森林。守林人莱德是我的朋友，你们应该认识他吧？” “我们只负责镇守此地，其他的事一概不知道。”领队那活动的树皮眉头微微一皱，重新将弦拉紧，直直地瞄准吴雍的眉心，“你还是人类之身，并没有获得大人赐予的植躯。你在撒谎，你不是神职德鲁伊。” 。 。 。 ——什么鬼？谁说神职德鲁伊一定是植物人了？我可不记得有这个设定！ 吴雍开始在脑内回想余安和神职德鲁伊的设定。 自然女神余安，职位是贮藏之地的管理者，爱好是收集手办——不对，收集神职德鲁伊。 余安虽然讨厌大部分的人类，但并不排斥那些热爱自然的“绿色好人”。当那些好人濒临死亡的时候，余安往往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给他们一个重生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就是成为“神职德鲁伊”。 由于人类在死亡后，身体会很快腐烂消解，无法继续承载魂魄。为了让这些神职德鲁伊的生命延续下去，余安会动用她的力量为他们打造一副木头身体——也就是那个树人弓兵口中的“植躯”。 守林人莱德和眼前的这些树人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成为神职德鲁伊的，但也有例外情况。有时候，一些健康的活人也会得到余安的恩准，成为拥有人类之身的神职德鲁伊。不过，人类之身终究无法承受永生，在死后还是会被转换为树人。 但即使给这些木脑袋解释神职德鲁伊的来源，他们可能也听不进去吧。 而且，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随便说错一句话，对面可能就会毫不留情地撒手放箭。 “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你们相信我的身份？”吴雍谨慎地问道。 树人的领队略微思考了一下，向其他树人做了一个保持拉弓的手势。他将弓箭挂在腰间的树枝上，将箭矢插入充当箭袋的树洞中，又从另一个充当口袋的树洞中拿出了一块木牌，展示在吴雍面前。 那块木牌的边缘凹凸起伏，就像是被狗啃过的一样。表面镌刻着歪歪扭扭的西明圣文字（吴雍看不懂，因为那是他瞎贾斯丁比伯设计的鬼画符），一旁还颇有情调的刻了一朵看不出来是啥品种的花。牌子顶端凿洞，系着稻草绳结，整个设计看下来就像是兽人部落的工艺品一样。 “这是大人赠予的德鲁伊之牌，如果你真的是神职德鲁伊的话，应该也有一块。” ——余安，你的审美这么豪放的吗…… 吴雍在内心里吐槽道。 不过既然原型都展示在自己面前了，吴雍只需要动用创造能力“打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就好了。 “当然，每个神职德鲁伊都有这样的一块木牌，不是吗？”吴雍笑道，将手伸入了衣服内侧的隐蔽处，双眼如同最精准的扫描机那样盯着树人手中的牌子。 视线顺着狗啃的边缘一路扫过，再将那儿童笔触般的圣文字和花朵刻痕一一收入脑中，最后是廉价感十足的稻草绳结。视觉信息收集完毕，化作意识的浪潮涌入大脑深处，成为幻想的养料。 如需成型，务先想象。 吴雍的手心逐渐变得踏实起来。他将新鲜出炉的木牌从衣服内掏出，比在了身前，不禁琢磨起这次又有什么东西被消耗掉了。 树人沉默地看着吴雍手中的牌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块，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将牌子收回树洞，重新架起了弓箭。 “我不知道你的那块牌子是怎么来的……但是，德鲁伊之牌是可以沿着边缘合在一起的，而不是两块一模一样的。” ——什么鬼？ 吴雍瞠目结舌。 “等……等一下！如果两块能合在一起，那如果有三个人呢？总不能有三块不同的牌子吧！？” “看来你对我们一无所知，愚蠢的欺骗者。”树人表情中的敌意愈加明显。 他将牌子重新从树洞中拿了出来，在众人的注目下，牌子的边缘开始发生变化。依旧参差不齐，形同狗啃，但已经和之前的那块有所不同。 “卧槽？”吴雍惊骇道， “还是动态密码！？” 第124章 秒速不止五厘米 眼下的经历让吴雍深深体会到了两件事情。 其一，自己的设定果然无法覆盖到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 其二，永远不要低估异世界的科技水平，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魔法是一种比现代科技更先进的技术。传送魔法就是空间跃迁，变形术则涉及了材料学的问题，炼金术能做到有机化学都做不到的事…… 那么，有实体动态密码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这都什么奇怪的科技树啊…… 吴雍暗自腹诽道。他已然明白，和树人的“友好交涉”已经终结于此了。 “于洛颖，亚瑟。”吴雍以压得尽可能低的声音朝身后的两人说道，“准备好防御法术。” 同样轻细的应允声后，两人以微不可见的动作将手压在了魔杖的握柄处。 “你们还想搞些什么把戏？”树人弓兵的领队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够了！林木禁军，放——！” 嘤—— 一声长长的鹿鸣打断了树人们的后续动作。在众人的注目下，灵枝的枝丫重新向外舒展，自绽放的树冠中，光鹿一跃而出，轻巧地落于地面之上，激起一阵幻影之花在脚边飞荡。 “余安大人！？” 树人们惊诧地望着新绿光芒的梅花鹿，纷纷放下手中的弓箭，弯曲木质化的膝盖，跪成一圈。 光鹿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领队，用头碰了碰他的脸。 短暂的触碰就像是传达了什么讯息一样，让领队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皱眉看向吴雍一行，眼中带着疑惑和鄙夷，又满眼虔诚地望向光鹿那双漆黑的眸子，“您……允许他们进去吗？” 光鹿踏了一下蹄子，幻影之花绕蹄而上，在领队视高的位置绽放、消散。 “可是……” 光鹿第二次踏下蹄子，似乎比之第一下更加有力，因为那些花朵在绽放之前就爆裂于蹄边。 “请原谅我的无端质疑……”领队将头深深埋下，不再说任何话。 光鹿转回身来，走向吴雍的面前，发出一声鸣叫。 吴雍伸手摸了摸光鹿的脸，虚幻的触感包含着些许的阻力，却又不如实物那样拥有清晰而丰富的手感。 他的掌心升起一股暖意，那股暖意并非来自光鹿，而是来自黑色山羊的印记。 他不像神职德鲁伊那样，能够通过触碰得知余安的想法，也无法明白那声鸣叫的含义，但他却知道一件事情。 “你在等着我们，对吗，余安小姑娘？”吴雍微微一笑。 光鹿又是一声鸣叫，似乎显得非常高兴。 接着，她从地表一跃而起，落回了绽放的树冠中。树冠向内收拢，将光鹿包裹其中，重新舒展开来的时候，已然不见踪影。 “你们……跟我来吧。”树人领队朝吴雍一行招手示意，“我带你们下去。” 尽管被余安本人做了背书，但不知怎得，那个树人脸上的敌意却不减反增。虽然对方已经说了要带他们下去，但看到那副仇家般的脸，吴雍就不禁触发了内心各种子虚乌有的阴谋论想法。 ——庸人自扰，庸人自扰。 吴雍如此提醒自己，正当他准备踏出脚步的时候，自己的肩膀突然被后面的大手按住了。 “小子，那只鹿……”艾纳尔的神情有些异样，“真的是自然女神余安？” “嗯……我想应该说是‘使者’吧，或者说是‘分身’？”吴雍挠了挠脸颊，“反正都差不多，就当成是余安本人吧。” 艾纳尔咽了口唾沫，“那你刚才……直接摸了女神的脸？” “呃！”吴雍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一样，差点呛出声。 ——完了！不由自主地就把自己带入奥古斯都的立场了…… ——我终于知道那个树人为什么敌意更明显了…… “还一脸宠溺地叫人家‘余安小姑娘’。”一旁，于洛颖面无表情的补了一刀。 “在悼念者，如果有人敢这样对诸神无礼，是会被剁成肉酱的。”就连安妮卡也掺和了进来。 “呃呃呃……”吴雍像是被公开处刑的罪犯一样，迎接着或是惊奇、或是鄙夷的目光。所幸亚瑟和蒙多拉尔并没有加入这场批判，他们倒是保持着十足的平静——不过照理来说，亚瑟不是很喜欢掺和这种事情吗？ “现在不谈这些好伐，”吴雍意图规避开这个话题，“那边的树人兄弟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吴雍先一步走上前去，艾纳尔朝于洛颖耸了耸肩，带着安妮卡跟了上去。 “真是的……”于洛颖吐了口气，也迈开了步子。 “……”亚瑟站在原地，望着众人的背影，一言不发。 “亚瑟……”蒙多拉尔在亚瑟的耳边低语道，“他果然是……” 亚瑟伸手盖住了蒙多拉尔的嘴，朝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起码，诸神还没有抛弃我们。” 。 。 。 ——叮咚，橡木城堡站，到了。感谢乘坐本趟夺命过山车。 吴雍从树洞里爬了出来，稳了稳有些发虚的步子，脑子里没来由地出现了这样的话语。 他原本以为树人会为他们开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谁曾想到“带你们钻下去”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大概不到十秒前，那些树人变回了普通树木的模样，只是躯干中间多了一个宽敞的树洞。 “你们随便挑一个进去吧。”回归树形的领队如此说道。 其他五人颇有默契地走向了一旁的树木，唯留吴雍一人站在树人领队的身前。 “呃……” “……” 一人一树默然对视，场面十分“和谐”。 “有劳了……”吴雍嘀咕出一句不常用的客气话，探身进入了树洞中。 没有提醒“坐稳扶好”，也没有任何行动的征兆，不待吴雍做好心理准备，领队就像是发狂的土拨鼠一样，以气贯地核之势钻入了土中。比之自由落体更加惊心动魄的加速度中，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就将吴雍送到了目的地。 轰！ 尽管降落的时候经过了刻意的减速，但强有力的撞击还是激起了飞扬的尘土。吴雍甚至觉得双脚都要被震麻了。如果是在现实世界，这样的体验绝对是会死人的。 稳定好自己的状态，并极力抑制住呕吐的冲动后，其他的树木方才徐徐落地。五位乘客轻松地踏出树洞，看起来并没经受吴雍这边的粗暴服务。 ——尼玛！果然是针对我的！ “小子，你的脸色有点惨哦。”艾纳尔半是担心半是打趣地说道。 “你下次可以尝试从白石钟塔顶楼跳下来，大概和我现在的感受一样……”吴雍顿觉心力交瘁。 “这么刺激的事儿还是当成人生的饯别礼来体验吧，”艾纳尔下意识将双手抱在身前，又突然颇不自在地将手撤了下来，保持着一副有些滑稽的立定姿势。 他以一副谨慎而恭敬的表情张望起四周，眼神中流露出孩童般的欣喜和赞叹。 “这里就是……橡木城堡啊……” 第125章 唤醒沉睡之人 橡木城堡，吴雍也曾想象过这颗童话色彩十足的大树会是什么模样，但他从未动笔为其描绘过具体的形象，只是用寥寥几笔写过一个描述性的设定： 一颗媲美人类最宏伟宫殿的巨大橡树。撑起的树冠足以为安特拉加岭所有的动物提供庇荫。每天早上，枝叶间都会滴落蜜一样的露水，而树皮间析出的脂块则是最为绝美剔透的宝石。 但眼下，身处橡木城堡的内部，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厚实的树干如同天然的墙壁一样直冲高顶，包络出近似圆形的空间，其宽敞程度甚至不亚于白石钟塔。向内伸展的枝干上挂着无数藤条灯笼，萤火虫在其中飞舞，勤勤恳恳如同劳工。那些虫子不曾越出灯笼半步，只是默默投下不算明亮的光，组成闪闪星辰的一部分。 这里应该是橡木城堡的底层，或者说大厅。潮湿的发光藓类铺为地毯，两旁拥簇着肆意生长的花丛，覆盖了每一寸土地，俨然一座深藏在巨树中的天然花厅。 “茉莉花、矢车菊、鸢尾花、白玫瑰、迷迭香……”于洛颖细数着那些花朵的名字，发出一声赞叹，“天哪……” “不止这些，还有只生长在极北大荒原的桑提娅花，那可是堪称‘蓝紫瑰宝’的珍稀花种啊。”亚瑟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我曾经只见过干花瓣，从未见过盛开的桑提娅花。” 吴雍听着两人的对话，内心里默默赞同着。 这些花朵来自于不同的国度，盛开于不同的季节，本不可能于一处一时绽放，却在余安的花厅中获得了高度的和谐。万花如同朝凤的百鸟，以短暂“花生”中最美好的姿态取悦着自然的女神。 艾纳尔的嘴半张着，像是第一次光顾游乐园的孩子一样，急切地想要将此情此景收入脑海。那眼神让吴雍有些出戏。毕竟他早已将那张脸和“戏谑”一词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艾纳尔你……信奉余安？”吴雍问道。 “怎么，很奇怪吗？”艾纳尔自神游中回过神来，微微扬起了眉毛，“我是听着余安的故事长大的，橡木城堡、翡翠宴会、余安和鹿……虽然我们这些乡下人大多不识字，但故事却总有办法流传下来。” “怎么说呢……总觉得你，或者说第一边戍团的士兵们不像是会信神的人，毕竟你们经历了那么多，但诸神从未帮助过你们。” 不知为何，听了吴雍的话，艾纳尔突然笑了起来。 “诶？” “吴雍，”艾纳尔停住了笑，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我们向诸神祈祷，不是为了向他们讨要粮食、财富、声望或是别的什么帮助。我们向他们祈祷，是为了让我们自己获得勇气。恐惧之中的祈祷能带来勇气，而勇气能战胜恐惧。从这层意义上来讲，诸神何曾没有帮过我们？” ——我们向他们祈祷，是为了让我们自己获得勇气。 吴雍回味着艾纳尔的话，不由地点头道，“或许你比诺特兰的那群老头子更适合当主教。” “或许吧，也只是或许。”艾纳尔的表情舒缓下来，看向了花厅的中央。 吴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万花丛间，一朵巨大的花苞深植在土壤之中。吴雍从未见过如此硕大的花朵，自花托到花尖足有两米之高。花瓣层层包叠，向上攒为尖顶，如同静坐的处子一般，含蓄地拢起双臂，包裹着其中的秘密。 “到了那一日，鲜花绽放为宝座，而女神就坐在其中，接受树妖、精灵和动物们的瞻仰。”艾纳尔念叨起“橡木城堡”的片段，“余安女神……就在这里，对吗？” “嗯，”吴雍将手微微抬起，朝向那朵硕大的花苞，掌心的黑色山羊再次躁动了起来，“她可能正在那朵花里沉睡，等着被唤醒吧。” 艾纳尔愣了愣，拍了下吴雍的后背，咧出一个鬼脸般的笑容，“行了，废话不多说。既然女神对你那么好，想必你有办法唤醒她吧？” ——说实话，没得办法。 吴雍将自己的老实话憋回了肚子里，只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他可没有设定过如何唤醒沉睡的神明，因为他压根就没考虑过这种情况。 如果是在传统的冒险中，这时候就应该念出一段尬的不行的咒语，然后花苞就会像声控感应的自动门一样打开——但首先需要有一段咒语。 如果是奉行反套路主义的话，这时候就应该对着花苞一阵猛敲，强行吵醒余安。或者用一泡神尿滋润花朵，让其在神圣的金色液体中璀璨绽放。抑或是徒手掰开花瓣，然后发现一个睡相可爱的少女…… ——尼玛！思路越来越偏了！ 吴雍狠拍了一下脑袋瓜，手动填上了不合时宜的脑洞。他踏过绿藓的地毯，走到花苞前面，伸手抚摸着柔软的花瓣。 掌心的灼热感变得强烈起来，让吴雍不由地攥了攥手。 “伊格纳尔，我知道你很急。给我一点时间。”吴雍低声朝着空气说道。 灼热感消退，躁动的山羊暂时平复了下来。 “有办法吗？”于洛颖从身后走了上来，向着花苞探了探身子。 “毫无头绪。”吴雍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根本就没想过这种情况。” 吴雍迈起步子，想要绕到花苞的后面看看，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下头来，发现花苞的周围延伸出密密麻麻的根部。那些花根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其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流动，以脉冲一样的光环汇入花中，抑或从花中流出。 “魔力。”于洛颖观察起土壤间的花根，“我能感觉到魔力的流动。” “这朵花在支配着橡木城堡的魔力吗，不对，或许是整个安特拉加岭的？”吴雍猜测道，“这样的话……” 在于洛颖疑惑的目光下，吴雍蹲下身来，将布洛姆恩娅的匕首抽出，轻轻地在食指的指尖划拉了一下。不待匕首品尝到鲜血的滋味，他便将刀刃迅速撤下。血液从细小的伤口中缓慢析出，吴雍用另一只手挤压着伤口，让鲜血滴落在花根上。 “啊……难道你，想让花朵吸收血液中的魔力？”于洛颖恍然大悟道。 “对，你之前不是说过，余安的魔力和普通的不太一样？”吴雍将最后一滴血挤出，重新站起身来，“希望她也能分辨出我的魔力吧。” 吴雍压紧指尖，注视着鲜血滴落的地方。只见血液渗入树根，化为新的脉冲流向花茎。 像是接收到了启动的信号一样，花苞的表面浮现出柔和的光芒。丛中的万朵鲜花被那道柔光所吸引，纷纷朝向花苞，如同觐见的臣民一般，卑恭地垂下了花冠。萤火虫纷纷从藤条灯笼中钻出，颇有默契地组成了有序的飞行队列，萦绕着花苞飞舞。 在这场非人而为的仪典中，花苞缓慢地舒展开片片花瓣。待到其完全绽放之时，一个熟睡的少女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少女将双手枕在脸侧，保持着一个可爱而舒服的睡姿。她的呼吸轻缓，吐息之间似有花香氤氲。 那少女名为余安。 第126章 一切的开始 戳，戳。 吴雍用指尖戳了戳那人偶般的精致面庞。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外力让少女的眼帘微微抖动。金色的发丝从额间滑落，遮盖住眼睛的一角。少女的嘴中发出一声柔柔的轻哼，平缓的呼吸变得稍微急促了些，她正以这种方式对梦境的干扰者发出抗议。 “咳——” 身后，于洛颖干燥而刻意的咳嗽声让吴雍猛地抽回了手，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呃……余安？醒醒。”吴雍像是在atm机前等待取款的守序公民一样，主动站在了距离余安一米之外的位置，转而用一种更加“安全”的方式唤醒余安。 “唔……？”抖动的眼帘微微张开，少女的发丝间，一红一蓝的花朵自藤条头冠上萌发，伴着主人一同苏醒过来。 犹带睡意的眼眸中，余安和吴雍的脸照上了面。 “……奥古斯都？”余安的语气虽然带着一丝疑问，但眼神中却写满了确信。 接着，她微微侧了侧头，看向于洛颖，“……连爱丽希丝也……？” “好久不见了，余安。”于洛颖亲切地笑道。那个笑容是发自真心的，如同是对故友的温柔，和对待陌生人的礼仪化微笑截然不同。 ——亏你能认出我们。 吴雍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有些担心余安会对自己的脸感到陌生。毕竟，在吴雍的设定中，奥古斯都的外貌可比他自己威武雄壮的多，而且年龄上也不相符。他不禁猜测对方是通过魔力或其他什么不可见的存在分辨出两人的。对于余安这种强大的神来说，这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你们……终于回来了。”朦胧的睡意逐渐消散，一抹宽心的笑容出现在了余安的脸上，她的眼角中，似有泪光闪现，“我一直相信你们……一直……” “嗯，我们来接你了。”吴雍回应道。 不知为何，看着余安的脸庞，竟然让吴雍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从于洛颖的反应来看，她似乎也有这种感觉。 在这之前，余安的形象只是以文字和人设图的形式存在于吴雍的设定集中。某种意义上，这是他和余安的初次见面。可那种熟悉的感觉，那种仿佛是故友重逢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呢？ 余安低头擦了擦眼角，重新抬起头来，认真地问道： “我睡了多久？” “十七年。现在整个地界都用上新的纪元法了。”吴雍如实回答道。 “新纪年法？他们抛弃了赛琉丝赐给他们的西明纪元法？”余安的表情中出现了明显的愠怒，“只是过了十七年，就把我们给忘了吗？这群自以为是的人类!” “消消气。十七年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的，可对人类而言已经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吴雍安抚着一脸怒气的余安，试图转移话题，“你一点都不清楚地界的情况吗？你的光鹿没有给你带消息吗？” “光鹿？你是说南希？”余安摇了摇头，“我陷入沉睡后，就和外界完全隔绝了。我和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络，不止是南希，还有我的德鲁伊们，还有伊格纳尔……” 呼哧——! 黑色的火焰从吴雍的掌心卷出，化为一只山羊，落于地面。 “咦？伊格纳尔？”余安面带讶异地看着跃到自己面前的黑色山羊。 “我前段时间去了趟迷林，把伊格纳……” 正当吴雍准备向伊格纳尔的原主人炫耀回收黑骑士的光辉经历时，余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发言。 “伊格纳尔，别闹！才过了十七年而已，至于这么想我吗？” 只见黑山羊在余安的身边兴奋地转起圈来，不时用头往她的怀里拱。蓬乱的尾巴左右摇摆，扇起一阵和此情此景完全不搭调的酷炫黑焰——那是吴雍第一次知道，原来山羊也是用摇尾巴来表达高兴的。 “咩~” 继而，那英勇神武、杀人如麻、铁血铜胆、令人战栗的（原）下界统军骑士发出了一声让自己形象尽毁的叫声。 “什么？你想再和我比试一场？去找别人去，我可没空——好啦！走开啦！”说着，余安比出一个手刀，朝山羊的头上打了一下。 看着这形同世界名画一般的场景，吴雍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 ——伊格纳尔！你这个叛徒舔狗！不对，舔羊！ “奥古斯都，你刚才想说什么？”余安一边应对着伊格纳尔的热情，一边问道。 “没啥，别在意……”吴雍受伤般地挥了挥手。 一阵沉缓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艾纳尔徐徐走向鲜花宝座之前。停步在吴雍和于洛颖的身后。 他伸出微微发颤的手，却又担心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掌会被女神所厌恶，只得失落地耸下了肩。艾纳尔如同是面对火光的蝇蛾，渴望着光，畏惧着火。 伊格纳尔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黑色的山羊重新化为火焰，一溜烟地躲回了吴雍的掌心中。 余安警惕地皱起了眉毛，以另一副生冷的眼神看向了艾纳尔和逐渐走近的亚瑟、蒙多拉尔以及安妮卡。 “……他们是谁？” 余安将手微微抬起。橡木城堡的内壁上，那些化为树形的守卫者们开始耸动起来，就好像随时要重归人形，拔出弓箭，用汹涌的箭雨解决陌生的闯入者。 “等等，他们不是敌人！”吴雍赶忙按住余安的手，制止她的后续动作，“他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余安一个激灵从鲜花宝座上站起，难以置信地望着吴雍，“你和人类？朋友？” ——啊，忘记她不喜欢人类了…… “反正……发生了很多事情。”吴雍叹了口气，“不管你对人类是什么态度，现在我只想让你相信他们，好吗？” 余安扫视着除吴雍和于洛颖之外的四人，毫不掩饰轻蔑之意。 “一个屠夫，一个变性人，一个异种混血儿，一个……沾染了背叛者气息的女孩。”余安轻哼了一声，“我不相信你这些奇怪的跟随者，我只相信你和爱丽希丝。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不计较了。” 杀了无数悼念者和魔物的“血手”艾纳尔，拥有着改变外观能力的亚瑟，娜迦和人类的混血儿蒙多拉尔，以及曾经身为悼念者刺客的安妮卡。 只消一眼，余安便轻松识破了每个人的秘密。这让吴雍有些后怕，自己的秘密是否也会被轻易地揭示出来？ 不，已经被揭示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秘密早就不再是秘密了。毕竟，余安已经亲口说出了吴雍和于洛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 他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亚瑟和蒙多拉尔主动避开了目光的接触，艾纳尔的眼神十分复杂，安妮卡则是躲在艾纳尔的身后，显得有些畏怕。 ——原来如此。 吴雍终于知道亚瑟和蒙多拉尔先前的异常举止是因为什么了。他们早就知道吴雍的身份了。甚至于艾纳尔，可能也早就知道了。 吴雍没来由地笑了起来。 如果还是在现实世界，如果他还是那个只知幻想的中二少年，如果他拥有了某些非凡的能力后，他一定会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可当他真正成为了奥古斯都，获得了从未体验过的奇妙能力后，他满心所想的，却是极力去掩盖这个身份。 起初，他只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对自己的能力毫无把握，也被艾纳尔多次教做人。说白了，只是怂而已。 可现在，他担心的却是其他的东西。 “小……”艾纳尔本想说些什么，话语却噎在了喉头。 艰难地将原本的话随着口水一起吞回肚子里后，艾纳尔改口说道：“吴雍，其实弗里德曼……已经隐约察觉到你的身份了。而一直和你在一起的于小姐……我也大致能猜得出来。我不知道你们诸神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吴雍。”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吴雍无力一笑，“那为何改口称呼我的名字，称我为‘诸神’了？” 吴雍从艾纳尔的眼神中看见了一种陌生，那种陌生和疏远感让他的心思愈加沉重。 这正是他所担心的事，一旦立场发生了转变，那些与他人建立起的关系就会统统重组。 “吴雍？这是你现在的名字吗？吴雍……吴雍……”余安并没有察觉到吴雍的心思，只是一遍又一遍念叨着这个对她来说有些奇怪的名字，“还是奥古斯都好听。而且，你的这张脸看起来一点都不威严，和原本的模样差得远了。” “我同意。”吴雍知道自己拗不过余安，也没有这个必要，于是便无奈地承认道。 “而且，你们的身上……少了些什么。”余安打量着两人，像是目睹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物一样，瞳孔骤然一缩，“……是神格，我看不见你们的神格。你们身上的……只是普通的人类灵魂。” “没有神格？”吴雍下意识地望向自己，“不……等等，那你是怎么认出我们的？” “魔力。”余安回答道，“你也知道，我们十二神各自掌握着十二种不同的魔力，所使用的法术也和那些人类钻研的低等魔法完全不同。” “圣渊系法术……”于洛颖说道。 “嗯，你们的魔力很健康，也很好辨认。但在我看来……完全是在以人类之躯承受天生神力——你们的神格丢失了。” “……”吴雍看着自己的手心，神格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熟悉的概念。或许正是因为没有，所以才无法产生切身的体会吧。 “你和爱丽希丝在那边到底经历了什么？”余安喃喃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边？” 余安的用词如同是一盆冰水一样泼在了吴雍的头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忽视了一件事情，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 如果说这个异世界是他所创造的，那这个世界的起源是哪里？吴雍的“创造”，是从哪里开始的？ 一直以来，吴雍都是以创世者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的，完完全全忽视了这个问题。 抛却了这个视角以后，曾经的疑点和细节如同是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斜而出，瞬间埋没了吴雍一直所相信的事情。 明明不可能在设定中涉及方方面面，但这个世界却有着自成一体的运作逻辑，就好像是自动补全了空白的部分。或者说，那些部分从来都不是空白的，而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并不为吴雍的设定所左右。 十七年前，诸神消失的年代，也是吴雍和于洛颖出生的年代。余安所言的“那边”，大概是指奥古斯都和爱丽希丝穿越了位面，以吴雍和于洛颖的身份降生在了另一个世界吧。 这个世界，并不是因为吴雍的设定而诞生的，相反的，吴雍只是作为奥古斯都的转世，受到前世记忆的引导，忠实地在设定集上记录了本就存在的知识。 如果是这样的话，十七年前所发生的事情，或许也…… 吴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将身后的布包卸下，一阵摸索中掏出了自己的平板电脑。 唤醒、解锁、启动app，吴雍点开了一条又一条次级目录，最终，将信息的检索导引在了某个文档上—— 《终焉之诗》 那是吴雍所创建的第一个词条，西明的世界观，以及之后的一系列故事，皆从这首略显笨拙的诗歌展开。吴雍早已忘却了这首诗，正如人们不曾记得一切的开端，不曾记得十七年前所发生的事情。 “异世界的设定师吗……”吴雍回想着一系列的事情，头脑从未像此刻这样明晰， “所谓的设定，其实是创造和记录这两件事情啊。” 第127章 十七年前的事实 吴雍收回平板电脑，在脑海中整理起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 就这个世界的史书和人们的口口相传来看，诸神的消失是以十七年前的某个事件为标志的。说到这个事件，就不得不提起与诸神关系密切的西明教会。 作为诸神在地界的代言者，掌管一切宗教事务的组织，西明教会几乎成为了诸神与地界沟通的唯一渠道。它们发端于原始的萨满信仰，最终在对西明诸神的信奉中发展为一个成熟的宗教。 西明教会的总部，坐落于诺特兰庇护地的圣奥古斯都联邦。这是由十二座浮游城市构成的空中都市群，因而又被称作为“十二空城”。这十二座城市由巨大的铁索相连，内侧四座城池，外侧八座城池，里外环绕为两圈圆环，最中心则是一个被称之为圣坛山的地方。 按照吴雍的设定，十二空城是在奥古斯都创造西弗利亚大陆的20000年后，利用泰坦晶石建造出来的神造都市。除了十二座城池以外，奥古斯都还将西弗利亚大陆之外的细碎岛屿运来，在空城的周围组成了浮游群岛，并利用传送门与各个城池相连。 起初的十二空城是真正意义上的十二座“空城”，除了作为基底的半球形底盘、外围的城墙和城市中心的巨大传送门之外，城内一无所有。 奥古斯都从地界随机挑选了24万名人类，邀请他们在十二空城定居。那些受神恩惠的人类通过四通八达的传送门在浮游岛上采集需要的物资，开始在城市中修建房屋、道路。慢慢的，空城逐渐有了城市的模样。 奥古斯都的本意是试探文明发展的进程，观察在这个受神庇护，毫无危险的环境中，人类究竟会发展出什么样的文明。彼时，正是人类文明迅速褪去稚嫩，走向成熟的时代。国家代替了部族，无形的国界线成为了区分集团和人种的重要标志；意识形态的概念如同灵光一现出现在统治者们的脑海中，让他们懂得了更多的政治哲学；战争不再是几百人的部落冲突，而是升级为动辄数万兵力的血肉金钱消耗战。 由于得天独厚的优势，十二空城获得了超乎其他所有国家的发展速度。科技、文化、军事，各个方面的发展都呈现出了碾压级的差距。生活在空城的人们开始将自己和地界的同类们区分开来，将松散的十二座城市组建为联邦集团，称作“圣奥古斯都联邦”，并将自己称为“天人”。 和神的接触让“天人”对西明诸神的信仰愈加狂热，原始的萨满仪式已经无法满足人们对敬神的需求。萨满祭司们开始将仪式制度化、礼仪化，并不断对旧的内容加以改造。从此，对诸神的原始崇拜披上了文明的外衣，幻想色彩浓厚的传说故事被各种理念、思想所装点，成为了亘古不变的教条。 十二空城将西明信仰发展到了新的高度，并依托自身的强大实力，迅速而彻底地将其推广到了整个地界。各式各样的原始萨满信仰被尽数冲垮，人们开始使用统一的祭祀仪式、祷词和组织形式——这便是西明教会的由来。 西明教会建立后，为了方便与诸神的沟通，天人们在十二座城市分别建成十二座神殿。这十二座神殿中供奉着十二团不灭的金色火焰，分别代表了西明十二主神。据说，这十二团圣火是诸神的馈赠，由其魔力汇聚而成的，包含了诸神神格的一部分。每座城市的神殿负责与其中一位神明沟通。而沟通的方式，便是“神谕”。 所谓的神谕，是由诸神所书写的卷轴。每当诸神要向地界传达信息的时候，就会通过十二神殿的祭坛向西明教会送去卷轴。教会将卷轴的内容抄录下来，再分发给地界各国的分会，由此完成信息的传递。 尽管拥有顶尖的科技水平和军事力量，但十二空城从不会对地界国家出手。这是源于奥古斯都对他们下达的一项神谕：只可令其信奉，不可令其屈服。 简单的说，奥古斯都只允许十二空城以西明教会的形式统管地界的宗教事务，但不允许他们从其他方面控制或干涉地界各国。不过，奥古斯都默许了西明教会将空城周围的无主之地辟为庇护地——也即如今的诺特兰庇护地——并施以最低限度的管理。 由于诸神的背景以及十二空城的强大实力，自西明教会成立以后的长久岁月中，教会始终是宗教力量的绝对权威。凡人无法接触到诸神，便以这种途径依托诸神。但对教会的绝对信赖始终还是源于对诸神的信赖。一旦作为信仰根基的诸神出现了问题，那么信仰便会像垮断了地基的大厦一样崩塌。 这场信仰的大崩塌，正是发生在十七年前，发生在那个诸神消失，西明纪元终结的年代。 。 。 。 十七年前的那天，对于圣奥古斯都联邦的居民们来说，是灾难性的一天。 这一天，受诸神首座奥古斯都的召唤，从未离开过空城的联邦神圣军团突然被集合起来。 依照奥古斯都的意志，十二空城施行全民皆兵的政策，任何年满18岁的成年人都需要注册为军团士兵，并在每年固定接受3个月的训练，还需在50岁之前随时准备接受命令，服从军团的调配。 人们不知道这项政策的目的是什么，因为没人相信十二空城会遭受到威胁。但人们不曾质疑过这项政策，因为这是奥古斯都的意志。 人们不知道奥古斯都为何突然征召十二空城的军队，也不知道这场征召意味着什么。大多数人只是感到惊奇，甚至为空城的军事力量终于派上了用场而感到欣喜。就连军团的士兵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他们只是接受了召唤，在天人同胞们的祝福和漫天飞舞的花瓣中踏入传送门，去往未知的战场。 欢送了让天人们引以为豪的人类最强战力——圣奥古斯都联邦神圣军团后，空城显得空荡了许多。军团的出动带走了圣奥古斯都联邦将近一半的人口。但人们丝毫没有为此而担心，他们坚信军团的每个人都会平安无事的归来，因为他们是“天人”，是最强的人类。 但事实却与之相反，甚至更遭。 黄昏时分，当六点的晚钟在十二座城市间回荡，告知人们要生火做饭的时候。尚有许多天人在奥古斯都的神殿中祈祷。 他们为家人的平安和勇武祈祷，他们为圣奥古斯都联邦的荣光而祈祷。他们面向圣火架，向着那团不灭的璀璨金火低声祈祷。 虔诚的祷告声中，人群里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尖叫，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无礼之徒。只见那个消瘦的妇女举着颤抖的手，双眼无神的望着圣火架。 人们的目光转移到那里，更多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响起。 圣火架上，燃烧了千年之久的金火悄然熄灭，只留下光秃的架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在神后爱丽希丝的神殿中，圣火也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接下来的几天中，十二位主神的圣火依次灭去。西明教会尝试和诸神取得联系，但再也没有得到回应。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几天、几周、几个月。无论是诸神还是他们的家人，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再无音讯。 空城的居民们陷入了近乎癫狂的恐慌之中，长久生活的温室被掀去了顶棚，天人们就像是娇弱的花朵一样，在渐起的风势中摇曳，随时会被连根拔起。 为了稳定民心，避免地界的动荡，西明教会开始将十二空城封锁，实行高度严格的管控措施，严禁天人去往地界，也不再接受前来朝圣的地界人类。他们开始伪造神谕，像往常一样给地界各国传达“神的意志”，极力掩盖诸神失联的事实。 西明教会的严格管控激发了十二空城内部的矛盾，失去信仰和亲人的双重打击让曾经骄傲的天人们变得癫狂。一些失了智的天人设法逃离了圣奥古斯都联邦，自称为“灾厄先知”，在地界宣扬“诸神已死”和“世界末日”的论调。 尽管西明教会派出了杀手抹杀这些泄密者，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地界的人们慢慢意识到了诸神消失的事实，教会的欲盖弥彰和伪造神谕激发了人们的不满，冲突就像是积蓄已久的暴雨一样到来了。 神隐纪元4年，史称动荡年代。诸神消失已成事实后，各类恐怖主义和异端邪教在西弗利亚大陆萌发，地界各国的西明教会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影响力大大削弱。尽管各国都在努力维护本国的稳定，但还是发生了几场大大小小的战争和政权颠覆事件。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十七年前的诸神消失是一件毫无征兆的事情。尽管有着各式各样的猜测，也不断有人尝试去探寻背后的真相，甚至是去寻找消失的诸神，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 久而久之，人们不再去寻找原因，只是得到了一个出乎一致的结论—— 诸神抛弃了人类。 第128章 十七年前的真相(上) 神知道末日将近， 于是便亲手创造末日。 神知道末日将去， 于是便亲手葬送末日。 ——节选自《赛琉丝西明史诗.终焉之诗》 。。。。。。。。。。。。。 人们未曾发掘出十七年前的真相，所有的推测，最终都成为了毫无根据的臆想和阴谋论。无论是每年出版一册的《西弗利亚大陆历史年鉴》、还是由无名作者所书的《诸神的陨落——神隐纪元的十年风云》，所有的书籍都只是描写了那天所发生的种种异况，却无法得出异况背后的真正原因。 或许只有那批接受召唤，随奥古斯都出征的军团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向世人讲述自己的经历了。最终，人们只得草草而悲哀地得出了那个结论——诸神抛弃了人类。 如果吴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设定并不是创造出新的事件，而是忠实地记录了已有的事件的话，他可能也会无视摆在眼前的真相。 而真相就出自吴雍最早设定的《终焉之诗》。 那首长诗描述的是西明世界观的末日。有关末日的原因、过程、末日之后的事情，皆有详尽的描述。 吴雍还记得自己提笔写下《终焉之诗》时的场景：一个本应将自己交托给梦乡的深夜，吴雍却唯独从睡梦中惊醒。 他刚刚梦到了一场惨烈的战争，那场战争并非发生在现实世界。他清晰地记得战争的每一个细节，那横戟蔽日，流失星云的场景令他记忆犹新；他也明确地感觉到了醒来时眼角边温热的泪痕，他失去了他的士兵和朋友们，他无力守护身后的一切。 那种压抑、悲痛和熟悉的感觉让他睡意全无。尽管冬日的夜晚干燥得如同一块枯石，但思路却像是清冽的泉水那般涌出，滋润着整个头脑。一刹那间，某种类似于使命感的东西将吴雍从床上攫起，他抄起书桌上的演草纸，就着夜灯写下了一篇长诗，记录梦中的所见所闻。 说来奇怪，《终焉之诗》讲述的是世界的终结，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吴雍设定西明世界观的契机。末日作为起源，总让人有一种虚幻颠倒之感。但《终焉之诗》，本就是起源，是吴雍冒险的起源。 吴雍从未考虑过这场所谓的“末日”是发生在哪个时间点，但现在的他已然明白，“末日”就是十七年前，而神隐纪元的如今，便是“末日之后”。 关于十七年前的事情，本应被人们所传述，但诸神却选择独自承担恶果，让人类遗忘了那场浩劫。 。 。 。 十七年前。 “奥古斯都？” 爱丽希丝伸出手来，在奥古斯都的视线前轻轻挥动。 “嗯？” 奥古斯都自恍惚中回过神，看向身边之人。 那是一个身穿紫雾轻纱的女人。宛若银丝的散发从肩头披下，精美绝致的五官任谁都会为之倾倒。若是盯着那双湛蓝色的眸子看，似乎能望见其中所蕴含的点点星辰。 那是他的神后，爱丽希丝。 “你在想些什么？”爱丽希丝伸手抚摸着奥古斯都的脸颊，莞尔笑道。魔力如同是被花儿吸引的蜂蝶，萦绕在她的周围，随她的动作而起舞，因她的温柔而雀跃。 “没什么。”奥古斯都将自己的手盖在了爱丽希丝的手上，感受着那份温柔和细腻，“只是在思考这场战争之后的事。” 说着，他将视线移向四周，端视起周围的环境。 他和爱丽希丝正身处于一间宽敞的帐篷中，帐布由以太丝编织而成，复杂的工艺将各种华美的纹样尽数缀画。帐幕的中央，象征西明诸神的十二金钟赫然其上，以不明而喻的威严形象彰显着帐中之人的身份。 “战争……”爱丽希丝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忧虑，“这是第几次了？由那些背叛者挑起的战争。” “第五次，距离上一次也有……”奥古斯都顿住了，他不太记得清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了。 “三千七百二十三年。”新的声音代替了奥古斯都的回答。只见一个身穿组合式长袍、一脸学者气质的年轻女子推帐而入，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作为知识女神，赛琉丝在计算和记忆方面果然要强上许多。奥古斯都顿觉自己垂垂老矣——虽然他们一族也才经历了不到十万年的时光，和“祂们”相比，这段时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赛琉丝，有什么事吗？”奥古斯都将无谓的感慨抛之脑后。 “常规汇报。”赛琉丝面无表情，精炼而简短地回答道，“凯西瑞已经带着士兵们建好防御工事了。共计15座堡垒，87座高地阵地，30.32里长的沟堑。” “嗯。”奥古斯都点了点头。能在半天的时间内完成庞大的防御工事，建造之神的名号当之无愧。 不过，就算是凯西瑞，这样规模的工程本来也需要花费数天之久，之所以能把时间压缩到如此之短，还是多亏了神圣军团的将士们。 “下一条，”赛琉丝以十分正经的口吻继续道，“余安依照您的命令，在大裂谷以东待命。据她传回的消息所言，部分驻守在大裂谷附近的摩根军队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异样，打算向他们的首都送去渡鸦。余安托我问您，‘能不能把那些不老实的蠢猪杀掉？’。” “告诉她，不能。”奥古斯都揉了揉太阳穴，“拦下渡鸦就好。” “最后，”赛琉丝继续汇报道，“我们的信使传回了消息，背叛者的军队已经越过未明山脉，向阿卡什进发。预计2个小时后就会通过广域传送门抵达这里。” 爱丽希丝叹了口气：“他们为何执迷不悟？到现在也不愿承认自己的罪吗？” “只是因为没有死亡的威胁吧，只要不死，就永不悔改。”奥古斯都低声回答道。 诸神之间由于神格共鸣，无法杀死彼此，即使再重的伤也能被时间治愈。奥古斯都曾亲手斩下了背叛者的首领、他曾经的兄弟，“终焉领主”费格勒斯的头颅，但终究是无济于事。 费格勒斯的尸体被黑焰焚尽，又花了数千年的时间在下界重生。而后，又是新一轮的纷争。 “我明白了，谢谢你，赛琉丝。”奥古斯都默默疏解掉内心的烦乱，说道。 赛琉丝简短地一点头，平静的五官有了些微的变化，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吗？”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我是说，在战场上。”赛琉丝若有期待地问道。 “不用了，战争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奥古斯都微笑道，“你只需记录好今天发生的一切，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时，让人类知道这光荣的一天。” 。 。 。 黄昏之时。 最后一丝阳光即将沉入地底，但天空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昏暗。 群星受奥古斯都的召唤而来，汇聚于世界的一隅，挤满天空的每一个角落，将黄昏映衬得如同是白昼。 诸神的军团镇守在高地的堡垒上，神情紧张地凝视着低处的平原。那是一片不毛之地，荒芜皲裂的土壤上渗透着长达数里的红色印记，印记有序排列，构成了一个巨型的魔法阵。那是堕渎神族以己身之血留下的阵法，永不可排除，永不可磨灭。 奥古斯都踏着曙光战车，停留在半空中，俯瞰着整个地面。 高地之上，点点火把连成一片，宛若璀璨的银河。身着金光战甲的联邦神圣军团整装待命，有序地进行着战时的准备，在占尽地利的坚固堡垒中静待敌人的到来。 24万名圣堂武士，12万名圣牧长弓手，2万名圣浸法师，6000名圣封骑士。这是人类的最强战力，诸神的人间剑盾。 神圣军团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一天。 大约两千年前，诸神发现背叛者们正在召集下界的各个种族。他们暗地里训练士兵，组建联合军团，随时准备进攻地界。 在那之前，背叛者们曾先后四次进犯地界，但那都是诸神内部的战争，并未涉及过军队。但这次不同，背叛者们打算率领军队，全面进犯地界。面对如此情况，奥古斯都果断地采取了措施，开始着手打造人类防卫军团。 虽然召集地界国家的军队是一件更加省事的方案，但地界国家存在着或多或少的矛盾差异，难以有效管理。除此之外，地界军队的质量参差不齐，如果贸然动用诸神的资源对其中的一部分军队进行强化，势必会打破地界各国现有的平衡。但若对地界武装力量进行整体的强化，却又是一件过于庞大的计划。 最终，奥古斯都将视线投向了十二空城。他要求联邦执行全民皆兵的政策。倾尽所有的资源，打造最高级的盔甲，培养最精锐的战士，作为诸神的军队，随时准备投入到诸神的战争中去。 事实证明，这一策略是正确的。十二空城不会对地界的平衡造成干扰，又保有着对诸神的绝对忠诚。有如此一支精锐的军团，下界的乌合之众根本就无能为力。 奥古斯都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军队，那忙碌而涌动的身影让他信心满满。太阳完全沉入了地底，在黎明到来之前，不会再向这片极西的荒芜之地倾洒圣洁的耀光了。 第129章 十七年前的真相(中) 黄昏以太阳的沉没作为终结的标志，就像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似的，平原上的广域传送阵泛暗红色的光芒，那是燃烧的鲜血。 这片被人类称为“下界结界带”的陆地，原先还只是西弗利亚大陆的一部分。上一次的诸神战争中，再一次落败的背叛者们恼羞成怒，用自己的鲜血设下了不可磨灭的广域传送阵，以此宣誓未来的东山再起。 诸神担心下界的生物会经由传送阵入侵西弗利亚大陆，便将传送阵所在的一整块土地从大陆上分离了出去。一方面，是用来隔离陆行生物，另一方面，是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战争开辟战场——这便是下界结界带的真正用途。 士兵们紧张地望着那诡异的传送阵，暗光无耀，漆黑的雾气从其中钻出，如同游走的巨蟒一样在空中盘绕。瘴气开始聚集，自传送阵中涌出了第一批敌人。 和奥古斯都所料想的一样，打头阵的是行动敏捷的诺斯匹人。这些矮小而畸形的亚人种深居未明山脉以东的永夜国度，长久的昏暗让他的眼睛退化、皮肤惨白、身形佝偻，难以应对强烈的阳光。与之相对的，他们能够良好地适应昏暗的作战环境，敏捷的行动和较小的目标也能够让他们在冲锋中迅速近身。这也是背叛者们选择黄昏之后进攻，并让诺斯匹人打头阵的原因。 神圣军团的弓兵先是以几轮齐射消耗尚未接近的敌人。在诺斯匹人即将冲上高地的时候，15座堡垒中的法师齐齐向敌军发动三阶神圣系法术——日冕。轮状的光球从高塔上弹射而出，纷纷砸向地面，爆裂出一阵阵高强度的亮光，犹要将整个战场点亮。 受到强光惊吓的诺斯匹人瞬间乱了阵型，整个前锋队伍溃为一团无头苍蝇。各堡垒指挥官抓住时机，命令长弓手自由射击。卷着光锥的箭矢如暴雨般散落，精准地穿透敌人的身体。对于这些人类顶尖的弓手来说，自由射击，既是意味着不浪费任何一根箭矢。 诺斯匹人之后，各类低级魔物和泰坦之子组成的二级先锋部队抵达。人类、半身人、暗精灵、兽人和恶魔组成的混合军团随后而来，继而是高魔种族的术士团。 背叛者们几乎搬来了整个下界的可用兵力，其间不乏许多强大的敌人。若不是诸神相助，单凭神圣军团的力量势必无法抵御这样的攻势。但也正是因为有诸神，反倒让地界的军队有了绝对的优势。 奥古斯都一边指挥着诸神的行动，一边留意着神圣军团的情况。就赛琉丝反馈的信息来看，目前军团的伤亡率在2成左右。而可见的敌军已经被消灭过半。 眼见下界的军队沦入劣势，但背叛者们却还未现身。这让奥古斯都起了疑心。 “这样的进攻毫无意义……”奥古斯都望着战场，“费格勒斯，你在想些什么……？” 他原以为背叛者们会早早加入战斗，毕竟混乱的局势对他们更加有利，可为何仍旧不肯现身？ 奥古斯都疑惑地看着那巨型的传送阵，那是背叛者们在上一次战争后用血祭的方式留下的，为的只是…… ……！ 前几次的战争中，背叛者们的目的很明显，只是为了回到地界，向诸神讨要他们所谓的“公平”。那只是诸神之间的战争，或者称之为，纷争。 这一次却不同。背叛者们带来了下界的军队，意图十分明显——他们想要征服地界，或毁灭地界。 不过，之前的几次，他们来到地界并不是通过传送阵。那时候的背叛者们还没有设置这个传送阵。 他们来到地界，是通过—— “首座大人！”神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将最坏的猜测带给了他。 “背叛者从内海出现了！他们带着部队登陆了沿岸，正在进攻地界诸国！” 。 。 。 背叛者带着精锐军队从内海登陆后，分别向着各个国家攻去。先是圣奥古斯都联邦和摩根，再是图文加帝国、继而是海德拉默帝国、弗洛兰卡公国…… 那是碾压级别的虐杀，人类在神力的面前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只得在天花乱坠的奥义阶法术中化为碎渣。面对突如其来的入侵，地界各国的军队毫无应对能力。缺乏针对下界军队的训练以及联合作战的能力，让那些习惯于和同类相杀的士兵们成为了一具又一具只会溃逃的活祭品，被士气高昂的下界军队献祭给他们的神明。 无需应对西明诸神的压力，背叛者们以风卷残云之势将各国首都夷为平地。当诸神风尘仆仆地赶回到内陆地区后，迎接他们的却是满世界的焦土、废墟和尸体。而背叛者们早已结束了杀戮，带着军队潜回了下界。 直到这时，奥古斯都才意识到，背叛者们并不是打算一次性倾覆地界和诸神，而是以下界结界带的进攻作为幌子，亲自带领精兵突袭西弗利亚大陆的腹地，尽可能地给地界带去灾厄，看着他们被痛苦和仇恨的浪潮所淹没，再看着浪潮积聚为海啸，将鲜活的地界文明葬送在死寂的深海之下。 那场战役的一个月后。 被黑焰所吞噬的土壤再也无法长出新芽，惨死在下界军队剑爪下的亡魂也无法死而复生。那些曾经叱咤风云，身处权力中心的人物几乎都死在了下界的入侵之中，半个世界都陷入了无政府的状态。 远离内海的安特利维奇王朝、撒马维亚地区、自由城邦联盟的南部城市和帕拉多瓦王国由于受灾最小，成为了地界尚且保留着国家形态的势力，而力量的失衡也迅速打破了以往各国的平衡关系，将整个世界带入了末日般的混乱状态。 安特利维奇趁着摩根内乱之际举兵北上，迅速占领了摩根全境。王室成员被尽数屠杀，曝尸在国王大道的两旁。 南北撒马维亚开始了新一轮的战争，却又受到各自南北方向的威胁，陷入了极为被动的状态。 自由城邦联盟成为了难民们的理想乡，来自全世界的难民像是被惊动的尸潮一样，纷纷涌入联盟的地盘，抢占土地、劫掠钱财。 帕拉多瓦王国陷入了昔日的古老帝国之梦中，蠢蠢欲动地招兵买马，满眼馋态地盯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图文加帝国和海德拉默帝国，打算发动世界范围内的战争。 而这一切，都被奥古斯都所目睹着。 诸神已经各自前往地界，暗中帮助着各国的恢复，但混沌似乎成为了不可逆转的过程，让大陆诸国的形势每况愈下。 奥古斯都坐在空荡荡的诸神之座上，眼望整个大陆。战火与死亡涌动，负面魔力四起——他看不到希望。 空远的脚步声回荡在诸神之座的廊柱间，一个女子逐渐走近到奥古斯都的身前，是赛琉丝。 “我已经向西明教会发布了您的神谕，但教会现在已经分崩离析，传达的效果很差。而且，现在人类都在……”赛琉丝犹豫了一下，继而说道，“都在埋怨我们，埋怨我们对人类不管不顾。” “我们无法轻易接触人类，对人类来说，触及神格的弊端远远大于益处。”奥古斯都叹道。 “可惜他们并不理解，也看不到我们在暗中所做的努力。”赛琉丝语气平缓地补充道，“您打算怎么做？” 奥古斯都望了一眼天穹，闭上了双眼。 “赛琉丝……唤醒诸安格斯和海施茵。” “您……您难道是要！？”赛琉丝向前一步，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奥古斯都默然一点头，将半张脸深深地埋在了手掌之下。 “我恳求您再考虑一下，那是触及世界禁忌的术式。”赛琉丝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您知道，那是末日之术。” “……现在的光景难道不是末日吗？”奥古斯都仰起头来，深深凝望着天空。天空之外亦有天空，而所谓的世界意志，永远凌驾其上，“这是我犯下的错误——不，是罪孽……只要有足够分量的牺牲，我相信……这一切都能被原谅。” “牺牲……”赛琉丝低声呢喃，“您……！” “他们已经睡得够久了，”奥古斯都制止了赛琉丝的话，“去吧，唤醒他们吧。” 赛琉丝不肯挪步，脸上满是忧虑、痛苦的神情。奥古斯都突然有些感慨，几万年来，这孩子始终是一副严谨的面瘫脸，未曾想过会流露出如此丰富的情感。 “诸安格斯和海施茵启动术式后，将所有人召集到诸神之座，准备前往内海应战。之后……让神圣军团据守下界结界带，未接到命令不可撤退。” “……”赛琉丝握紧双拳，嘴唇颤抖着。 ——她在害怕。 奥古斯都意识到。 他从神座上站了起来，走到赛琉丝的身旁，轻轻地托住了她的手。 “赛琉丝，不要担心。今天不会是我们的末日，末日也不会到来的。” 第130章 十七年前的真相(下) 云海之上，十位主神已从地界返回诸神之座，重归神位。众多伴神和次神齐聚于此，几乎挤满了诸神之座的厅堂。 他们都是应奥古斯都之召前来的，正满怀忐忑与期望地等待首座的命令。 奥古斯都镇定地坐在神位上，眼观厅内的诸神：守护塞内尔城的湖神塞内尔、为弗洛兰卡公国所信奉的花神芙洛、为神秘学家们所崇拜的洞察之神赫灵…… 西明神族本就是一支庞大的种族，虽远远不及人类的数量，但少说也有上千人。每位神明都有着各自的能力，这些能力独一无二又不可或缺。可以说，西明神族于人类的威严是建立在每一个成员的基础上的。 而以奥古斯都为首的十人则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更高级别的主神，皆是因为他们拥有的强大实力，以及更加具有广泛意义的能力。太古时代，正是这十人统御诸神打败了先远混沌一族，夺得了一方世界的支配权。 之所以说十人，是因为在西明十二主神中，有两位显得比较特殊——比西明神族的任何神明都要特殊。 那就是执掌过去与未来的的双神——诸安格斯和海施茵。 他们是诞生于混沌之中的双生子，上古之战中先远混沌一族的遗孤。当年，年轻气盛的奥古斯都不愿残杀败军的婴孩，于是便将这混沌双子收留，亲自抚养。在其后的长久岁月中，双子逐渐长大，蕴含在体内的古老力量也一同复苏。 双子证明了他们比之西明一族更加强大的实力，而这种力量还在任意增长。他们拥有着操纵过去与未来的能力，而在先远混沌一族的记载中，这一能力被称之为“末日之力”。 奥古斯都将双子的能力视作危险的杀手锏。他耐心地引导双子掌控自己的能力，又力排众议，将其纳入十二主神之列，以确保双子能够获得充足的信仰，促进其神格的健康发育。 而被流放到下界的那一支西明神——被诸神称之为背叛者的存在，正是因为对奥古斯都这一决策的不满才发起叛变的。 最终，在第一次诸神之战中，奥古斯都打败了自己的兄弟——原先的“战争之神”费格勒斯，并使用惩戒权杖将他和他的同党流放至下界。方才结束了诸神的冲突。 那次战争之后，西明神族内部人心惶惶。诸神对同胞相争的事实而悲叹，也畏惧于双子日益增长的力量。处死双子的呼声愈演愈烈，眼见就要爆发为新一轮的冲突。 最终，奥古斯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将双子封印于混沌一族的圣殿遗迹之中。但他保留了双子的主神地位，以维持足够的信仰力，使他们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并在必要的时候，使用出来。 奥古斯都始终没有放弃那个念头。他知道终有一日，“祂们”将会重新归来。到那时，万物将寂，一切的意义都将成为虚无。 那会是真正的末日，而他必须对抗那个末日。 可为了这个念头，他失去了自己的兄弟和将近一半的族人。如今，他又要用对抗“祂们”的最终手段来对抗自己的兄弟。 ——可笑，可悲，可叹。 奥古斯都一声喟然。 ——我做了太多的错事，如今，是要赎罪的时候了。 咚——咚—— 此时，唯二空着的神位上方，两座凭空悬挂的金钟发出了颤鸣。钟鸣响彻在诸神之座间，涤荡着庄严肃穆的波涛。厅堂内的喧嚣一扫而空，堂内的诸神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来，眼望走廊尽头徐徐打开的大门。 大门之外，走入两个青年模样的男女。他们穿着款式极为古老的长袍，外貌、步态与气质无比相似，就好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却又被刻意区分出性别一样。 两人踏着稳重的步子穿过走廊，在大厅的正中央停了下来，面对诸神或是质疑、或是仇恨、或是畏怯的目光，有条不紊地向奥古斯都行了一礼。 “很抱歉让你们沉睡了这么久，孩子。你们背负着沉重的血脉和命运，立场又让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事与愿违的举动。”奥古斯都端坐在神座上，正视着方才醒来的双子。 “不，大人，这不是您的错。命运总是会向下一个时代推进，但即便如此，您还是收留了属于旧时代的我们，我们对此感激涕零。”双子异口同声道。奥古斯都忆起了，当他尚未封印这两个孩子的时候，他们也总是这样异口同声地说话。 “孩子，你们拥有着逆反万物法则的能力，我曾经妄图用这种能力对抗命运，但我错了。”奥古斯都从神座上站起，一步一步走下阶梯，站在了双子的面前，“今天，我当着诸神的面将你们唤醒，是为了弥补我过去所犯下的错误——释放你们的能力吧，在那之后，我会给你们自由，你们不必再为我们服务，不必再成为我们的阶下囚。” “大人，您要知道，我们的能力足以撼动世界的稳定。要想达到目的，必须付出代价。” “我很清楚，从我的老对手那里，我学到了有关‘等价交换’的一切。”奥古斯都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我会用我自己作为这场仪式的祭品，我的神格、我的神力、我的一切。” 诸神间爆发出一阵骚动，拼命掩盖的不安与忧患如同压抑已久的弹簧，反馈出强烈的力道。 “奥古斯都！”余安从自己的神位上跳了下来，“你在想些什么！？我……我们绝对不允许你这么做！” “我们能取得胜利的，请相信我们！”布里瑞安“给我三天时间，让我整顿神圣军团，背叛者如果再敢回来，我会把第一滴血献给您！” “地界各国的情况也在变好，这是我们有目共睹的。”梅托缪斯接着说道，“人们会从伤痛中走出来的。” “但诸神——不，我犯下的罪孽却不会被时间弥补。”奥古斯都沉重地说道，“所有人，都闭嘴。” 厅堂内重新陷入死寂之中。 “照我说的做，诸安格斯，海施茵。” 双子对视了一眼，“过去，还是未来？” “过去。让整个世界回到37天前的黎明。” “我们必须再提醒您一次。动用时间的力量会产生什么意料之外的后果，我们是完全无法掌控的。” “开始吧。”奥古斯都淡然道。 双子默默点头，面向彼此，他们将双手贴于对方的掌心上，开始吟唱起未知的古老语言。 神的知识是镌刻在灵魂之中的，西明一族如此，混沌一族亦是如此，双子诞生于混沌，自然通晓混沌的知识。自他们的吟咏之中，古老的神秘力量开始复苏，流动的魔力被分解为以太，世界开始以本源的形式呈现。 奥古斯都眼见周围的一切都化为光子，连同他本身。光子积聚，卷为翻涌的洪流，呈现出不规律的运动形式——那是时间的流动。 伴着世界的光子化，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泥沙一样被卷入本源之海当中。失去了肉体的奥古斯都只留下缥缈的意识，和宛若当空飞翔的漂浮感。 他觉得意识越飘越远，在海浪中消解为更加基本的物质，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终结，也意识到了终结之后，世界将回到应有的模样。 ——西明一族的未来，就交给你了。我的弟弟，费格勒斯。 。 。 。 黄昏之时。 费格勒斯率领着诸神自内海登陆。追随着诸神的，还有足以灭国的精锐军团。 ——第五次。 费格勒斯默念道。 这是他和他的族人们第五次回到地界。而这一次，他所要夺得的不仅仅是回归神界的权利，还有一整个地界。 长久以来，地界的人类受奥古斯都的蛊惑，将他们称之为“堕渎神族”。奥古斯都从未将那段真相告诉过地界，只是简单地将其描述为“夺权的叛变”，而那群愚民没有丝毫的质疑，就接受了这个粗糙的谎言。 为了混沌一族的余孽，居然亲手流放了自己的兄弟。这份屈辱和仇恨，即使过去十万年、百万年，费格勒斯也不会轻易忘却。 费格勒斯要回到神界，还要将下界饱受资源匮乏之苦的人民带到地界。地界的愚民们不值得拥有这肥沃的土地和太阳的惠泽，他们没有力量，却总是想要贪求更多。 费格勒斯看着眼前的广袤山脉，以及滔滔不绝的河川，视线所及之处，还能看见袅袅的炊烟和坚固的城墙。他的族人们已经从内海各地登陆，要不了多久，地界的文明将会尽数毁灭，自原始的土壤上，下界之民又将带来新的文明。 “费格勒斯。”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未曾料想到的男人架着曙光战车而来，停在费格勒斯的军队前。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神后爱丽希丝、如今的战神布里瑞安，以及他们各自所率领的其他西明神。 “奥古斯都……”费格勒斯的语气中混杂着惊诧和仇恨，“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发生了很多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在这里。本来，站在这里阻止你们的，不应该是我。” “阻止我们？”费格勒斯兀自发笑，“奥古斯都，你永远那么自以为是。你要靠什么阻止我们，新一轮的战争？” “不。”奥古斯都摇了摇头，自曙光战车上走下，“我将赦免你和其他遭流放者的全部罪孽，允许你们回归神界。我将诸神首座之位让予你，从今天起，你将是西明一族新的统帅。” “什……”费格勒斯的表情凝滞住了。 “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所犯下的错无力由功劳来弥补。我是一个失败的统帅，而你，比我更加合适。”奥古斯都缓缓走近费格勒斯，将其环抱住，“回来吧，弟弟。” 费格勒斯的嘴唇发颤，双眼愣愣地盯着眼前之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哥哥。” 噗—— 一声沉闷的声响之中，奥古斯都的衣服被一只惨白的手穿透，那只手中，正握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心脏。 “我的正当权利……当然要由我自己来夺得。” “费格勒斯……”奥古斯都向后倒去，嘴中不断吐出鲜血。 身后，一声凄厉的尖叫传来，爱丽希丝从战车上跳下，颤颤巍巍地抱住血流不止的奥古斯都。 “哥哥，你我无法杀死彼此，但即使完全复活，也需要至少百年的时间。”费格勒斯缓缓蹲下，“复活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你将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遭受我所遭受的一切。几百年对你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你亲手创造的人类来说，足以迎来终结。” “费格勒斯！”爱丽希丝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哑，“你们究竟要背叛我们多少次！？” “背叛……？”费格勒斯呢喃着这个词，“不……我从未背叛过我的族人，背叛者……一直都是他。” 费格勒斯从身后抽出自己的战刀，高高举过头顶，准备给曾经的诸神首座施以最后一击。 正当这时，原本平静的内海突然翻起了惊涛骇浪。乌云聚拢在海面之上，卷起的风云向下低垂，海水如同是被吸引着一样，拱起向上的反向涡流。 在众人的惊愕之下，涡流的表面张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自裂缝之中，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如同流沙一样涌出。 伸出粗壮烟囱的巨大船只、长着狭长双翼的铁皮管子、各种不明所以的零碎物件…… “哈哈哈……空间裂缝……他们说的‘后果’，是指这个吗？”奥古斯都无力地喘息着，“……是对我的惩罚吗？” 奥古斯都将手放在了爱丽希丝的脸颊上，湿润的泪水浸湿了他的手掌。 “爱丽希丝……你愿意陪着我吗？” “我愿意……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愿意……”爱丽希丝泣不成声。 “那就好……”奥古斯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尚未流失的神力聚集于神格之中。爱丽希丝随同他的节奏一同呼吸，两人的身体发出了同频率的温和光芒。 “你们……”费格勒斯抬起手，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发出了同样的光芒，“你们在做什么！？” “我的好兄弟，陪我去了结最后一件事吧。单凭我和爱丽希丝的力量……还不够。” 说完了最后的话，三位上神的身躯化为了光子，光子萦绕成束，钻入破裂的缺口中。 如同是被这柔和的光芒所抚慰了一样，张弛着血盆大口的空间裂缝渐渐闭合。乌云退却、涡流蛰伏，内海重归于平静，只是少了三位神明。 这就是十七年前所发生的事，诸神选择让人们忘记的事。 第131章 余安、故人与敌人 “吴雍？” 吴雍回过神来，发现于洛颖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身前，余安也是同样的一副表情。 “啊……我没事。”吴雍将自己从思考与回忆之中拉了出来，朝两人露出一个令人宽心的微笑。 他终于明白了。 起码就目前能够获得的信息来看，他终于捋清了先后所发生的事情。 诸神消失的真相，实际上是因为十七年前的战争之中，因双神的魔法意外张开的空间裂缝。而那道裂缝连接的位面，恐怕就是吴雍所在的现实世界。 为了闭合空间裂缝，阻止两个世界的连接，奥古斯都主动进入裂缝当中，以己身的神格为动力，强行关闭了裂缝。而他自己也身陨为灵，重新降生在对他而言的“异世界”。 问题在于，其他神明为何也纷纷消失，他们也都像余安一样陷入沉睡了吗？ “余安，”吴雍决定问出心中的疑问，“我走了之后，诸神之中发生了什么？” 似乎早已知道了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余安有所心理准备地答道： “你也知道，我们一族的生存需要强大的信仰力和魔力支持。你的统领和对西明教会的管理为我们提供了信仰力，而爱丽希丝则为我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魔力。