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雁归来》 第二章 良善需对善良人 程云深近来听过太多底层贩子粗哑的声音,整个人顿时一愣。 她刚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坏境,一瞬间以为遇到了好心人搭救,但身上的痛感又提醒她,刚才受过怎样的粗鲁对待,心里惊疑不定。 她缓缓的抬起头,问:“你是谁?” 顾宴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 程云深此时一身血污,长发遮面,很难让顾宴有什么好感。 然而那双慌乱的眼睛透出的清冷,却让他很欣赏。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在弱势危险境地被问,都会否认或者急于撇清。 她却问,他是谁。 假设她的反应都是真的,不认识他,跟那些蒙面人也不认识,这最好。 就算是故意接近他的也没关系,反正,他善于放长线。 “路上说,你受伤了,先上车,回庄子让大夫处理一下。”顾宴绅士起来,很体贴,很周到。 抬眼见车,既不是二轮骡子车,也不是四轮的......云深有些凌乱的盯着古朴的车厢和车前的高头大马,然后眼神落到了顾宴的衣服上。 她后知后觉的瞪大了眼睛,不禁捂住嘴巴,将所有疑问咽了下去,艰难的爬上马车,坐在车厢外顾小天旁边的一角。 可是后背实在疼,程云深不敢靠在车厢上,只得紧紧扣住车边,尽量缩着身子,然而手指也疼,说不出的煎熬。 就算知道自己的伤来自马车上两人,她也不敢表露分毫不满,她太清楚自己的处境——陌生的人,陌生的地。 只要能离开这深山老林,她等得起。 显然,她也只能等。 晕车,大概就是程云深现在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再这么颠下去,会因失血休克,从这一方边角之地滚下去,万一压到头,大概会死的很惨。 虽然近一个月,她设想过太多次,自己的惨状,无数次怪自己心太软,带那个讨饭的老人进了旁边的小饭馆。 当时,本想给点钱就走的,却因为老人三言两语,说什么怕被店家赶出来,鬼迷心窍一般就被说动了。 她想进去付个钱,几分钟的事,结果再醒来就一直迷迷糊糊,辗转进了不知道哪里的山沟沟,还被卖给了个二傻子。 她无数次想,那天绕道走开就好了。 前一天已经通过了毕业答辩,就要离开那座令她伤心的城市。 偏偏,烂好人。 不,那不是做好人。 那是傻啊!毫无警惕之心! 如果有被施舍还提条件的,只能是那人不值得施舍,一定要离得远远地! 跟那个追她两年,临毕业却另攀高枝的渣男一个德行。 她不忍心他为她付出,同意了交往,又怎么样,理性分析得出的结论败给感性的低情商,只能证明不值得。 可这不值得,她搭上了什么才明白,只有她自己知道。 要不是本性里的乐观坚强,她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这一个月里,她越发的冷情,看人看事,考虑的出发点无非钱、权、人。 那个老人和贩子要钱,二傻子和渣子要人。 想来想去,原来身体本身,在某些人眼里就是资源,甚至在罪恶的眼睛里,看到是移动的金库。 可对于大多数的女子,那是底线。 所以悲观的潜意识里,她才会以为自己一无所有。 事实呢?大有可操作空间。 程云深最近时常想起鲁迅先生那句:“我所不能理解的有太多,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的。” 而她经历了这些时日,却时常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 程云深强撑着精力,既没有试图打探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只用眼睛去看,耳朵去听。 行了约半里路,程云深见两队铁骑,踏马疾驰而来,至马车前停下,约二十数人整齐下马,随当先一人跪拜:“路明参见王爷!王妃发动,请王爷速归!” 程云深得了三点结论:一,这不是片场;二,车里的人是王爷;三,王妃快要生了,要王爷快回去。 顾宴他走出马车,视线略过程云深蹭在马车上的血迹,眉头微皱:“前路半里,注意沿途标记,你带人往西南方追,其他人随我快马回庄,小天护这位姑娘随后。” 顾宴长身玉立车头,接着有亲兵牵过备用马,身姿潇洒的跨上马。 程云深望着顾宴驾马而去,收回视线,对上顾小天探究的目光,她扯了个极难看的笑:“你们王爷,挺好看哈。” 顾小天上下打量程云深,目光十分鄙夷:“英雄救美这一招,小爷我见多了。你?算了吧!” 仿佛她远远看一眼,就脏了那高贵的人似的,程云深不由气结,谁稀罕! 顾小天目转前方,猛地一拽缰绳。 马车颠簸,碰着伤口,疼的程云深倒吸凉气。 “我指尖上的伤,你划的。”程云深觉得很委屈,不是传说说有性别优势的么? 顾小天继续驾马,他向来做他该做的,才不会有愧。 “我后背上的伤,也是你弄得的......”程云深继续放低姿态。 顾小天转头,见程云深披头散发,血迹斑斑的鬼样子,一脸鄙夷:“收起你的心思,傍不上王爷,想来招你天儿爷?我才不会给你退而求其次的机会!” 顾云深一愣,继而放声大笑,笑得伤口疼,却掩不住心底的开心,她想她是真的离开了那个魔窟一般的村子,不由语气轻快道:“小天兄弟,你想多了,我就想让你驾车慢点,我快散架啦。” “谁跟你兄弟。”话虽这么说,顾小天还是慢下了车马,还挪了挪身子,离程云深尽量的远了点,不知道是在怕什么。 得益于顾小天见过太多往顾宴身上扑的女人,就算躲不掉,可起码人长得精神,吃亏也就算了。眼前这女人,在顾小天眼里就有点神经有问题了,正常女子哪有跟陌生男性开口称兄弟的。 程云深见地方大了,便寻了舒适点的姿势侧趴下,虽说还是疼,也不那么舒服,好得有了着力点。 她也知道马车里面舒服,但她知道,那不是她能进去的地儿。 第三章 云深莫问归来处 车马悠悠,程云深盯着湛蓝无尘的天空出神,虽说是人难归,想什么都无可奈何,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还是有点想跟人说话的冲动,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顾小天说话。 “喂!告诉你一下,我叫程云深,莫问前程的程,云深不知处的云深。”本着雁过留名的想法,程云深对着此间遇到的第一个人说起自己的名字。 又道:“反正你伤了我,就算不负责,你也得稍微照顾着点我,对吧,要不是我,受伤的指不定就是你了,我还帮你们赶走了匪徒,做人是要讲良心的。” 顾小天没吭声——谁是匪徒还不一定呢! 不过竟然还自报家门,也是稀奇,堪比话本里“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的强盗了! 程云深也没指望顾小天说什么,毕竟她自己都不再相信人的良心,想起刚才他对她避之不及,便起了报复的小心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搭了你们的车马,无以为报......” 第一面就以身相许!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凭她不清不楚的身份,若有牵扯,以后被主子清算就麻烦了。 顾小天突然勒停马车,瞪着程云深,想着怎么开口划清界限。 程云深突然被顾小天的急刹向后仰,差点又碰到伤口,忙开口解释:“我就想说替你们王妃拜拜,愿她母子平安,你有意见怎么的!” 顾小天被堵的无言以对,默然回身驾马。 沉默许久,程云深以为她把话聊死了,却听顾小天说:“记得还愿,这是王爷第一个孩子,他很高兴。” “好。”程云深有点意外,顾小天终于回话,正好她也想拜拜,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啊!什么爱情、善良都不如活着实在。 “另外。” “嗯?” “我叫顾小天。” “嗯,我记住了。” 听到顾小天的名字后,程云深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踏实感,像是得到了这个世界的许可,眼睛顿时一阵酸涩。 她仿佛很久没跟人说过正常的话,先时故作冷静,而后惊喜,再过后开始不安,通过言语尝试着缓解,终于在此刻,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精神一旦松懈,人的情绪就会汹涌的释放。 程云深伏在车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花八千块钱买你来是给老王家传宗接代的,再咬我儿一口,把你满口牙一个一个钳下来!” “呸,你就是个老王八!” ...... 她怎么没学点骂人的话呢? 不,有些人形动物就不该有人权!为了自己一点点小私小利,恨不得把骆驼的最后一根毛也薅走,临走还不忘压它身上一根稻草。 顾小天见她哭得实在可怜,简直是肝肠寸断,哭到后来都快没声息了,心里微微有点不自在,停下马车,进里面找到药箱:“你起来,我给你上药,包一下。不过先说好,你不能赖上我啊!” 程云深又气又委屈,她撑起胳膊,捋了捋头发,嘴硬道:“你睁眼仔细看看,就我这样,用得着赖你?” 好嘛,手指上的血糊了一脸,更没法看了。 顾小天嘴角一抽:“得,你美若天仙成了吧。转过来,我看看。其他还好,这个带钩的位置危险,万一我下刀子,你受不住疼,乱折腾,只怕立时没命。要不我打晕你?” “你莫不是想把我扔了,这荒郊野岭的。” “小人!你撑着点,我快点送你回庄子。” 等马车颠到了庄子,程云深已经没法欣赏它的气派了,失血有点多,眼都睁不开,只隐约听顾小天交代把人送去客房,再请大夫看一下之类的话,心里顿时放松了些许。 马车行了一段路,又听有人讲话:“天爷儿吩咐,李妈把人安顿下,再请大夫来看。” “天啊,这是......大夫都被王妃请去了,那可是紧要的大事,这可怎么办?” “先送屋里去呗,一车的腥气,少不得大刷刷,平白招了罚。” “快别多说!人还有气,伤的后背。翠禾,去柴房喊两个有劲婆子。柳枝,去看看还有大夫没。”李妈见了旁边的药箱子,一并拎进院里。 程云深只觉得被人托脚拽手的抬起,颠了会,便被趴放到床上。 不一会,便听那柳枝来回话:“嬷嬷,大夫都去了正院,连背药箱的小童都去候着了,合院没个人影,这人还行不行了,别死......” 李妈瞪了她一眼,柳枝连忙禁声,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嬷嬷,商统领打过仗,兴许会有些法子......就怕是正院知道了,不好交代。”翠禾说道。 李妈试了试程云深的鼻息,下定决心似的说道:“那也得请!总归不能让人在咱们院没了。” 翠禾说的商统领,名为商正初,本家行镖,少有拳脚,早年从军剿匪,略有军功,一番提拔得入楚王府。 听这名字也算文雅,但说话实在武夫,长得也高大威猛。彼时,商正初正对一亲兵说:“哪个孙子,吃了豹子胆,王爷的车驾也敢拦?” “路副统领正在追,已生擒六人,但匪徒散入山林,林子太大,恐有漏网之鱼,特派人回禀,请商统领指示。” 商正初抬眼看着远处定慧寺的塔峰,略作停顿:“命姜英武带六支小队搜山,再增两队将匪徒押至别庄,交由冯四海审讯,摸清底细交给各县通缉。不主动归案,扣他老娘的,竟给老子添乱!” “得令!” 翠禾匆忙赶到时,正听到那句“扣他老娘”,吓得心肝打颤,低头作礼:“商统领,天儿爷交给李妈一位受了外伤的客人,这会大夫们都去正院候着了,可那客人血肉模糊,大家都怕的不知如何是好,奴婢听说统领本事了得,斗胆来您跟前求救。” 翠禾敢求到商正初这儿,也是有点底气的。曾有一次,商正初受伤,被临时安置在客院,她受李妈吩咐,给他缝过衣服,还得了他赞,说她针线好。 商正初听完,并没冲动的抬脚跟去救人,而是打量了一下翠禾,见她并未慌张,转头又问旁边护送王爷回庄的亲兵:“可有此事?” 第四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 “秉统领,那人挡在匪徒设障的路上,身份不明,王爷令顾小天带回。” 商正初大手一挥:“有信及时找我回禀!翠禾姑娘,快快带路。” 翠禾一听,唉吆喂,大统领竟然还记得自个,不由惊喜。 说是翠禾带路,可她走路怎及一个壮汉,简直是一路小跑跟在商正初后面。 商正初救人心切,抬脚就冲进屋子,一目之下,掩面后退:“额滴亲娘姥姥,怎么是个女的!” 商正初下意识的想,这山里捡回来的身份不明的匪徒之流合该是个汉子,便没怎么顾忌,没曾想是个女的,又一想,似乎在情理之中。 不是女的,王爷怎么可能带回来。 可这姑娘若是王爷看上的人,就算是任她死了,也没人敢碰得! 这一退,正碰着翠禾,两人一个趔趄。 李妈连忙说道:“商统领莫怪!您是见过大阵仗的,事急从权,这人叫了几声不应,眼下再不救,怕是不好。” 商正初人粗心细,见李妈手里的精致花刻的药箱,问道:“这药箱哪来的?” “马车上,药箱就在这姑娘身边放着,许是小天儿爷准备救人用的。”李妈心知商正初在避讳王爷,不由神情恳切,试图说动他。 商正初略一思量,当即说道:“这姑娘身份不明,与在逃的匪徒有牵扯,须得救醒才好问话,快去准备针线、白酒、热水、棉布、火盆。” 翠禾忙去准备。 柳枝脸上惊疑不定,拉了一下李妈的袖子,悄声道:“她,她是匪徒?” 李妈挣开柳枝,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是匪徒才救的正该,揪出匪徒余党,护卫王爷是我们的本分!” 商正初听言,有些诧异的正视了李妈一眼,指使柳枝道:“你去护卫营找宋青河要两个兵来,就说我要的,守在院门口,别让匪徒跑了。” 就这样,还跑得了? 柳枝心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战战兢兢的快脚出了门。 商正初近前一看,这姑娘后背深扎了三个铁蒺藜,腿上也有两个。铁蒺藜有四根刺,长数存,凡着地便有一根刺朝上,是军用极为常见的铁质尖刺的撒布障碍物。 寻常铁蒺藜揪出来,白酒清洗完,上药包扎即可。而这群匪徒用的铁蒺藜虽制作粗糙,却用心险恶,有的在尖刺处开了倒刺,须得下刀子割开。 很快,翠禾东西备齐。 商正初虽然随身带伤药,但哪及得上给王爷备的,他打开药箱,一一分辨,将用得上的药粉备在一旁。 商正初从腰囊里取出惯用的匕首,淋上白酒,在火盆上烤:“这姑娘命大!刺上没带毒,也幸好只扎了一个这种有倒刺的,不算深,还有这儿,避开了重要脏腑,要是再偏几指,再深几分,扎进心肝肺,太医也救不回来!” “你们两个,使劲摁住她手脚,千万别让她乱动。” 李妈年长不惧,紧忙上前,压住程云深的腿。 翠禾上前,正抻量着不敢下手。 商正初皱着眉头,将白酒倒手上,挑开一点破衣服,又对翠禾说:“等我剜出刺,你拿棉布摁住她伤口。” 翠禾顿时瞪大眼,来不及拒绝,又听商正初厉声道:“一定要快!” 她吓得忙转身拿起棉布,又回来按住程云深的双手。 只见商正初左手摁住止血,右手手起刀落,一插一划,一剜一挑,力道控制的刚刚好,铁蒺藜应声落地,上面只勾着一点点血肉。 翠禾赶紧拿布按在伤口上。 “啊!啊!啊!”程云深早就疼的死去活来,豆大的冷汗频出。 商正初吼道:“压住她!” 翠禾又忙不迭的用腿力压,制住疼的翻滚的程云深。 商正初将其他直钩铁蒺藜直接拔出,又在几处伤口撒了好几种药粉,扯过棉布粗拉的包扎上,动作一气呵成,整个过程面无异色,丝毫不受程云深嗷嗷直叫的影响。 倒不是说他救人手法多正规,毕竟糙汉子应急包扎,讲究个快狠准,落下伤疤甚至感染致死都不是稀罕事。 这不,程云深直接疼晕过去了。 不用再使劲压着,翠禾颓然松开手,看了扎着裹尸布一样的血人,和近似案发现场的床,不禁吓得腿打哆嗦,瘫坐在了床上。 “等正院放人,再请女医来给看看,这药也不够,估摸很快会烧上来......”商正初见翠禾这样,愣了一下,笑了:“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 翠禾抬头看他,眼中尚有些茫然。 李妈隐约看出来点翠禾的心思,但感情最怕剃头挑子一头热,何况人家还在王爷跟前听令,她一外院小丫头,身份哪能够得着,都说爷们爱俏姐儿,谁喜欢胆子大过天的。 李妈起身道:“小姑娘家哪见过这阵仗,就统领受伤那次,得您体恤,就见了个染红点的外衣,她还手颤颤了几天,今个儿要不是救人心切,她有几个胆子,也不敢叨扰您的。” 商正初愕然:“竟有这事?” “架子上有水盆手巾,统领先洗洗!且不说这人救不救的成,我们算是尽了心的,上面谁怪下来,也能有个说法。”李妈拽了下还未回过神的翠禾,小声叫她下床。 商正初手拿匕首在水盆里撩几下,清水顿时染红,映出翠禾清秀的面庞,在鲜红的水波中显得格外娇艳,他鬼使神差般,伸手在那倒影上略过,水柔的触感令他心神摇荡。 商正初察觉此举孟浪,不由一阵老脸红热。他蓦然抽回手,在衣襟上草草的抹了一把,刀锋上又一次映出翠禾的模样,他心慌不已,手一抖,差点没把匕首掉地上,拔脚冲出门去。 “商统领!”柳枝不知何时回来的,正候在门外。跟来的是两个新兵,脸上不见风霜,显得还很稚嫩。 商正初稳住脚,想起还有事,正色道:“麻烦姑娘将凶器收起来。” 屋里人听到,翠禾猛然站起身,拿起棉布将散落的铁蒺藜包起,正要出门,却被李妈一个拦下。 如此落魄形象,怎么出门见人。 若当真见了,少不得日后回想起来恼。 第五章 无情柳枝随风摇 柳枝见上面沾血,很不情愿接,却迫于李妈严厉的目光,捏起一小撮白的布,硬着头皮拎了出来。 商正初见来人不是翠禾,说不清失落还是挂心,总想问问人吓着没,不由烦心,眉头紧蹙:“你!收起来,抓紧送到别庄,交给冯四海,再回来当差。” 那小兵接过沾血的布包,一溜烟跑走。 商正初走出院门,见另个小兵还站里面,不知哪来的气:“你愣那干什么,屋里都是姑娘家,出来站这!” 柳枝回到屋里,跟着一起收拾残局,心里不服气,觉得李妈故意偏心翠禾,手下摔摔打打的。 李妈在她身后,冷喝道:“不想跟我做活了,等回王府,愿去柴房恭房浣洗房的,我不拦着,别折腾这院里的破桌子烂椅子!事出在咱们院,就该都沾点血,别想躲开了谁,领赏都挤挤地往前凑,若是挨罚,也没躲开的道理!” 柳枝知道李妈数落的是自己,急忙跪地磕头:“奴婢错了!” 李妈看着跪在地上的柳枝,并未从那张脸上看出怎样真的知错,想来不过是,还打算着跟她回王府,不敢惹怒自己罢了。 她是王府的老人,从宫里跟到宫外,又从京师跟来楚地,眼见顾宴从皇子到楚王,从稚子到成家业,等闲下面人这些谁不敬她三分。 要不是王妃以她没照顾好宋侧妃为由,打发她去客院,她又怎么会跟来庄子。可哪里是她没照顾好,分明是看不顺王爷夜宿侧妃的小院。 她还没听过,哪家皇子妃挺着肚子,放着好好地王府不呆,就因为听闻王爷外住逍遥庄,就跟着来的。 李妈自来看不上这出自孟家的王妃,一股子小家子做派,尚在闺阁里时,便名声不显。 若不是孟太后指婚,哪里轮到她孟芸溪在这楚王后院称王称霸,还将宋茜如,一个正经官家千金,逼得投缳。 想起那个已经故去的女子,李妈心中不平,冷冷的讥讽道:“你没错,错的是人心!你摸着良心问自个,她对你不好吗?你去别人跟前嚼舌根子,你这是给她递刀子呢!” 柳枝顿时心惊,知道自己做过的事败露了,伏在地上,也不吭声。 李妈还想说柳枝点什么,比如人自私点没错,可不要把别人往明知的死路上推,比如你想往上爬,得有点自知之明......奈何人走茶凉,想了想有些索然无味,竟没得说了:“人心凉薄比人命还贱呐!” 一盏茶杯,哐啷一声,摔碎在地上。 翠禾也慌乱的跪下,低着头。 李妈扫了她一眼,她猜翠禾也是知道的,但是明哲保身,倒也不能指责人家有什么错。一股颓丧感涌上心头,李妈撑着胳膊,坐到座位上:“都起来吧,去给床上的姑娘擦擦身整整衣,怪不舒服的。” 翠禾忙扯起柳枝,又去换了盆水,端到床前。 两人悉悉索索的忙活起来。 李妈一旁盯着,见她俩做的不精细,眉头皱起:“哎哎,手脚轻着点!别动了伤口。嘴都发白了,怕是口渴,去拿条干净帕子蘸了水,给她润润。不行拿剪子剪,剪坏了给她穿我的。” “哪能穿您的,这姑娘看着身量年纪与我相仿,我去拿一身就是。”翠禾把手巾放入水盆,起身回房。 不一会儿,李妈便见她肘间搭着衣服,另一手持了把剪子,走进门行了一礼:“回嬷嬷知道,这中衣是新的,外衣是我阿娘旧做的,王府统一制的不好给姑娘穿。” 李妈颔首:“你有心了。” 柳枝扶程云深侧着身子,由于程云深的外衣单薄,大多因沾血的贴在身上,翠禾避着伤口又怕剪到肌肤,不由小心翼翼,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 好不容易剪开,见着里衣,柳枝惊讶出声:“这亵衣好生奇怪!” 翠禾乍见之下,也羞红了脸。 李妈只留意了两眼,当即喝止道:“呔!非礼勿视!” 一通忙活完,俩人累的在床边摊坐了好一会。 看日头赤赤,竟已近了午时。 “你俩快收拾了!” 李妈起身打开开窗:“开一会儿就行,千万记得关上,床上那姑娘受不得风,再去燃炷香去腥味,厨房端饭来你们先吃,我往前边听听情况。” 边说着,她抽出一条帕子,包了几块桂花糕,叠好放袖里,又交代了几句:“生孩子,第一胎哪有快的,何况稳婆四五个,还有两个女大夫,那些医正医师都是男子,哪用得着都去候着,等过午再去请,大夫论什么男女大防,保住命要紧。” 李妈一路快走,到了二门,悄悄招呼看门婆子过来。 两人寻了角落说话。 那婆子凑近李妈低声说道:“你也甭去看,生出来还早呢,听里面说,摸着有点大。” 李妈心里一惊:“大了,怕是不好生啊!” “谁说不是,喊得那声音大的,我耳背都听到了,谁还没生过,忍忍疼,一咬牙就拉出来了。” “呸!怎么说话呢!”李妈啐了她一口,将帕子塞她怀里,低声道:“王姐姐消停些吧,再乱说话,小心又被人听去,罚你去更偏的庄子。这点心你拿着,怕是一早晨没顾上吃呢。” 这王婆子,原是顾宴的生母苏贵妃的婢女,从苏将军府入宫,早些年可比她得贵人眼,如今竟落到这等田地,多是因说话无遮拦。 王婆子被她说到短处,到底不再多言,打开帕子,胡乱往嘴里塞,边吃边含混道:“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吃桂花糕。” 李妈等了一会儿,确实如王婆子所言,断断续续的传来喊声,她听着,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慌,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次,时不时抬眼张望,一边双手合十拜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那王婆子见她这样,低声不屑道:“你管她作甚!” 李妈眉眼冷冷瞪了她:“你也是王府老人,怎的这样说!王爷成亲五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多不容易,再说孩子总是无辜。” 婆子见李妈真的生气,也冷了下来:“呸!就这一个?可别说你不知道,之前有多少个......” 第六章 多嘴老妇临终义 李妈忙环顾左右,声词严厉的呵斥道:“王姐姐禁言!” 可那王婆子却不肯:“就因为不是她肚子里的,都被作践没了,也不怕造孽!咱们这些宫里跟来的老人,你说说哪个得了好,现下活着的也不过五个,你这么多年谨慎,不也跟我一样,被发落来了庄子。” “哎,你可别说了!”李妈又恼又怕,这种话别人都藏掖着,连亲近之人都不说的。 “我就说,她做的我还讲不得了!要是我的伊姐儿还在,定立她的规矩!”王婆子说的伊姐儿,是苏贵妃的闺名。 李妈已经好多年没听过,一时有些恍惚,竟没拦住说恼了的王婆子,只听她高声道:“三年不出,残害子嗣,休了她,孟家都不敢说什么!” 李妈顿时目瞪口呆,这话,怕是她家王爷也不敢明说的,忙急急避开:“你莫要再说,我先回去了!” 看李妈脚步飞快远去,王婆子很不满:“你就是个怕事的!好好地婚事,平白让人抢去都不敢言语,算什么能耐,要搁我身上,不咒她一尸两命不算完!” “哪来的泼皮老妇!休要胡言论语!” 王婆子但听身后一声呵斥,回身见来人,顿时大惊失色,竟是孟家前来照顾孟王妃的堂妹孟芸岚。 孟云岚用帕子捂着嘴巴,一副气得浑身发抖,体力不支的模样,眼中雾气氤氲,指着王婆子:“这,这......” “嬷嬷且看,我这苦命的姐姐,为了王府受尽辛苦,竟!”孟云岚以帕掩面,哽咽的话都说不下去。 身边的嬷嬷搀着孟云岚,气势汹汹道:“来人,掌嘴!” 王婆子心知大势已去,悔之不及,肥厚的身子不由坠坐在地,她抬手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自个脸上。 “门房的都出来,谁是这里主事的?” 门房的丫鬟仆妇站了一排,大多低头垂手没吭声。 “不说?不说同罪,都发卖了!” 抻了好一会,有人犹犹豫豫的指了指地上的王婆子。 那嬷嬷脸色愈发难看:“这就是王府的规矩!都说说,刚才谁在跟她说话,一并看押起来,我倒要让你们王爷评评理!” 王婆子面色灰败,她知道自己定无活路,看着地上散落的桂花糕碎屑,她紧紧攥着李妈包点心的帕子,趁人不注意,偷偷地藏进里衣。 这会,孟云岚身边刚才去追的丫鬟回来,摇了摇头,没有追上。 见此,王婆子略感心安,她索性撒泼大骂:“都不用我跟人说,她哪有半点王妃的样子,连寻常大户家的主母都赶不上,要不是我们宴哥儿厚道,凭她七出占五,合该被休回孟家!” “目无尊卑,快堵上她的嘴!一个看门的婆子,也敢直呼王爷名讳!反了她了!”孟芸岚的嬷嬷也算知轻重缓急,由不得王婆子朝孟家泼脏水,她拿住王婆子的话,轻巧的逼开锋芒,让旁观人听了,只道是王婆子胡言论语。 孟芸岚身后跟的两个丫鬟,赶忙上前去摁王婆子。 哪知王婆子一身蛮力,挣开喊道:“呸!你也不用牵连别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孟芸溪谋害多少王爷的子嗣,说破了天,她造的孽,我哪怕死,也要咒她,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王婆子竟冲开围堵,一头撞到门柱上! 当场殒命! “啊!”有丫鬟吓得大叫起来。 还没行远的李妈见好多侍卫丫鬟的朝门房赶,心里咯噔一下,停下急匆匆的脚步张望,又听得这声尖叫,想到王婆子,心有不安,正想往回走,却被顾小天拦住去路:“别去!王婆死了。” 李妈瞬间脸色发白,她定在原地,愣愣的听顾小天说:“您快回去换身衣服,有人问起,就说来找我问程云深的事,对,程云深就是送你院里受伤的那人。别去看了,您快些走!” 李妈没听见一样。 顾小天又催了几次,见李妈有了反应,才交代说:“点心帕子我会派人取回来,快走!” 李妈双眼木然,都不知道怎么回去的,两个小兵问好都没听见,她回屋脱了外衣,迷迷糊糊地在屋里转了几圈,直到从箱底翻出一件镶青花边的旧衣服,压低着声音,呜呜地哭了出来。 那还是很多年前,她刚分到苏贵妃身边伺候,有一次起大风,这件衣服被卷到树上,年轻的王婆子三两下便爬上去,给拿了下来。 李妈还记得,她站在树上,笑得一派洒脱:“小苒箐,我给你说,要不是伊姐儿入宫,我就跟着我阿爹去戍边了,这点矮树可难不倒我!” 苒箐是苏贵妃赐给李妈的名字,那时她接过衣服,还劝:“莉儿姐,入宫可得改口了,何苦平白招罚。” “知道了,知道了。”王莉摆摆手,照旧是浑不在意的样子。 像是在与她告别。 人死去的方式有千千万种,而死去的结果却只有一个,那便是,世间从此查无此人。 李妈暗暗恼自己,不该去寻王婆子,明知她一肚子怨气无处可诉。 这一去便招来了祸端。 眼下说什么也晚了,她只盼王妃安全生产,否则孟家不依不饶,少不得要有很多人,为此挨罚。 翠禾来敲门:“嬷嬷,您回了吧?饭摆好了。柳枝又去请大夫了,刚那姑娘醒了一次,喝点水又睡下了。” 李妈应一声,让翠禾先去。她强打起精神,整理妆容,平复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看不出异样才出门。 见翠禾正打算布饭,李妈摆摆手,道:“等等柳枝。” 她坐下,又说:“刚才我去寻了小天,他说听王爷安排,人先好好照顾着。对了,那姑娘叫程云深,小天说的,他在内院门房候着呢。” 翠禾仔细听罢,笑道:“他一外男,进不得王爷内院,这紧赶着回来,怕是没顾上吃喝,也就是您,记得给他送点心,难怪小天爷对您好。” 提到“点心”二字,李妈脸色大变,身体僵了好一会。 翠禾看出李妈神态不对:“嬷嬷?” “二门出了点事......” 翠禾一愣,突然听院里柳枝喊:“翠禾,出事了!” “王婆子咒骂王妃,被孟姑娘听个正着,一头撞死了!”翠禾大惊,瞅瞅李妈,假意咳嗽几声,谁知柳枝没在意,还是接着说,“翠禾你嗓子不舒服么,幸好李妈不在屋里,要是让她知道......嬷嬷!” 第七章 种瓜向来只得瓜 柳枝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在翠禾眼神示意下,忙跪地解释道:“奴婢以为,以为嬷嬷,还未回来。” “接着说。” “嗯?”柳枝以为听错了。 “你起来,接着说。”李妈重复了一遍。 柳枝听李妈确实让她接着说,并无惩罚的意思,这才开口:“孟姑娘的大丫鬟说是见到王婆与人说话,不知说了什么,王婆就咒骂起来,现在王婆死了,该把与王婆说话的也揪出来问罪。” “还有呢?” “已经请了王爷过去,眼下二门跪了一地的人,闹得阵仗不小。王爷说以王妃为重,不宜此时动干戈。孟家的主事婆子却不依,说什么这是欺孟家无人,包庇以下犯上的恶奴。奴婢不敢近前,远远听了几句,就跑回来了。” 柳枝回完话,静候李妈指示,却见她走神似的,便轻唤两声:“嬷嬷?” 李妈回神,哦一声:“过午了,先吃饭吧。” 翠禾和柳枝不敢多言。 三人吃过饭,李妈回房歇觉。她睡得并不踏实,醒来就去了顾小天住的客院。 翠蝶和柳絮问过安,回李妈问话:“嬷嬷先坐下等会,天儿爷自昨天夜里出去,一直没回来过。” 李妈坐了片刻,道:“天儿爷许是还在内院门房候着呢。刚才我去见他,衣服都起褶子了,夜深露重挂上水,穿着也不舒服,翠蝶去一趟问问,可过吃饭,他若只是等着,先请回来,换衣吃饭再过去便是。” “哎!”翠蝶脆声应了,出门去,不过片刻,就返了回来:“嬷嬷,天儿爷回来了。” 李妈蹭的站起身,迎了出去:“快!翠蝶摆饭,柳絮去准备换洗的衣服。” “摆饭不必,您送去的桂花糕我吃了两块,剩下的赏给了门房的王嬷嬷,帕子您收好了。”前脚踏进院的顾小天,将帕子放到李妈手里,“只是刚刚出了点事。 “王嬷嬷去了,您节哀!” 李妈怔怔的看着顾小天。 顾小天接着道:“我当时在那儿,王嬷嬷蹲角门吃着桂花糕,许是想起了以前,又因王妃罚她来别庄看门,心里不平,便口无遮拦的骂了起来。” 顾小天示意翠蝶扶着李妈,坐到院里的石凳上,他接着说:“您是知道的,她以前在贵妃娘娘跟前伺候,何等风光,我给王爷也是这么说的。不成想她骂那话被孟姑娘听了,赶这档口,王妃正难着,她这么骂,哪能落着好。” “她那张嘴吆!我提醒过她多少回了,不要乱说话,不要乱说话。”王嬷嬷掩面,拿袖子试了眼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道:“祸从口出啊!” “孟家原还想着攀咬别人,可那丫鬟也没得证据,这会顾念王妃,都消停了。王嬷嬷的后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您也放宽心,等再晚几天,我带您给她上柱香,也算全了这些年的情分。” “我换身衣服就走,王爷还等我呢。您先坐会儿,喝口凉茶歇歇,翠蝶好生伺候着。”顾小天行了一礼,转身进屋去。 经顾小天这么一说,李妈微微感到轻松,心下感激不已。 若真这么圆过去,万一王妃真有不好,她也能摘出去了,就算摘不干净,总算能保住命,可再想王婆子,李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事还不算完,这会想不得太多,顾小天的帮顾情分却实打实的欠下了。 她吩咐翠蝶:“天儿爷是跟王爷干大事的人,他忙,你跟柳絮好生照顾,衣食住行,一应俱全的,该准备的做好,衣服勤换洗,屋里要通风,吃的顾不上让仲卿给他送去......怎么没见仲卿?” “昨晚跟天儿爷一块出去的,没回,许是爷另有安排。”翠蝶回道。 李妈又细细交代翠蝶:“总之,你们别拿这些扰他,有不懂的去我那问,别让我看到做不利索的,少不得罚你们几个。” “您放心吧!”翠蝶几人跟顾小天有些年了。 李妈坐不住,要先回:“天儿爷出来给他说一声。” 翠蝶送她出门。 李妈走在路上,想到了顾小天刚来王府的时候。十四岁的少年,正值叛逆桀骜的年纪,顶着宗亲世子爷的身份,到处惹是生非,谁的话都不听。 不知怎么,竟被刚及冠的顾宴收拾服帖了,跟到楚王府一呆多年,也就年节了,才回自个家几日。 说起来,顾小天也是不易。虽说他爹敬亲王是当今圣上的异母胞弟,有几分恩宠。但他七岁时,母妃病逝,敬亲王随后娶了继室。 先时,继室生一女,倒还相安无事,偏他十岁封世子后,继王妃也生了一子。同是嫡亲子,世子继亲王位,其他封郡王,享禄地位天壤之别,时日久了,任谁都会心生不满,行事对待上便有些偏颇。 好在这继王妃倒也没致人死地的心思,毕竟无嫡长子还有长子,敬亲王一点都不缺儿子,烂妾生的一个接一个。唯有这继王妃生的女儿顾潇潇,颇受敬亲王宠爱,前些日子刚封了歆和郡主。 这事李妈知道,还是因为敬亲王派人来,请顾小天回府,参加歆和郡主的受封礼,顾小天死活不去,最终被楚王顾宴押送回的敬亲王府。 顾宴成亲后,内外都交给王妃打理,顾小天便常住王府客院。 只是楚王和王妃到底年轻,偌大王府又没个长辈叮嘱,两人净办些三五不着的事。这两年还好,办事有些章程了。 然而顾小天到底不是这家的人。虽说有定例,但个子长了衣服该换,被褥薄了该添,天凉了注意保暖......时常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生活到处是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事项,不是记挂着的人,谁做得到四时四季的留意。 翠蝶、柳絮、仲卿三人,年纪也不过与顾小天相当,以前为这些照顾不周,没少受李妈训斥。 说起来,顾小天早该成亲了。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敬亲王继王妃选的那些姑娘,他没一个看上的,及冠这两年来,推脱了不知多少次。上次参加完受封礼,顾小天被他爹拘在家里,差点没回得来。 顾宴说他,顾小天还反驳:“拉倒吧!先管好你自己,女人多的王府后院都盛不下,还弄了个逍遥泉庄,风流的名声都传遍大齐了。三哥你说说,国舅府上书几次了?人家从老到小,一家子凭裙带荣光,能让你逍遥了?” 第八章 乘凉需记栽树恩 最后这句,顾小天说了,准挨顾宴的揍。 幸好那会儿,李妈看两人脸色都臭,还没吵起来之前,就把院子里的都打发出去了。 “一地鸡毛、乌烟瘴气,成亲有什么好的!就算不能娶个心意相知的,总该娶妻娶贤吧,我家那位给我相的都是什么主儿,你不是不知道,怕不是想把她娘家栓我身上!我傻了,才不躲开!” 顾小天这句豪言说完,李妈就听屋里乒铃乓啷。这哥俩时常来这么一套全武行,好在外院的账走顾宴的私库,不用看楚王妃的脸色。 敬亲王府没少送有姿色的丫鬟来伺候,虽说都被顾小天赶回去了,但架不住精力旺盛的年纪呐!说起来,翠蝶和柳絮当初就是因相貌好,才分给的顾小天,虽说明面上没说,也是有那方面的意思。 “左不过这两年的事了。”李妈不无叹息的想到。 她先去看了程云深。翠禾正给她擦脖颈上的虚汗:“嬷嬷!程姑娘发烧,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说胡话。” 李妈近前,摸了一下程云深的额头,果真烫的吓人,左右没见到柳枝,便问翠禾:“柳枝呢?” “去厨房打热水了。刚才柳枝又请了次大夫,还是没人,内院传出来说,王妃喊的乏力,昏过去一次,女大夫施针才醒过来,那些大夫连午饭都是内院草草吃的。要是在王府,咱也不用费劲,去外面请一个便是,可偏偏在这山野别院。” 李妈打断翠禾的抱怨:“你快去,小天估计这会刚出门,你把情况给他说明,试试能否请王爷出面,借一个大夫来,这也是没法子了。” 翠禾忙出去寻人。 李妈见程云深趴在床上,头发散落遮在脸上,便伸手给她撩起。 “啊!”乍见程云深的面貌,李妈惊叫出声,不由抽回手,捂住嘴巴。 程云深的眉眼像极了当年的苏贵妃! 李妈下意识地朝门外看了一眼。夏末的过午安静的只有蝉鸣声,叫的人心颤颤。她再次伸手,将程云深的落发缓缓的挑到耳后,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好在,整个五官没那么像。 李妈做到床边,拿起一旁的巾帕,轻轻拭去程云深脸上沾染的些许血红和泥土,仔细看去,眼前的姑娘面容姣好,虽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却盛在干净白皙,五官恰如其分,就算放到楚王府的各色莺莺燕燕里,也不落下风。 指若青葱,想来也是千娇百贵的养着,此时刻,黑发长直地铺陈在血染的床单上,有种异常的动人心魄。 李妈忙挪开眼,将薄布单搭在程云深身上,见地下床脚边一小片破烂衣角,还想着是柳枝干活粗拉,便顺手捡起,打眼一看,不由眉头皱起。 只见这布料低劣,花色俗烂,衣服针脚粗歪,她向来眼光老辣,一看便知程云深年约双十,可这料子却全然不像这个年纪的姑娘会穿的。 又想到之前衣服垮挎的挂在程云深身上,无版无型的样子,再看这胳膊,竟由些许细长的划痕,刚结结疤,不是新伤,但也没有太久,似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李妈叹了口气,好在天气没之前那么燥热,要不然伤口化脓生虫更难好。 不一会,柳枝打了水来:“嬷嬷回来了。呀!这姑娘好漂亮。” 李妈对她没好气:“干活就要有干活的样子,你看看,这溅了血沫子的破布,都半晌了,还扔屋里!” 柳枝哐当一身,撂下盛满水的木盆,水应声撒到外面:“嬷嬷好大脾气!来泉庄这四个月,见天对奴婢没个好脸,您有话直说,别阴声怪气的,我又没害您家破人亡!” 柳枝这话就说的严重了。 “你!”李妈气得顿时心肝疼,手指着她,沉了好一会没说出话来,“放肆!” “索性跟您明说,宋侧妃的事儿,您怨不得我,之前我父病重,我求她恩准,去账房提前预支些月银,或者请院里的太医给瞧瞧,可她非但丝毫不允,还讽刺我,怎么不也爬王爷的床,跟卫倩儿一样,混个暖床的名,好得些银两!” 李妈露出意外的神情,这事她并不知道,而且她印象里,宋倩如不是这等话狠人狠的人。 柳枝见她不信,接着说道:“那会儿因宋侧妃小产,您被王妃罚去了外院,哪还顾得上我们几个小丫头。别说是我,就连翠禾,她家人来赎她回去婚配,都被拒了。” 听罢,李妈终于出声:“怎么会!她一向心软的很呐!” “以前您在还好,王爷隔月还去的,可她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好,王爷也不去,她怨恨,但又够不到正院那位,便冲我们几个撒气,说我们没护好她,害她不能生了,那就谁也不要得好!” 说到这儿,柳枝竟委屈的哭了:“到了后来,她脾气越发没边,不知打哪听来的,竟扎王妃的小人儿,让我偷偷去埋正院,她这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嘛!嬷嬷,我不想死!您要还不信,问翠禾她们便是。本来这与您不相干,我和翠禾想着也别说出来,平白惹您烦心。” 李妈捋了捋柳枝的话,问道:“那小人儿呢?” “烧了!我不想去的。她发狠,说我不去,就把我发卖去那下等地儿。我便告到了王妃那儿,要是直接拿去王妃跟前,我也活不了,就只嘴上说宋侧妃有这想法,让我去准备,王妃便只把我们几个都罚去外院,换了一批人。这不,跟您没多久,她就出事儿了。” 柳枝跪下,伏地哭道:“就算嬷嬷罚,奴婢也不悔!这事儿若按她说的做,一旦事发,我们整个院,都没活路的。” 李妈问静静站在门口的翠禾:“她说的是真的?” 翠禾也伏地,一字未说。 李妈飘忽的眼睛,有如实质般,越过翠禾,看向她的身后。 院里刺目的光折进的眼里,睁不开闭不上,那一阵的恍惚,仿佛摇晃而去的时光,让人再也回想不得,那多年以前的青涩少年人! 她恍然觉得自己老了,记忆中的那些人不知从何时起,竟似只在她的记忆里活着了。 许久,她才声音干涩的叹了一句:“人都是会变的啊!” 第九章 沧海桑田多变幻 李妈又想到了王婆子。 当年,因自己是被皇后安排过来的,开始并不被王莉所喜,她跟同样出自将军府的唐嫣然要好,只是没几年唐嫣然嫁给了北武门的侍卫李兆威,她才渐渐接纳自己。 说是接纳,也只是说得上几句话而已,从认识王莉起,她那股子高傲劲从来没消失过,也不知道她高傲的底气哪来的。当年还能说是因苏贵妃受宠,后来呢? 李妈觉得王莉总是认不清现实,也接受不了境遇的变化,还嫌弃自己到哪都谨小慎微,明明李兆威最初有意求取,却因唐嫣然对他有意,竟拱手让人。 尤其是后来王莉听说,李兆威升职侍卫长,唐嫣然儿女双全、婆家爱重,总替她可惜:“小苒箐,你看看,这些原本都是你的。” 还有后来,王妃把她跟前的大丫鬟卫楠,许给了外院打理铺子的管事张和当继室,在那不久之前,张和还曾对李妈示好,这才有王婆子骂:“好好地婚事,平白让人抢去都不敢言语。” 哪里是被抢去的,不过是比较之下,更有利可图。 王莉总是看不透这一点,势力眼的是人之本性,哪分男女。 李妈摇摇头,想得头疼,反而不想计较这些。 人啊,还真是难得糊涂,看得清才更痛苦。 李妈摸了下自己的鬓间白发,双眼微涩,转眼竟到了这等年纪,双十年盛不言而今后,过三不堪回首当时己,身边有儿孙满堂,也有斯人已逝,自己依旧孤身一人。 想想,人之剧变,不过短短几年几天几时,甚至一刻一分一秒。 曾以为,只是换个地方生活,以那时深厚的情分,断不会生疏到哪里。 起先,联系也算频繁,直到一日某个寻常的午后,恍然惊觉,竟已有时日未曾通音信,乍提笔也找不到可以说的话,终于从自身的经历谈起,然而封了信笺,一时竟不知寄去哪里。 那个人,那些人,此后真的就只能活在记忆里了。思及至此,终至此!潸然落泪人不泣,只道当时是寻常...... “都起来吧。”李妈收回目光,忍下心底淡淡的悲凉,轻声说道。 翠禾站起身,跪得有些腿麻,没站住,身子晃了一下,她忙扶住门缘,一听身后传来说话声,她回首一看,院门口竟来了位女医,身后跟着背箱的女童,不由惊喜:“嬷嬷,赵女医来了!” 这下,李妈顾不得感怀,直直的站起身,迎到门口:“可算来了!前边可还好?” 赵怡儿脚下匆匆,紧绷的脸上透出疲惫,她微微颔首:“嬷嬷,我得快点回去!” 李妈一听,是不太好的意思,忙与翠禾和柳枝让出屋门。 赵怡儿不多言,抬脚进屋直奔床去,一番把脉看伤,问道:“嬷嬷,这是谁包的?用了哪些药?” “是商统领!这是他刚才用的药。”李妈闻言,忙中有序的打开药箱,将商正初用过拿了出来,连用空的纸包也留的分毫不差。 赵怡儿“嗯”了一声,没多言,打开药包嗅了个遍,又试了下程云深的额头,回身提笔在备好的纸上写方子,让银屏去配,然后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剪子纱布药水之类,将渗血的白棉布换下。 李妈一旁看着,只见赵怡儿手法娴熟,包扎整齐,年纪不大的姑娘,见了血肉眼不眨眉不皱,着实令人钦佩。 柳枝已经看得目瞪。 翠禾还好,确是打心底承认,这比商正初包扎的好看多了,怎么形容呢,大概是一个像屠宰场,一个像手指在跳舞。 “赵女医真厉害!”柳枝悄悄的对翠禾说。 翠禾轻轻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打扰,没敢吱声。 李妈瞪了她俩一眼:“不看看人是干什么的!还不快去接一下小银屏,把药煎了,一个两个的没眼力劲。” “喏!”翠禾忙拉扯了柳枝出去。 待出了门,柳枝委屈道:“我都解释过了,嬷嬷还是针对我。” “你个心眼比针小的,别总想着出尖冒头,听话听音,别人说的岂如都你想的一般直来直去。就说眼下,赵女医赶时间来的,我们都闲着不帮衬,却让人两头跑不说,受指使的就自己的小童,换你总是自己受累,不当时就甩脸了。” 翠禾便走边说道:“就算我们专业的活计帮不上手,别的细枝末节,能力范围内的,不该让忙活的人心里舒坦些?嬷嬷的意思,就说给赵女医听的,她凶了我们,赵女医反倒没得怨怼了,反过来也是告诫我们,该有点眼力劲,别杵在一旁不帮忙。” “好吧!总是你说得对。”柳枝到底有点口服心不服。 “你啊,别人不指使到点,你就眼里没个活的,但凡脑子转一圈,也不用等别人说教!”翠禾不再愿多费口舌,走到回廊拐角处寻了几块青砖,碰掉上面沾的土。 回头见柳枝跟她身后,又气又恼,道:“你跟着我作甚!嬷嬷都说了煎药,一会银屏就取药回来了,你还不快去厨房拿药罐子,没见我要搭火台子么!” 翠禾这么分派,也是因柳枝不会生火,她那大丫鬟的命哪干过粗使婆子的活。 以前也是柳枝跟宋侧妃身边捏肩捶腿梳头发,她端茶倒水指使小丫鬟干这干那,到了这外宅院,干轻松活的都是王爷身边侍奉的,哪轮得着她们。 翠禾在院里忙着生着火,眼睛留意着院门口,不一会儿,就见小丫头银屏一手扶迎门墙,气喘吁吁。 想她这来去如风的,定是累惨了,翠禾连忙急走上前搀她,一边喊道:“小银屏,慢着点!” 银屏虽是总角年岁,长得也小巧,但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个小机灵,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打小跟着赵女医学黄岐,很是肯吃苦,辩药拿药比一般的小子都厉害。 翠禾扶住银屏,接过药包递给随后赶过来的柳枝,又拿帕子给银屏擦汗。 “姐姐别忙,快去煎药,我得寻我家姑娘。”银屏气喘吁吁的摆摆手,她挣开翠禾,摇摇晃晃的向前跑了几步,冲屋里大声喊:“姑娘,红景哥带了正院的人来请!” 翠禾心里咯噔一下,也跑上前,听银屏对她说了句,“药我只拿来三次的,等里面姑娘烧退了,药还得换”,又脚下不停朝屋里跑,边喊:“姑娘,快!正院来请了!” 第十章 随遇而安少比较 没等银屏跑进屋,赵怡儿已收拾好,走了出来。 她站在廊柱下,见紧随而来的大丫鬟一脸惶惶,匆匆行礼道:“王妃又昏过去了!稳婆说胎位不正,赵女医快过去吧。” 就算院里候着的大夫不能进,屋里还有一个宋女医,哪里用得着急请她,分明见情况不好,临阵推诿责任。 赵怡儿眉头一皱,轻声道:“银屏儿,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华佗先生的故事么?” 这话问的突兀,听得银屏一愣,华佗先生可真算不得善终,思虑的片刻,她没顾得上答话,抬眼怔怔的看着赵怡儿。 赵怡儿怜爱地看了眼银屏,道:“这世间既从不缺名医,也不缺讳疾忌医的病患,和不明就里的亲眷。可悲的是,为医者,常常与天争他人之命,却争不过自己的命运。” 赵怡儿长身玉立,瘦弱的身影,隐隐透出顶天立地的气势:“可我,总奢望再争一争,哪怕只有极少的可能,就算失败了,也不愧天地!我们走吧!” 李妈听后,朝赵怡儿行了个大礼,道:“赵女医慢走。” “李嬷嬷,告辞。”赵怡儿颔首,回道。 李妈将人送出院,又站门口目送人走远。 “是不是王妃......”见李妈走过来,柳枝连忙禁声,进屋一通收拾。 李妈只觉身心俱疲,静静地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出神。 翠禾几次添茶见水不见少,便轻轻劝道:“嬷嬷安心,仔细石凳凉了肚子,咱回屋等着吧。” 李妈回神,见天色昏暗,道:“掌灯了啊!” “嗯,程姑娘烧退了,停会再喂一次药,晚上烧不起来,过几天就好了。”翠禾搀着李妈起身,一边安慰她,道,“您别多想,我娘疼了两天两夜才得我幼弟,一出来就八斤重,最后也都好好的。” “我记得你是很小进了王府的。” “嗯,我娘生了四个姑娘,才得了个儿,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家里好的都紧着他,只是人多嘴多,便养不起了,我娘想送进宫给的银钱多些,跟着贵人吃喝也好的。” 翠禾扶着李妈回屋用饭,用陈述一般的语气,缓缓道:“只是大姐快到许人的年纪,能得些彩礼,二姐大我两岁,能干活也能替她看着幼弟,四妹不到年纪,这不就轮到了我。” “你是个好孩子。我跟你差不多,也是很小便入了宫,到年纪时老母早就故去,哥哥家的嫂子想我去大户人家当妾,我没应,说是贵妃看重,留我在身边当差,便把发放的银子给了他们,算是断了关系。” 翠禾不由吃惊。 李妈拍了下翠禾的手,看着她正色道:“你也不用觉得是自己的错,以为是自己多吃了家里几碗饭,便心里愧疚,自己省吃俭用,也要把钱留给家里。上次你四妹来,我无意碰见了。” 翠禾听了,顿时眼里发酸,泪无声而下。 从前她对旁人说家里人记挂,每月来王府看她,其实不过是来拿她刚发的月银子。 被李妈看见那次,她跟四妹吵了一嘴,起因便是,四妹听她说被罚到山庄别院,以后月钱不能及时给,便说她笨,“被人从内宅赶到外院就算了,又被撵到了庄子上,还能指望你什么!” 四妹原本指望翠禾,给牵线个管事的儿子,但这事儿一直没成,便落了个心里埋怨,每次来都催她抓紧,这次又催,说她不想嫁给东街卖肉的。 翠禾没忍住,回嘴说她:“卖肉的有什么不好,起码有你肉吃,管家娘子的好事儿,连我都够不着边,也不想想,哪轮得到你!” 等四妹骂骂咧咧走了,翠禾回屋哭了好一阵,凭什么当年送走的是她呢,那会又没到吃不起的境地,再晚两年,送的该是她四妹啊! “我这么多年过来,总算看的明白,人跟人啊,早晚是要分开的,只不过我们父母缘浅,分开的早了点,也不用跟别人比,谁跟谁都不一样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多为自己打算着。”李妈点到为止,又道:“饭我不吃了,你进去吧。” “晚上你和柳枝轮换睡会,看着程姑娘,有事喊我。”李妈又回身嘱咐,正见翠禾回身收拾茶盏,拿帕子蘸了茶水擦眼,许是怕被柳枝瞧出来,突然听她说话,慌乱的低下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山里的天气变得快,半夜竟打闪刮风。 翠禾值上半夜,一直没睡沉,隔一会起来看看程云深,别烧起来或者渴了什么的,迷糊中听见风声,她披了衣服起身,检查了一遍门窗。 透过窗缝看院里树被吹得弯腰,隔了一会儿,竟打了明晃晃的闪,想着正院还没音信,不由心有戚戚,就这这时,突然听背后冷声道:“你怎么死的呀?” 这话音传来,翠禾顿时吓得不敢动,只觉冷气顺脚心涌到手心,又听一句:“婆婆!你坐下喝杯水,慢慢说。” 等了许久没声响,翠禾心颤颤的慢慢回头,赫然见程云深竟坐了起来,不由吓退两步,贴到墙上,一把捂住嘴,生怕惊醒她。 翠禾感觉自己僵了很久,直到程云深说完,“王婆婆,您走好”,又直挺挺的躺下,过了许久,她才脚下有点知觉,也没敢动,生怕弄出什么动静。 像多数人一样,大都叶公好龙,敬畏又怀疑未知,毕竟不曾亲眼见,可就算亲眼见,也总能找些借口囫囵过去,人之自我安慰,以期过得心安理,可见一斑。 翠禾也是,她按着心口,只听身体里怦怦直跳的声音在耳边擂鼓般作响,缓了一会,想程云深可能是着了梦魇。 又一想,程云深是不可能见过王婆子的,顿时脸色发白。 “或许是......被王婆子附了身?听说人体弱的时候最容易招惹脏东西,王婆子估计是不甘心吧,不知道是不是要程姑娘给李妈传话,不知道她会不会看见我。” 翠禾胡思乱想着,又忧心王婆子回来找她,立誓过几日给王婆子上柱香,才心里踏实了些。 到了下半夜,已然下起了雨。 整个山林在黑暗中磔磔作响,好像隐藏着巨大的怪兽。 越想,翠禾心里越惶惶,害怕的睡不着。 第十一章 梦里有时终须有 翠禾叫了几次柳枝,她睡得沉没应声,想自己反正是睡不着了,就由着她吧,又战战兢兢地瞅了眼程云深。 怕是肯定怕的,大半夜整这么一出,吓不死就算胆大。 程云深并不知道有这事,她只以为自己做了个的梦,梦里来了个婆婆找她说事。 