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帝魔医传》 第二章 魔医 葵纷儿 “陛下,魔医来了。”扶恬俯下身,让躺在床上的百里逾劫能清晰的听到他的话。 略微的沉默后,龙床上的人轻轻点了点头,扶恬便退开身子,对帐旁衣装华贵的皇后礼仪性地躬了躬身,便将那名撕下皇榜的魔医请了上来。 来人是一名女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天然的淡淡药香,一席雪青色衣衫衬的那身影愈发的清冷高贵,铁质的面具将她的脸覆盖,一双乌目清澈。 坐到龙床旁,她似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衣着华贵的皇后。 “……”她伸手搭在了露出帐外的苍白手腕上,细细探脉,半晌后收回了手,再度看向了皇后,“皇后娘娘,请离开。”眉目冷淡,她直视皇后双目,并无半份畏惧。 “大胆刁民,你竟敢与本宫这样说话,如此不知礼数!来人,将此刁民关进大牢问刑!”皇后岑溪涧拧起浓眉,不顾皇帝此时身在病榻,需要静养,直接大喊起来。 “慢着。”不等百里逾劫吩咐扶恬,让皇后安静下来,葵纷儿清冷的声音便响起,一种无形的气势阻止了侍卫的行动。 她盯着岑溪涧,自袖中取出了一枚精致的月刃,“这普天之下大抵只有两人能救他,一个是我师父,一个便是我,可家师向来不黯世事,从不出山,若我不救,他必死无疑。皇后娘娘将我关押起来,莫不是想害死皇帝?” “你!大胆……”岑溪涧怒目圆瞪,刚要发怒,床上的皇帝便抬起了手,示意安静。她便只得咬了咬唇,冲着帐中皇帝的方向瞪了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岑溪涧离开后,百里逾劫便在扶恬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帐幔被撩起,露出了他苍白虚弱的面庞,乌目也有些暗淡。 但尽管如此,那股专属于王者的气息仍然不散,让人不论如何都不会忘记,他是个皇帝,执掌一国的皇帝! 扶恬默契地为他取来笔纸,他便以字代言,“阁下当真有把握,彻底治好朕的顽疾?” 看过那充满气势的字,葵纷儿略作迟疑便将之扔到一边,手中月刃扎破了自己的左手食指,血珠沁出,她又自怀中掏出了一枚丹丸,两指微微用力将丹壳捏开,将手上血珠滴在了露出的褐色药丸上。血珠融进了药丸之内,她便捏起药丸送到了百里逾劫的嘴边,“吃了它。” “……”百里逾劫盯着那面具下的清眸,没有犹豫地吞下了那颗药丸,入口清浅的药香,不知为何没有人血的腥味。 “三个时辰后陛下会咳血,到时将那血装到青玉的瓶中,交给我便可。陛下旧疾本不严重,此刻真正威胁性命的,是毒。此毒无色无味,这世上本就没有多少人知晓,况且此毒早已与你的骨血混在一起,便是神仙下凡,要解去这毒,也得要了半条命。” “既是神仙下凡也无法完好的解了这毒,那你如何解的了这毒,莫不成你是王母娘娘?”扶恬早就因为这魔医不敬的态度而有所恼怒,而她这一起一伏的话搞的他更为烦躁,当下便怒喝。 “……”对于扶恬的怒喝,葵纷儿不动声色,只在站起时瞟了他一眼,“我不是什么神仙,我是魔医,与王母又何干。” 扶恬还想说什么,但被百里逾劫制止,将写好的纸交给了他,要他给魔医安排好房间,好生对待。 扶恬憋下了心里的郁气,还是恭敬地为葵纷儿引路,“魔医阁下请随我来,在下带您去休息,在陛下痊愈前,您不可离开皇宫半步。” 扶恬将葵纷儿带到了聚筱苑,吩咐婢女打扫好房间,好生服侍后便告退了。葵纷儿略看了几眼这处小院,倒还算雅致,可惜景色比之百葵谷,自然还是差远了。 “陛下,这魔医可信吗?”扶恬回去后,向床上沉默着的皇帝问道。 百里逾劫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个魔医十分神秘,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不凡的气息,况且,不以真面目示人,是真的不想被人看到她的真容,还是怕有人认出她…… “这魔医叫什么名字?”百里逾劫写到。 “回陛下,魔医,葵纷儿。”扶恬答道。 百里逾劫心中莫名的颤了一下,五味杂沉,说不清道不明。葵纷儿……竟然叫纷儿……原本他并未十分在意的事情,如今心中却是突然想要百分百地弄个清楚,他的皇后,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纷儿! 当年将她娶做皇后,对她是十分的宠溺,也毫无怀疑,只因这世上他知道只有纷儿会称他“阿云”。 但一年后,他发现她愈发的骄横,愈发的残忍,杀人毫不眨眼,全当做理所当然,甚至对自己的姐姐大吼大叫,完全没了礼数,没有了当年纯净善良的模样。 他觉得是自己太娇纵她,致使她变了,所以他便减少了对她的宠爱,但她反而变本加厉,愈发刁蛮无理。 他以书训她,她便垂含着泪,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阿云你不喜欢纷儿了吗?”他的心又软了下来。 但面对她后来几年的种种作为,他却已是不想管,只对她越来越疏远,黯自叹息,她的纷儿变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善良单纯的纷儿了…… 那时他从未问过她有关他们从前的事,只觉得不重要,但是如今,他便是想要问个清楚…… “娘娘,如今陛下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奴婢想,时机应该差不多了吧?”皇后岑溪涧的贴身侍女绿苒遣散了其他的婢女,低下身子,在闭目小憩的岑溪涧耳边轻声说道。 岑溪涧闻言并未睁开双目,“急什么,成大事者不急于一时,这件事本宫有十分的把握,绝对能够顺利成功。况且兄长尚在边关,我们也是要等他回来才是。” “娘娘说的是,只是,奴婢想,今日那魔医似乎有些门道,若是那魔医将陛下医好了……娘娘岂不是前功尽弃?要不然我们……”绿苒将手横在脖子前,做出了抹脖子的手势,神情透出些许阴狠。 岑溪涧闻言挑了挑眉,“那魔医本宫倒是讨厌的很,不过……连天下闻名的神医仲罄诀都束手无策,这魔医本宫看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到时她又医治不了陛下,定罪杀了便是,现在动手多此一举,还容易暴露。魔医早晚都会杀,现在还不是时候。”接过绿苒递过来的温茶,小口轻酌,神色悠闲。 “娘娘果真是神机妙算,考虑的当真是十分周全,奴婢真是太愚钝了!”绿苒不再反驳什么,反而巧言地讨好了起来,顺势伏下身子给岑溪涧捶起腿,脸上一副崇拜的谄媚模样。 “哼……你好好跟着本宫,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当初若不是看你老实聪慧,将你留了下来,你早就死了。虽然聪慧尚不如本宫,不过也还算孺子可教,好好学着点儿吧。”将手中的青瓷茶杯放在小榻一边的桌案上,岑溪涧再度悠闲地闭上眼小憩。 “皇后娘娘,扶护卫求见,说是陛下要他传话。”守在凤聆苑院内的侍女跪在门侧,向岑溪涧通报。 “让他进来吧。”岑溪涧随意道。 扶恬由侍女带到了岑溪涧的面前,微微一躬身行礼,“皇后娘娘,陛下要我来为他问话。陛下想问娘娘,十一年前,娘娘与陛下是何时相遇的?”问完话,便吩咐身后跟随的文仆准备好记录。 岑溪涧闻言轻轻地皱了一下眉,略作思索,“十一年前……具体时间本宫倒是记不清楚了,不过,应该是正元三十九年四月下旬。” 文仆一字一句地迅速记下,扶恬再度问道,“那么,那日的天气如何?”听闻这话,岑溪涧深深皱起了秀眉,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问这些想干什么?莫不是怀疑她? “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十一年过去了,竟问本宫那日的天气,本宫如何记得?”岑溪涧十分不满地问道,面上露出了淡淡的不耐。 扶恬并不在意岑溪涧的脸色如何,仍旧恭敬而平淡,他只忠心于百里逾劫,也只听从他,“陛下的想法,在下自然不敢妄自猜测,陛下不表明,在下自然也不可随意说,皇后娘娘只需回答便是,用意如何,陛下自有主张。”话后,便再度严肃地问道,“请问皇后娘娘,娘娘与陛下相遇的那一天,陛下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岑溪涧的脸色骤然阴沉,双目眯起,“够了!”她拍着扶手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大喊,“扶护卫,你便回去告诉陛下,陛下若是怀疑本宫的身份,尽管废了本宫,杀了本宫也尽可,本宫便只当没有阿云这个朋友,只当当初没有偷跑出去,遇见了阿云!”说着说着,她的双目氤氲,当场便掉下泪来,一副受冤枉的委屈模样。 “……”对于岑溪涧的怒气,扶恬不甚在意,但略作思索,便知这皇后娘娘是不会再回答下去了,只得再度躬身行礼,“既然如此,在下告退。” 扶恬走后,岑溪涧便是坐了下来,从绿苒手中接过丝帕,抹掉了眼泪,方才还楚楚可怜的眸子,转瞬即变,透着浓浓的阴狠,“娘娘,您刚才那番话……没问题吗?”绿苒担忧地小心问道,刚才,连她都是被吓到了,对陛下如此说话,可是大不敬…… “哼,放心吧,陛下是不会对本宫怎么样的,这么多年,她对本宫这个纷儿的感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随手将丝帕扔给了绿苒,岑溪涧盈盈起身朝内室走去,“本宫要午睡了,扶护卫要是再来就告诉他,本宫身体不适,歇下了。” “是,奴婢为您更衣。”绿苒应声,跟在她身后走向了内室。 第三章 鬼医 葵镜玥 “陛下?”扶恬唤了唤一直沉默的百里逾劫,从看到文仆记录的文字后,百里逾劫便一直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百里逾劫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纸放在一旁,沉沉地叹了一声。 “陛下,怎么样?”扶恬问道。 对于扶恬这模棱两可的问题,百里逾劫只模棱两可地缓缓摇了摇头。扶恬不懂,却也不再多问,只静静地站在了一边。 百里逾劫的心中此刻复杂万分,岑溪涧如此不配合,到底是真的恼了还是心有所虚,他不清楚,毕竟几年来她变了太多,甚至已经致使他内心开始了混乱,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他想要的,到底是纷儿,还是一个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叹了一口气,他觉得有些疲惫,连自己的心都不能看透彻的人,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唔……”思及此处时,百里逾劫突然感觉胸腔一闷,喉咙微甜便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亏得扶恬手疾眼快,迅速将备在一旁的玉碗递了过去,接住了那一口污浊的毒血。 些许血液溅到了地面上,云英岩的地面便是被腐蚀出了一个细小的孔洞,如此,可见这毒性之凶猛。 将玉碗放置一边,扶恬伸手助百里逾劫躺下,“陛下可有不适?要不要将魔医叫来?” 百里逾劫舒缓地深呼吸了几口,摇了摇头,又抚着胸口冲他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感觉好多了。 扶恬这才放下心来,依照魔医的吩咐,将那一碗毒血装到了青玉瓶中,派人送到了聚筱苑。 另一边,葵纷儿拿到盛着毒血的青玉瓶子后,只打开瓶盖轻轻一嗅,便是派人备了笔墨纸砚,写下了百十种药材,吩咐人去找全,全部送到聚筱苑,并且准备药炉一鼎,玉锅一口,加之各种器皿,一并送来。 安排完这一切,百里逾劫暂时无大碍,她便也可悠闲几日。 葵纷儿立于窗边,心不在焉地观赏着窗外的园林,手中握着一鼎小巧的香炉,散发出奇异药香,缭绕不绝,虽不似熏香味道浓郁,那清浅之味却更甚之,令人闻之不忘。 “我道你为何非要出谷,原来是要给这小皇帝治病,看来,有一腿~”一道带着戏谑之意的声音响起,葵纷儿面具下的眉头微挑,低头探出窗户,看着屋外窗沿下蹲着的人。 来人是名男子,生得一副妖孽模样,浅笑盈盈,一双撩人凤眼,狭长的眸子眯着更显妖孽,一身红衣艳丽得很,三千长长的青丝垂地,也不束起,直接披散着与地上的杂草混在了一起。 与那笑盈盈的人对视了几秒,葵纷儿干脆利落地关上了窗户,并熟练地将所有的窗户一并落了锁,坐到桌前品起了茶,任凭窗外的人哀嚎。 “好徒儿,开门啊,别将为师关在门外啊,为师千里迢迢赶来看望你,你怎么能如此对待我?好徒儿,好徒儿,开门啦~”哀怨委屈的声音还伴随着敲窗之声。 而葵纷儿仍旧不动声色,眼睛抬都不抬,她可是十分了解的,她这个师父,进屋从来不走门,向来只走窗,也不知是谁教歪了他,对于他来说,窗户便是门,真正的门,其实就是个摆设。 “亲亲爱爱的好徒儿,开门呀,外面有很多虫子的,快让师父进去吧~”窗外的哀嚎还在继续,葵纷儿仍旧不动,她亦是十分明白,就算她不开“门”…… “乖徒儿,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地将师父关在门外?若是为师被虫子咬伤了怎么办?”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取走了她手上的茶杯,葵纷儿抬头便看见葵镜玥,正如小孩子赌气一般撅起了红唇,也不管那茶杯是葵纷儿用过的,便直接将那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葵纷儿不动声色,对他的突然出现毫不惊讶,瞧,就算她不开“门”,他也照样能进来。 这样的事,在百葵谷中早已上演过无数遍了,一开始她还会心软、被他吓得手足无措,但只一个月的时间,她便是彻底习惯了…… “不去给你的小宠物们喂食,跑到皇宫里来干什么?”葵纷儿重新给自己盛了一杯茶,“还有,我说过多少遍了,我用过的东西你不许用,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我给你讲过多少遍了?” “嘻嘻,好徒儿,跟师父亲一点不好吗~”葵镜玥笑眯眯的,毫不在意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真是的,乖徒儿现在越来越不可爱了……”说着便又是撅起嘴来,俨然是个小孩子模样,萌态十足。 葵纷儿眼角一抽,十分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活宝师父,摊上这么个师父,她还真是“三生有幸”。 “好了,别跟我打迷糊眼儿,师父你怎么来皇宫了?”葵纷儿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好徒儿,我可是好久好久都没见你了,为师想死你了~你不想为师吗?”葵镜玥凑到葵纷儿面前,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不想,你给我下去!”葵纷儿舒了口气,看都不看已经爬上了桌子,想跟她对眼儿的葵镜玥。 “纷儿你太狠心了……为师伤心了……”葵镜玥扁了扁嘴,下了桌子,委委屈屈地趴在了桌沿儿上。 “好了,师父别闹了,既然来了,你是打算在这皇宫陪我暂住呢,还是自己出去玩儿?”葵纷儿见他这模样,摇了摇头,无奈道。 “……”葵镜玥以一种哀怨、可怜、委屈、伤心的混合眼神瞅着葵纷儿,嘴里还嘀咕着,“纷儿不想我,不开心,纷儿不想我,不开心……” “……”葵纷儿默默承受着一种名为怨念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甩袖做势要离开。 “好徒儿不要走!为师选,为师立刻选!为师要在宫里陪你!”一见葵纷儿要离开,葵镜玥立马扑了上去拽住了她的衣袖。 “想留下来就跟我去给百里逾劫看病!他们皇宫不养吃白饭的,别指望我去给你做面子。” “好!都听徒儿的!”葵镜玥站起来,以一种死也不撒手的状态,紧紧地抱住了葵纷儿的胳膊,完全没有身为师长的自觉…… 葵纷儿头疼地拧起眉来,“你给我放手!别在这儿给我耍无赖,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不尊师重道,把你怎么着了。” “不要!”葵镜玥搂的更紧了。 葵纷儿额角青筋微跳,“再不松手,回百葵谷后一个月你自己做饭吃!”话音刚落,她胳膊上挂着的人便是飞一般地松开了手,老老实实站在了一边…… 深吸了一口气,葵纷儿跨出了门,“跟我来,不许走窗,给我走门!这里不是百葵谷,你再走窗户就别说是我师父。” 闻言,一脚抬起刚准备上窗的人浑身一僵,讪讪地收回了脚,乖乖跟在葵纷儿身后,好不情愿地迈出了门,对他来说,让他走门,就像是让正常人走窗户。 “陛下,魔医求见。” 浅浅昏睡的百里逾劫听得侍女的通报,睁了睁眼,向一直候在一旁的扶恬点了点头,扶恬便领会,“请进来。” “是。” 进殿之前,葵纷儿便警告了葵镜玥,“在皇帝面前少说废话,别给我丢人,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葵镜玥自然是点头如捣蒜,乖巧得像只兔子,如此粘徒弟,还这么听徒弟话的师父……大概天下只此一人。 “陛下,这是家师。”葵纷儿在黄帐前微微欠身,“家师本不出山,此次是前来助我为陛下驱毒养身的。” 葵镜玥在一旁不满地撇了撇嘴,他才不是来给这个破皇帝治病的呢,要不是想念他亲爱的小徒弟,他才不来这怨气深重的皇宫呢。 但是葵纷儿的警告在先,他便什么也没说。 “魔医阁下,请问尊师名号?”扶恬问道。 葵纷儿略作思索,“家师由于不常出山的缘故,江湖上并未有多少人知道家师,这名号,倒是有人称之‘鬼医’。” 扶恬微微皱眉,这师徒二人,一个鬼医,一个魔医,都是些诡异的名号,自己也是未曾听说过,不知他们到底是何来历,“鬼医阁下远道而来,为陛下诊治,苍喻国感激不尽,在下会为阁下安排好住处,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陛下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还望两位全力医治。” “定当尽力。”葵纷儿点了点头,“师父,你便为陛下诊断一下吧。” “哼……”葵镜玥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但迫于葵纷儿的眼神威胁,他还是磨磨蹭蹭地挪到了黄帐边,掀开帐幔看了一眼床上百里逾劫,便抬首向扶恬问道,“他是不是曾受过重伤?我是说除了咽喉以外的重伤。” “这……”扶恬想了想,迟疑地点了点头,“没错,除却咽喉上的伤,陛下五岁时曾滚落山崖,幸得……被人保护着,才未丢了性命,但背部却受了重伤。” “那便是了,年幼时两次重伤早已留下隐患,他的内腑之伤没有完全地治愈,日后发病已是必然的事,但本不会达到要命的程度,顶多身体素质差些,但若配上一味天瑰毒,年岁久了毒入骨髓,那便是无力回天了。 第四章 未闻红雪莲 “不过你们这陛下运气好,能让我的小徒下山问诊,吃下了洗髓丸,不然早就魂归西天了。要不是纷儿执意要来,我才懒得来这破地方,话说这皇帝长得也不怎么样嘛,还不及我的十分之一……”说到最后几句,葵镜玥的声音便变成了嘀咕。 其实百里逾劫的样貌还是十分有魅力的,但是与葵纷儿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妖孽师父比起来,自然是差了一截,况且如今的百里逾劫一脸病态,十分憔悴,自然是更无法与葵镜玥相比较了…… 他嘀咕的声音虽小,但扶恬习武,耳力很好,自然听到了葵镜玥嘀咕的什么,不自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却也没说什么,看来,这鬼医估计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 至于葵纷儿,由于没有扶恬那么好的耳力,便只感觉像是有苍蝇嗡了几声,虽然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但以她的经验来看,嘀咕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当然事实,也确实不是好话。 “那请问鬼医阁下,阁下有几成的把握能够医治好陛下?”扶恬问道。 “哼,一成都没有!”葵镜玥撇开了头,说出的话简直像利箭一样戳到了扶恬的脑门上。 “什么?!”扶恬的脑门儿快要冒烟,这师徒两个简直要气死他,一个说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一个说一成的把握都没有,那他们是来干嘛的?来玩儿的吗?! “哼,心情不好,不想救这破皇……嘶!”就在葵镜玥即将脱口而出“破皇帝”的时候,葵纷儿立刻上前,十分干脆地伸出手,狠狠掐上了他腰间的软肉,疼的他直呲牙,揉着痛处蹲了下去。 葵纷儿按捺着想要踹他的冲动,向扶恬歉意地点了点头,“抱歉,扶护卫,家师脑子有旧疾,经常犯二,说出些乱七八糟的话来,还望扶护卫见谅。至于医好的把握,我虽不能保证十成,但是绝对有九成,扶护卫请陛下安心便是。” 听闻葵纷儿此话,扶恬顺了顺气,生生将冲上头的火气咽了下去,“但愿如此。” 葵镜玥噌地直起身来,张嘴刚准备说什么,葵纷儿充满杀意的视线便狠狠地削向了他,憋的他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只得老实地站在了一边,默默揉着痛处。 三人这般闹腾,原本尚在昏睡的百里逾劫早就被吵醒了,被人从睡梦中吵醒,他有些怒意,但葵镜玥与葵纷儿这对活宝师徒的“互动”,将他的怒意打的烟消云散,只饶有兴趣地静静观赏,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弯浅笑。 “那么,我们师徒二人便先行告退了。”葵纷儿只觉葵镜玥就是特意来给她找麻烦的,半刻钟都不让她省心。 回到聚筱苑后,葵纷儿直接上手揪住了某只惹祸精的耳朵,咬牙切齿,“师父,徒儿跟你说过的话你是都忘了吗?” “疼疼疼!”葵镜玥呲牙咧嘴地吸着冷气,带着几分无辜地看着葵纷儿阴沉的脸,“好徒儿,放手,放手,好疼。” “师父还知道疼?”葵纷儿狠狠剐了他一眼,“我应该让师父尝尝这囚牢的酷刑,长长记性!”再度揪了几下手里娇嫩的耳朵,她这才撒了手,没好气地看着揉耳朵的葵镜玥,目光触及他那委委屈屈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小可怜模样,心中便又柔了下来,再度无奈叹了口气,语气也温和了些,“师父,不要怪我责骂你,你委实不该像在百葵谷那般无束,这里是皇宫,我们救治皇帝,被尊为上宾你可以随意一些,不必守那么多规矩,但绝对不可以什么都随着性子来。而且在这皇宫里不管你对皇帝有多不满,都不许用任何方式诋毁皇帝,否则,坐牢事小,杀头事大!” 听了葵纷儿的苦口婆心,葵镜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绞着衣衫,老老实实地坐在桌边,听话地点了点头,“为师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一定要记住才行。” “嗯,记住了……” 也就是葵纷儿刚刚教训完葵镜玥,宫内守卫和侍女就前来通报了,说葵纷儿需要的药材,与各种制药用具都已准备妥当,就放在专门开辟的医阁中,她随时可以开工。 葵纷儿便带葵镜玥来到了聚筱苑中,专门为她准备的医阁,推门进去,一入眼便是一口价值不菲的白玉锅,周围桌案上码放着整整齐齐的上百种药材,一鼎小药炉和各种小型器皿摆在一起,扫视了一圈,葵纷儿开始检查所有的东西。 玉锅是用整块上好的白玉雕琢出来的,温润剔透,合格。药炉用的是百炼精钢,内置夹层,耐高温,保温效果也是绝佳,合格。各种器皿工具从大到小皆是有备,十分精细,合格。药材……九三叶、浮藤花、生骨花、寸七草、麓璃茎、百蛇殊……品相质量皆为上乘。 “嗯?”仔细将所有药材都审视了一遍后,葵纷儿发觉少了些什么,疑惑地看向身后候着的守卫,“为什么少了一味红雪莲?” “这……魔医阁下,这红雪莲我们找遍了苍喻各大药坊都没有找到,而且,没有一名药师认识这味药,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守卫迟疑了一下,道出了缘由。 葵纷儿闻言皱起了眉,百里逾劫所中天瑰毒想要驱除,缺红雪莲不可,这红雪莲是天瑰毒解药中最重要的一味,虽说这红雪莲稀罕,但她着实是没想到竟然如此难寻,“师父,你可知何处有红雪莲?”她看向了身边的葵镜玥,红雪莲的存在是葵镜玥告诉她的,如今她也只能指望葵镜玥能知道。 “……”葵镜玥眨巴着眼睛跟葵纷儿对眼儿,随后咧嘴一笑,“不知道。” 凭借葵纷儿这么多年的经验,若是看不出来葵镜玥在装傻,她就不叫葵纷儿,“是吗?那留你没什么用了,来人,把他扔出去。”葵纷儿在葵镜玥腰间掐了一把。 “哎呦!好徒儿等等!我不知道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啦!”就在守卫还在纠结要不要照办的时候,葵镜玥已经毫无节操地扑上去,拽住了葵纷儿的衣袖,又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纷儿你太狠心了。” “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说吧,红雪莲在哪?”葵纷儿毫不意外地低头看他。 “在百葵谷山顶的密洞里。”葵镜玥委委屈屈,可怜巴巴。 “嗯?我怎么不知道?”葵纷儿疑惑道,在百葵谷那么多年,那座山她都不知道爬了多少次了,那山上有什么药材她清楚得很,连有什么动物,甚至它们的巢穴在哪儿,她都一清二楚,可却从未见到有什么山洞,何况是那红雪莲? 葵镜玥神秘地笑了笑,“你当然不知道啦,那么稀罕的东西,为师费尽心机才栽培成活,哪能叫你糟蹋了去。” 葵纷儿没再说话,她已经相信了,毕竟之前学艺不精的时候,的确“不小心”糟蹋了他不少精心栽培的药材,不过谁叫他没提前告诉自己那是名贵的药草,她还以为是可以拿来练手的普通药草…… “好了,你便将那红雪莲贡献了吧,明日我们便出发去百葵谷取来。” 葵镜玥看着葵纷儿带着面具的侧脸,莹润明亮的乌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一瞬,就像是一种错觉,“乖徒儿,你还是别去了,为师自己去吧,那密洞里有九百九十九道机关,我自己倒没什么,可若是再带上你,估计我自己都得死在里头。再者,路途遥远,指不定小皇帝什么时候就撑不住了,你还是留下吧,不然等我们回来,他也就没命了。” 葵镜玥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葵纷儿的嘴角却是抽了抽,九百九十九道机关……你至于吗,完全是要杀了我的节奏…… 极度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葵纷儿叹了口气,“好吧,那师父自己去吧,尽快回来。” 葵镜玥闻言撒开她的衣袖,蹦了起来,“遵命!”眼睛定定地看着葵纷儿,顺便露出了妖孽的笑。 当天下午,葵镜玥就不见了踪影,应该是乖乖地回百葵谷取红雪莲了。葵纷儿放下心来,在医阁将其他的药材进行处理,并且要将每一种都取一定的分量备用。 她每次进入配药状态时都无比认真,任何事都不能打扰到她,哪怕是有人拿刀砍她她也会无动于衷,所以这也是她最大的弱点。她清楚,所以提前让守卫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准靠近,并派人告知扶恬,在她配药期间,绝对不要来打扰她。 因为没有了时间的概念,葵纷儿处理完第八十种药材,她回归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十分昏暗了。忙碌了一整天,她只觉浑身疲累,便活动舒展了一下身子。待收拾好屋子后,她理了理略有些褶皱的衣裙,推门走了出去。 然而她一出门,就看到了令她十分火大的画面。 第五章 深夜毒发 守在门口的两名守卫,因为站了许久,天色又昏暗下来,再加之医阁附近十分安静,精神松懈,故而……睡着了…… 十分清楚自己特质的葵纷儿顿时青筋暴跳,脸色阴沉地抬起手,两巴掌拍醒了昏睡的两名侍卫。 “魔、魔医阁下!”两名侍卫醒来,看见站在面前的葵纷儿,睡意瞬间烟消云散,身体一抖便跪了下去,这位魔医可是御前侍卫扶恬大人吩咐过,要好生伺候的,魔医吩咐他们好好守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们竟然睡着了! “我跟你们说过什么?”葵纷儿目光阴冷,说出来的话也是带着冷飕飕的凉气,冻的两名侍卫直打哆嗦。 “阁下要我们把守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其中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你们就是这么把守门口的吗?!”葵纷儿徒然拔高嗓门,将两个本就心惊胆颤的守卫吓了一跳。 “魔医阁下,我们错了,请您饶过我们这一回吧!”两名侍卫磕着头求饶,他们十分清楚,在皇宫这种地方,精神松懈的守卫是不被允许留下的,而且还要接受犯错的刑罚。 这两人是刚入宫不久的守卫,还没有完全融入皇宫紧张严谨的气氛里,故而精神方面是松懈了些,又加之此处偏僻无人经过,这才导致他们昏睡了过去。 葵纷儿的内心此刻可是十分后怕的,若是在百葵谷她倒是不怕,毕竟百葵谷外人根本无法进入,只有葵镜玥与她在谷中,而葵镜玥绝不会伤她,自然不必担心。但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里,若是有人有意要对她下毒手,趁先前的时候潜入医阁,想杀她简直轻而易举。 幸好在除了葵镜玥和她自己以外,暂时还没有别人知道她这个致命的弱点。 “不必多说了,跟我去见扶恬护卫!”葵纷儿打定主意要给他们个教训,便厉声说道。 两名护卫知道此时已多说无用,皆是苦笑着跟上了已经拂袖向外走去的魔医阁下。 “扶护卫!可否出来一见!”行至栖龙殿一旁的一处小阁,葵纷儿朗声喊道。 这扶恬与皇帝自幼相交,一直服侍皇帝,是他的左膀右臂,在这宫里的地位,也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话音落下后不久,扶恬便推开门走了出来,眼神扫了一眼院中跪着的两名守卫,“魔医阁下,这么晚了,有何事?” “你手下的守卫受我命令看守医阁的时候精神松懈打起了瞌睡扶护卫觉得该如何处置?”一口气不带停顿地说完了两人的罪状,葵纷儿冷冷地盯着扶恬。 目光有些阴寒地再度削了二人一眼,扶恬招来几名守卫,“在宫中值守时精神松懈可是大罪,按律理应受鞭刑一百,逐出皇宫永不得从军。既然他们犯了错,便按律处置好了,你们几个把这两人拖下去受刑。”闻言那两名守卫便是脸色煞白,就在那几名守卫前去拖拽那两人的时候,葵纷儿却是制止了他们。 “慢着。”葵纷儿将那几人制止了,便上前几步,走到了面如土色的两人旁边,“扶护卫,我想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从今往后专门为我把守医阁,若是再有懈怠,再行处置,你看如何?” 扶恬顿了几秒,目光似乎在研究葵纷儿面具下的表情,“既然魔医阁下开了口,那自然是可以,他们二人便交由阁下处置,请便吧。”扶恬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有,你们两个,好生服侍着,魔医阁下是皇宫贵客,不得怠慢。” “是是是!属下知道了!”那两名守卫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闻言连忙答应,紧紧跟在葵纷儿的身后离开了此处。 走出扶恬住处的葵纷儿停下了脚步,“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属下越天奉!” “属下白景!” 默默地记了一下这两人的名字,葵纷儿点了点头,继续前行,“以后你们好好遵守我的命令,再让我发现你们两个偷懒,有所违背,就别怪我无情!”葵纷儿厉声说道。 “是,魔医阁下!” 回到房间,葵纷儿有些困乏,便睡下了,明日,她还要将剩下的药材处理好,配出基液来,就只等红雪莲取回后进行最后一步了。 葵纷儿躺在床上,面具仍旧是戴在脸上,未曾摘下,面具下的眉头微皱着,她感觉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样。压制着心里的不安,葵纷儿昏沉地睡了过去。 “咳咳,咳咳咳!” “陛下!您又咳血了,快,去把魔医请来!” 深更半夜时,皇宫突然热闹了起来,宫人们慌慌张张地四处奔走,在栖龙殿进进出出。 葵纷儿只感觉刚睡下不多久就被吵了起来,几名侍女敲开了门,要她即刻前往栖龙殿,说陛下不好了。 葵纷儿拧起眉来,忍着头部的昏涨,收拾好东西便快步赶了过去。 赶到栖龙殿的时候,扶恬已经候在了那里,旁边站着一群在葵纷儿看来没有多大用处,却也确实没有多大用处的太医。龙床之上沾染着斑斑血迹,血迹有些暗沉,不似正常的鲜红。 看到急步而来的葵纷儿,扶恬连忙让了让身,而他旁边的太医们,看到葵纷儿是名女子,且竟连医者最基础的药箱都不配备,大多都已是觉得这魔医也是没什么能耐,就是来这皇宫蹭运气罢了,这种人,几年间可是有不少的。故而他们也没对葵纷儿报多大希望,一脸悲戚的样子站在那里,就跟皇帝已经死了一样。 观察了一下百里逾劫的脸色,摸了摸脉,葵纷儿后退了一步,“扶恬,将他的上衣脱了。”然后自袖中取出一个皮卷展开,密密麻麻的银针颇为瘆人。 扶恬脱掉了百里逾劫的上衣,露出了结实的胸膛,虽然浮着一层异样的乌色,但还是有着一些魅力的……面对这“美丽”的胸膛,葵纷儿纤柔的十指于卷镇上拂过,取了八枚细长的银针,毫不留情地向之扎了过去。 也就是这时,皇后岑溪涧到了,她款款而来,仍旧是盛装打扮的模样,眼里含泪,甚是凄楚,“陛下,妾身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说罢她便向床榻扑了过去,正趴在百里逾劫的胸膛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专门趴在那八枚银针上,不少银针因为她这一压而深入了几寸。正准备再度施针的葵纷儿看到被岑溪涧压迫的针,神色瞬间阴暗,毫不留情地伸手抓住岑溪涧的肩,用力将她甩到了地面上。 “你!大胆,来人啊,给我杀了她!”岑溪涧十分生气,她堂堂皇后,竟然叫这一无名无姓的小杂医给甩到了地上,叫她颜面何存?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葵纷儿便蹲在了她的面前,目光冰冷,看的她不禁升起一丝寒意。 扶恬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便抬手拦住了闯入殿中的守卫,静静看着两人。 葵纷儿现在无比确定,这皇后就是想要害死皇帝的人,从第一日来到皇宫,闻到她身上的那股香气开始,她就怀疑这皇后就是下毒之人,但那时她并不能确定,但方才她毫无顾及地扑到那银针上面时,眼中闪过的那抹阴狠,让她彻底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葵纷儿打量了一下皇后这一头发饰,华丽得像是在庆祝什么,抬手捏住了其中一只金簪,便抽了出来。 顿时,叮零铛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各种金银首饰落了一地,那精心盘起的头发也零散了开。葵纷儿看着岑溪涧的表情,从呆愣,变成慌乱,又变成愤怒,配上那艳丽的妆容,果真可笑。 没有理会已经像疯婆子一般的岑溪涧,葵纷儿捏着那枚金簪走到床边,思量了一下。银针深入太多,甚至有些都是只剩了针尾,再拔出已经没有用了,再重新施针又必须取出旧针再另找穴,要不然就只能…… 心下定了主意,葵纷儿便高举起簪子,狠狠地刺向了百里逾劫,那架势令得扶恬都是心头一惊,以为她要杀了皇帝,但他生生止住了已经伸出去的手。 她没有下手的理由,陛下本就时日不多,不若信她…… 金簪准确地刺入了右锁骨之上的某个点,昏迷的百里逾劫立马就有了反应,他猛然睁开了眼,刺入体内的银针反射而出,被葵纷儿一把抓在了手里。 百里逾劫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俯在床边呕出了一滩乌黑的血,淡淡的腥味儿弥漫开来。 闻到这血腥味,岑溪涧突然皱起眉,捂着胸口干呕了几下,这血应该是掺了毒的缘故,带着一种臭味,十分地刺激岑溪涧的鼻腔,令她十分反胃。 葵纷儿看到她的反应,又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面具下的脸徒然僵硬,她忽然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岑溪涧察觉到葵纷儿的视线,便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瞥了一眼有转醒迹象的百里逾劫,留下了一道哼声便带着侍女快步离开了。 “唔……”岑溪涧离开后,百里逾劫便是苏醒了过来,他第一眼便看见葵纷儿,虚弱地向她点了点头。 “……”葵纷儿淡淡地看着他,随手扔掉了手中金簪,“我提醒陛下一句,以后最好不要再见皇后。”她不打算告诉百里逾劫她的想法,毕竟她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就是岑溪涧要谋害皇帝。 扔下话来,葵纷儿便收起卷镇离开了,一堆的确没什么用的太医,就在那不可思议地张着嘴,大眼瞪小眼。可惜葵纷儿现在头疼的厉害,太阳穴突突直跳,她需要休息,才没有空闲去研究那些废物太医的表情。 第六章 师归雪莲来 “喂,喂,你还活着吗?”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了一道清冽的声音。 “嗯……”她牵动干涩的嘴唇,哼了一声。 “那就行,我可不想浪费我的药去救一个死人。” …… 她再醒来的时候,身边是淡淡的药香,她还活着。 “你是医者?”她问那个救了她的妖孽男人。 “唔……算是吧。”他思考了一下。 “你的医术很高吗?”她又问。 “当然!”这次他没有迟疑,双目闪亮。 “那你收我为徒好不好?我想跟你学医。”她想起了什么,向他恳求道。 “收你为徒?”他疑惑地偏了偏头,“那是什么?” “……”她不得已向他解释了所谓师徒是什么,他了解之后,瞬间眼睛放光地盯着她,“那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徒儿拜见师父。” …… “师,师父?!”她某天清晨醒来,发现了床上还有另一个人。 “呦,好徒儿,早啊……”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萌态十足。 “早……不对!师父你为什么在我的床上?!” “诶?不可以吗?可是我昨日明明听别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夫啊……”他迷瞪着无辜的眼。 “那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好不好!”她炸毛。 “哦……可是我觉得一日为师终身为夫也挺好的……” “一点也不好!” …… “师父……”葵纷儿自睡梦中醒来,看了看四周,仍是在皇宫。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从自己初见葵镜玥,到自己被他的无知所打败,明明很长,却只用了一晚的时间便结束了…… 揉按了几下眉心,葵纷儿起身,她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耽误不得。 医阁就在聚筱苑内,葵纷儿只需穿过苑内的小院便可,但就这一小段路上,生生杀出了一只拦路的臭虫。 “呦,这不是我们的魔医大人吗~”岑溪涧由绿苒扶着,身后跟着一串侍女,那张始终挂着艳丽妆容的脸上满是挑衅。 葵纷儿抬眸瞥了她一眼,便径直从她旁边走了过去。 “站住!”岑溪涧见她竟丝毫不理会自己,再次被她惹毛了,“见到本宫竟不行礼,你好大的胆子!” 葵纷儿停住了脚,回头看向了那张她极度不想看到的脸,声音冰冷,“曾经虐杀姐妹,如今又与自己的兄长通奸,企图谋朝篡位之人,有什么资格让本医行礼?”话音落下后,葵纷儿便继续向医阁走去,留下脸色骤变的岑溪涧。 “你是谁?!”岑溪涧喊道。 对于那失了风度的喊声,葵纷儿置若未闻,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医阁。 岑溪涧追了上去,却被把守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越天奉和白景得到过百里逾劫的特许,不论是任何人,哪怕是神仙要进这医阁,没有魔医的准许,他们也有权力将之拒之门外。 两人便神色坦然地交叉着双枪,阻挡了岑溪涧的步伐。“皇后娘娘,请回吧,皇上有令,没有魔医阁下的准许,任何人不准擅闯医阁。” “滚开!你们给本宫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本宫可是皇后,陛下钦点的皇后!这天下,还没有本宫进不得的地方!滚开!”岑溪涧怒意凛然地瞪着越天奉和白景。 两人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没有让开的意思,也没有再说什么。 “本宫叫你们让开你们是聋了吗?!”岑溪涧的声音再度尖锐了几分,秀眉紧紧皱起,因为怒极的缘故,她喘着粗气,胸膛不停起伏,“再不让开本宫杀了你们!” 仍旧无动于衷。 “你们两个贱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本宫说的话都敢当耳旁风?!”岑溪涧只感觉今天受的气,比自己过去一共受的气还要多,她贵为皇后,一个小小的魔医敢对她不敬,更是连这低贱的守卫都敢无视她!哼,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这些狗奴才们全部给那白痴皇帝陪葬! “皇后娘娘,您还是请回吧。”守卫不敢与岑溪涧对视,再度无奈道。 “闭嘴,贱民!”岑溪涧怒斥了他们一声,目光直直地看着大门,似乎想要隔着大门用眼神刺穿葵纷儿,“魔医,本宫告诉你,你不过是个贱民,本宫想要杀你,不过是动动指头的事,你给本宫放聪明点,惹怒了本宫,本宫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绿苒,我们走!”岑溪涧放下狠话,带着绿苒等一众侍女扭身便走,走出聚筱苑,岑溪涧死死的扯着手里的衣袖,眸光阴狠,“魔医,你既然一心求死,本宫绝对会成全你!” 葵纷儿在医阁内安静地坐着,将屋外岑溪涧的一通污言秽语尽数听了清楚,冰冷的双目无焦距地盯着面前,直到岑溪涧离开,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时,葵纷儿才终于有了动作。 “呼……”她揉了揉太阳穴,真是个麻烦的家伙,着实烦人,早知道这人会像疯子一样大吵大嚷,她就不去刺激她了。 算了,以后再见着这疯子绕道走,嗡嘤起来像苍蝇一样烦人,吵得她头痛。 打定了主意的葵纷儿喝了一杯茶后,便投入了繁杂的药材处理中,再度屏蔽了对外的感知。 时至正午,最后一种药材处理完毕,她并没有回过神来,而是继续着手开始调配基液。在这期间,前来送饭的侍女已经来回了数次,每次都因为白景敲门询问她没有回音,没有她的准许,他们也不敢放任何人进去。 天色渐入黄昏,葵纷儿这才停了手,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想起自己自早上那杯茶后就没再喝过水,便想要转身去倒杯水喝。 但也就是刚想着转身,一杯清茶便递到了面前。葵纷儿抬起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妖孽笑脸,内心的惊恐顿时平复了下去,她接过茶杯,刚要喝,却生生止住了,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这杯子是不是你用过的?” 葵镜玥吐了吐舌头,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葵纷儿嘴角微抽,默默地走到茶桌旁将手里的杯子放下,重新拿起一个新的倒上已经凉掉的茶,一口喝掉。 见她如此嫌弃自己,葵镜玥不满地撇了撇嘴,食指摸着自己的鼻梁。 “回来的如此之快,红雪莲拿到了?”从他出发到现在才一天多的时间,百葵谷距皇城路途遥远,来回且须四五日,他怎能如此之快? “当然拿到了,虽然不是回百葵谷拿的。”葵镜玥随意地坐在了椅子上,瘫坐在那里像是累坏了,“你师父我神通广大,出去没多久就在一处深山里发现了一株红雪莲,又听闻皇帝毒发,都没休息就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为师多不容易啊。” 那声音也是虚弱的很,真就像是累坏了的样子,葵纷儿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也是有些苍白,心中便是一软,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那你就快去休息吧,红雪莲交给我,我将它处理好,明天就可以开始炼药了。”葵纷儿柔声道。 葵镜玥听到她这软了许多的语气,眼眸突然闪出几道精亮,他的好徒儿这是在关心他、心疼他吗?虽然很想趁机占点便宜,但他还不敢得寸进尺,便乖乖的从袖中掏出那朵艳红色的莲花,小心地放到了葵纷儿手里。 冲葵纷儿眨了眨眼睛,他便拉开门一路欢快地走了出去,直接让门口的越天奉和白景仿若被雷劈。 要知道,他们两个可是一直守在门外丝毫不敢松懈,绝对没有放任何人进去,但如今这从屋里大摇大摆走出来的人,很可能会让他们脑袋不保啊! 葵纷儿打量着手中这朵她以前也从未见过实物的红雪莲,眉头微微皱起,莲香、草香、药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不知为何,她很讨厌这朵红雪莲的味道,十分讨厌。 研究完红雪莲,葵纷儿这才注意到趴在门边儿上,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的两个人。 疑惑了一瞬,她想起了什么,便是恍然大悟,“你们不用担心,我师父进了这个房间不是你们的失职,就你们还拦不住他,以后再见到他,不必管。” 听到葵纷儿的话,越天奉和白景这才松了口气,安心又疑惑地为葵纷儿关上门,接着守门。 另一边,百里逾劫听扶恬将昨夜的经过描述了一遍后,十分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随后便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他在想,自己当初,选择信任岑溪涧,是不是错了…… …… “你叫什么名字?”百里逾劫看着殿下十五六岁的女孩,眉头微皱,于纸上写下话来,叫身旁的贴身近侍扶恬代为问话。 “回陛下,小女岑溪涧,小名纷儿。”打扮精致的少女垂首浅笑,身上浅淡的熏香气味在大殿中缭绕,“陛下的玉坠,纷儿一直小心地留着,还是不小心摔了,纷儿寻了三日,却仍是缺了一块……”说着,她的眼泪便开始掉,双手捧起了那条玉坠,模样楚楚可怜。 百里逾劫抬了抬手,近侍扶恬便领会地将那玉坠呈了上来。那莹润的玉坠上俨然缺了一块,几道裂纹交错着。抚了抚玉坠,百里逾劫便清楚这玉坠是真的,但他打量着岑溪涧,向她挥手示意。 “请岑小姐上殿来。”扶恬对岑溪涧说道。 岑溪涧应了一声,缓步移上了殿,垂首站在百里逾劫面前。 “抬起头来。” 一张清秀的脸露在百里逾劫的面前,眼眸晶莹,他伸手拉过了她的手,挽起袖子,光洁的小臂上没有一丝伤痕,白净娇嫩的皮肤俨然娇生惯养,根本不是那伤痕累累的模样。 百里逾劫眉头紧缩,隐隐含怒的乌目对上她的眼睛。 岑溪涧眼中没有丝毫的慌乱,“陛下是在疑惑纷儿手臂上的伤痕为何不见了吗?父亲希望我从小便能独立,故而小时对我十分严格,经常打骂,才留下了伤痕。但是前些年,父亲为我相看人家,怕我这一身的伤痕难以入人家的眼,便请了一位名医为我消除了这些疤痕。” 她又氤氲了双目,看着百里逾劫,“阿云,纷儿好想你……” 百里逾劫紧皱的眉头徒然舒展了开来,这世上,会叫他阿云的只有一个人,她叫纷儿,是他如今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也是他曾经活下去的动力。 纷儿…… 忆及过去,百里逾劫招呼扶恬取来笔纸,写给了他,“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去查清楚,皇后曾经所有的事,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 他要弄清楚,到底是为什么,曾经的纷儿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七章 阴阳桥 “滚!!” “不要啊,爹爹!不要伤害娘亲!” “滚开!你这个孽瘴,你不配做我的女儿!” “爹爹,爹爹!爹爹你到底怎么了?!” “司空斐!你这个狗杂种,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不要啊!爹爹,娘亲!!!” …… “不!”自睡梦中惊醒,她坐了起来,冷汗沁满了额头。 是噩梦,不是真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她抬起自己的手,月光中可以看到在轻微颤抖着,她双手交握于额上,心还在扑通乱跳着。 自己有多少年没做噩梦了……记得初入百葵谷那几日,她夜夜做噩梦,每次她被惊醒,葵镜玥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她床边,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哄着,虽然那时她也的确还是个孩子。 后来时间久了,她也不会再做噩梦,如今整整过去了五年,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她竟又会做噩梦。 “呼……”毫无预兆的,她被轻轻包裹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淡淡的药香,还掺杂着浅淡的莲香…… “师父……” “为师的纷儿又做不好的梦了吗?”葵镜玥轻柔地说道,“好徒儿不怕,师父在呢,只要为师在,什么都不用怕。”说着还伸手去摸葵纷儿的头,像是在摸他的宠物。 过了有一会儿,葵纷儿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感受着头上那如同对宠儿一样的抚摸,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是笑得葵镜玥莫名其妙,“好了,别摸了,你当我是你的那宠物呢?我也不小了,你就别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了。” “唔?”葵镜玥面露不解,“徒弟不可以当宠物对待吗?” “不可以!” “哦……”葵镜玥吐了吐舌头,“不过,就算纷儿你再怎么长大,论实际的话,在我面前你也的确只能当个孩子嘛……” 他的这句话看似轻松随意,却令葵纷儿沉默了许久,她很清楚,永远也不再长大、永远都是二十岁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不论经过多少年,他的一切都定格在了二十岁,哪怕到他死,也仍旧是二十岁的模样。 二十岁,别人的大好年华,却是他的梦魇。 “我说过不许随便进我的房间,师父又忘了?”葵纷儿拂开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做势僵了起来。 “诶诶?!好徒儿,为师可是看你做噩梦,特意飞奔而来陪你的!”葵镜玥一脸的震惊加委屈,“纷儿你不能这样,太伤为师的心了!” “师父。”葵纷儿突然俯身向前,伸手抱住了他,“谢谢你,但徒儿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孩子了,徒儿长大了,已经可以自己去面对一切了。” 感受着这个温暖柔软的拥抱,葵镜玥僵愣了一会儿,随后试探性地回抱了她。 熟悉的淡淡药香,掺杂着一种奇特的芳香,有些醉人。 他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语调第一次成熟起来,“对啊,纷儿已经二十岁了……不再是那个年幼弱小的小姑娘了……” “看来,你也是能够下定决心,不再迷茫了,如此,我便放心了……”葵镜玥放开了葵纷儿,闪到了虚掩的窗户旁,刚准备离开却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纷儿,为师记得,你以前的名字好像是叫……” “不重要了。”葵纷儿打断了他,浅笑着,“过去叫做什么,已经无所谓了,我只需要知道现在的我,才有能力做真正的我。” 葵镜玥一手扶着窗边,朦胧的月光洒下来,照亮了他的脸,唇角弯弯,温润的眸子莹亮。 “陛下,查到了。”扶恬遣退了所有的侍女和守卫,半跪在黄帐外,“岑家对外一直声称有两个女儿,实际上有三个女儿,而且确实有一个二小姐从小就开始干些粗活累活,不以小姐的身份养尊处优,但是……”扶恬顿了顿,有些迟疑。 百里逾劫抬了抬眼,示意他说下去,扶恬低下了头,“但是,那岑家二小姐,不是叫做岑溪涧,而是岑羽纷。” 岑羽纷……百里逾劫睁开了眼,只感觉胸口沉闷,岑羽纷,纷儿,他的纷儿。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纷儿呢?为什么来到他身边的会是岑溪涧!纷儿呢!为什么他不早些去查明岑溪涧的身份?为什么当初就那么相信了她?! 他的气血顿时翻涌起来,一股郁气堵在了喉口。 岑溪涧,她竟然敢以下犯上欺骗君王! “啊!!”他发出了破碎沙哑的怒吼,伸手指向凤聆苑的方向,他要扶恬将皇后带来,他要问她,他的纷儿呢?他真正的纷儿呢?! 扶恬急忙上前稳住百里逾劫,“来人!君玥,去将皇后带来,陛下要见她!” “是!” 百里逾劫的喉口堵的厉害,他张了张嘴,一口血便淌了出来,染红了明黄的被子。 “左裘,立刻将魔医、鬼医请来!立刻!”扶恬立刻吩咐人去将葵纷儿和葵镜玥请来,严肃而焦急的语气容不得半点迟疑。 “是!” “纷儿……”百里逾劫眼前有些模糊,他突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蠢,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别人,更恨自己…… 六年,已经是六年过去了,岑溪涧既然能够知道他与纷儿之间的事,就必然问过纷儿。纷儿不受宠,被当做丫鬟佣人,他们必然不会珍视她的性命,这么多年真正的纷儿也没有再来找他,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们已经杀纷儿灭口,要么,便是将纷儿永远的囚禁了起来!但是,恐怕他们选择第一种的可能更大。 “陛下,魔医、鬼医来了!”扶恬焦急万分,看到匆匆而来的葵纷儿和葵镜玥,心下不觉安定了几分,“魔医阁下、鬼医阁下请快来为陛下看看!” 葵纷儿感觉糟透了,自葵镜玥离开她的房间后,她好不容易才放松下神经睡着了,就被吵了起来,皇帝又出问题了。连着两天大半夜里扰人清梦,她快受不了了,本来就十分疲惫休息不够,这么折腾下去早晚会让她折寿,得尽快给他炼药。 而葵镜玥衣衫有些凌乱,头发也是一团乱,他可是有万万分的不满,全写在了脸上,表情十分不爽。要知道他今日可是奔波劳累了半天,半夜还脑热地溜进了葵纷儿的房间,现在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正在突突突地跳。 这臭皇帝,怎么老是在半夜发病,天天晚上都要劳累他的好徒儿,干脆死了算了! 就这么着,这同样被搅了休息的师徒二人,怀着截然不同的想法来到了黄帐前。葵纷儿刚准备去摸百里逾劫的脉,却被葵镜玥捉住了手腕,“让为师来吧,为师来快些,可早些回去休息,你今天也没休息好吧。” 略作思考,葵纷儿第一次觉得很有道理,便退到了一边,给葵镜玥让出了位。 “臭皇帝,要不是为了让纷儿能好好休息,稀罕搭理你!”抬手按上了百里逾劫的脉,葵镜玥哼嘤着,摸完脉,他又摸了摸百里逾劫的颈侧,无所谓地对着紧张到爆的扶恬说道,“他要死了。” “什么?!” “我开玩笑的。” “你!”扶恬差点拔剑。 “师父别闹,认真点儿!”葵纷儿皱起了眉,声音严肃,刚才他说皇帝要死了的时候,她的心似乎都漏跳了一拍。不过他竟然又敢开皇帝的玩笑,简直是毛病又犯了。 被葵纷儿训斥,葵镜玥略委屈地撇了撇嘴,然后便在身上摸索着,摸索了半天,最终才从腰间的小袋中摸出了一粒药丸,伸手捏住了百里逾劫的脸,逼迫他张开嘴便把药丸儿塞了进去,收回双手时还顺便在身上嫌弃地蹭了蹭。 看到百里逾劫的咽喉一滚,将药丸吞下,葵镜玥的手上便冒出了一根银针,恶狠狠的刺入了百里逾劫的胸膛。扶恬承认,连他都没有看清刚才那银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而葵纷儿此刻已经十分的无奈了,她发誓,葵镜玥绝对是故意的。 “纷儿,情况不太好,是阴阳桥。”银针刺入,百里逾劫并没有反应,眼睛明明是睁着的,呼吸也在,却透着一种死气,见到这种情况,葵镜玥的脸色僵住了。 葵纷儿的脸色也是一变,上前几步站到葵镜玥的身边俯下身观察百里逾劫的眼睛,双目无神,瞳孔不规则地大小伸缩,眼白泛着灰色,俨然是要进入阴阳桥的征兆。 阴阳桥阴阳桥,一边阴,一边阳,阳面为活人,阴面为死人,桥上亦活亦死,名活死人,亦称阴阳人。 “师父,快,他还没有上桥!”葵纷儿紧张地拍了拍百里逾劫的脸,发现他的眼皮微动,心下一喜,忙对葵镜玥说道,又转而看向了扶恬,“扶护卫,让这里的所有人都退下,并请你亲自跑一趟医阁,将黑玉匣子里的红雪莲拿来,务必要丝毫无损!” “好。”扶恬听了,立刻跑了出去,并吩咐所有人都离开栖龙殿,没有他的命令,不得入内。 第八章 欺君之罪 葵镜玥皱了皱眉,迟疑地看了一眼葵纷儿,发现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百里逾劫,眸色一暗,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起身,到了一旁的桌子边坐下,取出了等会儿可能需要的各种用具。 未过多久,扶恬便小心的捧着一个黑玉匣子奔了过来,葵纷儿接过匣子,取出里面妖艳的红雪莲放到了桌子上,她先摘下了一片花瓣递给了扶恬,“让他含在嘴里。” 随后,她取过小刀,在花蕊处扎了一刀,微微倾斜,鲜红的液体便顺着花瓣,流入了一旁的玉碗中,随后红色的花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干瘪。 待所有的汁液流净之后,她将枯萎的花放在了一边,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指,向盛满莲汁的玉碗中滴入了自己的一滴血。 “扶他起来。”葵纷儿小心地端着玉碗,走到黄帐边。 扶恬将百里逾劫扶起,她便将那碗莲汁慢慢的灌他喝了下去,直到玉碗中的莲汁一滴也不剩的时候,扶恬才小心地放下了他。 “陛下,陛下?”葵纷儿轻拍着百里逾劫的脸,喝下了红雪莲的莲汁,他是不会上阴阳桥了,但她还必须把他从阴阳桥畔叫回来,不然他永远也醒不过来。 “纷儿……”百里逾劫有了反应,却依旧双目无神,“纷儿……对不起……”他愣愣地喃喃着。 听着百里逾劫的喃喃自语,葵纷儿一愣,抿起了薄唇。纷儿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陛下,醒醒!”她更大力地拍着百里逾劫的脸,但他却仍旧没有反应。 咬了咬牙,葵纷儿迟疑了一瞬,便俯下身,在百里逾劫的耳畔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只见眸光恢复,百里逾劫已是渐渐自阴阳桥畔回了来,“纷儿……”他终于眨了眨眼睛,双目恢复了焦距。 “扶大人,皇后娘娘到了!”随着殿外守卫的通报,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便款款而来,娇柔万分地扑到了床边,“陛下,您怎么样了?妾身听到您又病发,担心的不得了,这魔医是干什么吃的,连这点儿小病都看不了,干脆杀……啊!” 未等她说完,百里逾劫便狠狠一巴掌打断了她,眼眸冷漠中掺杂着愤怒,就是这个女人,欺骗了他;就是这个女人,伤害了他的纷儿;就是这个女人,让他失去了纷儿! 岑溪涧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逾劫,以前,明明不论她做了什么样的事,他都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就算是惩罚也是不痛不痒,无关紧要,可是如今,他竟然亲手打了她!“陛下,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打妾身,妾身说错了什么吗?!” 她不服气,她明明没有说错什么,这狗屁魔医在皇宫吃白饭,难道不该杀吗?! 百里逾劫要扶恬取来笔纸与帝印,毫不犹豫地挥笔,并盖上了帝印,证明了这份帝谕的权威。做完这一切,他便将这一旨帝谕扔到了岑溪涧面前。 愤懑不平地捡起了地上的纸,看过后,她的表情从愤恨变成了惊恐,双手用力地捏着那张虽然脆弱,但却足以决定她命运的纸,用力到指节泛白。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查到?!这件事根本不会有别人知道才对!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这怎么会?!怎么会呢?妾身没有欺君啊,妾身真的是纷儿,阿云,我真的是纷儿啊!”岑溪涧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双目氤氲,浓浓的雾气晕在眼眶里,楚楚可怜。 可百里逾劫不为所动,只是愤怒,扶恬训练出来的鹰卫门,办事从来不会出错,收集情报更是一等一的存在,让他怎么相信她? 但或许,从几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淡化了对她这个纷儿的信任,所以此刻,他才那么坚定地相信鹰卫。 “……”对于面前这场好戏,葵纷儿只是安静地坐在桌边喝茶。 而葵镜玥,偶尔看看戏,偶尔看看葵纷儿,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陛下,妾身是你唯一的后啊,你怎么能废了妾身!陛下,你说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说,妾身改!”岑溪涧的眼泪扑娑扑娑地掉了下来,她跪在床边,伸手拽着百里逾劫的胳膊。 百里逾劫用力扯回了自己的衣袖,伸手示意扶恬将她拖下去。 “陛下,阿云!你不能这样对我!”岑溪涧挣扎着不让守卫碰她,但无奈她终究只是个弱女子,敌不过有力的守卫,被拖出栖龙殿后,她也还在哭喊着。 欺君之罪,假冒帝后之罪,当诛之九族,她输掉的,可不只是她自己的命。 直到声音远去,葵纷儿捡起飘落在地上的那一旨帝谕,上面苍劲有力的字写着:“纷云八年,皇后岑溪涧犯欺君之罪整六年,假扮皇后纷儿,现废其后位,打入地牢,择日处死,连诛九族!”葵纷儿轻声念了出来,随后冷哼了一声,将纸放在了桌上便要离开。 帝皇之家,冷血无情,生杀之间,只需墨笔一挥,帝印一落,便是几十条性命。不过,这些都不干她的事,她也无需关心。 “魔医阁下请留步!”眼看着葵纷儿即将离殿,扶恬叫住了她,“且问阁下,可知给陛下下毒之人,是谁?”扶恬看着那个冷清的背影,沉声问道。 他有一种直觉,那种直觉告诉他,这个魔医知道想害陛下的人是谁。 “……”葵纷儿未动,跟在她身后的葵镜玥却开了口,“虽然这天瑰毒极为少见,可要想激发这天瑰毒,却只需一味最普通的牡丹香。” 话毕,两人便是离开了,扶恬却是恍然,这皇宫上下,只有一人在用这极为常见的牡丹香。 皇后,岑溪涧! “师父。”走在回聚筱苑的小路上,葵纷儿轻声喊道。 “嗯?”葵镜玥漫不经心的应着。 “消息是你散出去的吧。”葵纷儿的这句话,并非疑问,而是陈述,“那些事根本没有外人知道,曾经知道的,全都死了。” “……”葵镜玥沉默了一会儿,耸了耸肩,“对喽,是为师做的,毕竟……你是为师最亲爱的好徒儿嘛,为师怎么能让你受委屈?” “以后师父还是不要再这样做了,我还是喜欢现在安然的生活,若是被打破了,我也许会很苦恼。”葵纷儿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是他,这个世界上,也就他们二人知道那件事的所有真相了,“还有,改日还要麻烦师父,尽快去百葵谷把红雪莲取来,或是再神通广大地从别的深山里再找一朵了。” “嗯……”葵镜玥淡淡地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安静的生活吗?若你真的是这么想该多好,但是,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啊!” 葵纷儿停住脚,万分无语的看着正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喊痛的活宝师父,走路也能分神导致撞树也是蛮厉害的。 不过这场景她倒是第一次见,挺新鲜。 无奈地走了过去,葵纷儿忍着笑关心道,“师父,没事吧?”不出意外地,葵镜玥抬起了可怜兮兮的脸,眼眶里包着泪,“疼……” 那妖孽模样配上这神情,若是寻常人看了,定是会疼惜不已。 可惜葵纷儿早已对这张妖孽脸免疫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摸自己曾经养的那只幼鹿,“好了,乖,不痛不痛。”对于葵纷儿这套对付宠物的手法,葵镜玥很是受用,没多久便一脸的满足。 但这种满足没有持续多久,他的脸色猛然一变。 “纷儿小心!”他将葵纷儿推开,身子迅猛地向前一冲,长臂一挥,三支冷箭便被他抓在了手中,目光聚向某处,眼神徒然阴寒,身形一转便是将三支冷箭甩了出去。黑暗中,远处的金顶之上,一道黑影应声而倒。 “有刺客!”顿时,那处的灯火便亮了起来,侍女和守卫纷纷被惊动。 “哼!”高傲地哼了一声,葵镜玥做势拍了拍手掌,回过身去向倒在草地上的葵纷儿灿烂一笑,但也就是在下一刻,他脸上的笑便忽然僵住了。 在葵纷儿眼中,她就只看到一抹银芒闪掠而过,葵镜玥的嬉笑便僵在了脸上,而后,月光下红色的衣袂飞扬,他便扑倒在了她面前。 阴冷的铁箭还在颤抖,反射着月的冷光。 “师父!”她慌忙扑了过去,“来人!有刺客!” “师父,师父!”她将葵镜玥扶起,发现铁箭贯穿了他的身体,血流不止,但好在未伤及要害。 葵镜玥紧紧地皱着眉,双眸紧闭,“纷儿,好痛……” “师父,没事的,没事,一会儿就不痛了,我带你回屋!”葵纷儿双手微抖,她用力扶起了葵镜玥,向聚筱苑的方向挪去。 先前因为有话要跟葵镜玥说,便没让侍女陪护,现在估计附近的守卫,都跑到远处发现刺客的地方了,她只能自己带他回去。 “啊!”走了没几步,一股大力袭来,葵纷儿只感觉右肩痛得要死,一支铁箭贯穿了她的右肩,强大的劲力让她跌靠在了树干上。 “……”死死地咬着牙,因为剧痛,她的身上开始不断冒冷汗,但她还是努力地扶着葵镜玥向前走去。 此地绝不能久留,刺客还在,没有守卫,她必须尽快离开! 是谁要杀她?! 可就在她的背后,反射着寒光的弩箭,正瞄准了她的后心,而后离弦之箭,直取她性命! 第九章 刺杀 “叮!”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葵纷儿回过头看见了一道黑衣的身影,那人手握利剑,一支与自己所见同样的铁箭躺在不远处。 看来,是这人挑飞了那支箭。 