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宝来袭:娘亲,快踹了那个渣爹》 第2章 地牢里生下龙凤胎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苏锦度日如年。 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凌斯晏从未来看过她,苏家也从未有人来看过她。 “砰!” 隔着地牢的栅栏,狱卒嫌恶地将一个破烂的瓷碗丢了进来。 里面盛着半碗白粥,表面上浮着几片发黄的青菜,一看就是剩饭。 碗丢到了苏锦面前,几滴早已凉透的白粥溅到了她的脚背上,已经带上了一股馊味儿。 狱卒正要回身离开,苏锦胃里猛然一阵剧烈的翻涌。 她来不及起身,不受克制地呕吐到了面前的瓷碗里。 她胃里并没有多少东西,吐出来的几乎全是酸水,混到了那碗白粥里。 她只感觉要呕吐的欲望更烈,额上冷汗涔涔,胃里一阵抽痛,整个人摇摇欲坠地差点栽倒了下去。 狱卒面色狠狠一沉,一阵“噼里啪啦”的开锁声后,就猛地将门扯开来,几步逼近过来就揪住了苏锦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砸到了墙上。 他对着苏锦就是一番拳打脚踢,声音咬牙切齿:“不知好歹的贱东西,爷乐意给你口饭吃,你还敢嫌弃?得罪了太子殿下,还当自己是丞相府大小姐?” 他说着就抓起了那碗混着呕吐物的粥,扳开苏锦的嘴就往里灌:“今天不给爷一滴不剩地吃下去,看爷怎么收拾你!” 苏锦痛到头皮发麻,被强灌下去的两口粥,猛地从喉咙里又冲了出来。 狱卒还将她的头按在墙上,那些酸苦的呕吐物,糊到了她的头发和囚衣上,一片混乱狼藉。 她一张脸惨白如纸,喉间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狱卒嫌弃地将她甩到了地上,狠狠地往她小腹上再踹了她一脚:“真是晦气!这些天你都别想再有口吃的!” 呕吐物的异味很重,似乎还隐隐混着点血腥的味道,狱卒捂着鼻子,不解气地再踢了她一脚,这才回身离开。 腹部的抽痛一点点加深,苏锦蜷缩成一团,满头都是汗,意识逐渐模糊时,突然意识到,那血腥味来自身下。 她费力地伸手往下摸,摸到了一片黏腻,随即腹部的抽痛一点点转为了剧痛,她脸上的血色迅速抽离。 她猛然想起来,她已经入狱两个月了,可还从未来过月事。 此刻下腹在流血,极大的可能,是她有了身孕。 身体里的血液如同猛然被冻结,她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来。 小腹的痛楚还在加深,她痛苦地伸手按住了小腹。 如果告诉凌斯晏,他会留下这个孩子吗? 不会,他那么恨她,甚至不惜将她打入地牢,多半也会打掉她腹中的胎儿。 弄不好,他还会要怀疑这个胎儿是司马言的。 该怎么办,这样下去,她早晚会流产,或许就是一尸两命了。 剧痛摧毁着她的意识,她竭力让自己不昏迷过去,咬牙摸到地上的那只瓷碗,再用力将碗在地上砸碎。 抓了块碎瓷片割裂了指腹,她再咬牙从囚衣上撕下一块布,浑身的力气都如同被抽空了,她整个人汗湿到如同从水里打捞出来的。 汗水不断地流到眼睛里,模糊到视线,她一次次伸手将汗抹开来,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抖着手在碎布上写字。 如今之计,她能求的人只有一个了。 狱卒听到碗碎裂的声音,黑着张脸开门进来,就又要上手:“你是不是找死?” 苏锦抖着手去抓他的裤腿,眼窝深陷着,声音抖如筛糠。 “我是丞相府的千金,如今怀了身孕。你帮我将这布条交到丞相府,必可得黄金百两。” 狱卒很快注意到了她身下的血迹,猛然愣了一下。 随即他看向那块布条,到底是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他扯过那布条看了一眼,上面也就简简单单四个字:“锦儿有孕。” 狱卒的手都颤了,黄金百两,那可是他多少辈子都挣不来的。 何况她现在这个样子,如果真的死在了这里,丞相府也不是吃素的,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怪罪下来,他们这些狱卒都难逃其咎。 苏锦看他迟疑,无力地再说了一句:“你若不愿就算了,我再求别的……” “等着!”狱卒生怕到嘴的馅饼飞了,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小跑着就迅速出去了。 苏锦到底是扛不住了,很快陷入了昏迷。 半梦半醒时,听到牢门的声响。 苏丞相带了一个大夫,趁夜悄悄过来了。 苏锦费力地睁开眼皮,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动弹,整个人就躺在地上的稻草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夫一言不发地蹲身到苏锦身边,隔着一块丝帕给苏锦诊脉。 随即跪到了苏丞相面前:“大人,脉相圆滑,走如滚珠,确是喜脉。” 苏丞相低声道:“你出去。” 大夫行礼离开,苏丞相对苏锦的态度大变,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到了破旧的床上。 “女儿啊,为父也多有难处。这居高位者都有太多身不得已,爹爹也是为了苏家,为了你哥哥的前程和你母亲的安稳,委屈你了啊。” 苏锦唇角勾起破碎的冷笑,轻声淡应:“爹爹不必说这些客气话,我清楚您和太子殿下势不两立。 如今太子登基之日不远,我怀了他的孩子,爹爹今日保下我,保下这孩子,或许也就是保下将来的苏家。” 苏丞相心思被戳破,有些难堪地蹙了蹙眉:“你怎不直接告诉太子殿下?” “他未必会留这个胎儿,但如果等生下来了,他也就不好下手了。”苏锦虚弱无力地回应。 苏丞相一番思虑,到底是应了下来:“我会想办法打点,保你们母子平安。” 苏锦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滑落下来,听到苏丞相迅速离开的脚步声。 这就是她的爹爹,骨肉亲情不会让他动容,而权衡利弊,却足以轻易打动他。 * 五个月后。 “恭喜苏姑娘,是一个小千金,一个小少爷!” 地牢里,稳婆将一对龙凤胎小心包到襁褓里,小心送到了苏锦的眼前。 苏锦躺在床板上,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看向眼前的两个小胎儿,她终于费力扯出来一丝笑意,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她这才注意到,刚刚急匆匆带稳婆过来的苏丞相,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四处环顾了一下:“我爹爹呢?” 稳婆目光躲闪着,当没听到。 牢门蓦然被推开,凌斯晏冰冷如寒冰的声音响起:“孤是不是该恭喜将军夫人,喜得爱子?” 第3章 夺走孩子,逼她低头 苏锦惨白的脸上陡然浮现巨大的惊恐,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将凌斯晏带来了这里。 凌斯晏示意身后跟过来的侍女,侍女立刻上前接过了稳婆手里的两个婴儿,回身就跟着凌斯晏往外面走。 苏锦顾不上刚生产后的剧痛,看向自己的孩子就这么被带走,绝望地从床上翻滚了下来,手抓着地面就着急地往牢门口爬。 “你们不能带走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凌斯晏到了牢门外,停住了步子,回身冷眼看向趴在地上哀求的女人。 “将军夫人身体虚弱,又是戴罪之身,无力抚养孩子。孤念及司马将军战功赫赫,就先替他养着了。” “不要,阿晏求求你,不要带走我的孩子,不要伤害他们。”苏锦浑身颤栗地将手伸出栅栏外,拼尽全力抓住了凌斯晏的衣袍。 她囚衣上还沾染着血迹,汗水眼泪糊了一脸,整个人狼狈到不人不鬼。 她手指上的鲜血弄脏了他明黄色的衣摆,凌斯晏蹙眉嫌恶地将她的手踢开来。 苏锦身体跌落到了地上,顾不上疼,咬牙爬起来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袍。 疼痛和恐惧让她汗如雨下,苏丞相就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 苏锦颤颤巍巍地跪下去,看向还在侍女手里的两个孩子,心如刀割。 “都是我的错,求求你,求求太子殿下放过我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放过我的孩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双膝都在打颤,却强忍着不让自己栽倒下去。 他们是她拼尽全力才生下来的孩子,就是拼了她这条命,她也绝不能让他们有事。 凌斯晏眸子里浮现怒意,蹲身下来,狠狠钳住了她的下巴。 “为了这两个野种,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地牢这种吃人的地方,你都能熬到把孩子生下来,就这么爱那个男人?!” 苏锦唇色藕青地连连摇头:“不是的,他们是你的孩子。阿晏,他们是你的亲生骨肉!” 凌斯晏钳住她下巴的手猛然用力:“孤的骨肉? 苏锦,为了留住这两个野种,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上一次碰你,还才过去七个月,你还有脸把这野种算到我头上?” “是早产,是早产的。”她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体如同强弩之末,心也已经疲累到了极点。 她知道他不会信的,他早就对她没有半点信任了。 她眸光里含着祈求看向他,求求他,求求他就信她一次吧。 至少放过这两个孩子,至少不要牵连这两个无辜的小生命。 凌斯晏靠近栅栏,轻而残忍地开口:“要我放过他们,你觉得可能吗?” 苏锦猛然松开了手,后背已是一身冷汗。 她跪着再爬向苏丞相:“爹爹,爹爹求你,救救女儿的孩子!” 苏丞相神色波澜不惊:“你既然说孩子是太子殿下的,如今已经生下来了,自然可以由殿下带走。 如果是司马将军的,太子身为储君,替亡臣照顾子嗣,也并无不妥。” 苏锦慌不择言:“爹爹,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会帮我……” “休得胡言!