可自从你们两个进入裂缝之后，两方面的要素都缺失了。” “为了减少消耗，我们决定在处理好各自的事情之后就主动沉睡，先是梅托缪斯，然后是菲利克斯，接着是凯西瑞、布里瑞安、我、帕琪亚、潘格瑞阿，最后是赛琉丝。我们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睡去，等着你和爱丽希丝的归来。” “可是你们……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活着，不是吗？” “我……不，我们……始终相信你不会轻易死去的，你是我们的统领。”余安的嘴角缓缓释出一抹微笑，“而你也回来了，不是吗？” “是啊……回来了。”吴雍叹道。他想起了余安刚才说的话，突然发现了什么。 “等等……诸安格斯和海施茵呢？他们在哪里？” “双子？”余安的表情上显露出明显的讶异，“你忘了吗？他们在仪式之后就离开了。” “离开……？” “可能按照你的意愿，回到他们族人的先远之地了吧。”余安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奥古斯都，你真的不应该轻易放走他们的……” 吴雍的脑子变得有点乱，原本理清的思路被新的疑惑所干扰。 首先是那场双神发动的时间魔法。关于当时的细节，吴雍没有丝毫的认识。实际上，他所知道的一切有关十七年前的事情，都是靠着《终焉之诗》才回想起来的。但这些都只是文字上的知识，他并没有奥古斯都的记忆，也就无从切身体会到当时的经历。如果想要知道当时的事情，直接问双神是最好的选择，但就余安所言，双神在那之后就离开了。 其次是穿越并降生在现实世界的人。不止是他和于洛颖两人，还有奥古斯都的兄弟——费格勒斯。也就是说，以魂穿的方式降生在现实世界，并且有可能通过某些方式穿越回来的，还有第三人。 但吴雍并不确定那第三人是在什么时候回来的，或许在他们之前，或许和他们同时，也或许尚未回来。但无论如何，奥古斯都和费格勒斯的命运之争，终究是无法逃避的事情。 最后，关于爱丽希丝，也就是，于洛颖。 如果于洛颖和吴雍一样的话，那么这十七年的时间里，也应该在潜意识或梦境里接触过异世界的事情。 或许于洛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从她来到了这个异世界——不，或许是更早之前。 吴雍看向于洛颖，目光接触到的那一刻，对方的眼眸忽地垂了下来，脸上似乎挂着一副深思和愧疚的表情。 吴雍忽地意识到，于洛颖对自己的设定感兴趣、在来到异世界后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抵触心理，并非是出于对吴雍的好感。她之所以有这种表现，单纯只是出于爱丽希丝的立场，对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异世界有所兴趣罢了。 ——这样啊。 吴雍在内心里发出了一声自我嘲笑。看来在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双方都没有向彼此敞开过心扉。 ——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两人各自瞥开了目光，于空旷的花厅之中，看向了不同的方向。 “嗯……？”或许是嗅到了空气之中的僵硬气氛，余安头冠上的花朵像是空气探测器一样轻轻摆动起来。 她分别看向两人，重重地叹出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是在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诶？” “嗯？” 两人移回视线，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疑问。 余安看着两个人的反应，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将手向上一提，两根树蔓拔地而起，轻轻地攫住了两人的肩膀。 “别给我摆出这副哭丧脸。既然都是老夫老妻了，就快点给我……” 余安将手向着中间合拢，摆出了一个心形的手势。树蔓以同样的方向运动，将吴雍和于洛颖推在了一起。 “恩-爱-一-点-啊！”余安几乎是以喊出大招名的气势说出这句话的。 “呜啊！” “欸欸欸欸！？” 更多的树枝从地下钻出，缠上两人的手臂、强行让他们抱在了一起。 “呼……”余安长吁一口气，拍了拍双手，仿佛刚刚做完了一件极为困难的工作，“这样就好多了。” “不是……这捆绑py是什么意思？”吴雍挣扎着大喊道，“快把我们放开啊！” “答应我，以后你们……”余安咬住了嘴唇，头冠上的花朵黯然垂下，犹犹豫豫间又换上了一副气呼呼的表情，“要恩恩爱爱的！不准再这样了！” “行行行都听你的快放开啊小姑娘！”吴雍急得一口气说道。 “我才不是什么小姑娘……”余安嘀咕了一句，指挥树蔓松开了两人。 被放下来的吴雍和于洛颖稍微向两旁离得远了些，恰好给余安腾出了视线。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还有四个凡人在场——四个目睹了自己失态的凡人。 余安的头冠上，花朵开始发出警觉的颤动，脸上怒放出木槿花一样的红晕。 “诶……诶？奥古斯都！”余安指向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一句话也不敢吭的艾纳尔等人，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这些人类听到了我们的秘密！现……现在总可以杀了他们了吧！？” “小……不对，余安你冷静一点！”吴雍赶忙制止道。 看着对方一脸不情愿地放下了手，眼神中的杀意却并未退去，他顿时觉得有些心累。 “这……这次就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正好，他们还能派上用场。” “用场？” “用来复仇，”见吴雍疑惑的样子，余安撇了一眼四人，以一种深恶痛绝的语气说道： “那群潜伏在这座森林里的蝼蚁，竟然胆敢榨取我的魔力，我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第132章 魔力之债 “潜伏在森林？”吴雍忽地想到了亚瑟之前所说过的话。 ——他们的尸骨安葬在安特拉加岭后，被人施展了大型的束魂法术，他们，是被迫成为亡灵的，只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醒来，化身成一支听凭操纵、无所畏惧的亡灵军团。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术士廷。 榨取余安的魔力，说明对方已经知道了余安的存在，而且知道的时间可能比吴雍想象的还要早。早在埃德蒙和他的队伍遇难之前，术士廷就已经开始秘密筹划着什么了。 “奥古斯都，你知道那些混蛋是谁吗？”见吴雍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余安急切地问道，“快带我去找他们！” “极大的可能是术士廷的人，但我还不确定他们具体在哪里。”吴雍承认道，“而且，还有一些问题……” ——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他们要用余安的魔力做什么？ 尽管大型束魂法术的维持也需要消耗可观的魔力，但专门用主神的魔力来做这种事情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况且，摩安战争早已是几百年前的事情，第七军团也是在那时候就下土安葬的。，余安沉睡于此不过才是近17年的事情。如果术士廷使用余安的魔力是为了维持束魂法术的话，在时间上也无法相匹配。 “余安，那些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窃取你的魔力的？”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我只记得当时突然变得很冷。我想醒过来，却被某种力量压制着，明明只是一股弱到可以忽略不记的力量，我却没法应对……那群……混蛋！”余安感觉某种屈辱爬上脸颊，咬牙切齿道，“我的魔力被压抑了太久，你们离开的这段日子我又无法轻易醒来。要不是因为这样，我早就把他们杀得一干二净了！” “恩恩，我当然相信……”吴雍连连点头道。能把伊格纳尔调教得如此驯服，吴雍对余安的实力丝毫没有质疑。 不过，诸神消失的十七年来，教会的影响力已经呈现出断崖式的下滑。如今，尚且对诸神保持着高度信仰的大多是老年人，年轻一辈的人类，特别是出身于神隐纪元的孩子，已经对诸神信仰十分陌生了。就吴雍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来看，有些孩子甚至叫不出十二主神的名字来。 正如余安所言，西明神族的力量主要来自于魔力和信仰力，余安的魔力常年遭到剥削，而地界所能提供的信仰力也一年不如一年。如今的余安，怕是实力大不如前了。 “等等……”余安突然抬起一只手，“或许我的孩子们知道些什么……” 她蹲下身来，将指尖插入土中。纤细的指头开始木质化，其间探出的根脉钻入厚重的泥土之中，像是接入了浩瀚网络世界的终端插口一样，接收并传输着经过加密处理的信息。 “我的孩子们被限制在这附近，和我的魔力被抽取的时间点是一致的，”余安的眉头轻皱，如同情报工作者一样翻译着接收到的信号，“是在……整整十年前。”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吸气声。安妮卡紧紧地抓着艾纳尔的衣服，眼中闪烁着畏缩的光亮。 “人类的小女孩，你知道些什么？”余安的语气没有因为对方是孩子而变得平和些，反倒是更加咄咄逼人了，“快说，是不是和背叛者——你们崇拜的堕渎神族有关？” “……”似乎是被余安的语气吓到了，安妮卡在艾纳尔的背后躲得更深了些，没有说一句话。 “女神大人，恳请您……” “闭嘴！”余安强硬地打断了艾纳尔的话，斜眼睥睨着挡在小女孩身前的壮汉，“我允许你说话了吗？” “恕我无礼……”艾纳尔低下了头，双手背向身后，护住了安妮卡。 “余安，够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吴雍尝试着摆出一副威严的表情，制止这场无谓的冲突。 余安扭过头去，气呼呼地将手架在了胸前。 “余安，或许我可以代替安妮卡回答你的问题。”于洛颖打破了僵硬，“十年前，摩根的极西地区曾发生了下界生物入侵的事件，而今年，在你苏醒的一个月前，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下界入侵！？”余安像是炸了锅一样，语气也和之前截然不同了，“背叛者们又回来了！？” “不，恐怕不是，这两次入侵地界的都只是一些无智慧的低等生物。”吴雍思虑道，“而且，距离上一次战争才过去了十七年。堕渎神族的魔力来源更加短缺，失去了费格勒斯的他们，和失去了……我们的西明诸神，双方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来休养生息。而且……” 两人对视了一眼。逻辑如同是接力棒一样传递下去，于洛颖顺着吴雍的话补充道，“我们之前见到了一位神职德鲁伊，‘守林人’莱德先生，他告诉过我们，摩根的许多王林都被术士廷封锁了，里面似乎正在设置一些大型法术。或许……下界的事件和王林的大型法术之间有着什么联系。” “唔……”余安若有所思地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你们两个……还是那么有默契呀……” “呃……”吴雍瞄了一眼于洛颖，看到对方迅速泛红的脸颊后，便仓促地扭过头去，“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 “吐槽？”余安显然对这个来自异世界的过气网络用语不甚理解。 “反……反正，如果想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先找到藏在安特拉加岭的术士廷了吧？”吴雍强行终止了这一话题，如此总结道。 “确实，”余安将拳头攥实，似乎急于朝什么东西来上一拳，“奥古斯都，如果找到了那些人类，你总不会又要阻止我做些什么吧？” “随你高兴吧……不过得先让我把需要问的事情问完，在那之前，可别轻易动手。”吴雍无奈道。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忍的。”余安努了努嘴，“不过，等他们的嘴里再也掏不出秘密以后，我要让他们把这十年欠下的债，统统还回来。” 第133章 安特拉加岭的秘密(上) 安特拉加岭某处。 稍高的坡地上，一颗身围粗壮的橡木赫然伫立。那棵树看似与周围的同类没有差别，但如果稍加留意的话，就会发现其枝丫间架着一座隐蔽的木头高台。高台的边缘处卷起一架简易的绳梯，看来是与地面相连用的。 整个高台并没有过多的人为缀饰，粗糙之中透露出某种别致的美感，像极了孩子们喜欢搭建的秘密树屋。 但实际上，这只是术士廷在安特拉加岭的一座隐蔽哨所，代号为“第五棵橡树”——一个十分简单粗暴，符合摩根命名习惯的称呼。 两个哨兵站在高台上，一个稍显年轻，表情和气质都带着一种涉世未深的稚嫩；另一个则年长许多，结实的肌肉和沟壑纵横的老脸无不在显示丰富的人生经验。 年轻的哨兵靠着高台栏杆，哑光的盔甲外罩绿色长袍，腰间两侧分别挂着精钢长剑进而破甲弩矢，背后则是一张劲弩——这一套装备即使放在正规军里，也是非常高级的配置了。 他将手随意地搭在剑柄上，眺望着远方。安特拉加岭的大本营每个月都会派出修剪工来修剪橡树的树枝，使其能为高台上的人提供良好的视野，也正是因此，这茂密的树才能作为哨所使用。 此时已过午后，阳光与山岭间的清风透过片片枝叶，不约而同地相遇在此。作为入冬后难得的温暖时段，阳光的倾洒与岭风的吹拂总归让人有些犯困。 那年轻的哨兵将手撑在脖子后面，舒缓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送出一个大大的哈欠。忽然，脑袋瓜被身后的一双大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让他的睡意瞬间全无。 “站岗的时候给我放机灵点!被上面的大人们发现了，可没好果子吃!”年长的男子以刻意压低的声音斥道。 和年轻的哨兵不同，他并没有配备长剑和弩矢，同款式的盔甲腰侧只有一柄匕首和一根魔杖。 “我说莱纳老师，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呀……”男人委屈地揉着挨打的地方，“如果上面的那些人能监视我们的情况，那为啥还要派我们来监视这附近的情况？” 又是一脑袋瓜。 “你以为魔力是白给的？想用就用，想来就来？”被称作莱纳的哨兵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来，“这儿的魔力是有限的，术士大人们要把魔力用在更需要的地方。而我的职责，还有你的职责就是，替他们守卫此处，监视任何可疑的情况，防止任何外人靠近核心地带。” “可我还是不明白……”年轻人略微抬了抬自己的剑柄，低头打量着身上质地结实的盔甲，“既然要我们守卫这里，那为何要像个窃贼一样躲在树荫里，还要求我们能不暴露自己就不暴露？我们的剑，还有这身盔甲，难道不是为了和敌人正面厮杀而存在的么？” 莱纳提起手来，准备再朝年轻人拍一脑瓜子，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告诉我，孩子，你在这之前，在‘渡鸦’军团服役的时候，有杀过人吗？” 年轻人瞅着一双大眼，沉默摇头。 “你之所以被术士廷选中，只是因为你的弓术考核成绩优秀，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一名合格的士兵。士兵唯有经历战争，才能称之为合格。而你，你们这些孩子，从未体会过战争，甚至可能连血都没见过。” 莱纳将手撑在栏杆上，表情沧桑。 “在战场上，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谁：正面冲锋的战士，侧面奇袭的弓手，背后行刺的刺客，甚至是看似普通无害的农民。没人会看着你光明正大地走上擂台，再来一番假惺惺的比武礼仪。你要想完成使命，首先要活下去。” “活下去……”年轻人似懂非懂地念叨着，“莱纳老师，我……” “嘘!” 莱纳制止住年轻人的话，他用眼神引导着年轻人的视线，嘴中轻轻低语着： “有人过来了。” 年轻人的情绪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在这里驻守的半年时间里，他还从未应对过闯入者。 莱纳按住年轻人的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两人紧张地注视着走近的人影，想要提前获知对方的身份和实力。 那是三个衣着朴素、壮受有别的男人。其中两人身材结实，皆带有武器，另一人身材纤瘦，双手藏在长斗篷中。 “两个持械的老练士兵，另一个，应该是术士。”莱纳低声总结到，“不像是什么普通人，可能是安特利维奇的间谍。” “那……那我们要怎么办？”年轻人的语气有些发颤。 莱纳沉吟了片刻，掏出自己的魔杖来。 “给弩上弦，瞄准那个最瘦的男人，我一会儿先唤醒血玫瑰，看看对方的反应。记住了，听到我的命令后再放箭。” 年轻人重重地点了点头，从背后取下弩，一番手忙脚乱后，他将搭上了箭矢的弩架在身前，瞄准莱纳所指示的人。 莱纳不慌不忙地举起魔杖，待到对方走入合适的范围时，只手发动了法术。 年轻人曾听人说过血玫瑰这种来自遥远异国的神奇植物，但从未见识过它们的真面目。毕竟很少有人会闯入安特拉加岭，血玫瑰也就很少能品尝到鲜血的滋味了。 年轻人一边瞄准目标，一边目睹着即将发生的一切。三个无知的闯入者依旧没有发现即将到来的危险，还是以一副不设防的姿态行走着。 突然之间，血玫瑰如同是潜伏已久的猛鳄一般，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破土而出。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那两个壮实的男人以不符合自身形象的迅捷速度躲过了血玫瑰的突袭。一人挥起黑钢长剑，另一人手持两柄造型奇特的匕首，分别将血玫瑰拦腰截断。 “怎，怎么会!？”年轻人不禁脱口而出，“他们怎么可能躲过去？”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几乎不经任何的思考，年轻人鲁莽地得出了这一结论。 几乎不经任何分析，他的手关节就扣动了弩的扳机。 “你……!”莱纳的表情因震怒而扭曲，眼睁睁地看着箭矢从茂密的树冠中飞出。 叮——! 持剑的男人以出乎意料的速度挥出了剑，剑身仿佛与手臂融为了一体，精准地拨开了箭矢。 年轻人完全愣住了。他在军团服役的五年中，只知盾牌可以抵挡箭矢的常识，却从未听说过谁能用剑来防御高速飞行的暗箭。 那男人的目光落在了这边，树荫后的眼睛和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遭了! “那边!”男人指着哨所喊道。他的同伙迅速从斗篷中抽出魔杖，对准了橡树。 年轻人只见卷着风沙的气旋驰来，气旋冲破橡树的绿茵屏障，木头搭建的高台被瞬间吹垮。两个哨兵随着落叶一起跌下，重归地面的方式并没有那么友好。 他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想要拔出腰间的长剑，手还未触及剑柄，一丝冷冽便率先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告诉我，小子。”身前，那个身手不凡的男人正用剑指着自己。 “你们术士廷都在这里做些什么？” 第134章 安特拉加岭的秘密(中) 艾纳尔用剑抵着年轻哨兵的脖子，死亡的威胁真切而冰冷，瘙痒着他的喉头。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哨兵吞了口吐沫，喉结上移的过程中擦过剑尖，留下一道细微的口子。 “你知道吗？”艾纳尔的语气毫无起伏道，“知道真相的十个人里，有九个会用这句话做开场白。” “……”士兵沉默不语地盯着艾纳尔。 “那九个人中，有四个会像你这样一声不吭地盯着我。他们以为，强迫自己直视对方，就算眼角发酸也要控制好眨眼的节奏，这样就会看起来更加诚实些。实际上……”艾纳尔顿了顿，“只有撒谎的人才会一直盯着对方看。” 年轻人的肩头一颤，控制住自己收回目光的冲动，语气冰冷地回应道：“我告诉过你们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艾纳尔将剑锋从年轻士兵的脖子上移开，看向一旁的蒙多拉尔。他正控制着另外一个稍微年长的士兵，同样缄口不言，比眼前的年轻人更加谨慎而有觉悟。 艾纳尔年轻的时候做过许多肮脏的勾当，其中也包括恐吓、威胁、审问。他深知受讯者的思考和行为逻辑，也能在试错中探究对方的心里阈值。他知道无论如何，总是存在着一套共同的规律：年长者比年轻者更能保守秘密，愈是脆弱的体魄愈是能藏下坚硬的灵魂。但无论是多么高傲的夜莺，在自己的孩子遭受威胁的时候，都会发出啼血的鸣叫。 艾纳尔曾将其作为屡试不爽的金科玉律，可现在，他只觉得满心厌恶。 ——又要做这种事了。 艾纳尔和蒙多拉尔交换了一个信息量充足的眼神。接着，他抬起一只脚来，狠狠地朝着年轻人的小腿骨上踩去。 “啊啊啊啊啊啊！！！！” 腿骨碎裂的声音和年轻人的惨叫声一同传来，响彻了整个森林。那年长哨兵的脸上显露出明显的悲切，他张开了干燥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一言不发。但那个眼神已经暴露了一切。 艾纳尔再次观察起眼前的两个哨兵：同样的发色，同样的瞳色，相像的五官特征。看来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这两人是父子的关系。 “说，老头。”蒙多拉尔将匕钩抵在老人的下颚上，语气充满威胁的意味，“你们术士廷都在干些什么？” “我永远……不会告诉你们。”年长的哨兵张着一双愤怒的泪眼道。 蒙多拉尔望向艾纳尔，吐出了两个字： “动手。” 艾纳尔微不可见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握持剑柄，架在年轻人的脖子上。 “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年轻人的语气颤抖，“你们在毁灭这个国家。” “是吗。可我没有判断这一切的权利。”艾纳尔平静地说道，“从很久以前开始，我都只是个……刽子手罢了。” ——没错，我早就习惯了双手沾满鲜血的生活，有罪的血，无辜的血，老迈的血，年幼的血。 艾纳尔将剑高高举起，银光之间即将落下审判的利刃。 “住手！”年长的哨兵挣扎着向前扑去，“……从这里往南，途径两颗被填上树洞的橡树，在第二棵的位置向西走10分钟，会看见一个山洞，那里……有你们想要找的东西。请你们……放过贝特。” “……谢谢。”蒙多拉尔一颔首，提拉起双匕，娴熟地割破了年长哨兵的喉咙。 年轻人的瞳孔皱缩，看着鲜血从尸体的脖子中溢出，浸染了整片土地。他伸起颤巍巍的手，摸着自己喉头细小的伤口，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 “你们……”年轻人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在喘息，“诸神不会饶恕你们。你们的灵魂，你们的肉体，你们的一切，统统会流放下界，永世不得安宁……” “诸神吗……”艾纳尔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将剑重新举过头顶。 “艾纳尔！”身后，脚步声与熟悉的呼声传来。于洛颖跑到艾纳尔面前，挡住了他的剑。 “爱……于小姐，”艾纳尔面露惊色，本能地躬身道，“您最好和吴雍在一起，我们还没有把这附近的威胁排除干净。” “可以了，谢谢你，艾纳尔，但这些人不是我们的目标。” 于洛颖俯下身来，抽出魔杖，察看着年长哨兵的尸体。 “已经……死了。” 杖尖低垂，于洛颖面向瘫倒在地上的年轻人。 “我知道道歉是没法弥补的……但我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所以，恳请你暂时忘掉这一切吧。” 说罢，于洛颖挥动起魔杖，轻声念叨起一种陌生的语言。艾纳尔无从晓得字节间的含义，只知道那和古摩根语一样，是无数湮灭在历史中的古老语言之一。 咒语之间，年轻人的眼帘开始变得沉重，仇恨与痛苦被汹涌而来的梦境之海淹没，沉为了深邃之下的平静。 “爱丽希丝！”余安突然从某颗树上现身，轻巧跃下，有些不满地看着于洛颖，“为什么要放过那个人？” “他们只是普通的哨兵而已。”于洛颖看着熟睡的年轻人，答道，“我给他施展了十分有效的睡眠魔法，大概能持续十二个小时左右——这里应该没有野兽吧。” “当然没有，安特拉加岭受我的庇护，都是温和可爱的动物——不对！”余安烦乱地摇了摇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啊啊，你也是，奥古斯都也是，从那个世界回来后，都变得不正常了……” “我大概只是……”于洛颖攥住自己的衣襟，“从没把自己当成过神吧……” 余安没有在意于洛颖的感慨，只是转过身去，面向艾纳尔和蒙多拉尔，以及朝这边走来的吴雍、亚瑟和安妮卡。 “做的不错，凡人们。”余安畅快地拍了拍手，“我还没有问你们的名字。把你们的名字告诉我。” “……我叫艾纳尔.汉沃森，诸神的忠诚信徒。”艾纳尔收回黑铁长剑，躬身答道。 “我在你身上确实看到了忠诚。”余安回应着，“以及勇气和决心，并非是出自傲慢的那种。我并不讨厌。” “安……安妮卡.埃克森。”安妮卡小跑着接近艾纳尔，躲在他的身后，小声回答。 听到埃克森这个姓氏的时候，吴雍的心头猛地一沉。 “人类的女孩，我有那么可怕吗？”余安一脸费解地质疑道，反而让安妮卡躲得更靠后了。 接着，亚瑟和蒙多拉尔走上前来，在余安的面前跪了下来。 “微仆称作亚瑟.斯特洛韦尔，是侍奉西明诸神的忠诚仆人。” “哦？”余安似乎被勾起了兴趣，“你说话的方式……你来自教会？” “是的，女神大人。”亚瑟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答道。 “另一个呢？你叫什么？” “蒙多拉尔.比约奇。”蒙多拉尔答道。 “这显然是人类的姓名，你的母氏姓名呢？娜迦的混血儿。”余安不紧不慢地追问道。 蒙多拉尔犹豫了一下，将头埋得更深了些，“亚特兰.阿纳托里.巴赛亚维米。” “巴赛亚维米……”余安颦了颦眉，“你的母亲是……深涡女神？” 蒙多拉尔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半神。”余安轻描淡写地评论道，不置可否。 ——这都是些什么？ 在一旁听完四人的自我介绍后，吴雍的大脑陷入了宕机状态。 ——亚瑟其实是教会的人，蒙多拉尔的母亲是深涡女神，艾纳尔的姓很普通，而安妮卡…… 吴雍看了一眼躲在艾纳尔身后的小萝莉，从她的脸庞上，确实能看见某位故人的影子。 “很好，”余安将双手合拢在一起，“我会让赛琉丝将你们的名字载入西明史诗的。现在，该把那群垃圾从山洞里揪出来了！” “等一下，余安。”吴雍伸手按住了余安的头。 “唔！”余安的脖子向下一缩，“怎么了？” “先安静一下。” 他走向了哨兵的尸体，翻开了对方的手掌。 “果然……” 吴雍回过身来，向众人展示哨兵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滩已经碎成粉末的晶体，尚且弥散着颜色危险的红光。 “一次性的水晶……难道是用来……？”亚瑟呢喃道。 吴雍点了点头，“不愧是财大气粗的术士廷。他们恐怕已经收到这边的警报了。” 第135章 安特拉加岭的秘密(下)(为新执事华小顺加更) “大人，第六颗橡树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大人，第七棵橡树也失联了！” “大人……我们派出去的支援小队……也失联了！” 安特拉加岭的某处天然溶洞内，斥候如同叽叽喳喳的雀儿一样鸣叫着。声音挟裹着源源不断的坏消息而来，将紧张和不安的气氛扩散开来。 人们议论纷纷，躁动得像是一群困在锅炉中的鱼儿——每有一个新的坏消息传来，锅炉的水温就会上升一些。 “所有人，安静！” 人群之中，一个身着高级术士袍，蓄满标准智者胡须的老人抬起手来，以简短而有力的话语说道。 人们迅速静了下来，齐齐看向那个老人，没有一丝质疑，也没有一丝迟缓。对于他们来说，服从老人的命令就如同呼吸一样正常，毕竟他可是术士廷的元老级人物。 “12年来，我们让安特利维奇的间谍有去无回，让拉格纳之子的野人们有去无回，让教会的余孽有去无回，甚至让那群傲慢的白石骑士有去无回。面对敌袭，我们何曾失败过？” 老人一扫众人，确认着他们的表情：尚且有忧虑，不过确实缓和了许多。 “我们担负王国的未来，守护王国的秘密已过去十五年有余。现在，不过是又多了几只恼人的害虫罢了，就把你们给吓成了这样？斯温纳尔大人亲自将你们挑选出来，培养为计划最关键一步的执行者，而你们呢？难道要以这种丑态回报大人的期待？” 老人特意看向几个加入安特拉加岭分部不久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难堪，这让他十分满意。 对于畏缩者而言，最好的强心剂就是耻辱的心态。一旦人觉得耻辱，便会积极否定自己的错误做法，由此产生的勇气虽然虚假，但效果并不会太差。难堪所带来的耻辱感，已经足够让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重振旗鼓了。 “很好，”老人将双手背在身后，发号施令起来，“波加尔，让你的人全部装备上猎弩，在洞外的隐蔽处狙击，确保射击范围能够覆盖山洞周围的林地。埃诺克，带上你的人守在洞内的各个关卡上，检查防御术式，启动陷阱，必要的时候封死通道，绝不能让入侵者靠近这里。其他人，随我在这里待命。” “沃尔大人，”一个面目清爽，不留一丝胡须的中年男子向老人靠了过来，双手谨慎地握在身前，“作为您的书记官，我有义务向您提供必要的谏言。” “当然，请讲。”被称作沃尔的老人抬起一边手，以一个明智的领导者的形象示意道。 书记官一点头，道：“12年来，尽管安特拉加岭遭遇多次有意或无意的侵犯，但没有入侵者能够到达如此深的区域。大部分在外围地带就被拦截了。可今天这些人却非同寻常，不仅连连解决了沿路的隐蔽哨站，长驱直入，甚至还破除了我们在森林中所设置的洞察之眼。这些入侵者的实力非同小可，我建议还是要谨慎行事。” “谨慎行事？”沃尔发出了一声轻笑，“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了。我没有选择主动出兵，而是据守山洞，就是考虑到了这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书记官摇头道，“将所有人都驻守在这里，无疑是向敌人竖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虽然我们的位置很可能已经遭到泄露，但我们可以让那些入侵者相信，他们得到的是假情报。” “所以呢，你的建议到底是什么？”沃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虽然他绝对不会采用这谨慎过度的神经质男人的建议，但作为整个安特拉加岭的负责人，还是有必要听取下属的意见的。 “我的建议是，派出一部分人半路拦截入侵者，然后假意撤退，将他们吸引到其他地方。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关闭阵式，转移我们的资料和设备，避免被敌人发现。” “关闭阵式？”沃尔的脸上露出一副恼怒的表情，“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这个阵式已经连续运转12年了，耗费了王国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来维持，还有安特拉加岭的魔力！你知道术式一旦关闭，会对整个计划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我当然清楚，大人，毕竟这个术式的设计有我参与其中。但我可以向您保证，即使是关闭一个星期，也不会对计划造成任何影响。术式的魔力量已经过饱，随时可以启动，我们的王只是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罢了，所以……” “不要再说了！”沃尔有些愠怒地一挥手，对自己的权威受到质疑而不满，“术式绝对不能关闭。所有人，按照之前说的行动……” “没那个必要。”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迅速攥住了人们的神经。 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不知从何时开始，洞口已然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女。 那少女头戴鲜花藤冠，身着一袭葱绿色的轻纱长裙，金发如同飞舞的瀑布般散落而下。白皙的面庞上，挂着一副冷淡的表情。 “你是谁？”沃尔看向来路不明的少女。 “我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吗，凡人？”少女将一只脚丫踏在了凸起的石头上，表情中带上了无比的轻蔑。 “你就是那个入侵者？一个小姑娘？”沃尔眯起了眼，显得难以置信。 “小……姑娘？”沃尔的话似乎激怒了少女，只见她头顶的藤冠间长出了锐利的尖刺，原本五颜六色的花朵也统统变成了愤怒的红色，“除了奥古斯都，没人能叫我小姑娘。” “奥……”沃尔失声道。 少女的身边散发出异样的气场，她的皮肤表面开始布满叶纹般的荧光纹路，背后展开四片轻如丝绸的薄翼。 “大……大人……那是……”一个术士突然瘫倒在地，无力地抓着地面。 少女的脚向下踩去，石头如同是蛋壳一样轻易地碎裂开来。 “你们这群渣滓，从我这里压榨了十二年的魔力，却不知道我是谁？” 第136章 自然女神的惩罚 余安踏着脚下的石渣。湿润的空气、滴答的水声、粗糙的石头、以及愤怒的情绪……这一切都让她有了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但她的魔力尚未恢复，和大自然的交感能力也削弱了不少。她还无法和孩子们尽情亲昵，也无法倾听安特拉加岭这十几年来所遭受的痛苦。 一想到自己的魔力竟会被人类盗用，自己的地盘竟会成为人类的垃圾场，余安的内心里就燃起了一阵难以灭却的滔天怒火。要不是奥古斯都让她克制些，她甚至不会给这些渣滓说话的机会。人类的粗哑声线和污秽用词让她心烦，听人类讲西明语更是让她恼火。 但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余安大人！”一个术士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以一个满身的动作跪倒在了余安的面前，“余安大人！余安女神！我是您的信徒，我一直坚信您会醒来！我一直反对他们抽取安特拉加岭的魔力，因为我知道您就在这里！您一直都在！您看，我一直都戴着象征您的护符，这是我的母亲为我做的！” 术士从领口掏出一块用发丝编织而成的囊袋，絮絮叨叨地说着大段的话语。但余安从来不会通过花言巧语来分辨一个人的灵魂。她只通过灵魂分辨灵魂。 余安斜眼看着那名术士，平凡的躯体之下，承载的是一个平凡的灵魂。灰白色的基底象征着大体上的善良，青黄色的胆囊象征着懦弱，至于他的头脑中，正有郁郁青青的树枝缠绕——那是余安信仰的标志。 “你确实是一位信徒，却不够忠诚。”余安将视线从凡人的灵魂上脱离开来，“你的懦弱最终让你选择留在了这里，成为了帮凶。不过……” 余安突然想起了奥古斯都的话，转变了原本定下的主意。 “我会减轻你的惩罚。” 听了余安的话，更多的人扑上前来。一时间，“女神”、“信徒”、“宽容”等余安几乎都要听吐的词汇纷纷涌来。 余安一一过目每个人的灵魂，大部分人的头脑中都只是一堆枯枝败叶，灵魂的基底色也要浑浊许多。 ——骗子。 只是一群临时声称自己是信徒，说着虚假的赞美之词，手舞足蹈地表现着虔诚的骗子。 “你们……” 眼前，那个将她称作为小姑娘的老头正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的手下。 “你们在怕什么！她……她的魔力已经所剩无几了，解决她！诸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老头的命令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但那苍白的脸色和双眼中的恐惧早已将他的真实心态暴露无遗。 “解决我？”余安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我的魔力是不多了，所以我才要拿回来。” 她将一边的手探入空气中，凭空取出了一只造型精美的水晶杯。那是神匠菲利克斯送给她的礼物，杯身缠绕着鎏金花藤，镶嵌了36种不同的宝石打造的花朵，正如她所热爱的自然那般丰富多彩。余安十分喜欢这个杯子。 西明十二主神除了掌管不同领域的事务以外，还各自担任了一项服务诸神的职务。正如奥古斯都是诸神首座，爱丽希丝是神后一样，余安所担任的，是“贮藏之地管理者”一职。 所谓贮藏之地，是一片位于云海之中的巨大粮仓，那里蕴藏了人类献给诸神的新谷、鱼肉和各类祭品，空间之大几乎可以容纳下地界一整个国家粮食。 作为诸神粮仓的管理者，余安也会动用一些小权限，将自己的东西存入贮藏之地当中。需要的时候，仅需以手为钥，探入空间之门中，就可以随时从贮藏之地中取用。 而现在她所取出的东西，正是这盏水晶杯。余安将水晶杯举到自己的面前，看着杯中澄澈又略显粘稠的液体。 那是……爱丽希丝的口水。 奥古斯都坚持认为爱丽希丝的口水中蕴含了强大且速效的魔力。这一点余安当然知道，魔力在体内的流动，实际上就是以液体为承载物的。但是，奥古斯都想的则更远了一些。 “如果你想要惩罚那些人，就需要魔力，如果你需要魔力，就把它喝下去。” 这是奥古斯都的原话，余安甚至还记得他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脸上那副正经的表情。也还记得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他已经喝过好几次了。 ——奥古斯都，你在那边果然变了。 ——变得变态了。 余安凝望着那一杯液体，心里无谓地庆幸着那不是人类的口水。 不愿再考虑更多，余安举起杯子，将里面的液体送入口中。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这口水的味道并不差，甚至是有些甘甜，难道是因为富含魔力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她确实感觉到了充盈的魔力，尽管这一小杯所补充的魔力和她自身原本的魔力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但已经足够她对付这些人类垃圾。 余安将水晶杯放回贮藏之地，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口水。余光间看到手背上的发光纹路变得更加明亮了些，那是魔法的回路， “告诉我，人类，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那个老头显然没料想到余安的问题，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脸色的苍白更甚之前。 “我的孩子们替我解决了他们，林子中有的是树。”见对方没有回答，余安自问自答起来。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发出一声轻叹。 “只可惜，这里没有树，这么潮湿无光的地方，不适合树木生长。所以……” 余安伸起纤长的手指，对准了术士老头。 “我要把你们都变成树。” 顺着余安所指的方向，老头的双手开始膨胀起来，本就干瘪的皮肤变得愈加粗糙，凸显出一道道树的纹理。 老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声。他不顾一切地从腰间抽出魔杖，对准了余安，打算施放他平生所学得的最高级的攻击法术。 还未等魔力聚集，他的手指便弯曲为柔软的枝杈。魔杖从失去了握持能力的“枝”间滑落，本为死木所打造的杖身也发出了新芽。 余安将手指向两侧轻轻一滑，掠过之人的皮肤通通发生了变化。他们的身体在膨胀，在失去人形，脆弱的布料被尽数撑破，一颗颗大树卓然而成。 余安走到老头的面前，直盯着那双因惊恐而缩小的瞳孔。 “在你的嘴巴还能动之前，快点把你知道的都吐出来。” “全都在后面！后面有一间单独的洞窟，就在我身后，您想知道的都在那后面！”老头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样，突然之间怂了下来，“求求您了，快让它停下来……” “后面？”余安有些怀疑地望向溶洞的更深处，确实还有其他的空间，“这就是全部了？你的嘴里已经吐不出秘密了？” “是的，是的，都在后面，求您了……”老头使劲地伸着脖子，抵抗着已经侵蚀到肩胛骨的木纹，他的身体已经全然变形，再也看不出人的模样。 余安特意让他的木质化进程放慢了些，为的就是达成和奥古斯都的约定——在惩罚他们之前，先让他们吐出所有的秘密。 “把这作为我的仁慈吧，人类。” 余安将手指向上一勾。木纹迅速覆满了老头的脸庞，头发生长为枝干，撑开茂密的树叶，让那原本的地中海发型重新焕发了生机。 “死人让我解气，但新绿却让我欣喜。”余安扫视着一片生长在洞窟中的怪异森林，拍手道，“下半辈子，努力做一棵可爱的树吧。” 第137章 余安的解决方法(为新执事与道合真加更) 吴雍在洞口来回踱步，心里早已忘记自己转过多少圈了。 余安在进入山洞之前，曾信心满满地告诉吴雍：“你只要在原地转上五十圈，我就可以帮你解决问题了。” 说实话，他实在是不放心让余安一个人去“解决问题”。倒不是说担心余安会遭遇不测，相反的，他是在担心术士廷的人遭遇不测。 吴雍深知余安解决问题的方法，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解决”问题。但吴雍还需要那些术士所知道的信息，不能让余安那么草率地解决他们。不过最终，在对方的百般央求和保证下，吴雍还是做出了让步。 他在转圈的过程中，曾听到洞里传出了嚎叫声——不是一声，而是一片。尽管如此，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决定相信余安。 这五十个来回的距离就像是被有意延长了一样，吴雍只觉得每一个来回之间都像是度过了一个完整的轮回。轮回之中，他的思绪也不免一同转起圈来。 仅仅是一天的时间里，他就得知了太多的事情。 关于17年前的真相，原来就藏在自己的第一篇设定之中。 关于自己的身份，自己并非是世界的设定者，而是世界设定者的转世。 关于于洛颖，于洛颖……早已知道这一切。 关于艾纳尔，艾纳尔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但在一切都昭然若揭的时候，那种恭敬却又疏离的态度，又让吴雍感到难过。 关于亚瑟，亚瑟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更加令吴雍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还是西明教会的一员。 关于蒙多拉尔，就余安所说，他的母亲是深涡女神。在吴雍的设定中，深涡女神是娜迦一族的女王，统治深海国度的近陆地区——西海国。深涡女神是为西明诸神所承认的次神。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蒙多拉尔不仅流淌着娜迦王族的血脉，还是一个半神。 关于安妮卡，吴雍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朋友、边戍团的士兵、同时也是悼念者的哈里，和安妮卡拥有同样的姓氏。哈里在死前曾经说过，自己有一个妹妹，在十年前的下界入侵中失散。这么看来，安妮卡果然是…… 太多的事情让吴雍一时间难以接受。从橡木城堡出来后，众人之间的关系就陷入了一种无比尴尬的氛围。 ——不，不对。 吴雍其实很清楚，尴尬的只是自己罢了，只是自己想得太多、自作多情罢了。是他的多虑让他觉得尴尬。 但他无法停止去思考这些事情，每每望到他们的脸，他们的举止，吴雍就拼命地想要从中去解读些什么。 ——他们究竟是怎么看我的？他们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吴雍无法看清他人的想法，这种蒙蔽感让他感到无助。他渴望去知道别人的想法，却又担心真正了解了对方的所思所想以后，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他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思维的漩涡，重复着永无止境的心理自我摧残。但好在现实中的踱步只有五十圈。 “那个……吴雍？”于洛颖的轻唤将吴雍从思绪中擢了出来，“已经过了五十圈了。” “哦……哦，抱歉，刚才没注意到。”吴雍停下了步子，内心的情绪也如同是联动的齿轮似的一同安歇，“应该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吴雍有些机械地转过身子，大步流星地朝着山洞中走去，而众人也一起跟了上来。先前的骚乱和惨叫已然销声匿迹，石壁间回荡的只有六双脚步的声音。 经过几段有着明显人为痕迹的通道，又顺带排除了一些布置巧妙的防御术式后，一行人越过一道突起的石帘，来到了一个庞大的天然溶洞之内。 吴雍看着洞内的景象，满眼望见的都是形态怪异的树木，那些树以各种惊心动魄的角度伸展着枝杈，如同扭摆于飓风之中，将诡异与疯狂的姿态定格在此时此刻。 群树之间，少女正单手叉腰站在原地，一副自豪满满的样子。 不用细想，吴雍就已经知道那些树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吴雍叹了口气，走向少女，朝着她的脑门上狠狠地弹了一下。 “好疼！”余安捂着脑门，“你在干什么啊奥古斯都！” “我不是告诉过你，只要把他们控制住就好了吗？”吴雍望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地下树林，又是一声叹气，“快把他们变回来。” “你在想些什么呢？这可不是转化成神职德鲁伊，而是直接把他们变成真正的树木，所以……”余安一歪头，眼睛看向了别处，“变不回来了。” “什么！？”吴雍忍不住喊道，“那我……” “放心，我已经替你把需要问的事情都问完了。”余安挺着她那几乎与水平面完美垂直的胸脯，自豪之情溢于言表，“他们的所有资料，还有那个大型术式，都在后面的洞窟中。” “唔……”吴雍有些不放心道，“万一……” “没有万一，我很确定他没有说谎。”余安的脸上满是确信，“灵魂可不会撒谎。” ——啊，原来如此。 吴雍恍然般地点了点头。 余安能够看见活物的灵魂，并以此解读其内在的本质。而她大概就是凭着这个能力分辨出艾纳尔等人的身份的。 吴雍突然有些好奇，自己的灵魂是什么样的。但他决定将这种突发奇想暂时搁置下来。 “好吧……但下次不要再擅自行动了。”吴雍无奈道。 余安用力点了两下头，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一根手指，“还有哦！我可是特意宽恕了一个人类，只是暂时把他转化成了树人，大概五年后就会恢复原样。怎么样，奥古斯都？我对待人类也是很大度的。” ——这小姑娘，是想让我夸她吗？ 吴雍如此揣度着，伸手摸了摸余安的头。 “恩恩，做得好，小姑娘。” 这时，原本兴高采烈的余安突然垂下了头，一声不吭。正当吴雍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却发现余安头顶的花朵全部都朝向了自己。 “谢……谢谢夸奖，奥古斯都……”余安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全然不似她平常说话的语气。 “上一个叫我‘小姑娘’的人已经变成一颗树了，不过……”余安拉了拉裙摆，抬起了头，“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就特别准许你这样叫我吧。” 第138章 洞中之洞 “吴雍，余安。”于洛颖略显干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想我们该去后面的洞窟看看了” 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性的反应，或者说是条件反射，吴雍迅速且果断地将手从余安的头上抽了回来。 ——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这双手呢？ 吴雍有些懊悔地想到。 他不由地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刚才拂过那一头柔顺的金发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掌中传来的灼热——看来伊格纳尔很高兴能够和余安亲密接触。 “咦？”余安将双手背在身后，歪了歪身子，视线越过吴雍的侧旁，看向于洛颖，“爱丽希丝你……难道吃醋了吗？” “诶？？？”于洛颖指着自己的脸，眼神左右飘离着，“我我我为什么要吃醋？” “因为你是爱丽希丝啊。”余安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放心啦，奥古斯都当然是你的。” 余安转过身，大步朝着后面的洞窟踏去，“快点走啦，去把那个破术式给我拆了，然后早点拿回我的魔力。” 吴雍又看了一眼周围的树木，那些盘虬扭曲的枝丫突然让他感觉有些畏怕，周围的潮湿阴冷也让他升起一股寒意。他努力克制住打哆嗦的冲动，扣紧披风跟上了余安的脚步。 踏过坑坑洼洼，积满地下水的地面后，众人穿梭过一道拱门似的洞口。 那后面，是一个面积不算大的封闭洞窟。大约100平米左右的空间布置得非常对称。三面的石壁上凿出深深的凹槽作为书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羊皮纸。贴墙分别放置着三张切割平整的石桌，上面都是信件、写字台、羽毛笔等常见的物件，那些东西摆放得十分随意，就好像几分钟之前还有人在这里奋笔疾书似的——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不过最令人在意的，还是整个房间中央的某个东西。 准确的说，那似乎是某种魔法仪器。高及半腰的黑曜石平台静静地放在正中央的地面上，表面篆刻着数十个未知的符号，那些符号的排列松散而随意，大体可以连接成一条不规则的曲线，让人摸不清其中的含义。 黑曜石平台的上方，悬挂着星象仪一样的环形装置。圆环层层嵌套，垂下数十条金链，而金链的末端则拴着色彩通透的宝石，如同自天穹垂下的群星，只是未曾散发出光芒。 “分头找找有用的东西。”吴雍道。 众人走向不同的方向，开始在石架间翻找了起来。 吴雍回过头来，正看到余安坐在黑曜石平台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你怎么不去找呢？” “我？”余安难以置信道，“这难道不是凡人们该干的活吗？” 吴雍对这大小姐模样的女神有些无可奈何。 “说起来，那个老头说的”他挥了挥手，把余安从台子上赶了下来。 他将视线投向黑曜石表面的字符，壁上的火光照射在那些精雕细琢的刻痕间，让那些字符显得愈加神秘起来。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吗？”吴雍朝余安问道，“看起来像是某种古代语言。” “我对人类的文字可没有兴趣。”余安的语气不掩轻蔑，“和我们的西明语相比，这些文字的形状实在是太丑了。” “这是……”亚瑟从一旁走上前来，细细观察着那些字符，“古摩根语，而且是相当古老的一种，分别代表一到二十二。这种写法，只会在萨满仪式中使用。” “你认得这些文字？”吴雍有些吃惊。 “在摩根传统文化的研究和保护方面，安特利维奇人甚至比摩根人做的更好。”亚瑟笑道，“这些都是我在教会的老师教我的。” “说起来……”吴雍决定抓住这个机会问下去，“余安说你来自教会？” “是的，经女神大人之眼，一切皆无所瞒。”亚瑟恭敬地朝着余安一躬身。 “不必恭维我，是你自己要表现出来的。”余安以随意的口吻说道。 亚瑟默然一笑，继续对吴雍说道：“您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先生吗？文森先生离开后，我去了当地的教会，希望他们能够帮助我，治疗我……能够看到亡灵的病。” “这可不是病，这是特质。”余安盯着亚瑟道，“你的灵魂中有这种特质，它会伴随你一生，直到你的死亡。” 亚瑟低头一笑，“我在教会学习了三年后，也逐渐明白了这一点。但不管怎么说，教会还是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所以，我选择留了下来。” “说起来……你似乎不怕我们。不管是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是见到了余安后，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淡定。” “我对诸神怀有敬意，而非恐惧。”亚瑟将双手合拢在腹前，“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但就像我早已习惯了看见亡灵一样，对诸神的恐惧并不比亡灵带给我的恐惧要高。” ——如果艾纳尔也能像你一样保持平常心就好了。 吴雍不由地看了一眼正在专注于搜寻工作的艾纳尔。从橡木城堡出来以后，吴雍就再也没有从艾纳尔的脸上看到过那副招牌的戏谑表情了。 亚瑟眨了眨眼睛，又是一躬身。 “很抱歉打扰到两位大人。请尽管休息，这种工作就交给我们吧。” 说罢，亚瑟转回身去，走到了石壁旁。 “那个男孩……或者应该说女孩？”余安指着亚瑟的背影道。 “怎么了？” “他的灵魂……灰蒙蒙的，其实我有些看不清。” “灰蒙蒙的？什……” “找到了！” 正当吴雍疑惑时，安妮卡突然大叫了一声。 小女孩抱着一块紫色的石板，跑到了吴雍面前，费力地将其举了起来。吴雍接过石板，发现它的边缘有一些并不明显的起伏。说实话，这东西的重量对一个小女孩来说确实有些过了。 “这是什么，安妮卡？”吴雍打量着石板，问道。 “地图，”安妮卡踮起脚尖，努力地指给吴雍看，“上面有连在一起的线，还有河，路。我以前住的洞穴里就有一整张用皮做的地图，上面画着摩根所有的村庄和城市。他们都说，地图是很重要的东西。” 吴雍将石板翻了个角度，这才看清上面刻着的如针线般细小的纹路。 “地图？刻在石板上？”吴雍百思不得其解，“又重又沉的，难道是为了防潮？说起来这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看起来像是紫龙晶。”被安妮卡的声音吸引过来的于洛颖答道，“一种极佳的导魔介质。” “导魔介质……”吴雍看向身旁的黑曜石平台，心里有了想法。 “原来是用在这里的啊。” 第139章 王林的真相(上) 吴雍摸向黑曜石平台的边缘，发现那里果真不是平整的切面。这些仅凭肉眼无法捕捉到的细节，在手指的触摸下暴露无疑。 那些错落有致的凹凸，应该和紫龙晶石板背面的凹凸是相契合的。 怀着这样的猜测，吴雍将石板放在了黑曜石平台上，接连旋转了三个方向后，才让石板和平台嵌在了一起。 “接下来……”吴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应该是要往石板上注入魔力了。” 一般来说，魔法装置的运行需要注入魔力，注入魔力则需要专门的法器，也就是“钥匙”。 但眼下吴雍并没有匹配石板的魔力钥匙，只能期望强行调用高等魔力来破解这个装置。 魔力的调用需要以元素为介质，而元素的表现形式又是各类法术。在人体神殿的时候，吴雍之所以能够调用负面魔力，将黑骑士从白石钟塔召唤到自己手中，也是因为负面魔力以暗元素的形式充当了通道的作用。 总而言之，魔力一旦调用起来，就一定要以某种形式消耗掉，否则就无法被成功调用。 这种听起来像是程序语言一样的规则虽然有些蛋疼，但有着非常实在而深远的意义。 如果魔力无法被消耗，那么调用起来的魔力就会不断聚集、聚集，形成一股庞大而又无处消解的能量。等到魔力的容器再也无法承载如此庞大的能量后，便会发生无法估量的后果。 对于一个人来说，魔力的容器是这个人的身体，对于世界上的所有人来说，魔力的容器是整个世界。 由于以上的种种原因，吴雍并不知道怎么在不施法的情况下将魔力转移到这块石板上去。 不，其实他知道的。 只是方法有些不雅罢了。 而且鉴于要对石板进行暴力破解，需要的魔力当然是越强力越好。 “于洛颖。”吴雍朝身边之人伸出一只手来，“朝我手心吐口吐沫。” “诶诶？？”于洛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你又要干什么？” “启动这个装置。”吴雍简洁地答道，手掌直直地伸在于洛颖的胸前。 “好吧……”于洛颖挽起发丝，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在吴雍的手掌上方张开了嘴，矜持地挤出了一丝口水。 “emmmmm有点少了，这样，你在脑子里回想一下我有没有做过一些让你生气的事情，狠狠地表达你的鄙夷吧。” 于洛颖抬了抬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的眉头开始紧皱，表情也变得愈加恼怒。 “呸！” “呜哇……”吴雍望着自己湿漉漉的手掌，“你对我的怨念这么深的吗……” 于洛颖慌慌张张地向后跳去，险些撞倒身后的余安。她用双手捂着嘴，脸颊周边泛起一丝粉红。 “对……对不起，情不自禁就……” “啊哈哈哈……没事，”吴雍攥紧手指，生怕浪费这世间最高级的蓝药水，“这下子应该够用了。” 他将手中的液体倾倒在石板上，仔细地涂抹均匀，如同是在为一块断面涂抹502胶那样。只不过，他并不希望那些“胶水”粘合，而是希望它们渗透。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 只见液体渗入石板当中，渗入细小如发丝的刻痕间。那些刻痕开始发光，呈现出一副完整的摩根地图。国界、山川、道路、河流、城镇……两尺见方的狭小石板上，囊括了许多有用的地理信息。 “这群人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只是为了隐藏一份地图？”蒙多拉尔不解道。 “这上面没有什么特殊标记，虽然信息很全，但王都的任何一个制图匠都可以比它做得更好。”艾纳尔补充道。 “还没完，别急。” 吴雍盯着石板。魔力继续向下渗透，像是渗入稀松土壤的河水，穿过薄薄的紫龙晶，最终润湿了下方的黑曜石平台。 这时，地图上相继开始亮起了光点。那是黑曜石平台上的神秘字符，发出的光亮穿过半透明的紫龙晶，将平台和石板上的信息融合在了一起。 于洛颖观察着光点所标注的地点，“这些地方是……？” “王林，”艾纳尔回答道，“以极西的霜土森林为起点，止于安特拉加岭，一共……二十二座王林。” “这些王林都有道路连接。”亚瑟的手指划过一个又一个光点，连接而成的曲线恰好与地图上的道路相重合，“都在官道的沿线。” “这些都是布置有大型术式的王林？可为什么一定要选择经过官道的王林？”于洛颖若有所思起来，“为了……输送些什么？” “在问题越问越多之前，都先给我打住。”余安一巴掌按在地图中央，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先解决我的魔力问题，那群混蛋说的术式到底在哪里？总不会就是这个破地图吧？” “很可能就是这样。”吴雍道。 “咦？” “摩根官道沿线的二十二座王林。其中布置有大型术式的，恐怕只有二十一座。剩下的那一座比较特殊，就是我们身处的安特拉加岭。”吴雍的手指向身下的地面，“余安，你之前说过，这十几年来，自己的魔力在不断被抽取，对吗？” 余安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疑惑的表情。 “一般来说，术式一旦布置下来，启动就是一次性的事情，并不需要一直用魔力来维持。可那些人却一直在抽取你的魔力，为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余安有些闷气道，“奥古斯都，你知道我不喜欢玩猜谜游戏。” “好吧……就当是我自问自答吧。摩根不像海德拉默，没有耀明星的照耀，魔力的蕴含量少得可怜。如果他们要启动二十一个大型术式，相应的就需要大量的魔力。他们抽取你的魔力，是为了运往其他二十一座王林。” “什么？”余安面露惊色，“运输魔力？可是……” “魔力难以被人为储存，只能随取随用，你想说的是这个吗？”吴雍叩了叩石板，“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术士廷……可能掌握了一门不得了的技术。” 第140章 王林的真相(下) “将魔力储存的技术……” 于洛颖用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到。 “如果真的有这种技术的话，如果这种技术能推广开来的话，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变革……魔力会成为通用的力量，或者说能源，甚至未经训练的普通人也可以操纵魔力。” “毫无疑问。”吴雍点头道，“魔力其实和煤炭、石油这些很像，说到底是一种能源。只不过魔力要比它们强大许多，也更加难以控制。但我不觉得术士廷会把这种技术公之于众，那对他们来说毫无益处。” 吴雍沉浸在了莫名的感慨中。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他深知能源安全的重要性，毕竟一旦没电了，也就意味着没有wifi，也不能给手机充电了。 简直是人间的地狱，文明的荒原。 “先不要管人类的什么破技术了！”余安将两只手挥到身边，不满道，“那我的魔力要怎么办！” “应该是被储存在另外二十一座王林里了。”吴雍无奈地回答，“等这边的事做完了，我们陪你去拿回来，好吗？” “嗯……”余安像是丢失了玩具的孩子一样，一脸的失落。 “奥古斯都……” 她紧紧地抿了抿嘴唇，不安地开口道：“你不会再丢下我……丢下我们了吧。” 吴雍怔了怔，温和一笑，“当然不会。” “真的？” “真的。”吴雍微微弯了弯腰，让自己的视线和余安齐平，“这是和你，和赛琉丝，还有其他人的契约。” 见对方的不安与失落逐渐如冰雪般融化，吴雍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来整理一下目前的思路吧。”吴雍拍手道，提点起众人的注意力，“你们刚才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信息吗。” “我和蒙多拉尔这边的架子上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书籍。”亚瑟摇头道，“药草学、工程学、人物传记甚至是故事集，看起来只是那些术士的个人物品。” “我这边也是。”艾纳尔接续道，“不过，地上有一些细碎的灰烬，恐怕是被烧毁的羊皮纸信件。” ——阅后即焚吗。这些术士廷的人似乎执意要保守秘密，虽然做的不是很好。 吴雍不禁想到。 “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于洛颖的话表明了三边都全无收获。 其实也并不是全无收获。 “看来还是这块石板有用，做得好，安妮卡。” 小女孩的嘴角勾起一丝并不明显的弧度，虽然安妮卡不太愿意向自己过去的敌人表达高兴之情，但她确实是笑了。 “那现在，只能接着从地图入手了。”吴雍思虑道，“术士廷从安特拉加岭抽取魔力，运往其他的二十一座王林，为某种大型术式提供能量。” “吴雍，”于洛颖抬手示意了一下，“我不太明白。就算术士廷可以把魔力运出安特拉加岭，可他们是怎么做到隐蔽行动的？这应该是一个相当大的工程才对。” “是啊……单看王都那些抽取龙蛋魔力用的管子，就知道运输魔力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了。” 关于术士廷的动机，吴雍也有一些自己的猜测。结合下界的入侵来看，这些大型术式可能是某种王牌级别的抵御手段。 如今，骑士廷和术士廷的关系甚为紧张，谁都想在政治方面争得主动话语权。而处于边缘地位的边戍廷一直都有向骑士廷靠拢的倾向，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下界入侵的时候，卡尔才会截断弗里德曼发给凯恩斯的求援信，兴师动众地前来抢功吧。 ——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 吴雍的内心里升起隐隐的不安。 “现在的问题是，国王到底知不知道术士廷的计划？如果国王知道甚至参与其中的话，那么术士廷就有足够的借口和经费来启动大型工程。”吴雍思考道，眼睛瞄向了地图上的光点。光点之间，象征道路的曲线散发出难以被忽视的光亮，“官道……可能是官道？” “官道曾经经历过一次大规模的翻修，就发生在神隐纪元4年，动荡年代的伊始。”艾纳尔说道。 “那个时候第一边戍团还没有回迁，一直驻扎在极西大裂谷附近。”艾纳尔的手指向地图的边缘，“国王甚至把官道修到了我们的驻地。” “专门为了第一边戍团扩修一条官道？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吧。” “我当时也有疑惑，所以在工匠们施工的时候特别留意了一下。”艾纳尔回忆道，“他们在地底铺设了管子，和王都的导魔管一样。” “这样就说得通了。”吴雍释然道，“铺设管道，运输魔力。” ——等等。 “铺设管子……运输魔力？” 吴雍看向地图，二十二座王林，极西地区占了四座，但没一座需要经过第一边戍团的原驻地。 “魔力不是运往王林的吗？为什么……极西大裂谷附近也要铺设管道？” 吴雍的视线顺着地图一路向东，再直转南下，最终停留在安特拉加岭。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犹如埋没在凛冬之中，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所有人，准备返回王都，马上。”吴雍低沉地下令到。 “怎么了？吴雍，你发现了什么？”于洛颖焦急地问道。 “二十二座王林之间的官道，并不仅仅止于二十二座王林之间。这条路，向西延伸到了极西大裂谷——下界入侵地界的唯一通道，而向南延伸到了——” “安特利维奇和摩根的国界线……”亚瑟代替吴雍说出了接下来的话，“这条路是在摩根新王，威尔格弗.摩根继位后才开始修建的……就在安摩签订和解协议和通商协议之后……” 亚瑟看着吴雍，碧眼中闪烁着某种不稳定，“吴雍，你难道是想说……”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吴雍极不情愿地承认道，“术士廷设置这些结界，不是为了对付骑士廷，也不是为了对付下界。他们是为了召唤下界的魔物，并将它们顺着官道引入安特利维奇。他们要对付的，或者说威尔格弗要对付的，是安特利维奇。” 第141章 返回王都 吴雍的话瞬间将在场的氛围推至了冰点。两个安特利维奇人和一个摩根人相互对视，另一个摩根小女孩则显得有些失措。一位神明看起来十分淡定，另两个异世界的人则心思沉重。 “余安，那些术士有没有提到其他什么重要信息？”吴雍打破沉默道。 “我想想……”余安用一根手指挑着嘴唇，“有一个人说……王林的魔力已经过饱了，随时可以启动，他们只是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呸，一群垃圾混蛋……” “那一天？有具体说哪一天吗？” 余安摇了摇头。 “我想大概是征服者之日。”于洛颖说道，“摩根先王征服摩根的日子，也是摩根的建国日，12月12日。” “现在还不敢随便下结论，早几天晚几天都有可能。不管怎么说，时间已经不多了。”吴雍担忧道。 “这群无知的凡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准备做的是什么，魔物可能会被魔力驱使，但永远不会听凭人的意志。唉，反正这是人类自己的事情，我们才不会多管闲事。现在最急迫的任务是找到其它族人，顺便收回我的魔力。不是吗，奥古斯都？”余安以一种随意的口吻说道。 她看向奥古斯都，目睹对方的表情后，突然心生不对。 “奥古斯都，你难道是要……” 吴雍露出了一个苦笑，“抱歉了小姑娘，我确实要多管闲事了。” 吴雍扫过艾纳尔等人，“准备返回王都。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凯恩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背上叛变的旗号也要控制住国王和卡尔.斯温纳尔。” “等……等一下！”余安大叫道，“为什么要管人类的事情，奥古斯都？当年我惩罚了安特利维奇的军队还被你臭骂了一顿，你不记得了吗？人类自己造的孽就让人类自己偿还，这不是你说的话吗？” “说真的，小姑娘，听你讲我的过去，还有我说过的话，我就感觉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现在的我，仅仅是现在的我罢了。” 吴雍伸出手来，安抚着一脸委屈的余安，“而且，放任魔物进攻安特……不，进攻地界。会给堕渎神族——背叛者们制造再次入侵的机会。你忘记十七年前的事情了么？” 余安轻轻呜咽了一声。在吴雍看来，此刻的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罢了。一个身负强大力量，对自己的喜恶情绪丝毫不加掩饰的女孩。 “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两个人类国家，更是为了……西明一族。我答应过你，不会再丢下你们任何一人了。我们会找到他们的，但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余安将头深深埋下，以微小的幅度上下摆动了几下。 “那就准备回去吧，我想人们也会十分乐于见证女神大人的归来的。” “请原谅我们，大人。”亚瑟清了清嗓子道，“但我和蒙多拉尔无法再和几位同行了。鉴于我们的立场，我们必须……” “你们必须和我们回王都。”艾纳尔果断地打断了亚瑟的话，“你以为我们会放任两个安特利维奇人溜回去通风报信？” “不，我们只是打算……” “打算在我们赶回王都之前，跑到你那姓斯特洛韦尔，手握安特利维奇五分之一兵权的老爹那里，让他果断出兵摩根，在我们解决内部问题的时候把我们一锅端掉？你是这样想的吗，亚瑟.斯特洛韦尔？” “很高兴你能记住我的全名，但我和父亲的关系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亲密，我也不像你那样多疑而狡诈，艾纳尔.汉沃森先生。”亚瑟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愠色。 艾纳尔将手放在剑柄上，身子向前一探，蒙多拉尔果断地抽出双匕，挡在了亚瑟身前。 “你们三个闹够了吗？”吴雍大吼道，“从王都吵到这里，能不能tmd给我安静点？” “小子！你绝对不能把他们两个放走！”艾纳尔脸色通红，按剑的手上青筋凸起。 “你刚才叫我什么？”吴雍皱眉问道。 艾纳尔骤然清醒，单膝跪倒在地，“请原谅我，奥古斯都大人。” “原谅？” 啪！ 吴雍的手重重地排在了艾纳尔的肩膀上。 “啊哈！你这个没脑子的肌肉猛男终于又肯称我为小子了！” “啊？”艾纳尔瞅起一张惊诧而呆滞的脸。 “记住了，我叫吴雍，这是我的名字。你可以继续叫我小子，或叫我的名字。但以后别tm再对我那么恭恭敬敬的了，不适合你，我也不适应。iyo~明白了吗？” “i……iyo。”艾纳尔一脸懵逼地点了点头。 “很好。然后是亚瑟和蒙多拉尔。”吴雍看向另两人，“很抱歉，我不能放你们回去。即使你们没有恶意，也总会有人以此为借口挑起战争。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的话，和我一起回王都，如果你们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我可能要拜托余安暂时把你们变成树人了。” 亚瑟和蒙多拉尔对视了一眼，温和笑道：“我们当然相信您，奥古斯都大人——不，吴雍。” “那我就当做是问题解决了。走吧，最好能在四天内赶回王都。”吴雍说着，率先向洞口走去。 “奥古斯都。”余安呼道，“先让其他人出去等着，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出了洞穴，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淹没在水滴和火焰声中后，余安才开口道： “奥古斯都，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发现了什么？”吴雍疑惑到。 余安看着自己的手心，缓缓握紧，“你和爱丽希丝能够和人类正常相处，是因为你们失去了神格。但我……那些人类和我对话、和我对视、站在我身边，他们的精神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我的神格也衰弱了，变得非常虚弱。” “因为西明信仰的崩塌吗……”吴雍叹到。 正如余安之前说过的那样，诸神的力量建立在魔力和信仰之上，魔力孕育神力，信仰则滋润神格。诸神消失的十七年来，对神的信仰也愈加淡薄了。 “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就算和你们同行，也只会成为累赘吧……”余安的脸上露出一丝忧郁，“我打算先把这里毁掉，然后回诸神之座，修养一段时间，顺便联络一下我的德鲁伊们。” “余安……” “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余安挤出了一丝笑，“而且，我已经让那几个人类见识到太多的丑态了。优雅端庄美丽温柔的女神形象都没有了……” 似乎是想到了痛处，余安不由地抓紧了心窝口的位置。 “总之！”余安单手叉起了腰，指着奥古斯都的鼻子道，“给我担好诸神首座的职责！保护好爱丽希丝，做好你应该做的事！” “我会的，小姑娘。”吴雍坚定地一点头。 “还有，”余安突然收回了手，一同收回的还有自己的目光，“把手给我……” “嗯？要干什么？” “给我就对了那么多废话干嘛啦！”余安原地跺了跺脚。 吴雍疑惑地伸出了手，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对温润而小巧嘴唇就贴在了自己的手心上。 一股暖意顺着手心直传脊椎。他的大脑中浮现出一副旖旎的景色：一望无际的金色原野上满是高耸的稻子，硕大的树上长满了千百种不同的果子，牛奶和蜂蜜汇聚成河，淌为长川，滋润着遍地的瓜果蔬菜，而鸡鸭牛羊则懒洋洋地趴在金色中，尽享阳光雨露的惠泽。 吴雍觉得自己的体内多了些什么，一些十分厚重而又广阔的东西。 余安的嘴唇离开了掌心，脸颊似乎也被染上了唇间的粉嫩。 “我把贮藏之地的‘钥匙’交给你了。里面的食物够一个国家的人吃一辈子，你的东西也可以直接存进去。你刚才应该看到画面了吧，需要开启贮藏之地时候，把手探入空中，想象那副画面和你要取用的东西就好。” 余安抿了抿嘴，继续说道：“一定要给我好好利用起来，混蛋奥古斯都！现在，赶快给我上路！” 吴雍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余安推出了洞口，甚至没来得及回头说声谢谢和再见。 第142章 拘捕令 吴雍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潮湿而冷清的空气灌入肺中，却依旧点不醒昏沉的头脑。虽然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有任何懈怠，但长途跋涉所带来的困倦感还是义无反顾地袭上了全身。 这一天的时间里，众人都处于一种马不停蹄的状态，疲于奔波和战斗，几乎没有完整的休息时间。吴雍十分确定，困倦的绝对不止他一人。 从术士廷藏匿的山洞中出来后，已然过去了数个小时。艾纳尔根据太阳的位置判断出方向，带着众人走出了安特拉加岭，重新回到了熟悉的道路上。此时，山岭周围的大雾已经消散，而第七军团的亡灵们也未再上门叨扰。一切仿佛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将暗涌笼罩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沿着简陋的石子路行走了约摸二十分钟后，道路在前方一分为二。艾纳尔停下脚步，踏过野蛮生长的杂草，将路岔口处歪倒的路牌扶了起来。拭去上面附着的泥土后，显露出已经掉了漆的文字： 向左：希摩尔、摩安大道 向右：萨格纳斯、格里特 “这条路缺乏维护。”吴雍如此评价道。 “毕竟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辅路，没有巡路官、也没有客栈。再说了，这路的尽头就是王林禁地，除非急着送死，否则一般人不会闲着没事来这边转悠的。”艾纳尔一耸肩，“不过，那个无良车夫显然不是急着送死的那一类人” 吴雍乐呵一笑。艾纳尔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那种态度和语气，这让吴雍觉得十分舒畅。 “我们要原路返回吗？走萨格纳斯和格里特方向？”于洛颖问道，“说真的，格里特村的客栈简直是一场噩梦……” 于洛颖想到了那间蟑螂满地，老鼠横行的客房，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不，小姐。格里特村离萨格纳斯堡太近了，而萨格纳斯堡的主人是卡尔.斯温纳尔的亲信。”艾纳尔摇头道，“在安特拉加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我觉得还是谨慎点为妙。我们去希摩尔堡垒，那里是第三边戍团的驻地，我的一些老朋友在那里服役。” “希摩尔、萨格纳斯、格里特。”吴雍念叨着这些拗口难记的名字，抱怨道，“为什么这些路牌上都不加后缀的？直接写上希摩尔堡垒、萨格纳斯堡、格里特村不就好理解多了吗？” “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传统吧，”艾纳尔道，“摩根人是不太在意自己家被称作什么的，科莫就是科莫，摩根海姆就是摩根海姆，强行区分出城、镇、村、堡这些级别，还是西明教会带来的产物。” “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人们的生活，这可能就是宗教的厉害之处吧。”于洛颖感叹道。 “教会的厉害之处远不止于此，还有更多值得歌颂的事迹呢，有兴趣听听吗，于洛颖小姐？”亚瑟似乎是被打开了某个开关，突然一脸兴致盎然地说道。 “现在可不是传教的时候。等我们到了希摩尔，去向我的战士兄弟们履行你的职责吧，亚瑟.斯特洛韦尔传教士。”艾纳尔以戏谑的口吻说道，“况且，你确定要向神后大人讲述你们的那些教义和故事？” “首先，我不是传教士。”亚瑟克制住自己的不满，尽量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回应道，“其次，我只是希望帮助神后大人找回自己的记忆，通过讲述这个世界的事情，以及教会所知道的，关于诸神的事情。十七年来，教会的夙愿便是寻找诸神，将力量和生命奉献给诸神。虽然你并非教会之人，但作为余安大人的信徒，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立场，艾纳尔.汉沃森先生。” “又来？立场？你似乎很喜欢这个词啊。好了好了，我也不想和你吵些什么。”艾纳尔脸上的戏谑退去，换成了一副有些威胁的神情，“只希望在小子和于小姐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能贯彻自己的信条——为他们献上你的生命和力量。全心全意的。” “你不必担心这点，艾纳尔.汉沃森先生。” 两人扭过头去，不再理睬彼此。 吴雍目睹着两人的争吵，不由地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同时为接下来的路途感到深深的忧虑。 从安特拉加岭出来后，吴雍向众人表明了自己的经历——一部分经历。 他告诉艾纳尔等人，自己和于洛颖在十七年前流落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丢失了神格和大部分的记忆。如今的他们，只保留了身为人类的记忆，以及关于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常识，其他的事情则通通想不起来了。 这么做的好处在于，自己那似人似神的尴尬身份得以暂时消除。虽然诸神首座这一称号对于一个中二少年来说极具诱惑力，但相比于奥古斯都，“吴雍”这一身份更加亲切、也更加真实。 ——很难想象由我来统领诸神的光景，大概会很悲惨…… 吴雍在内心里自嘲道，但同时，另一种更加深远的忧虑袭上心头。 ——如果我成功让诸神回归，并且成功地重建了西明信仰，那然后呢？我和于洛颖该怎么办？是留下来，还是……回到现实世界？ 正当吴雍陷入焦虑之中时，一阵马蹄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有人来了。”蒙多拉尔警惕地抽出双匕，仔细地聆听着，“很多，至少二十匹马。” 石子路在远方的转弯处，骑马者的身影从密实的林荫后出现，那是一支由数十人组成的骑兵队，身披浅灰色长袍，穿着同色调的头盔和甲胄——全摩根只有边戍团会配备如此色调的装备。 骑兵队快速接近，在吴雍等人的面前停了下来。为首的人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了一头碰乱的棕色头发。 “爱德华！”艾纳尔欣喜地张开双臂，走上前去，“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我也是，艾纳尔。”名为爱德华的士兵点头致意道，表情并没有变得很吃惊，亦或是喜悦。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老朋友，在第三边戍团担任斥候长的爱德华.温瑟。爱德华，这些是我的伙伴，他……” “艾纳尔。”爱德华打断了对方的话，“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只有去安特拉加岭才会经过这里。” “我们，呃……好吧，”艾纳尔一耸肩，含笑道，“一项任务而已。” “任务？我很抱歉，艾纳尔，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爱德华勒了勒缰绳，稳定住自己的坐骑。 “什么意思？”艾纳尔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只见爱德华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驱马上前，将一纸拆去了火漆印的羊皮纸交给了自己的长官。 爱德华将羊皮纸撑开，展示到艾纳尔的眼前。 “艾纳尔.汉沃森，你和你的同伙由于涉嫌颠覆王权，已经被正式拘捕。” 第143章 马车是五菱宏光的造型难道不是常识吗 “正式拘捕？”艾纳尔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干笑，张开双臂道，“谁签署的拘捕令？爱德华，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也没有这个兴致，艾纳尔。这份王令经由国王亲自签署，并交给白石钟塔执行。”爱德华将羊皮纸卷起，抛向了众人。 吴雍捡起那纸所谓的拘捕令，将其平展开来，公文的末尾处，签有摩根国王的名字，除此之外，还加盖了白石钟塔三联章。 骑士廷、术士廷和边戍廷的最高管理者分别持有一份印章，章上的图案分别是白石钟塔的一部分。需要签署经过三方同意的文件时，就会将三份印章盖在一起，组合成一个完整的钟塔图案。 也就是说，这份拘捕令的执行，是经过三大廷共同认定的。 “怎么可能？”艾纳尔咬了咬牙齿，“如果这是术士廷的主意我也就认了。你是想说，骑士廷和边戍廷都同意对我们执行拘捕？” “你居然不知道？”爱德华有些惊讶的扬起了眉毛，“也是，你们一直在这种荒郊野岭计划着颠覆王权，对外面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吧。” “颠覆个屁的王权，我们是在……” “无需多言，艾纳尔。”爱德华抽出了长剑，凌冽的反光忽闪在众人的眼前，“不管你们是想接触安特利维奇的间谍，还是想联合拉格纳族裔。你们的阴谋都到此为止了。艾纳尔，让你的同伴们放下武器，我会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你们会在王都接受公正的审判。” “我当然相信你，我亲爱的朋友。我了解你，一个公正、无私、全心全意地爱着摩根的热血青年。”艾纳尔缓缓将剑出鞘几厘米，“同时，也是一个盲目、骄傲、不愿倾听箴言的傻小子，不是吗？” 爱德华将剑架在胸前，一排骑兵驱马上前，从马鞍架上取出木弩，紧弦上箭，齐齐瞄准吴雍等人。 “艾纳尔，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武器，和我们回希摩尔，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以我的荣誉担保。”爱德华的面目紧绷，“我见过你用剑砍断箭矢的样子，但相信我，你绝对没法同时应付17把强弩和破甲矢。” “当然，当然，我没法应对，又被你说对了。”艾纳尔将剑压回鞘中，“但也相信我，你的荣誉无法保证我们的安全，恐怕我们会被十分不光彩的方式干掉——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到时候，你的荣誉又值几分重量呢？” “给我闭嘴吧，艾纳尔。”爱德华显然被激怒了，“说实话，我一直不喜欢你那种轻浮的态度，但让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你的背叛。拿下他们，缴除所有武器。” “iyo~你的挚友可真是棒，我都快被你们的友谊感动哭了。”吴雍看着驱马接近的骑兵，调侃道。 “朋友，只是朋友，我可没说是挚友。妈的。”艾纳尔低声咒骂道，“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我亲爱的奥古斯都大人。” “办法千千万，我也正好有一个。”吴雍道。 “可别做的太过火了。爱德华虽然是个惹人厌的家伙。”艾纳尔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但你知道，他和他的手下也不是什么坏人。” “这下我是真的被你们的友谊感动到了，艾纳尔。”吴雍含笑道，随即集中精力，着眼于当下之事。 凭借于洛颖和亚瑟的实力，使用魔法来对付这20来人是绰绰有余的。问题在于，从抽出魔杖到发动法术的这段时间，绝对没有箭矢发射或长剑挥动的时间短。这也正是术士在近战中处于绝对劣势的原因。 至于艾纳尔和蒙多拉尔，诚然，两人的单体战斗能力都十分强悍，但面对数十把木弩的瞄准，就显得有些无能为力了。 人数和装备上的劣势是吴雍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但同时，也是吴雍难得的机会。 数十把弩、以及数十套盔甲。这些东西在吴雍的眼里，是木材和生铁，是动用创造之力的原料。 吴雍开始在脑海中构建目标物体：辐条结实的木轮，材料取自弩的主体；全铁打造的车身，通过消耗那些盔甲获得；缰绳的话，想必用衣服来制作就很不错。至于其他一些可有可无的雕花和纹饰，统统不需要。 如需成型，务先想象。 吴雍抬起一只手，指向了后方的空地。骑兵们将其视为一个危险的动作，做出了反应。他们正打算抬起木弩，却发现自己的武器、盔甲甚至是衣服，都如同蒸腾的水汽一样，从手中和身体上片片剥离，融于空气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同一时刻，一架造型略显诡异、外表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连窗户都没有的马车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面……面包车？？？”于洛颖脱口而出。 “我突然想不起来马车长什么样了只能用这个代替一下了。”吴雍语气急促地解释道。他本想告诉于洛颖这是五菱宏光的造型，但这种闲话显然没有必要。 “艾纳尔、蒙多拉尔！夺下马匹！”不待骑兵们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吴雍便朝身旁的同伴下令道。 两人迅速做出了行动，纵步上前，拽住两个骑兵的腿。那些一丝不挂的可怜士兵在哀嚎声中摔下了马，而蒙多拉尔和艾纳尔则迅速取代了他们的位置。 “其他人，上车！” 吴雍一把拉开后置的车门，将其他三人招呼上车。自己则跳到了车厢前的驾驶位上。他把带有钩子的缰绳抛给艾纳尔和蒙多拉尔，两人分别将钩子钩在马匹的辔头上，一踢马肚，牵拉着马车朝来时的路跑去。 “追击！”爱德华空挥着双手，暴躁地大吼道，“给我追击！” 骑兵们无助地看着自己的指挥官，两手空空地停留在原地。冷风顺着狭隘的山道吹过，让二十来个手无寸铁的裸男瑟瑟发抖。 “妈的！”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寒冷，爱德华猛地一哆嗦，眼望着一架凭空出现的马车在飞扬的尘土中渐行渐远。 第144章 追逐者 马车飞驰于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面上，出演着一出惊心动魄的逃亡戏码。 所谓的惊心动魄，既非是因为有爆炸特效，也不是因为有凶残的追兵——那些手无寸铁、浑身赤裸的士兵们大概是早早地溜回驻地去了。 对吴雍来说，真正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的，是前面那两匹难以掌控的奔马。 一般来说，用以驾车的马匹都带有隔绝两侧视线的眼罩，这样可以使马专注于前方的视野，避免分心，从而走出较为平直的路线。 但相比于拉车，这两匹豪夺而来的马显然更适合高机动性的用途。它们既无眼罩，也没有车马应有的耐心，再加上两个莫名其妙地接替了鞍位的新主人，两匹马表现得愈加暴躁。 他们像是发了疯一样拉扯着马车奔跑，全然不顾车内之人的感受。石子路面本就颠簸，再加上那近乎癫狂的步伐，马车简直就像是暴风雨中随风逐浪的小船，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滔天的大浪卷入深海当中。 要不是艾纳尔和蒙多拉尔在拼命地控制着两匹马的方向，吴雍甚至怀疑这辆五菱宏光造型的马车早就该翻倒在路边的草丛里了。 ——当时真应该生成一个避震装置了，不说液压或者弹簧了，最原始的牛皮带缓冲装置也行啊。 吴雍在无规律的上下颠簸中懊悔着，身体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凳和头顶的遮阳盖板之间来回碰撞。 身后，观察窗向一侧滑开，于洛颖将手扒在木框上，显得有些虚弱。 “吴雍……可以稍微停一下吗……我快……”于洛颖的声音有些飘忽，脸色也愈加苍白。 “艾纳尔！蒙多拉尔！把马停下来！”吴雍拉了拉两侧的缆绳，喊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向后曳拉缰绳，马匹在经过一小阵的抵抗后，方才缓缓地停了下来，逐渐恢复了平静。 咚—— 一阵沉闷的撞击声让吴雍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迅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跑到车厢后方，一把拉开后车门。 “于洛颖！”吴雍钻入车厢，焦急道。 眼前，亚瑟正屈膝跪坐在地上，用双腿枕着于洛颖的头。 “没事，于小姐大概只是因为车太颠簸，有些发晕，”亚瑟宽心地笑道，伸手拂去于洛颖额头上的汗珠，“能帮我把行李取来吗？我有一些药物可以缓解于小姐的症状。” “我试试看……” 吴雍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伸向半空中，在脑海中想象着贮藏之地的景象。不得不说，余安给自己的这项能力简直是居家旅行的顶级神器，相当于拥有了一个无限容量的物品栏。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物品携带的问题了。 随着想象的具体和深入，吴雍面前的空间开始发生细微的扰动，只为一人所见的传送门徐徐展开。 余安先前说过，她所能看见的贮藏之地入口是一圈花环。但吴雍此刻所看到的，是为黑焰所环绕的雾气之门。 ——具体的形象大概因人而异吧。 吴雍不禁琢磨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朝雾气之门探出了手，门的另一边，有气流涌动。不若摩根的凌冽寒风，自那片空间中吹出的，是轻柔无比的春风。 这是他第一次从贮藏之地中取用物品，先前只是把众人的行李一股脑地丢了进去，还从未尝试过取出些什么。 ——目前来说很顺利，接下来，就是想象目标物品的形象了。 吴雍回忆起亚瑟行李的模样，为了辅助想象，他的目光瞄向了亚瑟。虽然已经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是个女孩子，但眼见她以这种美男子的外貌枕着于洛颖，脸上还是一副撩气十足的暖男表情，吴雍的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丝的嫉妒。 ——说起来…… 刹那间，吴雍的心思有些拐弯。 ——既然亚瑟是女孩子，平常变回原貌的时候……里面穿的是什么？ 思路犹如秋名山的极限弯道一样，在一个逮虾户的迅猛漂移中带偏了吴雍的想象。 他的手摸到了某样柔软的物体，应该是布料，但并不像是行李所用的那种粗麻布。 吴雍将手从贮藏之地中抽出，手中攥着一件意料之外的获物。 那是一块紫罗兰色的布料，内侧缝有两块密纺棉衬，周围则拼接着轻纱荷叶边。布料的两侧边缘有用以连接的绳子，两条稍宽的吊带则从上边缘耷拉而下，从整体的造型来看那应该是…… “诶？” 吴雍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大脑陷入宕机状态。 亚瑟一把拽过吴雍手中的物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藏在了自己的斗篷之下。目睹了这一切的安妮卡朝吴雍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神情。 ——等等，这个时代就有这种东西了吗！？ ——安妮卡你是怎么知道这是什么的？你这个年龄应该还用不上吧！？ ——而且我是真的不清楚具体的模样啊！贮藏之地还带模糊搜寻的功能吗！？ 吴雍在内心里吐槽三连道。 “抱歉，出了点偏差。”他轻咳一声，努力消除尴尬之感。稳定住情绪后，终于拿出了正确的东西。 亚瑟面不改色地接过自己的行李，从包中拿出了一个迷你陶罐，倒出几粒棕黄色的土制药丸，喂给了于洛颖。 “那个……” “先在这里停一会儿，让于小姐休息一阵吧。”亚瑟将陶罐放回行李中，递回给吴雍，波澜不惊道，“那些人一时半会儿应该追不上来了。” “嗯嗯，我想也是。”吴雍连忙肯定道，“我去外面……” 还未等吴雍说完，一阵马蹄声自远后方传来。 “又来？” 吴雍跳下了车，艾纳尔和蒙多拉尔已经先一步拔出武器，警惕地等在原地。 稍远处，一个形单影只的人骑着一匹快马驰来，他的身子覆盖在破旧的荨麻斗篷下，让人看不清面貌。 “一个人？”艾纳尔发出了疑问，将剑在手中微调了一下。 待到快接近众人的时候，来者一手勒住缰绳，另一只手拨开兜帽，显露出了真容。 那人生着一张普通的脸，唯一显著的特征大概就是嘴角蓄的八字胡了。 “诶？”吴雍只觉得那张面孔好生熟悉，突然之间想起了来者为何—— 凯恩斯的车夫，将他们带去浮木酒吧的人，同时也是酒吧老板所说的“十分有趣的人。” “阿蒙森先生？” “很荣幸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大人。”芬恩.阿蒙森点头致意。 “是凯恩斯派你来的吗？”吴雍急切道，“请帮我们返回王都，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凯恩斯。” “是的，大人，凯恩斯大人派我前来保护您，同时告诉您……”阿蒙森露出了一副遗憾的神情，“我们不能往北去了。白石钟塔发生了变故，凯恩斯团长遭到囚禁，国王已经将狐狸任命为新的团长。” 第145章 狐狸仍然是狐狸 几天前。 “凯恩斯！” 狐狸粗暴地推开了房门，扇起的阵风动摇了屋内的烛火。他将头盔包在腰侧，踏着重重的步子走向骑士团团长的桌前。 凯恩斯停下了手中的羽毛笔，抬头看了一眼来者，随即便向无事发生一样低下了头，重新专注于眼前堆积成山的文件。 “我想我不需要提醒你礼节性的问题，以及身份和立场的问题，乌诺尔.森格。” 乌诺尔是古摩根语，意思即为狐狸。而森格是对所有无名无姓的孤儿冠以的公姓。这顽固的老头拒绝以狐狸来称呼他，说人人生来都应当拥有自己的名姓。所以，他便擅自以此来称呼狐狸。 狐狸嗤之以鼻，将手拍在了桌子上。 “你要把那小子派到哪儿去？” “只是派他去执行任务罢了。”说话的当头，凯恩斯手中的羽毛笔不曾停止书写。 “哈！和一个轻浮傲慢的傻大个，以及一个羸弱不堪的小姑娘？”狐狸嗤笑道，“什么样的任务才需要这样的阵容？” “乌诺尔，我再提醒你一次，注意自己的言行。”凯恩斯的笔尖依旧耕耘不辍，脸色也没有明显的变化，“这是我亲自下达的任务，那孩子也该去历练历练了。” “他还只是个见习侍从，我的侍从！”狐狸指着自己的胸口道，“这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因为这是直接经由我手下达的任务。”凯恩斯道，“按照原先的安排，你明天是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等他们溜得远远的了，我就会知道这件事情，你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对吗？”狐狸没好气地说道。 凯恩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忙活着自己手头的工作，等到一张冗长的公文出炉后，才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 “如果没有其他要汇报的事情，就请出去吧。你今天应该是有些累过头了，乌诺尔。” ——我不是什么乌诺尔.森格，我是布伦纳.拉森，你可悲的侄子！ 狐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舌腔酝酿着话语，但最终没有吐出任何字眼。他无法说出那句话，无法道明自己的身份。千面圣者绝不允许他泄露任何秘密。 秘密伴随生的希望而来，伴随死的宣告而去。 他很清楚，自己将作为狐狸活着。这将是很长的一段人生，直到他完成了自己的复仇，亦或是…… 一阵闪电般的痛觉顺着脊椎而上，钻入他的脑海。光怪陆离的画面伴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而来，几乎要让他窒息。他跪倒在桌前，扯拉着自己的头发。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耳边：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这便是他十几年来所忍受的事情，一旦他对千面圣者产生任何的逆反心态，惩罚便会随之而来。而那些低语，那些莫名其妙的低语，几乎要让他发疯。 “乌诺尔？”凯恩斯将笔放回搁架上，皱眉看着表情怪异扭曲的狐狸。 狐狸将头倚在桌面上，努力地放松着自己的身体，全然接受那股钻心的疼痛。多年的遭遇告诉了他，面对千面圣者的惩罚，唯有全身心的接受，方能得到饶恕。 他放宽身心，任凭疼痛如荆棘长鞭一样抽打着自己的精神和肉体，直到痛感抽身而去，方才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你看起来不太好受。”凯恩斯走到桌边，刚准备将手搭在狐狸的肩膀上，却被对方挥手扇开了。 “不用管我，”狐狸粗糙地抹掉额头的汗珠，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我没事……” “乌诺尔，我衷心希望你的病状能够得以治愈。”凯恩斯叹了一声气道，“我也衷心希望，终有一日，会有一人值得你去相信。” “哼，相信？”狐狸轻哼了一声，“如果大部分人都不值得相信，我又为何要像大海捞针一样，费力去寻找那个值得相信的人？” “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不值得相信，你才必须要找到那个人。看着我，乌诺尔。” 狐狸潜意识地照做了。他看向凯恩斯的眼睛，那双眼眸中没有威严和肃穆，只有虚弱和慈爱。他的瞳色发灰，眼睑下垂，像是一个永远睡不醒的老人——不，凯恩斯本就已经垂垂老矣。 他从来都不适合从武，相比于那个男人，他更适合做个睿智的学者，在图书馆或学院度过自己的一生，让自己的名字镌刻在厚实的著作上，而非烈士的墓碑上。 狐狸的头脑变得有些恍惚，不知为何，那副眼神让他想起了从前的岁月。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当他曾坐在凯恩斯的膝旁，就着火光听他讲述遥远异国的冒险故事时。那时的凯恩斯，有着和现在一样的眼神。那时的狐狸，终日幻想着成为一个来自古老帝国的传奇刺客。 “听着，孩子……我衷心希望你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凯恩斯伸出自己苍老的手，搭在了狐狸的肩膀上，“你不可能一人存活于世，你需要朋友，一个真正的朋友。其实你的朋友就在你的身边，但你从未将其认可为自己的朋友。” “你是想说灰熊？”狐狸抖了抖自己的肩膀，摆脱了凯恩斯的手，“他是一个很好的搭档，但仅限于此。” “你还是不懂。即便是独狼，在凛冬到来之时，也需要融入狼群，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我永远不会威胁你。”凯恩斯顿了顿，眼帘中携上了怜爱，“你生来是个孤独的孩子，缺少父爱，但我不希望你怀着这种情绪走完你的一生。” 狐狸的心头猛地一颤。凯恩斯的话像是一把长矛一样，洞穿了狐狸最深的秘密。 “……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发现不了吗？孩子？你以为你能够顺利加入骑士廷是我的老眼昏花吗？”凯恩斯叹了口气道，“你的外貌可以改变，你的名字可以改变，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那是镌刻在血脉里的东西，布伦纳。” 狐狸的瞳孔皱缩，疼痛感再一次攀上他的脊椎。 “不……不……你怎么可能……” “布伦纳，我的侄子，你该回家了。” “不……不……” “布伦纳……” “闭嘴！” 狐狸狂乱地推开了凯恩斯，像是一只负伤逃逸的野兽一样夺门而出。 第146章 狐狸无法是狐狸 ——布伦纳。 “不……不对……” 狐狸跌跌撞撞地走在白石筑彻的长廊之间，眼中所见的画面已经失去了形状和意义。一千万种色彩组成的光晕充斥着整个视野，显得眩目而癫狂。 ——你的名字是布伦纳.拉森。 “不……那不是我的名字……” 声音如同被激怒的群蜂一样挥之不去，呼扇着不同的频率，传播着不同的声音。少女的、老人的、青年的、野兽的……一千万种不同的音色糅合在了一起，道出了相同的话语。 ——乌诺尔，你叫乌诺尔.森格。 “不……也不对……” 狐狸仅能靠着指尖残留的触觉来定位方向，他的双眼迷离，两耳杂乱。光晕和蜂鸣几乎要让他崩溃。他想要逃避这种感觉，但仿佛这一切还不够他忍受似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自脊椎而来，顺着神经传导至全身，直到剥夺了残存的触觉。 ——你叫什么。 “我叫……狐狸……求求你……我是狐狸……求求你……饶恕我……” 眼泪刺痛了通红的双眼，嘴角流下接连不断的苦涎。狐狸觉得自己的肌肤被一刀一刀地剐去，骨头也一节一节地抽离出身体，仿佛一切都不再属于他。唯有永恒的疼痛缠身，以及那紧攥灵魂的低语声萦绕在耳边。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狐狸的肩峰上。他顾不得抽刀，像是一只惊恐的困兽一样回过身去。他的双脚失去了平衡，趔趄着跌倒在地。身体与地面相撞的一瞬间，眼中的光晕、耳边的蜂鸣，以及缠身的疼痛，都像是被水扑灭的烈火一样，黯然间熄灭了火花。 他摸着身底冰凉的石砖地面，眼见周围清冷而少光。他的身后是一口爬满了绿锈青斑的大钟，幽暗的钟底像是一张贪婪的血盆大口，仿佛随时要发出饥饿的鸣叫，又随时要摄取些什么。 大钟的周围，四个方向的墙面上分别开着四扇狭长的观察窗。窗口被几何纹样的黑铁栅栏所封闭，防止人被强风刮出去，却无力抵御刮进来的风霜。 狐狸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是白石钟塔的最高层，钟室。 他看向自己的身前，看向那个将他从幻觉中拉出的男人。那人穿着一袭纯白的法袍，袍面不着一丝装饰和纹样。幽暗的光线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过多的阴影，反倒是让那身白袍显得更加纯洁了。 男人的脸上蓄着花白的长髯，他的脸色和头发也是同样的颜色。这份从头到尾的“白”，与四周暗淡无光的“黑”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人，狐狸当然也认识。尽管交集不多，但白石钟塔——甚至是王都的的每个人，都知晓他的名字。 卡尔.斯温纳尔。 卡尔微微俯下身子，向狐狸伸出了一只手。狐狸本能性地向后缩了缩身，脊背撞在了那口大钟上。 “不要担心，孩子。”卡尔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来，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我记得你是……骑士团的狐狸？” 狐狸没有搭卡尔的话，只是自顾自地站起身来，望向东边的观察窗。透过黑铁的栏杆，正有耀明星当空悬挂，弥散着梦幻的光芒。 没错，这里就是钟室。可他怎么记得，自己刚从凯恩斯的房间里出来没多久呢？尽管幻觉蒙蔽了他的感官，让他的意识也有点不清楚了，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跨过几层的高度，走到这钟室来。 怀疑的天性让他心生疑惑，不由地揣度起这桩怪事会不会和眼前的这高深莫测的术士有关。 似乎是看穿了狐狸的疑惑，卡尔将手背在身后，望了一眼那口大钟，“我刚才正和一位朋友谈事情，见你魂不守舍地攀上楼梯，直冲冲地往钟的方向走去。我担心你会撞上去，才伸手制止住你的，但愿没有吓到你。” 见狐狸依旧沉默不语，卡尔迈起脚步，掠过狐狸的身旁，走向那口大钟。 他轻轻将袖口挽起，避免碰到那些锈迹和斑驳。接着，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只白色的布帛手帕，在钟的表面擦拭了起来。 “你知道这口钟的来历吗？关于它的历史，和它所见证的历史。” 清楚狐狸不会回应自己的话题，卡尔接着说道： “这口钟几乎和王国的历史一样久远。摩根初王征服了这片土地后，开始在克伦纳山的南面起筑王都。他召来了21名铁匠，命令他们打造一口大钟。他要求这口钟的声音能让整个都城的人听见，其鸣声会让敌人颤栗，会让族人激昂。” 卡尔不慌不忙地擦拭着钟面，讲述着狐狸并不感兴趣的故事。 “铁匠们用尽毕生的技艺和最好的金属，也无法达到初王的要求。眼见交工日即将到来，他们却只能打出一堆破铜烂铁。绝望的匠人们向诸神祈祷，祈求获得这样的技艺。出人意料的是，诸神竟回应了他们。” “……”狐狸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很奇怪，不是吗？诸神很少回应人们的祈求。而那一次，竟是因为一口钟。”卡尔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神匠菲利克斯教会了他们铸钟的技艺，但要求他们只能用以铸造这口大钟，且终生不得泄露这种技艺的秘密。否则，他们将会受到惩罚。” “……什么样的惩罚？”狐狸在自己意识到之前便问出了声。 卡尔的髯须微微牵动，眼中透露出某种不可捉摸的神采。 卡尔将布帛从钟上撤下，那些被他擦拭过的地方竟褪去了锈渍，显露出原本的模样。他将布帛抛入空中，无需施法的动作和介质，便将其凭空点燃。 透过燃烧的火光，狐狸看清了钟面上的图案——那是以及其精美而繁复的雕工所缀成的，西明十二圣钟纹样。 “后世的我们并不知道，因为那些匠人保守了秘密，把它们带进了坟墓中。他们是虔诚的。” 狐狸哑然失声，恍然明白了卡尔说这些话的意图。 “而你，却没有很好的保守住秘密，不是吗，布伦纳？” 第147章 狐狸不再是狐狸 狐狸向后退去，跌坐回地上。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古老的咒语一样，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在原地蜷成一团。 他原以为会再次受到千面圣者的惩罚，可这次，却无事发生。 他缓缓地挪开双手，迟疑地望着周围。暗淡少光的钟室，一袭白袍的卡尔，幽暗寂静的大钟……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狐狸有些出神，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狐狸，你不会再受到祂的惩罚了，你所面对的不是敌人。我们都是侍奉者，侍奉同一个神明。”卡尔道。 “你……”狐狸的嘴角因惊诧而颤抖着，卡尔.斯温纳尔所道出的话语，无疑是攻破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记猛击，“你知道祂……？” “并没有你知道的那么多。”卡尔兀自微笑，将双手卷入袖中，“我不知道祂的真名，不知道祂的事迹，也未曾与其交流，聆听他的声音。我只是一个被拒之门外的信徒，而你，狐狸，你是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狐狸轻笑了一声，“你根本不知道……” 他本想说些什么，话在出口的瞬间却又被某种力量擎了回去。他清楚那是自己内心的恐惧，正如他清楚质疑祂的后果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卡尔平静地问道。 “没什么。”狐狸嗓音沙哑道。 狐狸咽了口吐沫，有血味从干燥的口腔中涌出。尽管折磨他的那些光晕、蜂鸣以及痛楚都只是幻觉，但他的身体却实诚地对这些幻觉做出了反应。 精神上的冲击会对肉体造成伤害，这是他从很久以前就学到的事情。而此刻，他的喉咙就像是被一团烈火烧灼着一样，每一个字节都会把嗓子扯得生疼。 卡尔将手从袖子中张开，不知从何时起掌中便握着一个水壶。他将水壶向前递去，伸在狐狸面前。 狐狸迟疑了一下，拿过水壶，迫不及待地拔开软木塞，焦渴地将其内的清冽液体一饮而尽。 饱饮一通后，他将水壶递回给卡尔。卡尔只是摇了摇头，并未接回水壶。 狐狸突然想起来，他先前听过一些传闻，卡尔.斯温纳尔有严重的洁癖。 “有话直说吧，卡尔.斯温纳尔。找我有什么事？”狐狸又咽下一口吐沫，令他感到惊奇的是，喉头已经完全没有痛感了。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卡尔道，俨然一副纠正错误的语气，“我也说过了，我和我的朋友正在这里讨论事情，而你碰巧来到了这里。我听敲钟人说，你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大概你正是被这种情绪引导到这里的吧。” “随便你怎么说。”狐狸有些不耐烦地敲打着手甲的关节处，“等等，你说……你和你的朋友？” “是的，我的朋友。他不怎么喜欢被打扰，也不怎么喜欢打扰别人，所以从刚才开始一直保持着安静。”卡尔抬眼望了望四周，“出来吧。” 缓慢又略显轻浮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一个男人自黑暗的角落处逐渐走近——狐狸压根就没有察觉到还有第三人在场，明明他的耳目和灵感早已适应了黑暗，却没有察觉到那第三人。 狐狸看向第三人，呼吸不自主地停顿了几秒。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以一副如临死敌的表情面对着来者。 “啊，请不要摆出那副神情，狐狸先生。”男人的声音有些轻飘而愉快，“难得的重逢之日，即使不专门庆祝一下，也要表现出笑颜，不是吗？” “安撒洛人。”狐狸生硬地回应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因为我是白石钟塔最忠实的合作伙伴，可靠的情报商人，同时也是浮木酒吧的老板。”安撒洛人夸张地一鞠躬，嘴角扬起的迷之微笑让狐狸愈加厌恶。 “别他妈给我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嘴脸！”狐狸吼道，“你究竟还想从我这儿拿走些什么！？” “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对待把你平安护送出极北大荒原、教会你如何生存、帮你一步步进入白石钟塔的恩人吗？”安撒洛人表现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但随即又忍俊不禁道，“唉，算了，我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今天，我和斯温纳尔先生真的都只是无辜的过路者而已。就像他说的那样，是你自己闯入这里的。” “我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了。”狐狸愤怒地咬着牙齿，“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啊，一切。但你还站在这里，作为狐狸，不是吗？我什么也没夺走，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献给祂的。”安撒洛人垂下了头，面目掩盖在了阴影之中，“献给至高无上的真神。” 安撒洛人用一种陌生而奇怪的语言低声念叨着，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然换上了一副新的面孔。 狐狸倒抽了一口冷气，浑身都在颤抖着。那副面孔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在极北大荒原赋予他新生、赋予他“狐狸”之身的，祂的使徒。 “你……”狐狸茫然地睁着眼，“你究竟是谁……？” “你所熟悉的安撒洛人，来自极北大荒原的原住民，浮木酒吧的老板，祂的追随者。”安撒洛人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我已经被祂接纳了。所以，你不需要再担心了。啊，不，不对，你还有一件需要担心的事情。” 安撒洛人说着，再一次低下了头。同样的低语之后，换上了不同的面孔。 这一次，是凯恩斯的面孔。 “你的秘密已经被不相关的人发现了，如果那个人继续深究下去的话，祂的秘密将不再被保守，你知道后果吗？”顶着凯恩斯面孔的安撒洛人如此说道。 “……”狐狸低头不语，深藏于内心的恐惧在蠢蠢欲动。 “幸运的是，你有一个挽救过错的方法。”安撒洛人道。 狐狸猛然抬起头来，“什么方法？” “你会知道的。”安撒洛人道，“依据祂的意志，你将重新获得自己原本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狐狸，而是布伦纳.拉森。弗里德曼.拉森之子，白石骑士团团长的合法继任者，骑士廷的最高管理者。” 第148章 一路向南 “囚禁？”吴雍失色道。他本想问句为什么，但内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吴雍等人的行动显然已经被国王和术士廷知晓，那纸拘捕令也是因此而下达的。作为吴雍的上级，术士廷的眼中钉，凯恩斯同样脱不开干系。 “是的，以叛国罪的名义。”芬恩的回答印证了吴雍的想法，“弗里德曼大人委托你们秘密行动，前往安特拉加岭调查悼念者的消息，但这个秘密委托被泄露了。” “泄露……”吴雍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这件事应该没人会知道的……难道是狐狸？但我们也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他。” “无论是谁，您的行动早已经暴露了，卡尔.斯温纳尔以此为把柄，将此事归咎于凯恩斯大人。而您，国王已经对您提出了巨额的赏金，无论生死。现在，整个王国都将您视作为行走的钱袋子。”芬恩有些不安地望了望四周，“我们必须赶快离开了，往南去。” “那些边戍团的人暂时追不上来，那些追着赏金来的人也暂时找不到我们。”艾纳尔突然发话道，“除非有人知道你的行动，除非你被人跟踪了。而你没有，对吗？” “我很确信没有。”芬恩简短却又坚定地回答，随即又补充道，“但赏金猎人总是会嗅到钱的味道，迟早。” “迟早，但不是现在。让我们先把事情说清楚。”艾纳尔指了指地面，旋即面向吴雍。 “听着，小子，凯恩斯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如果我们现在往南，远离王都，只会让情况更糟。等到术士廷清除了王都的所有异己，第一边戍团和弗里德曼也迟早也会遭殃。我们必须立刻赶回第一边戍团，如果有必要的话，联合其他几大边戍团。他们的人比我们多，武器比我们精良，会是很好的盟友。” “实际情况是，术士廷已经清除了王都的所有异己。边戍廷也承诺捍卫王权和钟塔。”芬恩将两手攥在一起道，“我听说，凯恩斯大人目前被软禁在拉森家的旧宅中，据说是为了稳定民心，毕竟大人真的很得民心。术士廷大概想用足够的时间来瓦解大人的好名声。” 芬恩握紧了双拳，吴雍甚至能听见关节作响的声音，“不管怎么说，大人的性命暂时无忧。” “那可不一定，”蒙多拉尔道将双匕收回鞘中，手指按在腰间的皮带上，“摩根历代的国王都是疯子，那群术士的首领也是，谁知道两个疯子聚在一起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艾纳尔点了点头，似乎这是他和蒙多拉尔之间唯一的共识。 芬恩对此缄口不言，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吴雍的反应。 吴雍有些焦急地思考着现状。对方带来的消息实在是过于惊人，一时间令人难以接受。 其实，吴雍的心中本就有隐隐的担忧，担心自己远在安特拉加岭的这段时间里，王都会不会发生变故。尽管外在看起来波澜不惊，但正如凯恩斯所言，白石钟塔的内部，早已是风起云涌。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术士廷所采取的行动竟是如此迅速。他也不会想到，取代了凯恩斯的竟是狐狸。 ——所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骑士团团长一职不是只能由拉森家族的后裔担任吗？难道国王废止了这个传统？”这是吴雍所能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不，并非如此。”芬恩摇头道，“卡尔.斯温纳尔宣称狐狸是弗里德曼大人失踪多年的长子，布伦纳.拉森。而依据血脉仪式的检验……结果也是如此。” “什么！？狐狸？弗里德曼的儿子？也就是凯恩斯的侄子？”吴雍彻底迷惑了，“狐狸在凯恩斯的眼皮底下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居然会没有察觉到？” “在弗里德曼大人还留在白石钟塔的时候，我曾见过他儿子几次，不过……”芬恩面露难色，“说实话，和当时的样貌相差很大，十分大。毕竟那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失踪了。” 吴雍看向艾纳尔，想要向对方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我知道的也不多，弗里德曼很少提起自己的孩子。”艾纳尔耸肩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人尽皆知：他的儿子因为伤了某个王族的混蛋小子而面临审问，不过却在审问前夕逃逸了。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认为是弗里德曼放跑他的。但我觉得不会是这样，弗里德曼绝不会对任何人有所偏颇，即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弗里德曼的儿子，凯恩斯的侄子。”吴雍陷入了沉思，“人的样貌真的会相差到亲人都难以辨认出来吗……” 不知为何，吴雍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酒吧老板的形象，那一抹神秘的微笑如同是幻影一般，久绕在思维的廊柱之间，挥之不去。 “芬恩，”吴雍皱了皱眉，“凯恩斯被囚禁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来惭愧，过程很狼狈。”芬恩的语调变得有些沉缓，“还记得我先前带您去的那间酒吧吗？酒吧的老板，被称之为‘安撒洛人’的情报商，提前把这件事告诉了凯恩斯大人和我。我本来打算留在大人身边的，但大人却将我送出了城，要我找到你们。” “所以关于凯恩斯的处置，还有狐狸接任团长的事情，全都是你听酒吧老板说的？” “是的。”芬恩犹豫道，“但就我路上的所见所闻，实际情况和安撒洛人提供的情报相差无几。” “我大概知道了。”吴雍收起了逐渐发散的思绪，打量起芬恩.阿蒙森，好似在看待一个陌生人一样，“不过，芬恩，你的语气和举止……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见笑了。”芬恩微微一欠身，露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那只是些必要的伪装，那些，嗯，粗俗的说话方式，您懂的。我平常虽然只负责些赶车的工作，但也算是骑士团的一员，有着属于骑士的任务，只不过，我的任务一般会比较……特殊。” “比如说，找到我，和我的同伴们？”吴雍开玩笑道。 “比如说，找到您，以及您的同伴们。”芬恩露出了一个更加轻松的笑容，和之前那些出于礼节和谨慎的微笑全然不同。这让吴雍觉得氛围好上了许多。 “所以，依你看，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往南去。”芬恩看向道路延伸的远方，群山包裹下的安特拉加岭似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哈！回到安特拉加岭，我们本来也是打算这样的，然后呢？”艾纳尔有些气恼道，“南部群山是拉格纳族裔的地盘，难道我们是要去联合他们，然后攻入王都，是吗？” “您可能理解错了，我们不去找那些野蛮人，我们往更南边去。”芬恩平静地回答道。 “更南？安特利维奇？”吴雍有些发懵，“可我们在那里只会更加孤立无援，我们没有盟友。” “不，您有的。”亚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众人回过头来，看向亚瑟。只见对方走到吴雍的面前，神情庄重而诚恳，如同一名受封的骑士一样单膝跪地，将无形的信仰之剑平放在自己的主人身前。 “您将拥有一个坚实而强大的盟友，我向您保证。” 第149章 鸦鸣 返回安特拉加岭的路并不如吴雍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考虑到于洛颖会晕车，众人最终放弃了那辆五菱宏光外观的马车，改为骑马前进。吴雍和于洛颖一匹，蒙多拉尔和亚瑟一匹，艾纳尔、安妮卡和芬恩勉强挤在一匹上。 为了防止那辆造型奇葩的马车被人发现，吴雍将其转化为铁锭、木板和皮革，存入贮藏之地当中，以备不时之需，顺便用剩下的边角料为安妮卡打造了一把匕首——那是以现实中的爪子刀为原型创造出来的。 安妮卡似乎对自己的新玩具爱不释手，她不断在手中翻弄着那把锋利的爪子刀，又不时空挥两下，享受着卷起冽风的嗖嗖声。艾纳尔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像是看护着自己不安省的淘气女儿一样。 “安妮卡。”艾纳尔轻轻握住安妮卡的手臂，另一只手比了个禁止的手势，“这样太危险了，先别玩了。” “哦。”安妮卡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把匕首收入了小皮鞘中。 看着这副情形，于洛颖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艾纳尔一副疑惑的神情。 “不不，没什么。”于洛颖连忙摆手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最初遇到安妮卡的时候，还是在永冬之地吧？” “嗯。”安妮卡张着一双大眼睛，点了点头。 “那时候的安妮卡还把艾纳尔先生当成是敌人呢。只是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变得这么亲昵了。”于洛颖看了看两人，发自内心地笑道，“艾纳尔先生真的很像一位好父亲呢！” 听了于洛颖的话，安妮卡突然变得满脸通红，挥着小小的拳头抗议了起来： “谁……谁说他是我爸爸了！？他只是……只是……” 安妮卡回头看了一眼将自己包裹在怀中的艾纳尔，音量逐渐掩盖在马蹄声之后。 “只是师傅而已。”艾纳尔一把将手按在了安妮卡的头发上，明朗地说道，“对吗，小妮子？” “对！师傅！大叔教了我用剑和匕首的本领！”安妮卡像是一个接收到提示的学生一样，确信无疑地重复着正确答案，“不对！我不是说了吗不准叫我小妮子吗！” 安妮卡将双手抱在胸前，气鼓鼓地嘟了嘟嘴。艾纳尔咧嘴一笑，安慰起生闷气的小女孩。负责架马的芬恩则对身后发生的事情毫无反应，只是专注地掌控着缰绳。 “哈哈哈，有没有觉得这孩子有点像余安呐。”吴雍稍微侧了侧身，对着于洛颖耳语到。 “嗯，确实挺像的。”于洛颖用一种故意提高的语气说道，“怎么了，才刚刚告别不到半天，就想你的小姑娘了吗？” ——呃，踩到雷了。 吴雍在内心里哀嚎了一声。如果地雷能用这种方式排除的话，那他一定是一个优秀的人肉排雷兵。 正当他琢磨着这句直男发言会让于洛颖的好感度下降多少时，一个想法不合时宜地钻入了他的脑海。 ——于洛颖对自己感兴趣，只是因为她也保有爱丽希丝的记忆，只是因为她对奥古斯都感兴趣。 于洛颖对自己所表现出的态度，说到底只是躲在她意识深处的爱丽希丝在作怪。就算不是吴雍，就算是别人成为了奥古斯都的转世，于洛颖也会无差别地接近对方，了解对方——起码吴雍是这么认为的。 自从得知了两人身份的真相后，这种想法时不时地困扰着吴雍。这让他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内心活动全都是自恋和自我满足的意淫，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尴尬和羞辱。 就和他之前所经历的种种不愉快回忆一样。 这种想法让吴雍的内心如同是灌满了实铅一样猛地下坠。 “怎么了？”似乎是察觉到了吴雍的异样，于洛颖抓了抓他的衣袖问道。 “没……没什么。”吴雍下意识地甩开了对方的手，为了避免尴尬，将手中的缰绳轻轻挥起，驱马走的更快了些。 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亚瑟会心一笑，催促着蒙多拉尔追赶上吴雍的马匹。 “我记得，艾纳尔先生和他在边戍团的朋友都提到了一个名字。”亚瑟道，“拉格纳祖裔？” “啊，这个啊。”吴雍一边拉稳缰绳，一边在脑内回忆起自己的设定，“是一群自称为拉格纳后人的人，他们不承认摩根的国王，把拉格纳奉作是唯一的真王。你知道拉格纳吗？” “略有耳闻。”亚瑟微微点了点头，“应该是在摩根初王征服这片土地之前，某个部落的酋长吧？我记得，就是他将各个部落联合起来，共同抵抗摩根初王的入侵的。” “没错，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吴雍以一种客观的语气评论到，“他们的抵抗在摩根人的利斧和长剑前毫无作用。不得不说，摩根人是天生的战士。” “安特利维奇人也是。”蒙多拉尔突然插话道，“比起越来越虚弱，越来越依靠法术的摩根人，安特利维奇人要勇武得多。” “先不说这个结论成不成立。你不是娜迦族的么？”吴雍打趣道。 蒙多拉尔投来了一个凶狠的眼神，但随即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沉默地将头别了回去。 “呃……总之，”吴雍拉了拉一边的耳朵，“那些人不承认摩根王权，拒绝生活在摩根人搭建的石头房子里，拒绝和摩根人通婚、往来。他们至今生活在南部的深山老林里，恪守先祖的生活方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但是……没人说得准他们就是拉格纳的后人吧？”于洛颖用食指点着下巴道，“毕竟经历了几千几百年，他们怎么能肯定自己的祖先是谁呢？” “这个……”吴雍被于洛颖的问题难住了，“反正从设定……啊不，从传言来看，他们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我还听说……” “听说什么？”于洛颖和亚瑟似乎都被调动起了兴趣，异口同声地问道。 “那些人懂得早已失传的萨满秘术。就比如……” 哑——哑—— 枝头，两声乌鸦的嘶叫打断了吴雍的话，让他的神经腾地紧绷。 “比如什么？”于洛颖追问道。 “比如……附身在乌鸦身上的秘术。” 第150章 萨满秘术 哑——哑—— 聒噪的乌鸦站在业已干枯的枝杈上，将覆满黑羽的双翅安稳地收在身侧，歪头凝望着树下。不知是因为好奇还是有意为之，那双黑曜石般的幽暗眼珠不曾一刻从众人的身上离去。 吴雍被那两声锯木头般的沙哑鸣叫所吸引，抬眼望向了那只并不起眼的乌鸦。目光对视的一瞬间，乌鸦惊叫着飞离了枝头，片片黑羽以z字型的轨迹向下滑翔。 “不祥之鸟。”亚瑟伸手接过飘落的羽毛，在手中轻轻揉搓了起来，“不管是安特利维奇还是摩根，都把乌鸦视作为凶恶的象征。但在一些东方国家，比如海德拉默，反倒是把他们当成是幸运的使者。” “这大概就是东西方的文化差异吧。”吴雍评论道，又随口补充了一句，“乌鸦也是死亡之神潘格瑞阿的信使。” “‘当他的黑鸦降临于斯，赐福的长睡也随之而来’。”亚瑟以一种吟咏般的语气说道，“出自《西明圣典》，第六章第二十二节。” 亚瑟看向吴雍，眼神真诚，仿佛是一名刚刚回答完问题的学生，在等待着老师的肯定。 “啊，嗯，没错，出自《西明圣典》，你记得很熟嘛。”吴雍心虚地回应着，佯装自己懂得对方在说些什么。 亚瑟的眼中闪现出熠熠的光辉，脸上的笑容也像是沐上了一层神圣的虔诚一般。那副神情让吴雍愈发地心虚起来。 作为西明教会的核心典籍，记录列神事迹以及教会教义的庞大著作，《西明圣典》自然也是出自吴雍的设定——不，应该说，被吴雍记录在了自己的设定集上。但实际上，吴雍未对书的具体内容做任何描述，也就无从得知圣典中都有些什么字句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提出了一个影响千秋万代的理论，却完全不知道这个理论能用来干啥一样。 ——或许我应该找一本来读读了，如果有时间的话。 吴雍不禁思忖起来，但一想到那厚厚的大部头书和玄之又玄的用词，他就会泛起一阵本能性的头痛。 “吴雍，你刚才说拉格纳族裔的人能够附身在乌鸦身上？”于洛颖的话语将吴雍从自寻烦恼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嗯对。”吴雍肯定般地点头道，“不过刚才那只应该是普通的乌鸦，那群人不至于在这里监视些什么。还有，其实他们是可以附身在任何活物身上的。这叫灵魂附身之术，是死灵法术的源头，古代的萨满秘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掌握了。” “萨满秘术吗。”亚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和蒙多拉尔所掌握的变形术，也是一种萨满秘术呢。” “变形术？”艾纳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汇，颦起了眉毛，“我怎么没听你们说过这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亚瑟看向艾纳尔，露出了一个温和又带着些许挑衅意味的微笑，“您会知道的，艾纳尔.汉沃森先生。” “我希望如此。” 艾纳尔和安妮卡出奇一致地露出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又出奇一致地扭回头去，不再理会亚瑟。 “你们两个……”吴雍重重地叹了口气，为旅途的安稳和睦感到深深的忧虑。 “亚瑟……先生？”于洛颖开口道，有些不确定如何称呼对方了。 “请不要拘于如此礼节，爱丽希丝大人。您大可对众生直呼其名。”亚瑟微笑道，娴熟地破解了于洛颖的尴尬。 “那……亚瑟，你之前说过，你们的变形术是文森先生教给你们的是吗？” “是的。”亚瑟颔首道。 “那你们有得选择吗？我是说，选择自己的外貌。” “文森先生在教授我们这项能力的时候，曾告诉过我们，让我们想象出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我想要改变性别，想要变成故事书中的王子模样，而蒙多拉尔只是想要隐藏他的娜迦特征，于是我们便有了现在的样子。”亚瑟道，“可惜的是，我们只能选择一种外貌，无法随心所欲地变形。” “如果可以随便变形的话，岂不是会很方便。”吴雍随口道。 “是的，但这种技术现今恐怕已经不存在了。”亚瑟变得有些伤感，“否则的话，人们或许可以体会道多种多样的人生，不至于溺死在既定的生活轨迹中了。” “或许吧。”吴雍口是心非地答道，但他内心里却十分明白，即使改变了样貌、体态甚至是性别，人生也不会有多大的改观，真正决定人生的，是人格和血脉。 另外，随心所欲变形的技术确实存在。千面圣者的使徒们就拥有这样的能力。 ——嗯？ 吴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狐狸……极北大荒原……浮木酒吧……布伦纳.拉森……” 某种异想天开的思维出现在了吴雍的脑海中，就在他即将把这些片段连接在一起的时候，芬恩突然拉住了马匹，招呼着其他人也停下脚步。 “天色不早了，今晚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过夜。”芬恩指向了道路的一侧。 众人驱马进入林中，茂密的树木纵横生长，毫无区分度可言。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白桦木屹立林间，像是统一身着白甲的哨兵，用甲胄上生长出的黝黑眼睛观望着林中之人。 直到太阳几乎完全沉入地平线下时，众人才找到了一处合适的栖息地。涓涓溪水趟过林间，提供了取水和饮马的地点，起伏不平的缓坡又恰好阻挡了外界而来的视线。 当晚，吴雍从贮藏之地中取出了一些盐巴、新鲜的瓜果蔬菜和几条活蹦乱跳的矢口鱼（塞内尔城特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甚至取出了一整套陨铁制的精美锅碗瓢盆。 对于这个堪称惊世骇俗的骚操作，芬恩秉持了自己的职业精神，并没有发出任何疑问。而其他人也颇有默契地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及吴雍和于洛颖的身份绝口不提。众人就在这种奇妙的和谐氛围中相安无事。 于洛颖用魔杖召唤出一团品级颇高的火焰，点燃了收集来的木材。艾纳尔将那口几乎一人宽的笨重大锅架在了火上，遣使着安妮卡分配碗和餐具。在亚瑟的自告奋勇之下，众人得以享受到一顿安特利维奇特色的鲜味炖汤，外加足量的烤鱼。 水足饭饱之后，吴雍将每个人的行李悉数拿出。众人铺好各自的地铺，分配好站岗的人选。无需多余的晚安，也没有睡前的夜谈，仅仅是过了几分钟，鼾声便如同狼群的嚎叫一般呼应而起，伴着柴火的噼啪声，奏起了独属于夜间的曲子。 吴雍也在不久之后沉入了梦乡。他梦到了自己坐在无人的教室中，窗外阳光正好，却显得有些清冷。黑板上的粉笔兀自悬浮在空中，像是被无形的手操纵着，飞快地在板面上书写着什么，缭乱的字迹让人分不清其中的意思。 