不待葵纷儿说什么,那黑衣人便闪身窜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应该是去追那刺客了。 “阁下!”一身着白衣之人又突然出现在面前,扶住了步伐有些踉跄的葵纷儿。 “你是什么人?”葵纷儿防备问道。 白衣人退后一步向她拱了拱手,“在下君玥,是扶护卫手下鹰卫,陛下知晓皇宫出现了刺客后,便立刻派我等前来,保护二位。” 葵纷儿听后,才点了点头,君玥便扶过了昏迷的葵镜玥,与葵纷儿一齐快步走向了聚筱苑。 “刚才那个黑衣的人是谁?”葵纷儿又问。 “他叫左裘,是在下的搭档,我们两人,是鹰卫门中先护卫黑白双鹰。”君玥详细地回答道。 黑白双鹰,倒也的确形象,一人黑衣,一人白衣。 该问的都问完了,葵纷儿便不再说什么,只忍着肩上的剧痛,快步跟上君玥的步伐。 已经身处地牢的岑溪涧,被宫内慌乱的声音吵醒了,铁牢外,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正跪在那里,“……娘娘,娘娘,你醒醒,奴婢是绿苒啊,娘娘!” “绿苒,你怎么进来的?”岑溪涧立即扑到了牢边,抓着铁栏。 此时的她早已不复往日的华贵,一身华服凌乱,头发也是乱作一团,所有的金贵首饰都已被势利的狱守夺去了,妆容细致的脸上也沾上了污渍。 “娘娘,外面已经因为那两个刺客而乱作一团了,奴婢是趁乱溜进来的。”绿苒回答道。 岑溪涧咬了咬唇,“该死,这种时候了,去刺杀魔医还有什么用!罢了,倒也不算是废物。绿苒,快将你的手绢给本宫!” “是,娘娘,给。”绿苒从袖中掏出了白色的丝绢,递给了她。 岑溪涧将丝绢放在破旧的矮桌上摊平,狠了狠心,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丝绢上写着什么。很快,一封血书成,她便将丝绢塞回了绿苒的手里,“不论用什么办法,三天内把这面丝绢,交给大将军!” 岑溪涧紧紧地抓住了绿苒的手,“绿苒,本宫最信任的便是你,本宫现在只能靠你了,一定要交到大将军手里,等到事成,承诺给你的,本宫一定会做到的!” 绿苒坚定地点了点头,“娘娘,你放心,绿苒一定会尽快交给大将军的!” “好,快去吧!”送走了绿苒,岑溪涧坐回那张脏兮兮的床上,目光阴狠。 一个哑巴皇帝,一个目中无人的扶护卫,一个惹人厌恶的魔医,还有这一群愚蠢的守卫,哼,很快,本宫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魏哥哥……我好想你……” 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聚筱苑,将葵镜玥安放在床上后,葵纷儿用银针为自己肩上的伤简单的止了血,便搜寻着各种工具。 找了半天,房中始终没有找到她想要的,目光再次搜寻了一圈后,她将目光定在了君玥腰间的配剑上。 “君玥,你的剑锋利吗?”她问道。 君玥笑了笑,果断地回答,“削铁如泥。” “好,帮我把他身上的这根剑砍断。”点了点头,葵纷儿便坐在床边,将一包麻散撒在了他的伤口处,又伸手握住了那根有人小指粗细的铁箭,手抵在伤口旁稳住铁箭,她要尽可能地减轻他的痛苦。 在葵纷儿的示意下,君玥拔剑迅猛地砍向了铁箭,“叮当”一声,葵纷儿只感觉手上一麻,那截剑尾便是掉在了地上。 “帮我把他扶起来。”葵纷儿因为肩上有伤的缘故,很多事做不来,但好在旁边还有一个君玥,不然恐怕会浪费很多时间。 君玥将趴在床上的葵镜玥扶起,葵纷儿便坐在葵镜玥面前,看了一眼他因疼痛而紧锁的眉头,伸手握住了透腹而出的箭尖。 “师父,可能会很痛,忍着点,很快就好了……”随即她用力,将箭尖拔了出来,可能是葵纷儿特制的麻药的药效发挥了作用,葵镜玥只是闷哼了一声。 昏暗的灯光下,葵纷儿发现铁箭的箭尖反射着一点令人不易察觉的乌青。这剑上,淬了毒,而且,是最罕有也是最诡异的那一味天瑰!葵纷儿的神色瞬间阴暗了下来,岑溪涧,如果真的是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将断箭放在桌子上,葵纷儿开始着手准备伤药,“君玥,将他的衣衫脱了!”不得不说,君玥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葵纷儿迅速地准备好东西转身的时候,葵镜玥已经上身赤条条的了…… 葵纷儿用银针为他止了血,用湿布将葵镜玥身上的血污擦干净,便将调配好的药粉洒在了伤口上,两面都撒好药粉后,葵纷儿便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让君玥小心地放他躺下。 “魔医阁下,您还是尽快去太医院处理自己的伤吧。”君玥制止了葵纷儿为葵镜玥盖被子的举动,自己为他盖上了被子,“鬼医阁下便交给在下照顾吧!” 感受着肩膀上的疼痛,葵纷儿的右手已经有些不太听使唤了,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师父他受这么重的伤,醒来要是见不到我,会闹脾气的。君玥,帮我砍断背后的箭尾。”她背过身去,坐在凳子上,并伸手紧紧握住了透出肩膀的箭尖。 由于她特制的麻药只随身带了一点,已经全都用在了葵镜玥身上,故而她的伤口此时并没有上麻药,君玥一剑下去,痛得她低喊了一声,半个身体都在抽搐。 很痛,但她曾经比这还要痛,这点痛,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只是…… 葵纷儿扭头看向了床上脸色苍白的葵镜玥,她的师父。 她想,他现在一定在做噩梦,多少年,他深居百葵谷,与世隔绝,悉心研究自己的医术,习得一身不弱的武功,也是从未受过大伤,从未体会到过大痛,虽然他的身体可以化解百毒,也有着快于常人数倍的恢复速度,但这痛却是不会因为这些而消减一丝一毫。 所以,她想,他一定很痛,痛得会做噩梦,曾经,自己那么痛时,也曾做过噩梦,很可怕的噩梦。 拔下肩头的断箭,乌青的光芒闪耀在箭尖,同样是淬毒的箭。 与先前的箭放在一起,葵纷儿深吸了一口气,冷汗已经布满了额头,嘴唇也因为毒的缘故变得微青,“君玥,帮我找一位太医来,最好是女医,我需要帮忙。” “好。”君玥点头便窜了出去,速度很快。 葵纷儿无力地倚在了桌边,她有些头晕,失血加上中毒,她已经很虚弱了。 虽然那天瑰毒害不死她,但也得让她难受上一阵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面前才出现了一个人影,她集中精神,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素净的脸略有些异样的苍白,一双桃花眼正盯着她看,一身朴素的墨竹衣衫,头发却是诡异的白色。 “你就是魔医?”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 葵纷儿没有回答他,只是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的君玥,用眼神询问他。 “魔医阁下,这位是神医仲罄诀,属下在半路上遇到了他,便请来了。属下很抱歉,太医院现几年没有过女医,所以,女医属下实在是找不到……”君玥带着歉意向葵纷儿解释道。 葵纷儿这才把视线转回面前的人身上,“神医?” “不敢当,不过是民间给安的一个夸张的称呼罢了。”仲罄诀叹息着摇了摇头,他穷尽一生去追求医术,行善乃为人医者的本分,但行着行着,就行成了“神医”,他可从来没承认过这个称号。 “哼,这种事无所谓,与我无关。你既来了,就帮我一把吧。”葵纷儿冷哼了一声,她可不关心别人的名头如何如何,她向来只看真实力。 “自然,愿意效劳。”仲罄诀就是想来看看,这魔医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医术,能够让皇帝的身体有所好转。但两次她施诊他都不在,听太医院那些神乎其神的鬼话还不如不听,索性,今日便亲自弄清楚。 葵纷儿将伤口周围的银针取下,将被血染红的衣服褪至肩下,露出了伤口,“劳请帮我把伤口表层的肉刮掉,不只是表面上的,还有肌肉内部的,全部都要刮一遍。” “需要用麻药吗?”仲罄诀皱着眉头问道,以刀刮肉,还要剐内部的肉,那可不是一般的痛。 “不用了。”葵纷儿摇了摇头,“特制的麻药已经用光了,普通的麻药对我没用,你剐便是了,没事的。” “……”仲罄诀没再说什么,拿起了桌上一柄极窄的小刀,于烛火上烤了烤,便切向了那伤口。灼烫加疼痛感刺激着葵纷儿的神经,她紧紧地咬着牙,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痉挛着。 当仲罄诀将所有表层有些发黑的皮肉刮干净时,葵纷儿冷汗已经湿了满脸,面具在脸上也有着一些黏腻的感觉,缓了缓神,她从衣袖里取出了一个木盒递给了仲罄诀,“烦请帮忙上药。” 接过那简陋的木盒,仲罄诀打开后好奇的闻了闻,然后……什么味道也没有闻到…… 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他肯定自己的鼻子没有出现问题,他的嗅觉向来非常灵敏,他甚至都能闻到蜡烛燃烧时,散发出的细微烟雾味道,但……这没有任何味道的乳白色药膏,竟无半分味道,到底是何物所制? 第十章 双生莲 “这……”仲罄诀皱起了眉,他很想知道这药膏是用什么制成的,但出于对医者私人药方的尊重,他又不好意思问。便叹息了一声,拿起一旁扁平的木勺,为葵纷儿上着药。 葵纷儿很明白仲罄诀在想什么,她这药膏可是连葵镜玥都不知如何制作,乃是极品疗伤圣药,虽然经她尝试后,发现这药只适用于女性…… 她也是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此药制作方法的,毕竟,要是让葵镜玥知道,这一盒药膏毁了他四分之一的名贵药草,一定会跟她一哭二闹三上吊。 故而,葵纷儿对仲罄诀的沉默很满意,因为就算他问了,她也不会告诉他,倒不如省去这麻烦。 上好药后,仲罄诀便用剩下的干净布条为葵纷儿包扎好了伤口,心里着实有一些失望。 他本来是想借着这一次机会,来探究探究这魔医的医术,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结果除了一盒不知道来头,但也不方便询问的药膏外,再无其他。 既然已经为葵纷儿处理好了伤口,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留下来,对于伤口的叮嘱什么的又不需要,毕竟对方本来就是医者,不用说对方也知道。于是,他收拾了一下东西,便起身准备告退。 “少白头者,或祖留病变,或大悲所致,你,是哪者?”就在仲罄诀刚站起身时,葵纷儿整理好衣衫,仍旧背对着仲罄诀,如此平静地问道。 仲罄诀闻言停下脚步,微愣片刻后垂了垂眸,“我……二者皆备……” “……”他的回答让葵纷儿沉默了一会儿,“哎……”她忽然叹息一声,“二者皆备吗……虽然你以紫雾睡莲吊着命,但依我看,紫雾睡莲也撑不了你几年了。你虽为医者,但却对自己的病束手无策,医者不自医,不过你今日帮了我,我从不欠人情。” 葵纷儿随即起身,走到书桌边,提笔书写着什么,由于有伤在身,也是画的慢了些。 片刻后她放下笔,拿起桌上的两张纸,走回来递给了仲罄诀,“这张药方与针灸穴图你拿着,药每一周一副,每半月针灸一次,持之以恒,日后自会好转。” 待仲罄诀接过那两张纸,她便缓步走向了葵镜玥,慢慢坐在床边,“虽说家族性的疾病极难医治,但也并非不可医,只是难以找到方法罢了,寻到正法,对症施医,自然药到病除。” 仲罄诀不可置信地展开了纸,眉头却是紧皱起来,“这田素花与清萝藤草混在一起,可是会致毒的啊,怎么能在同一副药里?” “加一味三丝橘中和药性就没事了。”靠在床栏上,葵纷儿轻轻闭上了眼,“信不信我由你,不过我没有害你的理由,只是为了还你的人情。我需要休息,没事你们便走吧。” 由于失血不少,她现在非常需要休息,但她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就如她说的那样,葵镜玥受了如此重的伤,醒来要是她不在身边,定是会闹脾气,到时候可就不好哄了。 仲罄诀的确在药方里找到了三丝橘这一味药,但他继续看下去时,还是想问什么,但听到葵纷儿的话,又看到她那血染的右肩,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她说得对,她的确没有理由要害他,再结合自己如今的状况……他只能信她一回! 打定主意之后,仲罄诀收好纸张,向葵纷儿微微躬身,“多谢魔医阁下。”随后他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一直守在门口的君玥,瞧了一眼床上的鬼医,与床边的魔医,又看向神医消失的方向,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关上门,守在了门口。 外面天色已经开始渐亮了,毫无声息地,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门的另一边,黑布蒙面,只露一双眼眸,如鹰般锐利,淡漠无情。 “怎么样?刺客抓住了吗?”君玥不用看都清楚出现在旁边的人是谁,微笑着问道。 “自尽了。”左裘淡然说道,语义简洁明了,“两位贵客呢?” “都在里面,受了伤,不过没有大碍。” “嗯。”应了一声后,黑衣的身影便再次如同鬼魅般消失了。 君玥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根长长的草标,叼在了嘴里,“魔医,鬼医,神医……”大概这天底下最有风格的医者,都在这宫里了吧…… 当葵镜玥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杆了,他想起身却是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疼……”这是他一生感受到的最痛的痛,“纷儿,好疼啊……”他皱着眉喃喃道。 但当他扭头看到坐在床边,正闭目斜靠着床栏的熟悉身影,尤其是看到那未换的衣衫上,浸满右肩的鲜血,顿时噤了声。 小心地,葵镜玥慢慢地忍着疼痛坐起了身,他探头一看,看到面具下紧闭的双目,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心道果然是睡着了。 随后他担忧地探看了一下她右肩的伤势,发现伤口已经开始发硬之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看了看自己被仔细包扎的伤处,思量着应该也是差不多结痂了,毕竟自己的恢复速度可不同常人。如此,他便小心又小心地挪下了床,生怕将葵纷儿惊醒。 所以,当葵纷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床上,而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却坐在不远处的小桌旁,悠闲地品着茶,手里把玩着什么。衣服也不穿好,只松散地披着,露出胸口白皙的肌肤。 “师父?”葵纷儿有些头疼,但她还是坐了起来,“伤还没好,你怎么乱跑?” 葵镜玥看到葵纷儿睡醒了,便嬉笑了一声,“乖徒儿,为师伤口向来不碍事,倒是你,虽然恢复速度同样快过常人,但比起为师来,可是差远了~” 舔了舔嘴唇,葵纷儿感到有些口渴,便下了床也坐到桌边,为自己盛了一杯水,“我这点点的不同,不还是从师父你那里分来的,自然无法相比。” 几口喝掉了杯中水,她舒了一口气,“怎么样,伤口还疼么?” “好多了,再过几天就能完全好了,你师父我可不是一般人,一点小伤而已~”葵镜玥十分愉悦地说道,顺便将手中把玩的东西递了过去,“哝,给你。” 葵纷儿抬头一看,便是讶异地张了张嘴。 葵镜玥手上的,正是因为昨晚被用掉,而再次陷入急缺的红雪莲,“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有一朵?” 她接过红雪莲,检查过后确认是完好的,眉头却又微微皱起,那种无理由的厌恶感再次出现了,莲香,草香,药香,还有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对于葵纷儿的惊讶,葵镜玥倒十分得意地笑了,“你师父我不止神通广大,还是非常的神通广大!为师才不会告诉你,当时我找到的红雪莲是一株并蒂莲呢~” “……”葵纷儿无语地看着他,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但葵纷儿还是忍不住在想,在她遇到他之前,这么二的人,到底是怎么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的…… 就在葵镜玥还在得意的时候,葵纷儿的一个问题打断了他,“师父,这红雪莲为什么总是带着血的味道?我很讨厌这味道。” “额……这个嘛……”葵镜玥有些吞吐,“其实,红雪莲是开在死尸之上的,吸收尸体的精血,才能开花。我找的这些,都是吸收了充足的人的尸体的精血而成的!” 闻言,葵纷儿嘴角一抽,捧着红雪莲的手也抖了抖。 葵镜玥却大笑起来,“当然是不可能的啦,为师骗你的!纷儿你也太好骗了!哈哈哈……” “……”葵纷儿的嘴角又是一抽,强忍着把手中的红雪莲捏烂扔到他脸上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师父。” “为师在,哈哈……” “徒儿提前恭喜你,回百葵谷后三天的饭食没有了。” “诶诶?!等等,纷儿你不能这样,为师就开个玩笑的嘛~别生气嘛,为师错了还不行吗,以后为师再也不开你的玩笑了,好徒儿,别这么残忍地对待为师~” “我开玩笑的。” “啊?” “意思就是,罚你三天的饭食是开玩笑的。” “……”纷儿你伺机报复……不带这么玩的…… 门外,君玥十分汗颜地听着门内的对话,也十分揪心地看着,站在那里憋着笑的皇帝陛下…… 这师徒二人,也太能耍宝了吧…… “陛下……”紧跟在百里逾劫身后的扶恬看不下去了,出声想要询问还要不要进去了,百里逾劫却是抬手打断了他,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安静,随后便愉快地转身缓步离开了,丝毫没有惊动屋内还在耍宝的师徒二人。 “罚你五天的饭食!” “你开玩笑的……” “不,这次是真的。” “什么?!纷儿,好徒儿,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上面那句是开玩笑的。” “……坏徒儿,臭纷儿,为师哭给你看!嘤嘤嘤……” “……好好好,你赢了,师父对不起,徒儿错了!” …… 第十一章 解药成 “纷儿,这解药还是为师来做吧,为师做起来快些,我们也能早日解脱。”在葵纷儿已经身处医阁,正准备带伤制药的时候,葵镜玥又是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进去,反正不是门口就是了。 而此时门口的二人听到屋内的声音后,心脏都要险些跳出来,不过在听出是魔医的师父之后才松了口气。对于这鬼医阁下,他们的确是束手无策。 葵纷儿瞟了一眼葵镜玥那仍旧敞着的领口,头疼地放下了手里的红雪莲,“师父,虽然你恢复速度很快,但受这么重的伤,还是好生在房间里待着不要乱跑了,伤口要是裂开可是很痛的。” 葵镜玥嬉笑着,跑到了葵纷儿的身边在她的左胳膊上蹭了蹭,“好徒儿你这么关心为师,真好~但为师已经没有大碍了,论起受了伤还不老实,纷儿你比为师更不听话些,明明受伤的是最妨碍活动的右肩,还非要亲自为皇帝配置解药,哼,要不是这小皇帝,你也不会……唔……” 葵纷儿对于葵镜玥这绝对是撒娇的举动十分无奈,听着他的话也有些无言以对的感觉,或者说是她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他想干的事,她要是第一次拦不住,第二次也就没用了。 不想再听他废话,抬手抄起旁边本来用于喂兔子的胡萝卜(别问我喂什么兔子!),干脆地塞到了葵镜玥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嘴。“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那徒儿就麻烦师父了。徒儿,就坐到一边休息了。” 葵镜玥冲葵纷儿眨了眨眼睛,叼着萝卜,“唔唔唔唔唔!”(翻译:交给为师吧!) 就这样,葵纷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茶,眼珠子随着葵镜玥忙活而又毫不慌乱的身影转悠着,但转悠着转悠着,她就昏沉地睡了过去。 连着两夜没有休息好,再加上受伤,她已经很疲惫了,可意志却让她清醒着,葵镜玥也是看出了这点,才一定要代替葵纷儿配药。 注意到身后变得均匀的呼吸声,葵镜玥回过头,便看到了支着头没有动静的葵纷儿。但是因为面具的缘故,他并不能确定她睡着了。 所以他小心地掂着脚走了过去,低头凑近看到她面具下闭着的双眼,便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的好徒儿,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十分的可爱~ “喂,你们两个……”一道小心的声音突然响起,将门外两人吓了一跳,越天奉和白景闻声看去,发现了自一旁窗中探出的一个脑袋,妖孽般的脸,让他们十分清楚是谁。 葵镜玥神秘兮兮、十分小声地掐着音量冲他们喊着,看到他们看见他之后,又神秘兮兮地冲他们招了招手。 靠近葵镜玥那边的白景疑惑又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鬼医阁下,什么事?” “你去找一件披风来,还有,不管干什么,声音小一点,也别让外面有什么噪音……”葵镜玥的话让白景了解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小心地准备从越天奉面前走过去,葵镜玥也是把脑袋缩了回去。 “诶,怎么回事?”越天奉很好奇。 “嘘……”白景示意他噤声,手在脸上示意了一下面具的动作,又做出了睡觉的动作,随后便又是那个噤声的手势,最后用眼神询问越天奉,你懂了吗? 越天奉是懂了,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懂,“就这样?”就这件事搞的那么神秘兮兮,跟要把皇宫偷了一样?“太夸张了点吧……” 而白景给他的回答是,双肩一耸,鬼知道。随后便离开去找可以当被子的披风了。 就这样,葵纷儿在一旁安睡,葵镜玥满屋子忙活,各种繁杂步骤做得井然有序,毫不混乱,但因伤口未愈,行动照过去慢了许多,导致夜色已深时,他还在进行着解药的炼制。 将玉锅中搅拌均匀的药液全部倒入药炉中,悉心控制好了炉下火势,便坐在炉旁,仔细地观察着炉内的药液,还要时刻关注着火势,保持灸烤药液的温度适中。 但是,葵纷儿累,葵镜玥也是很累,再加之他重于葵纷儿的伤势,虽然恢复的快,但是消耗的精力和体力同样也会很多。 所以,盯着盯着,他也开始头脑昏沉,开始的时候还能拧拧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清醒上那么几分钟,但慢慢的,别说拧大腿了,拿针扎都没用了…… 至于这针是谁扎的……咳咳,只能说,有其师必有其徒嘛…… 醒过来的葵纷儿,被药炉下微弱的火苗彻底吓清醒了,她以自己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重新燃起火焰,控制好温度,又确认了药液的药效并没有被破坏后,终于松了口气。 看着那坐在药炉旁,垂着头一动不动、呼吸匀称,俨然已是睡过去的葵镜玥,葵纷儿无奈的轻笑了一声,师父忙活的时候她睡着了,师父睡着了的时候,她又刚好醒了,他们两个真不知道是绝配的师徒,还是八字不和的师徒…… 目光放回自己刚才醒来的地方,地上落下了一面玄色的披风,刚才她起的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盖着东西。 蹲下身去,她看着葵镜玥熟睡的脸,伸手戳了戳他光滑细腻的脸,入手微弹,绝对是人间极品。不过我们的葵纷儿,早已对这人间极品有了免疫力,戳了几下,葵镜玥没有一丝反应,葵纷儿便阴险地取出了一根银针,在葵镜玥几处穴位扎了几针。 做完“坏事”之后,她便捡起地上的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 “师父,辛苦了,你就多睡几天吧~”葵纷儿面具下的脸笑得纯洁而又阴险。 些许时辰后,炉内的药液变得黏稠,葵纷儿将炉底的火焰放弱,慢慢将黏稠的药烘烤至半干。 约摸五六刻钟后,葵纷儿用银签试过硬度,刚好。 随后她将烘烤而成的药膏制成了药丸,一共两百三十一颗,每十颗分装一瓶,共二十三瓶。 将青玉小瓶整齐地放到锦盒中,葵纷儿随手将多出来的一粒塞到了葵镜玥嘴里。 “白景,越天奉,你们进来。” “魔医阁下,有何吩咐?”两人恭敬地低着头问道。 葵纷儿抱起了装着药的锦盒,“你们两个把鬼医送回他的房间去,不用很温柔,他现在是醒不了了。”随后她便踏出了医阁,走向了栖龙殿的方向。 “是。”白景和越天奉应声后,便小心翼翼地将葵镜玥抬了起来,挪向了他的别苑。 葵纷儿抵达栖龙殿时,百里逾劫正坐在桌前审阅文案,不时轻咳几声。葵纷儿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 她曾经思考过,她为什么要救他?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自私? 她从不稀罕财富地位,从不畏于世俗权贵,她似乎并没有理由去救这样的一个人。 但现在,她似乎可以给自己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了,权当是为了这天下吧,百里逾劫,是一个称职的好皇帝。 “身体还未好过三分,公务还是交给下臣做的好。”抱着锦盒走过去,葵纷儿出声道。 由于身体变差,百里逾劫的五感也变得极差,直到听到声音才意识到葵纷儿的存在。他抬起头来轻笑了笑,拿过一旁的纸写到,“不碍事,今天感觉好多了,趁着有精神批阅一些,毕竟有些事,单靠下臣是不行的。” “陛下倒是个称职的好皇帝。”将锦盒放至桌上,葵纷儿取出了其中一瓶,取下瓶塞倒出一粒来递给了他,“这药每两个时辰服用一粒,子时与亥时便不必了,三月后便可排出你体内的毒。不过,在这期间切忌耗损精力。” 百里逾劫接过药丸,毫无犹豫吞了下去。随后他看着葵纷儿,神色间有几分犹豫,刚想提笔写些什么,却被前来紧急通报的鹰卫打断。 “陛下,大将军正在回皇城的路上,不时将会抵达!” “……”百里逾劫面色凝重起来,眉头微皱。良久,他向那名鹰卫点了点头,鹰卫便领会地退了下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看来事情有些麻烦了。 大将军魏旭雁,岑溪涧母家的表亲兄长,与岑溪涧从小一起长大,如同亲兄妹。 为护卫边疆,魏旭雁手中兵权在握,拥有着调动整个苍喻国正规军的权力。他是护国卫疆最大的功劳者,同时也是百里逾劫最大的威胁。 岑溪涧犯欺君之罪,诛之九族,作为岑家近亲的魏旭雁自然难逃此罪,如此一来……百里逾劫叹了口气,他因为纷儿的事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了魏旭雁这个巨大的祸患。 不过也罢,魏旭雁早晚要除,如今虽比计划中的早了些,倒也无妨,只是……多了些危险。 舒展开眉头,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未做声的葵纷儿。 “魔医阁下,可否陪朕一同赴宴?”百里逾劫如此写下。 赴宴?葵纷儿这才意识到一件事——扶恬不在,平日里跟在百里逾劫身边寸步不离的扶恬此时竟然不在。思及此处,她便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确没有扶恬的身影。 似是知道她在看什么,“扶护卫被朕派去查封岑府了。”百里逾劫再次写下。 扶恬不在,百里逾劫失去了这个默契的助手,要面对一个危险的人物……大抵会更危险。 略做思索,葵纷儿便微一颔首,“承蒙陛下不弃,自当陪同。” 虽自己或许不能如扶恬般,默契地理解百里逾劫的想法,但比起别人,她也许还能叫人放心些。 婢女为百里逾劫更换了衣衫后,便有侍卫来报,说大将军已入宫,请陛下转驾诠隆殿。 许是精神好了许多的缘故,百里逾劫帝王之威更显,一身黑底金纹龙袍,金冠束发,虽面色不佳,但神色却透露威严。 葵纷儿看着他,感受着那种高高在上的气息。 帝王之家,这就是帝王…… 第十二章 皇宫之乱 宴在诠隆殿,他们抵达时,已有几人站在殿中央,一种不可收敛的肃杀之气弥漫在大殿中。 “臣魏旭雁参见陛下。”在为首人的带领下,一行人跪了下去,恭敬行礼。 葵纷儿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为首的人身上,魏旭雁,岑溪涧的表亲哥哥,面目俊朗、武艺高强,在他身上,能够感受到一种冰冷的气息。 百里逾劫落坐后,便挥手示意他们免礼上座。葵纷儿站在百里逾劫身侧,看到了魏旭雁抬头时冰冷带着血光的眼睛,心中一凛,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曾见过这种眼睛,冰冷的、嗜血的,野兽般的眼睛。 “陛下,臣此次归国,只为一件事。”魏旭雁没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仍站在殿中央,直视着百里逾劫。 百里逾劫多少猜到了他的目的,攥紧了拳,一手示意他说下去。 “臣希望陛下能看在臣多年来守卫边疆的份上,放过皇后娘娘。臣为兄长,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死去!”魏旭雁直言道。 顿时殿中的众人都愣了一下,假扮皇后,此等欺君之罪,诛之九族,岂有不杀之理!魏旭雁的要求,着实不应该。 果然如此。 百里逾劫闻言,面色便阴沉下来,魏旭雁直接在百官面前如此直言,怕是打定主意,若他不应,便不收场。 他挥笔写下一句话,将纸递给了葵纷儿,“欺君之罪,律法已定,爱卿这是要朕违背苍喻律法不成?”葵纷儿将之念了出来。 “臣多年来为国征战,功劳无数,从未求过什么赏赐,如今便只有这一个心愿,哪怕只有娘娘一人,望陛下收回成命!”这再一番话,令得满殿哗然。 魏旭雁这一番话,已经带入了很明显的感情色彩,父母之命尚可不顾,唯求那已被废了后位的表亲妹妹活命? 葵纷儿看了一眼百里逾劫,看到了他额角微突的青筋。 这顶绿帽子,戴的可是结结实实的。 深呼吸了几次,百里逾劫彻底冷下了神色,执笔写下了几行字,将那张纸递交了葵纷儿。 但在接纸时,葵纷儿察觉到到他似乎犹豫了一瞬。 展开那张纸,葵纷儿愣了一下,微微垂下了眸。 “朕只想知道,岑家真正的二小姐,朕真正的皇后——岑羽纷,她在哪儿?” “……”听到这话时,魏旭雁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她……” “报—!!陛下,皇后娘娘在牢中遇害了!”就在魏旭雁打算说什么时,急报而来的守卫打断了他,所报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大殿。 殿中的气氛愈发紧张了起来,谁都无法料到,在这节骨眼上,竟出了这事。 魏旭雁失了那副平静冰冷的样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僵立在那里,双拳紧握指节泛白。过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嘴角挂上了残忍而绝望的笑仿若疯子一般,他吼道:“你的纷儿,岑羽纷,她早就死了!” 没人看清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几乎在所有人回神时,魏旭雁已是冲到了殿上百里逾劫面前,带着锐气与杀意的手掌提起。 他疯了,几乎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了这一只手掌上,他要杀了百里逾劫! 而百里逾劫此时身体虚弱,五感迟钝,根本无法抵抗,他看着那袭来的手掌,无法躲避也无法抵挡。 什么也无法做,他只会死! 但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抵触死亡,魏旭雁说,纷儿,早就死了,若他死了,便能见到她了吧……他接受了死亡的来临,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纷儿那天真善良的模样。 但一道声音撕裂了一切,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呼唤…… “阿云——!”熟悉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为他承下了那致命的一掌。 葵纷儿感觉整个胸腔都要碎掉一般,肩膀的旧伤也瞬间崩裂,心肺受到重创,她吐出了大口鲜血,只一瞬便失去了意识。 百里逾劫接住倒下的葵纷儿,看到她雪青衣衫上大片的鲜红,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他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很清楚,他听到了什么! 而就在葵纷儿挡在百里逾劫的身前时,大殿的偏门被人推了开,一人出现在那里,艳红的衣衫飞扬,未束的黑色长发与风相拂。 数以万记的苍喻正规军从四面涌了出来,围于殿内,殿外也是大军,而能够与之作战的,唯有只听命于皇帝的喻林军,一瞬间,这瑰丽的皇宫大殿便化作了战场。 那一掌没有取了百里逾劫的性命,魏旭雁狠狠地咬了咬牙,拔出腰间配剑,砍向了百里逾劫和他怀中的葵纷儿。 赤影闪现,冷剑在他的背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隐约见可以看到白色的骨。鲜血流出,染在那一身大红衣衫上,看不出颜色,只是被水打湿了一般。 蹲在那里,身后是震惊的魏旭雁,他抬手抚上了葵纷儿的脸,铁面冰冷,他的心也冷。 对于那透骨的剑伤,他仿若没有知觉,站起,转身看向魏旭雁,妖孽般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神色,冰冷如同鬼神。 一种无形气势迎面而来,魏旭雁不自觉退了一步,刚才他的那一剑绝不会失手,但是这个人却突然出现,挡在了自己面前,如此速度绝非常人,令人望而生畏,“你,是什么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剑身血红,不知是用何物染成的。 兵器碰撞的铿锵之音,风中夹杂着血腥的味道,他抬起剑,目如寒冰。 伤他所珍视之人者,必将沦为死物! 皇宫乱动、大将军魏旭雁意图谋反,扶恬在收到这消息时,便带领鹰卫门的大批精英,快马加鞭赶回了皇宫,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令他十分惧怕,他怕这血腥中会有百里逾劫的血。 他们直接御马冲进了诠隆殿所在的广场,浓浓的血气扑面而来,他们皆被震在了原地。 尸体,遍地的尸体,数以千计,暗红的血汇成河流,将整个广场染成了血色。 赤色的人影站在广场中央,手中长剑滴血,他低垂着头,墨色长发披散。 幸存的苍喻正规军与喻林军站在一起,手持武器,在离那人很远的地方将他包围了起来,每个人握着武器的手都在颤抖,神情皆是恐惧。 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个怪物一般的人,在仅仅两刻钟里,杀了大将军魏旭雁后,又毫不犹豫地屠杀了数千人!除了魏旭雁勉强与他抵抗了一会儿,其他人竟都毫无还手之力。 “苍喻正规军、喻林军全部退下!”从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中回过神来,扶恬下马制止了所有人,他认出了那个赤衣的人是谁。 “鬼医阁下,陛下与魔医呢?!”扶恬到他面前喊问道。 “魔医?……”他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起头,“魔医……纷儿……纷儿!”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扔下了手中的剑,跑向大殿,“纷儿,纷儿!” “鬼医阁下!”扶恬跟了上去,跟着他跑进了大殿,看见了大殿之上的百里逾劫,他正怀抱着葵纷儿,几个太医围在旁边手忙脚乱,一个个哆嗦得像糠筛一样。 百里逾劫看着怀里昏迷、生死不知的葵纷儿,焦躁得双目赤红,只恨自己不能说话,无法呼唤她。 “纷儿!”葵镜玥冲上去,推开了那几个碍事的太医,从百里逾劫怀里抱过了葵纷儿,伸手摸了摸她的颈侧,感受到微弱的脉搏跳动,她还活着,却没有呼吸。 他慌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血红的丹丸来,喂到了葵纷儿嘴里。 随后又抓过旁边太医药箱中的剪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不带一丝犹豫地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大量的鲜血涌出,流进了葵纷儿的嘴里。 未过多久,葵镜玥手腕的流血便渐渐停了下来,伤口结痂。 葵纷儿的胸膛亦是重新有了起伏,恢复了呼吸,再摸颈侧时,脉搏已慢慢变得有力。 葵镜玥一下子放松下来,露出了一个心安的微笑,随后便倒下去,陷入了黑暗。 “阿云?” “……”他看她。 “阿云,我以后要成为医者!我要学习最厉害的医术,到时候,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声音!”她眼眸晶亮,志气十足。 “……”他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展开了微笑,轻轻点头。 …… “这,这是……这不是本小姐的项链吗?!你这下人竟敢偷本小姐的东西!” “不,不是的!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妹妹快还给我吧!” “不许叫我妹妹!你现在就是岑府最低贱的下人!本小姐说是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滚开,脏东西!” “不行,妹……小姐,你要其他的都可以,这个不能给你!”她伸手去抢夺。 “脏东西,别碰我!”玉坠在抢夺中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 “说,你与陛下当年何时相见的?!” “父亲……”她身上鞭痕火辣辣的,很痛。 “别叫我父亲!你不是我的女儿,你与你母亲一样都是贱人,你是那个狗杂种的贱种!”他突然生气了,手里的鞭子又狠狠抽了过去。 “啊!”那一鞭抽打在她的脸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很痛,真的很痛。 “快说!把你以前跟陛下的一切,都给我细细说出来!” “……阿云,救我……” …… “呃……”她在疼痛和冰冷中醒来,非常虚弱。 “夫人,她醒了。” “别再让别人看见她,把她扔出去,扔到野外去喂狼,别让这小贱人脏了我们岑府。” “是。” …… “母亲……我好冷、好累,我好像……要死了……”雪地里,很冷,她好像已经被冻僵了,动弹不得。 “死了,就可以再见到你了吧,母亲……”视线模糊中,她似乎看到了野兽,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兽瞳冰冷、嗜血。 “阿云……对不起,我要食言了……”黑暗袭来时,她内心是无限的孤单与绝望。 …… 残破的粗布衣衫,伤痕累累的身体,绝望的神情,满面的泪水,一道狰狞的血色鞭痕刻在她的脸上,“母亲,阿云……我的身体,好冷,好痛……” 冰冷的空气中,泪水滴落化作冰珠,冰珠翻滚,一路泛起涟漪。在荡漾的水波中,缓缓浮现出一座石桥,那桥晶莹剔透,很美,却是散发着刺骨的寒冷。 赤脚着地,她放眼望去,眸中映照出温暖的灯光,熟悉的身影,桥的那面,一片繁华,温暖如春。 “母亲……”如同被牵引着,她走向了那桥,耳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但她却无暇去分辨,她只知道,过了那桥,她就能够投入那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一切伤痛都会随之消失。 她呼喊着,伸出手想要抓住桥那面的身影,她奔跑了起来。 而在踏上冰冷桥面的那一瞬,整个世界便失去了一层色彩,变得灰蒙蒙,似乎生命力被剥夺,她每踏出一步,世界便灰了一分。 就在她毫不犹豫地跑至桥拱的时候,一股力量拦住了她前进的身体,巨大的力量将她撞飞了出去,她却并不感觉疼痛,只感觉到了一种细致的温柔。 半空中她低下头,看到了那个突然出现在桥上的身影,一双乌目映红,温柔而深邃。 熟悉与陌生一同袭上心尖,她想叫出他的名字,却被瞬间袭来的黑暗阻拦。 为什么……是你…… 第十三章 纷云相认 她又回到了那片雪地,却未再感觉到那彻骨的冰冷,而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只白鹿。 纯白的毛色,白皙的鹿角,额间深紫妖异的纹印,双目赤红如血色,透着冰冷的寒意。 “汝既无须渡桥,便抹去记忆,归现世而去。”白鹿口吐人言,声音回荡,宏大壮阔。 她猛然睁开了双目,脑中空白了一瞬,好像缺少了什么。 眼前是金线绣制的顶帐,盘龙的床柱,淡黄色的纱缦。 她有些懵,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皇帝百里逾劫寝宫的龙床…… “陛下!她醒了,魔医阁下醒了!”一个又老又丑的脑袋出现在了葵纷儿上方,看她醒了,开心的跟吃了笑疯丸一样大喊着。 然后下一秒这个脑袋就被拽了出去,另一个脑袋迅速的凑了上来,满眼的紧张与惊喜。 葵纷儿自是认得他,他是百里逾劫。 他正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手心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脸色也是愈发的苍白。 葵纷儿疼的厉害,全身上下都像是断骨重接一般,动弹不得,仅能微微偏头,看到床帐周围站着几个太医,仲罄诀也在,他对上葵纷儿的视线,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百里逾劫身后站着扶恬,他手里端着木托,上面放着一支青玉瓶子,一杯茶。再看看他的脸,眉头微皱,有些犹豫之色,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陛下,”她看着百里逾劫,轻轻开口,“吃药。” 扶恬愣了一下,而百里逾劫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如同自己的生命被拯救了一般,他的双目红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轻轻松开她的手,细心地放到了被子里,又再次看了她一眼,才转身从木托上拿起药瓶,倒出一粒,就着凉茶吞了下去。 喝完药,百里逾劫又坐到了床边,扶恬向葵纷儿微一点头,便退了下去。 “陛下,可否让在下为魔医阁下再诊一次脉,以确认当前的状况。”仲罄诀上前一步,拱手道。 百里逾劫点了点头,仲罄诀便单膝跪在床边,轻掀被子露出了葵纷儿的手,三指轻搭在她手腕上。 片刻后,他的眉头全然舒展了开,重新为她盖好被子,站起身来。 “陛下,魔医阁下已无性命之忧,伤势也恢复的很快,依在下看,静养半月,便可痊愈。” 百里逾劫对这个结论十分满意,他凝视着葵纷儿,嘴唇轻启,虽没有声音,但那简单却饱含眷恋的两个字,她看得出来。 他说:“纷儿。”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在葵纷儿身上感受到的气息是什么了,是真正眷恋的味道。 他看到了她伤痕累累的手臂,比起小时最后一次见到,又多了许多的伤疤,定是岑家对她做的,而最令他心痛的…… 他伸出手,温柔抚上了葵纷儿的脸,小心地抚摸着,那道斜贯半个面庞的丑陋疤痕,似乎它还会将她刺伤。 葵纷儿这才惊觉,铁面早已被摘下,自己的脸已经被他一览无遗。她不自在地别过头,避开了他的手,“陛下,我想休息一会。” 百里逾劫闻言,迟疑地收回了手,温柔地替她掖好被角,便带领一众人轻轻离开了。 葵纷儿抬起手,摸向了自己的脸,触及那道狰狞的疤痕。 那些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岑家,从来都不是她的家,也提醒着她,有一个永远都不能忘记的人,与她有一个人生中最重要的约定,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有着高超的医术,却始终不愿去掉这一身的伤疤。 她拿起了枕边的铁面,重新带了回去,哪怕她自己能够正视这道伤疤,她也不想让他看到变得如此丑陋的自己。 再阖上眼,她做了一个梦,过去的梦。 那年,尚且年幼的她偷偷跑出了岑府,跑到河边。那里还站着一位少年,衣衫华贵,静静地看着河流,不知在想些什么。 “嘿,你好,你是哪家的小少爷吗?”她跑过去问道,但他却没有理会她,“你也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吗?”她并没有介意他的无视,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随从之类的人,便再度问道。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她,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叫纷儿,你呢?”她身上有些污渍,伸出的手臂自衣袖中露出,上面有着些许交错斑驳的伤痕。 “……”她与他差不多大,那张稚嫩的脸上却有些龟裂,不知是哪处穷苦人家的孩子。 “唔……看来你不想告诉我你的名字,没关系,那我就叫你阿云了!”她笑靥如花,开在他心里,于那一池死水中,开出了一朵纯净的白莲。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良久,才点了点头。 她笑得愈发美丽,径直牵起了他的手,“阿云,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诺大的草丛中,回荡着她甜美的声音,久久不散。她的每个笑容,每个动作,都那么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此生都不会忘记。 自那刻起,他便发誓,他要活下去,让那些想要致他于死地的人后悔他们所做的一切,他要得到那个俯瞰天下的位置,那时,他便可以给她一份安宁。 为此,他将愿意付出一切! “……”他拉住了纷儿,与她四目相对,在那澄澈的目光中,他倾身上前,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阿云?!”她捂着额头,面上晕起了一抹粉红。 他伸手将脖上的玉坠取了下来,戴到了她的脖子上,莹白的玉坠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纷儿急忙伸手要去摘下来,“不,阿云,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伸手制止了她,温润的眸子盯着她,他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再举起他们相牵的手,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来。 纷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才放下手,“我知道了,我们是朋友,我会好好珍惜的。”她回以一个干净的笑。 “阿云,你为什么不说话呀,是你不喜欢与我聊天吗?”纷儿有些小心地看着阿云,于那纯净简单的目光中迟疑了许久,他才拿起了她的手,轻轻的触向了自己的咽喉处。 触上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那双粗糙的小手轻颤了一下。 对于经常受到打骂,身上伤痕累累的人来说,纷儿很清楚她触摸到的是什么,那是一道可怕的疤痕,横贯了整个脖颈,如此重的伤,他竟然能够活下来,只能说是奇迹。 “唔……”她小心翼翼地轻抚着那道伤疤,似乎此时,它还会痛一样。 莹润的水雾氤氲了她的眼眸,原来不是他不愿说话,而是不能。他早已被这令他在鬼门关中走了一遭的重伤,永远地夺去了声音,“阿云……一定很痛吧……” 痛?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他将她的手拿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大概那时,心更痛吧…… 纷儿抬起手来抹着眼泪,衣袖滑下露出了斑驳伤痕的手臂,有些已经痊愈,留下了疤痕,有些则是刚刚开始愈合的新伤。 阿云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注视着那交错纵横的伤,眉头微皱。 而纷儿看到了自己露出来的伤痕,迅速地抽回了手,用衣袖遮住了丑陋的小臂,神色间有些尴尬,“阿云,我该回去了,再回去晚了的话,夫人会责骂的……我们改天再见……” 说罢她便是转身想要逃开,阿云手疾眼快地拦住了她,自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塞入了她的手中,眸光深邃。 “阿云……”纷儿愣了一会儿,缓缓绽开了一个感激的笑,“谢谢你。” 目送那灵巧的背影远去,他身上原本温润的气息骤然冰冷,一股属于上位者的威势自这个幼小的身上弥漫而出,他终转身,拂袖而去。 正元三十八年,苍喻国三公主远嫁黎奚国那几日,皇城变得尤为热闹,偷偷溜到街上时,她还领到了一些十分好吃的糕点。 就在她兴高采烈地跑去河边,准备偷偷吃掉再溜回府去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坐在河边的少年。 “阿云?”她走过去,却看到他宛如死灰一般的双目,没有一点色彩,她被吓到了,“阿云你怎么了?” 他什么也没告诉她,她领到的糕点他也只是吃了一小块,看着她吃完剩下的那些,才捡了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写着,“我最喜欢的小姐姐要被送到很远的地方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字体很干净,很整洁。 她什么也没有想,那时,她只是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在他耳边说,“没关系的,阿云,你还有纷儿,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她,你一定还能再见到她的。” 他的肩膀突然微微颤抖了起来,她想起身看看他怎么了,却被他反抱住,紧紧的,紧的她无法挣脱,“阿云?” 他紧紧地抱着纷儿,犹如怀抱着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她,就是他唯一最珍贵的东西,一生都不能失去的东西,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百里逾劫坐在桌案前,以手撑着额头,轻轻睁开眼,眸中是深沉的色彩,他长舒了一口气,仰起头靠在了椅背上。 还好,我没有失去你…… 不论如何,不论做什么,我都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第十四章 复仇之人 绿苒 葵纷儿这一躺,就是半个月,虽然如此重的伤,在一般人身上没有几个月是好不了,但葵纷儿特殊的体质,令这个时间缩短了数倍。 可她却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的恢复能力有几成她心中有数,这次重伤,她预计最少也该有一个月才能好全,可实际上恢复的却是比平日快不少。 虽然心觉奇怪,但她并未很在意这件事,毕竟她可有个全身都是宝的师父。 想起葵镜玥来,葵纷儿最是不解,半个月的时间,自己重伤,他竟一次也未露面,这不合常理。 虽说她对他施了针,能让他睡很久,却也不是这么个久法。 可每每她问起葵镜玥,不论是谁,都支支吾吾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心里憋得慌,葵纷儿就坐不住了,身子已经基本好全,大多数的活动已经没有问题,只是好多次想出去走走,都被门口的守卫拦住,说什么陛下要她静心养伤,不要随意四处走动。 如此被拦回来好多次,但今天,她还非出去不可了! 整理好衣衫,戴好面具,调整好自己的气势,她便拉开了门。不出所料,即刻便有双戟交叉于门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她冷声说。 “……”没人回应她。 “我说了让开!”她推开了其中一柄戟,音调提了几分,“我要出去。” “魔医阁下……”小心翼翼的声音十分耳熟,“您还是饶了小的们吧……” 听到这声音,葵纷儿推开另一柄戟迈了出去,转身面对两人,看到了两人的正脸。 站在门两边的正是白景和越天奉,两人的脸上都挂着苦笑。 陛下的命令是不许魔医离开房间半步,但真让他们俩拦,他们可真拦不住…… 偏偏就到他们守门时,葵纷儿下了非出门不可的决心。 “原来是你们两个。”葵纷儿面具下的眉毛微挑,心情倒是舒缓了几分。 “阁下,陛下要我们看着您,不能让您离开房间,您还是快回去吧,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我们两个可是要掉脑袋的。”白景双手合十,求着葵纷儿回到房间里去,对这位主儿,他们可不敢动粗。 “我是医者,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我已经好全了,不必再待着不动,相反我现在需要运动!”葵纷儿理直气壮,“陛下那里我自会去说,我只是出来散散心,不放心你们便跟着。”说完葵纷儿便要走。 双戟再次交叉在她面前,白景和越天奉再次拦住了她,“魔医阁下,圣命难违,您还是回去吧。” 葵纷儿感觉自己此刻青筋暴跳,如果她手上有根棍子,她一定冲上去敲烂他们两个的脑袋。 “那我问你们两个问题,不许撒谎,如果你们回答我,我就回去。”葵纷儿舒了口气,她其实也不想难为他们,她只是觉得她有必要知道葵镜玥到底怎么回事。 “请问。”越天奉点头。 “鬼医人在哪?” “……”两人哑了声,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番,白景用微小的幅度摇了摇头。 “鬼医……他,当然……是在……在……”越天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葵纷儿看到他们的样子,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来。 两个白痴,连撒谎都不会! “答不出来便让开,我自己去找。” 两人依旧不动,葵纷儿有些生气了,莫名的急躁盘旋在胸口,“给我滚开!!”她徒然拔高了声音,过于大声而牵扯到了胸腔的伤口,阵阵刺痛,却压抑不住那份烦躁。 白景和越天奉被她的声音惊了一惊,虽对她并非十分了解,但平日里她都是淡然平静的模样,从不曾这般失态。 “你们两个,先退下吧。”平静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三人一齐看去,一入眼就是那标志性的白发,来人是仲罄诀。 “神医阁下。”白景和越天奉收起戟,对仲罄诀行了一礼。 “陛下那边我自会解释,若被问起便说是我带走了魔医,陛下不会怪罪于你们的。”仲罄诀冲着他们两人说道,随后又看着葵纷儿,“魔医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到仲罄诀的话,白景和越天奉未再做阻拦,他是皇帝亲自指名医治魔医的人,出了事自然有他担着,他们才不想去得罪葵纷儿这位祖宗。 跟着仲罄诀一路走到了宫园,他都没有开口的意思,葵纷儿干脆停了下来,直问他,“你找我到底何事?” 仲罄诀停下脚步,静立了一会儿,方才转过身来,“你不要再问鬼医之事了。” “陛下已经下旨,不论是任何人都不许再提起他。你这样追问,会让所有人都为难。”他叹了一口气。 “这是为何?”葵纷儿皱眉,“我师父他怎么了?” “我不能告诉你,但你师父他已不在皇宫,别再找他了。” “到底怎么回事?师父他去了哪?”葵镜玥多年来一直待在百葵谷,对外界的了解少之又少,上次他能顺利到达皇宫里来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在这个陌生的国家他能去哪里? 仲罄诀摇了摇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当我们注意到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见了。” “……”葵纷儿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什么,却发现做不到。他的眼睛毫无波澜,无生机之色,没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总之,他的眼睛,是死的。 葵纷儿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圣命难违,所有人说的话都变得不可信,既然如此,她便直接去问皇帝! 带着冰冷的气息,她直奔栖龙殿而去。 仲罄诀没有阻拦她,只是在她走远后,对着她的背影,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葵纷儿到达栖龙殿的时候,百里逾劫刚好结束了朝议,正在服药。看到径直闯入的葵纷儿,他似乎早已料到,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取了纸笔。 “不是叫你好生静养,怎么跑出来了?”纸上如此写到。 “我师父人呢?”葵纷儿只扫了一眼,便直接问道。 百里逾劫眸光微暗,再次抬笔。 “跟我来,有个人,你需要见一见。”随后便不容分说地抓住了葵纷儿的手,拉着她出了栖龙殿。 百里逾劫带着葵纷儿,一路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皇宫监牢。 “陛下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葵纷儿不解。 百里逾劫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将她带入监牢,走向了最深处的一间牢房。 窄小的牢房只有一张硬木板床,些许稻草,就在那个角落里,一个娇小的人穿着脏兮兮的囚服蜷缩着,手脚都戴着铁索。 百里逾劫示意葵纷儿过去,她不明白这是何人,但还是走了过去,走到了那张硬木板床前。 察觉到有人靠近,蜷缩的人抬起了头,看到葵纷儿的脸,顿了一下。 “你是……绿苒?”那张娇小的脸上满是污渍与血痕,遮盖了原本的容貌,但葵纷儿还是认出了她。 绿苒对于葵纷儿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无惊无喜,像是她不存在一样。 但下一瞬,她突然盯着葵纷儿的身后,盯着百里逾劫,表情狰狞。她猛地冲向了他,带着铁链哗哗作响,她像疯了一样大叫着,双手竭力伸向他的脖颈,她想杀了他! 扶恬挡在了百里逾劫前,绿苒的双手也停止于扶恬面前,她的脖子缚着的锁链,拽住了她。但她仍旧疯狂地试图抓住百里逾劫,试图杀了他。 葵纷儿震惊地看着她,她冲出去的速度根本不是正常女孩能够做到的! 扶恬一脚踢在了绿苒的腹部,将她踢回了木板床旁。她痛的蜷缩,却仍旧面目狰狞,双目血红如同野兽,“狗皇帝,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该死!是你害死了岑家二小姐!你是这全天下最该死的人!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葵纷儿已经完全呆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岑溪涧对绿苒来说竟是如此重要之人,她的死竟可以让这个看起来弱小的女孩,变得如此疯狂。 “绿苒,岑溪涧犯下大错,依苍喻律法本就该处以死刑,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欺瞒天子,怪不得别人。”葵纷儿蹲下身来看着绿苒,她现在狰狞的样子十分可怕,简直不像是人。 “岑溪涧?”绿苒听到她的话,突然冷笑了一声,“那个女人,杀她千百遍我都无法原谅,她算什么东西!” 葵纷儿愣住了,不是因为岑溪涧? “我忍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复仇,我要岑家所有的人,还有狗皇帝,都去为阿纷陪葬!!” 阿纷!听到这个名字,葵纷儿脑中轰地一声炸响,她又重新想起了过去那被遗忘的人,模糊的面孔渐渐清晰,与眼前的人重合…… 她本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再不原谅她,再也不会回来。 她还以为,她已经死了,因为她而死了。 可她如今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以一个复仇者的姿态,为她而复仇的复仇者。 十三年,算下来,竟然是整整十三年。 第十五章 阿然 正元三十六年,仁正帝的第七位小公主降临于世,宫中举办诞宴,朝中官员不论大小一律赴宴,岑家家主本也应携夫人前往,但那时,岑家夫人病重,实在无法出席,岑家主便携侧房去了诞宴。 岑家二女岑羽纷,亦是嫡女,自然是要留下来陪伴照顾母亲。但彼时她尚才七岁,玩心尚重,便在家中仆人不注意时,偷溜出了府邸。 路上贪玩追着蝶跑到了山林之中,迷了路,她试图找到离开的路,然而那处是一片野林,极少有人踏足,根本没有路。 虽然有些慌了神,但岑羽纷天性乐观,觉得总能找到回家的路的,便在林子里到处钻,当然,她是钻不出什么来的。 走得有些累了,肚子也开始了抗议,她便找了一块青草浓密,相对干净软和的地方坐了下来,掏出了为自己准备的糕点,刚打开准备享用时,远处的一个黑影让她愣了一下。 就在前方稍远的地方,那棵树后有一个黑影,好像是在盯着她。 “有人吗?”岑羽纷不确定那到底是人还是野兽,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黑影没有回答她,只是似乎轻轻的动弹了一下。 岑羽纷递出了手里的糕点,“你要不要,吃一点?” 黑影还是没有回答,静默许久,就在岑羽纷即将以为,自己其实是把一块石头,误认做人的时候,黑影猛然向她冲了过来,速度快的像饥饿的野兽,它扑到了岑羽纷的侧后方,将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糕点也撒了一地。 岑羽纷终于看清了那个黑影的模样,那是个人,一个比她还要小一些,十分瘦弱的孩子,披头散发,只穿着一件破烂衣衫,浑身脏兮兮的,他正背对着她,看不到脸。 “嘶——”一个细小却清晰的声音,吸引了岑羽纷的注意,她的头皮一阵发麻,那是一条蛇,颜色鲜艳,它就在那孩子的面前,高高地抬起了头颅,嘶嘶吐着蛇信。 对于虫蛇这类的东西,她一直惧怕得很,一想到刚才有这样一条“可爱”的小生物,就在自己的斜后方,她不禁毛骨悚然。 蛇吐着蛇信,轻轻游走,似乎想要绕过他,可不论蛇怎么绕,他都会挡在蛇的面前,面对蛇吐信的威胁,他也发出了野兽般低沉的吼声。 岑羽纷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脏兮兮的孩子正在保护自己,保护她不被蛇伤害。 他与蛇僵持了许久,最后蛇败下阵来,放下脑袋转身爬走了,化作了几道弧线,隐到草从中消失不见。 逼走了蛇,他没有回头便要走,似乎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帮她赶走那条蛇。 “等一下!”岑羽纷拿起一块没有掉到地上的糕点,递给了他,“你要吃糕点吗?很好吃的。”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 “……”衣衫褴褛的孩子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看着她,又看着她手里的糕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岑羽纷见他盯着糕点,便上前两步,直接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凑近用鼻子嗅了嗅,尝试性地舔了一口,随即便将整块糕点吃了下去,还舔了舔岑羽纷手上的残渣。手上微痒的触感让岑羽纷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像只小狗一样馋~” 他们分享了剩余的糕点,他带岑羽纷找到了清冽的泉水,化解了干渴。 他们又一起玩耍,她为他洗净了脸上的污渍,发现了“他”其实是女孩子,长相清丽秀美,甜美可人,唯有那双眼睛,冰冷而嗜血,如同野兽。 岑羽纷又为她洗净了身体,脱下自己的外衫来给她穿,又给她编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一番折腾下来,看着也有些普通人家小姑娘的模样了。 她不会说话,只能听懂一部分人话,她没有名字,岑羽纷便叫她,阿然,并告诉她自己叫纷儿,可阿然坚决地叫她阿纷,怎么都不愿改。 一个时辰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岑家家仆终于在这片野林地里找到了岑羽纷,她正侧卧在柔软的草地上睡得香甜。 回到家后,岑羽纷的父亲母亲都十分生气,父亲听到她失踪的消息,在诞宴半途便退席回来,好在皇帝也是位爱女的慈父,并未多加责怪,而母亲却是急得病情加重,几度咳血。 被训斥了一通,父亲便将她关到柴房去反省,但并未关多久便被放了出来,父亲还亲自将她抱回了房间,一路关心,最后哄她睡着后,方才离开。 自那之后,她虽还会每日抽时间去那片野林,去见阿然,给她带吃的、穿的、玩的,教给她自己学会的字、词。但她每次都不会待太久,她记住了回家的路,半个时辰之内,她便会回家,不再让父亲母亲担心。 后来,阿然也会在她每天到来的地方等待她,也会目送她离开。她就这样有了一个特别的朋友,她很开心。 直到半年后,她的父亲突然将母亲关入了偏房的破屋中,并且打了母亲,那时她以为是自己的错,以为是自己偷偷出去玩被发现了,父亲才会生气。 所以她去求情,想去求得父亲的原谅,可是,平日素来宠溺他的父亲,却将她一脚踢到了一边,说:“滚,杂种,我不是你父亲。” 她与母亲一同被赶进了偏房,再没有了从前的待遇。虽然每隔一段时间,父亲仍旧会来看望母亲,但每次父亲都是愤怒地离开的。 母亲的病本就重,被赶入偏房后,起初药还是日日送来,但慢慢的,药也时断时送,到最后便直接没了药,父亲也未再来看望母亲。 一瞬间,仿若坠入地狱。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与阿然做了朋友,父亲才会大发雷霆,甚至连累到母亲。 她去求父亲,可父亲待她就像是对待一只老鼠,动辄打骂,往日的宠爱就如烟云泡沫,风一吹,什么都没有了,似乎从未存在过。 没有药,她想去自己煎,却在厨房翻找时被侧房夫人的小婢抓到,说她偷东西。 