本丞相从未跟你说过什么!”苏丞相冷言打断了她的话。 凌斯晏低笑出声,示意狱卒将刚锁上的牢门打开来。 他一步步走近她,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这么想救你的孩子,那不如这样。 孤放你出狱,你若是能从这里走到太子府,孤就答应让你在太子府做牛做马,偶尔看看你的孩子。” 苏锦身体僵在了那里,抬头看向他,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凌斯晏冷笑出声:“堂堂丞相嫡女,看来也觉得委屈了,那还是算了吧。” 他回身就要离开,苏锦死死咬牙,抓住了他的衣袍。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 凌斯晏眸底怒意更甚,为了那两个野种,她还真是连半点尊严都不要了! 他再没有回头多看她一眼,眸色发红地大步离开了地牢。 苏丞相陪着一起出去,后面跟随抱着宝宝的侍女,谁也没有多看一眼,地牢里匍匐在地上、一点点爬出来的那个女人。 手心被地面磨破,一片血肉模糊,每往前移动一点,就是钻心的疼痛。 宝宝的哭声越来越大,苏锦努力想去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 寒冬腊月,外面飘着鹅毛大雪。 她整个人爬起来,再又栽倒在了地牢门口,凌斯晏和苏丞相径直上了轿辇,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轿辇不急不慢地越走越远,苏锦咬牙爬起来,一步步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深雪里。 灰蒙蒙的天色,这条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她浑身冷汗淋漓,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前走,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 宝宝的哭声一直从轿辇里传出来,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指甲掐入血肉模糊的掌心里,尖锐的刺痛,却丝毫不及她心上的痛。 他的心,什么时候这么狠了? 等到了太子府,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时辰。 凌斯晏下轿,侍女抱着宝宝跟着他直接进府。 苏丞相担心招惹祸端,跟他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开了,半句话也没再跟苏锦说。 苏锦面色惨白地上了台阶,就有侍女故意拦下了她,语气嫌恶:“哪里来的乞儿,太子府的门槛也敢踏?” 旁边有侍女阴阳怪气地打量她:“诶哟,这位不是苏丞相家的千金吗,怎么成这样了。当初嫁入将军府的时候,可风光得很哪!” “当年将太子殿下害得那么惨,还有脸做将军夫人,现在不还是要来求着我们殿下?啧啧,还真是下贱!” 几个侍女大肆讥讽她,但毕竟是太子带来的人,她们也不好真拦着,逞了下口舌之快,就让开了。 苏锦没有半点反应,只跌跌撞撞往里面走,沿着宝宝哭声的方向,急切地进了正殿。 凌斯晏就坐在凌云殿里,他手里抱着男宝宝,而女宝宝已经不见了。 苏锦唇色惨白地扑近过去,跌坐到了他脚边:“阿晏,我孩子呢?还有一个孩子呢?” 第4章 她的女儿,被鹰啄食了 凌斯晏指腹轻抚着怀里男宝宝的小脸,并不理会跌到他脚边的苏锦。 宝宝似乎是感觉到了不安,在他怀里一直扭动着,哭声越来越大。 苏锦慌乱不已地再追问他:“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去哪里了?” 凌斯晏终于垂眸,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嫌恶:“将军夫人生的孩子就在这里,哪还有什么女儿?” 苏锦脑子里“轰”地炸开来,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不可能,我还有一个女儿!你把我女儿放到哪里去了,你把她怎么样了?!” 门外,侍女玲珑进来,将一个带血的襁褓拿了过来,向凌斯晏行礼。 “殿下,这个是下葬还是扔了?” 凌斯晏视线轻飘飘扫了一眼,神色如常:“下什么葬,找个山崖丢了就行了,晦气。” 苏锦看向那个熟悉的襁褓上的血迹,猛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喷出一口血来。 她双目里都是红血丝,发疯一般起身就拽住了玲珑的手臂,夺过了那个染血的襁褓。 “我女儿呢,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 她整个人神态疯癫,看玲珑不回答,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拉拽她的衣服和头发。 她眼泪不断往下涌落,混着唇角滑下的血色,嘶哑着嗓子一声声质问玲珑:“我女儿呢?你说话,我女儿呢?!” 玲珑被她抓着头发,吃痛地尖叫了一声,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苏锦整个人被推了出去,头重重地砸在了柱子上,再是身体一声闷响,砸到了地上。 鲜血沿着额头滑落下来,凌斯晏看向她披头散发形如厉鬼,他眉头极短暂地微蹙了一下,别开了视线,继续逗弄怀里的宝宝。 母子连心,宝宝哭声尖利起来,在凌斯晏怀里剧烈挣扎,想要挣开他。 苏锦脑子里嗡嗡作响,血糊在脸上,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五脏六腑都是剧痛,她满心绝望地爬起来,浑身颤栗地爬过去,跪到了凌斯晏面前。 她额头一下下重重地砸在地上,一片鲜血淋漓。 “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女儿,求你让我见我女儿一面!” 她一双眼睛红得可怕,不顾一切地一直哀求他。 凌斯晏伸脚将她踢开来,有侍卫涌进来,制住了拼命反抗的苏锦。 凌斯晏漠然下令:“她神志不清,不适合留在正殿,送往杂役院禁足。” 侍卫一左一右拽起地上的苏锦,就直接往外面拖。 苏锦手里还死死抱着那个染血的襁褓,在被侍卫拖出门时,终于声嘶力竭地吼出声来。 “凌斯晏,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啪!” 侍卫狠狠两巴掌甩在了她脸上:“敢辱骂太子,你不想活了!” 苏锦凄然大笑出声来:“那你杀了我啊。凌斯晏,动一个弱不禁风的婴儿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杀了我啊,痛快点一刀杀了我啊!” 侍卫将苏锦越拖越远,她的声音也跟着遥远,只有疯狂的大笑声,一直在整个太子府回荡。 凌斯晏抱着怀里的男宝宝,不知怎么手就颤了一下。 苏锦身体被丢到了杂役院的柴房里,刚躺到地上,就有侍女端了一盆冷水进来,劈头就泼到了她身上。 “别装死!起来干活,殿下吩咐了,以后你就是整个府上最低贱的婢女,做最脏最累的活!” 苏锦瑟缩着将身边早已湿成一团的襁褓,紧紧地抱到了怀里,手心在襁褓上一下下轻拍着。 她眸光涣散,低声地哄着:“宝宝不怕,不怕,娘亲在,娘亲保护宝宝。” 侍女不耐烦地抬脚踢她:“别装疯卖傻,快点起来干活,一院子的恭桶等着你刷!” 苏锦挨了一脚,身体颤了一下,仍是牢牢抱着怀里的“宝宝”。 侍女将她拖拽起来,刚一松手,她立刻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再次瘫软到了地上,一动不动。 她再多的力气,也已经被凌斯晏折磨耗尽了。 侍女还想动手,玲珑进来阻拦她:“行了,多半是真疯了,这傻子,由着她先在这里待一天吧。” 侍女看是玲珑进来了,立刻变了脸色,陪着笑脸连连点头出去了。 府上侍女也分三六九等,而玲珑算是最高的一等。 她是皇后的心腹和远房亲戚,又一直是太子的贴身侍女,皇后还想过要她当通房侍女,给太子生养子嗣。 等侍女出去,玲珑就蹲身到了苏锦面前。 她刚刚面上的温婉大气,瞬间转为浓烈的阴狠和幸灾乐祸。 她冷笑出声:“殿下早晚是我的人,就你这样的蠢货也配。 丞相千金又怎样,你还不是有今天?想知道你女儿的下场吗,我告诉你啊。” 苏锦意识陷入半梦半醒,只听到那句“你女儿的下场”。 她着急地去看玲珑,就听到她一字一句轻轻地开口:“她啊,是被鹰一口一口啄食掉的。 你不知道,那几只鹰在雪山里饿了好久了,一直在半空中盘旋。 你女儿那么娇嫩的肉,那么干净的鲜血,被它们啄食了不到半天,就只剩下满身的窟窿了。” 苏锦目眦欲裂地想要去拉拽她,被玲珑起身躲开来。 她剧烈地咳嗽,血色不断流出来,在地上的草堆里留下一片刺目的猩红。 玲珑眸子里含着得意张狂的笑意,继续开口:“殿下的心也真是狠。 你女儿都哭成那样了,他还是让那些鹰把她给分食了,还要我把那具小小的骨架拿去喂狗。 就是后院那只大狗,殿下养了好多年了,一直是活禽喂养的,你知道的吧? 可惜那骨头上的肉都被鹰吃干净了,那狗还不爱吃,我还扔掉了一大半。” 苏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咬牙按住地面,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说,我要见我女儿,我的女儿!” 她冲着玲珑扑近过去,玲珑立刻往旁边一躲,扑近过来的人就狠狠摔到了地上。 玲珑将一只小手镯放到了她面前:“那小身体算是没东西留下了,我到底没殿下狠,就偷偷帮你把这个留下来了。” 苏锦死死盯着地上的那只镯子,那是她求着苏丞相帮她做的。 这一只是女宝宝的,宝宝一生下来,她就让稳婆帮忙给宝宝带上了。 她拼命地干呕,眼窝深陷着,心如刀绞,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活生生从嗓子眼里挖出来。 玲珑笑出声来:“你也别怪殿下心狠,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太下贱,哪个男人能忍受被那样算计背叛呢?” 她话落,看向拼命爬向门口的苏锦,随即关上了门,落了锁。 