也算不得说,梦里的场景,不似现实的对话,也没什么时空顺序,可就是心里知道。程云深组织了一下王婆的意思,大概是: 曾想成巾帼,怎料庭院深,花落春又开,困我于蹉跎。 此程多沉浮,繁华转头空,世事情易变,人多有不全。 余有簪一支,请君埋黄沙,了去前生愿,另起一尘缘。 劝后来儿女,出言慎思量,莫逞口舌快,平白惹祸根。 这段话肯定不是王婆说的,她原话是破口大骂式的诉冤。 程云深想自己这儿又不是公堂,不过既然人找她来了,就顺手奉上杯水,听人叨叨几句,好好送人走得了。 至于人是哪来的,杯是哪拿的,水是哪取的,谁知道呢,反正就一个梦,遑论真假。 王婆子还说她攒了一辈子的钱,藏柴房东墙角第二排砖里,要送她呢! 这能信吗! 也不知到底藏多少...... 程云深梦里琢磨着,挂挂于心,想去看看,就睡得不怎么踏实了。 李妈也没睡踏实,下半夜被一个惊雷吓醒,再也没了睡意,黑灯瞎火的坐在床边,啥也没想,只是呆呆发怔的坐着。 突然,院门被拍的急促:“嬷嬷,快开门!” 李妈心咯噔一紧,顾不得披衣,趿拉上鞋子,匆忙跑出门。 仔细听,竟是柳絮! “天儿爷刚回来,王妃生了!是个哥儿。”柳絮扯着嗓子道,“内院打罗了,这天儿到处听不见,爷吩咐我来给您说声。” 雷雨中听不真切,李妈急急拉着柳絮到回廊下。 柳絮又重说了一遍。 李妈原地转了几圈,才平复下来,道:“真是天佑大齐!老天保佑!” 她冷静下来,看柳絮脸上不见高兴,反而显得忧心忡忡,又慌慌问道:“可还有什么不对?” “就是血流的有点多。”柳絮给顾小天去送蓑衣,竟听来了不少,“哥儿八斤多重,不好生,王妃几次脱力,含了参片上了针,中间胎位不正,幸好赵女医厉害,揉着肚皮给转了过来,用手托了一下,就生下来了。” “那怎么说血多?”李妈没敢说重话,她年纪大却没生过,只听说过不少妇人血崩难产去了的。 生孩子向来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若不是娶妻生子留香火的传统,得靠着男的混口饭,堵住那悠悠众口,真不见得谁上赶着生。 就算生,哪个不是心里怕着,战战兢兢地听天由命。 “我听银屏说的,她让我给你院里受伤的姑娘捎带过来明天的药,怕她那边手忙脚乱忘了。”说着,柳絮拎出一提纸包,递给李妈。 怕被雨打湿了,竟是拢在袖子底下盖着的。 “我听她无意跟赵女医说了句,‘一般撕裂也没这么多血,别不是......’,又见我在那,没再说。说我也不敢听,紧忙地回来了,就是老觉得不踏实,跟您一说。” 李妈刚撂下的心又高高的提了起来,她是真怕被王婆子的乌鸦嘴说中了! 告诫柳絮道:“话到我这打住,听到没?” “晓得,我也就敢跟您说。”柳絮低声道,“您是没见,白日里三层四层的围着,这一生下来,人说散都散了,留了个几个丫鬟婆子收拾,还拦着王爷不让进屋,说什么晦气,都围着哥儿乐呵,生怕漏了打赏似的。对了,王爷说每人赏一倍月银!” “管好自己!这哪轮得着你替人家抱不平,有你的赏就行了。”李妈拍打了一下柳絮的手,扯过草药包,瞪了眼她,“你快回去,伺候天儿爷歇了,天亮没事让他多睡点,饭什么点醒了什么时候吃,吩咐厨房热着点。” 柳絮忙住嘴,笑道:“我听嬷嬷的,您可别恼我了。” 送走柳絮,李妈拴好门,转身回屋,凭空打了个闪,见正屋门前站了个黑乎乎的身影,吓得她“吆哎”一声,仔细一看,竟是翠禾。 李妈拍着心口:“吓死我了,你怎么站这。” 翠禾撑伞迎上前,给李妈遮了大半,又将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接过药,搀住李妈,边走边说道:“嬷嬷勿怪,奴婢听了拍门声出来,隐约听得是柳絮姐姐,见您过去,就候这了,可是她说了什么?” “王妃给王爷添了个哥儿,每人赏一倍月银。” 翠禾高兴道:“太好了,够我们过中秋逛花灯的了。” “美得你,还逛花灯呢!王妃在月子里,哪回得去王府,少说得一两个月。” “说的也是。”翠禾微微失落,还是希望早些回王府,“哥儿得洗三,还有来看月子的,这山里不方便,总得安排个章程吧。” “也是赶上了,听说王妃算着日子,打算这几天就回王府的,没成想这么早就发动了。”李妈打量翠禾穿的还是昨个的衣服,“你这是还没睡呢?柳枝这个懒丫头!我去叫她!” “嬷嬷慢着!仔细脚下。”翠禾拽住李妈,“您别怪她,是我睡不着,没叫她。” “那也不成,明天还有明天的事,你好得合一会儿眼,躺床上歇歇,甭拦我,我去叫她起来。” 翠禾一看李妈执意叫柳枝起来替她,想柳枝本就觉得李妈针对她,哪敢再平添她的怨气,忙说道:“您歇着,我去!” 李妈停下脚,犹豫的看了眼翠禾,她知道翠禾心善,不肯信。 “我去就是了,您再睡会。”说着,翠禾扯李妈回了厢房。 李妈不肯进屋,站门口看着。 翠禾无奈,回正屋耳房,摇醒了柳枝。 柳枝起身,揉了揉眼,见天已微微灰白,嘟哝道:“你怎么才叫我呀!” “王妃添了个哥儿,程姑娘还是有点烧,不烫,还得服两次药,外伤药你等我,咱俩给她换,我先睡会。” 柳枝迷迷糊糊点头,被翠禾连扶带推的送走。 翠禾躺下,身子碰到床,立时困意袭来,不禁打了好几个个哈欠,刚想入睡,柳枝了冲回来,嚷道:“你说王妃添了个哥儿!” 翠禾嗯嗯两声:“你别错过领赏。” 第十二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 柳枝迷迷糊糊点头,被翠禾连扶带推的送走。 翠禾躺下,身子碰到床,立时困意袭来,不禁打了好几个个哈欠,刚想入睡,柳枝了冲回来,嚷道:“你说王妃添了个哥儿!” 翠禾嗯嗯两声:“你别错过领赏。” 说到领赏,翠禾沉睡之前的那一念,想着能给家里多攒下点,不由高兴,竟梦到了捡钱。 翠禾梦到无数的钱币从天而降,忙跑过去往兜里塞,兜不见底,一直塞不满了似的,心里便有些着急,怕被人抢,张手大把地往袋子里捞,捞啊捞啊...... “嬷嬷你看,她这是梦到什么了,笑得嘴都歪了。”柳枝取笑翠禾道。 李妈进屋来看程云深,见她脸上有了颜色,放下心,听柳枝打趣翠禾,也走过去看了几眼,又扯柳枝出了耳房,笑着低声道:“还能有什么,快出去,别闹醒她,让她多睡会,你去把程姑娘的药煎了。” 柳枝犹豫半晌,跟了李妈走出屋子,迟疑道:“嬷嬷,我不会。” 李妈停下脚,看着柳枝满脸小心翼翼,本想说“不会,还不会学么”,转念摆摆手,道:“算了,我来吧,你去端早饭,别忘给翠禾留出来。” 柳枝“哎”一声,欢快的出去了,见门口站的小兵还打了招呼,嘴角笑起来一个浅浅的酒窝,道:“饭我替你们取来罢。” 看得左边那个叫三子的脸都红了,讷讷的低下头。 站右边的张江朗声回道:“谢谢姑娘,我们侍卫打饭的在东边,你去可能不方便。” 柳枝听了没在意:“没事没事。” 到了外院的厨房,柳枝才发现东边打饭的清一色的男子,难怪那个人特意说,不由涨红了脸,正进退为难,忽听声后:“姑娘好意,还是我来吧!” 回身看,原是张江追了过来,莫名松了口气,“嗯”一声,垂首快步走开。 李良他们哪见过这么娇滴滴的姑娘,瞅着柳枝站那好一会了,眼都快看直了。 “张江你行啊!这姑娘够......”李中良见张江跟柳枝说话带了些许酸气。 李中良跟他睡一个屋,平时说话就满嘴荤味,没等他说完,张江几步冲上前,勾肩搭背,一把捂住了李良的嘴。 他还在院门口站不知几天,要是李中良浑说被柳枝听了,不得天天受冷脸。 “今天是什么菜?”张江看向分菜的大锅,问道。 “我问你姑娘呢,你扯什么菜!”李中良扒拉开张江的手。 张江瞥见柳枝走远,便没理会他,转后面去排队。 李中良追着说道:“眼光不错嘛,腿长腰细。” “滚犊子!别说没提醒你,商老大安排我看的可是重要嫌犯。” 李中良撇撇嘴,凑近张江,压低声音说道:“昨天搜山,逮了十二个,跑两个,全是不入流的糙汉,就那三脚猫的功夫,值当的王爷带回院里养伤?还是顾世子押车回来的,怕不是个妞吧,老大还藏着掖着不透口风,切!” 张江瞳孔微缩,不得不承认李中良的脑子转得快,又担心横生是非,警告他道:“你可别乱说。” “果然被我猜中了,看你紧张的,小爷我是谁,什么该说不该说,有数!” 张江看他得意的神色,知道自己被套路了,无奈道:“真有你的!” 李中良嘿嘿一笑,承认的爽快,倒也不惹人生厌:“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 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柳枝离去的方向。 张江抬肘捣了李中良一下,没搭理他这茬,随口问:“跑那俩是谁啊。” “领头的叫王二武,还有一个打铁的叫李四平。说起来有趣,你听说过那个被王爷赏给叫花子的吧?” 这事儿,只怕楚地无人不知,张江颇有兴致等着听下文。 李中良卖了关子,颇为自得:“就是王二武的亲妹子,她妹子自恃貌美,不堪羞辱跳河死了。王二武扬言替妹报仇,纠集了十来号混子,不知怎么见了王爷夜里出门,伺机埋伏山里突袭。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真貌美就不会被楚王打发了,没点自知之明么! 张江无奈的摇摇头,打完饭便回去值岗了。 以往时间充裕的时候,他跟李中良一伙的,会坐一边矮桌上吃,但怕突然有事被叫出去,饭吃的风卷残云。这两天跟三子当值,不好饿着别人,都是打饭回去,两个人蹲墙根底下轮流吃。 王府的伙食可比外面署衙城防的好多了,每天都能见荤腥,三子从村里来的,第一顿饭竟然哭了:“比家里过年吃的都好!” 尤其是楚王治军严明,一般不会出现克扣,以至王府亲兵千里挑一,又是太平盛世,没有大的战事,兜里都有点积蓄,不愁娶妻。 楚王府今年招募亲兵,张江、三子和李中良都是这一批刚进来的。 张江回去的时候,柳枝正在将李妈煎好的药倒碗里。 喂药是个耐心活也是个技巧活,还得翠禾来做。不得已,柳枝把翠禾叫醒了,幸好李妈去了隔壁顾小天住的院,没得挨训。 如是过了两天,楚王顾宴说王妃辛苦,庭哥儿的洗三先简单操办等十二天的时候再大办,把客人都接来山庄。 传出来的楚王原话是:“宴不舍王妃舟车劳顿。” 古人重三,庭哥儿的洗三也就说简单,但该有的仪式丁点没差。 前院这会正热闹,只不过轮不着她们几个去,翠禾和柳枝去干了点擦桌子搬凳子的粗使活,就回来了。 “王爷对王妃可算情深意重!”柳枝连连赞道,听她说话的是程云深。 醒来后的程云深大多数时间就躺在床上。柳枝能侃,没事就坐床边跟程云深搭话,好在也让她知道了身处的大概环境。 看程云深撇嘴,柳枝道:“姑娘别不信,王爷多尊荣一人,能亲自照顾王妃,喂羹汤都试试温,怕凉着又怕烫着,可不算是好的?” 程云深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照顾妻子不是本分么? 便问柳枝道:“时下女子对夫君的要求都这么低?” 第十三章 人心如海隔肚皮 翠禾进门,放下纱布和药,扶起程云深,笑道:“姑娘细想便知,这要求可不低了,能亲自照顾,得这男子小有资产,不必日日外出上工。” “而太有资产的,又有丫鬟仆妇,也轮不到他做这些,喂羹汤试温也算有心,一般男子哪想得到这个。”翠禾轻手解开程云深身上的包扎结。 “就是就是!”柳枝附和着,上手帮翠禾一起。两人照顾了程云深几日,说话早就熟稔。 程云深对这狗粮暗自不屑:“真情深能左一个右一个往院子里放?” “王爷长得俊美,人又温柔,那些院里的都是硬贴上来的,还有宫里送的,还有人情往来的收的,你不也......”柳枝突然打住,有些尴尬,讪讪地望了眼程云深。 程云深嘴角一抽:“别瞎说哈,你看我长这样,像那种上赶着的?” 柳枝仔细看了,深深的点了个头:“像!” 翠禾捂嘴偷笑,这程姑娘说话很有意思,爱开玩笑,任你怎么说也不恼。 程云深被俩人剥了个精光,露出白皙如脂的肌肤,见门窗关得严实,屋里都是女的,倒也不怎么羞,依旧跟两人插科打诨:“你俩莫不是收到了打赏的银子?净说你们王爷的好话。对了,跟你们打听个事,可听说过叫王莉的婆子?” 翠禾一怔,想那晚上程云深的异状,有些后怕。 柳枝下意识瞅了眼门口,压低声音道:“姑娘,怎的问起她来?姑娘认识王婆?” “不认识,就问问。”程云深见她俩讳莫如深,心里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可是有什么不对?” “你打哪听来的她?”柳枝狐疑的看了眼程云深。 翠禾怕柳枝多问,忙接话道:“还不是你大嗓门吵,估计是程姑娘昏迷中给听去了。” 借机打消柳枝的疑虑,翠禾还想探探程云深,接着低声道:“你才来那天,王婆咒正院那位主子,被人听见,撞柱死了。” 翠禾说完,果然见程云深变了脸色。 “那,那......”程云深讷讷道。 她想问,那死去的王婆子怎么来找她的,又想这事稀奇,别说出来吓着人,便没往下说。 翠禾听见门外脚步声,想是李妈来了,忙嘱咐程云深道:“这事,姑娘莫再提了。” 这提起王婆子,三人各怀心思,翠禾俩人忙碌着给程云深换好伤药,倒也沉默得不算尴尬。 程云深琢磨着翠禾说的,她打听王婆,主要是那个梦太清晰,都过好几天了她还记得,也没想怎样,就随口一问。 可这一问,竟证实她梦里的王婆子,是真的存在过,然而她并不认识王婆子! 更渗人的是,王婆子死了,就在她做梦的那天! 她有些惴惴不安,难不成这是所谓的托梦? 程云深不由皱了下眉头。 她来这个世界,本就透着玄机,这王婆托梦一事,由不得她不重视,心道:“死人托梦,古往今来都有传闻,不过一般托梦是给关系亲近之人,可我跟王婆子素不相识......” 毕竟受了多年科学教育,程云深并不想碰这种神神道道的事,可又怕是真的,毕竟很多科学家研究到后来转向了神学。可见,科学不怕无知,就怕不承认有很多无知依旧不为人知。 她心里建设一番,暗自决定道:“得,我去柴房找找有没有她藏得钱就是了!若没有最好,若碰巧有,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便是!” 这么一想,程云深心里便轻松了,不由舒了口气。 柳枝还是疑惑,程云深怎么会问王婆子。 翠禾却留意着程云深的神态,见她慢慢放下了紧张,琢磨着要不要告诉程云深那晚上她梦中惊坐起。 老人说,这种事,碰到了躲不过。翠禾想,多个人分担,好过她一个人担惊受怕,便一直留意着程云深。 接下来几日,翠禾发现,程云深总有意无意的打听庄子的格局,尤其是问柴房。 翠禾有意告之程云深:“逍遥庄地儿大,格局依着王府建造,外院和内宅分明,有很多附院,像门房、客房、账房、医署、厨房等等,柴房临厨房而置,仅大厨房有两个,不知姑娘问的是哪个?” 程云深听的不由惆怅,原来柴房有好几个! 这天,翠禾扶程云深在院里散步。 程云深执意出了院门,问看起来老实的三子:“你俩守我也好多天了,我这都能挪动了,你主子怎么还不来问话?” 三子憋了半晌,也没说出所以然,倒是张江回道:“已经禀了商统领。” 程云深能坐起来的时候,就从开着的窗户里留意到了这俩守卫,问翠禾她还不肯多说,倒是柳枝问程云深:“姑娘怎么会被认成匪徒?我看你一点也不像。” 程云深稍微一想,顿时气结,反问柳枝:“顾小天说我是匪徒了?” 一听程云深搬出顾小天的名字,柳枝连连摆手:“没,没,天儿爷可没说,是商统领管着抓匪徒,让人看着你点。” “明明是我救了你们王爷,好不!别平白冤枉我。”程云深虽然嘴上嚷嚷,但其实很心虚,她并没有合法的身份文牒。 听翠禾和柳枝的意思,顾小天有些地位,又比楚王好说话,程云深想,若是能通过他获得合法身份,日后行事也方便。 只是程云深一直没能再见到顾小天,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继续被困在院里,这才执意出来。 张江说了一句就不吭声,程云深好不容易出来,哪能轻易罢休,继续道:“你们叫顾小天来,我要跟他当面对质。” 张江不接茬:“程姑娘莫为难,我们听吩咐办事,你暂且安心住着。” “就,就是,这里住着多好。”三子点头附和。 程云深乐了,她听张江说话,就知道他不好糊弄,倒是三子实诚,问话更方便,笑问他道:“你会说话就好,我问你,这里住着好,哪里住着不好?” 张江瞪了眼三子,怕他乱说,哪知三子被程云深盯得脸红,低了头,还回道:“私狱里老鼠乱窜,住着不好,匪徒都关那儿了。” 张江无奈,这能是往外说的嘛! “那你看我像匪徒吗?”程云深接着问。 三子还真听话,抬头快快的逡了一眼程云深,摇了摇头,却把头低的更深了,他觉得程云深比庙里供奉的观音娘娘都温柔,笑得真好看。 然后笑得好看的程云深一抬头,笑得更欢了:“喂!顾小天!” 第十四章 为己打算是常情 翠禾跟着看去,路头上拐过来的,可不就是顾小天,他从庭哥儿洗三那儿回来,正跟不知何时回府的仲卿说话,翠禾远远行了一礼。 顾小天乍见收拾齐整的程云深,叹了一句:“不得不说,三哥的眼光真好!” 仲卿不明所以:“可不说呢,就目前线索指向,前朝周王墓葬确实存在,王爷的眼光那是......” 仲卿蓦然住嘴,他看到了什么? 他家天儿爷一向只认钱,这次眼里竟然看得见姑娘了! 长相那是——仲卿不由连连点头:“嗯嗯,相当好!” “乱看什么!”顾小天一掌拍在仲卿的脑瓜子上,“去,接着查!这次多带点人,找到周王墓,天儿爷有赏!” 仲卿欢快地“哎”一声,正想拔脚走,顾小天又拽住他,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先去商正初那儿,审审那晚跟我们出去的那伙人,有没有看到不该看的,别传出去什么话。” 仲卿蓦然正色,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顾小天看了眼程云深,阴恻恻道:“凡相关,不留活口!” 仲卿心中一凛,暗道声可惜,临走又看了眼程云深。 凡沾上“逆”罪,谁也担不起!他们做的是掉脑袋的事,仲卿认同他主子说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顾小天近前打量程云深,暗自疑心道:“就这娇滴滴的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跟那些莽夫是一伙的,难不成还有其他藏头露尾的势力?” 想到从程云深手里缴来的那把锋利的匕首,顾小天仍是不放心,他问过武器行家路明:“这匕首,你打的出来?” 路明回复他说:“这匕首薄而坚硬,银白不锈,倒还不算稀奇,可这剑柄的材质黑而轻,不似寻常铜制的沉,路明不曾见过。” 程云深并不知道,自己从那农户家偷出来防身的一把塑料柄水果刀,竟被路明道出了不寻常。 更无语的是,这匕首引得顾小天盯着她不放。直到日后程云深晓得其中缘由,恨不得甩自己两嘴巴子:“难怪当初跟遛狗似的逗她!” 这会儿程云深只想摆脱嫌疑:“我听说那些匪徒都逮着了,你可问仔细,别冤枉了我。” “自是不能冤枉。”顾小天好脾气道,心里想的却是不放虎归山怎么按图索骥!他竟是决定要放任程云深招摇,打算诱蛇出洞,徐徐图之。 程云深哪里看得出顾小天的心思,顺着话说道:“我跟他们素昧平生,要不是我身先士卒,你早着他们的暗算了,你不谢谢我也罢了,怎么能让他们看犯人似的盯着我!” “确实该谢!”顾小天深以为然,铁蒺藜扎肉,确实挺疼的,“只是尚无证据,只好委屈程姑娘暂留此地。” 程云深错以为顾小天讲理,便继续提要求:“既是救命之恩,也不用你涌泉相报,但好得算是座上客,我想到处走走总可以吧。” 顾小天一愣,这哪是不用谢,分明是蹬鼻子上脸,倒不用他想着怎么诱鱼上钩了,这么耐不住,不知背后是哪位靠山,他拱手笑道:“姑娘救命之恩,确实当奉为上宾!” 转而吩咐张江和三子:“你们去回商统领,程姑娘是我的客人,不可无礼。” 又吩咐翠禾:“山庄风景宜人,带程姑娘四处看看。” 程云深面上不由一喜,看顾小天怎么看怎么像好人。 顾小天想,这姑娘的心思可真好猜,哪有间谍这么不专业的! 就差把“高兴”两字写脸上了,就是看他的眼神,星星闪烁般,怎么那么像见了骨头的小狗子似的,怕不是想贴上他——那可不行。 顾小天微微心慌,忙别了程云深回自己院,转头又令柳絮悄悄传话给翠禾:“天儿爷让你好好盯着程姑娘,去哪做了什么,都记下来,及时回禀。” 程云深却不明旧里,天真的以为有了顾小天出面澄清,她便跟那些匪徒划清界限,就想着逛逛山庄,找找柴房,万一发点小财。 毕竟手里有钱心不慌,谁让她身无分文,又寄人篱下呢。 这不心里急切,一经顾小天允许,程云深得空便在山庄外院逛。 “你说,她打探柴房?” 柳絮点头:“翠禾传话,程姑娘这三五日四处闲逛,从山庄大门到温泉池子,都表现的异常镇定,只有经过柴房,停留时辰较长。” 逍遥泉庄的进门处,有四根白玉石柱,上刻飞龙,雕工精绝,其势冲天,因仿制皇宫九龙柱,等闲之辈见了无不臣服。 温泉池子水质冬暖夏凉,整个山庄仅有三大处。除了入门庭因势而建假山环绕有一处,外院正殿内一处,内宅思暖阁里还有一处,非受楚王宠不得入,可见多受女子喜欢。 程云深竟“异常镇定”! “莫不是柴房有机密?”顾小天百思不得其解,大手一挥,吩咐翠禾,“继续盯着!” 程云深并不知,自己的无知再一次加深了顾小天的疑虑,不就是一处水池子和一个大点的门么,她哪里想过,旅游景点常见的东西,在顾小天眼里竟是如此高大上。 用总裁文里的形容,大概是:“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呵呵哒! 这注意,程云深一点也不想要。她多难啊!好不容易自认探好了路,半夜摸到外院柴房外,竟连番遇到顾小天。 “嗨!好巧,今晚月亮挺好哈。”程云深礼貌而不失尴尬的跟顾小天打招呼。 顾小天抬头瞥了眼树梢后弯弯的牙儿,深感无言。 “昨天晚上,你说肠胃不适,出来找茅厕的。” 程云深一点没有撒谎被撞破的觉悟,反而是认真想了一下自己用过的借口,点了点头。 “前天晚上,你说饭后散步,出来消食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小天也想过把她扭送冯四海那里严加审讯,偶尔又觉得好像挺有趣,便莫名的不想那么做,一定是因为,这人是他三哥属意留下的! 对,就是他三哥把人留下的! 太能气人了! 第十五章 子不言怪力乱神 前几日,自打那天知道他的院在她隔壁,见天溜达过来。她说吃不惯厨子做的饭,竟借他的小厨房,还几次想摸进柴房,说什么拿柴烧火。 这添火婆子的事,那轮的着炒菜厨子下手,又不是乡下缺人手。 顾小天就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扯谎的! 竟睁眼说瞎话! 他是一眼都不想看见她了,看一眼都觉得烦! 不过......饭做得还不错。 不对,要不是他一边盯着,谁晓得她会不会放点不该放的料——下次还是得盯着她下厨房。 就是近几日,程云深不怎么去他的小厨房了,改去凑乎外院的大厨房了:“说吧,今天什么理由?” “额......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程云深见顾小天的脸色比夜色还黑,终于将自己思索了几晚上的事说了出来:“你认识王婆子么?” 说完,程云深做贼一样,瞅了眼四周:“她托梦给我......” 顾小天打了个激灵:“你怎么知道她?” 程云深是他从山里捡回来的,王婆子自戕当天,她正受伤昏迷,根本不可能认识王婆子。 程云深压低声音道:“就是不认识啊!就她死那天晚上,托我把她的簪子埋黄沙里,你说诡异不诡异!” 顾小天点点头,说的好像挺诡异,可一想程云深扯谎的本事,不由心道:“鬼才信你!指不定打哪听来王婆子的事。” 难不成,她想摸山庄的底细? 顾小天想到这种可能,越发觉得程云深的行为鬼鬼祟祟。 “这跟柴房有什么关系?” 程云深一跺脚,狠了狠心:“王婆子说,她攒了一辈子的钱,藏柴房东墙角第二排砖里了......若是找到了,我分你一半!” 梦话也能当真?这人真是鬼话连篇! 顾小天一愣神,转而哈哈大笑,简直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程云深眼里的顾小天笑得像个大傻,当然,也可能他在笑话她傻。 突然,斜道暗影里,传来“噗嗤”一声,像是憋笑没憋住。 “谁!”顾小天大喝一声,他竟没留意,还有别人,怕是功夫不弱。 “我!”顾宴悠然走出。 顾小天松了口气:“三哥怎么在这儿,我把人都支开了,还以为是。” 把人都支开了......程云深一听,整个人打了蔫,感情不是任务轻,全靠队友帮啊! 她就说嘛,一路怎么没几个人,偌大的地儿空的跟鬼宅似的,走得她一路战战兢兢。 “我听说,你这几天没睡好,过来看看。”顾宴的嗓音依旧好听。 程云深照着翠禾的样子对顾宴行礼道:“楚王爷好!” 看得顾小天一挑眉,她可没对他行过礼,不过这礼行的姿态可真——说不出来的别扭。 “您来的正好,我正愁内宅里的柴房去不得呢。”瞌睡送枕头,程云深觉得顾宴来的真好,这可是人的家,哪里去不得。 也就顾小天,一个同是外来人,防她跟防贼似的。 “你来真的?”顾小天以为她故意坑自己,不成想到了顾宴面前还是坚持进柴房。 “小天儿爷不信我说的,说起来我也不信,偏偏我真不认识王婆子,一想不能完成她的遗愿,云深寝食难安,只是王婆做了那等错事,我也不敢求王爷帮忙。” 不求别人帮忙,等王婆过了太久,魂都没了,她没完成人家的交代,万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呢。 顾小天切一声,不屑道:“你哪是不敢,分明是够不着吧。” “王爷金尊玉贵的人儿,高高在上,岂是无名之辈能认识的,云深得见王爷,实数祖上积德了。”程云深一嘴的应承话,她想若能抱上楚王大腿,岂不是横着走了。 顾小天有点生气,他好得一个世子,虽不及皇子王爷,也算高高偏上了,怎么到程云深嘴里就没影了一样! 这里不得不纠正一下程云深的态度,她第一眼见的顾小天是顾宴的车夫,潜意识里就觉得他比顾宴差几个级别,甚至跟她平坐过车头,说话行动上就少了些许忌讳。 更何况,她还没正式人听过顾小天的身份,只知道别人叫他一声天儿爷。 她住的是李妈的小院,顾小天长住她旁边那个三进的大院,大小相较之下,顾小天在程云深眼里算是有点身份,但也仅此而已。 顾宴已经很少见顾小天吃瘪,听了很是舒畅,笑道:“所以,姑娘打算翻遍我府上的柴房?” “王爷做主,云深为客,客不拿有主之物,此番寻找实为解惑,若真有意外之财,云深定如数奉上!”程云深说得时候有一种肉疼的感觉,好像后心又扎了根铁蒺藜。 脏不到手先分上了?这都什么人呐! 顾小天愈发看不起程云深这前倨后恭的样,正是二十气盛的少年人,最是刚直的时候,在亲近人面前说话便少了些顾忌:“你刚还给我说见一面分一半的,小人!” “天儿爷此言差矣,须知世事此一时彼一时。”程云深毫不客气的给顾小天怼了回去,心里还怪他没眼色,没看见这是王爷么,自己不清楚自己那点微末身份么。 看程云深那小眼神嫌弃而高傲,顾小天暗自发狠道:“你给爷等着,有你哭得时候!” 真真是不知哪里来的火气,顾小天感觉自己失了一贯的君子作风,有种想把人痛扁一顿的冲动——要不是看她还算是个女的! 宴见他俩大眼瞪小眼的斗鸡样,分明忘了他还在一边,咳咳两声:“今天夜色正好,你俩随本王大小柴房遛遛?” 程云深点头哈腰道:“王爷您先请!” 顾小天眉头微皱,狗腿子! 程云深哼一扬头,你行你上啊! 两人的不对付,在顾宴的介入下,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和能力质疑范畴了。 只是外院大小柴房逛过,并没在东墙角第二排砖里发现什么,反倒是惊吓了柴房的一众仆从。 程云深问道:“王婆子在哪当值啊?” “内宅门房。”顾小天说着停下脚,暗恼自己竟被一个蠢人牵着鼻子走。 “那你带王爷和我在外院瞎溜达?” 好嘛,还倒打一耙的!顾小天那个气哦。 第十六章 人不论他人长短 程云深不死心,又道:“王爷,王婆子兴许说的是内宅,您看天色尚早?” 顾宴俊美的脸上,下巴肉无意识的抖了抖。 他感到了一丝顾小天的无奈,对这种试探性顺杆爬的人,作为礼貌的君子真是哑巴吃黄连一般,有苦难言。 好在顾小天的人设已经不是君子:“你哪只眼看见天色尚早!” 程云深头也没抬,看着顾宴,甚为恭敬道:“王爷说早,那便是早的!” 显然,不同寻常的经历,可以让一个傻白甜,短短几天,蜕变成不靠颜值靠演技的实力派。 顾小天一咬牙,甩袖拂衣离去。 没人知道,跟顾宴走到二门的一段路,程云深各种找话奉承,心里却一直提防着,眼珠骨碌乱转,小小算计着万一顾宴起色心,她怎么自保。 经历过被骗一事,程云深越发觉得,这并不算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一种女性本能使然的自我防御! 男女生理构造的天然差异,造就了在性别上的力量鸿沟——这本就是事实! 所谓防小人不防君子,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那一刻那一人是君子还是小人,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呢,毕竟一旦有万一,后果却是百分百的作用在当事人身上。 就像程云深遭遇过的那样,后果她真的能承受吗?程云深甚至从未敢想自己的父母亲人该是何等心焦! 妈妈叮嘱的那句,“女孩子在外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人命攸关的向来都是天大的事! 直到见到候在垂花门外的顾小天,程云深心里跟见了亲人似的,差点没越过顾宴跑过去,明明两个陌生男更危险,她也没想到堤防,也可能是没当顾小天是男的? “你回来了啊?”程云深检讨了自己,不该为了利益舍弃哥们,语气那是相当温和。 顾小天去而复返,还以为程云深会挑刺,意外她的好说话,还微微有点小不自在:“眼见为实,我看你鬼话还怎么扯。” “哼!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这一嗓门后,忙有仆妇几人挑灯过来,行礼道:“请王爷安。” “王嬷嬷惯常去的是哪个柴房?”顾宴随口问。 那仆妇想了一下,疑惑道:“敢问王爷说的可是之前守二门的王婆子?” 顾宴一顿,他竟忘了改口。 那个从小看他长大的,被他从莉儿姐叫成了王姑姑,又唤成王嬷嬷的人,最后成了别人口中的王婆子! 顾宴压下脑子里一瞬间涌上的情绪,对仆妇后面一个衣饰华丽的嬷嬷道:“孟嬷嬷,王妃可歇下了?” “回王爷,王妃今日精神大好,说要等王爷说几句话,命我在此等候。” “小天有一个案子再查,不便进内院,请我帮忙,你先去给王妃说一声,别让她等久了,就说我忙完一定过去。” 程云深留意到,顾宴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从内到外的温柔,没有一点王爷架子,就真的跟柳枝说的,绝世好男人那样,对发妻爱重有加。 “王爷辛苦!老奴这就去回王妃。”孟嬷嬷冲顾宴行了一礼,略带探究似的扫了眼程云深,又特意朝顾小天行了一礼。 程云深一脸迷糊,等那孟嬷嬷走远,她低声问顾小天:“她怎么还朝你行礼?” 顾小天冷哼一声:“见面礼都免了,告辞礼装什么样子,你当她道王爷辛苦是何意。” “不就是一句场面话?”程云深当真没听出什么弦外之音。 顾小天斜了她一眼,像看见了个呆子,又接着道:“她啊,在说我不体谅王爷,大晚上的查什么查,听懂了就快放人回王妃屋里歇了。” 程云深听了细琢磨两圈,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 顾小天颇为傲骄道:“哼,小爷我偏要装不懂!” “别是你想多了,男孩子家家的,哪那么多事!”程云深不无嫌弃地说道,“咱快点找吧!” “真不知道你怎么长这么大的。”顾小天也是一脸鄙视。 “吃饭长啊!”程云深拉了顾小天的衣袖,准备跟在顾宴身后进去。 顾小天咳咳两下,挣了开,在程云深疑惑的目光里,他似乎有点窘迫,道:“里面是内宅。” “内宅怎么了?”程云深后知后觉,眼睛略过门内粗粗的雕花柱,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从王婆子那儿看来的生前影像,身子僵了一下,她哦一声,又扯着顾小天下了石阶。 顾宴微微眯了下眼睛,早将两人一路的形态举止尽收眼底,他竟不知顾小天何时跟程云深关系如此熟络了,莫非她意在离间他们兄弟? “无妨,有我在,你俩一起来吧!” 程云深仰视一眼顾宴,坚决的摇了摇头。 夜黑风高的,万一看了什么不该不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她和顾小天这低微身份,岂不也得投向他身后的柱子。 顺眼看去,程云深似乎见到了王婆子站那,右脑门血流如注! 唬得她连忙躲顾小天身后,连连告罪:“婆婆,我没有不信您,真没有,啊......对,我来找你留的簪子!” 站一边的仆妇畏惧的看了眼柱子,噗通一下子跪倒地上!这仆妇刚接看二门的事宜,平日没少背后论王婆子是非,见了程云深见鬼似的模样,心里少不得打怵。 顾小天和顾宴对视一眼,分明都不信。王婆子确实在这撞了柱子,但已经过去好多天,当天也有不少人看到,怎么传到她耳里都是有可能的。 顾宴想看程云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叫那仆妇起来,多叫几个人,去王婆子常去的柴房,在东墙角第二排砖里仔细找一找,然后来回话。 那仆妇抖如筛糠,哪里起得来。 倒是一高壮丫头出声喊道:“我去!” 但听这嗓音如洪钟,激的程云深脑海犹如迷雾四散,瞬间清醒过来,柱子哪还有王婆子的影儿, 见顾宴点头,那丫头连忙脚下生风而去,也没带人也没带灯。真可谓艺高人胆大,程云深不由暗暗称奇。 只是不一会,那丫头就旋跑回来,卷了个灯又跑走了。 第十七章 以讹传讹多奇事 随着那一落脚大地颤抖的震感远去,程云深差点惊掉下巴,看向顾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佩服,果然是美色惑人! 顾小天一巴掌招呼在程云深的脑瓜上:“什么眼神!” 程云深想是自己眼睛亵渎了顾小天的男神,才挨了打,虽然一心却挂念着柴房的结果,但好在那奇女子回来不用抻长脖子看便知,便乖乖低头做鹌鹑样静候着。 顾小天询问似的看向顾宴。 顾宴微微摇头。 顾小天一愣! 刚才他的去而复返,原是试探程云深接近顾宴的意图,不论行刺还是色诱,独处都是最好的时机! 当然也不可能真正独处,且不说顾宴随时跟着的隐卫,周围还有侍卫,打个讯号,分分钟赶过来。 偏偏什么也没有。 顾小天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漏下了,没考虑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大地震动,如闷雷声由远及近,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去。 据地上跪着的仆妇说,这丫头名叫银铃,是银屏的隔着不知几房的姐姐,就是人长得像铜钟,颇有些蛮力,在王府做各种粗使活。 闷雷声戛然而止于顾宴近前,换成了老牛犁地的努气声:“王爷!有个匣子!” 在银铃递出匣子的那一刻,顾宴掩面后退,顾小天嘴里“啾啾”两声,又三两步挡在顾宴身前。 程云深嘴角一抽,这传说中护驾的桥段,上一次山里也见过,就凭顾小天这拼命地本事,她那点嘴皮子功夫可比不过,这会也不及计较了,她的眼睛早被匣子引去了。 入眼是一个破烂的木头,上面盖了厚厚层土,像埋地下二十年的棺木,透着一股子腐烂味。 怎么看,都不像值钱的样子。 程云深涌上一股失望感! 银铃被三人盯得有些紧张,手下用的力气大了点,木盒子咔嚓应声裂开,碎了一地,露出里面金光闪闪。 程云深两眼顿时放光,伸手拍去上面的木屑和黄土。竟是一个金丝浮花的匣子,图案看不清楚,但四角用金片护着,十分精巧。 程云深拎着两侧提环,有些意外的沉,竟晃了一下。 顾小天轻“咦”一声:“还真让你说着了,放下我看看。” 两人蹲地上,凑近了看。 顾宴神色复杂的看着——这匣子他认得! 哪怕过了二十年,他还记得这匣子,上面中心一颗夜明珠,绕着龙飞凤舞,正面是金丝祥云,另一面是月下牡丹,两侧是双龙戏珠提环。 顾宴依稀还记得他母妃常常摆出来看,时常摸着珠子笑,只是有一次被父皇看见,两人吵了一架,他便再也没有见过——竟是赏给了王嬷嬷? 匣子上了锁,顾小天不知哪摸出来根细铁条,捯饬两下就打开了,里面满满一匣子金银珠宝。 “这个就是王婆子说的簪子。” 程云深伸手去拿,却被顾小天拍开。 趁程云深愣神的片刻,顾小天也不看了,盖上匣子,急急的抱到一边去,道:“你不说都给王爷的吗?” “不是......”程云深连连懊悔话说早了,哪想到真有,一想到王婆遗愿,她忙着喊:“你总得给我那个簪子啊,王婆梦里托的事我还得做了,要不然她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 “不放过你关我什么事。”一摆手,顾小天径直拉了顾宴走了。 程云深急得直跺脚,可也没法。 也不知是顾小天“啾啾”叫来的,还是摆手招呼来的,反正程云深光看匣子了,也没见商正初何时带来一支巡夜的小队,这会正挡住了她的去路。 “张江!朱三!送程姑娘回去!” 程云深看了一眼,回小院路上问:“刚才发话的是谁?他怎么知道我姓程?一回生两回熟,咱好得见过好几次了,给我说说呗!” 张江板着脸,一眼不发。 程云深一转头,又跑去问三子:“他不说,你说!” 三子避开几步,瞅了眼张江,憋了半天道:“就,就是商统领。” “哦!”程云深颔首,还是三子好问话,不过这名听着有点耳熟,她稍一想,突然拔高声调,“就这天杀的给我拔的铁蒺藜!” 尚未走远的顾小天听了,冲身后商正初揶揄道:“那天杀的是你吧。” 商正初下意识扫了眼顾宴,见他浑似无觉,回顾小天道:“下官见药箱精致,想世子的意思应是救人,便听令行事,可有不对?” 商正初义正言辞的样子,堵得顾小天不愿搭理他,随手摆弄起匣子上的珠子。 打从一见匣子,顾小天就注意到顾宴神情不对,他才拿了匣子,打发掉程云深。 终于走到顾宴的书房,商正初守在门外,大丫鬟卫淑奉了茶又退了出去。 顾小天将匣子放在桌上,对依旧神游的顾宴道:“三哥,可是想到了什么?” 顾宴不言语,打开书房密室,抱了匣子进去。 顾小天紧随其入,只见顾宴将匣子放桌上,在左侧提环处按了一下,咔吧一声传来。 顾小天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满脸惊异,不由凑近了看去。 顾宴拧转提环,拉出一个暗格,里面有一把小巧的钥匙,但大小显然不是开匣子的。 顾宴打开匣子,把里面的金银悉数倒出。但两人的目光都不在这儿。 顾小天见他抽开暗条,拿开底层的板,露出里面更精致的铜制小锁:“咦?这是!” “苏家军的兵符。”顾宴从匣底拿出一块虎形像,在烛光下仔细看了一会,又递给了顾小天。 顾小天摸在手里:“骑缝右刻铭,这是圣上手里那个!” 顾宴点头,从匣中抽出信笺,打开来看。 顾小天疑问道:“据我所知,正和五年,苏家军在常阳关惨胜,苏将军父子阵亡,大军战后散兵重编,左符战场遗失,这块便无用了吧!” “不见得!你看这信,是母妃留的。” 顾宴把信笺递给顾小天,又从匣中拿出玉柄卷轴,展开只见蚕丝绫锦上祥云瑞鹤,两端织成两条提花翻飞的银龙。 顾小天看得眼迸精光,顾不得读书信,激动道:“这是......” 顾宴重重一点头,手上青筋尽现,亦是激动溢于言表:“凭此,他日可召,苏军旧部!” 第十八章 人前风光人后苦 顾小天朗声大笑,从顾宴手中接过圣旨,又仔细看过上面的文字,疑惑道:“莫非圣上早有预感?” 顾宴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把带铜锁的暗层小盒拿了出来,将东西仔细的放进去锁好。 又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修长白皙的右手覆在盒子上,拍了又拍。 顾小天向来信顾晏,但凡吩咐无不去做。他知道顾晏在五周山里藏了兵,时常寻借口来,他便帮他掩护。 实在是顾晏要避人耳目,又得四处筹措,就显得很捉襟见肘,顾小天见他天天愁眉不展,便主动揽下了生财的事。 起初顾晏甚至不打算让他参与,只是因做事从不避讳他,渐渐被他看出端倪。 那时之前,顾晏早几次打算送他离开,他不想回府,顾晏便将厉害关系给他说明。 也是在这间密室,顾小天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趟了他的浑水,只是顾晏很少提早些年的事。 这匣子像唤醒记忆的魔石,顾晏陷入回忆里,许久没说话。 顾小天便一旁坐下,耐心的等着。 顾晏沉思半晌,开口斟酌道:“当年太后临朝,至父皇及冠,依旧不肯还政,父皇本指望苏家得胜归来,证明自己有独掌朝政的能力,却出了意外......” “三哥可是怀疑?”顾小天盯着顾宴问道,“我曾听父王说,苏将军治军有方,依当时的情形,本是稳赢的局面。” 顾宴点点头:“当时大魏突然与北地暗下结盟,大魏佯败退走常阳关。监军李茂林执意分两路追击,带走一部分兵力。等苏家军正面追到常阳关,却遇大魏军回转围堵,还遭到北地骑兵伏击。” 这段已然历史的战事,已经很少被人提及,顾小天瞪大眼听着顾宴说。 “等李茂林带兵赶来的时,苏家军已是苦战七日,后来李茂林上折子言说抄近路行的山林,错过了派去求援的,先去了既定的东临镇,见无大军,又折返回来,这才迟了救援。” “迟援可是大罪,又折损了主将,李茂林可受了什么罚?”顾小天追问。 “太后言,战场瞬息万变,非人力可预。他不过去了官,罚去了北边苦寒之地。” 顾宴冷哼一声,讥诮道:“可我一直派人留意着他,本也只是有点怀疑,不想这几年他竟大有起用之势。” “大齐本是蒸蒸日上,从扩张变回守,便始自常阳关一战。若我怀疑属实,那李茂林,甚至他身后那位,便有窃国通敌之疑!” 顾小天微微沉思,道:“三哥这几年令我暗地积蓄,可是防备于此?我还以为……” 最初,他以为顾晏有豋位之心,才敛财屯兵。主要是前些年,太后做事手断还算温和,也不曾真的走到朝堂前,大面上还顾及。 顾宴却摇头:“太子本性端方,为人宽厚,他日若能豋位,必为仁君。” 说着,顾晏从桌下抽了个折子递给顾小天:“下午荣远送来的。” 顾小天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近日有地方官上报,称河道里掘出石巨龟,背刻‘梦立齐君天下归’。” 顾小天将文字在脑中转了几圈,琢磨片刻,刻意压低声音道:“那位似乎越来越等不及了!难怪之前传的‘女帝’一事,最近又起了传言。” “眼下你身边多是王妃安排来的人,我上次回府时,留意见我父王那也有,连传旨的太监都是太后身边的。” 顾晏忧心忡忡道:“若只是我疑心罢了……我的处境你最清楚。” “我出宫后,无召不得归朝,父皇自母妃去后又一直身体抱恙,这两年竟多不上朝!” “太子位置也几经沉浮,可年节全是人,见了也不得多言。” 顾小天听得越发面色凝重:“挟天子以令诸侯……” 顾晏叹道:“我们准备的还远远不够!人力物力财力,缺了哪个都不行,孟家虎视在侧,眼下顶多算有了点自保的余力。” 顾宴面色凝重,深深吸了口气,暗室压抑的格局令他似乎有点透不过气来。 顾小天宽慰道:“三哥莫急,仲卿回话说,周王墓应该确实有的,他近几日又带人出去寻了,想必很快会有消息。” 顾宴点点头。 两人沉默了片刻,顾小天突然道:“三哥!你说,她到底是谁的人?怎么就能这么巧,把如此重要的东西送到我们眼前?” “她是我们从山庄外捡回来的,不可能认识王嬷嬷,还交待给她这么重要的事情……” 顾晏知道他说的是程云深。 顾小天又问:“三哥就不曾怀疑是王嬷嬷偷了贵妃娘娘的匣子?” 顾晏想起顾小天未来得及看信,便摇了摇头,说道:“王嬷嬷耿直,否则不会落到如此下场。母妃信中交待她,非到万不得已,不能把这匣子交给我,还给她了些金银做遮掩。” “万不得已……”顾小天琢磨了片刻,“那碎木匣子一看就放年数不短了,里面东西满满,只怕王嬷嬷未动分毫。 有没有可能,这么些年太后恩威并施,并没有什么置人于死地的动作,她又见你对王妃极好,才一直不肯多说? 如果真是如此,王府里应该还有一个藏匿点,而山庄柴房是她被赶来山庄时,另换的地儿。如果真是王嬷嬷托梦给她……” 顾小天脱口而出,蓦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实则是顺着了程云深的说辞。 这话说完,顾小天自己都惊着了,呆了一下,他又断然否定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顾晏想到程云深那双清澈的眸子,煞有介事的看着顾小天,“死人的话,最不会骗人了……” 顾小天愣愣的,一时没明白顾晏的意思。 这会商正初敲门,声音透过暗孔传了进来:“王爷,可需要添茶?” 两人对视一眼。 顾晏锁好内匣子,起身放入挂画后的暗格。 顾小天忙将桌上金银收起,抱着匣子,跟顾晏出了密室,将机关严丝合缝的还回原位。 刚端坐好,门外传来卫淑的请安声,顾宴让她进来回话。 卫淑进了书房,对两人行礼,恭敬道:“王妃派人来问,案子查的怎样了,王爷几时回去。” 第十九章 古今往来食为天 顾宴招呼卫淑起身,对她展颜笑道:“本王与世子正说到匪徒一事。” 卫淑并未退避,静候一边听着。 顾晏耐心的细说道:“那夜本王忧心王妃,不得安眠,想去定慧寺上柱头香,祈求他们母子平安,本就是临时起意,看你睡得沉,便没叫醒你,不想回程竟遇了匪徒。” 顾宴站起身,随口道:“王妃辛劳,不可令她久等,我先回去歇了。” 卫淑上前给他肩上搭了披风。 顾小天点点头。 顾晏又对他吩咐道:“回头你跟商正初再审审那十二人,如何得知我夜里出门的,又为何路上伏击,查无冤枉定罪便是,别扰了王妃清净。” 顾小天抱起匣子,跟着送出门,在岔路上与顾宴分别。 顾宴临走说了句:“你早点回去歇着,择日记得提醒我去寺里还愿。” 顾小天表示记下了,在顾宴还未走远时,问商正初道:“匪徒审的如何了?” 做戏做全套,顾小天毫不怀疑卫淑会把今夜的话传给楚王妃。 虽然卫淑已委身顾晏,但顾小天觉得,女人的想法一时三变,不见得会真的死心塌地,毕竟她父母亲人都在孟家,不过借她传些话罢了。 商正初道:“已全部招供画押,供纸明日便可上交,王妃今日也派人去问过,可是王爷令有交代?” 顾小天没吭声,眯了下眼睛,目送顾宴走远,他突然想到顾晏说的关于程云深的能力。 一次可能说谎,二次可能凑巧,多次可做不得假——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那就送几个人试试她吧。 顾小天招呼商正初上前,对他耳语一番。 商正初点头称是,带着护卫队离开。 顾小天则慢慢踱步回自己的院子,远远见程云深在门口张望,翠禾在一旁劝,张江和三子拦着不让她出来。 见他回来,程云深冲他挥挥手,叫了声他的名字,不知说了什么,两人放了她过来。 程云深一路小跑到他近前停下,那双眼睛会说话一般,顾小天一看就知,她见了他很高兴。 那兴高采烈的模样,他看了心情似乎也变好了,连带着程云深直呼其名,都不觉得怎样,反而觉得自己的名字她叫来很好听。 “我还怕你真把匣子拿走了,不给我呢!”程云深道。 合着高兴的不是见到他,而是见到他带回来了匣子,顾小天顿时脸黑了下来。 他一个侧身,避开了程云深伸过来的手:“别动!这是王爷令我保管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允诺的分一半!” 程云深笑脸一垮,瘪了瘪嘴,语气低落道:“我又没说都要,你给我那个簪子就好,总归是我找到的,你不要这么小气嘛……” 顾小天听她话音像是快哭了,想到自己刚才让商正初做的事,突然于心不忍,清了清嗓,微微不自在道:“上次你做的那个手擀面还不错。” 程云深一愣,怎么话扯吃的上去了?再看顾小天……这意思? 一碗面换一个簪子? “那我明早给你做手擀面!”程云深兴冲冲道。 顾小天微微嫌弃道:“你就只会做这个?” 程云深眼珠子一转,谄笑道:“天儿爷想吃哪个,您尽管说,我照做。” 啧啧,求人的时候,连称谓都变得高大了,顾小天听了,莫名通体顺畅:“都行。” …… 一夜好眠。 程云深琢磨着给顾小天做什么饭,早早起来就去了顾小天院里。 早饭宜鲜,讲究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但现在人多晚睡晚起,晨起上班,时间紧张,多有不吃饭的习惯,久而久之,胃就容易不舒服。 而外面的早饭种类说多确实不少,但架不住天天吃,一想就觉得没啥吃的,还边吃边觉得不卫生,更吃不下去了。 程云深饮食规律却很标准,每饭必吃,尤其是早饭,哪怕吃得晚一点,肚子就会难受。 学校食堂的早饭清淡适宜,她总是起早排队打饭,寒暑假在家的时候,也是早起,给全家人做好早饭。 这会儿,柳絮去大厨房领来新鲜的食材和她们几个的早饭。 程云深是客,吃饭自然跟她们不一样,平时都是柳枝一起打回来,她的菜的品相和种类要好一点,但跟顾小天这等贵客又差了点。 柳絮身后还跟着一打扮干净利索的妇人,并一个粗布丫头。 三人行礼,柳絮道:“程姑娘好,这位是孔家娘子,往日都是她过来给爷做饭。” 上一次她用顾小天院里的厨房不是正经饭点,没遇到孔娘子,既然见了,她觉得自己不要太随意的好,毕竟别人的主场。 反正礼多人不怪,程云深颔首笑道:“孔娘子!” 柳絮把人送到厨房门,边对程云深道:“天儿爷向来起的早,一般练会拳脚,再洗漱更衣,你们先忙着,饭好了告我一声。” 送走了柳絮,程云深跟孔娘子进了厨房,孔娘子麻利的准备起来,粗布丫头坐灶前生火——嗯,根本没有程云深下手的地儿。 这是怕她抢了饭碗不成? “姑娘尊贵,还是坐那等会吧,一会我做完,您端过去就行……” 孔娘子边说,边忙活着择菜淘米,见程云深杵那没动,一脸不知干什么的样子,笑道:“姑娘真实在人。” 程云深心思一转,语气颇为恭敬道:“还请孔娘子指点。” “你真不懂?”孔娘子认真的看了她一眼。 程云深摇头。 “我们王府常有小姐太太进厨房,可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能真下手干这活,都是丫鬟来搭把手……” 程云深一听就明白,这洗手作羹汤竟是个手段,可她并不是。 柳絮明知自己过来做饭,还请了孔娘子来,也没说是给自己打下手,那就是顾小天没特意交代。 她正好乐得轻松。 程云深在凳子上闲坐了一会,想起上次自己从和面切条到生火都是她动手,顾小天什么也没说,就一边大爷似的看着,不由微微气闷。 更令她生气的是,孔娘子做好的饭,顾小天尝了一口撂下筷子:“我看簪子你是不想要了?” 第二十章 一言一语情不知 程云深一愣,她正等着他吃完饭,好拿了簪子去了事,顾不得饿着肚子来给他下厨,怎么还得了这么一句! “顾小天,你要反悔?”程云深眉头一挑,瞪着他道。 顾小天也是冷言相对:“分明是你言而无信,这饭哪是你做的?王府厨娘的饭我吃了几年,还不至于尝不出来!” 程云深顿时噎住。 一个人做饭有一个人的味道,照着同样的菜谱来做,口味都千差万别。 顾小天没有说错,饭不是自己做的,她不该听孔娘子的,她跟那些小姐太太不一样,她是有求于人…… 程云深底气不足,道:“都说好了让我做的,你还让孔娘子过来……” “给你打下手啊!”顾小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上次你生火弄得厨房烟熏呛人……” “别说的好像为我着想,分明是你难为我,按惯例,小姐太太入厨房,都是丫鬟帮忙,根本不用我亲自下厨!”程云深嘴硬道。 “你是小姐?你有丫鬟?”不是他小瞧人,顾小天见过这么多大家闺秀,还没哪个这样不讲规矩的。 你才小姐!程云深横了顾小天一眼,又想自己还得求人,忙好言好语道:“您大人大量!算我理解错了。” 见程云深吃瘪,顾小天冷哼一声,眼里藏着锋芒,道:“怎么,昨晚又梦到死人托梦,还没睡醒?” 程云深两眼一瞪:“你才梦到死人?全天下天天死人,隔了十万八千里,总不能各个来找我吧!” “有道理……”顾小天点点头,昨晚那个也不算白死,下次得让商正初近点才行。 不过,还好没吓着她,死人入梦,非亲非故的,岂不是很害怕。 顾小天便多问了一句:“你梦见王嬷嬷时……?” 想到王婆子的事还没解决,程云深便有些烦躁,打断他道:“王婆那是意外,意外懂不懂,别多说,快给我簪子!” 顾小天看着桌子上的饭,故意低眉不语——哼,就这还想要簪子? 