她挨了板子,好在没有被打死,被好心的姑婆救了下来,并帮她偷到了母亲用的药方,给了她一支玉簪子,说只能帮她这些了。 她把玉簪当了换了些碎银,便去药铺抓药,可却有一味罗生株,不论哪家药铺,都没有这味药,说这药太少,只偶尔才会有那么一点点。 在她的百般哀求下,终于有一家药铺的小医者告诉他,山中的那片野林子中也许会有,并给她画了罗生株的图画。 她便再度踏入了那片林子,阿然还在那里等着她,困倦地打着盹儿,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她本不想惊动她,但她靠近的那一刻,她便突然间惊醒,看到她,开心地扑上来。 “阿纷~”她开心地想要抱住她。 “别过来!”岑羽纷大喊,并向后退了几步,“别过来……” 阿然被她吓住了,她从来没有对她这样过,一时间,她的眼中充满了迷茫与不解,“阿纷?” “别再跟着我了,我不能跟你做朋友了。”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野林中,寻找罗生株。 她必须要找到,母亲已经病危,她必须要找到罗生株! 漫无目的的四处寻找着,岑羽纷能够感受得到,阿然一直跟在她身后,安静地,也学着她在草从中扒拉着什么。 找了很久,她依旧没有找到罗生株,天已经慢慢黑了,她还要回去照顾母亲…… 岑羽纷颤抖着身体,走出野林,去往了“家”的方向。 阿然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许久之后,她的身影都消失的时候,阿然第一次走出了这片野林,循着她的味道,找到了她的家。 她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灰溜溜的走上了回野林的路。 半路上她捡到了一张图纸,是岑羽纷在野林寻找东西时拿着的纸,上面画着一株草,模样她甚为熟悉,她知道这株草在哪里。 第二天,岑羽纷准备再次出发寻找罗生株时,突然发现她的图纸不见了,正在想着要不要再去向药铺小医者要一份时,却发现了后门旁,用石子压着的一株草,以及一张图纸。 图纸正是那张罗生株的图纸,而那株草,与图纸上的一模一样,是罗生株。 附近没有任何人,岑家的后门位处偏僻,十分空旷,平日少有行人。 岑羽纷四处看,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她不知道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但这不重要了,有了罗生株,她便可以为母亲煎药了! 她紧紧抓着罗生株,跑到了厨房,她想生火煎药,可厨娘拦住了她,告诉她,她不能碰触这里的任何东西。 她被赶了出去,没有办法,她只能捡了一个破瓦罐,洗刷干净,用石头垒了一个灶台。 就在她捡了树枝,正在想该如何生起火来时,她的父亲出现了。他一脚踢翻了她准备的所有东西,踩烂了那株罗生株,他说,“你从哪来的这珍贵的药材?!是不是偷来的!” 她的反驳没有用,她被打了,被她的父亲打了,药也没能煎成。 第二天,后门再次出现了罗生株,仍旧没有任何人。 第三天也是,第四天……第五天…… 岑羽纷想要知道这个善良的好心人是谁,她便在某一天早上,天还没亮就等在了后门处。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唏唆的声音响起了,她便冲了出去,见到了那个一直给她送罗生株的人。 第十六章 从未恨过 阿然。 她的身上伤痕累累,衣服也破烂不堪的,她正将一株罗生株压在石头下面,被推门而出的岑羽纷吓了一跳。 “……”岑羽纷愣了一会儿,罗生株,原来是阿然送来的,难道父亲是因为知道是阿然送来的,才会那么生气,打翻她的东西? 她再次将一切归咎于阿然的身上。 “你做什么还要来!”岑羽纷很生气。 阿然瑟缩了一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盯着岑羽纷,举起了手里的罗生株,“阿纷……草……你要……草……” “我不需要!”她抬手打落了那株罗生株,冲她挥着手,“你走,别再来了!都是因为你,我们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不是……”阿然懦懦地想要说什么,却被岑羽纷以强硬的态度打断了。 “你走开!”说罢她便紧紧关上了门。 阿然站在门口愣了许久,最后还是将手里的罗生株放了下,转身离开。 岑羽纷躲在门后大哭,止不住地落泪,其实她也并不明白阿然有什么错,但她的内心潜意识地将这些未解的巨大变化归咎于他人,如果不这样,她将会崩溃。 所以,阿然没有错,岑羽纷也没有错,她的母亲更没有错,从一开始,错了的只有岑家家主,岑萧。 次日,岑羽纷母亲病入膏肓,昏迷不醒,她再次去请求父亲,可这次,他冷漠的如同路人,并将她一脚踢到了一边,无情地离去。 她忍着痛楚仍旧跟了上去,却被他狠狠抓住了头发,“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岑府的下仆,谁都可以使唤她。”随后又将她扔到了路边。 这次她真的没力气了,她与母亲本就没有饭吃,母亲的饭食都是她到外面求来的,她自己的寥寥无几,她根本没有力气了。 眼见那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泪水又朦胧了她的眼睛。 她绝望了,彻底绝望了。 就在那时,高墙上突然窜出了一个黑影,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声,黑影扑向了岑萧。 她将岑萧扑倒在地,咬住了他的小臂,顿时鲜血淋漓,岑萧慌忙拔剑刺向她,锋利的剑斜斜蹭过了她腹侧的皮肤。 那是阿然,恢复了野兽之姿的阿然。 她撕咬着,试图咬向他的脖颈,周围的人都被吓坏了,四散跑开,只有几名守卫听到声音跑了过来,却踟躇不敢上前,怕误伤到岑萧。 “该死的东西!”岑萧挥剑想要杀死这只“野兽”,阿然却赤手抓住了剑刃,张开利齿咬向了他的脖颈。 “阿然不要!” 阿然的动作戛然而止,她锐利的牙齿距离那脆弱的脖颈只有毫厘,她松开了岑萧,跳到岑羽纷面前,如同小狗般呜咽了几声,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阿然,听话,阿纷,不哭,不哭……” 但她还没触到她的脸,就突然痛苦地哀嚎出声,岑萧一剑砍在了她的身上,鲜血留了一地。 随后在岑萧的追击下,她受了许多伤,身上衣衫都被染红,最终,她跃上墙头,再度消失不见。 但岑萧并不打算罢休,他带着人冲出门追了上去,气势汹汹。 岑羽纷瘫坐在地上,她呆滞了许久,最后还是踉跄着步子回到了偏院。她的母亲已经醒了过来,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脸上也有了气色,她那晚对岑羽纷说了很多很多话,将她抱在怀里不断的抚摸着她的头,很温柔地,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还给她唱了那首摇篮曲,在这样久违的温暖里,她流着泪睡着了,她想,只要母亲在她身边,她可以熬过一切…… 可就在第二天,她的母亲,再也没能醒来。 她的母亲,死了。 并且,她还听到,阿然被逼下了山涯,必死无疑。 她不信,阿然是自然眷顾的孩子,不可能死掉的…… 她嚎啕大哭,将所有的委屈、伤心与痛苦全都发泄出来,身边的人背弃的背弃,离开的离开,身处绝望的深渊,她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世界,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活下去,将心比心,相信罪恶终会悔悟…… 从那以后,她彻底成了岑府的下仆,所有人都可以使唤她,她干了所有过去从未碰过的脏活累活,遭受打骂,岑府二小姐的名分,也彻底易了主。 忍受着这一切,她希望着,有朝一日她能够去到母亲的故乡,见到温柔善良的亲人们…… 而那些痛苦的记忆,埋在灵魂深处,她不想让这一切永远地伤害自己,所以,她宁愿不去回忆,装作自己从不记得那一切。 所以,连她,都被埋葬。 葵纷儿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一直以为不会再见到她了,甚至一度认为她真的死了。可如今,面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喊着那熟悉的称呼的人,她是该惊喜、开心、悲伤,还是抱着无尽的歉意悔恨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她本以为阿然会恨她,恨她的背叛。 可如今,为何她会为了自己,溢了这满腔的仇恨? “你……”葵纷儿不知该怎样开口,阿然既然知道过去的真相,只能证明她曾经就在自己身边,只是她从未见到过,从未发现过。 她默默地为她付出着她所能付出的一切,却从未在乎过她的背叛…… “还有你,魔医,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救这狗皇帝!他害死了这世上最善良的人,你却要救他!”绿苒又将矛头对向了葵纷儿,她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将她压在了地上,“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她!阿纷那么善良的人,为什么要那么对她!为什么她一定要死!!” 绿苒崩溃地大喊,双目血红,滴滴泪水落下,砸在葵纷儿冰冷的铁面上,也砸在了她的心上。 原来,在她的眼里,她一直是最善良的人,在她眼里,阿纷从未背叛过她。 可那无尽的悔恨该如何是好,她知道了罗生株生于悬崖峭壁,极其危险之处,知道了被背叛的痛楚,也知道了累累伤痕在身上有多痛,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补偿那些亏欠,可阿然竟从不在意过。 脖颈上的力道渐渐收紧,葵纷儿有些痛苦,但她看着绿苒崩溃的样子,只觉得心中的痛苦大过了一切。 “……阿,然……”被扼住了脖颈,葵纷儿说话有些艰难,但她说完后,脖颈上不断加重的力道突然停了下来,绿苒表情呆滞,好像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刚才叫我什么?……”绿苒松开了自己的双手,紧紧盯着葵纷儿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 葵纷儿恢复了呼吸,轻咳了两声之后,伸手捏住了她的耳垂,“笨蛋阿然……” 绿苒呆愣了很久很久,她不断掉着眼泪,嘴里嘟囔着什么,最后大哭出了声。 她趴在了葵纷儿的胸口,放声哭泣着,仿佛找到了依靠,找到了生命最重要的东西。 可葵纷儿已经没有眼泪了,她早就哭干了,在她被伤害地体无完肤时,她就再也没能流出眼泪。 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像在安慰一个在野外受了伤的孩子,她发誓,再也不会背叛她,再也不会伤害她,再也不会,离开她。 百里逾劫释放了绿苒,不,应该重新称她为阿然了。 他本就是为了让葵纷儿见她才没有杀她,但她一直试图杀死他,所以他才必须要将她关入监牢中。 阿然被释放之后便一直跟在了葵纷儿身边,葵纷儿也未再提起葵镜玥之事,她如今的所有心力都放在了阿然身上,百里逾劫也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他其实也并不知道,葵镜玥去了哪里,但他知道,他不允许葵纷儿再与葵镜玥相见! 葵纷儿与阿然说了很久的话,她们谈了很多天,才将属于对方的过去理顺清楚,她们也终于回到了最初的亲切。 这宫中毒杀皇帝的计划是阿然暗中告诉岑溪涧的,魏旭雁的归京也是她安排的,杀死岑溪涧令魏旭雁愤怒的也是她。她本打算利用岑溪涧毒死百里逾劫,再将岑溪涧杀死,把罪名甩给岑家,魏旭雁自会替她灭岑家满门。 爱是盲目的,魏旭雁这种人,若爱上一个人,他甚至可以为了这一个人背叛世界。 对于阿然为她做的这一切,葵纷儿的感动与震惊到了无以复加,她决定,要在剩下的时间里,补偿她对她亏欠的一切。 在她养伤的那半个月里,岑家就被判了斩刑,全家上下一百零六口人,皆人头落地,赴往黄泉。 葵纷儿觉得自己应该是会开心的,但出乎她的意料,她不仅没有感到开心快乐,反而微有刺痛。结束了,都结束了,该死的人,都死了,她甚至还没有问清楚,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和母亲会遭受到如此背叛。 葵纷儿的情绪,百里逾劫都看在眼里,为了改善她的心情,他亲自邀请她参加四国皇室三年一度的子归宴,这是唯一能让全大陆四大皇室家族聚合的盛宴,由四国轮流举办。 这一次的子归宴,刚好举办于苍喻国,届时另外三大皇室家族都会派代表前来赴宴,百里逾劫也想令各皇室知道葵纷儿的存在,他希望,让她做自己今后唯一的真正的皇后。 第十七章 子归宴 子归宴起,歌舞升平。 今日的苍喻皇城格外的热闹,富丽堂皇的马车陆陆续续自城门进入,直奔皇宫而去,他们都是各国前来参加子归宴的使者,大都是各国达官贵人、皇亲国戚。 多年清居于百葵谷的葵纷儿,其实并不很习惯这种华贵热闹的气氛,但迫于百里喻劫的邀请,她不得不赴宴。 她理应作为臣子坐于侧席,但在百里喻劫坚决的要求下,她被迫坐在了百里喻劫身旁。尽管于理不合,但他以圣谕之意命令她,她也不得不从。 苍喻出席的官员落坐后,都以复杂的目光看着葵纷儿,更有官员站出来提出了异议,但皆被百里喻劫以旧疾未愈,随行医官理应贴身关注他的状况,异议者有叛国之心的理由,成功地堵住了他们的嘴。 其后不久,随着守卫来报,各国的使者也纷纷踏入了大殿。 “黎奚国皇室使者到!”随着守卫的报喊声,一行人便踏进了大殿,总七人,四女三男。 “黎奚国皇室第四皇子赫连缙岳,见过苍喻陛下。”黎奚皇子赫连缙岳,气宇轩昂,一身紫衣金边勾勒,尽显高贵的皇族气势,年龄虽不大,却是有了些帝王之气。 “黎奚国皇室第三公主赫连紫菃,见过苍喻陛下。”黎奚公主赫连紫菃,温婉高贵的姿态配上一袭紫衣,充分展示了她皇家贵族的身份,模样生的温柔可人,也是极为漂亮的。 “黎奚国皇室第四公主赫连紫瑛,见过苍喻陛下~”黎奚公主赫连紫瑛,是赫连紫菃的孪生妹妹,两人生的十分相似,连衣衫的款式都极为相似,但赫连紫瑛俏皮可爱,笑容甜美,惹人喜爱。 余下的便是一些小人物,几人行礼后,百里喻劫便挥手示意他们上座。 紧接着,下一国使者便已到来。 “云歧国皇室使者到!”云歧皇室使者只有四个,都是男性。 “云歧国皇子东方澔、东方瀚,拜见苍喻皇。”整齐划一的行礼,为首的两个人的行为如同一个人,但这两人的模样却完全不同,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不论怎么看,这两人都不像是兄弟……但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却完全可以证明他们不一般的身份。 “天璎国皇室使者到!”天璎国皇室有些奇怪,来者只有一中年男子,一身白衣素净,唯有头上束一金色发冠,盘着龙形。尽管衣饰简单、平淡无奇,但有一种无形的气势,环绕于他周身。 当此人踏入大殿时,所有人突然全部站了起来,除百里喻劫外全部行礼,“恭迎天璎皇!” 葵纷儿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起身向他行礼。 天璎皇,天璎国皇帝竟亲自前来赴宴,着实令所有人震惊。 但葵纷儿却是吃惊于他的相貌,不知为何,她看着他竟与岑家家主岑萧有着几分相像。 对于所有人的恭敬,他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今天璎皇竟亲临我苍喻国参加子归宴,实乃苍喻之福。”就在葵纷儿愣神的时候,百里喻劫已经写好了迎接的客套话,交给了扶恬,由他传达。 “朕是为了子归宴而来,只为我个人,还望苍喻皇不要介意。”天璎国,是四国当中军事力量最为强大的一国,可以说,他一国之力,可以同时对抗两国而不败。 而他们的皇帝司空斐,还身为太子的时候,就曾单枪匹马灭了一整个盗匪团体,只是因为他们中有人曾言语间调戏他的太子妃。 天璎国人就是这样,战斗力强悍但重情义,只要与他们交心、合得来,不论你受到什么样的侮辱,他们都会第一个冲出去。 虽然听起来他们就像一群没头脑、三大五粗的壮汉而已,但他们可真不是没脑子,他们往往能够将人心看的很透彻,也从不会轻易发起战争,一直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其他三国也从不愿与天璎开战,毕竟他们还有另一条原则,“人若犯我,必以万倍还之。” 将天璎皇请上筵席的上位,由扶恬念了几句形式话,这一场盛宴就拉开了序幕。美食与美酒相伴,优美的歌舞作陪,众皇族就在这歌舞升平中谈天、敬酒、说笑。 唯有天璎皇,安静地坐在那里喝酒,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其他皇族给他敬酒,他也只是淡淡的回应了,让所有那些想要试图与他搞好关系的皇族全部悻悻而返,尴尬地回到了座位上。 不少人也对葵纷儿十分好奇,他们知道苍喻皇后已被废,却从未听说苍喻皇已纳新后,可葵纷儿虽一身简单普通的雪青色衣衫,却实实在在地坐在了皇后的位置。且她戴着面具,不露真容,他们自然无不好奇。 因此也有不少人试探性地问百里喻劫,百里喻劫却一直不做表示,葵纷儿只得十分头痛地向众人解释,自己只是皇帝的随身医师,坐于那个位置只是便于随时关注他的状况。 很显然大家都不相信,仍旧不断以各种方式试探,葵纷儿烦不可耐,只能低声对百里喻劫说,“陛下,在下还是回平位席的好。”说罢便要起身走开。 百里喻劫闻言却拉住了她的手,没能让她站起来。 没等葵纷儿想再说些什么离开这处,一张纸就飘到了她的桌前。 “坐上了这位置,你以为我会轻易让你离开?”葵纷儿因纸上那一句话而愣了一下,百里喻劫便对扶恬点头示意。 扶恬领会,挥手示意宫乐组停下了乐音,随后从一旁的小桌上取了一卷金色卷轴,双手举起,“诸位,借此次盛宴之机,陛下希望在座的各位能为今天做一个见证。”扶恬洪亮的声音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苍喻帝谕!魔医葵纷儿受谕!” 葵纷儿脑中轰的一声,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但她不得不来到殿行跪礼受谕。她跪在那里,心跳已完全不似平常,跳的厉害,她也不清楚是激动还是害怕。 “苍喻纷云八年,以诸位皇室为作证,朕苍喻皇今立魔医葵纷儿为后,生死为期,择日举行封后大典。此为上谕。”一道帝谕字字撞在葵纷儿心上,有些不可思议。 她曾想象过这一刻,她也知道百里喻劫不会再容忍自己再度失去,但她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这么的仓促。况且,他竟选在了四国皇室聚集的时候宣布这件事,如此一来,不仅是她,连百里喻劫自己,都没有改变这帝谕的机会。 他真的想要认定了她,不再改变。 葵纷儿接下了那一纸帝谕,或者说,她不得不接下。 当着众皇族的面,她连抗谕不从都要思量万分,更何况,她不能让百里喻劫失去皇族的威信。 直到子归宴到达尾声,葵纷儿都一直是恍惚的,那金卷放在手中,有些烫手。 她不知道,她是否该重新接受这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 子归宴的最后,是一场祈福仪式,诸位皇室都会向天祈福,祈求迷失的皇室子孙回归,也祈求皇室平和安康。 葵纷儿注意到,天璎皇在祈福时,比其他人更为的认真、虔诚,他似乎真的是在用心祈求着什么,祈求着什么的归来。联想到子归宴的意义,她只能猜想他应是失去了亲人,找不回的亲人。 仪式结束后,百里喻劫命人给各使者安排了住处,他们可以在苍喻国逗留几日游玩交流。 天璎皇也留了下来,天璎国人本就能干,他这个皇帝不在几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从以前,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在所有人陆陆续续离开时,葵纷儿被百里喻劫拦了下来,直到他遣散了所有人,整个大殿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紧握着她手的手。 “你是愿意的吗?”他如此写到。 葵纷儿看了,叹了口气,他还知道征询她的意见,但现在有什么用,“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了,帝谕已下,在下一平民,还能抗谕不成?”话语间竟带了几分不悦。 “我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他迟疑了一下,“我希望,我可以用余生偿还对你的亏欠,真正地让你幸福。”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诚恳,那双眸子里也是浓浓的情意,她似乎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 但葵纷儿还是犹豫了,哪怕她理应接受这份迟来的幸福,可她又在思考,她有什么资格坐上这母仪天下之位。 葵纷儿的脑内是混乱的,一边说着接受,一边又喊着拒绝,可选择拒绝时她在思考为什么要拒绝,选择接受时又在思考凭什么接受。 面对葵纷儿的沉默,百里喻劫也揪着心,他思量了许久,终于提笔写下了一句话。 “纷儿,我的人生绝不能再度失去你。” 看着那句话,葵纷儿突然冷静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看着他点了点头,“阿云,我明白了。”百里喻劫将葵纷儿拥入了怀抱,紧紧地抱着她。 第十八章 阴阳鹿 鹿里 已经入夜了,百里喻劫喝了不少酒,在葵纷儿的怀里昏昏沉沉地就睡着了,安置好百里喻劫后,葵纷儿便自行走上了回聚筱苑的道路。 葵纷儿没有叫婢女掌灯照路,她自己一个人走在昏暗的廊间,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缓步行至宫园附近时,门前紫衣的小姑娘和一白衣少年正在争吵着什么。走进了才看清,竟是黎奚公主赫连紫瑛与君玥,赫连紫瑛明显是喝醉了,身子摇晃着指着君玥的鼻子喊着话,眼睛迷迷糊糊的,偶尔还要瞪的老大跟君玥对视。而君玥则是一脸头疼的样子,好话坏话说尽了都请不走这位耍酒疯的公主,他还不能就放她在这里不管。 葵纷儿旁观了一会儿,刚在想要不要去帮个忙,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她目瞪口呆。 “这么疯癫的公主,以后绝对是嫁不出去的料……”君玥没好气地低声说了一句后,只见赫连紫瑛眉头一皱,小嘴一撇,伸手就拽住了君玥的衣领,掂脚把脸凑了过去,然后……结结实实地亲在了君玥的嘴唇上,令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赫连紫瑛终于松开了君玥,掐着腰抬头看着他,“本公主要嫁,嗝,不出去,你就要,给,嗝,给本公主负责。嗝。”说罢还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坐到了台阶上,没过多久就趴在地上睡了过去。 君玥回过神来,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就那么恶狠狠地盯着赫连紫瑛睡着后红扑扑的脸,就差拔出腰间的短刀一刀削了她了。 他最终弯下腰去,扶着她的肩,大力地晃了晃,“喂,公主,醒醒。” “走开,本公主……还能,喝……”嘟嘟喃喃地明显醉的不轻,怎么着也弄不醒了。君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咬着牙将她抱了起来,走向了黎奚皇室的住处。 直到君玥远去,葵纷儿才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这公主,倒有些可爱……”她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正打算从宫园之中抄近路回去的时候,一个身影掌着灯迎了上来,“阿纷!”原来是阿然。 她是专门出来找她的,眼见着天都黑了她还未回房,医阁也没有人,她不放心便找了出来,就在这碰上了她。 葵纷儿突然不想回去,她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 阿然告诉她,可以去湖中亭,那里最为安静。 可到达湖中亭后,她们却发现已经有人在那,昏暗的烛火,一壶清酒,白衣素净,金冠反射着烛焰闪烁的光,他的整个身上,都散发着帝王的威严与落寞。 葵纷儿本不想打扰他,刚想转身离开却被他叫了住,“既然来了,便坐一会吧。” 略做迟疑后,葵纷儿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天璎陛下为何一人在这喝闷酒?” “心情不好。”司空斐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月夜下,到静谧之处,酌几杯酒,方才能缓解心中痛。”说罢,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 葵纷儿约摸能猜出来他是为何事而伤心,“可是陛下有子女迷失在外?”亲自来参加子归宴,祈福时虔诚的模样,天璎皇无子女的消息,她只能猜出这一个结论。 司空斐再度喝了一杯酒,抬头看向了夜空中的明月,“朕的妻子,和孩子。”他的眼睛突然湿润了,“十几年了,朕失去了她们的消息,也一直在寻找她们,却一直未有她们的踪迹,若不是当初天璎内乱,朕又怎么会让她们离开朕的身边。” “……”看着这位威镇一国的君王竟在自己面前流下了眼泪,葵纷儿有些感慨,一个寻找妻儿二十年都没有放弃的君王,他明明只需招招手,便会有无数的女人投怀送抱,可他却整整二十年都在惦记同一个人。 天璎国人,真的如此重情义吗…… “能有您这样的丈夫与父亲,在下都有些妒忌陛下的妻儿了……” “陛下,您说,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一个原本十分宠爱妻儿的父亲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囚禁他的妻子,虐待他的女儿,再不顾她们的生死呢?”葵纷儿转头看着湖面倒映出来的琳琳月光,食指攥紧了衣袖。 “为什么,一个本将女儿捧在手心的人,突然之间叫她杂种,再不认她这个女儿,再也不温柔地对待她?”她终于问出了许多年来一直压在她心头的疑问。 司空斐转过头去看她的脸,铁面在温暖的烛光下仍旧冰冷,他很清楚她在讲述自己的故事,他也知道这件事是她心中一道巨大的伤痕,他不禁有些同情她,受到来自家人的背叛,是最深的痛。 他又倒了一杯酒,递给了她,“被亲人背叛的痛苦,朕能够理解。但是,你可能真的不是他的女儿。” 葵纷儿愣愣地看着他,她本就想过这个可能性,却一直不敢承认。 她伸手接过了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我不是父亲的女儿,父亲不是我的父亲,那我到底是谁的女儿,谁又是我真正的父亲?母亲已经去世,我该去找谁认证这一切?” 司空斐觉得自己同这个孩子有种缘分,他们都曾被自己至亲之人伤害过,也因为自己的人生而迷茫,“如果用心去做,上天会让你们再度有所交集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吗……”葵纷儿铁面下的双眼朦胧,抑制不住的泪水已经流下,她踉跄着站了起来,“陛下,我……先行告退了。” 司空斐目送她离开,叹息了一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他沉默良久,屈指将之弹入了湖中,湖面泛起涟漪,月光也支离破碎,他拿起了整个酒壶,灌入了嘴中。 “翊儿……小鸢……你们到底在哪……” 回到聚筱苑,一夜无眠,葵纷儿静静地盯着手中的陶埙。 这是她以前自己做的,上面刻着一名女子,那是她的母亲,尽管在岁月的侵蚀下,母亲的面容已不再清晰,但这陶刻仍有几分母亲的味道。 她从没有学过陶埙,但多年来自己研究着,总算学会了当初那首刻在记忆里的摇篮曲,那温柔而眷恋的味道。 想起来,自从她来到这苍喻皇宫,便未吹响这陶埙了。 坐在窗边,抬头看着高悬于天空的那轮明月,微凉的夜风早已吹散了她所有的醉意,她举起陶埙放在唇边,再次奏响了记忆里熟悉而温柔的小调,浑厚的埙音在这个安静的夜里缓缓飘向了远方…… 但这首温柔的摇篮曲吹奏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葵纷儿收了音,没有再吹下去,因为她看到了窗外的竹林中,一道洁白的身影。 那不是一个人,是一只鹿,洁白的身躯,白皙的鹿角,额间深紫妖异的纹印,双目血色,透着冰冷的寒意。 那么陌生,却也那么的熟悉。 那只鹿的双目似乎带有一种魔力,葵纷儿只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那双眼睛勘透,毫无秘密可言。 白色的鹿走向了她,鹿蹄踩在草丛中沙沙作响,她就那么看着它走到自己面前,白色的鹿睫根根可数。 “你是……谁……”话说出嘴后,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试图跟一只鹿说话。 但不可思议的是,白鹿真的,回答了她。 “阴阳鹿,鹿里。”白鹿的嘴并没有动,但却有声音,那声音辩不清方向,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葵纷儿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她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这只白鹿,绝不属于人间! “阴阳鹿……鹿里……”葵纷儿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它的话,不该存于世间之物,为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是在,做梦吗? “无知凡人,说到底汝便也只是一个凡人女子而已……”鹿里因葵纷儿吃惊的神情而冷哼了一声,它微微垂下了眼睑,“明明就是愚蠢而弱小的凡人,为何就能招得那么多喜爱?” 它冰冷的声音没有改变,那种无处不在、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如同神明的威压。 “什么……”葵纷儿对于它的话有些不解。 “看来,汝当真忘记了吾。”鹿里轻轻趴在了窗边,闭上了眼睛,“继续吹吧,吾听着。” 葵纷儿愣了好一会儿,她从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过这么一只鹿,她只曾在百葵谷的崖谷中救过一只幼鹿,而且那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鹿。 心里疑惑着,葵纷儿还是不由自主地再度抬起了陶埙,从头开始重新吹奏那首摇篮曲。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陶埙的乐音如同鹿里的声音一般,自四面八方响起,连葵纷儿本人,都无法确定这是不是自己吹奏出的。 也许,正是鹿里在旁边的缘故。 深夜里,温柔的埙音在皇宫中回荡,那声音似乎来自天地,没有传来的方向,只温柔地包裹着每一个人,如同小时候母亲的怀抱…… 而就在葵纷儿居住的聚筱苑不远处,一处高阁之顶,白衣的中年人站在那里,四处查看着。焦急的模样完全不同于他原本的威严沉稳,他似乎想要辨清乐曲传来的方向,可不论他如何细听,所有的方向都有乐音,如同天地演奏的乐曲。 第十九章 一曲《惘思序》 司空斐只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激动,多年来的寻找终于有了方向,他终于可以再见到最爱的那些人! 葵纷儿离开后,他本想一直在湖中亭待到天亮,但不久之后,他突然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声音,或是因为距离太远,并不清晰,但从那偶尔被风切断的乐声里,他听到了十几年来最令他惊喜的曲调。 《惘思序》,他知道这首曲子,这不是摇篮曲,却一直被她当做摇篮曲。 这不是什么名曲,这只是,曾经他为了这一生最爱的那个人所写的曲子,是他一音一调写出来的,而知道这首曲子的人,这个世上只有三个人。 天璎皇司空斐,天璎后赫连翊,以及,他们唯一的女儿司空鸢! 那么,现在奏响这乐曲的人,到底是谁!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女儿? 司空斐没有犹豫,飞身而起站到了湖中亭的顶尖,仔细地辨别了乐声传来的方向,他便向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自己十几年来的坚持终于得到回报了吗?子归宴真的奏效了吗?他真的可以找到他一直以来寻找的人了! 然而就在他万分激动的时候,指引方向的乐声戛然而止,他也停下了脚步,愣了一会儿后再次向之前的方向行进了一会儿,最终停在了一处高阁之上,没有了乐声,他只知道方向,却不知道是哪里,他只能期待,那个人能够将那首未奏完的曲子继续下去,让他找到她! 可当《惘思序》再次响起时,却是似在跟他开玩笑般变了方向,不再是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似乎是天地之音,令他找不出任何方向,更不用说是真正的位置。 “这是……怎么回事……”司空斐双拳紧握,指节都已泛白,“明日,只好寻得苍喻皇的帮助了……” 被包裹在那温柔的乐声中,司空斐思绪万千,吹奏《惘思序》的人,也有可能不是赫连翊或司空鸢,但至少这个人绝对与她们有关联,不然绝不可能知道这首曲子! 此时的司空斐,尚还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而现在认真吹奏着陶埙的葵纷儿,也不会知道,明天会发生的事。 葵纷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自己躺在床榻之上,那只白鹿也不见了踪影。 她只记得自己吹完那一曲后便失去了意识,迷糊之间似乎有谁将自己抱了起来,那个怀抱并不温暖,异样地散发着丝丝的寒意,冷的透骨,但她却并未因为那寒冷而清醒,反而安心地睡着了。 那是……谁? 她不知道,也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可是,会是谁能够让自己放下警戒,安心的睡过去? 葵纷儿坐在床塌上思索,却捉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阿然推门走了进来,“阿纷你醒啦~” “嗯。”葵纷儿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闷闷的。 阿然打了水,端到了葵纷儿面前,“昨晚那人是谁啊,长得真是俊俏诶!我都差点被他迷住~” “什么,”葵纷儿抬头看她,“你见到那个人了?” “对啊。”阿然点头。 “他什么样子?” “很俊!”阿然立马回答,“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长得那么俊俏的男子,穿着白衣,像仙人一样,不过额头上有个红色的花纹,奇奇怪怪的。” 葵纷儿皱着眉听着阿然的形容,脑中完全想象不出那人的样子,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他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皇宫之内,还会跑到她的房中。 怀着复杂的心思,葵纷儿梳洗干净,出了门,走向了栖龙殿的方向,她打算再给百里逾劫诊一次脉,看看他恢复的如何。 可走到一半,却突然愣住了,她差点忘了昨天的帝谕,现在去了,她该作何回答? 在路口转来转去,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决定的时候,一对守卫急匆匆地从栖龙殿的方向小跑过来,见到她后便停下脚步,在她面前跪了下去,“拜见皇后娘娘。” “……”皇宫的消息,传的就是这么快…… “起来吧……”葵纷儿无奈抬手,“你们急匆匆的这是做什么?” “谢皇后娘娘。”一队守卫纷纷起身,低着头不敢看她,“回皇后娘娘,陛下命我们为天璎皇陛下寻人。”为首的守卫老实回答到。 “天璎皇?寻人?”葵纷儿疑惑,“寻的是何人?” “昨夜吹埙之人。” 什么?葵纷儿愣住了,吹埙之人?天璎皇为何要找她,总不会是欣赏她吹的曲子?自己吹埙的技术有几斤几两她自己还是清楚的,怎么可能被这些皇家人放在眼里? “你们可知天璎皇为何寻此人?”葵纷儿问到。 “回娘娘,属下不知。” 葵纷儿眉头紧皱,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天璎皇问清楚,“可知天璎皇在何处?” “回娘娘,属下们从栖龙殿出来时,天璎皇陛下还与陛下聊天。” 葵纷儿闻言不再犹豫,直奔栖龙殿而去。既然天璎皇在,话便好说,百里逾劫必不会为难她。 栖龙殿内,天璎皇果然还在,一身衣衫素白淡雅,正与百里逾劫品茶闲聊,许是同样身怀龙威,两人同坐竟颇为和谐。 葵纷儿拦住了准备禀报的婢女,自己静悄悄地走了进去。 “又有客人来了。”天璎皇司空斐浅酌一口茶,眼睛都没有抬便知有来者。 百里逾劫看向门口,便看到了一只脚刚踏进殿的葵纷儿,眉眼顿时染上了笑意,他向葵纷儿伸出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去。 惊讶于司空斐敏锐的感觉,葵纷儿为自己的潜入失败感到有些尴尬,她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了百里逾劫伸出的手中,坐了下来。 “昨晚睡得还好吗?”百里逾劫写给她看。 葵纷儿在心里白了一眼,“不好。”她的语气十分不爽。 百里逾劫的笑意却更浓,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到她手上。 葵纷儿尝了一口,入口微苦,咽下后便溢出了满腹的茶香,味道并不浓重,是轻浅的香味。 放下茶杯,她看向了茶桌对面的司空斐,“天璎皇陛下,我听说君在寻找昨夜吹埙之人?” 司空斐也放下了茶杯,“正是,若苍喻后有何消息,还烦请告知。” “倒是有些消息,但可否问,君为何要找此人?”葵纷儿试探性地问道。 听到葵纷儿的话,司空斐的眼睛亮了亮,“不知苍喻后可还记得昨夜湖中亭里,朕对你说的话。” “自然记得。” “朕说过,朕的妻儿十几年未曾寻回,毫无音讯。但昨夜的埙曲,我可以断定,此人绝对与朕的妻女有关,甚至可能就是朕的妻女。”司空斐坚定地说道。 葵纷儿已经完全震惊住了,司空斐说的话完全颠覆了自己对母亲,甚至是对自己的认知,她的脑袋轰的一声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怎么可能……” 百里逾劫感受到了她的异样,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疑惑地低头去看她的眼睛。 “为何君会如此断定?天下乐曲无数,可能是巧合吧?”葵纷儿口中有些干涩,她又喝了一口茶。 司空斐看出了她肯定知道些什么,便盯着她的眼睛,“那首曲子,是朕作的,熟悉之人天下应只有三人,便是朕的妻子女儿与朕而已。” “……”葵纷儿不知道此时,她到底该相信谁,她的身份突然变得不再真实,她不是岑萧的女儿,那她是谁的女儿,母亲的摇篮曲是司空斐作的,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那她难道是司空斐的女儿?可为什么母亲没有告诉她?她到底该相信什么? “苍喻后,请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司空斐换上了恳求的语气,甚至自称都用了“我”而不是“朕”。 葵纷儿呆愣了许久,她看着对面司空斐诚恳的眼神,慢慢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铁面。 丑陋的容貌暴露在了空气中,可怖的伤痕在脸上显得狰狞。 司空斐愣住了,他紧紧的盯着葵纷儿的脸,在脑海中将那道伤疤一点一点抹去,直到出现了一张有些许熟悉的面容。 葵纷儿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陶埙,递了出去,“昨夜的埙,是我吹的。” 很像,很像,像他的妻子,也更像他。 司空斐接过那陶埙,他看着上面的陶刻,轻轻抚摸着。那陶刻技术很差,却看得出认真,精细雕刻的五官,令他十分熟悉。他的眼眶红了,一代君王,在别人的面前,红了眼眶,“是翊儿……是翊儿……” 司空斐再度抬头盯着葵纷儿,仔细地看着她,“你莫非是我的女儿?可是,你才不过二十岁,怎么会……” “我小时母亲曾告诉过我,我还有一个姐姐,但她在我出生前便走丢了,再没能找回来,她还告诉我要找到亲人,我曾以为是要我去寻那个姐姐,却没想到,连父亲都是假的。”葵纷儿低垂着眸子,语气虽是淡然,紧捏着面具的手却暴露了她的情绪。 “那个姐姐,母亲叫她小鸢。” 第二十章 祭奠 司空斐对葵纷儿的怀疑越来越少,她说的没有错,他的女儿小名就叫小鸢,当年宫乱的时候,她才三岁。“应是翊儿逃离前不久便怀上了你,却还未来得及告诉我……那你母亲现在在何处,翊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葵纷儿沉默片刻,重新将面具戴回了脸上,“母亲她,已经过世了……” “……是吗……”司空斐的眸光瞬间暗了下去,痛苦地拧起眉头,闭上了双眼,但他似乎早已料到这一结局,情绪才没有崩溃,“我还是没能再见她一面……改日,可否带我去看看她的安息之地?” “好。” 司空斐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葵纷儿,昨夜她说的那些话也是十分清晰,而今看到她脸上的伤疤后,他实在想象不出她是怎么走过这些年的,“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如昨夜同君所说,皆出自儿时父亲之手。”脸上的伤疤已经好几年了,现在有些微微的刺痛,“但如今他已经自作自受,亡命于断头台了。” “我真的难以想象,你到底是如何走过这许多年的。”司空斐带着愧疚地低下头,“跟我回天璎去吧,恢复你的公主身份,我是你的父皇,我会好好补偿你的,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葵纷儿感觉到,一直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突然紧了一下,她悄悄看了一眼百里逾劫,发现了他眼里的紧张。 他是……在怕自己离开吗? “哼……”葵纷儿突然嘲讽似地哼了一声,却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只是自嘲,“曾经我是岑家二小姐,后来变成岑家最下等的奴仆,等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我又突然变成了一国公主。我这条路,还真是起伏波澜。” 她抬起头来,看着司空斐,眸中闪烁着微光,“但我还是想走自己的路,最难过的那段路已经过去了,前方已经平坦而美丽了不是吗?”她反手握住了百里逾劫的手,“现在我是苍喻国的皇后,会与我的皇帝一起,保卫苍喻国这片国土。” 百里逾劫惊喜地看向了葵纷儿,嘴巴微张,激动地想要说出话来。 她同意了! “你是我的父皇,是我的父亲,我们能够相认便足够了,我不会再去奢求多余的东西。”葵纷儿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项坠,把项链从脖子上摘了下来,递给了司空斐,“这是以前母亲一直佩戴着的古玉,是除却那首摇篮曲,母亲最后留下来的东西。” 司空斐接过那条项链,抚摸着那个项坠,眼眶就快要溢出泪水,“翊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司空斐与葵纷儿聊了很久,也因为她的遭遇而生气悲伤了多次,葵纷儿知道天璎国人重情,便没有将百里逾劫犯的愚蠢的错误告诉他。 百里逾劫也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但他着实有些走神,并没有在认真听,而是沉浸在之前的喜悦当中,他已经在脑内想象葵纷儿的册封大典了。 “陛下?陛下?……阿云!” “?”百里逾劫清醒了过来,他刚才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被葵纷儿叫醒已快要正午,司空斐已经离开了。 “该服药了。”葵纷儿将青玉瓶中的一粒药倒了出来,与凉茶一起递给了百里逾劫。 百里逾劫刚睡醒,意识还有些朦胧,但他看着葵纷儿,嘴角勾了起来,眼里也带着笑意,他突然凑了过去抱住了她,整张脸距离葵纷儿的脸只有咫尺之遥。 葵纷儿似乎预感到了他想做什么,抬手便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吃药,别把自己身上的病毒传染给我。” 百里逾劫好笑地松开了她,取过她手上的茶杯,就着凉茶将药丸咽了下去。 “纷儿,真可爱。”百里逾劫写到,眼中笑意满满,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甘霖滋润了一般,有活力了不少。 葵纷儿:“……” 傻皇帝。 第二天,葵纷儿便为司空斐带路,前去了母亲的埋葬之地,没有带其他人,他们经过了一片荒地,那里杂草从生,乌鸦遍地,几乎没有人来过的迹象,只偶尔会看到灰白的尸骨。 葵纷儿告诉司空斐,这里是大家族处理犯错下仆尸身的地方,抛尸荒野,任乌鸦啄食,直到变成枯骨,都不会有人管。 当初她母亲的尸身,便是在雨夜里被扔在这片荒野,她后来偷偷地跑了出来,才将母亲的尸身带到了别处,做了坟冢。 穿过那片荒地,是个小山包,稀疏地生长着几棵树,纵马上了小山包的最高处,便在一片空地中出现了一个小坟冢,简陋的木牌作碑,上面刻着坟中人的名字。 母,许翊之墓。 许翊,这是他们过去变装出宫时,她用的化名,他还曾笑说像个男子的名字。 司空斐跪在了那木碑前,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溢流而出,“翊儿……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纷儿……让你们流离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非人的痛苦……”一国之皇就这样流下了脆弱的眼泪,为情,为爱。 葵纷儿就站在一旁,她默默地取出了陶埙,轻轻吹奏着。 这片荒野上的风有着死亡的味道,曾经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这片土地上,有多少哀鸣,谁又能听得到呢? 母亲,我找到了,真正的亲人。 我也找到,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了,虽不知前路如何,但求心满意足,对吗? 怀着虔诚的心,温柔的埙音随着风散播,仿佛在超度亡灵…… 许久之后,他们策马离开了那个地方,路上司空斐仍旧与葵纷儿闲谈,“纷儿,你好像说过,你有个师父?” “……”葵纷儿垂了垂眸,“是,是个一点自我生活能力都没有的蠢师父。” “那他现在何处?”司空斐问道。 “我不知道,他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他也不曾与我说,明明之前跟在屁股后面撵都撵不走,一走却连句话都没有,任性地跟个孩子一样,真不懂他在想些什么!”葵纷儿说着说着,莫名来气,扬了一下马鞭,马便奔了出去。 可司空斐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葵纷儿奔出去的背影,面上的表情竟是有些惊讶。 葵纷儿发现司空斐没有跟上,便拉停了马,转回去看他,“父皇,怎么了?” 司空斐沉默了一会儿,眼中有着看透了什么东西的复杂情绪,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扬鞭跟了上去。 他们到达了皇城门口的时候,司空斐没有进去,他要离开了,天璎国,他还不能离开太久。 他要与葵纷儿道别了,他虽像是独自前来,但一国之皇怎能单独行动去往他国,他的身边一直有着很多名一般人看不到的隐灵护卫,也是这些护卫,一直在不断向他传递天璎国的消息。 临走前,他抱了一下葵纷儿,抚摸着她的头,“乖女儿,记着,从现在开始,没有任何人能够强迫你,哪怕是一国之皇,只要你不想遵从,我便绝不会让你委屈。” “……”葵纷儿有些温暖,她时隔多年终于又感受到了父亲的爱,安慰着她的内心。 “还有,”司空斐松开了葵纷儿,将一枚小哨交给了葵纷儿,“这是天璎国的梵音哨,若你有危险,便吹响它,天下遍地都有我天璎国人,他们听到,必会帮你。” 葵纷儿接过那枚梵音哨,点了点头“好。” “纷儿,苍喻皇的身边同我一样,有着看不见的存在,但他的身边,是更危险的东西,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司空斐凑到了葵纷儿的耳边,悄声说道,“不管如何,你还是要小心,他,其实很可怕。” 这一番话令葵纷儿怔住了,她有些听不懂。 司空斐说完便翻身上马,“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既决定留下来,便多加小心。天璎国,永远是你的家。” 看着司空斐远去的身影,葵纷儿还在思考他先前的话。 更危险的东西……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可怕…… 带着迷惑与不解,她策马回到了皇宫。在宫门口处将马交给守卫没多久,便有了吵吵闹闹的声音由远及近,待她转过头,却一道黑影闪掠而过,上了马匹奔出了宫门,身形飞快。 跟在他身后而来的是名少女,一身淡蓝衣衫,跑的气喘吁吁,她看到那黑影奔出了宫门,便停了下来,扶着膝盖累的几乎喘不过气,“左裘……你个……混……蛋!” 葵纷儿听到了她的话,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刚才奔出去的竟是左裘,但他向来神出鬼没,平日里几乎看不见人影,也亏得这姑娘能把他逼得现身。 看那姑娘在原地恢复了一会儿,恶狠狠地盯着宫门气的跳脚,葵纷儿走了过去,“姑娘,你为何这么生气?” “啊,”她抬头看向了葵纷儿,“你是……皇后娘娘吧!”说着她作势就要跪下,“皇后娘娘你要为小女做主啊!!!” “诶!”葵纷儿赶紧扶住了她,“别跪了!”把人扶住了,葵纷儿有些汗颜,自己就那么好认吗。 不过她看着这小姑娘,竟与君玥有着八分的相像,“你是……” 君瑶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站稳了冲着葵纷儿一笑,“回娘娘,小女子君瑶,是三品御卫君玥的妹妹~” “怪不得,我就说你与君玥怎么长得那般相像,原来是兄妹。”葵纷儿了然,倒是十分喜欢君瑶欢脱的性子,便拉起了她的手,“走吧,你有什么冤屈,倒是与我边走边说。” “好!” 第二十一章 独自闯入的少年 慢悠悠地走了一路,葵纷儿也听君瑶讲述了不少他们三人间的事,君玥、君瑶、左裘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左裘从小便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到现在都没变过,脸上几乎没有笑容,整个一张面瘫脸。 但就是这面瘫的闷罐子,小时候竟然偷看她洗澡,被她抓了个现成,从此这个梁子就结下了,君瑶各种复仇,左裘各种躲她,两人也算是猫抓老鼠抓了这么多年。 葵纷儿听着君瑶讲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好几次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却是对这个姑娘越发的喜欢,“好好好,下次,我帮你。” “真的?”君瑶的眼睛精亮,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 “真的。”葵纷儿点点头。 “太好喽~”君瑶刚欢呼地跳起来起来,却被一只手给拽了过去,被摁住了头,“皇后娘娘,小妹给您添麻烦了,属下这就把她带走。”原来是君玥。 “……”葵纷儿着实不适应被那么恭敬地对待,但她知道自己早晚是要习惯的,“没什么麻烦,君瑶这姑娘十分可爱,我喜欢的紧~” “嘿嘿~”君瑶闻言便挣脱了君玥的手,对他做了个鬼脸。 “小妹这人总爱惹麻烦,若惊扰到了娘娘,还望娘娘赎罪,属下会好好管教她的。”君玥有些惶恐,他低着头,恭着双手,看起来就像是在害怕。 “……”葵纷儿看出来了,他在怕,怕君瑶又做错什么,怕她会有任何的闪失,君玥,大概珍惜自己的妹妹胜过珍惜自己。 “君玥。”葵纷儿的声音突然有些冷淡。 “属下在!” “皇宫是一个多么复杂的地方,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也知道,但你是否觉得,我是你所想的那种人。”葵纷儿叹了口气,“我所说的话是否出自真心,又是否带有深意,身为医者,我怎会做出轻易伤害他人的事。” “娘娘……”君玥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太敏感了,但自己这个同胎妹妹着实不是让人省心的料,之前便是因为触怒了当时的皇后岑溪涧,险些被杀,若不是他及时请求了皇帝,恐怕她早就死了。 “我不会伤害她,你尽管放心便是。你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有的时候,手还是要放一放的。”葵纷儿语重心长,倒像是长辈在教育晚辈。 “属下明白了。” 最后君玥还是把君瑶带走了,不过这次是抓她去把左裘找回来。 天知道现在左裘一个大男人,已经算是怕了君瑶这姑娘了,每每见到她都要躲起来,可君瑶天生便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她有时能够看到一些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左裘的匿形之法在君瑶这,基本没效果。 葵纷儿突然又想起来司空斐对她说的话,百里逾劫身边有着看不见的存在,那君瑶是不是能够看得到那些未知的存在呢? 她决定以后要带君瑶见一次百里逾劫。 没有跟百里逾劫打招呼,葵纷儿直接回到了聚筱苑,阿然似乎不在,但踏进房间的那一刻,她傻眼了,自己的东西,都没了踪影……完全变回了最初来到这里时,空荡荡的样子。 愣了没多久,阿然便跑了进来,“阿纷,今天陛下吩咐人将你的东西都搬到凤聆苑去了,我刚收拾好那边,这便来接你了~” 凤聆苑?皇后寝宫?葵纷儿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是苍喻皇后了,才对阿然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说罢葵纷儿便转身准备离开,但她刚一只脚踏出门,突然感觉到了一丝视线,敏感地回过头,却只有未关的窗户被风吹的微晃,并没有谁在那里。 “阿纷?怎么了?”阿然也回头,不解地看着她所看的方向。 “……”葵纷儿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些沉闷,“没什么,走吧。” 凤聆苑的空间着实大的很,都能抵得上聚筱院三倍大了,她进去的时候,婢女守卫整齐排列跪见她,二十多个人一起喊,葵纷儿的耳朵都有些受不了了。 “恭迎皇后娘娘!” 叹了口气,葵纷儿抬手示意了一下,“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然后一堆人又齐刷刷站了起来,杵在那不动了。 “都该干嘛干嘛去吧。”葵纷儿实在不适应这种一个一个下达命令的方式,“以后苑内的事全权交予阿然,有事你们问她便可。” 阿然之前也是凤聆苑掌事的,各方面的事交给她也是放心些。 “是。”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麻烦事总是喜欢一起出现,送走一个,立马就会再来一个,而且总会一个比一个麻烦。 就比如,现在站在葵纷儿面前的这个少年。 就在刚才,他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苑内,身上飘出了紫色雾气,弥漫在整个凤聆苑,除身处屋内的葵纷儿和阿然以外,所有人都晕倒在地。 那张清秀的面容上带着笑,他踏进屋内,看着依旧清醒的葵纷儿,面上笑意不变,“你就是,毁了老祖宗替身的那个魔医?” 离奇出现的方式,笑容中暗藏的危险,手中飘起淡蓝色烟雾的玉瓶,让葵纷儿毫不怀疑,他想杀了她。 可她一点也不会紧张,刚才的紫雾,与此时他手中的淡蓝烟雾,威力倒是不错,但可惜,对她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没错,正是我,阁下有何贵干?”葵纷儿面不改色地直视那双暗藏着危险的乌目。 早在那日百里逾劫吐血,令岑溪涧反胃欲呕,她便看出岑溪涧已有身孕,但那绝对不是百里逾劫的骨肉,也不可能是魏旭雁的孩子,因为,她肚子里的,是个阴阳胎,半死半活,不死不活。 少年眼里的笑意更浓,他抬起了一只手,蓝色愈发浓郁,“当然是,杀了你~”随后寒芒一闪,一根毒针便直刺向葵纷儿眉心。 他突然惊讶了,他的毒针并没有刺中葵纷儿,在距离目标半米的位置,它被截下了,被两只纤细的手指捏着。 阿然的面目再度狰狞了起来,她将毒针扔掉便冲向了那个少年,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撞到了柱子上。 少年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弱小的婢女竟如此疯狂,力量与速度非一般人可及,是他大意了。 “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就在阿然的另一只手即将刺入他胸膛的时候,他兴奋地扬起了嘴角,一手抬起在她身上几处地方拍了一下,只见阿然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回归了平静,但双目却没了神采,身体晃了几下,便倒在了地上。 “没想到你还有一只这么厉害的小野猫,等我杀了你,这有趣的小野猫我也可以带走啦~”少年脸上的笑变得有些疯狂,他对着葵纷儿,食指轻弹,细小的如同沙尘的东西便向着葵纷儿飘了过去,那不是毒,是蛊。 面对那数量密集的蛊虫,葵纷儿悠悠然从袖里取出了一个青瓷瓶子,倒了一些粉末在手心,对着靠近的蛊虫轻吹粉末,白色的粉末飘起,飘在那些蛊虫身上。 一阵吱吱刺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粉末飘过的地方,蛊虫都锐叫着炸成了灰黑色的灰烬,散落在地上,不一会地面上便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色,少年放出的蛊虫都死在了那些白色的粉末里。 但少年没有因此而吃惊,他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看来你的确有两下子,太棒了~不然真的好无趣哦~” 少年伸开了双臂,一时间,一些密密麻麻的细小东西便从他身上的各个角落跑了出来,就在葵纷儿面色凝重起来的时候,苑里传来的声音,令那个少年僵住了。 一瞬间,所有的蛊虫都爬回了他的身上,消失了。 “紫云烟,会使人慢慢麻痹失去动力而死,都带上湿水的面罩,小心不要吸入这些紫烟!”钟罄诀带着一队守卫闯进了凤聆苑,他用水打湿了丝帕,捂住了口鼻,“魔医阁下!” 魔医?葵纷儿现在是觉得这个称号无比顺耳,真庆幸现在竟还有人这么称呼她。 她刚想回应他一句,面前的少年却动了,他转身挥袖,随着他的动作,苑内弥漫的紫云烟突然散去,现出了所有人的身影。 葵纷儿不明白他为何要散开紫云烟,但看到了少年兴奋不已的侧脸,他死死地盯着钟罄诀,眼睛丝毫不眨,双目圆睁。 在视线清晰后,钟罄诀亦是看向了葵纷儿那边,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少年,手中的帕子恍神间脱手,飘落在地上。 他死灰般的眼中终于有了颜色,但却是浓浓的恐惧之色,那一头雪白的发丝已有大多变回了黑色,黑白相间的头发被风吹起,葵纷儿面前的那个少年,直直冲过去,扑到了钟罄诀的怀里。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与之前满含杀意的语气不同,这句话里,饱含了满满的想念与眷恋,让人有一种错觉,他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依赖哥哥的少年。 可钟罄诀的神情告诉葵纷儿,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恐惧,在钟罄诀的眼里,只有恐惧,他在惧怕这个少年,无比的惧怕。 第二十二章 生死斗 少年窝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而他呆愣片刻后,还是狠狠地将那少年推了开。 他的双手在颤抖,却不说话,少年没有预料到他会被推开,整个人坐倒在地,他不解地抬头看着钟罄诀,“哥哥?为什么推开我,我是逸离啊,我是钟逸离,你最爱的弟弟啊!” 他说着说着,话语突然再次变得疯狂起来,他邪笑着站起来,再度凑到钟罄诀面前,一手顺着他的胸膛向上挑起了他的下巴,“逸离最爱的哥哥,你当初为什么抛弃逸离了呢?” 转眼间,如同换了一个人般,钟逸离突然哀伤地拧起了眉,神情变得无辜而悲伤,“告诉我,哥哥,为什么要抛下我,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云游各国行医的吗?” 葵纷儿很难相信,这个叫钟逸离的少年没有双重人格,他的变化实在是太过不寻常,完全就像是有两个人在他的身体里,不断转换。 到底这两兄弟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才会令一个人疯狂到如此地步? 她很想从钟罄诀那里看出些什么,但她发现,现在的钟罄诀眼中,除了恐惧,更多了恨意与厌恶,难以理解的恨,与纯粹的厌恶。 她还从未见过钟罄诀这般神情,复杂到无法参透。 “哈哈哈,哥哥,你看你还是记得我的,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我好开心~”钟逸离再度抱住了钟罄诀,笑的很开心,嘴角却又慢慢咧开了诡异的弧度,“哥哥,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说着,他便将手指安静地贴在了钟罄诀的后颈处,一缕细小的黑线顺着他的手指钻进了钟罄诀的皮肤,几下消失不见。 钟罄诀突然恢复了平静,恐惧、恨意与厌恶一并消失了,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双目却没有焦点。 遭了!葵纷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却为时已晚,钟罄诀已经被钟逸离种下了蛊,被剥夺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天下蛊与毒千千万万,凶狠之物更是不少,但比起毒,蛊却来的更为诡异。 “哥哥,走,我带你回家~”钟逸离松开了钟罄诀,他抚摸着他的脸,温柔地微笑着,“我们这次再也不要分开了,哥哥。”他抓住了钟罄诀的手腕,带他向苑外走去。 没有守卫去阻拦他,他们早就死了,早在钟逸离扑到钟罄诀怀里时,他撒出的蛊虫便已让这些守卫变成了死人,他们早就是一具具站着的尸体。 葵纷儿摸了摸袖里的药瓶,走出了房间,“站住。” 钟逸离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着葵纷儿,脸上的笑还是温润的,“小姐姐你有什么事吗?” 那脸上的笑甚至让葵纷儿以为,之前他疯狂的模样都是错觉,“解开他身上的蛊,然后离开皇城,否则我不会再客气了。” “……”听到葵纷儿的话,钟逸离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他的表情变的阴翳。 “不要打扰我跟哥哥。”他恶狠狠地说出了这句话,却转眼又邪笑起来,“魔医阁下,我此番来,是代老祖宗给你送生死斗的。老祖宗说啦,你要是输了,他就只要你的尸体,老祖宗要是输了,他就不杀苍喻国人。你不接的话,苍喻皇城,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钟逸离从腰间取出了一块玉牌,扔向了葵纷儿。 这是一场丝毫没有好处的生死斗,主导权完全在对方手里,她若接下,自己便生死难料,她若不接,整个苍喻皇城都会受到牵连。 巫蛊世家的老祖宗,可绝不会是等闲之辈! 玉牌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葵纷儿紧咬下唇,几乎都要咬出血来,她伸出手,带着必死的决心,决定接下这决斗。 若她一人死能保整个皇城,数万百姓不受灾难,也是值了! 可就在玉牌即将落入她手中时,一只手先她一步,接住了玉牌。 那十指修长,温润如玉,红衣如火,青丝如墨。 熟悉的面孔再度出现在眼前,她好像已经有太久没有见到他了。 “师父……”她轻唤。 “……”葵镜玥没有回应她,只是默默看着手里的玉牌,上等的青云玉上面雕刻着三个字:生死斗。 “这生死斗,我代为接下了,我想比起我这小徒,乐正家老祖宗更愿跟我切磋交流一下吧。不过,若我赢了,乐正家的人,都要死。”葵镜玥紧紧将玉牌捏在手里。 钟逸离对于葵镜玥的出现有些吃惊,他根本没看清他从哪里出现的,但他又因葵镜玥的话哧笑出了声,他噙着笑,打量了一下葵镜玥的绝色的容貌及高挑均匀的身姿,“是个漂亮壳子,不错。我会禀告老祖宗的,三日之后,正午时分,皇宫天子场,生死不论,生死斗。”撂下话,钟逸离便拉着钟罄诀准备离开。 “慢着。”葵镜玥突然叫住了他,“我的徒儿说了,人留下,你走。”语气间竟是不容忤逆。 葵纷儿还从见过这样的葵镜玥,神色冷淡,身姿英挺,言语中带着威严。 “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将哥哥与我分开……”钟逸离低下了头,背对着葵镜玥与葵纷儿,双肩微微颤抖着,“为什么!!”漫天的蛊虫伴随着毒雾飘散开来,密集地向他们袭来。 “师父小心!”葵纷儿没想到钟逸离的反应竟会如此之大,吃了一惊,刚打算取出袖中的瓷瓶,与葵镜玥一同对付这漫天的蛊虫,却只见葵镜玥对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单袖一挥,一种奇异的香气飘出,蛊虫立刻吱吱做响,全数撤回了钟逸离身上。 钟逸离身躯一震,跪倒在地上,一口乌紫的血便吐了出来,“呵呵,好厉害呀,看来我对付不了你呢。” 他在笑,笑声中却有些悲伤,他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葵镜玥,“我不要离开哥哥,但我也不想死,哥哥可以借给你们,但我也要留下来。” “……”葵镜玥沉默良久,他看着钟逸离脸上的笑,眼中澄明,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只要不在这皇宫中伤人,随你。” 