苏锦跌落回地上,蜷缩成一团,感觉浑身如坠冰窖,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 她面色死白,低声喃喃:“娘亲来陪你,宝宝不怕,娘亲来陪你。”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许久之后,门锁打开的声响。 有脚步声进来,随即是侍女的尖叫声:“死……死了!快告诉殿下,苏锦没有呼吸了,死人了!” 第5章 凌斯晏,你还我女儿的命! 凌斯晏正在用膳,就有侍女惊惶失措地进来跪下,说苏锦没有呼吸了。 他手上的筷子倏然落地,起身时,心口不受克制地一阵抽痛。 她没有呼吸了,怎么可能,她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可能这么禁不住事? 不过是生了两个孩子,从雪地上走了一路,再被玲珑推了一下,最多也应该就昏迷一阵,怎么就会没有呼吸了? 他赶去柴房的时候,玲珑正跪在苏锦身边嚎哭:“苏姑娘,苏姑娘你醒醒,你别吓我。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照顾好你。” 凌斯晏急步走近过来,沉着脸一脚将玲珑踹开来,就打横抱起来地上的苏锦。 因为心慌不安,他头一次乱了手脚,脚下的步子不断加快。 玲珑被一脚踹在地上,面色僵在那里,随即死死咬牙。 凌斯晏素来对她跟对别的侍女不同,她在他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未责罚过她。 可他现在却为了那个下贱的女人,这样重地踹了她一脚。 她双手狠狠攥成拳,苏锦,你别想好过! 凌斯晏踏过雪地走向正殿,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满身都是寒意。 他努力将她抱紧一些,想让自己身上的温度能温暖她一点,能让她脸上恢复一点点的血色。 但她半点反应都没有了,双手绵软无力地垂落在了两侧,唇色灰白没了半点鲜活气息。 凌斯晏大步踏入正殿,声线颤栗地沉声唤她:“锦儿,锦儿不怕,孤在这,孤会保你没事的。” 凌斯晏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榻上,立即让身旁的御医替她诊治。 御医上前给苏锦诊脉,面色越来越凝重,随即“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凌斯晏面前。 “殿下恕罪,苏姑娘脉象过于微弱,微臣无能,怕是,怕是……” 凌斯晏狠狠将手边的茶盏砸到了地上,颤着手握紧了苏锦苍白的手背。 “不惜一切办法,孤要你必须治好她!她要是有好歹,你给她陪葬!” 御医惶恐地连连磕头:“微臣只能尽力,只能尽力而为。苏姑娘寒疾入体,加之受惊过度,身体情况极差。” 凌斯晏用力握紧她的手,不愿意离开,让御医给她诊治。 御医给她针灸,再给她开了药方,侍女熬了药端上来。 凌斯晏亲自一点点地喂她喝下去,她一直没醒,但终于有了微弱的呼吸。 因为处于昏迷中,药很难喂下去,凌斯晏喂得很慢。 恍然间,他就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恩爱如初。 他突然就红了眼眶,颤着声音开口:“锦儿,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 孤什么都不怪你了,孤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以后都好好的。” 床上的人始终没醒,一直到了清晨,御医再帮她号脉,说情况稳定了些,暂时应该没有大碍了。 凌斯晏一宿没睡,面色疲惫不堪,他让御医和侍女全部退下,躺到苏锦身侧,将她搂紧到怀里,想让她能够暖和一点。 她一直都在发抖,似乎是很冷,嘴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呢喃:“女儿,我的女儿……” 凌斯晏微微蹙眉,压住了心里的那丝不悦。 “你要是喜欢孩子,我们以后可以再生,那个孩子我们不想了。” 昏迷中的人似乎是听到了,从他怀里挣开来,不安地往旁边缩了缩。 凌斯晏看她终于有了反应,着急地去轻晃她:“锦儿,醒醒,你已经睡了很久了,起来吃点东西。” 他问了御医的意见,让侍女一大早就帮她熬了粥。 苏锦睫毛轻颤了一下,脑子里闪现雄鹰分食她女儿的场景,她听到婴儿尖锐而无助的哭声,猛然就惊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自己没有在柴房里,而是在床上,房间里很温暖,头顶是明黄色的床幔。 凌斯晏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醒了,还有没有不舒服?” 她听到这声音,突然激动地爬起来就往床角缩。 如同见到了厉鬼一般,她惊恐不已地盯着出现在身边的凌斯晏,喉间是急促不安的喘息声。 凌斯晏起身,试图靠近过去,好声好气地安抚她:“没事了,都过去了。” 苏锦看着他靠近过来,面色惨白地连连往后缩,瞳孔骤然放大。 “我女儿呢?你把我女儿还给我,把我女儿还给我!” 凌斯晏没再靠近过去:“那不是我们的孩子,孩子我会交到将军府上,过去的事情,我们以后就都不提了。” 苏锦似乎完全没听见他的话,哆哆嗦嗦过去拉住他的衣袍。 “你让我见我女儿一眼,求求你,我就见一眼,看着她好好的就行,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面色微绷着,隔了半晌才出声:“你把那两个孩子忘了,孤只有这一个要求。 以后我们好好过,孤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苏锦,你清楚孤的性子,孤已经在尽力退让。” 苏锦低泣出声,满目都是绝望:“她死了,我女儿死了对不对?” 他眉眼阖上,不再去看她,答非所问:“我们以后可以有很多的孩子。” “我不要,我求求你,你把我女儿还给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两个孩子。”她面色苍白,身体如同摇摇欲坠,还是一声声求他。 凌斯晏面色到底浮现了冷意:“你就一定要这样?什么都不要? 那个男人的孩子,在你眼里就那样重要,就那样值得你不顾一切?” 她抖着手去抓他的手臂:“只要你把孩子给我,让我回到地牢里去都可以。 你不是恨我吗,我知道你恨我,我去地牢里待一辈子,我发誓,我绝对不出来。” 他掌心握住了她手腕,将她后背抵到了床沿,面色一点点黑沉。 “你就宁愿去地牢里待一辈子,宁愿永不见天日,毁了你自己的一生,也一定要守住那个男人的孩子?” 她唇瓣哆嗦着,知道再解释孩子是他的,他也不可能信。 她只能一声声重复:“求求你,求求你,还我女儿。” 凌斯晏猛地将她松开来,咬牙狠狠一拳砸在了床头:“孤还真是疯了,要这样来自取其辱。 苏锦,孤今天就告诉你,你的女儿死了,尸骨无存。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休想再见到她。 你尽管折腾,没准什么时候,孤就把你的儿子,也拿去喂狗。” 苏锦眸光狠狠颤动了一下,最后一丝光亮也没有了。 玲珑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把那个宝宝喂了狗,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她从没有一刻,这样恨一个人,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饮血! 她咬牙从床上爬起来,抓过了桌子上的一把剪刀,不顾一切地朝他扑了过去。 “凌斯晏,你还我女儿的命!” 第6章 剪刀狠狠扎入心口 凌斯晏面色狠狠一沉,下意识躲避,怒道:“你疯了!” 苏锦一下下拿着剪刀朝他扎过去,却在他再次避开,眼看就要伸手制住她的手臂时,她突然将那把剪刀换了方向,通红着眼眸将刀尖扎进了自己的心口。 刀尖见了血,凌斯晏迅速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没让她再继续扎进去。 苏锦拼命挣扎,失控地发狠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守在门外的侍卫听到了里面的争执响动,敲门询问没得到回应后,担心出事,就提着胆子推开门进来了。 凌斯晏抬手将苏锦按到了怀里,也藏住了那把刀,沉声呵斥了一句:“滚出去!” 侍卫刚抬了一只脚进来,吓得立刻低头,迅速退了出去,重新关上了门。 胸口的鲜血在两个人的衣服之间晕染开来,苏锦终于体力不支,双腿一软就再次昏迷了过去。 他看到她额上的冷汗越冒越多,衬得一张脸白得可怕,头发糊到了脸上,黏到了一起。 凌斯晏单独叫了个女医官进来,担心下人看到苏锦胸口的伤,知道她动了刀,所以没让其他任何人进来。 医官帮苏锦检查了伤口,万幸扎入得不深,没有大碍。 她再小心处理伤口后上了伤药,帮苏锦包扎了,就拿着医药箱退出去了。 已经到了深夜,凌斯晏坐在床头,看向床上的人如同受惊的刺猬,哪怕睡着都是满身的防备。 他第一次感到那样无力,隔着被子小心按住了她的手背,颤声开口。 “你别逼我,别这样逼我。你知道的,我不想对你太狠心,但凡你能退了这一步,放下那两个孩子,我什么都能依你。”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反倒是被他按住的手背,无意识挣开来,往被子里缩了缩。 苏锦这一昏迷,时梦时醒就折腾了两天两夜。 凌斯晏将事务都带到了这边处理,日夜不离地守着她。 到第三天苏锦终于醒了,醒来后的第一反应,还是通红着眼睛找凌斯晏要女儿。 无论他怎么软硬兼施,她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只一直要见自己的女儿。 凌斯晏再次被激怒,耐心耗尽,索性眼不见为净。 看她这么能折腾,身体大概也是好了,就又将她丢到了杂役院里去,放话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什么时候再出来。 这之后,他近一个月都没再来看她。 只有每七天,他会让奶娘抱着永安给她去看一眼,提醒她安分点。 他给男宝宝取名叫永安,当初他们还好好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半开玩笑说过,以后要是生了宝宝,男宝宝就叫永安,女宝宝就叫永乐。 