正当他想要凑上前去，看看那黑板上的字迹时，肩膀上传来的轻拍将他唤醒。 吴雍艰难地睁开双目，正看到艾纳尔俯在自己面前，于一片昏暗中瞪着一双眼睛。 “怎……” “嘘！”艾纳尔用手捂住了吴雍的嘴，神色略显紧张。 “有人来了。” 第151章 长夜觑视 吴雍和艾纳尔将剩下的人唤醒，只消一个简短的信号，大家就全然明白了此刻的现状。 众人聚拢在已经被艾纳尔提前扑灭的火堆旁，用脚踏灭尚且发出最后光亮的木渣碎屑。接着，轻轻地抽出各自的武器，面朝不同的方向。 吴雍双手握持黑骑士，正端于身前，掌心的黑色山羊在隐隐作痛，那是感受到危险的信号——或者说，是对杀戮的渴望与热忱。 吴雍将自己的视线驱向远处，星月仅仅是投下了微弱的光亮，将林子映成一副蓝底黑纹的剪影画。这片密集的白桦林可以为他人提供天然的庇护，同样也可以为敌人提供隐秘的伪装。 “你说的敌人在哪里？”吴雍以尽量压低的声音道。 “不一定是敌人。”艾纳尔纠正道，“我只是看到一个人影从东南方向过来了，但现在似乎不见了。” “一个人影？”芬恩有些疑惑道，语气的着重点放在了前两个字节上。 “对，只有一个。”艾纳尔对此做出了肯定。 “怪事。”吴雍的剑端稍稍低垂了一些，注意力从远处转移到了近前，“如果是追兵绝不会只有一个，如果是路人……谁会三更半夜跑来这种地方？” “也有可能灵体生物，比如亡灵。”亚瑟道，“在某些适当的条件下，本不可见的存在也会展现在生者面前。” 亚瑟的话让于洛颖打了个寒颤，虽然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亡灵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可怕，但长久以来所形成的恐惧感却依旧无法轻易被克服。 就在众人陷入各自的猜测时，自幽暗的彼端闪烁出一双明晃晃的眼睛，如同夜空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紧接着，更多的眼睛接二连三地亮起，星星点点地缀亮了周围的昏暗，五双、十双、五十双、数百双……眼睛连接成片，如同汹涌的潮水那般，仿佛下一秒就会以气吞山河之势朝众人扑来。 “你不是说只有一个人吗！？”吴雍重新将剑尖提携至高位，有些责备地朝艾纳尔问道。 “对，我说的就是一个人。”艾纳尔将安妮卡拉向自己的背后，单手持剑斜架在身前，“但你看清楚了，那些发光的眼睛明显是狼眼！” “我祈求您的回应，驱离长夜中的觑视。”亚瑟默默颂咏着祷词，将魔杖指向天空。 一颗光球自杖间生成，朝着众人的头顶升起。光球贪婪地吸收着四周的光元素，伴着有规律的自旋愈发膨胀，最终形成了一颗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发光体。 高强度的亮光迅速驱散了四周的黑暗，让一切都尽览无遗。众人所面对的，是将他们团团包围的狼群。上百只毛色青灰的野狼矗立在林间，其中的一只明显比其他的同类大上一圈，尾巴也翘得直冲天际，似乎是头狼。 群狼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所惊吓，纷纷拱起背部，向后退了几步。唯有头狼高高地挺直身子，不退反进，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在头狼的激励下，群狼最终还是稳定住了阵脚，它们微微俯下身子，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谨慎的眼睛中唯有猎物存在。 “情况有点糟糕啊。”艾纳尔低语了一句。 “岂止有点。”吴雍吐槽道。 他们所面对的，不是几十个人类追兵，而是数百只凶残的狼。用交涉来拖延时间的法子显然无法对这些不通人性的野兽使用。不过好在狼群和众人之间尚且有一段的距离，而狼也不像人类那样有远程攻击的手段，这么一段时间应该足够亚瑟和于洛颖施法了，而吴雍也可以调用黑焰来制造火墙，抵挡狼群的进攻。 ——这么想来，这群狼的威胁似乎还没有那些傻不愣登的边戍团士兵大？ 吴雍暗想着。 ——说起来，正常的狼群不应该只有十几只狼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规模？ 吴雍疑惑地看着那只头狼，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并没有急于命令狼群扑食（它们认为的）唾手可得的猎物。 咻→→→↘↗↘↗ 一声自带音调变化的口哨响彻了整座树林，不知为何，林风忽地起势，将吴雍的斗篷吹得哗哗作响。群狼像是接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卑恭地将头埋进臂弯，俯身趴在了地上。就连那只骄傲的头狼也垂下了尾巴，嘴中发出了一阵呜呜咿咿的声音，宛若一只听话的大狗。 正对吴雍的方向，狼群向着两侧退缩而去，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通道中央，陌生的来者缓步而行，身穿破烂不堪的皮革拼接衣服，头戴一顶莲蓬形状的塌瘪帽子，脖子上挂着一串用不同羽毛编织而成的项链。那副扮相让吴雍想到了德鲁伊，只不过不是与植物交流的那种，而是驭兽的那种。 来者从狼群间经过，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着吴雍这边而来。那匹头狼紧随其后，牙口大张，以此威胁众人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待到近处时，来者停下了脚步，用一双深灰色的眼眸凝望着吴雍。 吴雍回以同样的目光，仔细打量起眼前之人。那是一个面目光洁的男人，干净的下巴没有一丝胡须，一头棕色的卷发杂乱地散落在两鬓旁，倒是占领了原本应该是胡子的地方。如果单看面目的话，那人的年龄大概有二三十岁上下，但那双眼睛中所透露出的气场，却宛如一个洞悉了世间万物的老者。 “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陌生的朋友？”吴雍看了看四周，道，“狼王吗？” “不，我并非是他们的王。而我们也不是你的朋友。”男人以轻飘而平静的语调说道，除了嘴唇的张动以外没有任何的动静，“这是我们的森林，而你们闯入了这里。” “请原谅我们，我们只是来借个宿而已。”吴雍将剑转向，插入了地上，以此来表示无害，“旅途艰辛，而长夜漫漫，你懂的。” 吴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xxxx，你懂的。”这样的表达方式了，这是摩根人在日常问候中常用的句式，他已经不知听了几千几万次了。 “或许吧。”男人摸了摸头狼的耳尖，那双毛茸茸的耳朵随即像是蒲扇一样呼扇了起来，“但我的朋友告诉我，来者不善。” “朋友？”吴雍疑惑道。 哑——哑—— 一阵嘶鸣声传来，披着黑羽的乌鸦盘旋着飞落，停在了男人的肩头。 “你难道是……”吴雍愣愣地看着男人。 “你们经常对我们不屑一顾，把我们称作为野蛮人。”男人平淡地说道，仿佛在讲述一件身外之事，“但我们有自己的称呼，自己的语言。ragnesonn，用你们的话来讲，就是‘拉格纳族裔’。” 第152章 拉格纳的孩子们 群狼与男人一同凝望着吴雍，琥珀色与浅灰色的瞳孔齐睁，静默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吴雍微微眯了眯眼，双手按在直插入地的剑柄上，面朝这个自称为拉格纳族裔的神秘男人。 拉格纳族裔，一群将拉格纳奉为祖先的人，他们保有原始的萨满信仰，恪守祖先的生活方式，并不信奉西明神教，也不接受任何摩根的文化。 据说，曾有诺特兰的传教士跋山涉水，历经千难万苦来到摩根的南部群山，妄图向拉格纳族裔的人们传教，使其归顺西明教会的引导。但最终，那个传教士再也没有踏出深山，他的虔诚与勇敢倒是戏剧般地为人传唱了起来。 虽然拉格纳族裔对信仰的顽固甚至让人有些敬佩，不过，萨满信仰的神明最终也是指向十二主神的，只是他们全然不知罢了。毕竟古早的人类尚且不知道众神的真名，只是偶然目睹过神迹，抑或是少数拥有极高灵感的人类沟通了神明，进而鼓吹带动了整个族群，去盲目地崇拜几位远在天边的陌生存在罢了。 直到今天，拉格纳族裔的人们依旧将萨满信仰和西明信仰割裂开来，认为两者之间完全没有关系，对于他们来说，西明众神是异神，形成不了任何信仰上的威慑。况且，妄然自爆身份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也就是说，吴雍的身份牌在这场和平对峙中完全没有任何吊用。 ——如果不能沟通的话，就只能硬碰硬了吗？ 吴雍不禁暗想。 “拉格纳族裔。”芬恩走上前来，站在了吴雍的右旁。他将身子微侧，左肩头朝向男人的方向，右手提剑点在地上，摆出一副不算是冒犯但也并非友好的架势，“你和你的族人们难道不应该生活在更南边的地方吗？” “更南边？”男人的表情显露出一丝疑惑，“我们生活在我们想生活的地方，我们生活在祖辈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雪原、苔原、林地、山岭，没人能限制我们的足迹。” 芬恩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这里是摩根的土地，受摩根法律的保护。” “是吗。”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那丝笑迅速融入了昏暗中，不见了踪影。 芬恩将剑微微拉动，剑尖划过草地，带出了略显干燥的嘶啦声。群狼纷纷倾出前爪，嘴中发出威胁的低吼。头狼的毛发根根竖起，皱出了一副狰狞的表情。 男人将手放在头狼的后颈上，轻轻地顺着脊背抚摸着，方才让那只动怒的狼平静了下来。 这个动作被吴雍敏锐地捕捉到了。相比于简单粗暴的攻击欲，眼前的男人应该有着其他的动机。他似乎是在期望着什么，否则不会像这样主动表明身份，还命令群狼按兵不动。 “姑且问一下，你的乌鸦朋友说我们来者不善，是什么意思？”吴雍看了一眼男人肩头的乌鸦。那只黑鸟眨了眨眼，好奇地歪着脑袋，用一双浑然漆色的眼珠盯着吴雍。那眼神让吴雍有些难受。 “乌鸦是一种很有灵性的生物，它们总是能看清人们的灵魂。你可能见到过它们在战场上啃食尸体的样子，但实际上，相比于腐烂发臭的肉体，它们更享受的，是那些刚从尸体中脱离的魂魄。他们真正取食的，是亡魂。” 就像是听懂了男人说的话一样，乌鸦发出了一声高亢而嘶哑的鸣叫，有些得意地扑扇了几下翅膀。 “而我的朋友告诉我，你的灵魂中，寄居着另一个魂魄，一个全然漆黑的灵魂”男人幽幽地说道，“我的朋友告诉我，那个魂魄不属于生者的世界，那个魂魄将浇灭生者的火焰。那个魂魄，是个极大的威胁。” ——那只乌鸦能看到伊格纳尔的灵魂？ 吴雍的心头兀自一沉。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明显的事实摆在了他的眼前。 这男人并非是附身在乌鸦的身上，而是直接与其交流，驭其为己。 实际上，与动物沟通的能力并非是多么高阶的萨满秘术。但在秘术失传，法术兴起的年代里，已经是弥足稀有的能力了。 古代的萨满秘术更加注重精神的交互和调用，比起掌控魔力，那时的人们更愿意提高自己的精神力。他们相信精神是构成人体存在性的基本要素，而魔力仅仅是外来之物。他们以精神力来强化心智、抵御混沌的思维，就这一点来说，他们的主张和现实世界中的一些唯心主义思想十分相似。 而如今的法术却更在意对魔力和各种元素的钻研，对精神力的研究却远远落后了。除了梦境之术、死灵法术和一些幻术以外，已经鲜少有学派专门研究精神力了。这也正是为什么当代的大法师可以轻易地召唤出一颗令人啧啧称奇的巨型火球，却无法做到和动物沟通这种在古代稀疏平常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些守旧之人并不只是做做表面工作而已。 吴雍在心底评论道。 “我承认，我体内确实寄居着一个……不太一样的灵魂。”吴雍道，“但我向你保证，他对你们没有任何危害。” “你的意思是，你能够完全掌控它？”男人问道。 “是的。” 男人闭上了眼睛，许久后才再次睁开，“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也不知道你们的去处。但我必须对我的族人们负责，你必须在此地，必须在他们的见证下，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们？”吴雍疑惑道，“你的族人们在哪里？” “就在你眼前。”男人说着，迎开了双臂。 林风再起，群狼仰头朝月，发出阵阵呼号，如同是前呼后应的号角声，驱散着野性的阴霾。 呼号声逐渐停息，那些狼先后拱起腰背，后腿弯曲着地，前爪则向上抬升。覆及全身的狼毛收入囊孔中，显露出相对光滑的皮肤。利爪和尖牙开始蜕化，变成了人的手指和牙齿。四肢也逐渐伸展开来，显现出更加纤长的结构。 当群狼从地上站起之时，已然变化为了人类的模样。 “他们，就是我的族人。” 第153章 血脉仪式 林风像是飘忽不定的幽灵一样，忽地吹起，又忽地停息。天色昏暗依旧，只是那瘦长的白桦树间少了群狼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人类。 褪去了狼毛的男女老少站在林地间。他们的身型有些矮小，皮肤白得如同是皎月，头发不经打理，散乱地披在身侧。 他们浑身上下一丝不挂，但似乎并不会为此感到羞涩，反倒是淡定地站在远处，互相之间不曾多望一眼，只是安静地盯着包围圈内的众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双双琥珀色的眼瞳，吴雍很难相信这些人类是由狼化身而来的。 ——狼人？ 这是吴雍对这些人类产生的第一个猜测。 ——不，不对。 但他随即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就他所知，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狼人这种生物。即使能够通过变形术改变外观，也只是能有限地改变五官或体格，而这种彻彻底底的变形却是极难做到的。 ——这又是某种我不知道的萨满秘术？ 正当吴雍揣度之时，目光忽地停留在了男人的身边——那只体格更大的头狼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依旧保持着狼的模样。 男人注意到了吴雍的目光，伸手摸了摸头狼的项毛，“它是黄昏狼，是一匹真狼。” “开玩笑的吧！” 艾纳尔脱口而出。吴雍回过头来，表情疑惑。 “黄昏狼可是比怒兽还要罕见的动物，这么一看，那匹狼的毛发还真是传说中的黄昏色。”艾纳尔解释道，其间瞟了好几眼那匹黄昏狼，“很多人相信，它们在十几年前就灭绝了。” “你也走私过？”吴雍问道。 “不是走私，是光明正大的猎捕，虽然最后无功而返。”艾纳尔轻微耸了耸肩，嘀咕道，“我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活着见到这玩意儿，可惜我现在已经不做那活计了。” 稍远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愤怒地吐露出一连串陌生的语言，其他的人则纷纷点头，叫嚷声如同是连环爆破的炸弹一样，将一直静默的氛围点燃。躁动的情绪竖起一堵无形之墙，以颇具压迫感的气势包围住吴雍等人。 那些声音莫名地让吴雍想到了先前的群狼呼嚎。若不是这些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吴雍甚至以为他们只是披着人类躯壳的野狼。 众人似乎都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于洛颖向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吴雍。艾纳尔将安妮卡拉向身后，制止她掏出匕首。蒙多拉尔则一步上前挡住亚瑟，脖子间浮现出冒热气的鱼鳃。 唯有（没有cp的）芬恩淡定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先前的那副姿态。 “他们在说些什么？”吴雍提高音量，顶住如潮水般四起的声音，朝着眼前的男人问道。 “他们在说，‘我们等不及了。埃辛，快点解决他们’，以及诸如此类的话。”男人平静地转述着人们的意思，对此不加任何评价和情绪。 “解决？什么意思？”吴雍皱了皱眉，“你不是说要他们见证我们的清白吗？” “是的。但我的族人们向来不喜欢外来者，当他们知道了你们的事情后，便坚持要直接杀死你们。”男人道，“我主张给你们一个公正的机会，但如果这个机会未被把握，我只能依凭族人的意愿，解决你们。”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吴雍在内心里暗想，搓了搓手心的黑色山羊。 “那来吧。你要我们怎么证明？” “血脉仪式。”男人从破旧的拼接衣物间摸出一把袖珍的匕首，拍了拍黄昏狼的头。只见那匹狼一口衔住刀刃，将匕首送到了吴雍面前，“让它品尝你的血液，它自会有所判别。” 吴雍谨慎地从狼口中接过匕首。那把匕首以某种动物的骨骼为柄，包裹着经过刮磨的荨麻布条。中间不设格挡护手，直接与一块表面斑驳不堪的刀刃相连，说明它不是用来战斗的。 刀面上，刻着一种线条生硬的奇怪文字，有些类似现实世界中的卢恩符文，却要更加复杂精密一些。文字的刻槽间覆盖着一抹暗红色，吴雍不太确定那是某种天然的植物颜料，还是凝固的血液。 这刀的形制，吴雍再熟悉不过了。 “血脉仪式吗……” 吴雍在脑海里迅速地搜罗起有关这个词条的信息。 这也是一种远古时期便存在的萨满秘术，只不过，和其他业已失传的分支不同，血脉仪式在摩根得到了很好的继承。毕竟摩根王朝的统治建立在血脉的延续上，而血脉仪式可以很好地证明人与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在如今的摩根，血脉仪式已经成为了类似于“亲子鉴定”的存在。进行血脉仪式时，需要用圣香草、硫磺、乌木等材料制作引燃堆，将其点燃后，将两人的血液同时滴入火中，如果火光变为蓝色，则意味着两人具有血缘关系，如果火光变成绿色，则意味着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也正是因此，摩根人常将出轨行为戏称为“点绿火”。 然而，长期对亲子鉴定乐此不疲的摩根人似乎早已忘记，血脉仪式的真正用途并不在于此。 血脉仪式的真正用途，在于辨别血液中所蕴含的信息。不止是血缘关系，还包括魔力蕴含量、灵魂的强度，甚至更多。 而进行血脉仪式，也并非一定要用复杂配料引燃的火焰。实际上，最初的仪式，只需要一件东西即可—— 萨满祭器。 想到这里，吴雍基本上已经有底了。 “我听说古时的萨满祭器有着不同的能力，能力不同形制也有所不同——你这把也是吗？” 男人点头肯定，目光恭敬地看了一眼祭器，“比起其他门路，它自有办法衡量你的灵魂。” “十分合理。”吴雍随口置评道，“但很抱歉，我不会让它来评判我的。” 吴雍将手探入空气中，在脑海中想象着某样熟悉的物件。 “实际上，已经有一把萨满祭器品尝过我的血液了。你们为自己选择了法官，那我是否有权选择辩护者呢？” 第154章 远先的大祭司 吴雍只手前探，周围的空间开始发生异动，波纹般的震荡在有限的范围内扩散来开，自震荡的中心，乌勒尔人的萨满祭器被凭空取出。 男人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愕然。黄昏狼向后退了几步，嘴中发出低声的咕噜，疑惑而谨慎地看着那把未知的祭器。 “那把匕首，是从哪里来的？”男人一扫先前的淡定，身子不安地晃动了一下，颦眉问道。 “一位朋友送给我的。”吴雍低头凝望着布洛姆恩娅赠予自己的匕首，一时间，不算久远的回忆涌上了心头。 这把小刀中，寄居着布洛姆恩娅和赫娅的灵魂。饱食萨满之血的刀身映现出某种被岁月浸泽的暗茶色，古朴的外观显示出久远的来历。 刚从王都出发的时候，吴雍不小心用这把小刀割伤了自己。他清楚地记得，当小刀吸收他的血液后，刀身上浮现出了一行未知的铭文。可现在，那行铭文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微微抬起男人递给自己的萨满祭器，那上面的文字与当时所见十分相似，只不过用雕刻的方法将其保留了下来，或者说，保留了其中的一部分。 相似的铭文，相似的形制，这两把萨满祭器只是大小上有所差异，但在外观上却几乎完全一致。 吴雍愈发确定，这些所谓的拉格纳族裔，并非是拉格纳的后代，而是乌勒尔人的后代。而刀身上所显现的铭文，大概就是某种类似于血液鉴定书的东西。 至于那个男人为何如此执着于这场所谓的“公正审判”，而不是听从族人的意愿，直接将他们杀掉，吴雍大概也有了些头绪。 无关乎公正，也无关乎荣誉。那个男人真正想要的，是吴雍的血液和灵魂，或者说，蕴藏在血液和灵魂中的力量。 为了能够完成血脉仪式，所有的萨满祭器都具有汲取鲜血的能力，而乌勒尔人的祭器还具有着自己的特有能力，那就是贮藏灵魂。 被乌勒尔的祭器所伤到的人，灵魂会随着生命力的流失而转移到小刀中。吴雍当初只是被轻微地割伤而已，生命力并未受到太大的威胁，即使灵魂受到了祭器的影响，也只是被吸收了极小的一部分罢了。如果想要完全吸收灵魂，就必须将对方的生命剥夺。 吴雍看了一眼面前的黄昏狼，突然有些发怵。大概在他用祭器划破手指的下一秒，那匹蓄势待发的狼就会立马扑过来，把吴雍撕成碎片吧。 “芬恩，艾纳尔，看好这匹狼。”吴雍低声朝着左右两旁说道。 无需多余的指示，两人将目标锁定在那匹谨慎的野兽身上，感受到威胁的黄昏狼嘶吼了一声，又向后退了一步。 吴雍将两把萨满祭器各置于视野两侧，刻意展示给眼前的男人。 “嗯……你的这把看起来要新一些。姑且让我做个猜测吧。你们一族曾生活在摩根中部，虽然已经归顺了摩根王的统治，但依旧自豪地保留着萨满信仰和原住民的身份。直到有一天，你们祖先的一位祭司误入了迷林，连同萨满祭器一起消失在了那片被诅咒的森林中。” “虽然祭司传承遭到了断代，但摩根王仍旧将你们视作是心头之患，因为你们的体内或多或少地流淌着萨满之血，那是对摩根王权的威胁。” “后来，摩根的某个国王藉由各种理由攻击了你们的村落，企图将你们灭杀。但你们逃出来了，逃到了南部群山，那里地势险峻，天然、危险而荒蛮，摩根的追兵难以涉足。” “最终，你们逃出生天，开始以拉格纳的名义与摩根割裂关系。你们重拾了祖先的语言，过上了祖先的生活，重新建立了萨满祭司制度。但实际上，拉格纳只是个象征意义的词汇，因为大多数摩根人都知道拉格纳，却早已忘记了你们这一族的名字——乌勒尔。我说的对吗？” 或许是被突然的揭示所打击，男人的呼吸变得愈加沉重起来，黄昏狼也变得躁动不安，左右交替地抬着前爪，仿佛和男人共享着精神与情绪一样。 “……你究竟是谁？”男人的语气低沉道。 “说实话，对你们来说，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 吴雍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黄昏狼挤弄着尖吻，露出一口泛黄而锐利的牙齿。但最终还是向着一旁退了开来。 吴雍鼓起勇气，迈开了步子，尽量不去在意那匹敌意丝毫不减的狼。他在男人的面前停了下来，将布洛姆恩娅的小刀举至眉间，仿佛在进行某场神圣的仪式。 “这是你们一族丢失的萨满祭器，曾属于一个叫做赫娅的年轻祭司，就是那个消失在迷林里的小女孩。”吴雍的语气突然有些感伤，“我在迷林里遇见了那孩子，她被一个更加古老的亡灵所附身，而那个亡灵，是真正的乌勒尔人，拉格纳时代的萨满祭司。” 男人哑然无声，目光错愕地望着那把匕首。 “你想知道我的血里面都有些什么？那就让它来告诉你吧。” 吴雍脱下手套，将匕口抵在指尖上，就像是早已熟稔了见血的事情一样，轻巧地划开了一个口子。 鲜血自皮表渗出，吴雍感觉指尖像是被什么东西吮吸着一样，不禁有些泛麻。估摸了汲取了差不多的量后，吴雍将刀尖抽离伤口。熟悉的梦幻光泽再度泛起，光芒退散后，一行铭文显现于刀身。 接着，吴雍将两把匕首一并交给了男人。男人先是将自己的那把收回口袋中，再将吴雍的那把端在眼前。 他的眉头紧缩，一字一句地分辨铭文的意思。倏尔像是目睹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一般，猛地睁大了眼。 “veharie！”男人发出一声惊呼，念出了一个有些耳熟的词语。 拉格纳族裔的人们听到这个词后，突然躁动了起来。各种各样的议论声纷纷四起，“veharie”一词不绝于耳。 “啊？威哈瑞？”吴雍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用自己的中式英语重复着这个词汇。 男人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旋即高举那把萨满祭器，朝着自己的族人们大声宣读起铭文上的内容。男人所使用的大概是摩根古语，吴雍无法明白其中的意思。 宣读完毕后，人群陷入了异样的沉默。静默的氛围重新担当了主基调，但其中蕴含的情绪却明显不同。 沙啦—— 吴雍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转过头来，发现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跪倒在了地上。 “hylelieveharie！” 老人平举双手，状似托着什么无形之物，仰天高喊着。 “hylelieveharie！” 更多的人跪下身来，做出相同的动作，喊出相同的话语。恰逢时，月亮越过云端，将银辉洒落在林间，让此情此景蒙上了一层奇妙的神圣感。 ——这……这是什么情况？ “hylelieveharie！”男人毕恭毕敬地跪下身来，做出了同样的托物动作，“依凭古老神圣的萨满之血，我的族人将悉听您的指示。” 第155章 新身份，拉格纳族裔大祭司 ——什么鬼？ 情形发生了如此之大的转变，把吴雍的思路也彻底打乱了。 他原本并不指望血脉仪式能说明些什么名堂，毕竟自己的神格莫名消失，作为“特性”的创造能力也无法体现在血液中，魔力蕴含量也远不如于洛颖那样丰富。 他最初的计划是：向这些人展示布洛姆恩娅的萨满祭器，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们迷林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明白自己是乌勒尔人的朋友，进而证明自己的无害性就好。 ——但现在的情况是什么鬼？ 吴雍有些发懵，眼见拉格纳族裔的人们保持着那个托物的动作，全然不见劳累之状。 “……请先起来吧，朋友们。”他决定还是先缓解这个有些尴尬的情形。 人们相互顾视了一番，先后站起身来。直到周围的所有人都终止了那个仪式般的动作后，男人才放下双手，缓缓起身。 黄昏狼眼中的敌意烟消云散，掺着五分谨慎五分畏惧地看了一眼吴雍，随即呜呜咽咽地垂下了尾巴，跑回到男人的身边。 吴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这让他的脸颊轻微有些发麻。他没来由地想到了穿越的那一天，当自己从睡梦中惊醒后，全班都在伟哥的呵斥下看着自己——当然，这两种目光完全不同。 “hylelieveharie.”男人又说了一遍那句咒语般的话语，郑重地将萨满祭器交还到吴雍的手中，那上面的铭文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看来确实是有时效性的。 “你们说的veharie到底是什么？”这一次，吴雍终于顺利地道出了标准的发音，但话一出口的瞬间，他便腾然想起了这个词语的含义，布洛姆恩娅曾提到过这个词语—— “萨满之血……？” “是的，而hylelieveharie，是‘神圣的萨满之血’的意思。”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的神情，“您不知道吗？” “我并不懂古摩根语。”吴雍坦然承认道。 “不，我并不是指这个。”男人摇了摇头，“我是指您的身份。” ——我的身份？现实世界喜闻乐见的普通高中生，异世界没有神格的至高神。 吴雍不禁在内心吐槽道，但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口。 “我们两人对身份的认知可能有些偏差。”吴雍婉转地回应道，“你们认为我是谁？” “您的体内流淌着萨满之血，那是足以震慑任何邪孽的至纯之血。而您所持有的祭器，确实是我族曾遗失之物。”男人正色道，“既然我族的先辈将祭器托付给了您，依据古老而神圣的萨满之血，您将成为我们的大祭司。” “大祭司？”吴雍彻底混乱了，“等等，你不就是大祭司吗？还是我搞错了？” “大祭司一职历来以萨满之血的强度为准则。我之所以能担当祭司，只是因为幸运地继承了较多的萨满之血。可和您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男人一脸正经地说道。 ——不不不，论操纵萨满秘术的能力，还是你比较强。 吴雍在内心里吐槽到。 “我可不是乌勒尔人，而且我怎么可能会有萨满之血？” “我们将自己称为拉格纳族裔，是因为我们代表了整个原住民，是否由乌勒尔人来担任祭司并不重要。我们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延续先辈的血脉。” 男人顿了顿，继而说道，“而您确实拥有萨满之血，比之我们任何一人都强大的萨满之血，这足以证明您的身份。从现在起，拉格纳之民将听从您的统领。” ——这个态度转变得有点太快了吧！？你们乌勒尔人决定祭司这么随意的么？ 吴雍暗自腹诽道。 “那可真是抱歉，我可能要辜负你们的期望了。”吴雍推了推手，“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并不打算留在这里。” “如此的话，我们将追随您的脚步，随您去任何地方。如您所见，我们的族人并非一定要留在一处一地。”男人的眼神满是恳切。 “等等，别自说自话啊……” “吴雍，”于洛颖用指尖点了点吴雍的后背，“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男人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给两人留下充足的私密空间。 确定对方退避到了可听范围之外后，于洛颖方才在吴雍耳边低语道：“关于他所说的萨满之血，我有一些想法。” “什么想法？” “我之前读的那本《西弗利亚大陆通史》对摩根的原住民有一些粗略的描写。”于洛颖回忆道，“其中专门讲了萨满之血，书上说，原住民相信萨满之血是众神给予他们的礼物。” 吴雍似乎领会到了于洛颖的意思，有些惊讶地抬起了眉毛，“也就是说……所谓的萨满之血其实来源于我们的血液？” “也可以这么说吧。”于洛颖露出一副有些不自然的表情，“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有点不适应以神明来自居……” ——毕竟可是作为人类活了17年啊。 吴雍不禁暗暗想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吴雍以探询的语气说道。 于洛颖仓促地看了一眼男人，“那个人说了，会追随你到任何地方。我觉得，我们会需要盟友的。” 吴雍微微地点了点头，陷入了思考之中。 现在的他们已经被冠上了叛国的罪名，成为了摩根的头号通缉犯，可以说是处处树敌。既得不到骑士廷的帮助，也无法和弗里德曼的第一边戍团取得联系。 从最坏的情况来看，一旦术士廷启动了大型术式，将下界魔物引入地界，那么吴雍就需要尽可能调集各方力量来与之抗衡。 而眼前的这群可以随意变身为狼形的人类显然是一支高机动性的快速反应部队。至于那个男人，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法术造诣，可以看作是一个高智力的萨满型英雄单位。 如此想着，吴雍内心的rts（即时战略游戏）之魂腾地燃烧了起来。 “我明白了。”吴雍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面向男人道： “如果你硬要给我安个大祭司的头衔，那我就暂且接受吧。但是，我对你们的习俗、信仰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所以你们的事情，依旧由你们自己来决定。而你，要负责起你们族人的管理事务，就像你以往做的那样。你能接受吗？” 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很好，”吴雍满意道，“既然这是你们的选择，那我就不会再说些什么了。欢迎加入我们，乌勒尔的后裔们。” 第156章 乌勒尔之狼 破晓之时，金光自地平线的彼端攀越而上，以此宣告白昼的到来。众星结束了自己的巡回，再一次隐入天穹之间，期许着下一个黑夜。 在大多数人类的的认知中，夜晚属于魔力与性的劳动，而昼日代表物质与生产的劳动，昼夜交替的时分总是蕴含着某种哲学意味，它能让吟游诗人为之大书特书，也能让某些动物变得兴奋无比。 嗷呜—— 一声响亮的狼嚎钻入了吴雍的耳朵，将熟睡的他踢出了甜美的梦境。正当他带着起床气从睡铺上坐起时，恰好看见那只黄昏狼站在不远处的土坡上，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嚎叫着。 ——这蠢狼是把自己当成公鸡了吗？ ——而且，不是说黄昏狼只在黄昏之时才嚎叫的吗？ 吴雍有些没好气地想着，掀开了身上的毛毯。身旁，同伴们也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 “早啊，小子。”艾纳尔伸了个懒腰，用一种有些慵懒的声音招呼道。 “早。”吴雍打量了一眼对方，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了明显的倦意，“昨晚睡得不好吗？” “嗯，睡得很浅——唉，其实根本就没睡。”艾纳尔揉了揉太阳穴道，“我对那些新来的家伙还是不太放心，晚上留意了一下他们。不过，他们还算老实。” 吴雍望了一眼稍远处的空地，郁青的草地间掺杂着密密麻麻的青灰色——那是狼的毛色。 昨晚，在拉格纳族裔的见证下，吴雍完成了一场简单的“就职仪式”。大概的流程就是，在人们的歌颂声中绕着篝火转上三圈，众神的见证下，念出古老而拗口的祷词。 这种感觉就有点奇妙了，毕竟天上的众神目前只有余安一人，而地上的自己本就是拉格纳族裔口中的“众神”。 一番折腾后，吴雍以“天色已晚”为由，好不容易才支开了向着新祭司围拢来的众人。 倒不是吴雍不想和他们交流，只是当一群浑身赤裸的男男女女一脸热忱地围上来，特别是当几个同龄的女孩用一双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时，他才发觉自己还只是个处于青春期的青涩少年。 除此之外，于洛颖将他从人群中拉出来的果断身姿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被安抚下来的拉格纳族裔重新变成了狼形，索性就睡在了营地北面的草地上。此时，狼群们也逐渐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扭动着蜷成一团的身体，抬着一双双琥珀色的眼睛望向吴雍。 说实话，这些“狼”的睡姿和身态，与真狼完全无异。如果将真相告诉不明所以的路人，恐怕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们的真身其实是人类吧。 “这两天我还会再多留意一下。”艾纳尔道，“你也别掉以轻心。” “你这也太过谨慎了吧。”吴雍半开玩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勇敢的猎人惨死在林中，谨慎的猎人饿死在屋里’？” “我当然听过，这是我们摩根的谚语，倒是你在哪里听的？”艾纳尔没等吴雍回答，接着说道，“但这句谚语的真正意思是‘鲁莽的猎人惨死在林中，犹豫的猎人饿死在屋里。’” “唔……犹豫就会败北，果断也不白给的意思咯？”吴雍吐槽道。 由于位面之间的文化差异，艾纳尔并没有领会到吴雍的梗，只是正色道：“不管怎么样，谨慎永远不会错。说实话，我的人生并不安稳，而谨慎让我活到了现在。” 对于这点，吴雍倒是深信不疑。在边戍团的时候，他就曾听士兵们讲过许多“血手”艾纳尔的光辉事迹，其中可能会有些夸大的因素，但基本的事实还是令人啧啧称奇。 实际上，吴雍也不相信单凭所谓的勇气就能克服重重困难。虽然他有这种认识单纯是因为曾经的消极心态，但正如艾纳尔所说：谨慎永远不会错。 “所以你对亚瑟他们的敌意也是因为谨慎？”吴雍问道。 “也不能说是敌意，只是觉得那两个人不可靠。”艾纳尔瞟了一眼身后，亚瑟和蒙多拉尔已经收拾起各自的东西，站在稍远处的树旁交流着什么，并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他们隐瞒了太多的事情。” 吴雍微微点了点头，对此也没做什么反驳。 “不过，能预见的未来里，我们和亚瑟他们还要相处好一段时间呢。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最好别闹矛盾。” “我当然知道。”艾纳尔耸了耸肩，“就看那位一脸死气的海神之子愿不愿意吧。” “大叔！”一声令人神清气爽的稚嫩声音响起，吴雍和艾纳尔同时扭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安妮卡手捧几块黑面包跑了过来，向艾纳尔展示着手中的食物，“于洛颖给我的！你要吃吗？” “好啊，给我来两块。”艾纳尔接过面包，一块送入自己嘴中，大口咀嚼起来，另一块则递给了吴雍。 吴雍拿着那块梆硬的面包，掰下来了一小块投入嘴里。说实话，他不太喜欢黑面包的味道。吃惯了精面发酵的白面包后，自然是不习惯这种口感有些发酸的粗糙食物。 倒是艾纳尔，那副吃相简直让人误以为是在吃什么美味珍馐一样。 看别人碗里的永远是香的，自己吃上了却总是有些不对味儿。三年的食堂进餐经验让吴雍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道理。 沙——沙—— 衣物扫过草地的声音吸引了吴雍的注意力，只见拉格纳族裔的前祭司，那个年轻的男人朝着吴雍走了过来。 “祭司大人。”男人致意道，“可以和您单独说几句话吗？” 艾纳尔皱了皱眉，正打算说些什么，吴雍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行动。 “……安妮卡，我们去那边转转。”艾纳尔拉起安妮卡的手，带着她朝远处走去。 “您有一个忠心的部下。”男人望着艾纳尔的背影，评论道。 “他不是我的部下，是朋友。”吴雍解释道，“有什么事吗，埃辛？” 埃辛是男人的名字，据他所说，这个名字在摩根古语的意思是“太阳男孩”。 “关于您昨晚给我说的事情，我思考了很久。我相信您的话，在我族的记载上，下界也曾多次入侵地界。只不过……” 埃辛的表情带上了一丝迟疑，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后，方才说道： “我认为您不应该向南走。” 第157章 后患 “什么意思？”吴雍的表情变得有些疑惑，“不要往南去？” “是的。”埃辛肯定地一点头，眼神中的确信告诉了吴雍这并非是口说无凭。 “能说说你的理由吗？”吴雍耐心发问道。 “再往南去，越过安特拉加岭后，就会进入安特利维奇的国界了，您是打算联合安特利维奇人对抗下界入侵吗？”埃辛依照自己的猜测说道。 “是有这个想法，眼下我们必须争取所有潜在的盟友。”吴雍承认道。 “安特利维奇人不会成为您的盟友的。”埃辛直言不讳道，“他们或许会同意抗击摩根的阴谋，但并不会听从您的指挥。” “这倒无所谓。我们只是需要有共同目标的友军而已，并不一定要听我指挥。”吴雍想了想，继而补充道，“所谓的盟友就是这样，战时目标一致，战后各奔东西。他们有自己的指挥者，并不需要我们操心具体的事情。” ——而且，我们其实是去抱大腿的，而不是平等谈判的。拉格纳族裔的狼战士们再厉害，数量上终究是有所不足。 吴雍有些苦涩地想到。 “我明白盟友的意思。但是，您是否有考虑过战后的事情？”埃辛的表情变得有些黯淡，“摩根与安特利维奇的关系人尽皆知，虽然时不时会有一段和平安稳的时光，但百年的恩怨却永远无法靠几张羊皮纸上的协议来解决。您所说的事态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战后？ 埃辛的话有些出乎吴雍的意料。说实话，他确实没有考虑过战后的情形。可一旦开始思考这件事情，新的思虑便纷至沓来。 这就好像，当你排除了一个bug后，就会有更多的bug出现。 是的，摩根和安特利维奇的和平十分地脆弱，一旦发现了一方的疲弱处，另一方就会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 无论是一直窥视着南方的土壤和海岸线的摩根。还是被先辈的复仇遗志所挟持的安特利维奇。人们在百年的岁月里重复着纷争，此消彼长中却吸收不到任何教训。 “如果安特利维奇人成功抵御了下界的入侵，我想他们绝对不会就此停下脚步。他们会以此为借口，联合其他势力进攻摩根，如果让其他国家知道了摩根的所作所为，他们便会迅速失去所有的外援，转而变成世界公敌。”埃辛开口道。 “所谓的道义优势吗？”吴雍沉吟道，“你很担心摩根的未来吗？以你的立场来看，这种担心有点奇怪。” “摩根人，安特利维奇人，对我们来说都是异族，由谁来压迫我们并没有区别。”埃辛认真而严肃地回答道，“但战争总会威胁我们，新的征服者也更加不乐于见到我们的存在。我们曾经幻想过推翻摩根王朝，但现在，我们只想延续血脉。” 埃辛说的话都没有错，那些猜测也极有可能成为现实。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如果可能的话，吴雍还想得到弗里德曼和第一边戍团的援助，但仅凭边戍团的力量显然不够应付下界的入侵。 科莫保卫战的时候，吴雍等人面对的还只是下界魔物的一小部分，即使如此，还是险些失守。很难想象当下界的大部队抵达地界后，科莫山的关隘还会起到几分作用。 说到底，安特利维奇都是必须要争取到的势力。 “你的建议我会牢记在心，但有时候我们必须去做一些我们不情愿的事情。” 吴雍诚恳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我也向你保证，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制止事态恶化的。” ——必要的情况下，我也会主动自曝身份。 吴雍如此暗想。 埃辛愣了愣，随即垂下眼帘。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跟随您的。hylelieveharie。” “hylelieveharie。”吴雍重复了一遍这个逐渐熟悉起来的短语，“但这趟旅途绝对不会安稳。你刚才说过，你们只是想延续血脉对吗？” 埃辛无言颔首。 “除去女人、年过50的老人，还有不到16岁的孩子以外，你们有多少能够充当战斗力的人手？” “我数一下。”埃辛说罢，闭上了双眼。熟悉的林风再次刮起，卷起的潮气让人有些发凉。 林风之中，群狼开始集体长啸，但并非每只狼都参与其中，一些看起来明显年幼或年长的狼只是静静地趴在地上，抬眼观望着自己的族人们。 长啸中止，狼群再度恢复安宁，而埃辛也睁开了眼，淡定说道：“一共349人。” ——沃德天？你们的精神交互这么牛逼的吗？简直羡煞一众统计学家们啊。 吴雍突然有点羡慕埃辛的能力。直到现在，他和伊格纳尔的互动还是停留在手心的反馈和一些基本的潜意识交流上，抑或是对着手心讲话这种有些沙雕的形式。 至于这种高度一致的共鸣，除了调用伊格纳尔的战场记忆以外，吴雍还没有发现其他的什么路子。 ——或许以后可以向他请教一下精神力方面的事情。 吴雍暗自做出了打算，同时，在内心里有了更加详细的计划。 他清了清嗓子，以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说道：“替我写封信，让你的乌鸦朋友送到科莫山的第一边戍团驻地，交给那里的军团长。把术士廷的计划和将要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带着边戍团和村民们立刻动身，沿着科莫山西面往南走，在山脚的海岸处和我们汇合，我会在安特利维奇雇佣一支船队去接他们。” “另外，349匹狼浩浩荡荡地走在路上，未免有些太过招摇了。抽出149个战士，护送女人、老人和小孩回到你们的家园，驻守在那里。男人们会希望看到家人平安的，而且，我们也需要一个安全的后方阵地。至于其他人，准备动身，和我一起去安特利维奇。” 埃辛流露出一副感激的神情，重重地躬下了身子。 “悉听您的指示。” 吴雍望了一眼远处。不知不觉中，太阳已完全钻出了地表，就像几千几百年中所做到的那样，又一次驱逐了暗夜。 第158章 送人头的走私者 安排好拉格纳族裔的去向，又确保埃辛将乌鸦送往北方后，众人在正午前整顿完毕，向着南方前进。 没有迷雾，没有亡灵，没有边戍团的追兵，也没有术士廷的阻挠。离开摩根的一路风平浪静，似乎他们只是带着一群狼的普通旅人，而非是摩根的头号通缉犯，这种感觉对吴雍来讲实在是有些奇妙。 越过安特拉加岭后，众人的视野忽地开阔了起来，满眼望见的都是郁郁青青的草原。接连不断的青绿色海洋蔓延至远天边，有磨坊和炊烟袅袅的人家飘浮其中。如果让一个500度近视的人望去，那些高丘和低洼倒还真像是起伏的波浪。 平原是快马的乐土。亚瑟充当了向导的职能，骑行在队伍的最前面，指引众人驰骋在陌生的土地上。 为了不惊扰到马匹，埃辛骑着他的黄昏狼，带领群狼跟随在吴雍等人的后方。另有四匹狼机动性地巡游在周围，充当了斥候的作用。 当问及埃辛为何不变成狼形态时，他的回答是动物之身不好发挥萨满之术的作用。但吴雍却觉得另有缘由。 毕竟，他是拉格纳族裔中唯一一个穿了衣服的。 考虑到几百匹狼同时奔走的情景实在是不同寻常，众人刻意避开了有人烟的地方，尽量沿着森林的边缘移动，偶尔也会潜入林中，惊起一片栖鸟。 但即使谨慎如此，也会偶尔遭遇一些小小的意外。 当吴雍等人为了躲开村庄和大路而进入一片狭长崎岖的山地时，恰好撞上了一队准备去往摩根的走私者。那些人全副武装，配备着实用而致命的武器，甚至还有一名术士随行，看起来应该是一支相当老练的走私队伍。 吴雍本想给那些走私者让个道，好让他们能顺利完成自己的“生意”。可走私者们似乎并没有领会到他的一番好意，反倒是挡在了众人的面前。 只见走私者的领队骑马上前。那是一个一脸悍相的小个子，两侧的头发全部剃光，只在中间留下一束挽到脑后，颇有些朋克气息。他身穿一套磨损严重的镶铁皮甲，黑铁护胸上可见数道或新或旧的击打痕迹。腰间挂着一柄绿色漆装的短剑，看起来并不只是个装饰品而已。 小个子领队灵巧地从马鞍上跳下，在众人面前站定。用一种悠闲的口气招呼道：“中午好啊，我的朋友们。” “你好。”吴雍镇定下心思，决定先观察一下事态。 小个子领队快速打量了一眼众人，抬眉道：“你们是来旅游的吗？这荒郊野岭可没什么可看的。如果你们想领略安特利维奇的美丽风光，最好从边关入境，顺着复仇大道一路向南，那边的风景和女人可比你们摩根好太多了。” “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们并没有说自己是摩根人。”吴雍以一种似是而非的语气回应道。 “哈！你们骑的是摩根的雪地矮脚马，这东西也只能在雪地里兜兜圈子，在安特利维奇，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买这种废物。 芬恩皱起了眉毛，似乎对男人的言行颇为不满。但男人并没有在意芬恩的情绪，只是拍了拍自己的坐骑。 不得不说，那确实是一匹好马，四肢更加修长，也更加精壮。和这小个子男人全然不搭。 “而且，我似乎在你们的马鞍上看到了摩根边戍团的印花。”男人眯起了眼睛，“难道我遇到的不是什么迷路的旅人，而是正在抓捕走私者的边戍团士兵？” “呃……你有见过边戍团的人在安特利维奇这边抓犯人吗？”吴雍反问道。 “从来没有。”男人的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狡黠的笑。 “那不就没问题了吗。”吴雍拍了下手，“就像你看见的那样，我们偷了边戍团的马。” “偷边戍团的马？”男人像是听到了一个绝妙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真的是太有意思了！我的朋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谢谢，我也喜欢我这样的人。”吴雍恬不知耻地回应道，“那么，我们也该上路了，就不打扰你们做生意了。” “慢着。”男人的声音忽地提高，“恐怕你们没法随便离开了，我的朋友们。” 男人说着，抽出了腰间的绿色短剑，其他走私者也纷纷抽出武器。两把弩上好了箭矢，瞄准了吴雍的头。 “如果放你们去向城里的卫兵打报告，我们可是会很难堪的。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的朋友。但是——” 男人夸张地叹了口气，道：“我还是更喜欢我自己，的小命啊。” ——唉，结果还是免不了一战。 吴雍有些无奈地想到。 ——没办法了，那就让我来装个b…… “小子。”艾纳尔走上去来，打断了吴雍对接下来这场碾压级战斗的美好设想，“这些人交给我就好。” “诶？没事让我来……” “芬恩！”艾纳尔无视了吴雍的话，扭头看向那个一脸隐怒的男人，“你也早就看他们不爽了吧。” “是的。”芬恩说着，扯开了身上的荨麻斗篷，露出了一身锁子甲，“雪地矮脚马是血统优良的古老品种，忠诚又耐劳，整个地界找不到比它们更适合用来驾车的马了。这群可爱的小家伙可一点也不比其他的马差。” ——嗯？你愤怒的点原来在这里吗？？ 吴雍暗自吐槽道。突然想起芬恩明面上的工作是凯恩斯的车夫。 “……还有我。”蒙多拉尔从后面走了出来，在手中摩擦两把匕首的刃口，“好久没有活动活动了。” ——你们三个！开黑都不带我的吗！？ 吴雍在内心里无声地抗议着，但还是默默向后退了回去。 “姑且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吴雍看着完全无所畏惧、甚至有点想笑的走私者领队，朝着三人问道。 “干掉。” “杀死。” “打晕。” “？？？” 另两人一脸懵逼地看着蒙多拉尔。就连吴雍也有些诧异了，如果是往常，蒙多拉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把对面杀得干干净净的。 “别误会了。”蒙多拉尔一脸阴沉，将手中的双匕调整到最合适的状态，“这些人的命，可是能换钱的。” 第159章 走私者的苦衷 ——他妈的，我最近是遭了什么霉气？ 维克多在内心里暗骂了一句，拔出腰间的图文加短剑，向后缓步退去。 他是安特利维奇势力最大的走私帮派——黑靴的一员，前些年刚刚从一个普通的走私队成员晋升为领队。本来在事业上一帆风顺，但几周前却在一次金额重大的走私任务上犯了大错。 他的头儿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让他将一批“温润之春”运往摩根的维格兰镇，那里的几个富商对这种禁止贸易的致幻药剂喜爱有加，一趟下来能赚到不少钱。 在加入黑靴之前，他曾是一个赎金猎手。他长期游弋在自由城邦联盟，在严林与山谷间伺机而动，袭击来往商队，豪夺财物、绑架人质。 他就像猫一样灵巧而不可捉摸，来无影也去无踪，杀人的手段精准而又致命。再强悍的商队护卫也不敌他的短剑，再严密的守卫措施也形同虚设。而当自由城邦的蠢蛋宪兵们风尘仆仆地赶到现场时，他和他的弟兄们早已如风一样溜到了天边。 他曾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传说，商人们惊恐地谈论他的事迹，而弟兄们则在瓜分战利品时举杯高呼他的称号—— 灵猫维克多！ 灵猫维克多！ 灵猫维克多大人！ 他和他的弟兄们不论出身，只凭身手。不说废话，只管喝酒。不事劳动，只需豪夺。不谈婚嫁，只做乐事。 那曾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但这些梦幻般的日子终结于某一天。 那一天，他的斥候向他回报了一件消息，某个满载了黄金与珠宝的商队正顺着大路去往安特利维奇。 这是个诱人的消息，面对如此肥硕的猎物，维克多自然是不会放弃。他当即倾动一半的弟兄，向着那支商队进发。 当他们跟上了那支商队的时候，正看到三架马车悠闲地晃荡在大路上。那些马车的货舱被厚实的帘布遮盖着，加上车夫在内，一共只有十五个人跟随着队伍。 维克多欣喜若狂，但谨慎的个性还是让他决定先试探一下对方的底子。他命令弩手们架好弩，从严实的灌木间瞄准车夫。暗箭齐发，三驾马车的车夫整整齐齐地跌落车下，脑袋上多了一根新鲜的箭矢。 护卫们紧急列队，在马车旁架好长矛，紧张地搜寻着四周。又是一轮暗箭，三个护卫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心口，倒在血泊之中。 护卫们发现了箭矢射来的方向，连忙躲到了马车的另一边，以此做掩护。心想时机成熟，维克多带着弟兄们冲出了森林，将商队团团包围。 不待护卫们有所反应。维克多先手用短剑刺穿了其中一人的喉咙，自己的弟兄们也分别将剩下的几人屠杀干净。这些人的赎金值不了几个钱，于其留着几张只会叫嚷的嘴，不如直接血封他们的喉咙——这是维克多的劫掠哲学观。 眼望着商队全军覆没，维克多突然心生疑惑，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所有人都穿着朴实的布衣，没一个人像是领队。 正当他困惑时，某架马车的帘子被缓缓掀了开来。众人立刻有所反应，举着武器面向马车的方向。只见一个身穿全身铠甲，披散着亚麻色头发的男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男人镇定自若地面对着维克多他们，手按剑首，将一柄巨剑立在了地上。 那柄巨剑的刃部足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宽，护手的中央用错金工艺镶嵌出太阳的造型。充当配重的圆盘上镶嵌着三颗颜色不同的宝石。 那三颗宝石呈现水滴状，环绕为圆圈，尖端朝向中心。 目睹了三颗宝石的造型后，维克多腾地睁大了眼。 那是全大陆最顶尖的锻造坊——凡尔赛工房的标志。 虽然从未见过实物，但有关凡尔赛工房的传说却永远也说不尽。 据说，那家工房从不轻易打造武器，平常只是制造些精美的铁器和工艺品，满足上流人士的虚荣需求。可一旦接手武器锻造的单子，工期少说半年，所需要耗费的金钱就连大部分自称富庶的商人也要黯然失色。 而那家工房所打造的武器，每一件都是顶级的神器。 ——也就是说…… 还未等维克多从惊骇中回过神来。那个全身被甲的男人忽地高举剑柄，将剑向下一砸。 一时间，护手上的错金太阳发出了极其强烈的光芒，来不及遮挡眼睛，维克多的视野便被犹如爆炸一般的炫彩光晕所充斥。 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世间的耀明星全部点燃，再一股脑地塞进他的眼眶里。疯狂的色彩在大脑中旋转，扭曲了整个世界。当激烈的色光消逝后，只有一片黑暗充斥在视野中。 “啊啊啊啊啊!” 从身后的惨叫来看，他的弟兄们也遭受了同样的境遇。 维克多跪倒在地上，胡乱地揉弄着双眼，一次次闭上又睁开，但无论怎么尝试，视野中始终只有黑暗。 他听到铁靴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口狂乱跳动。 脚步声在他的面前戛然而止，而他的心脏也几乎以极限的频率冲击着肋骨。 “你们杀死了我的车夫和护卫，他们都是些有潜力的好小伙。”男人平静的说道，语气中并没有愤怒或是惋惜，只有毫无感情的陈述。 维克多低头朝向地面，眼见无垠的黑暗。他已经预感到，那柄巨剑将会在下一秒斩落自己的头颅。 chua—— 剑风掠过耳尖，在皮表留下轻微的灼烧感。 “只可惜，他们太过无能了，居然被几个流匪杀死了。” “……？” 维克多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似乎觉得视野中多了一丝光亮。 “要不了半个小时你们的眼睛就会恢复正常。你们杀死了我的人，作为代价，你们要代替他们，护送我的马车回安特利维奇。明白了吗？” 男人的语气虽然不见威严，却有着难以拒绝的魔力。维克多连连点头，嘴里低声应允着。 “很好。” 男人转身回到马车，将维克多和他的弟兄们留在原地。 当维克多的视力完全恢复后，只觉大脑一片空白。马车的财富、自己的名声，这一切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见识到了那股力量，那股不可能被抵抗的力量。 他的弟兄们似乎也陷入了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无需指示，自己就爬上了马车，乖乖地充当起车夫和护卫。 他们带着本应被劫掠的车队驶入安特利维奇境内，又在男人的指示下抵达一座破败的废弃堡垒，那是这趟旅途的终点。 再之后，维克多和他的弟兄们选择留了下来，成为了男人的手下，走私帮派“黑靴”的一员，直到如今。 但他的走私生涯，还有他的小命，可能就要断送于此了。 最近的哨塔离这里不过二十分钟后的马程，如果放这些人过去，只怕不到一会儿，就会有卫兵追上来。 他了解那个男人的秉性，他只会认可有用的人，对于一而再再而三犯错的废物，绝不会手下留情。 维克多迅速观察了一眼面前的三个敌人：一人身穿锁子甲，佩戴骑士剑；一人没看出有什么防护措施，手握一把寒铁长剑；还有一人身穿熟皮甲，使用双匕。 说实话，单从体格和装备来看，敌人的实力应当是不俗。如果是一对三，甚至是一对一，维克多也没有什么信心能赢过对面。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数优势，况且都是相处多年的弟兄们，战术配合出神入化。 ——这次一定不能再出差错了，绝对不能…… 维克多握紧了手中的短剑，做好了以死相拼的打算。 第160章 走私者vs逃亡者(上) 小个子男人牵着自己的坐骑，缓步向后退去，他伸起一只手来，做出五指张开的手势。 他的同伙们心领神会地四散开来，以确保各自都有足够的施展空间。两个射手架好木弩，准心死死地咬住目标。其他人则纷纷亮出了家伙，摆出随时准备应战的姿态。 “那个瞧不起雪地矮脚马的小矮子交给我。”芬恩拔出腰间的佩剑，显得斗志昂然。 他右脚向前半胯，单手执剑摆出标准的白石剑术中位起势。 说实话，从吴雍这几个月的经历来看，摩根的传统剑术实在是有些粗糙。相较于步法、节奏、平衡性这些要素，摩根人更加推崇绝对的力量压制，由此衍生出了许多一击必杀型的强有力攻击模式，可以说是招招致命。 但是，摩根剑术对于被动防御的理论则显得逊色了许多，只有一些基本的防御模式。艾纳尔曾经承认，即使是白石骑士所使用的高阶剑术，也没有得到完全克服这个弱点。 芬恩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体格强健的人，使用摩根的剑术并不占优，而他的对手一看便是身手敏捷的类型，使用的又是以突刺破甲为主的图文加短剑。吴雍既有些担心又有些疑惑，不知芬恩打算如何应对这样的对手。 但芬恩似乎看起来十分沉着。他将剑尖微微提点了一下——做出了一个不失礼节的挑衅动作。 “我要让他知道，我们摩根的矮脚马比他这个矮脚男要有用得多。”芬恩露出一丝笑意，言语间的挑衅意味不比那个动作少。 不知是不是芬恩的话刺激到了小个子男人，只见他握持短剑的手猛地一颤，将牙关紧咬起来，满脸都是盛气与杀意。 “那我负责左边。”艾纳尔向左跨了一步，和芬恩互换了站位。 他粗略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对手：三人手持长矛，两人手持斧盾，一人在稍远处端着一架木弩。 确认了自己所面对的敌人后，艾纳尔也摆出了自己的架势。 这一次，他放弃了平常惯用的拖剑式，转而将剑斜架在大臂上。只见他的身体略微前倾，两腿弯成螃蟹步，将重心集中在右腿上。 这个架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牛逼之处，甚至有些滑稽，但吴雍对此却记忆犹新。 这个架势，可是让吴雍吃过不少苦头。 在边戍团的时候，每当艾纳尔摆出这个姿态，吴雍必定会多添几道新伤。 与摩根的传统剑术不同，艾纳尔所使用的是一个攻守兼备的剑术，以小幅度的击打为主，收放迅速利落，对中线具有极好的控制性，往往以谨慎应敌，伺机而动，在对手暴露出弱点的一瞬间出击，取胜于关键之处。 艾纳尔曾经颇为自豪地告诉过吴雍，自己的剑术是原创的，吸收了摩根白石剑术、诺特兰圣剑术、弗洛兰卡水月剑术甚至是渊祖秘境虎贲剑术的招式和理念，是一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牛逼剑术。 虽然吴雍一直想吐槽这么杂交的剑术是否真的能算是原创，但无论怎么说，艾纳尔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这套野生剑术的强劲实力。 如果单论剑术的话，艾纳尔显然更适合对付那个小个子男人。但既然艾纳尔也没有异议，那就应该不用担心了吧。 “那个射手交给我就好，你专心对付它们的首领就行。”艾纳尔朝芬恩道，保持着自己的架势。 “右边的射手还有其他人就交给我了。唔，记得要活捉他们。” 似乎是担心自己没有强调到重点，他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记得，是活捉，如果要领赏金的话，必须要活的。有一点伤倒是无……” “好好好，知道了。”艾纳尔拖长声音道，打断了蒙多拉尔的叮嘱。 蒙多拉尔面露不悦，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专注于自己负责的敌人。 “朋友们，你们究竟是哪儿来的自信，在我们面前讨论要怎么活捉我们？”小个子男人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但他的语气听起来也不是那么的自信。 他向两旁使了个眼色，手执长矛的同伙向前缓步逼近，其后跟着盾斧兵。 “吴雍先生，于洛颖小姐，还请你们退避一下。”芬恩朝身后说道。 吴雍明白现在不是自己的主场，于是便拉起于洛颖向后退去。拉格纳族裔的人们应该也快追上来了，恐怕黄昏狼也已经闻到了敌人的气息。 另一边，走私者们已经接近到了足够的距离，正当吴雍以为那些长矛手会起手攻击时，却见小个子男人率先挥起了短剑。 下一秒，发生了一件令在场之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只见男人将短剑刺入了马匹的臀部，那匹马因疼痛和惊吓而立起了前蹄，疯狂地朝着艾纳尔等人的方向冲去。 “什……！？” 三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朝着不同的方向扑去。 于洛颖也迅速反应过来，使用出二阶风系法术——宁静术，安抚下那匹可怜的马儿。 同一时刻，长矛手们伺机出动，向前猛地一戳。 艾纳尔和蒙多拉尔向着两侧顺势一滚，躲过了长矛的攻击。位于中间的芬恩却因空间限制，只得勉强向后一摔，躲过直击要害的一矛，却被另一支刺穿了锁子甲。 “芬恩！”吴雍大喊一声。 “没事，一些皮肉伤而已。”芬恩的脸扭作一团，顾不得查看腰间的伤口，抬剑挑开了另外一矛。 “……你们算是惹到我了。”蒙多拉尔张开双手，将匕首扔到了草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 他的外貌开始发生变化，耳朵生长为带有倒刺的鱼鳍，脖子上浮现出冒着蒸汽的鳃状器官，皮肤表面也覆盖上一层看起来坚硬无比的鳞片。那副样貌，似人非人，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怕。 “这……这是什么怪物！？” 走私犯中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两只长矛同时刺来，却直接被蒙多拉尔用满身的鳞片挡下了。 “噫！” 不给走私犯脱手的机会，蒙多拉尔抓住矛杆，一声怒吼向上掀去。两个矛兵被带上了半空，旋即重重地摔了下来，不省人事。 “哼，终于拿出真本事了吗？”艾纳尔的嘴角微微一翘，将自己这边的矛兵解决后，顺带着一脚踢开了和芬恩纠缠不休的家伙。 “快起来，老芬恩，我们也该大闹一场啦！” 第161章 走私者vs逃亡者(中) 芬恩被艾纳尔从地上一把拉起，快速地抚平锁子甲上的凹褶后，将剑重新架为白石剑术的中位起势。 在刚才的那场战斗中，娜迦化的蒙多拉尔掀翻了两个走私者，把他们砸得生活不能自理。而艾纳尔用剑刃砍断了两根长矛，又用剑背砸晕了它们措手不及的主人，顺带踢爆了另一个和芬恩对峙的长矛手，当之无愧的全场最佳。 至于芬恩，由于走位失误，战绩暂且为零。 吴雍突然为对方捏了把汗。从芬恩那半秃的脑袋和满脸的沧桑来看，他已经过了壮年的年纪，而且体格也确实不算强健，在刚才的对峙中，就连挑开走私者的长矛都显得有些勉强了。以这样的状态对付走私者的头领，恐怕会居于严重的劣势。 更重要的是，现在有一项大大提高了任务难度的目标——活捉对方。 ——只能寄希望于艾纳尔和蒙多拉尔了。 吴雍在内心里默默祈祷着两人的表现，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向谁祈祷。 。 。 。 艾纳尔沉下心思，望向眼前的敌人。余下的两个长矛手畏畏缩缩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神犹豫地在三个人之间跳动，似乎拿不准究竟要对付哪个人才好。 手持盾斧的走私者们快速补上了站位，将圆盾架在身前，脚下不安地调整着站位。虽然盾斧手的加入使得对峙的人数重新获得了补足，但艾纳尔明白，在长矛手出击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上前攻击的。 以艾纳尔的经验来看，在这种一对多的近身战中，能够同时发起攻击的最多只有三人，否则的话，攻击者之间就可能会误伤彼此，反倒连累了队友。对于长矛这种长兵器而言，就更加无法和短兵器混合进攻了。 但这种情况是不考虑弓弩等远程武器而言的，对于射手而言，这种限制就会少上许多。纯射手编制的队伍，完全可以用一轮齐射来解决问题。 艾纳尔瞄向后方的两个弩手，从自己的视线中可以看清他们的全身，也就是说，那些走私者的站位刻意为弩手们留出了射击空间。 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应该都会优先选择—— 嗖——！ 果不其然，两支弩箭脱弦而出，以近乎笔直的弹道朝着三人飞来。 成千上万次的练习让艾纳尔早已熟悉了弩箭的每一个飞行轨迹，对距离远近的把握也能让他精准地控制住出剑时机。箭的生命起于离弦，止于命中。只可惜，从准心瞄准的那一刻起，它的命运轨迹便已经被艾纳尔所掌控了。 无须多余的思虑，只顾手眼贯通，艾纳尔将手腕微斜，调整好剑的角度，牵带起整条胳膊，毫无顾忌地挥出了剑。他已经料想到了弩箭被弹开的方向，甚至是角度，这毫无技巧性可言的射击没有任何的威胁性。 思绪的空当中，他不由地考虑到另一支弩箭的事情，从瞄准的方位来看，应该是冲着蒙多拉尔去的。看来那个弩手是打算先解决掉比较难应付的对手。 但另一边的情况也无需担心，毕竟蒙多拉尔也具备格挡箭矢的能力。不得不说，他那两把形状怪异的匕首比看上去的要坚…… ……！ 艾纳尔的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想到了蒙多拉尔在变成那副鬼样子之前，扔掉了自己的匕首。 “蒙……”艾纳尔下意识地喊出口，自己挥剑的手却发生了迟疑。0.1秒的差异内，箭矢先一步掠过扫来的剑刃，直朝着艾纳尔的脖子而去 。 。 。 蒙多拉尔的心思瞬间触底，如同一潭无法惊起任何涟漪的深涡。冷静与镇定迅速占据了整个大脑，将一切多余的情绪全部排除在外。 他的瞳孔中也失去了色彩，深沉的如同是海洋最深处的无光国度。在他的视野中，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只有那支凛凛而来的弩箭闪耀着异样的猩红光芒。 高昂的呼啸成了无力的低吟，咄咄逼人的飞行姿态也成了缓慢而艰难的前进。 蒙多拉尔撑起了手，毫不费力地向箭杆攥去，急刹的箭矢在手心摩擦出一丝青烟，除了皮肤表面轻微的磨损之外，并没有对蒙多拉尔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蒙多拉尔的眼睛瞄向另一边，艾纳尔正张着一副惊恐的面容，蠕动的嘴角发出一声冗长低沉的“蒙”字。 艾纳尔的顾虑成了他的致命之处。箭矢已经从剑刃旁错身而过，向着他发出了最后的冲刺。即使蒙多拉尔有心帮忙，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救下他了。 ——失神与犹豫总是会在一瞬间夺去人的性命，你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才对，艾纳尔。 蒙多拉尔在内心里说道，不知为何，绝对沉静的情绪中竟荡起了一丝涟漪。 他对艾纳尔从无好感，也无意和对方搞好关系。两人似乎天生有着不融洽的秉性，一人沉默冷淡，另一人则吊儿郎当。 