再度叫来守卫,将钟罄诀送回了自己的住处,钟逸离也乖乖地跟了上去,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乖巧地像个普通的孩子。 葵镜玥看着他们离开,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葵纷儿着实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葵镜玥,太安静了。 “师父,你之前去了哪里?怎么都未同我说一声?”她终于说出了自己这几日的不解,但葵镜玥却仍旧没有反应,她便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师父?” 葵镜玥突然转了身,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有些大,“你怎么有胆去接生死斗!”他原本温润的眸子燃烧着怒火,紧咬着牙齿,面上全是愤怒。 葵纷儿的手腕被他捏的有些疼,但她却毫不理解葵镜玥从何而来的怒气,在她看来,他无缘无故消失那么久,该生气的应该是她!“医者仁心,我若不接整个皇城都会遭殃,师父是想置我于不仁之地吗!” “医者仁心你就一定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送吗!”葵镜玥甩开了她的手,无法控制地对着她吼,“你若是死了叫我此后如何!我还是你师父吗!” 葵纷儿从没见过这样子的葵镜玥,如此愤怒的葵镜玥,她应该思考一下原因的,但她此时也已无理智可言,“我死了,你便去再收个徒弟回你的百葵谷……” “啪!”响亮的一声让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铁质面具掉在地上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葵纷儿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葵镜玥,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冷漠,第一次对她发火,也是第一次打她。 葵镜玥的手紧紧握拳,指节因用力而失去了血色,指甲就要嵌进手掌,“……”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疼惜,但更多的仍是愤怒,“我是你师父,没我的允许,你不能死!” 又是这不容忤逆的语气,如同换了一个人,让人怀疑,他真的是那个葵镜玥吗? 葵镜玥走了,从凤聆苑正门离开的,迎面碰上了带着守卫匆匆而来的百里逾劫,葵镜玥没有看他,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如同看不到他的存在。 可百里逾劫的眼中却多了危险的神色,他竟然回来了,没想到还是让他与纷儿再度相见了。 匆匆进了凤聆苑,百里逾劫便看见了站在屋门前的葵纷儿,她正捂着半边脸颊,面具掉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他立刻示意所有守卫转身,自己跑了过去,轻轻拿开了她的手,看到了她脸上通红的巴掌印记,神色瞬间阴暗了下来,没想到他竟然敢出手打她,他绝对不会放过葵镜玥! 百里逾劫低下头看着葵纷儿的眼睛,用眼神询问她的状况。葵纷儿的眼睛有些红,看到了百里逾劫,轻笑了一下,“我没事,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百里逾劫看到她已经有些肿起来的脸,心里满满的都是疼惜。 葵纷儿脑中现在却是乱哄哄的一团,这几天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太多了,她一时间很难消化。 第二十三章 你不许死 葵纷儿为苑内尚还活着的人解了毒,又安排人将他们都送去休息。 阿然中的毒比其他人的要复杂些,是五种混合的蛊毒,但只是有毒,没有蛊。为阿然解了蛊毒之后,葵纷儿就坐在她床边发呆等着她醒来。 阿然对毒的抗性很强,她很快便醒了,也看到了葵纷儿肿起的半边脸,“阿纷你的脸怎么了,是谁打了你?”阿然很生气。 葵纷儿摸了摸铁面外露出的脸,她倒也忘了给自己敷药消肿了,这么显眼,真是一点形象都没了……都怪那个笨蛋师父! “没事的,我跟师父吵了一架,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她摸着阿然的头,安抚着她,又突然想到了三天后的生死斗。 师父他……没问题吗…… 离开了凤聆苑的葵镜玥,去了钟罄诀那里,他到时钟逸离刚放飞了一只信鹰,应是向乐正家老祖宗传递消息去了,察觉到了来人,他转头看向坐在窗沿上的葵镜玥,脸上是满满的笑意,“你好啊,谷主阁下,或者,我该叫你弈王殿下~” 一边巧笑言兮,一边冷如寒石。 “乐正凯曦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吧。”葵镜玥冷冷地盯着钟逸离,“向我的徒儿下生死斗,不过是为了引出我,我可说的没错?” “不错,一点都没错,老祖宗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你,可惜你自从被带走,便一直身处百葵圣地不出,老祖宗碰不得,便给之前的苍喻皇后下了个胎,准备养作替身,可惜被你那徒弟给毁了。但没想到,你竟因你那徒弟出了百葵圣地,倒是天赐良机~”钟逸离坐到了钟罄诀床边,伸手抚摸他的脸,“这苍喻皇宫一行真是圆满,不仅成功地引出你接了生死斗,还让我找到了哥哥~” “……”葵镜玥只看着他没有说话,一阵风吹进了房间,卷携着几片尚还鲜绿的树叶,但在经过葵镜玥身旁的那一刹,所有的鲜绿都化作了枯黄,“果真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人……”他轻轻说。 “什么意思?”钟逸离笑看着他。 “我们,都爱上了最不应该爱上的人……” 风突然改变了方向,钟逸离的乌发被吹起,遮住了他的视线。待风停的时候,窗沿上的人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丝淡淡的药香。 他愣了一会儿,便露出明了的笑,他低头看着钟罄诀,温顺得像一只被驯服的猫儿,“哥哥~”他唤着。 那晚,葵纷儿半夜突然醒来,她感受到了脸颊上被敷过药的清凉,枕边还放着一只玉瓶,空气中残留着熟悉的味道,她知道是谁来过。 可现在站在窗边的人,她却不知是谁,能够这么悄无声息地进到她的房间,甚至连感觉向来很敏锐的阿然都没有惊动。 月光从打开的窗户处撒了进来,照亮了那人的后背。一身白衣不染尘埃,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泽,一头莹白的长发松散地扎着垂在胸前,赤色的双瞳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令人畏惧的寒芒,隐约见可以看到他额上的纹印,瑰丽妖冶。 他在紧紧盯着她,冰冷的视线仿佛要将她刺穿。 “你是什么人?”葵纷儿警惕地问他。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抬了抬下巴,眼睛微微眯起,“没想到,救了你竟害了他。”他环抱着双臂,偏头看夜空,“若当初便杀了你……” 他的脸暴露在了月光下,葵纷儿竟有一丝失神,她一直以为,葵镜玥应是这世上绝色之人了,但面前的这个人,足以让所有人为他失去理智。 他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葵纷儿只感觉自己面前是一副绝世画卷,绝美却又脆弱,如此的不真实,让人不自觉地将呼吸都放轻。 她竟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形容他的美,那已经不似人间之物。 察觉到了葵纷儿的失神,那人侧过脸看着葵纷儿,“我美吗?”淡然疏离的声音如同漩涡,让人无法控制地坠入其中。 “美……”葵纷儿失神地点了点头。 “比起百里逾劫谁更美?” “你……” “比起葵镜玥呢?” “你……” “那你爱不爱我?” 葵纷儿猛然间惊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如同被施了摄魂术,竟然几乎失去自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沉心静气,不再受那张脸的蛊惑。 “……”那人再度沉默了片刻,“你不爱我。” “我为何要爱你?”葵纷儿觉得这对话有些莫名其妙,“我认识你吗?” “你心里的不是我,那到底是谁?”那人垂下了眼帘,“一定要看清楚,你心中之人到底是谁。记住,我叫鹿里。”话音刚落,眨眼间那人便已消失不见,未遗留一点痕迹,就似乎从未出现过,可葵纷儿耳边仍旧残留着他话语的余音。 鹿里,好生熟悉的名字…… 葵纷儿思索着,鹿里,鹿里…… 突然间,有什么闪过了她的脑海。 鹿里,阴阳鹿,鹿里!那只白鹿!她终于想了起来,也想起了那晚的怀抱,莫不是他? 原本就乱糟糟的脑中现在更乱了,为什么这些麻烦事总是喜欢扎堆找上她! 葵纷儿与百里逾劫说了生死斗之事,所以,原定的封后大典被延后了,百里逾劫似乎也很重视这件事,早早便将天子场清空并加派人手看管,谨防有人提前潜入做下手脚。 他也在葵镜玥那里增加了守卫,说是要在生死斗前确保他的安全,葵镜玥对此没有表示,未赞同倒也不反对,每天摆弄药材炼制药膏药丸,也看不出有什么紧张感。 对于那天的事葵纷儿还耿耿于怀,所以这三日她也未曾去见葵镜玥,葵镜玥也罕见地没有来黏她,葵纷儿反倒是不适应了起来,她不明白他消失的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让他变化如此之大。 百里逾劫每日不时去探望葵纷儿,也随时关注着葵镜玥的动向,他不希望封后大典前再出什么状况。 葵镜玥,他没想到他竟还能活着回来,还有当初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三个人怀着不同的心事,度过了这难熬的三日时间,转眼便是生死斗近在眼前。 虽是天亮已有些时候,但天却十分阴暗,乌云暗沉沉地遮盖了天空,似乎随时都会起雨。 葵纷儿没能忍住,还是去了葵镜玥的住处,她着实不放心他,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师父?” 一进屋,她便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的葵镜玥,桌上还横七竖八地放着些青瓷酒壶,刺鼻的酒味儿扑面而来,他竟然喝醉了。 如此重要的生死斗前,他竟然喝酒,还喝醉了! 本来就不胜酒力还敢喝这么多,他在想什么?! 葵纷儿顿时气极,伸手提起桌上的茶壶朝他头上浇去,早已凉透的茶令葵镜玥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似乎还有些迷糊,眼睛红彤彤的,泛着血丝,他抬眼看葵纷儿,昔日的笑又挂上了嘴角,“纷儿……”声音也有些沙哑,还带着宿醉的懒散,“你来啦……” “我若不来,师父是不是打算睡到生死斗结束?”葵纷儿用力握着茶壶的提手,以此来缓解自己的怒意,“师父不允许徒儿丢了性命,却对自己的性命如此不珍惜吗?” 葵镜玥似乎又变回了曾经的模样,他咧开嘴冲着葵纷儿傻笑,“为师的好徒儿要嫁啦,我高兴啊,所以要庆祝一下。毕竟,这场生死斗,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看你出嫁、大婚,成为一国之后……” 别那么……那么简单地将自己的生死,说的轻如无物…… 葵纷儿咬了咬唇,“师父,没有徒儿的准许,你也不许死。”她说。 “……”葵镜玥愣愣地看着葵纷儿,他垂眸回味了一遍刚才葵纷儿说的那句话,随后唇角弯弯,笑得温柔。 “好。”他乖乖地点头。 时将至正午,天色仍旧昏暗,见不到太阳,天子场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大都是朝中官员,安静地站在那里,却偶有几人对着百里逾劫身旁的葵纷儿指指点点,完全没有将她的身份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封后大典尚未举行,皇后这名字还未真正冠到她身上。 今日的风有些大,吹动着场周围的旗子猎猎作响,葵镜玥已经站在天子台上等候着了。 他身姿英挺,仍旧是一身红衣,青丝不绾,喧嚣的风肆意吹起他的衣衫与乌发。衣虽动,人却不动,意不动。 一种莫名的威压笼罩了整个天子场,天子台上的葵镜玥顺着台下细小的指点声看去,目光聚焦在几名官员身上。 那几名官员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他们只抬头看了一眼天子台上的葵镜玥,便低下头安静地不敢说话。 那一眼,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温和的医者,而是一个冰冷如鬼煞的魔,在威慑他们。 未过多久,恰好正午时分,一名枯槁的老者骑着一只慢吞吞的陆地老龟,出现在了天子场的入口处,他佝偻着背,怀里抱着一根粗糙的木质拐杖,花白的头发与胡须很长,却是乱作一团,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衣,兜帽遮住了容貌,如同一个乞丐。 第二十四章 巫蛊之人 在没有任何江湖见识的人看来,这就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乞丐,所以,在这个老者刚刚出现的时候,就有守卫上前阻拦他。 但就在那两名守卫踏进老者一丈距离内时,他们身体表层的皮肤突然崩裂开,不出一息,那两名守卫的身体便猛然间炸裂,血肉四散飞溅,留不下一块完整的肢体。 葵纷儿的眼皮跳了跳,她完全看不清楚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所能理解的,便是来者的身份。若不是那巫蛊世家的老祖,还会有何人能有如此手段! 她毫不怀疑,若是她面对那乐正老祖,除了死,只有死得更惨,完全没有活路可言! 她不自觉的看向了天子台上的葵镜玥,双手紧紧地握着凤座的扶手,手心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这次,她怕葵镜玥真的会危在旦夕。 几年前百葵谷外,葵纷儿被葵镜玥从生死的边缘拉回来时,她就在想他是不是无所不能,大到人,小到虫,似乎没有什么是他救不了的,他掌控着所有生物的生死,自己却从不会受伤。 所以,曾经她一直以为,他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虽然也是最会耍无赖之人。 但时过境迁,了解了整个世界后,她才发现,世界之大,他的强大,不过其中之一。 所以,她开始害怕,害怕有一天会有人杀死他,害怕自己没了师父,没了救命恩人。 但是,其实哪怕是现在的葵纷儿,都并没有真正的意识到,她到底是因什么而害怕,又为什么会害怕。 当葵纷儿的目光聚焦于葵镜玥身上时,她愣住了,因为她发现,整个天子场,只有他没有在盯着乐正老祖看,而是在抬着头,看着诠隆殿前,坐在百里逾劫身旁的自己。 他看的很安静,目光柔和,直到与他在看的那人四目相对,他才微微扬起了笑,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葵纷儿从未习武,视力并不卓越,所以她根本看不清葵镜玥说的是什么,只看到他的嘴在动,觉得他一定是在说些安慰的话,或者又是一些无良的话,眉头便深深的拧了起来。 “小姐姐,你想知道他说的什么吗?”本就站在不远处的钟逸离靠了过去,微笑着贴在葵纷儿耳边,“他说,你是他……哎呀。” 就在钟逸离刚开口的时候,葵纷儿身旁的百里逾劫突然拔出了扶恬的佩剑,剑尖抵在他的咽喉处,似乎只要他再敢说出一个字,就会刺穿他的喉咙。 百里逾劫面上的表情十分冰冷,他死死地盯着钟逸离,手里的剑丝毫不颤。钟逸离微微仰着头,也是毫不畏惧地对上了百里逾劫的目光,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葵纷儿却是震惊地看着他们二人,不明白葵镜玥到底说的是什么,竟会让百里逾劫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好好好,皇帝陛下,我不说了好吗?”钟逸离举起了手摆了摆,“不过……你觉得,你还能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他邪邪地勾起嘴角,错过剑尖凑向了百里逾劫,轻轻地说道。 说完后,他便欢快地跑了回去,回到了钟罄诀的身边。钟罄诀蛊毒已解,却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葵纷儿自然听到了钟逸离对百里逾劫说的话,却不懂是何意思,想要询问百里逾劫,却发现他紧抿着唇,眼神放空,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诠隆殿前这一番动静,再度引得了天子场众人的目光,可当他们再回过头去看乐正老祖的时候,那衣衫褴褛的老者却已经站在天子台上,坐着的老龟也没了踪影。 他站在葵镜玥的对面,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捋着自己早就乱得分不开的白胡须。 葵镜玥直视面前干瘦如枯柴一般的乐正老祖,脸上没有表情,面对这个令人感到恐惧的老者,他始终是淡然的,似乎这个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天子台下的人都开始摇摆不定,他们惧怕乐正老祖,觉得这场生死斗葵镜玥没有丝毫胜算,可当他们感受到葵镜玥的淡然后,又觉得他似乎隐藏很深,哪怕面对魔鬼也有力对抗。 可诠隆殿前的几人却能明白,这场赌上命的决斗,葵镜玥生还的可能有多低。 “师父……”葵纷儿死死地握着椅子的扶手,视线一刻不离地定格在天子台上。 回过神来的百里逾劫扭头看了一眼葵纷儿,这一眼,令他垂下了眼帘,他似乎并不在意这场生死斗的结果,只毋自思考着什么。 的确,这场生死斗,不论谁生谁死,都对苍喻国没有影响,只是对于百里逾劫来说,他私心是想要葵镜玥输了这场生死斗的,他不希望,葵镜玥还能活下去。 “老朽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杀了你,得到你的身体,老朽百年来的愿望就能实现了!”乐正老祖撑着拐杖,声音沙哑如同一块即将腐朽的死木,让人不禁背后一寒,“老朽早就说过,你跑不了的。” “……”葵镜玥仍旧面无表情,他看着乐正老祖,乌墨般的发丝飘荡在风中,“乐正凯曦,你已行将就木,偏偏要逆天而行,做出移魂换魄之事。你当真觉得,你的这些所作所为,天理能容吗?” 乐正老祖听了这番话,不可自制地大笑出了声,那如同魔鬼般的笑声是如此的刺耳,“小子,天理这种东西,也是人造的!老朽从不在乎这些莫须有的东西,看得见的,摸得到的,才是老朽想要的。你这条命,老朽今天必须要拿走!” “开始吧!”乐正老祖枯枝般的手从破旧衣袖下伸了出来,粗糙的手上满是褶皱,长指甲乌黑,似乎沾满了剧毒。他用拇指的指甲划开了食指的指腹,暗红的血流出,他便将那粒沁出的血珠弹向了葵镜玥。 面对乐正老祖那一滴血,葵镜玥手一翻便不知从何取出了一只光亮精致的小银碗,接住了那一滴血珠。 暗红色的血没有溅开,而是如同有生命一般在碗中四处滚动,所及之处在银碗上留下了漆黑的一道印记。 随后葵镜玥取出了火折子,摁在了碗中那滴血珠上,呲呲几声过后,葵镜玥便将银碗和已经熄灭的火折子扔到了一边,面无表情。 而在葵镜玥做这一切的时候,对面的乐正老祖一直是静立不动的。 他这一滴血,是警告,也是威慑,他让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他仅一息出的招数,葵镜玥却要用数息来破解,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这场决斗是多么的实力悬殊。 乐正老祖自半百之时便以身饲蛊,一身血液中尽是蛊毒,他的一滴血就如同十倍浓缩的剧毒,而且,没有解药。 “小子,下一招,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乐正老祖颤颤巍巍地从腰间摘下了一个酒坛子,仰头灌了几口,“好酒!好酒!哈哈哈哈哈!”边笑着,他边磕了一下手中的拐杖。 形似眼镜蛇的拐杖内部机关被开启,蛇头的位置自动打开,弹出了八粒血红的珠子,散落在地面上。 再度抬起酒坛灌了几口酒,乐正老祖将酒坛猛的摔在地上,剩下的酒四溅,顿时酒香四逸。 而之前散落在地的血红小珠在酒香的刺激下苏醒来,舒展开了蜷缩的身体,八只纤细的小虫扇动着透明的翅膀飞了起来,停驻在半空中,如同八支蓄势待发的利箭。 乐正老祖将手中的拐杖再次轻磕,蛇头啪的一声合了起来,八只小虫便有四只不见了踪影,毫无预兆地突然消失了。 而不过两三秒钟之后,消失的那四只小虫便再次出现在了原来的位置,就在众人不解之时,围在天子台周围最近的一圈守卫,突然齐齐栽倒在地,没了动静。 葵镜玥的面色凝重起来,这些小虫的速度十分惊人,就在那瞬息之刻,那四只小虫便以常人肉眼看不到的速度,穿透了那些守卫的太阳穴,剥夺了他们的生命。 “你若能抵挡的了老夫这八只天残,老夫今日就将颈上头颅交到你手上!”乐正老祖拂开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干瘪如树皮的面容,瞪大的眼睛仿佛要跳出眼眶,从未打理过的胡子遮盖了整个下巴。 他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彻底的疯子! 名为天残的八只小虫,在乐正老祖拐杖声的控制下消失了踪影,天子场中的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他们不知道下一刻那致命的虫子会出现在哪里,谁又会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葵镜玥一手按在腰迹,闭上了双目聚精会神地仔细捕捉着所有细微的声音,虫子翅膀的震动声,划过空气的啸声,尽全力去捕捉着。突然间,他抽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在身前的地面上划了一道弧线,便见一只断了半截翅膀的天残在地上扭动着,它已经飞不起来了。 但随后,葵镜玥便痛苦地松开了握剑的手。一只天残洞穿了他的手腕,顿时鲜血便流了出来,并且这次的伤口没有像从前那样,很快便愈合,而是一直在流血,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 紧接而来的,是肩膀的痛苦,膝盖、腰间的痛,脸上的痛。除了脸上的擦伤,其余皆是被洞穿。血流不止,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分外刺眼。 第二十五章 你是谁 葵纷儿已经站了起来,她站在诠隆殿台阶的边缘,看着天子台上的两人的一举一动,紧抿着双唇。 她目力不及百里逾劫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故而她并看不清乐正老祖放出的天残,但她关注着葵镜玥的状态,便能明白事有不妙。 葵镜玥单膝跪在了地上,左臂耷拉着,他的整个左臂已经失去了活动能力,天残洞穿他的左肩时,撕裂了筋骨。身上五个窟窿,没有一处是致命伤,却一直在剥夺他的活动能力,乐正老祖,在折磨他。 颤巍着尚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葵镜玥从怀里掏出了一朵血红色的莲花,放在了面前,他又将手腕抬起来贴近嘴巴,狠狠地咬了下去,大量的鲜血涌出,流进了红雪莲的花蕊中,一种幽幽的香气满满飘满了整个天子场,那种极具诱惑力的香气让每个人都难以平静,在几声嗡嗡的响声中,七只天残脱离了乐正老祖的掌控,纷纷停在红雪莲中,肆意贪婪地吸食着美味的鲜血,身上覆盖上了一层浓郁的红光。 葵镜玥从怀里捏了些药粉,撒在了红雪莲中,药粉混合在鲜血中,被天残不断吸食着,没过多久,那七只天残吸饱了血,嗡嗡地飞起来,晃晃悠悠的飞出去没多远,便一只只没了力气,栽倒在地上,纤细的虫腿弹了两下便再没了动静,它们的肚子都泛出蓝光,即刻就燃烧成了七个蓝色的小火球。 葵镜玥略做调息,封了几处穴道,阻止血液继续外流,便站了起来,直视乐正老祖,“你输了。” 乐正老祖却是出人意料的淡定,“你的血,果真诱人,诱人到出乎老朽的意料,竟然令天残脱离了老朽的控制,的确是老朽疏忽了。”乐正老祖抬手摸了一把胡子,“不过,孰输孰赢,还言之尚早吧。” 葵镜玥拧眉,“你的蛊虫都已经被我消灭了,难不成你想反悔?” 没错,天残都已经被葵镜玥杀死了,都被烧成了飞灰…… 不,不对!还有一只!没有死! “师父!小心!”葵纷儿脑中轰的一声炸了开,她不自禁地喊出了声。然而就在她小心二字还未出口时,一道黑线在葵镜玥分神之际,从地面跃起,洞穿了他的心口。 葵镜玥只感觉左胸口心脏的地方很热、很热,又慢慢的开始变冷,变得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东西。 他扭头看诠隆殿前的葵纷儿,看到了她跑下台阶的身影,嘴里在喊着些什么,但他的耳朵突然不好使了,听不清。 他只能对她展开一个微笑,他想告诉她些什么,可是是什么,他不记得了。 葵镜玥被最后一只活着的天残洞穿了心脏,那只被他削断了翅膀的天残。 原来,这种毒虫,不仅速度惊人,他们可怕的弹跳力、坚硬的外壳,甚至可以击穿石头。 葵纷儿顺着长长的台阶跑了下去,喊着师父,葵镜玥倒了下去,她甚至看到了他在微笑,对着她微笑。 “师父!你答应过我的事,不许做不到!站起来,不许死!”葵纷儿拼命大喊着。 “纷……儿……”他又想了起来,她对他说:“师父,没有徒儿的准许,你也不许死。” “不许死……”葵镜玥颤抖着手按住了胸口,却阻止不了血液持续的流失,视线很快就变得模糊起来,“不,不能……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 刺眼的白光亮起,天子场中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遮住了眼睛,那白光刺的眼睛疼,所有人都不敢睁眼,哪怕是乐正老祖,此刻也是用自己破旧的衣袖遮挡着那光线。 “怎么回事?”葵纷儿突然被光芒刺到了眼睛,遮挡时没能注意脚下,踩空了一级台阶,跌坐在地,可她却没有任何心思去理会摔倒的疼痛。 比月色明亮无数倍的银白光芒,宛如一颗白色的太阳,在太阳的光辉下。为皇宫再度笼上了一层银芒,整个皇城的人都能看到那皇宫中射出的光,它实在是太过耀眼。 然而这样的光芒并没有持续太久,便慢慢地消失了,露出了那之前被光芒包裹在中心的人。 他是葵镜玥,但他又不是葵镜玥。仍是红衣似火,仍是美若妖物,他仍是站在那里未曾移动,却又不再是那个人,变得陌生。 虽红衣依如火,却白发已若雪,虽容貌依妖冶,却气质已霜寒。 天子台下,包括葵纷儿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能确定,此时站在台上的,真的是葵镜玥本人吗?那莹白的发丝,那冰霜般的面容透露着不染俗世的圣洁,额上紫色的纹印却又是妖冶,双瞳如血,宛如魔障。 他只抬了抬手,之前刺穿葵镜玥身体的断翅天残,便是痛苦地吱声叫了起来,转眼就爆成了堙粉,一阵风便什么都没有了。 乐正老祖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状态与气质都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人,眼珠子似乎要蹦出眼眶,要跳到那个人的面前,将他全身上下都仔细的看清楚,“你是谁?” 葵镜玥血目凉薄,他轻飘飘地迎上了乐正老祖的视线,十指纤长,抚弄着自己的衣袖,“吾本不想管汝做的那些事情,但汝将算盘打到了吾挚友身上。”他抬起了手,食指直指着乐正老祖,面色冰寒,赤目透出了微微的杀意,“吾再予汝一次机会,现在离开并永生不得再伤害此人,吾便放汝一命。” 在葵镜玥手指的直指下,乐正老祖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已是几十年没有过。只是一指,他便有了无力感。 他毫不怀疑,现在的葵镜玥,杀他,简单地如同揪断一棵杂草。 “你到底是谁?”乐正老祖双手扶着拐杖,沙哑的声音愈发低沉。 “汝没有资格知晓吾之身份。”一阵风呼啸吹过,拂起了那莹白的发丝,“离开苍喻国,今日之事,吾便不再计较。” 乐正老祖没再说话,他重新将兜帽戴上,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不知是因惧,还是因怒。 他没再理会任何人,磕了两下拐杖,一大群飞虫密密麻麻自远处而来,很快飞至乐正老祖的身下,将他托起,飞向了天空,慢慢地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此时的葵镜玥这才扭过头,看向了一直呆坐在台阶上的葵纷儿,那冰冷的双目似乎要将人的血液都凝固。 他看着葵纷儿,良久,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垂下了眸子,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葵纷儿警惕地看着台上的那个人,不明白他为何叹气,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也不想知道,但是,她想知道的,是这个人,到底对葵镜玥做了什么,“你究竟是谁?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第三次了,你还是不记得我……”他的话语中突然带上了一丝哀伤的情绪,就在葵纷儿不解之时,他双眼一阖,便向后倒了下去。 一缕缕白色的烟气离体,雪白的发丝从发尾开始逐渐变回了黑色,额头上的纹印也消失了去。那股谪仙般的气质也荡然无踪,他应是又变回了那个大家认识的葵镜玥。 “师父!”葵纷儿一路跑上了天子台,跪在地上将他抱在了怀里,紧张地拍了拍他的脸,“师父,你怎么样,不要吓我,快醒醒。” 可她突然发现,葵镜玥脸上的血迹虽犹在,但却并无伤口,连一条伤疤都没有。 发现了这一点,葵纷儿立刻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右手手腕的透骨伤也不见了,除了有一些血污,一点痕迹都没有。 心口的洞穿伤没有一丝存在的迹象,心跳仍旧平稳而有力,呼吸柔和。若不是身上那还有尚未干透的血迹,任谁都不会认为,他真的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没事,没事,太好了,师父没事……”确定了葵镜玥的状况毫无大碍,葵纷儿瘫坐在地,冷汗这才冒了出来。这一场生死斗,她早已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她这个师父有什么差错。 吩咐了人将葵镜玥抬回房去,让他好生休息不得打扰,葵纷儿便急匆匆的去了之前聚筱院旁的药阁。 “药……药……该配什么药……”葵纷儿拿起了这株药,又拿起了那株药,拿起那株药却又放下,又拿起了药碾子。来来回回几次下来,她干脆扔下了所有的东西,气馁地坐到了椅子上。 “我能配什么药……”葵纷儿长叹了一口气,“师父身上外伤已愈,也并未受内伤……哪里用得到药……” 呆坐了良久,她终于还是起身整理了几味药材,用纸包好,带出了药阁。 “阿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葵纷儿刚出药阁没多久,阿然便迎面而来。 “阿然,你来的正好,帮我把这包药拿去煎好,三碗水熬成一碗药汁,端去我师父那里,给他服下。”葵纷儿将手里的药包递给了阿然,吩咐好让她去煎药。 阿然接过药包,不解地看着葵纷儿,“阿纷,你不去看看你师父吗?” “不去了,他已经没什么伤了,这药,是给他补身的,也就今晚,他便能醒了。”葵纷儿摇了摇头,“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说完后,她便转身走出了聚筱苑。 “诶,阿纷,阿纷!”阿然唤了几声,葵纷儿却不理会她,她只得不解的摇了摇头,带着药包走向了膳房的方向。 第二十六章 单纯的公主 慢悠悠地走在回凤聆苑的路上,葵纷儿的思绪却是飘远了,她想起了之前在天子台上,那双看着她的冰冷眸子。 那双赤红的眸,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灿金色的夕阳笼罩了整个庭院,葵纷儿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天空。 夕阳下的天空很美,西边是金红的云霞,东边却是浅墨的蓝。 “小姐姐,你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小师父呀?”清亮的戏谑声响起,葵纷儿一低头,便看见了面前微笑着的少年。 钟逸离轻抚着一只乖顺地停在他手上的鸟儿,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眉眼弯似月牙,“真是没想到,小师父竟还有如此神秘的一面,恐怕小姐姐你也不知道的吧~” “……”葵纷儿看着面前这个面露纯真笑容的少年,她实在是难以理解这个人。 善良与邪恶两面,纯真与奸邪两面,他似乎真的有双面人格,时而是这样,时而是那样,可这两面,又似乎全都是他真实的模样,“钟罄诀呢?” “哥哥已经睡了~”钟逸离抬手,放飞了手上的鸟儿,“说起来,我倒应该谢谢小姐姐你,若不是小姐姐害死了老祖的替身,我也不会来这苍喻皇宫,不来这皇宫,我又如何见得到哥哥。” “这么多年,终于寻到了我的哥哥~”钟逸离微微歪头,笑的温暖,“只要你们不再将我与哥哥分开,我便什么都不会做的。” 他又上前了两步,走到了葵纷儿身前,微微弯下腰直视她的双目,面庞几乎要贴上她的脸,“小姐姐,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钟逸离,”葵纷儿同样直视着他的双目,“我很好奇,你与钟罄诀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 “……”钟逸离脸上的笑慢慢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却深重的哀伤。 这种哀伤,是岁月的积淀,深入骨髓,除不去,消不散。 他垂下眸子,沉默良久后浅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不是愉快的故事,若小姐姐你真想知道,只能等我想说的时候了~” 钟逸离退了一步,直起身来,再度绽开了微笑,“我得去为哥哥准备明天醒神用的香料了,先走了~”说罢便从葵纷儿身旁走了过去,身上清浅的香料味十分特别。 “等一下。”葵纷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 “师父他……在天子台上的时候对我说的,到底是什么?” “……小姐姐,你师父说的什么,我不能告诉你,因为现在的你是不会想知道的。”钟逸离语气有些沉重,“等到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的。”说完后,钟逸离不再回头地离开了。 葵纷儿没有再追问,只是看了看愈来愈昏暗的天空。 金色逝去的很快,墨蓝开始慢慢占据整个天空,就像人心,总会在被某个人占据后,又被某个人夺去,却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 阿云,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你真的能在时光荏苒中保持本心不变,让你的天空只有我的存在吗? 属于夜的风吹了起来,带着凉意,葵纷儿觉得有些冷,抱紧了双臂。也是啊,快要入秋了,树叶都开始发黄了,自然会冷,会越来越冷。 葵纷儿思考了一下,“师父什么行李都没带,肯定没有过冬的衣物,明日去准备一些吧……” 就在葵纷儿刚刚离开那条小路的时候,白色的身影如烟云一般汇聚在一起,出现在了她之前站立的地方。 白衣如雪,发丝银白,淡然冷漠的面容绝美如天神,额上紫色的纹印,双目血红如同妖魔。他静静地看着葵纷儿的背影远去,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 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眼眸低垂。 他慢慢地伸出手触向了旁边尚还绿意盎然的树,在他碰到的那一瞬间,绿叶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枯萎,收回手,绿叶便停止了枯萎,保持在了一半翠绿、一半枯黄的状态。风吹过,枯萎的树叶顺风而落,飘洒了一地。 而就在同时,那白色的身影便再度化作云烟消失在原地,不见踪影。 这晚,葵纷儿做了一个梦,但早上她醒来的那一刻,却不记得梦中的一点一滴,她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让她的心变得透不过气来的梦。 梦里,有两张模糊的脸,记不起模样。 她十分想要想起那两个人的相貌,可是越去想,那两张面孔越是模糊成一团,甚至连两人是男是女她都已经记不起来。 头脑昏沉地在床上躺了许久,葵纷儿放弃去了回想梦中的脸,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 做了一晚的梦,这显然令她没有睡好。 梳洗整装后,葵纷儿便直奔皇宫内务府而去,她要去给葵镜玥预定好冬衣,不然这就在眼前的秋冬,总不能把他赶回百葵谷去自己过。 才到内务府,却是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一身紫衣,正举着一件衣服观察打量着,正是几天前子归宴黎奚国使者之一,黎奚第四公主赫连紫瑛。 前几日因忙于生死斗之事,百里逾劫未与她提,她倒是忘了,子归宴后,三大皇室使者会在苍喻皇宫稍作逗留。现在这时候,使者们理应都已回国,却没想到这黎奚皇室竟还未离开? 葵纷儿有些吃惊,但当她看清赫连紫瑛手上那件衣服时,更为吃惊了。身为贵客,自然是可以到内务府处寻要些许纪念品,虽这般皇宫贵族多是入不得眼,却也不是什么怪事,但怪就怪在,这公主手上拿的,却是件男款的衣衫。 “公主殿下,你这可是为四皇子订制的衣裳?”葵纷儿走到她身旁,问道。 赫连紫瑛扭过头来,发现来人是葵纷儿之后,放下衣服对她行了一礼,“见过苍喻皇后。” “公主,不必多礼了。” 起身后,赫连紫瑛伸手将那件衣服再度拿了起来,面带微笑,似乎很开心的样子,“皇后娘娘,这衣服不是给皇兄的,是给别人定制的。您觉得这样式如何?我亲手挑选的~” 看着她开心的模样,葵纷儿突然想起了子归宴那晚,宫园之中发生的那幕,于是便轻笑着调笑,“公主这莫非是有了心上人?” 本只是一句玩笑,可赫连紫瑛听了,两颊却立即浮现了两片红晕。 看来,说中了…… 赫连紫瑛吩咐内务府的人将衣服打包起来,抱在怀里像宝贝一样,“皇后娘娘,那个……您跟鹰卫门的君玥熟吗?”表情还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发现什么一样。 “……”葵纷儿有些懵,她感觉这个公主真的是有一颗天真的心,便不自觉微笑起来,“君玥是鹰卫门先护卫,我自然是认得,可这熟悉,却是算不上。”听了葵纷儿的话,赫连紫瑛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失望。 看到赫连紫瑛脸上的表情变化,葵纷儿嘴边的笑意更浓,“不过,这对君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我倒是认识一个。” 果不其然,这位小公主的失望转眼就又变得激动而好奇。 葵纷儿觉得,她真的觉得要被这位公主的天真打败了。 留下了葵镜玥的尺寸,选好料子,葵纷儿便带着一直在旁边乖乖等她的赫连紫瑛,直奔目的地而去。 葵纷儿所说的对君玥十分熟悉的人,自然是她那鬼点子用不完的妹妹,君瑶。 早在先前与君瑶谈天时便知,一年四季,春夏之时她在北方居住,秋冬之时才会回来,与君玥一起住在皇宫。内中缘由虽未细说,但与君瑶体质有关,她是个受不得热的身子,故而暖和的日子她必须北上避暑,凉爽的日子才得回来。 “娘娘,您说的对君护卫十分熟悉之人,是谁呀?”走在半路上,赫连紫瑛终于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开口问到。 葵纷儿有些无奈,看着这个脸上藏不住秘密的小公主,“公主莫要着急,见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没多久她们便抵达了君玥宫内的住所,是外宫的一处小院,这个时间君玥应该忙着巡逻,君瑶应该是自己在这里。 葵纷儿走到君瑶屋门前时,突然听到了里面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感觉有异,便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房门。 结果,面前的这个画面顿时让葵纷儿哭笑不得。 一身黑衣的男子被麻绳捆绑在椅子上,丝毫不顾形象的姑娘两手死死地拽着绳子,一只脚还踩在椅子上,使劲儿的拉紧绳子,嘴边还有疑似番茄汁伪装的流血痕迹。 葵纷儿推开门时,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椅子上的黑衣人立刻便挣脱了束缚他的麻绳,嗖地一下窜出了门,如同一道鬼影。 “喂,你给我站住!”君瑶被匡了一下,咬牙切齿地指着闪掠而出的黑影,生气地大喊着,“你个混蛋给我回来!气死老娘了!” 葵纷儿看着君瑶气得跳脚的模样,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听到了她的笑声,君瑶委屈地看向了葵纷儿,“娘娘,哇——!”边喊着,边扑上去抱住了她。 “你啊,套路失败了吧?” “本来是能成功的……”君瑶委屈巴巴地拿着小手绢擦着眼泪,又就着打湿了的手绢,擦去了嘴角的番茄汁。 无奈地摸摸君瑶的头,葵纷儿嘴角含笑,“早就告诉过你,装受伤骗得左裘现身,再趁机将他绑了这办法行不通的。他可是鹰卫门的先护卫,岂是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能困得住的?” 第二十七章 阴阳交乱 “下次,我一定要抓住他!”君瑶十分气愤地把手里的小手绢揉成了一团,眼里燃烧起了熊熊烈火,“咦?”她突然看到了躲在葵纷儿身后的赫连紫瑛,“这位怎么从来没见过?” 赫连紫瑛这才从葵纷儿身后钻了出来,眸子晶亮,“我是黎奚国的使者,赫连紫瑛,请问你就是对君护卫最了解的人吗?” 君瑶连忙行了一礼,“在下君瑶,见过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所说的君护卫,可是家中兄长君玥?” “原来你是君护卫的妹妹,我是黎奚的公主,很想跟你讨论一下有关君护卫的事!”赫连紫瑛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了君瑶的手。 “公主殿下,莫非您看上我那个愣哥哥了?”君瑶也反手握住了赫连紫瑛的手,莫名的激动了起来。 “我想把他绑到我的府邸去!”赫连紫瑛跟着一起激动。 ……葵纷儿心说姑娘你什么时候这么彪悍了。 她看着即将热聊起来的两个人,感觉自己彻底被排斥在外了。 果然没多久,葵纷儿就被这两个谋划着绑人的姑娘请出了她们的二人世界,站在门外听着屋里时不时传出来的笑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 “魔医阁下,何故叹息?”一旁响起的声音让葵纷儿惊了一下,转头便看见了微笑着的赫连紫瑛。 不,葵纷儿看着她脸上温婉的笑,身上公主的贵气浑然天成,她不是赫连紫瑛。 “小医见过黎奚三公主。”葵纷儿对赫连紫菃略施一礼,“公主可是习武之人?小医竟未听到公主走近的声音。” 赫连紫菃似乎已经料到她会这么问,脸上笑意不变,“防身之用,只是些皮毛而已。” “失礼了,小医不是习武之人,连皮毛都不懂得,让公主见笑了。” “无妨,本公主的皇妹似乎与阁下关系不错?”赫连紫菃扯开了话题。 “有缘相识而已。” 赫连紫菃对葵纷儿这淡漠的态度有些拿不准,便是沉默了片刻,“听闻过几日便是阁下的封后大典,皇兄政务繁忙,已先行回黎奚国去了,留我姐妹二人,旁参大典,沾沾龙凤祥气,也算做个见证。” “殿下有此心意,是苍喻之福。” 又是一阵沉默,赫连紫菃看葵纷儿神色之间毫无波动,略作思量,还是开口,“听闻,昨日的生死斗,那红衣的男子,可是尊师?” 葵纷儿睫毛微颤,隐约猜到了这三公主是何意思,“正是家师。” “本公主想结识尊师,不知阁下可方便引见?” “家师脑残,公主还是免了吧。”说罢便拂袖而去,身上气息蓦然变得有些阴冷。 突然被葵纷儿如此干脆地拒绝,一直被人阿谀奉承的公主自然是愣了一下,出了些怒意。 仰仗着苍喻皇的宠爱,竟如此无法无天了,毫无母仪天下之姿,这苍喻皇后也不过如此。 面上附了些寒霜,赫连紫菃瞥了一眼尚还在热闹着的房间,径自离开了。 自拜葵镜玥为师,葵纷儿帮他挡掉的花花草草可是不少,虽百葵谷避世,数里的谷外却也有着些许村落。 葵镜玥原本是半步都不出谷的,却也是被她生拉硬拽,偶尔便去附近的村落小镇转转,这一转不打紧,却是不知有多少人家的姑娘,被葵镜玥这副妖孽般的皮相给勾了魂去。 奈何葵镜玥对这些东西一概不懂,被姑娘们淹没的时候只能由她来救。 久而久之,她便学会了以最干脆地方式挡开那些疯狂的桃花。 故而刚才赫连紫菃一提起葵镜玥,她便是果断拒绝,犹豫绝无好处,只会让她愈发纠缠。 另一边,在钟罄诀所居的院落中,白衣的少年面色阴翳而狰狞,手上紧紧抓着已被他折断脖颈的信鸽,另一只手上攥着的信笺燃起幽紫色的火,化作了飞灰,飘散在风里。 随手将死掉的信鸽丢至一边,钟逸离回到屋内,看着尚还在沉睡中的钟罄诀,神色温柔。他伸手轻抚钟罄诀的脸颊,悄悄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脸,生怕自己的呼吸都会吵醒他。 但近在咫尺之际,他还是停住了,偏了偏头,在他的头上轻轻印下一吻,苦涩的笑攀上嘴角。 钟逸离取出了一个小罐,从中倒出了一颗纯白色的丹丸,喂到了钟罄诀的口中,又反手取出了一颗黑色的丹丸,自己吞下。 “哥哥,我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 当天夜里,一只模样奇怪的飞镖带着一张纸条,刺破了凤聆苑的窗纸,钉入葵纷儿床头的木柱中。 敏感如野兽的阿然破窗而出,扫视了一圈,却并未看见任何人,狐疑地回到房中,葵纷儿已取下了镖上的纸条。 “帮我照顾好哥哥,谢谢你,小姐姐。”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很清晰,却也令葵纷儿迷惑。 她能看出这是钟逸离所留,却不明白他这是何同意。 “阿纷,是何事?”阿然凑到她旁边,好奇地问道。 葵纷儿却摇摇头,“明早我们需去神医处。”那般执迷于钟罄诀的钟逸离竟留下这般话,莫不是有什么差错,还是乐正老祖召他回去?可若是召他回去,他何不将钟罄诀偷偷带走,而是将他留下且还留信托付于她…… 想不通,压下紊乱的思绪,葵纷儿翻身睡去,想着明日去弄明白。 次日清晨,葵纷儿早早便去往钟罄诀的居处,瞧见他本人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一处小花圃出神,连葵纷儿的到来都没有注意。 “神医阁下。”阿然开口唤了他一声。 钟罄诀这才如梦初醒,看到站在庭中的葵纷儿,连忙走出门来,拱手施礼,“魔……皇后娘娘。” “……”葵纷儿有些不适应,“神医阁下不必如此多礼,我想知道仲逸离,可在?” “他……”钟罄诀有些迟疑,“他回去了。” “可知是为何?” “回娘娘,他走时,并未与我说,也未留下只言片语。” 葵纷儿皱眉,按照她对钟逸离的了解,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离开钟罄诀,不留片语,却又半夜传书给她。 “叨扰阁下了。”葵纷儿告别了钟罄诀,出园时悄声吩咐了阿然一句,阿然应了下来。 走在路上,一棵高耸的树让葵纷儿的脚步停了下来,不少婢女侍从来往都不禁抬头观望,小声嘀咕着什么。 高耸蓬勃的树冠,一半绿意盎然,一半枯黄残败,中间是一道完美的分割线。 “一半生,一半死,生死皆存之象,谓之阴阳……”葵纷儿喃喃道。一阵风拂过,几片枯叶飘零而下,她伸手接住了一片,叶片很完整,暗黄的毫无光泽,握在手中瞬间粉碎,又随风飘散了。 “世有阴阳人,何来阴阳树?”叹息一声,葵纷儿收回目光,走向了前往葵镜玥住处的路。 进了这苑子,未见到婢女仆从,所见之处的草木都有些萎靡不振的模样,精气流失。 葵纷儿心中一惊,奔至房中,却见葵镜玥依旧是前日浑身是血的模样,周身氤氲着虚无缥缈的黑气,躺在床上,旁无一人服侍。 怒火涌上了她的心头,“阿然!传我命令,所有隶属此苑的婢女仆从,擅离职守,全部杖责四十!” “是!”阿然应声,掉头带人离去。 而葵纷儿则跑到葵镜玥床边,欲搭腕看脉,将伸手,触碰到那虚无缥缈的黑气时,刺骨的阴冷感令葵纷儿打了个冷战,她微一定神,摸到了他的脉。 他的身体微寒,脉象极为危险,时而急,时而缓,生死相依,却又稳定着这种状态。 葵纷儿颤抖着看向他的脸,俊美精致的脸上透着苍白,一道有些熟悉的暗红色纹印不知何时出现在额头上,更添了几分妖冶。她伸手扒开了他紧闭的双眼,如墨般的双瞳,瞳孔扩散,几乎占据了整个瞳,点点如星一般的痕迹沉在瞳底。 葵纷儿的双手冷的有些僵硬,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葵纷儿没有离开,也什么都没有做,她就那么坐在葵镜玥床边,三日未动,水米未进,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处苑子,哪怕是百里逾劫亲自来,她也没有出门见他。 她只在屋内对他说了一句话,“阿云,他是我的师父,没有他,我早就死在那个冬天了,所以我不能容许任何人伤害他,包括你。” 她知道,若不是百里逾劫的默许,这苑子不会一个下人都没有。 可她也知道,她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就像她无法阻止那场生死斗。 第四日的时候,葵镜玥周身的黑气终于散去了,额间的暗红色纹印也慢慢消失,身体逐渐恢复正常的温度。 终于在黑夜将临的时候,葵镜玥睁开了双眼。他坐了起来,正对上葵纷儿紧盯着他的双眼,惊讶地看到那双眼睛已布满红血丝,甚至充满了愤怒。 “纷,纷儿……”葵镜玥有些紧张,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好徒弟,师父是有些自不量力,没想到那乐正老祖那么厉害,早知道就做多些准备了,不然肯定不会搞这么惨!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赢了嘛……” 葵镜玥越说声音越低,因为他发现葵纷儿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甚至是变成了一种冷漠。 “纷儿你……”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葵纷儿的声音很冷,“是不是从没想过告诉我?” 第二十八章 已是阴阳桥上人 葵镜玥反而懵住了,他不明白葵纷儿所指何事,“什,什么?” “从我被师父救走的那天起,我的过去,我的痛苦,我的愿望,从未对你隐瞒过。你知道我的过去,我的经历,我的想法,你对我非常了解。可是,师父,我对你一无所知,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一无所知。”葵纷儿隐忍着愤怒,“你从不告诉我有关于你的任何事情。” 葵镜玥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确从不与葵纷儿讲任何他的事情,只告诉她,他从小在百葵谷长大,避世不知,身上背负着永恒的诅咒。 其实不是他不想告诉她,而是有些事情,他不能说。 “若不是这次生死斗,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告诉我,”葵纷儿眼眶中氤氲了泪水,“你竟是阴阳桥上人……” 葵镜玥脑中轰的一声,他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了一圈,“我睡了多久……” “五日。” “五日……怪不得……”葵镜玥苦涩地笑了笑,他本以为生死斗只是刚刚的事,没想到,却是令他回转了阴阳之身,沉睡了五日,自然是被葵纷儿知道了,“没错,我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你。” “为什么?” 葵镜玥忽而目光柔和了下来,“因为你只需要记得你自己的目标,并尽全力为之努力,就足够了。” “……师父……”葵纷儿心中满满的溢出了愧疚,她趴在床边,眼眶中氤氲的泪流出,打湿了床被,“自古阴阳桥上人,逆天命,必不得善终,苦其一生而死……” 葵镜玥伸出手,抚摸着葵纷儿的头,就像是昔日,初次抚摸那只小鹿…… “我本该是受一生磨难之人,必孤独一生,最后痛苦而死,可上天偏偏将你们二人,送到了我身边……不得善终,我也无怨无悔。”他温柔的看着葵纷儿惴惴不安的睡颜,“哪怕从一开始就知道,根本不会有结果……” 葵镜玥本一直注视着熟睡的葵纷儿,但未过多久,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一层雾蒙蒙的东西盖在眼前,他伸手去揉,却揉不掉,依旧是模糊的。 “你不该回来。”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淡而冷,恍若来自天外。 葵镜玥恍然明白了什么,愣了一会儿,还是笑了,“该与不该,随他去吧,我只知若我不回来,我会失去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 那声音未再响起,空旷的房间里,唯有双目之上凝结了一层寒冰的葵镜玥,与苍白着脸熟睡的葵纷儿。 钟罄诀苑内—— “我就知道,他用了同息蛊。”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站立,长长微卷的头发披散着,容姿靓丽,身边躺着几名婢女守卫,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轻佻地看着站在房门口的钟罄诀。 而此刻被她紧盯着的人,警惕地与她四目相对,“不知姑娘是何人,来此有何用意?”他问道。 那女子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高傲地刚欲张口,却被人突然按住脑袋压在地上,反扣住了手。 “我滴个虫宝宝!什么玩意儿?!”惊的她大叫出声。 “擅闯皇宫重地,来人!押入天牢,严加审问!”将这女子压制的正是御前侍卫扶恬,他早已在这苑子里暗中埋伏了许久,终于让他抓到了一人。 “喂!干什么!快放开老娘!”那女子挣扎着,无奈她根本抵不过多年习武的扶恬,只得叫嚣着,“臭流氓你快放开我!不然老娘废你的手脚,挖你的心肝养蛊!再把你的尸体丢到万蛊池喂蛊虫!你这该死的臭流氓!” 对于女子的威胁辱骂,扶恬仿若未闻,任凭潜伏在侧的鹰卫将之强行抬了出去,离开之前,他对钟罄诀拱手道,“皇后娘娘早已下令重点保护阁下,阁下受惊了。” “无妨……”钟罄诀,回作一礼,送别了扶恬,心里却突然空落落的,转过身,又看到了窗边由人细心栽培的药圃,神思又不知飘去了何处。 离开后的扶恬第一时间告知了阿然,而后回到了栖龙殿,上禀百里逾劫。 收到消息的阿然,敲开了葵镜玥的房门,“鬼医阁下,奴婢有急事禀告娘娘。” 屋内听到声音的葵镜玥浑身一僵,伸向身边人脸颊的手顿住,迟疑许久,还是收了回去,“进来。”他尽量压低了声音。 阿然推门进来,看到了趴在床边熟睡的葵纷儿,“阿纷?”她迟疑了,不知该叫醒葵纷儿,还是待她睡醒。 “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便可。”葵镜玥对着迟疑的阿然说道。 “这……”阿然略作迟疑,再度看了一眼毫无防备睡去的葵纷儿,咬了咬牙还是张了口,将在钟罄诀处抓住那名女子的事告知了葵镜玥。 知晓事情经过的葵镜玥,将熟睡的葵纷儿抱到床榻之上,将阿然留下,只身一人前往了天牢方向。 当夜,浓云遮天,星月无光,若非灯火照亮之处,伸手不见五指。 如此黑暗的夜,当真少见。 葵镜玥此去,便未归,直至第二日将近午时,葵纷儿终于自睡梦中初醒,而后发现,葵镜玥,再度消失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任何预兆的,再次失去了踪迹。 阿然告知了葵纷儿昨夜之事,她听后什么都没有说,但她眼中浓重的阴沉之色,暴露了她现在极差的心情。 待葵纷儿梳洗完毕,准备前往天牢时,推门见到的却是百里逾劫,他显然已经在门外等够许久了。 “阿……陛下,为何在此?”葵纷儿有些吃惊。 百里逾劫柔和地笑了,上前一步牵起了她的手。 “陛下昨夜知晓有人擅闯神医住处,今日便早早来此等待娘娘,要与娘娘一同前去天牢审问。”旁边的扶恬代为回答。 葵纷儿了然,冲着百里逾劫点了点头,“我们走吧。”而后便向前走去,似是有些急切。但手上却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握得她的手有些难受,她皱了皱眉,扭头看向拉住她的百里逾劫,“怎么了陛下?” 百里逾劫面上的柔和淡去了很多,他大步向前,走到葵纷儿前方,而后拉着她,继续向前走去,惹得葵纷儿一脸的莫名其妙。 天牢深处,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毫无形象地坐在草垛之上,衣衫、脸上都有些污渍,神色十分不耐。 看到走近的百里逾劫和葵纷儿,她只翻了个白眼,却在看到跟在他们身后的扶恬时,换上了一副想要吃人般的神情。 显然是记得昨夜将她捉住的人,正是扶恬。 “喂!你个臭流氓!还敢来?!”她毫无形象地大叫道,完全无视了百里逾劫与葵纷儿,直指着扶恬,“要不是你偷袭老娘,我怎么会在这破地方,有本事一对一单挑啊,搞偷袭,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面对女子指着鼻子骂上脸的行为,扶恬环抱着手臂,斜眼看着她,不为所动。 而他这看上去像是不屑的动作,让那女子彻底炸毛了。 “臭混蛋!臭流氓!你什么意思?!看不起老娘是不是?昂?我告诉你个小兔崽子,老娘动动手指就能把你给阉了!让你断子绝孙省的世上再出现像你一样没出息的男人!我呸你个虫宝宝的!”女子直接向扶恬冲了过去,死死掐着监牢的木栏,咬牙切齿地一通怒骂。 被彻底侮辱了的扶恬,气打心中来,刚要上前,却被百里逾劫拦了下来,只得咽下了一口闷气,郁的心口直疼。 “怎么了?怎么不动手啊?这么没出息啊!”那女子倒更是嚣张了。 “你是谁?从何而来?为何要潜入神医住处?”葵纷儿问她。 可哪女子似乎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还在冲着扶恬做鬼脸,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似乎自己不是身处天牢,而是自己家中一般。 “姑娘?姑娘!”葵纷儿叫她多次,她也不给一点反应,刚要起怒时,女子却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难以呼吸。 令葵纷儿惊讶的是,出手的不是扶恬,而是皇帝百里逾劫,他目露冰寒,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动了怒。 女子的呼吸愈来愈困难,眼看即将要昏死过去,葵纷儿连忙制止了百里逾劫,再这样下去,只怕这女子会被他生生掐死。 百里逾劫松开了那女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女子瘫坐在地剧烈地咳着,眼中有着愤怒与些许的恐惧。 “告诉我,你是谁,为何出现在皇宫之中?”葵纷儿趁热打铁,蹲下身与女子对视,“你若不说,皇室酷刑,我也帮不了你。” 那女子犹豫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神色如魔鬼一般,站在那里的百里逾劫,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神色冷淡不为所动的扶恬,最后才看向了葵纷儿,“让他们出去,我只想与你一人讲话。” 听到女子妥协,葵纷儿抬头看了一眼百里逾劫,百里逾劫知晓了她的意思,带着扶恬与离开了,并遣散了周边侍卫。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葵纷儿已确定周边再无其他人,便回头再度看向那女子,却突然被她抓住了手腕,当下一惊。 那女子嘴角已然挂上了诡异的笑,她双手紧紧地握着葵纷儿的手腕,长长的指甲刺破了她的皮肤,嵌进皮肉。 第二十九章 龙潭虎穴 葵纷儿拧起眉头,一种无力感开始扩散至全身,“你……”她竟然暗算自己。 “抱歉了,要救师兄,如今只有用你交换……”女子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忍,她看着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的葵纷儿,指尖飘出一缕香气,顺着天牢的窗户悠悠飘了出去。“你放心,我会尽力从老祖手里护你性命,可能会令你痛苦些许时日,但是师兄绝不能死。” “你师兄,是谁……”葵纷儿瘫倒在地,艰难开口。 “我师兄,是医药世家仲家次子仲逸离,而我,叫乐正萱,与他一同师承我的父亲,之前与你下生死斗的那位老人,便是我乐正家的老祖……”乐正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包括乐正老祖这些行动的原因。 原来乐正老祖已经活过了近两百年,已是行将就木,但他并不愿面对即将来临的大限,一直他意图寻得合适的身体,夺舍而活! 而适合乐正老祖夺舍的身体,其中最好的便是拥有阴阳之力的葵镜玥,其次是天生白发异体的仲罄诀,再者便是吸收了一部分阴阳之力的葵纷儿! “我……与你……救仲逸离……有何关系……”葵纷儿如同被冻僵了一般,说话十分艰难,断断续续的。 乐正萱料定她是离昏迷不久了,只叹她这承袭葵镜玥阴阳之力的身体,抗毒能力,还真不差。 她索性坐了下来,背靠着囚牢的木栏,背对着葵纷儿,“爹爹应该也快来了,我便让你明白些吧。” “起初,老祖自是想要那葵镜玥,可百葵谷乃医族圣地,有着强大的禁制,我们这些巫蛊之人自然是无法进入的,所以老祖退而求其次,寻找天生白发异体的仲家传人,却遇到了当时已被逐出家族的师兄。” “师兄对他的兄长执念太深,老祖有意利用他找到仲罄诀,所以才让爹爹收他为徒。寻了数年,却不想又有你的出现,师兄又知道了老祖的意图,便想要利用你,保下他的兄长,所以才有了你遭遇的那些事。而如今葵镜钥的实力出乎意料,你也动不得,老祖唯一只能打仲罄诀的主意了。” “所以此次乐正老妖是要仲逸离将仲罄诀带回去,仲逸离为了保护他,便孤身一人回去对付乐正老妖,此举飞蛾扑火,你便是要用我来保下仲逸离的性命。” “不错……诶?”乐正萱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转过头才发现本应躺在地上的葵纷儿竟站在她身后,环抱着手臂,恍然大悟地冲她点了点头。 “你你你你你!!”乐正萱见鬼一样地蹭着脏兮兮的地面后退了好几步,指着葵纷儿说不出话来。 葵纷儿看着她的反应,咧开嘴阴森森地一笑,“顺便告诉你,你那传讯的毒香,应该也是传不出去了。” 作为这一代百葵谷谷主葵镜钥唯一的弟子,要是真被这小小巫蛊之辈的一点点麻痹毒放倒了,她这辈子都不必出师了。 乐正萱整个人都僵住了,仿若石化了一般,过了许久,久到葵纷儿都要以为她变成假人了,她才整个人瘫倒下来,无力地坐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你……”葵纷儿开口,想要打破这份不应有的安静。 “我从小便是独自一人……”乐正萱打断了葵纷儿,她依旧低着头,语气低沉,“只有师兄……我这一生唯有师兄是我的亲人,他常与我说起他有一个哥哥,与我说他们小时候的事。即是师兄的哥哥,自然也是我的亲人,我不能伤害他,师兄既然想要保护他的哥哥,我也决不能令他身陷险境,葵镜玥实力在我之上,连老祖都败战而归,我只能从你身上下手,我只能牺牲你来保住我唯一的亲人,现在只有你能救师兄了,我求求你……” 葵纷儿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她讲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长呼而出,“卖惨倒的确是好招,我若真是心软大义之人,说不定会哭个稀里哗啦然后英勇赴死挽救你这个孤苦少女。” 慢慢地像牢房出口处走去,葵纷儿背对着她,遗憾道,“可我不是傻子,也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好人,为你、为钟逸离,而丢掉我这条当初别人费尽心思保住的命,不值得。我会放你走,但今后不要再来皇宫了。”说罢便准备离开。 “那你不管你的师父葵镜玥吗?!”乐正萱突然抬起头冲葵纷儿大喊,眼圈微红,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珠。 听到葵镜玥这三个字,葵纷儿离开的脚步顿住了,她回过头目光阴寒地盯着乐正萱,“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的心中油然升起了不安之感。 乐正萱嘲讽似的嗤笑了一声,站起来与葵纷儿四目相对,“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审问我的人吗?早在清晨日出时分,葵镜玥便来过,问我老祖到底意欲何为,我全部告诉他了,我还告诉他,你也是老祖的目标。那么宠爱你的师父听了,神情竟跟你现在一般无二,然后便走了,你说,他去了哪?可有回寝殿?” 乐正萱向着葵纷儿一步步逼近,直至贴在栏杆上,死死地盯着她,“要么让老祖得到葵镜玥,放过师兄,要么让葵镜玥杀了老祖,师兄也能得救。这么好的棋子,我怎么会放过?” 葵纷儿目光如剑,与乐正萱针锋相对,听到她的话,葵纷儿只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无法控制的怒意带着恐惧占据了整个胸腔,“来人!将她关到水牢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放出!”怒吼着下达了命令,葵纷儿挥袖离开了天牢,这是她第一次自称本宫。 天牢之外等候的百里逾劫看到葵纷儿,快速迎了上去,而葵纷儿尚未冷静下来,刚出天牢,便直接对百里逾劫说道,“阿云,帮我一个忙,查出巫蛊世家乐正家的所在,师父一人去了,必然是危险重重,我必须去救他!” 百里逾劫伸出的手僵住了,他的眸光暗淡了几分,垂下了手,看着葵纷儿焦急的样子,双拳紧握,隐忍着杀意,他还是回头对身后的扶恬点了点头,示意他去查。 看到了百里逾劫的应允,葵纷儿心中平静了一些,“谢谢你,阿云。”而后又转头看向阿然,“阿然,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消息一到,我们便立刻出发!” 