她对孩子没有太多的奢望,就希望他们能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这一个月来,苏锦一直在杂役院里干活。 什么脏活累活她都干,唯一的希望,就是每七天可以见到永安一次。 她的女儿没有了,她恨凌斯晏入骨。 可永安还活着,他是她的儿子,她一定不能让他出事。 年关已过,临近上元节,杂役院的围墙外,每晚都能看到漫天烟火绽放。 凌斯晏进宫去了,新年伊始,临近上元节,他要陪皇上皇后,还有祭天、赐宴和很多典礼。 他脱不开身,这段时间不好再住在宫外的太子府,而是暂时住到了东宫里去。 上元节过后的第二天,苏锦正在杂役院的房间里埋头擦地,就突然有侍女过来找她。 “殿下要见你,换身干净衣服再过去吧。” 苏锦抬头去看她,一时没有反应。 她累了,只想隔段时间能见一眼永安,并不想去应付那个男人。 侍女不耐烦地催促她:“快去啊,殿下要我转告你,永安也在那。” 苏锦咬了咬牙,到底是换了衣服,跟了她过去。 她身上的衣服是湿的,不换掉的话,等下如果抱永安,担心让他着凉。 过去凌云殿时,凌斯晏就抱着永安坐在正堂。 他喝了酒,酒精味道很重,眸子有些泛红。 看苏锦进来,他将宝宝交到了侍女手里,招手让她坐过来。 苏锦身上就穿着一身素净的侍女服,她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走近过去就给凌斯晏行礼。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凌斯晏手里摩挲着一支上好的白玉簪子,看到她跪到了他面前,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再垂眸看向苏锦:“锦儿,你坐这来。” 苏锦起身,语气淡漠:“奴婢不敢。” 他变得不耐烦了起来:“孤命你坐这里来,没有跟你商量。” 苏锦坐到了他旁边,没有出声。 他看起来真的喝多了,烛光下,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孤今天见到母亲了。” 她不说话,他继续开口:“你知道的,孤的母亲不是皇后,孤的母亲在冷宫里,孤的母亲在冷宫里待了十六年了。 皇后将母亲害进了冷宫,可孤却装了十六年的傻,叫了皇后十六年的母后。” 他将那支白玉簪子放到了苏锦手心里,再用掌心包住了她的手,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孤今日宴上见到她,她憔悴了,白发更多了。孤一年到头就能见她这一次,还只能远远地偷看一眼。 孤想当皇帝,不为权力,不为别的,就想能保护得了自己在意的人,能多见见她,能跟你好好的。” 因为朝廷权力纷争,皇后不喜欢苏家,不喜欢苏锦,他一直都知道。 苏锦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簪子放到了桌面上。 她声线清冷:“殿下喝多了。” 他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泛红的眸子凝视着她:“孤没有喝多,孤很清醒。 他们没有一个人真心待孤,为什么连你也这样,这些年孤哪里待你不好? 受尽屈辱熬过那两年,拼了命回来也不过是为了你,可你为什么也要这样,为什么?” 苏锦肩膀被他按得生疼,努力想要挣开来:“殿下别这样,别脏了手。” 他眸光里浮现极大的怒意和不甘,突然用力按住她脑后,就不管不顾地吻了过来。 苏锦发狠地咬了他一口,拼命想要挣开来。 混合着酒精味道的血腥味,迅速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他越发不依不饶,直到她呼吸不过来,恼恨不堪地面色涨红。 他索性抱起她就大步往里面走,眸光里的猩红一点点加深。 苏锦惊恐地伸手推他,开始口不择言:“殿下自重,将军碰过的东西,殿下也要这样饥不择食吗?” 第7章 囚禁,给我生个孩子 凌斯晏将苏锦放到了床上,因为她那句话,他面色黑了下去。 尽管他已经知道了,但她还是第一次,亲口承认司马言碰过她。 他一张脸紧绷着,一时没有说话。 苏锦慌乱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咬牙再说了一句:“我是司马将军的亡妻,殿下金贵之躯,不必这样作践了自己。” 他掌心死死收紧,手背上青筋暴露,片刻后却又松开了手,倾身压了上来。 “今晚不说那些,什么都不说。” 她身体被他按到了床上,眸子里都是恨意和嫌恶,突然一字一顿说了一句:“我嫌脏。” 凌斯晏动作顿住,看向身下的人,她眸子如刀一般,狠到如同要在他脸上刺出一个窟窿来。 “殿下不嫌脏,奴婢嫌脏。殿下手上沾着的,是一个新生儿的鲜血,奴婢只觉得不寒而栗,觉得恶心。” 凌斯晏动怒,将她的手腕按在了枕上:“你就一定要提他,一定要提他们?!” 苏锦身体被他钳制着,动弹不了,冷笑出声:“怎么,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殿下是也恼羞成怒,于心不安了吗? 我欠殿下的,我女儿一条命算是还清了,殿下如果还有半点良知,就放我跟永安离开吧。” 离开,她就这么想要离开? 除了司马言,除了那两个野种,她眼里就没有其他半点东西? 是她先算计他背叛他的,如今他一次次在给她机会,她凭什么还这样不依不饶地质问他。 眸底怒意汹涌,他抬手狠狠掐住了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 “离开,你休想!你敢动半点心思,我让你儿子好看,让你整个丞相府好看!” 苏锦“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疼痛让她下意识地想去把他的手扳开来。 手刚抬起来,就又被他用力按到了床面上,他俯身下来,发狠地撕咬她,如同要将她当成猎物生吞入腹。 苏锦眼泪沿着眼角滑落下来,身体突兀地痛楚,她声音嘶哑颤栗:“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给我女儿偿命!” 他的手压在她肩上,嗤笑出声:“我等着。” 这一夜漫长到如同看不到头,她这一个月勉强恢复了一点的身体,又承受不住地昏了过去。 一直到天色微亮,她才醒了过来。 凌斯晏没让侍女进来,自己在床边穿衣服。 看到她醒了,他整理好衣冠,走近过来,突然掀开了被子,掌心轻轻放到了她的小腹上。 “猜猜看,这里会不会有了我们的孩子?” 苏锦本来还有些迷糊,听了这句话,意识陡然就清醒了。 她感觉身体如同被冰冻了一般,随即迅速升腾起了恐惧:“你什么意思?” 他低笑,将手缓缓移开来:“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既然总念叨孩子,那不如就多生几个,以解你对你女儿的相思之苦。” 她唇瓣颤动,还没说出话来,他就倾身靠近了她耳边:“可别乱来,别吃什么不该吃的。 你要是敢动孤的孩子,孤就拿你跟司马言的孩子来抵。别忘了,孤手上还有一个刚满月的永安。” 苏锦双手死死抓紧被子,厌恶地瞪着他:“你休想,我死都不会给你生孩子的!” 他是害死她女儿的杀人凶手,无论如何她都绝不会给他再生孩子。 凌斯晏挨得很近,长指将她额前的一缕头发拨开来,再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 “那你就试试,你敢死,孤立马送永安跟整个丞相府下来陪你。” 他起身,掌心在她头上摸了摸:“想清楚了,就尽管试。没想清楚,就好好安分待着。” 苏锦嫌恶地将头往旁边偏,避开了他的手。 他回身往外面走,一句话不疾不徐留下来:“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从今往后只要你还活着,孤要不要你,你都没有别的选择。” 苏锦咬牙看向他的背影:“无耻!” 他顿住步子,低笑了一声:“那孤宁愿无耻一点,也肯定不会好心送你去跟司马言团聚的。” 他开门出去,玲珑已经等在了门外,看他出来,立刻毕恭毕敬叫了声“殿下”。 凌斯晏吩咐:“以后她就是这凌云殿的侍女,归你管。不必再去杂役院,不许她离开这凌云殿半步。” 玲珑眸底划过不甘,还是立刻低头应下:“玲珑明白了。” 凌斯晏离开太子府,直接进了宫。 玲珑等他一走,立刻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进去,直接掀开珠帘,就拽走了苏锦身上的被子。 她这么脏的东西,到底凭什么殿下还让她留在凌云殿,居然还许她留宿在这里? 一想到之前殿下还为了这个女人,居然踹了她一脚,她就一直恨不得扒了这女人一层皮。 她一肚子的火气,可掀开被子的那一刹那,面色却僵住了。 苏锦身上近乎未着存缕,脖颈上还带着明显的暧昧痕迹。 玲珑死死咬牙,殿下居然真的碰了她? 苏锦扯过被子重新盖上,羞愤不堪地冷声道:“你出去!” 玲珑面上怒意更甚,扬手就要甩她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敢指使我?敢勾引殿下,不要脸的贱东西!” 苏锦卷着被子蓦然坐起来,抬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玲珑没想到她居然会反抗,这女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居然挣脱不开。 她面色青白交加:“你竟敢拦我!殿下已经吩咐了,从今往后你归我管,我教训你,你敢不服?!” 苏锦没松手,抓着她手腕的手缓缓用力:“天子降罪也要讲个道理,你拿什么道理来教训我?” 玲珑有些没了底气,声音仍是跋扈:“殿下事务繁忙,你无名无分,却狐媚勾引殿下,就凭这,你就该打!” 苏锦嗤笑出声来:“昨晚是他让我过来的,也是他亲口遣退了你们,将我留下来的,你是没看见? 怎么,太子还留在床上的人,你就敢过来兴师问罪,是真把自己当这太子府的女主人了,还是要指责太子行为不检点?” 玲珑被她怼得有些语塞:“你……你胡说!我说的是你,不是殿下!” 苏锦将她的手腕甩开来:“我想过了,我为了永安留在这里,是受他凌斯晏的胁迫。 但我还不受你玲珑的胁迫,你最好少招惹我。可以出去了吗?” 第8章 三皇子帮苏锦出气 玲珑身体不受克制地往后踉跄了一下,面色涨红:“你竟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 苏锦面色无波澜:“我叫了,你大可找他去说。” “你……你等着!”玲珑气得咬牙,回身恨恨地出去了。 