如果是在敌对的战场上，而不是诸神首座的左右，蒙多拉尔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取下艾纳尔的首级。 ——但现在，姑且让我对他那可怜却无用的热心肠表示一下尊敬吧。 他缓缓闭上了眼，以此作为对艾纳尔的悼念。 rien—— 一声难以察觉的奇怪响动钻进了蒙多拉尔的耳中。他睁开了眼，从那种奇妙的精神潜行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对时间的感知恢复了正常，视野也重新充满了色彩。 蒙多拉尔眼望艾纳尔的方向，突然睁大了眼。 “……！” 只见那支箭矢在距离艾纳尔的喉头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停了下来，正在半空中微微地颤动着，进行着最后的抵抗。一阵不算激烈的拉锯战后，那支箭矢像是泄了劲儿一样掉到地上，然后便再无动静。 艾纳尔一脸茫然地摸着自己的喉头，哑口无言。芬恩呆呆地站在原地，也是同样的表情。 也就是说，这个奇妙的现象不是他们三人造成的！ 蒙多拉尔回过头，正巧看见诸神首座放下了右手。 两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诸神首座的脸上浮现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笑容，犹如一个刚刚做了好事的孩子一样。 第162章 走私者vs逃亡者(下) 吴雍放下了手，感觉到魔力从指尖消散开来，身体也顿时变得有些轻飘。若不是脚下刻意稳了稳重心，恐怕就要一屁股向后跌去了。 蒙多拉尔扭过头来，表情惊讶地看着吴雍。吴雍一边攥了攥手心，一边有些尴尬地朝对方笑了笑。 就在刚才，吴雍突然从蒙多拉尔的身体内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魔力，那股魔力迅速聚集，逸散在空气中，又围拢出强大的气场，罩住了蒙多拉尔的身体。 吴雍说不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毕竟自己和于洛颖不同，对魔力的敏感性并没有那么高，只在人体神殿的时候直观地感受过那负面魔力。 但蒙多拉尔周身的魔力与人体神殿中的魔力全然不同，是一种更加强大的、正面的魔力。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更加出乎吴雍的意料。 吴雍潜心感受着那股魔力，脑海中却突然响彻起某种声音。那是一个无比空洞的女声，仿佛正置身于寂静幽暗的海渊，在虚无所堆彻的国度中，咏唱着陌生语言书写的歌谣。 歌谣之中，吴雍只觉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放慢，眼中所见的事物也像是加上了一层曝光失败的老照片滤镜，晦暗与明亮之处陷入了一种近乎随机呈现的状态。 毫无重点的视野中，他看到蒙多拉尔伸出了手，朝着缓慢飞来的箭矢抓去；他看到芬恩的表情发生变化，迟凝得像是一只老树濑；他看到小个子男人撑起眉毛，眼神中闪烁着必胜的神态；他看到艾纳尔嘴唇蠕动，箭矢却越刃而过，朝着脖子飞来。 ——艾纳尔有危险了！ 吴雍的动作虽然因时间的放慢而变得迟缓，但所幸他的思路保持了正常的运作。 他知道，在这种状态下，唯一能够阻止那支箭矢的方法便是—— 御剑术。 吴雍很早的时候就发现，想要熟练地使用御剑术控制武器，必须完全掌握武器的一切特征。包括运动轨迹、构造、质地等等。 用御剑术操纵自己所创造的武器自不用提，毕竟熟悉构造和质地本就是创造的前提，运动轨迹也完全是依照自己的意志而动。所以，对于一些诸如“剑来”、“剑去”之类的基本指令，吴雍已经掌握得很熟练了。 关键之处在于，如何控制敌人的武器。 一方面，如果吴雍对敌人的武器不甚了解，就难以对其操纵。另一方面，敌人挥动武器的轨迹也并非是完全可以预测的，起码以吴雍目前的反应力来看，既要准确分析出武器的运动轨迹，又要集中精神发动御剑术，实在是难上加难。 但现在的情况却提供了一个极佳的机会。 在吴雍的眼中，那支箭矢的飞行速度不比蜗牛爬快上多少，想要掌握它的轨迹简直是易如反掌。箭矢本身也是简陋到根本不需要费神去了解它的构造。 吴雍缓慢地抬起右手，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到那支箭矢上。虽然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手抬举到合适的位置，不过，既然有如此充分的时间来酝酿精神，那么这个辅助性的手势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吴雍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触碰到了箭矢表面，于是便加大力度，在内心中发出了一声果断而坚决的命令。 ——停下来。 下一秒，时间毫无征兆地恢复了正常。吴雍的手猛地向上拉起，而那支箭矢也悄无声息地掉落在草地上。 再一秒后，便是蒙多拉尔那副惊讶的神情了。 吴雍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在刚才的战斗中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力。否则的话，现在的艾纳尔可能就是一具尸体了。 ——果然不能只在边缘ob，该出手的时候就要出手。 吴雍在内心精准吐槽道。 他迅速调整好心思，在两个弩手还没有搭好新的弩箭之前，果断地朝着身后下令道： “于洛颖！亚瑟！解决掉弩手！”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抽出了魔杖，迅速进入了施法状态。 于洛颖选择了她最熟悉的四阶沙系法术窒息螺旋，而亚瑟则使出了三阶的冰系法术——寒冰禁锢。 魔力迅速在两人的周围聚集。一者具化为卷着沙土的风尘，以螺旋的舞姿向前冲去，将目标周围的空气尽数剥夺。另一者则在弩手的周围生成寒冰，将整个人封入牢不可破的蓝色坚冰当中。 唯二的射手失去了战斗能力，只剩下小个子男人和他的盾斧手们了。 “艾纳尔，接下来就真的是交给你们了。”吴雍喊道。 艾纳尔向着身后竖了一个大拇指，又拍了拍芬恩的背。 “老芬恩，这次咱们可不能再丢人现眼了。” 芬恩喘了口气，仓促地点了下头，又将剑架回了白石剑术的中位起势。 小个子男人似乎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番纠结的神情变化后，提着短剑，一个健步冲了上来。 芬恩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以有些笨拙的姿态举起了剑。 ——不对！这种时候不应该举剑！对方使用的是突刺用的武器，应该牢牢控制好自己的中线，举剑只会将自己完全暴露出来，你在干什么啊芬恩！？ 吴雍立马想到了艾纳尔和狐狸教给自己的知识，在内心里呐喊道。 艾纳尔和蒙多拉尔也意识到了不对，一人向后跳去，拉着芬恩的胳膊，企图将他带离敌人可能的攻击范围，另一人则将剑架在中位，随时准备格挡男人的进攻。 扑通——！ 正当三人以混乱的姿态应对混乱的局面时，小个子男人突然在众人眼前扔掉了武器，毫无预兆地跪了下来，用双膝亲吻着大地。 “大人们！是我眼瞎，胆敢冒犯您们！请放过我们吧！”小个子男人带着哭腔喊道。 “……” 冗长的沉默迅速冲散了紧张的气氛，仿佛刚才的战斗都是在闹着玩一样。 芬恩放下了剑，一副松了口气的神情。蒙多拉尔皱起眉毛，满脸的怀疑。 扑通扑通扑通—— 其他的走私者也纷纷扔掉武器，跪下双腿，以头抢地，一副诚诚恳恳的受降姿态。 ——喂喂喂……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第163章 能屈能伸 维克多跪在地上，表面是一副真诚受降的诚恳模样，内心里却早就开始骂娘了。 他曾听人说过一些大师级的剑士能够用剑格挡开流矢，却从未真正亲眼见识过。毕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面对来势汹汹的弩箭，别说是格挡了，能不能看清箭的飞行轨迹都是个问题。 从起手的速度和那副镇定自若的气势来看，假若不是中途分心，那个使用黑铁长剑的高个男人显然可以弹开那支弩箭。 如果说这已经成为了维克多投降的理由，那其他几件事情，就让他彻底丧失战斗信心了。 比如那个变成了怪物模样只手抓住了弩箭的匕首男，再比如那个碰都没碰就让弩箭停下来的男孩，再比如那两个轻易地使出高质量法术的年轻术士。 ——这他妈都是群什么怪物…… 维克多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人，视线恰好和那个双匕男对上。此时，他身上那层可怖的鳞片已经褪去，变回了正常的模样。 “你们要……投降？”双匕男满眼质疑地看着维克多，“别想耍什么花样。” “是的，我们投降。”维克多垂下头，为了表示诚意，重重地向着地上磕去。 他从来不是那种敢于拼命的人。曾经还是赎金猎手的时候，总是懂得回避强者，打击弱者，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在适当的时候收手。 正是因此，他才能够在自由城邦联盟的土地上逍遥法外，屡次逃脱追缉。正是因此，他才能够在走私者这份工作上做得游刃有余。 在这群强者之间，唯有那个使骑士剑的老头实力不济。倒不是说他的剑术有多差，只是和另外两人相比实在是不行。 如果真的让维克多和那老头一对一单挑，不出半分钟他就能捅穿对方的心脏。问题在于，一旦自己真正威胁到那个老头的性命了，其他两人就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如果真的这样，那个双匕男恐怕就不会在意下手的轻重问题了。 最终，维克多在权衡了抗争和投降的利弊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你们知道自己的下场么？”双匕男穷追不舍地问道，就好像连投降也要走一段冗长的手续一样。 ——废话！我当然知道！ 维克多在内心里暗骂到，说出口的却是： “我们……听您的处置。” “哼，原本以为你们会死拼到底。”双匕男捡起地上的匕首，咔叱一声收入腰间，“没骨气的人。” 维克多敢怒不敢言，指甲深深地陷入泥土中，好似要用这种方式将怨气全部倾泻。 ——你们就给我等着吧，这份屈辱我会让你们用血债来偿还，只要头儿…… 一想到自己的头儿，那个被称之为“日冕之剑”的男人，维克多就觉得脊背发凉。 ——如果让头儿知道我又失败了……不！不会的！头儿会再给我一次机会，他会把我救出来，我可是黑靴最好的走私者，头儿的左右手…… 维克多如此安慰着自己，却难抑心中那种强烈的不安感。 唰唰唰—— 一阵快速接近的脚步声进一步激化了维克多的心跳。他看向声音的方向，却发现一群灰青色的狼出现在山野林间，数量之多堪称他平生所见过的最大狼群。 群狼奔来，将他和他的弟兄们团团包围。那些狼颇有默契地停留在原地，没有威胁的嘶吼，也没有亢奋的踏足，只是用那一双双骇人的琥珀色眼瞳盯着他们，默不作声之态反倒让人更加害怕。 接着，一匹个头更大的、毛色昏黄的狼从其中现身。只见一个身穿破烂皮革的男人从狼背上踏下身来，快步走到男孩面前，有些担忧地问道： “祭司大人，您没事吧？我的族人们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就赶紧追上来看看了。” “啊，没事。已经解决了。谢谢你，埃辛。”男孩摸了摸脸颊，以一种有些青涩的口吻回应道，全然没有领导者的气场。 ——祭司大人？ 维克多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着那个不起眼的男孩。 ——这小鬼究竟是什么来头？ 。 。 。 吴雍看着就地伏法的走私者们，苦恼起究竟要如何处置他们。 本着节能主义的思想方针，他是不想淌这趟浑水的，可谁知这群家伙居然自己撞了上来！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各走各路，现在倒好，凭空多了一份负担。 “对了，蒙多拉尔，你最开始说过……他们的命能换钱？”吴雍这才想起不杀他们的原因，朝着蒙多拉尔问道。 蒙多拉尔一点头，走向走私者们的货车，“在安特利维奇，走私是一项大罪。任凭谁抓到了走私者，或者能够提供关于走私者的信息，都可以向各个城镇的卫队领取一笔可观的报酬。” “讽刺的是，我们国家却拥有着全世界最庞大的走私势力。”亚瑟在一旁补充道，斜眼瞄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小个子男人，“黑靴。” 对于这个词语，吴雍并不陌生。在他的设定集中，“黑靴”也占有一席之地。这一名称来源于走私者们爱穿的黑色探险家靴——一种足以应付绝大多数地形，十分适合走私的万能鞋子。据说，最早的黑靴只是一小部分走私者之间建立的关系网，慢慢地却演变成了一个等级分明的、庞大的组织。 蒙多拉尔用匕首撬开封装好的木箱，扒拉开箱子中的干稻草，从里面摸索出一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水晶酒瓶。 “莫宁安酒庄，杜松子酒。”蒙多拉尔辨认起酒瓶表面的字迹，晃荡其瓶中的液体，“这就是你们走私的东西？” 小个子男人连连点头。 蒙多拉尔露出一副怀疑的神情，拔开瓶口的软木塞，闻了闻瓶中的气味。 “这是温润之春，一种禁售的致幻药剂。”蒙多拉尔将瓶子扔回到木箱中，“看来这次我们能领到不少的赏金了。” “看来是的。”亚瑟发出了一声愉悦的赞同，“出了这片森林，再往西南方向走一段，我们就会到安特利维奇边陲最大的城镇——奈尔维茨了。我们可以把这些走私犯交给当地的卫兵。” “是个好主意，可是……”吴雍道，“没问题吗？直接带着拉格纳族裔们进入一座大型市镇？怕是会被当地的领主拒之门外，搞不好还会出兵呢。” “我想是没问题的。”亚瑟含笑道，“实际上，你所说的‘领主’正是我的一位亲人。” 第164章 卫镇，奈尔维茨 安特利维奇的冬天并没有摩根那样严寒。即使是暴雪倾覆的日子，当厚重的白雪洒满北方平原的每一寸草地，气温也远不及摩根极西的那些冻土。 越是往南，冬天的特征就越是模糊，至于东南方的奥兹海因城，那里的居民们一整个冬天都鲜少能见到几次降雪，更别说是那种极端的恶劣天气了。 摩根人总是喜欢嘲笑安特利维奇人，说他们不懂得真正的冬天，但安特利维奇人却总是反过来讽刺摩根人，说自己根本就不需要懂得冬天。 安特利维奇的气候对吴雍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在摩根的时候，即使穿着最厚重的羊毛大衣，将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武装的严严实实的，寒风也总是有办法钻空子，用凌冽而干燥的舌头舔舐皮肤，让人打起一个个止不住的寒战。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自从跨过安特拉加岭，淌过那条曾发生过惨烈战役的河川后，吴雍明显感觉到了气温的回升。虽然那份寒冷依旧属于冬天，但即使身穿最基础的防寒冬装也足以应对了。 众人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艾纳尔脱去了一层棉衣，于洛颖将斗篷换成了更加轻便的样式，芬恩则索性解开了斗篷的纽扣，敞露出一身锁子甲。 吴雍看着芬恩的锁子甲，说实话，那身甲胄对于身型瘦弱的芬恩来说略显笨重。结合当时芬恩在战斗中的实际表现来看，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一个白石骑士。 吴雍将马躯向芬恩的身边，斟酌着用词道：“芬恩，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你个问题。” “当然，大人。”芬恩温和一笑，就像是一个温而有礼的老学士一样。 “你说你是骑士团的一员，那是指白石骑士吗？”吴雍道。 “是的，我的确是一名白石骑士，您知道的，白石骑士是终身任命制的，只要未触犯法律，那么至死都是骑士。”芬恩回答道。 ——那弗里德曼是触犯了哪条法律，才会被逐出王都的？ 吴雍不禁暗想。 “说起来您可能不相信，我曾和您一样意气风发，年轻而有为。那时候，我因为赢得了一场王家的比武大赛而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白石骑士，那时候，男孩们要我教他们使剑的艺术，而女孩们则将我当作是梦中情人。”芬恩像是明白了吴雍话中的意思，一边有些感慨地回味着自己的经历，一边露出了一个苦笑，“直到我的膝盖中了一箭。” “嗯？”吴雍一时语塞，竟意味对方是在讲段子，但随即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应该有这种段子。 “那是在一次清剿林匪的战斗中，由于我的一时疏忽，被一支冷箭射碎了膝盖，那时的我还很年轻呢……”芬恩的表情变得有些忧伤，“多亏治疗及时，我才保住了自己的腿，只是从此留下了些后遗症，一些可怕的后遗症。” 说着，芬恩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仿佛是在以此怀念自己的青葱岁月。 “那之后的事情表明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我再也不适合战斗了。弗里德曼大人将我安排为他的车夫，而我也忠心侍奉着大人，接着，是凯恩斯大人，再接着，是您。” 吴雍默然点头，对芬恩的经历有些同情。 “芬恩先生，我记得您还说过，除了驾车以外，您还负责一些特殊的任务？” “那只是我的一套说辞罢了。”芬恩咧嘴一笑，以一种吊人胃口的语气说道，“至于具体是指什么，我想不久后您就会知道了。” “我们就快到了，北方最大的卫镇，奈尔维茨。”队伍的前列，蒙多拉尔勒了勒缰绳，放低行马的速度。亚瑟回过头来，朝着众人示意了一下。 吴雍看向前方，发现原本空旷的原野上已然多了一些农家。那些用粗石料所堆彻的房子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大道两侧，像是行列松散的非正规军一样，在了无战事的岁月中，慵懒地享受着冬日午后的阳光。 大道向前延伸，顺着平缓的坡度攀上一处高地，直到穿过一排高耸的城墙，消失在灰色的石砖与高塔之后。想必那里就是亚瑟所说的卫镇奈尔维茨了。 所谓卫镇，是一系列分布在安特利维奇北部地区，专门用以防卫摩根的军事重镇。这些城镇拥有精锐的守军力量和坚固的城池，往往坐落在交通要道和其他战略意义重大的地方。 据亚瑟所说，奈尔维茨是其中最为重要，也是规模最大的一个，直接关系到安特拉加岭以南的广袤平原，是上一次安摩战争中安特利维奇的核心阵地。而他的叔叔——威廉.斯特洛韦尔，正是这座卫镇的管理者和守军统帅。 吴雍的队伍踏过草原，逐渐接近大道。埃辛率领群狼紧随其后，看管着走私者和他们的马车。 尽管亚瑟向吴雍保证，他的那位亲人一定会接纳拉格纳族裔们。但吴雍对此却并不乐观，毕竟让这么多狼大摇大摆地进入城镇，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骚动。如果吴雍是领主的话，一定会将拉格纳族裔们安排在城外，而非是准许他们入城。 但为了今后的结盟谈判需要，向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展示自身的实力是十分必要的。 为此，吴雍想到的解决方法是，让亚瑟书写一封亲笔信，交由埃辛的乌鸦朋友带给奈尔维茨的领主，先行通知自己的到来，并提出在城外举行非正式的会面。 将要接近大道的时候，亚瑟让蒙多拉尔停下马匹，请求吴雍从贮藏之地中取出她的行李。 接过自己的行李后，亚瑟敲响了一家农户的门。农户主先是狐疑地从半掩的门后盯着亚瑟，当亚瑟将一枚安特利维奇的银币亮出来后，又毫不犹豫地敞开了大门。 一番友好的交涉后，农户主大方地让亚瑟进到了自己的家中，又将自己的妻女统统赶了出来，带着一家人在自家的屋檐外等待着。 一段时间后，亚瑟从屋内走了出来。她已重新变回了女儿身的样貌，换上了一袭优雅的紫罗兰色长裙。波浪般的金发披垂至腰背，傲人的身材在松紧有致的华服下无比诱人，恍若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一样。 亚瑟朝着瞠目结舌的农户主微微一笑，走向同样瞠目结舌的众人。 “走吧。”在蒙多拉尔的帮助下，亚瑟重新跨上马背，朝着吴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该去见见我久违的叔叔了。” 第165章 叔侄相逢 吴雍等人顺着大道前进，久违地踏上了维护良好的平整路面。商旅和行人们一见到那浩浩荡荡的狼群，便纷纷逃离了大道，躲在远处观察着这支不寻常的队伍。 两旁的农户中，妇女慌忙将自家的孩子拉入屋内，男人们则紧握干草叉，神情紧张地守卫着自家的牲畜棚。 这里的人们畏惧而警觉，好似大敌临近一般。空气中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吴雍甚至能感受到那些满是敌意的目光。 吴雍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便拉了拉斗篷的领结，就好像这样能让他好受些。 “请不要在意。卫镇经历了太多的战争和冲突，这里的居民人人皆兵而又异常团结，对待陌生的外来者并不友好。”亚瑟解释道。 ——特别是对待率领着几百匹“恶狼”的外来者。 吴雍在内心里暗自补充道。 “我真心希望你的那位叔叔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吴雍道 “当然，我的叔叔是个正直而仁爱的管理者，备受当地人的爱戴，这点您完全可以放心。”亚瑟含笑道。 “一个正直而仁爱的管理者，一定会优先考虑人民的安全。”艾纳尔突然插话道，看似无心地望了望四周。 “什么意思？”蒙多拉尔皱起了眉头，预想到又一场不悦冲突的来临。 “我发现城外的农户和城镇之间有一段距离，并没有完全接壤。”艾纳尔用手比划了一下，“而且，城墙周围没有一棵树，这和我们边戍团的堡垒倒是挺像的——都是为了避免影响视线，方便进行守城战。” 艾纳尔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除了城镇所在的高地，这附近都是大平原，易攻难守。如果我是指挥官，一旦敌人发动了出其不意的进攻，我肯定会选择坚守城池，而非出城驰援这里的居民。实际上，将相对不太重要的农户安排在远离城镇的地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你的叔叔是否正直而仁爱我不知道，但看起来是个英明的战略家。” 蒙多拉尔激动地一抽身，却被亚瑟制止住了。 “艾纳尔先生，我并不懂得战略之事，但就我所知，叔叔的人品是有目共睹的。”亚瑟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口吻道。 “我明白，是我多嘴了。我道歉。”艾纳尔抬了抬手，似乎也不想让冲突升级。这一点倒和之前有所不同了。 “啊！”于洛颖突然惊呼了一声，用手指向前方，“你们快看。” 众人齐齐看向于洛颖所指的方向，只见道路的尽头，一队手执旗帜的骑兵从奈尔维茨的城门后现身。 由于中间尚且隔着一段距离，吴雍不太看得清旗帜上的图案，但他已经猜到那些图案的含义了——那是斯特洛韦尔家族的家徽。 和摩根不同，安特利维奇放弃了绝对的王权专制，转而采用封建采邑制度。简单的来说，就是国王将土地分封给各个贵族，并准许其拥有各自的家徽，并以各自的名义管理自己的土地。而那些获得了土地的贵族就是所谓的领主。 但就亚瑟所言，他的叔叔不愿别人称其为领主，而是保留了摩根的传统称谓“管理者”。这也因此成了他的话柄，被不少同为贵族的领主所诟病，私下里将他称为“摩根之友”。 ——威廉.斯特洛韦尔，奈尔维茨的管理者，王国之盾——“坚盾”军团的统帅，亚瑟的叔叔。 吴雍在内心里默默复习了一遍对方的身份，加快了马匹的速度，朝着城墙的方向接近。 两支队伍在高地的坡脚处照面，奈尔维茨的骑兵们一字列开，摆出仪仗的阵型。绘有斯特洛韦尔家徽的旗帜在风中飞舞，将那副冰封战斧的图样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队列的正中央，一个身被板甲，脚踏军马的男人凛然其中。他有着斯特洛韦尔家族标志性的金发，只是岁月在其中掺上了几丝杂白。他的五官像是经过了风霜的雕琢一样，神情间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沧桑之感。 “威廉叔叔！”亚瑟从马上跳了下来，高兴地向前迎去。 “亚瑟？真的是你？”一见到亚瑟，威廉.斯特洛韦尔的脸上便绽出了一朵花。那个笑容瞬间融解了沧桑，如同是被春风所沐浴过一样。 威廉也下了马，重重地抱了抱自己的侄女，托着对方的双肩，开心地打量着她的容颜，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哦，我的小亚瑟！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八年？还是十年？瞧瞧你，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大美女！” “叔叔，冷静点。”亚瑟的脸颊有些发红，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表情，“能让我向您介绍一下我的朋友们吗？” “哦，当然。”威廉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清了清嗓子，恢复了那种领主应当有的镇定姿态，“欢迎你们，我的朋友们，欢迎来到奈尔维茨。我是这座城镇的管理者，同时也是亚瑟的叔叔，威廉.斯特洛韦尔。” “您好，威廉先生……呃，不，威廉大人。”吴雍突然意识到称呼上的问题，连忙改口道，话语显得有些生硬。 “不，我很高兴您能称呼我为先生。实际上，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威廉温和一笑。那副笑容像极了亚瑟，让吴雍不由地怀疑起这是否是斯特洛韦尔家族的招牌笑容。 “叔叔，这两位是吴雍和于洛颖，是我在摩根结识的朋友。这边的蒙多拉尔你应该很熟悉了，从小时候起就担任我的护卫……” 亚瑟依次将众人介绍给了威廉，当埃辛领着黄昏狼走上前的时候，威廉身后的骑兵产生了一阵骚动，那些训练有素的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似乎畏惧于那匹真狼所展现出的气势。 “除此之外，我们还为您带来了一份礼物。”亚瑟微笑道，示意蒙多拉尔押送着走私者们走上前来。 “灵猫维克多？”威廉领主立马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有些讶异地抬起了眉，“你们居然能捉到这家伙？真的是了不起。” “大人，我们的赏金……”蒙多拉尔话音未半，就被亚瑟制止住了。 “哈哈哈哈，当然，无论是谁抓到走私者，都会得到一笔优渥的报酬。我当然知道。”威廉领主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但随即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来。 “不过，亚瑟，你们专程跑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领赏金吧。从你寄给我的信来看，是有什么要紧事？” 第166章 非正式会面 奈尔维茨城，领主长屋内。 威廉端坐于主座，十指交叉抵在人中上，掩去了将近一半的面部，但那双眼睛却将内心的忧虑暴露无遗。 主座的两侧，分别列坐了吴雍一行和奈尔维茨的官员们。那些官员们齐排并坐，时不时向着对面瞄上一眼，隐蔽却又成心地打量着吴雍等人。 长屋内灯火通明，高架炬台中火焰舞动，将光亮伸到了每一个角落，使得在座之人的表情都无以掩盖。 许久的沉默后，威廉放下了双手，靠向身后的椅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如果真如你们所说，那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威廉道，神情凝重地看着吴雍。 “遗憾的是，这确实是真的。”吴雍回应道，在桌下翻弄着手指。 不到半个小时前，威廉邀请吴雍等人入城会面，并将拉格纳族裔们安排在了城外一间闲置的马场中，由专人负责照顾（监视）。 在骑兵队的护送下，吴雍等人穿过街道，抵达了位于地势最高处的领主长屋。 那是一座纯木制的建筑。屋脊呈现出颇具特色的船型拱起，房顶上的陶土瓦片已经有了许多缺损之处，饱经风霜的外廊立柱显得脆弱不堪，内部则散发着某种老人身上的味道。为了掩盖那股陈旧的气息，厅内24小时燃烧着熏香，以确保不会给来客留下不好的印象。 安妮卡被女仆领着去往其他的房间，而众人则越过那扇挂着木盾的大门，进入到略显简陋的大厅。 奈尔维茨的官员们已经先行等候在了那里。他们朝威廉深躬一礼后，又朝着吴雍等人微微点头致意，随即便坐回了各自的位子上。 待到众人都落座完毕后，威廉进行了一番简短的致辞，接着便开门见山地向亚瑟询问起她们此行的目的。 亚瑟只是说了一句“我的朋友比我更加了解情况”，便将话语权交给了吴雍。 于是，吴雍便在众人的注视和聆听下，道出了有关术士廷的阴谋，以及白石钟塔所发生的动荡。 就如同吴雍所预想到的那样，自己透露出的信息给在座的众人——尤其是威廉——带来了无比的冲击。 那些官员们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在内心里早就开始进行一番激烈的辩论了。吴雍能从他们舔舐嘴唇、交换眼神的举止中看出来。 “那么，各位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威廉说这话的时候是对着两边说的，但那些官员似乎将其默认为自己的主场。 “大人。”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学士袍的老者率先站起身来，“我认为应该立即派人前往赫尔姆加德，将这件事情禀报给国王。如果能够得到这份荣幸的话，我愿意作为您的信使，即刻出发。” “克里斯托弗大人，”另一个年轻的男人随后站起身来，“您年事已高，去往赫尔姆加德的旅途艰辛而又漫长，这种事情不必劳烦您亲自动身。大人，请准许我自荐。” “桑德大人，您应该知道，我身为威廉大人的首席顾问，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让我们的马房总管担任信使，可能会被视作是一种怠慢。”老人针锋相对道。 官员中发出一阵轻笑，被称作桑德的年轻人恼羞成怒，瞪视了对方一眼，随后却束手无策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两位大人，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一件事关你我的要事，还请少一点争执，多一些理解。”第三者站起身来。那是个矮胖的男人，肚子上的肥肉几乎要撑开扣子。 “那您有什么见解吗？崔斯丹大人？”最先发问的老者斜目问道。 “我？呃……”胖男人有些不安地交触着食指，“我只是想说，诸位大人要冷静一些，具体的方案，需要由我们共同商讨。” 见在场的人都对自己的废话嗤之以鼻，胖男人泄气地坐了下来，滩成了一坨软肉。 “如果各位都没有异议的话，”老者清了清嗓子，“那就由我……” “慢着。”第四个人拍桌而起。那是个强壮的男人，穿着一身和白石军装有些类似的衣服，应该是个武官。 “我们已经没时间了。那个男孩不是说一共有二十一个协同的大型术式吗？出动奈尔维茨的守军，对摩根发动奇袭，毁掉几个该死的术式。” “不，我不认为摩根会坐以待毙，他们一定料想到了这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等着我们主动出击。而且，冬天已经来了，我们在摩根的土地上作战没有优势。”另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开口道，“我们应该尽可能集结北方地区的军队，在边界修筑更多的防御工事。” 官员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全然将吴雍等人晾置在一旁。 吴雍和于洛颖相视一眼，露出了一个苦笑；艾纳尔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看着这些争论不休的官员们；亚瑟和蒙多拉尔在讨论着什么；而芬恩则…… ——嗯？说起来芬恩去哪里了？ 正当吴雍左顾右盼地寻找芬恩的踪影时，威廉突然用木杯砸向桌面。在场的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不妨听听客人们的意见吧。”威廉托起一只手，朝着自己的右边示意到。 亚瑟看向吴雍，想要知道他的意见。吴雍站起身来，将双手倚在桌面上，整理思绪后开口道： “诸位大人说的都没错。但你们对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什么直观的认识。这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种战斗。我们将要面对的，不是几千几百只，而是几十万只，甚至是几百万只魔物所组成的庞大军团。” 吴雍扫视了一眼众人，接着道：“等待你们国王的决断只会让时间白白浪费，擅自主动出击又正中术士廷的下怀，凭借现有的军队又只是坐以待毙。” “所以你说要怎么办？”身穿军服的男人忍不住发话道。 “很简单。我认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什么都要做。”吴雍回答道，“奈尔维茨需要诸位大人的留守，至于你们提到的那些方案，就交由我们去完成吧。” 第167章 力排众议 吴雍的发言在众人之间引起了一阵骚动，奈尔维茨的官员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看待吴雍的眼神中满是不信任。 “我们不会将这种大事托付给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那个率先发言的老者将双手摊在桌子上，正色道，“更何况是一个来自摩根的孩子。” 其他人纷纷点头，好似忘了刚才那场脱口秀一般的争执。 “我赞同克里斯托弗大人的话。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想说了，这场会议本就不应该有摩根人参与，这已经涉及到机密事项了！大人们，无论我们有什么分歧，都应该团结一致起来。安特利维奇的事情应当由安特利维奇人自己来解决。” 那个体态臃肿的男人附和道，肥厚的嘴唇吐出一连串的话语。 更多的人表示赞同，态度达成了史无前例的一致。 吴雍表面微笑着应对众人的质疑，但内心里早已口吐芬芳地讲起了脏话。 ——wqnmlgb，涉世未深个鬼，这几个月的遭遇已经够我写本奇幻了。 ——不应该有摩根人参与？如果不是我们带来的消息，你们还在为晚上吃什么这种无聊的话题争论不休呢！ “那依照各位大人的看法，我们的参与实属多余是吗？”亚瑟含笑开口，有礼有节的表情下却掩藏着反抗之意。 “不，亚瑟女士。我们非常感激您能为我们带来如此重要的消息，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您为安特利维奇所做出的一切。”老者的态度突然变得恭敬道。 “把消息带给你们的不是我，想要帮助你们的也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这位，吴雍先生。”亚瑟用一种正式的介绍手势指向吴雍。 “是的，是的，我当然知道。”名为克里斯托弗的老者略显敷衍道，“但正如崔斯丹大人所言，‘安特利维奇的事情应当由安特利维奇人自己来解决’。” “是的。所以请您不要忘记了，我也是安特利维奇人。你们需要军队，而我的父亲掌握了北方绝大多数的军事力量。由我来和父亲商讨这件事情最合适不过了。”亚瑟道。 “恕我直言，我的女士。”老者将双手收入袖口，咳嗽了几声，“您已经很久没有回过马尔斯塔德堡了，鉴于外界的一些流言和雷德拉大人的态度，由您去交涉恐怕并不妥当。” “我赞同。”其他人像是点头公仔一样点头，又像是复读机一样复读。 亚瑟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这时，一声响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只见艾纳尔站起身来，刻意用小腿撞击椅子，发出一声略显突兀的噪音。 “诸位大人。是这样的叫的吗？我说的没错吧？抱歉，在边疆戍戎军团我们不习惯称呼彼此为大人。”艾纳尔耸了耸肩。 这个在高层人士看起来颇为粗俗的动作引起了对面的不悦，诸位大人们纷纷颦起了眉，打量起这个不懂得礼数的大个子。 “我想请教个问题，诸位经历的最后一次战争，是在什么时候？”艾纳尔发问道。 众人交换了一个目光，最终决定由那个穿着军装的壮汉来发言。 “七年前。”壮汉回答道。 “啊哈，七年前，边界的一场冲突，我记得是因为你们那边的一个士兵殴打了我们的农夫，还沾染了他的妻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最后一场涉及百人以上的冲突。之后，我们双方的国王就签定了和平条约，是吗？”艾纳尔颇为熟练地回忆道。 虽然对艾纳尔的动机有所怀疑，但那个壮汉还是略微点了下头。 “所以，你们称自己的城镇为卫镇，却有足足七年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你们的士兵们平时只用动动木剑，和假人操练操练，就可以在太阳下山后去各自快活了，是吗？” 不给众人反驳的机会，艾纳尔接着道： “可你们知道吗？我们第一边疆戍戎军团时时刻刻都在经历着战斗。悼念者要我们死，下界的魔物要我们死，凛冬的寒风也要我们死。最艰难的时候，我们甚至要提防自己的同伴。如果你被自己人杀死了，是你倒霉，如果你杀死了自己人，你将因触犯王国法而被砍头，简单地说，横竖都是死。” 艾纳尔略微停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道： “就在一个月前，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战斗，我们凭着不到15米高的城墙，击退了几万只下界魔物，潜鬼、食尸鬼、跋扈魔甚至是肉山。” “许多魔物的名字你们或许都没有听说过，但相信我，他们中的任何一只都比只会砍砍假人的士兵强。面对这些怪物，我们本来是毫无胜算的。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活下来了吗？是因为他，你们口中那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艾纳尔指向吴雍。众多目光的聚集让吴雍有些难以适从，只是本能性地向后一仰。 “他打败了悼念者的头号人物，消灭了盘踞在安特拉加岭的术士廷，还顺带征服了一整个懂得古老萨满秘术的部落。你们没有见识过他战斗的样子，没有见识过他恐怖的实力。如果一定要他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话，请相信我，你们绝对不会想用自己的城镇当作实验品的。” “关于艾纳尔先生所说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明。”于洛颖表态道，冲着吴雍微微一笑。 吴雍僵硬地扯着嘴角，内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艾纳尔，求求你不要再吹了，我自己都要尴尬死了。 官员们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但无一人说出反驳的话语。 “这位先生，您的发言的确让人印象深刻。”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威廉突然开口，“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您应该是第一边戍团的传奇战士，被称作为‘血手’之人，我说的对吗？” “是的，的确有人这样称呼我。”艾纳尔点了点头。 “即使在安特利维奇，您的名声也足够响亮，关于您的事迹，我也略知一二。”威廉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您认可这位先生的实力，那我认为没有什么值得质疑的地方。” “大人……” 威廉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了老者的发言。 “如果我们将要面对一场无法逃避的灾难，那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了。亚瑟女士，蒙多拉尔先生，吴雍先生，以及艾纳尔先生。我代表奈尔维茨，诚挚地向各位提出委托，希望各位与我们站在同一战线，尽快去完成应尽之事。” 第168章 临行一餐 厅堂内瞬间炸开了锅，官员们的反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 “大人，这样绝对不行！”老者像是弹簧一样从座位上跳起，半是愠怒半是不解道，“就像我和您说的那样，这些摩根人……” 威廉又将木杯砸向桌面，让老者瞬间息了声。 “这些摩根人是我们的希望，如果我们把时间浪费在讨论是否应该相信摩根人这件事情上，就只能坐等魔物越过我们的国界，屠杀我们的人民了。我以奈尔维茨领主的身份下达了这项决定，一切的后果由我来承担。现在，我宣布会议结束。” 威廉的语气显现出了不容置辩的气场。老者半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以一个躬身的动作代替了话语，率先离开了大厅。 其他人无措地看着彼此，似乎想要确定谁要去当那个发言者。见没人站出来后，就全都悻悻地离开了。 待到大门送走了最后一个官员后，威廉向后瘫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一帮只会聒噪的麻雀。”威廉有些烦闷地嘀咕着。 “叔叔，您还好吧？”亚瑟向前凑了凑，问道。 “没事，我只是抱怨一下罢了。当个领主可是很难的，每天都要忍受着叽叽喳喳的声音，而且你还不能随意制止他们，反倒是要说：‘叫得好，再多叫几句’。” 亚瑟捂嘴而笑。自从变回了女儿身后，她的举止也变得更加淑女了。这种自如的转换倒是让吴雍十分佩服。 ——大概女装大佬也是这么熟练吧。 吴雍不由地想到。 “可是您今天却制止了他们的争吵。”亚瑟随口说道。 “那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的小亚瑟回来了！”威廉说着，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隔着桌子摸了摸亚瑟的头，仿佛还当她是一个小女孩。 “威廉大人，”蒙多拉尔在一旁插话道，“您说让我们去完成应尽之事，具体有什么安排吗？” “全部交由你们自己决定，这或许会是一次很大的冒险，不过，事态到了如今，冒险总比干等着要强。”威廉道，“不管怎样，蒙多拉尔，我希望看到亚瑟平平安安地归来。” “当然，我对您发誓。”蒙多拉尔将右手的食指和其余四指比成直角，贴在锁骨上，做出了一个安特利维奇特有的仪式动作。 威廉微笑颔首，回以一礼。 咚咚咚—— 一阵轻快的敲门声传入众人的耳内。 “啊，来了。”威廉抚起双掌，颇为愉悦道。 “来了？”吴雍略显疑惑地望向门的方向。 只见大门被向两侧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入厅内。 “芬恩？”吴雍惊呼道。 芬恩推着一辆木推车，上面载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朝着吴雍咧嘴一笑。 他已经脱掉了那身笨重的连体锁子甲，转而穿上了一套颇有特色的行头：用四种颜色的丝线缝出四种食材的红色塌塌帽、一身墨绿色的简单布衣、一件从腰间垂到脚踝的皮革围裙。 活像一个刚刚从大锅旁边忙活完的厨子！ “久等了，各位大人们。一番讨论后，想必各位都已经饿了吧？”芬恩挥手一指使，四个女仆从他的身后出现，将推车里的菜肴端到了长桌上，又在每个人的面前摆上了一套餐具。 “什么鬼？”吴雍情不自禁地用一种现代化的措辞感慨道。 “实际上，刚刚进城的时候，这位先生问我能不能使用我们的厨房，他说想给诸位一个惊喜。”威廉含笑道，“这位先生似乎对自己的厨艺非常自信，我就索性将午餐的事情交由他来处理的。” “起码要好于操弄刀剑的能力。”芬恩以一种自嘲的口吻说道。 此时，象征下午一点的钟声恰好从镇内的高塔中响起，而吴雍的肚子也传来了一阵忠实的咕噜声。 吴雍这才想起，自从进入安特利维奇以后，自己还没有吃过一顿正经的午餐。 “芬恩先生，难道你说的特殊任务……是指做饭？”于洛颖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的。在我担任车夫后，发现弗里德曼大人的伙食并不算好，甚至有点糟糕。恰好我的父亲是一名厨子，他教会了我很多做饭的手艺，于是，我就主动承担起了团长大人的日常伙食。后来，凯恩斯大人的伙食也是由我来负责的。”芬恩肯定地一点头，见对方露出更加疑惑的表情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不要看不起厨子啊，我的女士。我可是骑士廷的幕后英雄啊。”芬恩挤弄出一个调皮的笑，那副神情让吴雍想到了芬恩作为车夫时的样子。 “说起来……”艾纳尔抚弄着下巴的胡茬，若有所思道，“弗里德曼刚到边戍团的时候，经常抱怨伙食的问题，他还经常提到他在白石钟塔吃的松仁……松仁啥来着？” “松仁驯鹿塔。”芬恩颇为自豪的接话道，“是的，那是弗里德曼大人的最爱。可惜这里没有驯鹿，所以我用梅花鹿肉来代替了。” 芬恩说着，指向了桌子的中央，只见一盘厚切的鹿肉赫然其中，用对叠的方式摞成塔的形状。黑色的浓稠酱汁从塔尖浇灌而下，表面缀满了经过烤制的松仁。 视线转向桌上的其他食物，除了摩根传统的蜜酱炸猪肝配黑面包、羊肉炖菜、多洛丝奶酪、黄油焗土豆以外，还有许多吴雍叫不上名字但一看就很好吃的东西。 吴雍忍不住咽起了口水，说实话，自从离开了王都，他就没有吃过什么正经的美食了。 “感谢您为我们呈现的美味菜肴，芬恩先生。诸位客人，我希望你们有一个好胃口。”威廉以一句客套话表明“可以开吃了。” 像是接收到了信号一样，众人纷纷动起了刀叉。顾不上那么多礼节性的东西，吴雍抄起叉子，朝着松仁驯鹿塔而去。 一大块带着酱汁的鹿肉被送入口中，刹那间，咸香的味道与紧实的口感一齐冲击着吴雍的味蕾，让他游走在脂肪和盐分所构筑起的野味天国中。 即使放在现实世界，即使是在美食数不胜数的天朝，这道松仁驯鹿塔也可以打个高分。 一想到接下来的几天都无法吃到这样的美食了，吴雍便心生一种惋惜之感。就像是为了弥补未来的缺失一样，他再一次伸出刀叉，怀着满心的喜悦和感激挑起了又一块满是油脂的鹿肉。 他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绝对不会像这顿大餐那样令人愉快了。 第169章 兵分三路 享受完一顿几乎全都是肉食的饕餮大餐，又以一杯低酒精含量的覆盆子酒作为收尾后，吴雍靠坐在椅背上，发出了一声颇为满意的叹息。 吴雍看着一桌的残羹冷炙，不禁对芬恩的厨艺啧啧称奇。说实话，摩根人并不是一个非常懂得美食的民族，这一点从他们的传统菜色就可以看出来。 比起味道的层次感、食材的质感和摆盘的观感这些东西，摩根人更在乎咸甜和油腻所带来的直观刺激。 但芬恩却不同，他的菜色兼顾了这些不被摩根人看重的东西，味道上倒是延续了摩根风味的重口。 ——如果以后有条件备齐一套厨具的话，结合贮藏之地的原料和芬恩的手艺，那这一路上都不用再吃盐巴烤鱼这种粗糙的野炊食物了。 吴雍不禁暗想。 ——只可惜下来这段时间是无缘享福了。 威廉饮下最后一口酒，将杯子略微向前推去，双手搭在一起正坐在桌前，微笑道：“你们的同伴做得一手好菜，说实话，我都有些嫉妒了。” 众人会心一笑，氛围十分友好。 “虽然依照安特利维奇的传统，午餐后不适宜讨论过于严肃的话题，不过……”威廉将身子微微前倾，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我想听一下你们接下来的打算。”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距离威廉最近的亚瑟开口说道：“我和蒙多拉尔打算回趟马尔斯塔德堡，去见见……我的父亲。” 威廉露出一副慈爱的表情，轻轻地将手搭在了亚瑟的肩上，“我相信你的父亲会聆听你的话语的。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一定会想念你的。” “但愿吧。”亚瑟露出了一副苦涩的笑容，“谢谢你，叔叔。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才是我的父亲。” “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选择自己的归宿。奈尔维茨永远向你敞开大门，我的小亚瑟。”威廉拍了几下亚瑟的肩膀。亚瑟只是抿住笑容，并没有说什么。 吴雍斟酌了一下，说道：“我和于洛颖打算去赫尔姆加德，去见见安特利维奇的国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为我们写一封介绍信。” “当然，我会提前派出信鸦的。另外，我会以奈尔维茨管理者的名义，派遣一支骑兵队随行。这样的话，你们在路上应该会享受到许多的便捷。” “谢谢你，威廉先生。”吴雍对这个待遇十分满意，颔首致意道。 “我和芬恩向西走，从海路回摩根，去那里接第一边戍团和驻地的村民们。”艾纳尔扣住双腕，说道，“呃……这个要求好像有点无礼，不过我们需要一支船队。” “现在恰好有一支来自穆里城的商队在城里休息，他们的船队停泊在近冬港，那是一支大船队，应该足以搭上你们的士兵和村民们了。这件事我会为你们安排，资金也由奈尔维茨来承担。” “感谢您的慷慨与无私，威廉大人。”芬恩深深一鞠躬，那身厨师服在他的身上毫不出戏。 “不，这是奈尔维茨应该做的事情。” 威廉站起身来，表情严肃道：“原本，我是希望邀请各位在奈尔维茨留宿一晚，好尽到主人的职责。但我们都知道，‘凛冬就要来了’。” 众人沉重地一点头，对于这句自古流传的摩根谚语没有丝毫的怀疑。 “我和我的属下们需要留在奈尔维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好准备。虽然我们无法为各位做到更多的事情。” 威廉稍稍一停顿，继续道，“但请让我为各位的祈祷吧。愿布里瑞安，战争的神，赐予你们过人的勇气。愿帕琪亚，生命的神，赐予我们来年的希望。” 吴雍略感惊奇地抬了抬眉毛。说实话，虽然诸神消失已经被地界当成是公认的事实，西明教会的影响力也大不如前。但人们在告慰或鼓励彼此的时候，依旧喜欢以诸神的名义来祈祷。 这一路上，吴雍见过太多的人提起诸神。无论是感激诸神、责怪诸神甚至是仇恨诸神，他们的话语中并没有对诸神抱有任何期待，单纯只是习惯性地提起罢了。 尽管诸神“不在”，但仪式性的东西似乎早已内化为习惯，虽然这个习惯所蕴含的宗教意义已经变得越来越薄弱。 吴雍突然感到隐隐的不安。人们已经习惯了没有诸神的纪元，习惯了没有下界威胁的世界。 ——当费格勒斯重新整顿起下界军队，发动对地界的灭世之战时，应该让人们知道诸神和他们同在。 ——不……在那之前，就应该做好准备。应该让人们意识到诸神的归来了。 吴雍在内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威廉依次看向众人，严肃的神情舒展为一个令人鼓舞的笑容。 “来年的春天，再让奈尔维茨好好招待一下各位吧！” 。 。 。 奈尔维茨城南，涌泉门。 吴雍和于洛颖换上了新的马匹，在全副武装的奈尔维茨骑兵的拥簇下，和同伴们 “小子，到了赫尔姆加德记得给我稍一串‘拉姆夫人’家的红油鲱鱼肠，我年轻的时候尝过一次，相信我，那个味道你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艾纳尔拍了拍吴雍的肩膀，兴致颇高地叮嘱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吃？”吴雍半开玩笑道，“记住了，‘拉姆夫人’家的红油鲱鱼肠，反正有‘钥匙’，多带几串回来吧。” “安妮卡有什么想要的吗？”于洛颖朝着躲在艾纳尔身后的安妮卡问道。 安妮卡略微一犹豫，说道：“蜜饯脆饼。” “呃……我们尽量。”吴雍不太确定能不能在那边找到这种摩根特色甜点。 “作为回报，我会给你带一颗咱们边戍团的招牌馒头，你应该挺想念那个味道的吧？”艾纳尔露出一脸坏笑。 “呃……这个就不用了，真的不用。”一想到那冻得发硬、据说可以壮阳、有着奇特口味的馒头，吴雍当即便拒绝了。 “我有很多的机会去赫尔姆加德，就不需要你带什么东西了。”亚瑟含笑道，“那是座漂亮的城市，虽然目的不是旅游，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享受你的旅途。” “我会的，谢谢你，亚瑟，也祝你的旅途愉快。”吴雍看向对方那张漂亮的脸蛋，微笑间竟让他有些羞涩。 吴雍扭过视线，看了一眼太阳的方向，估摸着现在大概也有三点了。 “那么，我们就准备出发了。” 和众人进行了最后的道别，吴雍和于洛颖踢了踢马肚。整齐列队的骑兵紧随其后，随着两人踏上了去往南方的路途。 第170章 神圣的启示 【一些叨叨】为表歉意，明天更新大章。 没错，是明天，今天有点事情……q皿q 。 。 。 尽管奈尔维茨的官员们一再强调，去往赫尔姆加德的旅途艰辛而漫长，但吴雍对此的体会并没有那么深刻。 相反的，他倒是十分享受这躺旅途。 和摩根类似，安特利维奇的道路系统分为四个级别，主要城镇之间的一级官道，主要城镇与小型城镇之间的二级官道，城镇与村庄之间的三级官道，以及村庄之间的四级官道。 作为北方最大的卫镇，安特拉加岭前的第一道防线，奈尔维茨的战略意义自不必言说。 出于兵力和物资调动的需要，奈尔维茨和王都之间有一条直通的一级官道。这条官道铺设着平整的闪长岩地砖，缝隙间灌满了西海岸运来的优质沙子，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设置一座带有哨塔的官驿，在闲暇时间也向一般旅人开放。不过一旦有士兵需要临时入住，那些旅人就会被无情地赶出来就是了。 由于通往摩根边境的复仇大道会在南边接入这条官道，再加上有专门的巡防卫队来负责守路，因此，它便成为了安特利维奇最繁忙也是最安全的道路。除了官方的设施以外，各类民间的旅馆、酒馆甚至是窑子更是数不胜数。 多亏了平整而修葺良好的路况，这一路上吴雍都没有感受到什么太大的颠簸，舒适柔软的鞍具也缓解了胯部的摩擦，不至于对重要部位造成太大的负担。 除此之外，奈尔维茨骑兵的跟随也给吴雍带来了不少的方便之处。沿路的旅人一见到这支全副武装的精锐卫队，便自觉地向两旁让开了路，还会偷偷打量一眼骑在队列中央的吴雍和于洛颖，心里琢磨着这两个异域面孔究竟是何方神圣。 从奈尔维茨出发的当晚，吴雍等人住在了沿路的一家小旅馆。 老板娘大概没有料想到会有军人住在自己这种廉价的小旅馆，赶忙放下手头的全部活计，跑来伺候所谓的“大人”。甚至将自己的女儿推到了吴雍面前，一边暗示那孩子有多勤快能干，一边催促着她给“大人”端茶倒水。 至于那个比吴雍小上许多的可怜小姑娘则是一脸惊慌地杵在原地，生怕自己做错什么或说错什么。 吴雍只是保持微笑，静静等着小姑娘略显笨拙地为自己倒上了一壶热奶茶，随后便婉转地拒绝了老板娘提供的更多殷勤。 直到第二天离开的时候，老板娘还在暗示吴雍是否能将她的女儿收为随身侍女。 说实话，这种待遇让吴雍有点不习惯，但高人一等的感觉其实并不差。只不过—— “稍微有点无聊啊……”吴雍将一个大大的哈欠送出，如此抱怨道。 “什么？”于洛颖歪头问道。 “唔……我是说，”吴雍抓了抓头发，“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的什么事都没发生，总感觉有点无聊……” “你这么一说确实。”于洛颖点头赞同道，“但安安稳稳的不是挺好的吗？最近遭遇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于洛颖缩了缩肩，旋即又摇摇头，想要把头脑中的多余情绪驱逐出去。 这时，在队伍前方开路的骑兵突然停了下来，迫使后面的骑兵也接二连三地勒住了马匹。 “怎么了吗？”吴雍伸了伸头，想要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些碍事的传道士罢了。请在这里等一下，我的大人，我们去处理。”最前方的骑兵回头道，用食指和中指点了点头盔的檐尖，这是一个摩根和安特利维奇通用的手势，表示请求授权。 “稍等一下。”骑兵的话引起了吴雍的兴趣，“传教士？” “嗯……一些西明教会的人。”骑兵一脸晦涩道，“诺特兰庇护地最近派出了很多的教士，对外宣称余安的圣火已经重新点燃，诸神已经回归。您别太在意，这些年他们经常搞这种骗人的把戏，只不过这次动静大了点。” ——余安的圣火？ 吴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对骑兵命令道：“不用了，我们两个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 骑兵没有说什么，只是服从地一点头，为他们让出了路。 吴雍和于洛颖驱马上前，只见道路的一半被围观的人群所挤占。人群的中间，一个身穿教会服装的传教士站在路边的简易木台上，正高声地向人们宣告着什么。 注意到了逐渐靠近的两人，那名传教士将目光挪向了这边。他从高台上跳下，嘴中低念着拨开围观的人群，朝着两人走去。 “两位西明的忠实信徒哟，请听我说，余安女神的圣火已经重新燃起，空城的人们都已经见识到了。诸神已经归来，他们将为日益腐朽的西弗利亚带回新的希望……” 吴雍静静地听着传教士的一套说辞，好不容易才找准了一个合适的机会，插话道：“你说余安已经回归了？那她有带来什么神谕吗？” 似乎是对他直呼余安姓名的行为感到不悦，那个传教士先是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吴雍，又看了看他身后全副武装的骑兵后，才决定不再追究这个失礼的行为。 “女神还暂时未向我们传达指示，但我们相信，诸神的意志就要来了，而我们将随时待命，为西弗利亚的人民传达神谕。” 吴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面有了一些想法。 其一，余安确实乖乖听从吴雍的指示，回到了诸神之座。毕竟圣火重燃只会代表着神格归位。 其二，那个懒丫头还没有丝毫动作。她大概正在自己的私人花园里快活，而对地界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吧。 “谢谢你提供的消息，愿西明……呃……圣光？”吴雍本想说出一句教会常用的感谢用语，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了。 传教士的眉头瞬间皱得像是极西大裂谷那么深，以一种略带责备的语气接话道：“愿西明诸神的圣光惠泽于你，我的朋友。” “哦哦，是的。”吴雍略为敷衍道，“对了，你为什么不去赫尔姆加德传教，要跑到这种路边？” “赫尔姆加德的守军驱逐了我们，他们不允许我们在城镇中宣传。”传教士咬了咬牙道，“那群愚昧的家伙……我向诸神祈祷，永不会予他们恩泽。” ——好的好的，你的祈祷我听到了。 吴雍没来由地吐槽道，随即提出了刚刚产生的想法：“那你想不想重新进入赫尔姆加德，去向那里的居民们好好宣传下余安归来的事情？” “当然想！赫尔姆加德可是安特利维奇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传教士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道，随即疑惑地抬起了一边的眉毛，“难道……你愿意帮我吗？” 吴雍也学着他的样子扬起了一边的眉毛，露出了一个蜜汁自信的微笑。 “当然，毕竟我也是西明教会的朋友啊。” 第171章 危途之海 安特利维奇以西，危途之海。 来自穆里城的商船航行在广阔的深蓝色海洋上，搭乘着平稳的风浪北上，驶入它们从未踏足过的航线。 这是一支足够庞大的船队。以一艘克拉尔式三桅横帆船为旗舰，总共包括二十一艘卡德丽亚式双桅横帆船，撑起的风帆足以遮掩一方天空。 据说，这是自由城邦联盟第四大的商用船队，由穆里城的富商卡特家族拥有。这支船队常年往返于穆里城和安特利维奇沿岸，开展与安特利维奇全境的贸易工作。 而这一次，他们的工作有些特殊——带着艾纳尔和芬恩前往摩根冰封的南部海岸线，迎接等在那里的第一边戍团和科莫村的村民们。 起初，船队的负责人莫尔斯.卡特——十分抗拒这项工作。他认为时节已入冬季，科莫山以西的海岸线已经全部冰封，不适合大型船只停泊。再者，让他们开辟一条不熟悉的航线，也是个冒险的选择。 但考虑到和奈尔维茨的良好关系，以及威廉领主所提供的一大笔报酬，那个负责人还是向穆里城的本家派出了一名信使，先斩后奏地接受了委托。 收到了威廉的谢意和定金后，那名负责人贯彻了良好的商业道德，即刻便从奈尔维茨出发，带着商队回到了近冬港——那是安特利维奇境内最北边的港口。再往北就是摩根境内唯一的港口，同时也是第二边戍团的驻地——独港。 为了避免引起第二边戍团的注意，船队刻意避开了独港周围，选择驶入危途之海。 而此刻，艾纳尔所搭乘的“北方之星”号旗舰正率领着它的船队行驶在这片传说不断的神秘海域上。 艾纳尔坐在自己的客舱中，风浪带起的颠簸让头顶的吊式油灯发出了有规律的吱呀声。 简陋隔板的另一边，芬恩那震耳的鼾声传来。从王都逃出来后，他似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此刻，那把年过半百的老骨头终于有歇息的机会了。 艾纳尔坐在桌前，倾听着浪花的声音。安妮卡则躺在一旁的床上，手中抱着吴雍赠予的匕首，睡容正香。 和众人短暂地分别后，艾纳尔总觉得心里面空荡荡的。 接下来，他也要开始履行自己的使命，回到摩根去迎接科莫村的兄弟姐妹们了。 虽然第一边戍团的人数在下界魔潮面前简直是沙砾之于大漠，但这场战斗会需要每一份力量的。 ——也是时候让弗里德曼那个老家伙活动一下筋骨了。 艾纳尔不禁想到。 他看向平躺在桌上的长剑，细细地端详起自己忠实的战友。 那把黑铁长剑已经陪他走过了将近十个年头。最初的时候，那灌了铅的剑首配重还有着拳头形状的外观，如今却早已磨得六亲不认。 至于那剑身，从崭新锐利到破旧卷边，再由边戍团刀匠的一双巧手重归崭新锐利。其间反反复复，少说也研磨了上百次。艾纳尔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剑还能撑多久。 “或许这场战斗之后，弗里德曼能允许我退役呢，到时候，我也能享受一下久违的散漫生活了……” 艾纳尔开玩笑般地自言自语道，这种想法竟让他有些伤感。 “不，我的剑还不能锈。”艾纳尔将手撑到眼前，打量着手背上的沟壑和伤痕，“那小子……奥古斯都大人……爱丽希丝大人……西明的诸神，还需要我的剑。” 艾纳尔将手攥成拳，没来由地觉得空气有些闷热。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披上自己的遮风斗篷，踱步离开了客房。 踏过通往甲板的楼梯后，一阵海风骤然吹起，让他瞬间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咸腻气息。 他看了看四周，船员们正紧张有序地操作着那套复杂的船上机械，如同灵活的猴子一样在绳网上爬上爬下，操纵着绳子、杆头之类的东西。 风帆的角度随势而变，而两旁的侧帆正向内渐渐收拢。艾纳尔目睹了这些变化，尽管他对航海一无所知，但起码明白收帆是为了降速。 他从忙碌的船员身边经过，沿着侧边的楼梯走上了驾驶台。船长正挥动着手，指挥船员们抓紧干活，而船队的负责人莫尔斯.卡特则用手盖着下半边的脸，双眼凝重地盯着前方。 那个负责人是卡特家族的一员，年龄约摸二十五上下。虽然年纪轻轻，却具备着商人所需要的所有特质。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艾纳尔问道。 “先生，一会儿我们可能会遭遇风暴，请回到你的房间里，取下吊灯和一切容易翻倒的东西，通通锁到床底的柜子里，还有，请一定不要点火。” 船长指向船队航行的方向，远在视野即将消失的地方，天边被一层黑蒙蒙的云朵所覆盖着。 “风暴？能过得去吗？”艾纳尔道。 “我不敢拿自己的船来做赌注。我们打算向西航行一段，绕过风暴区，这可能要多花费一些时间，却是最稳妥的做法。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请下去躲避一下吧。” “明白了，那祝你们好运。”艾纳尔自知帮不上什么忙，留在这里也只是碍手碍脚，向船长和负责人点头示意后，便动身准备返回舱内。 “汉沃森先生。”莫尔斯突然叫住了艾纳尔，“你知道这片海域为什么被称作危途之海吗？” 艾纳尔回过身，从那副凝重的表情中看出了难以掩盖的担忧。 “只是听说过一些传说。”艾纳尔回答道，“在下界大裂谷还未出现以前，这片海域常有摩根的长船来往，他们割破恶浪，不畏风暴，在咸水中倾洒烈酒，奠祭先祖。” “直到灾厄的裂缝降临在了摩根，掀起无以抵挡的严冬巨浪。冰雪封住了千里的海岸，而长船葬送于深海之下。从此往后，摩根人失去了有关船与海的记忆。”莫尔斯接续道。 艾纳尔点了点头，这是出自诗集《冰雪之崖》的片段。为了提高艾纳尔的文化水平，弗里德曼曾经逼着他背下了整本书。 艾纳尔有些惊讶，为何一个来自穆里城的富家少爷会熟知这本摩根的通俗诗集。 “许多人认为，危途之海是一片被诅咒的海域，自下界大裂谷形成后，就很少有人进入这里了。”莫尔斯忧心忡忡道，“它距离下界实在是太近了。” “这点你可以放心。”艾纳尔叉起了腰，望向乌云密布的前方，“我这十几年来几乎都在和大裂谷打交道，甚至在那旁边住了好几年。相信我，下界远在好几千里以下，远远影响不了地界。”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艾纳尔其实也没有什么底气，毕竟下界的威胁已经数次展现在他的面前了。 “这位先生说的没错，这只是一片稍微冷了一些的普通海域而已。您不需要太过担心，大人。”船长配合地说道。 “不，不止是这样而已！”莫尔斯突然变得有些激动，“抱歉，请原谅我的失态……我……我看过我们家族的记载，我的祖辈有一个探险家，他曾经带着一支性能卓越的快船驶入了危途之海的深处，三个月后，人们在摩根的海岸发现了他的尸体。” “那尸体已经被海水泡的浮肿，人们还是通过他的项链分辨出身份的。他的身体上……全是可怕的伤痕……那并不是普通野兽留下的痕迹……负责检查他尸体的医生说……那是娜迦的牙印和爪印。” “娜迦……”艾纳尔突然想到了蒙多拉尔。他对娜迦和它们的领地——深海国度并不了解，但起码知道娜迦和人类一样是具有智慧的高等物种。安特利维奇甚至还和深海国度有正式的外交关系。 ——但正常来说，娜迦怎么可能用爪牙这种野蛮的方式来攻击人类呢……？ “大人，还有这位先生，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把这个话题搁置一下吧，现在还是要先解决风暴的……” 呜——呜——呜—— 三声号角划破空气，从左翼船只的方向传来。 短暂的停顿后，又有两声更加急促的号声响起。 船员们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惊恐地望着彼此。 艾纳尔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边戍团也有自己的一套号角传令方式，尽管和航海时所使用的不一定相同，但有些规律却是通用的—— 次数越多，消息越坏。 “这号声是什么意思？”艾纳尔问道。 “三长两短。代表着敌人的到来。”船长咽了口吐沫道，“未知的敌人。” “未知？什么意思？” “抱歉，先生，我也还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这是瞭望手的判断。必须等……” 呜——呜——呜—— 更多的号角声响起，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海面上，几乎混杂在了一起。 “巧言者号，圣洁处女号，梅拉夫人号，银杉号，还有海牙号全都发出了警报！” 副手从阶梯越级而上，大声朝着船长汇报道。 “全都是右边和后方的船只？”船长扭头走向甲板后方，接过副手递来的望远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莫尔斯失去了原有的风度和镇定，在原地不安地打起了转。 “大人，请不要慌张，先回到甲板下避避去吧。”