阿然应声之后便离开了,葵纷儿回头看见百里逾劫低垂着眸子不看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捧起了他的脸,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阿云,师父于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更有教导之恩,他陷入如此危险境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我必须去救他,你能明白吗?” 看着面具下那双认真的眼睛,百里逾劫良久之后点了点头,并伸手将葵纷儿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 葵纷儿也伸手抱住了百里逾劫,闭上眼睛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试图安抚心中的焦虑。 可百里逾劫,佳人在怀的那一刻,眼中瞬间充斥了无尽的杀意。 换上了一身简装,收拾好了一些必需用品,葵纷儿便与阿然一同在宫门口处等待着,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扶恬便出现在了葵纷儿的视线里,将手中的信封交到葵纷儿手中。 方要拆开,却被一道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魔医阁下,我想随你一同去。” 循声望去,面色苍白的仲罄诀站在一旁,也是换上了一身简装,长发已是乌黑之色,虽是虚弱的模样,目光中却透露着坚定。 “此行之危险,龙潭虎穴,前路未卜,你如今尚未痊愈,又不通武艺,我自保尚且勉强,无力保护你,你当真要去?”葵纷儿语气异常严肃,她知道他有去的理由,却不想他丢了性命,还是希望他留在这皇宫之中。 “龙潭虎穴,或许我无力闯,但我若不闯,我就将是这一生自己最恨之人。”仲罄诀没有犹豫,坚定地看着葵纷儿,“若到生死之时,不必管我,我本就是逆天命之人,这一生已经够长了。” “……”葵纷儿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没有再说什么,将手中的信封拆开,几个整洁简单的字展示于眼前。 葵纷儿转身走向了准备好的马匹,“是苍喻与黎奚交界的南冥山,路途遥远、时间紧迫,神医阁下,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说罢便翻身上马,再度看向了他。 仲罄诀与她对视着,露出谢意一笑,翻身骑上守卫牵来的马,将缰绳握在手中,“多谢。” 三人骑着快马离开了皇宫扬尘而去,一路离开了皇城。皇宫城墙上,百里逾劫负手站在那里,目送三人离开,待到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中,他也仍注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一直到扶恬来到他身后,他才收回目光,转身带着扶恬一同离开此处。 背对着烈日,阴影下那双眼中,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第三十章 南冥山 葵纷儿几人一路南下,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抵达了苍喻国与黎奚国边境的三和城。 因边境无战乱,此处商民往来,民生富足,一片繁华之象。 三日的风雨兼程,他们实在累坏了,在闯上南冥山救人之前,他们必须养精蓄锐。于是葵纷儿便安排鹰卫在三和镇中的一家客栈暂时安顿,钟罄诀也于客栈中休息,他体弱,几日的奔波已是勉力硬撑下来的。 葵纷儿也很疲惫,但她还是决定要先探一探南冥山的消息,便与阿然于客栈大堂坐下来,招来了客栈小二。 “小二,三和城内外的消息,你知道多少?”葵纷儿将一粒碎银置于桌上,径直问他。 小二一听便知她是想要打听消息,再看那桌上的碎银,脸上的笑顿时谄媚起来,“这位客官,若是问消息,您可是找对人了。在这客栈酒楼跑堂的,哪个不是听着各路小道消息过来的,不敢说无所不知,但比起寻常人那肯定是知道的要多了。” “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这银子就赏你了。”葵纷儿敲了敲桌面,那碎银便滚了两滚。 “客官您请问!”小二点头哈腰,笑的更加灿烂了。 “城外南边的南冥山,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葵纷儿可不觉得,乐正老祖会随便选处山头躲藏,他定是要作防备,既有防备,那必有不同之处。 “这南冥山可是老早便出了名的诡异之地,”小二闻言神色顿时神秘起来,“关于它的传说可得追溯到百年前了。” “南冥山原本盛产草药,常有采药人上山采药,据说自百年前的某一日,这南冥山突然起了满山的大雾,且久久不散。便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这山变成了一座吃人的迷山,不知多少采药人进了山都没能再出来,不管是经验多么老道的采药人,都没能活着回来。”小二颇有说书的天分,讲的倒是惟妙惟肖,“自那以后,这南冥山就没人再敢去了,名贵草药固然值钱,但搭上这条命可就不值得了。” “难道官府未管此事吗?”葵纷儿拧眉,多少猜到了乐正老祖应是在这山中布下了迷阵。 “管了,但进山的官兵也都有去无回,久而久之,官府也管不了了,只能将山封了,任何人不许上山。” “那如今可还有上山之路?” “路还是有的,”小二迟疑了一下,“两位客官,你们不会是想上山吧?” 葵纷儿面具下的眉头微挑,并未否决。 “客官,小的劝你们千万别去,山上虽珍贵草药无数,这些年来为了银钱铤而走险的人亦不在少数,可惜,没一个例外,都没见回来。” “我知道了,这是赏你的。”葵纷儿拿起碎银,递给了小二。 小二立即接过碎银,“多谢客官!”随后便退了下去。 倒一杯茶,润了润喉,葵纷儿有些凝重地叹了口气,“看来,这南冥山不好闯……” “阿纷,你真的有把握吗?”阿然有些担忧地看着葵纷儿,“这南冥山是处险地啊,就算上了山,也不知道那乐正老祖还会有什么手段。” “就算危险重重,我也必须要去,师父独自一人对抗乐正老祖,太过危险,此时他生死难料,我怎么能不去。”葵纷儿搁下了茶杯,“若是师父无事,那便最好,若是师父危难,我怎能置若未闻。这南冥山,不论如何都是要走一遭的,这乐正老祖,也是必然要会一会的。” “让大家今日稍作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前往南冥山。”打定了主意,葵纷儿向阿然吩咐道。 “好。”阿然点头应下。 葵纷儿望了一眼远方昏黄的天空,压抑着心中的不安,攥紧了拳。 师父,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次日清晨,一行三十九人离开了客栈,自三和城南侧城门出了城,直奔南冥山而去。 在隐约能够见到南冥山的时候,便可见浓重的雾气笼罩着整座山,此处距山脚下还有数里,却已是荒草丛生,了无人烟。 再近一些,便见到了一排木篱笆,却已是破旧荒废,许是不知多少年前便无人管了。 “魔医阁下,这山可有什么不妥之处?”钟罄诀见葵纷儿在篱笆前停住了马,看着南冥山不知思索着什么,便出声问道。 葵纷儿调转马头,面向身后的众人,“昨日我打听过了,这南冥山中暗藏杀机,我推测应是被人布下迷阵。”她的语气十分严肃,“是何种迷阵尚还不知,进入南冥山后,你们一定要跟紧我,不可轻举妄动!” “是!”鹰卫训练有素,声音也是整齐划一。 抵达山脚下后,上山的路不能再策马,众人便下了马,留三人在此处接应,余下的人便紧紧跟随着葵纷儿,向山上走去。 明明是天朗气清,浓雾却在这山间挥之不去,且浓的可怕,三丈之外便不可视物,山间又多暗崖,稍有不慎便可能会坠落。 依靠阿然敏锐的感知力,他们小心翼翼地不断向山巅靠近着,期间亦是发现了些许的枯骨,应是那些采药人,再老道的经验,也终是败给了这满山迷阵。 再向前片刻,便到了一处平坦的开阔地带,此处与别处不同,并非草木茂盛的模样,反而是寸草不生,所有的树都只剩枯死的树干,安静得可怕。 “咔嚓。”葵纷儿脚下响起一声脆响,她低头看去,便见到自己脚下漆黑的泥土中,露出的森白枯骨。 再放眼望去,周围可见之处皆是密密麻麻的骸骨,如同一处诡异阴森的乱葬岗。 葵纷儿不禁头皮发麻,强压着心中的惧意,紧紧攥着衣袖。她可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她也只是一平凡女子,面对这诸多冤魂埋骨之地,难免会生出退缩之心。 但这也就是一瞬而已,她不能退缩,在这山巅之上,很可能还有人在等着她,她必须要去! “阿然,你可能找到上山的路?”这处空地在迷雾笼罩下,看不清边缘,也便难以找寻上山之路,葵纷儿只能寄希望于阿然。 “这地方太安静了,”阿然神情异常凝重,她伸手将葵纷儿护在了身后,“这么多的骸骨,连根草都不长,我总觉得不对劲,阿纷你小心。” 阿然话音刚落,周围的浓雾便突然开始变了颜色,由浓白渐渐转为了淡紫之色。 最外侧的一名鹰卫最先接触到那紫雾,吸入胸腔,便痛苦地掐住自己的脖颈,还未等葵纷儿上前,他便七窍流血而死。 “是剧毒!”葵纷儿立刻大喊,“所有人快捂住口鼻,不要吸入毒雾!” 众人慌忙以衣袖掩住口鼻,葵纷儿自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盒,打开瓷盒,便有一股幽香弥漫而出,“快围到我身边来!” 那香气似乎与毒雾相斥,香气所到之处毒雾退散,但这避毒香本就只能蔓延三丈,在这毒雾迷阵中也是仅能飘至一丈外,将将能护住他们这些人。 “这毒雾定不会弥漫太久,我们待其散去便可。”葵纷儿定定地看着众人,语气坚定,令他们心中的恐慌也是散去了些许。 就这样过了约莫两刻钟,隐约可见毒雾开始淡去,众人心中一喜。 “哈哈哈哈哈!”正在喜悦之时,突然响起的笑声,再度将众人拉入了恐慌。 妖异的风自一方吹来,吹散了那一侧避毒香,毒雾顺势飘来,数名鹰卫不慎吸入毒雾,纷纷倒在地上,与方才那名鹰卫一样,七窍流血而死。 “是什么人?!”阿然警惕地向那个方向防备,死死地盯着浓雾深处。 “老朽还在想,如何再去捉那白发小子,你们便亲自为老朽送上门来了,如此,老朽便笑纳了!”那如枯树般的沙哑声音,葵纷儿一听便知是乐正老祖,听得那话,她警觉地回头看向身后的钟罄诀,却只见十数名倒地死去的鹰卫,钟罄诀已不知所踪。 “乐正老祖!”葵纷儿愤怒地大喊,“背后暗算,你可真卑鄙!” “小丫头,老朽多谢你这大礼,便饶你一命。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渐渐远去,再没有了回应,周围的毒雾却仍旧未散去,直至半个时辰后,才逐渐消失,恢复了浓白之色。 此次折损了半数鹰卫,葵纷儿的避毒香也所剩无几,这毒阵突不破,前方还有什么陷阱也未可知。 葵纷儿咬牙下令,所有人退回三和城。 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破了这南冥山迷阵,不能再让他们白白赔上性命。 可到底该如何破阵,她又如何能预料,还有什么陷阱在等着她?葵纷儿不知,但她知道的是,既然乐正老祖还在觊觎钟罄诀,葵镜玥就一定不在南冥山上,他是安全的。 心中虽是放心了些许,但她自然不能丢下钟罄诀,钟逸离拼上性命保护他,将他托付给自己,她本不该同意带他一起来的。 但事已至此,就算希望渺茫,她也必须与那乐正老祖斗一斗,并且,她不能再让阿然与鹰卫随她一起冒险。 她要,一个人闯南冥山! 第三十一章 独自闯山 当天晚上,葵纷儿在所有人的晚餐中下了药,更尤其加重了阿然的药量,否则以她的体质,定是无效。 葵纷儿准备了一些东西,在众人睡去之后,便站在窗前,看着黑暗中南冥山的方向。 “明日闯山,生死难料,师父,你如今在何处?”她暗暗扣紧了窗棂。 第二日一早,鹰卫与阿然都未醒来,葵纷儿便独自牵了马,向着城外南冥山扬尘而去。 在昨日拴马的地方停下,葵纷儿自原路进了山,凭借着记忆,磕磕绊绊地抵达了昨日的空地。毒雾还未袭来,她自怀中取出一块棉布,又取了一瓶药水将之打湿了,便用这打湿的棉布捂住了口鼻,又取出那所剩不多的避毒香,将之涂抹于衣衫上的几处。 如此准备过后,葵纷儿便走进空地,顺着边缘小心地走去,终于在片刻后摸到了山壁。 也便是这时,毒阵启动,紫色毒雾渐渐飘来,葵纷儿静立于原地,毒雾蔓延至她五尺之外,便不再靠近。 毒雾渐渐稳定,她便顺着山壁慢慢摸索着,试图寻找另一出口。 山间的风时而拂过,她便静立不动,观察周身毒雾的状况,确认无危险后再向前走去。 如此停停走走,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上山的路,亦是找到了这毒阵的毒雾源头,正是此处山壁上的一只石雕蛇头,那蛇头中正幽幽吐出毒雾。 葵纷儿自然不会放过这蛇头,她用碎石和药水,给它来了一顿大餐,随后便拍拍手上的灰尘,向山上走去。 这是一条人为开凿的石梯,直通向山顶,攀爬之时,偶尔能够看到山间的清泉涓涓流淌。 爬了半个时辰,仍旧见不到石梯的尽头,葵纷儿疲惫地坐在一处岩石上,稍作歇息。 旁边正有一泓清泉,葵纷儿刚欲饮些解渴,手还未触到那水面,便僵住了。清澈见底的泉水,水底与葵纷儿对视的,正是一个化作了森森白骨的头颅,那双空洞的眼眶正凝视着她,似乎在诉说着不甘。 葵纷儿皱眉,她取出了一根银针,小心地刺入了水中,银针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 “这水果然有问题。”葵纷儿看着漆黑的银针,庆幸自己没有鲁莽地饮下,这水底的枯骨,怕也是曾经闯入南冥山之人,饮下了这带毒的泉水,命丧于此。 这南冥山处处暗藏杀机,随处可见的野果,看似鲜嫩可口,实则也是剧毒之物,其树下亦不知埋了多少枯骨。 葵纷儿有些后悔了,她没料到这山路如此之长,亦是没有想到这爬山的疲累,饮水与干粮都未准备,此时也是喉咙干涩,腹中空空了。 再向前攀爬片刻,实在是干渴得难受,葵纷儿便凭借自己的经验,自山林中找到了能汇集雨露的植物,用银针试过其中的水无毒,便饮下了。 解了渴,葵纷儿精神了些,再度向山顶而去,时常会见到毒蛇出没于山林中,以雄黄撒到香囊中,佩戴在身上,驱走毒蛇。 过了前面那几处关卡,便见不到白骨森森了,曾经那些于南冥山中失踪之人,估计都殒命于那几处了,毕竟那并非寻常人能对抗的。 葵纷儿就此一路临近了山顶,寒风瑟瑟,就在山巅之下,一处宅院现于眼前,看着面前景象,葵纷儿愈发谨慎起来。 果不其然,在她踏上最后一级石阶之时,密密麻麻的毒针便突然自宅院大门上方,径直刺向她。 葵纷儿不会武,闪避不及,只得蹲下身子,以衣袖遮挡,但那薄薄的布料怎能挡得住锋锐的毒针。 不知有多少毒针深深扎进了她的身体,凶猛的毒迅速随着血液蔓延开来,葵纷儿只觉全身都在痛,每一分每一寸,如被生生撕扯。 此毒蔓延极其迅速,便在下一刻逼得她吐出一口血来,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极为刺眼。 葵纷儿慌忙颤抖着手自怀中取出一小丹盒,打开后将其中的丹药送入口中服下,她坐倒在地,一边将身上的毒针一根一根拔下来,一边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那颗丹药抑制了毒的蔓延,给葵纷儿争取了时间,让她验明了那毒是何毒,并服下了可解此毒的解药,半个时辰后,解药将全身毒素基本化解,也不再带来强烈疼痛,她才得以起身,向那宅院中走去。 “你是什么人?”一位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大门前,他有些讶异地看着葵纷儿,如此问道。 “你是乐正家的人?”葵纷儿警惕地看着那人,但她却发现此人神色平和,似乎并无杀意。 “我是乐正家家主,乐正铎。”那人打量着葵纷儿,“姑娘只身一人便闯过毒阵,着实不凡,不知来此所谓何事?” 葵纷儿看着这家主,只觉得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并不是乐正老祖那样的阴险之辈,“乐正老祖劫走了我的朋友,我是来救他的,他在哪?” 乐正铎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老祖的确在试图夺舍而活,你的朋友是逸离的哥哥——钟罄诀?” “正是钟罄诀。”他果然知道,葵纷儿不知他身为乐正家家主,会不会阻拦自己,但就算他阻拦,也是要拼上一拼的。 葵纷儿忧心,乐正铎却是叹息了一声,“想我乐正巫蛊世家,原本清清白白的家世,就毁在了老祖一人对永生的执念上……”他遗憾说完,便是侧身让开了路,“老祖毕竟还是我的先辈,我不可以下犯上,钟罄诀被老祖关在西面乱蛊阁中,能不能救走他,便只能看你自己了。” 这家主确实不是奸恶之人,他心中有着正义,葵纷儿不禁有些钦佩,“多谢。”她对其拱手作礼,便自他身侧走入院中,如他所说向院落西侧走去。 那处名为乱蛊阁的屋子,正如乐正老祖此人的皮相,老旧破败,亦是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冷风吹过,似有亡魂哀嚎。 “哥哥!!”屋内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那是钟逸离,他的声音愤怒而决绝,随后便穿出轰然巨响。 葵纷儿心中一凛,再顾不得其他,径直闯入了乱蛊阁。 入眼是巨大的药鼎,但此时那药鼎已被打翻在地,钟逸离正艰难地自地上爬起,怀里还护着不省人事的钟罄诀。 “钟逸离!”葵纷儿立刻上前,扶起了二人。 钟逸离见到是她,眼中的杀意去了几分,他抬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快,趁现在,带哥哥走!” 环顾屋内,已是一片狼藉,而那枯槁的老者缓缓自倒塌的书架下站起,浑浊双眸透着冷血,他搀着蛇杖,向他们靠近过去。 “老朽念在你是铎儿徒弟的份上,网开一面没杀了你,你竟敢以下犯上暗算老朽,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乐正老祖枯枝般的手身入怀中。 “快走!”钟逸离见此,迅速一把推开了钟罄诀和葵纷儿,“快带他走!!” 乐正老祖取出了什么,向着钟逸离轻轻扬了过去,便听闻“嗡嗡”声响,钟逸离便痛苦地抓挠着身体,如同在被什么东西啃咬。 钟罄诀也是在这个时候醒来了,他睁开双眼便见到了钟逸离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模样,顿时想要冲过去,葵纷儿急忙拉住了他。 “不要让他的努力白费,快走!”葵纷儿不忍看钟逸离,劝说钟罄诀,想要将他救走,她根本不是乐正老祖的对手! “不,逸离,我不能丢下他……”钟罄诀却如同着了魔,用力想要甩开葵纷儿的手,但他此时十分虚弱,竟是挣脱不开。 “老朽说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走。”乐正老祖蛇杖敲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枯槁的声音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钟逸离痛苦地抬头,看向钟罄诀,咬牙艰难地忍耐着蚀骨剐肉之痛,“哥哥,快,走!” “不……不!”钟罄诀用尽最后的力气,甩开了葵纷儿的桎梏,而也就在这时,乐正老祖蛇杖一磕,蛇头的嘴巴张开,一枚毒针向着葵纷儿刺去。 糟了,她躲不开! 葵纷儿试图闪躲,但她闪身的速度并不足以躲开那毒针,那一针直冲她心口而去,若是刺中,不必等到毒气攻心,她当场便会丧命! 师父,救我! 恐惧地闭上眼,这是她想到的第一个人,第一句话,但可惜,那人已不知所踪,她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了,不知他知道此事后,会不会伤心,亦或大骂她莽撞? “叮。”细微的金属碰撞声传入耳中,葵纷儿没有感受到疼痛,她睁开眼,便见到一柄通体血红的剑,钉在身旁的柱子上,尚还在颤抖,而那枚毒针已被斩为两截,掉落在地。 一袭墨红衣衫的人破窗而入,轻盈地落在葵纷儿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手取下了那柄剑,转身向乐正老祖袭去。 葵纷儿愣愣地看着那人,她觉得那双眸子,与那身影十分熟悉,但想不起是谁。 因为她着实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武艺高强,还喜欢戴胖娃娃面具的人…… 第三十二章 剧毒虺蟒 那笑面胖娃娃面具有些老旧,但却很干净,只是,戴在那人脸上着实有些不搭,将原本应有的英雄气概毁的一干二净。 葵纷儿傻愣愣地站了片刻,看着那神秘人与乐正老祖纠缠在一处,她总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却没能想起来是谁。 但如今的状况也不容她再去细想,趁着乐正老祖被纠缠住,她还需尽快将钟罄诀与钟逸离带离此处,他们伤的重,继续待在此处太过危险。 如此,葵纷儿便与钟罄诀一同将钟逸离搀扶起来,向着屋外走去。 刚走入院中,钟逸离便吐出了一大口血,葵纷儿连忙搭脉查探,发现他体内有蛊虫肆虐,正在迅速摧毁他的筋脉,照这样下去,他根本坚持不到下山! 拧眉思考,葵纷儿突然抬头看向了冰雪覆盖的山巅,“冰雪低温可以延缓蛊虫的行动,我们快将他带到山顶!” “好。”钟罄诀咬牙坚持着起身,与葵纷儿一同搀扶着钟逸离,向山顶走去。 终年不化的冰雪,寒冷刺骨的凌风,一路抵达山顶,葵纷儿只觉得手脚都要被冻得麻木,此处的温度冷的可怕,却也正是克制蛊虫行动的绝佳条件。 “此蛊太过凶悍,怕是只有乐正老祖知道该如何解,或许会有解药……”葵纷儿将钟逸离置于雪地之上,拧眉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若要救他,需尽快回去找到解药。” “哥哥……”雪地寒冷,钟逸离将钟罄诀的手抱在了怀里,似乎想要以此来取得些温暖,亦或是缓解痛苦,“哥哥……不要走,不要丢下我,逸离以后会听话的……” “……”钟罄诀有些不忍,他看着几乎有些神志不清的钟逸离,眸中的情绪复杂到无法分辨。 葵纷儿不知这两兄弟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她看得出,他们都是在乎对方的,但却不知是什么成了阻隔他们的沟壑。 “我去找解药。”葵纷儿站起了身,“钟罄诀,这蛊太凶,我不知我能否及时回来,若我,回不来,这可能是最后的时间了,定要珍惜。” 如此留下话语,葵纷儿便转身向宅院跑去,如今的时间,容不得半点耽误。 再度踏进乱蛊阁,里面比之刚才还要混乱,神秘人与乐正老祖仍旧在混战纠缠,但隐约可看出那神秘人略占上风,乐正老祖行将就木的身体,自然是差之一筹。 看那不死不休的架势,葵纷儿只能猜想是这乐正老祖平日里又得罪了什么人,惹祸上身,如今仇家寻上门来了。 但容不得她多想,钟逸离还命悬一线,她必须先找到解药。 小心谨慎的溜进屋内,向摆放着各类药瓶药罐的木架靠近过去,庆幸此处没有被打翻。 而后在各个瓶中翻找着有可能是的解药,但她也不能保证哪瓶药就是解药,毕竟那蛊她以前从未见过,将整个架子都翻了个遍,也只找到了一瓶似乎会有些作用的药液。 再看看其他地方,都不似摆放药物的地方,葵纷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瓶药液。 就在她准备离开之时,一尊铜炉突然向她的方向飞来,慌忙侧身后退,躲过那铜炉,铜炉砸倒了木架,其上摆放的各类瓶罐也坠落在地,摔成了碎片,各类药丸、药粉、药液洒落在地,一片狼藉。 脑中熟悉的画面闪过,她突然想起来了,曾经有一年,她打翻了几瓶珍贵的药,葵镜玥气得一整天未同她讲话,她为了赔罪,将自己唯一一件首饰卖了,买了一个兔子灯给他,还有一个笑脸胖娃娃的面具。 后来那盏兔子灯被风刮破了,她便将之扔了,只剩下了那个胖娃娃面具。 那人戴的面具,就是那个! 葵纷儿抬头看向铜炉飞来的方向,她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持剑背对着她。 “师父?”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身子蓦地僵了僵,下意识回头看她,却不料因此露出破绽,闪避不及,被乐正老祖用暗器划伤脖颈,面具的挂带也被划断,那张胖娃娃面具便顺势坠落在地。 而那神秘人,也终于露出了那妖孽般容貌,额头上一道赤红的纹印,葵纷儿一眼便认出了他。 葵镜玥,她的师父。 “果然是你!”乐正老祖自然也认出了他,“方才你还不过是老朽手下败将,如今你的实力竟是云泥之别,莫非是修了什么秘法?” 葵镜玥持剑站在地面上,回头看了一眼葵纷儿,笑意便挂上了眉眼,“你猜?” 葵纷儿亦是不明白,她知道葵镜玥不同于常人,但从不知道他除了医术,武艺也如此高强,而且生死斗那日,他确实不是乐正老祖的对手,这数日过去,竟已能与乐正老祖不相上下,莫非是他的阴阳之力…… 她想不明白,亦是因为太过混乱而无法想明白,葵镜玥为何要带着面具来这里,是不想她认出来吗?可又为何戴着她送给他的胖娃娃面具,她怎会认不出? “哈哈哈哈,你这幅身躯,老朽是越来越满意了,那日的神秘之人虽威胁老朽不许再打你的主意,但你自己送上门来,就怪不得老朽了!”乐正老祖大笑,抬手向身后的墙壁某处拍了下去,便见屋内墙壁突然打开了一道暗门。 门中刮出了一阵腥风,那是浓重的血的味道,又一阵怒吼声传出,葵纷儿不禁后退了一步,葵镜玥也防备地盯着那处,侧身几步将葵纷儿护在了身后。 暗门中吼声不断,并愈来愈近,片刻后便见一尾巨蟒自其中爬出,三角蛇瞳猩红如血,它极其凶猛地闯入屋内,巨尾一扫就是遍地狼藉。 蛇瞳中倒影出葵镜玥与葵纷儿两人,那巨蛇便犹如见到猎物,张开血盆大口径直向他们袭去。 葵镜玥见此,立即将葵纷儿一手搂在怀中,反应迅速地向后一跃,便躲过了巨蛇的攻击,免过葬身蛇腹。 “这虺蟒可是老朽用上百种蛊,养了整整十年的剧毒之蟒,嗜血且无比凶悍,鳞片如铁、力大无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弱点,本来是养来对付阴阳门那小怪物的,如今便先拿你们试试它的威力。”乐正老祖笑得张狂,对这虺蟒似乎是信心十足,“虺蟒,可别让那小子缺胳膊少腿,他那独一无二的身体,可将是老朽的了!” 那虺蟒得了命令,当即嘶吼一声,向着葵镜玥葵纷儿二人扑去。 “纷儿,在此处待着,为师斩了那土蛇,便带你回去。”葵镜玥将葵纷儿置于安全之处,捡起落在地上的胖娃娃面具,交给了葵纷儿,便提着剑向那虺蟒冲了过去。 可就如乐正老祖所说,这虺蟒的鳞片坚硬如铁,且又光滑如镜,葵镜玥每一剑刺在虺蟒身上,都只溅起点点火花,对其并无任何实质伤害,所以不过片刻,葵镜玥便在虺蟒的攻击中节节败退。 葵纷儿看着虺蟒巨尾甩在葵镜玥身上,将他击伤,心中焦急,却自知无力帮他,鲁莽上前只会添麻烦。 然而在两人的注意都在虺蟒身上时,乐正老祖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葵纷儿身后,阴翳双眸盯着她,枯枝一般的手举起,五指指尖透着诡异的乌紫,向葵纷儿纤细的脖颈抓去。 “纷儿!”葵镜玥看到这一幕,惊慌之际便被虺蟒巨尾打落了剑,却也无暇再顾及,立即便向葵纷儿冲了过去,眼中满是恐惧,“快躲开!” 血盆大口就在身后,虺蟒一口咬住了他,尖锐的毒牙狠狠刺穿了他的身体,那种剧痛,是平生第一次体会的,他吐出一口血来,可却只觉得身上的痛轻若无物,面前那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葵纷儿察觉之时,那带着剧毒的指尖已近在眼前,他想杀了她。 但葵镜玥被虺蟒咬在口中,她便重新看向了他,心口传来一阵刺痛,“师父!”她想冲过去,却速度不及,乐正老祖的指尖如刃,划破了她的衣衫,狠狠在她背上留下了四道深深的伤痕。 “额……”葵纷儿受着那刀割一般的伤,痛得皱起眉头,剧毒自伤口侵入身体,不出三息,眩晕之感便袭来。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浑身无力,手中的药瓶滑落,于地面上摔得粉碎,那副笑脸胖娃娃的面具,也从她怀中滚出,跌在地上。 “有句话说的当真不错,诛人,先诛心呐。”乐正老祖看着葵纷儿慢慢倒在地上,染血的手捋着胡须,钟家两兄弟中了他的蛊,南冥山又危险重重,他们跑不远,随时都能抓回,如今自己作为目标的人都在手中,他心中正是得意。 只不过这葵纷儿乃是女儿身,自然不适合他,不杀了她,拿来试蛊也倒不错,毕竟她身上的血,于寻常人而言亦是珍品。 “乐正凯曦……”葵镜玥嘴角溢流着血,乌发散乱遮住了面容,“你竟敢,伤了她……” 虺蟒蛇瞳骤缩,口中那人的鲜血突然变了味道,那鲜红的液体如同滚烫的熔岩,灼烧了它的肺腑,它立即便张口将葵镜玥甩开,略有些畏缩地退了退。 葵镜玥砸入倒塌的木架中,烟尘纷扬,片刻的安静后,那墨红衣衫的身影自其中走出,身上虺蟒咬出的洞穿伤已然不见。 那人神色冰冷,额头的纹印鲜红如血,墨发披散凌乱,他站在那里,却突然无半分生气,那双眸子,瞳孔扩散,点点光芒沉于其中,如星辰瀚海,神秘不可测。 第三十三章 你又保护了我 他只一抬手,那柄通体血红的剑便自地面飞回他的手中,虺蟒嘶鸣着,徘徊在一旁却不敢靠近,它的本能告诉它,这个人很危险。 而乐正老祖见到了葵镜玥的变化,以及虺蟒的反应,心中有些骇意。 这被他用上百种蛊养大的虺蟒,有多么凶悍他自然清楚,而今这虺蟒竟然畏缩不前,可见现在的葵镜玥对它有很大威胁。 他不清楚葵镜玥这是怎么回事,多年前他得知,百葵谷谷主是曾经四大阴阳世家最后的血脉,便一直觊觎,却无奈百葵谷乃圣地,他无法靠近。 他曾对阴阳之力有所研究,知道这力量乃是半生半死之人,于掌管死亡的阴界借来的力量,却并不曾亲眼见识过。 这种力量需要使用秘法引导,阴阳人才可掌控,他本以为葵镜玥未修习秘法,自然不会使用阴阳之力,生死斗那日他身上出现的异象,也不过是阴界通过他的身体传出的阴魂之象。 可如今面前,葵镜玥身上骤然变化的气息,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唤醒了一头沉睡的凶兽。 “你竟会掌控……”乐正老祖刚欲开口,却只觉得眼前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自己的一只手臂便犹如断枝,落在了地上。 血色剑锋上不留血迹,葵镜玥就站在乐正老祖面前,冷眼盯着他,“是这只手伤的她,那便无需留着了。” 乐正老祖捂着伤口,仓惶后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葵镜玥,“虺蟒!杀了他!”自己连先前的葵镜玥都无法击败,更何况是现在回转阴阳之身的他。 虺蟒迟疑了一瞬,但见到葵镜玥正背对着它,便暴起冲向了他,试图将他一口囫囵吞下。 可葵镜玥立刻便有所察觉,当即便挥剑转身,那一剑快得留下了残影。 剑刃向着蛇身砍去,那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坚硬如铁的鳞片。 不同于刚才微乎其微的伤害,此次这一剑,便犹如斩开淤泥一般,轻而易举地斩下了片片蛇鳞,真正的削铁如泥。 虺蟒痛苦地嘶吼了一声,它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疼痛了,受了这一剑,它本该畏惧、逃走,但它体内蛊虫作祟,受到痛苦刺激,嗜血之意便更强,只欲将面前之人撕碎。 便只见虺蟒扭动身躯,凶猛地向葵镜玥冲了过去,蛇身为索将他环环围绕,并瞬间紧缩身躯,将葵镜玥狠狠绞住,巨大的力量足以挤碎石柱,若是寻常人,在这巨力的捆缚下,定要被挤碎浑身筋骨,七窍流血而死。 可葵镜玥不是寻常人,他冷静地站在那里,丝毫不惧,而虺蟒只觉得自己盘住的人坚不可摧,无论它如何用力,都无法撼动那人半分。 “我说过,杀了你这土蛇,我便带她回去。”葵镜玥周身力量猛然爆发,阴冷的死气透过蛇鳞,如同利刃一般钻进血肉,刺痛了虺蟒,虺蟒却愈发狂躁,更加收紧了身躯,并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的头颅。 但也就是虺蟒距那人的发丝仅余一寸之时,它巨大而坚硬的身躯却突然爆开,锁住葵镜玥的那部分身躯如同被千万剑斩碎,炸开化作了碎块,带着乌黑的血,溅了满地。 虺蟒一声哀鸣之后便倒在了地上,口中溢流出乌血,仅余半截身躯,痛苦地扭动着,但在体内蛊虫的刺激下,它仍旧一边嘶吼着一边试图将他吞噬。 葵镜玥身染血污,那虺蟒的血中养着蛊虫,碰触到他的身体变试图侵入,却反被那森冷的死气入侵,纷纷爆开化作血沫,那些血沫犹如黑色的烟雾,缭绕在葵镜玥身边,将中间那人衬得如同阴界地狱走出的恶鬼。 他提着剑,抹去脸上的血迹,几步走到那只剩残躯的虺蟒面前,看着那仍旧躁动的蛇头,抬手一剑落下,便将那蛇头斩作了两半,乌黑的血再度溅在脸上,那庞然大物便轰然倒下。 回头见到倒在地上、已无意识的葵纷儿,带着杀意的眸子便看向衣衫褴褛的乐正老祖,对上他惊惧的视线,葵镜玥向他走了过去。 乐正老祖似乎从他周身的黑色血雾中见到了无数咆哮的鬼魂,每一个都面目狰狞,空洞的双眼对着他,咧开的嘴笑着,似乎在欢迎他,因为他即将加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不,这不可能!”乐正老祖沙哑着嗓子大喊,用力一磕手中蛇杖,几只天残蛊虫飞出,震动双翅袭向葵镜玥,这天残的确是极其危险之物,但同样的,也极其脆弱。 葵镜玥手中血剑抬起,几道剑影闪过,那几只小虫便被斩作两半,飘落在地。 乐正老祖再度将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抬起,将伤口处流出的鲜血甩向了他,自己的血便是自己身上最危险的东西了。 可惜,那虺蟒血中的上百种毒蛊都已奈何他不得,乐正老祖的血又怎会再对他造成威胁? 只见墨红衣袖拂过,那污浊的血便如同遇到了屏障,在葵镜玥身前三尺处爆开,散落,而这些都丝毫没能阻挡他的脚步。 “你再靠近一步,老朽便杀了她!”乐正老祖已是恐惧,他仗着一身的毒蛊,苟活至今,仍旧惧死,他瞧见倒在一旁的葵纷儿,便心中一动,丢掉蛇杖,爬过去用自己如刃的五指抵在葵纷儿细嫩的脖颈上,想要以此来威胁葵镜玥。 这招的确有些作用,葵镜玥的脚步滞了滞,他看着乐正老祖指尖抵着的那处,双瞳骤缩。 乐正老祖以为这有用,顿时又笑了出来,可惜这笑下一刻便凝固了。 葵镜玥的动作就在一瞬间完成,他的剑只留下一道残影,自乐正老祖眼前划过。 杂乱如枯草的发丝飘落,污浊的血涌流而出,一颗干枯到皮包骨的头颅便滚落在地上。 抬脚将那残躯踢开,葵镜玥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上,小心地将昏迷不醒的葵纷儿抱在怀里,探了她的脉,查出她体内那部分阴阳之血护住了她的心脉,而今她只是陷入昏迷,只要化解她体内的剧毒,她便可安然无虞,但此时根本无暇配置解药。 葵镜玥没有犹豫地捡起剑划开腕上的大脉,又小心地划开葵纷儿的,伤口相贴,他以自己的血为引,将她体内的毒尽数渡给了自己。 葵纷儿体内再无余毒之后,她的脸色便慢慢好转,葵镜玥体内的阴阳之血也在逐渐化解那剧毒,再探脉,清楚葵纷儿不会再有危险之后,他便放下心来,周身死气慢慢散去,额头上血红的纹印也逐渐淡去,双瞳恢复常态,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但强行使用阴阳之力,令他身体中的什么东西提前醒来了,视线变得模糊,双瞳上再度凝结了一层寒冰,连同他的眉睫,都附上了一层寒霜,冷得刺骨。 片刻后,那层寒冰便消散而去,葵镜玥看着怀中的葵纷儿,不禁苦笑。 “纷儿,我还能陪你多久呢……” “唔……”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葵纷儿渐渐转醒,睁开双眼便见到了那熟悉的人,正柔和地看着自己,“师父……” 而后葵纷儿突然想起了昏迷前见到的画面,葵镜玥被虺蟒咬住,毒牙利齿刺穿了他的身体,“你被咬伤了!”她立刻起身,查看葵镜玥伤口的位置,却只见到衣衫的破洞,伤痕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父,你不是被那条虺蟒咬伤了吗,我明明记得它将你……”葵纷儿迷茫,她有些糊涂了。 葵镜玥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却十分开心,如以前那般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为师受伤了,伤的可疼了,纷儿快给为师揉揉~”他边说着,边向葵纷儿怀里钻去。 “还有力气耍无赖,看来你是没事了。”葵纷儿当即将他的脑袋推了开,葵镜玥便委屈地扁了扁嘴。 这时葵纷儿才有空看向周围,也在瞬间变了变脸色,遍地零碎的鳞片、骨肉,乌黑的血迹汨汨流淌,被一分为二的巨大蛇头,以及,就倒在他们身旁,身首异处的尸体。 这一切告诉葵纷儿,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发生了多么血腥的战斗,而这场战斗,好在终是葵镜玥胜了。 她并不怜悯乐正老祖,毕竟在他手上,早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残害了多少条性命,如今他死去,方才是为世间除去一大祸害。 “这一切,都是师父做的吗?”她看着葵镜玥脸上未擦净的血迹。 葵镜玥垂眸,迟疑了片刻,“是……但我……” “师父好像一直都在保护我。”葵纷儿开口打断了他,神色平静,“我总以为我已经变得足够强大,可以保护自己,甚至或许某一天,我可以保护你。可惜,师父却不断变得更加强大,已经是我永远都无法超越的了。” “纷儿?”葵镜玥愣了愣。 “多谢师父,又一次保护了徒儿。”葵纷儿淡淡地笑了,“钟逸离身中毒蛊,徒儿还需将解药带去救他……打碎了吗……” 看着地上破碎的药瓶,药液已混入血污之中,那写污浊之物上,笑脸胖娃娃的面具正躺在那里,一张看不出快乐的笑脸正对着她。 她垂下眸子,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刺入掌心。 “纷儿,不论何种蛊,何种毒,我都能解,你想救他是吗?”葵镜玥凑到她面前。 “我……”葵纷儿抬眸看向他,刚欲回答,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寒光乍现,她立刻推开了面前的葵镜玥。 “师父小心!” 第三十四章 雪山之巅 泛着寒光的利剑直冲葵纷儿面门而来,却在咫尺之处停下,她看清了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人,但他的血肉都呈干枯之象,身无半分生气,却仍旧能够活动,很显然是一个傀儡,但却不知是被谁所控制。 那傀儡似乎不能伤害葵纷儿,剑锋从她面前转开,再度向着葵镜玥刺去。 他是冲着葵镜玥来的! 危险当前,葵镜玥立即抽身后退,傀儡也紧跟在前,他也看出了这傀儡是尸傀,身如铜铁、无知无觉,可以说与那虺蟒的身体一般无二。 葵镜玥抬剑挥开傀儡的剑,旋身径直切向了他的头颅,却见那傀儡身形异常敏捷,弯腰躲过,转眼又闪身至其身后,一剑向他挥去。 那傀儡太过迅速,葵镜玥躲避不及,后背被划伤,便慌忙与那傀儡拉开距离,却也不忘将葵纷儿护在身后,虽然刚才傀儡没有伤她,却不能确定这不是操控之人的计谋,在葵纷儿的安危上,他不能冒险。 可他护在葵纷儿身前,背后的伤口也便暴露在葵纷儿面前,“师父,我们快走!”她站起身拉住葵镜玥的手臂,面露担忧。 葵镜玥自知目前不是这傀儡的对手,也欲带葵纷儿逃离此处,两人便向乱蛊阁外冲去。 可就在冲出门的那一刻,另一具傀儡突然闪现,手中铁斧向着葵镜玥斩去,生生将他们逼退,而也在凌乱屋内的另一侧,又一个持剑的黑色身影出现了。 一共三具傀儡,堵住了他们所有逃跑的路,而这与虺蟒一样坚硬结实,却比虺蟒还要灵活迅速的傀儡,增为三个后,无异于阻断了他们所有生路。 “纷儿,这些傀儡好像不会伤害你,我将他们引开,你便立刻逃!”葵镜玥握紧了剑,他不想冒险,但阴阳之力轻易不可再用,如今这生死之局,他只能冒险让葵纷儿先逃离。 “我走了师父怎么办?”葵纷儿摇头,既然这傀儡可能不会伤害她,那她自然就是葵镜玥最好的盾牌,她怎么会走,将他一人留在这里面对危险,“徒儿不会离开的,既然他们不会伤我,那我此时便是你最好的盾牌。” “纷儿!”葵镜玥拧眉看她,“我永远不会拿你去冒险。” 葵纷儿愣住了,三具傀儡在此时一齐向他们冲来,葵镜玥便伸手将她推了开,自己向乱蛊阁深处冲去,想要那傀儡引走。 傀儡速度惊人,也就是一息之间,手中兵刃便近在咫尺。 葵纷儿是不会离开的,她反手抓住葵镜玥,抱住了他,并以自己的身躯为盾,迎上了那寒芒。 那两具傀儡的确停下了攻势,最后一个却不停手,剑锋直指葵纷儿,葵镜玥见此,便抱着葵纷儿转身,那一剑便径直刺入了他的后背。 “额……”他闷哼一声,趁机反手一剑斩下了傀儡的头颅,那傀儡便僵硬倒地,没了动静。 “不,师父!”葵纷儿紧紧支撑着葵镜玥,她本是想保护他的,却为何还是被他保护了,拜他为师,这数年里,她报答给他的,竟只有拖累吗? “你为何不走?”葵镜玥抱着她,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压在她身上,两人便坐倒在了地上,他着实有些累了,身上伤而愈,愈而又伤,他真的已经快要到极限了,“纷儿,为师好累……” 可是,他虽然斩了其中一具傀儡,仍旧还有两具傀儡,不会因为同类被杀而有所伤感,他们没有情感,只会为目标而行动。 具傀儡一同冲来,葵镜玥却无力再抵挡,他多少猜到了是谁想杀他,操控傀儡的人并不想伤害葵纷儿,刚才之所以向她出剑,不过是为了让他去挡,那个人,倒还真是了解他的心思。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再提不起力气了,因为终归她会是安全的。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袭白衣的人突然出现在乱蛊阁内,只一挥手,无形之力震出,那两具傀儡便化作了飞灰。 “葵镜玥!”那人容颜可论绝色,三千青丝如雪,赤红如血的双瞳,额上一道深紫纹印,与方才葵镜玥额上的红色纹印曲同异工,他眉眼之间尽是怒色,“你又不听我的告诫,擅自跑来!” 葵纷儿记得他,他是那日突然出现在她房中的鹿里,他竟与葵镜玥相熟,为何她在百葵谷中时从未见过他? “鹿里……”葵镜玥抬头瞧了他一眼,神色终于放松下来,“你怎么不早点来,多令我挨了这一剑……” “你就是个疯子。”鹿里拧眉,满是怒意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我带你走。”他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葵纷儿的存在。 “等我片刻,”葵镜玥休息了片刻,使力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葵纷儿,他伸手摘下她的铁面,那张带着伤疤的脸上是惊魂未定的神情,还依稀有着泪痕,他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纷儿莫怕,结束了。” “你的伤,要尽快处理,让我看看!”葵纷儿想要看他的后背,葵镜玥却拦住了她。 “纷儿,此事你无需担心,你还没告诉我,你想救他吗?”葵镜玥柔声问她。 葵纷儿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救谁?” “钟逸离,你想救他是吗?”葵镜玥便提醒她。 她便想起了身中毒蛊,还在山巅的钟逸离,“我的确是想救他,但……”但已经找不到解药了。 “为师知道了。”葵镜玥轻笑,带着血迹的嘴角勾起,依旧是那么明媚的笑容,若不是经历了一切,葵纷儿会以为他只是不小心划破了衣服,蹭上了脏污。 “师父……”她突然抬起手,想要帮他抹去那血迹,可他却突然消失不见了,与鹿里一起,如同幻觉消散一般,不见了踪影,只留一朵血红的莲花在原地,周围的其他无丝毫变化。 “师父?”葵纷儿愣愣地看向四周,找不到葵镜玥的一丝踪影,她想起鹿里说的话,才意识到是鹿里将他带走了,可却不知为何,一颗心悬着,放不下,却还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捧起地面上的红雪莲,葵纷儿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回到这雪山之巅,钟逸离还在那里,命悬一线,等她将钟家两兄弟医好,她就要回百葵谷去找葵镜玥,到那时,她也许会弄明白这是为什么。 可若不是真到那一刻,谁都不知道未来那一刻会发生什么,也不会知道面临的路途是多么曲折,如同荆棘地狱,刺的人体无完肤,却后退无路,唯有迎着那痛与苦向前,似乎走过了荆棘,便会是一片坦途。 但谁也想不到,走过了地狱,仍是深渊。 南冥山的山顶,白雪皑皑,终年不化,那一片雪白的荒芜,血的赤红之色是那么的刺眼。 “哥哥……”山顶的风卷起积雪,再度飘落,漫天的雪花,那个少年嘴角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衫,又染红了层层白雪,是这片荒芜中唯一鲜艳的色彩,那刺目的红,刺得人心都在痛,“哥哥……”轻轻地呼唤着他,钟逸离的眼眸低垂着,似乎连抬眸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毒蛊在他体内肆虐,他体内已再无一分完好之处,连痛感都已经被麻痹,只剩下了疲惫、困倦,他很累很累,觉得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做一个长长的梦,一个长到醒不过来的美梦,可他暂时还不想睡去,他还想再眷恋片刻,自己身处的那个怀抱。 钟罄诀紧紧地抱着他,双目早已濡湿,听着怀里人传来的呼唤声,他迟疑了很久很久,忍着随时都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轻轻地回了他一声,“我在,哥哥在这里。” 听到了回应,钟逸离浅浅地笑了,“太好了,哥哥活下来了……”像个被满足的猫儿一般,他蜷缩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笑的开心,而后却又突然露出了难过悲伤的神情。 “哥哥,我可以……喜欢你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小心的似乎是一个犯了错害怕被责罚的孩子,那么的胆小,害怕做错了、说错了,便会失去。 钟罄诀的手颤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沉默,钟逸离没有表现出失望,“哥哥,我知道你不是我真正的哥哥,逸离,是被捡回来的孩子。我爱你,哥哥,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错,但我从不后悔……我从不奢望你会爱我,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想一辈子跟在你的身边而已……” 苍茫雪中,葵纷儿静静捧着一朵赤红的雪莲站在不远处,眼中积满了痛苦,她还是没能救下钟罄诀,也便没能救下那个少年,钟逸离,那个虽看上去邪恶,却只是因为怀着一份不该有的爱,太过小心翼翼地活着,而扭曲了自己的少年。 “不,不,哥哥同意了,同意你喜欢我,哥哥也会学着去爱你,试着去爱你,我们不必管这世间如何,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活着,你要哥哥做什么都可以……”钟罄诀流着泪说着,而当他低下头时,看到了怀中少年已安然闭上的双目。 第三十五章 钟氏殇 他最终还是没能听到他的回答,就那样怀着那份小心翼翼珍藏着的感情,魂归阴界。 温热的泪水从钟罄诀眼中滚落,在钟逸离的脸庞上溅开,却惊不起一丝温度,太多的前尘往事在他的脑海中回放,是他记得的那些有关他的一切。 “哥哥,为什么逸离的模样跟哥哥一点都不像?” “哥哥的怀抱一定是世界上最温暖的!” “逸离只要有哥哥在身边,就永远不会害怕。” “哥哥,看啊,逸离把他们全都杀死了,这样哥哥就不会死了。” “哥哥,你不要逸离了吗?” “哥哥,逃跑吧,逃到天涯海角去,但不管你逃去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的。” “哥哥,你可知这雪莲为什么是红色的吗?它啊,代表着那个用自己的性命去爱的人,以血浇灌,所爱之人死去之前,绝不枯萎……” “哥哥,为什么要抛下我?” “哥哥,别怕,逸离来救你了。” “不!哥哥,你不能死!” “快走啊!别再回头了!” “哥哥,快,走!” “哥哥!” “哥哥……” 一幕一幕。 一刀一刀。 “逸离……”紧紧地抱着怀中愈来愈冰冷的人,钟罄诀心口痛的仿佛被撕裂开一般,“啊——!”他抬起头向着天空痛苦地大喊了一声,空旷的山巅传不回一丝回声,寂寥、空荡,连着心一同,空荡荡了。 如同脚下之雪一般的白在钟罄诀发间蔓延开来,他在秘法调养下恢复黑色的头发,转眼间便又化作了白,白的晶莹,也白的透明,如同琉璃一般,看上去那般脆弱。 一触即碎。 葵粉儿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抱歉,我还是来晚了……这朵红雪莲,或许对你还有效用,你便将它服下吧。”她将手中的红雪莲递了过去,不忍再看他怀中没了生息的少年。 钟罄诀并未有所动作,他看着不见边际的天空,乐正老祖死去,南冥山的毒阵消失,浓雾便迅速散去了。 “魔医阁下,钟氏遗孤钟罄诀,多谢阁下这几日的帮助,在下感激不尽。”钟罄诀抱着钟逸离的尸身,努力地站起了身,“从今以后,钟氏再无后人,阁下恩情,注定无以为报,便不可再受阁下恩惠。” 他晃晃悠悠地带着钟逸离,一步一步走向了山崖的边缘。 “钟罄诀!”葵纷儿有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钟罄诀站在山崖的最边缘,本就虚弱的身体,在山顶的风中摇摇欲坠,“阁下不必再救我了,同为医者,我清楚自己如今的状况。” “葵纷儿阁下,钟氏的不幸,不需要再继续下去了,便自我们这一代,结束吧。”钟罄诀向着葵纷儿轻笑,雪白的青丝散乱在风中,他就带着那份解脱的笑意,倒向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钟罄诀!” 寒风冽冽,自身边吹过,钟罄诀静望着眼前的白云青空,看着自己如雪的发丝飞舞。 他抱紧怀里的人,轻轻阖上了双目。 钟氏的悲剧,结束了。 数年前,云歧国医药世家——钟氏府邸内,尚还年幼的钟罄诀在其父钟伶世的指导下,认真研习着医术。 与常人不同,父子两人一头青丝皆是雪色,雪白的没有一丝杂色。 “父亲,你的医术如此之高,为何却医不好我们的白发?”钟罄诀抬头看着父亲。 钟伶世的面色苍白,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钟罄诀柔声轻笑,“医者不自医,我们钟氏,自许多年前祖上造下杀孽,便代代受此疾病折磨,这是我们应还的债,而我们自己,永远也无法治愈这病的。” “为何祖上造下的孽,要由后世来还?”钟罄诀看着自己胸前垂落的发丝,“诀儿不喜欢这白发,书院的同窗们都说我是妖怪。” “……”钟伶世闻言,有些哀伤地垂下了眸,他伸手揉了揉钟罄诀的脑袋,“对不起,诀儿。” 钟罄诀却更不明白了,“为何父亲要对诀儿道歉?” “诀儿。”一名女子牵着另一位小少年,自门外走了进来,“今日医术研习的如何?” “母亲,逸离,你们回来了。”钟罄诀放下手中的墨笔,向那两人迎了上去。 “哥哥~”年幼的钟逸离露出天真的笑容。 不同于钟伶世和钟罄诀,柳湘月与钟逸离两人三千青丝如墨,正是寻常人的模样。 钟罄诀学着父亲,伸手揉了揉钟逸离的脑袋,“逸离今日又长高了。” 钟逸离便开心地扑到了钟罄诀的怀里,“逸离要长的跟哥哥一样高~” “阿月,”钟伶世站起身,因为虚弱无力而晃了晃,“你随我来。” 柳湘月搀扶着钟伶世离开了此处,钟罄诀与钟逸离便也跑出房间,一同去院中玩耍了。 而在玩耍时,钟逸离无意间躲到了钟伶世房间的窗外,听到了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父母”的谈话。 “伶世,你需要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是柳湘月的声音。 屋内响起咳嗽声,钟伶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再过三年吧,等到逸离可以独挡一面,虽然他不是我们的孩子,但他还是能够继承钟氏衣钵,待到那时,我们再做吧……” “……这真的是唯一的办法吗?”柳湘月似有不忍。 “不论是他们,还是我们,都背负不起这天下尽毁的罪,但诀儿的牺牲,能拯救千万黎民百姓,这是唯一的方法……” 钟逸离愣住了,他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幼小的心灵在那一刻碎裂、扭曲。 他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不是他真正的父母,而且他们要亲手将他最爱的哥哥,送入黄泉。 不,他不允许,他可以不要父母,但绝不可以失去哥哥! 钟逸离知道,此时的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钟罄诀,所以在接下来的三年中,他认真学习医术,又暗中偷习了毒蛊之术,给钟氏府邸中的人,种下了蛊。 他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知道了那些人所谓的大义,他们分明就是想要让哥哥承受所有白发诅咒,再将他杀死,如此一来钟氏代代白发、早早病亡的诅咒不再,他们今后便可颐养天年,寿终正寝了! 便在那一日,钟氏夫妇即将要带着钟罄诀,前往云歧国皇宫之时,他催动了那些寄生多年的毒蛊,将整个钟府上下二十几人,全部杀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钟罄诀与他。 罪恶的血惊醒了钟逸离,他在那一刻便彻底崩溃了,唯一支撑他理智的,就是钟罄诀。 “哥哥,看啊,逸离把他们全都杀死了,这样哥哥就不会死了!”钟逸离笑得疯狂,“他们都死了,没人会再伤害你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钟罄诀惊恐失神地跪坐在一片血泊之中,他看着钟逸离,似乎那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一个魔鬼,嗜血无情的魔鬼。 “哥哥,我们一起走吧。”钟逸离走过去,想牵起他的手,却被他惊骇地躲开了,他在害怕他、抗拒他,可是为什么,他明明保护了他! “他们想杀了你!他们明明是哥哥你的父母,却想要害死你,他们必须死,我只有杀了他们,才能保护你!”钟逸离愤怒了,他疯狂地将身边的所有东西都推到、掀翻、摔碎,疯狂地发泄着。 “父亲母亲怎么会想要伤害我,他们也是你的父母……”钟罄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们不是!”钟逸离怒吼,“他们不是,哥哥你才是他们的孩子,我不是,我只是被他们捡回来的工具。” 他突然落下泪来,跪在钟罄诀面前抱住了他,“哥哥……我不能失去你,不论如何,逸离都不会让人伤害你……” “……”钟罄诀死灰一般的双目看着周围遍地的尸体,他取出银针,抵在了钟逸离颈后某处,温热的泪滴在自己的颈窝之中,他的手颤了颤,银针刺入时,终究还是偏了半寸。 他逃走了,独自一人逃离了这里,带着染满衣衫的鲜血,带着挥之不去的恐惧与绝望,逃出了云歧国。 钟逸离醒来的时候,钟罄诀已经不见了,那一针令他陷入昏迷,就在他昏迷的时候,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经逃离了他的身边。 “哥哥!!”钟逸离流着泪,悲伤地大喊,得不到任何回应,“哥哥,你不要逸离了吗……” 他最终决定去找他的哥哥,不论天地多大,他都要找到他。 离开前,钟逸离一把大火,亲自将钟氏府邸烧了,连同满院的尸首,都在他身后化为了灰烬。 自那之后,官府宣布钟氏灭门,但经过云歧皇派人调查,得知钟氏仍有两小辈不知所踪,便下令在全国寻找过那两兄弟,却未有果,后来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没人再知道钟氏最后的血脉去了何处,也没人知道钟氏为何会惨遭灭门,又是何人所做。 迷局之所以被称为迷局,便是因为无人能解,而之所以无人能解,就是因为无人知道其中缘由。 就如钟伶世因那绝症诅咒,本就命不久矣,而钟氏后人代代皆会如此,钟罄诀亦活不过四十岁。 钟伶世与柳湘月想要终结钟氏的悲剧,为此他们选择了牺牲钟罄诀,令他承受所有的白发诅咒,并将他作为祭品,永久冰封于阴阳冢。 而此计划钟罄诀毫不知情,身为父母,将亲子送入与死无异的永世冰封,不可不谓残忍自私。 第三十六章 百葵谷 兜兜转转,因果命盘,钟罄诀还是没能逃离一死,他也终究还是实现了当初父母的愿望,亲手结束了钟氏的悲剧。 但不同的是,在他的这场结束中,钟氏没有未来,哪怕是身为养子的钟逸离。 其实钟逸离拼上性命,换来的无非是想让钟罄诀活下去,为此他扭曲了心智,舍弃了太多,可惜,就算是这背负着无数条性命的夙愿,如今竟也只有破碎的结局。 乐正老祖太过阴毒,手法极端,且有鱼死网破之意,钟罄诀的身体,药石罔效,早已无法支撑下去了,他本就活不过三天。 而他自知无救,心中也了无生意,便终是伴着钟逸离一起,跳下南冥山,魂归阴界。 葵纷儿在南冥山顶伫立良久,她看着那片染着红色的雪地,终是不忍看那悬崖之处,尽管那万丈深渊,坠落之人早已不见踪影。 她的手腕处突然一痛,抬手看去,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或许是方才的混乱中不慎伤到了,一直紧张着便忽略了,如此想着,她便也未在意。 离开南冥山前,她再度经过乐正家的宅院,再度遇到了乐正铎,他正站在一片凌乱的乱蛊阁前,不知在想什么,见到葵纷儿,他便向她颔首示意,并告诉她今后乐正家将会搬出南冥山,从此隐居,不问世事。 葵纷儿向他告别,临走前想起了什么,走进乱蛊阁在废墟中翻找,最终找到了被砸破的那副面具。那副笑脸胖娃娃面具已经变成了两半,但她还是把它捡了起来,与那朵红雪莲一起,抱在怀里离开了。 她独自一人踉跄着下山后,阿然与鹰卫们已经醒来,发现她不见之后,快马赶了过来,正好便迎上下山的葵纷儿。 “阿纷!你怎么能一个人来这,没有受伤吧?”阿然下了马,便急忙来到葵纷儿身边,见她衣衫凌乱,身上还沾着血迹,顿时紧张地上下看着她,生怕她受伤。 “我没事,阿然,一切都结束了。”葵纷儿苦涩地笑了笑,手脚已经在发抖,却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乐正老祖死了,钟罄诀跟钟逸离也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然自然是紧张她,却又不知这南冥山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只是醒来后,在三和城中见到围绕南冥山的浓雾散去,知道必然发生了变故,便带领鹰卫匆匆赶了过来,可到来之时,却被葵纷儿告知都已结束。 葵纷儿并不想告诉阿然,令她徒增伤感,此事既然已经结束,便让它埋葬于此处便可。 她没有说出来,阿然见她不愿说,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随她回了三和城。 于三和城内休息了一日,葵纷儿便欲回百葵谷,她放心不下葵镜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知现在如何了。 百葵谷不容外人进入,葵纷儿便让阿然与鹰卫们先行回皇城,向百里逾劫说明一切,她还有很重要的事需回百葵谷几日,待万事安定,她自会回去。 阿然本不同意葵纷儿独自一人,但在葵纷儿的劝说下,她最终还是勉强答应,随鹰卫回去了。 阿然走之前已经帮葵纷儿收拾好了行李,她便牵了马,直奔百葵谷而去,她相信葵镜玥一定会回去,除了苍喻皇宫,他从未去过别的地方,只有那里是他的归宿。 三和城距百葵谷的距离,比之皇宫与百葵谷的距离,要近许多,策马疾驰,只需一个日夜,便到了。 百葵谷位于山林深处,四周渺无人烟,且有独特的禁制,非谷主认可之人不可进入。 时隔数月,葵纷儿回到这处世外桃源,只觉怀念。入了百葵谷,整齐的药圃,青翠的菜园,那都是她精心打理的。 鸟语花香、鲜花绿树、泉流清澈,走过这一切,来到熟悉的木屋前,屋门禁闭,并无人声,这里的一切都还跟她数月前离开时一样。 下了马,葵纷儿压下心中的不安,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偌大的屋内空无一人,药炉旁的竹制躺椅上空荡荡。 葵镜玥没有回来。 即便如此,葵纷儿也坚信他一定会回来,她像从前一样,将木屋的每一处都打扫干净,整理药圃、收拾菜园、给谷中的动物们投食,她继续做着这些,等他回来。 这一等,便是整整三个月,期间百里逾劫曾数次书信催促于她,说封后大典需及时举行,一开始她只是回信拖延着,但后来她发现,她不想要这后位了。 过去她面对这苍喻帝后之位,只觉得那是原本就属于她的,是岑家、岑溪涧抢走了它。 可当仇恨消失之后,她渐渐发现,自己或许只是在寻找一个借口。她并不在意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她只是为了儿时,除了母亲,对自己最好的,那个名为阿云的少年。 至于阿云到底是什么人,她根本不在乎,只是因为那些温暖,她便要回报。 幼时的纷儿曾经承诺过,要医好阿云的声音,她便要做到。 可是成为他的皇后,似乎只是一件附属品。 在百葵谷的这些日子里,她独自一人,对着这片桃源仙境,静静地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并不爱百里逾劫,她只是在怀念曾经那个阿云给自己的温暖,还要兑现自己的诺言。或许她曾经喜欢过阿云,但是那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百里逾劫不再是那个阿云了,她一直守着的,不过是自己的执念。 而或许,百里逾劫一直求的,也不过是那个曾经名为“纷儿”的执念。 而将执念固在眼中,是错的。 葵纷儿最终书信与百里逾劫,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拒绝了皇后之位,希望他也能放下执念,收回帝谕。 这一封信送出后,便久久未再有回复,葵纷儿有些愧疚,毕竟是自己出尔反尔,白白辜负了他。 但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她若不拒绝了他,于谁都是不公的。 三月过去,天气已经转冷,葵纷儿用干草护着菜园和一些药材,再过几日,菜园的菜便需储起来了。 她还记得,自己初入百葵谷时,这里只有药圃,四处都是,而能吃的只有些野果野菜,她都不知葵镜玥是如何活下来的。 后来她拜他为师,学习医术与神农之术,便将药圃全部打理的井井有条,还顺带开辟出了一块菜园,种了些蔬菜。 回想当初,俗事不知的葵镜玥,真的给她添了不少麻烦,除了在药材方面,都总是在给她帮倒忙。 那时许多无奈,更多的还是哭笑不得,葵镜玥确是做了不少蠢事,闹出不少笑话。 想着想着,葵纷儿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木屋,从门口看到药炉旁仍旧空荡荡的竹制躺椅,垂了垂眸。 “师父,你究竟去了何处?”三个月,她甚至都要怀疑葵镜玥是不是已遭遇不测,葬身异地了。但又有鹿里跟着他,鹿里那般强大,恐怕这世间没有多少东西能威胁到他。 今日的风有些冷,葵纷儿穿的有些单薄,她抱着双臂考虑着要不要回屋去,或者去披件衣裳再出来。 也就是这样想着,一面厚实的披风便披在了葵纷儿的身上,她惊了惊,回过头去,便见到了一张熟悉的笑脸。 “怎么不多穿点儿,站在这里吹冷风,若是生了风寒还要医治,岂不又要浪费我珍贵的药草?”他笑得没心没肺,说的话也是那般。 葵纷儿却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只觉得时隔三月再见到他,已是有什么不同。 她不明白是什么不同,也无暇去想,心中的一桩大事放下,她忍不住此刻会心一笑,“师父,你回来了。” 葵镜玥见到她的笑,心中便有暖意,“为师回来了,纷儿一直在等为师回来吗?”他立即凑到葵纷儿眼前,两人鼻尖仅隔咫尺。 “师父还知道回来?”葵纷儿面色又严肃起来,抬手将他推开,许是寒风冻人,她的耳尖微红,“那日南冥山上突然消失,接连三个月杳无音讯,徒儿都要怀疑会不会是鹿里将你怎么样了。” “鹿里?”葵镜玥撇了撇嘴,“鹿里是肯定不会害我的,只是这次伤的重了些,就找了处风水宝地,调养了几日,如今好了这不就回来了吗~” “几日?”葵纷儿冷漠地看着他,“师父称三月为几日?整整九十一日过去了,师父怎么不干脆不回来了?” 葵镜玥心虚地退了一步,“纷儿你别凶我嘛,好似为师又做错了何事一般……” “……”葵纷儿哑然,抓着披风的手攥得指节泛白,明明葵镜玥是为了她才受伤,以他的体质,竟调养了三个月,便可知他那时伤的有多重。 或许有些伤,是她根本看不到的,他因她而伤,她又有什么资格如此怨他? “……伤可都好了?”葵纷儿悄悄打量着他,那一身衣衫干净整洁,表面上倒看不出他有什么伤损。 “好……”葵镜玥突然止住了声,眼珠子转了两圈,又不知打起了什么鬼主意,“没好,纷儿,为师的伤还是好痛,快帮为师揉揉~” 他撒娇一般地抱住了葵纷儿,葵纷儿也自然看出他是故意的,若是平常,她一定会冷漠地拂袖离开,但是此刻,她突然想起他被虺蟒咬穿了身体,又被傀儡一剑刺伤的画面,心中轻颤,终究还是没有推开他。 第三十七章 瘟疫 “若是三个月都未好全,徒儿不介意帮师父将伤弄得再严重些。”葵纷儿说着,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 “啊,痛痛痛!”葵镜玥立马跳开了,揉着腰间的软肉,委屈地扁了扁嘴,“纷儿真狠心,一点都不心疼为师。”如此说着还一边抬袖,假意抹起了眼泪。 葵纷儿自然是早就习惯了他这模样,瞧了他一眼,便向木屋走去,“肚子饿吗?” 葵镜玥闻言双眼立刻亮了起来,忙不迭跟了上去,“饿!想吃槐花饼!” 葵纷儿反手就给他一个爆栗,“都快入冬了,你让我去哪里找槐花?” “唔……”葵镜玥揉头,就像个孩子一样,“我就是想吃嘛……” “还有些存下的南瓜、土豆,煮个南瓜粥,炖些土豆,吃不吃?”葵纷儿无奈。 “吃!”那张委屈的脸上立马展开了笑意,“纷儿做的我都喜欢吃!” “陈醋炒辣椒也喜欢?” “那个不喜欢……” …… 葵镜玥回来以后,百葵谷又变得如以前一般了,葵纷儿打理药圃、菜园,葵镜玥给她添乱。 她似乎将苍喻国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但其实没有,她想要将葵镜玥安顿好,保证他在百葵谷的生活,她不想让他再遇到像南冥山上那样的危险。 她想让葵镜玥独自留在谷中,只身一人回到苍喻国皇宫,待到她完成自己的承诺,便回来,再也不离开。 但世事并非总能如她预料,就在葵镜玥回到百葵谷的第三天,苍喻国的人便到了,君玥带领着数十名鹰卫,阿然也在队列之中。 “魔……皇后娘娘,陛下派我们前来,迎接娘娘回宫。”百葵谷外,君玥带领一众鹰卫跪在葵纷儿面前,恭敬说道。 阿然则不老实地跑出了队伍,溜到了葵纷儿身边,“阿纷,我想死你了,你那么久都没回去,此次我听说陛下要接你回去,便一起跟来了。” “你们不必如此,我不是你们的皇后,我前几日便向陛下书信解释过了,此事是一个误会。”葵纷儿并不希望他们那般称呼自己,“至于陛下的伤,我也早便说过,我的事情处理好了,自然会回去。” 君玥闻言,踌躇片刻,还是改了口,“魔医阁下,此次陛下派我等前来接您回宫,不只是因为封后之事。” “都起来说话吧。”葵纷儿着实不习惯,面前跪着这么多人的感觉,她并不觉得自己如何高人一等。 “多谢阁下。”众人起身,君玥面色有些凝重,“事出紧急,阁下还请随我等速速回宫。” 