苏锦收拾好再出门,就看到外面的雪下得很大。 刚清扫过的地面,很快又积上了一层薄雪。 玲珑看苏锦出来,就招手叫那几个打着伞清扫积雪的侍女:“你们过来。” 那几个侍女立刻过来,恭敬叫她:“玲珑姐姐。” 玲珑扫了眼一旁的苏锦,阴阳怪气地开口:“太子殿下吩咐了,以后苏锦就留在凌云殿干活。 什么脏活累活,你们可不能跟她抢。人家可都能爬上殿下的床了,这种表现的机会,可得先留给她。” 侍女一听就明白了,立刻有侍女过来,将扫帚丢到了苏锦面前。 “玲珑姐姐说得是,那这院子里的雪,就留给你扫了。” 刚说完,奶娘就将永安抱了过来,跟着玲珑一起站在了外面。 苏锦本来还平常的面色,在看到永安的那一刻,立刻有些激动了起来。 这样的大雪天,宝宝是从别的院子里抱过来的,小脸都冻得有些发白了。 苏锦有些着急地看向奶娘:“您将他抱到里面去吧,外面冷。” 奶娘有些为难地看向玲珑,玲珑冷笑出声:“急什么,当娘的在这干活,孩子自然该在这陪着。 哦对了,提醒你一句,永安很久没吃奶了,你什么时候把这雪扫完,奶娘就什么时候抱他进去喂奶。” 奶娘有些惶恐:“玲珑姑娘,这……” “有你说话的份吗?”玲珑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告诉你们,我是皇后娘娘亲自赐给殿下的人,说起来,皇后娘娘还得称我父亲一声姐夫。这太子府除了殿下,你们谁都得听我的。” 奶娘无奈只能噤声,玲珑突然走近过去,抬手掐了下永安的手臂,宝宝立刻哭了起来。 她挑衅地看向苏锦:“还不去!” 苏锦心疼地看一眼奶娘手里的宝宝,终于还是咬牙拿着扫帚踏入了雪地里。 雪越下越大,苏锦一边扫,刚落下来的雪就一边积压到了地面上。 寒风刺骨,她冻得浑身都在哆嗦。 玲珑得意地看着,再看向旁边的几个侍女:“没看到她扫不完吗?不知道多拿点水,帮她冲一冲地面?” 侍女立刻端来好几盆水,泼到了雪地上。 零度以下的低温,水刚泼上去,很快就结了冰。 雪混着冰水冻了起来,越来越难扫,地面也变得极其湿滑。 苏锦咬牙放慢了速度,缓慢移动着清扫。 有侍女见状,直接端了一盆水,对着苏锦脚边就冲了过来。 苏锦下意识急步想躲开,脚下踩到冰块,整个人猛地往后栽倒了下去。 头眼看就要砸到地上了,她一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却并没有如意料之中的落下去,而是落到了一个坚实的臂弯里。 她抬眼,看到一张熟悉俊美的男人面庞。 凌斯奕一身白色衣袍,风度翩翩如玉。 他扶着她腰后,等她站稳了,才皱眉问了一句:“小锦儿,没事吧?” 苏锦吓得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我没事,谢谢三殿下。” 凌斯奕松了口气:“嘿,谢什么,都老熟人了。 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回事儿啊,还能被个侍女欺负到头上来。” 他看向那个侍女,前一刻还温和的面色,陡然就冷了,吩咐跟过来的随从。 “掌嘴。” 随从立刻上前,狠狠两巴掌甩在了那个侍女脸上。 一边一巴掌,颇为对称,连嘴角流出来的血,都是一边一长条。 侍女顾不上疼,惨白着脸就惊恐地跪了下去:“三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凌斯奕扶着苏锦进去,嫌恶地将地上跪着的侍女踢开来:“你这要是落到我府上,早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他说这话时,视线却是看了眼台阶上的玲珑。 玲珑没想到凌斯奕突然会过来,立刻埋低了头,一声也不敢吭了。 凌斯奕将苏锦扶进殿内,扫了眼四周:“原来我皇兄不在啊,难怪狗仗人势的这么多。” 玲珑给凌斯奕行了礼,有些难堪,感觉他这话就是特意骂给她听的。 凌斯奕看向苏锦长了冻疮的手,还有冻得发白的面色,吩咐侍女端了热水和毛巾上来。 他亲自拧了毛巾,给苏锦敷脸。 苏锦下意识想躲避:“三殿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凌斯奕仔细给她敷脸,另一只手将她伸过来的手拿开来:“别动。” 玲珑站在一旁看着,眼睛嫉恨得都有些发红了。 凌斯奕帮苏锦敷完半边脸,这才睨了眼玲珑:“不会上茶?” 玲珑立刻将头低了下去:“三殿下,侍女已经去端茶了。” 凌斯奕瞧着她:“别的侍女端的,我不爱喝,你去吧,给小锦儿也端一杯。” 玲珑不情不愿地出去了,以前她从来只服侍凌斯晏一个人,给别的客人上茶,都是别的侍女去。 凌斯奕显然就是故意要跟她过不去。 等她出去时,侍女正端着放了茶盏的托盘过来。 玲珑没好气地说了句:“拿来”。 侍女立刻将托盘递给了她,玲珑将茶拿进去,恭敬地给凌斯奕递了茶,再给苏锦也递了一杯。 凌斯奕将毛巾放回盆里,示意侍女换一盆热水来,这才不急不慢尝了口茶。 才刚碰到,他就将茶盏有些重地放到了桌子上。 “这么烫,你是打算让我在这等到天黑?” 玲珑咬了咬牙,应了声:“殿下教训得是,我这就去换。” 凌斯奕冷眼看着她:“这就是你接受教训的态度?” 玲珑面色僵了一下,跪到了他面前,低垂着头:“是玲珑办事不力。” 殿内还有很多的下人,都看着她跪到了凌斯奕和苏锦的面前。 侍女重新端了盆热水上来,凌斯奕继续给苏锦敷脸,不咸不淡说了句:“去换吧。” 玲珑起身,端走那两杯茶出去时,手都打颤了。 凌斯奕帮苏锦敷完脸,再帮她敷手。 她最近干粗活,加上在地牢的那大半年,手都粗糙了很多。 凌斯奕看着,低声开口:“你受苦了,对不起,很多事情我也一时无能为力。” 他贵为皇子,可太子和皇后,一时也不是他能对抗得了的。 苏锦将手收了回去,红了眼眶:“三殿下,我女儿她……” 这么长时间也熬过来了,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委屈,没忍住落下泪来。 凌斯奕拿手帕帮她擦眼泪:“小锦儿,我皇兄要是真的对你不好了,我会想办法带走你的。” 门外突然有脚步声进来,随即是凌斯晏的声音:“皇弟过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他走近了,随即步子顿住,含笑看向眼前一幕:“倒是我回来得不巧了?” 第9章 凌斯晏吃醋动怒 凌斯奕看凌斯晏进来,皱眉道:“皇兄,你看看你府上的下人,把小锦儿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侍女走到凌斯晏身后,帮他将披风拿下来,再接过了他手上的暖炉。 凌斯晏笑着,走近坐到了苏锦身边,掌心牵过了她的手:“被欺负了?我看看。” 凌斯奕点头:“你府上的下人是真的过分了啊,要不是我来得及时扶住了,她就摔在雪地上了。” 凌斯晏笑而不语,只听到他话里的那句“扶住了”。 他帮苏锦搓了搓手,半晌才看向凌斯奕:“皇弟是过来有事吗?” 凌斯奕喝了口茶,看他们恩恩爱爱的,感觉凌斯晏应该也不至于太欺负了她。 他们现在毕竟都有孩子了,这关系怎么着应该也缓和了吧,他也不好多插嘴。 他应声道:“你在宫里待了大半个月了,我这不是看你好不容易出宫了,叫你出去逛逛。” 凌斯晏听着,却是看着苏锦的手:“都起冻疮了,坐床上去,我给你涂点药。” 他转而再看向凌斯奕:“今天恐怕没空,改天我来找皇弟叙叙旧。” 看凌斯晏牵着苏锦起身,是要往里面去,凌斯奕也不好多待,跟着起身。 “那行,那我就先走了,你府上的下人你真该管管啊。 小锦儿怎么着也是丞相千金,你再怎么样,也不能容许下人欺负她啊。” 凌斯晏点了头:“好。” 苏锦看向要离开的人,想说话,凌斯晏就搂着她,轻声拦住了她的话茬。 “说说看,今天被谁欺负了?孤给你做主。” 苏锦只觉得胃里一阵犯恶心,看向还在不远处抱着永安的奶娘,没有再说话。 凌斯奕一离开,凌斯晏就变了脸色,沉着脸拽着苏锦的手臂,就往里面走。 掀开珠帘,苏锦就被他甩坐在了床上。 她立刻伸手撑住了身后的床面,才勉强没有躺下去。 眼前人眉眼含着极大的怒意:“长本事了啊,苏锦。这凌云殿都锁不住你了,还能勾上三皇子。 又是肌肤之亲,又是在他眼前哭诉,在孤面前怎么没见你那么委屈?” 他每次一动怒,就总是要折磨她。 苏锦克制住想往后退的冲动,冷眼看着他:“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他猛地逼近她,抬指挑起了她的下巴:“怎么,被孤说中了,连尊称都忘了? 对太子出言不逊,果然是有了人撑腰,你胆子大了不少啊。” 苏锦被迫抬头看他,手用力抓着床沿:“我已经被你逼着留在这里了,你别太过分。” “被逼?你就这么不乐意留在这里,怎么,刚刚在他眼前掉眼泪,是等着他带你出去,让你这个将军夫人,来做个三皇妃?” 他指腹用力按住她的下巴,不遗余力地羞辱她:“苏锦,孤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你本事这么大,这么下贱不知羞耻?就算他能看上你,你以为他母亲淑妃,能接受一个给将军生过孩子的女人?” 他看向她逐渐泛红的眼眸,再想到她刚刚在凌斯奕面前泫然欲泣的模样,嗤笑了一声。 “你就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不清楚自己有多脏?” 苏锦气得肩膀都在发抖,狠狠扬起一巴掌,就要甩到他的脸上。 手伸到半空中,被他扼住了手腕,她咬牙想挣脱开,却怎么也甩不开。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直回荡着他说的那句话:“你就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不清楚自己有多脏?” 她为了他守身如玉,为他拼了命在地牢里保下了孩子,早产凶险也生下了那两个孩子。 他凭什么这样说她,凭什么这样一次次羞辱折磨她?! 她浑身都在抖,男人的力气是她没办法抗衡的。 可她再清楚不过,她现在抗衡不了他,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不在意她了。 两年前,他们吵得凶的时候,她也曾情急甩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他结结实实就受了,事后还低声下气围着她陪不是:“锦儿,孤错了,你手打疼了吗?孤帮你揉揉,别生气了。” 她手腕被他用力抓着,突然就觉得没了争执下去的力气,眼泪不受克制地落下来。 凌斯晏面色有了些不自然,将视线移开,喉结滚动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松了手。 