他早早起来,本以为自己很想印证程云深梦到王嬷嬷是个谎子,结果他发现自己其实更期待吃到她做的饭。 程云深挪了凳子,做到顾小天近前,给他递了筷子,央求道:“天儿爷先吃点,您饿着肚子我罪过就大了,您看晌午饭我亲自做,行不了?” 顾小天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程云深,确切的说,他只是想见她,…… 顾小天像听到了自己“咚咚咚”心跳声,他慌乱推开筷子:“我还有事!” 翠蝶跟着跑了去。 程云深发现顾小天……长得好像也还行。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筷子,对柳絮打着哈哈:“他不吃我吃,可不能浪费粮食。” 旁边柳絮惊得瞪大眼睛,看着两人一言一语,这会还没反应过来。 见程云深浑不在意地用着顾小天用过的筷子,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翠蝶等了顾小天一个洗澡的时间,等他出了温泉室,体贴的上前给他穿外衣,满脸的欲语还休。 顾小天问:“程云深呢?” 翠蝶行礼道:“柳絮还留在厅里侯着,奴婢来伺候世子,出门前听程姑娘说怕浪费,要吃饭。” 顾小天一怔:“她竟吃的下去。” 再想,那饭是自己吃过的,顾小天觉得自己脸上又起了一番燥热。 翠蝶见他提起程云深时的失魂模样,忍不住一语道破:“爷喜欢程姑娘……” 顾小天愣住。 “若程姑娘身世清白,给王爷说一声,爷纳了她便是,何苦为难自己。”翠蝶言不由衷道,她说话时盯着顾小天,想从他的神态里看出点什么。 所谓娶妻纳妾,翠蝶的意思,分明是说程云深出身低微,进不了他家正门。 察觉到翠蝶的话外之意,顾小天眸光渐冷道:“多嘴!” 翠蝶慌乱的跪下,却背脊挺直,显然她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 她拼劲全力,想的不过是谋个姨娘的位置,凭什么程云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就入了顾小天的眼! 顾小天没理跪着的翠蝶,抬脚回了屋,他从匣子里拿出程云深想要的那支簪子,仔细端看片刻。 这簪子他见王嬷嬷戴,还是在顾晏没成亲前。她早前嫁给了府里的大管家,虽未生儿女,但因得顾晏看重,还算风光。 他男人想生儿子,在外面偷偷养了一个小的,不知怎么被王嬷嬷知道了。 吵到了顾晏跟前,她嚷了一句:“贪墨王府的银子养外面的贱蹄子,能耐的你!” 顾晏着人一查,还真贪了不少,只好送衙门法办。王嬷嬷这才傻眼,呼天抢地。 只是她当时把事闹得太大,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连顾小天都看了回热闹,哪还有回旋余地。 再大情分,顾晏也不能失了威信。若下人都有样学样往自己揽钱,他王府岂不被瓜分干净! 王嬷嬷倒不曾埋怨顾晏,只后悔自己眼瞎,说自己福薄。 她这也算举“贪”不避亲,顾晏还赏了她。但她府里下人背后排挤,她也心灰意懒,自此便一落千丈了。 顾小天说娶妻娶贤,便是怕遇上王嬷嬷这种说话做事不过脑子的,或者楚王妃那样怀有二心的,他岂不凉的透透的。 此刻,就算顾小天意识了到自己对程云深的不同,他也不允许自己放纵。 为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失了理性——万一中了美人计呢!失身还好,失心是万万不能的。 他喜欢的女人,起码得当得起他的喜欢!身材、长相、性情…… 顾小天脑海又浮现出程云深的样子,他掂量几下簪子,拿去给了她。 程云深目瞪口呆,看着神清气爽的顾小天,愣愣道:“天儿爷哎!太阳打西边……” 她突然住口,放下碗筷,起身快快的接过簪子,生怕他反悔似的,又热情道:“您上座!额……” 好尴尬,一桌子剩菜残羹。 程云深脸上堆起笑,像店里待客的小二那样熟络道:“您一等,饭马上就来!” 她麻溜的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端去厨房,又很快的下了碗面条来。 第二十一章 等闲识得东风面 程云深端面进屋前,柳絮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程姑娘,这行吗?” 柳絮去给程云深打下手,结果就看到她做了这么碗快手面,连肉还是刚才她盘子里剩的几块。 那麻溜省事的样子,不要太敷衍。 “有菜有蛋还有肉……挺好啊!”程云深满意的点点头。 她很喜欢下面条,简单又速度,配菜随意搭,只要面条煮得软硬适度就很好吃。 程云深将托盘放在顾小天面前,把筷子递到他眼前,躬身貌似很遵敬地说:“天儿爷,您尝尝。” 柳絮微微凝目,程姑娘这是在抢翠蝶的差事?顾盼之下,却不见翠蝶,柳絮眉头一皱。 顾小天不但挑食,还出了名的难伺候,翠蝶私下没少记他的小习惯,这才稳在顾小天身边伺候。 而这会,程云深坐到顾小天一旁的位子上,要是翠蝶早该低头退到身后去了。 更何况程云深盯着他吃饭,顾小天竟没觉得不自在?甚至把那碗不甚出奇的面吃完了…… 还喝了几口面汤! 柳絮错愕不已,看程云深的眼里不由多了几分思量。 “说吧!要求我什么?” “哎?你怎么知道……” 顾小天拿帕子擦了擦嘴,慢条斯理道:“正常你直呼我顾小天,有求于我才叫天儿爷……” 程云深一脸讪笑,迟疑道:“那个,天儿爷可有去大漠的门道?” 顾小天眉头一挑:“你要走?” “不,不是我去。”程云深连连摆手,“是王嬷嬷,她想把这簪子埋边塞黄沙里,说是想去看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儿……” “哦……”顾小天轻轻应了一声。 他以为她要走的那一瞬,心里莫名紧张,听了她的解释,才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该去做点什么,比如考虑一下翠蝶的建议,要是纳……顾小天仔细看了眼程云深:“你多大了?哪里人士?家里还有何人?” 柳絮一惊,瞪大眼,盯向程云深。 程云深被问的心虚,不由咳咳两下:“这……有关系?还是您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哦,随便问问。”顾小天忽然觉得这么直白的问不妥,被程云深反问的微微紧张,顾左言他道:“你不是说黄沙吗?我带去你个地儿。” 程云深跟着顾小天出了院子,左拐右绕,竟真寻了处沙堆。 顾小天从程云深手里拿过簪子,往峰上斜斜一插,只留个簪花在外,又搂了捧沙埋住:“找什么边塞黄沙,这不就行了!” 如此简单粗暴,程云深顿时一愣。 她一旁看着顾小天往簪子上埋沙,不禁皱眉道:“你这也太敷衍……” 话没说完,当顾小天把簪子没入沙堆的那一刻,程云深脑海中突然一抹灵光乍现。 明悟一般,程云深知道自己了结了王婆子的事儿,还得了一块……砖?就放在自己的脑海。 像记忆被隔出一块独立空间,她似乎见到了一方未知的天地,那里却不见天不见地,周围雾气蒙蒙的。 当光芒淡去,竟具现了那晚她请王婆子喝茶的桌椅,桌上放着一块砖,散发出莹润如玉的白光。 来不及深究,程云深被顾小天喊醒:“哎!想什么呢?走了!” “你刚说什么?” “我说,烧纸的也没见烧真钱真马真房子,你只说埋沙里,我这么做怎么算敷衍……” “嗯嗯,不敷衍!”程云深连连点头,她了去一桩心事,看顾小天越发顺眼,“天儿爷,你别说,你这法子还真不错!” “那是。”顾小天被捧得高兴,没多想。 程云深跟他后面碎碎念:“我之前还想着是找镖行还是行商的给捎大漠去,又想咱也不能亲眼见,人家捎没捎哪有准儿,我自己去吧,别说大漠,我山庄大门朝哪都不知道!” “这些人死都死了,就该死干净些,平白留些糟心给别人。”顾小天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 程云深向来敬畏死者,顾小天这话听的她不顺耳,便道:“你说这话也太凉薄,我不爱听。” 顾小天突然停顿,瞪了她一眼。 程云深见顾小天脸色阴沉,知道自己说的惹他不高兴了,又觉得自己说的也没错,心里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走了几步,迎面见银铃健步如飞的推着个小车过来。 经过顾小天时,银铃停下车,给他见礼。顾小天没看见似的,都没停脚,接着走开了。 程云深微微疑惑,似乎她见过的人,除了楚王顾晏,见顾小天都有行礼,而顾小天坦然受之…… 这不是一个车夫该有的待遇! 走近一看,银铃推的是一车黄沙,程云深按下对顾小天身份的疑问,问银铃道:“这沙做什么使得?” 银铃欠了欠身,道:“回姑娘,这沙是给哥儿装土裤子用的。” “土裤子是什么?”程云深问。 “哥儿多汗,穿節子长红疹,王妃便按孟家从北地带来的婆子说法,命人淘来细沙,晒干炒沸凉温装布袋里,让哥儿在里面拉尿……” 银铃声音大,离老远都能听见。 程云深闻言,猛然转头,一脸错愕地看向顾小天! 只见那潇洒的背影,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身子似乎在剧烈抖动,扶着墙一阵:“呕!” …… 之后的两三天,隔壁院门紧闭,程云深没再见着顾小天。 这天吃完晚饭,程云深坐在院里,抬头看着隔壁院伸过来的树枝,淡淡的惆怅:“天儿爷啊!” 这都什么事儿。 这么糗的事被自己知道了,顾小天得多尴尬! 柳絮听是她敲门,都不给开……这肯定是顾小天吩咐的。 “姑娘在愁何事?”李妈得闲,坐到程云深一旁,问道。 “嬷嬷,我把顾小天得罪惨了……他肯定这辈子都不想看见我了。”程云深百无聊赖的叹道。 “怎么会,世子不是那种爱计较的,过两天就好了。”李妈好言相劝。 她早听了翠禾的禀报,知道顾小天在查程云深,两人这几日走得颇近。 程云深哈哈一笑:“柿子?这是顾小天的小名么?” “姑娘莫要玩笑!”李妈蓦然变了脸色,声色俱厉道,“天儿爷是恭王嫡子,王爷旁支兄弟,是受封的世子爷,岂容我等置喙!” “啊?”程云深惊讶出声! 第二十二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我还以为他是楚王的车夫!”程云深嗫喏道:“就是比较受重用一点,就一点……” 李妈同情的看着程云深。 一墙之隔的院里,顾晏悠哉悠哉的看着顾小天,满眼笑意,低声调侃:“车夫?” 顾小天一头黑线:“别听她瞎说!” “那你说,这两天怎么回事?” “没事……”顾小天洗了好几天手,总觉得洗不干净似的。 他并不是觉得手脏,而是被程云深看到那么囧的事,总觉得影响了自己的形象。 就是那种明明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持良好形象的,结果耍帅摔进泥坑里……一想就觉得窘迫难安。 “真没事?”顾晏盯着一脸别扭的顾小天问。 “没事!”顾小天赌气道,脚底下扎了刺似的站不住,只想冲回屋里洗手,言语间颇为不耐烦。 顾晏目光一冷,正想数落顾小天,隔壁又传来程云深的哀嚎:“马屁没拍到,一巴掌拍到马腿上,天儿爷不理我了……嬷嬷,我怎么这么惨!” 顾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开之后,笑声越发不能停止。 程云深听到隔壁幸灾乐祸的笑声,以为是顾小天故意看她笑话,搬了桌椅板凳,顺着墙根摞高。 “姑娘,不可无礼!会摔下来的……”李妈无奈的喊到。 不一会儿,墙角上探出个脑袋:“顾小天,非礼勿听不晓得……啊?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顾小天铁青着脸,看也没看程云深,径直走了。 顾晏嘴角一抽,仰头看着爬墙头的程云深:“你到底做了什么?说出来,我帮你给小天说说好话。” “没,没事!”顾小天刚才气汹汹的样子,程云深哪敢多说,“哎呀,我梦游症又犯了,嬷嬷快扶我回去睡觉!” …… 顾小天本是迎顾晏进门的,刚引进院里,遇上程云深这一茬,一气之下,直接谢绝见客了! 顾晏吃了闭门羹,便问柳絮发生了何事。 柳絮不敢隐瞒:“回王爷,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天世子带程姑娘去埋簪子,回来就不停洗手,还交代不见程姑娘。” 顾晏不得其解,眼见顾小天熄灯,只好离开。待他前脚走人,顾小天后脚便出了门,寻商正初说事。 夜半,程云深梦里又来了一位客——不同于王婆子淡定的落座喝茶,这个叫李四平的,连桌都没坐,摊坐在地上,一副痛苦流涕的形状。 并不是李四平自报家门,在他凭空出现的那一刻,程云深好像自发的就知道了。 李四平哭嚎道:“我就那么一说,都怨王二武,受不住激将,嚷着找楚王报仇!” 程云深眉头一拧,怎么还涉及到楚王了?便仔细听他叨叨,一听不要紧,好嘛—— “叫人来就来吧,还非让我做见证,他是英雄是狗熊关我屁事,呜呜,他就是想让我出铁蒺藜……” 竟是仇家送上门,可不得分外眼红,程云深不由攥紧了拳头! 她后背留了几个大疤痕,白日里翠禾给她贴膏药的时候还念叨可惜! 程云深忍着听李四平说完事情的始末:“我哪敢真动手,就躲后面,一看不对就撒丫子跑,呜呜……我啥也没看见,那个疯子是山坡上滚下来的,我真不认识……” 嗯,这疯子骂的是我,程云深暗暗点头。 “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李四平嚷着。 似乎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连滚带爬的冲进白雾,不一会儿,传来噗通落水的声音。 这总算是第二次入梦,程云深淡定了很多,她拿起桌上的白玉方砖当路灯,小心的跟了过去。 方砖的光可照亮周身方圆三步,似乎行了不过百米,程云深就看见一条河。 河水汤汤,没有一丁点水流的声音,寂静的诡异。更令人心惊的是,在白雾的对比之下,河水浓黑如墨。 再抬头望远,视野中一片白,不见来向,不见去处,不见对岸,就好像现代冬天北方的雾霾天。 程云深蹲下仔细一看,河边没留丝毫落水的痕迹,好像李四平从来没有出现过。 突然,石桌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程云深猛的转头。 她惴惴不安的靠了过去,只听那叫王二武的一直在重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程云深眉头一皱,这人语焉不详,传给她只是某些模糊不清的意识片段——竟是被吓破了魂! 从隐约的片段里,程云深见到了商正初,他似乎站在一个监狱一样的地方,身边全是刑具…… 求饶声不绝于耳,她目光一转,突然对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吊在房梁下! 程云吓得顿时清醒过来,再看王二武连连磕头的样子,心下微微不忍,问道:“王二武,你可有何心愿未了?” 翠禾正巧起夜,听了程云深这一句,差点没湿了裤子! 王二武听了程云深的声音,眼中似乎浮现出一丝清明,他终于安静了片刻。 几乎同时,程云深莫名收到一条意识回应,王二武说他想跟小妹葬于一处。 程云深点头应下之后,竟见他散身成雾,再也不见踪迹。 又重归于安静……程云深坐到石凳上,仔细打量起来。 之前梦见王婆子,她脑中是一片混沌,这次再看却清楚很多。 程云深喃喃自语道:“不知是不是得了这白玉方砖的缘故?” 这凳子坐着温凉适中,不似她在院里坐的那个,入秋后,坐一会就觉得扎凉扎凉的。 趴近了细看,桌面也好似不是石头做的,黑亮黑亮的,跟方才所见的河水如出一辙。 低头朝桌下一看——没有四条腿,也没有中心柱! 程云深蓦然心惊。 这桌面竟是一块悬空漂浮的圆板,下面是浓稠如实质的白雾,自己坐的凳子也是白雾所化! 她心里战战兢兢的,有点坐不住了,目光落到桌上的雾化的白玉壶和白玉杯。 程云深想起上次自己给王婆倒了一杯,鬼使神差伸手又倒了一杯——流出来的竟是黑色的液状物! 第二十三章 真明白人识时务 程云深胆战心惊的坐在诡异的黑桌前,越胡思乱想越清醒,就像那些夜里码字的作者,头脑转的飞快。 白天八小时熬不出一个字,还删去一大段,结果夜深人静里突然才思泉涌,神笔附体一般,键盘敲个不停。 与码字陷入想象情节走不出来相似,梦里越清醒,越不知如何真实的醒来,就好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分辨不清真假。 上一次无知无觉的睡醒,这次一清醒,反而不知如何出梦境了。 程云深绞尽脑汁,不由想起之前一部名为《盗梦空间》的电影,任何离开都有一种固定的方式,电影里是五层梦境,一层一层的出…… 想到后来,程云深不知怎么睡着了,醒来就见眼前翠禾凑近的脸:“早啊!” 翠禾慌乱的退开,说了句“程姑娘早,起床吃饭了!”然后她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程云深觉得翠禾莫名其妙,坐起身,只过了一秒,她蓦然色变:“莫非?” 王婆入梦那一次,翠禾表现的也是很……说不出来的别扭,好像是有些畏惧自己。 她还以为是两个人不熟,或是人家性格如此,但若是翠禾看见了什么,就说的通了。 通常看的古言文里,异人大抵有两种结局,被当成异类处死或被捧为神灵供奉。 而供奉的多是骗子。 概因异类太过骇人听闻,多被世人畏惧,因惧而生忧,而畏死,而执刃! 异能者当低调低调再低调,闷声发大财就行了,别招人眼热和记恨,人外有人的,别惹上惹不得的,就与世拜拜了。 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以为遇了贵人,有吃有喝便放松了警惕。 还时常以现世的规则为人处世,想想自己对顾小天那样……简直是作死。 昨晚入梦的两个人被处死,显然是顾小天或者顾晏下的令,商正初的权利还不够。 她不但知道了顾小天的糗事,还被他知道王婆入梦的事,关键是她还真发现了一匣子金银珠宝。 程云深暗怪自己莽撞,为求证王婆一事,暴露了自己,要是顾小天把自己抓起来下狱,玩什么杀人寻宝的游戏…… 想到梦里见得那些刑具,和暗无天日牢狱,里面如三子说的老鼠乱窜…… 程云深身子激灵一下,打了个冷战! 她终于意识到,所谓的高高在上,手握生死大权!顾小天和顾晏一样,都不是她能肆意招惹的人。 如是杂乱的想着,程云深一顿早饭吃的食不知味。 这会,柳絮来传话:“天儿爷说,您上次答应的午饭该还了……” 程云深手一抖,差点没把汤勺摔坏:“那天不是补做了早饭?” “哦,天儿爷说,那是你吃人家手短,应还的。”柳絮低眉顺眼的说,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程云深可以想象,顾小天说这话时,皱着眉,斜眤的眼神,带着嫌弃的高冷样子。 自己每一句应对,他都有预判,还提前给柳絮交代了,看来意思是,自己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程云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我要是说,他不吃会浪费我才吃的,他有没有交代?” “天儿爷说,浪费不了,最不济还有大黑吃!” “大黑是谁?” “一条狗!” …… 真是,好的很! 不蒸馒头争口气,话说到这份上,硬着头皮也得去了。 程云深理了下衣袖:“我,去!” 柳絮看到程云深一脸苦大仇深,忍不住替顾小天报不平:“天儿爷要见谁,不过传句话的事,也就您这儿,他还解释了这么多。” “是是是,劳天儿爷费心。”程云深态度转眼变得极好,就差对着顾小天点头哈腰了。 惹得翠禾柳枝一众侧目。 李妈笑道:“姑娘明白人,快去吧!” “当不得嬷嬷夸。” 程云深辞了李妈,出门望远,视线略过屋脊尖尖上翘的屋檐,心里又暗暗叮嘱自己一番——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低头。 柳絮跟在程云深后面,几次抬眼瞅她。 那日晚些时候,她就知道翠蝶挨罚了,在后院跪到深夜,膝盖红肿的下不得床。 最近都是她在顾小天跟前伺候。翠蝶憋了两天,才对她哭诉说:“天儿爷喜欢程姑娘……” 柳絮毫不意外,还劝翠蝶:“你也别多想了,那是爷的事儿,我们做好分内就行了。” 柳絮知道,翠蝶想爷身边的位子很久了。 她偶尔也会有这种错觉,好像富贵繁华近在眼前,伸手就能够到似的。 哪能呢! 门不当户不对的。 男人又不是都眼瞎,只看外貌就把人娶回家,当观音娘娘供着呢? 岂不闻,王家大公子执意娶了个花魁为妻,气死他老子娘不说,来往的哪个还瞧得上他。 当初兴起时,说什么爱情风流债,被世人嘲讽冷落了,转头在屋里把人打的头破血流,骂人晦气! 连她一个丫鬟都暗地里鄙夷,这种分不清轻重,拎不明世事,一头脑热的人,难成什么事。 时下男女,谁没个少年慕艾的时候,喜欢的呀,郎情妾意一番就完了。到底还不是嫁娶个家里人认同的,方方面面合宜的做枕边人,交付身家。 一时甜言蜜语,一时金玉耀眼,总是有其代价,承不起那千斤重,别枉费过劲的心力,熬到油枯灯尽的也没甚意思。 何况她天儿爷可不是那等眼皮子浅、见识短的! 多少来凑近乎的,哪个得了好? 翠蝶这样,心里有想法,悄悄想想就得了,她还愣管到了天儿爷那,手伸的也太长了些,掂量不了自个轻重么? 柳絮心里暗暗计较,这程姑娘也是,看起来没甚身份的。 只要别拿着娇,自恃爷喜欢,凭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变着法的折腾,敬她三分礼也无妨,日后入了爷的门好说话。 出了这边院门,柳絮道:“前两日,爷不许开门,姑娘莫怪!” “没你事,是我惹着他了!对了,顾小……是天儿爷,他今天不生我气了?”程云深想先跟柳絮打听一下。 柳絮心说你知道惹人生气还惹乎?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爷的喜怒,我一丫鬟哪说得准……” 第二十四章 身受至今无感同 程云深想再下面条的,想了又想,没敢……那可是世子爷! 随便一挥手,就能要了别人小命。她可不敢再偷懒敷衍了,哪怕费点功夫呢,也得让他满意喽。 秋日渐凉,早起来碗热乎乎的馄饨,肚子暖暖的,舒服极了。 做馄饨皮,得先撒点盐磕个蛋在面里,加少许水呈絮状,再揉成团,和到面软硬合适即可。 这合适一词其实最有讲究。 单说和面,水少面硬,水多面稀,几人份,面多少,水多少,都是经验。 很多程序性的任务大多熟能生巧,其中经验也因人而异,甚至不可言传,成为内化的一种自我感觉。 和面的时候,程云深手熟,脑子便闲了,自然就想起应下王二武的事,不由暗暗惆怅。 她都不知道王二武死哪去了!更不用说他妹葬哪了…… 程云深从他的意识里见到过他妹,小姑娘长得也还行,白白胖胖的很有潜力,瘦下来也不见得配不上顾晏。 就是想法上有点不太实际,总觉得自己有闭月羞花之貌,有沉鱼落雁之姿。 这也怨王二武,自小夸她天生贵人命。最后仇没报成,还搭进去这么多条人命。 程云深受伤归责有多方面,首先她从坡上滚下来有责任,其次顾小天那一翻身也有责任,但主要责任在设陷阱的王二武一伙人。 说起来,顾小天也算间接给她报了仇,就是方式,在程云深看来,动不动取人性命的做法有些过激,甚至让她感到畏惧。 怎么就这么不把命当回事呢? 势弱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势强的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虽说,与己不相干的人,怎么选择,命数几何,听了会让人有所感触,但也就唏嘘一阵子——哪有什么感同身受。 就算相干,比如王二武与李四平,她也恨是得牙痒痒,却没曾想过取人性命。 甚至对顾小天和顾晏,她有求于人,还会笑脸相迎。 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程云深很惜命,她就想好好活着。 规避着可能的风险,也没想跟人急红眼,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搏命去,就尽力多攒点钱,让自己活的舒坦一些。 她就想,顺着顾小天点,万一他良心发现,把王婆子那一匣子金银给还回来,她就有余粮心不慌了。 就算他不给,那也没坏处,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旁人欺负她也能犹豫三分,不至于看她无依无靠又弱小,平白走路都伸腿扳她一脚。 再者,完成王婆心愿,她还得了块白玉砖呢。 这可谁也抢不走! 只要活着,她慢慢来,总能积少成多,万一白玉方砖能开启穿越文主角必备金手指—— 程云深眼神顿时一亮:真这样,她岂不嗖嗖的厉害喽! 拿块板砖大杀四方? 卖玉生财成为首富? 开辟空间创个世界? …… 那场景,光想一下,都很激动啊! “程姑娘,您别拿手拍脸了,面都沾满了。” “哦。” 这一停顿,程云深畅想不下去了,打定主意要去实现王二武的遗愿,争取再得一块…… 可自己就一普通人,既没有琅琊阁、天机楼,也没有飞檐走壁盖世神功,想抱顾小天的大腿呢,分分钟还把人得罪了! 算了吧!求人求神不如求己。 总是要慢慢来的,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一口一口……吃,总能胖起来。 程云深微微失落,使出拼命的劲,揉搓案板上的面团。 别说,揉面还真解压! 面团又白又软,任你搓扁了揉圆了,不啃声不反驳,那叫一个听话,难怪有些人喜欢拿捏别人! 程云深一想到自己也是被人拿捏的,心里不平,“哼”一声,把面团摔到板上,转了两圈累酸的胳膊。 “你要饿死我呢!” 程云深唬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顾小天等不及,亲自来催饭了。 柳絮行了一礼,远远的站到边角上,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才不往上凑。 程云深硬挤了个笑脸:“世子说笑了!” “哪个柿子?”顾小天冷冷道,“你说的是吃得那种吧。” 他说话夹枪带棒,程云深理亏,忍着没回嘴,恭顺道:“我做的馄饨还不错,天儿爷尝尝?” “嗯。”顾小天赏脸,好得给了声回应,就是眼神有点不屑,好像勉为其难一样。 程云深对自己的厨艺蛮有信心,尤其是调馅,吃过的人无不称赞。 但是顾小天在厨房等着,她感觉心里直发毛——看见他,总能想起那些刑具…… “天儿爷,醒面还得有一会儿,听柳絮说,您功夫可好了,要不您再去院里练两遍?”程云深满脸笑意道。 顾小天仔细打量程云深,似乎想从她那副讨好的样子里看出点别的。 昨晚他让商正初在他院子后面的竹林,靠近李妈小院的地方,每余百米处决一人。 倒不是他弑杀,而是这些人以下犯上按律当斩。既是要作死的,还计较怎么个死法? 不如为他所用,也算死得其所,还能留他个全尸,命人裹个草席子给葬了,好过扔山野被狼啃。 顾小天本以为程云深会害怕,比如被吓得起不来床,结果她只是为了他的身份而讨好。 顾小天却不知,并不是程云深不怕,而是那些死去之人皆以平日样貌出现在她梦里,见时并无多可怖。 他想,这意味昨夜没有人找程云深托梦,王嬷嬷一事就很可能是她假意虚构的,起码也是别有用心。 该不该把程云深捉拿下狱?顾小天心思道:“且等她下完馄饨不迟……” 程云深哪知自己跟顾小天一个照面的时辰,竟到了如此险境。 她拿湿布把面团裹起,放一旁醒上,又拿刀剁馅子…… 柳絮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个眼不知该怎么看好了。 院里是顾小天舞剑的身姿,搁平日她会看得眼挪不开,可这会儿,程云深在屋里剁的案板笃笃响…… 真真是大煞风景! 哪怕不琴瑟和鸣,也总得是游龙走笔,才配得上她天儿爷玉树临风之姿吧! 而且以她仅有的见识,也能看出今时不同。 她天儿爷的剑锋少了往日的凌厉,武的花样百出,她都看出来几分门道了,这程姑娘眼皮都没抬…… 第二十五章 知难行易多蹊跷 柳絮暗替她主子可惜,一出好剑武给了瞎子看! “柳絮我给你说,这肉馅一定得是剁的才香,外面那些绞的……”程云深边剁馅子边说。 说话声音被剁馅声给压了下去,柳絮也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正赶上程云深歇手,她放下菜刀活动筋骨,声音比正常说话大了许多:“啧啧,徒有其表……” 程云深的话连起来,听到柳絮耳里便成了:“外面那…个…徒有其表……” 她吓得身子一僵,眼珠转到了外面,正见到顾小天收势,似乎剑差点没拿稳。 程云深毫无所觉,歇了片刻,又拿起菜刀,馄饨肉馅得剁的细腻点。 柳絮眼睁睁看着顾小天黑着脸,站在厨房门外好像很久才离开,吓得她没敢知声。 这会,程云深已经调好肉馅,擀好馄饨皮…… 其实也就顾小天一个人的饭食,程云深准备这些,就算包二十个大馄饨也有余。 弄多了点,主要是程云深也想吃点,比如尝一下馄饨熟没熟的时候,比如调汤咸淡合不合适的时候…… 厨房分的大锅饭吧,真没啥油水!依她那张挑剔的嘴巴,也就能吃,饿不着肚子罢了。 程云深端着托盘,一路哼着歌儿进了正厅,这次她觉得自己超水准发挥,包准让顾小天吃的满意。 但是目光落到顾小天的脸上时,程云深心里咯噔一下,这板起来臭臭的脸色可比刚才还难看,不知道谁又惹他了? “天儿爷尝……尝?”程云深小心翼翼道,她没敢把盘子直接端顾小天近前,怕他一个暴脾气给连盘带碗呼啦地下。 这可是她做了一早晨的心血! 她自己都吃不着……嗯,也就吃了五个,还一个半生不熟的,偷吃那两个还被柳絮瞪了好几眼。 “放这么远,你夹过来喂我不成!”顾小天凶道。 程云深脑中过了一遍他说的,感觉这操作跟打情骂俏的小情侣一样,自己虽然有意讨好,但实在有些做不来啊! 顾小天也反应过来,不由耳尖微微发红,改口呵斥道:“还不端过来!做顿饭真慢……” 程云深微微撇嘴,暗道:“我又不是你丫鬟。” 这话她可不敢真说出口,就像对她的实习上司,哪怕心里骂的欢,嘴里照旧叫的甜:“天儿爷,饭来喽!” 看她那欢快劲,顾小天嘴角微微上扬。 程云深用了很大的努力,才压住内心的冲动。关于王二武在哪,她太想问顾小天了。 有一种考试时答案放在抽屉里的,看一眼就满分,不看大概率就挂了的感觉。 要不要问呢? 程云深一脸犹豫。 问了,可就坐实了自己有招人入梦的能力……实在有点危险! 不问,想别的法子,莫说寻王二武的位置,单说以她小身板,从山里搬运一个成年男子,再抗张铁锨挖坑……渗人指数也不止一二点。 哎! 这什么破能力!也太鸡肋了!给块板砖顶个毛线用,连张说明书都不给!差评! 这王二武也是,就给了三两个意识片段,怕死给临终的还算理解,跟他妹互动算美好回忆也没啥,他妹埋哪倒是给个提示啊! 他痛苦记忆选择性埋于潜意识了,关键是让她怎么找? 程云深那个愁啊!更可气的是,王二武一个铜板的小费都没说给…… 那张小脸对着顾小天,皱得像冬天放久的果子一样,实在令他吃不下去饭了。 顾小天擦了下嘴,道:“说吧!这次又求我什么?” 程云深噌的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的看向顾小天,可紧接着却打了蔫,又是一脸踌躇。 就像考试遇上好邻居,答案给递到了眼前,又激动又意外,可抄不抄也很纠结,抄多了担心判雷同卷,抄一点又怕不及格…… 时间可不等人! 程云深从顾小天的表情里看出一丝不耐烦,当机立断道:“我想问……王婆子那些钱,您能分我点不——” 程云深临阵退缩,她实在没想好该不该问。 “出息!”顾小天一挥手,让柳絮把匣子搬过来。 程云深眼神自动跟柳絮走了,简直望眼欲穿。 “还说我徒有其表?嗯?” “啥?” …… 顾小天到底没把程云深下狱,就她那表情挂脸上的,心里藏得住啥? 荷包鼓起来的程云深,心里滋啦爽,走路都带着风,出门正好遇见银铃,来给顾小天院里送柴! 只见她头上插着金闪闪的一根簪子,可不就是顾小天埋黄沙里那一根! “程姑娘!”银铃行了一礼,簪子摇的晃眼。 “你……头上?”程云深震惊了。 银铃满脸娇羞:“从沙土里捡的!” “这也行?!”程云深进了李妈的小院,手在大腿上一拍,“哎!早知道我埋进去再拔出来了啊!” 可惜!没有早知道…… 程云深先是问柳枝怎么找到张江或者三子,听她说侍卫在外厨房东边打饭,便让她带路找去了。 翠禾等她出门,便去了顾小天那:“回天儿爷,程姑娘去找张江了。” “她昨夜里可有异状?” 翠禾唬了一跳,迟疑道:“天儿爷……指的是?” 顾小天见翠禾的神色有异,让柳絮门外守着,道:“见了什么,你尽管说来。” 翠禾便把两次夜里的见闻说了。 “王二武的遗愿?”顾小天沉思着敲了两下桌子,“若真不是一伙,她怎么知道王二武?” 顾小天对程云深的身份始终存疑,就算王二武一行都否认,就算他打心底希望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可还是有可能她跟他们是一伙。 她到底要做什么? “莫非是知道任务失败,又换了个法子?”顾小天百思不得其解,只让翠禾继续盯着程云深。 程云深说动了三子和张江,问出了王二武的所在地,打听了他妹子葬在何处,又打点了两人,请他们趁着休沐,把人运过去葬了。 整个过程她想的千难万难,结果只动了动嘴皮子,就又得了一块白玉方砖,简单到不可思议! 顾小天听完张江的复命,就去见了程云深:“你看起来很高兴?” 第二十六章 生死阴阳一界隔 “那是!”程云深毫不掩饰道。 昨天下午王二武一落葬,程云深就得了第二块白玉方砖。 她心心念念想去看看,有了二块板砖梦里空间会有什么变化,当时还可惜无人入梦去不得。 结果,昨晚竟夜有所梦,那处空间,现在似乎只要她心念一动,就能进去了。 当然不是本身,而是意识形态。 与上次进入不同,这次两块砖的亮度,足可见方圆五六米。 她还尝试了以石桌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探索……除了形象不大好,她一手托着一块板砖,一副跟人拼命干仗的样子。 结果竟发现了一个书架!书架最下面一层,放着一本《生死簿》。 里面记录的正是已入她梦的三人,姓名、性别、朝代、住址、生平、遗愿……等等相关信息,无比清楚! 尤其令程云深意外的是,上面还有一栏,名为时空,此三人的这一栏皆是辛未! 程云深不明所以,想这大约是异界之名。 还有就是,李四平的遗愿一栏写着:悔不当初,空。 前一句尚可理解,意思是李四平后悔怂恿王二武找顾晏报仇。 后面那个“空”字,程云深对比了一下,王婆子那栏写着:簪入黄沙,成;王二武那栏写着:与妹邻葬,成。 李四平的“空”字就好理解了,他悔不当初,遗愿应是回溯时光,不去怂恿王二武。 而这显然超出了程云深的能力范围,自然做不得数。 还有一本书名为《阴阳梦》,但是程云深打开里面空无一字,她想大概是自己还没有阅读权限,便放下了。 又溜了一圈,其他并无发现,她倒没觉得失望,反而有一种即将解锁金手指的激动感。 起码说明板砖增多,空间会有变化,她只要继续攒板砖就是了,她甚至开始期待下一块白玉方砖的到来! 顾小天见程云深一副眉眼要翘到天上去的样子,很像他的大黑摇尾巴,忽的起了丝恶趣味,他唇角一弯,道:“王二武的遗愿完成了?” “啊!”程云深惊讶的看着顾小天,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就说嘛,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她叹了一口气,走到树下桌上倒了杯茶,双手敬给顾小天,道:“我知道,你做这也是别有用意,但总归帮了我大忙,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程云深说的坦荡,顾小天从她干净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被人撞破的慌乱,他便收起小人之心,问道:“你怎么知道王二武的?” 见程云深面色为难,顾小天又补了一句:“要是想撒谎,你就别说了。” “倒不是为难……”程云深斟酌慢语道,“要是你给陌生人交代遗言,不告诉人家你名字?” 顾小天脸色一沉:“你才交代遗言!” 程云深瘪瘪嘴,她就知道说了不好听,他还非让说,这不是找着不高兴嘛。 柳絮走过来禀告顾小天道:“仲卿回来了……” “大秋天的,别想一杯凉茶就把我打发了。”说完,顾小天不再跟程云深墨迹,转身就走了。 程云深试了试水温,疑惑道:“茶不凉啊?” 她一口喝掉茶,突然就想明白了顾小天的意思,这是茶不够做饭补的意思? “哎,顾小天……儿爷,我给张江和三子的两个镯子你可别没收了哈!”程云深冲顾小天背影喊道。 顾小天出门时脸色更黑了。 好在仲卿带回来的还算好消息。 “爷,我们这回进了五周山里面,中间的小周山下,有一个叫前王府的村子,刚一进村我们就遭遇盘查,我趁夜里摸去他们祠堂,堂里供像底下面似乎有暗道……” 顾小天眉头一皱:“怎么是似乎?” “他们一见我们就警觉了,祠堂连夜有人看守,我们等了几日,怕打草惊蛇,这不就先回来了。” “嗯,弛爷怎么说?” 顾小天问的驰爷,名叫雷驰子,深谙风水之道,盗墓这事,顾小天颇为倚重他。 “我们围着山外走了一遍,弛爷说五周山是块风水宝地,尤其是小周山呈聚阴之局,前王府村的格局也极像守墓村,估计差不了。” 仲卿在外行走时,多打着富家小公子的名号游山玩水,平时回来都白白净净的。 这次却长了胡茬,眼角发红,眼底带黑,可见没少受罪,他却没一点抱怨,见了顾小天反而精神奕奕:“爷!你看,这是我绘的山图。” 顾小天很是赞赏:“先好好休息两天,去吧。” 仲卿哎一声,退出书房。 顾小天一个人在书房呆了半晌后,拿了一副名家画卷去找顾晏,空心卷轴里放着仲卿刚带回的山图。 顾小天一见顾晏便道:“三哥,我怎么听说你派人回王府接来了赵太医?” “唔,王妃最近身子不爽。”顾晏略显倦怠的打了个哈欠。 “三哥也要注意身体才是,太阳一落就凉了,可不能再院里躺着,一不小心便染上风寒。”顾小天把自己的披风给顾晏搭在身上。 “去给小天再拿一件。”顾晏不好拂了顾小天的意,指使卫淑道。 又道:“正午见阳光很好,便晒了会太阳,最近夜里少眠,竟睡着了,你寻我有何事?” “我这新得了幅画,仲卿刚送来的,三哥帮我掌掌眼。” 顾小天对外开了个古玩城。 卫淑听两人拉家常似的说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待她出门,顾小天从卷轴里拿出五周山图,把仲卿说的传达了一下。 顾晏一幅幅看过,感慨道:“传闻前朝周王富可敌国,前朝献帝豋位后因谋逆罪抄家,一夜之间竟失去周王夫妇及其嫡子嫡孙的踪迹……” 顾小天收起山图,又藏回卷轴里:“总算有了眉目,也不枉我们大半年的耗这儿,三哥放心,我继续派人追查。” “上次我过去,你怎么回事?” “无事。”顾小天真的不想谈自己的囧事,他打开那副画摆在顾晏的桌案上。 边说道:“那晚上死的更近一点的是李四平,程云深没做什么,却把远一点的王二武找人送回了老家安葬,别的并无异常。” “这么说,还是摸不准她是哪边的人,再等等……” “万一她说的托梦是真的呢?” “你信?”顾晏道。 顾小天一噎,竟无法反驳。 第二十七章 关起门来各有心 想起送出去的两个镯子,程云深微微肉疼。 早知道他们听了顾小天吩咐来给她办事,她就不用散财了。 可她去哪里知道。事前总想,求人办事,事办不办的成,礼得先送到了。 谁活着不靠钱,不想多攒点银子?人家能平白无故把用来赚钱的时间,匀过来替你无偿的办事? 图啥? 她跟张江和三子就几面之缘,真要仅凭一张嘴皮子,空口白牙就说动他俩为她办这等晦气事,她才该怀疑呢!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好心,总是有所图,图的不只有看得见的好处,还有很多看不见的。 程云深又想到顾小天,他图什么呢?总不可能愧疚害自己受伤,图个心安弥补。 最有可能的是自己表现的能力,尤其是顾小天见到自己找到王婆的钱匣子。 若自个见有人神奇,肯定会眼瞅着还想再见,哪怕是凑个热闹,过过眼瘾呢,顾小天难道就不会也想看看么? “说来说去,还是钱惹的!”程云深想起那一匣子的东西,就皱眉头。 程云深等顾小天一离开,回屋就把钱匣子搬了出来,放到桌上打开了看——看见了,才心里踏实! 可她越看越觉得,匣子没那么满了,钥匙她拿着,倒不是怀疑谁偷去,而是愁她这个花法。 次次麻烦翠禾她们跑腿,程云深嘴快张不开了,虽说都是小事,一次两次的还行,说句谢谢,次数多了谁耐烦。 但为着一点小事,就簪子珠钗的送,别说心不心疼,这些贵在精致的首饰,扛得住几次送人。 程云深暗叹道:“难怪人都是花现钱,花了几百几十的也有数,这些东西得找地方折现了才行,要不然手里都没个零钱打赏。” 才拿回来时,她还怕让人看了不好,就上了锁放床边柜子上。 结果因她之前没避着人,加上银铃那大嗓门,传的整王府别院都知道了! 说来说去,还是王婆这事她办得欠考虑,可她之前就想验证一下,不成想真有其事,还这么一匣子! 这下不用愁钱多,倒愁钱没地放了,好得也算过了明路,都不用她藏掖着。这不乍一打开,就招来了看的。 柳枝拉着翠禾凑了过来,嘴里还啧啧有声:“翠禾你看,这钗真好看!” 翠禾拉了她一把,低声道:“这是程姑娘的东西……” “我就看看……”柳枝语气酸酸道,“哎吆吆,李嬷嬷快来看,程姑娘晒金子惹我们眼呢!” 跟人一个屋檐地下就这点不好,没个隐私,何况她这寄人篱下的,就有个睡觉的地儿。 说她是客人,住的却是李妈的小院。李妈作为外院女管事,倒是管着客住客需,但上面没人开口,李妈也不好另安排。 程云深知道,自己白得了这么多无主之物,搁谁听见了都心里不舒坦。 她爹听隔壁王叔中了福利彩票的一等奖,当面恭喜,暗地也没少说:“怎么就轮到这孙子了!” 她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显摆,程云深略一思量,紧跟着喊道:“李嬷嬷快来!” 李妈进了门,似乎晃了神,扶门占了片刻,挤出点笑:“都是稀罕玩意,程姑娘快收起来吧!” 柳枝却道:“嬷嬷,这是王嬷嬷的珍藏,您怎么也识得两件,给咱们说说,开开眼呗!” 听她跟特意似的,点出原主王婆子,程云深一脸无奈,顺手把匣子推了过去。 她笑着对李妈说道:“就是!您给我说说,这些东西的出处,别我不识货,给贱卖喽!” “说说倒也无妨。”李妈走过来,坐下,颇有些怀念似的摸着匣子,“这些都是好东西,一件都能传家,姑娘还是好生留着吧!” 李妈说着,从匣子里拿出一个镯子:“这个白玉绕金镯是王爷出生时,娘娘高兴赏的给她的,我的是个翡翠玉坠儿。” 李妈把东西放在桌上,又拿起一件:“这几颗葫芦银,是王爷抓周时,圣上见他一手抓了御笔一手拿了木剑,便说文以安邦武定国,一高兴赏的,我也有两个。” “还有这个祥云钗,是嫣然姐出嫁时,娘娘赏的,还说等我俩嫁人,一人给套头面,我那是个桃花簪……” …… 李妈娓娓道来,说的多涉及顾晏幼时。 零零碎碎的听下来,程云深似乎能将他出生后渐渐成长的过程连贯起来。 程云深一脸羡慕道:“听起来,圣上和娘娘很恩爱,而且俩人对王爷很是用心!” “谁说不是!”李妈点头,“但凡说得着的日子,圣上和娘娘一起给王爷过,那时我们隔三差五的就有打赏。” “那……王嬷嬷怎么独独记得那个簪子?”程云深从匣子里一眼看出那个簪子,并不是它多么华丽,反而是太简单,似乎与其他首饰格格不入。 “你说的是银铃捡的那个簪子吧。”李妈一听就知道程云深问的是哪个,她叹了口气,道:“那个簪子是王姐姐爱慕之人所赠……那人死在了战场……” “啊!”翠禾捂嘴惊道。 “难怪……”程云深从王婆的意识片段里,见到一副男子驾马而来的画面,可那人面孔始终看不清。 可能是太多年过去,王婆自己都忘了他的模样,可那时情愫却始终萦绕于心。 她最遗憾的,莫过于那年那人,若他从战场归来,她的境遇当是另一番天地。 …… 这一说,竟到了天擦黑,在李妈断断续续的回忆中,匣子中的东西摆满一桌。 程云深把那件李妈说是两人各持了一半的玉佩给了她,又让翠禾和柳枝各挑了一件。 她俩也没好意思挑过于贵重的,只拿了个不甚重要的小首饰。 且不说三人散去,各自忙。程云深这才把东西都收入匣子。 好得经李妈这么一说,那些有市无价,那些有价无市也算归类了。 她忽的记起初次从银铃那接过匣子时,沉得她晃了一下的感觉…… 就算加上送出去那些,她从顾小天接回来的时候,也没那么沉! 程云深心中一惊:“莫非,顾小天从里面拿走了什么!” 第二十八章 回首细思疑窦生 拿走了什么呢? 顾小天给自己这匣子珠宝出乎意外,她惊喜之下未做他想。 现在仔细想想,这些都是顾晏幼时的东西,俩人竟没有留下,反而顾小天轻易的把匣子给了自己…… 程云深暗暗思忖,是真的不认识这些东西呢,还是有更重要的东西被拿出去了? 顾晏再不认识,少时的东西总该有点印象才是!因此没留下的原因,程云深更倾向于后者。 她仔细打量匣子,目光顿时一凝,匣底层木质较上面新一点,像是曾经放了什么东西! 一个人在某处获得大的好处,会下意识想从那继续获得更大的好处,就像隔壁王叔拿获奖得的钱买了更多彩票。 要是顾小天和顾晏因她得了什么东西,会不会继续盯着她? 再则,柳絮之前说过,商正初怀疑自己跟王二武是一伙的。 顾小天撤走了张江和三子,说自己是客,商正初没来审问她一句,就真的不怀疑了么? 这可是王府,以顾晏安危为重,会平白进她个陌生人? 商正初听命于顾小天,商正初怀疑过的,必然顾小天也怀疑才是…… 撤走了明面上的守卫,还有李妈、翠禾、柳枝、柳絮、翠蝶……只要是王府的人,哪个不听命于顾晏和顾小天? 程云深蓦然想起翠禾那两早上见她似畏惧逃离的样子,看她时躲闪的眼睛……之前逛山庄,翠禾寸步没离,真的是怕她迷路么? 想着,程云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一行人同样的罪过,怎么单就王二武和李四平入了她梦,其他人呢? 程云深留意着,连着几晚却没再有人入梦,她感觉自己像落入了猎人的网子,心里暗暗警醒…… 庭哥儿过十二日的时候,顾晏把所有客人用车马请来了山上,甚至在山前办了流水席,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来凑热闹。 温泉庄一时客满为患,李妈带着翠禾和柳枝各处忙,就程云深清闲自在了。 她跟李妈打听了账房所在,她拿了一整张大面额纸币,想去换成零钱,结果账房忙得脚不离地,没人有空理她。 跟她等在一处的,还有一位穿长衫的男子,程云深闲来无事,便跟他瞎扯:“先生也是客人?” 闫琦看了她一眼:“非主非客……你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你,你是程姑娘吧?” 程云深心里顿时一惊:“你认识我?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那人摇摇头:“鄙人乃楚王幕僚兼文书闫琦,听说过姑娘奇人异事,且女眷一般住内院,外院住的姑娘,目前只你一位……” 程云深深吸两口气,笑道:“不知先生住哪个院?” “在下住西府海棠居。” 程云深想了想之前逛过的山庄格局,闫琦住的地方跟她分列正殿两侧,难怪她没见过。 这时,闫琦话锋一转,问道:“传闻姑娘可梦生死?” 程云深一脸懵,还没人当面问过她,但她既然知道这不好与人知,便尴尬一笑,回他道:“以讹传讹罢了,闫先生莫信!” 闫琦又道:“唔,听闻姑娘找人葬了王二武,无亲无故的使不得啊!” 程云深这下终于正视了闫琦:“先生似乎知道很多?” “还好。”闫琦依旧稳稳的语气,低声道,“就是……怎不见姑娘对李四平做甚?” 听他提及“李四平”,程云深顿时脸色大变,慌乱道:“账房今日不便,我先走了……” 走到半道,程云深越想越不对,又反身回去,问闫琦:“你是替顾小天来诓我的?” 闫琦摇摇头:“纯属好奇。” “那你会告诉顾小天?” 闫琦又是摇头:“不问,不答。” 程云深一怔,闫琦的意思是,顾小天不问他,他不会主动说…… 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程云深略一思量,冲他行了一礼,道:“不知闫先生可有空,我想跟您单聊一会儿。” 闫琦拱手道:“明日过午,恭候姑娘光临寒舍。” 程云深听了,面露古怪的打量了眼闫琦,年约三十,长得也甚是清净,她去不去呢? 这时,账房小厮过来:“闫先生,师傅请您进去,您这次报的纸墨笔砚单子,师傅说有一项需得问问清楚……” “不忙,这位是世子的客人,你先给她办了,我自去。”说完,闫琦辞了程云深,进了账房。 小厮对程云深行礼:“姑娘所来为何?” 程云深犹豫道:“我想换个零钱,不知可方便?” 小厮点头,把她带进账房交给一管事:“五爷,这位世子的客人要换零。” 被称为五爷的中年男子狐疑的看了眼程云深:“这等小事,姑娘怎么不让丫鬟来?” 程云深心虚,打了个含糊:“今日府里有宴,丫鬟都去帮忙了。” 五爷倒不再追问,验了钱,麻利的给她换了。 程云深出了账房,长舒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手心后背都汗津津的——没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出门说话都怕别人多问。 她实在没法扯谎,口音言行都做不了假,她又人生地不熟的,瞎扯都扯不圆,只能含糊其辞。 回了李妈的小院子,翠禾迎过来道:“姑娘去哪了,我左右找不着你。” 程云深自怀疑翠禾,便老觉得她动机不纯,不想给她说实话:“瞎溜达呗!你忙你的就行……” “今天来的,都是各府的贵人,冲撞不得,姑娘还是院里呆着吧。”翠禾不好明说程云深无权无势,又怕她出去惹了不能惹的人,给顾小天添麻烦,便多说了几句。 程云深只当这是李妈的交代,随口问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除了姻亲关系的,还有楚地各郡县有名的官员及亲眷,以及有声望的大家族,也有宫里来的……” 程云深忽然想起李妈说的顾晏出生时挂的一个长命锁,还在匣子里放着,便对翠禾道:“你把那长命锁给顾小天送去!” 翠禾一愣:“程姑娘……” “我也沾沾喜气,之前我还说,王妃母子平安,去寺里还愿呢。”程云深边说着,脚下不停地进了屋,取出长命锁递给翠禾,“你只管对他说,长命锁是王爷小时候戴的就行。” 翠禾找了块红绸布包了,又给程云深交代了一声别出门,便去了。 程云深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闪。 第二十九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想知道别人做事的动机,要看其与之对应的言行是否一致。 程云深送长命锁,除了表面的庆生之意,她还想看顾晏以及顾小天的反应。 果然,顾小天听了翠禾的说辞后,哭笑不得道:“拿别人给的东西,又还给人做礼,真亏她做的出来!” 顾小天把长命锁拿在手中看,突然脸色一变,皱眉道:“你说……这是王爷小时候戴的?” “李嬷嬷说的,应该错不了!”翠禾点头道,“那一匣子的物件,除了贵妃赏给王嬷嬷的,还有几件是王爷幼时用的,奴婢当时还想,您怎么会把这些东西给程姑娘……” 顾小天回想起那晚情形,他俩被从天而降的惊喜冲昏了头,又赶上楚王妃催促,谁都没留意这匣子的东西,顾晏转手给他,他也以为就普通首饰,一时大意直接转给了程云深。 顾小天暗叹一声“色令智昏”,又想这些东西不好流到外面,问翠禾道:“她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程姑娘给了那侍卫两个镯子,又给奴婢仨每人个小件,其他的……”翠禾想起程云深说的“贱卖”,接着道:“听她意思,似乎是想卖了。” “卖了?”顾小天一愣。 “李嬷嬷还说,这些都能拿来传家的。但程姑娘听完,还是跟奴婢打听了哪里能换钱。” …… 顾小天一想自己前脚送出去的东西,后脚还得花钱再买回来,心里就不舒服了,当即寻到了程云深:“王嬷嬷留的东西,你当初答应了分我一半,我不多要,你把王爷用过的给我就行。” 程云深没想到顾小天这么直接了当的来找她。 她想定是顾晏没留意看匣子里的东西,顾小天不知道才给她的,否则他不会来找她当面索要。 