见他如此严肃的模样,葵纷儿不禁拧眉,“到底发生了何事?” “自上月起,苍喻国境内突发瘟疫,并迅速蔓延,死人无数。这瘟疫奇怪,诸多医者都束手无策,只能压制其蔓延,但就在数日前,陛下出城回归后,不慎染上瘟疫,此时已是危在旦夕。”君玥一一道来,再度向葵纷儿拱手,“请阁下速回皇宫,医治陛下,并救苍喻万民与水火之中!” “瘟疫?”葵纷儿皱眉,百葵谷避世,她的确不知外界发生何种大事,若真的是瘟疫,怕是会死伤无数,而百里逾劫竟也染上了瘟疫,看来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 可是葵镜玥……她着实是不想再让他涉险,又放心不下他。 “今日我需收拾些药材,百葵谷不容外人进入,周围又无客栈,你们暂且在谷口露宿一夜,明日便启程。”葵纷儿略作思量,终是如此说道。 阿然也被留在了谷外,葵纷儿心事重重地回到百葵谷的木屋,她思量了一路,究竟该如何,才能让葵镜玥老老实实地留下来。 葵镜玥也知晓谷外那些人的到来,但葵纷儿没有告诉他,他便没有跟去,也没有问她,只是独自将那把竹制躺椅搬到屋外,坐在上面,一边晃啊晃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边又有些低落地揪着手里的叶子,揪了一地的碎渣。 他见到葵纷儿回来,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猜到些许,黯然地垂了垂眸。 但片刻后,他便又绽开了笑,“好徒儿!”他向她大喊。 葵纷儿自然看向他,他便丢了手里的叶片,夸张地拍了拍肚子,“为师饿了!” “师父,我有事要与你说。”葵纷儿轻叹一声,走到了他面前。 “你又要走了。”葵镜玥抢在她之前,如此说了,他看着她,虽是嘴角带着笑,一双眸子却是冷静的可怕。 “……苍喻国突发瘟疫,百里逾劫也染上瘟疫,宫中太医制不出解药,我怕他会有性命之忧。”葵纷儿语气中亦是忧心,“我必须回去了,师父,你才受过重伤,便留在百葵谷,不要出去了。” “回去?”葵镜玥轻笑,“你又想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师父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对于当年的阿云……” “我知道。”葵镜玥没有让她说完便打断了她,“我要与你一同去。” “可是……” “就这样说定了,我去收拾行李!”葵镜玥再一次打断了她,而后便故作雀跃的模样,自躺椅上跳起,跑进了屋内。 “……”葵纷儿呆愣地站在原地,见到葵镜玥消失在视线中,只觉得头痛,但又无奈,“罢了,这次就将他看牢一些,别再让他涉险就是了,解决瘟疫,有师父在身边的确是一大助力。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葵镜玥回到自己房中,带上窗,便坐在桌边发起了愣。 他不敢让葵纷儿将话说完,他害怕听到那些话,害怕直面真相,哪怕他早就清楚,但还是舍不得放手。 “我不准你再离开百葵谷。”一道白衣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屋内,他站在葵镜玥身后,冷冷说道。 对于他的出现,葵镜玥一点也不惊讶,只是自呆愣中回过了神,“你又要管我。” 鹿里闻言便蹙起了眉,语气又冷了几分,“我若不管你,三个月前你就随我魂归阴界了,明知不是那乐正凯曦的对手,还非要去送死,命悬一线,好不容易我将你救回来,你竟又因为葵纷儿偷偷跑了回去,若不是我发现得早,赶了过去,你觉得你还能坐在这说风凉话吗?” 葵镜玥漫不经心地听着,看那模样,着实是没放在心上,也着实将鹿里气的够呛。 “我看你是十分想死。”鹿里索性偏开头不看他,“不论如何你不许离开百葵谷,别忘了你身上的诅咒。” “我自然没忘。”葵镜玥抬手揉了揉眼睛,“既然时间本就不多了,那就更不可浪费,我一定要多陪陪纷儿!” “你!” “反正你也拦不住我,”葵镜玥倒是不怕将鹿里激怒了,竟还扭头向他做鬼脸,“明日我就要跟纷儿走!” 鹿里气的横眉倒竖,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那便随你去送死,我不再管你,也不会再救你了!”如此撂下话来,他便转眼又消失了身影,只留下了那明显带着怒意的余音。 “……”待鹿里走后,葵镜玥嬉笑的神情便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冷静。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他的双眸之上再度凝结了一层寒冰,方才刻意激怒鹿里,将他气走,也是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异常,否则明日鹿里定要百般阻挠他出谷。 不论他出不出谷,余下的时间都已不多,既然如此,他更需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用尽全力,给她最好的。 哪怕只是作为师父。 此次,眼前的寒冰并没有如以前那般,迅速消散,葵镜玥也感觉得出,这次没有一两个时辰,恐怕是好不了了。 他仗着自身感知力不错,借着眼前模糊的一片,就开始收拾起了行囊,不得不说,此时他也就算得上是半个瞎子,许多东西都要摸索半天,确认了没有拿错,才装进行囊里。 但估摸着时间还早,他便也不急,一个人摸索着、磕磕绊绊地慢慢收拾着。 期间葵纷儿送来饭菜,葵镜玥也借口自己在换衣裳,让她将饭菜放在了门口。 待到葵纷儿脚步渐渐远去,消失不见,他又迟疑了片刻,确定门外没有人后,才摸索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探出手去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摸到。 “唔……差点忘了……”葵镜玥意识到了什么,收回手来将窗户关上,向一侧挪了几步,将屋门拉了开,这时蹲下身去摸索,才终于触到那木制的托盘。 葵镜玥终是开心地笑了出来,他小心地将托盘拿起,关上了门,慢慢挪向桌边,生怕弄撒了饭菜。 他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殊不知,正有一道白衣的身影站在门外,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三千青丝洁白如雪,朱眸留怒又溢不忍。 方才离开后,鹿里总觉有何处不妥,思虑再三还是又回来了,便见到方才这一幕。 他不禁庆幸自己回来了,否则还不知葵镜玥会瞒他到何时,多日离谷,诅咒就快要无法压制,若是到了那天,玄冰封体、弑魂灭魄,便是真的人间地狱。 葵镜玥,为了她,你可当真是无可救药。 第三十八章 再遇傀儡尸 第二日一早,葵纷儿收拾好行囊,走出木屋,便见到了已经等在屋外的葵镜玥,他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只是简单地带了一个小包裹。 见到葵纷儿出来,葵镜玥便立刻扬起了笑,“我也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走之前我要事先与你讲清楚,这次出去,万事听我的,绝不可以再独自去面对危险,擅自消失不见。”葵纷儿着实不放心他,上次离开百葵谷,他就一声不吭地消失了两次。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快走吧!”葵镜玥绕到葵纷儿身后,推着她向谷口的方向走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葵纷儿无奈,便随着他走向了谷口,但并未走出多远,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鹿里冷眼瞧着他们,“你不许出谷。” 葵镜玥轻啧一声,似乎是遗憾没能及时离开,而葵纷儿却是疑惑,“鹿里,你在说谁不许出谷?” 鹿里视线扫过葵纷儿,最后越过她停在了葵镜玥身上,“你可以走,葵镜玥,他必须留下。” “我不!”葵镜玥自然不乐意,当即便拒绝。 葵纷儿以为鹿里仍旧是在担心葵镜玥,毕竟他不久前刚受过那么重的伤,“这次我会将师父看牢的,他也答应了我,不会再像先前那般,擅自冒险了。” 鹿里看向葵纷儿,垂了垂眸子,“不论如何,葵镜玥不能再踏出百葵谷半步。” 如此葵纷儿倒是不明白了,“这是为何?” “他本就不应该踏出百葵谷半步,却屡次因为你而破例,这一次情形已不同于过去,牵扯过多,他决不能再任性了。”鹿里面露严肃,向着葵纷儿说道。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葵纷儿看看葵镜玥,又看看鹿里,只觉得这两人之间全是秘密。 “有些事你不必全都了解,总之,我是断不会让他走出百葵谷的。”鹿里又转而盯着葵镜玥,似乎要将他盯出两个窟窿来。 “师父,虽然不知到底因为何事,鹿里如此坚持,但留在百葵谷何尝不是件好事,你便不要随我奔波劳累了,如何?”葵纷儿看出了鹿里那边是一定说不通的,她便也只能转而劝说葵镜玥。 其实她一开始也是与鹿里同样的想法,想要将葵镜玥留在谷中,况且上次在南冥山上,操纵傀儡想要杀他的人还不知是谁,若他随自己出去,会不会再遭到傀儡的袭击也未可知。 她是忧心他的安全的,但也总是耐不住他撒娇耍赖。 葵镜玥一听便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他看出葵纷儿这是倒戈了,变成跟鹿里一伙,要将他锁在家里。 但是,比起鹿里那个死脑筋,自然还是葵纷儿好说……唔,好骗。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葵镜玥便向着百葵谷深处,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片刻后,那个方向烟尘四起,蹄声传来,鹿里的脸就白了一大半。 这跑出来的,正是百葵谷深处的鹿群,平日里在林间闲逛,姿态优雅,如今倒是跟疯魔了一般,向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葵纷儿看看葵镜玥,正是一脸阴谋得逞的得意样,再看看鹿里,脸色白的跟纸一样,略带惊恐地看着鹿群奔来的方向。葵纷儿觉得应该不至于,鹿里那么强的人,怎么会怕一群普通的鹿。 随后她便看着那鹿群迅速靠近,冲过来将鹿里团团围住,咬着他洁白干净的衣衫,抢着往他身边凑,十几只鹿,没有一只带角的。 她想起来了,鹿里也是只鹿来着…… “趁现在,我们快走!”葵镜玥趁着鹿里被鹿群困住,拉起葵纷儿的手就向谷外跑去,面上还笑得十分开心,看来是不少做这样的事。 鹿里见此想要拦住葵镜玥,却深陷鹿群,被它们咬着衣角,无法脱身,“葵镜玥,你给我站住!” “葵镜玥!你任性赌上的可不只是你自己的性命,不要忘了阴阳冢!”鹿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葵镜玥却未停下脚步,仍旧拉着葵纷儿,一路跑出了百葵谷。 葵纷儿将那些话听得真切,却并不能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阴阳冢,是什么…… 百葵谷外,鹰卫众人与阿然都已准备好出发,在阿然的建议下,昨日君玥便派人到远处的小镇备下了马车,正等着葵纷儿他们的到来。 待到葵镜玥与葵纷儿走出百葵谷,众人便将他们迎上了马车,其余众人骑马,连阿然也独自一匹马,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味道。 其实原本阿然是要与葵纷儿一同坐马车的,但在他们师徒二人上了马车之后,阿然刚欲进去就突然打起了喷嚏,而且怎么都停不下来,在马车外就渐渐停了下来。无奈,阿然也只得与鹰卫众人一起,随行在马车外。 如此一来,马车里就只有葵镜玥和葵纷儿师徒二人了,葵镜玥倒是悠闲,斜靠在马车上,闭着双眸小憩。 葵纷儿看着他,只觉得越来越不了解他了,他们做师徒那么多年,她都从来不知道他是阴阳人,也从来不知道他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还有鹿里,她是在数月前苍喻皇宫中才认识了他,但葵镜玥却像是早就与他熟识。她以前从未听说过阴阳鹿的存在,鹿里究竟是从何而来,在百葵谷数年,她也从未见过鹿里,葵镜玥也不曾出谷,他们二人又究竟是如何相识的? 今日鹿里又为何不让他出谷,真的是如她所想,是担心葵镜玥再受伤吗,那阴阳冢又是什么,又为何那样说? 她从前就看不透葵镜玥身上的秘密,葵镜玥也从不告诉她,而如今,便也是更看不透他了。 “师父。”葵纷儿还是开口。 “嗯?”马车颠簸,葵镜玥回应的声音慵懒,他似乎快要睡着了。 “出谷前鹿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无处求证,她只能问他。 “……”听到她如此问,葵镜玥倒是突然沉默了,半晌都没有回应。 “师父?”葵纷儿总觉得不对,便凑过去瞧他,双眸紧闭,呼吸均匀,“师父,你睡着了吗?”葵镜玥仍旧没有回应,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马车突然停住,一瞬间的摇晃令葵纷儿身形不稳,向前扑了过去。 面前正是葵镜玥,她这一扑,铁面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葵镜玥脸上,双唇也不经意间贴上了他的脸颊。 “好痛!”葵镜玥的脸顿时皱了起来,抬手揉着伤处。 葵纷儿便慌忙爬了起来,庆幸他因为疼痛而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不慎亲了他,“怎么突然停了,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挪到一边,伸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便看到随行在一旁的阿然,“阿然,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阿然的面色有些凝重,她正盯着面前,双眸透出些许危险,“阿纷,在马车内不要出来。” 看到阿然的反应,葵纷儿便意识到,他们可能遇到拦路虎了,而且还是非常危险的拦路虎。 自马车另一侧掀开帘子,便见道路正前方,鹰卫都已拔剑戒备着,而目标便是前方三丈处的一个人影。 距离并不远,所以葵纷儿能够看清那人的模样,也不禁心中一惊。 那人血肉都呈干枯之像,浑身没有半分生气,明明是赤手空拳、手无寸铁,却无处不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那是在南冥山上险些将他们杀了的傀儡尸! “君玥,那是傀儡,十分危险,小心!”葵纷儿立刻出声提醒君玥,她可是见识过那傀儡的危险,连葵镜玥都无法与其抗衡,虽然此次只有一具,但也绝对不可小觑。 “是!”君玥自然也察觉到了那人影的不同寻常,但经葵纷儿提醒,他也格外谨慎起来。 “怎么了?”葵镜玥也揉着脸颊,好奇地凑了上来,但葵纷儿立即放下了帘子。 她还记得在南冥山上,那傀儡明显是要杀葵镜玥的,虽然最后被鹿里所阻拦,幕后之人还不可知,此次的傀儡,说不定便还是冲葵镜玥来的。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坚定地将他留在百葵谷中,不该心软! “师父,此次你绝对不可以再鲁莽行事,你答应徒儿要听话的,那日南冥山上的傀儡尸又出现了,这次虽只有一具,但那傀儡实在太过危险,你绝对不可再……” “我真开心。”葵镜玥听她如此紧张严肃地说话,听着听着便笑了起来,开口打断了她,“纷儿又在担心我了。” “师父!”葵纷儿却是恼怒,气他竟不关心自己的安危。 马车外响起了混乱的声音,那傀儡虽身无寸铁,但其干枯的身体却坚硬如铜铁,兵器砍刺在其身上,竟也发出了铿锵之声。 听到那打斗声,葵镜玥便径直越过葵纷儿,掀开马车的帘子起身走了出去,葵纷儿未能拦住他。 “好徒儿,师父我,可不怕这东西。”葵镜玥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葵纷儿,便抬手自腰间抽出了那把通体血红的软剑,飞身跃起向着那傀儡而去。 “师父!葵镜玥你答应过我的!”葵纷儿立刻大喊,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她就不该答应带他一起出来! 第三十九章 重回皇宫 葵纷儿的喊声并没有令葵镜玥再回头,他仍旧冲向了那傀儡,站在人群中挥手示意鹰卫们退下,独自一人面对它。 但此次那傀儡似乎对他并无太大兴趣,见周围鹰卫退下,便越过葵镜玥看向了葵纷儿所在的马车,而后便直接冲了过去。 它的目标竟然是葵纷儿,莫非上次南冥山上真的是欲擒故纵之计? 葵镜玥自然不可能放它靠近葵纷儿,便侧身几步挡在它面前,抬剑一挥,便斩下了傀儡的一条手臂,众人皆是惊讶,葵镜玥自己也略略吃了一惊。 傀儡被斩了手臂,只微顿了片刻,而后仍旧冲向葵纷儿。葵镜玥再度闪至它面前,一剑斩断了它的腿,它便扑倒在地。 鹰卫们都十分吃惊,这傀儡他们砍上去就是刀枪不入,葵镜玥砍上去却跟切豆腐一样,他们只能解释为葵镜玥很强、非常强、过分强。 不过葵镜玥自己心里却有数,他有几分实力他自己清楚,虽说他推断自己现如今的实力,就算对付一具那日南冥山上,险些将他杀了的傀儡,也是绰绰有余,但这次的傀儡,着实有些不同。 虽然同样都是傀儡尸,模样大致相同,亦是身如铜铁,但这次的傀儡尸,明显灵智不开,也远没有那日的傀儡尸动作敏捷,就像是个残次品。 那傀儡被斩了半边手脚,只能伏在地上爬着,却仍旧向着葵纷儿的马车而去,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虽是奇怪,葵镜玥却不想再让它靠近葵纷儿了,便抬手一挥,一剑斩下了它的头颅。 干枯的头颅一歪,空洞的眼眶便正对向了葵镜玥,便在下一刻,那没有灵智的傀儡尸竟咧开嘴,诡异地笑了起来。 “有趣啊,有趣,阴阳之力,必定为我所用!哈哈哈哈!”干枯诡异的笑声不断回响,那傀儡也随之渐渐化作飞灰,与泥土混在一起。 葵纷儿不禁惊异于葵镜玥何时又如此厉害了,葵镜玥却惊异于这傀儡枯成这样还能说话,不过他倒是并未在意那傀儡说的内容,见到一阵风将那灰烬吹散了,便转身跃回了马车上。 傀儡既然已灭,君玥便令众鹰卫继续前行,百里逾劫命他们前来接回葵纷儿,原本就是为了一路护卫她,以防出现什么意外,但如今见到葵镜玥的一番实力,他突然觉得他们有些多余…… 马车再次颠簸前行,葵镜玥收好了软剑,便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师父,你怎么好像,又变厉害了许多……”葵纷儿总觉得他这实力涨的不太正常。 “是不是觉得为师十分高大威猛帅气逼人?”葵镜玥得意地笑着,还顺便一甩秀发,摆了个他自己认为很帅的姿势。 葵纷儿嘴角抽了抽,“别打岔,你到底怎么回事,生死斗那天你还斗不过乐正老祖,后来在南冥山上你却能独自杀了他,而后你险些被傀儡尸杀死,如今却又能轻松毁了它,你消失的那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每次消失不见,再回来时都是实力大涨?” 她从不知有何药物或是秘法,能让人如此大幅增长功力,况且就算有,此等药物秘法提升功力必有代价,会伤人根本,且提升越大,所付出的代价也越大,叫她如何能不担忧。 葵镜玥似乎是料到了葵纷儿会问他此事,便起身挪到她身边坐下,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凑到了她的耳边,呼出的热气打在耳边,令她不禁缩了缩。 “偷偷告诉你,其实啊,是鹿里,他穿功力给我了!”葵镜玥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到,“鹿里可是世间唯一一只阴阳鹿,他身上的力量可强了,所以他就传给我好多功力,我自然就变强了!” “鹿里?”葵纷儿想到了那日南冥山上,鹿里只一挥手便将那傀儡尸灰飞烟灭,确实是强的过分,而且鹿里与葵镜玥又看似关系十分要好,若说是鹿里传给他功力,倒也的确有可能。 “可是鹿里为什么要传功力给你?”葵纷儿还是有些疑惑。 “哎呀,那几次我不是受伤了吗,鹿里传功力给我,当然是为了帮我疗伤啦。”葵镜玥立马就答了上来。 “原来竟是如此……”微微点了点头,葵纷儿觉得释然了些,“只要不是用了什么药物,修了什么秘法便好,既是鹿里传给你的功力,那应当是不会伤到你的身体,我也便放心了。” 葵镜玥便立刻又笑嘻嘻的了,“纷儿,你还没回答我,刚才为师帅不帅?” “……”葵纷儿斜眼上下打量着他,“帅,帅呆了。”十分敷衍的语气。 葵镜玥自然也能听的出来,顿时就蔫儿了下来,委屈地撇了撇嘴,又坐到一边去了。 而葵纷儿,方才虽是那般说自己放心,但却总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说不准这不安是因为什么,到底是因鹿里传功给他这件事,还是因为方才那具傀儡尸所言之事。 按住胸口的躁动,葵纷儿不禁祈祷,希望此行不要再有意外发生。 自那具傀儡尸之后,路上便再未遇到其他麻烦,经历三日的风雨兼程,他们终于看到了苍喻国皇城那高高的城墙。 君玥带领着他们,凭着百里逾劫给的令牌,他们一行人畅通无阻地一路奔进了皇宫,葵纷儿与葵镜玥刚下马车,便由君玥领着匆忙向百里逾劫的寝殿走去。 他们行至半路便收到了扶恬传信,说百里逾劫病情危急,让他们速速回宫。 如此,他们才昼夜兼程地赶了过来,此时虽然疲惫,却已不能再做耽误,必须要及时为他医治,百里逾劫很可能拖不起。 栖龙殿前婢女侍从来来往往,皆以厚布遮掩口鼻,多位太医只进不出,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慌乱的气息。 葵纷儿与葵镜玥同样以厚布覆面,葵镜玥还顺便在布料上撒了些许药水,做好了防护措施,两人便一同走进了栖龙殿。 君玥与阿然自然是候在院外,他们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也只能保持安全距离,保证自己的安全。 栖龙殿内全是太医、随行小侍,见到葵纷儿他们两人走进来,便分分停下慌乱的脚步,向葵纷儿行礼示意。自从见识到这魔医的实力,他们便是再也不敢小看,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子了。 葵纷儿没有时间理会他们,与葵镜玥一同走到百里逾劫床前,见到那痛苦地在卧榻上挣扎的人,不禁骇然。 百里逾劫的身体枯瘦了不少,他的手脚被蚕丝布条捆住,固定在了床柱上,而衣下隐约露出的皮肤,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异味。 不仅如此,他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见到葵纷儿也没有认出她,只是依旧在痛苦地挣扎着,可想而知,这瘟疫会给人带来多大的痛苦。 不再犹豫,葵纷儿用几根银针扎在百里逾劫的头上,暂时令他平静下来,葵纷儿才得以伸手探上他的脉。 葵纷儿紧皱起眉头,这瘟疫当真不简单,会大量消耗掉人身体中的水分,而后逐步破坏身体各处,令其腐烂。 这种瘟疫还会逐步侵蚀人的理智,令其变得癫狂,到最后变成疯子,身体亦是千疮百孔,到那时便是回天乏术了。 “确实有些麻烦,师父,你来看一下。”葵纷儿面色十分凝重,这瘟疫对她来说的确棘手。 葵镜玥闻言便也撘腕探脉,片刻后亦是流露出凝重之色,“这瘟疫……不是寻常瘟疫,着实凶险。” 葵纷儿点头认同,“令人逐步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瘟疫,此前的确是从未出现过,若是这瘟疫真的在民间大肆传播起来,无法及时研制出解药,定会是一片人间地狱。” “那我们便全力研制瘟疫的解药,”葵镜玥抬手自怀中取出了一只小玉瓶,并倒出了一粒紫红色的丹丸,交给了一旁的婢女,“给他服下。” “这是生肌玉骨丹,应该能够暂且护住他的身体,不再受瘟疫摧毁。至于意识方面,还需日日以银针封住穴位,延缓瘟疫侵蚀。”葵镜玥难得严肃正经一次,他看着葵纷儿,眸中神色却有些复杂,“十日之内,我们必须研制出解药,否则他便是,必死无疑。” “……好。”葵纷儿蹙眉应下,便回头看向了房中的太医,“各位太医数日来为陛下诊治,可有何发现?”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许多人皆是摇头,便有一位最为年长的老太医站了出来,“太医院这几日所得,与方才两位阁下所说,基本相同,虽是研制了数次解药,效果却都是不尽人意,药效甚微啊。” “诸位可知扶护卫现在何处?”葵纷儿确实没有见到御前侍卫扶恬的身影,照理他应守在百里逾劫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却为何不见踪影。 “回阁下,数日前多处城中爆发瘟疫,陛下便亲派扶护卫前去安排治瘟事宜,如今还未回来。”那名老太医再度回答。 “如此倒是有些麻烦……” “魔医阁下有何需要还请吩咐,扶恬回来了。”葵纷儿话音刚落,熟悉的声音便自栖龙殿门口处响起,便见扶恬正踏进了殿中,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看上去十分眼熟。 “啊。”葵纷儿想起来了,她是乐正萱。 第四十章 对不起 皇宫中许多事宜,平日都是扶恬负责,可以说他就是百里逾劫最得力的助手,在这皇宫之中,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扶恬归来,葵纷儿行事自然要方便许多,“扶护卫,聚筱苑内的医阁可还在?” “尚在,未做任何改动,阁下随时可以使用。”扶恬颔首回答,“若还有其他需要,还请阁下尽管提出来,我必吩咐下去,全力寻找。” “医阁太小,无法摆放过多药材,还请扶护卫将医阁内的器物移至太医院,太医院药材齐全,我们需在那里研制解药,也希望扶护卫务必保证太医院的药材供应。”葵纷儿回头看向卧榻上的百里逾劫,见到他被折磨的几乎不成人样,不免有些不忍,“还有一事,劳烦扶护卫调查瘟疫的源头,这场瘟疫不同寻常,恐怕是有人制造出来刻意散播。” “扶恬明白。”扶恬点头应下,便转身离开,安排事宜去了。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乐正萱并没有随之离开,而是走向了葵纷儿,“哟,好久不见。”身姿高挑,面貌妩媚,微卷的头发高高束起,多添了几分英气。 葵纷儿看着她,不知为何她会跟在扶恬身边,明明三月前她还是天牢中的囚犯,而今却似乎已经可以在宫中自由活动,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的确是好久不见,姑娘竟出了天牢,还随行在扶护卫身边,不知是立下了何种功劳?”当初她坑骗葵镜玥前去南冥山,这事葵纷儿可还记着。 乐正萱看出了葵纷儿的敌意,便是无奈地摊了摊手,“别那么看我,放心吧,老祖已死,师兄也没能得救,我已经不会再害你师父了,况且……”她转而看向了她身边的葵镜玥,“你亲爱的师父这不也好好的吗,没缺胳膊没少腿,长的也还是那么好看。” 她上前几步凑到了葵镜玥面前,玩味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嘴角还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 葵镜玥顿时厌恶地蹙起眉头,下一刻乐正萱就慌忙退后了几步,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手,“吓死老娘了,你也太凶了吧,开个玩笑而已。” 葵纷儿看向他,便见他已是赤血软剑在手,似乎若是刚才乐正萱不收手,便会将她的手臂斩下来。 “先前你做的事我并未原谅你,自然不可能对你有好脸色,既然你不愿说自己是怎么被放出天牢的,那我便随后去问扶护卫好了。”葵纷儿伸手按下了葵镜玥的手,她可不希望他在众人面前双手染血,“师父,我们走吧。” 葵镜玥闻言便乖乖收起了剑,跟在葵纷儿身后向殿外走去,走过乐正萱身边时还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乐正萱垂眸,心中知晓之前的事的确是自己的错,她的自私任性,伤害了更多人。她的本意是想保住钟逸离的性命,却没料到最后不仅没能救下他,反而令他一心想要保护的钟罄诀,也随他一同魂归阴界。 “我……”乐正萱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说出话来,便沉默下来。 葵纷儿见她再无动作,便与葵镜玥一同离开了栖龙殿,向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殿中的诸位太医见此,便留了一位在此随时关注着百里逾劫的状况,其余人随着那师徒二人,也走上了回太医院的路。 扶恬自殿外的阴暗处走了出来,他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片刻后看向了傻站在殿内的乐正萱,她不知在想什么,双拳紧紧握起。 “乐正萱,你还在那做什么,还不跟我走。”扶恬故作严肃地开口,乐正萱也因此回神,回头看到他正站在那里,正对上他的视线。 颇有些不自在地耸了耸肩,乐正萱便走向了他,“来了,你就不能不那么烦人吗,时刻都要管着老娘。” 一听到她又自称“老娘”,扶恬便皱起了眉,“还自称老娘,你就不能像个姑娘吗?” “不能,老娘就好这一口。”乐正萱白了他一眼,“有本事你打我啊。”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完,她便兀自向前走去。 “乐正萱。”扶恬再度开口叫住了她。 “干什么,你还真想打老娘?”乐正萱回头无语地看着他。 扶恬也平静地看着她,抬手指了指身后与她相反的方向,“你走反了,我们要走这边。” “……要你管!”乐正萱气呼呼地快步走向了他指向的方向,将脸颊都气红了。 扶恬无奈,跟了上去。 三月前,葵纷儿刚离开苍喻皇宫后,百里逾劫便将乐正萱以擅闯皇宫禁地、伤害皇后的罪名,准备处以凌迟极刑。 但后来与葵纷儿随行的阿然与鹰卫回宫,向百里逾劫报告了南冥山之事,以及葵纷儿独自回百葵谷之事,百里逾劫心系葵纷儿,无暇顾及乐正萱的事,此事便被搁置下来。 而此事情况特殊,天牢中的狱卒不敢给乐正萱送吃喝,险些将她直接饿死在牢中,后来还是扶恬发现的及时,亲自送了些吃食给她,才没让她惨死牢中。 直至月前,苍喻国内瘟疫爆发,扶恬想到乐正萱是巫蛊世家之人,对医术也有所研究,便上请百里逾劫,暂时免除乐正萱死罪,让她参与瘟疫的解药研制,戴罪立功。 百里逾劫那时正有些魂不守舍,也没有心情再去管顾乐正萱这件事,便同意了扶恬所请,并将对乐正萱的安排事项全权交给了扶恬。自那之后,乐正萱便受制于扶恬,被他时时看管着。 虽然扶恬是想让乐正萱去研制解药,但在他发现她的医术还不如太医身边的侍童之后,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将她带在了身边做个随侍,虽然医术不精,但至少包扎上药之类的功夫还是不错。 所以在葵纷儿回来之后,乐正萱就已经不是牢狱中人,而是跟在了扶恬身边。 乐正萱跟着扶恬辗转各处,看着他安排诸多事宜,一刻都不得停歇,尤其是在百里逾劫身染瘟疫,性命堪忧的情况下,他安抚各宫,稳定宫中形势,费尽了心思。 其实近几日他都是这样,四处奔走,甚至无暇亲自护在百里逾劫身边,只能安排左裘暗中保护。乐正萱不禁觉得他这个御前护卫做的真累,平日里要保护皇帝安危,还要做传话筒,皇帝出了事,还要做事务官,不知道皇帝若是死了,他是不是还要陪葬。 若是真的要他陪葬…… 乐正萱想了想。 还是勉强将他救下吧。 渐入冬日,天色黑的早,扶恬刚于鹰卫门中安排完一些事情,便见到乐正萱坐在院落中的石桌边,用手支着脑袋睡着了。 今日刚从宫外赶回,又四处奔走了这么久,想必是将她累坏了。扶恬静静走过去坐在了石桌边,见到她熟睡的模样,她本就生的很美,言行却总是不像女子,叫人无语。 但如今安静下来,这副模样才真正像个闺中女子,便也才真正看出,她竟是如此美丽的姑娘。 扶恬想起自己当初在天牢中见到她,她已被饿得不省人事,虚弱地躺在那里,似乎下一刻就会死去。他最终选择救了她,虽然他很清楚她已经被百里逾劫判了死刑,但也是因此,他告诉自己,乐正萱在被行刑前不能死,他理当救。 而在之后的每一日,他都亲自给她送饭,却一直没有告诉她,她一心守护的师兄钟逸离,已经死在了南冥山上。 直到后来她出了天牢,收到了她父亲的来信,方才知道了一切。他原本以为她会悲痛欲绝,会怨恨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但她却没有。 当着他的面,她看完那封信后异常平静,甚至那一整天都表现的与平时无异,但夜晚经过她房前时,却听到了她的哭声。 那时他突然有些疼惜这个姑娘,她的确是做了错事,但或许没人知道她又承受了多少。为了救自己唯一的、亲如兄长的师兄,她独自一人不顾危险闯入皇宫,冒着被处死的危险诓人去南冥山,并要背下这一切罪恶感。 她被抛弃在牢狱之中,没有人来救她,甚至险些就那么饿死在牢里,而后却又得知自己这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她的师兄还是死了。 承受着这一切,恐怕根本没有她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但她是个骄傲的姑娘,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扶恬从来不后悔自己救了她,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夜风寒凉,总不能让她一直睡在这院中,扶恬便轻轻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向着住处走去。因为要随时看着她,扶恬便将她的卧房安排在了自己隔壁,一路将她送回房中,小心地将她放在卧榻上,却没想到还是将她惊醒了。 乐正萱朦胧地睁开眼睛,恍惚之间将面前之人认做了别人,竟婆娑了双目,“师兄,我真的做错了吗……” 但她还是又睡了过去,阖上的双目自眼角处滑落了泪珠,“对不起……”她又轻声喃喃了一句,便惴惴不安地睡深了。 扶恬叹息一声,抬手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痕,轻柔地为她盖上了被子,便悄然退出了房间。 第四十一章 扶护卫心动了 太医院的药材的确十分齐全,比之百葵谷也不相上下,质量也皆是上乘,而且各种各样的制药器具应有尽有,不可不谓便利。 如此,虽旅途劳顿,但也无暇休息,葵纷儿与葵镜玥二人便联手开始配置解药,这也是第一次有如此棘手的病症,能让他们二人联手。 但即便如此,这瘟疫的解药研制也是不易,加上太医院的一众太医,不眠不休整整三日,也未能配制出彻底治愈瘟疫的解药。 由于长时间未休息,葵纷儿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眼前不断出现晕眩之感,她不过才刚端起一碟药草,便只觉天旋地转,无法控制地倒了下去。 正在她身旁的葵镜玥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接住了她,伸手探她的脉,知晓她这是疲劳过度引起的晕眩。 “纷儿,你必须休息了,再这样熬下去你会受不了的。”不知是不是阴阳之身的缘故,葵镜玥并未有过度疲劳之感,只是觉得近日越来越冷了些。 葵纷儿觉得整个脑袋都在胀痛,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她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却无法缓解,“不行,如今一点进展都没有,时间越来越少,他等不得。” “十日之内他不会有事的!”葵镜玥厉声说道,“我保证。” “师父……” “你现在必须休息,我送你回去。”葵镜玥将葵纷儿抱在怀里,径直走出了太医院。 葵纷儿在他怀里,鼻间都是他身上熏染的药香,她太累了,那怀抱又太令人安心,她便睡了过去。 将葵纷儿送回卧房之后,葵镜玥还是回到了太医院,命各位都已经累坏了的太医回去休息,却仍旧独自一人在太医院中忙碌。 他并没有觉得非常疲惫,毕竟他的身体,早已是半个死人了。 喻林军掌灯守夜,太医院中灯烛长明,这皇宫也是难得静了下来,只闻风声四起,吹响了窗棂上挂着的铃铛。 悠扬清脆的铃声入耳,太医院中,葵镜玥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他抬头看向窗外的一轮明月,看了许久,直到夜里的云遮住了月光,他才收回视线。 他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手上还沾着药草的残渣,不见习武者应有的老茧,也不见任何的伤痕,依旧白皙光滑,犹如初生。 “纷儿……”他喃喃一声,语气中的情绪复杂不可辨,眷恋、疼惜、难过…… 他思考了许久,终还是放下了手。 窗外突然吹进一阵风,吹熄了烛火,屋内陷入黑暗,但月光隐隐照亮那人的脸,折射出那双瞳眸上的寒冰之色。 乐正萱这几日都有些不在状态,她跟在扶恬身边,时常会走神,好几次若不是扶恬提醒她,她就险些撞上墙壁,有时扶恬与她说话,她也是半天不见回应。 扶恬看出她有心事,却因诸事忙碌,几日以来无暇顾她。 直至今日,鹰卫门那边传来了消息,查到了瘟疫的起源之地,他便要将此事报告给葵纷儿,前往太医院时却得知葵纷儿已因过度疲劳晕倒,被送回房间休息。 不便再去打扰她休息,他便决定明日再去禀明,左裘也送来汇报,说陛下病情已经稳定下来,暂时不会有危险。 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也暂时回府休息,扶恬安排好宫中喻林军巡逻,便暂时没有了其他事。 昨日乐正萱因心神不宁,一时走神跌进了池塘里,被冷风一吹,染上了风寒,扶恬今日便将她留在房中休息。 见天色还早,扶恬想了想,便前往膳房,提了只烤鱼。 那是她最爱吃的。 走进院子里,扶恬便见到乐正萱坐在回廊的木栏上,看着地面发愣,身上的衣衫单薄。 “染着风寒还敢出来吹冷风,我看你是嫌活的太久了,想来个早夭。”扶恬走过去,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丢给了她,“我可不想被你传染。” 乐正萱回过神来,便被那披风盖住了脑袋,抬手将披风扯下来,刚欲生气,一阵寒风吹来,她便打了个哆嗦。 闷闷地哼了一声,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将披风裹上了,“你才早夭……咳咳……”她反驳了一句,便轻咳了几声。 扶恬顿时无语,不着痕迹地站在了风吹来的方向,“还不快进屋。” “老娘不要,都在屋里憋了一整天了,没病都要给老娘憋出病来,跟坐牢有什么区别!”乐正萱顿时又骂骂咧咧起来,一脚踢开了脚下的石子泄愤。 “你确定要坐在这吃烤鱼?”扶恬漫不经心地提起手里的食盒,在她面前晃了晃。 “烤鱼?”乐正萱一听到这两字,顿时双眼便亮了起来,抬手便欲去抢那食盒。 扶恬自然不会让她抢到,便又一抬手,举得更高了些,乐正萱不服气,猛然起身去抢,却不慎遭到了脚下石子的报复,本就因风寒而虚弱的身体顿时向前倒了过去。 扶恬一惊,立即伸手将她接住了,软香温玉在怀,她发间的丝丝清香钻入鼻腔,无意之间便将他撩拨得心中一动。 但很快他便压下了心思,故作调戏地挑了挑眉,“这么投怀送抱,如此一来,这烤鱼不给你我倒是不好意思了。” 乐正萱顿时恼了,站稳了便伸手将他推开,并趁机将他手上的食盒抢到了手,“竟敢占老娘便宜,小心老娘将你的手剁下来!”凶神恶煞地如此说完,她轻轻掀开食盒的盖子,扑鼻的鱼香便钻了出来,险些馋的她口水留下来。 “香不香?”扶恬也凑了过去。 “嘿嘿嘿,香……”乐正萱笑了几声,突然意识到他正距自己极近,便不自在地哼了一声,“看在烤鱼的份上,这次便绕过你了。” 扶恬忍不住轻笑,“那我还要多谢女侠手下留情了?” “烤鱼烤鱼~”乐正萱白了他一眼,也没再理他,自顾自地抱着怀里的食盒一溜烟跑进了房间,坐在桌边将食盒打了开。 烤制得色泽金黄的烤鱼,还正热,香气扑鼻,乐正萱急不可耐地伸手便取了块鱼肉,“啊,好烫。”她顿时被烫了一下,但还是连忙送进了嘴里,“好吃,不愧是皇宫的手艺。” 扶恬走进她的房间,也坐在了桌边,看着她吃的没有半点形象的样子,不禁再一次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姑娘家。 待乐正萱吃饱喝足,扶恬便递过去一块手绢,“谢啦。”她伸手接过,抹干净了嘴巴,便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 “吃饱了。” “好吃吗?” “好吃。” “心情好些了吗?” “好多了。”乐正萱答完愣了愣,她看向扶恬,心中有些微妙之感。他不会是发现自己心情不佳,特地带来的烤鱼,哄她开心? “那现在可以说说,这几日到底在想什么事吗,我看你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扶恬故作寻常地问道,“你不要误会,是你这样的状态会给我添乱,影响我处理事务。” 听到他的前半句话,乐正萱心中不自觉动了动,可听到后半句话,便又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是是是,扶大护卫是大忙人,身份尊贵,自然不会是真的在关心我这等带罪之身的小女子。” “……”扶恬默然。 “既然扶大人嫌麻烦,不如干脆将小女子送回牢里,任由我自生自灭算了。”乐正萱莫名有些失落,话语中也便有些怨气,“也便不用管小女子的闲事浪费时间。” 扶恬闻言愣了愣,她竟然自称小女子,这还是头一次,“我既然将你救了出来,又怎么会将你送回去,我担心你,管你的事又怎会是浪费时间。” 乐正萱闻言呆住了,她不自觉脸上烧了起来,心跳也变得迅速。他说什么,他说他在担心她? “你……”她有些不太确定地看着他,“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扶恬一时语塞,他着实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倒是叫他不好意思了,“我不过是多关心了你几句,你就想的这么多?” “是吗,那是小女子想多了,扶护卫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小女子计较。”乐正萱自嘲地笑了笑,不想再看见他,“我要歇息了,大人慢走不送。”她站起身来,走向了床榻。 “你若是早一些想这么多,我也不必这么费尽心思。”扶恬轻笑着开口,起身几步走过去,将她揽在了怀里,“明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别人,怎么你就不能对我多一些想法呢?” “你!”乐正萱此时是又羞又气,他一起一伏如同在戏耍着她玩一般,明明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却连着戏弄她三次,“别想再耍我,我可不是你的玩具!” 乐正萱挣扎着,想要逃脱他的怀抱,可惜扶恬习武,力气自然是大她许多,任她如何都挣脱不开,“你放开老娘,不然老娘今晚就放蛊虫阉了你!” “还是那么凶。”扶恬无奈,看来是刚才欲迎还拒得有些过了,令她气恼了,“我还是喜欢你自称‘小女子’的模样。” 他突然松开手,乐正萱便挣脱了出来,转身面对着他,气的脸都红了,抬手便欲放出蛊虫,想要报复他一下。 扶恬趁机抓住了她抬起的手,另一手揽过她的腰,再度将她抱在怀里,而后便在她惊诧的目光中,低头靠近了她。 第四十二章 解开的心结 吻上了那粉嫩柔软的唇瓣,扶恬终于知道了她的滋味,竟是那般甜美,令人欲罢不能。 乐正萱则傻傻地愣在了那里,感受着唇上的柔软,不经意间松开了手,手上的瓷瓶便落在地上,于一声脆响中摔碎了。 正沉醉于美人芳香的扶恬,只觉脚踝处一痛,浑身酥麻虚软的感觉便传遍全身,他撑不住身子,便径直无力地倒在了乐正萱身上。 乐正萱一惊,急忙勉力扶住了扶恬,正莫名其妙的时候,见到了扶恬脚下摔碎的瓷瓶。 “啊,你这个虫宝宝怎么回事,我没想让你出来咬他你怎么就咬了呢?”乐正萱欲哭无泪,“气死老娘了……” 可扶恬虽是倚靠在她身上,身体动不了,意识却是清楚的,也是着实有些无奈,“你这蛊虫,还真是不给面子啊……” “哎呀——”乐正萱顿时懊恼地哀嚎了一声,“你先躺下,我给你解毒……你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重……” “当然是吃饭,不然吃你吗?”扶恬任由乐正萱将他毫不怜惜地丢到床上,挑眉轻笑。 乐正萱突然被他言语调戏,气得抬手就打在了他的身上,“老娘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扶恬见她又羞又气的模样,倒是乐的很。 “当然是……”乐正萱张嘴便欲答,却又住了口,恶狠狠地削了他一眼,“老娘管你是什么人,再敢口出狂言老娘现在就阉了你,反正你现在动不了。” “好狠心的婆娘。”扶恬叹息一声。 “你才是婆娘。”乐正萱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新的瓷瓶,向其中滴入了几滴东西,便将那小瓶对准扶恬脚踝,被蛊虫咬中的伤口处。 那瓶中液体的味道吸引了蛊虫,遍见一条黑色的小虫自伤口爬出,钻进了瓶中。 乐正萱将瓶口盖好,收回了袖中,又取出了另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塞进了扶恬的嘴里。 “好了,半个时辰之后你就又可以活蹦乱跳了。”乐正萱顺了顺气,令自己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片刻前的反应有些不矜持,此时便又故作高冷起来。 “半个时辰,这么长,你做的这解药不会是残次品吧。”扶恬将那解药吞下,身子还是动弹不得。 “那你把解药还给我,找别人解去。”乐正萱又气得伸手作势掐他的脖子。 “不还。”扶恬干脆利落地拒绝。 “臭不要脸,我走了!”乐正萱起身便要走。 “站住。”扶恬立即叫住她,“躺在这里太无聊了,你留下来陪我。” “凭什么,老娘有那功夫还不如去勾搭君玥。” “……” “葵镜玥更帅一点,可惜他百毒不侵,迷不倒。” “……” “那钟罄……”乐正萱还想继续说下去,提到那个名字,却突然噤了声。 她垂下眸子,脸上换了一副神色,又背过了身去不想让他看见。 扶恬便知道,她又想起那些事了。 “你在自责对吗?”扶恬轻声开口,“这几日都是如此。” “我没有,我没做错,老娘才没错。”乐正萱用力地摇了摇头,想要极力否认,却也暴露了自己的欲盖弥彰。 “既然没错,那为什么会不敢提起他们的名字?” “我没有!”乐正萱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那样?”扶恬试着动了动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武的缘故,他已经感觉有一点力气恢复了。 她的解药也没那么差。 “我以为他们没每个人都会没事的!”乐正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压抑的哭腔,“我以为我可以求老祖放过师兄,但老祖根本不在乎我,他不在乎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我知道了葵镜玥在生死斗那天,用出了一股强大的神秘力量,便用尽方法骗他去杀老祖,如果他不去,将他徒弟骗去,他肯定就也会去了,我想过了的,他们应该都不会死的……都不会死……” “世事难料,不会尽如人意,你是永远无法算到结局的。”扶恬难得如此柔和地说话。 “我没做错,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乐正萱眼泪如珠串般落了下来,打湿了衣衫,“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为什么我见到葵镜玥和葵纷儿,会感到那么愧疚,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做错了?!” “你想的方法,从一开始便将无辜之人牵连进去了,不是吗?”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从身后将乐正萱抱住,扶恬轻柔地贴在她的发侧,“既然觉得愧疚,那便去道歉吧。” 那温暖怀抱带来的安全感,她不禁卸下防备与骄傲,放声哭了出来,“老娘没错啊——没错——对不起,对不起!” 扶恬看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只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还是有些嘴硬,但起码她敢将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就像那日,在半梦半醒之时,说出的真心话。 第二日一大早,肿着两个核桃眼的乐正萱,就站在了葵纷儿的房前,想要敲门,守在门前的两名护卫便会将她拦住,说鬼医吩咐了,魔医阁下需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她便也不再想要敲门,安静地等在了院子里,扶恬正在巡查皇宫的各处守岗,顺道经过此处时,便见到了她。 驻足片刻,他终是轻柔一笑,离开了此处。随行的护卫见了,纷纷好奇地自门中看了过去,见到了那平日一直跟在扶护卫身旁的女子,顿时一个个都恍然大悟,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 不过这一幕并没有被乐正萱看到,她一直安静地站在院子里,抓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度日如年。 她就这样一直等着,与门前的护卫一样站着去,院中有石桌石凳,她也不坐。 葵纷儿醒来,已经是将近午时了,过多的劳累令她需要充分的休息。 这一觉过去,精神便是好了许多,本欲直接回太医院,继续研制解药,却在打开门后见到了熟悉的人。 倒并不是守在门边的白景与越天奉,而是意料之外,站在院子里,双眼肿得像核桃,明显便是哭了一夜的乐正萱。 “你来做什么?”葵纷儿淡淡扫了他一眼,神情大概也就如铁面那般冷。 “我,我……”乐正萱死死抓着一衣角,想说什么,却又似乎难以开口。 葵纷儿见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的模样,便转身欲走,“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若是没事我便先走了。” “对不起!”乐正萱见她要走,便慌了神,讲终于句话说了出来。 葵纷儿闻言便停住了脚步,“为何要对不起,萱姑娘不是一直自认为,无错吗?” “我……我以为我想到了所有可能,我以为我顾全了一切,我以为我能利用你们救下师兄……对不起……” “你以为?”葵纷儿嗤笑,“万事若真如你以为,要天道、要命运有何用?你师兄的命便是命,我师父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对不起,是我的自私,对不起,是我做错了,对不起……”乐正萱突然跪在了葵纷儿面前,她低垂着头,竭力掩藏自己流泪的狼狈。 “我不仅没能救的了师兄,还害死了他一心想要守护的钟罄诀,还将你们拖累进来。我本就是负罪之人,带罪之身将功赎罪,无功半点,却罪一身。我不求你们的原谅,若是恨我,便任凭阁下处置!”乐正萱字字诚恳,跪在葵纷儿面前,低头不敢去看她。 因为她害怕看到那一双怨恨的眼睛。 脚步声响起,葵纷儿向她走近,“既然不求原谅,又何必来说这些?” 淡然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乐正萱愣了愣。 “你说了出来,又怎知我不会原谅你?”葵纷儿低头看着她,“我想听的,不过就是这些而已。” 乐正萱抬头,对上葵纷儿的双目,那双面具下的眼睛清澈平静,并无一丝怨恨,“你原谅我了?” “嗯。不过,我虽原谅你了,但你最该抱歉的,应该是我师父。”葵纷儿点了点头,仍旧平静说道。 “那我便去……” “不必了。”一道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葵镜玥正从院门外走进来,带着一路的药香,走到了葵纷儿身边,“我都听到了。” “既然纷儿原谅你了,那我便也无意见。”他看着葵纷儿,冲她抛了个媚眼。 “既然如此,那你便可以走了。”葵纷儿白了他一眼,再度看向乐正萱。 乐正萱愣愣地看着他们二人,突然觉得自己前几日的纠结有些多余,她原本还在担心,他们若是不原谅她,她又该怎么办。 却未想到,他们要的不过只是她的歉意,与认错。 她一直以为自己没错,但她真的错了。 错的离谱。 “谢谢你们……”她抬手抹去眼泪,终是破涕为笑。 葵镜玥则看向了门外,刚刚站在门外偷听的,可不止他一人。 而也就在他们刚回来的那日晚上,那个人也曾情真意切地向他们诉说了,乐正萱的心结。 看来,也是个用情的傻瓜。 第四十三章 无主之地 乐正萱这一小插曲过去之后,扶恬终于自门外走进了院内。 葵纷儿见了他,便伸手将跪在地上的乐正萱扶了起来,她可不想让这有情人,误会自己欺负了他的心上人。 “看来你暂时不用走了。”葵纷儿提示性地向她身后看去,乐正萱随之回头,便看到了走近的扶恬。 “虽然我们原谅了你的所作所为,但是你仍旧做了不可挽回的事,对死去的钟氏兄弟,你要一直承担那份罪恶。”葵纷儿想起了南冥山顶,皑皑白雪中拥抱在一起的那两名男子,那是乐正萱永远无法获得的原谅。 乐正萱眸光暗了暗,“我明白。” “魔医阁下,鹰卫门已查到有关瘟疫源头的消息。”扶恬向葵纷儿拱手道。 “如何,是在何处?” 扶恬顿了顿,“四国边境,无主之地。” “无主之地?”葵镜玥疑惑了一声,“这名字听起来有些奇特,莫非真的无主?” “的确无主。”葵纷儿有些凝重地回答了他,她曾经听说过无主之地,也在书册上看到过。 东为苍喻国,西为云岐国,南为黎奚国,北为天璎国。四国有一处唯一的交界之地,而位于那处的小城,便不归属于任何一国,乃是真正的“无主之地”。 曾经,那处小城是世间最繁华的地方,是四国之间贸易往来的最佳地域,但后来,无数商贾贵人都想争夺小城的所有权,甚至不惜动用武力。而最后,小城在一位商贾的一把火中,化作了废墟。 自那之后,无主之地便成了一座死城,没有人再愿意靠近那里,就连曾经往来的商队,都会远远绕过那里。 曾经有人进入过沦为死城的无主之地,最后却是惊慌失措地逃走,据说城内尽是冤魂哀嚎,阴冷之风刺得人灵魂都会颤栗。 “死城,那怎么会是瘟疫的源头?”葵镜玥听了这无主之地的来由,顿时觉得更不解了,“瘟疫理当都是于活体上传播,那无主之地既然无人,又怎会将瘟疫传播出来?” “这也正是在下觉得奇怪的地方,但鹰卫查到的消息,确实是如此,在下也数次确认过了。”扶恬亦是点了点头,对葵镜玥的奇怪表示同感。 葵纷儿闻言,沉默思考了片刻,“不论如何,我们还是需要亲自去看看,越是奇怪之处,越值得一查。既然是瘟疫的源头,应该也能找到些许有关解药的线索,一直留在太医院也未能有一丝头绪,便不可再浪费时间,我们便即刻前往无主之地,探个究竟。” “是,我这便去准备,可以出发时便通知阁下。”扶恬领了命,便拱手转身离开了院子,当然走时也未忘了将乐正萱一起带走。 他们二人走后,葵纷儿看向了葵镜玥,“师父,你如何看待此事?” 葵镜玥冲她眨了眨眼睛,“挺,有意思的?” “……”葵纷儿无语,径自又转身回房间去了。 “诶诶,纷儿你怎么走了,那不然挺奇怪的?”葵镜玥在她身后哀嚎。 葵纷儿自然不理会他,直接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纷儿呀,那到底该说什么嘛,我也不知道那什么无主之地,跟瘟疫有什么关联嘛。”葵镜玥扒着窗户,委屈地说着。 在屋内看着窗户上投出的黑影,又听着那可怜兮兮的声音,葵纷儿无奈又好笑,她又不是叫他答题,非要硬着头皮答出个答案来做什么。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户,便见到葵镜玥可怜巴巴地趴在窗沿上,还抬眼看着她,这模样,就是叫知情的人看了,也要以为是她欺负了他。 “好了,别闹了,一会儿扶护卫准备好车马,我们便要出发前往无主之地了,你快回去取了行李,随时准备出发。”葵纷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屈指轻弹,“你这委屈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葵镜玥站直了身体,无辜地揉了揉额头上被她轻弹的地方,“纷儿不就是欺负为师……” “那如此说来我是真的该欺负欺负你。”葵纷儿扬起嘴角,勾出一个瘆人的笑来。 “纷儿,为师还是先回去拿自己的包袱了你也快点准备吧时间紧急我先走了!”葵镜玥浑身一抖,不带喘气地说完了这一句话,便立刻一溜烟跑掉了。 葵纷儿无奈轻笑,她也是习惯了葵镜玥这样子了。 待窗户关上,门口的白景与越天奉二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了一番,便还是安静守门了。 扶恬不愧是一手管理宫中诸多事务,效率十分的快,方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侍卫来报,说扶恬已准备妥当,请葵纷儿和葵镜玥前往宫门,随时可以出发。 葵镜玥早就已经提了包袱,翻窗进了葵纷儿的房间,坐在桌边喝茶嗑瓜子等着,消息一来,他们师徒二人,便一起前往了宫门。 扶恬已备好马车,葵纷儿上车前却犹豫了,马车虽舒适些,却势必是不如骑马来得灵活、快捷。 如此,她便向扶恬提出,他们几人各自骑马,一同前往无主之地。 听葵纷儿所言,分析利弊后,他便派人多牵了几匹马,为了快去快回,他们此次并未带多余的人手,便只有葵纷儿、葵镜玥、扶恬他们三人。 原本君玥也是要去的,但扶恬离开宫中事务无人打理,左裘又不擅长这些,便也只得将君玥留下来,暂代扶恬处理宫务。 三人策马扬鞭,踏上探寻真相的道路,城门之处微停,另一个身影便策马而来,拉紧了缰绳,马儿便嘶鸣着停在了他们面前。 “我要与你们一同去。”这赶来的人正是乐正萱,她此时换了一身劲装,墨发高束,骑在马上,当真有几分女侠风范。 “你是不可以离开皇宫的,守城的喻林军应知道此事,他们怎么会放你出来?”扶恬见了她,有些惊讶,但还是皱起了眉。 “这个我也不知道,”乐正萱也是疑惑,“我就跟守城的那些士兵们说,我要出来找你,他们就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仅放我出城,还特地给了我这匹马……” “……”扶恬大概想到是怎么回事了,但此行很是重要,他也不能再耽搁时间,回去将喻林军训斥一通,也不好将乐正萱再赶回去,只好让她跟着一起前往无主之地了。 随后他们耗费两日时间,快马加鞭赶到了苍喻国西侧边境城池——东城。 围绕着无主之地的四国城池,皆以各城所在无主之地的方向命名,而苍喻国的这座城池,便因此命名为“东城”。 出了东城再向西,三十里外便可见另一处城池,荒凉无比,那便就是无主之地了。 因事先与东城城主以书信告知,他们四人凭借令牌很快便进入了城内,城内有些荒凉,街道上没有百姓,他们无意间见到一人躺在街道上,身体呈现干枯倾向,血肉处处腐烂。 他的症状与百里逾劫基本相同,但此人病情明显更为严重,已经疼痛到麻木,四肢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好在进城之前,葵镜玥便让他们每人以布遮口鼻,并以药水打湿,防止感染。 也便是葵纷儿他们刚看到那人,便有一队防备严实的官兵走来,将那人匆匆抬走了。 扶恬甚至都未来得及问,他们是要将那人带去何处。 但葵纷儿与葵镜玥多少能猜到一些,已经感染瘟疫,且已经药石罔效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埋葬,或火焚。 可惜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医治,若是得到解药,他们绝不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黎民如此痛苦。 就算再见到了数人被带走,他们也不再停留,他们四人继续向前走去,一直到另一处城门前,扶恬以令牌命他们打开了城门,四人便冲出东城,直奔无主之地而去。 出了东城,便无国,此刻他们脚下踏着的,就已经不是苍喻国的土地了。 见到东城的模样,葵纷儿多少确信了,瘟疫的源头应当就是在这附近,无主之地,倒还当真有可能。 一路疾驰,三十里路转瞬便也过去了,他们也终于见到了那传说中的无主之地。 此处确实与传说中的一样,荒凉诡异、阴冷刺骨。但他们却不知晓,无主之地这座城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一直以来都只是叫它“无主之地”。 而今他们也是亲眼见到了那座城的名字——阴阳城。 葵纷儿心中突然不安,她一直以来的经验告诉她,这世间凡是带有阴阳二字的东西,都不会带来好结果。 生死两岸阴阳桥,不得善终阴阳人,神秘莫测阴阳鹿,枯翠半生阴阳树。 如今这阴阳城,又是何种阴阳。 便也就是他们在阴阳城门前停驻,犹豫之时,这座被称为死城的无主之地,竟向着他们,缓缓敞开了大门,似乎是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无人自开的城门,透过城门,看到城内荒凉破败的街道。 这就似一场没有玉盘珍馐的鸿门宴,他们还不得不闯一闯。 第四十四章 傀儡之城 敏感的马儿们感受到了来自城内的诡异之气,纷纷不安地踏足,似乎想要逃离。 “这无主之地果然有问题。”扶恬将马儿安抚住,心中也隐隐觉得危险,“魔医阁下,我们是否要入城?” 葵纷儿看着大开的城门,阴冷的风自城内吹出,将人吹得骨肉都在刺痛,她也能够感受到这荒城传出的危险与诡异。 她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葵镜玥,只见他正抬头看着高高城门上雕刻的名字,那座城依稀能够看出曾经繁华的影子,但阴阳城这个名字,还从未有人听过,似乎这个名字突然自众人记忆中被抹除了。 下一刻,葵镜玥似乎注意到了葵纷儿在看他,便转过头来亦看向她,“纷儿你看我干嘛,是师父又变帅了吗?” “……”葵纷儿只觉得现在的气氛一点也不诡异了,“既然来了,这无主之地开门迎接,又怎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便想看看这所谓的死城,到底有什么名堂。” “好。”扶恬点头,骑马率先走向了城门,乐正萱紧随其后,葵纷儿与她并排走在一起,葵镜玥则断后。 “纷儿你还没回答我呢,师父又帅了吗?”葵镜玥跟在后面,还追根究底地继续问葵纷儿,大有不得答案不罢休的势头。 葵纷儿无语,乐正萱与扶恬也有些忍俊不禁,没想到葵镜玥在葵纷儿面前就如个倔强调皮的孩童,他这一闹倒是将他们的紧张给化解了大半。 但在此等危险之地,适当的紧张感还是必要的,提高他们的警惕。 葵镜玥闹了一会儿,见葵纷儿不搭理他,便悻悻地收了话头,颇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不过他也知道在这危机四伏的城中,不可以再掉以轻心,便也收了心,仔细防备地观察着四周。 说此城是死城,倒是一点也不错,空旷的街道上无半分活物的气息,枯叶覆地,风一吹便随着尘土一起飞扬。 走着走着,葵纷儿却总觉不对,按照鹰卫门的消息,这无主之地当年被一场烈火烧成了废墟,便再无人留守,更何论重建。 可环顾四周,并不见断壁残垣,而是整齐结实的各式屋舍,不见半分焦土。 此番场景应是人为重建过后的景象,却是何人所建,又是为何重建过后无人居住,任由此地荒废? 葵纷儿很难断定这座城是否还有人在,这里处处都透露着不寻常,可以说似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就算是突然出现一个人来到他们面前,她也不会认为是不可能。 似乎就是为了应证她的想法,他们向前行进了不久,前方拐口处的小巷里,突然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他们便立刻停下马,防备地看着那道人影。 从阴暗处走到阳光下,也渐渐能看清那人影的真面目了,葵纷儿便是心中惊了惊。 她竟是熟悉的很,身体干瘪如枯木,周身散发着死气,手中虽无兵刃,却仍旧让人感受到危险。 “傀儡尸!”不错,就是在南冥山上,以及回宫那日他们见到过的傀儡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背后那人还不死心? “大家小心,这是傀儡,非常危险!”葵纷儿立即出声提醒,并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葵镜玥,却见他似乎并未在意那傀儡尸,仍旧平静得很。 随后他竟然翻身下了马,径直向那傀儡走去,而那具傀儡却与先前不同,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并无任何行动。 “这次的傀儡与以前的不同,”葵镜玥站在那傀儡尸面前,却见它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回想自己方才见到它从小巷走出来的样子,便明白了些许,“这具傀儡虽然模样上与先前的傀儡别无二致,但我方才看它走动时,肢体僵硬,现在又根本不攻击我,应该是具无人控制的傀儡。” 回想方才,确实与葵镜玥所说一致,但葵纷儿仍旧有些恼火,“师父,你忘了离谷前你答应我的事了吗?” “唔……”葵镜玥哽住,眼睛不自觉地就瞟开了,“忘了。” 葵纷儿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看着这一幕,扶恬与乐正萱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阁下曾经见过这傀儡?”扶恬上下打量着这傀儡,总觉得熟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如此问道。 葵纷儿想起扶恬并未见过这傀儡,看他这反应,君玥应当也还未来得及告知他,回宫那日他们遇见傀儡之事。 “确实见过,还不止一次。”葵纷儿应答了他,“数月前我前往南冥山救人,乐正老祖死后,便出现了三具傀儡袭击了我们。随后数日前我们自百葵谷回皇宫时,也遇到了一具同样的傀儡,都与面前这具傀儡外形一模一样。” “袭击?”扶恬闻言不禁皱眉,他思及某事,却又摇头自觉不可能。 “可是这傀儡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葵纷儿疑惑不解,“而且还是无人控制的傀儡,莫非与瘟疫有何关系?” 葵镜玥围着那傀儡尸转起了圈,上下左右打量着它,“虽然不能断定这傀儡与瘟疫有关系,但我看这傀儡血肉干枯的模样,倒是与感染瘟疫之人的症状其一较为相似。” “有相似症状,又出现在这瘟疫源头的无主之地,便是说这二者之间没有关联,怕也是不太可能,总不会是如此巧的巧合?”乐正萱安静了许久,也是终于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扶恬同意地点了点头,“言之有理,不如我们先从这具傀儡开始,着手调查?” “那我们便找间屋子,把它扛进去拆了?”葵镜玥嫌弃地伸手戳了戳那具傀儡,干枯的肌肤硬得如石头一般,“扶护卫,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葵镜玥说完,便跑回自己的马旁边,在马屁股上将手蹭干净了,惹得那马儿都不满的哼了两声。 扶恬无奈,只得下马走到那傀儡面前,虽然那傀儡还是一动未动,他却还是谨慎地在它面前挥了挥,又伸手碰了碰它,发现确实没有反应之后,忍了忍还是将它扛了起来。 