船长拿开了望远镜，开始指挥起水手们。 “所有人，活动起来！舵手，右满舵！号手，传令全体紧急右转向，向东全速前进！” “等等，向东？”艾纳尔拽住船长的胳膊，“我们不能往东去！东边是第二边戍团管辖的海域！” “左后临敌，前方就是风暴区，请理解。”船长简略地回答道，想要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你和威廉的协议是把我们送到目的地，不是去自投罗网！”艾纳尔将对方钳得更死了些。 “海洋远比您想象的更加广阔，先生。幸运的话，我们可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沿着海岸线附近抵达目的地。即使真的被摩根海军发现，我们只是普通商船，享有通行权，不会遭受不公待遇的。我也向你保证，不会向他们泄露你的事情。” 船长盯着艾纳尔的眼睛，表情没有丝毫的慌张。 “我同意，我们应该向东。”莫尔斯揉着太阳穴道，“该死……我就不应该接这单生意……” “先生，这种情况下，你我都不会愿意看到内部纷争的。”船长将自己的手握在艾纳尔的手腕上，以略微发力的方式提醒对方松手。 “你们……”艾纳尔握紧双拳，看着身旁抽出弯刀，步步逼近的水手，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带长剑上来。一番心里斗争后，他还是松开了手。 “感谢理解。”船长整理了一下袖子，重新摆正了身子，准备下达更多的命令。 呜——呜——呜—— 就在众人以为相安无事的时候，新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 无需多余的注意，也无需费力的分辨，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东边。 第172章 所谓家人 距离马尔斯塔德堡越是近，亚瑟的内心就越是压抑。 自从十七年前离开家乡，前往诺特兰庇护地寻求治疗“灵视”的方法后，亚瑟就很少和家人有过联系了。只是偶尔因为教会的任务回到安特利维奇，才会回家看上一眼。 她之所以愿意回家，并非是对这个家怀有什么留恋。她的父母亲从不把她当成是亲生女儿看待，她的兄弟姐妹们也从小就疏远她。她的叔叔威廉倒是对她很好，但在亚瑟看来，那只是出于可怜的心态。唯有蒙多拉尔一人，始终对她忠心耿耿。 她之所以愿意回家，其实是怀着某种隐晦的、并不高尚的目的。她期待回到家的时候，是带着满足与幸福而去的，她希望能让所谓的家人们明白，自己拥有了新的生活，自己过得很幸福。 可惜的是，她没有这种底气。抛弃了家人、也被家人抛弃的她，从根本上失去了幸福的一部分。 但是，她又并非完全的不幸。无论她去哪里，无论她做什么，至少，她有蒙多拉尔相伴。 况且，离开家人，离开那座灰蒙蒙的城堡，确实让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 身为斯特洛韦尔家族的一员，她虽然从小不受待见，却又总是被要求像一个贵族小姐那样行事，方方面面都要当个举止得体的淑女，以便“让他的父亲不再蒙受更多的耻辱”。 她生得幸运，被赋予了斯特洛韦尔之姓，她生得不幸，被赋予洞察亡灵的特质。 ——人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选择自己的归宿。 亚瑟默默念叨了一遍叔叔的话，一丝痒意从心底升起。 ——是的，我可以选择自己的归宿，我只要有蒙多拉尔一人就够了…… 亚瑟一边想着，一边看向了身边的蒙多拉尔。 蒙多拉尔注意到了亚瑟的视线，回以一个疑惑的表情。亚瑟忍俊不禁，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蒙多拉尔不是那种懂得用微笑回应热忱的人，但他的所思所想、他的忠诚、他的一切，亚瑟都清楚。 亚瑟暂且忘却了眼前的沉重之事，轻声哼唱起了自己最爱的曲调。关于这个曲调的来由，亚瑟早已忘记，但那旋律就像是无形的谱子一样，深深地镌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这样简单而纯粹的快乐让亚瑟几乎忘记了时间。不知旅途过去了多久，也不知林木又掠过了几重。当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亚瑟只觉得飘摇的心态瞬间坠入了地底。 马尔斯塔德堡外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子，从亚瑟记事起开始，那座毫无特色的村子就伫立在城堡的阴影之下。和领地的其他人民一样，这里的村民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打猎劳作，每年都会将八分之一的收成上交给自己的领主，也就是斯特洛韦尔的当家者，亚瑟的父亲雷德拉.斯特洛韦尔。 或许是因为身处北方最大领主的家堡下，那里的村民们有着一种谜一样的自豪感，仿佛自己就是斯特洛韦尔家族的一员似的。 亚瑟清晰地记得，在她八岁那年，曾亲眼目睹几个村里的妇女殴打了一个外来的流浪女子，只因为她在乞讨的时候将她们称为“好心的姐妹们”。 那些妇女认为，她们才不会低贱到和一个流浪者称作姐妹——尽管这在亚瑟看来并没差。 亚瑟还记得，当那个女子被殴打的时候，她的孩子——一个不满3岁的男孩——在一旁嚎啕大哭。但没人注意到那个孩子，因为他是个亡灵。 一想到这件事，更多不愉快的记忆涌入了亚瑟的脑海，她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冲散，驾着坐骑进入村庄内。 听到了马蹄的声音后，几个正在堆草垛的村民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他们以一种评判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两人，倏地皱起眉头，似乎是觉得这两张面孔有些熟悉。一番努力的回忆后，他们又腾地舒展开眉毛，终于想起了来者是谁。 但他们没有示好的意思，反倒是用一种更加怪异的眼神看着亚瑟和蒙多拉尔，仿佛当他们是两个不受待见的异客一样。 亚瑟无视了那几个男人的态度，驱马穿过村间的道路，直朝那高耸的城墙而去。 到了城下，两个卫兵将斧戟一横，正待发问的时候，突然认出了亚瑟的面目。 “亚……亚瑟小姐。”卫兵有些仓促地说道，“……欢迎回到马尔斯塔德。” 亚瑟简短地一点头，问道：“我的父亲呢？他在家里吗？” “大人今天在堡中休息，我的小姐。”士兵回应道。 “我知道了。”亚瑟从马上跳了下来，把缰绳递给其中一个卫兵，“我会去见他的，杰拉，把我和蒙多拉尔的马牵到马厩里去。” 两个卫兵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 “请原谅我们，我的小姐。但……我们必须取得大人的许可，才能让您入内。”卫兵道。 亚瑟半张着嘴，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又眼神黯淡地闭上了双唇。 士兵将其默认为同意，一人朝着城堡内跑去，另一人则留在原地守卫。 “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亚瑟朝着蒙多拉尔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有谁进到自己家里还需要得到许可呢？” “亚瑟……”蒙多拉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助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没什么，我只是感慨一下罢了，其实这样反倒更好呢。”为了让蒙多拉尔放下心来，亚瑟露出了一个更加明朗的笑容，“今天，我不是作为一个女儿，而是诸神的使者，和雷德拉.斯特洛韦尔元帅谈判。” “我们会成功的。”蒙多拉尔说着，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尽管那笑容略显僵硬。 亚瑟觉得内心有了些底气，稍显怠慢的等待后，卫兵小跑着回到门前，向着两人躬身致意道：“大人已经同意和您见面了。请把您的马匹交给我吧。” 亚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压抑在内心的深处。 ——终于要见面了，父亲。 第173章 另一座王都 离开奈尔维茨的第三天后，吴雍一行总算是抵达了安特利维奇的首都——赫尔姆加德。 距离目的地还有几里的时候，他就远远地望见了那座城市。不同于摩根海姆，赫尔姆加德的主体完全坐落在一方平原上，以王宫为中心，围绕出了环形的城区。它就像是一张平摊在铁锅中的披萨，以坚固的城墙守护着脆弱的内部，又以各种壮观的大型建筑装点着整座城市。 如果让一个摩根人来评价安特利维奇的首都的话，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首先，他会告诉你，在平原上设置都城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广袤的平原易攻难守，根本就无法阻止摩根人勇猛的冲锋。平铺的模式又会将城墙拉得过长，使得城内的守军无法迅速地在各个城门间调动。 其次，他会夸夸自己国家的王都。错落有致的排布具有立体的美感；依山而建、就地取材的策略又大大降低了成本。除此之外，摩根海姆的易守难攻也是众所周知的。 但是，吴雍毕竟是读过设定的人，自然知道安特利维奇这样设置首都的用意何在。 赫尔姆加德的北面是环形的群山，矿产丰富又充当了天然的屏障；东北面是三座巨大的湖泊，足以为整座城市提供干净的生活用水；南面座靠长贯的河流，具备容纳大型商船通航的能力；西面则是广袤的平原，非常适合农业的发展。 如果单从经济和资源来看，赫尔姆加德具备了极好的地理条件。至于守备的问题，群山的阻挡使安特利维奇人不必担心北部的威胁。 除此之外，广袤的平原也让安特利维奇人培养出了优秀的骑兵和矫健的战马。对于这些骑兵而言，平原正是最大化战斗力的绝佳地形。 相比之下，摩根全境多是树木，难以让成群结队的马匹发挥作用。因此，骑兵一直是摩根在军事上的一大软肋。 ——安特利维奇人无法忍受摩根的严冬，而摩根人难以对付安特利维奇人的骑兵，大概就是因为各有优势，又各有短板，才会相恨相杀数百年吧。 吴雍不禁想到。 当队伍即将接近城市西边最大的城门——真王之门时。奈尔维茨的骑兵们忽然改变了阵列。他们在吴雍和于洛颖和身旁整齐地骑成两排，将系在马鞍上的旗杆解开，端端正正地竖立在向外的一侧。 旗摆下坠，将布面上的图案展现了出来。左边一排的旗帜上绘有斯特洛韦尔家族的冰封战斧纹样。右边那一排的图案则是一张拉满弦的烈焰长弓——那是安特利维奇王家的标志，复仇之箭。 “多么讽刺啊！”随吴雍一起前来的传教士叹道，“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会遭受你们这些领主的驱逐，现在却又被另外一个领主带了回来。” “我不是什么领主。”吴雍提示道。 “啊，领主、大人、老爷，随便你是什么，当我们面对诸神的时候，人人平等。”传教士说着，抚摸了一下挂在胸前的水晶挂坠。那枚挂坠上雕刻着西明教会的十二圣钟标志，据传教士所说，里面施加了特殊的庇佑魔法。 “或许有人会喜欢你这种直言不讳的说话方式，但进了城，最好闭紧你的嘴。”一旁的骑兵紧皱眉头，用一种威胁的语气对传教士说道。 传教士夸张地努了努嘴，没再说什么。 包括那名骑兵在内，许多人都对这名传道士的同行感到不满。短暂的几天中，他充分展现了自己愤世嫉俗的性格，一边评判路上的所见所闻，一边抨击人们已经失去了信仰和美德，时不时还要怀念一下神隐纪元前的岁月，再顺理成章地表达自己对诸神的赞美。 他一定不会知道，所谓诸神就在一旁聆听他的赞美，他也不会知道，诸神的耳朵都快因他的喋喋不休而生出老茧了。 吴雍算是明白他为何会被逐出赫尔姆加德了。好在这趟旅程即将结束，他也能让自己的耳朵清静一下了。 “记住，我只能保证你进入城市，但会不会再被赶出来，就要看你自己了。”吴雍叮嘱道。 “当然，我的朋友，谁会不珍惜自己的第二次机会呢？”传教士摸着水晶挂坠道，又看向于洛颖，恭敬地一点头，“也感谢你，我的朋友。” 于洛颖含笑回应道：“祝您顺利完成自己的使命，托加利先生。” 这一路上，于洛颖是唯一不对传教士的喋喋不休感到厌烦的人。她甚至向传教士请教了许多关于教会和诸神的问题，这让传教士那张高速运转的嘴更加停不下来了。 ——不愧是于大学霸，随时随地汲取知识啊…… 吴雍有些敬佩地感叹着。 队伍穿过城门的时候，卫兵一眼便认出了传教士的脸，但看到了象征着王家和北方最大领主的旗帜后，却也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进入城中。 “哈！侍奉诸神的人总是会交上好运的，看到了吗？你们这些不信神的毛头小子们！”当队伍离城门足够远的时候，传教士回头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颇为解气地叹道。 “啊哈哈哈……既然你也已经顺利进城了，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我的朋友。”吴雍道。 “分别？不不不，你们一离开那些士兵就该找上我了。你们是要去王宫对吗？我打算先去教会一趟，正好和你们顺路，看在诸神的份上，再让我同行一段路吧，我的朋友。”传教士用一种不那么恳求的语气恳求道。 “那好吧……”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吴雍答应了下来。 “感谢你的善意，我的朋友。”传教士顿感心情愉悦，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身边，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下意识地“啊”了一句。 “那个老骗子……”传教士愤愤地嘀咕了一声，费力地从马上翻下来，怒气冲冲地朝路边走去。 吴雍和于洛颖一齐望了过去。只见传教士正朝一个流浪汉模样的人走去。 那人倚靠在树干上，半张着嘴，双眼迷离地盯着天空，仿佛灵魂的一部分正游离在云间。他的头发蓬乱而油腻，几乎遮住了眼睛，一身的袍子就像是捡来的碎布，被污痕掩盖了原本的颜色。 他的身前支着一架小型天文仪，虽然已在风和雨的浸礼下变得锈迹斑斑，但依旧能从那青色的斑驳下看出复杂的结构和精美的雕刻。 “帕西因.斐斯尼安！”传教士骂骂咧咧地吼道，“你个老骗子，还嫌没有糟蹋够教会的声誉吗！？” 流浪汉迷茫地回过头来，仿佛这只是一个本能性的反应，但认知和思考能力依旧留在云间。 看到来者的那一刻，流浪汉的灵魂仿佛被一股猛力攥住了一般，忽地回到了地面。迷离的雾从那双眸子中消散，转而成为了某种掺杂着惊恐、震诧与狂喜的神采。 吴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视线越过传教士的肩部，直直地投向流浪汉。 然后，他发现流浪汉的那个眼神是看向自己的。 第174章 来自风暴的号角声 “号手！命令外翼船只架弩迎敌！所有船只收拢阵型，朝风暴区全速前进，接近时机动收帆，划桨进入风暴区！” 旗舰“北方之星”的甲板上，船长正游走在忙碌的水手之间，下达着一项又一项指令。他的语气和神态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宛若在应对着一场稀疏平常的小风浪。 至于船队的负责人——卡特家族的莫尔斯，则被船长送入了下层甲板中避难。芬恩和安妮卡被号角声吵醒，本想上来看看情况，却又被艾纳尔推了回去。 至于艾纳尔本人，则不顾船长的“避难指令”，选择留在了甲板上。 这时，一个年轻的水手抱着一卷粗麻绳从船长身旁跑过，匆忙间脚下一滑，向着舯部的防护栏跌去。要不是船长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就连人带绳掉出船外了。 “给我机灵点，小伙子。”船长一把将那个年轻人扶正，拍了拍他的背。 虽然艾纳尔对船长一开始的决策心存芥蒂，但不得不说，这名船长具有卓越的指挥能力和应急能力。就这点来看，还是十分值得尊敬的。 趁着船长发号施令的间隙，艾纳尔走向他的身后，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船长扭过头来，先是惊讶再是恼怒道：“先生，我已经要求你下去避难了。这里有我们负责就好。” “但你们的人手似乎不够。”艾纳尔看似随意地望了望周围，水手们正手忙脚乱地穿梭在甲板上，犹如烫锅上的蚂蚁一样，跳着急促的舞蹈。 “如果不是为了腾出足够的空间容纳2300个乘客，我们的船员本应该很充足的。”船长揉了揉太阳穴道。 他从胸前的绑带中抽出一把望远镜，递给了艾纳尔，“如果你实在想找些事情干，拿着这把望远镜，去盯好其他船，如果见到有哪艘船的人挥起了红白相间的旗子，就立马告诉我。另外，时刻注意你的脚下，我们靠近风暴区后，船只会变得十分颠簸。” “放心，我曾经面对过更加恶劣的情况。”艾纳尔接过望远镜，习惯性地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大海和陆地不同，在这里，自有一套法则，也自有一套应对的方式，先生。”船长意味深长地看了艾纳尔一眼。 “我不怀疑。”艾纳尔拱了拱手，“你看起来已经习惯这种事情了，因为你有……一套应对的方式？” “是的，是的，我也曾面对过更加恶劣的情况——在海上。现在，请去做你的工作吧。”不等艾纳尔回话，船长先一步转回了身，大步朝着船头走去，嘴中还不停发出新的指令。 艾纳尔望着船长的背影，自感无趣地干笑了几声。为了取得更好的视野，他走到了船尾楼甲板的尽头，以一个稳固的姿势倚靠在栏杆上，将望远镜架到眼前。 艾纳尔的视野被局限在一个狭小的圆形中。扭曲的边缘让他感到些微的不适，而数倍放大的景象又带来了耳目一新的体验。 ——嘿！这种不依靠魔法的小玩意儿还真是实用。 艾纳尔在内心里啧啧称奇，考虑着是否要入手一个。 由西向南，由南向东，他将望远镜瞄向一艘又一艘船只，看着它们放下侧帆，追随旗舰朝着风暴中全速前进。他能看到甲板上忙碌走动的身影，但并未看到船长所说的红白相间条纹旗。 呜—— 新的号角声传来。艾纳尔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从船员们的表情来看，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他船只上，只见各艘船都在向着旗舰靠拢，又保持着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他不知道最外侧的船只正在做些什么，它们是否正在和那“未知的敌人”交战？而那未知的敌人，又是否是莫尔斯口中的“娜迦族”？ 纷呈的思绪间，一抹红白相间的色彩出现在了艾纳尔的视野中。 “……？”艾纳尔放下望远镜，裸眼眯视着，只见红白条纹旗从更多的船只上飘动了起来。 “船长！”艾纳尔向船头奔去，边跑边呼道，“后面的船基本都在挥动你说的红白旗。” 水手们听到了艾纳尔的话，动作僵硬在了手头。 “什么！？”船长显露出了惊诧的神情，镇定的气场也锐减了几分，“你确定？” “我很确定。”艾纳尔重重地点了下头，“那旗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高警戒，通常是非人类的强大海洋生物来袭，我们只遇到过一次。”船长表情凝重道，“相比之下，风暴根本不算什么。” 船长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朝着水手们大声呼道： “命令所有船只，抛弃配重，解散阵列，桨手全部就位，各自全速驶入风暴！我的盐誓兄弟们，如果我们足够走运的话，就在风暴的那头再见吧！” 。 。 。 暴雨倾泻而下，将甲板震得噼啪作响。密集的雨点几乎遮蔽了视线，让一双眼睛成为了无助的摆设。 狂风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卷着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留下一阵阵热辣的刺痛。 海浪掀起前所未有的高度，直直地撞上侧舷，用海水洗刷着甲板。 “北方之星”的大体量不足以让它在风暴中保持稳固，面对猛烈的狂风暴雨，这艘巨兽般的三桅帆船成了羸弱的绵羊，只得在风暴的刀刃下任其宰割。 艾纳尔死死地抓着绑在腰间的粗麻绳，两条腿夹着绞链架旁的木杆。他本来对自己的平衡感十分有信心，但在见识到了第一波浪头后，便迅速地放弃了这种廉价的自信。 “舵手！稳住！保持方向！观测手！观测手！乔纳斯在哪里！？”船长拿出了和风暴较量的气势，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艾纳尔循着声音的方向，如同一只漫步壁虎一样，小心翼翼地顺着甲板爬了过去。 抓住船长脚踝的那一刻，对方本能性地向前一踢，正中艾纳尔的下巴。 “先生，趁着还来得及，赶快到甲板下面去！”船长朝着艾纳尔吼道，声音在风暴中削减了三分。 “那样只是死的更迟一些罢了！”艾纳尔一边伸手去勾阶梯的栏杆，一边松开了船长的脚踝。 船长仰起头来，透过雨点看向摇摇欲坠的桅杆，“主桅杆已经快不行了！我们必须赶快脱离风暴区！” “有什么办法吗？”艾纳尔自知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找到观测手！校正我们的方向！”船长回答道。 艾纳尔突然想起，就在刚才，一阵巨浪将身边的水手卷入了海中，而那个水手的手中正拿着一架星盘。 “妈的……”艾纳尔重重地砸向地面，激起一阵水花。 呜—— 就在这时，一阵号角声穿透密布的雨点，响彻于半空中。那声音有些奇特，仿佛隔着一堵墙那般的朦胧，低沉间掺杂着亢声，犹如发自深渊的悲鸣，使人战栗。 “其他船吹响的？”艾纳尔疑惑道。 “不……”船长将手比在手边，侧耳倾听到，“……我从未听过这样的号角声。” 呜—— 说话之余，新的声音传来，比上一声更加清晰。 “船长！”水手的声音从高处响起，“左舷外！” 艾纳尔努力地支起身子，看向船只的左边。雨点所倾覆的帘幕中，一抹淡淡的幽绿晕染开来。 幽绿逐渐扩大、扩大，如同一根尖针穿透雨幕，直至展现出了自己的身影。 那是一艘被绿色光芒包围的船。 不，应该说，是一艘由绿色光芒组成的船。 第175章 家族晚宴 马尔斯塔德堡，家族餐室内。 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小型的家族晚宴，到场的人士包括雷德拉.斯特洛韦尔元帅和他的家人们。亚瑟勉强作为雷德拉元帅的女儿参与了这场晚宴，而蒙多拉尔却被当作是普通的侍从，排除在了列表之外。 亚瑟坐在中间的位置，观察着在座的众人。她的身边和对面坐满了兄弟姐妹们，除了长兄以外，其余的人全部在场。他们各个身穿精致的华服，女孩们将头发绾成复杂的样式，男孩们则用肩衬强化自己的身体轮廓。他们的母亲——那个寡言的女子——穿着一袭浅灰色的纱衣，静静地坐在末端的位子上，表情说不上是冷淡还是忧伤。 至于他们的父亲，王国的北方元帅雷德拉.斯特洛韦尔，则端坐在餐桌的上位，等待仆人们配齐食物。 他的父亲天生有着一张难以亲近的面容。宽阔的肩膀衬起消瘦的脸，半秃的头顶依稀可见斯特洛韦尔家族的标志金发。至于那双眼睛，那双同样碧色的眼睛，里面所折射出的光泽绝不是温润，而是如虎豹一般的严酷和强硬。 三个仆人从门外快步进入，将食物和其他用具摆上桌子。象牙镶板的纯银餐具整齐地码在餐位前，来自海德拉默帝国的七色琉璃彩壶盛满了美酒，就连餐巾也是丝绸制的高级货色。 满桌的菜色比奈尔维茨的盛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亚瑟很清楚，这顿“朴实一餐”并不是为了表达对亚瑟的看重，而是单纯向离家出走、令家族蒙羞的女儿展现自身优渥的生活水平。 ——就像大多数贵族会做的那样。身份、地位、荣耀，这些只是面子的遮羞布罢了。 亚瑟微微抿起嘴唇，发出无声的嘲笑。 她将视线固定在桌子上，食物在明晃晃的烛光下染上了一层颜色。如果要一个富有诗意的人来形容这个场景，他会说那是一层迷人的鹅黄色轻纱。但在亚瑟看来，那是令人颓靡的黄昏，接续窗外的天色而来。 待到餐品配齐，仆人告退后，雷德拉元帅举起自己那盏镶有家族标志的银杯，朝着众人示意道：“感谢吾王的庇护，让我们得以享受长久的平安和丰盛的菜肴。” “感谢吾王的庇佑。”母亲和兄弟姐妹们纷纷垂下头颅，摆出了本应是向诸神祷告的手势，发出零零散散的餐前致谢。 ——你们应该感谢的，难道不应该是余安大人和辛劳的领民们吗？ 亚瑟在内心暗自责问。 尽管满心不悦，亚瑟还是随波逐流地低下了头。他没有道出相同的感谢语，而是在内心里依次朝十二主神致以感恩。 接着，众人开始动起刀叉，将目标转移到满桌的食物上去。杯口与唇齿摩擦，餐刀与银匙碰撞，细腻的动静下没有任何言语。 这是一场沉默的晚宴，就连壁炉中的柴火声都比现场的氛围要热烈。 亚瑟坐在兄弟姐妹们的周围，以有些笨拙的姿态操弄着手中的餐具，尝试将一块加了藏红花的羊排一分为二。冒出的油脂裹滑了刀面，筋道的肉质又难以被切分开来。亚瑟想要多使些力气，几乎将整个手腕都压了下去。 如果是在平常，蒙多拉尔早就抽出他的匕首，帮亚瑟解决这块难以应付的羊肉了。 “亚瑟。”父亲的声音传来。亚瑟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如寒冰一样无情的眸子，“切羊肉的时候要将手腕外扣，而不是像个屠夫一样撕扯。” “……好的，父亲。”亚瑟僵硬地回应道，眼帘微微一颤。 兄弟姐妹中发出了几声淑女的轻笑。亚瑟的正对面——她年长的姐姐——用刀子优雅地划下一块相同的羊排，再优雅地送入口中，最后优雅地用餐巾拭了一下嘴唇。 “顺着纹理切，我亲爱的妹妹。”她的姐姐用一种自在得意的眼神望着亚瑟，仿佛在看待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 亚瑟面无表情地扣下手腕，稍稍回忆起了那些令她感到头痛的餐桌礼仪后，顺利地切下了一块羊排。 晚宴继续进行。烛光依旧晃眼，柴火依旧热烈，窗外早已没有了阳光的踪迹，只有群星散布着隐晦的光。透过窗子望去，那些星星就像是被关在水晶玻璃中一样，凝固了片刻的梦幻。 亚瑟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以固定的频率将一片片蔬菜、肉食送入嘴中。说实话，她的胃口并不好，自从回到了这个压抑的家里后，她就失去了食欲。 但是，她至今还记得女仆长曾教给她的事情——在餐桌上不动刀叉是一件十分不礼貌的事情，即使胃口不好，也要慢慢地往胃里填充食物。 为了不触犯到她的父亲，亚瑟已经尽量保持克制，按照记忆中的礼仪规范来强迫自己了。 ——多么讽刺啊，曾经被我厌恶的东西，如今却是我的资本，不值一提的资本。 亚瑟不禁想到。 餐盘中的食物已经被分得所剩无几，炖汤也凝上了一层凉掉的油脂。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亚瑟轻轻放下手中的刀叉，开口道：“父亲，关于我最开始给你说的……” “餐桌上不宜讨论严肃的话题。”尽管自知食物已凉，但雷德拉元帅还是从金箔中插起一颗肉丸，送入了嘴中。 “请原谅我，但我以为晚宴已经结束了，父亲。”亚瑟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 “在主人宣布用餐结束前，晚宴就不算结束。”雷德拉元帅直视着亚瑟的眼睛，凌凌之间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亚瑟本能性地回避了那个目光，却在内心里暗自唾骂起自己的软弱。 ——我为什么会怕他？因为他是王国的元帅，是我的父亲？ 亚瑟自问道。 ——不，不应该这样。 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了亚瑟的心头，她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随意地搁回了桌上。清脆的碰撞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雷德拉元帅皱起眉头，无言地批判这无礼的举动。 “父亲，我希望你明白，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陪你们享受晚餐的。摩根随时可能会启动他们的计划，北方需要你的保护。”亚瑟直言不讳道。 “我知道。”雷德拉元帅拿起酒杯，啜下一小口酒液。 “而你还在这里悠闲地享受着厨子做的大餐，感激国王的庇护？”亚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提高音量道。 砰——！ 雷德拉元帅重重地将酒杯砸向桌面，深红色的酒液倾洒而出。家人们瞬间鸦雀无声，空气中只剩下漫长的沉默。 “亚瑟，我原以为你出去了这么多年，能变得更加聪明些。”雷德拉元帅拿起餐巾，擦掉了手上残留的酒液。 接着，他从桌前站起，踱向一旁的壁柜，从中拿出一卷已经拆了封的信件，交到亚瑟手中。 亚瑟疑惑地撑开信纸，立马认出了上面的字迹。 “在你们慢悠悠地晃荡过来之前，威廉的斥候早就已经把这封信送到了。” 亚瑟看着信中的内容，一时有些发懵。那封信上几乎囊括了所有她想说的话，包括术士廷的具体计划、摩根王都的动向，以及 “你以为我会对这种事情不管不问吗，我的傻女儿？你以为派出使者、召集军队需要多长时间？一天？一个晚上？还是一顿晚餐的时间？你能想到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好了。三天之内，北方的领主就会带着军队抵达马尔斯塔德。一个星期之内，南方的军队也会从不同路线北上，协助我们设防。” “另外，我已经派你的长兄前往赫尔姆加德，一旦得到国王的指示，我就会率军北上。” “等等……率军北上？”亚瑟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父亲，你打算做什么！？” “我们忍得太久了。现在，摩根已经撕下了虚伪的脸皮，我们也不需要再予以他们仁慈了。”雷德拉元帅走向壁炉前，将挂在墙上的家传宝剑“破冰者”取了下来。 “亚瑟，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如果你还把自己当作一个斯特洛韦尔的话，就用摩根人的鲜血来证明自己吧。” 第176章 占星者 流浪汉的眼中有惊色浮现。他颤颤巍巍地撑起身子，晃晃悠悠地向前伸出手，干枯的嗓子中发出了断断续续的音节。 “啊……啊……奥……” 传教士气势汹汹地走上前，一脚踢开了流浪汉的占星仪，指着对方骂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我一定会亲自把你那破东西丢到熔炉里！我发誓！” 流浪汉像是被扔掉了玩具的孩子一样，惊恐地扑向占星仪，奋力将散落一地的零件收集起来，扒起一阵阵尘土。 于洛颖默默从马上跳了下来，脱去肩上的斗篷，走到流浪汉的身边，帮着他捡起剩余的零件。流浪汉先是畏缩地一躲，随后缓缓探回身体，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 于洛颖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反应，而是回过头来，语气责备地对传教士说：“托加利先生，我不知道你和这位先生有什么过节，但你的做法似乎更加有辱教会的声誉。” “哦，你根本不了解情况，我的朋友。”传教士颦眉道，“这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叫帕西因.斐斯尼安，曾是赫尔姆加德教会的骨干成员，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主教的人。然而在两个多月前，他被人发现在卧室中私藏了一本邪典——《努虏星图》” “努虏星图……”吴雍不禁低声道。 据说，这是由下界的魔族学者努虏所著的占星学书籍，其内容艰深晦涩，再加上由下界的语言书写而成，少有人能看懂。 “你能想象得到吗？一个看不见天空的恶魔，研究占星学！”传教士夸张地将双臂指向上空，似乎愤怒的点有些不对。 “所以呢？这就是你的理由？”于洛颖反问道。 “问题在于，当教会向他提出指控的时候，他竟然狡辩说，自己在梦中看到了诸神的归来，看到诸神变成了孩子的模样，还说要用这种占星术获知诸神的位置，帮助诸神。我承认，他的灵感确实很高，但这完全是胡说！” “因为这件事情，他被赶出了教会，但他依旧拿着自己的占星仪四处招摇，游说有钱人给他提供资金建立实验室，寻找诸神的下落——以教会的名义！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加骗子！”传教士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道。 ——诸神的归来！两个月前！ 吴雍心里一惊，果断地下马，蹲到了流浪汉面前。 “帕西因，你叫帕西因对吗？看着我。”吴雍轻轻将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 对方像是触了电一样猛地一弹，泪眼朦胧地望着吴雍，嘴中发出了更加清晰的字节。 “奥古……” 吴雍用一根手指搭在了对方的唇上，低声说：“你认得我们，对吗？” 流浪汉以极快的频率点着头，眼中不断有浑浊的眼泪淌下。 “这就够了，让你受苦了，帕西因。”吴雍站起身来，向骑兵们下令道，“我们先去一趟教会，我要见一见这儿的主教。” 骑兵们互相看了几眼，最终确定让一人发言： “大人，我们受命于威廉大人，将您尽快护送至赫尔姆加德，觐见国王。如果为了这种事情耽搁了正事，会被视作是对国王的怠慢。请铭记您的使命。” 吴雍咬了咬嘴唇，最终接受了对方的建议。 他握住了流浪汉的双手，语气真诚道：“麻烦你再等一等吧。你的耻辱，你的冤情，我们都会替你解决的。而我们也会需要你的帮助。” 流浪汉失声痛哭，如同朝圣者一样匍倒在吴雍的身前，久跪不起。 。 。 。 赫尔姆加德，西区主干道的尽头。 穿过横隔城区和中央地带的护城河后，队伍最终抵达了王宫的门前。 这是一座层层包叠而成的雄伟建筑，里外共有五圈环形城墙，为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城门所联通，最终汇集于城市的绝对中心，王座的所在之处——复仇大殿。 进入第四道城墙后，吴雍和于洛颖在王宫卫兵的要求下改为步行，而骑兵们则留在原地等待。 绣着金边的红毯将两人的脚步不断向前引进，终止于一座敞开的橡木大门前。 吴雍和于洛颖交换了一个眼神，进入大殿之中。顺着高大的立柱向前，踏过用不同石材拼接出的复杂图形，卫兵整齐列队在大殿的两侧，手执仪仗用长斧，腰间佩戴长剑。 最终，两人停在了二段式的阶梯前。阶梯顶端的平台上，安特利维奇的国王——托连恩.摩根正在端视着来者。 吴雍和于洛颖按照亚瑟告诉她们的方法，先向国王行了一礼，接着抬脚踏上阶梯，来到了第二段的平台上。 吴雍看向国王。对方比自己想象中要年轻的多，约摸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托连恩国王的脸长得十分俊俏，和男性状态下的亚瑟不相上下，只不过要更加刚阳一些。一头卷曲的棕发上压着纯金的王冠，搭在脸颊上的细长手指间戴着五色的权戒。纯白的貂绒披风盖住了一边的肩膀，另一边则镶有类似护肩的皮质装饰。 国王的身边，站着一个年龄相近的男子。他有着一头金发和一双翠色的眼睛，面容令吴雍觉得十分眼熟。 ——斯特洛韦尔家族。 吴雍突然心生不好的预感。 “尊敬的陛下，我们是威廉.斯特洛韦尔大人的使者，带来了一件紧急的要事。”吴雍将右手扣在胸前，略微倾身道。 “我衷心感谢你们的到来，摩根的朋友们。”国王发话道，“也感谢你们带来的消息。不过，详细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 “……？”吴雍抬起头来，以疑惑的眼神沉默发问。 国王身旁的男子向前走了一步，将双手背在身后道：“几天前，奈尔维茨将两位提供的消息带给了马尔斯塔德，家父雷德拉.斯特洛韦尔元帅即刻派我赶到王都，将这件事情带给了陛下。” “我和迈尔刚刚讨论完这件事情。你们选择将真相带给安特利维奇是正确的，安特利维奇人会永远铭记你们的贡献。”国王将手从脸颊上抽开，扶正身子道，“我会为你们安排最好的房间，今天，就放下一路的风尘，享受安特利维奇人的友善吧。” “感谢您的善意，国王陛下。”吴雍藏住内心的担忧，略微停顿道，“我是否能问一下，陛下打算如何应对摩根的威胁？” 国王稍稍侧了侧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吴雍，一双眉目中似有锐鹰的神态。 ——他在试探我，就如同我在试探他。 吴雍突然意识到。 “……吴雍。” 于洛颖拽了拽吴雍的袖口，用眼神示意他看后面。 吴雍回过头来，发现大门不知从何时开始关了起来，而两旁的卫兵—— 卫兵腰间的长剑并不是仪仗剑，而是货真价实的、杀人用的剑！ “您打算组织军队，进攻摩根。”吴雍语气低沉道。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而言。”国王语气平静道，“我曾热切希望和你们的国家交好，但威尔格弗似乎从未这样想过。” “但这个决定无益于解决危机。陛下，我建议您调集军队镇守在北疆附近，那里平原开阔，适合弓箭手和骑兵发挥，而且有大量的卫镇和堡垒作为阵地使用。在摩根，您的军队将毫无优势。”吴雍道。 “如果您选择进攻，术士廷必然会提前启动他们的计划。不摧毁引导魔物的术式，您就会面对三方混战的困境，摧毁术式，下界魔物就会摆脱控制，最终依旧会突破国界线，从四面八方涌向安特利维奇。”于洛颖顾不得用“陛下”两字称呼，迫不及待地补充道。 “我们的决定轮不到摩根人来插手。按照你的意思，不管我们怎么做，魔物都会从大裂谷涌上来，对吗？”名为迈尔的男子恼怒地反问道，“如果一定要应战，我们更情愿让摩根先遭受苦难——他们应得的苦难，而不是放任那群畜生践踏我们的土地，打一场不确定的战斗。” 两人陷入沉默。正如男子所说，站在安特利维奇的角度来看，主动进攻无疑是优先级最高的选择——埃辛所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 ——必须让他接受我的提议。可是……要怎么办？ 吴雍陷入了思考的窘境，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况，没有想到会半路杀出个斯特洛韦尔来。 他突然感到有些无助，突然想要祈求帮助。可身为诸神，他要向谁祈求帮助呢？场外嘉宾吗？ ——场外嘉宾……？ 吴雍突然精神一振，一丝有些疯狂的想法冒入脑海。 “陛下。”吴雍稍稍眯起了眼，看向那位年轻的国王。 “如果我说，我的行动完全是遵从自然女神余安的意志呢？” 第177章 先祖长舟 艾纳尔睁大了眼，呼吸也因为惊骇而停顿了一秒。但那冰刀一般的雨点却又迫使他垂下眼帘，本能性地保护起脆弱的眼角膜。细长的视线中，他看到越来越多的幽绿色光晕向着北方之星号靠近。 那是一艘艘没有实体的幽灵船。修长的船身仿佛凶猛的远海巨鲨，以无畏之姿刺破长浪。船头的位置高高凸起，在首端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动物：巨龙、狂蟒、野马、盘羊……恍若万千生灵的舞会，在暴雨中踏着激烈的舞步。 船的中央，高大的桅杆撑起片片幽光。无论狂风怎么吹打，那些虚无的风帆都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只是向着既定的方向前行，如同被一阵同样虚无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风鼓动着一样。 那是些仅存在于油画和书籍上的古老船只。它们本应葬送在深海当中，在长久的岁月中化为腐朽。它们本应在星空中二度扬帆，与亡者一同守望着后人。 可是，它们却行驶在了生者的海洋上。 一时间，艾纳尔竟产生了一种时空交错的虚晃感。他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回到那个摩根依旧拥有海洋，征服海洋的时代。 “真是活见鬼了……”船长看着由远及近的幽灵船，用一种不太真实的语气叹道，“风暴、未知生物的袭击……这次又是什么？” “这是摩根长舟……的幻影。”艾纳尔将手搭在额前，呢喃道。 “摩……”船长哑口无言。 “船长！”舵手的声音从驾驶台上传来，“右舷也出现了不明物体！” “保持航向！划桨手全速前进！摆脱不明物体！”船长迅速从惊诧中恢复过来，当机立断道。 “等一下！”艾纳尔抓住船长的肩膀，“那些长舟……好像在改变方向。” 船长和艾纳尔一同将视线投向左舷外的幽灵船。只见那些船只在距离北方之星号大约50米时，突然降低了速度，同时调转风帆向左偏转，逐渐和商船趋于平行。 艾纳尔鼓起勇气，缓慢地向着舷边移动，将身体稳固地靠在栏杆上，伸头向外眺望。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看清幽灵船的细节，以及船上的—— 幽灵。 那是些同样泛着幽绿色光芒的人影。他们身披古老款式的战甲，头戴嵌有鹿角或牛角的铁盔，将虬长盘杂的胡须绑上花式绳结，又在末端坠以祈求平安的橡木球。他们的眼中并任何神色，仿佛是被海洋抹去了全部的生气一般，只有无尽幽邃的绿色填补眼白。 尽管如此，但艾纳尔从那些幽灵的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敌意和杀气。那些幽灵的出现绝非偶然，但他们并非怀着恶意而来。 起码艾纳尔有这样的感觉。 艾纳尔将目光锁定在其中的一只长舟上，发现正有一个幽灵面朝自己这边。虽然不太看得清对方的表情，但他确定对方能够接收到自己的消息。 艾纳尔沉下心思，将右手举过头顶，同时，手掌攥成拳头，手心对准自己。接着，他向前伸出手臂，顺带舒展开五指，比向了那个幽灵。 艾纳尔紧张地凝望着那一头，只见那个幽灵缓缓抬起了手，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他们在……回应你？”船长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是的。”艾纳尔有些抖擞地说道，“这是摩根表达友好的手势，曾经被广泛用在航海中。尽管如今的摩根人已经不再深入海洋，但这套手势还是被保留了下来——任何一个摩根人都懂得它的意思，无论是现在的人，还是我们的先辈。” “……”船长陷入沉默，一小段时间的思量后，朝着水手们下达了新的指令： “划桨手！停止划桨！等待目标接近！” 命令传达，船只在风暴中停下了最后的动力。 “我真是疯了，竟然把希望寄托在死者身上……”船长叹道，“这一趟回去，我会被多少人笑话呢？” “如果真的能回去，你将成为一个海上传奇，如果回不去的话……”艾纳尔笑了笑，“起码你不会再听到那些笑话了。” 船长回过头来，竟稀罕地露出了一个笑脸。 “先生，或许你应该考虑来北方之星号工作。” “不了，正如你所说，大海和陆地完全不同。” 呜—— 就像是为了提醒船上的众人一样，幽灵船上再次响起号角声。 只见那些船只逐渐靠近，同时调整好角度，和北方之星号保持好相同的航向。船上的幽灵们将覆即半身的巨大圆盾固定在船侧，撑起长桨挑弄水花。 长舟开始向前移动，以锥形的阵列护卫在北方之星号的周围。为首的长舟行驶在最前方，稍稍偏斜了一点角度，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这是在让我们跟着他们！”艾纳尔道。 船长点了点头，挥手大呼，“划桨手，起桨！跟随我们的摩根朋友们！” 北方之星号再次行动起来。狂风和暴雨不再是险阻，反而成了一场别致的送行，让人们变得愈发激昂。水手们从慌乱中恢复过来，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追随着幽灵船的方向而去。 不知又在雨中行驶了多久，暴风以可见的速度变小。漫天阴霾也逐渐稀薄，直到几丝金光划破乌云，一点点驱散令人绝望的昏沉。 风量已经下降到足以扬帆的强度，而逐渐退却的云雾让北方之星号重新收复了视野。 呜—— 最后的号声响起，幽灵船的阵型打散开来，各自远离北方之星号而去，重新消失在身后的暴雨之中。他们的离场就如同他们的到来一样，不知来路，不知去处。 “你知道吗？我曾经见识过一艘幽灵船，一艘藏在灰雾中的，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幽灵船。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船长目送着长舟离去的方向，说道，“我其实并不像船员们想象得那么镇定，但我必须这样表现出来……可我得承认，那些摩根的幽灵船并没有让我感到害怕。” “他们是我们的先祖，架着古老的长舟而来。他们比现在的我们更懂得表现善意。”艾纳尔有些恍惚地答道，“摩根人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想要让世界明白自己的友善和热情，但世界却只记住了我们的暴躁和鲁莽。或许这个……也是战争的原因之一吧。” 第178章 元帅的决定 最让亚瑟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明白，就算没有自己的游说，父亲也会果断选择调集兵力，抵御摩根的进攻。 毕竟，这么做不是为了亚瑟，而是为了安特利维奇。他的父亲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亚瑟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没法说服父亲镇守边疆，放弃主动出击。 “父亲，”亚瑟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迎上对方那双严酷的双眸，“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你是想告诉我，你在教会的这几年，还学会了指挥军队的本事？”雷德拉元帅用丝绢擦拭着剑刃，头也不抬地问道。 “不……” “那就给我安安静静地坐下，你今晚已经做了太多出格的事情了，亚瑟。”雷德拉元帅一边说着，一边将家传宝剑挂回了壁炉上。 亚瑟紧咬嘴唇，她感觉到了兄弟姐妹们的目光。那些目光是轻蔑与不解的目光。 对一个斯特洛韦尔来说，违背家族意志本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但只有亚瑟知道，这是必须要去做到的事情。 ——为了奥古斯都大人和西明诸神…… “父亲，叔叔的信中是否向您提及了摩根第一边戍团的事情？” “提到过。威廉还为你们安排了一只船队，去把摩根的军队运到我们的土地上，不是吗？”雷德拉元帅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您就没有一点担心吗？” “担心什么？” “政治压力。叔叔已经承诺向第一边戍团和驻扎地的村民提供庇护，他们也会协助安特利维奇的军队共同作战。” 仿佛是凭空抓住了一些底气，亚瑟的语气逐渐变得有力起来，“您觉得如果边戍团知道了您的策略，还会选择帮助您吗？到时候您要怎么办？屠杀友军和无辜的村民们？”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雷德拉元帅发出一声轻笑。 “我的傻女儿。你总是这样，以为自己比别人想的更多，以为自己……不一样。” 说到不一样的时候，元帅的眼中闪过了明显的异样。他面向窗口的方向，将手背在身后，继续道： “我们斯特洛韦尔自古就是王国最重要的家族，捍卫北方的利斧。我们是英雄，但英雄总是需要有人帮他做些脏活累活。” “父亲……你……” 雷德拉元帅回过头来，烛光将他的一半脸面掩藏在阴影中，勾勒出消瘦而阴森的轮廓。 “你说的那些边戍团的人，不可能踏上我们的土地的。那支商队大概正往近冬港去吧。不出两天，它们的商船就会葬送在危途之海的海底了。” 亚瑟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甚至将一支水晶酒杯震落在地。 “这一次你又买下了谁的忠诚？海盗？走私犯？还是别国的舰队？” 元帅的嘴角带起一丝微妙的弧度，只是吐出了两个字： “娜迦。” “什……！？” 亚瑟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无以对父亲的话做出响应。许久后，她才断断续续地组织起语言： “不……怎么会……深海四国都和我们签订了协议……不可能干涉政治……危途之海……北方海域……” 亚瑟突然意识到了父亲所的帮手究竟是谁—— “深涡女神……” 雷德拉元帅缓步踱回长桌前，微微抬起自己的银杯。最靠近他的人赶快拿来酒壶，为元帅满上一杯葡萄酒。 “是的，深涡女神，深海四国中最难以捉摸的一位统治者。但我们却达成了一个很美满的协议。由她的军队负责解决那支商队，不需要脏了我们的手。相应的，我们也要满足她的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亚瑟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你知道吗？深涡女神最后的正统继承人死了——是被刺杀的。” 雷德拉元帅饮了一口酒，继续道： “她的子嗣接二连三的死去，而娜迦一旦过了生育年龄，就无法再诞生后代。所幸，还有一个拥有女神血脉的人活着。” “……！”亚瑟心头猛地一颤，表情随之失控。 ——蒙多拉尔。 “亚瑟，我的女儿，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事情，是因为我仍旧把你当成是一个斯特洛韦尔。尽管你做出了那么多让家族蒙羞的事情，但血脉不会说谎，也无法改变。” 雷德拉元帅将杯子放回到桌子上，留下了半杯未尽的酒。 “我听说你在诺特兰学到了不少有用的法术，安吉亚斯的军队正好缺一名术士长，等他们抵达了马尔斯塔德，我就把你安排进去。” “……请原谅我无法从命，父亲。感谢您的接待。”亚瑟僵硬地一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蒙多拉尔，必须找到蒙多拉尔，然后……带他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雷德拉元帅提高音量道，“你什么也改变不了，亚瑟。战争已经打响了。” “是的……战争已经打响了。”亚瑟沉重地重复道，“但首先打响的，是人类和下界的战争，而非人类之间的。至于摩根王和术士廷的恶行，总会有所报应的。恕我先告退了，父亲。” 亚瑟正准备拉动门栓，却发现大门被先一步推了开来。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士从外面闯入，在亚瑟有所反应之前，迅速将她的胳膊钳在了身后。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亚瑟愤怒地大喊道，不断扭动着自己的胳膊。但力量的压制让她毫无挣脱的办法。 “亚瑟，你觉得我的语气是在和你平等地商量些什么吗？”雷德拉元帅冷眼看着被迫跪倒在地的亚瑟，“懂得事理的顺从、不可违背的权威、斯特洛韦尔家族的荣耀……你已经忘记了太多事情。我本来以为，你还留有起码一点点的耻辱感。” 元帅轻轻一挥手，下达了晚宴的最后的命令： “把她带下去，和蒙多拉尔关在一起。通知信使长，派一只信鸦到赫尔姆加德魔法学院，请一位高级术士来，补充安吉亚斯军队的术士长职位。” 第179章 角色扮演 国王身旁的男子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表情也出现了短暂的抽搐。 “……你说余安女神？”国王微微皱起眉毛道，“你说……你的行动遵从余安女神的意志？” “是的。”吴雍点头道。 “我对诸神怀有崇高的敬畏感。”国王以严肃的语气道，“但诸神已去，就连十二教宗都不敢妄言自己代行诸神的旨意。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摩根人？” “是的，我明白。”吴雍以一个隐蔽的姿势捏了捏掌心，一方面提醒自己保持镇定，一方面确认伊格纳尔的状态。 轻微的痒意，但并没有那种火焰灼烧的刺痛感，黑色的山羊似乎很平静。这也就意味着，伊格纳尔并不觉得当下的情形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 ——伊格纳尔，对方好歹也是安特利维奇的国王呀…… “陛下，”于洛颖接续着吴雍的话头道“您是否知道，最近正有许多教会的人在宣传余安圣火重燃的消息？” “多少听到过一些。”国王敲了一下王座的扶手道。 “那您……” “诸神消失的十七年来，诺特兰曾经多次对外宣布过相似的消息，找到了潘格瑞阿的线索、发现了凯西瑞的下落，甚至是有关诸神首座的消息。”不给于洛颖追问的机会，国王身旁的男子抢话道，“但每一次都被证明是谎言，全都是教会精心编织的谎言。” 吴雍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个男子的身上。他穿着一袭湖蓝色的华美罩衫，胸前佩戴着镶金的吊坠。坠子中央是一块鹅蛋形的宝石——那块宝石让吴雍有些眼熟。 面对诸神的话题时，对方并不像国王那样谨慎，反倒是有一种不以为意的态度。这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了亚瑟和他的父亲——雷德拉.斯特洛韦尔。亚瑟早年离家出走，在诺特兰庇护地加入了西明教会，而根据奈尔维茨官员们的态度来看，亚瑟和雷德拉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好。 ——或许斯特洛韦尔一家都不是很敬神？ 吴雍不禁想到，突然有点想小小地“调戏”一下这位年轻的斯特洛韦尔。 “我记得您是……迈尔.斯特洛韦尔先生，对吗？”吴雍回忆着国王称呼对方的方式，说道。 “注意你的言辞，平民，在安特利维奇，称呼贵族要用‘大人’。”迈尔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不悦。 吴雍只是微微点头一笑，并没有纠正自己的说法，而是接着道：“您似乎认为这次教会的行动，也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如果诸神真的已经归来，那我们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哪需要教会的人来告诉我们？”迈尔回答道。 “您似乎误会了什么，领主、大人、老爷……诸神面前一律平等，不会因为政治地位的差距而决定向谁来传达神谕。”吴雍学着传教士的那套神棍说辞道。 “你的意思是，诸神宁愿把神谕托付给你，而不是更有资格的人？”迈尔的脸上带着不加掩盖的轻蔑。 ——其实我就是你嘴中的诸神…… 吴雍在内心里吐槽道。 吴雍无视了对方的质问，看似随口地问道：“我注意到您的胸口有一块好看的吊坠，似乎是用来做护身符用的？这上面的石头是什么材质的？” “与你有什么关系，摩根人？”迈尔显然对吴雍的发言感到困惑，一脸厌烦地说。 “啊，我知道了，是魔引石。”吴雍自问自答道，朝于洛颖投去一个狡黠的眼神。 于洛颖先是不解地颦了下眉，随即意识到了吴雍的意思。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纠结的神情，但还是决定相信吴雍的判断。 “身为凡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其他人更有资格得到诸神的眷顾。” 吴雍继续着自己的神棍发言，将双手握在胸前，摆出一副祈祷的模样。 “但余安女神依旧选择了这样的我。如今，我带着女神的意志而来，势必要完成自己的使命。请允许我向陛下和迈尔先生您展示一下女神的力量吧。” 于洛颖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配合起吴雍的表演。她按照术士老师教给她的方法，调整好呼吸，调动起灵感，准备将被抑制的魔力释放出来。 ——只需要放出来一点点就好，拜托了，只需要一点点…… 于洛颖如此说着，谨慎地打开了魔力之源的阀门。但毕竟是第一次主动暴露自己的魔力，似乎—— 没有太控制好。 啪——！！！ 就在于洛颖释放魔力的一瞬间，迈尔胸口的魔引石唐突地炸裂开来。破片四散而飞，在伤到迈尔之前便化为了粉末。 迈尔发出了一声有失风度的惨叫，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脸蛋，整个肩部缩成一团。 等到动静彻底消失，迈尔才缓缓地撤开自己的手。他在脸上摸索了不下十遍后，方才确认魔引石并没有伤到自己。 他的表情由最初的惊恐变成了羞耻，又由羞耻成了狂怒。 “邪术！这是邪术！”迈尔指着吴雍尖叫道，“他们不是什么教会的人，他们是恶魔的崇拜者！卫兵！保护陛下！！！” 早已伺机而动的卫兵迅速拔出长剑，朝着吴雍和于洛颖冲来。 “恶魔的崇拜者？”吴雍的嘴角向上一咧，“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大声命令道： “火墙！” 伊格纳尔迅速作出了反应。黑色的灼焰从掌心呼啸而出，在吴雍和于洛颖的周围砌起了一道火焰之壁。 接着，他从贮藏之地中抽出一根备用的魔杖，交给了于洛颖。 “注意一下周围！” “明白！” 做完这一切后，吴雍尽力将外界的干扰排除在外，净空自己的心思。 他准备尝试一件有些困难的事情。 当初在和莫德迪克对峙的时候，吴雍单凭呼唤就将那个神秘的女人叫了出来。种种迹象表明，那个“神秘女性npc“应该是某位神明——至于是不是西明十二主神，目前还不得而知。 吴雍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或许那种奇妙的交流方式可以用来和其他神明建立联系。 ——或许……可以用来联系上余安。 吴雍在脑海中想象出一片虚无之境，将心思嵌入这片虚无之中，开始呼唤起自然女神的名字。 ——余安。 ——余安。 ——余安。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中，虚无似乎开始变得明朗。并非大脑控制的景象自行浮现，他好像看到了一片云中花园，少女的身姿在其中摇曳，如同春风中的芬芳。 接着，一道令人熟悉的声音响起： “奥古斯都？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180章 来自风平浪静的海面 艾纳尔望着身后逐渐变远的风暴区，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北方之星号的船员们似乎也沉浸在这场奇遇当中，只能以一副略显茫然的表情面对眼前的风平浪静。 异常的风暴、未知的海洋生物、摩根的幽灵船……要是放在码头的小酒馆里，这样的奇遇绝对可以成为经久不衰的谈资，甚至可以当作是资质的证明。 毕竟，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机会和死亡擦肩而过呢？ 船长命令水手们在一片安全的海域下了锚，等待着其他的船只。见危险已经解除，芬恩便领着安妮卡走出了甲板。 “大叔，大叔！”安妮卡一上来，就迫不及待地抓住艾纳尔的袖子，左摇右晃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快点告诉我，我在底下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嘛……说来话长。”艾纳尔有些无奈地被安妮卡摇晃着，“反正，我们是被一些友善的幽灵给救了。” “幽灵？”安妮卡睁大了眼，“在悼念者的时候，有一个触灵者姐姐告诉我，幽灵和亡灵不一样，是可以被看到的。所以你们看到了？他们是什么样子的？真的是在发光吗？他们是穿着白衣服的吗？他们怎么帮助你的？” 安妮卡抛出了一系列的问题，让艾纳尔突然有些头大。 “呃……这些问题我们回来再聊。对了，你有受伤吗？老芬恩有保护好你吗？” “咳——” 不知为何，芬恩突然将脸扭到一边，有些做作地咳了一声。 安妮卡看了一眼芬恩，表情认真道：“老芬恩一开始就昏过去了，船摇晃起来的时候，他撞到了房间的木板。我把他绑在了床柱上，这样他就不会滑走了。” 艾纳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才发现芬恩的额头上绑着一圈厚厚的绷带。 “我还帮老芬恩包扎了一下，这是我以前在悼念者学到的。”安妮卡补充道。 “做的好，小妮子！”艾纳尔愉快地说道，就好像是自家女儿做了一件令人自豪的事情一样。 “是啊，你做得很好，安妮卡。”芬恩的表情像是嚼了一颗坏掉的果子一样，“我得承认，这是我的失误……你知道，我的膝盖受过伤，当时我没有站稳……” “我的好先生们，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正当这时，一个声音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只见商队的负责人莫尔斯.卡特从下层客舱中现身，满脸精疲力竭道：“我们仍然在危途之海上，而那些该死的娜迦仍旧可能重新发起攻击。”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袭击我们的东西是娜迦？”艾纳尔抱起双臂问道。 “还能是什么！”莫尔斯大叫道，一小撮湿漉漉的头发滑到了额前，“没有巨型乌贼，没有碣石鲸，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剧毒水母，这片鸟不拉屎的海域什么都没有，只有娜迦才会到这里来！” ——毫无逻辑可言啊…… 艾纳尔不禁暗想。看来这位卡特家的少爷还没有从风暴中缓过劲来。 “大人，我认为我们已经脱离危险了，起码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娜迦的踪影。”船长从驾驶台上走下来，对着莫尔斯欠身道。 “不，‘风险处处都在，它能带来金子，也能带来毁灭’，这是我们家族流传的箴言。”莫尔斯揉着鼻梁骨，有些疲惫道，“我当时真的不应该接这趟生意的，这下可好，还不知道其他船能不能平安出来……” “莫尔斯先生，我能理解你的苦闷，但俗话说得好，‘你不是倒霉地遇到了灾难，而是幸运地从灾难中活了下来’。”芬恩在一旁安慰道。 “不，你没法理解的，这又不是你的船……”莫尔斯有些苦闷地嘀咕着。 “船长！”主桅杆的瞭望台上，水手那嘹亮的呼声响起，“有船从风暴区里驶出来了！” 这个消息让莫尔斯立马振奋了起来，他三两步地跨上了阶梯，朝着后甲板跑去。 “是银杉号，左翼的排头船!进入风暴区之前，有好多船都跟着它!”莫尔斯兴奋地大叫道，朝着逐渐脱离风暴的银杉号挥舞着双手。 果不其然，银杉号之后，更多船只从灰雾中现身。脱离了风暴的船只再度扬起风帆，高高挂起的三角旗标识出了各自的身份。 人们紧张凝望着风暴区的方向，怀着某种仪式感迎接由远及近的船只。当第二十一艘船出现在视野中时，水手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嗯……有六艘船体有轻微损伤，其中两艘副桅杆断裂。”莫尔斯充分表现出商人的精明和严苛，放眼评估着船队的受损情况，“虽然是能够接受的损失，但我们恐怕要多收取一些费用了，汉诺森先生。” “这种事去和我们军团长讲吧，钱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艾纳尔摆了摆手道，“至于现在，该继续上路了。” 。 。 。 科莫山西南角，冰封的海岸线。 船队在近海处抛了锚，水手们放下近百只小舟，朝海岸处前进。艾纳尔坐在其中一只小舟上，满心期待地望着前方。风平浪静的尽头，正有乌压压的人群等候在那里。 还没有完全抵达岸边，艾纳尔便一眼从人群中认出了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纯白板甲的壮实男人，宽阔的肩膀上，正有灰色的披风耸动。 待到小舟触岸，艾纳尔翻身跳过船板，径直朝着男人走去。男人也向着这边走来，眼眉间逐渐绽开笑意。 “弗里德曼！”艾纳尔高呼着对方的名字，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怎么样，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团里是不是冷清了许多？” “当然，大家都很想你。尤其是贝维塔，这几天操练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弗里德曼含笑道——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有些僵硬，但心思却是坦诚的，“我相信你有很多事情要告诉我们吧。” “是啊，很多事情。”艾纳尔正色道，“当然了，去安特利维奇的路上，我们有的是时间聊。” 第181章 第二天的黎明 两名卫兵押送着亚瑟进入塔楼，沿着石砖楼梯拾级而上。 略显逼仄的螺旋空间不断向上，不待一把火烛消失在身后，新的火烛便又出现在眼前。墙面映出的身影被扭曲得窄长，摇摇晃晃地如同是潜鬼一样，只是多了些人样罢了。 这座塔楼坐落在马尔斯塔德堡的东南角，除了家庭居住所用的那座楼以外，没有比它更高的了。它曾经是专供访客临时住宿用的，却在亚瑟出生之前却遭遇了一场离奇的大火。那场大火带走了五位访客的性命，那是一个有名望北方领主和他的家人们。除此之外，还将楼顶的房间烧得一干二净。 虽然塔楼在那之后得到了重建，但考虑到“不吉祥的寓意”，顶层的房间就此空置了下来，不再作为客房使用，成为了一间配套齐全但无人居住的备用房。 但这里并不是完全没人住过。 在亚瑟还小的时候，她曾犯下了一件“严重的错误”。至于那是什么事情，亚瑟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父亲将她丢到这间房子里，让她独自一人在漫漫长夜中反省。 亚瑟害怕来到这里，对于尚且年幼的她来说，那些数不尽的阶梯像是永远也走不完一样，让人身陷无尽循环的怪圈。而那些挂在墙壁上的火烛，那些明明无风却在摇曳的火烛，更是让她不寒而栗。 但最让她害怕的，还是那个位于顶楼的房间。 那个晚上，她在那里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听到了女人的厉声尖叫，听到了男人拼命拍打被反锁的房门，大声呼喊“救命”。无论她怎么捂着耳朵，那声音都会直接钻入她的脑海，冲击着她的神经。 那是些没有实体的存在，是来自过去的声音。当人的灵体无以纠缠成亡灵的时候，他们意念的碎片就会像这样存留下来，再被那些高灵感的人类所捕捉到。 那时候，蒙多拉尔还没有来到她们家，她还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她只能躲在被窝里啜泣，等到那些声音慢慢消散后，再精疲力竭地睡去。 她从未像当时那样期待第二天的黎明，当他的父亲打开被反锁的房门，一脸严酷地看着被吵醒的她时，亚瑟心中竟涌出了一种莫名的感激和温情。 但亚瑟清楚，那只是得到解脱的错觉——她从未对父亲产生过那样的情感。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踏上塔楼的阶梯，亚瑟感受到一种时间与空间的双重错乱感。楼梯并非是永无止尽，墙上的火光也只是正常摇摆。顶楼的房间依旧在等着她，只是，这次有蒙多拉尔相伴。 ——绝不能……让他们带走蒙多拉尔。 亚瑟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当脚步踏过最后一级阶梯，记忆中的大门出现在了眼前。亚瑟突然感到呼吸急促，昨日的不堪回忆再度涌上心头。 她强行平复了心情，果敢地踏入门中。两名卫兵程式化地躬了下身，将门反锁起来，静静地看守在门外。 亚瑟背靠大门，看向自己的前方。蒙多拉尔正站在木桌旁，双手握在身前，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 “亚瑟，对不起，我……我辜负了你……” “不，蒙多拉尔，你谁都没有辜负。”亚瑟迎上前去，扑到蒙多拉尔的怀中，感受着熟悉的温度。 蒙多拉尔犹豫了一下，用自己的手环住了亚瑟的身体。他们就这样抱着彼此，许久没有说话。 “亚瑟……我们或许该谈谈。”漫长的拥抱后，蒙多拉尔率先打破沉默。 亚瑟有些不情愿地站回身，端望着蒙多拉尔，“在这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被那些卫兵抓住的？” 蒙多拉尔的脸皱了起来，有些气馁道，“他们拿着我母亲的信物，那是象征娜迦统治权的神器，足以压制所有比她低等的血脉。那个东西……压制了我的力量，我使不出一点力气来……我……我很抱歉。” “深涡女神……”亚瑟沉吟道，“为了把你带回去，居然会把这种东西交给父亲……” “娜迦无法离开海洋，只能借助人类的帮助。我以为自己早就是个弃子了，结果……还是要被她掌控着。”蒙多拉尔紧握拳头，脸色愈加沉郁。 “没事的，你不会被他们带走的。等吴雍回来了，我们一定能被放出来。吴雍……首座大人一定能说服国王的，一定。”