想到匣子底那浅浅的色差,程云深眼睛眯了一下。 若不是青天白日光线好,她也不会一直没留意到,许是那晚他俩也因此没在意。 匣子要不要还回去呢?这是个问题。 还回去吧,他们定然怀疑,自己知不知道他们从匣子里拿出去什么重要东西。 不还回去吧,程云深怕他俩想到这一点,正常找她要回匣子还好,就怕使什么不正常的手段。 从她发现这一点,看匣子就跟个烫手山芋似的,还不如她现在顺水推舟还回去。 抻了一会,程云深道:“没,我说过期不候。” 这是不想给他?顾小天眉头一挑:“这些可是王爷的东西!” “是!”程云深点头道,她不否认,当时说过都给顾晏,“但后来你给我了啊。” 顾小天一怔,气极反笑:“所以呢?你想让我再花钱买回来不成!” 程云深一看顾小天模样,不敢再惹乎了,忙谄笑道:“哪能!您帮了我大忙,我还没谢您呢,您说一杯茶不够,我想许是这些东西够了。” 顾小天一噎,感情在这等着他呢! 再看程云深那笑脸,顾小天顿时觉得堵得慌,他长舒了口气,慢悠悠道:“够,很够!” “得嘞,您一等!”程云深小跑回屋子,只留了确属王婆的东西和银票,把匣子并顾晏用过的东西都还给了顾小天。 顾小天见她颇为识时务,脸色好了很多,他托着轻了一大截的匣子出了李妈小院。 程云深送他出门,点头哈腰:“您要不清点一下,别少了再找我要。” “怎么,再要得花钱?”顾小天斜斜看了程云深一眼。 她要这次只给东西,不还匣子,指不定顾小天真得花钱来买。 程云深想了一下:“这不好说。” …… 顾小天回屋把匣子往桌上一放,随手打开看了一眼,忽然面色剧变。 从匣子轻重变化到匣底颜色深浅分界,程云深能想到的,顾小天又怎么会想不到! 甚至不用看,但凡他多想一下匣子,就能想到问题。 他琢磨的是,程云深有没有没发现匣子的问题?她送回匣子,又是什么意思? 顾小天暗道,他怎么能吃了她一碗馄饨,就脑抽似的,把匣子给程云深呢! “爷!”仲卿敲了敲书房门,“殿里摆饭了,王爷等您上席呢!” 顾小天叹了口气,让仲卿把匣子好好收起来。 “爷刚从程姑娘那儿回来还高高兴兴的,这怎么才一会儿,就不高兴了?” “我高兴了?”顾小天停脚问道。 仲卿点点头:“嘴角都扬起来了。” “难怪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顾小天又叹了口气,“先前我还嫌弃那些女人跟小人一样麻烦……” 仲卿捂嘴偷笑,道:“爷,您该去找咱们楚王爷取经,您看他都快通关了!” 顾小天竟真想了一下:“嗯,说的不错!” …… 顾晏喝了点酒,脸色微醺,实则一点没醉,他见顾小天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借着休息打发走人,问了他一句:“出了何事?” 顾小天把事一说,顾晏也愣了一下:“我原担心被那边知道,当晚回去就给她说,那是王嬷嬷的遗物,怕过了晦气,让你把匣子拿去处置了。” 顾晏见顾小天还是面色不虞,接着道:“便是程姑娘知道也无妨,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何况匣子她找到的,这回又主动把匣子还回来,起码说明她不是那边的人,许是给我们示好呢!” 顾晏见过这么多女人,漂亮的多但有趣的少有,能不怵他身份的少有,眼睛干净透亮的少有,程云深算一个——他对她的观感还不错。 程云深并不知那晚跟顾晏一路没话找话,竟得了他如此好评。 顾小天听顾晏并无责怪,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松了口气,问道:“那匣子怎么办?” 顾晏摆摆手,道:“东西你先帮我留着,匣子里面刷层颜色就行了。” …… 怕被更多人知道,刷颜色这事也不能假别人之手,顾小天便自己来干。 却不知触了哪地机关,啪嗒一声,盖上明珠滚到地上,没等顾小天去捡,只听匣子盖内侧应声裂开,从里面射出数十跟飞针。 顾小天连忙几个腾挪,幸好功夫好,才躲了开! 等了好久,顾小天用墙上挂剑把碎木挑开,里面竟还有一条明黄色的绢布! 第三十章 女子谁不慕潘安 第二日吃过午饭,程云深打算去见闫琦之前,跟柳枝等人询问了一下。 柳枝愣像没听过这个名字似的,程云深还提醒了她一句:“他说是楚王幕僚兼文书。” 柳枝“哦”一声:“你说他啊!” 翠禾奇怪道:“姑娘怎么问起他来?” 程云深一听她问话就心里打咯噔:“昨个去账房换零钱,等着的时候,遇他报笔墨纸砚的单子,他帮我说了句话才很快办完,这不想起来了,就问问他是谁。” 翠禾打趣她道:“合着您昨个瞎溜达到账房去了。” “这不你们都忙着,我闲着无事就去了一趟。”程云深脸上挂不住,打了个哈哈,“闫先生看起来人很好呢。” 柳枝和翠禾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程云深听过,觉得闫琦这人没啥存在感。 说是楚王幕僚,也不见受啥重用,一般顾宴身边跟着的是于谡和魏明山。说是文书,平常楚王开座谈会,写会议纪要的是李文翰。 总之是,等闲是听不到这个人的名字。 几人聊的八卦,不知怎么说起了闫琦的私事,柳枝道:“闫先生的名讳虽鲜少听到,刚才一时没想起来,你要问最怕老婆的幕僚我就知道了,他耙耳朵在王府是出了名的。” “这怎么说的?”程云深问道。 柳枝嘿嘿一笑,道:“有次他夫人一个铜板的账没对上,追他后面问了一整天,最后王爷看不过去,许了她一锭银子,你猜怎么着,闫夫人非但没要,还跟王爷讲了一大通道理,说的王爷都没脾气了。” “哦?”程云深很感兴趣道,“她说了什么?” 柳枝站直身子,两手交扣在身前,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学着闫夫人道:“王爷,这不是一个铜板的事!民妇既然管着他的家,就得有管家的样子,钱需理得分毫不差,账要对的严丝合缝,若是这次一个铜板放过了,下次就能敷衍一锭金子,这家还如何管的起来?” 程云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柳枝一副孺子可教的目光看着程云深:“不是民妇说,王爷这么随便许人银子,王府的账房得愁白了头发,譬如今日账上记了一笔,因闫琦夫妇不和赏一金。王妃改日对账簿一看,倒不疑心别的,但王爷管别人家事,还赞成夫妻不睦,这可不得了了。您银子多,也不能这个乱撒钱法,做事须得有章法,您说是不?” 程云深乐不可支,憋着笑回道:“是!哈哈,这闫夫人当真是个妙人,这么一说,王爷都不好再偏帮闫先生了。” 翠禾道:“可不是,王妃听说这事,还专门把闫夫人请去,听说赏了她一盒宫里的胭脂。” “姑娘莫听她俩乱说!”李妈进来拿东西,顺口回道,“闫先生跟他夫人打小青梅竹马,都是书香之家出来的,你别看闫先生名声不显,却实打实的两榜进士!” 程云深听了肃然起敬:“那他怎么没去朝廷做官,或者去书院做先生?” 柳枝捂嘴笑道:“传闻,他呆了两年清水衙门,感觉无趣,就辞官了。” 柳枝嘴快,倒不用李妈说了,她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拿了东西便出去了。 “啊?”程云深当真惊讶了。 这时,翠禾补充道:“闫先生来王府,还是王爷三顾请来的,平日也不用跟别的幕僚似的按点打卯,王爷那儿还给他留了单独的小书房。” “对对对,这次从王府来,他终于不用听闫夫人耳提面命,自个申请了个小院,就最偏的那个西府海棠居,三天两头的不见他出门,我每次去他院里查问,衣服洗了没,床单换了没,房间打扫没,送饭可及时什么的,他家那个叫瓜子的随从,都一句话把我打发回来。” 柳枝很会讲故事,总能在关键处吊人胃口。程云深听得一愣一愣的,张口就问:“那瓜子说了什么?” 柳枝装模作样的板起脸,粗声粗气道:“我家先生不喜欢有人打扰!” “让你背后说客人闲话!”李妈又进屋,正听柳枝排遣人,过来打了她一下,“上午交代你俩的事办好了没?” 见两人点头,李妈又道:“柳枝跟我去琳琅院看看,昨个汤府尹携家眷入住,勤去看看,别短了什么,让人以为咱王府待客不周。” 她又交代翠禾:“这些个常住的院子,你再去问一遍!” 转而,又对程云深道:“让姑娘见笑了,你是不知,昨个来客多,二十几个院都住满了,那些做活的婆子丫鬟惯会偷懒,得多盯着些。” 程云深也是后来才知,自己睡得这屋是李妈住的,顾宴为了她照顾顾小天近便,给李妈安排这一进的独院。 别人不怪她鸠占鹊巢,还处处当她是客敬着,她哪不敢托大:“嬷嬷哪里话,您带她俩尽管忙去,我就闲人一个。” 等三人出了院,程云深虚掩上门,摸去了闫琦说的西府海棠居。 院前植了两棵海棠树,入秋金果累累,老远闻得到香味,走进一看院门大开,门阶席地坐着个晒太阳的小哥。 “你好,问一下,闫先生是住这院吧?”程云深小心的问道。 “你是程云深?”见她点头,那人站起身,“跟我进来吧!” 程云深仰视小哥的背影,迟疑道:“你就是瓜子?” “是!” 得了肯定回答,程云深暗道一声乖乖:“这世道,连个随从都这么帅了?” 庭前正中摆了一套矮桌,正对大门,瓜子让程云深在这侯着,又去请了闫琦来。 要不是知道瓜子是闫琦的随从,两人这一前一后的过来,她能把身份给认反喽。 程云深不由又多看了两眼瓜子,难怪柳枝次次被一句话打发走,还愿大老远跑过来。 瓜子张了一副高冷男神的样子,从程云深眼前扬长而去,只见他走到了门外台阶那——又回去守门了。 “程姑娘请坐。”闫琦说道,“程姑娘?程姑娘?” 闫琦叫了她三声,程云深才回过神,她勉力控制住口水,尴尬道:“闫先生的随从真是……貌比潘安。” “潘安是谁?” 程云深一愣:“一个传说中异常俊美的男子……” 第三十一章 命里注定贵人助 顾小天拿着绢布,从天黑坐到了天亮……最后趴桌子睡着了,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浑身不舒服。 他是被吵醒的。 翠蝶要进屋来,仲卿不让。 柳絮想顾小天没吃早饭,起来会肚子饿,请了孔娘子做了饭在锅里温着。 她过来看顾小天醒了没,正遇两人门口唧唧:“别吵了,吵醒了天儿爷。” 翠蝶委屈道:“爷屋里灯亮了一晚上,仲卿光守在门口,也不进去看看,我担心嘛!” 柳絮暗暗翻了个白眼,主子的吩咐听着就行了,哪轮得到一丫鬟担心,没见仲卿都不敢进去。 见翠蝶眼红欲哭的样,柳絮没明说,反正说也是白说,还会落得翠蝶反嘴,说她不会照顾天儿爷。 “仲卿,饭温久了不好吃,你去看一眼天儿爷,实在困,先垫垫肚子,再睡也不迟!”柳絮低声道。 仲卿一夜没好睡,已是两眼猩红,却寸步不让:“不行!爷让我守着,他没说别的,我就守着,谁也别想进!” 虽依然是拒绝,但说话语气比对翠蝶好多了,柳絮甚至听出他倔强里的疲惫:“那你先去歇会,我来帮你守……” 见仲卿摇头,柳絮又换了个建议:“我给你端点饭过来,你先吃了?爷一时半会不醒,你也不能跟着挨饿啊!等天儿爷醒了知道,肯定说你!” “你们不说,爷知道不了……”屋里顾小天咳一声,仲卿猛的闭上嘴巴。 顾小天把绢布贴身放好,又把匣子清理了,开门出来,对仲卿道:“快去吃点歇着,晚会还有事吩咐你。” 三人行过礼,仲卿退了去。 柳絮道:“爷先收拾了,我去摆饭。” 等顾小天点头,她拎着裙摆,急忙追了仲卿去:“厨房我给你留饭了。” 翠蝶语重心长道:“爷早睡些,注意身体……” 顾小天憋了一宿的尿,打发走仲卿,自是去恭房要紧,哪有空听她说教! “砰”一声,顾小天关上了门。 翠蝶碰了一鼻子灰,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自打程云深那事,天儿爷就没对她好脸过。 等顾小天收拾停当,吃饱喝足,再让柳絮去请程云深时,她已经坐在了闫琦对面:“这茶是……” 她本想说这茶是不是武夷岩茶,又想这里还不一定有武夷山,端着茶杯,停了好一会,憋出来两个字:“好茶!” 闫琦点头道:“王爷赏的贡茶。” 拿这么好的茶来请她一无名小卒?程云深嗅出一丝阴谋味:“闫先生想知道什么?” 闫琦并未回应她,而是慢条斯理的斟茶,又小酌了一杯,方道:“看面容,程姑娘双十有余,早过婚嫁之年,却并未盘发,应是尚未婚配。” 程云深心里咯噔一下:“你怎知我不是合离?” “拳手、抿嘴、瞪目……身体绷直,呈紧张防御之势,程姑娘应是不善说谎之人。” 闫琦每说一词,程云深视线跟着看去,竟都如他所言,不由微微皱眉,闫琦此人似乎甚知如何击溃别人的心理防线。 程云深吸口气,正视闫琦道:“闫先生既说不问不答,想必今日意不在为难与我。” “自然!”闫琦点点头,“无论姑娘因何入府,至今未做危害王爷与世子之事,闫琦无意探知别人的隐秘,只是好奇姑娘梦生死的能力。” 程云深略一沉吟:“顾小天说我是客,可我吃住与仆妇丫鬟一起,出行办事亦是亲力亲为,先生认为这是王府的待客之道?” “不是!” “楚王和顾小天都在怀疑我,把我放顾小天隔壁的小院,实则有方便监视之意。” “是!” “王婆之死是意外,但我发现了王婆的钱匣子,所以顾小天想试探我。” “是!” “生死有先后,先生既点出李四平,说明你们都知道他死在王二武之前,故而这俩人之死是人为。” “……是!” “先生目前确定入我梦的有李四平和王二武,其他人想必也十无九存!” 程云深思路想被打开了一样,越问越清晰,三联问之后,气势陡然凌厉,她目光灼灼的看着闫琦。 闫琦却依然面色平静:“是。” “先生既知如此隐秘之事,在楚王那必然颇有地位,而不是府里传闻的碌碌无为,起码也是居于幕僚核心人。” …… “喝茶,喝茶……”闫琦咳咳两声,没有正面回答,“姑娘如此反向推断,实在精彩!” “好说。”程云深心中萦绕的疑问终于有人肯定,便觉得心里压的大石头推开了一点,起码能透口气,让她清楚自己的处境。 “连篇分说,程姑娘不曾否认自己可梦生死,可是想借我打消王爷的怀疑?” 程云深顿时有种心思被看破的感觉,她低眉端起茶杯,只小小抿了一口——刚才光顾说,茶都凉了! 闫琦一笑,让她把凉茶倒了,又给她添上热的:“你让我见识一下,我知道你所说无虚,王爷的疑虑自然就解除了。” 程云深皱眉沉思,嘴下意识抿起,她深吸口气,将顾小天还回来的水果刀拿出,放在茶桌上,推给闫琦。 闫琦倒是面不改色:“姑娘这是何意?” “先生抹了脖子,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程云深一脸认真的说。 闫琦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程云深看着闫琦,附和的扯了个笑,她也是很无奈呀! 闫琦把刀子推了回来,道:“抹脖子就不必了,闫某还想多活几年。” 程云深摊了下手,那就没办法了。 “我这次是来找程姑娘的,麻烦你通传一下。”柳枝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云深起身回转,见柳絮被瓜子堵在了大门外,说是找她,眼睛连余光都没分过来。 程云深对柳枝拿自己当挡箭牌深表不屑,她对闫琦行了一礼:“许是有事,云深改日再来拜会先生。” 闫琦回礼,笑道:“随时欢迎程姑娘来喝茶。” 程云深点头,抬脚走向海棠居的大门,正迎着瓜子的目光,她感觉小心脏砰砰直跳。 好吧!她承认,美男子魅力无限。 “那个……我来谢谢闫先生,讨了杯茶,正打算回去呢,你找我有事?”程云深问柳枝。 柳枝这才匀给她一缕目光:“天儿爷找您……” 第三十二章 有情人当局者迷 得,天儿爷找,麻溜回呗! 程云深走了一会,柳枝还没跟上,回头见她还对瓜子说着什么。 站在美颜控的角度,柳枝的表现太正常了。程云深叹了口气,要是有机会,她也想多看两眼。 本以为顾晏和顾小天够养眼了,结果见了瓜子,才知道什么叫帅出新高度。 回去跟柳絮一说,却得了她一个白眼:“一副皮囊,不当吃不当喝的,有什么用!” “你这人,还能不能愉快聊天了。对了,天儿爷找我啥事?” “没事不能找你么?” 柳絮是个有脾气的大丫鬟,两句话怼得程云深没脾气:“能,能……” 仔细想想,柳絮说得很有道理,顾世子要见谁还用理由吗,以前领导让加班到十点,她不也没敢早走一分钟。 生活已经这么难了,哪有空问这么多,木得理由的事儿海去了。 比如这次顾小天对她就很好很客气啊,座位是顾小天让的,不是她厚脸皮蹭的,这足以让程云深感到意外了。 “你当真不知道匣子里有什么?”顾小天敲着桌子问道。 一声一声敲在程云深的心跳点上,她不由小心迟疑道:“我该知道?” 顾小天一挑眉:“不知道你把匣子给我送回来?别说你不眼馋匣子上的夜明珠。” “那也得有命花才行……”程云深小声嘟哝一句,碰到顾小天的锐利的眼神,她连忙正色道:“难道天儿爷想让人知道,你们从里面找到了重要东西?” 顾小天陡然身子前倾,声色俱厉道:“你哪里看出东西重要!” 顾小天紧紧盯着着她看,程云深心道一个说不好就废了,而且这也是表忠心的好时机。 她不敢慢待,装着天真少女的语气,道:“重要到王爷幼时的物件都不在意,可不就很重要?” 顾小天略一想,这理由还算说的过去,他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程云深见他迟疑,还是不怎么信她的样子,接着说道:“天儿爷,我出现你马车前真的实属意外,你看我差点就交代了小命,怎么可能跟王二武一伙呢!他们都是不怕死的,我可不一样,你看昂,你扎我一身窟窿眼,我也没来找你拼命。” 顾小天嘴角上扬,道:“别说的自己很大度,你敢?” 见顾小天一笑,程云深就知道有门,忙信誓旦旦道:“哪能,要不是天儿爷把我从山里带出来,我饿不死也得被喂了野兽!我一直当您和王爷是我救命恩人的,您看我,一找到王婆的匣子,就献给您了!” 程云深说的煞有介事,要不是见过她睁眼说瞎话的嘴脸,顾小天差点就信了她:“程姑娘是作为我救命恩人,才成为王府座上客的罢?难道是我记错了?” “错了,错了……”刚还跟闫琦说呢,她哪受过贵客待遇,肯定是顾小天故意记错了。 顾小天冷哼一声:“你确定?” 这声调不对啊? 程云深一琢磨,连忙改口:“您肯定没错!我是说,我错了……” 顾小天见她态度好,忍不住提点道:“你再仔细想想,王嬷嬷说的,要是想起点什么,说不准还有赏……” 程云深连连点头。 虽然她不知道顾小天指的是什么,但态度摆这,哪怕回头说没有呢,先应承下来总没错。 “……”这人怎么这么碍眼呢!顾小天一脸嫌弃的挥退程云深。 程云深出了院门,张开手在裙摆上抹了两把——刚才太紧张了,手心全是汗! 她稍微想了一下顾小天说的话,暗忖道:“他问王婆子还说过什么,是信我了?那我真得好好想想!就算得不到信任,起码成为对他有用的人,才能在这棵大树底下乘凉啊。” 程云深为了生存绞尽脑汁的时候,翠蝶跟出院,唤了一声:“程姑娘!” 程云深转身,错愕道:“可是天儿爷另有吩咐?” 翠蝶摇头,看着程云深,神色复杂道:“天儿爷贵为世子,明媒正娶的只能是世家嫡女。” 程云深被她突兀的一句话搞得莫名其妙:“你说的没错!” ——但顾小天娶啥玩意,跟我有毛线关系? 文明人讲文明话,这一句程云深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在心里暗道。 实在是,她不想得罪顾小天貌美如花的大丫鬟,说话时,脸上还带着一丝皮肉笑。 “你知道就好!”翠蝶说这么一句,转身甩帕便回去了。 这就走了? 程云深站原地,一脸懵…… 顾小天又在书房闷了半天,等仲卿歇好过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仲卿道:“天儿爷有何吩咐?” “去门外守着……” “啊?” 顾小天一挥手:“继续守着去!谁也别让进来……” “哦!”仲卿麻溜的退了出去。 “等会儿!”顾小天又道,“把门外的大红灯笼换成走马灯。” 换灯的意思是,顾小天要密会顾晏!仲卿听了,蓦然正色:“得令!” 仲卿踩着木架子换灯笼时,柳絮在一旁拿着盏灯给他照明,奇怪道:“今天又不过节,换哪门子的灯呀?” 仲卿藏着心事,随口打发她道:“谁知道呢!” “嗯,许是爷见了程姑娘高兴……”柳絮一脸八卦道,“你是没见,下午程姑娘来,爷把我跟柳絮都打发出来了,聊了好一会儿。” 仲卿蹙眉,手上活停住,问:“你去听了?” 柳絮可没少见识仲卿维护顾小天,怕他误会,连忙回了一句:“哪能!我可不敢!” 仲卿放下心来,把大红灯取下。 柳絮顺手接过,熄了烛火,又把走马灯递给仲卿,道:“程姑娘出来时,脸上一会喜一会忧的,翠蝶以为爷对程姑娘表了心意,追出院来叮嘱,被我听见了。” 仲卿嘴角一抽:“怎么可能,他俩还没到这一步吧?” “哎?你也知道,爷喜欢程姑娘这事?”柳絮惊讶道。 仲卿唔一声,算是承认。 “这么看来,就他们俩不知道了!”柳絮颇为惆怅,停了一下,接着道:“不对,爷有可能知道,但程姑娘肯定不知。” 仲卿换完灯下来,道:“这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少整天操心别人!” “不操心别人,我操心咱俩啊?”柳絮嘴快了一步,说完,她倏地脸红心跳,低下了头。 第三十三章 旧事重提多变了 仲卿不自然的咳咳两声:“爷还等着我呢。”说着,他落荒而逃,回到顾小天处复命。 顾小天让仲卿守在门外,拿了火折子,打开藏在床下的密道入口,潜了进去。 密道虽仅可容一人行,却横生枝节,如同迷宫一般,顾小天显然很熟悉密道路线,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开阔的暗室。 等了大概半个点,暗室外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顾晏进来,急问顾小天:“出了何事?” 顾小天把贴身放的绢布拿了出来,递给顾晏:“匣子里藏的。” 顾晏见绢布明黄色,心中一凛,接过展开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怎么会!” 原来,绢布上书有一则手谕,竟是苏贵妃断言圣上有假! 顾小天不多言,他刚看到时坐了一晚上,非常理解顾晏的震惊。 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顾小天见顾晏渐渐恢复神色,才问道:“三哥,我们后面该如何行事?” 顾晏没吭声,眉头紧锁道:“若母妃所言不虚,父皇很可能早就遭遇不测!” 顾小天摇摇头:“我倒觉得,圣上更可能被软禁关押,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人的模样一直在变,想要以假乱真,必得时常观摩,调整样貌方可。” 顾晏听了,沉吟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先启用京师的眼线,探查一下。” “过了这么久,线索只怕早没了,且楚地离京路途遥远,消息不能及时互通……这得查到何年何月!”顾小天皱眉道。 “你想到了什么?但说无妨!”这张绢布上写得内容太震撼,顾晏感觉自己脑子懵懵的,什么都不想了似的。 顾小天道:“记得三哥提过,贵妃去后,圣上性情大变,无意朝堂,对你也不似幼时,若是换了一个人,这些都说的通了!还有……” 他将绢布展开,指着落款处,接着说道:“三哥你看,这里留书时间在娘娘身故之前不过十日,有没有可能她正是因为发现异常,才被人暗下杀手?” 顾晏听言,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一般,他身形晃了几下,顺手撑住桌角。 顾小天见了,连忙扶住他:“三哥!” 顾晏绷紧身子,缓了好一会,坐下道:“我没事,你接着说。” “这匣子既然到了王嬷嬷手里,且被她安然出宫,很可能娘娘此事办的隐秘,没有声张,但前后肯定会有突兀,我在犹豫要不要问一下李嬷嬷……” “李嬷嬷?”顾晏似是反应了一下,才想到顾小天说的是李妈,“那就问吧!” “还有就是,眼下临近中秋,宫里往常会派人送节礼,这次能不能约上太子等人上道折子,大办一下,咱好借此进宫,探探那位‘圣上’的底?”顾小天缓缓说完,看向顾晏。 顾晏摇摇头:“中秋来不及了,此事还需准备充分些,新年正好,呆的时日也多些。” “三哥考虑极是,我原防着后宫那位着急,才想要不要定在中秋。” 顾晏冷哼一声:“她想那位子不是一两天了,不急在一时!” 第三十四章 梦去空空了无痕 “以前小闹,王爷哄两天就过去了,这次了可不得,那丫鬟是王妃送到王爷身边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说她能不气嘛!” 柳絮喋喋不休,程云深听出她话里似有几分幸灾乐祸:“你消息咋这么灵通?”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我可不得留意这些风吹草动,要不是上次我……” 翠禾重咳一声,柳枝连忙打住,不自在道:“早不知死哪去了……我出去看看,嬷嬷回了没。” 柳枝摆摆手,不再跟程云深扯话,起身出去了。 翠禾心底怕程云深,呆不住,不一会也辞去了。 程云深觉得她们对自己这么随和,主要是自己在王府实在没啥地位。 刚开始可能还以为她傍上了主子爷,上心些敬着端着,后来见她无人理,就随心欲了。 也是翠禾和李妈不是多话的人,柳枝说点啥都这不行那不好的,而她因为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柳枝说啥她都愿听,还竟问一些白痴问题,可能这让柳枝很有成就感。 这不一来二去,柳枝就跟她聊上瘾来了,得空就来找她唠唠。 翠禾每次旁听,程云深都觉得她是来监督的,反正又不问啥机密,爱听就听呗。 李妈一早被柳絮叫出去,都大半天了还没回来,程云深估摸着跟顾小天让她仔细想的王婆子说的话有关。 昨夜程云深再次入梦,那里似不受时间控制,一切安静如初,她坐在桌边,努力回想王婆子来时情景,脑海竟空空如也! 事情了结之后,她一下子失去了对王婆的印象,就像做了一个梦,梦时各种清醒旁观,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这就没办法了。 然而,令程云深意外的是,李妈一回来,就进屋对她行了一礼,道:“恭喜姑娘!天儿爷把花锦园许给了您,已命人去打扫,择日您搬过去就行。” 程云深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花锦园?”柳枝惊讶道:“这院子可是不错!里面繁花似锦,我夏天经过的时候,都能闻到浓郁的花香!” 这是得宝了? 程云深脸上浮起一层喜色,却听柳枝又道:“就是现在入秋了,怕是花落干净了吧……” 程云深脸色一僵,瞪眼看向柳枝,她却咯咯笑了起来。 李妈笑道:“姑娘,别听她瞎说!花锦园种了很多珍贵花木,不但有一处小温泉,还有一大块暖石,花开四季不败,很是不错,等闲不让人住的!” 听李妈这么一说,程云深反倒心里咯噔一下! 若是她想到王婆说过什么重要的话,顾小天赏她这么好的院子还算说的过去。 她什么都还没做,就昨天顺嘴给闫琦提了一句,今天就让李妈给她换院子? 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莫不是闫琦把她卖了?她不就跟他嫌弃了一下王府的待客之道么…… 程云深忐忑不安道:“这么好的院子,天儿爷怎么会让我住?” “你不是对世子和王爷有救命之恩么?”李妈理所当然道。 程云深尴尬的笑了一下:“这个其实……” 李妈突然开口,打断程云深的解释,:“既然天儿爷认了,就是有恩的,姑娘别多想了。” 这话的意思是,不管有没有救命之恩,既然顾小天说有,便是有的,以后再提这事儿,没有二话,认下就行,莫给别人和自己添麻烦。 程云深听出她告诫里的好意,起身行了一礼:“这些日子,多谢嬷嬷照顾。” 李妈虚扶一下:“当不得姑娘大礼,姑娘收拾了,去给天儿爷谢个恩吧。” 程云深面色窘迫道:“不怕嬷嬷笑话,我还想问一下,就是……我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身上的衣服还是借你们的,自个儿就这么过去,日后怕是饭都不知道去哪打吧……” 李妈一愣,柳枝和翠禾突然笑成一团。 李妈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忘给姑娘说明,天儿爷说,姑娘的用度按幕僚的给。” 程云深见柳枝瞪大了眼,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好叫姑娘知道,本来说按内院的小娘子用度给的,天儿爷说,姑娘又不是王爷内院的家眷,别让人知道说闲话。” 程云深颔首,这话顾小天说的很合她意。 李妈又接着道:“幕僚一般是每月十两银子,我已经报给了账房,一应物品,明日就能到齐,天儿爷还说了,丫鬟随您挑,挑好了让我把身契给您!” 翠禾一怔,跟柳枝对视一眼。 府里的丫鬟都是签了死契,被卖进王府的奴籍,说是在王府吃喝不愁,却是私产一般,任凭主子打骂责罚甚至发卖。 想要活着,想要活的好,就得拼着命的往上爬。以求最终摆脱奴籍,当家做主不说,还能让子孙读书科考…… 李妈一说会把奴籍给程云深,柳枝连忙麻溜的拉程云深坐到梳妆台前,给她重新梳了发髻,又拿一身新衣给她换上,甚至殷切的送她出了院子。 看着柳枝陡然变了对程云深态度,翠禾抿了抿嘴,她也想,但很犹豫。 李妈拉住翠禾,低声道:“你俩从内院遣出来,这是在山庄跟着我,等回王府可要干粗活的,程姑娘人好,奴籍在她手里,以后侍奉好了,不愁脱不了。” 李妈说的她都懂,可一想到那两晚程云深表现的异状,翠禾就心里慌乱。 李妈却以为翠禾在担心月例银子,又道:“只要她在王府,你们银子照发,还不用怕被其他排三排四的主子拿捏,你可想好了……” 李妈把能说的说了,剩下的看翠禾自己的选择,省的日后跟程云深混的不好,她落得埋怨。 翠禾缓缓点了两下头:“嬷嬷容我想想。” …… 刚一出院门,柳枝噗通跪在程云深身前:“奴婢想日后跟着姑娘!” “你这是……”程云深看傻了,长这么大没被人跪过,缓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柳枝的意思,“你先起来说话……” “姑娘不同意,奴婢就不起来!” 程云深眉头一皱:“你想我带你走,先听我几句话,我这人一向好说话,唯独一点,吃软不吃硬,受不得别人丁点威胁!” 第三十五章 入眼见繁花似锦 柳枝嗖的站起身:“我听姑娘的!” 动作那个麻利,程云深看的嘴角一抽,她准备了一肚子劝柳枝起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呢! 程云深不由怀疑,柳枝也是不想跪的,话到嘴边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吧,我觉得人人平等,你这么突然跪我,我眼疼……” 扑哧! 笑声传来,程云深抬头看去,就见隔壁院门口站着顾小天。 “啧啧,我只听过佛家说众生平等,到你这竟成了人人平等!”顾小天斜眤着她,嘴角一抹嘲讽:“我倒想问问,人是使唤不得,还是你没得使唤?” 程云深脸一黑,撅了下嘴:“天儿爷怎么在这?” 顾小天道:“正准备出门。” 柳絮暗暗扶额,明明送走李嬷嬷就来这等着人家来谢恩,这会又是冷脸又是端着,这小脾气吆! “那个,谢谢你……” “哪个?”顾小天一挑眉。 程云深忙补了一礼,笑道:“谢谢天儿爷,听说花锦园很好,收拾好了我就搬过去。” 搬过去,就不用这么一出门就碰见了,行礼行的她觉得自己膝盖都软了……程云深暗自想道。 “你没看过怎么知道好,走吧!” “啊?” “磨蹭!爷有空,带你逛逛园子,不喜欢再换一个!” 顾小天顺着院子另一侧的竹林小道,走了进去。 程云深没走过这条道,想问问柳枝,结果她跟柳絮远远的跟在大后边,这是顾小天私下有话问她? 程云深顾不得看竹林一景,对顾小天道:“天儿爷,我昨晚想了一下,王嬷嬷真的啥也没有说……” “哦!” 程云深一愣,就这么说完了? 顾小天见她愣神,嘴角微微扬起:“你不是说,去庙里还愿的?正好,过几天王爷去定慧寺,你也跟着吧!” 直接跟王爷的车队去?这一路去,她无名小卒,上哪辆车,住哪吃哪……有人搭理她? 若路程远了些,上个厕所都困难!虽然鼻子底下长着嘴,但肯定是很不方便啊! 程云深最头疼这些细节了,不由问顾小天道:“你呢?” 顾小天停下看着她:“没我带着,你走迷糊了怎么办?” 程云深一喜,也不管他话里话外的小瞧人,高兴道:“你也去!太好了!” 顾小天瞅着程云深满眼放光的望着他,嘴角终于抑制不住笑意,看那毛绒绒的小脑袋一耸一耸,像求表扬的大黑……禁不住抬手摸了一下。 程云深顿时僵在了原地! 寂静了好一会,程云深自认体贴道:“啊!我头发上落了叶子是吧?谢谢天儿爷。” 顾小天抽回手,冷着脸向前走开。 程云深刻意慢他两步跟着,真是太紧张了,刚才那动作很容易引起误会的! 以顾晏的跟她差不多的年纪,院子都放满了,顾小天看起来差不几岁,也颇有地位,上次翠蝶还说呢,顾小天只能娶世家嫡女。 听柳枝说过,顾晏的侧妃也有世家嫡女,以顾小天的年纪,总该是娶妻了的,就是不知道是娶到第几个了? 上次经闫琦一提,程云深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年纪,放现代可能还算花样年华,然而,在古代可就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别说正常婚配,就算当继室也被挑拣,当妾那种祈人怜的还是算了……程云深想了又想,决定向李妈学习,多攒点傍身银子,将单身进行到底。 顾小天好意带她来看园子,她也总不好不领情,让人尴尬了不是,便紧走几步,道:“天儿爷来庄子,没见世子妃跟来呢?这里风景很好,带她来散心也是……” 顾小天猛的收住脚! 程云深差点怼上,被顾小天满脸怒气的瞪着,她不禁倒退两步。 顾小天深吸口气,豁然转身离去! 得,这园子不用逛了,寺庙也不用去了…… 程云深连忙拉住他的袖子! 顾小天看她可怜兮兮,不知所措,火气顿时消了大半,面色颇有不自然道:“我没娶妻,哪来的世子妃!” “翠蝶说你只能娶世家嫡女,我以为……”程云深说着,脸上突然涨红,她这才想通翠蝶的意思,原来是嫌弃她不是世家嫡女,配不上顾小天! 程云深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看你结发束冠,还以为你跟王爷一样娶妻了呢!” 顾小天默然,见程云深脸色不似作伪,暗道不知者不罪,虽是原谅了,脸色还不见好:“你!” “是,是,是……我说错话了!天儿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则个呗!”程云深作揖讨饶。 顾小天冷哼一声:“下不为例!” …… 穿过竹林,终于到了花锦园。 园子正掩在顾小天的院子后面。 程云深嘴一抽:“天儿爷,这是不会是您的后园吧?” “你有想法?” 程云深怕再惹着顾小天,忙摇摇头:“没有,没有……” 柳絮上前拍门。 不一会儿,吱呀一身,从里面探出来个婆子,看见顾小天,顿时笑出一脸褶子,开门出来,行礼道:“天儿爷来了!” 顾小天一点头:“以后这园子给程姑娘住了,你前面带路,给她指指!” 那婆子称喏,道:“这门是花锦园的后门,老婆子我见天守着,方便天儿爷过来,前面还有一处正门。” 走进门,入目是一排枫林,正值秋叶变色,红的黄的,绿的青的,竟比夏天姹紫嫣红还热闹。 像是学校的林荫路,程云深很喜欢,以前,她不但喜欢踩叶子听响,还喜欢给落叶拍照…… 学校这会儿正是各种社团纳新的时候吧——程云深不无失落的想到。 路上积叶深厚,四五个人踩在上面,啪啪作响,很难忽略这声音。 那婆子又道:“天儿爷喜欢自然景,特意交代不用扫,日后姑娘住,喜欢什么样,吩咐就行。” 程云深初来乍到,还不知道住几日,哪好麻烦别人改这改那,既然顾小天喜欢留着呗,也算示好了。 “繁花有时尽,落叶知秋浓,我看这也算一景,听天儿爷的,留着就行。” 此话一出,顾小天微微侧目:“繁花有时尽,不如改做繁花有尽时。” “对对!天儿爷改的好……” 第三十六章 温泉池边小惊险 路尽头一拐,乍见花繁叶茂,有一种从秋转入夏的视觉冲击感,程云深猛的停住脚,惊讶道:“这,怎么!” 顾小天笑道:“你来看,这里……” 程云深摸了一下顾小天指的假山,石头入手触感温热:“这石头是热的!” “不是石热,是水热……你再来这边。”顾小天也不等那婆子解说了,带着程云深绕道到另一条小路。 程云深跟着,看顾小天熟门熟路的样子,知他没少来这,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住这园子。 竹子为栏,绿植为帘,层层掩映……程云深跟着走过去,就见一片氤氲下的露天汤池。 石头围砌成的温泉池,池上搭了一个八角亭,亭子四面卷着竹,既可观赏又保持私密性,不失为自在处。 比她去过的现代温泉宫还精致古朴,程云深忍不住赞道:“这亭池建的好!” 他点头道:“我就觉得你会喜欢。” 这话颇为直白,程云深一愣,怔怔的看着顾小天的身姿,只听顾小天毫无所觉地接着道:“还有这水,你来试一下。” 柳絮翻了一个白眼,简直没法看了,刚才还能装高冷,这会卖好一样啥也说,像个分享糖果的孩子。 她眼瞅着程云深怔在那,脸都红了,结果她天儿爷反倒傻了似的,问:“是不是水边太热了?” 程云深见他神态自若,想是自己想多了,忙收正心思:“确实有点,这池子温度比前门那个高些。” “这才是正经的汤池子,前门那个就是摆设。”顾小天顺着八角亭,走到沿廊,走了几步,停下看着程云深道:“你慢着点走,脚下滑……” 柳枝本想跟过来,护着程云深,却被柳絮拉住了:“有天儿爷在呢。” 这时,程云深正双手拎起裙摆,小心翼翼的走在池边石缘,听见柳絮说的,心道:“正因为顾小天在,才该来扶一下啊,他一男子……” 裙摆积厚,拎起来也不过沾不到水,很难看到脚尖,程云深这一乱想,不知怎么,脚下一滑,身子像向前倾去! 顾小天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忙飞身过去接着,两人拧作一团,重心越加不稳,旋身落地时,顾小天把自己垫在程云深底下。 “小心!”程云深惊道一声,伸手探到顾小天的头后面,防他碰到头。 不料两人落地的力道太重,四个手关节顿时磨破一层皮,程云深疼的倒吸凉气,见顾小天不言不语的看着上方沿廊的雕花横梁,忙问道:“你还好吧?” 说着,她用力抬着顾小天的头,想要起身,顾小天一手撑地,顺着她的手扶坐了起来。 程云深上下其手,左右查看,喃喃道:“没压坏啊!” 顾小天乍见程云深手上血肉模糊,心中蓦然一痛,怔怔地说道:“你护我做什么!” “你护我了啊!我护你不是应该么……”程云深理所当然道,“咦!你说话了,你还好吧?” “很疼吧?”顾小天盯着程云深的手问道。 程云深一怔,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混不在意的笑道:“这才哪到哪……” 顾小天一顿,知道她说的是上次受伤那事,不知怎么这会儿回想起来,心里微微后悔,不由开口道歉:“对不起!” “这点小伤……”程云深说完,意识到顾小天说的铁蒺藜那次,看到他脸上愧疚之色,颇为意外。 但那事说来复杂,又是巧合,程云深还没真没怨过顾小天,这会就更不想计较了。 “哎,你别说,我手还真有点疼……”程云深强装欢笑,抬手凑到嘴边,吹了几下。 顾小天从地上站起身,拉起程云深,道:“别笑了,真难看!” 柳枝和柳絮过来扶住程云深。 这过程说来长,也不过一瞬间的事,从反应过来了,再跑过来,等着的俩人说话的时间。 柳枝满心惴惴不安,虽然还未正式上任,真计较起来她是失职的,别说挨骂,受罚都有可能。 程云深见柳枝脸色苍白,想是吓着她了,笑道:“别怕,我这没事,幸好你没跟过来,要不然压着我家小美人,我可有的心疼了……” 顾小天脸一黑:“看你满嘴浑话,手不疼了是吧!” “疼,可疼了!”程云深咧着嘴,夸张道:“哎呀!天儿爷,你瞅瞅,我这手是不是要疼掉了……” 见顾小天脸色越发难看,程云深不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的直不起腰来。 顾小天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柳枝和柳絮架着她坐到沿廊边上,拍背顺气。 程云深摆摆手,对柳絮道:“你快去看看,我闹着玩儿的,别真气着他!” 柳絮忍不住道:“那你还气他?” “不气跑他,俩个人刚才搂一块,多尴尬啊,万一他让我负责可怎么办……” 柳絮嘴角一抽,刚才她还想,要是程云深赖上顾小天,两人会不会顺道成好事儿呢! 但是程云深这话,似乎避之不及的意思,嫌弃她天儿爷可不行,柳絮瞪了眼程云深:“姑娘想的真美!” “对对对!你快去吧……”程云深催走柳絮后,脸色一垮,抬着手一阵乱吹:“哎呀我去,疼死了!” 柳枝:“真疼啊?” “这还能有假?”程云深挑眉。 “我看你刚才装的不疼啊!咱先回去上药吧!”柳枝扶起程云深,又疑惑道:“姑娘,你人都抱了,咋不直接收了呢?” “可拉倒吧!我问你,就我这身份,能嫁给他?”程云深觉得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柳絮道:“明媒正娶有点难……” “那不就得了!” “难不成你还想做世子妃?”柳絮惊讶的瞪眼看着程云深。 程云深白了她一眼:“不,我想做人……” 两人原路返回,见路口缩成鹌鹑的门婆子,顿时闭上嘴巴。 那婆子引路却被晾在一边,看了整个过程,心里慌乱,恨不得缩地缝里去,见了两人,连忙跪地磕头:“老奴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 程云深起初没介意,让那婆子起身,正打算走开,却见柳枝俯身对那婆子低声道:“要是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话,您老的舌头,下半辈子可就没法吃到饭了!” “晓得!晓得!”那婆子捣头如蒜。 第三十七章 见天有血光之灾 走到竹林,程云深才问柳枝:“你刚才为什么吓唬那婆子,她就算告诉顾小天也无妨吧。” 柳枝见程云深并非质问,松了口气:“天儿爷那她哪敢瞎说,奴婢怕的是她跟别人乱传话。” 程云深起初不在意:“事实摆在那,她还能传啥话?” 柳枝一顿,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勾引世子失德,言语无形失礼,搂在一块失身……怎么说,还不全凭一张嘴,爷们没啥,咱们百口莫辩,姑娘的清誉可就没了。” “是我大意了!”程云深脸色一白,沉思片刻道:“我只想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没防别人以讹传讹,传的多了,没有的也能被人添油加醋,说的跟眼见过似的,可不就百口莫辩,平白招惹是非!” 柳枝点点头:“谁说不是,既然姑娘打定主意不拿这事做文章,就得捂实了,等搬过去我再敲打几次那婆子。” 两人回到小院,李妈见程云深手受伤,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她又回屋翻出上次剩下的伤药递给翠禾。精致箱子早还了回去,只用纸包着。 “天儿爷带姑娘去花锦园,汤池子边上水滑,不小心摔着了。”柳枝道。 李妈瞪了一眼柳枝:“你怎么不好生扶着!” “嬷嬷,不怪柳枝,我去没让她跟过去。”程云深不想继续围这事打转,转移话题道:“那花锦园确实不错,就是我若搬过去,天儿爷怎么泡澡啊!” 李妈笑道:“这你不必担心,他院里有室内的。” 翠禾做事向来稳妥,先把手上的血细细的擦了。 程云深没觉得疼,还问:“嬷嬷,我看好些院子有名,天儿爷的院怎么没有?” “姑娘不知,他王府那处宅子叫未名居,说什么‘师不出,未敢有名’,这不到了山庄,就把原本的牌子给摘去了!” 程云深恍然点头。 翠禾突然出声:“姑娘,奴婢要上药了!” “啊?”还没等听明白话,程云深手上传来剧痛,忍不住疼出声:“啊——嘶,疼疼!” 缓了好一会,程云深眉头紧锁,咬着牙道:“我觉得,我不能再见小天儿爷了,一见他就有血光之灾!” “是啊!可别见了!”柳絮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把一个青花瓷盒重重拍到柳枝手中,气呼呼的走了! 程云深:“……” 第二天,程云深搬进了花锦园。 李妈把柳枝和翠禾的身契,连同月银放在一个红木匣子里,给了程云深。 花锦园是花园式住宅,不似一般规整的四合院,只有一处两层小楼,顺着沿廊连着假山汤池,周围依势而种着高低错落的花树,甚是景好。 把沿廊并亭子上的帘子放下,由柳枝和翠禾守着,程云深泡了个舒服的温泉澡,很是惬意。 就是入秋的蚊子比较厉害,虽燃了香织了帐,程云深还是被咬醒了! 三人逮了半宿的蚊子。 翠禾去李妈那报了一声。 李妈便派了几个粗使丫头来园子里打药。 之后,程云深果真没再见到顾小天,花锦园像被人遗忘在在荷花池里的孤舟,不见人来,不见人往。 这日翠禾去打饭,程云深忍不住问:“柳枝,这园子是不是太安静了点?” 柳枝点点头:“姑娘要不要出去转转,上次从正门走到小门,奴婢用了半个时辰。” “算了,累脚……你要不要说点什么有趣的事,给我听听?” 柳枝摇摇头,她跟着程云深后,不用再各院转,知道的事似乎骤然变少。 程云深给她拿了一串铜板:“给,请你之前的小伙伴嗑瓜子的,你没事多跑跑,联络联络感情……” 吃过饭,俩人从正门溜达出来,正遇见闫琦。 原来,花锦园的正门对着的是楚王正殿的一处偏门,常有幕僚、主事等人出入,也常有小厮在门外侯着。 闫琦看见她停下脚步,他身后的瓜子也停了下来。 “闫先生!”程云深行了一礼,道:“听说您那书多,可否借我两本?” “姑娘识字?”闫琦笑问道。 “略识得几个……”程云深不好意思道。 这并非她谦虚,虽说她也读了十多年书,但繁体字确实不认识几个。 近日终于得闲,她一直想看地理历史一类的书,了解自己所在的地方。 然而书是贵重物,这类书又非真正读书人不存,她还寻思找谁借呢,正好遇到了闫琦。 “程姑娘想看哪种?” “不挑,不知闫先生那有什么样的?” “闫某的书都在王府放着,这里就带来了了几本,一会儿我让瓜子给姑娘送过来。” “还是让柳枝去拿吧!”程云深咳咳一声,柳枝那双眼都看直了。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柳枝终于抱了十来本书回来,放在程云深的书桌上,颇为兴奋道:“姑娘,原来花锦园的正门在这!” 一听柳枝这语调,就知她有守门待美男的打算! 程云深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说夏日经过花锦园闻到了花香?” “这,那个……”柳枝支吾其词,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垂下头:“奴婢听人提过,瞎编的……” “你出过正门?”程云深又问。 “从院里一抬头就能看到正殿的檐角兽,李嬷嬷交代没事别出正门,我哪敢往那凑……”柳枝把头压的更低了。 “你呀!”程云深摇摇头,无奈道,“先去吧,我看会儿书。” 入眼,最上面一本《窗前散录》,扉页是闫琦的名字,看起来有种飘逸自在感,书里的字迹是手抄版。 里面备注的小字,行列整齐,笔锋含而不漏,笔墨有轻有重,显然读了不只一两次。 程云深志不在此,只大略看了两眼,就放下接着往下挑书。 终于看到一本《齐楚志》,随手一翻,主要讲了大齐国楚地的人文地理、历史变迁、风土民情等,是地理志一贯的编纂内容。 这正是程云深最迫切想看的,细看去,开篇:“昔天下分绝,为十六州,高祖合九州建齐,掌平原之地,统三江四海,辩五湖八山……” 第三十八章 南山老寺姻缘签 楚地囊括雍、方、汝三州,位于齐国西南部,程云深所在为雍州南山郡。 齐国有三山,西山、东山和南山。南山郡因南山而名,南山上有一颇负盛名的定慧寺。 这日一大早,柳絮很不情愿的来花锦园,知会程云深道:“天儿爷让姑娘收拾一下,三个时辰后启程去定慧寺,明日上晨香,需得寺里住一晚。” 程云深见柳絮冷着脸,硬着头皮问道:“天儿爷近几日可好?” “不劳姑娘费心。”柳絮不咸不淡的回道:“只要姑娘别有什么灾,怨到我们爷身上,他也会好好的。” 程云深碰了软钉子,知道这茬要过去还得有几天,便转而问她:“这次去寺里的还有谁?” “王爷说,要赶回来陪王妃过中秋,便只去两天,来回仓促,不宜多带人,孟姑娘说是替王妃求平安符,要跟着去,其他就没别人了。” 程云深点点头,这孟姑娘想来就是撞见王婆骂人的那位王妃堂妹了。 柳絮行了一礼,道:“天儿爷等着,奴婢先回了。” 柳枝送了柳絮出门。 翠禾道:“奴婢去收拾东西。” 程云深叫住她:“翠禾,你先别忙,我有话跟你说。” 翠禾停下脚步,躬身一礼。 “你既跟了我,老这么躲着我也不是事,我就问你这一次,你听好了。”程云深目不转睛的看着翠禾,见她姿态紧张,缓缓道:“你到底在怕我什么?” 翠禾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程云深眉头一皱,耐下心来的等着。 翠禾道:“姑娘可知,自己夜里说梦话……” 程云深一愣,只听翠禾又补了一句:“尤其是那两晚上……” 说完,她不再吭声。 程云深恍然明白,她看着伏在地上的翠禾,问:“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翠禾并不否认,而是坦陈道:“前几日天儿爷问,奴婢照实说过,其他人并未透漏过,请姑娘责罚。” “难怪……”程云深叹了一声,“之前的我不计较,但你既跟了我,以后这种事,就不要再跟他说了。” “奴婢晓得。” 翠禾一向做事稳重,又胆大心细,说起来,程云深对她印象还不错,既然她选择跟了自己,想必也是衡量过的,便且信了她:“这次出行,你跟我去吧!” …… 程云深的车驾跟在孟芸岚之后,顾晏和顾小天驾马,商正初带了两小队护送。 一行人轻装简从,在午饭时间到了定慧寺,早有人前来打点,侯在山门相迎。 下得车来,只见一僧人上前,双手合十道:“晏施主,斋菜已备好,可请其他施主先去厢房安置。” 顾晏点头,问:“方丈何在?” “方丈在禅室等候,晏施主且来。” 商正初跟着顾晏离去。 一沙弥带众人去安置。 顾小天悄声对程云深道:“你先休息会儿,我带你逛逛……” 第三十九章 笔误焉知晏雁燕 程云深咧了下嘴:“您是我的有缘人?!” “女施主玩笑了,姻缘一词,心随意动,等见到了,施主自然会知道。”老僧端坐着,把签文递给程云深。 程云深并未接,摇头道:“师傅怎知我问姻缘,我刚才取签时,心想的明明是前程。” 老僧动作毫无停顿,把签文放到程云深面前,道:“前程有路,路有知己,一样,一样……” 乍听签文如此精准,程云深还以为真遇到了高人,能一解她来这异世的迷,顿时吊起心来,生怕错过了他说的话! 结果逐字听下来,程云深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思道:“什么嘛!还慧眼,还高僧,跟路边的算命先生也没差,话说三分,留七分余地,乍听之下都是好好好,听了也就图个心里舒坦。” 她把字条展开,正待看,老和尚突然道:“慧新,你来坐,师傅有事,出去一下……” 程云深听了,抬头看去,只见老和尚捂着肚子,脚下长轮子一般,麻溜儿而去…… 程云深眉头不由一挑,就这,还能信? 她觉得自己也别看了,就打算把纸条团成团,哪知视线下移,眼睛随意在字上略过:“前路有知己,云深yan归来……” 老和尚似乎写错了字,分别写了晏、雁、燕,又都轻轻虚划掉,最后落了个yan的拼音…… 程云深一脸嫌弃,错字连篇,白瞎了一副好字,她想着,转身避开慧新的眼睛,把纸团攥进手心。 走了两步,程云深抬眼,迎面见顾小天朝她走来! 脑中突然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她倏然停下脚步,慌乱的打开纸团,目不转睛的盯着上面的……拼音? “y……a……n?!”程云深喃喃地拼出声来——这里怎么可能会有拼音! 她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把字条递给顾小天,语无伦次道:“你看看……” 要是顾小天不认识,说明这里确实没有拼音,那老和尚定然知道什么! “这是什么?”顾小天捏住纸的一角,问道。 “老和尚写的姻缘签……这不重要,你帮我看看,你认识上面的那个字不?” 一听是姻缘签,顾小天神情恍惚片刻,把皱巴巴的纸团抻平:“前路有知己,云深晏归来?” 顾小天念完,眉头一皱。 程云深听他发音,顿时错愕! 竟然认识? 程云深不死心,拉着顾小天的衣袖,指着上面的拼音,盯着他问道:“我问的是这个符号,你认识?” 顾小天摇了摇头,他抽回衣袖,看着程云深欲言又止。 程云深见他眼神不对,似乎受到了打击一般黯然失色,然而她正紧要关头,只微微疑惑了一瞬,盯着顾小天问道:“你确定不认识这个符号,对吧?” “这很重要?” 就算不认识那个符号,他还认识那三个晏雁燕字,总归顺的下来意思。可不论是其中哪个字,她的姻缘签里,没有他的存在! 程云深重重的点点头。 顾小天感觉自己嘴中发苦,涩的开不了口,他一字一顿道:“不、认、识!” 程云深听罢,夺过签文,转身去找慧新:“你师傅何时回来?” 慧新仰视程云深,见她双手撑着桌子,眼漏凶光,找茬一般,讷讷道:“施主还有何要事?” 程云深急切道:“我找刚才解签的老和尚!” 慧新扫了眼桌角他师傅留的“云游”二字,强装淡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签文准不准,有时需得等些时日……” “不是……”程云深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忙收回胳膊,神情恳切道:“我找他有事!是真有事!” 慧新咳咳两声:“师傅云游去了,施主若有疑问,可等些时日再来问,或许还能遇到……” 程云深不信,刚才老和尚那样子,分明是肚子疼上茅房去了:“我真不是砸场子的……你不说,我自己去找……” 顾小天一把拉住程云深,问慧新道:“请问尊师是哪位?” 慧新显然见过顾小天,他起身行了一礼:“尊师法号阅文,顾施主可去问方丈,他确已云游而去,这是他适才留的字。” 顾小天谢过慧新,拿了字就要寻方丈。程云深不情愿道:“就算云游,这才一盏茶的时辰不到,他肯定走不远,我要去找他……” 顾小天把她扯到一边:“你当真没听过阅文禅师?” 程云深一愣,疑惑的看着顾小天。 “阅文禅师是方丈的师弟,天下人皆知,他善解神签,换而言之,他批的签没有不准的,帝王将相无不想求他一签……” 顾小天想到刚才看的签文,心中越发痛楚,要是一般人说的,他可能还不信,可阅文禅师说的,由不得他不信。 “这么厉害!”程云深惊愕道,“那我更得找到他了,你不知道我,我……” 程云深我了几次,终于没说出口,她觉得自己的经历非比寻常,梦生死还能所耳闻,比如神嬷嬷之流。 要说她越时空,从千年以后来,见过人在天上飞,可日行万里,可上天揽月……别人只会当她是傻子! “他等闲不在寺里,说去云游,便真的乘云而去了……”顾小天心有不忍道,“就算见过方丈,我劝你也不要报太大希望……” 一边跟着的仲卿暗暗叹息,他觉得天儿爷这话,更像是在劝他自个儿,毕竟刚才去见程姑娘之前,他还问:“仲卿,若我说求娶,你觉得她会不会同意?” 他当时还打击他,说:“就算程姑娘同意,咱府里那些也不同意,您还是退一步吧,别说娶了,表表心意,趁人高兴,接进府里就行了……” 哪知这一退,竟退到了无缘无分的地步! 就算阅文禅师也不确定哪个是程姑娘的有缘人,这第一个划去的晏字,可是楚王的名讳,以他家天儿爷对王爷的敬重,怎么肯为了个女人,坏了兄弟情分! 仲卿眉头一皱,晏雁燕……也不知道跟楚王一争的那俩鸟是哪个? 总归跟他家爷没干系的! 也不见得,大雁和燕子不都得在天上飞的,他天儿爷一出手,肯定能万里鸟飞绝! 说到底,楚王顾晏最难办…… 算了,为了个女人,不至于! 仲卿打定主意,回头好好劝劝顾小天。 第四十章 也愁前路知己多 顾小天来到禅室。 等里面下完一局,商正初进去禀了一声,顾晏让两人进屋。 顾小天对方丈一礼,道:“她刚才得了阅文禅师一签,有些话待问清楚,解签的师父却说,他已云游而去,不知方丈可知他去了何方?” 说着,顾小天把手中字条递给方丈。 阅明方丈接过一看,摇头道:“施主必然有所耳闻,阅文师弟行踪不定,忽而东往,忽而西去,就算老衲也不知他的所在……” 阅明方丈从多宝阁上搬下一个盒子,当众打开,又道:“你们看这里,都是他留下的字,上面日期是老衲注的……” 程云深走向前,随意的拿出一打翻看,脸色一暗。 上面每个字条上都是“云游”二字,下面还有另一个笔迹写着日期:“这两张的隔了半个时辰,这两张之间是三年,这也太……” 顾小天也拿了一打看,眉头微皱。 “时间在我们看来是这样,对他而言却又未必如我们所见。”方丈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几人坐下,接着说道:“比如最近的这个字条,时间是月前,跟上一张隔了一年,他却以为只去了一日……” 程云深惊到:“难不成他是时间旅行者?” “女施主说的这个词很有禅意,人生一世,短短百年,谁又不是这时间里的旅行者。” 程云深尴尬一笑,幸好方丈给解释过去了,她连忙换了说辞:“听说很多老人家说,一眨眼就老了,或许也是这个意思,人在回想过去的某段时间,总觉得它似乎很快就过去了,所以阅文禅师才会把一年当做一日!” 阅明方丈点点头,对顾晏笑道:“这位女施主颇有慧根!” 顾晏仔细看了眼程云深:“传闻阅文禅师解签甚是难得。” 方丈却道:“顾施主莫信,师弟只是随性而为,许是赶巧有事他才留字而去。” “可我有话问他……” “有缘自会相见,女施主不必急于一时。”阅明方丈劝道。 程云深把签文看了又看,眉头几度舒展又紧促,最后只能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 顾晏跟出禅室,几人辞别阅明方丈。顾晏问了顾小天签文一事。 顾小天心不在焉道:“阅文禅师给她批的姻缘签……” 程云深猛的抬头:“不要胡说,这哪门子姻缘签,我问的前程!” 要跟顾晏扯上姻缘,她还要不要活了,那一后院的女人不吃了她! 程云深脑子急转,想着怎么才能把话圆回来:“不信你问翠禾,我当真求的前程!” 顾小天看向翠禾。 翠禾紧着点头道:“姑娘给我说,她最想知道自己的前程,抽签时还念叨了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仲卿也听见了的……” 仲卿看顾小天脸色好转,也了点点头,他没跟去解签,等着顾小天两人过去的时候,程云深已经拿了签走人,姻缘签一词还是听程云深自己说的呢。 “那你瞎说什么姻缘签?”顾小天瞪了一眼程云深。 “这不当时没空细说嘛!”程云深嘟哝一句,“老和尚说什么有缘人,我就说求的不是姻缘……” 顾晏看两人脸色皆不好,伸手递到程云深身前,要过签文一看,面色古怪道:“有点意思!” “是吧!我就说……”程云深把签文收好,又道,“签文里说的前路有知己,你看,您站我身前,王爷您就是我的知己,我觉得用知己一词不恰当,王爷您是我的命中贵人才对!” 说着,拱手对顾晏行了一个大礼:“我也不能白拿您发的月银子,以后我就当您府上正式幕僚了,您受我一礼,我今个儿就走马上任!” 顾晏嘴角一抽:“姑娘倒是会避重就轻!你怎知不是我后院缺一个红袖添香的知己?” 程云深一愣,打了个哈哈,摆手道:“怎么可能,我就怕王爷误会呢……” “姐夫!”孟芸岚听几人对话到此突然出声,在众人注目下,她如莲花摇曳生姿般,袅袅婷婷而来,在顾晏身前停下行礼道:“我求了两个符,这个是给姐夫的。” “芸岚有心了!”顾晏一脸笑意的接过,放入袖中。 “听小沙弥说,前面有个许愿泉,芸岚正要过去,姐夫要不要一起?” “也好,坐了一下午,活动一下筋骨。”顾晏道。 程云深很有眼色的退到后面跟着。 孟云岚与顾晏前边并行,小径路窄,走得便近了些:“姐夫刚与方丈下棋了吧,芸岚听姐姐说,姐夫的棋艺很好,她都没有赢过呢。” “怎么会,每次都是溪儿赢。” 孟芸溪抿嘴笑道:“姐姐说,那是您怕她哭鼻子,让着她呢!” …… 程云深拉开点距离,悄声问顾小天:“我看你刚才脸色不好,没事吧?” 顾小天一顿,避开程云深的眼睛,反问道:“那个符号到底是何意?” 这个能说吗?程云深刚才还想,顾小天他们肯定会疑问,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经这么一打岔,估计又要重新来了。 好在,也不差这一个疑问了,反正只要知道自己不说,他们谁也想不到。 见程云深面色犹豫,顾小天又问:“是不是代表所有晏这个音?” 程云深点头:“我说,你怎么还在计较这个签文!我自己都不当真。” “那可是阅文禅师……” 程云深打断他道:“我给你说,以前我找了个算命先生看手相,他还说我大富大贵呢,别人不知道,您不清楚我有几个钱?” 顾小天噗嗤一笑。 程云深愣愣道:“你不要板着脸,我觉得你笑起来比那个瓜子好看。” 顾小天一顿:“哪个瓜子?” 程云深真想把自己埋了,在顾小天这儿,总是说多话:“闫先生的随从……” 顾小天脸一黑,他总觉得程云深还是当他是车夫。 程云深惊奇道:“闫琦的闫也有这个音呢!他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总不能是我的有缘人吧!” 顾小天认真想了想闫琦那张明明年纪一把了还很清秀的脸,有点不确定了。 又想前面有晏后边有闫,还有不知哪里的雁和燕,颇为惆怅道:“你这前路知己也太多了点……” 第四十一章 夜半来的不速客 程云深顾自道:“我就觉得那个老和尚故弄玄虚,故意写错字不说,不说清楚了就溜,还说什么有缘人一见便知,其他人我看都不如你顺眼……” “真的?” “比金子还真!”程云深信誓旦旦的保证,其他人她接触不多,确实不如顾小天看着顺眼。 顾小天见她说的真切,心情顿时好转,又觉得与yan有关的都碍眼,便问道:“你怎么认识闫琦的!” 程云深一囧:“我去账房换零钱,他有帮忙……不是,小天儿爷,总不能我认识个谁都找您报备吧!” 这话怼得顾小天一顿,他意识到自己似乎问得确实有点多。 …… 午夜,月朗星疏,寺院寂静无声。 一道黑影在林间穿梭…… 那速度极快,巡夜的僧人以为眼花,停下来仔细看了两眼,方丈交代寺里来了贵客,要严加注意。 他隐约听见老鼠吱吱的声音,见并无其他异状,打了个哈欠,提着灯笼继续走开去别处巡视。 那黑影等了一会儿,趁巡夜僧人转身离开的片刻,嗖的一下,身子飞略出去十来米远,很快隐在黑暗的阴影中,不见了踪迹。 顾小天和商正初在顾晏房里秉烛夜谈,这会儿才刚回屋歇下,他想到程云深的签文,不由辗转反侧,便披上衣服,来院里面踱步。 仲卿听到动静出来:“爷,睡不着?” “嗯……”顾小天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眉头紧锁着又围院子绕了一圈。 “爷还在想阅文禅师给程姑娘的签文?听王爷下午的意思,似乎想纳了程姑娘?我觉得,您不至于跟王爷怼上。” 顾小天不耐烦道:“三哥一后院的女人,不差她一个,我可一个也没有呢!” 仲卿顿时目瞪口呆:“不是……见了阅文禅师的签,我还以为您放弃了呢!” 顾小天来回踱步,似有点精神亢奋,他拍着胸口念念有词:“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里像有一团火在烧,烧的我夜不能寐!” 仲卿:“……” “你能不能理解,那种见了一个人就挪不开眼的感觉,我现在看见她,跟看到金子一样,心里喜欢极了!” 仲卿:“……” 顾小天兀自言语道:“我得抓紧些,你没听三哥说,想她入后院当知己,幸好她没这意思,仲卿,你也听到了是吧!” 仲卿点点头。 “她还说,看我最顺眼……”顾小天嘴角带笑,自言自语道。 仲卿再点头,跟在顾小天身后说道:“爷要真放不下,不如趁早下手,省的夜长梦多,签文什么的又做不得数。” 顾小天似没听见仲卿说了什么一般,突然来了句:“仲卿你说,我直接请媒人上门怎么样?” “啊?”仲卿一噎。 还没等仲卿反应,又摇头否定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该请媒人去她家提亲。” 仲卿:“……” “你知道她家在哪么?” 仲卿摇摇头。 “那我去问问她……” 仲卿觉得自个爷有点魔怔了,连忙跟上他:“爷,这三更半夜了!” 顾小天下意识抬头看天,一时没觉得三更半夜有何不妥,脚步还在往外走,径直出了院门…… 仲卿见了,急忙拉住顾小天,道:“程姑娘这会儿睡了!您明天再说也不迟!” 眼角一个黑影倏地在墙边划过,顾小天像被浇了一头凉水,瞬间冷静下来! 仲卿疑惑道:“爷?” 顾小天食指一“嘘”,眼神示意仲卿。 仲卿眼睛眯起,看那黑影在令一处矮树荫里又闪了一下,停在了顾晏的小院墙边。 顾小天纵身一跃,仲卿紧跟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悄然跟了上去! 顾小天冲仲卿打了个手势,让他从另一边翻进去,禀明值夜的商正初,来个瓮中捉鳖! 顾小天见墙跟下,老鼠吱吱两声,钻了进去,不由目光一凝。 听小院没有声音传出,那黑影跃上墙,极为谨慎的观察一番,见院里没人,才翻身进去! 那老鼠围着黑影转了两圈,吱吱如言,只见那黑影身子一顿,竟要反身出来! 顾小天忙挡住黑影去路:“阁下既来了,何不留下!” “我还想,楚王身边怎么可能空无一人,果然是漏了行踪!”那黑影说着亮出软剑。 仲卿及众侍卫接连现身,将黑影团团围住! 商正初护着顾晏站在屋门口。 此时,那老鼠冲着顾晏吱吱叫。 仲卿护着顾小天道:“难怪它刚才在院里大摇大摆的溜圈,生怕人看不见似的,这是探路呢!” 顾晏从袖中拿出孟云岚给的护身符,扔进包围圈,那老鼠顿时扑了过去,绕着装符的香囊吱吱叫! “阁下竟然养得起闻香鼠这等好玩意,想必有点本事!”顾小天一挥手:“拿下!” 商正初带来的两支小队,一支是身经百战的,一支是新招募的人里刚比武选出来的,都功夫不弱。 那黑影也是厉害,出击干脆利落,招招致命,护卫竟一时奈他不何,还连番伤了三人! 这黑影占了上风,作势逃走! 顾小天眉头一皱:“不能让他跑了!” 说着,他跃入场中,跟黑影对打起来! 仲卿从旁协助。 其他人怕伤到顾小天,以对峙两人为中心,呈包围之势,得空隙时使出招式。 那黑影练的是杀人的本事,招式狠厉,几个回合后,竟划破了顾小天的衣襟! 显然,这人功夫在顾小天之上! 顾小天一下子被激起斗志,目光凌厉,冷喝到:“再来!” 两人顿时战在一处,刀光剑影,往来频频!顾小天冲黑影脸上的蒙面巾划了过去! 那人目光一凌,似有所顾忌,用剑一挡,错身避开,不惜伤了右臂! 黑影受伤后,战力似乎下降,围着战圈,且战且退。 顾小天不由疑惑,他刚才那一下,刀锋也就碰到蒙面巾,以这人的实力,大可不必受伤,甚至可以向后仰身,避到另一个方向! 他非在这个方向的原因是? 顾小天正想着,异变突生! 只见黑影退到顾晏一侧时,突然爆发,竟不顾一切的,斜斜的冲顾晏刺了过去! “三哥!”顾小天惊喊一声! 第四十二章 刺客取名叫荆轲 护在顾晏身旁的商正初蓦然出手,五只短箭朝黑影射出! 黑影一个旋身,险险避开,他顺势踢飞冲过来的侍卫,落地一个借力,跃上房顶!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离开之际,那人却立在房顶,挑衅一般,直直越过商正初,看向顾晏! 顾晏迎看而去。 两向目光,迸出火光一般,顿时胶着在一处! 顾小天惊讶的发现,这人的气势竟丝毫不若于顾晏! 显然顾晏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由眉头一皱:“你是谁?!” 蒙面黑影呵呵两声:“来日方长,你会知道的!” 说罢,黑影纵身一跃,跳到另一个屋顶上…… “追!”顾小天一声令下。 众侍卫听令而去。 却不料,黑影吹了个哨声,突然凭空闪出多位蒙面人,朝四面八方分散……再也无从分辨,哪个是最初的黑影! 更是有一不知何时藏入院里的刺客,趁侍卫追击黑影的时候,朝顾晏冲去! 商正初出手,跟刺客打在一处。 顾小天脸色一变,竟是一出声东击西,看了眼离去的黑影,喝到:“速速回援!” 众侍卫放弃追击,重新加入战圈。 顾小天护在顾晏身边:“三哥!那个人给跑了……” “嗯,无妨!”顾晏毫不意外,接着道:“留下这个也可!” 顾小天看向院里的刺客,仔细盯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也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却显然没黑影那么利索,很快败下阵来。 顾小天吃冲商正初喊道:“留活口!” 商正初一把打落刺客的武器,顺手把人擒住。 那刺客突然滩在地上! 商正初解去刺客蒙面巾,不由眉头一皱,这人脸上划满刀痕,竟是面目全非! 他把蒙面巾遮在刺客脸上,站起身,见地下躺着不动的两个属下,还有一个重伤的正在抢救,又见其他侍卫身上也多少有伤,走到顾晏跟前请罪道:“属下失职!” “起来!”顾晏走到死去的侍卫那行了一礼,“把人好生安葬,家中亲眷也都安排一下!” 商正初应下。 顾小天捡起地上的香囊,眼睛左右寻找:“三哥,那只闻香鼠也跑了!你看这个怎么办?” 众侍卫也都看了过去,要不是孟芸岚给的平安符招来黑影人,也不会折损人员,顾晏势必得给个说法出来。 “去请孟姑娘!”顾晏沉声道。 孟芸岚过来之后,见地下躺着的人,脸色顿时发白,她咬着下唇,颤声道:“姐夫,出了何事?” “这香囊是谁的?” 孟芸岚意识到问题出在香囊上,怕顾晏怀疑自己,连忙道:“我让丫鬟准备的,她……快去我院里!” 侍卫寻过去,很快回禀:“人没气了!” “姐夫,我真的不知道……”孟芸岚身子摇摇晃晃,泪眼婆娑望着顾晏:“您可得信岚儿!” 那娇娇弱弱的身姿很容易让人心生不忍,可在场诸位,看着地下倾洒的血,谁也没有软下目光。 孟芸岚求了一会儿,咬着下唇,拔下发间簪,抵在白皙的脖子上,顿时殷红:“姐夫,您若不信可派人去问,我求完符就放进香囊里了,我还问丫鬟,可检查好了,姐夫不喜香味重……” 顾晏无奈道:“没有不信你,岚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有僧人来问院里出了何事,顾小天去告罪一声,把事说了,那僧人眉目凄凄,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他交代身后之人一声,不一会儿,陆续又来了几位僧人。 他们手持佛珠,席地而坐成两排,嘴中念念有词,为亡者做超度法事。 身死账消,竟连那黑衣刺客也没落下。商正初把重伤的侍卫弄侧厢房里紧急施救,出了门就见这一幕,眉头紧促。 “怎么样?” 商正初摇头。 第四十三章 院里那颗柿子树 “那要是好多刺客呢?” “荆一,荆二,荆三……往后排呗!所以,我给他取名叫荆一了!” “你要不要听听刘清涛他们说了什么?”程云深脸上不见悲伤,还颇有点神神秘秘的意思。 顾小天自己对生死不屑,见程云深也这样,却觉得很不顺眼:“你这什么态度!我怎么早没发现,你这么冷酷无情!别人且不说,刘清涛、王朝明、张智翰你是见过的,我记得来的路上,刘清涛还跟你说过话。” 要说不唏嘘,那是不可能的,可真要被人指着鼻子说自私冷漠,那也不是能忍! 程云深怒目圆睁:“天儿爷这话好没道理,认真说起来,他生他死与我何干呢?他又不是我生的,他死既不是为我,也不是我造成的!你要是想吵架,我可走了!” “要是我死了呢?你也会这么看戏似的?”顾小天拦住程云深。 要不然呢?程云深一挑眉。 顾小天颓然道:“算了!” 见顾小天退让,程云深忍着烦躁,停下脚步,为自己辩解道:“你觉得我该如何看他们的生死?我能听听他们死后的心声,尽点绵薄之力,我觉得已经很可以了!” “你给我说说,他们都说了什么吧。” “刘清涛是第一个,他见了我很错愕,还说,‘原来姑娘真能见死去的人,我得去告诉王爷’。我给他说,‘这里进来出不去,你有啥需要我帮你做的,说说看’。他想了想说,让我给你传句话……” “什么话?” “他说,那颗柿子树,爷别忘了摘!”话刚传完,程云深便察觉自己多了块白玉砖,不由轻咦一声:“我还以为他说着玩的……” 顾小天怔怔的,想起去年秋,刘清涛来他院里传话,见满树的柿子,就说了这么一句。 他当时还问:“你喜欢吃?” “我娘爱吃柿饼……” “那送你了,你自己摘去吧!” 刘清涛赧然道:“天儿爷,我不是这意思,那个,柿子熟过了,会从树上摔下来……哎呀,您院里哪能没人摘。” 最后,顾小天让他叫来几个侍卫,三五下摘干净,最后都分了,临走有人还说:“天儿爷,明年秋我们再来给你摘……” “对了,我还把刘清涛这话给王朝明说了,你猜怎么着,他竟然也让我给你带句话,‘爷,今年没法给你摘柿子了’,张智翰也说,‘爷,那颗树上长得柿子很甜’,难不成你真有颗柿子树?” 顾小天没吭声,他眼睛一红,把身子背了过去。 那一小队的侍卫,跟着顾晏很久了,每次他出行,都由他们护送。 三个人连起来这么说的,显然是为了告诉他,程云深入梦生死的事是真的…… 顾小天缓了会儿,才问:“孟芸岚那个叫采荷的丫鬟说了什么?” 程云深一脸疑惑道:“不是叫玲珑么?我又不是没见过采荷,她的模样分明不是啊……” 顾小天一愣,忙招呼过来仲卿:“听见没?快去看看,那丫鬟脸上是不是有假!” 程云深惊讶道:“你意思是这丫鬟假扮的采荷?难怪……她像认识我的样子,什么都不肯说。” 仲卿一会回来复命:“爷,人确实是假的!” 第四十四章 上船不易下更难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想先看看你怎么做。” 翠禾一愣,这话乍听好像侧重前一句,感觉程云深没什么主见似的,然而再细想后一句话,分明是程云深预设了好多情况,想看看她怎么反应,来确定后面如何做。 翠禾不由小心问道:“姑娘想看到奴婢怎么做?” 不是问“姑娘觉得奴婢该如何做?”而是问“姑娘想看到奴婢怎么做?”这两句话似乎一个意思,但细究起来,前一个纯粹问建议,后一个却是问人心。 程云深觉得翠禾说话听音,很是难得,不由笑道:“这得问你自己……” 果然!翠禾暗暗心惊,如果程云深随便回她一句别的,她都不用多想。 翠禾略作思量,回道:“奴婢以为姑娘更信柳枝呢。” “逐利者以利许之,不能以心交之,我并没有更信谁,只是觉得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姑娘想让我去画符号?” “你去不算数,得我自己去,你去盯着谁去看,看了之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翠禾震惊的看着程云深:“姑娘!” “我知道,这看起来有点不自量力,可我要做的事,不能总借助别人去达成。” 程云深看翠禾欲言又止,接着道:“你是不是想说,让顾小天去查他的,我们做我们的,互帮互助?” 翠禾点点头。 程云深却摇头道:“互利互惠不是不可以,但不是现在。” 翠禾疑惑道:“现在示好不正好么?上次天儿爷帮忙把王二武葬了,我看姑娘还是很感谢他的?” “感谢归感谢,合作归合作,这是两码事?” “奴婢不懂,借天儿爷的帮忙,他不费事,姑娘也轻松,岂不两全其美?” “眼下看是两全,但我问你,若以后我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万一跟他有更大冲突,到时候,他不去又不让我去,而我必须得去,又当如何?” “这……”翠禾一怔。 “比如这次的五个人,既有楚王的人,也有他敌对的人,刚才我就算跟顾小天说了,他能帮我去完成仇人的心愿?” 翠禾连连摇头:“天儿爷知道了,肯定会设陷阱,设法纠出幕后黑手。” 程云深越发觉得翠禾有意思,说话便深了些:“你看,你也知道这不可能!这次送他一个人情也无妨,但这件事却让我意识到,我跟他们的道并不同。我可以去借助他帮忙,但不能完全依仗他。你明白我这话的意思?” “不能完全依仗他?”翠禾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 程云深昨夜思量再三,她觉得自己应该会有点女主光环的,可仅凭自己现有的金手指,远不够在这里安然活下去,直白说来就是,人钱物地一无所有。 她假设了一下,以她现有的地位,能成为顾宴后院的红颜知己,就算人生巅峰了! 可程云深一点没后悔,昨天拒绝的那么干脆,靠山山倒靠人人死的道理就算没人教,也看过不少。 她清楚的知道,以她现在这样,顾宴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顶多是好奇她的能力,虽说能创造一个混吃等死的条件,但如果就这么毫不作为下去,可以预见就算进去她也活不过几集。 内宅的上位戏码在她这根本行不通,同样,对顾小天也是如此! 现在她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的能力,与其想七想八,不如去多积累几块白玉方砖,她隐隐觉得梦里空间还会有变化,这不一晚上功夫,又多了四块! 眼下,她迫切的希望得到更多可信的追随者,去帮她完成任务。但不是顾小天或者顾宴这种高高在上的人,跟他们合谋,只能是她依附于人,替他们做事而已。 现在她手里有翠禾和柳枝的身契,这个她曾觉得很无人道的东西,现在看来却有这无与伦比的分量!她思来想去,觉得翠禾是最好的人选,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且够沉稳有胆识。 程云深静静看着翠禾,眼中隐隐有所期待,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我一直觉得,最长久的互帮互助,得是势均力敌的双方!如果在最初就把双方弄成依附的关系,那么最后的结局,要么一拍两散,要么永无翻身之日。顾小天对我还算不错,所以哪种结果,都不是我愿看到的,相信你也不愿看到。” 翠禾听完心神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程云深:“可是,这怎么可能!” 程云深反问道:“你又为什么觉得不可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相信,只要去努力,可能性就会一点一点增大,总有一天,能把不可能化作可能!” 就像,我来到这里,也曾是那么不可能!可我还是来了......程云深心里暗暗补充道。 翠禾仰望着程云深,怔了一会,又慌乱的低下头。 见翠禾似有所动,程云深又道:“我想在你决定跟我的时候,也是有所期待的!” 翠禾下意识的点了下头,似想起什么,又抿起嘴唇,猛地狠狠摇了两下。 程云深微微一笑:“接下来,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举足轻重,等顾世子或者楚王来问我帮助时候,我才有可能跟他们谈合作!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可是我希望对你而言,不是因为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中,而勉强依附于我,而是跟我一起努力,让我们都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翠禾目光灼灼的看向程云深,嘴唇微颤! 程云深怕她一时决定,事后困难再反悔,又忙仔细叮嘱道:“你想仔细些,别人的浑水不好趟,我的船也不好上,若真上了我的船,再想下去可是更难的,你知道我的本事,今日不防告诉你,不管是谁,想去阎王那报道,得先经过我!” 翠禾倏然小脸一白,显然被程云深最后这句吓到了,神色纠结变幻。 如是一番恩威并施,等闲不用担心她反悔,日后才敢放心交代她做事,程云深便耐下心来等着。 良久,只见翠禾眼神渐渐不再慌乱,反而似绕过了最初的紧张,淡定不已,周身气质跟着陡然一变,程云深不由暗暗赞赏。 翠禾对程云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翠禾但听姑娘吩咐!” 第四十五章 线索扑朔又迷离 程云深放下心来,语气和缓地对翠禾道:“以后,小天儿爷再问你什么,我也不让你为难,你捡能说的说就可以,只是要告诉我说了什么。” 翠禾应下:“那咱们现在过去三戒亭?” 程云深点头道:“这会天儿爷那边在守株待兔,必然不关注到我们,他们寻的黑影人想必不会贸然出现,可能会在一旁观望。一会儿我先去,你随后换条路过去,藏一边等着便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别打草惊蛇,若有危险,不用硬跟,回来我们再做打算!” 翠禾点点头,目送程云深出门,过了一会,才换路跟过去。 山路回转,一路经过佛手莲花,滴水观音等,翠禾在观音殿请了柱香,退出来后,走到殿旁老树下的石坐上歇脚,那位置一抬头,眼睛正好可以看到山坡上的三戒亭。 等了好一会,见程云深走过去,翠禾心突然悬了起来,她只当程云深走的那条路远才迟了点,没有多想,眼睛越发仔细的留意着亭子周围经过的人。 程云深按玲珑说的,在三戒亭西南角的柱子下停住,四处看了看,用白灰在背面划了个云朵图案,转身快速离开。 翠禾又等了好一会儿,起身状似无意的闲逛到三戒亭附近。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果然看见一小厮快步走过去,停在刚才程云深站住的地方,用袖子抹了几下。 那小厮很是谨慎,不时回头看看。 翠禾不敢跟进,只远远留意着,跟到西侧客房时,那小厮不见的踪迹。 翠禾怕停留张望被人疑心,继续向前走去,路上经过两个公子哥,只听其中一人道:“你是没见,那顾世子竟养了只老鼠玩,比子恒兄养的鹦鹉可稀罕多了!” “切!老鼠有什么,安轶兄未见,那院京城来的,来时拎着个箱子,用布盖着,指不定更稀罕……” “京城来的?子恒说的是燕家那位二公子?我赶早去拜会楚王,这会儿刚回,可没见燕家去人,对了,你何时过去?” “这个急甚,我就算去了,也排末尾,丰县大鲁在官家那可不及你们遥阳王家有面子。” 说话间,两人来到翠禾近前。 翠禾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二人名讳,暗暗用心把两人对话记在心里。 两人并身后随从横了一排,把本来就窄的路遮个严实,翠禾便行了一礼,垂首避到一旁。 先前说话的公子道:“啧,还挺有礼,你是哪家丫鬟?” “楚王府的!” …… 鲁子恒跟王安轶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暗暗庆幸,好在刚才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鲁子恒笑道:“姑娘不说,我还以为是哪家小姐,看姑娘踟蹰,可是迷路了?” 翠禾颔首道:“还请公子指路。” 鲁子恒又道:“我正好去拜会楚王,你同我一路过去吧!” 翠禾致谢。 鲁子恒拜别王安轶道:“我也要去看看你说的稀罕物了,告辞!” …… 既然称自己是楚王府的,翠禾自然不好转路去程云深的住处,便跟到了顾晏的院子。 院子已经换了一处。 此时,院门口正等着不少拜会楚王的人,三三两两散在门口交谈,这些都投了拜贴,只是大多不能得见楚王。 青河把贴收了给楚王看过,选出需得见的,再隔段时间回门口唱贴,把唤到名字的人请进去。 翠禾对青河道:“这位是丰县大鲁家的公子,来拜会王爷。” 鲁子恒的小厮忙把拜贴递过去。 青河见人是翠禾带过来的,以为顾小天另有交代,便一道请了进去,道:“鲁公子请。” 翠禾再次谢过鲁子恒,行了一礼,没跟过去。 见翠禾站着没动,青河回头问道:“你不进去?” “我还有事,一会儿回来。”翠禾从顾晏院门离开,找到程云深把前后见闻说了。 程云深叹了口气:“也罢!这些人见了你,楚王他们也就都知道了,你这去寻顾小天把这些悄悄话说了,看他的意思吧!” “这样,天儿爷不就知道姑娘隐瞒的事?”翠禾疑惑道。 程云深正色道:“这可不是隐瞒,是他走得急,我没来得及说……” 翠禾:“……” 顾小天知道后:“她不是说,那个丫鬟啥也没说么?” 翠禾:“……” 顾小天看翠禾的表情,哪能不知道程云深的意思,可翠禾带来的消息确实很重要,他来不及计较,皱了下眉头,便让翠禾走了。 翠禾隔着门,看了眼守在顾晏身边的商正初,在他看过来之前,又快快的低了下去。 等顾晏歇息的时候,顾小天把翠禾说的话一讲:“三哥你说,那人会不会是燕家的?” 顾晏也在沉思:“不排除可能!” 顾小天接着疑惑道:“可要真是昨晚那人,怎么会去换了孟家丫鬟?他们燕家那个做首辅的老狐狸跟孟家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听说上次那石龟就是他的人报上去的……” 顾晏听完眉头紧锁,转而问青河道:“可有京城燕家的名贴?” 青河略一回想:“有,只是刚刚他家小厮来告罪说,刚收到燕夫人病重的消息,燕二公子赶回去了。” “倒是巧的很!”顾小天一愣,“咦,这也是个燕字音……” 顾晏沉思中,没听清顾小天的话,便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这人走的也太是时候了,要不我现在带人去追!”顾小天站起身道。 顾晏摇摇头:“追上去怎么说?我们无凭无据,外面这么多人可听着,咱还能拦着人尽孝不成?真要这么做了,京里的言官上道折子,少不得口诛笔伐!” “那也太便宜他了!” 青河见两人的话停了下来,问道:“王爷,外面这些侯着的怎么办?还见不见了?” 顾晏神情略显疲惫,却还是让他把人请进来。 青河转身的片刻,顾晏又恢复了俊美无双的姿态,双眼炯炯有神,丝毫不见刚才的消沉。 这次进来的是通城宋家的公子,他刚一进门,鸟笼里那只闻香鼠突然蹦了起来,撞在了笼子上,急得团团乱转。 顾小天目光一凝,盯着宋晟,似笑非笑道:“这小东西似乎很喜欢宋公子!” 第四十六章 步步生莲贵公子 顾小天见他跟昨夜的黑影人身量差不多,又见闻香鼠在笼中不安,心中起疑,越发打量起宋晟。 宋晟吓了一跳,却很快调整过来,行礼道:“它想必在替世子欢迎客至,宋晟拜见王爷,拜见世子。” 宋晟,字欣然,通城宋家长房长子,代宋家亲长拜楚王万安! 顾晏扫了一眼,合起手中拜贴,问道:“欣然怎么有空来这里?” “回王爷话,家母听闻宝寺通灵,特来祈福,因路途遥远,家父令欣然护送至此。” 顾晏点头,让宋晟落座。 宋晟被作为宋家下一代家主培养起来,眼界自然不俗,他感到顾小天来者不善,虽不知因由,却已然打起了精神应对。 他行了一礼,做到顾小天的对面的下位,迎着顾小天打量的目光,坦然自若道:“之前在雍州城路过王府,递过拜贴,然听闻王爷不在府中,欣然还遗憾不得见,不成想竟在此地遇上,果然宝寺有灵!” 顾小天眉头一皱,昨夜匆忙听了黑影人刻意变声的一句话,这会儿就算怀疑宋晟,通过话音已然无从分辨,心下不由烦躁,对仲卿道:“把这畜生扔出去!” 宋晟看了眼闻香鼠,眼中划过一抹惊讶,这可不像是外面传的世子新宠,他只当非礼勿视,忙低眉端茶作掩。 顾晏咳咳两下:“小天,不可无礼!” 顾晏又道:“难怪世人赞誉,然公子步步生莲,人长得俊美,还很会说话,听闻欣然准备开年下场,贵府可要三元及第了!” 宋晟起身又是一礼:“承王爷吉言,然定全力以赴!” 顾小天冷哼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宋公子可得好好练练身体,封闭那么多天,别累晕在试场里,爬不出来!” 宋晟对顾小天的无礼不以为意,反而正经拜谢道:“谢世子提醒!然平日练了一点强身健体之用的拳脚,想来试场不至于晕厥。” “哦?”顾小天忽然从位子上起身,袭了过去! 宋晟起身避开,“咔嚓”一声,座下椅子应声碎裂,不由面色大变,急声道:“世子这是何意?” “过两招呗!”顾小天道。 宋晟见顾晏并未出声阻拦,顾小天又招招紧逼,不敢分心,只得全力以赴。 见宋晟招式温和,在他手下撑不过五个来回,顾小天便知认错了人,忙收回手,抱拳一礼:“宋公子,得罪了!” 宋晟虽败,神态却并无不悦:“顾世子好功夫,佩服!” 顾晏问青河道:“刚才燕家小厮回话时,宋公子可站他近处?” “并未!”青河想了一下,回道。 宋晟却问:“王爷问的,可是京城燕家?” 顾小天盯着宋晟:“宋公子跟他们可有过接触?” 宋晟为打消顾小天的怀疑,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燕二公子住宋某隔壁,我两日前入住时,他已来了多日,刚才跟他家小厮一路过来,说家中有急事先走了。” 顾小天闻了下他的衣袖,有一股跟那个香囊相似的味道,眉头一皱,又问:“那你可见过他?” 宋晟点头道:“燕二公子早出晚归,只曾有惊鸿一面,其人如宝剑出鞘,欣然自愧弗如!” 送走宋晟之后,再见的几人都无异常,顾晏便不再会客,屋里留了商正初和顾小天议事。 顾小天道:“证据似乎都指向燕二……” “正初,你怎么看?”顾晏问道。 “属下以为,证据太过明显,反倒像人为!” 顾小天一愣,仔细想,确实如商正初所言,不由陷入沉思:“如果不是他,还可能是谁呢?除了不曾露面的燕二,今天见的人里,就宋晟稍有嫌疑,可他刚才的表现,又一点也沾不上……” 眼前迷雾重重,问题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 商正初突然道:“王爷,要不要盯一下通城宋家?” 顾晏皱着眉点了点头,道:“也可,宋家一向中立,动作不宜明显,准备一下,咱回庄子。” 商正初称是。 顾晏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拍了两下顾小天的肩膀,笑道:“别想了!狐狸露了尾巴,还怕找不着它的痕迹么!” …… 程云深一脸困顿,看了眼马车对面坐着的孟芸岚。她的马车被征用去乘放刘清涛三人,只能跟自己挤一辆。 只见她面色发白,精神也不太好,一点没有当日给顾晏平安符时的巧笑倩兮,坐在那眼都没看过程云深。 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来是惆怅丫鬟不知何时被吊了包,还犯下了大事。 程云深本想硬撑着不睡,生怕睡着说点梦话吓着人,吓着人倒还不是主要的,秘密被人知道就不好了…… 顾晏坚持让商正初在车上挂了白幡,一行人皆苦大仇深的脸色,也无言语,周围寂静的只剩车辙滚过高低不平的土路时咯噔咯噔的声响。 这声音极为催眠,程云深躲在马车里,开始还小鸡啄米,暗暗警告自己不要睡,不要说梦话,可由于几乎整夜未眠,此时已是极限,撑了一会儿就渐渐睡沉了。 谁也没留意身后,不远处的山坡上,站了几个人。 当先那人竟是书生宋晟! 他视线跟着顾晏一行,目光深深,不知所想,身旁还站了一锦衣华服的男子。 这人斜眤了眼坡下:“哥,这两人非比寻常,日后必为劲敌,既然太后娘娘出手,你怎么不顺便除了他,还反让他疑心上?” “你不也让人盯上了?” “我跟你能一样?” 宋晟眉头一挑:“他还疑心不到我这!倒是你,多担待……我去见了他,又把疑点转到你那!” 原来,这人竟是借口回京的燕家二公子!可他竟然叫宋晟为哥…… 燕二混不在意道:“这有什么!皇帝势微已久,他们这些皇子皇孙早就视孟燕两家为眼中钉,这些年,暗中交手不下百次,早就盯上了,不差这一次!” 这时一名属下跑过来,跪地回话:“主子,楚王的人把百变玲珑和无面影卫扔山涧了,要不要……?” “无用之人,且扔着吧!”燕二冷哼一声,掸去下华丽衣角上的飞虫,对宋晟抱怨道:“哥你看我这十三名无面影卫,合力还不敌你一人,全都是废物!” 宋晟眉头一皱:“玲珑死了?” 第四十七章 八十老妪入秋河 燕二见属下点头,面色一顿:“哥,可是有什么不对?” “她云图传讯,说行动可继续,我才去见了楚王,若她死了,传讯的又是谁?” “会不会是她死之前画的?”燕二疑惑,问属下道:“人是何时死的?” 属下惶恐道:“两人被扔下山涧,属下还未下去查看,先来请示主子,要不要下去给两人收,收……” 燕二踹了他一脚:“废物!事办不妥,还来请示个屁!” 当先那人眉峰一蹙,问道:“那你怎知扔下去的是玲珑?” 那被踹翻的人慌张爬起来跪好:“远远看衣服像…是…” 当先那人听了,转而问小厮:“云图可是玲珑画的?” 小厮摇头:“不是,是楚王带来的一位小姐……” “孟家那位?”燕二问。 小厮摇头道:“是另一外那个。” “哥,她是你的人?”见宋晟摇头,燕二也是不解,又道:“她也不是我的人,莫非那玲珑出卖了我们?!” “不可能!”宋晟抿着嘴,越发沉思,“要知道是我,楚王今日便不会大张旗鼓的见人了……” 燕二点头:“也对,你去见他,而我走了,这么一招故布疑云,楚王肯定怀疑我,应该不怀疑你了才是。” 宋晟微微颔首:“顶多稍有疑心,闻香鼠被楚王逮住,要是我,也会怀疑孟家那丫头,玲珑被发现只是早晚,但不会太晚,玲珑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才对……” 宋晟停了一会,突然对小厮道:“派人盯一下那个画云图的姑娘!” …… 不知睡了多久,程云深又进了梦里世界,石桌上摆了八块莹白色的白玉方庄,整齐的摞在一起,像一个台灯,照亮了一方空间。 此时空间能见度已有大概一个客厅的样子,有茶桌茶凳还有一角的书架,程云深托着下巴想,要是再有一台电视就好了,她正愁没房子住…… 正胡思乱想着,空间突然来了一位八十老妪,程云深顿时心里紧张起来,再三警告自己千万别说胡话! 老妪名为乜翠花,有三子二女,下面还有孙子孙女众多,太孙子的娃都快能打酱油了。 满当当的五世同堂! 偏偏,该颐养天年的时候,老妪想不开跳河了……入秋的水也是凉入骨的,程云深一想那场景,不由打了个冷战。 她想不明白,又不敢问话,便暗暗疑惑道:“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难不成,活着比死去还可怕?” 她并未出声,只是心里疑惑,不料,那老妪竟似能听到一般,回道:“大人,您是不知道啊!” 程云深一愣,这老妪竟然叫她“大人”!还好像能听到她心里的问话。 老妪哭道:“我一老姐们每到冬天,就被儿女送去颐养院,那里冬暖夏凉,饭有人送水有人烧,整个冬天才一两银,我就给我家老大说送我去,他却死活不让我去,说我想让他背上不孝的名声!” 老妪说时,程云深似能看到她的记忆,像放电影一般,画面在脑海闪过,瞬间知道了前因后果。 原来老妪这些个子孙凭借着定慧寺卖些吃食玩意,又能说会道的,都混的还不错。 单单老妪年纪大了,又没老伴,儿孙都出去做活,就她自己住村里。 早些时候腿脚还算便利,今年开春滑了一脚,身体不复硬朗,一听老姐妹那么说老妪便心动了。 照她想的,大儿子出面,各家攒点钱就去了,毕竟这钱对她们一家来讲不算多,也不用六十的儿媳妇来伺候,四十的孙媳妇来照顾,二十岁太孙媳妇来做饭…… 这不赶早,坐着了牛车到了寺里,给她大儿说了,想着直接不回村里了,收拾了几件衣服来的。 来得路上,还到处告诉村里人和同路人,要去找儿女养老! 这才有上面了的对话。 她大儿不同意,又忙着卖东西,便让老妪坐牛车回家去! 老妪走的委屈,怕被车上村里的人问,总觉得没脸见人。 又想年轻省吃俭用,养了这么大堆儿孙,临了没人管,还不如她那就生了一个闺女的老姐们! 就这么边想边走,行到这偏处,见了条河,一时想不开,就走进去了…… 程云深试着在心里问了一句:“您又什么要交代的,需要我来帮您做?” 老妪面色凄然道:“大人!我没脸回家,我怕村里人笑话,怕我儿脸上难看,我这一死,就耽误他好几天的工钱……” “老婆婆,您还是直接说吧……你看,时间快到了!”程云深指了指桌上的黑色沙漏。 这沙漏像是在两人谈话时凭空出现的,就在老妪的右手边立着!程云深很确定,老妪来之前石桌上还没有这个。 沙漏上部的黑色眼见要没了。 老妪看得脸色大变,急急道:“大人!我想跟我老伴埋一块,还有……求您跟我儿说一句,我不怨他,是我自己活够了,他别心里不好受……” 沙漏倒尽的那一刻,老妪瞬间溃散。程云深看着突然空空荡荡的对面,一时怔怔……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然醒来,依然是身在马车,她撩起车帘,声音沙哑道:“天儿爷,我有事与你说!” 说着,程云深从车厢里走出,拎起裙角,准备跳下车。 翠禾一脸紧张地跟在她后面:“姑娘,您慢着点。” 顾小天忙让人停下马车,驾马近前,问道:“怎么了?” 程云深不想被孟芸岚听到,下车走到路边稍远处,见顾小天下马跟过来,才低声道:“你能不能借我两个人?”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云深咬着下唇,她之前还打算不再依仗顾小天,结果还是少不得麻烦他。 见车队缓缓远去,翠禾和仲卿牵马等在一旁,程云深不好耽搁,指着身后刚才经过的那条河:“那边河里,有个老妪死了!” 顾小天震惊的看着程云深,只缓了一会便接受下来:“我跟你一块过去,你等我……” 说着,顾小天驾马追上顾晏,不知说了什么,回来时,身后跟着张江和三子。 顾小天把高头大马停在程云深前,伸手过来:“走吧!” 程云深看了眼一脸为难的翠禾:“我会骑……” 第四十八章 神女无心襄王梦 程云深在马场干过兼职,跟骑马教练混熟了,也学了些,骑不太好,只能说会骑。 她既无心跟顾小天更近一步,自然不好占人便宜,正好翠禾也不想跟仲卿等人同乘,便开口回绝了。 可顾小天像没听见似的,手还伸着。 程云深以为顾小天没听见,看着他,又说了一遍:“天儿爷,我会骑马!” “上来!”顾小天拧上脾气来,也颇为硬气,伸着手不为所动。 这会要再看不出顾小天的心意,她也太傻了……程云深微微蹙眉,执意不接顾小天的手,使得顾小天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场面很是尴尬。 三子他麻溜下马,牵绳递给程云深:“程姑娘骑我这个,我跟张江一块!” 众人:“……” 张江拍开三子的手,不让他上马,压低声音道:“关你啥事!骑自己的马去……” 三子不明所以:“我替世子解围,又让程姑娘满意,有什么不对吗?” 程云深扑哧一笑:“没毛病!” 顾小天见程云深脸上有了笑意,心里舒缓了一点,又想自己如此表现明显,还被当众拒绝,着实气恼,铁青着脸,驾马绝尘而去。 仲卿看了眼程云深,忙去追顾小天。 程云深撇了下嘴,翻身上马,又揽了翠禾上来。 张江这才让三子上马。 一行人驾马朝河边奔驰而去。 果然在河里捞出一位老妪。 程云深想让人去寺里找乜老太的儿子,顾小天阻止道:“你这样直接找上门,少不得被人讹上,比如问你怎知老妪名讳,又怎知她儿是哪个,你答不出,再说你杀人夺财怎么办?” 程云深一愣:“也是,那该如何是好?” 顾小天叫张江和三子去寺庙门前打听,放大了声音问,谁家走丢了老人,说明穿着打扮,再则告知寺里僧人,帮忙协助一下:“我们刚出寺门,他们应还识得,打着王府的旗号去寻,想必乜老太的儿子也不敢怎样。” 目送张江和三子各骑一马刚远去,顾小天趁程云深不备,一把拉她上马。 程云深惊呼:“顾小天,你作甚!” 顾小天摁住程云深:“别动!摔下去,疼!” 说着,顾小天载着程云深,驾马疾驰。翠禾想跟上,却被仲卿拽住。 行了大概千米,顺着缓坡,到了一棵树下才停住。程云深滑下马来,盯着马背上的顾小天:“你想说什么?” 顾小天看了程云深好一会,才道:“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程云深反问:“知道什么?” 顾小天顿时一噎。 他还没对谁说过情话,一时话涌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程云深,只觉从心底似涌出一股热,瞬间烫到四肢百骸。 视线汇聚,触到她的眼睛,顾小天一时竟不敢直视,忙避了开,嗫喏道:“你当知道,我,我……” 程云深生怕他说出来,再拒绝会更尴尬,忙转移话题:“天儿爷,我不是故意骗你,玲珑指明让我画云图,你那会还有要事,我也是想帮忙。” 顾小天目光忽而幽深,看着程云深眸光渐冷,她再三回避,他哪里还不明白,只抿着嘴唇,艰难的说了句:“很,好!” 虽知时机不合适,程云深怕自己惹恼了顾小天,后面更麻烦,便道:“我很愿意跟你合作……” 可这会顾小天已经不想听程云深说的任何话,他转马掉头。 程云深急忙道:“我还看到,跟荆一那样的刺客还好多,他们都脸被划伤,看不出本来样子,听令于一个锦衣男子,只要我见到他,一定能认出来!” 顾小天听了,只停了一下,便双腿狠狠地夹了下马腹,马嘶鸣一声,快跑开…… “喂!你别走啊!这么远,我怎么办?”程云深喊道,她追在马后,跑了好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道:“顾小天,你个小气鬼!” 顾小天速度先时很快,后来又刻意慢下来,像吊在驴子眼前的萝卜,让程云深看得见追不上。 听她说自己“小气鬼”,顾小天眉头一挑,赌气似的低声道:“哼!小爷还真就小气了!” 坐下马兄喷着粗气:“你俩吵架,溜老子玩算怎么回事!” …… 张江刻意摸到乜老太的儿子的附近打听,果然他一听就急忙驾了牛车跟来,跪到老太跟前:“娘哎!” 程云深跑过来的时候,远远听见了哭喊声,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近前。 她正想开口问,顾小天早一步明知故问道:“你是老太的什么人?” 这话比程云深想要问的“你就是乜老太的大儿子”可好多了!先把自己摘吧清楚喽,别不小心留下话柄。 那五十多的老人被一年轻男子搀扶着,对顾小天行礼,哽咽道:“回大人,这是家母!老汉姓周,家在前王府村……” 顾小天听着,脸上忽而闪过一丝古怪,看了眼仲卿,见他微微点头,心里越发谨慎,问程云深道:“这老太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程云深忙把乜老太的话转述了,那周老大听完又是一阵哭嚎,扑在地上磕头认错。 “爹!咱快把奶拉回去吧……”那年轻一点的男子,看外貌与周老大颇为神似,果然是周老大的儿子。 两人都忙着伤心,顾不上疑心别的,又因听知他们一行人是楚王府的,更是敬畏,千恩万谢之后,就把老太抱上牛车拉走了。 程云深因把话传了,想来周老大会把乜老太葬他爹边上,便没多说什么。 不远处,燕二不屑道:“这有什么看的,他们做好人好事,还值当你跟过来看……” 宋晟却眉头紧促,问:“你见他们有人来河边么?未曾经过,却知道有人跳河,岂不蹊跷!刚才谁留意他们怎么离开楚王的队伍?” 宋晟的小厮稍微琢磨了一下,恭敬道:“爷,好像是那个画云图的姑娘,跟顾世子说了什么,几个人就赶到了河边……” “玲珑必然是让我留意她了!”宋晟目光幽深,盯着远处模样看不清楚的程云深道:“去!打听一下,刚才他们说了什么!” “派我的人去……”燕二说完,看了眼自己的废物属下,叹气道:“算了,还是你的人去吧!” 第四十九章 多情应笑痴恋人 因着中秋月圆之故,一行人赶回逍遥庄时,天还不见太黑。 顾晏交代商正初安排了落葬事宜,便带着孟芸岚去了楚王妃处。 为了显得体贴,顾晏握着孟芸溪的手,把求来的符郑重的放在她的手心,把事情经过给她说了,最后交代一句:“这事你看着办……” 等顾晏出去,孟芸溪瞬间冷下脸来,瞪着孟芸岚:“你做的好事!” 孟芸岚脸色惨白,连连认错。 孟芸溪揉了揉眉心:“我看你也不必在王府呆着了,自己的丫鬟都认不出来,明天我给父亲写信,你带着回去吧!” 说完她摆摆手,让孟芸岚退了出去。 孟芸岚见她不欲多说,只得起身离开,出门时回看一眼,见孟芸溪一手拄着额头,身上搭着一件厚披风,显得十分虚弱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幽暗。 孟芸溪一旁站着的嬷嬷给她捏着肩,劝说道:“王妃把人赶回去,国舅爷怕是会怪罪呀。” 孟芸溪冷笑一声:“怪罪?你当我不知道家里为何送她来么?生怕我死了,丢了这楚王妃的位子,没人替他看着晏郎……我这还没死呢!” 孟芸溪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而后气喘吁吁的趴到桌子上呜咽不已。 那嬷嬷忙给她顺气,一脸心痛道:“哪能,您别多想了,你是家中最小的嫡女,国舅爷最疼你了……” 走进门的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到地上:“回王妃,王爷哪个院也没去,刚回书房歇了。” 