她掉着眼泪,却又笑了:“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曾经爱过你。不过以后不会了,一星半点都绝不会了。” 因为哭了,她声音里带着一点颤音。 凌斯晏皱了眉头,坐到了床边,面色有些不耐:“你安分点,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孤也不想说你。” 他说着,就要将她手拿过来,看下刚刚被他抓红了的手腕。 苏锦立刻将手抽回去,放到了身后:“奴婢这样脏的东西,殿下还是不要碰的好。” 他最会打个巴掌再给颗糖吃,前一刻还将她羞辱得体无完肤,现在又缓和了语气。 “行了,别说那些了,孤何时嫌弃过你?孤也是为你好,淑妃如今在宫中不得势,我三弟都自身难保了。 他真要帮你,当初你在地牢里,他就不会视而不见。你别傻,别被人当了棋子都不知道。”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当初将她送进地牢里的人,不是他似的。 凌斯晏说着,就又想伸手来搂她:“这么久在府里是不是闷坏了?孤今日难得有空,带你出去走走。” 苏锦身体立刻往里面缩了缩,反感地避开了他的手:“奴婢在这里待得习惯,并不想出去。 像奴婢这样的身份,也不配陪殿下出去,殿下还是另找人作陪吧。” 何况整个长安城的人,认识她的多了去了,她如今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出去又还能做什么,自取其辱吗? 凌斯晏有些不痛快,自认很耐心地再哄她:“好了,别耍小性子了。 换了衣服吃点东西,孤带你出去。晚上回来,让你见见永安。” 她一向最在意那个孩子,他只要把那孩子搬出来,她就没什么会不退让。 苏锦起身,却是跪到了地上:“奴婢不配伴殿下左右,奴婢恭送殿下。” 她的女儿已经尸骨无存,她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地陪他去玩乐。 凌斯晏到底是不高兴了,他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随便去哪,素来都是被人捧着哄着的。 如今他已经让步了,她有什么好再端着的? 他有些心烦,垂眸冷眼看着她:“起来,孤没在跟你商量。” 第10章 半年内,怀上我的孩子 凌斯晏将手伸向跪在地上的苏锦,苏锦立刻躲闪不及地避开来。 他在她眼底看到了清晰的嫌恶,眉头蓦然一皱:“你嫌弃孤?你有什么资格嫌弃孤?” 他突然就说不出地烦躁,回想起自从一个月前,她看到了那个带血的襁褓后,面对他时就一直是一副死人模样。 句句话阴阳怪气,就没给过他半点好脸色。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她表情生动一点,却是在她面对着另一个男人时。 他胸口升腾起一股无名火,粗鲁地就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了起来。 “一个司马言,一个凌斯奕,你就唯独面对着孤时,跟一条死鱼一样!孤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沉得住气!” 他拽着她的手臂,就黑着脸一路往外面走。 走到了正殿外面,雪还在下,他冷声指使一旁的侍女:“去,把永安抱过来!” 侍女立刻应下,去了别的院子里将宝宝抱了过来。 奶娘还没喂完奶,宝宝没吃饱,被抱过来时,就一路哇哇大哭。 苏锦双手用力攥紧,心生了不好的预感,就听到凌斯晏让侍女将宝宝交到她手里。 永安才吃了几口奶,哭了一会很快就没有力气了,被苏锦抱着,他着急地在她胸口蹭来蹭去,想找奶吃。 凌斯晏看着她,漠然开口:“孤是对你太好了,你以为孤乐意给你养这野种? 就让他们母子俩在这雪地里待着,谁都不许管! 孤倒要看看,能救她的到底是谁,她能求的又到底是谁!” 凌斯晏话落,回身进殿,直接让侍女将门关上了。 外面的一众侍女,纷纷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有的人呐,就是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还当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大户千金呢?” “就是,殿下好心替她养儿子,她还不知好歹,真是活该!” “之前还敢跟玲珑姐姐顶嘴,这下我看她怎么办!” “你们说这么小的婴儿,又挨饿又挨冻的,能撑多久啊,啧啧,真是可怜。” “走了走了,进屋烤火去了,看着都晦气。” 侍女纷纷离开,苏锦抱紧怀里的永安,站在冰天雪地里。 永安一张小脸很快冻得发青了,他的哭声越来越微弱,直到转为了虚弱无力的呜咽声。 苏锦坐在正殿外的台阶上,手忙脚乱地将身上的外衣都脱下来,严实包在了他身上。 可外面的风雪太大了,他脸上还是凉得厉害。 她急得直掉泪,将自己的脸去挨近他的小脸,想到被鹰啄食掉的女儿,怎么也不愿意去卑微求凌斯晏。 她没有做错什么,她分明没有做错什么,凌斯奕会过来,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永安眼看就要出事了,他还饿着肚子。 她生产完已经一个多月了,因为一直没有亲自喂奶,早就没有奶可以给永安吃了。 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她冻得瑟瑟发抖,到底是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底线,回身抱着永安跪到了殿外。 刚要敲门求他,里面玲珑娇媚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殿下,您别这样,苏姑娘还在外面呢。” 苏锦胃里突兀地一阵翻涌,一时没控制住,猛然一阵干呕。 她还没有吃早饭,吐不出什么来,只觉得打心底里恶心。 玲珑是皇后赐给凌斯晏的,皇后要她做通房侍女,这是整个太子府公开的秘密。 里面娇媚的声音不断传出来,苏锦指甲死死掐进掌心里,怀里的永安已经半点哭声都没有了。 她抬手用力去敲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给你认错,求求你,求求太子殿下,苏锦求求太子殿下。” 里面半点回应都没有,只有玲珑一声高过一声的娇嗔传出来。 还守在外面的两个侍女,听着那声音,都一阵面红耳赤。 苏锦死死咬着嘴唇,一只手抱紧永安,另一只手用力地捶门。 “永安真的要不行了,求求殿下,救救我的孩子。” 里面传出来的,只有玲珑的娇笑声。 永安的小脸越来越白了,呼吸也微弱了起来。 外面天寒地冻,这么小的婴儿又还饿着肚子,根本承受不住。 苏锦急切地起身,想离开这里再想办法,立刻就有侍卫过来阻拦她。 “殿下吩咐过了,二位不能离开前院。” 苏锦急得一双眼睛通红:“我的永安会死的,求求你,让我出去想想办法。” 侍卫不再说话,拦住了她的去路。 门突然打开,凌斯晏走到了门口。 玲珑妆发散落,一脸红晕地帮他整理腰带。 苏锦回身看过去,胃里克制不住地又是一阵抽搐。 她强忍着,走近过去哀求凌斯晏:“求求殿下,救救我的永安。” 凌斯晏示意玲珑退下去,一脸寻味地打量着眼前人,和她怀里濒死的婴儿。 他一步步走近她,掌心轻轻附在了永安冰冷的小脸上:“求?你拿什么求,怎么求?” 苏锦下意识想往后退,到底是死死忍住了。 他那么脏的手,碰到了永安的脸上。 奶娘走到了旁边来,永安大概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又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呜咽。 凌斯晏冷嗤:“我不着急,你慢慢想,只要你儿子熬得住。” 苏锦放在襁褓下的手死死攥紧,终于跪了下去。 她声音都在颤,身体是冷的,心也寒了。 “苏锦任凭殿下吩咐。” 凌斯晏笑了:“任凭?好,你说的。” 他大手一挥,让奶娘将永安抱了下去,回身就进了殿内。 苏锦浑身颤栗,跟着他进去,外面的侍女关上了门。 玲珑折了回来,轻声靠近了门边,咬牙细听里面的动静。 她藏在衣袖里的手心,还死死抓着一根羽毛。 凌斯晏为了逼她笑,让她拿羽毛挠自己的脚心,足足挠了大半个小时。 她羞愤难当,却敢怒不敢言。 里面凌斯晏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我给你半年时间,怀上我的孩子。 我可以看在我自己孩子的份上,或许暂时放过你跟那个野种。” 苏锦没有出声,面色死白。 他在她眼底看到了满到要溢出来的恐惧,她不愿意给他生孩子,却愿意拼了命,去给那个男人生下一对孩子。 他怒恨交加,猛地逼近就掐住了她的下巴:“那就拒绝,外面的雪还没停。 我看你儿子挺能熬,也不用你抱着,直接丢雪地里躺着吧。” 苏锦浑身抖如筛糠,颤声开口:“除了这个,其他什么都行。” “除了生孩子,你对我而言别无用处。”他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满满都是讽刺。 第11章 大皇子羞辱,凌斯晏坐视不理 凌斯晏居高临下凝视着她:“想清楚了再回答。 这次机会你不要,等下你就是跪在殿外喊破了喉咙,我也绝不会救你儿子。” 苏锦指尖死死掐进掌心里,半晌后,她点头:“好,我答应你。” 凌斯晏似乎是嫌羞辱她还不够彻底,含笑问她:“答应什么?” 她一张脸白到近乎透明,一字一句开口:“两个月内,我会怀上你的孩子。等我生下了孩子,再求你放过我跟永安。” 他掌心轻轻抚上了她的眉眼:“还算懂事,可别玩什么小心思,你儿子的命只有一条,你行差踏错一步,他就没了。” 他抚着她的眉心,就吻了上来:“你女儿的命没了,是你瞒着我生孩子的代价。希望你儿子的命,不会也那样可惜。” 苏锦额头上还带着伤疤,他不偏不倚,亲在她伤口上。 她疼到下意识想往后退,脑后就被他摁住。 凌斯晏另一只手往下,轻挑开了她的裙带。 苏锦颤着手去抓他的手臂:“殿,殿下,现在是白天。” 就在刚刚,他还碰了玲珑。 他的吻往下就落到了她脖子上来,声音轻哑靠在她耳边:“嫌受不住,就早些怀上孩子,对你对我都好。” 苏锦有些失控地想挣脱开,手腕被他扼住。 他声音带着些急促:“别总挑战我的耐心,以为我还会像当初一样,事事忍让你吗?” 到底是逃不掉,他将她折腾到浑身都近乎散了架,他起身穿衣服时,她浑身都汗湿到如同从水里打捞出来的。 