亚瑟握住对方的手道，“对了！我会去向首座大人请求，请求他命令深涡女神放弃你。到时候，我们……” “亚瑟，”蒙多拉尔制止住愈加激动的亚瑟，脸上带着忧伤的微笑，“我的母亲是海洋的异神，她从来没有对西明诸神报以完全的忠诚。对于娜迦来说，血脉高于一切，只要她还活着，就永远不会放弃寻找继承人的。” “怎么会……”亚瑟的手徒然落下，表情茫然。 “亚瑟，听我说。”蒙多拉尔抱住对方的肩膀，“我可能要回一趟深海国度，去见一见我的母亲。我会去说服她，我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的。继承人的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不，我不会让你走的。”亚瑟凝望着蒙多拉尔的眼眸，果断地说道。 “亚瑟……” “我说过了，我不会让你走的。”亚瑟将一根手指按在蒙多拉尔的嘴唇上，以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你是我的。” 接着，她轻轻拉起蒙多拉尔的指尖，将他带离桌边，拉到了床头。 “亚瑟……？” “嘘……” 亚瑟将蒙多拉尔推到床上，自己则骑在了他的身上。 “你以前想过这种事情，对吗？”亚瑟慢慢解去衣扣，袒露真实，“你瞒不过我的。我们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刚把你带到家里来，你还记得你的第一个眼神是看的哪里吗？” 亚瑟发出一阵轻吟的笑声…… “十三岁的时候，父亲为了接待贵客，要我们换上一身新礼服。我换衣服的时候你就在门外，表面说是要帮我看门，实际正从半掩的门缝往里面偷窥对吗？我的灵感可不止能看到亡灵。” 亚瑟的表情温润如水…… “还有……” “亚瑟。”蒙多拉尔拽住亚瑟的胳膊，把她的脸拉到自己的眼前，“不用说了。” 唇与唇的贴合中，海的咸湿与陆的甜腻相触。紧接着，是…… 一波又一波的翻浪中，她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听到了女人的厉声尖叫，听到了男人拼命拍打被反锁的房门，大声呼喊“救命”…… 但这一次，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可以随着那挥之不去的余音尽情出声，用单纯的音调叙说自己的无助、忧虑与快意。 她丝毫没有压抑自己的音量，那声音可以被门外的卫兵听到，可以被曾严格看管她的女仆长听到。甚至，如果可以的话，能够被她的父亲本人听到…… 浪潮之后，海阔天空。太阳斜入海平线以下，最后的拥吻后，是昏沉的夜晚。 。 。 。 蒙多拉尔轻轻地从床上坐起来，慢慢抽离紧紧拉着自己的手，摸了摸脖子上还留着痛意的抓痕。 他的身边，亚瑟正在熟睡，浅浅的鼻息间似有茉莉的清香。 他端望着那副可爱的睡颜，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在对方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后，蒙多拉尔重新穿好自己的衣服，缓缓踱向门前。 几声轻轻的叩击后，木门从外面打了开来。卫兵仓促地望了一眼床的方向，随后立马收回了目光。 “带我去见雷德拉大人。”蒙多拉尔低声说道，“告诉他，我愿意回深海国度，而且现在就可以出发。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 。 。 门闩拉动的声音唤起了亚瑟，黎明之光已从窗口射入，映亮了整个房间。 亚瑟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看到父亲从门外走进来。那个男人的脸上挂着一丝令人厌恶的微笑，仿佛刚刚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一样。 亚瑟将被子拉到胸前，却发现身旁的床铺空空如也。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的微笑，倏然明白了什么。 “蒙多拉尔已经走了，他主动提出要回深海国度。”那个男人有些惬意地说道。 亚瑟的心脏瞬间落入深渊，最后一丝温热也被寒冷所侵覆。 那一天，她从未像此时这样厌恶第二天的黎明。 第182章 神树云椿 ——卧槽！还真的可以！ 这是吴雍内心所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什么？你在说什么？卧……卧槽？”余安的声音再度从脑海中传来，虽然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已经自动脑补出了少女脸上的疑惑。 ——卧槽！心里面想的事情居然可以直接被对方知道！ 吴雍情不自禁地冒出了第二个想法。 “所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啦！！！”余安有些生气道。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学会用这个时髦的新功能，有点不习惯…… 吴雍一边在内心里道歉道，一边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刚学会？”余安的语气中有明显的讶异，“对哦，差点忘了你失忆了。” ——嗯嗯，就是这样。 吴雍点头道，似乎觉得代入感越来越强了。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我正在照看我的花园，结果就听到了你的呼唤……” ——呃，简单来说…… 吴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余安，由于是在大脑中直接想象出的话语，所以语速也提高了好几倍。不得不说，以这种方式传达信息实在是一种非常高效的手段。 “说了那么多废话，其实就是想借助我的力量，吓一吓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类，对吗？”听完吴雍的‘感想’后，余安如此总结道。 ——没错，女神大人所言极是。 “唉……”余安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颇有些狠子不成器的感觉，“奥古斯都，你有没有想过直接以自己的名义来威慑那些人类？爱丽希丝就在你身边吧？凭借她的魔力，你应该有很多方法可以展示实力。” ——确实有想过，但目前只有你的圣火被重新点燃了，教会也在极力宣传这件事情，打着你的名号更有说服力一些。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唔……虽然气质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你还和当初一样理性，我也……我也很喜欢你的这种理性。” 说到“喜欢”两字的时候，余安刻意加快了语速。 “但你知道吗？有时候，过度的理性其实是一种懦弱。” ——想不到你还会说出这种有哲理的话。 吴雍在内心里吐槽道，全然忘记了心里面的话都会被对方听到。 “你什么意思啊！又不是只有赛琉丝才能讲出那些大道理，我也可以的！”吴雍自动脑补出了余安那张气鼓鼓的脸蛋。 ——真是抱歉…… “唉，算了。”余安又叹了口气，“你应该也知道吧，法术是需要媒介的，我可没法从这里向你那边施法。不过，倒是有一样东西可以帮助到你，而且就在贮藏之地里。” ——嗯？是什么？ “云椿的种子。” 余安的话让吴雍一惊。所谓的云椿，是一种生长在神界的树木。这种树有一种奇妙的特性，只要用神界的水浇湿它的种子，就会立马生根发芽，由于各方面的特性都优于普通植物，所以常被诸神用来打造神界的建筑。 诸神曾在地界试种了一些云椿，但这种水土不服的神界植物仅仅存活了几天就完全枯萎了。吴雍听说，摩根的一些富人花大价钱买来了云椿的树枝，用最高级的防腐技术加以保存，当作传家宝来代代相传。 ——是个好主意，可是，哪里来的水浇种子？ “你是笨蛋吗！？水源不就在你身边吗？”余安突然怒斥道，“只要是魔力富集度高的水都可以，用爱丽希丝的口……口水啊！” 吴雍突然恍然大悟，扭头看着一脸困惑的于洛颖。 “于洛颖，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什……什么事？”于洛颖内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却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虽然这么说有些变态，但我可能又会需要你的口水了。”吴雍一脸严肃地说出了自己的变态发言。 “果然……”于洛颖吐了一口气，“明白了，我准备好了。” ——就是这样，谢谢你了，余安。 “哼，以后这种小事自己解决，不要再来打扰我了。”余安轻哼了一身，犹犹豫豫地又补充道，“但如果有什么涉及到族人的大事，还是可以找我商量的……” ——明白了，以后也要多打扰啦，余安小姑娘。 脑海中传出一声轻轻的吸气，但没了后续的话语。那片云海花园的意象也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吴雍调整回心思，一边在内心中尽力想象着从没见过的云椿树种，一边将手探入空中。 虚空的另一端，吴雍握住了一颗细小的豆状物体，自知抓对了东西，便将手从贮藏之地中撤了出来。 他打量了一眼手中的种子，从外观来看和普通树种并没有什么区别。 “于洛颖，吐到树种上。” 没有任何的质疑，于洛颖直接将一口饱含魔力的新鲜唾液送出。受到滋润的树种立马产生反应，蠕动着抽出新芽。 吴雍赶忙将它丢到地上，同时解除了黑焰火幕。 树种将根深深地扎下，坚硬的大理石阶梯被扩出一道道裂缝。扭摆之间，数以万计的木质丝线开始缠绕、扩大，构成树干与枝条。 接着，丝线在枝条的末端纠缠成一团团乱麻，并逐渐褪去木色，变得苍白。远远望去，就如同一片片悬挂在树间的云彩。 看到了这副景象，本应围上来的卫兵瞬间变得不知所措，睁着惊奇的眼睛观望身前的奇异之物。 “这是……云椿……？”国王的身旁，名为迈尔的男子表情震诧道。 ——认得就好。 “是的，仅存在于神界的传说植物，诸神华美宫殿的来源。单是折下一根细枝，就可媲美地界顶级的刺剑。它那云雾般的叶子更是强身健体的至绝秘药。” 吴雍以带着夸张色彩的传销风格解释道。 “这是余安女神赠予安特利维奇的礼物——国王陛下，你打算怎么做呢。” 国王的眼眸中带着一种谨重的色彩。他从王座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向云椿旁，轻轻将手搭在树干上。 “我说过，我对诸神怀有崇高的敬畏。如果这真是女神的礼物，我理应满怀感激地接受。” “同时，我也会接受你的意见，女神意志的代行者。” 第183章 高标准招待 吴雍扑倒在两米见方的宽敞床铺上，柔软厚实的棉绒床垫瞬间塌陷了他的意志，让睡意和疲惫感一齐袭上心头。 他强撑起精力，如同一只咸鱼一样翻了个身，面朝画满了装饰性壁画的天花板。那副壁画描绘的是一群在河中出浴的少女，少女们的身旁，鱼儿为之雀跃，独角兽静静地卧在河边，眼眉温柔地望着她们。 鲜艳的着色迷乱了视线，而那些半遮半掩、栩栩如生的身姿又让人为之倾慕。单是这一副壁画，恐怕就要耗费一个熟练画匠一整个月的时间了。 这里是赫尔姆加德最豪华的旅馆——不，与其称之为旅馆，倒不如说是专供富人享乐的豪华会所。鲜美的珍馐、丰富的娱乐、乃至是一些特殊服务，一应俱全。奢华程度比之摩根海姆的四季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本的话，这家“旅馆”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况且凭借吴雍带的那些钱，根本就不够他和于洛颖住一晚上。 不过，在接受了吴雍的提议，又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具体商量好各项事务后，托连恩国王欣然为他们安排了住处——就是现在的这家豪华会所。 而且—— 完！全！免！费！ 吴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恍然间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他自言自语道。 是的，这一切都太顺利了。虽然一开始确实遭到了国王的果断拒绝，从他和那个斯特洛韦尔的态度来看，也确实是毫无商量的余地。 但接下来，吴雍只是在他们面前示范了如何徒手种一棵云椿，国王就立刻回转了心意，话语和行动间丝毫没有称王者的那种保留式政治哲学。 话说七分留三分，这是吴雍从他父亲身上学到的为数不多的道理。无论是位处官场，还是身在商场，说话永远不要说满，要为自己留有余地。这种道理，煤老板懂得，诸神也懂得，身为一国之主也理应懂得。 但托连恩国王并没有，他直接坦然地接受了吴雍的说辞，就好像—— 之前的一切都是在演戏一样。 吴雍忽觉头顶的壁画有些眩目，转身看向房间的一侧。精雕细琢的胡桃木座椅旁，一套银锡茶具码在桌上，壶中是尚且温热的胡椒茶，据说是安特利维奇人引以为豪的特色饮品。 吴雍自小和父亲学喝茶，但这个奇葩的胡椒茶他是真的受不了，只喝了一口就呛得流起了眼泪。 想到这里，他忽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一些曾经的事情…… 咚咚—— 两声轻轻的叩门声将吴雍拉出了回忆，他蹬着脚从床上坐起，踱步到门边。 在这次之前，他已经听到了至少五次敲门，每一次打开门后，都会有不同的人站在自己房前。 那是些面容姣好的女孩，个个年轻貌美，身穿暴露的服装，粉嫩的嘴唇中说着些挑逗的话语，想要为房中的“大人”奉上最完美的服务。 作为一个正直而情色……青涩的未成年人，吴雍果断地拒绝了一个又一个风月女子，只是在关上门后难抑脸红心跳，只得强迫自己思考些别的事情。 一次又一次的叨扰后，他最终选择了放弃思考，索性扑倒在床上，对门外的声音不闻不问。 但这次不同。 那些女子的敲门有着技巧性的节奏，一起一落间仿佛都是在诱惑门中的客人。 而这次的敲门，只是两声轻巧的叩击，连贯而轻柔，毫无做作之感。就好像一个单纯善良的少女，怀着简单的心思，敲响简单的门。 对敲门声一通鉴赏后，吴雍坦然地打开了房门，而眼前，正站着意料中的人。 “晚上好。”于洛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丝质睡袍，将头发高高地盘在脑后。她的肌肤有着沐浴后独有的鲜亮色泽，仿佛是吹弹可破的果冻一样。 “哦……哦，晚上好。”吴雍对这罕见的形象颇为惊奇，一时间有些呆滞。 “我刚才去泡了这里的温泉，他们用了南方采来的海盐，还有很多好闻的香料，真的是——非常非常舒服呢。”于洛颖满脸写着“享受”二字，朝吴雍的房间内望了一眼，“我可以进去吗？” “当……当然可以！”吴雍颇为绅士地向着一旁让开，于洛颖朝他一笑，走进了房间中。 “嗯……”于洛颖将手背在身后，左顾右盼地观察着四周，“和我房间的布局很像，说实话，奢华的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吴雍默默地点了点头，以表赞同，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不过你那间应该是朝向另一个方向的吧？” “对呀。” “那还是有些不同的。” “咦？是什么？” 吴雍露出一个故作神秘的微笑，朝着房间内侧走去。 “跟我来。” 他将落地窗帘拉开，显露出后面的拱门。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拱门，站在了一个悬空的户外阳台上。 他们的身前，是一座精致的花园，灌木被修剪成方方正正的绿茵墙，围绕出颇具趣味性的迷宫。石砖堆砌的花圃遍布其中，在青苔与蕨草间植满了当季的植物。 花园的中央，是一座圆形喷泉广场，清冽的泉水从造型优雅的喷泉中涌出，再顺着地上的水渠流入四个方向的池子中。 “真的很漂亮，我开始后悔选了那边的房间了。”于洛颖不由地赞叹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很想去弗洛兰卡公国，看看传闻中的水舞园林，余安的那座云中花园我也很想去看看！” “以后有的是机会。”吴雍回应道，尽管他并不确定。 两人无言望着身前的花园，不再有话语。 “那个……吴雍……”许久后，于洛颖突然扭过了脸，开口道。 吴雍疑惑地看着对方，她的脸颊有些泛红，不知是因为刚泡完温泉的缘故，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感染。 “没……没什么……” 于洛颖慌忙地将目光移开，一对好看的眸子扑闪了起来，像是时隐时现的星辰，令人无限遐想。 吴雍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少女的表情似乎戳到了他心头的痒处，让他也有了些刚泡完温泉的感觉。 被某种潜在的情绪所牵引着，吴雍将手搭在于洛颖的肩头，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对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 就像是所有故事中注定会出现的情节一样，门头响起了新的敲门声。 ——艹。 第184章 神秘的礼物 三声有规律的敲击从门上响起，瞬间打消了原先的气氛。 吴雍迅速地收回了头，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 “那个……我去开一下门……”吴雍快步离开悬空阳台，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有些愤恨地攥了攥手，对那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既感到懊恼又有些庆幸。 如果没有任何的打扰，如果吴雍就这么在本能欲望的趋势下探出了脸，于洛颖究竟会作何反应？ ——她会……接受吗？ ——不，她一定会把我推开的。如果事态真的像这样发展的话，以后就很尴尬了…… 吴雍仓促地瞄了一眼门廊旁的镜子，发现自己的脸颊尚且留有一丝余红。他抹了把脸，迅速地平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伸手拔开了门闩。 只见一个身穿黑白侍者服的年轻男子正笔直地站在门外，双手中捧着一个窄长的皮革箱子，看起来颇像是用来装小提琴的那种琴盒。 “很抱歉打扰到您，请问您是吴雍大人吗？”侍者有礼地微躬身子，双眼坦诚地问道。 “是的，有什么事吗？”吴雍回道。 “大人，刚才有一位客人要我将这个转交给您，并让我告诉您，这是他为表谢意赠予您的礼物。”侍者说着，将双手向前托出，奉上那个皮革箱子。 “谢意？”吴雍被弄得有些懵。 ——是那个传教士？ 吴雍看向侍者手中的箱子，表面的花纹像是细胞一样紧密排列，让吴雍当即认出了那是什么皮革。 鳄鱼皮。 ——那个穷酸传教士应该买不起这种箱子吧…… “那个人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或者，他有什么面目特征？”吴雍发问道。 “很抱歉，那位客人把箱子交给我后就匆匆离去了，并没有留下什么信息。”侍者的脸上露出一丝歉意，“至于面目特征，我只记得他有一头披肩的灰发，瞳色也是淡淡的灰色。” ——披肩灰发？淡灰瞳孔？ 吴雍努力回想着自己所接触过的人，并没有想到什么符合特征的目标。 “我知道了，谢谢你。”吴雍接过箱子，下意识地道了声谢。 “这是我的荣幸，如果有其他事情需要我来为您效力，请随时告诉我。”侍者将身子躬成一个优雅的角度，一边后退着一边带上了门。 咣当—— 听到关门声后，于洛颖从阳台后走入。 “怎么了吗？” “嗯……有个人要侍者把这个箱子交给我，说是为了表达谢意。” 吴雍稍稍挪开茶具，将箱子平放在桌上，按下侧面的栓钮。 一声清脆的响动后，盖子向上弹开，显露出其内的物件。 那是一把做工堪称豪华的长剑，猩红色的剑刃如同是饱尝了鲜血一般，散发着某种迫人的气势。剑的护手是摩根常见的样式，只是加上了各种实用性不强的装饰和浮雕。至于剑的配重则被打造成了人头的形状，两颗红宝石当作眼珠，略微倾斜的眉毛饱含凛然之感。 “……嗯？” 吴雍突然觉得这把剑有些熟悉，他将手探入贮藏之地，取出了平板电脑。 唤醒屏幕后，他将词条定位在“武器”大类下，设置预览模式为缩略图显示，一件一件地往下翻动着。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件武器的缩略图上。 完-全-一-致。 “这是……戍国死士。”吴雍吐了口气道。 “戍国死士？”于洛颖疑惑地看着吴雍。 “没错，这是历代白石骑士团团长所持有的武器，从设定上来看是……七级。” 七级，也就是至宝级武器，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已经是非常高的等级了。 “可是……凯恩斯先生并没有和我们提过这把武器。现在狐狸取代了团长的位置，这把武器也应该被留在白石钟塔才对……”于洛颖思索道，“究竟是谁把它拿出来，又把它带给你的？” 吴雍陷入沉默，脑中如同一团乱麻。 “这把武器平常是不会拿出来用的，它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作为死灵法术的载体——也就是法器来使用。” “死灵法术……”于洛颖稍稍将平板电脑偏到自己这边来，仔细地着上面的文字。 这把“戍国死士”是在上一次摩安战争结束后锻造而成的。当时，摩根的术士们捕捉了残存在战场上的魂魄，将其禁锢在尸体中，并在剑中封存了一个（对人类来说）及其强大的法术，六阶死灵法术——亡者号令。 这个法术可以唤起那些埋葬在边疆的战死将士，让他们作为活死人而战，以毫不倦怠的姿态投入下一场可能的战争中去。这是早先的摩根王所留下的，及其肮脏的秘密武器。 吴雍突然想起去往安特拉加岭时所遭遇的迷雾，据亚瑟所说，迷雾中的亡灵正是在那场战争中战死的第七军团。 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在谈及如何解放那些亡灵的魂魄时，艾纳尔告诉他，自己知道方法。 摩安战争，安特拉加岭的亡灵，戍国死士，一时间，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了一起。 他突然有些懊悔，自己居然会忘记了这么重要的设定。 “虽然我对这把剑的来源很感兴趣，但现在，我对它的用途更感兴趣。” 吴雍说着，将箱子盖了起来。 “戍国死士只会被拉森家族的血脉驱动，而姓拉森的，不止有凯恩斯和狐狸两人。” “你的意思是……要把它交给弗里德曼军团长？”于洛颖问道。 吴雍点了点头。 “死士们为谁而战，取决于剑在谁的手中。所以，他们自然可以为生者而战。或许对他们而言，这应该是最好的归宿吧……” 。 。 。 侍者穿行在宽敞而华美的走廊，他的身边，不时有几个达官贵人张扬而过。没有谁曾在意他的存在，毕竟，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者。 他的脚步轻盈如风，快速掠过一扇又一扇的落地窗，夕阳的余晖打下最后的痕迹，将他的身影映为一半红色和一半黑色。 踱过又一个拐角后，侍者腾地停下了脚步，望向身侧的镜面墙。镜中所映出的，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年轻面孔。 侍者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弧度，他将手盖在脸上，重新落下的时候，已然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他从腕口取下一个皮绳，将头发扎在脑后，细细地端详起自己的脸庞。 那副新的面孔有着更加暗的肤色，棱角也显得更加成熟，俨然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变成了四十岁的中年人。 “啊，您还是这样的毫无防备，和在浮木酒吧的时候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进步。”男人朝着镜子轻笑道，俨然正在与另一个人对话。 男人用两根手指钩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向下划动着。被划过的皮肤发生一阵蠕动，变得稍微有些不一样了。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也对您尽了道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会静静地在一旁观望的，白石骑士团的吴雍先生，不，应该说是……” “诸神首座，奥古斯都大人。” 第185章 重回奈尔维茨 黎明的光从落地窗帘的缝隙间钻过，打下一道鱼肚白的颜色。 就像是随着光一同而来，门上响起三声恰到好处的敲击。既不会轻柔到让人忽略，又不会强劲到令人恼火。三声毕，门外的人静待了大约八秒左右，紧接着又是三声。关节与木头相撞的声音回荡在屋内，以一种轻巧而优雅的方式将人带出梦境。只有受过良好训练的侍者才会以这种方式来敲门。 吴雍有些迷糊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着哈欠踱到门边，回以三声敲击。这是在告诉门外的侍者，自己已经起来了。 ——这种叫醒服务还真是方便。 吴雍不禁想到。 虽然在普通旅馆也能拜托老板在早上叫醒自己，但大多数人只是在门上粗暴地拍几下就回去忙活了。至于你究竟能不能起得来，那并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 但这里的侍者不同。如果你不让他们知道你已经醒了，那么他们就会每隔八秒敲一次门，直到你有所表态。 “早上好，大人。需要为您准备早餐吗？”侍者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听起来并不是昨天给他送剑的那个人。 “不需要，我自己去楼下吃。”吴雍回应道。 “好的，祝您有愉快的一天。”侍者说完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吴雍穿上自己的衣服，使用魔法驱动的干净水源简单洗漱了一下，并将房间里的行李一股脑地全部扔到了贮藏之地中。接着，他敲响了对门的房间，帮着于洛颖收纳起她的行李。 做完这一切后，两人一起走到楼下的大厅中，享用了一顿和客房等级相匹配的丰盛早餐。 用餐的中途，国王的使者短暂地露了个面，所说的话大多是祝福旅途平安、传达国王问候这些东西。除此之外，还会时不时问些私人问题，想要从吴雍嘴中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来。但自从在浮木酒吧吃了老板的亏后，吴雍对待这种看似不经意的对话就变得谨慎了许多，自然是不吃这套的。 他一边要谨慎地回应对方的外交话术，一边又要忍着不去看桌上吃了一半的蓝莓馅饼。前者倒还不算什么，但作为一个钱一到手就贡献给美食的家伙，不让他专心享受早餐绝对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看出了气氛的尴尬，使者尽显专业本色，圆润且及时地终止了话题，一番简单的道别后离开了大厅，得以给吴雍和于洛颖留下充足的空间。 享用完早餐后，两人乘上专供房客用的迷你马车。穿过漫长的绿茵道后，马车将两人带到了大门前，送离了这座宫殿一样的旅馆。此时，奈尔维茨的骑兵们已经先行等候在了那里。 “大人，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待到吴雍和于洛颖踏上各自的马匹后，骑兵队长向着两人询问道。 “可以。不过先去一趟教会。”吴雍答道，“我有件事情要解决。” 。 。 。 帕西因.斐斯尼安躺在破布堆叠而成的床榻上，形同一具干枯的尸体。他的眼睛在天花板上游离着，宛若从那些斑驳和污渍间看到了星辰。 这里是西明教会的附属建筑，专门为那些无家可归之人提供庇护。 很久以前，在诸神尚未离去之前，每年都会有许多善男信女们向教会捐赠衣物，其中尚且完整的那些会被用来分发给需要的人，而那些不堪再穿的破布则被当成了庇护所的床垫使用。除此之外，教会还会受到许多捐款，这些款项大多被用来维持教会的日常开支，包括对穷人的救济。 这里曾经是流浪者的乐园。简陋的木床虽然不算舒服，但足以让人睡一个安稳觉。每天定时提供的黑面包和玉米汤并不好喝，却能够填满饥饿的胃。 曾经，不幸的人们聚集在这里，围坐在木桌前虔诚祈祷，感谢诸神赐予的食物。他们形同一家人，在这里找到了难得的安稳，这份安稳或许无法抚平他们的伤痛，却终究是带来了慰藉。 但如今，诸神离去的如今，信徒的数量日益锐减，愿意为教会捐赠的信徒也越来越少。更糟糕的是，教会的名声全面垮塌后，那些富人们担心会遭罪到自己，纷纷宣称不再为教会提供捐款——而他们的捐款是支撑教会运作的最大来源。 那之后，教会慢慢变得入不敷出，就连庇护所也被迫关闭了。如今，这里只是一件荒废的房子罢了。 帕西因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只觉喉咙一阵干涩。昨天晚上，他用自己的占星仪观察了众星的走向，发现象征建造之神的耀明星发生了明显的偏移，除此之外，它的四颗伴星也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偏移。 他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就连《努虏星图》上也没有对此做出解释。但他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 为了找到诸神，他不惜使用下界的禁忌知识，违背教会的戒律。他被剥夺了所有的身份，被被赶出教会，被曾经的同仁们唾弃，被冠以“骗子”和“背信者”的不齿称呼。 为了找到诸神，他已经牺牲了太多。 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对的，自己一直是对的。 ——我梦见了诸神首座与神后的降临，而如今，他们真的回来了…… ——他们就在我的面前。他们告诉我，他们会洗刷我的耻辱、平复我的冤情、需要我的帮助…… 帕西因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激动的心情让他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吱拉—— 木门在一声嘶哑间被推了开来，帕西因下意识地从床上跳起，将双手护在了自己的头前。 “帕西因.斐斯尼安。”来者声音强硬地喊出自己的名字。 帕西因慢慢挪开双手，看见了一个身穿教袍的男人。 那是托加利，跟随诸神首座和神后回到赫尔姆加德的人，帕西因曾经的同仁，教会的传教士。 托加利重重地将一碗清淡的玉米汤放到了帕西因身旁的矮桌上，顺带着还有几个发硬的黑面包。 帕西因畏畏缩缩地投去一个问询的目光，见对方没有反应后，抓起黑面包，就着玉米汤大口地吞了起来。 “昨晚，我面对诸神的圣像，不断地问自己，允许你回到教会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托加利一边看着帕西因不堪的吃相，一边皱眉道。 “但诸神没有给我答案，我只能说，我没犯下太严重的错误。” 帕西因继续啃着自己的黑面包，无言地听着对方的话。 “不管怎么样，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你永远都不会再被诸神接纳了。但看起来你还是走了狗屎运。” 帕西因停止了手头的动作，有些茫然地看着托加利。 “……什么意思？” “吃完这顿就赶紧给我离开这里。”托加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两个奈尔维茨的孩子过来接你了。” 第186章 沿着赫瑞姆加德和奈尔维茨之间的官道一路向北，沿路的景观全然相同，只是方向截然相反。 而此时，吴雍的心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离开赫尔姆加德之前，吴雍带着于洛颖和骑兵们到了当地的教会，找到了当时和自己同行的那名传教士。 作为帮助传教士返回赫尔姆加德的回报，吴雍先前曾要求他暂时收留那个名为帕西因.斐斯尼安的流浪汉。而传教士也确实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为帕西因提供了一个安稳的庇护所，不至于再让他流浪街头。 吴雍相信，那个流浪汉有着能够感知诸神的奇妙天赋。他能梦见自己和于洛颖的到来，还清楚地记住了两人的脸。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吴雍相信对方。 但传教士似乎不这么认为，他对帕西因的评价只有“叛徒”、“下界崇拜者”和“骗子”，似乎连多看对方一眼都会觉得污染了自己的眼睛。 因此，当吴雍找到传教士，想要让帕西因跟着自己回到奈尔维茨的时候，传教士的表情虽然疑惑，却没有多说什么。而帕西因也满怀感激地加入了队伍。 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吴雍让帕西因平常称呼他和于洛颖为“先生”和“小姐”就好，但帕西因却坚持要称他们为“主人”。虽然这个称呼让吴雍有些不习惯，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对方，默认了“主人”的名号。 刚开始的时候，帕西因一直是一副畏畏缩缩的状态。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手指也僵硬地无法握起缰绳，任何一个稍大的动静都能让他吓一大跳。吴雍甚至担心他随时会从马上跌下来，好在对方还有着对身体的基本控制力。 吴雍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模样。但他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随着旅途的推进，帕西因的心神也如同一块逐渐解冻的生肉一样，变得稍微放松了些。吴雍趁机问了他一些问题，关于他本人的情况，以及他的研究，而帕西因也能用算得上是流畅的思维回应着，只是用词显得非常谨慎而敬重。他自始至终没有迎上吴雍的视线，每说一句话，还要将双手扣在胸前，做出一个极为虔诚的祈祷动作。 从帕西因所说的话中，吴雍大概了解了对方的身份和经历。从他拉拢教会成员，想要振兴逐渐衰败的教会，再到被发现私藏《努虏星图》，遭遇驱逐，流落街头。这些事情和传教士所说的相差无几。 除此之外，帕西因还提到了一件让吴雍为之一振的事情——他昨晚观测到了星辰的异动，那是象征建造之神凯西瑞的星。 ——这或许意味着，继余安之后，凯西瑞也要苏醒了？不，余安是被我唤醒的，而凯西瑞……难道主动醒来了？ 吴雍不禁猜测到。 ——我得帮帕西因建造一个占星实验室，好让他能够开展自己的实验，找到凯西瑞的下落。 吴雍如此打算着。虽然还不知道如何实施才好，可一旦能找到精准定位诸神的方法，那唤醒其他几位神明就容易得多了。 他突然觉得，事态似乎在朝着可控的方向发展，又或许事态只是在朝着应有的方向发展。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有“宿命”一说，但无论如何，在诸神回归的时代，世界一定会发生变化，一些剧烈的、不可逆的变化。 ——而如今，我正身陷变化的漩涡中，连同着卷入了整个世界。 。 。 。 艾纳尔重新穿上了边戍团的军装，将身板挺得笔直。他的左手搭在剑首的配重上，神情严肃地站在帐子的门口。 他打量着从军账前穿行而过的身影。除了边戍团的战友们，还有许多安特利维奇的士兵。他们的身上穿着颜色不同的罩衫，用以区分各自所服务的家族。 ——红白蓝三色是莱夫利家族的，棕蓝相间是约斯米尔顿家族的，红黑相间是……登特芙瑟法家族，妈的，真拗口。 艾纳尔在心中默念着陌生的词语，将其和不同颜色的衣服建立了一一对应的关系。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他所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记住了各个家族的姓氏。 和摩根类似，安特利维奇也用颜色来标识不同的军队。但它们的颜色不是代表某支军队的名字，而是这支军队所服务的领主，至于领主这个概念在摩根是没有的。就这点而言，两国的军事制度还是相差很大的。 艾纳尔微微调整着脚下的中心，以缓解一上午的辛劳。站岗真的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可奈何这件事情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在和边戍团成功汇合后，商队的负责人莫尔斯.卡特（在敲诈了一笔赔偿款后）立即载着他们返回了安特利维奇。经过了一段漫长的跋涉，又凭借着奈尔维茨颁发的特许通行证，部队和科莫村的村民们终于在昨天傍晚抵达了奈尔维茨。 在威廉领主的协调下，边戍团和村民们驻扎在了奈尔维茨镇外的东南角。临近着他们的营地则驻扎着三个不同的安特利维奇家族。那些家族听命于威廉，受威廉的征召而来。 边戍团刚到来的时候，安特利维奇的士兵们以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他们，就好像是在看待什么危险的野兽一样。那些目光称不上敌意，但也绝非是善意。也正是因此，艾纳尔才提出在弗里德曼的帐外值守的。 好在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冲突。虽然昨晚出现了几起酒后斗殴事件，但总体来说还算太平。 不过艾纳尔却丝毫不敢懈怠，暗地里的危险往往掩盖在表面的平静之下。亚瑟和蒙多拉尔本来应该在好几天前就返回的，但却至今未归。艾纳尔询问威廉的时候，对方也像是刻意隐瞒了什么一样。 “亚瑟他们暂且不提，那小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艾纳尔自言自语了一句，但随即否定了这种想法。 ——开什么玩笑，诸神能出事的话，我们就都得死。 他兀自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接着，他听到了马蹄接近的声音。 本能让他抬起头来，但目光尚未接触，声音便已经传来。 “iyo~艾纳尔！” 第187章 全境集结(上) 【这是一条道歉的叨叨】经书友提醒，发现昨天那章忘了取标题了qaq，在这里给大家说声对不起！（顺便祭奠一下未生先死的第186章标题） 。 。 。 “iyo~艾纳尔！”吴雍远远地望见了艾纳尔，挥手向他打了个招呼。 当他回到奈尔维茨，向威廉报告了这一趟的情况后，被对方告知弗里德曼的军队已经抵达了这里。 顾不得归途的辛劳，吴雍立刻前往了边戍团的营地区。在那里，青灰色的帐幕如同是晾晒在草席上的干货一样规整排列，被另三种颜色迥异的营帐团团包围着。 那些是威廉治下的领主军队，分别用红白蓝、棕蓝、红黑三种颜色的罩衣标识各自的家族，所穿的甲胄风格和摩根士兵有很大的不同。 穿行过营帐围成的天然走道，吴雍一眼便从一片青灰色中认出了弗里德曼的帐子——倒不是因为那帐子有什么不同之处，单纯是因为艾纳尔全副武装地站在帐外。 “小子！”当吴雍从马上翻下来后，艾纳尔当即给了他一个猛男的拥抱，力度之大差点让吴雍喘不过气来，“见到你们平安真好！” “我也是。”吴雍揉了揉胸口，稍稍缓释了一下大力拥抱带来的压迫感，“听说你们在海上遇到风暴了？” “可不止是风暴，我以你的名义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下海了。呃……如果没有必要的话。” 艾纳尔努了努嘴，看向于洛颖道：“于小姐，这一路应该很辛苦吧，吴雍有好好照顾你吗？” “当然，谢谢你的关心，艾纳尔先生。”于洛颖含笑道，随后望了望四周，眼中略带期许地问道，“安妮卡呢？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我把她暂时托付给威廉领主的仆人了，您知道，军营并不适合小女孩。”艾纳尔苦笑道。 “嗯……这样啊。”于洛颖突然变得有些失落。 ——等……等！你怎么表现得像是一个喜欢可爱小萝莉的怪叔叔啊！ 吴雍忍不住在内心里吐槽着。 正当这时，帐子的帘幕被从内侧拉开。一张蓄满花白胡须的、熟悉的面孔探了出来。 “我好像听到外面有些动静？”帐中的人露出一个微笑，眼角挤出几道皱纹来。 “好久不见，军团长。”吴雍愉快道。 “是的，好久不见了，吴雍，于洛颖。”弗里德曼将帘子拉得更高了些，托出一只手向着帐内，“我们进来谈吧。艾纳尔，你也进来吧。” “要不我去找两个人过来替我看门？”艾纳尔问道。 “不必了，相信我，我们在这里很安全。” 艾纳尔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同意了弗里德曼的说法。 三人跟着弗里德曼走进帐子里。帘幕拉上的那一刻，军团长突然转过身来，庄重地将右手按在胸口，表情严肃地朝着吴雍和于洛颖分别一躬身。宽阔的肩膀随之下沉，如同沉入泥土中的巨石。 “请原谅我刚才无礼地直呼了两位的姓名。如果让士兵们看到我对两位的态度，恐怕会让他们心生误解。” ——啊，对了，艾纳尔说过，弗里德曼从一开始就对我们的身份有所猜测。现在看来是完全知道了…… 吴雍瞄了一眼艾纳尔，对方则是轻微耸了耸肩。 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必须习惯这种身份立场上的变化了。尽管这种变化让他有一种“剥离感”，让他有一些失落。 ——明明应该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情才对……这难道不是我以前一直在yy的事情吗……我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越来越不清楚，这种刻意隐瞒身份，又被迫揭晓身份的重复是否是正确的，是否从一开始就该亮明身份，是否这样更有利于自己的行动？ 但每当他怀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余安的告诫就会浮现在脑海中—— 我们的存在建立在人类的信仰之上，而维持信仰的最好方式，就是保持未知与敬畏。当人类对我们的存在习以为常的时候，就是我们灭亡的时候。 吴雍沉了一口气，暂时将这种烦乱心思抛之脑后。 “没关系的，我理解。”吴雍道。 他扫视了一番帐内的景象。温暖的篝火在帐子的中央烈烈燃烧，其后支着一张杨木制作的简易桌子，桌上铺着一张薄薄的羊皮纸，旁边是一盏油灯以及羽毛笔架，至于桌子的后面，红白相间的白石骑士甲在架子上铮铮发亮，彰显着不同寻常的存在感。 这布局和科莫村的军团长室别无二致。 “我刚才正在研究安特利维奇北部的地图。”弗里德曼走向桌旁，抄起羊皮纸道，“可惜他们只提供给我几份旅行者用的版本，这上面只简单的标记了各个城镇和道路，在摩根也能买到类似的地图。” “如果是军用地图的话，就能获知更多对战争有用的信息了。”艾纳尔抱起双臂，补充道，“但这帮安特利维奇人并不信任我们，就如同我们不信任他们一样。” 吴雍和于洛颖凑近了一些，看向那张地图。羊皮纸上用墨水标记得密密麻麻的，复杂的路线图和军事符号让吴雍看得头皮发麻。 “我们刚才去见威廉领主的时候，他们正在开会。难道……奈尔维茨把您排除在外了吗？”于洛颖问道。 “是的。”弗里德曼承认道，“奈尔维茨在昨晚和今早已经召开了两轮的军事会议，但并没有邀请我们参加。所以，我打算在下午召集边戍团的官员们，举行我们自己的会议。我们总得有所准备才行，不能处处受制于安特利维奇。” 吴雍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和安特利维奇本土的军队相比，我们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战争一旦打响，边戍团极有可能被他们当成头阵来消耗掉。”弗里德曼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们必须要回避这种情况……” “人手的话并不是问题哦？”吴雍早已有所准备，将一边的手探入了储藏之地中，“军团长，我有一件好东西要给你。” 第188章 全境集结(中) 吴雍的手向上提拉，自半空中带出一件皮箱，双手扶稳后交给了军团长。 “这是……您凭空唤使唤出来的？真是不可思议啊……”弗里德曼啧啧称奇，按下了箱子上的黄铜栓钮。 盖子弹开，猩红的剑刃显现而出，如同浅浅跳动的心脏，闪烁着成谜的暗光。 “戍国死士……”弗里德曼有些不真切地呢喃着，“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把剑了。” 他缓缓伸出右手，有力的握在剑柄上，戍国死士像是收到了激活一般，腾地爆裂出一阵强烈的红光，直直刺痛人的双眼。 “是的，使它，戍国死士。”弗里德曼就像是见到失散已久的孩子一样，眼眉中满是惊喜。他放开剑柄，转而对吴雍道，“可是，大人，您是在哪里得到这把剑的？” “这不重要。”吴雍挥了挥手，心里又想到那个身份成谜的赠送者，“你还知道怎么使用这把剑吗？我是指……启动其中的死灵法术。” “是的，只需要让他充分品尝特定的血液——我们家族的，或者是国王的，都可以。”弗里德曼望着那柄剑，喟然一叹，“我本希望永远不要动用它的力量——起码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这是……受诅咒的力量。” “但事态无常，不是吗？”艾纳尔幽幽道。 “是的，事态无常……” 弗里德曼最后看了一眼戍国死士，将盖子轻轻地合了起来。接着，他面朝吴雍，庄重地跪下身子。 “诸神首座，奥古斯都大人，我曾在您的神殿中完成了白石骑士的受封，您给予我的勇气、力量与坚韧，是我一辈子的财富。但我却没有很好的贯彻骑士的责任，我伤害了自己的家人、伤害了理应由我来保护的人。我早已不是个骑士了。” 弗里德曼抬起头，目光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那火焰是一个老者的生命，在用燃烧抵抗着最后的颓靡。 “如今的这场战争，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战了。我怀着最为虔诚的心思恳请您，能否亲自为我完成册封，让我成为侍奉您的骑士？” 吴雍沉默良久，缓缓地将手抬起，凭空生成一把等级6的圣封长剑。随着长剑的生成，弗里德曼自己的白石佩剑悄然消失，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骑士甲上镶嵌出钟塔造型的几颗宝石。 新旧的交替只发生在一瞬间。吴雍握持着圣封长剑，正立在身前。 “原本的话，诸神是不会亲自册封骑士的。就连十二空城的骑士们也是由教宗代为册封的。” 吴雍扭过头，朝于洛颖伸出一只手，对方含笑将手交给吴雍，双掌触碰的那一刻，似有奇妙的魔力回流在血管中。 吴雍将剑朝下，用剑背触碰在弗里德曼的头上。同时调用起自己的灵感，将“赐福”给予对方。 ——威严予你，愿汝之双拳化身统帅之剑。 ——慈爱予你，愿汝之身躯堪当守护之盾。 不知为何，吴雍的内心中下意识地响彻起这样的话语。同时，身体的某一部分开始灿然发热，那份热量像是一个深嵌在体内的动力核，正以张动之姿唤起沉睡的能量。 ——这是……神格？ 尽管微弱，但吴雍却明显感受到了那份力量。 他和于洛颖对上了眼，从对方的眼神来看，似乎也产生了相同的感觉。 ——这究竟是…… 他将疑惑暂时压制，重新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弗里德曼的周身弥散出一股淡淡的金光，而他本人的表情也像是沐浴在圣光中那般纯然。魔力迅速在两人的手掌间流动着，化为人类可以接受的力量，顺着剑刃淌入弗里德曼的身躯，直到接近一种饱和的状态，方才随着金光的消散一同停息。 “起来吧，弗里德曼.拉森。”吴雍将剑从对方的身上撤离，怀着某种超然的平静道，“你已为圣封骑士，诸神眷顾之身。” 。 。 。 当天下午，临时会议室内。 一场边戍团内部的军事会议后，弗里德曼遣散了众军官，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你还好吧，老家伙？”艾纳尔拍了拍对方的背道。 “还好，不过让我缓缓吧。人到了这种年纪就受不了冗长的争执了。”弗里德曼一脸疲态地回答道。 在刚刚结束的会议中，边戍团的军官们果不其然地吵成了一团。他们大体上分为了两个阵营。其中一个赞成服从安特利维奇的指示，另一个则坚决反对，力争军团的自主行动权。 两方在会议桌上争得面红耳赤，最终也没有个什么结果。无奈之下，弗里德曼只得强行宣布会议结束，不了了之。 “大人，您现在饿吗？要不我去给您烤个鹿肉塔？”芬恩在一旁建议道。 “不了，谢谢你，芬恩。”弗里德曼强撑出一个微笑，看着自己的前侍从，“你不如趁这个机会，跟着艾纳尔练练剑。你也该重新拾起剑术了。” “唔……”芬恩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一脸难受地看向艾纳尔。 艾纳尔嘿嘿一笑，一手提剑，另一手拽着芬恩的胳膊将他捞出帐篷。 此时，帐中仅剩下弗里德曼、吴雍和于洛颖三人了。 “很抱歉让您见到了我的不堪，明明我才刚成为您的骑士，首座大人。”弗里德曼带着抱歉的语气说道。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脸显得无比苍老。 “不，这没什么。”吴雍强忍住身份对调所带来的不适感，淡定答道。 他好像有些明白，在册封弗里德曼的时候，那种“神格重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他终于有了一点神的样子。 所谓神格，无非是与人格对应的，神的位格。其中包括神的心性、品格、意志、存在这些东西。 而吴雍一直在掩盖这些。作为一个生活了十七年的人，他对“为人”的认知远远大于“为神”的认知。况且，还有“不能让人类过多接触诸神的秘密”这样一个法则的束缚。 ——或许，我应该去学着扮演起“诸神首座”的角色了——在不破坏平衡的情况下。 吴雍如此想着。 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艾纳尔突然从帐子外面闪了进来，表情似乎带着不好的消息。 “怎么了？”吴雍问道。 “雷德拉.斯特洛韦尔的大部队抵达了。”艾纳尔神情严肃道，“但我没有看到亚瑟和蒙多拉尔。” 第189章 全境集结(下) 哗，哗，哗—— 无畏者武侍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每隔九人便高举着一面斯特洛韦尔家族的家旗。他们配备着统一的装甲和武器，架在身侧的圆盾将身体撑宽了几分，几乎拖到地上的巨大钉锤彰显出别样的存在感。 武侍们分置为两列穿行在边戍团的营地中，直朝着营地中央而去。他们用盾牌挡开碍路的边戍团士兵们，听任他们在身后骂骂咧咧，脚下却一刻不曾停歇。 队列的中央，身穿精钢全身甲，脚踏伟岸战马的男人傲然其间。他的头上戴着一副造型极为夸张的头盔，覆盖整个面部的雪鸮面罩被刻画为凶恶的模样，向着两侧张开的金属羽翼分为四瓣，展开的造型甚至比头盔本体还要高上两倍。 当这支不速之客即将抵达边戍团的指挥帐幕时，几个坐在木箱上休息的士兵被骚动声吸引了注意。他们瞅了一眼那冰封战斧的旗帜，眉毛瞬间皱成了一团。 “这他妈都是些谁？”一个士兵用力地啐出一口痰，招呼上其他几个人，抄起斧子拦在了路中间。 无畏者武侍停下了脚步，齐齐凝望着那几个肩扛长剑利斧的士兵。他们仅仅穿着最基础的皮甲，脚下踏着将近发白的老旧靴子，和全副武装的无畏者相比实在是有些寒碜。 “别挡路，摩根人。”排头的无畏者语气低沉道，字字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这话是我说的才对。”那个率先起身的士兵一手叉腰，敲了敲肩上的斧头道，“这儿是我们边戍团的地盘，我们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倒是说说拦路的人是谁？” 队列中间，那个骑马的男人拨开面罩，露出了其后削瘦的面庞。男人微微仰头，俯视着那几个士兵，语气冰冷道：“看来你们的统帅没有教会你们最基本的军纪。” “我们的军纪在这儿。”另一个士兵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道，“可不是那些操蛋的法律和规则。” “哼，”骑马的男人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我曾听说摩根的第一边戍团聚集了各类社会底层的人渣，果不其然。” 士兵们二话不说拔出各自的武器，无畏者也端正盾牌，将钉锤向后抬举，摆出应战姿态。两方针锋相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流血冲突。 “你们在干些什么！？”指挥帐的帘幕突然被掀了开来，弗里德曼身穿骑士甲，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军团长，”几个士兵愣在了原地，“这些人……” “都给我放下武器！做你们自己的事情去！”弗里德曼吼道。士兵们相互看了几眼，悻悻地收起家伙。作为回应，无畏者也放下了钉锤，重新将圆盾架在身侧。 “幸会，拉森大人。”骑马的男人微微勾起一抹笑道。 “斯特洛韦尔大人。”弗里德曼点头致意道。 “我们上次见面应该还是在七年前吧？时间过得真快。” “是的，和平协议签订的现场。”弗里德曼简短地回应道。 “是的，和平协定。”雷德拉.斯特洛韦尔意味深长地重复道，“而如今，和平不再。不过，我很高兴能看到仍有着热爱和平的摩根人与我们共同奋战。” 雷德拉说着，将视线挪向帐子的方向。 “我听说，有两个来自摩根的年轻人，凭借一己之力说服了我们尊敬的托连恩国王，让他放弃了主动进攻摩根的计划，是吗？”雷德拉问道，“说实话，我对这两个年轻人有些感兴趣。” “只是两个普通的孩子罢了。”弗里德曼平静地答道。 “那么，这两个‘普通’的孩子现在在哪里呢？”雷德拉追问道。 “如果你是想找我们的话，抱歉可能会让你失望了。” 身后，吴雍和于洛颖从帘子后现身，走到弗里德曼的身旁，张开双臂道： “如你所见，两个普通人。” 雷德拉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来者，淡然一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年轻的活力，但这有时候意味着鲁莽、失责与愚蠢。就像我的女儿——亚瑟一样。” 听到了亚瑟的名字后，吴雍的心头一紧，对方说出这句话，显然是带着某种目的性的。 吴雍决定先顺着雷德拉的意思说下去：“我听说亚瑟和你之间有一些隔阂。” “是啊，我的小女儿，一次又一次让家族蒙羞。她背叛了家族的荣誉，皈依早已变得腐朽不堪的西明教会，去信奉已经不存在的诸神。” ——果然是一家子都不信神。 吴雍如此想着。 “那您是否知道，余安的圣火已经在十二空城重燃？”于洛颖发问道。 “略有耳闻，就像我这十七年来经常听到的其他传闻一样。”雷德拉说道，随即补充了一句，“可惜我的女儿偏执地相信了谣言，做出了又一个愚蠢的决定。” “……什么意思？”吴雍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雷德拉盯着吴雍，碧色眼眸中透露出意味深长的暗光，“亚瑟已经离开安特利维奇，往诺特兰去了。” “什么！？怎么可能？”吴雍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脱口而出。 雷德拉将头微微抬高，表情带上了某种优越的神情。 吴雍将手攥紧，受到他情绪的调动，掌心的黑色山羊也开始变得燥热起来。 ——这个节骨眼上，亚瑟居然会主动离队，甚至连个消息都不给我们留？这太不正常了……雷德拉.斯特洛韦尔，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吴雍和雷德拉的眼神相对，气氛陷入了僵局。 正当此时，弗里德曼突然上前一步，挡在吴雍的面前。 “斯特洛韦尔大人，我相信您专程来到我们边戍团的营地，不是为了这些事情吧。” “当然。”雷德拉收回了目光，坦然道，“毕竟战事要紧。” “那请随我到帐篷里详谈吧。”弗里德曼将手迎向帐内。 “不必了，谢谢您的好意，但战事要紧，我还要和我的属下们讨论作战的事宜。”雷德拉道，“我只是来和您说一声，根据我们和奈尔维茨的协商，第一边戍团将暂时收归我的旗下，明天破晓的时候起营，随我们一起往北进军。” “抱歉，但请让我提醒您一下，我们作为安特利维奇的盟友而来，理应享有独立的指挥权。”弗里德曼微微皱起眉头。 “您的边戍团当然归您来指挥。”雷德拉道，“前提是服从于盟军整体的战略。虽然您是作为安特利维奇的盟友而来，但是……” 雷德拉望了望周围，“我们的盟友所能提供的兵力似乎有些太少了，不足以独立行动。您不这么认为吗？” 弗里德曼陷入沉默，确实如对方所说，边戍团的地位十分被动。 “……我们会尽量配合安特利维奇的军队。” “这是个令人鼓舞的承诺。”他的嘴角略略勾起一边，不知意味道：“很荣幸能够和传说中的‘破晓骑士’一同作战，安摩之间已经多年没有战火，但愿我们彼此都没有忘记战场的味道，但愿胜利与荣耀属于正义者。” 雷德拉向着弗里德曼行了一个安特利维奇军礼，向左侧提了提马绳，驱使着自己的战马转回身去。无畏者们以标标准准的姿势立定转身，护送着元帅离去。 “……” 弗里德曼沉默地望着远去的身影，手指紧紧地按在圣封长剑的配重球上。 “看来那位大人很享受这趟访问呐。”艾纳尔从帐篷中走出，靠在柱子上调侃道，“北方元帅，雷德拉.斯特洛韦尔吗……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芬恩跟在后面现身，手中还拿着用来练习的未开刃铁剑，“白石钟塔一直在关注他的动向。我曾听凯恩斯大人说，他的政治手腕十分了得，不仅用非暴力手段将自己治下的领主管理得服服帖帖的，甚至将自己的长子安排为了国王的亲信，在王家中也很有发言权。” “我觉得……那个人就像一个极其在乎面子的富豪。”于洛颖思索道，“或者说，他很享受这种用优势压制别人的感觉？我是这么想的。” “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捎个话，像威廉那样带两个侍从，或者直接派个信使来就行了，根本没必要动用一整支卫队。”吴雍叹气道，“实在不想和这么麻烦的人扯上关系……” “这种事情就由不得咱们了。”艾纳尔耸了耸肩道，“毕竟他可是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之一啊。” 几人相视了一眼，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唯有弗里德曼只是微微弯起嘴，不谙大笑的方式。 “可是……”笑声之后，于洛颖恢复了镇定，表情转而担忧道，“听那个人的意思，边戍团还是要被派到最前线……” “恐怕是这样的。”弗里德曼严肃道，“加上边戍团的士兵，科莫村的青壮年，以及首座大人麾下的拉格纳族裔，我们大约只有不到1000人左右的兵力。而戍国死士能够唤起的死士军团大约有3000人，尽管如此，我也不认为能够抵挡敌人的进攻。而且……我们还有一个不得不被派去迎击魔物的理由。” “……安特利维奇所面对的敌人，可能不止是魔物对吗？”于洛颖道。 弗里德曼默然点头，而吴雍也全然理解了话中的意思。 摩根不会傻到只是依靠魔物来进攻。威尔格弗一定会集结常规军队，从边境的其他地方全面入侵安特利维奇。而安特利维奇方面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只能将军力分散到各地，用以抵御摩根军队的进攻。这种情况下，雷德拉自然不会安排边戍团去对付他们的摩根同胞。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会是一场轻松的战役啊……” 。 。 。 神隐纪元17年12月9日。 北方集团军在奈尔维茨集结完毕，朝着安摩边境的复仇大道进军。 雷德拉.斯特洛韦尔元帅麾下共有大大小小13个领主，他们的扈从侍卫和应召军队加起来约有2.9万人左右。而北方元帅本人所率领的军队就达到了4400余人。 部队在当天下午的时候抵达了国界线以南2公里的边防关卡，这里同时也是两国之间唯一合法的陆上官方通道。士兵们迅速将关卡封锁，严格限制了两国之间的人员流动。据斥候回报，摩根方面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此时，两国对即将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在雷德拉的命令下，各个领主的军队迅速驻扎进围绕关卡而建的6座堡垒中。这6座堡垒原本就是为了应对摩根的侵略战争而修建的，即使在和平年代也会保留一定数量的正规军负责维护。而如今，集团军的到来迅速让整个堡垒区变得充盈起来。 士兵们开始在堡垒外搭建防御工事，砍伐掉所有周遭的树木，好为远程单位提供良好的视野。从周围村落征召而来的妇女和老人们堪当起生产者的职责，在堡垒南侧搭建的临时工坊中为军队制作箭矢、浸油罐等消耗品。 不得不说，雷德拉的统筹能力十分卓越。在他的安排下，所有的事情都在有序进行着。而在其他的战场上，事情的进展似乎也很顺利。 吴雍偶然从士兵们的嘴中听说，南方元帅几乎征用了安特利维奇境内所有的船只，将南方集团军通过海路运往北方，并在近冬港成功登陆，构建起了西部战线。 另外，在安特利维奇王室的“盛情邀请”下，来自自由城邦联盟的三支佣兵团也在两天前从穆里城出发，由海路驶入河路，预计在后天就会抵达奈尔维茨，以盟军的身份支援东部战线。 士兵们常在闲暇的时候讨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但他们的话语间却没有一丝的真实感——毕竟谁都没有见识过所谓的下界魔物，在他们看来，那只是和豺狼灰熊类似的生物，虽然凶残，但是无脑。他们甚至庆幸自己是在中线战场作战，而不是和东西战场的弟兄们去抗击摩根人。 全境备战的状态下，时间很快来到了12月12日，这一天，是摩根的征服者之日，也是术士廷计划启动大型术式的日子。 士兵们在这几天中头一次感觉到了紧张，所有人都按照预先排布的阵列就位，严阵以待地盯着北方的动向。冬日的风在这些日子里变得更加强烈了些，摩根的密林中，人们似乎能听到魔物的咆哮、凛冬的凄厉，以及号角的长鸣…… 但实际上，那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从破晓之时，到星辰尽显，摩根的土地如同陷入了死亡的静谧，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斥候甚至汇报说，摩根的边界守军甚至有了撤退的迹象。 12月13日，平静依旧。 正当士兵们的精力逐渐陷入倦怠之时，12月14日的黄昏，自摩根的方向驶来一匹战马。 那匹战马喘着沉重的呼吸，看起来是经历了极限的跋涉。战马的背上，骑兵撑着一小杆用斗篷临时制作的白旗，脸上的表情恍若刚从地狱归来。 那匹马喘着 第190章 亡国之灾 “魔……魔物……它们从大裂谷爬出来……不受控制……屠杀……到处都是……” 安特利维奇阵前堡垒的大厅中，北方领主们坐在门字型长桌前，神思凝重地盯着跪倒在地的摩根士兵。 那士兵的表情掺杂着疯癫与绝望，他不断用手抓挠着自己的脸，嘴中吐露出的话语只是些断断续续的字词。 “锅王紧急召集我们的军团……向北支援……但……一点用都没有……” 士兵垂下头，双手无力地搭在腿上。他的身体在被撕裂的皮甲下微微颤抖，血污和汗渍所覆盖的脸面上满是惊恐。 众领主陷入了沉默，目光在摩根士兵和自己的统帅间来回移动，人们抱持着各自的想法，但谁都没有提前开口。大家都在默契地等待北方元帅的发言。 雷德拉.斯特洛韦尔端坐在长桌的正中央，将两只手扣在桌前，一双虎豹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落魄的摩根士兵。 “抬起头来，摩根人。”雷德拉朝士兵道，“不要表现得像个懦夫一样。” 那士兵缓缓抬起头，眼神涣散。 “所以……你们想获得安特利维奇的支援？” 听到了雷德拉的话后，士兵像是幡然忆起自己的使命一般，眼中迸发出激烈的火光。他连滚带爬地向前挪了几步，连声哀求道： “是的！是的！好心的大人们！英勇的大人们！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家人吧！他们还在奥勒松，再过不久魔物就要攻破防线了……我的家人……求求你们……” 雷德拉的嘴角带出一丝弧度，神情颇为悠然地望向右侧长桌的末端。在那里，弗里德曼正坐在桌前，神情凝重而惨白。而吴雍和于洛颖则分别坐在他的两旁，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怒火。 吴雍原本还在稀奇，为什么雷德拉会突然邀请他们参加这场级别颇高的紧急会议，但现在他全然理解了。 ——单纯的只是为了恶心我们罢了。 雷德拉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摩根发生了怎样的惨剧，只是想让他们见识一下摩根的士兵有多么不堪。这不是出于尊重和同情，只是单纯的示威。 似乎是觉得嘲笑够了，雷德拉重新移回视线，看向地上之人。 “告诉我，士兵，你隶属哪个军团？” “第……第二军团……” “第二军团？萨格博腾的守军。”雷德拉轻微扬了扬眉毛，“是谁给了你命令让你来寻求我的支援？” 士兵的眼神突然变得惶恐起来，他支支吾吾道：“是……是我们的军团长……埃夫……” “谎言！”雷德拉突然一拍桌子，吓得士兵向后一倒，“从你的口音来听，只是个普通的农夫罢了。这么重大的使命，你们的上司会派你过来羞辱我？” “大人……我……” “你最开始是怎么恳求我的？救救你的家人，对吗？身为一个军人，最先考虑的难道不应该是你的国家和战友吗？” “求您了……” “你的那匹矮脚马已经瘫痪了，明显是经过了不间断的长途跋涉。从一支北上支援作战的军队中抽调信使，而不是离我们更近的第三边戍团，难道你们摩根人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愚蠢？” “斯特洛韦尔大人。”弗里德曼忍无可忍，从桌前站了起来，“依照我们两国的和平协议，我请求您把这个……士兵交给我来处置吧。” 士兵茫然地回过头，看了弗里德曼好半天，也没认出他的身份来。尽管如此，他依旧一口一个“大人”，奢望着得到对方的庇护。 “拉森大人，想必您也很清楚了——他是一个逃兵。而且，战争已经打响了，没有什么和平协议可言了。”雷德拉笑了笑，随即转变为一张冷峻的脸，“马斯。” 受呼唤的人从大门前走了上来，那是一个面目可怖的壮汉，光秃秃的头颅如同寸草不生的荒原，拒绝了一切生气和可以称之为柔和的元素。他的右眼周围纹着焰形的刺青，青黑色的印记顺着右鬓攀援，直朝着后脑勺而去。 壮汉沉默不语地架起士兵的胳膊，粗暴地将他向着门外拉去。 “不……不！我的大人！求您了！我不是逃兵！”士兵厉声尖叫道，不断挣扎着自己的双腿，肮脏泥泞的衣服在鲜亮的地板上拖出一道污印，让在场的大人们厌恶地喷了喷鼻子。 弗里德曼眼角抽搐地盯着雷德拉，满心的怒意化为消散不去的热量。但紧接着，这股怒意被强烈的忧患所击垮，他的脑中犹如万千洪流涌过，带来了无数可怕的景象。 魔物的脚蹄踏过空无一人的科莫村，深入摩根腹地。村民被屠杀、士兵被撕裂，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无一幸免。高企的王都城墙瞬间倾倒，曾经雄伟的建筑在火光中化为废墟…… 他觉得浑身泄了劲儿，像是一个无力的老人那样，架着扶手缓缓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他用手撑着额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士兵的尖叫声像是纠缠不清的噩梦一样，随着其他可怕的景象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下界的魔物正在糟蹋我的家乡，而我却在这里坐着，放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我在等些什么？ 弗里德曼扪心自问。 “军团长……”于洛颖轻轻地将手放在弗里德曼的胳膊上。 “抱歉……”弗里德曼喘着粗重的呼吸道，“请允许我静一静。” 吴雍将手架在一起，遮住了半张脸。他的心思陷入了某种缠乱的境地。 ——下界魔物失控？怎么可能？术士廷计划了十几年的事情，居然会这么轻易地失败？ ——不，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原因，而是对策…… 雷德拉拍了两下手，吸引在场领主们的注意力，“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摩根人失败了。