孟芸溪一听,哭的更狠了:“嬷嬷!你看我现在生不如死这样,生完庭哥后,身上无一日不酸疼,见不着凉,着不得风,天天连门都出不得!王爷他……是做样子给人看呐!” 孟芸溪起先觉得深得顾晏的心,自己给孟家递的话,也多是杂七杂八的家常话,她并未觉得有什么,还曾给顾晏说过,是家里记挂。 再后来,婚后第一次回京探亲,觐见完太后,她爹竟直白说:“太后怀疑楚王有不臣之心!你要多留意着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使人悄悄的报回来!孟家是你的底气,孟家好你在王府才好……” 孟芸溪才终于想明白问题所在! 她暗暗愧疚,可能是自己传的话,让她爹误会了顾晏,自此顾晏往后院添女人,她便忍着心痛,劝自己不要计较。 可时日久了,她总觉得跟顾晏隔了点什么,每次耍完脾气,才能感觉到他的亲近。 他一定是知道孟家对他的猜忌吧!虚与委蛇不过是防着……原来,一直看不明白的是自己! “都说王爷爱重王妃,您别多想了!”那嬷嬷也抹了一把泪,很是悲伤,许是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 她抱着孟芸溪,安慰道:“溪姐儿,快别哭了,哭坏了眼睛,还怎么看庭哥,你看他还那么小……” 见一提顾庭,孟芸溪猛然止住哭声,那嬷嬷忙趁热打铁的劝道:“您啊!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只要您在,谁也夺不去您的位子!” 孟芸溪听进心里,眼睛渐渐恢复神采:“今日份的药呢,拿来我喝了!” 那嬷嬷面上一喜,哎一声,忙让丫鬟去把药热了端来。 …… 程云深夜里入梦,又翻了遍《生死簿》,把上面九人又重新看了一遍,暗暗叹息生死无常。 等看到第三页时,发现下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注:“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程云深嘴角一抽,她还以为这处梦里空间,尊的佛家的生死轮回,结果竟是道家的法道自然! 再看后面,还有一句:“奖:梦主之权!” 程云深顿时愣住,她琢磨了一会这句话的意思,想大概是因完成三个遗愿,便奖励她成了这处梦里世界的主人,也因此她才能越发随意的进出。 更重要的是,这处空间一直在悄无声息的变化。 之前进来的人,只有交代遗愿的时间,念头在脑中几乎一闪而过,而后来五人时间显然充裕了一点。 不但能言语对答,而且在他们回想时,她跟着多看了很多画面,甚至乜老太还多了个沙漏…… 正常情况下,梦里的事离奇荒诞,时空性、地理性、故事连贯性等被严重拆解,梦甚至一度被人认为是幻觉,就是因其不稳定性。 然而随着白玉方砖的增多,程云深的这处空间,在她看来,越发清晰! 尤其玲珑和乜老太这两次,她画面接收时,放佛慢了一点,甚至醒来她看到相似场景,能偶然记起一些接受自那些到访者的画面。 而之前,那些画面会很快速的翻过,走马观花一般,她只能接收一道遗愿指令,醒来也全然记不得别的。 一定还有会别的变化,可能还有一些她没有发现的……程云深隐隐升起一种期待! 第二日,闫琦为刘清涛三人做悼文,言:“忠君之士,至死不渝!” 然后,刘清涛三人被大肆厚葬,其家人也赏钱赏物,又安排活计。此外,顾晏亲自为三人上香送行。 程云深跟在闫琦后面,看了全程,却并未见到顾小天。 顾晏看了她一眼,也并未多说,仿佛默认了她作为幕僚一员。 程云深见后,不由叹道:“其实那五人皆是忠君,只不过,各为其主……” 闫琦一愣:“程姑娘是不是知道什么?” 程云深茫然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闫琦:“……” 当天夜里,圆月高悬,程云深过了她在这里的第一个中秋佳节。 因顾晏表示低调过中秋以示哀痛,阖庄上下冷清异常,她这也不好热闹,只请了李妈来花锦园,并柳枝翠禾,几人约了一块赏月。 然后听说顾小天一早被顾晏赶回自己家,只带了仲卿,程云深又让柳枝去请了柳絮和翠蝶。 翠蝶一脸不情愿,说:“我身子不舒服,不去了!” 柳絮指着她,恨恨道:“要是以后天天见她,你还天天不舒服怎么的?王府还能白养着你?” 翠蝶脸色顿时煞白。 柳枝眼珠子一转,悄声问柳絮道:“她这是不想见谁呢?” 柳絮道:“甭管她!这么摆明的事还想不清楚,真当自己是什么紧要人物呢!我们走……” 翠蝶忙拉住柳絮,央求道:“好姐姐,我去还不行么,你且等我一等。” 等了好一会,柳枝都快不耐烦了,才见翠蝶盛装而出! 柳絮怔了怔:“你真是……” 第五十章 且待时间证虚言 结果,程云深等过了中秋,也没见收到第九块白玉方砖! 倒是听柳枝说,孟芸岚跪在正殿门前求顾晏,让她再照顾楚王妃几日,说的言辞感人,又当着王府众人,顾晏都不好拒绝。 柳枝转孟芸岚之言,道:“姐姐不忍不芸岚思家之苦,可芸岚见姐姐身体不见好,也不忍此时离去,已给家中长辈去信禀明情况,求王爷让芸岚再多呆几日。” 柳枝说完,不屑道:“王妃身体不见好,她却见天往庭哥那屋跑,谁还看不出她那点心思!自家人埋汰自家人,可见也不是好的……” 程云深蓦然想起那日在寺中的孟芸岚,当时她还疑惑,为了避嫌,孟芸岚求的平安符该先给楚王妃,再由楚王妃交给顾晏才合适,原来是故意不避嫌呢…… 程云深不忘郑重嘱咐柳枝:“这些话,你在外面可不要乱说的,可晓得轻重?” 见柳枝点头,面色不似敷衍,程云深才放下心。 不知所谓忙忙碌碌着,时间就过去了。眼瞅着乜老太头七都快过了,还没收到白玉方砖,程云深便着急了。 这日一早,等柳枝出去,程云深问翠禾道:“下葬也要挑日子的么?” 绕是翠禾胆大,也僵了一下:“您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那个老妪还没葬呢!” 似乎冷风灌进后背,翠禾打了个冷颤,她白天黑夜的跟着程云深,真没见她出去过。 翠禾瞪大了眼:“您怎么知道!” 程云深:“……” 她又想找顾小天借人,去周老大说的前王府村去问问。结果,顾小天也一直没回。 程云深就坐在花锦园正门等着闫琦,想跟他去顾晏处点卯。 结果其他几个幕僚都进去又出来了,才见闫琦珊珊而来,程云深问他:“你怎么这个点才来!” “闫某一直如此啊!” 程云深恍然想起闫琦的特权,忙行了一礼:“我想找王爷借两人,求闫先生支招。” “借人做什么用?是公事还是私事?”闫琦道。 程云深听他一问,又为难了:“应该,算私事吧……我上次不是从河里捞出来个老太么?” 闫琦点点头。 这事儿顾小天并未隐瞒,这凡有相关的人,包括他,就都听说了。 程云深斟酌道:“近两日总做噩梦,我便寻思去前周王村,给她上柱香,可我不认路也不方便……” 闫琦脚步一顿:“前周王村?” “是啊!” “这倒未尝不可,一会我帮你说说!”闫琦想了下派谁跟去合适,接着道:“上次跟你去的是张江和朱三吧?这次还让他俩去,再多派一个,你看合适?” 程云深自是感谢不已。 两人说话间,到了顾晏书房,只见门口站了一排铠甲铁卫,令人看了不由紧张起来! 青河让程云深先偏厅坐着等一下,又请了闫琦进去。 程云深在外面探头看了一眼,顾晏正坐在桌后,桌上摆着高高一摞文件,他正执笔写着什么,那张侧颜极富魅力。 这世间,美各千秋,自有可看之处。譬如,顾晏的俊带着一种成熟感,举手投足舒缓流畅,顾小天则多一点青春活力,瓜子则是祸人之美,倾倒众生之相,商正初有一种阳刚纯直之美,如壁立千仞,闫琦带着一种书卷气,不耀眼却极耐看…… 人皆有爱美之心,既爱自美,也爱看他人之美,程云深喜欢看,却只为饱个眼福,非嫉妒者或掠夺者心理,并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程云深仅持一种欣赏之心看众生之美,她很理性的知道自己要看什么,什么该看不该看,什么能看不能看。 此时青河守在门口,显然程云深不宜多看的,她只瞅了一眼,就落座等着去了。 她眼睛盯着桌上的花瓶,全神贯注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本王打算明日回王府,闫先生以为如何?”见是闫琦,顾晏停笔道。 闫琦点头道:“是时候回去了!” 他又把程云深的请求给顾晏一说,还重点强调了一句:“前周王村不让进外人,可让程姑娘多带几人镇场,王爷以为呢?” 顾晏扣了扣桌子,极富深意地一笑,道:“先生说得极是!” 闫琦又道:“程姑娘在外面侯着,王爷要不要再交代她两句话?” 顾晏冲青河点头,青河请了程云深进来。 这会儿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程云深走到顾晏近前,行礼道:“问王爷早安……” 顾晏嘴角一抽:“日上三竿,可当不得早安了!” “是哦,那就问上午好!”程云深自认从善如流道。 时下,以下对上,皆是战战兢兢的恭敬,言语亦不敢随意,甚至五体跪地不敢直视。 程云深的紧张程度显然不够,倒也不是无礼,但整体感却显得总有哪里不同。 顾晏此刻便有这样的感觉,仔细看又挑不出问题所在,他不言不语的看了程云深好一会儿。 “我脸上有花?”程云深一脸无辜问道,见顾晏一愣又摇头,她接着道:“您这么盯着我,看得我有点心里发毛,好像我做错什么,求您有话直说,有错我一定改!” “……”顾晏深吸两口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盖上印签,递给程云深:“你去找商正初,让她给你调几个侍卫。” 程云深接了,并没接着离开,却道:“回王爷,我不认路,可能需要车马,还需要向导或者地图。” 顾晏点头。 程云深边寻思,边说道:“路途远的话,还得多准备马的粮草和人的干粮。另外,您给的侍卫需得功夫好一点,我怕遇到山匪。再则,天凉夜冷,山里又无住处,求您帮我找个野外生存能力强的……” 似乎程云深每说一条,顾晏的脸色阴沉一点:“还有呢?” “还有,我一女的,不好跟这么些男子同行,所以得找人品好的,信得过的……”说道后来,程云深自己也无奈了。 出个门,衣食住行与安全,哪个能不考虑到,万一生个病更糟,稍有不慎小命皆休——在古代生活真是太难了! 第五十一章 众生皆苦慎独行 这还是世道太平的,走官道,昼行夜伏,扈从少点还没大问题。 若走野道,人生地不熟的,没两把刷子的谁敢。 也难怪那些大家闺秀二门不出,出门必得车马随从,还得家奴随侍,外面有几个可信的? 程云深习惯了现代城市化的方便,也体会过山路十八弯的艰难,自然不会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去当独行侠。 这里毕竟是顾晏的地盘,顾小天能把花锦园让自己住,还许给自己俩丫鬟,住宿人工伙食等等,折价还得不少银子呢,能没经过顾晏同意? 显然王婆那个匣子里的东西比现在她得的还要贵重! 既然顾晏许了自己带侍卫去前王府村,那就是有可商量的余地,她自然要多考虑,尽量把需要的准备齐全。别出门了一抹黑,到时候再愁,可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程云深皱眉想了又想,觉得大概没有疏漏了,抬头见顾晏脸色不虞,暗想是不是自己说多了,忙嬉笑道:“王爷经过的事,比我吃过的盐都多,您看我还有哪些没考虑到了,求您一并给个指点!” 顾晏没少见蹬鼻子上脸的,但还没见过当面这么伸手要的,还要的这么理直气壮! 闫琦憋着笑,拱手道:“看来王爷得把商统领借给程姑娘,她才能出行了……” 顾晏一挑眉,看了眼闫琦,又让青河传令,去请商正初来,这才对程云深道:“一应事宜,本王待会交代商统领,程姑娘只管好自己便可,还有问题?” 程云深欣喜万分,连连拜谢。 待程云深离去,顾晏才问:“不知先生此举有何用意?” “仲卿已露过面,不宜再去。要是功夫浅的,去了也入不深。因着程姑娘这事,进村子查探应该容易些。派几个生面孔,由商统领带着,若能寻得周王墓的入口,最好不过。王爷以为呢?” 顾晏点点头:“这事拖了有些日子了,小天这次回去,想来更难脱身,让正初去看看也可。” “世子这事,说来也有解,您出面给他保个媒,只要家世不要太显眼,想必恭王继妃不会拒绝。” 顾晏蹙眉,道:“之前本王给他提过,是小天不同意,他不愿放一个无辜女子在恭王府被人磋磨,更不愿被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拴住……” “世子性情中人,实属难得!” 顾晏不无羡慕道:“先生与夫人两情相悦,更是难得!山里的事总算安排妥帖,明日回王府,你去收拾一下吧。” 闫琦出去时,跟商正初碰了个照面。 商正初听完顾晏的话,不放心道:“明日回王府,人员众多,小天爷又不在,王爷的安危如何是好?” “无妨!副统领还好几个呢,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下我们资金紧张,若能寻到周王墓,也是大功一件!” 且不说商正初得令,如何安排。 程云深回到花锦园,便交代柳枝和翠禾收拾东西:“王爷刚下令,明日回王府,我们就这点家当,若无人看,指不定回来丢哪去了,柳枝留下来看家,有问题就去找小天儿爷,他要没回,就去找闫先生。” “奴婢看家?”柳枝惊讶地问道,“那您呢?” “我要出去一趟,已经禀告过王爷,商统领送我们出行,翠禾你也收拾一下,我们出门要用的东西……” 听说商正初随行,翠禾一怔。 柳枝颇为羡慕的看了一样翠禾。 程云深怕柳枝别有想法,接着道:“你可别羡慕,且不说上次死了几个,你后来听了都怕,翠禾却是见了的。” 柳枝果然被吓住,程云深接着道:“我们这一趟入山村,又不是游山玩水,风餐露宿不说,指不定还遇上啥事,要不然王爷能让商统领护送,你确定想跟翠禾换一下?” 柳枝连连摇头,摆手道:“不换不换,奴婢一定给姑娘看好家,等回到王府,再找李嬷嬷,给姑娘挑个比花锦园还好的小院,等姑娘回来!” 柳枝说得信誓旦旦,回过神来的翠禾不由笑道:“你呀,惯是嘴上功夫!还不快跟我收拾东西去……” 五周山说来也不远,跟逍遥庄就隔了几个大山头,可往里去,就得绕路走。 商正初把仲卿交给顾晏的山图拓了一份,上面标注清楚,倒省去了不少功夫。 一行人天不亮赶路,这会已是日升高天,而且越往里走路越崎岖。 程云深坐在马车里,颠的摇头晃脑,忍不住让翠禾问路。 翠禾道:“商大哥,我们到哪了?” “走出这片山坳,前边应有一处平地,到那儿可歇歇再走。张江,去探路!” 张江得令而去。 三子把珍藏的薄荷叶拿出:“姑娘要不要用这个醒醒神。” 张中良笑道:“你小子,可以啊!” 商正初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 行到前王府村时,已经日薄西山。 张江打听了周老大家,一问才知周老大早把乜老太葬完,又回去做生意去了,便又问:“葬哪了?” “你哪来的,问这作甚?”那村民满眼警惕道。 一会有人请了村正来了,张江回道:“当日从河里捞出乜老太,我家小姐回去便一直噩梦,找了懂行的看了,说得亲自上柱香才可解!” 村正显然怀疑,看了眼马车。 张江又道:“您若不信,容我明日去寺里请了周家老大来,但我家小姐舟车劳顿,赶了一天路来,眼下天色已晚,还请老丈给指个住处。” 三子也帮腔道:“乜老太就是我下河捞起来的,她左脸下处有颗黑痣,我说的没错吧!我家小姐好心,还让我们去寺里寻人,才叫来周老大和他儿,套牛车拉回来的老太太,对的上不?” 三子长得一脸憨厚老实样,又是村里出去的,连说带比划的,似乎很得村里人信。 那村正点头道:“行吧!你们先去我家后院凑合一晚,明天把周大树叫回来,再说别的。” 一行人便跟着去了。村正把人带到院门:“就这儿了!” 商正初看着略显破败的院子,眉头一皱,没说什么,让翠禾和张江守着,自己带人去里面收拾。 那村正家的后院可见是久未住人的,墙上的蜘蛛网和地上的落灰,连正午都空空的,仅有张床,厢房更是堆满了柴禾,收拾了半天才安顿好。 翠禾悄声道:“他们好像不欢迎我们。” 程云深坐在车里,嗯一声,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庆幸,这要是她自己来,找到这儿都难。 第五十二章 无知小儿谁之过 程云深之前的经历,令她对这种小村下意识的害怕。 所谓山村,民风淳朴是有的,然愚昧无知更是不乏,世间极少有一面好的事,只能说偏重哪样的利,所以看问题得看多面。 程云深从入村子,就开始紧张手抖,脸色惨白,那模样都不用装什么受惊,下车时腿脚无力,差点晃倒! “姑娘!”翠禾看她的模样,心惊不已,让程云深靠在自己身上,等进了屋子,才低声道:“屋里没人,姑娘不用这样了,我去……” 程云深执意来不假,害怕也是不假,她一把拽住转身的翠禾,咬唇道:“你别走!我…我是真怕!” 翠禾一怔,见自己被程云深拽住的衣襟,被揪起大片褶,一颤一抖…… 她这才意识到,程云深的面色不是装出来的! 翠禾猛的跟着紧张起来,下意识四处张望了一下,显然她的胆子被程云深练的更大了,反而劝慰程云深道:“姑娘别怕,我在这不出去,就收拾一下屋子……” 程云深知道自己这样,属于触景生情的应激反应,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 她勉力深呼吸几下,松开翠禾,见她打开箱子报出被褥,忙活着铺床,才渐渐安下心来。 程云深一行并没被好客以待,晚饭他们吃的自己带来的干粮。翠禾疑惑道:“他们既然不欢迎咱,怎么还给住处?” 程云深胡乱猜道:“可能是怕被人说吧,咱怎么着也是办过好事的。” 另一屋,张中良也在问三子这个问题。三子道:“这有啥欢不欢迎的,村里不差土屋差粮食呗!” 张中良一听就明白过来,夹了筷子腌肉,点头道:“也对,屋子空着也是空着,让咱们住,还给打扫一番,他们又无损失。饭就不一样了,咱这么多人,要是换成口粮,少说顶他们三五天的,这穷山僻壤哪来这么多粮食!且不说,他们看咱这穿着,也不见得能吃的下野菜窝窝……” 张江又道:“还有一点,咱们外来的,放在村子外面晃荡,不如放眼皮子底下看着,老大说呢?” 商正初嗯一声,似乎没兴趣加入他们的谈话。 程云深起得早,在马车上颠簸的骨头疼,也没怎么睡,这会天刚擦黑,吃过饭就睡下了。 只是刚睡着没一会儿,梦里就来了位小客人! 小姑娘名叫周二丫,才不足两岁,身高赶不上程云深单膝跪地上的高度,眼睛好奇的看着程云深,又看看四周:“咦?” 程云深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牵着她的小手,问道:“丫丫刚才在做什么呀?” “喝汤,热!”周二丫突然一脸怕怕的说道。 程云深见到的画面,是一个老太太把刚做好的汤锅放在大桌子上,转身就出去了。 这时,周二丫爬上凳子,伸手去抓汤锅……刚出锅的热汤瞬间冲着周二丫倾倒过来! 借着周二丫的视觉角,程云深感觉那锅汤冲自己泼面而来,吓得她打了个激灵,猛的清醒过来。 再看周二丫,程云深心底多了几分心疼,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遭遇如此灼心之痛! 程云深忍不住暗骂那老太太没脑子,哪怕吓唬两句呢,两岁孩子也能听一点,不至于伸手就抓过去! “丫丫,最想要什么呢?”程云深把周二丫抱在凳子上,看着她问道。 紧接着,程云深便看到她脑海浮现出一个拨浪鼓,只是突然被另一个大点的小姑娘夺了过去。 周二丫委屈道:“姐姐,鼓。” 程云深点头道:“丫丫想要玩姐姐的拨浪鼓么?” “嗯!”周二丫高兴的点点头。 得益于梦的无所不能,程云深刚一个念头闪过,竟随手变幻出来一个拨浪鼓。 周二丫满眼兴奋的看着拨浪鼓,眼中虽渴望,但她并没伸手拿,反而等程云深递到她手中,才紧紧握住。 她滑下石凳,边跑边摇动拨浪鼓…… 直到沙漏溃散,程云深耳边似乎还有周二丫的笑声回荡,她忍不住眼中酸涩。 翠禾摇了好一会儿,才把程云深摇醒:“姑娘,出事了!” 看程云深睁开眼,翠禾接着道:“隔壁有户人家,刚刚小女儿烫伤,她娘受惊吓临产,现在整个村子的人都过去了!” 程云深控制入梦已经很熟练,翠禾几乎没再听见她说梦话。 看着程云深的神色,翠禾声音越来越低:“姑娘你…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嗯……”程云深垂下眼。 翠禾捂嘴,睁眼惊讶了许久,叹道:“可怜的孩子!” 那边小院点着火把,在黑夜里显得极为显眼,翠禾扶着程云深过去。 透过人群缝隙,程云深看见小小的周二丫全身蒙着草席子,孤零零的放在小院的车板子上…… “婶娘,妹妹呢?” “大丫快别看!吓着!” 屋里突然传出嘹亮的哭声,程云深画面里见过的老太太,顿时拍腿兴奋道:“我儿终于有后了!” 这声音高昂,饶是程云深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之外,都听得清楚。 人群里一婆子道:“她奶奶,二丫咋办?” “埋后山就行了!”老太太逗着包裹的严实的孙子,喜滋滋道:“幸好二丫没了,我宝贝孙子才早来,这是着急见奶奶呢……儿啊,去给你婆娘冲俩鸡蛋汤水,早下奶,别饿着我孙儿!” 那儿子也没说别的,应着声去了厢房。 程云深冷眼看着人群散去,周二丫依旧孤零零的躺在院里,一动不动! 翠禾惊道:“他们怎么能……” 程云深让翠禾回屋拿了包糖果,走过去,蹲在周大丫面前,打开纸包,:“这些糖给你,你把拨浪鼓给我可好?” 那婶娘护着周大丫,盯着糖果。 程云深捡了一颗糖放在嘴里。 周大丫点点头,跑着拿来拨浪鼓递给程云深,又怕她反悔似的,两手攥住纸包,抱进怀里。 程云深拿着拨浪鼓走到周二丫那儿,把拨浪鼓塞进她的小手里,摇了两下,眼泪扑簌而下! “姑娘!”翠禾忙扶住身子微微摇晃程云深。 程云深只觉的第九块方砖得的很是沉重,像一块大石压在心口!她喃喃问道:“翠禾你说,这怨谁呢!” 常说生死有命,大人的命很多关系因果与选择。 王婆子怨她自己口无遮拦,李四平怨他自己怂恿使坏,王二武怨他自己冲动莽撞,刘清涛五人各为其主,乜老太是她自己活不下去…… 周二丫呢? 第五十三章 累万方砖建归桥 经历过生死,她看那些人的过往画面时,像看一场悲伤的电影。 她本以为自己早铁石心肠,不会再有什么触动,然而现在看似乎并不是,只是她不敢带入自己罢了。 程云深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来的,等她辗转反侧睡下,已是夜半三更。 十五刚过的月光还是透亮的明,小院满地光辉倾洒,屋里不用点灯,视野就很好。 翠禾悄悄坐起身,给程云深掩了下被角,披上衣服出了门:“呀!商统……大哥还没睡呢?” 商正初正跟张江低声说着什么,回头见翠禾:“你出来有事?” 翠禾脸一热,不好意思道:“我…起,起夜…” 商正初一愣,看了眼漆黑院角处的土坯茅厕:“你怕黑不?我给你守着……” 翠禾羞赧地低下头,脚步匆忙,略显慌乱的从商正初身前经过。 商正初让张江先去准备,他走到黑暗处,背过身:“我刚睡了会……” 翠禾正满心窘迫,下意识的放轻放缓,生怕弄出尴尬的声音,她连自己心跳砰砰都觉得震耳。 乍听商正初说话,翠禾顿时动作一顿,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了。 意识到他在回复她的第一句问话,翠禾心里暖暖的,脸上不由浮上一层笑。 她低声嗯了一下,而后两人安静无言。 翠禾知道自己倾慕商正初,从来也不敢有所表露,也没对谁说过,像秘密一样地守口如瓶。 她只求多看一眼,好像多看一眼,她心底就会升起无限的勇气。 翠禾看着那伟岸的背影,整了又整衣服,深吸一口气,才磨磨蹭蹭从里面走出来,对他行了一礼:“翠禾谢过商大哥。” 商正初转身:“无妨!回去早点歇了吧,我安排了他们值夜,有事叫就行。” 翠禾颔首,走在前面,身后商正初又道:“翠禾!” 翠禾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商正初。 一袭月光披身,散发皎皎柔光,商正初看恍了神,在翠禾越发疑惑的目光中,他终于憋出一句:“做个好梦!” 翠禾展颜一笑:“商大哥也是。” …… 程云深再入梦,里面空间大了些,随走随看,顺手翻开了书架上的《生死簿》。 梦例少还看不出来,这十个对比下来,她恍然觉得其实这些人的愿望很简单,有时简单的全不费工夫。 原因有可能是,人真正需求与实际所得之间存在着差距,表面看是缺啥补啥,实际确实缺啥才想要啥。 心心念念的的总是求而不得的,无关是不是真的需要。程云深就觉得自己很内外一致,她只缺钱,还很缺! 之前,除了王婆自己提出来给钱,其他人都没提到过这回事,她做这替人解忧的活,本来就不容易,大多时候还得到处东奔西跑。 常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说目前大多数任务简单,但赶上一单难的,搭上各种人财物。 以致她后来的忙活,全拿王婆那些金银贴补开销,再这么只出不入,在现实里肯定会赔个底朝天,她得吃土喝西北风去了。 有点开张吃三年的意味,关键是她还吃不了三年……所谓开源节流,开源在前,节流为辅,程云深一直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虽说完成一次就给一块白玉方砖,但谁知道大板砖有什么用,也没人给说个明白,她总得先赚点钱活下去吧。 自刘清涛几人,程云深发现自己可以跟入梦者交流之后,她觉得自己之前那种只得梦里方砖而无现实金银的困局正在打开。 程云深想着,能交流就好,以后接活灵活些,先标价,谈拢了再说。 她既不想做冤大头,也不会做无良奸商,大家都有的赚就行了。 反正人死钱带不走,有家有室的还能给家人留着,孤家寡人的可不白瞎了,还不如便宜她呢。 她不要多了,私房钱总是有的,没钱拿消息换也可以,拿物抵也行,总归不能没点现实里的东西。 这年头,给谁干活是白干的! 虽说不能完全类比开门做生意,起码有点相似的,比如先定好规矩,她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反正在这里,说定就是签合同。 只要约定好,事成之后,她就一定可以拿到约定的东西,完全不用担心货送上门,人家不付钱,连定金都没预支的情况。 反倒是熟人,不能这样明码标价,怎么也得意思意思…… 胡思乱想着,程云深突然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 原本按时间排序,乜老太应在周二丫之前,这会儿却反了过来,竟是以获得方砖先后来的。 程云深定睛一看,周二丫那一页下边也有一行小注……不由凝眉,念出声来:“逢三近九,九九归一。奖:织梦之术。” 织梦之术,这是什么能力? 程云深一愣,信手前后翻了一下,还是没说清楚…… 程云深颇为苦恼,放下《生死簿》,又随手翻开另一本《阴阳梦》,又想起里面什么也没有,正要放下,赫然见扉页不知何时显出了字! “混沌鸿蒙,深有其核,浓稠如墨,可化万物。黑白相交,阴阳相替,生死相循,以梦为门。故此间曰‘阴阳梦界’,掌千空万界生死。” 程云深一脸懵圈,我滴乖乖…… 继续看,又曰:“黑核为地,混白为天,以河为界,隔绝生死。择其阎主,生地管死,因果所至,应有死期;择其梦主,死地管生,往生凝砖,莹白如玉,累积万数,建桥离梦,主归客生。” 程云深蓦然震惊,顺着书架滑坐在地上,她深呼吸数次,颤抖着手压住书页,把这一段跟读文言文一样,翻来覆去译了十多遍! 只要积累万数白玉方砖,她就可以回去了!? 程云深激动的心潮澎湃,不由捂住嘴巴,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恢复,又继续看了下去:“混沌不明,白玉为阳,普照梦界,一砖可入,三砖梦主,九砖织梦,如数后显,且待详载。” 再翻开下一页,只见目录:“第一篇,梦主之权。第二篇,织梦之术。” 目录后面就没有了,按意思似乎要等她积累足够多的白玉方砖,才能显现更多。 程云深暗自思忖:“九九归一,莫非下一次得累积到八十一块,会再奖新的能力?” 想着,程云深继续向后翻页…… 第五十四章 地理星图织梦术 程云深看完织梦一篇,暗暗称奇。 此术之用竟可把死者遗愿画面导入相关生者的梦中,由此让别人替她完成任务。 这倒省去她不少麻烦。 程云深跃跃欲试,她坐到石桌主位,把八块白玉方砖合围成圈,最后一块放到中间。 只见不一会儿,方圆之间,逸满黑色液体,逆向流淌。 程云深盯着看去,黑液面上渐渐浮现无数星点,竟是将九人生前记忆或经过之地全部调出,而后从中心方砖开始出白线,将星点交织勾连如图! 星图完成的刹那,对面桌角上,黑色沙漏突然立起! 计时?程云深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忙闭上眼睛,想着乜老太当日情景。 就在此时,中心方砖上开始浮现画面。这些画面是经过织梦术之后,程云深改编的画面,似真非真。 程云深伸出双手,像洗麻将一样,在桌面上划拉两圈,恍然如梦随意而动,星图与方砖画面重合,最终定在了定慧寺山下的一处宅子。 手在黑水上继续一转,那画面跟着游走,跟她看过的看房软件似的,从这个屋转到另一间房,最后定格在周大树的身上。 程云深蓦然睁开眼,食指在中间方砖上一点,似有波纹一圈圈从周大树身上漾开…… 沙漏散去的瞬间,画面消散,黑水干涸。 程云深愣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这个操作对不对,周大树有没有梦到他娘…… 第二日清早,程云深见值夜的几人眼底下明显的黑眼圈,不无愧疚道:“辛苦各位!” 三子看了眼商正初,张张嘴没吭声,他可不敢说,昨晚守夜的就他自个…… 商正初面不改色道:“谁去请一下周家老大?” 三人面面相觑。 张江打了个哈欠:“程姑娘,咱非得去请么?” 程云深先点点头,又不确定道:“也可能不用……”要是织梦术成功,兴许周大树自个儿会回来。 翠禾在院里支了小锅,准备早饭,这时村正娘子来问:“请人的去了没?” 翠禾回道:“吃完就去。” 张江出了村没多久,就遇到了周大树,想起程云深说的话,不由惊异。 他把昨日的说辞,对周大树又讲了一遍,又问:“这不正要去寻你,老丈怎么回来了?” “昨夜梦见老母,她说埋得位置不好,我也是没法子……”周大树一脸倦意的叹道,“他们不肯让步,村里就这风俗,可真难办。” 张江追问之下,才知道乜老太并非周家原配,而是续娶的,原配本家后人不肯让乜老太葬在周老头边上。 原配去的早,也没留下一男半女,但娘家成器,又占着理,那家的主事人在朝为官,不肯让老姑的坟头流落在外,放话道:“活着让她占了四十年,死了自该还回来!” 这不,周老头死后,原配跟着迁入周家祖坟,而给乜老太预留的墓地不在一块。 听周老大的意思,乜老太生前为这事争执过。 说起来,乜老太为周家开枝散叶,没功劳也有苦劳,跟原配一边葬一个也说的过去,只是当时的村正给驳回来了。 后来才知,是那家的主事人请了一卦,说耽误他的仕途前程,便使了关系打点。 乜老太因此跟当时的村正家闹不和,虽然末了忍气吞声,但心里极不情愿,这才给程云深留下了个难题。 程云深听了张江的转述,眉头一皱,她云英未嫁的大好年纪,从前半点沾不着这种身后事。 依她的三观,有些看不懂这些人的作为,死了哪还这么多事,全是活着的没事找事。可人情世故摆那,她便觉有点棘手。 几人在屋里商议,李中良在院外守着。程云深问张江:“那周大树想怎么办?” 张江:“他也很为难,这次回来,想给他娘磕头上香,商量一下。” “乜老太又不能说话,怎么商量?”程云深问。 翠禾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道:“就是磕头告罪,让老娘委屈一下,别折腾事了……” 程云深一愣:“这当大儿的也真够了,事事不想着解决,先想着让老娘委屈一下,她活这一辈子,指不定咽多少委屈,难怪活不下去。那我要非得乜老太葬她老头边上呢?” 三子道:“那原配死了六十多年,哪还有什么近人,不过是周家钱没使到位,人家才不松口。” 张江看了眼平日端厚木讷三子,颇为意外这话出自他之口,思忖片刻,点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三子接道:“就是这句话!这动土迁坟,在村里的大事,有的讲究,端看姑娘怎么打算。” 程云深一咬牙:“砸银子!我就不信还有花钱办不下来的事……商统领以为呢?” 商正初坐在一旁,刚才什么没说。 翠禾一直拿眼留意,他垂着头,似乎在闭目养神,心底一阵心疼。 这会听到程云深点名问话,商正初抬头,目光锐利:“这事不结,程姑娘噩梦好不了,谁也别想回王府!你俩去跟着周大树,问他要不要孝敬老娘……” 程云深一愣,听商正初的意思,这是要耗这了? 李中良进门来报:“老大,周大树去了前院村正家。我跟他儿子聊了几句,听意思,他们这儿祖坟有人守着,进去得经村正同意,一般非周氏族人不可入内。要是迁坟,还得开祠堂,请族老同意。” 程云深蹙眉道:“还挺麻烦……那当时的村正可是前院这个?” “是昨夜那家已故的老爷子。”张江回道。 “周二丫的爷爷?”程云深一怔,一脸嫌弃道:“原来是这一家子上梁不正!他家把孩子葬了?” 张江看了眼商正初才回:“后山便是周氏祖坟所在,早夭的孩子不立坟头,他们连夜就把人埋了。” 程云深不由深吸一口气。 忽然听前院传来争吵声,几人对视一眼,站门口处的李中良当先出去。 只听前院村正怒道:“想迁坟,等你做了村正再说吧!祖宗的规矩,岂是你说破就破的……” 第五十五章 鹬蚌相争渔人利 你敢出去混营生,就别怪村里不留情面,村正以后不轮你们家,也是经过全族同意了的!” “全族?你也敢说,还不是你们两家说了算!” “别扯别的!你看你带进村子里的外人……今天必须赶走!否则你也别回来了!” 那村正冷眼看了下程云深一行人,似乎已经连面子都不做了,甩下袖子,抬脚进了自个院门。 “你当我稀罕回呢!要不是你们拦着,我早把老母也接出去了,一窝子豺狼……” “爹,别乱说……”周大树的儿子连忙拽住他,对周围看热闹的村里人连连致歉。 又扶着周大树来到程云深这处:“对不住各位,你们看……” 张江站在最前,朗声道:“我家小姐毕竟因你们老太太才惹了麻烦,不过一炷香的事,还请老丈再周旋一下。” 周大树黑着脸不啃声,他儿瞅了眼围观众人,为难道:“您也看到了,我们求了村正,他说你们不走,我们也别想进去……” 张江压低声音:“我们可是楚王府的人……” 周大树突然出声,不耐烦的摆手:“我说了,他不听,就是天王老子来,他也不会让的,你们趁早回吧,想别的法子,别耽误了你家小姐。” 程云深一直做虚弱样,由着其他人出面,这会儿依在翠禾身上,她隔着幕帘,看了眼商正初。 显然,这比他们预想的还困难。 张江恳切道:“老丈,有别的法子,我们能来这山沟找你么!” 商正初眼看谈不拢,出声道:“祖坟进不得,牌位总该有的,兴许也管用,就一炷香,上完我们就走!” 周大树狐疑的看了眼商正初:“你们先收拾了东西,一会跟二郎过去。先说好,就上一炷香,管不管用的,你们都得走!” 商正初点头。众人进院开始收拾东西。周家二郎在院外等着。 三子低声疑惑道:“老大,这村子不对劲……”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诧异地看向三子。 三子声音压的更低:“刚才看热闹的有很多青壮男子!” “这怎么不对劲了?昨夜也是如此吧!”翠禾疑问道。 张中良几人都没住过村子,对村落的了解远不如三子。 当他指出这一点的时候,商正初猛的眼睛一亮:“你继续说。” “夜里看不出什么,可现在青天白日的,他们既不进山打猎,也不出去做活,我们进村的时候,周边也没有看到什么田地,再看他们满脸油光,可见是不短吃穿,大深山的,他们靠什么度日?” 程云深经三子一说,猛的想到了自己当时落难的村子,不由瞳孔一缩,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当时追她的,可不就多是男子,她才多次跑不掉的,莫非那是个拐子村? 念头刚一闪过,只听三子接着说道:“我们村平日多是妇人孩子,我这个年纪地都出来了,也就芒种秋收的回去,普通人家一年到头赚的,也不见得吃顿肉。” 如此一说,众人皆意识到这村子的不同寻常,兴许正是这村子的钱来路不正,才不让外人进村。 翠禾道:“我还说,早晨村正娘子来问派人找周大树去了没,会不会是我们不去,村正就派人去了,再让周大树来赶我们出村啊?” “村正不让周大树一家去外面做营生,还因此取消了他当村正的机会,周大树一定知道什么,还有外面这个……”李中良看了眼门口站的周二郎。 众人越发觉得惊心。 张江道:“要不是看咱们是楚王府的,说不定早就……老大,昨晚盯梢的那几个会不会也是?” 商正初似乎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忙让众人收拾东西:“再不走,他们或许该急眼了……” 程云深点点头,就算有商正初四人,也架不住一村的中青年蜂蛹而至。 李中良去套了马车,翠禾收拾箱子,张江和三子打下手,众人不一会就收整齐全。 程云深照旧一副虚弱样,跟周二郎去了他家,又被翠禾扶着下了马车。院门堵满了凑热闹的。 入院,周大树摆好了牌位,桌下放着蒲团,上面燃点香,显然他入不了祖坟,才跟乜老太的牌位请示。 程云深不多言,接过翠禾递的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炉。 众人转身离去,已然到了门口, 突然不知怎的,乜老太的牌位应声翻到地上,众人回身看去,周大树已把牌位护了起来! 再看围观众人,主要是那些男子,脸色甚是精彩。 人群传出各种窃窃私语。 “乜老太出去找她儿,横着回来,谁知道怎么回事……” “就是,周大树想离村也不是一两天了!没了他家老太太这个累赘,都不用再回村了!” “……” 周大树护着他老娘的牌位,一脸愤然道:“他们是楚王府的,有权有势,你们再瞎说,别怪我——” “爹!”周二郎忙拦住他,“别说了,咱快收拾了,也走吧!” 众人行到村头,突然传来一阵喊声:“我家老头死了!给我把人拦下!今天谁也别想出村子……” 马车突然被团团围住! 翠禾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是村正娘子!” “娘子莫要冤枉人!”张江抽剑拦住众人。 村正娘子一脸激愤,伸手指着张江:“杀人偿命,我家老头子是被人拿剑刺死的,除了你们,还能是谁!就因为不让你家小姐进祖坟,你们怀恨在心,就杀了他,还想一走了之?” 村正娘身后跟了诸多青壮男子,拿着棍棒锄头,恶狠狠的盯着马车,当先一人道:“这人手里拿的剑,指不定就是凶器!” “笑话!杀了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连村子都没出去呢,这会儿杀人,岂不是自讨苦吃!” 程云深眉头一皱:“你看这些人,是不是分了两派?刚才在人群里的,又上前围我们的,还有退后站一边的……” “好像是,站一边的脸上有喜色,似乎幸灾乐祸呢!” 程云深略一沉思:“你记得村正说,他那位子轮不到周大树家……似乎他们这当村正是有讲究的。” 翠禾点点头。 “人不是我们杀的,那就一定是即将得利者杀的,你再看站在旁边这些人……” 翠禾扫视一圈,惊讶道:“姑娘是说,他们想嫁祸给我们?”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五十六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给商统领说,别硬拼,我们先留下来看个热闹!” 翠禾哎一声,出来见商正初站在马车前,竟无人敢近前,她走过去附耳一说。 商正初诧异的看了眼马车,又收回视线在周围略过,示意翠禾回马车等着,高声喊道:“你们村还有谁主事?” “自然是我儿子!”程云深错愕的看着被推出来的周二丫她爹,又听她奶奶接着高声喊道:“顺民死了,村正就该轮到我们家德福当了!” 围着马车的众人,目光瞬间盯向周二丫地的奶奶。 有人道:“族长还没发话,怎么就轮到你们家了!” “就是……” “大族长来了!让开……”人群后,走进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村正娘子盯着大族长的穿过人群,脸色蓦然一边,转头看了看周围,问身后刚才说话的男子:“二族长呢?快去请!” 大族长看着商正初,中气十足道:“阁下还有什么想说的?” 商正初见来人步履轻快,意外在这种小村见到会功夫的,他忽而目光凌厉:“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可以留下来,等查明真相再走!” “那就请吧!老夫家也闲置了几间屋子。” “且慢!我要去看看村正的伤口,人还没凉透,就跳出来争村正之位,我怀疑人是你们自己杀的。” 程云深见那村正娘子瞪着大族长,咬了下嘴唇,显然也有怀疑。 大族长瞪了眼周二丫的奶奶,冷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慢着!”这时二族长走了过来,对村正娘子道:“慌什么,人还有口气,快回去看着,这里有我!” 村正娘子一怔,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见二族长脸色凝重,忙跌跌撞撞的跑了回去。 二族长对大族长道:“这些人还是住昨晚那院子吧!别换了地方,睡不着觉。受伤的是我们家的人,我犯不着包庇他们,跟你去了,怕这些人明早就以死谢罪了!” 大族长冷哼一声:“你怀疑我?” “老夫可没说!”二族长一招手,围着的众人,簇拥着程云深一行回到了村正家的小院。 翠禾撩开一角,偷偷看:“姑娘你看!他们分的好清楚,那些站一边的应该是大族长的人,围着我们的是二族长的人。” 程云深点点头:“村正是二族长这边的,二族长怀疑是大族长那边动的手,怕他们嫁祸,所以提出看管我们。” “周大树父子也回去了……”翠禾悄声说着,突然捂住嘴巴:“那个大族长踹了一脚周二丫的奶奶!” 程云深一愣,想起抱孙子后她近乎癫狂的高兴:“莫非是她?” “姑娘说什么?” “二族长说村正人还活着,凶手要是不死心,可能还会再来,我们且等着!” …… 程云深一行重回小院,这次被人里里外外的监视起来。一猥琐男趁机靠近翠禾,被商正初一掌推开。 那人骂骂咧咧道:“摸摸怎么了,要是伤二叔的是你们,你们一个个别想出村子!呸,倒时候,小爷我先上了……” 有人劝他道:“三公子别乱来,这是楚王府的人!” 猥琐男很是不屑,色眯眯的看了眼程云深,深深嗅了一下:“楚王府的怎么了!小爷我还上过……” “逆子!给我回去!” 竟是二族长发话,猥琐男见了他,慌忙灰溜溜的出了小院。 二族长对商正初客气道:“小村不敢与王府为敌,若证明不是你们,我自会放人。” 商正初冷眼相看:“最好如此!” 这会儿已是正午,吃过饭,程云深跟翠禾躲在屋子里。 床铺都收了,就剩张硬床板子,程云深趴在桌子上,被翠禾绕的眼晕,她打了个哈欠:“有商统领在,你急什么,坐下歇会。” 翠禾不时看眼外面,越发心焦,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外面那些人还在守着,姑娘要不……” 翠禾听不见回应,转身见程云深竟睡着了。 那马车也没卸,就在院子里放着。 翠禾深吸口气,走到院里,对商正初道:“姑娘昨夜没睡好,这会竟歇了,不知是不是给老太太上了香的缘故,我出来给她拿个毯子。” 见马被众人围着,很不安的样子,不时打转,拿蹄子锵地,翠禾犹豫了下怎么上马车。 商正初牵住马缰绳:“去吧!” 翠禾心里顿时一暖,她上车多拿了块盖毯:“谢谢商大哥,这个给你,你也去歇一会吧!” 李中良看了一眼二人。 翠禾忙低下头,匆匆的回了屋子。 商正初目送翠禾离开,对跟院里村民对峙的张江、三子、李中良三人道:“眼下无事,你三个守着,我先回屋!” 三人:“……” 李中良把剑插回鞘:“我觉得也得睡会!”说着,他抱剑躺在了门前地上,竟和衣而睡了! 张江看了眼三子,打了个哈欠,二话不说,也跟过去躺下。 三子:“……” 一村民调笑道:“喂,你不也去?” 三子瞪了他一眼,拔了下剑,又猛的怼回去! 那村民不再多言语,打起精神再要跟三子对峙,就在这些人以为三子打算坚守到底的时候…… 三子去抱了些干柴,在众目睽睽下升起了篝火,又拿了干草打了地铺,还在自己马背上拿下床薄被子! 这就睡着了?还打鼾? 一众村民错愕不已! 张江和李中良:“……” 秋凉地硬睡不实的两人忙爬起身,照着三子那样做,睡前还不忘给火架上添柴! “二大…大爷,这些…人…人太…”一人奔向从前院走出的二族长,结结巴巴道。 二族长目光如炬,扫视围观村民,满脸凶煞,恶狠狠道:“顺民救过来了,等他醒了能说话……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别怪我……” 大族长走来,一派坦然道:“救过来就好,我去看看顺民这孩子。” 二族长伸手拦住:“顺民开口之前,谁也别想进去一步!”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涌出数十青壮男子,把院门拦了个水泄不通。 大族长一噎,双目顿时射出精光,他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二族长也气汹汹走回院子:“都给我守好了,苍蝇都不许放进来一个!” “是!” “还有那伙人……”二族长看到后院地上躺着的三人,脚步一顿!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五十五章 鹬蚌相争渔人利 你敢出去混营生,就别怪村里不留情面,村正以后不轮你们家,也是经过全族同意了的!” “全族?你也敢说,还不是你们两家说了算!” “别扯别的!你看你带进村子里的外人……今天必须赶走!否则你也别回来了!” 那村正冷眼看了下程云深一行人,似乎已经连面子都不做了,甩下袖子,抬脚进了自个院门。 “你当我稀罕回呢!要不是你们拦着,我早把老母也接出去了,一窝子豺狼……” “爹,别乱说……”周大树的儿子连忙拽住他,对周围看热闹的村里人连连致歉。 又扶着周大树来到程云深这处:“对不住各位,你们看……” 张江站在最前,朗声道:“我家小姐毕竟因你们老太太才惹了麻烦,不过一炷香的事,还请老丈再周旋一下。” 周大树黑着脸不啃声,他儿瞅了眼围观众人,为难道:“您也看到了,我们求了村正,他说你们不走,我们也别想进去……” 张江压低声音:“我们可是楚王府的人……” 周大树突然出声,不耐烦的摆手:“我说了,他不听,就是天王老子来,他也不会让的,你们趁早回吧,想别的法子,别耽误了你家小姐。” 程云深一直做虚弱样,由着其他人出面,这会儿依在翠禾身上,她隔着幕帘,看了眼商正初。 显然,这比他们预想的还困难。 张江恳切道:“老丈,有别的法子,我们能来这山沟找你么!” 商正初眼看谈不拢,出声道:“祖坟进不得,牌位总该有的,兴许也管用,就一炷香,上完我们就走!” 周大树狐疑的看了眼商正初:“你们先收拾了东西,一会跟二郎过去。先说好,就上一炷香,管不管用的,你们都得走!” 商正初点头。众人进院开始收拾东西。周家二郎在院外等着。 三子低声疑惑道:“老大,这村子不对劲……”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诧异地看向三子。 三子声音压的更低:“刚才看热闹的有很多青壮男子!” “这怎么不对劲了?昨夜也是如此吧!”翠禾疑问道。 张中良几人都没住过村子,对村落的了解远不如三子。 当他指出这一点的时候,商正初猛的眼睛一亮:“你继续说。” “夜里看不出什么,可现在青天白日的,他们既不进山打猎,也不出去做活,我们进村的时候,周边也没有看到什么田地,再看他们满脸油光,可见是不短吃穿,大深山的,他们靠什么度日?” 程云深经三子一说,猛的想到了自己当时落难的村子,不由瞳孔一缩,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当时追她的,可不就多是男子,她才多次跑不掉的,莫非那是个拐子村? 念头刚一闪过,只听三子接着说道:“我们村平日多是妇人孩子,我这个年纪地都出来了,也就芒种秋收的回去,普通人家一年到头赚的,也不见得吃顿肉。” 如此一说,众人皆意识到这村子的不同寻常,兴许正是这村子的钱来路不正,才不让外人进村。 翠禾道:“我还说,早晨村正娘子来问派人找周大树去了没,会不会是我们不去,村正就派人去了,再让周大树来赶我们出村啊?” “村正不让周大树一家去外面做营生,还因此取消了他当村正的机会,周大树一定知道什么,还有外面这个……”李中良看了眼门口站的周二郎。 众人越发觉得惊心。 张江道:“要不是看咱们是楚王府的,说不定早就……老大,昨晚盯梢的那几个会不会也是?” 商正初似乎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忙让众人收拾东西:“再不走,他们或许该急眼了……” 程云深点点头,就算有商正初四人,也架不住一村的中青年蜂蛹而至。 李中良去套了马车,翠禾收拾箱子,张江和三子打下手,众人不一会就收整齐全。 程云深照旧一副虚弱样,跟周二郎去了他家,又被翠禾扶着下了马车。院门堵满了凑热闹的。 入院,周大树摆好了牌位,桌下放着蒲团,上面燃点香,显然他入不了祖坟,才跟乜老太的牌位请示。 程云深不多言,接过翠禾递的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炉。 众人转身离去,已然到了门口, 突然不知怎的,乜老太的牌位应声翻到地上,众人回身看去,周大树已把牌位护了起来! 再看围观众人,主要是那些男子,脸色甚是精彩。 人群传出各种窃窃私语。 “乜老太出去找她儿,横着回来,谁知道怎么回事……” “就是,周大树想离村也不是一两天了!没了他家老太太这个累赘,都不用再回村了!” “……” 周大树护着他老娘的牌位,一脸愤然道:“他们是楚王府的,有权有势,你们再瞎说,别怪我——” “爹!”周二郎忙拦住他,“别说了,咱快收拾了,也走吧!” 众人行到村头,突然传来一阵喊声:“我家老头死了!给我把人拦下!今天谁也别想出村子……” 马车突然被团团围住! 翠禾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是村正娘子!” “娘子莫要冤枉人!”张江抽剑拦住众人。 村正娘子一脸激愤,伸手指着张江:“杀人偿命,我家老头子是被人拿剑刺死的,除了你们,还能是谁!就因为不让你家小姐进祖坟,你们怀恨在心,就杀了他,还想一走了之?” 村正娘身后跟了诸多青壮男子,拿着棍棒锄头,恶狠狠的盯着马车,当先一人道:“这人手里拿的剑,指不定就是凶器!” “笑话!杀了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连村子都没出去呢,这会儿杀人,岂不是自讨苦吃!” 程云深眉头一皱:“你看这些人,是不是分了两派?刚才在人群里的,又上前围我们的,还有退后站一边的……” “好像是,站一边的脸上有喜色,似乎幸灾乐祸呢!” 程云深略一沉思:“你记得村正说,他那位子轮不到周大树家……似乎他们这当村正是有讲究的。” 翠禾点点头。 “人不是我们杀的,那就一定是即将得利者杀的,你再看站在旁边这些人……” 翠禾扫视一圈,惊讶道:“姑娘是说,他们想嫁祸给我们?”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五十六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给商统领说,别硬拼,我们先留下来看个热闹!” 翠禾哎一声,出来见商正初站在马车前,竟无人敢近前,她走过去附耳一说。 商正初诧异的看了眼马车,又收回视线在周围略过,示意翠禾回马车等着,高声喊道:“你们村还有谁主事?” “自然是我儿子!”程云深错愕的看着被推出来的周二丫她爹,又听她奶奶接着高声喊道:“顺民死了,村正就该轮到我们家德福当了!” 围着马车的众人,目光瞬间盯向周二丫地的奶奶。 有人道:“族长还没发话,怎么就轮到你们家了!” “就是……” “大族长来了!