与此同时,乐正萱已经默契下马,推开了一旁的一间房门,走进查看之后,便招呼他们一起进屋。 葵纷儿便也下了马,随他们一起走进了屋内,扶恬将傀儡放下,那傀儡便僵硬地转了转头,又恢复了沉默,不再动弹。 伸手敲了敲那傀儡的身体,葵纷儿也感受到了那如石头般的坚硬,“明明是血肉之躯,却可以做到坚硬如岩石金铁,制作这傀儡的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葵镜玥倒是不以为然,“世间草、药、毒、蛊,岂止千万,其中效果本就已千奇百怪,若再相互搭配组合,便更是变化莫测,多费些时日,无意间研制出制造此等傀儡的药物,倒也不是不可能。约莫那瘟疫也是被人无意中发现的,不慎感染,便就此传播了出去。” “我从小就开始跟着我爹学习蛊毒,倒是也听说过类似的毒蛊,分泌的毒素会使人皮肤变得坚韧,但那东西明明是用于活人,多用于死侍身上,虽然我从未见过,却也没听说过,在死人身上也能用的毒蛊。”乐正萱作为巫蛊世家的传人,对于这种东西自然是最有发言权。 “蛊虫宝宝,可都是娇气得很,非活体之内不能活。”她挑眉看着那傀儡,“但这玩意儿,明显是死人做的。” “不尽然,或许就有人培育出了可以在尸体中存活的蛊,毕竟你也不能全然保证,就一定不会有这种蛊。”葵纷儿则不以为然,摇头说道。 “那便先试试它身上有没有毒吧。”葵镜玥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枚银质长针,一力爆发,将之刺入了傀儡坚硬的皮肉之中。 随后再将之拔出,却见长针之上仍是一片银白,不见污浊,这傀儡体内无毒。 “看来这傀儡,不是用毒蛊所做。”葵纷儿从葵镜玥手中接过那根长针,细细看了,又轻嗅其上的味道,只有些许的腥臭之味。 “那你们可知有什么药草,会有如此作用?”乐正萱怀疑地问道。 葵镜玥则瞥了她一眼,“你让死人张嘴喝个药试试。” “我……”乐正萱顿时哽住了。 “师父。”葵纷儿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别闹了。” “若是草药,要想作用在死尸身上,唯有药熏与药泡,将药性强行逼入死尸血肉,不过却要耗费许久的时日,还要保证尸体不会腐坏。”葵镜玥自然是捂着伤处,讪讪地垂下了脑袋,还要抬眼委屈地看着葵纷儿,“但具体是何种药材,我也不能断定,不过多少有些头绪,或许可以试一试。” 说完,葵镜玥便摸索着从袖中取出了两只小药瓶,一只青玉,一只白瓷。 就在他准备将药用在傀儡身上,试看反应的时候,门外寒风突然呼啸,马儿们纷纷不安地嘶鸣,并不断试图挣脱缰绳。 屋内的那具傀儡也突然动了起来,向着门外走去,却被关闭的门阻挡。 “快放它出去!”葵镜玥突然警觉地喊道。 扶恬闻言迅速打开了门,那具傀儡便走出了屋子,而后脚步声四起,他们于门缝窗沿之中,见到了这片无主之地的真面目,一座属于傀儡的盛城。 第四十五章 残次品 无数的傀儡,自城中四面八方走了出来,像游魂一样游走在街道之间,每一具的模样都大致相同,动作有些僵硬,不如葵纷儿从前见到的傀儡行动灵活。 看着眼前这诡异的画面,他们也多少能猜到,为何以前走进此地的人,都会惊慌失措地逃走了。这般场景,可不的确就像冤魂游荡,地狱景象。 “竟然有这么多傀儡,看来这城中的确大有问题。”扶恬从窗沿看着街道上漫无目的游荡的傀儡,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制造这么多傀儡,背后之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葵镜玥倚靠在门边,只是瞅了一眼门外的景象,“不用担心,这些傀儡都无人控制,估计是被其主弃在了这里。” “被遗弃的?”葵纷儿不解,“为何要弃之不用?” “因为它们都是残次品。”葵镜玥将手伸进袖口,摸索了一会儿,竟摸出一包瓜子来,“早在我们出百葵谷那日,遇到的那一具傀儡,我就发现它与南冥山上遇到的傀儡相差甚大。而今这城中的傀儡又较之那一具还要差,估摸也就是被抛弃的残次品,南冥山上见到的那三具傀儡才真叫强,有机会扶护卫你应该去试试。” “多谢阁下,还是不必了。”扶恬听着一旁“咔吧咔吧”嗑瓜子的声音,不禁佩服这位鬼医阁下,在此种情况下还能如此悠闲自在地嗑瓜子。 葵纷儿扭头瞧着葵镜玥,看他嗑得正开心,便伸手在了他面前。 看着面前的手,葵镜玥又看着葵纷儿,眨眨眼睛,从瓜子包里抓了一小把放到了她手中。 自己藏了一大包,就给她这么几颗,葵纷儿无语地摇了摇头,“看来师父觉得这瓜子比徒儿炒的好吃?” 葵镜玥犹豫了一下,又抓了一小把放到了她手里,“纷儿,不能再给了,回去的路上我还想留着吃呢……” 骑马还能嗑瓜子? 她的嘴角不禁抽了抽,感叹他是真的师中奇葩,如此悠闲,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如今这场面,我们该怎么办?”葵纷儿尝了一粒瓜子,味道确实比她炒制的差很多,“傀儡突然有动作,不知道有什么变故,我们若是贸然闯出去,这么多傀儡,想要出城恐怕不容易。” “何必出城,”葵镜玥把剩下的瓜子包好了,妥帖地踹进了袖里,“不过是些残次品,不足为惧,若是这傀儡有什么动作,都斩了就好。” “你说的倒是轻巧。”葵纷儿看着外面的傀儡,“且不说这傀儡的身体坚硬如石,单单是这千百的数量,不被压死也要累死。” “确实,傀儡身体坚硬,斩杀其一就颇为费力,又何论这么多的傀儡,估计不待将他们杀光,我们就先力竭了。” 扶恬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十分了解以一对百是何感觉,况且葵纷儿与乐正萱又不擅武艺,若真有危险,自保且勉强,更遑论随他们一起杀敌。 只不过他想起宫变那日,他回宫后见到的场面,葵镜玥以一己之力杀了上千人,血流成河,他却毫发无损。 故而他又觉得,葵镜玥似乎真的有实力,能够将这些傀儡全部毁掉。 但他不敢冒险,因为乐正萱也在这里。 “既然我们不能确定,这些傀儡现在是不是会攻击我们,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我们便打开门,试试吧。”葵纷儿不知是不是因为葵镜玥的话,而感到安心,她竟决定冒险一试。 出乎意料的,乐正萱竟然也点了点头,“我同意,干脆打开门亮个相,大不了就跑,反正我看这些干尸也跑不了多快。” “既然如此,那边赌一把吧。”扶恬见她们达成一致,也只得无奈遵从,他将其余几人护在身后,便拉开了门。 开门的声响吸引了傀儡的注意,它们纷纷扭头,看向了他们。 四人立刻防备起来,但过了片刻,那些傀儡还是愣愣地盯着他们,却没有任何动作。 “你看,我说吧,它们都是无人控制的,不会袭击我们。”葵镜玥见此,便一脚跨出了屋子,看着他们得意地说道。 “师父小心你身后!”葵纷儿突然指着他身后大喊。 葵镜玥一惊,自腰间拔出软剑便挥向身后,却只斩到一片空气。 葵纷儿淡定地从他身后走过,“骗你的。” “纷儿你竟然捉弄我!”葵镜玥气急败坏地将剑摔在了地上,气的跳脚,过了一会儿又将剑捡了起来,拍了拍灰。 因为傀儡秘籍,数量众多,他们无法骑马前进,只得徒步自傀儡群中穿梭,向着城中心而去。 他们走到哪里,那些傀儡就盯着哪里,一直到看不见了,才重新在街道间游荡起来。 这种被一直盯着的感觉,真的让人觉得很诡异,浑身不自在。 如此持续前进,所能见到的傀儡也变得越来越多,他们几乎无法猜测,这整座城中会有多少这样的傀儡,几乎可以说是一支傀儡军队。 前进数里之后,约莫便到达了城中心,而他们发现,此处围起了一座庞大的宅院,这座城便是以这座宅院为中心,重建而出。 而这条通往宅院的道路尽头,立着一牌楼,灰泥白石,上刻三字——阴阳门。 牌楼两侧的尖顶上,立着两个人形模样的东西,因相距甚远,看不清晰。 他们走到那牌楼前,才终于看清那尖顶上是什么东西。 竟是两具傀儡,但与街道间游荡的这些傀儡截然不同,那两具傀儡身着战甲,一具手持长枪,一具手持双斧。 扶恬的直觉告诉他,这两具傀儡非常危险。 葵镜玥的神色也终于凝重起来,这两具傀儡给他的感觉,与南冥山上那三具傀儡基本相同,甚至可能比之更危险。 他们二人向前几步,将葵纷儿与乐正萱护在了身后。 而也就是这时,牌楼上的那两具傀儡动了起来,它们低下头,看着牌楼下的几人,“来者何人。” “噫,死人说话了!”乐正萱觉得阴风四起,不自觉的抖了抖。 葵纷儿拧眉,她想起那日说话的傀儡,莫非那一直想害他们师徒二人的幕后之人,就在这宅院之内? “行路客商,迷路到此,若有打扰,还望海涵。”葵镜玥定了定神,高声答到。 “虚伪之人,当死无葬身之地。”傀儡再度说完,便手持武器,自牌楼上一跃而下,落地时还毁了几个残次品傀儡。 “纷儿,后退!”葵镜玥察觉到了傀儡话中的杀意,便立刻叫葵纷儿后退至安全之处,再度抽出了腰间软剑。 “你们小心!”葵纷儿自知她们二人在旁,只会令他们分心,便拉着乐正萱,后退了一丈。 扶恬拔剑站在葵镜玥身旁,葵镜玥却有些焦躁,因为他很清楚扶恬作为普通人,不可能是这强悍的傀儡的对手,可若是他独自一人对付这两具傀儡,也着实勉强。 “扶护卫,你只需自保,拖延住一具傀儡,待我解决另一具,速来帮你,”葵镜玥向扶恬说道,得到了肯定的回应,便持剑冲向了那具持长枪的傀儡。 持双斧的傀儡向扶恬走近,手中双斧高高举起,向着他狠狠落下,那双斧上的力量,几乎可以一击将人斩作三段。 扶恬连忙向一侧跃开,那双斧便劈落在地上,青石砌成的地面顿时碎裂,数具残次品傀儡也在双斧的威力下断作了几块。 这一击,扶恬便清楚自己绝对不能于它正面硬抗,只能以躲为优先手段,不过好在这具傀儡手中的双斧沉重无比,它的动作便也相对缓慢一些。 反观葵镜玥那边的长枪傀儡,不论是移动的灵活,还是出枪的速度与力道,都是寻常习武之人不能做到的。 而葵镜玥的身法也不输于它,将每一枪都稳稳躲过,但这傀儡肌肤血肉坚硬如金铁,他的剑砍刺在上面,也只能留下不深不浅的伤痕,无法像以前那样,直接斩断手脚。 傀儡不知疲惫,便一直以迅猛的速度攻击,葵镜玥一边招架,一边还要寻找合适的时机发起进攻。 一枪掷出,枪尖刺入地面,裂开蛛网一般的裂缝。见到它将武器丢出,葵镜玥便抓住机会,冲到它近前,挥剑斩向了它的脖颈。 可惜那傀儡反应敏捷,身法矫健,葵镜玥的剑来后,它便立刻高高跃起,在一旁的屋顶上借力,直接跃回了长枪旁边,从地面拔出了长枪握在手中。 此时他们位置互换,那傀儡放弃了攻击葵镜玥,转而扭头,翻身冲向它身后的葵纷儿与乐正萱,举枪向她们刺去。 扶恬见此,脚下一时乱了方寸,便被傀儡的斧头划伤了手臂。 而持枪傀儡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葵镜玥,他急速向它的方向冲去,因为愤怒,一道血红的纹印浮现于他额头之上,显得瑰丽而妖冶。 他竟比那傀儡还要快,只一瞬便出现在傀儡上方,一脚将它踩在地上制住,旋手挥剑,只见一道赤红的光影,那傀儡的头便滚落在地,再没了动静。 葵纷儿看着他,他的这份强大并没有令她感到高兴,而是莫名的,她的心中升起深深的恐慌。 第四十六章 阴阳门 南宫新月 斩杀了这一具傀儡,葵镜玥便回首转身,去帮助扶恬,解决另一具傀儡。 双斧傀儡没有那么灵敏,只是胜在力气大,便更不是葵镜玥的对手,只见他持剑绕到它背后,一剑斩断它的双腿。 双斧坠地,傀儡倒下,葵镜玥下一剑便取下了它的头颅。 这一幕令扶恬目瞪口呆,他知道葵镜玥很强大,却从来不知道,竟是出乎自己想象的强大。 “他,真的是人吗?”乐正萱惊愕,这跟本不可能是常人所及。 面对这个问题,葵纷儿不语,她没有办法回答。 葵镜玥确是不是常人,他是半生半死的阴阳人,却超出了一切她对阴阳人的认知,而且,它不止是阴阳人,他是她的师父。 牌楼上的两具傀儡都被消灭,街道上略显狼藉,凉风吹过,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了风铃之音,阵阵清脆。 而铃声如同在驱赶傀儡,周围的残次品傀儡在这声音中慢慢散去,再度消失于街道屋舍之间。 “幽幽铃语黄昏散,遥遥客卿雾里来。”铃音之中,忽有一男声响起。 他们循声望去,便见到一蓝衫男子,手持水墨丹青折扇轻摇,自那宅院门口,悠哉踱步而来。 他走到牌楼下,扫了一眼地上已经被毁坏的傀儡,嘴角勾起轻笑,“不知贵客远道而来,还恕小生怠慢了。” “你是何人?”葵镜玥看着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熟悉的气息。 “小生南宫新月,与阁下乃是同族之人,只是不知,阁下又是哪家的幸存者?”那人礼貌得很,收起折扇,便向葵镜玥拱手作礼。 “同族之人?”葵镜玥仔细感受了他身上的气息,顿时愣了愣,“你是阴阳人?” 南宫新月点头,“正是,公子不也是小生同族,同为阴阳之家,何必如此见外?” “你不必与我套什么近乎,我问你,这满城的傀儡,是否是你所做?”葵镜玥并未因他的身份有所吃惊,也并不想与他有何关系。 南宫新月收起了嘴角的笑,冷漠地扫了一眼葵镜玥身后的那三人,他自然看出他们都是寻常人,却只有那个戴着铁面的姑娘有些许的不同。 “入我阴阳门,便可得永生。”南宫新月折扇指向了葵纷儿,“我等阴阳人,打破生死之道,自可比肩仙神,你为何要与这区区凡人,共享阴阳之血!” 葵镜玥很不喜欢看到,别人这样指着葵纷儿,他便侧身移步,挡在了葵纷儿面前,“我便是共享,又与你何干?” 南宫新月闻言,突然愤怒地瞪大了双眼,一股无形之力自他身上涌出,令人不自觉颤栗,“你竟让我们阴阳之血,被凡人浊血玷污!” 扶恬与乐正萱在那无形之力中,几乎控制不住地发抖,葵纷儿也不自觉地心中恐惧起来,似乎那是来自地狱死城的力量,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让人本能地恐惧。 可这种力量并没有影响到葵镜玥,他站在那里,身姿仍旧笔挺,气势不动分毫。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葵镜玥异常鄙夷地看着他,“我自己的血,我爱干嘛干嘛,关你何事,你未免有些多管闲事。” “无知,无知。”南宫新月怒极反笑,他不屑地看着葵镜玥,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你会有身为阴阳人的骄傲,没想到你竟如此对待这份荣耀,与低贱的凡人站在一处,果真是无知,不知羞耻。” “我的事不需你管,荣不荣耀,低不低贱,我自己说了算。”葵镜玥哼了一声,“这城中的傀儡,究竟是不是你所做?” 南宫新月邪魅地笑了起来,“是,又如何?” “如此多的傀儡,你意欲何为?”南宫新月制造如此多的傀儡,一定有所目的,葵镜玥握紧了手中的剑,似乎只要他说出危险的话,就会立刻杀了他。 而南宫新月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看着他手中赤色软剑,顿了顿,“我想造便造,与你何干?” 他竟反击了葵镜玥,将他噎了噎,可惜,此事倒还真不是与他无关,“你造的傀儡几次三番出现,欲杀我,你还说与我何干?” “杀你?”南宫新月嗤笑,“百葵谷外,小生的傀儡不过是途径那处,却被你们先行攻击,傀儡自然会反击。此次你亦是擅闯,傀儡作为看守,你们不尽快离开,自然会受到攻击,便也怪不得我。” 葵纷儿闻言自然气愤,这南宫新月倒是会辩解,强行将错推到他们身上,却闭口不提南冥山之事,当真狡猾。 “那南冥山上呢?”葵纷儿开口反驳,“南冥山上你派去的三具傀儡,趁人之危突然偷袭,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南宫新月立刻厌恶地看向了他,一双眸子里尽是杀意,“凡人,没有资格管我们阴阳人的事!”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突然派遣傀儡,穷追不舍地追杀我们?”葵纷儿并没有被南宫新月吓住,仍旧说道。 葵镜玥盯着他,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若他想向葵纷儿出手,他第一个不同意。 “笑话,你们凡人皆如蝼蚁,根本不配被我放在眼里,追杀?我何必费心思去做那无聊之事,若我真的想让你们死,不过是动动手指罢了。”南宫新月不屑的瞥了一眼葵纷儿,眉头紧皱,她身上是阴阳之血被玷污的味道,令他作呕。 “南冥山上,就是你想杀了我师父,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你为何这么做?”葵纷儿愤怒地盯着南宫新月。 南宫新月则拧起眉头,他很少被人如此质问过,“我说了,我没有!”他单手打开折扇,侧向一挥,葵纷儿脚边的地面,便被无形之力划开一道深深的沟壑。 葵镜玥立刻伸手将葵纷儿拦在了身后,“南宫新月,你做过的事都不敢承认吗?南冥山上,你趁我大战之后,重伤在身,便令三具傀儡欲杀我,却未能成功。” “如今你已承认傀儡是你所做,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做作姿态!”葵镜玥早就猜到,南宫新月不会承认。 “百葵谷外我的确派遣了傀儡,那时是为了探一探,这传说中的圣地——百葵谷的虚实,若是可能,便也想着拉拢一番”南宫新月冷哼一声,“你说的南冥山的三具傀儡,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那还回事谁?”葵纷儿再度出声反驳。 这次她彻底激怒了南宫新月,之间他按下了手中折扇的机关,每根扇骨顶端便弹出了利刃,他闪到葵纷儿面前,径直刺向她。 但这一击没能成功,葵镜玥抬剑挡下了他,“想要伤害她,先过了我这关。”他冷下眸子盯着南宫新月。 南宫新月收扇,抽身后退,颇有些遗憾得看着葵镜玥,“你竟堕落到如此境地,被低贱凡人蛊惑,我本还想救你回头,你竟如此执迷不悟。” “废话连篇。”葵镜玥总觉得听来听去,他就只有那几句话可说,“你说南冥山上的傀儡与你无关,那我问你,苍喻国爆发的诡异瘟疫,又是否与你有关?” “你的问题可真多。”南宫新月揉了揉额角,有些不耐,“我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回答你的问题,你如此吵闹,我乏了。看在你是阴阳人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们,你可以带这几个凡人一起离开,我不会阻拦,但若是下次再让我见到他们,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南宫新月折扇掩面,只露一双阴冷的眸子,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身向宅院中走去。 “站住!瘟疫的解药……”扶恬见他要走,便顾不得其他,上前几步想要拦住他。 葵镜玥却警觉得伸手拦住了他,随后便见六具傀儡从天而降,皆是身着战甲,手持兵刃。是与方才牌楼上这两具一样的傀儡。 竟还有这么多。 “我们先撤,他们不好对付。”葵镜玥咬牙,沉声对扶恬说道。 扶恬却并不想就这么轻易离开,“可是陛下的病情……” “扶恬!”葵镜玥第一次叫出他的全名,“纷儿和乐正萱还在。” 扶恬愣了愣,顿时清醒,他说的没错,葵纷儿和乐正萱还在,傀儡数量众多,对她们来说太危险了。 “……好吧,我们走。”他忍下了心中的急切,与葵镜玥一起,护着葵纷儿与乐正萱向城外的方向撤去。 南宫新月坐在了高高的屋顶上,他手中折扇轻摇,静静看着城中街道上,逐渐远去的四人,冰冷而诡异的笑攀上了嘴角。 此时他们位置互换,那傀儡放弃了攻击葵镜玥,转而扭头,翻身冲向它身后的葵纷儿与乐正萱,举枪向她们刺去。 扶恬见此,脚下一时乱了方寸,便被傀儡的斧头划伤了手臂。 而持枪傀儡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葵镜玥,他急速向它的方向冲去,因为愤怒,一道血红的纹印浮现于他额头之上,显得瑰丽而妖冶。 他竟比那傀儡还要快,只一瞬便出现在傀儡上方,一脚将它踩在地上制住,旋手挥剑,只见一道赤红的光影,那傀儡的头便滚落在地,再没了动静。 葵纷儿看着他,他的这份强大并没有令她感到高兴,而是莫名的,她的心中升起深深的恐慌。 第四十七章 百病之克红雪莲 “纷儿,”葵镜玥猜到了葵纷儿的心事,“我们先回去,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他还有办法。 “师父你想到解药如何配制了?”葵纷儿立即问道。 “……”葵镜玥静静看了她片刻,终是笑着点了点头,“嗯。” 葵纷儿似乎终于放松了些,但她又觉得不妥,“先前研究了那么多日,都不见你有所进展,怎么突然……” 葵镜玥耸了耸肩,“这也怨不得我,灵感这个东西该来的时候拦都拦不住,不该来的时候拼命想也想不来。” “那你这个灵感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葵纷儿抬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非要在我们遭了这么多罪之后,才来。” 葵镜玥呲着牙捂住腰间的软肉,无辜地看着她,“那下次,我尽量早一点?” “算了吧,这种事还是别有下次的好。”葵纷儿牵过自己的马,翻身上马,“我们快走吧,时间紧迫,无暇休息了,速速赶回皇宫。” “好。”扶恬与乐正萱立即应答,也翻身上马,葵镜玥则喃喃了两句,才上马随他们一同离去。 他们又重新穿过东城,踏上了回宫的道路,这一行确然危险,但也解开了一些谜题,就如曾经袭击他们的傀儡尸从何而来。 虽然他们没有问出南宫新月为何要那么做,但起码敌人已经明了,可以有所防备,自然少几分危险。 但那城中傀儡众多,虽是残次品居多,却也是要比寻常兵士强壮,且又不知痛感,若南宫新月有意用那些傀儡组建军队,恐怕天下将会大乱。 他们也必须提醒四国君主,加强各国东南西北四城的防守,有备无患。 只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这棘手的瘟疫,否则不等南宫新月以傀儡尸军队攻破四国,这天下百姓便都死于瘟疫之手了。 回程的路上,他们偶尔在驿馆歇息,补充饮水和干粮,听各方来客谈天,也多少了解了一些江湖事件。 而这江湖事件的主角,竟也是他们熟知的。 细算时间,便应就是他们离开无主之地的那日,一个名为“阴阳门”的神秘组织,便以江湖门派的身份,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其全门上下仅有一个活人,便是门主,名——南宫新月,其门下所有门徒,都是他亲手制造的傀儡。 这些傀儡身体坚硬如铁,一具便可抵挡一支军队,而这样的傀儡门中有成千上万具。 而今这阴阳门现身江湖,为的就是在百姓间广招门徒,凡被接纳的门徒,都可以获得一具傀儡的控制资格。 此等消息无疑令百姓疯狂,人人都争先恐后地去参加招选,若得一具傀儡,那将会是多么的威风。 无主之地又抹去了鬼城的名字,又恢复了繁华,但不同的是,不再是贸易往来的繁华,而是人形贪婪的繁华。 葵纷儿他们向着苍喻国皇宫而去,一路上便见到不少人向他们回来的方向赶去,他们都是为了阴阳门而去,甚至不惜冒险穿过瘟疫横行的东城。 她不太明白南宫新月的目的,他隐藏在无主之地那么多年,制造了那么多傀儡,目的绝对不会只是成帮立派那么简单。 而且据那日他们的接触,南宫新月此人以身为阴阳人为傲,自诩神祗,不将寻常人放在眼中,甚至视之为蝼蚁。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会招收常人为门徒,甚至将傀儡交给他们驱使。 他绝不可能是单单招手门徒那么简单,很有可能在他看来,不过是在挑选供他驱使的奴隶。 但瘟疫当前,他们暂时无暇去管这些,南宫新月既然是招收门徒,便应当暂时不会有何大的举动,待他们制出瘟疫的解药,再回来查清他的目的。 顺便,还要将瘟疫,与南冥山上傀儡的账,与他算一算。 快马加鞭回到皇宫,君玥已经提前收到扶恬来信,在宫门口迎接他们。 十日时间已过九日,左裘也来报说百里逾劫状况极差,已经又开始神志不清了。 没有耽搁,葵纷儿将葵镜玥带到了太医院,“师父,快说吧,解药如何制?” 葵镜玥却摇了摇头,“解药不在这里。” “那在何处?”葵纷儿连忙追问。 葵镜玥拉起了她的手,将她带出了太医院,向外走去,“解药,在你的房中。” “什么?”闻言,葵纷儿自然是懵了,她从来不知道她的房中竟有解药。 “嗯。”当初为图方便,她的房间就被安排在太医院旁,将她带到房间前,葵镜玥点了点头,“还记得在南冥山顶上,我给你的红雪莲吗?钟氏两兄弟既然死了,它应该是没有被用掉吧。” “的确是没有使用,我便将它收着了……”葵纷儿愣了愣,“师父你的意思是,红雪莲便是解瘟疫的解药?” 葵镜玥看着她,轻笑,“嗯。” 葵纷儿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惊喜,她将自己的手从葵镜玥掌心抽出,便跑进了房中,从自己的行囊中翻出了一个黑檀木的盒子。 小心地将盒子捧在手心里,她打开檀木盒,便见到了那朵仍旧鲜艳绽放着的花,血红色晶莹剔透的花瓣,丝丝独特的莲花异香,带着血腥的味道。 她捧着那朵红雪莲走出去,见到正静静等在那里的葵镜玥,“师父看,它还完好无损,我们该如何用红雪莲制作解药?” 伸手轻抚她手中那朵晶莹的莲花,葵镜玥眸光复杂,但他最终还是轻闭上眼,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无需炮制,就这样便可。”他平静地说,“将花吃下,将花汁喂他喝下,将花捣碎了做成糕点、炖汤,都可以。” “就这么简单?”葵纷儿不禁疑惑,“师父你不会在骗我吧,这红雪莲莫非可治百病,如此草率地吃下便可?” “百病之克红雪莲,只要人还是活着的,医不好也能救回半条命。”葵镜玥骄傲地挺起了胸脯,“纷儿你相信为师便好,小小瘟疫而已,本来就难不倒为师。” “但愿真如师父所说的那般有效。”葵纷儿闻言抱着红雪莲便跑开了,罕见地没有讽刺骄傲膨胀的葵镜玥。 而葵镜玥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外,便沉默这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他不知在想什么,就那么看着,许久之后才有所动作。 夕阳渐斜,金色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一朵,怎么够呢?下一步,你便是要求我再去找花,救这万千黎民百姓了吧。” 他终是转身离去,没有等葵纷儿回来,也没有去栖龙殿看红雪莲是否有效。 葵纷儿将红雪莲带去栖龙殿,仍旧是用上次的方法,取出了红雪莲的花汁,小心地喂百里逾劫喝了下去。 而后她就一直守在旁边,观察着他的反应,红雪莲确实有效,饮下花汁后,时而会有的抽搐症状已经不见,而他腐烂的皮肉,变色的肌肤,都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着。 不可不谓神奇,她从来没有见过药效如此强大的雪莲花,从前她只知红雪莲药效奇特,可解百毒,而今第一次知道竟是如此奇妙。 但是为何,过去为百里逾劫解毒时用的红雪莲,药效远没有如今这般强大? 莫非与年限有关? 葵纷儿沉思着,如此神奇的红雪莲,不知能不能,医好百里逾劫的声音…… 饮下花汁之后,次日清晨,百里逾劫的身体就已经基本恢复,约午时便清醒过来,已经可以下地走动,诸位太医都甚是惊艳,变着花地夸赞葵纷儿。 什么“妙手回春”、“仙医圣手”、“神医在世”……叫葵纷儿烦不胜烦。 多日未吃东西,百里逾劫第一件事便是想要传膳,但被葵纷儿制止了,他现在大病初愈,身体尚还虚弱,不能过多进食。 虚不受补他只能先简单地来些白粥,只不过这白粥之中加了些东西,是昨日取完花汁之后的红雪莲空壳,虽说精华已经被他入肚,但这花壳也不是凡物,亦能滋养身体。 所以昨日她便将花壳子交给了婢女,熬成了一碗白粥。 百里逾劫还有些无力,葵纷儿不放心他,怕他将碗打翻了,烫到自己,便亲自喂他喝下了这一碗粥。 虽然他还欲再喝,但过度饥饿之后不宜大量进食,稍微填填肚子,慢慢恢复才可。 吩咐百里逾劫安心休息,葵纷儿便离开了栖龙殿,告知左裘若再有状况随时通知她,而后便一路前去了葵镜玥的住处。 他房中却无人,不知去了何处,葵纷儿蹙眉想了想,便转身去了她原来居住的聚筱苑。 走进那个小小的医阁,便见空荡荡的房间中,葵镜玥正蹲在那个大大的药炉前,孤零零的,一人一炉面对面,他好似在发呆。 因为这药炉搬起来麻烦,太医院中又本就有药炉,她便令他们不用搬了。 “师父,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葵纷儿知道他喜欢老地方,就如他在百葵谷,永远只喜欢那一张竹制躺椅。 葵镜玥听到她的声音,便笑了,“纷儿,你来了。” “师父若是打算跟我玩捉迷藏,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她总是能找到他躲在哪里。 葵镜玥摇了摇头,“不,纷儿,我在等你。” 第四十八章 初见 葵镜玥第一次不嫌地面脏,径直盘腿坐在了地上,他回头看向葵纷儿,在旁边的地面上拍了拍手,示意她过去坐。 葵纷儿走过去坐下,看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似乎也是整晚没有睡,“师父猜到了我要来找你?” “嗯。”葵镜玥又盯着面前的药炉看,“猜到了。” “那师父也知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了?” 葵镜玥闻言笑了笑,“纷儿你还记得吗,你最初来到百葵谷的那年。” “怎么可能忘记,我当然记得。”葵纷儿每每想起那年,都会忍俊不禁,多年以来独自待在百葵谷的葵镜玥,许多事情都不懂,做了不少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我也记得,而且会永远记得,不止那年,我们在百葵谷的每一年、每一天,我都会永远记得。”葵镜玥声音柔和。 葵纷儿却觉得他有些奇怪,不同于平时,莫名的有些伤感。 但有些事情,也的确值得怀念,那些过去会让人时刻记得自己的初心,而有些过去也会时常让人心中温暖。 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她被岑家像丢垃圾一样扔出了岑府,在那个冰冷的雪天,被遗弃在遥远的树林里,因为他们听说,那片林子里有狼,而他们希望,那些狼会将她吃了。 毕竟如此,她的存在就可以被抹除了,岑家将永远不会再有岑羽纷这个人。 她被曾经深爱的亲人,亲手毁了容貌,他们将她折磨得半死,为的就是取代她的身份,谋取荣华富贵。 而为了那些地位金钱,他们毫不留情地就选择了牺牲她,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那时候,穿着一身单薄的粗布衣裳,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她躺在丛林中的雪地上,很冷。 他们说的没错,那片林子的确有狼,而且是一群狼。 它们将她团团围住,只要确定没有威胁,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将她分食。 她尝试了抵抗,尝试了逃脱,但她终究没能做到,被狼群咬得伤痕累累,而她身上鲜血的味道,只会让狼群更加疯狂。 但最终她没有死于狼口,有什么救了她,只是那时已经意识不清,不知到底是什么救了她,人?亦或是,狼? 她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她只记得一双嗜血冰冷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救了她,并将她带走,丢到了另一处地方。 她醒来时,便已经在另一处空旷的地方,漫天的大雪,却再也没有那双眼睛的踪影。 冰冷几乎令她再度失去意识,但她竭尽全力想要求得救治,尽管她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人在。 或许那东西是想让她在这里独自死亡呢?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她还不想死,她还有活下去的欲望。 随后,她就遇到了那个人,他救了她,他将她带回百葵谷医治,保住了她的性命。 醒来之后,看着自己被包的像个粽子一样,她不禁觉得好笑,却又庆幸,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是你救了我?”她问那个救她的男人,她看见他的模样,只一眼便惊为天人,他竟长的那般好看。。 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四处看了看别的地方,“除了我,这里还有别人吗?” 她被噎了噎,但还是诚心向他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反正是你自己求我救你的,我救了你,以后你要听我的。”他略带骄傲地扬起了头。 “你是医者?”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承诺。 “医者?算是吧。”他似乎思考了一下。 “那你可不可以收我为徒,我想跟你学医!”她从卧榻上爬下来,跪在了地上。 可她没想到,他竟然懵了,“收你为徒,那是什么?” 这令她有些哭笑不得,“就是你收我做你的徒弟,以后你就是我的师父,你教我医术,我陪在你身边伺候。”她大概地讲了一下。 他的双眼在听到“陪在你身边”时,亮了亮,“好,那我就收你为徒了。” 说完,他便高兴地正要蹦哒着离开,他刚走到窗边,她就叫住了他,“师父等等,徒儿名纷儿,不知师父名讳?” “我叫葵镜玥,是这百葵谷现在的谷主。”他说完便跳窗跑到了屋外,片刻后又跳窗跑了回来,怀里抱着几个土豆。 他将土豆都丢给了她,“你会做吃的吗,我饿了。” 她便抱着怀里的土豆傻愣了好久,最后万般疑惑不解地看了看他,再看看土豆,再看看被包成粽子的自己。 她忽然不是很确定,她拜的这个师父,是不是正常人。 不过后来的几天里,她便彻底明白了,这个师父——葵镜玥,绝不是正常人。 至少他与正常人非常不像。 待到伤势勉强好了一些,她便觉得自己不能再躺下去了,她必须要走近灶台,起锅烧饭。 不然,再继续生吃野萝卜,她怕会变成兔子。因为葵镜玥不会烧饭,他的厨房都是空置的,灶台也冷了不知多少年。 她忽然有些好奇,葵镜玥是怎么活过来的,因为他除了种药、治病,其他的什么也不懂。 甚至其实他种药的药圃也是乱七八糟的,似乎是想种什么了,便随便挖个坑种上就可以了,哪怕是东一丛、西一簇,毫无规矩。 不过好在,她在岑家的这几年,被当做下人使唤,倒是烧菜、收拾整理东西的能力,强了不知道多少。 她单蹦着一条腿,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烧出了饭菜,虽然只是简单的土豆,但也总比再继续吃那些囤了不知多久的野萝卜要好。 对于她会做饭,葵镜玥表示很欣喜,并吃了很多,似乎很久都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饭菜了 随后的很多天,她都蹦着一条腿给他做饭,直到后来有一次她不慎被绊倒,做好的饭菜都撒了,他才从窗户蹦进来,说要给她吃些恢复身体的特效药。 她吃了,而后神奇的便是,第二日,她的另一条腿就可以走动了,这不禁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好奇那就竟是什么样的药。 她发现她的师父葵镜玥很奇怪,他对许多的词汇都十分陌生,甚至全然不知,就像是个一直避世不出的人,对外界都不甚了解。 而且他进出房间,从来不走门,而是走窗户。 她时常怀疑是否自己太笨了,明明看到他翻窗进出十分轻松,可那日她亲自试了一下。 险些将自己的腿重新摔断。 能够正常走动之后,她便告诉葵镜玥,她想要开始学习医术,可是葵镜玥却不同意,他说她连种药都不会,医术肯定也学不好。 所以他开始教她如何栽培药材,如何照料,只教了一遍,便将打理药圃的所有事交给了她,自己跑到林子里捉兔子去了。 没错,他还有另一个爱好,抓林子里的动物,然后养……玩几天,最后再放了它们。 初到百葵谷的日子,她的确过的有些艰难,葵镜玥思维跳脱,时不时突然找她要玩耍,又时不时将杂活都丢给她,自己偷溜。 她有时会觉得他就像个孩子,顽皮任性不知世事的孩子。 完全,没有身为师长的自觉。 好吧,或许是他并不明白,为人师长的责任。 她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来熟练掌握种药的技巧,并且将药圃中的药材都分别归类,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在这些时间里,葵镜玥开始更多地偷懒,她在忙碌,他就在那把竹制躺椅上晒太阳、睡懒觉,她做好饭菜,他就吃饱喝足溜出去,说要去什么巡视山林。 葵纷儿可不觉得这荒郊野岭,距村镇数十里远的偏远地带会有人出现,就算有,那八成也是有别的目的。 但在第不知道多少次,他们餐桌上的食物都是土豆的时候,她第一次下决定,要出谷购置些东西。 葵镜玥跟她讲过,百葵谷有禁制,外人不得进入,历代谷主无要事也不许擅自出谷。 但究竟什么才算要事,快要吃土豆萝卜吃吐了算不算? 她觉得应该是算的。 其实说要出谷,葵镜玥是拒绝的,他从小时候来到百葵谷,就没有出去过,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因陌生而诞生恐惧。 葵纷儿没有逼迫他,只是说既然他不去,那她自己也是要去的, 但葵镜玥竟说怕她跑了,就不再回来了,最终竟也还是拽着她的衣袖,万般不情愿地,英勇赴死一般地跟着她踏出了百葵谷,并一路向着最近的城镇方向。 因为没有马,他们只能徒步过去,一路上葵镜玥都一直在好奇地询问她,有关外面世界的许多问题。 葵纷儿背着装着些许药材的包裹,他们要卖掉这些药材,才有钱买别的东西。 而这些药材都是曾经葵镜玥种下来的,而或许是拿人手短的缘故,葵纷儿无奈地一路解答着他的所有问题。 当然偶尔也会“稍微”夸张一些,看到他受到惊吓的模样,还颇为有趣。 一路走去小镇,她本以为不过是卖了药材,采购些东西回去便可,但她明显忽略了,她身边这位长的极好看的师父——葵镜玥的魅力。 第四十九章 巷阳镇 距百葵谷最近的小镇名巷阳镇,并不是处多大的镇子,但也还算繁荣,再远些还有一座城,名朝雁城,那里便更繁华一些。 这都是葵纷儿在进入巷阳镇后,了解到的,她带着葵镜玥那个好奇宝宝,一路从百葵谷走到巷阳镇,也是经历了不少坎坷。 一直待在百葵谷,从未走过这么远路途的葵镜玥,不过走出五里路,便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耍起了赖,不走了。 葵纷儿只得让他先歇一会儿,然后再继续走,如此走走停停,他们从清晨便触出发,直到正午才抵达了小镇。 刚能够看到巷阳镇牌楼的时候,她就决定以后攒些钱,一定要买一匹马,不然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有可能会累死。 进了巷阳镇,葵纷儿就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周围那些走过的姑娘们,好像都在盯着她看。 她不解地想要对上她们的视线,却发现对不上,对方好像都不是再看她,而且这些姑娘各个都面带娇羞,眉眼含春。 回头瞧了瞧,她便知是怎么回事了,怎的她就一直没注意,她的师父是个模样极为好看的男子呢? 而这些姑娘们,明显就是瞧上了她师父的姿色。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合适,但用姿色来形容葵镜玥,倒也的确没什么不对,他的确好看,比那些被称为国色天香的女子都要好看。 如此一来,倒也的确不怪那些姑娘们盯着看了,但葵镜玥跟在她身后,姑娘们的视线总也会落在她身上,而后看到她脸上丑陋的伤疤,便发出嗤笑。 甚至可以听到她们谈论她的样貌,那么狰狞的伤疤,丑陋得像个怪物。 面对那些嘲讽谩骂,葵纷儿无法不在意,却也无法辩驳,因为它们是真的,也的确丑陋不堪。 她听着那些话,忍受着那些目光,只得沉默着低下头,向前走。 “喂,丑八怪们。”葵镜玥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正一脸嫌恶地看着那几名说话的女子。 那几名女子看了看周围,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葵镜玥,“公子,你是在叫谁?”她脸上的笑有些尴尬。 葵镜玥则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都回答我了,怎么会不知道是谁?”语气还十分的认真。 那几名女子的脸顿时就有些难看,“这位公子,我们模样端正、仪容整洁,哪里,丑?”她们扯开难看的笑,毕竟她们还想有机会得到这位公子的青睐。 “不丑吗?”葵镜玥掏了掏耳朵,“那不然就是,蠢女人?” “你!”其中一名女子顿时恼了,“你这公子怎可如此侮辱我们,明明五官端正、看似一表人才,怎的内心如此肮脏!” 另一名女子也听不下去,抬起手绢便抹起了眼泪,“公子怎可胡言乱语,我们都是大家闺秀,怎可受此侮辱,呜呜呜……” “与你随行的那女子,才是丑八怪,模样如此丑陋,还敢出来丢人现眼!”又一名女子的嘴巴更是恶毒,说出的话直接像一把尖刀,刺在葵纷儿的心上。 “丑陋?丢人现眼?”葵镜玥反问道,“丢人现眼的明明是你们,论丑陋,没人比你们这些私下论人是非的八婆更丑。” 葵镜玥几步走向葵纷儿,伸手抱住了她,“你们听好了,她是我徒弟,我徒弟永远跟我一样好看,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们半句蠢话,我就用刀子在你们脸上下围棋。” 葵纷儿被他抱着,看不见他的脸,故而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些话的,但她从他怀里钻出来后,那几名女子都落荒而逃了。 她不禁心中有几丝暖意,他是在护着她,这么多年,自从母亲去世以后,第一次有人会用温暖的怀抱将她护在怀里。 葵纷儿想要向他道谢,却发现他早已被旁边小摊上的糖人吸引了,正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摊主吹糖人。 她便也无奈,明明年龄上,在他面前自己是个孩子,可实际上,他却更像个孩子。 身上并没有银两,带来的药材也还没有卖出去,她本想带着葵镜玥去卖了药材,再回来买糖人,但看着葵镜玥恋恋不舍的模样,她摸便全身,将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铜铃给了摊主,换到了一个兔子糖人。 葵镜玥拿到糖人,立刻就开心地笑了,心满意足地拿着它,跟在葵纷儿身后。 尽管方才葵镜玥吓跑了几个姑娘,仍旧抵挡不住其他姑娘们对他暗送秋波,但他就像根本看不到一般,完全不理她们,反而更爱手里的糖人。 可是不论是谁的视线落到葵纷儿身上,只要带着一丝不正常,他就会如护犊子的老虎一般,揽住葵纷儿,恶狠狠地盯着那人。 直到将那人吓跑。 葵纷儿不禁觉得好笑,心中的难过也缓和了些许。 寻找了片刻后,他们终于找到了小镇中唯一的一家医馆,并告知了来意。 医馆的大夫是位和善的老者,他细细验看了葵纷儿带来的药材,说这些药材的品相质量皆是上乘,并给出了合适的价格。 拿到银子,葵纷儿感觉踏实了许多,又已是正午,还未用膳,她便带着葵镜玥找了一家卖面的小摊,坐了下来。 “老板,要两碗面。”她向摊主招了招手。 “好嘞,马上来!” “纷儿,面是什么?”葵镜玥拿着糖人,看了看周围桌子上其他人吃的面,“那一条一条的就是吗?” 葵纷儿哑然,他竟然连面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么些年,他不会真的就一直吃萝卜土豆活下来的吧? “用小麦磨成的粉末叫做面粉,然后用面粉加入水,揉搓擀压切割出来的就是生面,用水煮熟之后就可以吃了。”葵纷儿不得不耐心解释。 “哦……”葵镜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师父,你一直以来,都只吃土豆萝卜,到现在的吗?”葵纷儿还是决定问一问。 葵镜玥倒是干脆地摇了摇头,“不啊,有时候林子里有果子,那个也可以吃。” “还有其他的吗?”果子也不能当饭吃啊。 这次葵镜玥思考了一下,“嗯……”然后他摇了摇头,“没有了。” 葵纷儿不禁嘴角抽了抽,他还真是吃不腻,萝卜土豆能吃那么久,而且据她所知,他吃土豆只会烤,吃萝卜只会生吃。 烤土豆其实也就是把土豆往火堆里一丢,然后等火灭了取出来,剥掉烧焦的外皮,吃里面的土豆。 而萝卜除了生吃,他也只会烤的,但是烤出来不好吃,他就放弃了,还是选择生吃。 所以葵纷儿真的很难想象,在她来之前,他究竟是怎么一个人抱着土豆萝卜啃了那么久的。 或许还真的应该佩服一下他的毅力。 摊主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面就已经做好了,端到了他们桌上,“客官你们的面好了,请慢用。” 给葵镜玥递了双筷子,她第一步就是阻止他直接将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面往嘴里送,她可不想看他烫的将这碗面打翻了。 “师父,这面刚出锅,很烫的,要夹起来吹凉再吃,不然会烫到舌头。”葵纷儿还顺便用自己的面演示了一下,俨然就像在教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如何吃面。 葵镜玥倒是乖乖点了点头,学着她的样子,将面用筷子夹起来,吹凉了再吃进嘴里。 不过葵纷儿倒是比较庆幸,他还会用筷子,不用真的从头教起。 吃完了面,葵纷儿便带着他走街串巷,行走于各个摊贩商铺之间,买着各种东西,百葵谷里缺的、更多种类的蔬菜米面、油盐酱醋,她还买了些蔬菜种子,准备在百葵谷也种一些,那样他们也更方便。 买好了东西,便该走上回百葵谷的路了,毕竟本就遥远,葵镜玥又经不得长途奔波,看着天色,他们估计夜里才能回到百葵谷。 离开巷阳镇之前,他们在牌楼旁的树下休息了片刻,期间有一对年轻男女走过,还带着一女童,应是对夫妻带着孩子。 他们正说着有关乞巧节的事,说下月便是乞巧节,朝雁城中将会举办一场灯会,届时一定会十分热闹。 而他们也约好了,到时候一家人一起去朝雁城,参加乞巧节灯会。 葵纷儿在一旁听着,不禁有些羡慕,她想起幼时,父亲与母亲尚还和睦,母亲身体好些时,他们也会一起带着她,参加城中的灯会。 她最喜欢猜那些灯谜,尽管总是答错,还要求助于父亲母亲,但那是她曾经最快乐的时光。 可惜,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不论是母亲,还是父亲,还是那个家,甚至是自己,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疤,苦笑,苦得流出眼泪来。 “纷儿你哭了?”葵镜玥凑到了她面前。 葵纷儿便慌忙将眼泪抹去了,“我没有,我没事,不过是方才不慎沙子跑进眼睛里了。” “可是刚才也没起风啊……”葵镜玥疑惑地看了看周围。 “可能是书上落下来的吧……”葵纷儿干笑。 “哦……”葵镜玥歪了歪头,过了一会儿双眼又亮了起来,“对了,纷儿,我们去参加那个叫乞巧节灯会的东西吧,好像很有意思!” 第五十章 清粥浅糖 对上葵镜玥满是期待的目光,葵纷儿略作思考,还是点了点头,“好,师父。” 葵镜玥见她答应了,顿时高兴地跳了起来,举着手里快要化掉的糖人,像只兔子一样蹦跳着。 葵纷儿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似乎能够看到自己以前的模样,因为高兴而蹦蹦跳跳的,“师父,快将糖人吃了吧,不然要化了。” “唔。”葵镜玥恋恋不舍地再看了看手里的糖人,这才将之塞进了嘴里,然后细细品味着那甜蜜的味道。 他们稍作休息之后,就踏上了回百葵谷的路,不出葵纷儿所料,这回去的路更难走,不止是因为葵镜玥总是罢工,也因为他们多带了许多东西。 不过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们还是在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回到了百葵谷。 因为太过疲惫,葵纷儿没有来得及收拾那些东西,便回房间想要休息去了,而葵镜玥却意外的很有活力,一点也不像在外面奔走了一天。 葵纷儿刚回到房间,他便溜了进来,“纷儿,我饿了!”怀里还抱着一个今日从巷阳镇买回来的南瓜,“这个大土豆长的好奇怪,我想吃这个,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无奈地叹了口气,葵纷儿从榻上爬了起来,她可不能将他这师父兼救命恩人饿坏了,“那不是土豆,那叫南瓜。”她走过去将南瓜接了过来,带着葵镜玥走出了房间,她决定做个南瓜粥,比较简单些。 葵镜玥跟在她身后一路走进了厨房,并一直好奇地看着她将那南瓜洗净、切开、挖籽,再将南瓜切成小块。 “师父,你到外面等着就可以了,不用这么跟着我……”葵纷儿很不习惯,他这么一直跟着自己,一直用好奇地目光看着她做事。 葵镜玥倒是干脆地摇了摇头,“不要,我想看。” “……”葵纷儿无奈,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师父,她也只能惯着了,“那师父看着就可,不要乱动东西,若是伤到就不好了。” “嗯。”他乖乖点头。 葵纷儿轻笑,不再管他,取了几勺米,淘洗干净了,便放入锅中,又将南瓜加了进去,倒了些许清水。 如此做完,她便盖上锅盖,蹲下身去生起了灶火。 木柴噼里啪啦烧响的声音响起,添好柴火,便等着南瓜粥煮好便可以了。葵纷儿趁着这个空挡,便回到了放置东西的地方,想着将这些东西都收拾好,粥应该也就差不多好了。 葵镜玥在厨房看了一会儿灶台,觉得无聊,便也跟出来了。 葵纷儿就四处安置那些买回来的东西,葵镜玥就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捡起一个来,好奇地玩一玩,随后又被葵纷儿抢走,拿去安置了。 不过也会有意外,比如被葵镜玥捡去的糖罐,本就没有多少,在葵纷儿抢回时就只剩半罐了,他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但随后他不小心将盐罐里的盐又当成了糖,吃了好大一口才意识到那不是糖,连忙吐了出来,苦着脸灌了好几口水,仍旧冲不掉嘴里浓浓的咸味。 葵纷儿忍不住笑他,“师父,以后还敢偷吃吗?”她拿过盐罐,好笑地看着他。 葵镜玥则委屈地撇了撇嘴,“明明长的一样,这个怎么那么难吃。” “不一样的,刚才那个甜甜的是糖,这个是盐。”葵纷儿还是忍不住想笑,她将盐罐放到了厨房里,又抓了一小把糖在小碗里,拿出去递给了他。 急切地结果盛着糖的小碗,他还是犹豫了一下,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尝了尝,这才确定是糖,才将之倒进了嘴里,缓解嘴里咸到发苦的味道。 将最后几样东西放好,葵纷儿回去厨房看了看锅中的南瓜粥,揭开锅盖,大米的香气与南瓜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好了,可以喝了~” 她取了两个碗,舀了两碗粥端到了葵镜玥旁边的桌子上,又想起忘了拿勺子,便又回头去拿。 便也是回头没多久,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葵镜玥的声音,“好烫!” 一听便知,他又烫到舌头了,葵纷儿有些疑惑,他烤土豆的时候,不知道刚出炉的东西都是烫的吗,那岂不是双手早就被烫的没人样了。 可她看过他的手,一直是白净细腻,都不像是男子的手。 虽是心中奇怪,但葵纷儿也没有多问,只是将勺子给了他,再次嘱咐他要吹凉了才能喝。 喝着碗里的粥,看着他明明是成熟的外貌,却像是比自己还小 葵纷儿不禁想起在巷阳镇,他当众护着自己的事,顿时胸口又暖了起来。 “纷儿,我还要再来一碗。”葵镜玥不一会儿就将空碗递了过来。 葵纷儿抬头刚好看到他舔去了嘴角的米粒,再看看碗里已经空空,看来他还蛮爱喝的。 她接过空碗,又走到厨房为他盛粥。 最后那些粥葵纷儿只喝了那一碗,剩下的全都被葵镜玥喝掉了,吃饱喝足,他便打着饱嗝出门溜达去了,看起来仍旧很有精力。 这几日天气还是较热,百葵谷中的夜风会格外凉爽,故而晚饭过后出去走走,吹吹夜风,晚上也能睡得更安稳些。 只是她太累了,不想走太远,便坐在木屋前的围栏上,闭上眼睛倚靠着柱子,吹着微风。 或许是这凉风习习过于舒适,她又正是疲惫,便倚靠着柱子,睡着了。 最后是葵镜玥溜达完回来了,看到她睡在外面,思考了一下,没有选择叫醒她,而是轻轻将她抱回了房间。 也就是那天,她第一次被他发现了她的噩梦,她会在梦中痛哭、颤抖,最后流着泪惊醒。 其实自从来到百葵谷,侥幸活下来,她每晚都会做这样的噩梦,有关过去的噩梦,甚至在梦中的那些鞭击,都那么真实,似乎就发生于昨日。 而与之前不同,这次她从噩梦中惊醒,葵镜玥在她身边,轻柔地抱住她,并抚摸着她的头,“纷儿不怕,师父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而她在他怀里,也终于不再发抖,觉得安心起来。 自那之后,每晚她再因噩梦而惊醒时,葵镜玥都会突然出现,轻声柔和地安慰她。 直至再后来,她便不再做那样的噩梦了,葵镜玥便也没有再来。 乞巧节的前一天,葵镜玥便兴冲冲地跑去了药圃,将一些新鲜药材收集起来,又跑去药房包了许多处理过的药材,交给了葵纷儿。 葵纷儿知道他这是想让她再拿去换银子,好在参加乞巧节灯会的时候,有钱买些好吃好玩的。 将药材妥帖地包好,葵纷儿便抽空赶着时间给自己做了个面纱。 她时常于水中倒影里看到自己,自然知道那是多么的丑陋,但她又明白,这些伤疤都是岑家赐的,她们还亲手剥夺了自己的身份,抢走了她的阿云。 更重要的事,是他们害死了母亲。 葵纷儿不想忘记,这些伤疤会让她时刻记得,岑家是仇人,不是她的家。 所以在不久之前,葵镜玥告诉她,他可以消除她身上的伤疤时,她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 她暂时,还不想抹除它们。 但若是乞巧节灯会上,顶着这副模样,恐怕会招来些麻烦,便不如以面纱遮掩容貌,故而她亲自做了这副面纱。 乞巧节当日,他们需要提前去朝雁城,寻医个住处,毕竟灯会在晚上,他们赶不回百葵谷,只能在外面留宿。 葵纷儿选了身好看些的衣衫换上,便准备前往朝雁城,葵镜玥仍旧是一身大红衣衫,红的似火一般。 或许是上次走的太远,他厌烦了步行,便直接从林子里带了两头强壮的鹿来。 那鹿身形矫健,姿态优美,大大的鹿角令人有安全感。 虽说骑马葵纷儿以前骑过马,但那都是被人驯服过的,而且也不会是鹿。 骑鹿,可是的确有些奢华的事情。 骑在鹿背上,葵纷儿觉得有趣,便时不时会用青草逗逗它。 不过她也不得不佩服葵镜玥,竟然能够让丛林中的鹿听话,给他们当一天的坐骑。 而他们骑鹿这一行为,也是引来无数人的视线,当然更多人都是在看葵镜玥,俊朗不凡的男子骑鹿而来,可的确是一副如画美景。 而葵纷儿庆幸自己戴着面纱,并没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 或许正是因为灯会的缘故,周围小镇的许多人都来到了朝雁城,城中格外的热闹,四处都已经挂起了各式灯笼,虽然还未点亮,但已隐约可见这乞巧节灯会的盛况。 进入朝雁城,他们去先寻了客栈,但也是因为外地人来的多了,许多客栈都已住满,最后辗转许久,他们才找到了一家还有空房的客栈。 安顿下来之后,他们二人便又在城中找起了医馆,将药材卖掉,换了银两。 如此一来,今晚游玩的钱定是够了,葵纷儿小心地将银子揣好,欣慰地笑了笑。 葵镜玥却在离开医馆后,盯着街边某处摊贩,陷入了沉思。 第五十一章 乞巧节 “师父?”葵纷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看什么呢?” 葵镜玥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纷儿我要去买糖人,给我点钱。” 葵纷儿便给了他一块碎银,又怕他不知道这一块碎银能值多少,便告诉他这一小块碎银能买好几百个糖人,千万不要乱花。 “我知道了!”葵镜玥敷衍地应了一声,便自己跑开了,“纷儿你先回客栈去吧,我要自己去逛逛!” “师父小心点,不要贪玩,早些回来!”葵纷儿又嘱咐了一声,便是无奈地笑了笑。 她从一家铺子买了些许糕点,便回了客栈,想着若是葵镜玥回来饿了,客栈忙碌,饭菜上的慢,他便可先吃些糕点填填肚子。 可等了许久,葵镜玥还没有回来,葵纷儿便不禁有些担忧,怕他是迷了路,或是被人拐骗走了。 她真的觉得他很容易被拐,而且很可能只需要一个糖人。 如此等着,着实不安心,她便出了客栈,四处寻找着他。 “师父!”葵纷儿四处张望着,“师父,你在哪?” 她找遍了附近的四条街,仍旧没有见到葵镜玥的人影。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城内小河边已经开始挂起了各式灯笼,平日热闹的街道两侧也有不少摊主摆起了摊,今晚必定会非常的热闹。 葵纷儿站在河边,看着身边络绎不绝的人,却找不到葵镜玥在哪里,她不禁有些慌张。 天色越来越暗,灯笼被逐渐点亮,河边、街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大都是些年轻男女,借着乞巧之节,寻觅心中良人,亦或是与心慕之人幽会。 葵纷儿有种被独自抛下了的感觉,会不会是葵镜玥厌烦了她,便将她丢弃在这城里。 她想着想着,便愈发恐慌起来,她不是没有被抛弃过,她知道那种感觉,会令人浑身发冷。 葵纷儿正失神,不知什么人从她面前走过,轻轻撞了她一下,她便顿时失了重心,向身后的河道摔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抓住了她,没有令她跌入那冰凉的河水。 她看到了那张恍若妖孽的脸,正叼着一个糖人,墨色墨色长发披散,一身大红衣衫鲜艳如烈火。 他一手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里握着两支糖葫芦。 “师父?”葵纷儿愣愣地叫了他一声。 葵镜玥将她从河边拉回来,扶她站好,便将手里的一支糖葫芦递给了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个给你,很好吃的。” 葵纷儿接过糖葫芦,手心依稀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师父,不是说好早些回客栈吗,你怎么那么久都没回去,我担心你便出来找你,将周围四条街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你,你去哪里了?” “我迷路了。”葵镜玥很诚实地回答,“走的太远了,忘记怎么走回客栈了,就在外面多逛了一会儿。” 竟然迷路了,葵纷儿头疼地叹了口气,“都说了让你不要贪玩……” “我还去了一个叫茶馆的地方,听人讲故事了,还有戏园子,有唱戏的,”葵镜玥掰着手指讲给她听,“还有青楼……” “等等!”葵纷儿眼角一抽,立刻打断了他,“你还去了青楼??” 葵镜玥憨憨地点了点头,“嗯,不过里面的姑娘好奇怪,我刚进去她们就总想抢我衣服,我就走了。” 葵纷儿这才放下心来,确实,像葵镜玥这般模样的,还不得是那些姑娘眼里的香饽饽。 但那种地方,以后千万不能让他去第二次,故而葵纷儿以各种方式告诉葵镜玥,青楼是个非常可怕的地方,十分危险,他绝对不能再去。 葵镜玥也乖乖点了点头,答应了。 日落西山,黑夜降临,这场乞巧节灯会也算是正式开场了。 据说今晚还会有烟花盛会,葵纷儿还从未见过烟花的模样,只听说那会是极美的场景。 与葵镜玥走在街道上,人群之间,葵纷儿便是要一刻不离地看着他,生怕他再走丢了,迷了路。 他就像个好奇宝宝,在每一个摊位之间转悠着,时常见了有趣的,便想要买下来,而葵纷儿要做的,就是以各种方式告诉他,这东西能买好多个糖人,他便思考一会儿,选择了留着钱买糖人。 葵纷儿只是跟着他转,自己却并没有想买的东西,可是转折转着,她还是不禁在卖花灯的小摊前停下了脚步。 她记得母亲曾经说过,放下花灯,许下愿望,愿望便会实现。 可是不论她放了多少盏花灯,许了多少次愿望,母亲也终究还是没能好起来。 原来花灯只是人们寄托美好愿望的方式,一种美好的幻想,花灯是不会实现愿望的。 但拥有这种美好的念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葵纷儿买了两盏花灯,拉着葵镜玥走到了河边,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向河里放花灯。点亮花灯,许下愿望,让它们顺水飘走。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无数的花灯飘荡,柔和明亮的光映在水面,如点点星光点亮了星河瀚海,一副多么美丽的画面。 “师父,这是给你的。”葵纷儿将一盏花灯交给了葵镜玥,并告诉了他,该如何放走花灯,“记得许愿的时候不要被别人听到哦,不然就不灵了。” 葵镜玥好奇地捧着花灯,跟在葵纷儿身后走到了放花灯的地方,并按照她说的,点亮了花灯,许了愿,将之放入水中令其顺流飘走。 葵纷儿也许下了愿望,轻轻一推花灯的边缘,它便打着旋儿飘走了。 “师父你许了什么愿?”葵纷儿笑着看葵镜玥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开口问他。 葵镜玥却哼了一声,“你说过不能说出来的,不然就不灵了。” “好吧好吧。”葵纷儿站起身来,一阵风拂过,将她脸上的面纱吹了下来,落在河面上,随着花灯们一起飘远了。 葵纷儿立即伸手捂住了脸,她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中,露出自己丑陋的模样,她不喜欢哪些审视、厌恶的目光。 葵镜玥也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一开了她遮脸的手,随后一个带着温度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脸上。 葵纷儿愣了愣,她伸手去碰触葵镜玥覆在脸上的东西,摸了摸。原来是一副面具,金属的材质却没有那冰冷的温度。 “这是……面具?”葵纷儿愣愣地看着他。 葵镜玥整了整领口,向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啊,面具,你不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伤痕吗,面纱太容易掉,用这个吧,还不容易坏。” 伸手敲了两下,面具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音,这的确是不容易坏。 “这是你什么时候买的?”葵纷儿又不禁疑惑,她不记得刚才他逛过卖面具的摊子。 “是从医馆出来的时候,我见对面就有一个小摊,有卖面具,但看上去都不太结实,我就想去找铁匠做一个。”葵镜玥解释道。 “就方才那一会儿?如此之快?”葵纷儿吃惊。 葵镜玥则又摇了摇头,“那家老铁匠刚好以前打过几副面具,我就从中挑了一个。”他很诚实地回答。 第五十二章 一日为师 漫天的烟花,绽放在朝雁城上空,明亮的光照亮了千家万户。 葵纷儿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画面,就如同这世上最美的花,在眼前以最美的姿态瞬间绽放,虽然也是瞬间的凋零,但那最美的一幕却令人再难忘记。 那一天,葵纷儿带上了那副独一无二的面具,也真正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师父。 葵镜玥回到过客栈,见她不在,便也出来找她了,当然他还没忘了顺手取走桌子上的那包糕点,还妥帖地收了起来,在与葵纷儿一起坐在屋顶的时候,他才拿了出来。 他们便在楼顶赏着烟花美景,吃着糕点,还有糖人,身旁还有兔子灯。 他们还许了愿,这一次乞巧节灯会,便应是算得上圆满了。 灯会结束后,他们回到客栈休息,第二日他们便带着作为纪念品的兔子灯,骑着鹿回到了百葵谷。 也就是在当晚,葵纷儿就险些被葵镜玥吓个魂飞魄散。 她半梦半醒之时,总觉得身旁有什么东西,便睁开眼起身,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床上多出来的东西。 将她吓得惊叫,顿时便清醒了。 “师父!”细看那床上的身影,分明就是个人,除了葵镜玥还能是谁?且不说这百葵谷就他们师徒二人,单单看那大红的衣衫、熟悉的身形,她便也是能认出来的。 “师父,你怎么在我床上?!”见他竟然在自己床上睡着了,葵纷儿立即伸手将他摇醒了。 “呦,好徒儿,早啊……”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早……不对!师父你为什么在我的床上?!”葵纷儿差点被他整懵了,他以前可从没有跑到她房间睡的喜好。 “诶?不可以吗?可是我昨日明明听别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夫啊……”他迷瞪着眼,无辜地看着葵纷儿。 “那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好不好!”葵纷儿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昨日在朝雁城,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听了些乱七八糟的话。 “哦……可是我觉得,一日为师终身为夫也挺好的……”葵镜玥思考了一下。 “一点也不好!”哪有拜个师就把自己给嫁了的道理。 葵纷儿无奈叹气,心中猜想他应该是不知夫妻为何物的,也便是随口一说罢了。 “师父你这都是从哪听的?”葵纷儿点亮了屋内的烛火,昏黄的光照亮了屋内。 “茶楼里的那个叫说书先生的人,说的。”葵镜玥坐在床边,老老实实回答了,“他还说,成亲了之后就叫夫妻,一日为师终身为夫,纷儿你是不是就是我的妻子了?”他还期待地看着她。 葵纷儿有些脸红,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不是的,师徒是不可以成为夫妻的,这是不允许的。”她将一盏灯拿了起来,“师父你快回自己房间睡去吧,男子是不可以随意进入女子闺房的。” 葵镜玥见葵纷儿要赶他走,又听了葵纷儿的说明,不禁失落,“好吧,那我走了……” 他穿上鞋子,耷拉着脑袋走出了葵纷儿的房间,没走出多远,还回头瞧了瞧。 葵纷儿直接将门关上,葵镜玥便蔫儿巴巴地回去了。 后来葵镜玥便未再提此事,只是时常会缠着葵纷儿一起出谷,去巷阳镇、朝雁城,逛一逛玩一玩,当然他还不忘了买糖人吃。 第五十三章 你想救他们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葵纷儿坐在地面上,轻轻开口。 “不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夫吗?”葵镜玥歪头看向她。 “师父。”葵纷儿无奈叹气,有些嗔怪地叫了他一声。 葵镜玥无辜地摊了摊手,知道她是不乐意了,便也不再说下去,“我还记得你竟然给那丑不拉几的小灰鹿洗澡,气的我三天没吃下饭。” “不过是给小鹿洗个澡而已,”葵纷儿翻了个白眼,“我可不记得师父有哪天吃不下饭,你可是一顿都不会错过,我自己夜里饿了,起来煮个粥吃都能被你发现,分一杯羹。” “我也是饿了……反正,你怎么可以给他洗澡!”葵镜玥自知吃的方面他理亏,便抓着前一件事不放了。 葵纷儿则无奈,“不就是只小鹿吗?” 葵镜玥则气呼呼地鼓起了脸颊,“他是公的!” “那下次你来给它洗。”葵纷儿无语,“反正再也见不到它了。” “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屋内就陷入了沉默。 葵纷儿想起了自己来找他的真正用意,组织了一下语言,刚要开口,便又被葵镜玥打断了。 “纷儿,你想救他们是吗?”他盘膝坐着,双手压在两腿交叉的地方,抬头看着药炉的尖顶,神色平静,语气认真。 “他们?”葵纷儿愣了愣。 “那些身染瘟疫的百姓。”