下界的魔物正在他们的土地上肆虐，让他们饱尝自己作的孽。那么……我们对此应该作何反应呢？” 在场的人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势力颇大的领主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各位大人，正如元帅所言，这是摩根人自己作的孽。况且他们曾妄图用这股不可控制的力量来对付我们，我们没有义务对敌人施以援手。”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竟无一人提出相左的意见。 ——这些人…… 吴雍吐出一口浊气，从桌前站起身来。 “我一直相信战争的目的是衡量得失，而不是恩怨。你们就不怕下界魔物在摩根肆虐完后，侵入你们的土地，屠杀你们的子民吗？” “就算是那样，摩根人也已经消耗掉大部分的魔物了。”那个发言的领主反驳道，“而且，魔物既有可能向北进入大荒原，也有可能往诺特兰移动，能来到安特利维奇的只会是少数。我们的骑士足以解决那些低劣的畜生。” 其他人再一次应声附和。 “恕我直言。”于洛颖也站了起来，尽量保持着克制的语气道，“这是国与国之间的问题。我不认为这种事情是在座的各位能够决定的，只有托连恩国王可以下达最终的命令。” 领主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是的，只有我们尊敬的国王才有这个权力。你说的不错。”雷德拉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但国王陛下远在赫尔姆加德，就算派出最快的信鸦，得到回复起码也需要三天的时间，这三天的时间……” 雷德拉刻意将最后的话隐去，残忍地将遐想空间留给了他们。 吴雍愤愤地攥紧拳头，弯曲的指关节被压榨地咯咯作响。 雷德拉会把他的长子派往赫尔姆加德，不仅仅是给国王带去下界入侵的消息和建议。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加深远的用意—— 以保护国王安全的名义，将其留在王都，好让雷德拉完全掌握用兵权，不受国王的干扰。 在这个没有现代通讯技术的世界，千里的距离意味着生与死的差距。 ——我早该想到的…… “那么，基于大多数人的意见……” “呵呵呵……” 正当雷德拉准备用一段发言结束这毫无悬念的讨论时，弗里德曼突然发出了一串有些沙哑的干笑。 “基于大多数人的意见？是的，请原谅我现在才想起来一件事情，我是在他妈的安特利维奇。” 军团长罕见地吐出了一句脏话。只见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抖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目光显现出前所未有的霸气。 “但我不是安特利维奇人。我是摩根军人，你们的意见代表不了我。雷德拉.斯特洛韦尔，我们的盟友关系到此结束了。” “弗里德曼.拉森，你以为你的军队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吗？”雷德拉悠然道，“而且，你以为你能自说自话的离开吗？” 领主们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将手按在各自的武器上。大厅的侍卫也举起了钉锤。一时间，杀气涌动在厅堂中，仿佛下一秒就会兵刃相见。 弗里德曼叹了口气，随后又兀自笑了一声。 “斯特洛韦尔，我现在只是一个兵力不到一千的落败老人，你随时可以选择杀死我……但是亲眼看着我们走向地狱，难道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事情吗？” 雷德拉的眼睛微微眯起，碧色的眼珠被遮挡了一半，让人摸不清其中的神色。 “让他们走。” 雷德拉挥了挥手。领主们解除了戒备，侍卫放下钉锤，牵拉着门环将大门打开。 弗里德曼看也没看一眼，起身向着大门走去，吴雍和于洛颖紧随其后离开了座位。 “拉森大人。” 正当弗里德曼即将踏出大门的时候，雷德拉突然叫住了对方。 “作为对短暂同盟的尊重，我们会在城墙上目送你和你的军队离去。愿你英勇如初，在地狱中试着活下去吧。” 无需回头，弗里德曼就已然知道雷德拉此刻的表情了。 “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年轻人的时代却正要来临。” 弗里德曼轻轻地抛下一句话，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大厅。 。 。 。 阵前堡垒以北，约1公里外。 边戍团的士兵们已拔除了各自的营地，在开阔的大道上集结完毕，朝着归国的方向前进。科莫村村民们组成的辎重部队紧随其后，最前面则是埃辛所率领的拉格纳族裔先遣队。 部队有序前进，弗里德曼乘着自己的坐骑，安静地像是一头沉睡的野兽，艾纳尔也在一旁沉默不语。 即将到达边境的时候，吴雍和于洛颖相望了一眼，决定打破这个氛围。 “军团长，”于洛颖率先开口道，“这样真的好吗？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寻求一些帮助。” “您也看到了，那些安特利维奇人从来没打算帮助我们。”弗里德曼有些疲惫道，“令人难过的是，他们说的并没错，这是我们自己造的孽，如今只能由我们自己来偿还了。” “可是我们……”于洛颖看了一眼身后的军队，“我们的人手……根本不足以扭转战事。” “是的，单凭我们自己，无疑是在送死。”弗里德曼承认道，“但是，我们还留有赌注。” “戍国死士。”吴雍突然开口，“军团长，关于戍国死士，你是不是还有一些东西没告诉我们？” 弗里德曼突然勒住了马匹，举手摆出驻军的指令。指令在传令兵的口中依次向后传递，直至整个部队都停了下来。 “大人，我曾经和您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动用戍国死士的力量。”弗里德曼眼神谨重的望着吴雍。 “是的，你确实说过。”吴雍平静道。 弗里德曼眼神幽幽地望向身前，在那里，隶属第三边戍团的边境要塞静静伫立，而塞中早已人去楼空。 “戍国死士是少有的几个能将骑士廷和术士廷联系在一起的事物。在我担任骑士团团长的时候，斯温纳尔曾经告诉过我，被施以死灵法术的军队，远不止有第七军团一支。只是他们的灵魂保存的最为完整。单凭我的血液所能唤醒的极限人数，也就是第七军团的3000人。” ——果然。 吴雍暗自沉了一口气。 3000人的规模还不至于被摩根当成是杀手锏来使用，关于戍国死士的力量，果然有被隐藏的地方。 “那你知道具体有多少人吗？” “不，我不清楚，只有术士廷——或者说只有斯温纳尔才知道。但我清楚一点，上一次摩安战争中阵亡的士兵，甚至是那次战争之后的阵亡者，几乎都被当作了戍国死士的祭品。” “也就是说……起码有一万人？” 弗里德曼摇了摇头，神情凝重道：“恐怕远远不止。” 弗里德曼紧闭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时候了。”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坚定，“首座大人，我请求使用戍国死士的力量。” 第191章 唤醒沉睡之骨 “首座大人，我请求使用戍国死士的力量。” 弗里德曼神情肃穆地面对吴雍。与苍老萎靡的面容不同，那双眸子中所映射出的，是不带一丝彷徨的坚定。 吴雍没有立刻作出回应，而是淡淡地说道： “你前几天曾经告诉过我，如果可以的话，你希望永远不会动用这个力量。” “可是事态无常。”弗里德曼将艾纳尔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口，“摩根人素来有敬重先祖的传统，这正是我不愿意动用戍国死士的原因。但如今，比之敬重亡者，挽救生者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下，他们的灵魂已经被束缚得太久了，这里可没有迷林那样的魔力庇护，一旦被唤醒，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星期左右。那之后，他们的灵魂会直接消散，无法回归天空，变成耀明星。” 吴雍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潘格瑞阿——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死亡之神——却有收集灵魂、并将它们放归天空的能力。如果我们能找到他，就有机会解放死士们的灵魂。但那样的话，就必须放弃使用戍国死士。” “大人，对摩根人来说，耀明星永远不是最后的归宿。我们的归宿，是英灵长厅。而那座长厅……”弗里德曼轻轻闭上了眼，将手指放在了额头的正中央，“在这里。” “我明白了。” 吴雍郑重地一点头，心知没有再三确认的必要了。他将一边的手探入虚空，从贮藏之地中抽出那把死灵之剑。 “想要完全释放戍国死士的力量，需要足够强大的血液来辅助吗……”吴雍凝望着剑刃中的一抹猩红，喃喃道。 他转向于洛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于洛颖，你怕疼吗？” “小的时候经常被水果刀划伤呢，当时还会疼的哭出来，但现在已经习惯了。”于洛颖调皮一笑，“只是一下的话，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那么就请稍微忍耐一下下了。” 两人点了点头，各将一只手放在戍国死士的刃口上。双掌轻轻拂过，冷光之间，锋利的剑刃划破皮肤。鲜血淳淳而下，沁润着剑身，又被贪婪地吸入其中，滋润了饥渴已久的长剑。 “军团长，交给你了！” 弗里德曼接过戍国死士，用手握住剑刃，用力向上一划。霎时间，鲜血如同涌泉一般，覆满了整个剑身。 军团长的血液充当了最后的启动器。就像是加足了核燃料的动力炉那样，戍国死士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亮，那是混合着金色的猩红，是诸神之光和献祭之血的颜色。那光亮足以让夏日的白昼为之黯淡，让沼地的瘴幕破除昏沉。 紧接着，一束红光从剑体迸发而出，直直地冲向天际，又在即将触及穹顶的时候炸裂开来，化为千万道涌流，砸向四面八方。 似乎是被这诡异的光所吸引着，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阴霾将天空遮蔽，而猩红之光几乎映亮了北方的天际线。众人脚下的土地开始颤抖，大地的脉搏在此刻竟是那样清晰——那是战栗的搏动。 拉格纳族裔所化身的群狼长啸不止，根根竖起的毛发无言暗示着即将到来的某样事物。 “大祭司。”埃辛骑在黄昏狼的背上，眼眸深沉地望着北方的严林，似乎是洞穿了目不可及的远方，“他们要来了。” “是啊，”吴雍喃喃自语，“他们要来了。” 。 。 。 雷德拉站在阵前堡垒的城墙上，在其他领主的陪伴下观望着塞外的景象。 他的手中摇晃着一支天蓝色的水晶杯，小口小口地品尝着产自弗洛兰卡的佳酿。他不想让美酒太快地下肚，正如不想让此刻的景象太快的结束。 他想让摩根慢慢地被摧残殆尽，让传奇的破晓骑士一步步走向救亡的末路。他想看着疯狂的威尔格弗在宫殿中被烈火融化肌肤，看着傲慢的卡尔.斯温纳尔被自己招来的可憎怪物撕成碎片。 摩根将成为历史，这头桀骜不羁而又顽固不化的北方猎犬终将沦为凛冬中的一具死尸。然后，他便可以在荒废的土地上，实现自己家族的夙愿…… 雷德拉不由地露出了一丝幸福的微笑，就像是为了奖励自己一般，饮下一大口酒液。 接着，他将水晶杯轻轻地放在墙头，以一个体面尊贵的姿态转回身来，面向其他领主道： “诸位，我们正在见证一段历史的终结。傲慢而阴险的摩根人葬送在自己的手中，我们的北方再无敌人！安特利维奇的百年耻辱将被洗刷，而新生的力量将会从那片冰冷的土地上重生！” 领主们欢声喝彩了起来，积极响应着元帅的即兴演讲，这让雷德拉十分满意。 他举起一只手来，示意众人安静，正当他准备多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突然刮来一阵冷风。 出其不意的风将墙头的水晶杯吹落，在地上砸得分崩离析。元帅惊地回过头来，却迎上了更加令人难以理解的景象。 只见城墙以北，视野消失的地方爆裂出一阵剧烈的红光，那红光直直冲上天际，分裂为数万个细小的流星，掖着长长的尾巴砸向地面。紧接着，乌云开始聚集，将整个边境笼罩在天昏地暗之中。 “怎么回事！？”元帅扶着城垛口，当即朝着一旁的侍卫下令道“快把跟踪边戍团的斥候都召回来！” 侍卫慌乱地一躬身，一路小跑着离开城墙，乘着一匹马朝北方飞驰而去。 雷德拉将双手背在身后，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慌乱。他明白，不管发生了什么，绝不能在部下面前失去斯特洛韦尔应有的威严。 漫长而煎熬的等待后，几个骑马的士兵从北方归来。他们马不停蹄地驶过城门，还没等停稳脚步，便心急火燎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奔上城墙。 “大……大人……”其中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面色惨白得像是被冻僵了一样。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雷德拉厉声道。 士兵抬起头，眼中除了恐惧什么也不剩。 “摩根人招来了死人……死人从地底下钻出来……好几千——不！好几万的死人！” 。 。 。 萨格博腾东南方村庄，奥勒松。 “不……不要啊！！！” 伴随着男人凄厉的惨叫，血腥而尖锐的利爪无情刺下，扯碎毫无防御力的粗麻衣服，在他的肚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壑。 嗅探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群魔蜂拥而至，犹如一阵掀起的狂潮将男人扑倒在地。器官与皮肤如同染血的橘子，在一只只利爪和尖牙的摧残中剥离肉体，又在残暴的挤压中血溅白墙。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逐渐隐没在进食的声音中。在怪物的撕扯和啃食下，尸体诡异地左右摇摆着。断裂在一旁的右手中尚且握着一柄草叉，而未曾瞑目的双眼却没有一丝光芒。 女孩蜷缩在床下，被母亲紧紧地抱在怀中。她想大声尖叫，想嚎啕大哭，想朝着任何可能的人呼喊求救。但母亲却将她的嘴死死地按住，眼泪淌过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在地上落成一滩。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正如她无法预知那些会做噩梦的夜晚。 今天早些的时候，她在一阵粗暴的敲门声中被惊醒。父亲颇为纳闷地打开了房门，母亲则披着毛毯跟在他旁边。 她躲在里屋，偷偷朝门外看了一眼。只见村长正阴沉地站在房门口。他的身边还站着许多大人。他们肩扛各自的农具，每个人看起来都不是很高兴，就连平常一直嬉皮笑脸的波特大叔也是一脸阴霾。 她看到村长在父亲和母亲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父亲的脸色立马变得和那些大人一样。而母亲则是向后退了几步，用双手捂着嘴巴。 接着，父亲迅速地穿好衣服，拿起靠在墙边的草叉，向着门外跨去。 她掀开被子，顾不得地板的冰冷，赤脚朝着父亲跑去。他想要跟着父亲一起出去，却被母亲拦了下来。 “爸爸，你要去哪里？”她问。 “村里要来坏人了，爸爸和朋友们要去教训一下他们。”她记得父亲摸着自己的脸颊，如此说道，“记得把家里的门锁好，在我回来前不要到外面去，还有，要照顾好你妈妈。” “嗯。” 她懵懂地点了点头，却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坏人要来了。她只知道，父亲要去教训坏人了。 她丝毫不担心父亲会怎样，因为她知道，父亲是最强的——村里的人掰手腕从来都没有赢过他。 她乖乖地目送父亲走出家门，乖乖地将门反锁了起来，乖乖地走到橱柜前，将木凳垫在脚下，让自己的视线和柜子中的奥古斯都木雕相平行。 尽管诸神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她的父亲依旧供奉着这尊雕像，每天早上外出劳动之前都要对着雕像默默祈祷，隔上一段时间还会认真地将它擦拭一遍。 她学着父亲的样子，将双手按在胸口，轻轻闭上眼睛，嘴中低声念叨起来。她向奥古斯都祈祷，祈祷父亲会是众人中表现得最英勇的那个…… 大约半小时后，村子北口的方向传来了钟鸣声。 十分钟后，她听到了门外隐隐的尖叫声。 又十分钟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开门！朵芙丽！快开门！”门上的敲动犹如激烈的鼓点，随之一同而来的是父亲惊恐的呼喊。 她跑向门边，却听到外面响起一声怪异的嘶吼。 再接着，便是父亲的惨叫。 “不……不要啊！！！” “爸爸？你怎么了？”她贴着木门，费力地想要抽动门闩，却被一双手拉了回来。 “妈妈？” “不……朵芙丽……不要打开……”她的母亲捂着嘴，泪水将她的面颊分割成一块一块的。 “可是爸爸……！” “朵芙丽！”母亲粗暴地拽起她的手，将她拉入卧室内，带着她躲到了床下。 门外的尖叫声逐渐隐去，而母亲那张痛苦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的情绪突然失控，放声尖叫起来，却被母亲迅速地捂住了嘴。 她哭泣、挣扎、呻吟，但无论怎么做，那突如其来的恐惧都无法消散。 噩梦的到来从无征兆，而做噩梦的人也毫无自觉。 她慢慢地失去了力气，只能以眼泪来面对现实，而母亲则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间，早已湿润了她干枯的长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外的惨叫与嘶吼不断，就像一首永远不会完结的地狱舞曲，叨扰着死者，泯灭着生者。 咣——！ 突然，门上响起了一道剧烈的撞击，紧接着，是尖锐物摩擦木板的声音，和数不清的怪异嘶吼。 母亲的身体突然绷直，手掌间逐渐加大了力度。母亲的手盖住了她的鼻子，让她几乎不能呼吸，紧紧环住胸口的手也在不断挤压她的肺部。 “妈……妈……”她痛苦地吐出浑浊的字眼，胸口如同被烈火灼烧一样，耳边也传来了尖锐的刺鸣。 “对不起……妈妈不想让你遭受那样的事情……请原谅我……朵芙丽……”她听到了母亲颤抖的声音，而后是一声凄厉的哭号。 她的意识逐渐变淡，耳边的刺鸣和母亲的哭泣糅杂在一起，成为了某种更加熟悉的声音，那是父亲的口哨声。 恍白的视线中，她看到了父亲的身影，那个强壮的男人正张开怀抱，满脸笑意地迎接自己。 ——爸爸，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她疑惑地想着，同时朝父亲走了过去。 而后，某种不属于此刻的声音腾地响起，如同一丝游线钻入她逐渐疲惫的脑海，那声音好像在说—— 伊格纳尔。 呼——！ 热浪掀翻了门板，将那些怪异的嘶吼声尽数吞灭，连同吞没的还有父亲那虚幻的身影。母亲在惊惶中放松了手掌的力度，让她的肺部和鼻子得以重新解放。 她大口地呼吸着，贪婪地将气体灌入肺部。虽然四周充斥着一股焦灼的味道，但空气从未像此刻这般甜美。 在狭隘的视线中，她看到一双人类的脚踏过卧室的门，那双脚在床板前止步，逐渐弯下了身子。 紧接着，一个黑发黑瞳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那年轻人向着自己和母亲伸出一只手，嘴角挂着令人舒心的微笑。 “快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第192章 被封锁的城市 那只怪物倚靠在墙角上，佝偻着长满剑刺的背部，浑身的伤口中淌下粘稠的绿色血液。它的嘴巴张为四瓣，以啸声恐吓着逐渐靠近的士兵们。 这是一只成年的尖啸者，在下界的魔物中并不属于最致命的那一匹，但他的“特性”却足以威胁大部分的普通人。 尖啸者的啸声具有特殊的精神诱导作用，它会将人类对死亡的畏惧情绪放大，并在人脑中制造出极度疯狂的死亡假想。如果是精神较为脆弱的人，大概率会因为这种诱导而发疯。 可那些士兵并不畏惧死亡——他们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死过一次了。对他们而言，死亡毋宁说是一种恩赐，是寻求解脱的唯一之道。 士兵步步逼近，高举手中的斧头，直直地瞄准怪物的头颅。 这时，尖啸者的身躯突然像是触电般从墙上弹起，将爪子直直地插入其中一个士兵的心脏。士兵有些僵硬地低下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随后像是无事发生一样落下手中的斧头，将尖啸者的头颅砍下。 那颗头在地上滚了三滚，发出了一阵比绵羊还要无力的鸣叫后，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约……姆……帮……忙”士兵朝向身旁的伙伴，用不甚连贯的话语求救道。 被他称作为约姆的人缓缓点头，伸手握住尚且扎在士兵胸口的利爪，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拔了出来。 “谢……谢”士兵僵硬地道谢。 “不……客……气……兄……弟”约姆僵硬地回应。 吴雍站在后方目睹了这一切，竟觉得诡异间有些出奇的可爱。 “这样一来，最后一只也被解决了。”他自言自语道，随即面向身旁道，“西恩，我们一共杀死了多少只魔物？” “一共628只，不算多，也不算少，我的大人。”被他称之为西恩的男人回答道。 和那几个士兵一样，西恩.坦斯乔德也是被复活的的亡灵大军的一员。不同的是，由于灵魂保存的相当完整，西恩和他所率领的第七军团是所有亡灵中思维最清晰、尸体腐烂程度最低的一支，也正是因此，吴雍才将西恩任命为了5万亡灵大军的统帅。 “628只吗……和预估的总数来比较的话并不算多，看来魔物还没有完全侵入南部地区。”这个消息让吴雍为之一振，“感谢你和你的士兵们，西恩。” “我的荣幸，首座大人。”西恩站直身体，行了一个旧式的摩根军礼。 和大多数只剩下骨架的士兵相比，西恩的身体保存得相当完整。即便如此，他从外表来看依旧是一具典型的干尸，像这样子对话不免让人有些发怵。 ——所以于洛颖才会一直躲在边戍团的队伍里吗？ 吴雍没来由地想到。 “您的剑术实在是非凡无比，坦斯乔德大人。”一旁，弗里德曼将自己的剑收回鞘中，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颇为恭敬地向着西恩说道，“不愧是摩安战争中的传奇将领，能够和您一起作战，实在是一件梦幻的事情。” “不敢当，拉森家族的剑术凛冽有力，对古摩根技艺的传承堪称完美。只可惜你已经老了，而我是个死人，如果我们再年轻一点，说不定还能痛痛快快地比上一场。” 两个年代相差100多年的传奇人物抱住对方的胳膊，爽朗地笑成一团，颇有惺惺相惜之感。这让吴雍有些出戏。 他将目光从两个沉迷于商业互吹的老人身上转移开来，看向稍远处的村中心。于洛颖和边戍团的术士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帮着村民们处理伤势。 那些村民的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神情，几个女人自始至终蹲在井边，拒绝边戍团的接近，只顾在一旁恸哭不止。 吴雍此刻所在的奥勒松村是第三座被他们解救的村庄，之前的两座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只有少数几只魔物出没，但很快便被边戍团的士兵们消灭了。 但奥勒松村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当吴雍的军队抵达这里的时候，魔物已经几乎将整个村子毁灭殆尽。 在吴雍的命令下，西恩率领2000亡灵军团迎击入侵的魔物。边戍团和科莫村的村民被安置在后方待命，而埃辛和艾纳尔则分别带着一小支队伍朝着东西两个方向侦察。 面对几乎“不死”的亡灵士兵，魔物以穿刺为主的攻击手段毫无作用可言，最终，西恩的人在仅仅折损31名士兵的情况下解决了628只魔物——当然，这其中也有吴雍的功劳，毕竟他一直在用伊格纳尔的黑焰疯狂轰击。 尽管如此，最终被解救的村民也不到50人，大部分的男人都在保卫村庄的战斗中牺牲了，无法分清面目、甚至是连完整躯干都不剩的尸体随处可见。 吴雍清晰地记得，当他解救的那对母女在看到自家男人残缺的尸体后，脸上那种近乎失心的表情——他从未见过那样的表情。 他摇了摇头，努力驱散着心中的负面情绪。此时，艾纳尔和他的尖兵小队正骑马从西边归来，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带回的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 “怎么样？”还未等艾纳尔完全勒住马，吴雍便急切地问道。 “糟透了，”艾纳尔从马上跳下，烦乱地抓了抓头发，“范恩维格河上的桥全部被毁掉了，军队从西边根本过不去。另外，我们在河边遇到了一个从萨格博腾逃出来的渔夫，他告诉我们，萨格博腾已经全城戒严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萨格博腾……”吴雍念叨着这个熟悉的地名，在心中迅速收集其有关它的信息。 萨格博腾坐落在范恩维格河以及泽莱恩河的交叉口，在古摩根语中意味着“南方之盾”，正如其名字的含义那样，它有着除王都之外最为强大的城防能力，几百年来从未被安特利维奇人攻破过。 “打算据守城内吗……等等，当时的那个逃兵不是说，萨格博腾的守军被调往北方作战了吗？现在城里还有守军？” “没错，埃夫比恩大人率领的第二军团确实向北进军了。但城镇的管理者斯泰恩.摩根却留在了萨格博腾，还把第二、第三边戍团全部召到城里面，来保护自己的安全。他甚至让术士把河上的桥梁全部炸断了，还烧掉了所有停在河港里的商船，禁止任何人离开城市。” 艾纳尔说着，愤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痰，“那个狗娘养的懦夫，过了几十年依旧是一个混蛋。就是因为那个家伙，弗里德曼才……” “艾纳尔。”弗里德曼平静地打断了艾纳尔的话，“还是先来讨论眼前的事情吧。” 吴雍嗅到了一丝隐情，但自知现在并不合适询问这些个人私事，于是假装对此毫不在意。 “萨格博腾的城墙再坚挺，也是相对人类而言的，面对肉山那种体量的魔物，恐怕连一击都经受不住。”吴雍思忖道，“第二、第三边戍团会是很重要的战力，让他们留在那座城里毫无意义。必须想办法拿下萨格博腾，就算是要动用武力……” “首座大人，请允许我说一句。”一旁，西恩开口道，“萨格博腾是我的故乡，我出生与长大的地方，我十分了解她。她已经伫立了900余年了，而安特利维奇立国的500年间，战争从未征服那座城市。”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不建议您强攻，虽然以目前的兵力来看，攻下萨格博腾是可行的。但无论是从个人情感还是军事策略出发，我都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方案。” “我同意坦斯乔德大人的看法。”弗里德曼接话道，“虽然斯泰恩.摩根是个懦弱的人，但起码的局势还是能够分辨清楚的。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军事威慑和一场简单的谈判。我和斯泰恩也算是有些交集，如果您决定要去萨格博腾的话，请允许我自荐为您的使者。” “那交涉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吴雍点头道，“至于桥梁被毁掉的问题，河边应该不缺石材，现造一架出来就行了。” “……现造？”西恩显得有些惊诧，“您难道是指……一砖一瓦地垒出来吗？” “不，不是那样的。只需要动用我的能力就好。”吴雍否定道，随即想到了什么，“说起来，你的士兵里有好多人的武器都快要报废了吧？” “是的，我们的武器在地下埋得太久了，虽然有法术的维持，但难免会有腐蚀。”西恩抽出自己的长剑，颇为惋惜地看着剑面上的斑驳。 “那正好，把第七军团的人都集中到村子西边吧。军团长、艾纳尔，顺便让其他人集合吧，准备朝萨格博腾出发。”吴雍分别下令道。 尽管抱有疑惑，但西恩还是忠实的执行了命令。数十分钟后，第七军团的亡灵士兵们已经整齐地列队在吴雍面前。 吴雍只手向前，将灵感发散开来，意图掌控住3000余名士兵腰间的武器。这是个困难的过程，但好在意念铺成的线似乎有着自我蔓延的能力。它们先是攀上一把武器，接着是临近的另一把，直到将所有武器串成一张无形的密网。 捕捉的工作完毕后，他在脑海中重现着早已熟稔的流程。 ——若需成型，务先想象。 霎时间，几千把崭新的白石军刀、木盾、短柄斧和弓箭哗哗落地，几乎铺满了路面。与之相对的，士兵们腰间的老旧武器则如烟尘一样瞬间消失。 “这些都给你的士兵们用吧，至于其他人……” 吴雍想到了剩下的好几万士兵，不由地在内心里叫了声苦。 “唔……其他人的慢慢来吧……” “小子，你的创造能力……是无限制的吗？”艾纳尔俯下身子，拿起其中的一把，感叹道，“这也太方便了吧……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前提是我的脑子中得有设计图，嗯……还有原料。 吴雍暗自吐槽道。 他轻咳了一声，假装不去在意西恩和亡灵士兵们混杂着惊诧和敬畏的眼神，提高音量道：“拿好各自的新武器，准备向着萨格博腾进发！” “遵命，首座大人。”西恩恭敬地一躬身，正准备拔剑指示，却意识到自己的武器也在刚才一并消失了。 “坦斯乔德大人。”弗里德曼从腰间取下戍国死士，郑重地交给了西恩，“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使用这把剑吧。比起我，您更有资格执掌戍国死士。” 西恩接过剑柄，缓缓出鞘，有些恍惚地看着那猩红色的剑刃。 接着，那张皱缩而干枯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你，拉森。我会珍惜这把剑的……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第193章 恩仇之事 斯泰恩.摩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将大门以三道铁栓锁得严严实实。 他不安地在桌前走来走去，不时抓起羽毛笔，在纸上写些什么。但不出几行的字数，却又烦乱地把它们揉成纸团，愤怒地掷向远处。 “没事的，斯泰恩，冷静一点，你是国王的堂弟，萨格博腾的主人，没人能伤害得了你……没人……” 斯泰恩像是一个罹患焦虑症的患者一样，不断地重复着自我暗示，但这种暗示却又总是在最后关头泄了气。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重新抓起羽毛笔，在纸上写下新的文字。 “至尊敬的王，我亲爱的兄弟，威尔格弗。请允许我向您忏悔我的过错……不，不对，罪过，请原谅我违抗了您的调兵命令，擅自将第二和第三边戍团留在了萨格博腾……不！不！不！不对！这么写我会完蛋的！” 斯泰恩狂躁地吼着，将信纸捏碎，猛地砸向大门。 他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将头缩在双臂中，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当中。 原本，他以为凭借着萨格博腾坚固的城墙和两个边戍团的保护，自己完全可以在这场战争中苟活下去。 但就在不久前，前线突然传回了一封紧急信件。据信中内容所说，第一、第二、第五、第六军团所组成的联军在与魔物的对抗中全军覆灭。泽莱恩河以北，莱德之屏以西的地区全部沦陷。 信中还提到了一种可怕的魔物。那东西全身都是臃肿的肉块，站起来足足有二十米高。只需要一击，就可以将坚不可摧的堡垒化为废墟……至于其他闻所未闻的怪物，全部都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和无以阻挡的凶残。 ——这可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斯泰恩突然感觉一阵冷意，于是忙不迭地走向窗边，一把拉开严实的窗帘。妄图从太阳那里夺回些温暖。 透过略微发黄的水晶玻璃，他看到萨格博腾高耸的城墙遮挡了天际线；看到每隔500米就竖起的黑砖堡垒，以及堡垒顶端的巨型座弩；他看到萨格博腾开城者竖立的守护水晶镇守在城市中央；也看到两支规模最大的边戍团驻扎在城堡内外，夜以继日地守卫着自己。 这些曾给他带来安全感和掌控感的东西，如今却像是洪水猛兽前的新草，经不起一丝的摧残。 “没事的，没事的，什么魔物大军……萨格博腾坚不可摧。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斯泰恩在原地打着转，嘴中絮絮叨叨个不停，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有所慰藉似的。 咚咚咚—— “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斯泰恩吓了一大跳，他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混合着羞耻和怒意大步踱向门口，朝着紧闭的门外吼道： “我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了！不要来打扰我！” “可是……大……大人，”门外的人支支吾吾道，声音在厚重木门的阻挡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我有紧急事项汇报……” 斯泰恩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是自己的侍童。于是更加恼怒道： “紧急？你这挨千刀的小毛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那帮下面来的怪物还要紧急！？我还有正事要忙，快给我滚蛋！” 门外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后，才重新传来了声音： “……大人，我们的援军抵达了……他们的统帅……想要和您亲自见面……” ——援军！ 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字眼却让斯泰恩为之一振，但兴奋之余又转而猜疑道： “几乎所有的军团都被调去前线了，哪里来的援军？” “这个……” “够了，”一个新的声音打断了侍童的话，那个声音既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孩子，谢谢你的帮助，你可以走了。” “谢……谢谢您！”侍童连忙道，紧接着，是一阵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什么？”斯泰恩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你这小毛头要跑哪里去？门外是谁？？” 然而，门外的人显然没有在意斯泰恩的质问，只是以平淡的语气喊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艾纳尔。” “好咧……” 充当留白的五秒钟后，门上腾地响起一阵巨大的爆裂声，在足以形成风压的气势下，固定着门闩的钉子被掀出来了几厘米。 “啧，一下还踹不开么？真他妈麻烦……”门外之人咕哝道。 还没等斯泰恩反应过来，新的爆裂声响起。这一次，钉子尽数牵连而出，混合着木屑飞散到空中。 大门向着一侧弹开，重重地砸在了墙面上。斯泰恩连连向后踉跄了几步，脸色煞白地望着逐渐走入自己房间的两人。斯泰恩摸索到桌边，抓起上面的工艺匕首，甚至连刀鞘都忘了拔，就匆忙举到了自己的身前。 “你们是谁！？” “呵呵……”为首的老人摇头一笑，“不过是十年的时间，你就把我给忘了吗，斯泰恩大人？” 斯泰恩愣愣地看着那个身穿白石骑士甲的老人，努力想要从那花白的胡须间辨认出熟悉的形象。突然之间，他的脑子像是雷击闪过，激灵间认出了眼前之人。 “……弗里德曼.拉森？” 弗里德曼将双手交握在身前，扯出一个微笑来，“是的，您的脑子比我想象中得要中用，这样一来就好说了。” “你……你在那边胡扯些什么？”斯泰恩举着匕首，大声呼叫起来，“卫兵！卫兵！啊……挨千刀的！卫兵都去哪儿了！？” “没用的，别喊了。”弗里德曼的身旁，那个跟随者用小拇指掏着耳朵，以一种轻佻的口吻说道，“就是你的卫兵们护送我们进来的。可不是所有人都想跟着你一起送死，蠢货。第二、第三边戍团，包括你大部分的亲卫队，都已经倒戈了。” “怎么可能！”斯泰恩愤怒地一挥手，将一盒装在水晶罐中的墨水打翻在地，“我……我是萨格博腾的最高管理者……国王的弟弟，斯泰恩.摩根！我……这不可能！弗里德曼，你一个王国的叛徒，怎么可能收拢我的人！” “萨格博腾的最高管理者吗？”弗里德曼稍微扬了扬头，“说到王国的叛徒，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斯泰恩大人？” 斯泰恩像是被人握住了咽喉一般，瞬间噎住了声。 “你觉得一个公然违抗了国王命令、拒绝出战、将直属白石钟塔的军队调为私用的管理者，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吗？即使他是国王数不清的兄弟姐妹中的一员？”弗里德曼逐步向前，逼得斯泰恩连连后退。 “我是斯泰恩.摩根……斯泰恩.摩根！你……”斯泰恩无能地挥动着手，言语间再也没有了理智可言。 “看来和平交涉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是吗，真可惜。”弗里德曼叹了口气，随即向着身旁的人道，“艾纳尔，还记得《王国军事法》的内容吗？” “当然记得，那可是你让我背的所有东西里最难啃的了。”艾纳尔夸张地耸了耸肩。 “很好。那么叛国罪、抵抗王令罪、私自调用军队罪、战场畏逃罪应该判处什么样的刑罚？” “呃……”艾纳尔挠了挠脸，无奈承认道，“好吧，其实我不记得了，不过上断头台是肯定没得说了。” “你们在……”斯泰恩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弗里德曼的一个冷峻的眼神吓了回来。 “继续，”弗里德曼回头道，“《王国军事法》中关于内部处置的规定。如果遇到罪不可赦的人，高级、同级或低一级的军官被准许采取什么行动？” “啊哈，这个我记得。”艾纳尔抚了下手掌，“以国王的名义，在至少五名同级或低一级军官的见证下，准许对犯人处以军刑。” “是的，完全正确。”弗里德曼肯定道，抽出腰间的圣封长剑。 “你……你要干什么！？”斯泰恩跌坐在床上，手中依旧抓着那把只能称作为工艺品的华丽匕首。 “不要怕，斯泰恩大人，我只是依照《王国军事法》赋予我的权力，行使我的义务。”弗里德曼将剑空挥两下，带起的剑风让斯泰恩连连打颤。 “弗里德曼！你……你这是要谋杀王室成员！这比你能想象到的任何罪名都要严重！”斯泰恩顾不得最后的尊严，尖叫道。 弗里德曼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嘴角几不可见得颤抖了一下。 “……你说的对，斯泰恩。这确实是我能想象到的最严重的罪名。十年前，就是因为你下套给我安了个‘意图谋杀王室成员’的罪名，我才会被发配到第一边戍团的，不是吗？” 弗里德曼向着一侧撑开手，又将五指张开，任由长剑掉落在地。 “你本来想要我死，但好在当时，我们的国王陛下还算清醒，只是把我发配到了荒芜的极西，让我去训练第一边戍团——也就是你们嘴中的‘人渣’们，好压榨我最后的价值，不是吗？” 弗里德曼脱下银白色的手甲，将其扔在了一旁。 “让我想想，这一切是从哪里开始的？对了，是在29年前那场孩子们的除幼礼舞会上。面对你那没用的废物猪猡崽子的挑衅，我的儿子英勇地做出了回应。说真的，我真的替他感到骄傲，我一直想告诉他，他有着拉森家的正义感和勇气，他是我的骄傲……” 弗里德曼的声音突然有了一丝颤抖，老人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本来是两个男孩之间的事情。是两个刚刚褪去幼稚的孩子，在懵懂的荣誉感的驱使下所做出的决定。在那场决斗中，谁也不是施害者，谁也不是受害者。你的孩子只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疤，可你这畜生还记得吗？你还记得你想让我的孩子怎么样吗！？你想让我！的！孩！子！死！” 弗里德曼发出一声疯狂的怒吼，一把拽住斯泰恩的领子，抡起满满一轮胳膊，将他狠狠地砸在地上。不给对方喘气呻吟的机会，弗里德曼骑到他的胸口，将拳头愤怒地倾泻在那张高傲、阴险、懦弱的脸蛋上。 “没错，是我故意放走了我的儿子，即使免除了死刑，我也不想让他在冰天雪地里度过余生，他是拉森家的人，天生的血种！如今，你那猪一样的儿子还是每天在酒和女人堆里昏沉度日，可我的儿子呢！？我甚至不知道我儿子的死活！” 弗里德曼高举拳头，似乎是要聚集全部力量一般地落下，一声酥脆的响动中，斯泰恩的鼻梁骨碎成了几段。 “那天，我跪在你的面前，祈求你放过我的儿子。那是我第一次像个懦夫一样下跪，除了奥古斯都大人的神像以外，我从未向谁屈膝过……即便是国王！我永远忘不了你那得意的笑容……啊！真想再看看啊！快啊！快笑给我看啊！” 弗里德曼用双手抠着斯泰恩的牙齿，向着两边用力掰开。那些牙齿如同被风暴掀翻的大树，一根一根地从牙床上剥离。 斯泰恩发出一阵绝望的呜噫声，混合着口水的血液不住淌下，被强撑开来的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的眼珠向上翻开，血丝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白。在一阵无力的挣扎后，那张嘴中再也没有了声音。 弗里德曼喘着粗气，费力地站起身来，一个踉跄险些向后跌倒。艾纳尔一步上前，伸手扶住了他。 斯泰恩仰面躺在地上，早已没有了气息。他的下颚骨被弗里德曼掰得四分五裂，无法合上的嘴巴中满是污浊的血液，就像是什么造型恶趣味的容器一样。 两人看着斯泰恩的尸体，久久没有说话。 “为什么没有拦着我。”许久后，弗里德曼才轻声开口道，“不是早就命令过你了吗？如果我的情绪失控了，一定要阻止我。” 他伸起双手，恍恍地看着残留在手中的血液和口水。 “我用一种不荣誉的方式杀死了他……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不，弗里德曼，这和你想的一样。”艾纳尔将手搭在弗里德曼的肩头，喟然道，“冰雪和严寒是没法熄灭你的怒火的，你已经压抑了太久了，我一直都知道。现在，王权的高塔就要倾覆了，所以说…… “你已经……不用再忍了。” 第194章 敞开的城门 吴雍安静地站在萨格博腾高耸的城墙下，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城门。 他的身后，是拉格纳族裔、第一边戍团和两万亡灵所组成的大军。群狼在埃辛的带领下站位一排，其后跟着第一边戍团的士兵们，而亡灵则以西恩为首列队为整齐的方阵。生者和死者在令人称奇的协调下严阵以待，顶着凛冽的寒风伫立在城下。 为了强化压迫感，吴雍在即将进入萨格博腾的视线之前，利用摩根充足的木材资源创造出50架投石机。这些庞然大物是按照吴雍在rts游戏中所见的形象加一些主观臆想创造出来的。不过，由于他不知道具体的制动原理，所以这些投石机只是徒有其表的木架子罢了，但作为威慑工具来说已经够用了。 这些（铁废物）投石机被安排在边戍团的阵列中，虽然无法真的用来攻城，但一字排开显得颇为壮观。 吴雍将视线向上移了移，只见城垛上满是架着木弩的士兵，而城墙的射击孔中，也有明晃晃的冷光闪耀着——那是同样严守阵地的萨格博腾守军。 约摸半个小时前，当吴雍的军队尚未接近萨格博腾时，那座城市便已然敲响了警钟。清脆的声浪涌过南部的开阔地，朝着行进的军队扑来。 “他们是在欢迎我们进城吗？”吴雍调侃道。 “不，他们是在给斯泰恩.摩根敲丧钟。”弗里德曼如此回应，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当部队出现在萨格博腾城下时，城墙上的守军也已经全面就位。虽然不太看得清那些士兵们的表情，但吴雍大概已经能体会到他们此刻的心情了。 据弗里德曼所说，第二第三边戍团总共的兵力才3000出头，加上城中原本的守军也不到4000。和己方的兵力来比较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况且，如今的萨格博腾南北临危，而斯泰恩.摩根的懦弱逃避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城中的守备力量早已军心涣散。 除此之外，对城市的封锁也让正常的经济活动几乎崩溃。各路谣言和阴谋论在城中四起，仅仅几天的时间物价便涨破了天，犯罪也像是雨后的毒蘑菇一样集中爆发。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有高耸坚挺的城墙做背书，萨格博腾也早晚会沦陷在自己人的手中。 萨格博腾方面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在弗里德曼向守军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后，第二边戍团的团长便亲自打开了城门，将弗里德曼和艾纳尔迎入城中，直接带着他们去和斯泰恩.摩根交涉。 而距离两人进入萨格博腾已然过去了快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两方军队紧张对峙，谁也没有率先挑衅，只是在无言的兵刃相对间履行着身为军人的职责。时间就像是凝滞了一样，只有凛冽的寒风才能让人体会到切实的变化。 就在吴雍快要等不及的时候，城墙之后忽地响起了新的钟声。起先是一座钟塔，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 虽然这钟声和最开始的那阵毫无区别，但吴雍的内心里已然明白了它所代表的含义。 号声响起，墙头的弩手收回了各自的武器，那一抹抹冷光也从射击孔后消失。厚重的城门随之开启，弗里德曼和艾纳尔身骑战马，在一支萨格博腾守军的拥簇下走出城市。 群狼长啸，第一边戍团的战士们发出震裂的欢呼，就连一直死气沉沉的亡灵大军也躁动了起来。 “成功了呢。”于洛颖叹道。 “是啊，成功了呢。” 虽然这份‘成功’几乎可以说是注定的，但面对大敞的城门和众军的欢呼，吴雍的内心里还是掀起了一丝波澜。 他站直身子，迎接逐渐走近的弗里德曼和艾纳尔，却发现他们的表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盎然。 “事情还顺利吗？”吴雍想要提点起两人的情绪，以一种愉快的语气问道。 “是的，大人。萨格博腾已经向您敞开了大门，第二、第三边戍团现在都归于您的麾下了。”弗里德曼微微一笑，嘴角的幅度显得有些不自在。 “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发生什么事了吗？”吴雍疑惑道。 “大人，我……”弗里德曼突然哑了声，沉沉地躬下了身子，“……请原谅我，我有些累了。能允许我先休息一会儿吗？” “当然，幸苦你了。”吴雍首肯道，“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心事的话，不需要在我面前藏着，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些。” 弗里德曼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 “好的，大人。”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为拉森大人安排住宿，快！你们这群没用的饭桶！”萨格博腾守军的队伍中，一个身穿黑色皮衣，内衬白色丝绸、一头金黄色卷发的男人厉声命令道。 两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走上前来，恭敬地请弗里德曼上了马，护送着他返回了城中。 接着，那个男人走到吴雍面前，将腰板挺得笔直，行了一个通用的礼节。 “大人，我是萨格博腾的临时管理者，斯泰恩.摩根的侄子，普伦特.摩根，谨听您的指示。” “你好，普伦特。”吴雍点头致意道，随即意识到了违和之处，“你说你是萨格博腾的临时管理者？斯泰恩.摩根呢？” “啊，我的叔叔已经死了。”普伦特.摩根以一种轻松随意的口吻说出了让吴雍震惊的话，“您不必惊讶，那个男人罪有应得，迟早要被推上断头台，只是拉森大人先行替我们主持了公道。” 这时，普伦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恼火。 “斯泰恩和他那没用的儿子常年勒索压榨萨格博腾的商人们，好满足自己奢侈无度的开销。他们还和安特利维奇的走私组织‘黑靴’有联系，放任他们走私致幻药剂，这可是不折不扣的犯罪！现在，那个十恶不赦的男人终于尝到了恶果。您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抓捕他的儿子了，那个废物一样逃不掉的！” “嗯……看起来你对斯泰恩很有成见？” “当然！虽然他是我的叔叔，但这样有辱家族的事情绝对不可容忍！这与亲情无关，完全是出于正义感和对萨格博腾居民的关怀！”普伦特义正言辞道。 “我听士兵们说，这家伙是萨格博腾商会的会长，私底下也干了不少龌龊勾当。只不过因为斯泰恩和他儿子在上面压着，流失了大量的利润，所以你懂的。”艾纳尔凑到吴雍耳边，低声说道。 ——果然。 吴雍有些好气地笑了一下。 “谢谢你在这半个小时中对萨格博腾做出的贡献，普伦特先生。但管理城市对你这种商人来说可能太过于繁重了，现在是战争时期，我听说第二边戍团的团长是一位颇有名望的人，由他来担任萨格博腾的管理者应该最为合适。” 听了吴雍的话后，普伦特的脸色变得煞白，“不，大人，不必了，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萨格博腾人爱戴我，敬仰我，依靠我，不不不，当然，他们更加爱戴您，但是正如我所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况且依照摩根的法律……” “普伦特先生，谢谢你在这半个小时中对萨格博腾做出的贡献。”吴雍微笑着重复道，“现在，我的士兵们已经很累了，请带我们进城吧。” “大人，我的人就在外面等着吧。我们恐怕……会吓到城里的人。”西恩开口道，干裂的皮肤下牵扯出诡异的响动。 “我们也在外面等着，大祭司。”埃辛附和道，“顺便去猎些食物回来，我的族人们都很饿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埃辛身旁的黄昏狼朝着普伦特低吼了几声，吓得对方连连退了几步。 普伦特的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眼神中透露出不加掩盖的怨意，但他还是假意恭敬地一躬身，命令守军迎接众人进城。 安顿好科莫村村民以及从奥勒松带来的难民后，吴雍在萨格博腾的城堡中召集了第二、第三边戍团团长以及其他的主要官员。弗里德曼也在稍事休息后加入了进来，脸色看起来比先前好上了一些。 出于道义上的关怀，吴雍也准许了普伦特参与这场会议。 按照官员们的说法，由四支正规军所组成的联合军团在迷林附近的战场惨遭全灭，仅有少数人从魔物的爪牙中逃了回来。而根据那些士兵的描述，敌人中显然存在肉山这种级别的魔物，而且不止一只。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听到了萨格博腾官员们的汇报后，吴雍的心思还是变得十分沉重。 “那些魔物现在的动向如何？你们有派出侦察兵吗？”吴雍问道。 “我们在收到消息后立刻派出了数支侦察队，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队返回。”第二边戍团的团长回答道。 “难道不应该有更高效的方法吗？我是说，通过法术？”于洛颖看向了萨格博腾的术士长——一个身穿墨绿色法袍的老人。 那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将双手兜在宽松的袍子中，欠身道，“很遗憾，我们最多只能监控2公里内的情况，但这个距离甚至连城市都还没有出。真正能够实现广泛监视的，只有斯温纳尔大人和术士廷的少数几位高级术士，即便如此，也需要借助一些……嗯，‘眼睛’。” “有尝试和术士廷联系吗？” “以往确实是有定期联系，但自从魔物突破科莫山山口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收到术士廷的消息了。” ——都到这种时候了，斯温纳尔那个老狐狸究竟在干什么？ 吴雍不住思考到。 他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桌上。那是一张立体地图桌，用粘土塑造出错落起伏的地形。染为绿色的羊毛团充当森林，烫金的线条则代表道路。 “迷林再往东就是东西南北相交的十字大道了，按照术士廷原本的计划，魔物大军应该是会顺着南北大道一路进入安特利维奇的……”吴雍的手指顺着烫金线条一路划过，最终落于摩安两国的边界处。 “大约在五天前，摩根海姆传来了一条奇怪的王令，国王要求我们据守驻地，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兵，甚至还派来了一个术士监视我们。”第三边戍团的团长紧紧地攥着拳头，“后来，那些怪物失控的消息暴露后，我们才知道了这个计划。威尔格弗就这样瞒了我们十几年，这可是在拿整个摩根做赌注，不可饶恕……” “对，不可饶恕！” “我们的弟兄惨死在了那些怪物的爪牙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死得毫不光荣！” 另一些人纷纷举起了拳头，以各自的愤怒表达了赞同，怒意似乎让铁盆中火焰也烧得更猛烈了些，腾然的气势仿佛将要引燃整个房间。 术士长静静观察着其他人的态度，在明白了大多数人的想法后，才坦然地加入到众人的行列。 第三边戍团的团长满脸都是愤怒二字，他恨不得现在就找把斧头插在威尔格弗的脑袋上。他是个正直的人，但却有些冒进。 普伦特.摩根如坐针毡，神情紧张地望着愈加激动的众人，想要随便找个借口逃离这里。 弗里德曼面无表情，情绪并不高涨，他仍旧沉湎于杀死斯泰恩一事，不，似乎有更深层的原因…… 吴雍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心神竟陷入了一种出奇的冷静和理智。那种感觉就好像全然置身事外，以一种更加高级的视角俯瞰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不可知不可见的云雾中，无论是聒噪、不安还是愤怒，都成了纯粹的信息流。它们就像是光的信使，以感知的方式向他展示着必要的信息。 ——摩根历代国王辛勤搭建起的王权之塔，就快要坍塌了。 他如此确信着。 接着，某种隐隐的躁动从心底升起，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预知到了什么一样。 就像是为了回应他的预知，大门被猛地推了开来。 “大人们！” 只见一个侦察兵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门口，大声朝着屋内的人喊道： “那些魔物根本就没有过来！它们已经冲破莱德之屏，朝王都去了！” 第195章 黑色渡鸦 12月17日，王都摩根海姆近郊。 太阳向西沉入世界的尽头，隐晦的主色调笼罩于整个天穹。斑斑点点的星辰随之浮现，溢着诡丽的光晕，将夜晚的魔力尽情倾洒。 这本应是归于沉寂的时分，但对于下界的子民们来说，夜晚才是狂欢的开始。 夜幕之下，火光四起。燃烧的塔楼冲起滚滚的浓烟，凄厉的尖叫与四溅的鲜血又为空气增添了几丝甜腻。数不清的尸体装点着断壁残垣，魔物不断涌上墙头，如同一滩蠕动的淤泥向前滚压，吞没任何生者的希望。 夜色属于魔力与恸歌，属于那些早已习惯了无光国度的下界子民。人类在黑暗中毫无胜算，夜色不是他们的保护色，只是蒙蔽他们双眼的阴霾。 乔尔躲在地下贮藏室中，寒冷与恐惧让他的身体不住颤抖，那些可怕的嘶吼声又不间断地拨弄着他脆弱的神经。 几个小时前，他的长官还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用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激励他们这些刚刚摸到武器的新兵蛋子。 那不愧是一个专业的鼓吹家，在他的嘴里，敌人不过是一群矮小畸形的怪物，而他们是保卫王都的英雄。 那些懵懂的新兵们被调动起了情绪，仿佛自己拿上武器就已经天下无敌似的。没人意识到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有多少。也没人知道更前线的四支正规军团已经遭到全灭。他们的胸口有无限的自信在膨胀，他们耳中只有一句话—— 你们是王国的英雄！ 乔尔也相信了长官的话，他甚至暗暗下定了决心，为了保护摩根和身在摩根海姆的家人们，他宁愿献上自己的生命…… 但现实却将热忱尽数冲垮。 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的长官被一个身形庞大的怪物扑到，在无情的撕咬中化为一坨碎肉后，他丢掉了手中的长矛，发了疯一样地跑到储藏室中。他将大门反锁起来，用所有可能的东西抵住那扇木门，抱着脑袋缩在角落中。 他听到肉体撕裂时所发出的拉扯声；听到怪物们令人作呕的进食声；听到弟兄们的惨叫声逐渐平息，听到死亡的寂静化作悲鸣声萦绕不去。 这一刻，荣誉感和责任感全部离他而去，唯有生存的欲望牵动着他。 他不知道真正的英雄会做些什么，故事中的英雄从未面对过这样的绝境。 那些深受男孩们喜爱的故事只会用“凶恶”来形容他们的敌人，却从未告诉过他们，那些敌人会吃人肉，会发出可怕的嘶吼，会毫无怜悯地将人的头颅连着脊椎拔出来…… ——去他妈的摩根海姆！去他妈的英雄！ 乔尔忍不住呜咽起来。 ——我要活下去……活下去……我不想像那样死掉…… 倏—— 一阵幽幽的响动让乔尔全身一颤，他弹跳着坐起身来，抓起一把屠宰刀，神色惊恐地看着幽暗的储藏室。 “谁！是谁！？” 自昏暗之中，走出了一个瘦长的身影，那人的袍子上披覆着黑色的羽毛，整张脸都掩盖在兜帽的阴影中，就像是一只不详的渡鸦一样。 “可怜的孩子。”那人用有些怜悯的声音道，嘶哑的音色间能听出是一个男人，“你一定很害怕吧？” 乔尔愣了一下，旋即丢掉手中的刀子，连滚带爬地靠近了那个男人。 “求求您，不管您是谁，请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会为您做一切事情！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嗯，嗯，当然，我会带你出去的。”男人提高音调道，语气有些诡异。 接着，他蹲下身来，从黑羽袍下伸出一只枯白的手。乔尔颤颤地吐出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双掌接触的一瞬间，乔尔的浑身都为之一颤。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丢到了漩涡中一样，天旋地转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压缩在了一起。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后，他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另一个地方。 他逃出来了！ 乔尔喜极而泣，睁着泪眼观望四周。 接着，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被传送到了要塞的正中央，此时，几百只魔物正摇晃着扭曲的身体，用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看着他。 “你看，我把你带出来了。”男人歪了歪头，火光的映照下，干瘪的嘴唇抿出一丝笑意。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不……”乔尔失神地念叨着，大脑仿佛都在颤抖。 “晚安了，可怜的孩子。”男人从地上站起身来，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魔物之后。 那些魔物发出一阵尖利的鸣叫，向着乔尔扑涌而来，争先恐后地掠夺着最后的晚餐。 乔尔仰面朝天，真切地感觉到身体的每一部分正在一小块一小块地离开自己，但痛意却又意外地慢慢减弱。 最后的时刻，他所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家人，也不是住在隔壁街角、自己暗恋许久却已为人妻的女孩。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长官那高举的拳头，以及那句挥之不去的豪言壮语—— 你们是摩根的英雄！ 。 。 。 男人走过被火焰烧得焦黑的桁架，将粘连着少许血肉的头盔踢到一边。尽管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屠杀，他的黑羽外袍上却没有留下一丝血渍，就好像天生有着吸食血液的能力一样。 他在一张厚实的方桌前停了下来，带着一种玩味的眼光看着桌上的地图。 那张平铺的地图上，三颗代表白石军团的橡木棋子被安放在了摩根海姆，一颗代表临时杂牌军的杨木棋子则放在了这座要塞的位置，而代表下界魔物的黑色棋子则是用暹拔树的树枝制成的，一共13颗。 暹拔树是一种来自下界的植物，也是那个守林人筑起莱德之屏所用的树种。这些树木早已习惯了地界的舒适环境，只需一小杯虚空灵河的原初之水，就能让它们全部枯萎。 男人想到了自己接二连三的胜利，嘴角不由地扬起一个微笑。 “摩根海姆的最后一道障碍也被铲除了。”男人的嗓音沙哑道。他伸出一只手，用长长的指甲将那个杂牌军棋子推倒。 “我就快要毁掉你所青睐的国度了，你怎么还不现身呢……伪神奥古斯都？” 。 。 。 从萨格博腾急行北上的一路，吴雍的心思很不安宁。 下界的低级魔物们集中向西前进，这绝非是一个偶然现象。吴雍几乎可以肯定，这其中有某个智慧生物在引导着、甚至是统御着它们。 ——但怎么可能？ 为了引导魔物的路线，即便是术士廷也要花费十余年的时间来构建大型术式。那个未知的存在，究竟是如何破除诱导术式，让数以万计的无智慧生物服从于自己的意志？ 吴雍隐隐间意识到，那会是一个极其难以对付的敌人。 然而，令他感到烦乱的不止是下界魔物突破莱德之屏的消息。更多的，是脑海中那种挥之不去的“灵感”。 这种灵感和发动法术时在脑中所主动进行的想象不同，是一种毫无来由的、不自觉的意识。它就如同是细水长流中的一根锦帛，滑溜溜地淌过大脑，却怎么也无法从庞大的思维河流中将其择出来。 那种“灵感”让他看到了一些并非自己所想的零碎画面。那些画面来自不同的地点：空荡荡的科莫山关隘、倾颓的堡垒、枯萎的莱德之屏…… 但不管是哪个画面，总会有一只丑陋的渡鸦出现。那只渡鸦站在成堆的尸体上，朝着猩红色的血月嘶声鸣叫，它的身后，魔物涌上尸体上，将断肢与血肉啃食得干干净净…… 吴雍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由地用手抵住额头。 “还是有那种感觉吗？”于洛颖担心地问道。 “嗯……”吴雍稍稍缓了一会儿，方才撤下手。 其实，他对这种“灵感”并非是毫无头绪。西明神族本就有着洞察事物真知的能力，这种能力是蕴含在神格之内的、本源性的力量。 正如同余安仅凭一瞥就能够辨别出亚瑟和蒙多拉尔的身份一样，同为神族的奥古斯都也理应能够做到。只不过，以吴雍之躯所承载的神格业已丢失，所幸在册封弗里德曼时找回了一些。 ——所以，这种模糊的“灵感”是因为神格的逐渐回归而产生的？ 吴雍不禁想到。 似乎是看出了吴雍脸上的困惑，于洛颖开口道：“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哦？” “嗯，如果把它看作是一种预警信号的话，确实是件好事。不过感觉它并不像是真实的画面，反倒像是某种……意象……” “意象吗……”于洛颖呢喃道，“你看到的那只黑色渡鸦，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于洛颖的话让吴雍心思一沉。 ——黑色渡鸦……会是那个男人吗？ 他摇了摇头，将不安与忐忑驱逐出去，努力以一个轻松的语气道。 “下界的魔物只会在晚上行动，我们比它们多出一倍的时间，以现在的速度行军的话，应该能在它们之前抵达王都。只要和王都的守军汇合就没有问题了。” “嗯……”于洛颖舒展出一个微笑，语气却有微妙的颤抖，眼帘也向下垂了垂。 吴雍望着那双闪烁的眸子，以及披在斗篷下的娇小身躯，腾然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后。 只是一个怕鬼的、容易受到惊吓的小女孩罢了。 吴雍不由地将手伸向半空，向后三厘米的畏缩后，最终勇敢地探出了手，盖在了于洛颖的头上。 “如果你感到害怕的话，我会为你在世界最安全的角落造一座堡垒，你可以在那里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不会有任何的惊扰，也不会有那些丑陋的怪物。我向你保证，当你醒来以后，这场愚蠢的战争就会结束了。” ——在那之后，我想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最后的半句话被吴雍噎回了肚子里，但他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将那些自我感动般的情愫雪藏了。 。 。 。 【一些叨叨】 十分抱歉，本次的更新来的太晚了。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的心情很差。各种因素掺杂在一起，不免让人有些胡思乱想。 我其实是一个挺别扭的人，各种想法和情绪不太愿意说出来，即使是在网络或游戏等虚拟世界中也不敢放飞自我，总是被某种虚伪的道德观约束着，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圣母”。 （各位能想象我在玩刺客信条的时候一直是能不杀人就不杀人么……） 我逃脱不了这种强迫症一样的想法，甚至无法在游戏里做到杀伐果断、快意恩仇，总是在考虑后果，考虑npc的‘立场’，考虑道德问题。有时候，虚拟的事情、遥远的事情，对我来说却很真实，真实得就好像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稍微不注意就会弄脏。 是的，这听起来很白左，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这种偏向也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主角的性格塑造，甚至影响了整个世界观和世界法则的形成。 人们常说的主角是对作者遗憾的补全，那些美德、优势和爽点都是现实中所期待却又得不到的东西。塑造主角就像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一样，你总是想让他得到最好的武器，拥有最好的属性，就好像给予他全世界都不够似的。 我当然也抱有这种想法，然而，我却陷入了自己设下的思维怪圈中。我一直在约束主角，用自己的三观来考量他的行动，总是在思前顾后，就好像一个不敢放开孩子的家长一样，处处压抑着他的成长。这种思路直接导致了一个后果—— 主角看起来很怂。 但主角毕竟不是作者，主角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遗憾的反面，然而，我却将他塑造成了遗憾本身。 这对于一部来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 下来一段时间我打算调整一下状态，将前100章左右全面修订一下，更新可能会暂时耽搁几天。希望各位能够给我一些缓冲的时间，谢谢。 啰里啰唆地写了一堆东西，毫无逻辑还还占用了正文字节，如果影响到了各位的体验和心情，请允许我郑重地道一声歉。十分，十分，十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