让开……”人群后,走进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村正娘子盯着大族长的穿过人群,脸色蓦然一边,转头看了看周围,问身后刚才说话的男子:“二族长呢?快去请!” 大族长看着商正初,中气十足道:“阁下还有什么想说的?” 商正初见来人步履轻快,意外在这种小村见到会功夫的,他忽而目光凌厉:“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可以留下来,等查明真相再走!” “那就请吧!老夫家也闲置了几间屋子。” “且慢!我要去看看村正的伤口,人还没凉透,就跳出来争村正之位,我怀疑人是你们自己杀的。” 程云深见那村正娘子瞪着大族长,咬了下嘴唇,显然也有怀疑。 大族长瞪了眼周二丫的奶奶,冷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慢着!”这时二族长走了过来,对村正娘子道:“慌什么,人还有口气,快回去看着,这里有我!” 村正娘子一怔,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见二族长脸色凝重,忙跌跌撞撞的跑了回去。 二族长对大族长道:“这些人还是住昨晚那院子吧!别换了地方,睡不着觉。受伤的是我们家的人,我犯不着包庇他们,跟你去了,怕这些人明早就以死谢罪了!” 大族长冷哼一声:“你怀疑我?” “老夫可没说!”二族长一招手,围着的众人,簇拥着程云深一行回到了村正家的小院。 翠禾撩开一角,偷偷看:“姑娘你看!他们分的好清楚,那些站一边的应该是大族长的人,围着我们的是二族长的人。” 程云深点点头:“村正是二族长这边的,二族长怀疑是大族长那边动的手,怕他们嫁祸,所以提出看管我们。” “周大树父子也回去了……”翠禾悄声说着,突然捂住嘴巴:“那个大族长踹了一脚周二丫的奶奶!” 程云深一愣,想起抱孙子后她近乎癫狂的高兴:“莫非是她?” “姑娘说什么?” “二族长说村正人还活着,凶手要是不死心,可能还会再来,我们且等着!” …… 程云深一行重回小院,这次被人里里外外的监视起来。一猥琐男趁机靠近翠禾,被商正初一掌推开。 那人骂骂咧咧道:“摸摸怎么了,要是伤二叔的是你们,你们一个个别想出村子!呸,倒时候,小爷我先上了……” 有人劝他道:“三公子别乱来,这是楚王府的人!” 猥琐男很是不屑,色眯眯的看了眼程云深,深深嗅了一下:“楚王府的怎么了!小爷我还上过……” “逆子!给我回去!” 竟是二族长发话,猥琐男见了他,慌忙灰溜溜的出了小院。 二族长对商正初客气道:“小村不敢与王府为敌,若证明不是你们,我自会放人。” 商正初冷眼相看:“最好如此!” 这会儿已是正午,吃过饭,程云深跟翠禾躲在屋子里。 床铺都收了,就剩张硬床板子,程云深趴在桌子上,被翠禾绕的眼晕,她打了个哈欠:“有商统领在,你急什么,坐下歇会。” 翠禾不时看眼外面,越发心焦,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外面那些人还在守着,姑娘要不……” 翠禾听不见回应,转身见程云深竟睡着了。 那马车也没卸,就在院子里放着。 翠禾深吸口气,走到院里,对商正初道:“姑娘昨夜没睡好,这会竟歇了,不知是不是给老太太上了香的缘故,我出来给她拿个毯子。” 见马被众人围着,很不安的样子,不时打转,拿蹄子锵地,翠禾犹豫了下怎么上马车。 商正初牵住马缰绳:“去吧!” 翠禾心里顿时一暖,她上车多拿了块盖毯:“谢谢商大哥,这个给你,你也去歇一会吧!” 李中良看了一眼二人。 翠禾忙低下头,匆匆的回了屋子。 商正初目送翠禾离开,对跟院里村民对峙的张江、三子、李中良三人道:“眼下无事,你三个守着,我先回屋!” 三人:“……” 李中良把剑插回鞘:“我觉得也得睡会!”说着,他抱剑躺在了门前地上,竟和衣而睡了! 张江看了眼三子,打了个哈欠,二话不说,也跟过去躺下。 三子:“……” 一村民调笑道:“喂,你不也去?” 三子瞪了他一眼,拔了下剑,又猛的怼回去! 那村民不再多言语,打起精神再要跟三子对峙,就在这些人以为三子打算坚守到底的时候…… 三子去抱了些干柴,在众目睽睽下升起了篝火,又拿了干草打了地铺,还在自己马背上拿下床薄被子! 这就睡着了?还打鼾? 一众村民错愕不已! 张江和李中良:“……” 秋凉地硬睡不实的两人忙爬起身,照着三子那样做,睡前还不忘给火架上添柴! “二大…大爷,这些…人…人太…”一人奔向从前院走出的二族长,结结巴巴道。 二族长目光如炬,扫视围观村民,满脸凶煞,恶狠狠道:“顺民救过来了,等他醒了能说话……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别怪我……” 大族长走来,一派坦然道:“救过来就好,我去看看顺民这孩子。” 二族长伸手拦住:“顺民开口之前,谁也别想进去一步!”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涌出数十青壮男子,把院门拦了个水泄不通。 大族长一噎,双目顿时射出精光,他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二族长也气汹汹走回院子:“都给我守好了,苍蝇都不许放进来一个!” “是!” “还有那伙人……”二族长看到后院地上躺着的三人,脚步一顿!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五十七章 真死假生引蛇出 程云深觉得现在自己睡觉,尤其是睡个好觉,简直太难了,天天失眠似的! 这不刚一入睡,梦里就有人,不,准确说是死人,也可能是鬼,又或者是意识残留影像,来找她。 在《阴阳梦》第一篇里,称这些人为客,又称意识主,即死去之人的意识形态。 他们在阴阳梦界里交代遗愿,由梦主代为完成之后,客的全部过往经历就会化作白玉方砖一样的盒。 盒内记忆有如实质,可查探,这就像去在极短的时间里,经历别人的生老病死一样,需梦主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力,否则会陷入其中,导致意识混乱…… 好在程云深还没有权限去看客的详细经历,她也不想去看,只想攒砖头建桥……因此,就算失眠多梦,她也忍了。 只不过这次,看着来客,程云深懵了好一会儿,她仔细核对姓名,再看看脸,确认眼前这个,竟是二族长说还没死的周顺民! 程云深偷偷看过村正的样貌,这会儿却又在梦里遇上……她第一反应是,二族长说假话了,第二反应是,二族长想坑人! 再一想,不行,得快点去告诉翠禾他们,别掉坑里…… 程云深不由暗暗着急,想快点醒来,但她得先送走周顺民才能离开阴阳梦界。 好在周顺民不认识她,之前她不是在马车里,就是遮着幕帘,从而没有引起他的反抗意识。 周顺民看看四周,恭敬了叫了声:“大人!” “你可知为何来此地?”程云深默问。 “无常说没有未了心事就入逆河转生,有就来梦主这报一声……” 程云深一愣,阎王的手下叫无常。 她抬看了眼黑水河的方向,她的目光像透过了浓浓白雾,照书里所言,对面是阎主的地盘! 阎主于生地定死期…… 程云深又问他的遗愿,只听周顺民迟疑道:“我想走之前再看一眼我家闺女……” 说话间,他的意识画面快速在程云深的脑海中闪过! 程云深刻意放慢画面速度,她集中精力留意看,想知道是谁伤了周顺民,却意外看到诸多有关他闺女的画面…… 这一放慢,便忘了沙漏计时,还没等看到后来,周顺民连同他的意识画面突然溃散! 沉浸在所见画面,程云深愣了半晌,想起周大树骂过他‘一窝豺狼’,冷哼一声,可别侮辱豺狼。 她咬牙切齿道:“简直禽兽不如!” 程云深一时愤愤不平,拍桌而起! “姑,姑娘……”翠禾捂着心口,惊吓道:“你醒了?” 程云深喃喃地叫了声翠禾。 翠禾以为她睡迷障了,轻脚轻手地凑过去,哎了一下,低声问道:“姑娘醒了?” 程云深看着她,渐渐清醒过来。 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一拍桌,竟直接醒来,程云深抬手一看,暗忖:“这出梦的法子倒不错。” 突然想到什么,程云深脸色一变,急忙问翠禾:“现在什么时辰了?” “姑娘莫慌!”翠禾给程云深拍了拍背,扶她坐下,又道:“您刚睡着,这不毯子刚盖上,还没捂热乎,您就蹭的站起来了,可没吓死我!” 听得前院吵嚷,程云深疑惑的向外看去。 翠禾解释道:“前院村正娘子请的大夫拿药,这不一边煎药一边骂街,药味都漫到村头了,还骂呢!” 程云深竖耳一听,只听村正娘子正嚎叫:“敢伤我当家的,让老娘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老娘掘了他祖坟,让他祖宗十八代不安生!” 程云深皱眉听了一会,想起梦里所见,她瘪了瘪嘴,面上毫无同情之色,站起身道:“我去找商统领……” 开门见院里躺着的三个,程云深脚步一顿,看着翠禾:“都睡了?” “这不他仨在院里。”翠禾努努嘴:“商大哥在屋里,都刚睡下。” 想着夜里还有一场硬仗,程云深忍了又忍,对翠禾道:“去给他们点添柴,别着凉了……” “啊?” 程云深看了眼院里看向她们的村民,眼中寒光一闪,她关上门,低声道:“一会儿你也多睡会!醒了烧壶姜茶,给大家都喝点,再把厚衣服都套身上,晚上我们要在院里等着。” 翠禾一怔:“等什么?” “凶手!” …… 毕竟是山里,太阳一斜就见冷。 中午事出的急,有的村民没来得及穿外衣,腿站了半天也累,看他们没有要逃的意思,干脆也坐了下来,还不时给火堆添柴。 及至黄昏,程云深让翠禾把人都叫醒,悄悄给众人道:“前院人已经没了,那个二族长估计想诈出凶手,晚上我们哪也别去,都坐院里,众目睽睽下,谅他们也不敢再冤枉人!” 众人顿时神色一惊,想到之前的传闻,再看程云深皆讳莫不言。 商正初盯着程云深:“确定?” 程云深点头:“确定!” …… 那些村民有的午饭还没吃,看着程云深一众烧汤炖肉,坐在院里吃的有滋有味,越发饿的前胸贴后背。 有人去请示二族长,一会回来传话,让人分批回家吃饭。 张江看到院外二族长出门,示意商正初看。 只听二族长对村正娘子道:“血止住就没事了,顺民下午要了两次水喝,夜里兴许就能睁眼说话……” 村正娘子抽抽噎噎的抹泪:“阿爷!我,我……” 二族长目露寒光,怕她说出不该说的,重重的拍了两下村正娘子的剪头:“放心!阿爷一定会为顺民讨回公道!” 村正娘子身子一僵,瞪眼看着二族长,只听他语重心长道:“我回去歇会再来,也就一两个时辰,你先留意着点,咱几房的劳力都在这轮番守着,顺民醒了,你就让人去叫我……” 村正娘子木木地点了点头,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搀扶着院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商正初看着二族长远去的背影,眉头一皱:“这个人功夫不弱……” “呀呵,有点眼力劲!” “不防告诉你,我们族长的功夫村里第一!” “对!比你见的大族长还厉害。” “那是,上钱下王中……” “咳咳!”有人出声打断后面这人说话,“人家是楚王府的人,还能没个眼力劲!” 众人突然噤声。 商正初垂下眼,盯着自己手中的饼,默然沉思:“上钱下王?” 李中良跟张江对视一眼……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五十八章 静候破晓见天明 六人饭后都没再回屋。 三子没闲着,给五匹马喂了草。 有村民来换班看守,笑道:“楚王府的人懂规矩,清闲得很,兄弟们回去多歇一会再来……” 说着,那人拿出了三个酒盅。 旁边一年长的人看到,夺了过去,喝斥道:“喝酒误事!” “大哥莫急,这不是拿来喝酒的!你看这个……” 那人说着,亮出手心的几粒黄豆大珍珠,在四周火把的照耀下,光彩夺目。 趁着别人疑惑,他一手抢回酒盅:“压一角银,猜多少珠子,比谁眼快,先压后猜,对了银子就归谁!” 说着那人把刚才程云深等人吃饭的桌子扯了过去,堵在院门口,又拿出一块红布铺在上面,把四角压住,将珍珠倒扣在酒盅之下。 “我先压一角,你们看着,进两个个出一个……”那人手速极快,三个酒盅下珍珠有出有进,看的人眼花缭乱! 但这么多眼睛盯着,多数人围哄,总能大多数说对,那一角银看起来很好得的样子,渐渐有村民玩了起来…… 那年长的人拧眉黑脸,交叉着胳膊瞪着程云深六人,不时扯几个人过去训斥。 一人抬手挡开他,反驳道:“正生怎不凶你弟去,你让他把场子撤了,兄弟们不就没法玩了!” 李中良嗤笑一声:“还不是看他赚了银子,他刚才只拿出一角,玩这一会儿,少说放兜里十个了……” “怎么看出来的?” “后来他没再压钱,都是后来参与的人放的,看似赚去的多,再引来更多压注,可那都不是他的,而且总有输的,他可不就越赚越多……” 程云深点点头,在现代也不乏这种骗术,多是利用人的投机心理,只看到高额回报,就忽略对方想要他的本金,最终落得血本无归。 这边正热闹着,突然前院传来一声巨响,众人看去,只见二族长冲破屋顶,朝一黑衣人追去! 商正初朝李中良点了下头,就见后者不知从哪拿出一把箭弩,冲黑衣人射了一箭! 紧接着,大族长爆喝一声,迎面一掌直冲黑衣人面门! 三面夹击,黑衣人顿时无处可逃! 二族长喝道:“留活口!” 黑衣人腿上中了李中良一箭,很快被大族长生擒,押到了院里,揭了蒙面一看,竟是都不认识这人。 翠禾悄悄拽了一下程云深。 程云深示意她少安毋躁。 这时,门口一阵骚乱,村正娘子当先走来,身后又押来一人:“大族长可得好好给个解释!” 两名男子把押着的人往地上一推。 人群中一人喊道:“族长,就是他让我带人玩的!” 大族长面色陡然一变,惊道:“德福!” 名字有点耳熟,程云深悄悄一看,这人可不就是周二丫的爹! 周二丫的奶奶冲了进来,嚎啕大哭:“不是他,不是他!是我让德福去看看顺民死没死……” 村正娘子伸手,恶狠狠的盯着两人:“我男人死了,你儿就能当村正了!还敢说不是?” “是……是那个人!”周二丫的奶奶,看着一旁五花大绑的黑衣人指道。 “呸!泼妇休要乱喷!我亲眼目睹,是你儿杀人!还说什么钱家没一个好东西,送了个闺女就把村正位子……” 人群刹那寂静! 程云深见村里每个人都目露凶光的盯着黑衣人。 二族长猛的出声打断他,质问道:“阁下又是何人?怎么会来前王府村!” “我路过,看个热闹而已!我见他钻狗洞进院,把人杀了后,又将凶器包起来,藏在了那颗老柳树里!” 二族长吩咐人去寻! 那人又道:“我见那人明明死透了,却听说还活着,就想回来看看……” 等着的片刻,程云深转头去看村正娘子,只见她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周德福,嘴里念念有词:“你以为是我愿意的么!那是我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啊——” 不一会儿,果然见人带回来个布包,有眼尖的人喊道:“这块布是德福家包儿子用的!” 当着众人打卡一看,里面包着一把带血的剑。那一刻,所有村里人都沉默了,似乎所有人都认识那把剑。 “还有我家宗正,我家宗正,是不是也是你害的?”村正娘子尖声喊着,突然疯了一样扑过去撕咬周德福,却被周二丫的奶奶一头撞开。 两个人顿时扑打在一起! 大族长一手一个,把人劈晕:“都带回去……” 这会二族长什么也没说,事实已经很清楚。 众人有押的,有抬的,有抱的……很快,小院人潮退去,顿时空空荡荡。 张江低声道:“老大,去的是祠堂方向!” 商正初眼中精光一闪,回头问翠禾:“你见过他!” 翠禾一怔,看了眼程云深。 程云深无奈的点点头。 “当时程姑娘去三戒亭画图,我一旁盯着,这人就是抹掉图的那个,当时我把人跟丢了……” 张江疑惑道:“他凑热闹怎么凑到这来? 李中良道:“从定慧寺跟到这儿,肯定是盯着我们来的……” 三子猜测道:“莫非当时跟踪的时候,发现了翠禾?” 张江捣了他一下:“别乱说话!” 翠禾吓得脸发白,嘴唇颤抖道:“姑娘……我不是有意。” 程云深安慰她道:“别怕!说不定是他看见了我画图,故意把你引过去呢!” 商正初看着张江和李中良:“这人极有可能跟定慧寺那晚的黑衣人一伙,得把人弄过来!” 说着,他重点瞪了眼三子,交代道:“你在这儿守着她俩!天亮之后,要是我们还回不来,你就带她们快点离开这里!” 看着三人离去,翠禾紧张道:“是不是很危险?” 程云深点点头。 三子去把门拴上:“别担心!老大出手,千军万马,这有我在,程姑娘去歇着吧!” “三子我问你,昨晚他们三个是不是有事出去了?” 三子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天,做思考状:“没有吧……我睡着了……” 程云深扑哧一笑:“你还是别撒谎了!王爷肯定有别的事交代,要不然跟来的不可能是商统领。” 三子一脸懵,连连摆手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程云深刻意低声道:“你上次问,这个村子靠什么度日,我猜,你们冲着这来路不明的财物而来,毕竟一个山村里的人,不该有珍珠宝剑……” 三子一脸惊恐:“……”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五十九章 为达目的寻同盟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 对向的人,不是你进我退,就是我进你退,或者擦肩而过。 同向的人,有各行其路,也有共同进退,亦有分道扬镳。 大抵且看,值此之时,你在我在,风轻云淡。 程云深不会为难三子,大家同路却各有所向,本就正常,只要别拿她作筏子,当她是傻子,她向来过且过。 相比以前,她不过是习惯了多想一点,好坏都想,预设一下潜在的威胁。 没办法,她不想死,还特怕疼! 这相正说着话,大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门被拍响,只听张江急声道:“三子,快开门!” 三人面面相觑。 程云深不由提起了心。 三子跑去开门,开门一见,竟是商正初三人被二族长带人围堵了回来。 三人且退入院,程云深皱眉看着一众人墙,低声问张江:“怎么回事?” “我们正追过去,谁知他们藏了人在半道,黑灯瞎火,等发觉不对,再退就晚了!” 李中良回头道:“要是能拔剑,这点人不够看的!” 二族长一挥手,火把瞬间燃起,小院再次通明,他冷哼道:“各位楚王府的客人可还有别的要事?既然已证实各位与杀人无关,我们村中要务,各位就不必各位参与了吧!” 商正初目光灼灼,脸色平静的看向二族长:“确有要事,那个黑衣人说凑热闹,可这小村子并无特别……” 说到这,商正初明显拉长了声调。 程云深仰头看了眼商正初,这分明是他故意试探二族长,才这么说。 程云深留意二族长的表情,只见他眼睛一眯,抿嘴盯着商正初,握拳呈进攻姿态。 显然,商正初也看到了,他接着说道:“想是盯着我们来的,与人方便,于己方便,还请族长把人交给我们审讯,条件好商量。” “呵!楚王府的条件,据我所知,并不好商量,比如把……”二族长缓缓道,“北山那处的开采权交给我!” 商正初一听,脸上棱角越发分明,气势凌人道:“族长,好胆识!这是,不打算和谈了?” “不敢!随口一说,若楚王府看得起我这小小山村,那人就当给楚王爷送见面礼了,就是不知阁下说话作不作得数?” “承王爷看中,在下楚王府侍卫军统领商正初,族长放心,这人情自然算数。” “很好!只是眼下事还没清楚,鄙人得好好责问,贵客离开时,自会把人送来!另外,奉告各位一句,山里容易迷路,不宜夜里出门。” “若夜里我家小姐不再梦魇,可见敬牌位管用了,明日一早就当辞行,不然,还请族长同意,让我们进祖坟一趟。” “此事明日再说!鄙人还有事,告辞!” 显然,二族长还要去处理德福杀人一事,不愿再与商正初费口舌,留了两人守门,就快步离开了。 张江问道:“老大,咱还去不?” “门口这俩货无用,咱快点跟去吧,迟了就看不成了!”李中良自来看热闹不怕事大,一副兴致勃勃道。 商正初横了他一眼:“回去睡觉!” “老大,莫非怕了他的威胁?他一个山村老户,能捅破天不成!” “北山要地,不容有失!”商正初一脸严肃的的看着三人! “得令!”三人抱拳行礼。 “……” 众人各回屋。 翠禾重新铺床,挂上帐子。 程云深坐在桌上沉思。 她来此本打算把乜老太葬到她老头一旁,结果来的当夜,周二丫死了,第二夜,村正周顺民没了……简直柯南附体。 程云深咧了下嘴,继续想手里积的两个未结任务,不由眉头一蹙,要是明日就这么走了,这事可就废了,没有砖头拿不说,就怕完不成有处罚。 “姑娘可是在想夜里这事?凶手已经抓到,我们嫌疑洗脱,明日就可回去,您怎么还一会愁一忧的。”翠禾倒了杯热水,递给程云深暖手。 程云深两手转着杯子,笑问:“你分析谁是凶手?” “凶手自然是周德福!他想当村正,杀了人藏了凶器,又嫁祸给我们,听二族长说人没死,怕说出他来,他就想趁夜补刀,结果被逮个正着,又被黑衣人指认。” “那你看他今晚可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 翠禾一愣,回忆片刻,摇摇头:“被人推出来,他就没开过口,任由村正娘子打骂……” “还有,那黑衣人说看热闹,看的又是什么热闹?” 翠禾疑惑道:“他不是盯我们来的么?那热闹必然是他被逮住之后,怕被我们知道,拿来搪塞人的吧。” “盯人得有藏身之处,你猜他藏在哪?既可看着我们,又能看见前院的热闹?” 翠禾瞪大眼:“难不成是院外那颗空心大柳树?” 程云深笑莹莹的点点头:“新奇稀罕的才叫热闹,顾德福去找村正,有热闹可瞧么?” 翠禾摇摇头。 程云深接着问道:“要是顾德福的娘去找村正呢?还是从狗洞进出,再要做出点什么大跌眼镜的举动,算不算热闹?” “姑娘是说……姑娘怀疑周德福的老娘?”翠禾不由捂住嘴,“所以,她才当先跳出来,指她儿是下一任村正可以主事,事后还被大族长踹了一脚?难不成,周德福在为她娘揽罪?” “我可什么也没说!相关人都被拉去了祠堂,审一审,就真相大白了!明日你看谁受罚就知道了。” 翠禾点点头:“听意思,村正家原有一儿一女,女儿送给人得了村正的位子,儿子后来出事没了,村正娘子怀疑儿子也是被人害的,现在又死了相公,也是怪可怜的。” 程云深低眉看着杯中水,低声道:“可怜?可能算吧!” 程云深想到在村正顺民的画面中见的他的闺女,她应该更可怜才对,可以算是被生身父母推下万丈深渊! 程云深突然抬头,让翠禾去请商正初:“就说,我有事问他,一会我问他话时,你且在门外等一下,别让人听了。” 翠禾听令行事。商正初很快过来,行了一礼:“程姑娘请问。” 程云深请他落座,缓缓问道:“商统领前夜探祠堂可有收获?” 商正初想到刚才三子回禀的程云深问他的话,眉头一皱,故作不知道:“还请姑娘明言。”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六十章 抽丝剥茧细分析 今夜不执意去祠堂,云深猜想,收获定然是有的。若统领信得过,可以给云深说一下,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统领……”程云深猛的抬头,看向商正初:“你要找的地方!” 商正初突然疾声厉色:“莫非姑娘想诈我?” 程云深摇摇头,并没直接告诉他,反而先卖个关子道:“你知道,我此来有事在身,噩梦只是说辞,想必商统领也是知道的,明早就这么回去,你还算有收获,我可白来一趟了。” 商正初闻弦知意,斟一杯水,推给程云深:“程姑娘想做什么?” 程云深嘴一抽,这俩人大晚上的总让她喝水是什么意思,天冷尿频,院里的茅厕…… 突然,程云深顿时脸色一僵,她想到藏大柳树上的黑衣人,不知道他看不看这种热闹! “程姑娘?” 程云深回过神:“咳咳,我要做的的事,很简单,就是把乜老太跟她家老爷子葬一处,而不是进祖坟烧香,但你也见了,他们连周大树都不让进……所以,我打算釜底抽薪!” “哦?愿听其详!” “这得看商统领的诚意,毕竟以我们几人之力,对抗一大村的人实在有些难度,若你半途撤退,我岂不作茧自缚,困于此地?” “程姑娘说笑了,王爷把你交付我护送,商某自然得把姑娘毫发无损的送回去!” “这个……看跟什么相提并论,比如这个村子的不明财物!” 商正初突然目光如炬的看着程云深,那眼光凌厉,气势汹汹扑面而来! 程云深竟险些招架不住,心跳加速,她低下头,避起锋芒,缓了一会,压低声道:“若是跟大量金银比,就算把我舍这里,都有可能吧!” 商正初眉峰耸起,显然他若不说祠堂所见,程云深不会信他。 他沉默一会:“祠堂里面的牌位有玄机,正面是周姓,有两面墙的牌位背面却是钱、王两姓。” 程云深一愣:“这有什么关系?” “乜老太的牌子后面没有,说明他家就是周姓,又说上钱下王,可见二族长这一支姓钱,大族长这一支姓王,说明这里三姓守山,坐吃山空,山里有……” 程云深眼睛放光道:“财!原来是你把乜老太的牌位打翻的。” 商正初默认,转而道:“所以我们之前猜入口在祠堂,祠堂下面有暗道,我跟着那个三公子进去,里面……” 说到这,商正初一顿。 程云深疑惑的看着他。 商正初迟疑一会儿,斟酌道:“里面有一女子。” “女子?”程云深暗暗怀疑,这女子会不会是周顺民的女儿,接着问道:“那黑衣人说,钱家把人送进去,换来了村正之位,那些村里人一听,脸色都不好,莫非这女子便是?” 商正初摇摇头:“不可能,那三公子对那女子行…行…” 商正初说的勉为其难,程云深却听出他的弦外之意,点头道:“三公子叫周顺民二叔,又对二族长恭敬,所以他们一个本家,那这女子一定不是周顺民之女……” 程云深敲着桌子,周顺民想见他闺女,说明人还活着,可他们把人推进去,堵住了洞口,却还能见着…… “那祠堂里面你进去了没?” 商正初脸色微微一顿:“里面监牢一般,那女子被链条锁着,身上伤痕累累,刚……很是不堪,我知道的已经说了,现在轮到程姑娘说了!” 也可能是天黑人黑,商正初表情不明显,程云深根本没注意到他脸上的不自然,甚至没听到他的问话。 “被链条锁着的女子?”程云深垂眸,低喃了一句。 她想到了上个月还被人监禁的自己,那种绝望害怕,哪怕求死,也一心希望离开那个魔窟之地的心情……若是她最后一次没逃出来,只怕也如这女子一般遭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程云深凝眉思忖,要不要去救人! 她知道这很危险,但一想到那里有人如曾经无助的自己,她就心里难安!如果那个人是自己,她有一线机会去救,忍得下去不救么? 不能! “程姑娘?” 程云深猛然抬头,看着商正初,暗暗决断,眼前这不就是机会么! “就凭这一点,这也不是什么正经村子!”程云深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啊道,“你要找的地方应该在他们的祖坟里……” “程姑娘怎么知道?” “你找的应该是他们藏财之处,我说的没错吧?” 程云深见商正初抿着嘴,一副不想说的样子,接着说道:“你想,他们干嘛不把财直接都拿出来分了,却要送进去个姑娘得村正之位,是不是做村正的那一支,金银多一些,所以,他们才会争,而且送进去的地方有人要姑娘,才给他们钱……” 商正初一愣,他还真没这么想过,周王墓里面有活人,怎么可能,这都多少年了! 程云深接着道:“就像监牢一样,坐监的人有钱,他不给你,你得不到,你给他想要的,他才给你,但是他又出不来,还需要人给他吃的,要不然会饿死……” “监牢?”商正初听着程云深的分析,脑中极速飞转。 如果这么想,似乎才能说的通,这些村里人的异常。 墓里的人出不来,想活命需要外面的人给饭,外面的人进不去,想要钱需要里面的人活着,把钱递出来…… 程云深看着陷入沉思的商正初:“对啊!你说的……所以,他们送人进去的地方,一定就是入口,那么必然还有个递出钱来的地方……” “祠堂!”商正初眼睛一亮:“祠堂是一定是墓的出口!” “墓?什么墓?”程云深一愣,“所以,你们找的是一个墓?” 商正初见瞒不下去,点点头道:“我们一直在查探周王墓葬的下落,程姑娘怎知入口在他们祖坟?” “你既得楚王信任,想必听说过我的能力,周顺民的遗愿是再见一次他闺女,可是我见到的画面,是他们在坟地里,把她推进到一个洞里,那里许是入口……” “你能找到具体位置?” “能,但得进去祖坟……凭印象里的画面,对照一下,找到应该不难!” 商正初已然信服程云深说的,目光有些许赞叹之色:“最后一个问题,姑娘怎知从里面递钱出来的不是周顺民之女,而是另有其人?”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六十一章 形势急转疑无路 如果是她的话,你觉得这些村民还用这么算计吗?而且还在出口关一个女的行那种……” 这个似乎不宜多说,她一女孩子家,貌似不该知道这么多,程云深猛的守住嘴,幸好商正初听得入神,没留意。 她接着说道:“肯定是恶心别人呢!要不然打开出口,进去把钱都带出来就好了,干嘛弄这么神神秘秘,我觉得,要是里面的人放出来,势必会大开杀戒……” 商正初沉思道:“那他们关着的会是谁呢?” 这么一问,显然商正初认可了程云深的说辞,但他心底还是觉得这么想,似乎很荒唐,前朝墓葬里怎么可能关着人? 程云深看他眉头紧锁的模样,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费劲口舌,不过想拉他上船,只要他信了,其他还不好说?总归人多力量大,比她单枪匹马闯进去强。 她都把小船弄成大船了,这样还不能把人救出来,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何况这对商正初他们也是极有利的,他自己都说,一直在查探周王墓的下落。 要是这事成了,顾小天岂不得给她个更大的宅子?说不定她的身份文牒啥的都一道解决了! 程云深甩手掌柜一般,伸手拿起翠禾准备的坚果盘,嗑了起来,随口问道:“你说,那得多大的墓啊,他们这么放心的坐吃山空……” 商正初并没回答程云深的话,他眉头紧锁,考虑着前因后果,更主要的是,他要想一想接下来怎么做! 这件事很重要,需要有人去告诉顾晏,可一但少了人,明天一早被人发现,势必他们几个就会处于险境。 或者他们连夜出村?也不行,二族长的威胁之意很明显,要是他把北山铁矿告知朝廷,太后知道他们瞒而不报,定然落个欺君之罪! 最初没有选择硬拼,就是怕这事传出去,要是被孟家知道传入太后耳中,被人盯上这些银子,也是不行! 要不然这前王府村这么谨慎,藏着掖着,生怕被外人知道,不就防着他们? 可要是那么周王墓那么好进,也不会留到现在,让他们费劲的从里面捞钱。 真若里面的关着人,那么厉害,都出不来,入口又只进不出,需得想万全的法子…… 沉思中的商正初一脸凝重,他手扣在桌子上,经年累月的朽木渐渐少了一个角…… 程云深:“……” 商正初抬头看着程云深,渐渐回过神来:“姑娘分析的头头是道,想必想好法子了,不防说来听听。” 程云深把坚果壳拢到一起:“我只有法子让他们主动带我们去祖坟,这很危险,凭我们几个远不行,但拖延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所以,需得商统领回去搬救兵,越快越好!” “程姑娘可曾想过,明日一但事发,事情必然脱离掌控,我们极有可能一去无回!” 程云深生怕商正初退缩,信誓旦旦道:“龙潭虎穴又何妨!凭他们做的这些孽,不试一下,我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商正初愣了一下,赞道:“好一个龙潭虎穴又何妨!商某愧然不及,程姑娘明日想怎么做?” “明日他们发现我们少了人,必然起疑,他们必然防备,探我们是不是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要是商统领被人知道秘密,会怎么办?” “秘密都不可告人,自然得堵住他的嘴,不能让他外传!” “所以呢……我们只要继续提入祖坟这茬,或者不提这个,先把黑衣人诓过来,我说想见周顺民之女,你觉得之后,他们会不会想灭口?” 商正初点点头。 程云深意有所指道:“他们的祖坟可是一个很好的埋身之地!” 商正初眉峰一挑,抿着嘴越发沉思,不管里面有没有人,这个思路去探进墓里倒不失为好办法,细节方面还需要再推敲一下…… 闲下来的程云深,抬头看了看天:“糟糕!翠禾还站在门外,别冻坏了……” 商正初站起身:“我去安排一下,商某代王爷谢过程姑娘!” 说完他抬脚便走。 程云深:“……” 一开门,商正初看到翠禾,抱手哈气跺脚的,暗暗后悔早没让他那仨守门:“你快进屋!” 这时,院门外火光映天,稀稀拉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程云深几人对视一眼:“他们散场了?” 张江,李中良和三子也全都来到院里,望向院外。 这种大事,向来合村出动,也就这会儿,程云深不怕隔墙有耳,才敢跟商正初当面聊。 翠禾道:“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商正初看了眼李中良。 李中良开门,见门口站了好几个人,正在低声说话。 年长的一人看见李中良,闭嘴停了一会:“快去准备!” 李中良睡眼惺忪的问:“大半夜,吵吵什么呢?吵的我家小姐睡不好觉,你们担得起么。” 回应他的是村正娘子,她神情木然,拎着白浆,从院门到房门,都贴了白对子…… 有人跟她后面,一直劝:“里面别贴了,楚王府的人,咱们惹不起。” 那人见她不听,又连连对这程云深一众点头哈腰:“她男人去了,心里不好受,贵客莫要怪罪!” 张江道:“不敢不敢,娘子好心,让我们住在家里,岂有怪罪之理,逢此劫难,还请节哀顺变!” 贴到正门时,程云深让到旁边,道一声:“娘子节哀!” 周顺民家的终于有了点反应,怔怔的看了半天终于露了正脸的程云深,似乎想起了什么,遥遥望了眼后山的方向。 她嘴唇颤了两下,眼泪扑簌而下,终于瘫坐地上,毫无形象地痛哭起来! 程云深转眼看了下商正初,眼神示意他们隔开跟来的人。 商正初捡起地上的刷子,递给三子。 三子忙顺手端起一锅白浆,招呼李中良和张江:“我们也来帮忙!” 那人自是过意不去,拿起白对子跟了过去。 程云深低下身子,凑近村正娘子,低声道:“你是不是还个女儿……” 村正娘子猛的止住哭,神色大变的看着程云深:“你!” 她又怕人听见似的,眼珠子乱转,左右看了看,惨白着脸:“你怎么,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她叫周清儿,你们把人送去了后山……” 这下,村正娘子哑然,像被人额住了喉咙一般,瞳孔猛的放大!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六十二章 可恨到头竹篮水 程云深让翠禾把人扶了起来,又端水让村正娘子润了一下嗓子,低声快言道:“我知道乜老太想葬她老头边上,还知道周二丫想玩她姐姐的拨浪鼓,更知道你家掌柜的想见……清儿姐!” 村正娘子晃了下身子,一手撑住墙,紧紧的盯着程云深:“你是神婆?不,你是想让我带你进去,这不可能……那里谁都进不得,进不得!” “不用你带,我自己会去,只是想知道里面的情形,完不成你家掌柜的事,我也不得安寝……”程云深缓了一会,抬眼看了看白对子:“我们都是为了别人搭上所有,也是别无他法呐!” 村正娘子的脸又白了三分,她的清儿姐,她的阿正……可不都是为了别人搭上所有! 程云深看了眼站梯子上贴对子的那人,冷冷道:“他们可不想,清儿姐在里面过得什么日子!” “是啊!他们可不想……”想到了这些年的心酸,村正娘子泪又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二族长说什么怕她见了不好受,祠堂祖坟都不许她们女人家进,每年只让顺民去看几次。 她再疼宗正,再想多给他攒钱置家业,再狠心把清儿姐送进去,那也是她怀胎十月,忍疼拼命生的,怎么可能一点不心疼呢! 上次传话,清儿姐害喜了,她亲手做了山楂糕让三侄子送去——怎么可能不想。 程云深眼瞅着对子要贴完了,又说了句:“好在人抓住,总算为你家男人报了仇!” 想到刚才的情形,村正娘子顿时眼露凶光,牙咬切齿地呸一声:“这哪算报仇!他们只罚了那个恶妇监禁!” 就在刚才,她说要把人送官,那恶妇怕儿子抵命,把事都交代了,竟说什么顺民对她行不轨,她才伤人! 村里谁不知道这恶妇不检点,到处找男人,好几次见她从大族长家出来…… 分明是他们要夺村正的位子,设计顺民! 没有证据,但总归人是她杀的,杀人偿命,这也能替她家讨回点公道,二族长却又跟大族长达成协议,让钱家再掌一轮村正,多得一箱子钱! 一箱子又如何!再多的钱又到不了她这,也给不了清儿姐自由…… 上次也是,为了全族利益,二族长决定把清儿姐送进去,最后,她家只得了区区两百两的银子,和一个村正的位子! 翠禾疑问道:“怎么是恶妇,不是周德福做的么?” 家丑不可外扬,村正娘子没好意思说,被几人围着,她也渐渐回过神来,冷眼看着程云深:“别说这么好听,你们是想要墓里面的银子吧?” 程云深一愣:“娘子倒知道不少!” 村正娘子一脸警惕的看着程云深:“这事,除了村里的成年男子,多是不知道的,我也是……那事以后才知道,倒是姑娘你,怎么知道?” 程云深缓缓道:“我说是周顺民下午告诉我的,你不信,我说他想见清儿姐你也不信,那我再问一句,钱给这些害你家破人亡的你就甘心了?” 村正娘子摇了摇头,她不甘心! 想到她家为前王府村做得牺牲,明明是她家赔上所有,才换来的他们好吃好喝,而那些吸她家血汗的丝毫无愧疚。 还劝她,人死不能复生,多得些银子实在。甚至有人不惜,往顺民身上泼脏水,说他色迷心窍! 害得她家破人亡,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去,感情送进去的不是他家闺女,死的不是她家男人和儿子! 程云深看村正娘子一脸愠色,又道:“起码我做的是好事,就算最后我得了钱,也不会做他们这伤天害理的事,可这些人呢?凭什么让他们得了好?” 是啊,凭什么让他们得了好!就我家得不好? 村正娘子木木的眼神渐渐恢复点神采,她张嘴正待说什么,那个村民过来:“二嫂,咱走了吧,看看前边灵堂布置好没。” 村正娘子看着程云深,欲言又止,又看了眼那个村民,低下了头。那人道声打扰。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去,商正初恭敬道:“程姑娘好本事,三句话打消她的对咱的怨气不说,还说动了她为我们所用?” “哦,何以见得?” “白浆还冒着热气,可见是回来她刚熬的,没管前院灵堂布置,径直来后院贴白联,可见有人说了什么,比如我们来了后村里没好事之类,她可不就冲我们撒气。” 程云深点点头:“她拿村里那些人没办法,跟周大树他们一样,心有不甘却忍气吞声,但楚王府却可以,等她回去琢磨琢磨,夜里肯定会来找我们。” 李中良御马有术,商正初让他连夜带信求援,又悄悄交代他:“包起马蹄,趁夜深人睡,从小路尽快出村,不去雍州城,去北山!” 虽说二族长提到了北山开采权,但李中良他们还没有资格知道这等王府秘辛。 商正初本不想告知他,但若回雍州城请示顾晏,来回路上少说三天,去北山也就一天一夜,现在去,明晚就能赶回来。 也是他大意,仲卿提过村子里很谨慎,进不去祠堂,他没多想,早知道是现在这样,就该留个人在村子外面。 夜里众人睡得浅,果然等来了村正娘子。 见她顶着青黑眼底,从杂物房出来,翠禾吓了一跳:“娘子怎么从这出来!” 村正娘子脸上浮上怀念的神色,跟在翠禾身后道:“这处院子,是给我儿娶亲用的,为方便拿东西,地窖通着,还没等用上……” 两人进了屋,程云深已经披好衣服,坐桌子边上:“娘子请坐。” 娘子拘谨的坐下,看了看屋里的陈设,触景生情,眼泪又落了下来,哽咽道:“顺民说西村有户好人家,让我带宗正去相看,那天他叔公驾马车,不知怎么惊了马,车滚下了山,我剩一口气,宗正却没回来!” 翠禾惊问:“这跟她有何干系?” 村正娘子恨恨道:“不是她也是王家做的!这事,后来顺民说漏了嘴,原来是这恶妇给介绍的人家!” 程云深和翠禾对视一眼。 村正娘子接着说道:“她恨他抢了村正位子,害王家每年少了千两银子,怎么可能对他安好心!” 这些话她无处可诉,早想一吐为快:“可他不听我劝,要不是指着他去看清儿姐,我早不管他,误不了最后还是把命搭进去!”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六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逢君 娘子可知,他们把清儿姐送给了谁?”程云深问道。 村正娘子咬唇,摇摇头:“只知道是墓里的人,顺民不给我说……” “那可是你生的,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就!”翠禾惊诧道,见程云深对她摇头示意,忙收住问话。 既然证实了之前的猜测,那就好办,起码思路对,程云深并不想为此苛责谁,过往的事实现在追究也没什么意思。 何况周清儿怎样都是村正娘子的女儿,以现在这等父母之命来论,把人嫁给谁,甚至是拿人换钱都是很常见的。 她只是感到悲哀,自由太难,周清儿不困于墓,也会困于别处。 “祖坟是墓的入口,祠堂是墓的窗口,他们在祠堂交易,以钱换物,我猜的没错吧?” 村正娘子一脸震,惊程云深每说一句,她身子受到触动似的颤抖几下,最后竟张大了嘴巴:“你,你……都知道了?” “果然如此!”程云深点点头,接着盯着她问,“墓当真没有出口?为什么里面的人出不来?祠堂里关着的女人跟墓里人什么关系?” 村正娘子低下头,双手紧紧抓着衣服,似乎很犹豫。 程云深一愣,看她这神情,显然是有出口,这很重要,她凑近村正娘子道:“我们可以帮忙,把清儿姐带出来,让你带她离开村子!” 村正娘子缓缓抬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颤声说道:“三侄子说,祠堂里关那女的是从墓里出来的前朝皇族,可见人是能出来的……” 程云深心惊不已,看了眼翠禾。 村正娘子哭诉道:“姑娘不知,我是真悔啊,当时像猪油蒙了心一样!” 程云深仔细回想周顺民的画面,连蒙带骗道:“娘子别把情况想的太坏,二族长许诺你当家的,清儿姐进去不短吃穿,而且那人再怎么也是皇族后裔,除了在里面出不来,样样都是好的。” 这倒不完全欺骗,周顺民确实见过一个面白如玉的公子,只是画面极快的闪过,程云深猜测周清儿许的可能就是这人。 谁知听了这话,村正娘子脸色一冷,生气道:“要真这样我也认了,谁知他们为了多得钱,时常给里面的要,不给就没饭吃,不给就作践祠堂关着的那个女娃,经常连清儿都不顾!要不是她爹有事半夜三更带吃的出门去祠堂,我都不知道!” 村正娘子气愤得横眉怒目,发觉自己一时嘴快,说了出来她之前否认知道的事,忙闭住嘴。 显然,她知道不少。 安静了片刻,她一拍大腿:“索性都说了吧!我家他爹作主,起先我不同意,他们就劝,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一样,不但得村正的位子,还有银子拿,正好给哥儿娶媳妇……” 程云深点点头,这画面印象深刻:“所以,你同意了,跟她爹一块劝清儿姐。” “我当时也没多想,哪有这么好的事!清儿如今身怀六甲,我怕她在里面吃不好,常让那三侄子捎东西进去,也不知道她吃到嘴没……” 翠禾疑惑道:“既然她爹能进祠堂,可见守祠堂的人很好收买,那你为什么不亲自给清儿姐送进去?” 村正娘子掩面哭泣道:“我……我哪有脸去见她!” 翠禾瘪了瘪嘴,有脸做,还没脸见了? “最近夜里常睡不着,就琢磨,里面没个稳婆,她生产可怎么办!”村正娘子跪到地上,“你们都是大本事的人,求姑娘帮忙,把我清儿姐带出来!” 说着,她连磕响头。 程云深连忙避开,让翠禾把人扶起来:“我肯定是要去见她的,但我不保证,能带她出来,只能告诉娘子,我会尽力!” 村正娘子惊讶道:“姑娘说的难不成竟是真的?看到了我当家的……” 她捂住嘴,一脸不可置信。 “要不然呢?我费劲吧啦的问你家清儿姐在哪!”程云深无奈道。 …… 翠禾送走了村正娘子,回屋把给村正娘子倒的那杯水泼了! “吆!谁得罪我们翠禾了?”程云深打趣道。 “姑娘莫要信她,我看她说的未必尽然,说什么悔不当初,还不是因为后来人财两失,才不是为送她闺女进去这事本身。” 程云深点点头:“你看的倒是深刻,那她为何告诉我们这些,又求我们把人带出来呢?” “谁知道呢!” “总归是亲娘,难免有一瞬间不忍,她看我们想进去,就想万一我们能把人带出来呢,我说未必能带出来,你看她表情也不见多失落,可见她只为良心过得去。” “这种当娘的,当时就不该生!” 翠禾憋着一股气,看到村正娘子,她想到了自己亲娘,被卖入府之后也没见几回,要钱却是赶趟! 程云深看着气堵堵的翠禾,摇了摇头:“不生?哪来眼下这么多钱!在有些人眼里钱比人重要,自己活的好就行……” 翠禾哑然片刻,又问:“那村正娘子会不会把我们供出去?” “无所谓!他们早晚都能知道。”程云深敲了敲桌子:“我猜那个祖坟入口也是出口,只是里面的人出不来,需得外面的人帮忙……” 她想着所见的画面,眉头微皱,陷入沉思:“……就像,一口极深的井……” “呀!”翠禾惊叫一声。 程云深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来人:“顾,小天?” 眼前罩着一身黑袍的,可不就是几日不见的顾小天!程云深愣了半晌,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她转头看到跟顾小天身后的李中良:“难不成,一出村你们就遇上了?” 顾小天却怔怔的看着程云深:“你没事就好……” 程云深被他盯得小脸一红:“我能有什么事。” 她低头看自己为了等村正娘子穿着齐整,渐渐放下心来,转念,横眉斥道:“不是,你怎么能直接冲进来呢!” 顾小天理亏:“……” 商正初及时问道:“程姑娘可探到了什么?” 一提正事,程云深连忙正色,把人让到屋里,见商正初让人出去守着,才道:“墓里确实有人,还是前朝皇族后人……” 顾小天几人面面相觑。 商正初一脸凝重道:“莫非是周王一脉?难不成,当年他们失踪,是被人关在了这墓里?”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六十四章 自作聪明三孙子 顾小天几人面面相觑。 商正初一脸凝重道:“莫非是周王一脉?难不成,当年他们失踪,是被人关在了这墓里?” “你当死人的钱好赚?” “不,是钱都难赚!但我理想比你远大,我是渡人,你是盗墓!咱俩道不同。” “咱俩合作,我帮你做事,你帮我赚钱,许你一分利。” “起码得二八分吧!” “你二我八!成交!”顾小天道。 “你才二!”程云深气急败坏道。 两人打过机锋,商正初细说周王墓的传闻。 程云深听完,沉吟道:“有没有可能,这三姓之村源自当时护送周王的护卫,落井下石或见财起意也说不定,而这些人相互防范,谁也不信谁,最终才形成四方掣肘的局面。” 商正初连连点头:“极有可能,要不然他们用这别扭的法子,从里面弄钱出来!” 翠禾嗯嗯两声:“就是,他们送周清儿进去,肯定是让里面的人传宗接代,要不然里面人死光了,他们怎么怎么拿到钱,还传了这么多年。” 顾小天一挑眉,几日不见,这两人怎么这么信服程云深了? 且不说翠禾,商正初这人向来沉默是金,除了顾晏之令,连对他有时候都不假辞色。 他从赶回王府,听说程云深几人来了前王府村,就马不停蹄的带人赶过来……本想趁夜进来寻人,正遇见李中良。 顾小天忽然觉得商正初有点碍眼,他咳咳两声:“我有一计!” …… 几人多番合计,终于敲定方案。 顾小天趁夜出村,临走再三叮嘱程云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第二日一早,二族长派人过来,说黑衣人已经押到了村头。 此举,显然为了防他们借口噩梦之事,不肯离去。 程云深看了眼商正初。 商正初一挥手,招呼众人上马! 一行人刚出门,前院突然唢呐悲音,响彻整个村子。 程云深撩起帘子,交代商正初道:“借住人家,岂能不说一声就走,派人去上柱香!” 商正初点头,派了三子去,又交待在村口等他。 看到黑衣人,商正初下马抱拳,赞道:“族长果然守诺之人,商某代王爷谢过!” 程云深撩起帘子看,不由眉头一皱,那黑衣人可是伤的不轻,被人架着,似乎站不起来了。 张江和李中良上前,把人接过,也不顾那人伤势,径直拴在马车后,似是打算拖行。 程云深看的暗暗不忍,别开眼睛。 翠禾一脸紧张,扯着程云深的袖子:“姑娘!” 程云深摇摇头,这可不是圣母心的时候,这个人盯着他们来,算是敌对方,若是没逮着,让他传回去什么话,指不定死伤的就是他们。 因此,商正初这么对一个俘虏,她说不着什么。 “还请商统领回去后,代为传话,表我一村人衷心!”二族长回礼道。 这话意思是,只要他们不插手村子的事,北山的事他也不会往外说。 说话间,三子驾马而来。 商正初道一声好说,翻身上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告辞!” 二族长正要送走商正初众人,身后突然跑来一人,在他身后低声耳语:“刚才那个人,在灵堂上问清儿姐人在哪?” 二族长听后,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慢着!” 此话一出,那些村民围上前来,气氛顿时紧张。 商正初冷喝道:“族长,此为何意?” 二族长站出来,挡在路前方:“我也想问,刚才这位小兄弟在灵堂上问的话,又是何意?” 商正初一挑眉,问三子:“你说了了什么?” “没什么呀!那个周顺民托梦,说他想再见一眼闺女清儿姐,我灵堂上没见到人,就随口问了一句。” 为不暴露程云深,方便行事,顾小天让三子把能力揽到自己身上。 “托梦?”二族长显然不信,“小兄弟还想不想见人了?” 三子不屑道:“周顺民是你们的人,他的遗愿关我何事,见不着就见不着了,我还得随我们小姐回王府呢,难不成族长不想放我们走了?” 商正初打了个哈哈,对二族长道:“族长莫怪!我这属下能见常人之所不能,上次发现乜老太的也是他!” “哦?不知小兄弟还见到了什么?”二族长一想到周顺民知道的事,怕他泄露出去,试探似的问道。 “一个死人的想法,有何重要,梦里见有金山银山,还能做的准数不成!老大,我们走了!”三子不耐烦道。 金山银山?二族长眼睛一寒:“小兄弟的梦很奇特,我这穷乡僻壤,若能出矿,可不得孝敬楚王爷。” “可不说呢!这周顺民太不实诚,说只要能再看一眼他闺女,就把金山银山送我,这么不靠谱,我可不信他!” 这时的三子丝毫没有见到程云深的窘迫,能说会道。 “哦?那他有没有说,金山银山在哪?”二族长目光如炬的盯着三子 三子浑然不觉似的,抬手指了下后山的方向:“别说我不知道,那是你们村的祖坟吧!周顺民拿这坑我,我才不想管他呢!走了……” 三子当先打马,一副着急出村的样子。 “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二族长爆喝一声:“拦住他们!” 话音刚落,程云深和翠禾从马车出来,翻身上马,由商正初几人护着,端得弃车而逃的架势。 这村里,显然不知两位族长会功夫,只听他一声令下,人群中冲出数十人,向程云深等拦了过去! 商正初且战且退,一副不愿撕破脸的样子:“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族长也什么都不知道,岂不两相宜!” “哼!楚王府侍卫众多,若你们去而复返,围困我们,岂会留反击机会!还不如,现在留下你们!” 商正初趁机抓住昨天那位三公子!再被围困,以二族长的三孙子为质,找到周王墓入口,三孙子意欲坑杀众人,商正初且战且退,一副不愿撕破脸的样子:“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族长也什么都不知道,岂不两相宜!” “哼!楚王府侍卫众多,若你们去而复返,围困我们,岂会留反击机会!还不如,现在留下你们!” 商正初趁机抓住昨天那位三公子!再被围困,以二族长的三孙子为质,找到周王墓入口,三孙子意欲坑杀众人!