她眼皮一次次往下掉,就陷入了半梦半醒。 凌斯晏不给她缓口气的机会,抬手就掀了她身上的被子:“起来收拾,跟我去燕春阁。” 苏锦费力地睁眼看他,燕春阁是妓院,他到底是要作践她,还是要作践他自己? 跟他到那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燕春阁里一派莺歌燕舞,香气缭绕。 喝得醉醺醺的贵公子,和打扮妖艳声音娇媚的女人,随处可见。 他们一进去,管事的李妈妈就立刻带着几个漂亮姑娘,一脸谄媚地迎了上来。 “哟,晏公子来了。快快快,楼上请,就等着您呐。” 苏锦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以为这管事是认错人了,侧目看凌斯晏神色如常,才知道叫的就是他。 他今天换了身常服,黑色的长袍,长发简单束起,收敛了几分皇子的贵气,乍一看确实像是寻常贵族人家的公子。 她跟着他去楼上,后面跟上来的几个姑娘,视线就都长到凌斯晏身上去了。 那眼神,是恨不能直接就在这把他吃了。 直到进了包间,苏锦才算是知道,凌斯晏为什么执意要带她过来。 包间里坐了不少人,大皇子凌斯乾和三皇子凌斯奕,还有其他几个贵公子。 要说共同点,就是刚好都是苏锦认识的人。 凌斯奕一见到苏锦,就皱眉起身:“二哥,你怎么能把小锦儿带来这种地方?” 凌斯晏坐下来,将苏锦晾到身后,低笑出声:“怎么,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还糟蹋她了?” 苏锦站在他身后,神色如常,只当谁也没看到。 这些人里有好几个昔日看她不顺眼的,她越是窘迫难堪,他们就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羞辱她。 凌斯奕蹙眉还想帮苏锦说话,一旁大皇子就抢了话茬:“哟,我说这么眼熟呢。 原来这就是苏丞相家那个大小姐啊。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变成了这副……” 他话说到一半,就笑出声来:“还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旁边几个贵公子,纷纷跟着阴阳怪气笑起来。 有贵公子煽风点火:“太子殿下,这苏大小姐怎么站您身后呢?难不成,还给您当了丫鬟了?” “去去去,别欺负人小姑娘,你看明白了不就行了?”大皇子心情大好地喝着酒,假模假样阻拦那个人。 包间里有姑娘在弹琴,燕春阁的头牌歌妓跟着琴声翩翩起舞。 大皇子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酒杯,突然停了动作,呵斥了一句。 “弹的些什么东西?这燕春阁的琴师真是越来越差了,难听死了!” 旁边贵公子察言观色,立刻回了一句:“要说弹琴,在下还有幸在丞相府上听苏姑娘弹过一曲呢。那琴音,远远听着都简直浑如天籁啊!” 大皇子笑着,饶有兴味地看向凌斯晏:“哦?是吗?难怪二弟这么魂牵梦萦的,还养到家里去了。” 他说着,又摇头叹息:“可惜了,这成了二弟的人,有二弟疼着,我们是没这个耳福了。” 凌斯晏不疾不徐抿了一口酒,眸眼似笑非笑扫过身后的苏锦:“会弹吗?” 苏锦手臂颤动着,克制着难堪:“回殿下,奴婢很久不碰琴了,生疏了,别扫了诸位皇子和公子的兴致。” 大皇子笑出声来:“瞧瞧,瞧瞧,丞相千金就是谦虚,这是只乐意谈给二弟听了。” 凌斯晏手里拿着杯酒,身体微微往后倾,低声说了一句:“跪下来求我。” 那声音很低,只有苏锦听到。 苏锦面色僵住,忽而就低声笑了:“大殿下若不嫌弃,那奴婢就献丑了。” 大皇子来了兴致,立刻带头开始鼓掌:“来来来,请苏姑娘。弹什么好呢?要不就弹一曲《思君》吧。” 包间里一阵起哄,苏锦走过去坐到了琴前,凌斯晏的面色难看了起来。 凌斯奕黑着脸起身:“大哥二哥,你们太欺负人了!小锦儿你别怕,下来,本王带你走!” 大皇子笑意更浓:“三弟这是心疼了,想英雄救美了?那你可得好好问问,太子殿下同不同意啊。” 苏锦淡声开口:“三殿下,奴婢没事。” 凌斯奕气得拍了下桌子,又坐了回去。 一曲弹完,凌斯晏眼前的一壶酒见了底,面色黑得越来越厉害。 大皇子感觉简直有意思极了:“苏姑娘这曲《思君》,弹得可真是哀伤动情啊。 思君思君,莫不是苏姑娘心里思念的,也另有其人?” 他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啊,说起来,司马将军这走了都快一年了吧?真是可惜了,可惜了啊!” 凌斯奕忍无可忍,直接起身就拽起了苏锦的手臂往外面走。 “小锦儿,别理他们,别脏了你的耳朵,本王带你走。” 苏锦一路被他拽了出去,凌斯晏手里的酒杯攥紧,手背上青筋毕现。 第12章 苏锦偷用药丸避孕 苏锦被凌斯奕拽出了包间,走廊上过往的男女纷纷侧目。 有喝醉了的男人色眯眯地往这边凑:“哟,小妞儿长得挺标致,来陪爷,爷有的是银子。” 走廊上嘈杂,不好说话。 凌斯奕黑着脸将那个凑过来的男人揍了一拳,男人骂骂咧咧地倒到了地上。 他索性将苏锦拽进了旁边一个空包间里,反手关了门。 苏锦担心凌斯晏会迁怒到凌斯奕,起身急着想离开,就被凌斯奕拦住。 “小锦儿,你跟本王说,我二哥他最近是不是欺负你了?他怎么会带你来这种地方,还让你当侍婢?”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显然是看出问题来了,神色很是担忧。 苏锦摇头:“我没事,三殿下不用担心我。” “本王怎么可能不担心?现在你家里不管你,连我二哥也这样对你,如果本王再不帮你,你可怎么办?” 他眉头紧拧着,看向她手指上的伤痕:“你手上的冻伤都还没好,我二哥就让你这样弹琴,伤口都裂了。” 他说着就心疼不已地要来拿她的手:“给本王看看,你身上到底是有多少伤?我二哥太过分了!” 苏锦立刻将手缩到身后,本想说真的没事,想到了什么,又想斗胆试一次。 “三殿下,真的愿意帮我吗?” 凌斯奕垂眸看她:“当然,本王虽说比不得太子。 但只要你愿意,要想办法把你要到身边来,也不是难事。” 苏锦唇角溢起一丝苦笑,确实不是难事,但如今他母妃淑妃在宫中不得势,凌斯奕也不是很得圣上喜欢。 只要凌斯晏跟皇后动动手指,凌斯奕他们母子就很难好过。 她视线落到他腰间的香囊上,紧张地问了一句:“三殿下的香囊里,是不是有麝香?” 凌斯奕点头,有些奇怪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苏锦手指用力抓紧:“可不可以,把这个香囊给我?” 凌斯奕立刻抬手解香囊:“这有什么?都给你,回头本王让姑姑再多给你……” 他话说到一半,手上动作就停了:“麝香是能导致流产不孕的,你是姑娘家,还是不要佩戴这个。” “没事。”苏锦有些着急地想让他快点解下来,凌斯晏应该很快就要过来了。 凌斯奕突然就懂了:“你是不想给我二哥生孩子?” 苏锦一时心急,索性直接点了头。 凌斯奕沉默了半晌,问她:“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我绝不愿意。”苏锦声音笃定,目光含着祈求看向他。 这次一回了太子府,她下次要再有机会出来,就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 凌斯奕点头:“好,本王帮你,你等着。” 苏锦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就已经出去了,重新关了门。 她坐立不安地待在里面,凌斯奕很快就又回来了。 他递给她一个小锦囊:“这里面是香丸,本王找这里的李妈妈拿的。 是按照凉药的方子制成的,拿多了李妈妈容易起疑,下次有机会本王再帮你多拿点过来。” 他锦囊刚递到苏锦手里,门外敲门声和凌斯晏带着讽刺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三弟这是?” 苏锦立刻手忙脚乱地将锦囊藏进了衣袖里。 凌斯奕再迅速拿出一盒药膏,帮苏锦手上涂抹了一些,这才过去开门。 因为药丸的事情,苏锦看向走进来的凌斯晏,唇色都泛了白,紧张到低头没敢直视他。 凌斯晏看到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猜测他们之间刚刚是发生了什么,随即就低低地笑了:“孤没来得不巧吧?” 凌斯奕蹙眉开口:“二哥这是什么话?我看小锦儿手都开裂了,就给她找了点药膏让她涂一下。她毕竟是姑娘家,二哥也怜惜一点吧。” 凌斯晏连面子上的客气也没给了,直接走到了苏锦身边,一句话阴阳怪气:“玩够了吗?回去?” 苏锦还放在衣袖里的手都在抖,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立刻点了头。 凌斯晏伸手牵了她的手离开,她手上带伤,他掌心的力道却半点不减,疼到她额上直冒冷汗。 等他们一走,凌斯奕也上了轿子回府。 贴身侍卫在轿子外小心问他:“殿下,那药丸里下了双倍的麝香。 多吃几次是很容易终生不孕的,不会惹麻烦吗?” 凌斯奕坐在轿子里,低笑道:“怕什么,不是她自己要的吗?” 侍卫在外面陪笑感慨着:“不过说起来,殿下也真是料事如神,那苏姑娘居然还真找您要了。” 轿子里的人低嗤:“你懂什么,她没有别的选择。 雪中送炭,她可得感激本王,回头事情真被我二哥发现了,也肯定牵连不到本王头上来。” 侍卫笑着:“殿下这招英明。” 凌斯奕轻敲着座椅:“英明的还在后头呢,你说一个没有孩子的太子,别说当皇帝了,他这太子之位又能坐稳多久?” 侍卫应着:“殿下所言极是,太子无子,难登帝位。” 凌斯奕语气不屑:“就唯独这一点,他不如本王。女人嘛,喜欢归喜欢,至多不过娶了给个名分。 这皇子跟天子,是要雨露均沾绵延后嗣的,要是还单单为一人守身如玉,你说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 苏锦被凌斯晏一路拽出了燕春阁,再被他拽进了轿子里。 她手上的伤口早就被他掌心的力道弄破了,伤疤开裂,脓血就流了出来,疼到钻心。 她一张脸煞白,因为偷藏药丸的事情,咬牙没敢反抗。 凌斯晏一张脸黑到可怕,刚在轿子里坐稳,就如同检查货物一样地掀开了她的衣服领口。 他声音近乎咬牙切齿:“他碰你了?!” 苏锦手上有血流出来,用另一只手颤抖着按住,惶恐地摇头:“没有,只给了我一点药。” 凌斯晏也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伤口破了,眸子里有些不痛快:“他给你涂的?” 她小声解释:“不……不是,是我自己涂的。” 