葵镜玥低下头来,与葵纷儿四目相对,那双眼中满是认真,“你想救他们吗?” 葵纷儿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曾经他好像也问过类似的话,她的答案都是,“想。” 片刻的沉默之后,葵镜玥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他自地面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好。” “师父?”葵纷儿突然有些惶恐,虽说她来找他本就是想让他找到更多的红雪莲,但他不问自知,主动便答应下来,令她有种莫名的不安。 葵镜玥伸手将葵纷儿拉了起来,他笑着伸手拍了拍葵纷儿的头,“纷儿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事吗,对师父来说小事一桩啦,百葵谷最隐蔽的地方,我可藏了好多红雪莲呢,纷儿随师父一起去取吧。” 他的笑,令葵纷儿逐渐安下心来,她也回以一笑,“好,师父。” 她早就知道的,他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 葵纷儿将此事告知了扶恬,让他准备好马车及容器,即刻前往百葵谷取红雪莲,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扶恬得知此事,亦是高兴不已,他奏请了百里逾劫,便得到了许可。 只是出发当日,他们原定的队伍中多了一个人。 红雪莲的药效出奇的好,百里逾劫竟然已经精神大好,除了身子还有些清瘦,已经与过去无甚区别,若说这红雪莲是仙品,恐怕都无人质疑。 如此,葵纷儿倒是更多了几分信心,只要葵镜玥珍藏的红雪莲数量尚可,她估计每份解药只需一片花瓣,便可解除瘟疫,他们一定能够将所有人都救下。 葵纷儿、葵镜玥、百里逾劫三人乘坐一辆马车,一路上,葵镜玥都看着葵纷儿,眸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她一时辩不明。百里逾劫一直想抓着葵纷儿的手,却每一次都被她拒绝了,每当她想要再度回绝他一次的时候,他都会打断她,不愿听她讲下去。 而每当葵纷儿没有注意他的时候,他总是会用带着杀意的目光看着葵镜玥,似乎下一刻便会拔出匕首刺进他的胸膛。 但在葵纷儿面前,他不能那么做。 抵达百葵谷之后,葵纷儿想要让百里逾劫与随行鹰卫们等在谷外,因为百葵谷有着禁制,外人无法进入。 葵镜玥却说,他们不用入谷,他藏着红雪莲的山洞,在百葵谷外。 葵纷儿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从未在百葵谷见过什么山洞,原来竟然是被他藏在外面,怪不得他总是会自己离开木屋溜达,估计是自己偷偷出谷,到这山洞看顾他的宝贝红雪莲了吧。 带着众人绕到山谷的另一侧,于陡峭的山间穿梭了片刻,葵镜玥便带他们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洞前有一片空地,洞口有藤蔓遮盖着,难以发现。 “师父你还真是怕我发现了你的宝贝,”葵纷儿向那洞中望了望,却只见漆黑一片,望不到尽头,“里面除了红雪莲,你是不是还藏了别的宝贝?” “有啊,好多宝贝呢。”葵镜玥也看着那幽深的洞口,笑了笑,“待会儿就全是你的了。” “是吗,真难得师父这么舍得。”葵纷儿也轻笑,“我们即刻便可去将红雪莲取出来吗?” 葵镜玥摇了摇头,“不,现在不行,要等两个时辰之后。” “这是为何,莫非这红雪莲挑时辰不成?”葵纷儿可从未见过那般挑剔的药草。 “不是,这里面可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机关,稍有不慎就会死在里面,你们当然要等我先进去将机关全部关掉,才能进去。”葵镜玥认真地看向了葵纷儿,“不然你们进去,全都要魂归阴界~”他还顺便带上了些阴森森地语气。 葵纷儿想起了曾经他跟她说过的话,说这密洞里有九百九十九道机关,只有他自己能通过,不禁浑身发毛,抖了抖,“师父,你以前是不是想杀了我。” 若是她以前不慎发现了他这藏宝库,不小心就走了进去,是不是早就,命丧当场了…… 葵镜玥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在你弄坏我的宝贝药材的时候,我的确想过。” “……”葵纷儿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拜了个假师父。 “好了,我该进去了。”葵镜玥不再戏耍葵纷儿,深吸了一口气,向洞口走了两步。 但他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身走回来,紧紧抱住了葵纷儿,“两个时辰之后才能进去,记住了,纷儿。” 葵纷儿在他怀里呆愣住了,“好……” 松开双臂,葵镜玥温柔地细细看了葵纷儿一眼,便转身踏进了深渊一般的洞口。 葵纷儿有些迷茫,她总觉得刚才那温柔地目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她曾见到过,可就是记不起来了。 可是她总觉得,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葵镜玥进洞以后,扶恬收到两个时辰之后才能进洞的命令,便先命众人将准备盛装红雪莲的器皿自马车上搬下,安置在洞前的空地上,吩咐众鹰卫在此地驻守等候。 葵纷儿坐在石块上,有些失神,阿然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她都未曾察觉,知道她出声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阿纷,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叫你许多次了。”阿然伸手将葵纷儿身上的披风系好了,“这山上的风寒凉,现在已经是冬日了,你可千万要小心别受了风寒。” 葵纷儿则宽慰地笑了笑,“没事的,阿然,我是医者,自然心中有数。况且我早已与寻常人不同,风寒之类的,是伤不到我的。” “那你也要小心才是。”阿然责怪道。 百里逾劫走来,坐在了葵纷儿身边,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四章 红血莲 一身洁白的衣衫一尘不染,三千青丝如雪,额上幽紫的纹印,一双赤红双瞳。 他突然出现在葵纷儿面前,没人看清他是从何处来的,他就如同一个幽灵,在一瞬间出现在这里。 葵纷儿认识他,他曾经许多次出现自己面前,世上也再无别人有如此模样,“鹿里?” 鹿里眼中尽是怒意,他死死盯着葵纷儿,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了自己眼前。 葵纷儿不知他为何会如此生气,她的手臂被他抓在手中,痛的几乎要断掉,“好痛,鹿里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进洞。”他不顾她的反抗与疼痛,强硬地拉着她走向了洞口。 鹰卫顿时为了过来,将鹿里围困在其中,马车中的百里逾劫也听见了动静,便走下了马车,他见到鹿里,明显愣了一下。 鹿里被鹰卫们拦住,一双的赤红的眸子顿时又添了几分杀意,“都给我滚开。” 葵纷儿是非常清楚鹿里的实力的,若他真的动了杀心,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有还手之力,“鹿里,你要做什么?你们都退下!” 鹰卫正犹豫不决,百里逾劫已经走了过来,他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他们才领命撤到了一边。 鹿里冷眼看了百里逾劫一眼,便拉着葵纷儿到了那洞口,“进洞。” “师父说,洞内有机关,要两个时辰之后才能进去,现在才过了一个时辰。”葵纷儿将手臂挣脱出来,捂着那伤处,蹙起了眉头,他用的力气真的很大。 鹿里却愤怒地将她推进了洞口,“现在进去,立刻!” “到底发生了什么?”葵纷儿踉跄了一下,震惊不解地看着鹿里,“你为什么……” “根本就没有什么机关,如果你再不进去,他真会死。”鹿里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愤怒而悲伤,他看着葵纷儿的双目中又带着后悔。 但葵纷儿无暇细辩那些情绪,她的脑海已经被鹿里的话占据,“根本就没有什么机关,如果你再不进去,他真的会死。” 葵镜玥,骗了她? 为什么? 葵纷儿慌了,洞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葵镜玥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骗她说洞里有机关?她不明白,但她知道鹿里一定没有骗她。 所以她没有再犹豫,拼尽全力向着山洞中跑去,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如鹿里所说,根本没有机关。 葵纷儿进入洞中后,百里逾劫担忧她的安危,本想带人跟随进去,却被鹿里拦住了。 他就那么站在洞口,冷眼看着他们,便令他们不敢向前。 百里逾劫也没有尝试让鹰卫击败他,因为他曾经见过这个人,就在魏旭雁带领军队反叛那日,葵镜玥给葵纷儿喂了血便昏迷,他本想顺势杀死葵镜玥,再将此事归咎在魏旭雁身上。 但他没想到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带走了葵镜玥,而那人犹如神祗,刀枪不入,来去无踪。 那神秘人,便是面前守在洞前的人,鹿里。 “师父!”葵纷儿在漆黑的洞中摸索着向前走,一路跑过来磕磕绊绊,她身上添了不少伤,但心中始终放不下葵镜玥,便没有停下脚步。 洞中始终没有回应,葵纷儿的心中也越来越不安,一时不慎便又被脚下的岩石绊倒,摔倒在地。 “师父……”再次爬起来,她在黑暗中前进,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无尽的黑暗终于出现了一丝光芒,她便向着那光的来处迅速走去。 她从未想过这山中竟还会有如此大的山洞,走了那么长时间,她几乎能够确定这山洞位于整座山的中心。 洞中无数的水晶石折射着光芒,而那些光最终的来处便是位于洞顶的另一个山洞,径直向上直达山顶,便是从那宛如深井般的洞中,泻下的光,经过无数水晶石的折射,将整个山洞照亮。 葵纷儿看到了,洞中那满满一池的莲花,一半宛如霜雪洁白,一半宛如烈焰赤红,洁白的莲花将那片红色包围在内。 而那片赤红的莲花中间,一袭红衣如火的人静静地躺在水面之上,三千青丝如水中泼墨。 他静静地闭着双目,赤红的纹印映在眉间,依旧是那般妖孽的容貌,他就如同是睡着了。 可拥抱着他的那一片池水,却是血色。 “师父!!”葵纷儿震惊地大喊着冲了过去,她跳进那一片血色的冰冷池水中,穿过一朵又一朵莲花,终于抵达了血池中央,她不断拍打着他的脸,试图唤醒他。 可他没有回应她,仍旧睡得安静,葵纷儿慌忙伸手去探他的颈侧,触到了那微弱又特殊的脉搏。 他还活着。 葵纷儿用尽全力,将葵镜玥从血池中拖上了岸,她也终于知道了这一池血色的来源。 血池边就放着他那柄血色软剑,他自己在自己的双手腕上,砍了两道血淋淋的伤口,那些血便是从这伤口流出的。就是因为他强大的自愈能力,他必须砍下如此狠的伤,浸在水中,才能保证血液能够不断流出。 能够将这整片池水都染红,整整一个时辰,葵纷儿很难想象他究竟流了多少血。 将葵镜玥拖上岸,他双手腕处的伤口不再受池水的影响,便开始了愈合,甚至不需要葵纷儿再做什么,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两处狰狞的伤便会痊愈了。 “师父……你到底做了什么……”葵纷儿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池水太过冰冷,还是因为后怕。 她回头看向那一池的白莲,看到那雪莲在血水的滋养中,逐渐化作了血红之色,她方才明白,红雪莲到底从何而来。 红雪莲从来不只是单纯的一朵红色的莲花,也从来不是随便哪处深山能够生长的,这世间除了百葵谷,没有任何地方有红雪莲。 只因红雪莲,是葵镜玥用血染红的白莲。 红雪莲,红血莲。 怪不得她以前在百葵谷从未见过红雪莲,怪不得她总会在红雪莲上闻到那股血腥的味道,怪不得每次她需要红雪莲,葵镜玥都能找到,怪不得…… 用他的血染成的红雪莲,莲花不是药,他的血才是药。 而她做了什么,她让他拿出红雪莲救百里逾劫,又想要他拿出足够救所有人的红雪莲,她不是在求药,她是在要他去死。 真的如鹿里所说,她若再不进来,若真等到两个时辰再进来,就真的只能为他埋葬。 他真的会死。 “葵镜玥,你是傻子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告诉我……”泪水自铁面下流出,葵纷儿跪坐在他身边,所有的悲伤与害怕都涌上了心头。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完全了解葵镜玥,他有很多事情隐瞒了她,并没有让她知道,他也总是会掩饰自己的想法。 他看似什么都不懂,也许有些事他的确不懂,但有些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嬉笑掩饰自己真正的意图,撒谎欺骗让她相信,而他真正要做的事情,她却全然不知。 为她挡箭,第一次受那么重的伤;替她接下生死斗,险些被乐正老祖杀死;为了保护她,杀了乐正老祖,却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而后因为她想救那些黎民百姓,就默不作声地想要牺牲自己。 这算什么,为她做了那么多,最后赔上性命,想要让她愧疚一生吗,让她永久在后悔中度过余生吗? 她不想,她不想让他死,她想让他活着。 如果一定要他的血才能解救百姓,一定要他牺牲才能结束这场瘟疫,她宁愿背负千古骂名,寻找新的解药,也绝不让他如此牺牲。 衣衫浸满了冰冷的血水,葵纷儿在寒冷中瑟瑟发抖,仍旧将他揽在怀里,坚持着守了他一整夜。 随着葵镜玥的脉搏逐渐恢复平稳,葵纷儿也终于不再恐惧,至少她知道葵镜玥不会死,但她仍旧后怕。 这是她离失去他,最近的一次。 “师父,你就是个笨蛋。”葵纷儿已经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铁面在这种寒冷之时,只会抢夺她的温度,因为落泪太久的缘故,她的眼眶已经红肿,却也因为寒冷,脸色有些发白。 她想,若不是自己从葵镜玥那里分来的一丝特殊,此事恐怕已经发起高烧,昏迷不醒了吧。 当初葵镜玥就是用自己的血救了她,而自那以后,葵纷儿便发现自己身体的自愈能力比一般人要强了许多。后来她才发现,葵镜玥的自愈能力更为迅速,而自己那一点,便是因为他的血,而从他那里分来的。 这一点特别,是从他身上分来的,医术,是他教的,命是他救的。她从他那里得到的,很多,亦很珍贵,而她给他的呢? 除了一日三餐,除了耐心地教他外界的一切,除了帮他打理药圃,除了这些琐事,她还帮他做过什么,给过他什么? 再没有其他了,她给他的永远没有他付出的那些那么重,她又凭什么值得他如此付出? 没错,不值得。 “纷……儿?” 第五十五章 最傻的师父 葵纷儿听到了那虚弱而熟悉的声音,她立刻看向怀里的葵镜玥,便对上了那双如墨般的眸子。 他醒了。 葵纷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将他紧紧抱住了,她想起在洞口时他给她的那个拥抱,她如今才意识到,那个拥抱原本是他的告别。 他没打算活着出去。 “纷儿?”葵镜玥被她紧紧抱住,反而有些愣住了,“你突然这么热情,我好不适应……” “谁在跟你热情!”葵纷儿立刻松开了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红肿着眼睛看着他,“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葵镜玥看着葵纷儿那明显是大哭过的模样,又抬起手来看了看已经愈合,毫无伤痕的手腕,知道葵纷儿发现了一切,救下了他,“我没死啊……” “你为什么骗我,骗我说红雪莲是味药材,说你珍藏了许多红雪莲,说洞里有机关,两个时辰之后才能进来?”葵纷儿气极了,“若不是鹿里及时赶来,让我提早进洞,你是不是就打算直接让我给你收尸!” “没有……我本来还猜想,应该还能留下一口气,不会死透……”葵镜玥有些心虚地反驳。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擅自做主,搭上自己的性命,你是白痴吗?!”葵纷儿气得伸手掐上了他的脸颊,疼得他呲牙咧嘴。 葵镜玥赶紧把自己娇嫩帅气的脸蛋,从葵纷儿手中解救下来,揉了揉。 一滴湿润的水滴突然滴在了葵镜玥的脸上,他抬头看葵纷儿,正见到她满眼的泪水,如雨而下。 他看着她哭泣的模样,有些疼惜,便伸手抹去了她的泪,却发现怎么也抹不干净,她一直在落泪。 “纷儿,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没死呢。”他出声安慰,“你再这么哭下去,我没淹死在那池子里,也会被你的眼泪淹死的。” 葵纷儿气恼地想要抬手打他,却没忍心下手,抹了抹眼泪便放了下去,“师父,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你没有必要为了我付出那么多,不值得。” “不,值得。”葵镜玥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葵纷儿,“在我的心里,就是值得。纷儿,我是这世上最傻的师父,所以我只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所以师父觉得,用你的性命换来别人的性命,就是我想要的吗?”葵纷儿浑身颤抖着,寒气侵体,她的四肢几乎都僵硬了,“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葵纷儿精神放松下来,便觉得意识变得有些模糊,看来她的身体,也经不起这种折腾。 “但是,太好了,师父……没事……”说完这句话,她就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 “纷儿!”葵镜玥连忙起身,伸手扶住了她,触到了她浑身的冰冷。那一身青衫被血池的水染红,仍旧是潮湿的,洞内的低温不断剥夺她的热量,她的身体承受不住了。 葵镜玥疼惜地看着她,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身体的温度温暖着她,“纷儿你也是个傻瓜……” 待到阳光再次从洞顶照入,水晶石折射温暖的光,将整个山洞照亮,葵纷儿醒来,身体也已经恢复。 她感受着温暖,是那阳光的温暖,也是来自葵镜玥身体的温暖。 “傻纷儿,醒了?”葵镜玥像往常一般,笑着看她。 “你才傻。”葵纷儿坐起身,“师父是世上最傻的师父,徒儿又怎么会比你还傻。” “我记得尊师重道的道理还是纷儿你教给我的,如今怎么能这么说?” “我记得我不止教了师父尊师重道的道理,好像还有尊老爱幼的道理,怎么不见师父怜爱我这个徒弟?” “……忘了。” 葵纷儿就知道他又耍起了赖,但既然已经有精力耍赖,那就证明他恢复的差不多了,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去了。”葵纷儿捡起地上的铁面,戴在脸上,站了起来,“这么久没有人进来,估计是鹿里在洞口,不准他们进来。” “好。”葵镜玥也站了起来,他先走到了养着莲花的池边,只见那一池莲花皆是化作了红色,原本被染成血色的池水也变得清澈许多,“这一池的红雪莲,应该够用了吧?” “……师父,”葵纷儿看着他,“你曾经答应过我,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所以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好,我知道了,我们走吧。”葵镜玥敷衍着答应,拉过葵纷儿的手想要带她离开山洞,却反被葵纷儿拉住了。 葵纷儿认真地看着他,“师父,答应我,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再这样做,不许再这样轻易地交出性命。” 葵镜玥与她四目相对,沉默良久,才终于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们两人走出山洞,果不其然看到鹿里站在山洞前,百里逾劫与鹰卫众人都被挡在外面。 见到二人出来,鹿里带着怒意的眸子看了他们一眼,便于下一刻消失在众人面前。 “鹿里到底是什么人?每次都来无影去无踪,令人难以捉摸。”葵纷儿见鹿里消失的一点踪迹都没有,不禁疑惑,她是真的看不懂他。 葵镜玥的回答倒是很简洁,“他不是人。” “……”葵纷儿无语。 的确不是人,是鹿。这话没毛病。 他们出来后,葵纷儿便吩咐众人进洞,采摘红雪莲,并嘱咐他们一定不可以伤到雪莲的花瓣,扶恬便带领一众鹰卫搬着容器,点燃了火把,走进了洞内。 而葵纷儿他们,只需在洞外等候便可,阿然为葵纷儿留了些肉干与干粮,知道他们在洞中待了一整夜,一定饿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鹰卫顺利地采集收好了红雪莲,葵纷儿换了身干净衣衫,也并没有说这衣衫为何会染成血色,但她身上确实没有受伤,阿然虽是疑惑,却也不再多问了。 葵镜玥也已痊愈,将阿然拿出来的肉干吃了大半,最后打了个饱嗝,才将剩下的留给了葵纷儿,满足地靠在石头上,拍着肚子。 葵纷儿则啃着饼,无语地看着剩下的那几块肉干,葵镜玥在吃的方面,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百里逾劫坐在不远处,沉默看着那一幕,隐忍着眸中怒火与戾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采集完红雪莲,他们便踏上了回皇城的路,一路很平顺,没有任何意外。 只是他们在经过几座城时,见到城中有感染瘟疫的难民,便在当地城中试用了红雪莲的用量,发现每一人的药量中只需半片红雪莲花瓣,再加上些许常规药材,便可治愈瘟疫。 于是他们留下了些许红雪莲,交代了如何熬制解药,便又离开了。 他们也在城中听到了许多传言,皆是有关阴阳门,都说阴阳门招收的门徒,每一个都能凭借操控的傀儡制霸一方,甚至不将官府放在眼中,而阴阳门位于无主之地,四国都不能轻易干涉,便只能任由其发展。 短短数日,前往无主之地参加门徒招选的人多如潮涌,据说那招选之试危险至极,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丧命,但却丝毫无法阻止那些人。 一时间,四国之中众人,皆以能够成为阴阳门门徒,拥有一具傀儡为荣。 葵纷儿自然清楚,这阴阳门绝非简单之地,南宫新月的目的绝不简单,瘟疫之事也必定与他有关,决不能就这样任由他肆意妄为,他们必须要弄清楚南宫新月想要做什么。 葵纷儿、葵镜玥、扶恬三人商量过后,决定由他们师徒二人前往阴阳门,探查一番。于是他们将此事告知了百里逾劫,说要去参加阴阳门的招选之试,暗中调查南宫新月的目的。 百里逾劫迟疑了许久,他不能让葵镜玥与葵纷儿再在一起,可他身为一国之君,不能与她一起前去,他又没有理由阻止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前去。 他看向了阿然,用扶恬取出的纸笔写下了要说的话,交给了葵纷儿。 让阿然跟着,伺候你,我才放心些。 葵纷儿看完那句话,略作思考,便点了点头,“好,那便让阿然跟我们一起去。” 百里逾劫这才点了点头,其实他不是不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阿然都会听葵纷儿的话,但至少阿然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着,总归不会让葵镜玥与葵纷儿二人独处。 葵纷儿将药方写好,交给扶恬,安排好了一切,他们三人便单独驾一辆马车,离开了队伍,向着阴阳门的方向策马而去。 他们离开以后,扶恬收好药方,来到了百里逾劫面前,“陛下,魔医阁下与鬼医阁下二人,曾经遇到过数次傀儡的袭击,我记得三年前……” 百里逾劫顿时抬手制止了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抬眼看他,神色有些阴寒。 扶恬便立刻收了声,向他拱手告退,召集鹰卫众人,准备重新上路。 而百里逾劫伸手自怀中取出了四道符咒,上面绘制的符文繁杂不可辨,他看了看那符咒,紧紧攥起,片刻后又放手,妥帖地将之收了起来。 傀儡尸、阴阳门的傀儡尸,也不过如此。 第五十六章 招选之试 南宫新月毕竟见过葵纷儿与葵镜玥,为了不暴露身份,葵纷儿摘下面具,他们二人简单地易了容,装作是兄妹。而阿然那日没有随他们一起前往无主之地,自然不需要掩饰自己。 时隔数日,再次来到这片无主之地,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根本看不出曾经荒城的样子,反倒像是回到了当初的盛世繁华,似乎他们曾经看到的荒凉模样都是幻觉。 无主之地的城门上,石雕的字迹已经被重新清理干净,阴阳城三个大字也随之刻在了众人脑海,恐怕从今以后,不会有人再将这里称为无主之地,而是会称之为,阴阳城。 阴阳城内阴阳门,南宫新月占据了这整座城池,作为自己的宫殿。 城门处早早便排起了队伍,门口有两人守着,在他们身后各站着一具傀儡,而葵纷儿与葵镜玥自然是能够看出,这两具傀儡不过是那日满城皆是的残次品。 可就是这样的残次品,也令想要入城的众人,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接受盘查,感染瘟疫者不得进入、体质弱者不得进入、衣衫不整者不得进入。 就这几条,便回绝打发了不少人,葵纷儿他们倒是不太担心,毕竟他们都刚好不符合这几点。 而他们也的确顺利地通过了盘查,进入了城内。 这城与过去截然不同,曾经被枯叶覆盖的街道整洁如新,阴冷刺骨的风也不见了,满城的傀儡尸杳无踪迹。 但葵纷儿猜想,南宫新月将残次品傀儡尸作为诱饵,引来这么多人参加招选,必然会将那些残次傀儡统一收起,再行分配。 外界都传言这招选之试十分严苛,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内容,他们每个被允许进城的人都拿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参加阴阳门招试者,于今夜亥时到达附近牌楼处。” 而在这之后还有一句,只不过每个人的都不一样,葵纷儿的是“甲处叁号”,阿然的是“甲处贰号”,葵镜玥的则是“庚处壹号”。 一开始他们并没弄明白这些排号的用处,直到他们在每条街道的尽头处,都看到了上面绘制着“甲”、“乙”、“丙”、“丁”等等不同的字样。 而再走进街道,便能够看到每处屋子前,都挂着牌子,“甲处壹号”、“甲处贰号”,同样的规制,不一样的数字,他们这才明白,原来这排号是为他们分配的住处。 竟为每人都安置一处屋子,倒真是奢侈。 葵纷儿按照字条上的排号,顺利找到了自己的住处,“甲处叁号”。 而葵镜玥看了看手上写着“庚处壹号”的字条,又看了看阿然手上“甲处贰号”的字条,没有犹豫地伸出了贼手,将阿然的字条抢了过来,又将自己的字条塞到了她的手里。 阿然愣愣地看着手里被葵镜玥换掉的纸条,刚回过神来想要夺回自己的字条,葵镜玥却已经从窗户,一溜烟钻进了旁边的“甲处贰号”,将窗关好后,还不忘将门也关严实了。 见到这样子,葵纷儿忍不住笑了笑,也知道阿然肯定是拿不回自己的字条了,“阿然,你就去庚处壹号吧,莫与他计较。” 阿然幽怨地看了一眼甲处贰号的房门,她本以为跟葵纷儿住的近些,还十分高兴,却没料到葵镜玥竟直接抢走了。 但葵纷儿既然开口,自己也知道打不过葵镜玥,夺不回字条,只得作罢,垂头丧气地向着庚处的街道走去。 也就是阿然刚走远,葵镜玥便打开窗,露出了头来,冲葵纷儿笑得得意。 葵纷儿则无奈地摇摇头,回到了自己的甲处叁号。 这些房屋内部都很干净整洁,一点都不像常年荒置,也不知是不是之前曾有别人住过,房屋中有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葵纷儿向来是不喜欢熏香的,那会在她分辨药材的香味时,影响她的嗅觉。 只不过长期与药做伴,葵纷儿身上一直有着一股药香,葵镜玥身上也有,只不过他身上的药香更为特别。 开窗让屋内的熏香气息散去,葵纷儿在屋内转了一圈,大致了解了屋内的陈设。 她看了一下时辰,距离字条上说的亥时还有约莫两个时辰,上面所说的牌楼,应该就是之前他们见到南宫新月的地方。 只不过这上面说:“附近的牌楼”,莫非那牌楼不止那一处? 她仔细想了想,那日葵镜玥杀了牌楼上的两具傀儡,南宫新月出现后,又召出了六具傀儡,若是真的有别处牌楼,一处牌楼有两具傀儡守护,那这城中,便应该是有四处牌楼。 这应该不是巧合,阴阳城四处城门,分别面对各国,应是每道城门都对应着一处牌楼,四处城门,四处牌楼,四对傀儡尸守卫。 但不知现如今,那牌楼上可还有傀儡尸守护,毕竟如今阴阳城,已不是曾经的无主之地了。 但不论如何,他们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她一定要弄清楚,南宫新月到底想要做什么。 “纷儿。”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葵纷儿吓了一跳,心险些跳出嗓子眼,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到葵镜玥正歪着脑袋,趴在一旁的书桌上。 他正拿着笔,沾了墨,在纸上画着,也不知究竟是在画什么。 “师父,你险些将我吓死。”葵纷儿平复了心跳,气道,“哪天真把徒儿吓死了,你就回百葵谷啃萝卜去吧。 葵镜玥闻言,停了笔,无辜地耸了耸肩,“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怎么可能习惯,我又猜不到你会什么时候、从哪又突然蹦出来。”葵纷儿走过去,看到了他在纸上画的东西,“画的什么?” 只见一只生龙活虎的小鹿跃然纸上,葵纷儿不禁惊讶,他何时会画画了?竟还画的如此惟妙惟肖。 “好看吗?”葵镜玥一脸期待地看着葵纷儿。,“我练了好久,才终于能将这小鹿画好,只可惜鹿里是个不给面子的,从来不予评价。” 原来是跟鹿里在一起时学的,葵纷儿挑眉,“三个月画成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 葵镜玥顿时捧着自己的大作,开心地笑了起来,“对吧对吧,我就说嘛,画的多好看,就是鹿里那个家伙不懂得欣赏,还是纷儿有眼光。”, “师父,你特地跑来将我吓个半死,不会是就为了展示展示你的画吧?”葵纷儿拿过那幅画,将之放到书桌另一边,摊平了并用镇纸压好。 “嘿嘿~”葵镜玥冲着葵纷儿傻笑,“纷儿我饿了。” 果然。 他刚才突然出现,她就多少猜到了几分,定是他饿了,又不会做饭,就只能跑来找葵纷儿。 好在这里灶间的东西也是一应俱全,还放着不少食材,葵纷儿简单处理后,便可直接生火下锅。 短暂的忙碌后,葵纷儿做了几样小菜,端到了房中,本欲叫葵镜玥吃饭,却见到他不知何时跑到了卧榻之上,侧倒在那里,睡着了。 睡容恬静,呼吸平稳,他睡得正深沉。 葵纷儿知道,他累坏了,就算是阴阳之身,经历了数日不眠不休的疲惫、长途奔波,又切腕放血,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而今终于有机会能歇一歇,他便不再硬撑,安心睡去了。 葵纷儿将饭菜放下,静悄悄地走到他身边,为他盖上了被子,看着他的睡容,葵纷儿只感觉心安,不禁柔和地笑了。 第五十七章 初试 入夜,亥时。 夜风有些凉,阿然为葵纷儿准备了披风,竟也不计前嫌,为葵镜玥准备了一件。 他们一同来到牌楼下,那里已然有了不少人,都拥挤着想向前靠去。 葵纷儿他们倒是不想凑这个热闹,三人一起站在最后方,与人群相隔了一些距离。 抬头向牌楼上方看去,仍旧看到了两个人影,看来南宫新月没有撤掉牌楼上的傀儡。只是上次来到这里,原本守卫在此处牌楼上的两具傀儡,已经被毁掉,如今守在上面的,便换了模样。 借着月光,隐约能够看清,它们一具手持双刀,一具手持弓箭,不变的是那仍旧危险的气息。 片刻后,一个中年男子从城中央那处宅院走出,走到了牌楼下,身后还跟着一具傀儡。 他负手而立,神情姿态中满是骄傲与自负,“各位前来阴阳城,于此时来到此处,想必都是想被选入阴阳门之人,你们都想拥有一具傀儡。但门主规定,只有顺利通过招选之试者,方才能被选入阴阳门。” “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们,招选之试的内容非常困难,你们每一个参加之人,都要签下生死状,招试期间,生死概不负责。”他有些不屑地看着面前这些人,“若有贪生怕死的胆小鬼,现在就赶快离开吧。” 看来此人大概就是这片区域的考官了,葵纷儿看着他,再看了看他身后的傀儡,便想到了南宫新月。 他可也是个骄傲自大的人,根本不将别人放在眼里,招了这种门徒,倒真是臭味相投。 因听了这考官的话,牌楼下聚集的人群中不少人打了退堂鼓,便纷纷犹豫不舍地转身离开了。 毕竟比起名利,还是命更重要。 而剩下的也有将近百人,部分面色忧虑惴惴不安,部分神色兴奋跃跃欲试,还有的一些面露不屑,仿佛已胜券在握。 葵纷儿他们,不动声色地站在人群最末尾的角落里,细心地观察着每一个人,也能够看出,这些人当中,定有不少达官显贵。 “留在这里的,我便全部试作参加者,你们每个人都要在我面前的这张纸上,写下你们的名字,并按好指印,即为签下生死状。”考官在面前的桌子上摊开了一张长长的纸,“签下生死状后,我便会带你们开始初试。” 第五十八章 杀戮之试(上) 根本没有什么传送法器,他们一直都在这里,将周围的人看做了恐惧的幻象,拼命杀戮。 而那些未通过初试的人,也根本没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住处,他们都死在其他人的手里,被送进阴阳门,送到南宫新月手中,供他制造新的傀儡。 这是一场骗局,一场连接着生死的骗局。 明明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傀儡,为何还要再继续制造傀儡,南宫新月想做什么? 虽然在这之后可能会更加的危险,但他们必须弄清楚,南宫新月制造这么多的傀儡,又广招门徒,背后真正的目的。 只有知道了他的目的,才能够预备好应对之策,不会在危险来临时措手不及,毕竟南宫新月太过危险了。 “初试已过,接下来便是正式进入招试,共有三层考验,我不会做任何提示,其中内容需要各位自行体会。”考官操控着身后的傀儡,打开了宅院的门,他抬手示意众人走进门中,“各位,请吧。” 数十人便自那道门,涌入了宅院之中,葵纷儿与葵镜玥也跟随人群走了进去。进入宅院,入眼便是摆放满当的大缸,盛着一些不明液体,散发着极为奇怪的味道。 这宅院很大,仅在门外看到时,就见不到边际,甚至可以猜测,这阴阳城中,仅这处宅院,就占地一半。 而这样的宅院,容纳他们几十人根本不在话下,甚至葵纷儿能想到,其他三处牌楼下的人,也已经走入这宅院之中。 前方迎接他们这上百人的,很可能就是死亡杀戮的深渊,而他们却不自知。 将他们送进门内,考官便不见了踪影,他们几十人便探寻地在这大缸之间走动着。 方才考官说,还有三层考验,而这三层考验需要他们自己去体会,故而他们并不清楚,考验的内容是否与这满院的大缸有所关联。 《哑帝魔医传》第五十八章 杀戮之试(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杀戮之试(下) 葵纷儿想将刀丢了,却发现自己握着刀的那只手无论如何也松不开,那把刀就那么牢牢地固定在她的手中。 而这把刀似乎只有葵纷儿才能够看见,守卫见她醒了,便拿起了木棍,继续狠狠打在她身上,完全没有看到她手中的刀。 葵纷儿闷哼一声,还是忍了下来,口中尽是血腥味,她已经能够猜到,自己脏腑已是出血了。 整整半天,漫长的时间都在痛苦与忍耐中度过,若是寻常人,早就应该只剩一口气了,但或许是身处幻境的缘故,葵纷儿根本不会濒死,只会在无数次的昏迷与清醒中循环。 这就是最痛苦的折磨,而她还要在这几乎令人绝望、发疯的折磨中保持清醒。 因为那神秘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响起,诱导着她、蛊惑着她,不断试图将她拖入杀戮的深渊。 她知道这第一层考验的目的了,就是让这些平时不染血腥的平民,真正体会杀戮的感觉,并因此而堕落。 地牢守卫没料到,这女孩竟然如此坚韧,生生挨了半日的刑罚,也未说出半个字,他不禁有些钦佩。 “你这是想做女中豪杰?省省吧,大人此次可是下了死命令,只要能让你说出来,怎么折磨你都行,左右不过是几句话的事,说出来,也好让我少费些力气。” 他用手里的长鞭挑起葵纷儿的下巴,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模样倒是真不错,一直在这地牢受皮肉之苦,可惜了。你若是把岑大人想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就娶了你回家,跟着我,可比在这岑府好多了。” 那双眼中的神情令人作呕,葵纷儿不屑地看着他,将喉间的一股腥甜咽下,终于开口说了两个字。 “做梦。” 守卫一听,顿时被葵纷儿惹恼了,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小爷娶你,那是看得起你!你以为你还是岑府的小姐吗,你不过就是个最低贱的下仆!” “我告诉你,岑大人既然把你交到我的手上,也说了只要能让你说出来,随便用什么刑。”守卫将手里的鞭子放在了桌上,笑得猥琐,“都说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贞洁,这刑,应该更残忍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亲在了葵纷儿的脸上。 “噗——”肉体撕裂的声音将画面定格,守卫带着恐惧神情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涌出鲜血的身体倒了下去。 葵纷儿站在刑架之前,手中的长刀染血,脸上也溅满了血迹,她正以异常冷漠的神情,看着面前身首异处的尸体。 而后,缓缓地咧开了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杀了你,就好了。” 葵纷儿提着长刀,一步一步走出了地牢,她不需要克制忍耐,这就是一处幻境而已,就算偏离轨道,发生了曾经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那不重要,这只是一个幻境,不论她做什么都可以,她都不会有罪。 那就杀了他们,曾经背叛的,全都要杀。 走出地牢,她看到了岑萧,看到了岑夫人,看到了岑溪涧,还有每一个曾经践踏过她的家仆。 她全都向他们高高举起了长刀,而后砍下,岑萧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她砍去了双臂,最后斩落了头颅而死。 没有人能让她停下来,她一刀一刀杀死那些人,笑得愈发疯狂,“你们都该死!” 看着那鲜红的血染红周围的一切,她一个人便将岑府的所有人全都杀了,真正的血流成河。 双手都被血迹染红,葵纷儿突然觉得畅快,每一次挥刀都畅快淋漓,看到鲜血喷涌而出,只觉那画面无比美妙。 “哈哈哈……”葵纷儿诡笑着向前走了几步,就在那里,岑溪涧满身是血地趴在那里,仍旧向死在一旁的魏旭雁伸着手,似乎想要抓住他。 “去陪他啊,去陪他吧!”葵纷儿举起长刀,砍下了岑溪涧那只手,听着那动听的惨叫声,反手又是一刀刺进了她的后心。 这是最后一条性命,满院的尸体,浓浓的血腥,可将他们都杀尽了,葵纷儿突然觉得不满足。 她想杀更多的人。 踏出岑府大门,就穿着那一身血衣,提着那一把滴血的长刀,她走在街道之间,手起刀落、见人便杀。 就如同地狱修罗,她开始屠杀无辜的百姓,以填补自己的不满足感。 反正,都是幻境而已。 第六十章 倾覆天下 “咳咳……”葵纷儿一身衣衫已经湿透了,也呛入了不少药水,葵镜玥将水缸击碎,把她从幻境中救出来,她一醒来,便止不住地咳嗽。 “纷儿,你没事吧?”葵镜玥蹲下身,有些后悔地看着葵纷儿,将一件外衫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天气寒凉,葵纷儿又全身湿透,此时便是冷得很。 许是刚刚脱离幻境的缘故,她现在思维还有些混乱,为什么她会爱上杀戮?这便是这场幻境的目的吗?但片刻思维慢慢清晰,她便理清了一切。 “这场幻境,是要培养杀戮之心。”葵纷儿看着自己的手,想起幻境中血腥的场景,似乎还能感受到长刀撕裂血肉的感觉。 “杀戮之心?”葵镜玥蹙眉,“看来南宫新月招收门徒,实则是为了制造嗜血屠杀的军队?” “若我猜的不错,那三道考验,第一是开启杀心,第二是屠杀,第三便是绝情绝义。”葵纷儿站起身,“如果最后一刻杀了最重要的那人,便是通过考验,如果通不过这考验,恐怕就会被永远困在幻境中,溺死缸中了吧。” 葵镜玥看着周围的大缸点了点头,“我刚才查看了一下,已经有不少人溺死了,我怕你出事,就赶紧砸了这缸,救你出来了。” “我是第一个醒来的?”葵纷儿刚问出口,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抬手摸了摸披在身上的外衫,又看着葵镜玥一身干净整洁的模样,顿时便知道自己被诓了。 “师父,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连发丝都没湿吗?”葵纷儿咬牙切齿地笑着他。 “额。”葵镜玥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我这不是怕你出什么意外,当然要在旁边守着,谨防出现意外,好及时救你出来啊!” 有理有据,如果不是地上躺着包点心的纸,以及那一地的点心渣,葵纷儿就信了。 “我看师父等的挺悠闲的嘛,嗯?” 葵镜玥也发现自己没收拾的点心渣和纸,便迅速一脚将点心纸踢开,又扫了两脚,用泥土碎石掩盖了点心渣。 而后他便如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嬉笑着凑到了葵纷儿身边,揪着她的衣袖撒起了娇,“纷儿,你知道的,为师最怕脏了~” 说实话,葵镜玥一七尺男儿,嗲里嗲气地对着葵纷儿这女子撒娇,着实是奇怪,但好在这种事他常做,葵纷儿便也习惯了。若是别人,恐怕别说能面色如常,大抵能站得住脚就不错了,不得不说,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师父,能将其他人救出来吗?”葵纷儿看着满院的水缸,并不希望会有那么多人死去,也不希望他们会变成无情无义的杀人工具。 葵镜玥却摇了摇头,“不能救他们,我们与他们并不相识,无法直接介入他们的幻境,若是强行毁掉幻境,恐怕会令他们神思受到重创。况且,纷儿你不要忘了,我们现在身处阴阳门中,这里是南宫新月的地界,我们不甚了解,若是被他发现我们在此处,傀儡众多,我们自保尚且吃力,又何谈将他们安全地带出阴阳城?” 听着葵镜玥句句分析,葵纷儿也知道以他们的状况,根本无法顾及这些人,他们来到此处的目的是摸清南宫新月的目的,是为了防止他祸乱天下,而他们也能够向世人揭露阴阳门的真面目。 “为医者,见死不救,还真是有违医德……”葵纷儿有些不忍地偏开了头。 “污浊凡人,还妄想阻止神的计划,可笑。”伴随着突然响起的声音,一人带着轻蔑的笑意,手中水墨丹青折扇轻摇,自院子另一头的门外走进了院中。 而随着他踏入院子,两具傀儡便从天而降,强大的冲击径直砸碎了落地处的水缸,而缸中被强行毁掉幻境的人倒在地上,猛然睁开双眼,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那两具傀儡一具手持双刀,一具手持弓箭,正是他们见过的,在牌楼上的那两具新的傀儡。 虽然他们易了容,南宫新月应当是认不出他们,但来者不善,葵镜玥上前几步,将葵纷儿护在了身后,“你……你是何人?” 南宫新月轻扇折扇,看着葵镜玥轻笑,“怎么,不过几日未见,公子便不记得小生了?” 他似乎是看穿了他们的易容伪装,径直说道,“数日前城东牌楼下一别,小生便时时盼着何时能与公子再相见,世上阴阳族人已是不多,能遇到公子,可是至幸啊。” 葵纷儿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南宫新月竟然如此轻易,就将他们看穿了。 而葵镜玥似乎已经料到这一结果,神色并无变化,听着南宫新月这热情的话,若是不知情之人,恐怕都会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可不觉得,再遇到你,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葵镜玥握紧了手里的剑,“广招门徒,却居心叵测,杀害无辜,你这等无耻之人,我可不承认与你同族。” 南宫新月听了这话,倒也未生气,反而不以为意地笑出声,“公子啊,你都已经来到我阴阳门的地界了,说话还是要客气些,小生看在你我同是阴阳人的份上,对你平等看待,但你也别惹恼了小生,否则……” 他原本带着笑意的眸子徒然凌厉,眸中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随后无形的气势自他身上涌出,葵镜玥立即转身将葵纷儿护在怀里,凶猛的势浪冲过,听得一阵脆响,葵纷儿再睁开眼看向院中时,已是遍地的水缸碎片。 余下的那几十人,瘫倒在污浊的药水之中,双目圆睁,七窍流血,尽数都已没了气息。 “你!”葵纷儿不禁愤怒,“他们都是参加招选的人,你竟然都杀了他们!” 南宫新月看向葵纷儿,眼中尽是厌恶,“杀了他们又如何,不过都是些愚蠢的凡人,死了,被制成傀儡,做个工具,就是你们凡人的价值!” “你就是个疯子,张口闭口凡人神仙,你也不过是肉体凡胎,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仙骨金身的神仙吗?!”葵纷儿对上他的视线,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笑话!” 如此,南宫新月被激怒了,他冷下脸来,手中折扇猛地合上,“在这里你没有说话的资格。” 微微抬手示意,他身旁站着的傀儡便迅速取箭搭弓,强劲的一箭离弦而出,直冲葵纷儿面门而去。 那一箭想要刺穿葵纷儿的头颅,不过是瞬间的事,可惜她身前还站着葵镜玥,而他是决不允许身后之人收到一丝伤害的。 赤剑劈过,那箭便被斩做两段,跌落在地上,葵镜玥神色变了,他俨然动了怒,“没人能在我面前伤她一根头发。” 葵纷儿不自觉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种差点命丧当场的感觉,的确令人心惊胆颤。 只不过,葵镜玥那一句话便令她心安,平静下来。 见到葵镜玥如此护着葵纷儿,南宫新月也未再示意傀儡攻击,而是遗憾地看着葵镜玥,“小生就是不明白,区区蝼蚁,到底有什么值得珍惜之处,被凡人迷惑心智,甚至不惜玷污高贵的阴阳血脉,你也是,他也是。” 随后他又满不在乎地收回了视线,又恢复了那副悠哉的模样,“罢了,恐怕你也多少猜到我的目的了,小生也不怕告诉你,这场所谓的招选之试、广招门徒,的确是假的。” “想要颠覆这天下,自然需要奴仆鞍前马后,这场招选,通过的都将成为我忠实的奴仆,而通不过的,也会被制成傀儡,成为我傀儡大军的一份子,这也正是他们的价值。”南宫新月说得轻易,丝毫不将这些活生生的性命放在眼里。 “颠覆天下?”葵镜玥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干脆直接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不错,我要向世上所有凡人复仇!”南宫新月眸中燃起恨意,他似乎又想起了那个画面,“不分是非黑白,只因无知、恐惧而肆意杀戮的劣根性,就是凡人的本质!” 他紧握着折扇,用力到指节泛白,扇骨也在他手中吱呀作响,“所以我用凡人的尸体制造傀儡,我要让凡人自相残杀,而我,终将会成为,将他们全都踩在脚下之人!” “你真以为,你一己之力真的能够对抗天下四国?”葵纷儿已经明白了南宫新月的目的,也开始思考该如何做才能够阻止。 “天下四国,很快也都会变得脆弱不堪,将之颠覆,不过覆手之力。”南宫新月不屑地轻笑,“小丫头,既然你能猜到,苍喻国的瘟疫与我有关,为何猜不到我会不会在其他三国,也投下疫源呢?” 葵纷儿脑中轰的一声,她的确没有想过,南宫新月会在每一国都投下疫源,因为苍喻国爆发瘟疫,其余三国却暂时无事,但她忽略了,因地域不同,瘟疫爆发的时间也很可能会不同。 想要将四国一起毁灭,先散布瘟疫,伤其民生根本,再派出傀儡尸这样的军队,怎会不成功? “瘟疫之事果然与你有关!解药在哪!”每次想到瘟疫之事,葵纷儿眼前不自觉浮现出的,便是葵镜玥奄奄一息,躺在血池中的画面,“南宫新月,把解药交出来!” 第六十一章 梵音为令 “哈哈哈哈哈哈哈——”南宫新月大笑起来,手中折扇指着葵纷儿,笑得十分放肆,“把解药交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笑话,这才是真正的笑话,小丫头,你是有多无知?你要我交出解药,我便要交出来,你是当我傻吗?” 他毫不留情地嘲笑着葵纷儿,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笑够了,才站直了身子,“好笑,愚蠢得好笑,今日心情好,小生便不杀你们,你们离开阴阳城吧。” “你放我们走?”葵镜玥狐疑地看着他,“你就不怕我们将你的目的,告诉所有人?” “就算你们告诉所有人又怎样,再过几日,四国瘟疫全部爆发,我有上万的傀儡尸大军,又有八具以一敌百的傀儡兵,我倒要看看,你们区区凡人,能不能攻入我这阴阳城半步。”南宫新月丝毫不惧,反倒不屑一顾地地对上他的视线。 此人的骄傲与自大并不出乎意料,只是这样的言行,难免令人生厌。 但就算如此,葵镜玥也自知此时寡不敌众,若是真与南宫新月硬碰硬,带着葵纷儿,他也无法保证能够全身而退。 他们只能暂且撤退,离开阴阳城,此行已经多少弄清楚了南宫新月的目的,便也可回去商议对抗的办法。 既然南宫新月如此骄傲自负,那便让他知道此等自负的后果。 就算现在他无法独自一人毁掉阴阳门,但若是有足够的兵力,他自信能够将这阴阳门一举倾覆。 如此思量着,葵镜玥便拉住了葵纷儿的手,“纷儿,先离开吧。” 葵纷儿所想也与葵镜玥相差无几,她点了点头,便随着葵镜玥慢慢退后,退到院门处时,刚欲开门离去,身后南宫新月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对了,你们带来的这个小丫头不错,我便留下了。”又一具傀儡落在南宫新月身边,怀中正抱着一昏迷的绿衣女子,“她的身体,定然能够炼制出最顶级的傀儡,一具便可抵挡千军万马!” 南宫新月抬手摸了摸那女子的脸颊,笑得邪恶,而葵纷儿一眼便认出了那绿衣女子,正是原本应该在住处等候他们的阿然! “阿然!”葵纷儿立刻想要冲上去,她清楚阿然的特殊体质,南宫新月毫无人性,阿然落在他手中绝不会有好下场,“放了阿然!” 葵镜玥当即拦住了葵纷儿,拧眉看着南宫新月,与傀儡怀中昏迷的阿然,“纷儿,走。” 葵纷儿不能相信,葵镜玥竟然选择放弃阿然,“师父!阿然她……” “我知道!”葵镜玥压低了声音说道,“但我现在不是他的对手,我最先要做的是保护你,所以此时不可莽撞。” “不,我不能,我已经弃了阿然一次,绝不可再有第二次!” “纷儿!”葵镜玥抱住了她,“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阿然救出来,听话,我们先离开,否则,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葵纷儿紧咬下唇,看着明明就在她不远处的阿然,用力得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阿然,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 葵镜玥将葵纷儿带离宅院,阿然也从昏迷中醒来,见到面前陌生的男人,立刻便警觉地想要远离,却被力大无穷的傀儡控制在了怀里。 阿然挣扎着,傀儡枯木一般的关节咔咔作响,南宫新月看出阿然的力量也是非比寻常,便用手中折扇轻敲在她额头上。 阿然反射一般挥手过去,如刃的指尖在南宫新月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而后她便觉意识迅速模糊,最终阖上眸子睡了过去。 南宫新月抬手触上那道血痕,神色冷漠地看着指腹上的鲜血,“野猫一般。” 随后他带着傀儡,顺着原路返回,控制着傀儡将阿然丢入了铁笼之中,再取一方丝帕,擦去脸上的血迹,便只见那血痕已是不见踪影,似乎他根本未被伤到。 他回头看见在铁笼中昏睡的阿然,折扇点在鼻尖,似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诡异的笑,“不如,让你们也尝尝,遭受背叛的滋味……” 离开了阴阳门的葵镜玥与葵纷儿,没有多做停留,径直离开了阴阳城。 夜色正深,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踏出东城门之后,他们原本驭马向着东城而去,行至半路,葵纷儿却突然停了下来。 “纷儿,怎么了?”葵镜玥也停下马,不禁疑问。 葵纷儿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隐约可见的东城城门,又转头向着北方的方向看去,片刻后,她终是做下了决定,调转马头向北方而去。 “师父,我们去天璎国!” 葵镜玥当即拉住了葵纷儿,“为何要去天璎国?” 葵纷儿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世,葵镜玥还不知,故而只得向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其实是天璎国皇帝司空斐之女的事。 对于此事,葵镜玥略有惊讶,但也很快恢复正常,不再作阻拦,跟在葵纷儿身后,策马扬尘而去。 “纷儿,既然你是一国公主,为何不回到天璎国,做回公主,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葵镜玥与葵纷儿于北城城门外,看着高大的城门,不禁问她。 葵纷儿自怀中取出那枚白色的梵音哨,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城门,城门前森严的守卫。 “我不想做什么公主,我只想做葵纷儿,做我自己,亦不愿多那些负累。” “做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怎么会是负累?”葵镜玥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 葵纷儿轻笑了笑,“我不是公主,只是葵纷儿,这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便是负累。” “梵音哨为令,我们应当就可直接赶去天璎国皇城,见……父皇。”葵纷儿向前几步,不出意料地被守着城门的兵卫拦住,要求盘查。 “天璎国为四国中兵力最强,况且苍喻如今瘟疫四起,已受内创,不宜再强行出头,讨伐阴阳门了。”葵纷儿并未下马,冷静地说完后,便将手中梵音哨放至嘴边。 葵纷儿吹响了梵音哨,奇特的哨声响起,守城兵卫听闻此声,当即便跪于地上,对着葵纷儿行礼。 “见梵音哨如见天璎陛下,闻梵音哨音如得圣令,北城守城将听候差遣!”梵音哨的确厉害,所有守城将领纷纷跪在葵纷儿面前,恭敬地跪地俯首,甚至过往的百姓,凡是天璎国中人,皆是跪地不起。 “我要进城,即刻前往皇城,见天璎陛下!”葵纷儿见此,亦是明白了自己手中这梵音哨,就犹如苍喻国的皇帝金令。 “遵旨!”守城将领立刻应答,“末将立刻派兵卫随行,为大人开路,一路护送大人入宫!” 不出半刻,便有一支军队集结在城门前,他们的任务便是护送葵纷儿与葵镜玥,安全、迅速地前往皇城。 这些兵卫熟悉来往路程,有他们带路,比其让他们在不熟悉的天璎国无头苍蝇乱撞,确实要稳妥些。 梵音哨在手,她可少去各城盘查的麻烦,节省许多时间,况且有快马加持,不出三日,他们便抵达了天璎国皇城。 而司空斐早早便等在了那里,在葵纷儿吹响梵音哨的时候,便立刻有人飞鸽传信于他,告知了此事。 梵音哨天下间再无其二,那唯一一件,他在苍喻国亲手交给了葵纷儿。 而且,据传信中对持哨之人的描述,司空斐基本可以断定,来者便是葵纷儿,故而他早早便等在了城门之下,亲自迎接葵纷儿的到来。 妻子去世,大女儿司空鸢下落不明,或许已是凶多吉少,如今出现的葵纷儿,是他唯一的牵念了。 身旁的亲信知道此事,一直提醒他,葵纷儿毕竟来路不明,不可全信。可他总觉得,那一定是他的女儿,而且在他欲接她回天璎国,做回公主的时候,她断然拒绝了。 她说自己还有未完成的承诺,也还另有牵挂,她不想做一国的公主。 司空斐虽然遗憾,却也感到庆幸,他庆幸她活着,庆幸自己找到了她,也更加确定,她绝没有捏造自己的身份。 站在宫门前,远远的就看到宫门前的大道上,几人策马而来,司空斐奈不住心中的激动,直接快步向前走去,想要快些迎接到自己的女儿。 身旁随候的大臣侍卫门,也纷纷跟随着他的脚步,向前走去。 葵纷儿几人离宫门渐近,便看到了迎上前来的人群,中间领头那人一身乌金龙袍,一眼便可认出。 来到司空斐面前,葵纷儿等人立即翻身下马,跪地行礼。 唯有葵镜玥站在那里,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葵纷儿抬头瞪了他一眼,他才不乐意地跪了下来。 “小女葵纷儿,拜见……父皇。”葵纷儿垂首跪在司空斐面前,恭敬地行礼。 司空斐连忙上前,将葵纷儿扶了起来,“快起来,都起来吧。” “谢父皇。”葵纷儿站起身,“纷儿此次前来,是有要事与父皇相商。” “好,朕准备了宴席,为你接风洗尘,你也累了吧,我们便进宫,慢慢说。”司空斐点头,又转头看到了葵纷儿身旁的葵镜玥,“这位是?” 葵镜玥偷瞄了一眼葵纷儿,便还是向司空斐施以一礼,虽然甚是随意,“我是纷儿的师父。” “原来你便是小女的师父,之前虽听她提起过,却也是第一次见到。” “纷儿经常提起我吗?”葵镜玥一听这,眼珠子倒是亮了起来。 葵纷儿可不想他们就站在这宫门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唠家常,当即便打断了他们,“父皇,昼夜兼程,确实是有急事相商,我们可否先入宫?” “好。”司空斐抬手扶在了葵纷儿肩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欢迎回家,我的女儿。” 第六十二章 风起 宴席之上,葵纷儿食不下咽,匆匆向司空斐道明了此次前来的原因,将她与葵镜玥在阴阳城遇到的一切,都一一告知,并提醒司空斐,各国都被投入了疫源,天璎国也需为即将爆发的瘟疫做准备。 听闻此事后,司空斐面色凝重,知晓此事的严重性,便立即下令,彻查北城及附近城池,若发现瘟疫,立即隔离处理。 随后又下令,向黎奚国与云歧国送出书信,同样道明一切,提议他们早做防备。 对于阴阳城阴阳门一事,葵纷儿提议,四国结盟,共同讨伐阴阳门,销毁所有傀儡,捉拿南宫新月,彻底剿灭阴阳门。 此事众臣各有意见,有些认为阴阳门不过是江湖门派,不足为惧,也有的说这些事很有可能都是葵纷儿的杜撰。 四国结盟确非小事,葵纷儿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公主,也确实值得怀疑,他们大都反对,也属正常,葵纷儿多少料到了,但她也决不能就此坐视不理。 “各位大人,我知道你们都有所顾忌,因为各位都是忠臣良将,忠于天璎国,忠于陛下。我所说之事,确实匪夷所思,但各位大人耳聪目明,江湖上盛传的阴阳门之事,你们定然也是知晓。” 葵纷儿自席间站起,语气诚恳而坚定,“苍喻国瘟疫已经先起,我与师父,以及我的朋友,一同前往阴阳门探查真相,见到了阴阳门的门主——南宫新月,也见识到了傀儡的危险,知道了他的野心。” “南宫新月诓骗百姓,自持神明,视人命如草芥。我的朋友阿然也被囚禁在了阴阳门,落在南宫新月的手中,至今生死不知。我以我的性命担保,所说句句属实,所行皆是为了天下众生,绝非一己之私,若有半分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或许是葵纷儿的真诚打动了大臣们,又或许是高座上皇帝看着他们的眸子有些骇人,总之葵纷儿说完之后,便未再有大臣提出异议,只偶尔响起窃窃私语,听不真切。 “纷儿是我天璎国的公主,有何不信的道理?”司空斐开了口,“传朕之谕,围剿阴阳门之事,天璎国全力支持,此事便交由公主全权负责,赫敏将军,你便全力帮助公主,做好一切准备!” “遵命!”席间一名身披银甲的将军站起,恭敬领命。 宴席并未进行很久,司空斐考虑到葵纷儿与葵镜玥一路奔波,定是精疲力尽,便早早散去了众臣,让他们可以早些休息。 葵纷儿躺在卧榻之上,并没有很快睡去,而是思考着事情。 今日这事能够进行的如此顺利,多亏了司空斐开了金口,作为四国之中兵力最强的一国,天璎国的加入便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 葵纷儿觉得有些不真实,曾经她是受尽折磨的岑家弃女,竟摇身一变,就成了天璎国的公主,如此受司空斐疼爱信任,她甚至觉得,这可能就是黄粱一梦,某一天突然醒了,她还是举目无亲一个人。 …… 不是还有师父吗。 葵纷儿不自觉地笑了,将胸口郁滞的一口气吐出,翻了个身阖上了双眼。 明日需先给百里逾劫书信一封,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顺便询问一下瘟疫状况如何了。 至于黎奚国与云歧国,也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事关天下安危,他们应当也不会坐视不理。 着实累了……且先睡吧……明日再…… 阿然……等我去救你…… 正如南宫新月说的,阿然体质特殊,力气较寻常人大上不少,也有着异常灵敏的感知力,他确实有心要将她制成最强的傀儡,若是成功,这天下恐怕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可也正因为她特殊的体质,想要将她炼制成傀儡实属不易,若是莽撞实验,将她毁了,就可惜了。 所以,南宫新月并未急着将她泡到药缸子里去,而是将她暂时关了起来,待到他将药水成功制出,再将她泡进去也不迟。 只可惜,他着实有些低估了阿然的破坏力,不出三天,已经将他的七八间地牢都拆了个遍。 尽管如此,南宫新月也未生气,这小丫头展现出的这些实力,正合他的心意,他也可以此来判断如何修改药水的方子,便由着她拆。 如此放任她,地牢是拆了又修,修了又拆,直到第六次有门徒来通禀,说地牢又被拆了个干净,他才终于亲自踏进了地牢,见到了那个坐在一堆废铜烂铁上的阿然。 折腾了好几天,阿然此时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衣服也被划得破烂,就如回到了从前生于山野的时候。 “野丫头,拆够了?”南宫新月手持折扇,站在地牢门口的台阶上,扫了一眼面前这一片废墟,看向了一副乞丐模样的阿然。 阿然见到他,当即便认了出来,从脚下的废铁堆里捡了一截铁棍,掷向了他。 那正是地牢铁笼的一段残骸,直冲着南宫新月面门而去,他倒是不慌不忙地折扇一甩,敲在那截铁棍上,打偏了它的方向,那铁棍便在土墙上砸了个坑,落在了地上。 “放我出去!”阿然凶狠地看着他,“不然我就把你这院子全都拆了!” 南宫新月倒是满不在乎地笑了,“想拆我的阴阳门,你也得先能走得出这地牢。” “你放我出去,我就拆给你看!”阿然又丢了截铁棍过去,不出意外地再度被南宫新月用扇子打偏了。 “野丫头,你不是很能拆吗,那便自己将这地牢的一砖一石都拆了,自己走出去。”南宫新月看着阿然那脏兮兮的模样,眼中着实有几分嫌弃,“真是野丫头。” “地牢不必再修了,守好牢门,让她自己在这地牢里待着。”撂下话,南宫新月便离开了地牢,剩阿然在地牢生气,踩的那一堆废铜烂铁铿锵作响。 “混蛋!混蛋!混蛋!!”阿然怒火中烧,抬手便将地牢里最后一把完好的凳子拆了,拆完了没处坐,便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顿时又低落起来。 “也不知道阿纷怎么样了,她是不是被这个混蛋欺负了?肯定是,她都哭了……”说着,她眼中又燃气了愤怒的小火苗,“气死我了,南宫混蛋,拆地牢是吧,我就拆给你看!” 刚自地牢回到房间,南宫新月重新拿起桌上的一味药材,靠近鼻尖,通过药材的气味来分辨其品质。 放下药材,他不经意间看到方才放在桌上的折扇,竹制的扇骨上两道白痕,正是刚才在地牢中,打偏铁棍时留下的。 眸中并无几分波澜,南宫新月将那折扇径直丢到了窗外,绘着水墨丹青的折扇躺在杂草之中,颇有些可惜。 可南宫新月不觉半分可惜,他转身走到床榻前,掀开床褥,露出木制的床板。他伸手轻按一块木板,那处木板便自动弹开,露出了一处暗格。 南宫新月便从那暗格之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金边紫香檀木盒子,盒子上雕刻着镂空花纹,花纹之上又镶嵌着朱红宝石。 单看这盒子,就已是价值不菲,盒中之物,又会是什么样的稀世珍宝? 可令人失望的是,南宫新月打开盒子后,小心地从中取出的,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 就如他方才丢弃的那把,竹制的扇骨,水墨丹青的扇面,与方才那把一般无二,只是这把扇子原本盖章的地方,多了一处焦糊的印记,似乎是曾经,有人不慎烧伤了这把扇子。 可是,仅是磕出两道白印的扇子便被丢弃,为何这把带着难看焦印的扇子,却被他视若珍宝? 南宫新月将烧焦的扇子展开,平放于桌上,又自身后的架子上,随手取了一把空白的折扇。 对照着那残破的丹青扇面,他在空白的扇面上,临摹出了一副一模一样的丹青水墨画,又将背面“秋枫新月”四字,一同临了上去。 绘好了新的扇子,南宫新月便将旧扇细心收回盒中,再度放回了床下的暗格中。 待到扇子上的墨迹干透了,南宫新月便将之拿在了手中,那把被丢弃的扇子应当也是临摹出来的,故而如此不珍惜罢了。 阳光自窗外闯入,照亮了他的背影,也照亮了半边他手中的扇子,看着扇面上自己绘的丹青,南宫新月沉默了良久。 “我都可以画的与你一模一样了,说好要赔你的新扇子,我已画了几十把了,南宫秋枫,你怎么不来拿?” 他轻声呢喃着,垂眸将折扇合起,握在手中,负于身后。 当天夜里,南宫新月正写着新的药方,便又有门徒急匆匆而来,敲开了他的房门。 “门主,地牢的墙,被那丫头给拆了,她跑了……” “……”南宫新月闻言停下了笔,手指不自觉用力,将手中的笔捏断作两半,“我给你们傀儡,你们的傀儡是带着好看的吗?” 门徒察觉他的怒气,当即便跪在了地上,伏在南宫新月面前,“门主赎罪,那丫头闹腾惯了,弟子们一时不查,未料到她竟有那般蛮力,生生拆了地牢的半面墙,没来得及操纵傀儡追上,这才让她跑了……” “废物。”南宫新月抬眼冷冷看了他一眼,一手将断裂的笔杆甩出,带着尖锐断口的笔杆,径直戳穿了门徒的心口。 南宫新月起身,未再看血泊中的门徒一眼,便径自走出了房门,他一手轻抬,手持双刀的傀儡便自房顶落下,跪在他面前。 “将那野丫头,给我抓回来。” 第六十三章 皇亲国戚 《哑帝魔医传》第六十三章 皇亲国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出征 《哑帝魔医传》第六十四章 出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要亲亲 《哑帝魔医传》第六十五章 要亲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陷阱 《哑帝魔医传》第六十六章 陷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