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六十五章 混淆虚实把事成 二族长举手作势,止住众村民,冷喝到:“统领有话好说!” 那些人顺势围堵,将程云深等困在中间,两相分庭抗礼。 商正初凝眉:“族长这像好好说的样子?你的威胁商某认了,这不带人立马就走,反倒是你,不想认账?” 二族长眯着两只豆大鼠眼,似笑非笑道:“不敢,这位小兄弟不是相见清儿姐,不如再留一留,我们一起去后山看看,若真像北山似的发现点什么,统领还能去王爷那能领个功劳不是!” 商正初假装深思,沉吟不语。 三公子生怕商正初不同意:“我带你们去!” 程云深突然开口道:“统领,要不咱跟着去吧!昨日上香似乎不太管用,若是能入祖坟,我也不算白来一趟。” “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老大,那个乜老太的告诉我,想跟他家老头埋一块,小姐噩梦是不是跟这有关?”三子拍了拍头,“哎!我这半瓶子能力,时准时不准的……” 二族长一听还有不准的时候,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小兄弟的本事还真神奇!就是不知道,如何判断准不准呢?” “这好说,若是成了,我让乜老太入梦告知周大树,让他送我酬金来,不防告诉你,我这入梦术,白日也可做到!”三子洋洋得意道。 二族长一愣,为了试三子的本事,连吉时也不算了,吩咐人去叫周大树父子,竟要他趁太阳未升,把乜老太的坟迁了! 程云深等人三回周顺民的小院,依旧两相对峙,商正初把三孙子交给李中良看管,又令张江看着黑衣人。 这样等了小半天,乜老太的坟总算迁完,程云深得到第十块白玉方砖,她在屋里咳咳两下。 翠禾喊道:“姑娘歇会吧!” 院里,三子收到信号,闭目片刻,突然睁开眼,对二族长道:“乜老太的坟迁完了,现在我要做法,你派人让周大树睡下,等会他就会来给我送酬金,你且看好了……” 三子在村里,没少见跳大神之类的法事,他小时候嘴里长泡,疼的哇哇哭,他娘还听人劝请神婆……随即,三子装模作样的在院里一番表演。 别说,还真像那回事。商正初看一挑眉:“你且装神弄鬼,若周大树没送钱来,让族长误会我们楚王府,我要你好看!” 同时,程云深躺在床上,很快入梦,她施展织梦术,借乜老太告知周大树,来送三两银子和三个铜板。 翠禾见程云深醒来,忙走到院里:“三子,你这法事得做到何时,姑娘还得休息呢!” 三子旋身,一剑扫过燃着的三炷香,烟顿时散灭,他站正收势,猛然睁开眼:“且等着吧!” 翠禾:“……” 不一会儿,院外跑进来一人:“族长,周大树来了!” 众人看去。 那人悄声对二族长道:“我看着的,他的钱是睡醒之后,现凑的,我还借给他一个铜板,总共……” 周大树正要上前递给三子,二族长拦了过去,让三子猜:“你到说说,收了老太太多少酬金?” 三子不屑的伸出三根手指:“小爷我命中有三,向来只收三钱……” “族长,他说的不……” 那人脸上刚浮上喜色,三子摇了三下手指:“爷的三钱是三金三银三铜,你们小小村户,想来也没甚大钱,便只要三两银三个铜,对是不对?” 那人猛然瞪大了眼:“族长!” 二族长张开手,果见手心三角银子三个铜板,瞳孔一缩,转头盯着周大树,恶狠狠道:“你跟他们串通?” 周大树是真梦到了,那极力反对的表情做不得假,他儿还道:“我们回村那天,也是阿爹梦见我奶,说想迁到阿爷边上,我们才赶回来的,村正不同意,不信您问他家的!” 这事他知道,周顺民请示过,当时他也没同意。 虽然从周大树这没诈出来,二族长还是信中有疑,又问:“小兄弟能不能再问问顺民,是谁伤的他,昨夜人审了,德福也认了,我是怕冤枉错了人!” 三子闭眼凝神,掐指一算,睁开眼往地下啐了口痰:“一群认钱的黑心玩意!不给人报仇就算了,还来诈小爷?我呸!” 二族长脸一僵,嘴唇抖了抖,没说出话来……他给商正初要走自己的三孙子,离去时一脸青色。 中午饭是前院送来的大锅菜。 一般村里红白事,都是沾亲带故的村里人来帮忙置办,中午事家就会请人吃饭。 翠禾出门给三子传话:“姑娘说,多亏了你帮忙,她现在浑身轻松,以后可不敢沾这种事了。” 旁边送菜来的村民,正是昨夜贴对子的,他支棱起耳朵听。 三子回道:“要不是那老顽固,咱那日上柱香就解决了,我也不想管,可我若不管,它就会迁到别人身上,过了头七,只有我出手才能解!” “这些人也是,死都死了,还挂念这挂念那的有什么用!”翠禾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把饭端进屋里。 那人颇为惊异道:“看不出来,您年纪不大,还是大师呢!” “那可是!”三子一脸得意,“我梦的大多是真的,要不然我一村里穷小子,能进王府当差?” “那大师,我们村正真说了想见清儿姐?”那人一脸谄媚的问道。 “这还有假!哎,你们村正说后山有金,会不会也真的,要是!要是让我找到,再告诉我们王爷,啧啧,我升官发财,你们村也发了!” 那人僵着脸:“是,是……” “还有,我可提醒你,别跟……”三子看着前院对他使了个眼色,“别太近,他有心愿未了,会找上近处的人!” …… 翠禾进屋冲程云深努了努嘴:“你看能耐的他!” 程云深捂嘴笑道:“这得多亏了他!” 翠禾犹豫的问道:“姑娘说,村正娘子会不会……” “等着瞧就是!”程云深摆摆手,招呼翠禾坐下一起吃饭,刚撂下筷子,忽然听前院一阵骚乱。 翠禾站门口一听,眼睛一亮,回身对程云深道:“姑娘,村正娘子晕了!” 院里那人受了惊吓一般,脸色一白,跌坐在地上,他慌乱的爬起身,跑了出去。 他把三子的话一传,又看了看周围,一副神魂不定的样子,问二族长道:“二娘这晕倒,会不会是……”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六十六章 龙潭虎穴又何妨 还有,我可提醒你,别跟……”三子看着前院对他使了个眼色,“别太近,他有心愿未了,会找上近处的人!” …… 翠禾进屋冲程云深努了努嘴:“你看能耐的他!” 程云深捂嘴笑道:“这得多亏了他!” 翠禾犹豫的问道:“姑娘说,村正娘子会不会……” 二族长脸一僵,嘴唇抖了抖,没说出话来……他给商正初要走自己的三孙子,离去时一脸青色。 中午饭是前院送来的大锅菜。 一般村里红白事,都是沾亲带故的村里人来帮忙置办,中午事家就会请人吃饭。 翠禾出门给三子传话:“姑娘说,多亏了你帮忙,她现在浑身轻松,以后可不敢沾这种事了。” 旁边送菜来的村民,正是昨夜贴对子的,他支棱起耳朵听。 三子回道:“要不是那老顽固,咱那日上柱香就解决了,我也不想管,可我若不管,它就会迁到别人身上,过了头七,只有我出手才能解!” “这些人也是,死都死了,还挂念这挂念那的有什么用!”翠禾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把饭端进屋里。 那人颇为惊异道:“看不出来,您年纪不大,还是大师呢!” “那可是!”三子一脸得意,“我梦的大多是真的,要不然我一村里穷小子,能进王府当差?” “那大师,我们村正真说了想见清儿姐?”那人一脸谄媚的问道。 “这还有假!哎,你们村正说后山有金,会不会也真的,要是!要是让我找到,再告诉我们王爷,啧啧,我升官发财,你们村也发了!” 那人僵着脸:“是,是……” “还有,我可提醒你,别跟……”三子看着前院对他使了个眼色,“别太近,他有心愿未了,会找上近处的人!” …… 翠禾进屋冲程云深努了努嘴:“你看能耐的他!” 程云深捂嘴笑道:“这得多亏了他!” 翠禾犹豫的问道:“姑娘说,村正娘子会不会……” “等着瞧就是!”程云深摆摆手,招呼翠禾坐下一起吃饭,刚撂下筷子,忽然听前院一阵骚乱。 翠禾站门口一听,眼睛一亮,回身对程云深道:“姑娘,村正娘子晕了!” 院里那人受了惊吓一般,脸色一白,跌坐在地上,他慌乱的爬起身,跑了出去。 他把三子的话一传,又看了看周围,一副神魂不定的样子,问二族长道:“二娘这晕倒,会不会是……” “别瞎说!”二族长拧着眉头,眼睛四处看了下,不确定道:“兴许,她是累着了!” 不料,醒来的村正娘子,哭求道:“要不就让那人看一眼清儿……” 三孙子跳脚道:“这么行!要是被外人瞧见那女人,我们不就都完了!爷爷,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都诓进去得了!” 那人附和道:“三爷说的对!要是他们回去告诉楚王,他派兵来,咱们也躲不过!” “他敢!北山那事……” “爷爷!这事您告发出去,他还不是会找咱报复,咱把这几个人困那里边,神不知鬼不觉,楚王的人来了,咱就说他们早就走了……” “对!不是还有那个黑衣人吗?咱们推给他就是!” 二族长想了又想:“去请大族长来。” …… 前王府的祖坟之地在村子正中向后的山上,远远可见,郁郁葱葱。 山脚下路中为村子的祠堂,上山需经过祠堂两侧的路向后,每隔段路修一望楼。 楼两侧有围墙,顺着山腰往两侧绵延,将祖坟层层环绕。 这座不大的山竟有十处望楼,围墙也是曲折,像迷宫一样,要是夜里上山,不走中路,很难不迷路。 每逢有人落葬祖坟,抬棺从山脚到山顶,每经过一处望楼,都会敲一下钟,取名“送终”之意。 钟声次数越多,说明此人在村中地位越高,坟头从山脚一直到山顶。 坟山之大,程云深只在现代一些高规格的陵园见过,站在山坡上,转身回望,可以看到整个村子。 这场景颇为壮观,却一点不像村里该有的规制,更像保存完好又有人打理的王陵—— 程云深看了眼商正初,眼神微微担忧,她真没想到,这一个村子的祖坟这么壕! 商正初也很意外,蹙眉道:“族长不是带我们见周清儿么?” “她犯了大错,被送进来守陵,”二族长看到几人上山后脸上的震惊之色,暗暗得意,他指了指山顶,接着说道,“就在最上面的望楼,难不成,统领不敢上去了?” “不是女子不能守山么?”程云深低声疑惑道。 二族长诡秘一笑:“见到,你们就知道了!” …… 穿过最后一处望楼,程云深很快见到了周顺民画面中的地方,山顶中正又一块高大异常的碑! 随着走近,程云深心跳加速,越发紧张,她暗暗对商正初点点头。 虽然跟上山的只有二族长和他三孙子,但对方敢两人送她六人上来,肯定有所依仗,且众人上山前被卸了武器,又不知此地机关,都不敢掉以轻心。 二族长似不屑隐藏,他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机关,石头移动发出沉重的响声,程云深感到莫名的透不过气! 商正初看着二族长,站着不动。 二族长狞笑:“统领怕了?” 商正初面无惧色:“我怎知里面不是陷阱!” 二族长指使他三孙子先下去! 他把绳子绑在腰上,攀岩一样,抓着石壁上的凸起,慢慢沉了进去!他甚至还在里面喊了几嗓子:“没事,都下来吧!” 张江打头阵,一下去就先找到三孙子,看着他没有异动,听其他人依次而下。 商正初让二族长先下,他以关石碑为理由:“不敢,还是老夫殿后吧!统领不知如何关……” 就这说话的功夫,商正初刚一落地,翠禾面色一变,惊呼道:“那个三孙子去哪里了!他刚才还在……” 紧接着,入口处传来得意的笑声! 程云深几人仰头看去, “我在这儿,哈哈,想不到吧,你们就在里面呆着吧!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来!哈哈!”那三孙子狂笑道。 商正初眉头一皱,四下逡巡,想着刚才自己下来时拉重物的感觉,果然在石壁后,见到了绳子的另一端。 这种一下一上的做法,显然之前有障眼法,比如事先绑一袋沙或者潜入一个人……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六十七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张江去到石壁另一边,试图把绳子全拽过去,只拉了不到小半米,就拽不动了,他又使劲扽了两下,冲众人摇摇头:“拽不过来了!” 三子把绳子在手上绕了几圈,攀岩一样,蹭蹭蹭,身手极为敏捷的爬到了顶上,推了推石碑封住的石盖:“老大,完全推不动!” 李中良道:“老大,怎么办?世子什么时候上山,能不能找到这个坟头,打开开关,都不好说,我们总不能在这儿干等着吧!” 程云深故作淡定道:“咱来干什么的,他们既然敢请君入瓮,就别怕被司马砸缸!这龙潭虎穴咱进都进了,不去看看里面的金山银山,岂不白来了!” 商正初赞赏的看了眼程云深:“程姑娘说的极是。” “而且,我们要相信世子,他肯定会来的!”翠禾郑重其事道。 程云深:“对,这里有钱!” …… 从密室退出来,通过张江之前守着的石门,众人抱着探险的心情,开始向里深入。 张江和李中良在前,三子和商正初殿后。 只见内室正中摆放着一棺材,石台四角有镇兽,棺前矮石几上一对铜烛,一盏香炉,三个鎏金瓷盘,上面供奉着果子。 看着棺前摆着的果子,程云深道:“看这果子的成色,他们定然时常进来祭拜,可是我们等不及他们来,需要先找到下去得路,否则就憋死在这儿了。” 正前碑上刻着墓主的身份,商正初念道:“建墓者钱正誉。” 铭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其权高可定人生死,其利重居金屋高梁,集天下民脂民膏,视众生命如草芥,此天理乎?周王令吾父建墓,墓成食其言,坑杀吾父于此山。吾经营多年,终困周王及子嗣于内!” 落款:“复仇者钱立坤,奠亡父。” 听他念完,众人默然,面面相觑。 程云深喟叹道:“我原以为是为仆而不忠,见财生异心,原来还有这前因!” 张江接着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这钱立坤也是个狠人,就算有这前因,他把周王世代困于墓中,又让子子孙孙坐吃山空,也有些过了!” 程云深却摇摇头:“这却由不得我们制评判的标准,可能在钱立坤看来仇深似海,就算这样也不解恨呢!” “姑娘先前还替墓中人报不平,这会儿,怎又为关他们的人说话了?” 程云深疑惑道:“这有矛盾吗?往小了说,人各有立场,对错的话,本来就不定准;往大了说,评判对错,常常立法作为最高准则,可它也是不完善的,关乎各地各国执政,又岂无偏颇……” …… 众人对棺材拜了两拜,告声打扰,继续穿过另一道门,出来之后的道是下坡的环形山路,仿佛一圈一圈绕,走到尽头就能下山。 绕了三四圈,翠禾问程云深:“姑娘,这是山顶,祠堂在山脚,我们要过去,岂不是得穿过整个墓?” 翠禾的话音刚落,只听李中良一声惊喝,众人抬头看去,目光尽头已然无路可走! 这竟然只是一段短短的甬道,只在外面看起来像密室…… 张江冲上前,仔细的检查尽头的石壁:“老大,真的到头了!” 商正初走过去又检查了一番,显然这里真的没有机关:“打凿的痕迹很明显,一路走下来,开始路宽且石壁光滑,最后这一圈开始,凿的敷衍,到这儿直接停了。” 程云深回身走了一段,仔细看过石壁,她点点头:“有点像掩人耳目,如果猜测属实,很可能当时那三人为了引周王进来,先弄了个假的道,让下来探路的以为真有通往山下的路?” 李中良问道:“程姑娘意思还有别的道?” 众人皆看向程云深,显然,她的推理向来在点上,已经得到了倚重。 “也可能是为了防外人误入,但不可能没有路……”程云深微微蹙眉,她想了片刻,微微颔首:“据我所见,周清儿确实是在这进来,他们不可能送她来孤身涉险,毕竟她还活着!” 商正初一愣:“程姑娘说的极是!” “再说,如果我们猜测是真的,他们当年也不是要置周王于死地,问题是,从山顶到山脚用什么方式?” 程云深打量四周的石壁,喃喃自语:“而且这个方式,下得去,上不来……” 感受到众人期待的目光,程云深颇为不自在道:“不要都看我,我心虚……” 商正初收回目光,咳咳两下:“大伙都想想。” “对,对,集思广益嘛!” 李中良迟疑道:“大家有没有觉得,现在似乎吸气比较,难?” “……”三子手一抖,灭了火折子,顿时一片漆黑,“这二族长莫非打着想憋死我们的主意?” “他可能想,但我们不会!”程云深坚定的摇摇头,“咱们往回走,一点点摸,看看有没有暗道!” 商正初显然也觉出了呼吸苦难,微微胸闷气短:“要快!” 三子重新点燃火折子,众人拍打石墙,心知几乎没有再返回检查一遍的机会,都看极为仔细。 程云深若有所思道:“下来之前,我们拿火试过,里面有空气……我们一路走过来,开始很干净,越往里走,积尘越来越多,有可能他们派人定期打扫。” 绕了两圈后,张江急道:“老大,怎么办,这些石壁都是真的……” 商正初一路眉头紧锁,看了眼程云深,高声大喝:“莫慌,继续找!” 程云深闭目凝神,沉下心来思考,这环山而下的通道一定是假的,就密闭性而言,里面的空气都不够走到山下。 如果她是周清儿,进来之后,会怎么办? 程云深蓦然想到周顺民那日送周清儿下来的画面,那时他们并没有接着走,而是跪拜起身之后,他旁边的二族长在比划什么…… 跪拜的必然不可能是周清儿一个小辈,现在看来,这些人本姓钱,这钱正誉算是祖上,可不得磕头祭拜。 拜祭完,周清儿再不情愿,也得找下去的通道,毕竟人都有求生的本能。 何况下面还有人等着,二族长他们得送人进去才算完,那他比划的必然是通道口。 而棺材高处正冲山下的村子祠堂,直线距离最短,如果有真的通道,也该是…… 程云深眉头一横:“大家别搜这儿了,快点,我们回棺材那!”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六十八章 君子爱财取有道(感谢红泥炉煮酒的月票) 翠禾跟在程云深身后疾走,气喘吁吁道:“姑娘想到了什么?” 程云深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她想到了之前进山游玩,坐过的玻璃栈道,若是从山顶到山下有一条滑梯似的通道,就可以快速直达山下的祠堂了! 可眼下,程云深无暇与翠禾多说,就算有这么一个通道,也得先找到入口,她脚步不停的往回走着,脑海中反复推演可能的出路。 商正初示意张江三人跟上。 他们都很清楚,活命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程云深猜错了,他们几个很可能交待在这儿。 返回的路上,李中良不放心的多次在石壁上拍打,生怕错漏什么机关。 程云深小跑到棺前跪下,把自己想象成周清儿,微微仰头仔细留意矮桌和棺木,又回头想象二族长比划的样子,以及他说话的口型…… 程云深此刻一心寻找机关,都没意识到,她已经能这么细致的复原梦中画面,仿佛身临其境。 她顺着画面中二族长比划的样子,把矮桌搬开,一下子竟没搬动。 商正初和三子二话没问,伸手把桌子抬开。 程云深向前挪了几步,俯身跪地,往棺材底下看,见到正前一个小小铜柱,伸手向下一按! 突然,身下地面向下陷落,程云深吓得心噗通一下蹦到了嗓子眼,幸好被三子眼疾手快拽了住。 地面只陷落一点,矮桌下灰尘滑落,漏出入口石板原本的样子。 商正初上前,把石板向一侧推开:“应该就是这儿了!” 程云深俯身向里看,石板卡的位置正好在通道口处,仔细看里面空心柱形的通道,石壁打凿的极为光滑,不由点点头:“咱们下去?” “得把这机关毁去,否则世子下来,还得费时间找,咱们合力把石板捣坏。”说着,商正初先把石板回拽过来。 力气一大,石板竟顺势卡回原位! 程云深告诉他按棺底铜柱。 商正初把入口再次打开,石板推开正好支在通道石柱上,那样有着力,更不好破坏,不如这样半开着。 张江使劲去踹石板:“呵!还挺结实!” “我来!”三子蓄力,猛得两脚蹦起,踩向石板! 不料石板竟还能下压,三子两脚刚落上去,入口开得口更大,他顺着落入通道。 张江伸手去拽。 程云深一愣,连忙阻拦:“别,会卡住!”接着,众人眼睁睁看着三子滑了下去…… 商正初眉头一皱:“二货!” 李中良抬了抬棺材,很重,根本抬不动,他又拿剑柄捣了两下,只听金属相鸣:“老大,这机关不好毁啊!” 张江上前,跟李中良合力抬了一下,尽力而无功:“搬动这棺,少说得霸王扛鼎之力,也不知道当年这钱立坤怎么做到的!” 翠禾叹气道:“也难怪下去的上不来,就这深度,找又粗又长绳子拽上来都费劲,何况还有人在这守着不让出来。姑娘,咱们怎么办?” 程云深看向商正初。 他道:“得留个人在这等着世子,他来的早还好,晚了遇上村民把机关合上就麻烦了!” 程云深摇摇头:“他们这会儿兴许在祠堂的出口等我们呢!若是今天等不到我们下去,他们明天再来收尸就是,怎么肯在上面等着。” 商正初略一沉思:“张江在这儿守着,我们先下去,若是下面出口出不去,让世子准备长绳索,绑了石头扔下去,把我们拽上来。 若只得惊动这些村民,让世子加派人手围住村子,不许放人进出,严防他们把北山矿传出去!” “是!”张江领命。 余下众人,下饺子一样,挨个顺着通道滑了进去,商正初当先,翠禾紧随其后,李中良殿后。 轮到程云深时,她扯过蒲团垫着,那感觉就像坐超长滑梯,又快又刺激! 不一会儿,众人冲了出来,商正初立脚回身刚借住翠禾,就见程云深噗通摔到地上。 幸好有垫子,腚不算太疼,程云深紧忙爬起来,给后面的李中良让地。翠禾挣开商正初,扶着程云深站到一旁。 刚起身,李中良随后而至,但他落地姿势比程云深好看,空中旋转两圈,一招鹏鸟展翅,稳稳的落在地上。 几人站定一看,昏暗的环境中,三子正被一人挟持着,剑架在脖子上。 那人目光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你们是谁?” 这人程云深见过,在周顺民的画面中,长相极为白皙的公子,周清儿应该就是送给了这人,或者说他便是墓中周王后裔。 程云深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瞪大眼左右寻找,终于在这人身后黑暗的角落处,隐约看见个人影。 那人影身形圆润,程云深直觉那应该就是周清儿,她心思一动,恨不得立马走上前,看个仔细。 两相正对峙,突然听到三孙子刺耳的笑声:“哈哈,你们几个就在里面陪着周严廷等死吧!” 程云深转头寻声看去,三孙子那张脸正贴在鞋盒大小的窗口。 由于背着光,要不是听他声音,单看那张卡的有点变形的脸,程云深还真认不出来。 且墓里的光线有一大半来自这处狭小的开口,被他遮了个严实,才黑得啥也看不见! “周严廷,这些都是推翻前朝的大齐皇族爪牙,嘿嘿,可都是你的仇人,快,杀了他们啊!”三孙子叫嚣着,那面目狰狞扭曲,透过小窗口,说不出的诡异。 “大齐国?”周严廷声音冷冷的,面无表情的扫视众人。 听他的音调,程云深感觉不到丝毫的起伏,无从得知这个前朝皇族对他们这些当朝人起没起杀心。 程云深看了眼商正初,听他回了句“在下大齐楚王府统领”。 光线太暗,她没看清他的表情,但见他严阵以待的姿势,似是防备着周严廷突然刁难。 程云深只看了两眼,又把目光重新放回周云廷身上,毕竟三子还在他手里为质。 三子也算临危不乱,从众人落地,还没听他出声求救过。 周严廷显然是个聪明人,他不屑的扫了眼三孙子,直接点出商正初一行的来意:“你们跟他们一样,也是冲着墓里的金银来的!” 不想跟外面那些人混为一谈,程云深忍不住拱手一礼:“我们跟他们可不一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前以为此地有无主之财,故闻风而至……”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六十九章 活着就会有希望 三孙子不无得意道:“爷爷,你听,他们果然是冲着钱来的!得亏我们明智,把他们都诓进去!” 听这意思,二族长也在外面听着,商正初朗声道:“族长难道不怕被楚王府追查?” 二族长没回答,倒是三孙子像听了笑话般,嘿嘿冷笑一番,嚷道:“你们被黑衣人同伙追杀,落入山崖,跟我们可没干系!” “好一局请君入瓮,你们还真会算计!”商正初目光凉凉瞪着三孙子。 程云深留意到,周严廷在听到这句话时,嘴唇紧紧的抿了起来,握剑的手更是微微上提,在三子的脖颈上印出一道红痕! 三子虽未出声,但脸却绷了起来。 想必是很疼的! 程云深猛的提起心来。 外面,那三孙子颇为得意,终于挪开窗口猥琐的面孔,只听他对二族长道:“周王儿孙几百年都出不来,这些楚王府的人就算没憋死,可自投罗网进了墓里,这下就算插翅也难飞,爷爷和大族长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二族长嗯一声,对大族长说:“这下你放心了吧!” 大族长冷哼一声:“话别说的太早,楚王府若寻着蛛丝马迹找到我们,你后悔都来不及!” 三孙子道:“大族长放心,都处理好了,我们三波人去村外面搜查,确定就他们六个人来的,等楚王府找过来,线索都断干净了,就算怀疑我们,也没有证据,这事我们钱家可是首功,您可别忘了……” 只听一阵铁架子哐啷声,似是倒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严廷面色顿时一变! 趁他失神的功夫,商正初虚晃一招,顺势挑开周严廷的剑,三子趁机逃脱,李中良上前把他护在身后。 这连串的动作,前后不过几息,并未引出太大的动静,气氛却是陡然剑拔弩张! 周严廷并未追击,而是紧紧的盯着窗口,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饿狼。 这时,外面那三孙子突然开口:“笼子坏了没事,别硌着大族长的脚,就是里面的人,您上次不是赏我了么!” “怎么,难不成老夫还碰不得了?”大族长不悦道。 “碰得,碰得,就是她好像又有了,等用上药,把她肚子里的孽种拿了,再过个把月才能行事。”那三孙子话说的客气,话里的意思却分明一点都不客气! 程云深把话前后联系起来一琢磨,看了眼商正初,要是他说的祠堂所见不假,那这三孙子说的就是托辞了。 说起来,最惨的当属外面关笼子里的女孩子,看周严廷这紧张姿态,说不定那是他的血脉亲人。 大族长埋怨道:“年轻人,办事也太不利索!” “是是是,下次小侄注意。里面的人,再饿他们两天,就乖乖听话了,您别担心,忙活得天快黑了,您二老回去歇歇吧。” 那三孙子说完,就听一阵脚步声,外面安静下来。 周严廷疾步走到窗口处,焦急的喊道:“阿月!” 程云深和商正初对视一眼,现在的情况,都在推测之内,至少大方向上没有出入,只是亲眼看到,还是感觉到震惊。 人性的恶,从来是见不得丁点的光。 刚才,外面的谈话毫不避讳,似乎这些在人前闭口不言的辛秘,就算被墓里众人听去也没关系,他们很放心。 且这种放心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而是一代一代钱王府村的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所有的道貌岸然只要进了这里,就像褪去羊皮的狼,毫不掩饰内心的恶与算计! 程云深看着周严廷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消瘦,又因长期不见天日而异常白皙的面孔,心底微微有些同情。 他虽生于长于墓中,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却他见识过的最暗的人心。 程云深不无悲哀的想到,钱立坤封周王子孙于墓中的同时,也算把自己的子孙困在了人性的黑暗中,不得解脱。 周严廷一手扒着窗口,一手习惯性的扣着石墙,那处地方的石头在经年累月的触摸下,已经凹了下去! 众人听到一个弱弱的女声:“哥,阿月没事,里面是进去外人了吗?” 周严廷回头看了眼商正初等人,嗯了一下:“阿月不用担心,刚才那孙子说的,说的……” “不是真的!”接下来是一段沉默,而后才听阿月道:“孕女没吓到吧?她肚子里可有我们周家的希望,阿爹说活着就有希望,大哥,你说是不是?” 孕女称呼的显然是周清儿,别说嫂嫂之类的称谓,她连正常的姓名都没有,可见在这里地位有多低! 周严廷冷漠的扫了眼周清儿,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是,活着就会有希望!” 只一眼,吓得周清儿护住肚子,退后了几步,没进了黑暗中。 程云深毫不怀疑,这些长在黑暗中的人,精神会有多正常,尤其在听到阿月的下一句话之后。 她说:“哥,你说他们会不会接下来几天不给我们饭,让我们把这些新来的人吃掉呀!” “呕!”周清儿紧接着干呕出声,又在周严廷厌弃的目光下,紧紧的捂住了嘴巴! 阿月银铃般咯咯笑道:“孕女还没适应呢,上次他们丢进来的死人,不也吃了好几天!” 商正初几人听得脸色顿时都不好了。 虽然程云深同情周严廷兄妹,但现在的情形似乎超出了社会性的交流范畴,他们被人家当做了食物,这就不妙了! 只见周严廷谨慎的盯着他们,似乎在思考阿月说的可能性。 他先是仔细看了眼武力值最高的商正初,又看了眼三子和李中良,扫了眼程云深和翠禾,目光最后回到商正初身上。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们,你未必是我们的对手!”商正初回击道,“更何况,能看兵书略文的人,肯定不是野人!” 程云深顺势看去,这会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在微弱光线里,可见矮桌上好几摞的书,堆得很高。 周严廷的目光凝顿片刻,嘴角微微上扬:“你的目力不错!打从进来,你们几人就不见慌张,听我们说了这些,依旧如此,是真无知还是留着后手呢?” 周严廷渐渐撤去伪装,露出他作为周王遗族集力教养出来的当家人该有的姿态,有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 商正初正视他道:“这得看周公子的诚意!”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七十章 周王遗恨入瓮局 周严廷看了眼通道口,目光隐隐激动,又很快冷静下来,他收回目光,嘴唇颤抖着看向商正初。 不知是不是错觉,程云深感觉周严廷薄片状的身子似乎晃了晃,也许是昏暗之故,他脚步轻挪慢移。 好一会儿,只见周严廷走到放书的矮桌旁,点着了油灯,又仔细擦拭了几圈,颇为客气道:“贵客见笑,这灯是我祖传的宝贝,看书习字没它可不行,请过来坐!” 他说请坐,却不过席地而坐。 这里的条件有限,周严廷能这么说,显然已经退了一步,商正初混不介意,大大咧咧的坐到周严廷对面。 这是一种双方奔着和谈去的姿态。 周严廷淡淡的说道:“贵客有所不知,这铜灯虽说是古物,值几个钱,却不及上面的灯油分毫,得需月月拿金锭珠宝跟外面的人换,如是长年累月,以致越发珍贵。” 这话初听稀松平常,却经不得琢磨,端看听的人有几分心思。 旁人听了可能会多看两眼珍贵的古物,程云深却觉得眼前一花,莫名心酸,失去过自由的人方知自由的可贵。 她只看了一眼铜灯,便挪开视线打量周严廷,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看到他磨破的袖口,不由心神触动。 周严廷这人,说他富吧,金银珠宝无数,说他穷吧,吃穿用度无不求人,可就算这样,他舍得换灯油看书,却不肯额外添置衣物。 这样一个经验累月读书的人,绝对算得上苛刻自律,定然不会如表面上看到的弱小,反而有相当强大的野心和坚韧的意志。 再看这里所有的东西,要么是他祖上传下来的,要么是跟仇人交易来的,这么多年,当年被关进来的人,一代一代苟活至今,眼前的周严廷已然成了仅存的微末星火。 星星之火,只要有机会,便可以燎原……他一定很渴望出去! 眼下装的这般淡定,多半是讨价还价,争取最大化的利益,就是不知商正初能不能绷住。 对于结果,其实程云深并不在意,不管哪方占上风,只要最终能达成合作共识,让她安全的离开这里就可以。 想着,她眼睛不由看向昏暗中的周倩儿,寻思怎样才能跟她搭上话。 商正初丝毫不敢轻视周严廷,能跟他对阵而不输势,足见是个硬茬:“周公子谦虚了,唯有爱书之人才会不吝金银换灯油,若是商某,只要好酒好肉伺候着就行了!” “统领骁勇,岂是酒肉之徒,”周严廷突然目光一冷,丝毫不惧地迎向商正初,“客既有备而来,奉承就不必了,只是百年来,无外人知我族苟活于此,我怎知你跟外面那群人不是一伙的,想要诓骗于我?” 周严廷态度转变之快,令商正初微微一顿:“呵!周公子也太瞧得起他们了!商某奉命寻周王墓有些时日,乍见公子存活于此地也颇为意外……” 周严廷眉头一挑,颇为不屑地哂笑道:“既行非君子之事,当如外面那群人,撕了脸皮,丑话直说,端着君子言行,不过徒增笑话。” 商正初:“……” 程云深见商正初吃瘪,不由汗颜,事已至此,很明显的用意,周严廷却逼人说出来。 很多时候,我们做事说话,都是点到为止,你知我知就行了,说出来不好听也不好看。 商正初总不能坦白的说,我们看上你的钱了,我们救你出去,你把钱都给我们,这样说的话,跟外面那群唯利是图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沉默片刻,周严廷突然话锋渐缓:“就算你跟他们不是一伙,又如何保证得到东西后,不会杀我灭口?” 商正初一脸凝重,周严廷刚说完怀疑他跟外面的一伙,又讽刺自己一行小人,还没等他自证清白,又找他要保证! 显然这才是周严廷最关心的,他不怕掏空财产,却担心卸磨杀驴。 商正初松了口气,不由问道:“周公子如何确定我们跟外面的人不同?” 周严廷看着微弱的灯火,眯起眼睛,讥讽道:“他们?他们根本不会装君子。” 程云深从侧面看到周严廷背脊蓦然挺直,眼中折返出的火光令她微微一颤,好像在她眼前的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狼,这头狼从里往外散发着恨意。 程云深也曾有那么一刻,恨着所有,诅咒那些人不得好死。 后来她也想过,对于之前生活的法治社会,即使有万分之一的侥幸被救,将那些人绳之以法,也不过得他们半载牢狱——这根本抵消不了她心底的恨! 以己推人,程云深不相信,以周严廷的遭遇,会乖乖交出身家财产,只求活着,而没有任何条件。 “你出去之后,真的只是要活着吗?” 周严廷转头,看着突然出声的程云深:“姑娘以为呢?” 程云深正懊恼自己沉不住气,颇为意外周严廷竟会反问,她下意识看了下周倩儿。 周严廷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我会报仇雪耻?” 程云深愣愣看着周严廷那双如深潭般的眸子,像陷进去一般,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翠禾看出程云深神情恍惚,撤了下她的袖子。 程云深猛的惊醒过来,再也不敢看周严廷的双眼。 周严廷微微一笑,看向商正初:“不,不用我动手,有人会做的!” 程云深一怔,猛然醒悟过来。 顾晏若是得了周王墓的财宝,又怎么会让有二心的人知道!何况二族长之前拿北山不知什么的要挟。 这么想来,顾小天放心让商正初进来的主要原因,根本不是她预想的那样,也不是为铲奸除恶,而是打算瓮中捉鳖! 她看了眼入口的方向,外面不知集结了多少楚王精兵,正像围猎似的包围这片山村! 程云深嘴唇微颤,久久不能平静——就因为这不是法治社会,所以遵寻强者生存的生物法则。 她还是微微有点不敢相信,抱着微末的希望,看向商正初。 商正初出奇的沉默,没有看她。 程云深心里咯噔一下,抿起嘴。 商正初愈发谨慎的盯着周严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周公子深谙用兵之道,商某佩服,若不能为楚王所用,实在可惜。”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七十一章 僵持不让难共识 可惜?”周严廷摇头哂笑,“不,你们楚王根本不打算用我,若不是我挟了你的人,抢占先机,你的刀早架我脖子上了。” 心思被人道破,商正初微微赧然,打着哈哈道:“岂敢,岂敢,我们只求财!” 周严廷显然不信,盯着商正初一言不发,直到看得商正初脸上险些挂不住,他才目光冷冷道:“呵!只求财就好了。前朝余孽人人得而诛之,难道不是吗?” 见周严廷神色笃定,三言两语忽悠不了,商正初不再遮掩,点头道:“举朝皆惧不臣,周公子乃前朝后裔,若被人告发,吾主将无立足之地。” 周严廷怔怔了片刻:“果然!” 商正初一愣,微微懊悔。 原来周严廷并不确定他们来者不善,或者他自己最终死路一条。 这下确定了,恐怕很难谈下去了。 周严廷却突然道:“你们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外面那群人说,只要把我们在这的消息散出去,就会招来灭族之祸,我曾想,这样的苟延残喘,跟灭族又有何分别……” 他怅然若失,停了片刻:“那外面,果真前朝周姓子孙一个都没了吗?” 要是周严廷自知死路,拼了鱼死网破,也不给他们一个铜板,就麻烦了! 商正初脑筋急转,想留周严廷一个活着出去的念想,便道:“嫡支没了,旁支或多或少还有,许是改名换姓,去了别国也可能,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周严廷唇角一扬,语气缓缓,自嘲道:“你主子会让我活着?哪怕钱财上交,哪怕改名换姓,哪怕远走他乡……” 他抚摸着油灯,像是在等一个希望。 程云深目看向看着商正初,她心底升起些许对周严廷的怜悯,不希望他被顾小天赶尽杀绝。 商正初看着似乎缴械投降的周严廷,丝毫不敢大意。 他没有权利许诺周严廷,留他一命,保他不死,就算他说了,周严廷也未必信,他的话没那么多分量,代表不了楚王。 商正初下意识的这一迟疑,无疑间接表明了立场。 周严廷登时勃然变色,咬牙切齿,语气癫狂道:“不,不会的!你们跟外面那群人一样,恨不得我死了,直接冲进去,把里面的东西瓜分个一干二净! 偏偏我还活着,你们知道墓里机关重重,金银没那么唾手可得,就拘着我,困着我,只等掏空了我的家底,只等我毫无利用价值……” 这一刻的周严廷不复之前的淡然模样,撑起身子前倾,瞪着商正初:“你敢说不是?” 商正初绷紧身子,直视周严廷,两人目光胶着在一处,谁也不肯退让。 程云深听得也是眉头紧锁,这是两难的情况。 一方要钱,一方要自由,很难达成一致的是,周严廷不但想出去,还想出去能活着。 而他作为前朝后裔,跟楚王有着本质上的敌对,不能容他活着。 对楚王顾晏而言,活着的周严廷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想吃却烫嘴。 对周严廷而言,进了墓的商正初一行,是他重获自由的希望,哪怕火中取栗也在所不惜。 周严廷有坐地起价的资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墓里的结构,不管后面情况如何发展,暂且让他活着,对楚王更有利。 程云深看出商正初的为难,想来除了带周严廷出去,他没有更好的筹码。 商正初沉默了片刻:“商某位卑言浅,眼下就算许诺什么,周公子恐怕也不会轻信,不如先出去,与我们主子谈。” 周严廷冷哼一声:“怎么,想给我换个地方关押?也是,没我坐镇,你们就可以肆意挖掘!” 商正初眉头一皱,这就难办了…… 信任这种东西,实在难得,别说他们没有交情,就算亲朋好友也少有能身家性命的。 谈判又陷入了僵局。 这样的谈判,往往说着说着就僵持住,谁也不肯让步,是以需要一个中介,一个说客,一个媒婆,一个第三方…… 可这里只有两方。 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想到顾小天的交代,商正初索性明言道:“进山之前,我家主子曾言,能者不留。周公子久居深山,却对世外人心如此了解,犹龙困于沼,一但脱困,势必惊天,实在令我们不得不防。” 势均力敌对手的防备,不能奈我如何的忧虑,无疑是对周严廷的赞赏,他听后,竟微微一笑:“有点眼光!他还说了什么?” 商正初便转述了顾小天的交代的话:“人分三类,庸者不惧,中者可诱,能者不留。又分三等,善者勿欺,理者可谈,狠者勿近。知人而后取舍。” “见我之后呢?”周严廷一脸深味道。 商正初将手中刀放到桌中央,又示意三子和李中良缴械:“商某认为周公子是能者中的理者,可以好好谈,公子想要出去,我们拿钱办事。” 这样说,算是把谈判摆到了明面上。 周严廷斜眤了眼桌上泛着冷光的刀,面无惧色道:“别说这么好听,你们闯进寒舍,我拘一人问情况,合理。各有所需,我邀你坐下来谈,合情。商统领百般虚言,打着骗我的钱财,而后再悄悄的卸磨杀驴的心思,呵,委实虚伪!” “咳、咳!”程云深忍不住咳出声,又连忙噤声。 商正初撇了她一眼,淡定地说道:“商某只是实事求是,你想出去,我带你出去,至于出去之后的事,全凭周公子的本事,跟我就没关系了!” “跟你没关系?也是,跟你主子有关系……那我不出去不就好了嘛!”周严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三子败于周严廷,又被他挟持,心有不甘,忍着听到此刻,指着周严廷,气鼓鼓道:“呸!不想出去?不想出去,你跟我们费这么多口舌?老大别信他!” 话音刚落,周严廷拔刀一掷,直冲三子面门而去! 翠禾惊叫一声小心,紧紧抓着程云深的手臂,几乎同时,目瞪口呆的李中良,连忙伸手,一把扯过三子! 那刀,恰好插进适才三子站着的地方。 一言不合就插刀子,这谁受得了。 众人无不后脊发凉,惊出一身冷汗。 领略了周严廷的喜怒无常,程云深脸色微白,顿时歇了凑近乎周倩儿的心思。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七十二章 人有言而多无信 商正初面色异常淡定,起身将入地三寸的刀轻松拔出,吹掉上面的土,毫不在意道:“何必兵戎相见!既找到了这,不管周公子配不配合,里面我们早晚能进去,里面的东西迟早能拿到,可您若打定主意不出去,便再也不会有人来这,而周王一脉将长眠于此!” 程云深目光一紧,商正初绝非外貌所见的莽夫,一言一行粗中有细,遇事不怒,有勇有谋,谈判到胶着之态还如此淡定,难怪能成为楚王顾晏座下第一人。 她暗叹自己想的还是不够远,周严廷不过是困兽之斗,若非三姓村民互相猜忌,形成相互制衡的局面,使周王一脉在夹缝中艰难延续,他根本没有机会活到现在。 而他们的到来,恰恰打破了这个平衡,顾晏兵马粮足权势在握,足以一网打尽。 但周严廷武力之高,也让商正初歇了把人绑起来带出去的心思,何况又不能太大动静,引来外面祠堂看守之人,坏了整个计划,只能继续口舌相劝。 “我家主子绝无可能下来以身犯险,周王一族封禁于此上百年,空守金山,落到如此人鬼不辨的地步,这是周公子最后的机会,重获自由,重见天日,手刃仇敌…”商正初停了一下,看着周严廷,接着道:“周公子难道真舍得?” 周严廷目光灼灼,唇角颤抖,仿佛动了心却还有顾虑的样子,张了张嘴,突然眼神晦暗:“左右还是一死。” 程云深看这俩人你来我往半天,哪怕只是试探对方底线,她听得也尤为紧张。 商正初道:“公子顾虑的极是,您也看到了,商某有足够的诚意,只要您出去见到我家主人,以公子的能力,结果定比现在好…” “书有云,一线生机险中求,若是…”周严廷突然抬头,眼睛盯向程云深。 程云深顿觉不妙,心里一紧,只见周严廷唇动,恍惚片刻后那蛊惑般的声音入耳:“这位姑娘跟我牵在一起上去,廷死而无憾!” 深情地话里满是恶毒的心思,周严廷嘴角微微上扬,挑衅似的看着程云深。 翠禾面色苍白,挡在程云深身前:“这跟我家姑娘有何干系!” “周公子莫要玩笑,尊夫人身怀六甲,行动多有不便,一会少不得您牵扶。”商正初眸光深沉道。 许久不曾出声的阿月冷笑道:“送进来的三姓奴才,自来留子去母,何必白费力气出去!” 暗处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周清儿压抑的啜泣。 阿月尖锐冷漠的声音令程云深一阵恶寒,若周顺民明知留子去母,还要送周清儿进来,干得真不叫人事! 这些总把自己当人,把别人当畜牲的黑心货,个顶个的自私鬼!这泛着恶臭的人味的地方,令人丝毫待不下去。 程云深没有无知的问周严廷为什么会选中她,毕竟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她的特殊。 她示意翠禾退后,强装镇定道:“可以如周公子所愿,但我要见周清儿,她母亲有话。” 周清儿一时凝噎,却迟迟未走过来,直到周严廷肯许,才从暗处显身,目光无神衣衫褴褛,圆润的只是虚影,全然不似周顺民记忆中的模样。 她护着不甚凸现的肚子,紧张的盯着程云深:“阿娘…” 程云深走上前,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打量周清儿,至此算是完成了周顺民遗留的差事。 心生怜悯,程云深不由柔声道:“你爹娘已后悔送你进来,想带你离开此是非之地,如今周公子打算抛妻弃子,若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想如何?” 周清儿迟疑,看着不给丝毫回应的周严廷,泪眼婆娑道:“若没了清儿,公子能否给妾肚子里的宝宝一条活路?” 程云深错愕,惊道:“你考虑清楚,没了亲娘哪还有爹,你亲自养大宝宝不好吗?” 周清儿低下头:“妾乃无知村妇,贱命一条,如何与贵族血脉相提并论…” 程云深瞠目结舌,话到嘴边,不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却听周严廷凉薄道:“既然这么舍得,怎么不一起去死呢!” 话音刚落,意外突起,周严廷竟将烛台砸了过来! 翠禾一把拽开程云深。 转瞬之间,室内仅有的亮光刹那寂灭,只听铮地一声,烛台不知滚落何处。 程云深脑海只剩黑暗前所见的画面,那是周清儿瞪圆的双眼! 没有随之而来的痛呼声,程云深想,或许烛台被弹开了。 虽然人没伤到,但经此一事,脑子总该清醒了吧。 寂静中,声音格外明显。外间传来隐约的说话声,仔细分辨,竟是去而复返的三孙子!大家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 周严廷急呼:“阿月!” 回应他的是三声似有或无的拍地声。 “月儿,三爷来了你爱吃的栗子烧鸡,快来尝尝。” 听见这话,程云深颇为意外。 紧接着,窗口射进来一缕光,忽明忽暗,像是移动的火把,最终插在了一处墙上。 刚才还冷酷无情的声音忽而娇滴滴:“三郎~” 那语调百转千回,似有万般委屈欲语还休,直让人酥了骨头! “刚才见你捂肚干呕,可是又有了?” “月儿这里只有三郎,那老不死的一靠近,月儿就恶心想吐,怎么办嘛!” 嗲声嗲气的声音传来,程云深感觉耳根发烫。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惯会撒娇…让爷香一个,给月儿好吃的,看爷喂不饱你!” “哎呀,里面有外人…” “挺安静的啊?”三孙子的脸凑近了窗口,随意扫了一下,顺手拉上布帘子,“还以为都让我大舅哥弄死了呢!” “快了…谁你大舅哥,少攀亲戚!” “差不多…这两天事多,快憋死三爷了,啧!爷的大白馒头…” 铁链声合着矫喘声,荤话不堪入耳。这一刻,程云深忽然理解了周严廷。 谁能不恨呢? 通道上头传来石头相击的声音,石室内格外响。 程云深不由惊喜,她没想到顾小天这么快就赶过来,刚要抬脚过去,手腕突然一沉! 凉的,硬的,不像是人手? 第七十三章 猛虎出洞重见天 程云深顿时心惊,忍住到嘴的呼声,仔细感知,套在手上的竟是一条细锁链! 锁链摩擦的声音格外渗人…联想到外面的情景,程云深一阵恐慌,脚下无力,险些绊倒在地。 “你怕我!”如魔音附耳,周严廷凑近她道。 程云深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事有轻重缓急,这会没时间计较用手牵还是用链 《云深雁归来》第七十三章 猛虎出洞重见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血漫山河人归土 程云深继续怂恿道:“对,出去!天快亮了,正好可以看旭日东升,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周严廷目光渐渐清明,对自由的向往终于胜过仇恨,带着一种近乡情怯的眼神,问程云深道:“听说外面,夜有漫天星光,日有花红柳绿,很是好看?” “嗯…” 话音未落,言犹在耳,周严廷倏然抓住程云 《云深雁归来》第七十四章 血漫山河人归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人非草木孰无情 后知后觉的程云深蓦然想到,周清儿会不会告诉祠堂密室里的三孙子,周严廷逃了出去,那样变数就多了······ 然而,等了许久,山下还是安静如常。 张中良能入选楚王军,身体素质也是极好的,避开山上的守墓人,很快便到了祠堂。归功于之前的夜探,他熟练的避开眼线穿堂过室,看守暗室的老头 《云深雁归来》第七十五章 人非草木孰无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好坏参半无完人 长年的囚禁生活里,在与三孙子等人的斡旋之下,周月早已深谙哭的精髓。 狂风骤雨般大哭大闹,结局不过折枝断木,毫无美感可言。而柔风化雨般颦眉捧心,却仿若雨后凋零花,娇艳欲滴惹人怜。 但凭一副弱柳扶风之貌,周月的举手投足已然招人眼光,稍作风流姿态,便犹如西子美人,见者无不惊艳。 《云深雁归来》第七十六章 好坏参半无完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月落乌啼霜满天 李中良上前试了试五爷的鼻息,确认人没气了,下意识转头看向目光呆滞的周月,心思不由变得复杂。 即便还不清楚周月之前具体做过怎样的恶,仅凭这短短半日的见闻,他一边嫌气眼前这个冷血的女人,一边对她眼下失去某种意义上的亲人报以恻隐之心。 甚至潜意识里,他已经把她的恶,归咎于那些陷她 《云深雁归来》第七十七章 月落乌啼霜满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夜半钟声惊远梦 《云深雁归来》第七十八章 夜半钟声惊远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夹缝求生几艰辛 《云深雁归来》第七十九章 夹缝求生几艰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云深雁归来》第八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千人千面各不同 《云深雁归来》第八十一章 千人千面各不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一片相思入梦来 《云深雁归来》第八十二章 一片相思入梦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 引狼入室不自知 《云深雁归来》第八十三章 引狼入室不自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若可公然报私仇 《云深雁归来》第八十四章 若可公然报私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一语道破心底事 《云深雁归来》第八十五章 一语道破心底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六章 原来你也担心我 《云深雁归来》第八十六章 原来你也担心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章 塌山覆灭曾往事 《云深雁归来》第八十七章 塌山覆灭曾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 暗度陈仓周属楚 《云深雁归来》第八十八章 暗度陈仓周属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匹夫怀璧也是罪 《云深雁归来》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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