他面色终于缓了一点,坐近了些,示意她把手伸过来:“孤看看。” 苏锦担心衣袖里的锦囊掉出来,手下意识往后面缩:“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他视线含着探究落在她脸上:“伸过来,手躲起来干什么,藏了东西?” 第13章 准备逃离 苏锦紧张到后背都汗湿了,只能硬着头皮伸手,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 她的手因为疼痛而有些冰凉,而凌斯晏的掌心温暖干燥,轻易将她的手包进了掌心握住。 她“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死忍着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来。 凌斯晏掌心松开,看向她:“疼?” 手指上都是脓血和冻疮,她本来细嫩的手,被这些天的粗活和挨冻折磨得不成样子。 苏锦颤声说了声:“嗯。” 凌斯晏伸手拿过一旁的手帕和药膏,放轻了力道,帮她擦拭干净了再上药。 她的手一直抖,他哑声说了一句:“忍一下。” 她今晚乖巧得不像话,等涂完药膏,看了他的眼色,才小心将手收了回去。 凌斯晏看着她,就有些心软了:“不要总跟孤对着干,听话一点,孤也不会总折腾你。以后乖一点,这种地方就不会带你来了。” 她安安静静听着,等他说完,就点了头。 夜深了,轿子走得慢,她今天折腾了一天也累坏了,半路上就睡着了,头歪靠着。 她没法睡安稳,轿子一晃动,她的头就总是跟着偏动。 凌斯晏伸手将她的头拨过来,靠到了自己胸口,解下身上的披风包到了她身上。 睡到迷糊了,他听到她低声说了句梦话:“阿晏哥哥”。 他嗓子里突然就像是堵了棉花,突然就想,要不就算了吧。 以前的事情,就算了,以后好好的。 他也累了,皇宫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已经够让他累的了。 这一晚,他难得抱着她睡了个安稳觉。 她没吵没闹,安安静静挨在他身边睡了一夜。 凌斯晏睡得很沉,这些天他们一直起争执,他也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一直到凌晨,苏锦确认身边人睡熟了,才轻手轻脚下了床。 凌斯晏睡觉不喜欢有光,房间里的烛火都熄了。 苏锦借着月光,小心摸索着进了浴殿,衣服还就放在浴池边,她找到了里面的那个锦囊。 回身出去的时候,脚下一打滑,她差点就直接栽进了浴池里去。 脚崴了一下,她忍着疼走出去,就冷不防听到了凌斯晏的声音:“大半夜干什么?” 锦囊还抓在手里,她急得头皮一阵发麻,来不及多想,就将它丢进了身边的一个盆景里。 走近过去时,凌斯晏已经坐在了床上。 她一路走过去,满脑子想借口,最终找了最蹩脚的一个。 “我口渴了,想找点水喝。” 凌斯晏好笑地看着她,显然一个字也不信:“找水喝找到浴池里去了?” 他睡得警醒,刚刚她一下床离开,他就醒来了。 苏锦讨好地爬回了床上去:“我记得晚上沐浴的时候,侍女送了一壶酒进去。” 他嘴上不依不饶,手却将她揽了过来:“然后呢?” 这样出去跑了一趟,她就穿着件里衣,身上带过来一身寒意。 苏锦硬着头皮说下去:“茶我喝不惯冷的,那茶叶我也不大喜欢,出去倒茶又怕吵醒你,就想着喝点酒凑合一下。” 他倒似乎被她这话逗乐,疑心也散了,低笑出声:“那还真是委屈你了,明天孤让侍女换别的茶。” “不委屈,不委屈。”她缩了缩脖子,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下来,就被他抱着躺了下去。 刚一躺下,他就贴近了过来,在她唇边嗅了一阵:“张嘴,让孤看看有没有撒谎。” 苏锦张了下嘴,又很快闭上:“只喝了一点,我怕喝多了肚子不舒服。” 他掌心就贴到了她小腹上来,轻轻揉动,一句话意味深长:“是该少喝点了。” 他是真对孩子的事情上了心,随便一句话,就往那处想了。 因为最近圣上病重,皇后也暗示了他好几次,应该早些有个孩子了。 他现在还没妻子,皇后的意思,是他要么娶了太尉千金慕容婉儿,要么就让玲珑先给他生个孩子。 不管怎样,他要坐稳太子之位,作为未来君王,是该有个孩子了。 他又来了兴致,贴近了她的脖颈,呼吸灼热地低声唤她:“锦儿。” 苏锦克制着反感,伸手轻抵他的胸口:“我好困,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凌斯晏难得没强求她,真就没再继续,只揽着她。 他声音很温和:“那睡吧,是很晚了。” 苏锦闭上眼睛,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再温和,他们也不可能回得去了。 她只想确保不怀上他的孩子,等过段时间他放轻了防备,她再带上永安逃离这里。 去一个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将永安好好抚养长大,给她尸骨无存的女儿立一个坟冢。 家人不可信,爱人不可信,这往后余生,她谁也不信了。 天一亮,凌斯晏照样是早早就进宫去了。 他难得心情好,居然将永安留到了苏锦身边,让她亲自照料。 担心她累着,他还给她特意挑了几个侍女照顾她们母子。 贴身照顾他们的小侍女叫杏儿,年纪跟苏锦相仿,生性单纯可爱。 玲珑气得直咬牙,现在苏锦不是侍婢了,她也找不到机会来对苏锦下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变得平静了下来,春色渐浓,转眼都要入夏了。 接连几个月的忙碌后,凌斯晏难得有了一天的空闲,打算带上苏锦和永安出去逛一天。 他亲自给永安换了衣服,又帮苏锦梳头系裙带。 玲珑站在后面不远处看着,妒意就那样一点点失控了。 凌斯晏将他们母子俩都打理好,掌心就又忍不住贴上了苏锦的小腹:“还没有消息吗?” 苏锦被他的触碰弄得身体僵了一下,抬眸看他:“你是在怪我没用吗?” 她早上才偷偷吃过药丸,接连几个月下来,面对他这样的询问,也早已经能习惯应对了。 凌斯晏被她这么一看着,就生不出疑心来了,笑着摸她的发髻:“不怪你,怪孤。” 身后的一排侍女悄悄红了脸,都埋低了头。 天气大好,凌斯晏的心情显然也好,这个时节,街市上的人也该多起来了。 苏锦暗想,时机该合适了。 凌斯晏一手抱着永安,另一只手牵着她出去:“想去哪玩?” 她随口就应了一句:“我想去集市看看。” 身边人犹豫了:“那里人多,带上永安也不方便,万一走散了就麻烦了。” 苏锦步子顿住,侧目看他:“我想去,就看看,不逛很久。” 第14章 她骗过他,逃跑了 凌斯晏含着些探究看向苏锦,他一向多疑,所以此刻自然也就生了疑心。 苏锦没再坚持:“那算了吧,不去了,是殿下问我,我才随口答的。” 他微微蹙眉:“不用叫殿下。” 她“哦”了一声,看起来兴致就低了不少,闷声跟着他出去。 等上了轿子,凌斯晏就受不住她这样生闷气了,这么长时间了,他确实也还是头一次带他们母子好好出来玩一次。 他改了口:“就去东边集市吧。” 苏锦立刻眸眼生了光亮,抬头看他。 凌斯晏被她这反应逗笑,没忍住又抬手摸了她的头:“小孩子,你也不嫌那地方吵闹。” 永安也很高兴,挥着小手晃来晃去,来抓苏锦的衣角。 他转眼都快半岁了,能偶尔自己坐一会,会抓东西,会笑了。 凌斯晏垂眸看向怀里的小孩,突然就来了兴致,一时什么都忘了:“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孩子,让他叫孤爹爹吧。” 苏锦面上的笑意微微凝固,却出乎他意料的,她很快说了声“好”。 凌斯晏很高兴,抱着永安一声声地哄:“以后你就是小皇孙了,可没人敢欺负你。” 大概是最近他感觉跟苏锦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就把很多事情选择性忘记了,连带也忘了,欺负过永安的人,只有他凌斯晏。 集市上的人很多,凌斯晏微服出行,想让苏锦自在些,没有带随从。 乍一看,他抱着永安,牵着苏锦,他们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集市上的商贩很多,人潮汹涌,叫卖声不绝于耳。 苏锦一家家摊位逛过去,转眼就买了一大堆的小玩意儿,大包小包地提着。 大半个集市逛过去,苏锦步子就停在了一家手工艺品摊位前。 上面有不少的小孩子玩具,还有很多动物和人像的面具。 她从摊位上拿了个拨浪鼓,伸到永安面前一摇,永安就“咯咯咯”地笑了。 她就跟着也笑了,眸子里都盛着光,看向凌斯晏:“他喜欢,给他多挑几个吧。” 凌斯晏看她看得一时恍神,片刻才回过神来点头:“好。” 摊贩热情地帮他们介绍着,苏锦选了看着还不错的,就每样拿到永安面前晃了晃。 小孩见一个玩具就笑一下,苏锦就把选中的都递给摊贩:“都拿了吧。” 她转而就伸手戳永安的小脸:“他怎么什么都喜欢?” 凌斯晏无来意有些内疚:“他觉得新鲜,以后我多带你们出来走走。” 她一点头,阳光下一张脸都红扑扑的。 小贩算了钱,苏锦伸手进凌斯晏的袖袋里,拿了银子出来付钱。 看摊贩有些为难地找了半天的零钱,她再一本正经责备凌斯晏:“下次出来你应该多带些散银,这样老板找钱很麻烦的。” 凌斯晏低着头看她,乖乖挨训。 身侧有过往的人看向他们,暗自偷笑。 摊贩将零钱都翻了出来,也不够找零的。 苏锦视线落到挂着的面具上:“没事,剩下的钱我再拿几个这个吧。” 摊贩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苏锦选了只老虎的自己戴上,永安一看见,“哇”一声就哭了。 她立刻摘下,又换了只兔子,小孩就新奇地笑了。 她又给凌斯晏和永安一人挑了一只。 凌斯晏并不大乐意买这个,集市上人多混乱,戴这个的人多,不安全。 但看苏锦高兴,他还是没多说。 苏锦想将那只小的面具给永安戴上试试,但凌斯晏个子高,小孩抱在他怀里,她抬手有些费力。 凌斯晏就将小孩递到了她手里:“你抱一下,我来。” 苏锦接过了永安,凌斯晏就给他试了下面具,大小勉强合适。 宝宝戴这个怕闷着,苏锦只让试了试,就让凌斯晏替他摘了。 她自己脸上的那一只却没有摘,说觉得新鲜好玩,想多戴一会。 永安待到苏锦怀里,也不愿意下来了,凌斯晏也就由着她先抱着,继续往前面走。 担心他们母子被撞到,他走在外侧,将他们护在里面。 越往前走,人越多。 经过的一个摊位前摆放着一对精美的玉瓷茶盏,正好摆在最外面。 苏锦一只手抱着永安,在凌斯晏往前面看路时,她的衣袖拨过那只茶盏,指间再轻轻一带。 茶盏倒了,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小贩看向最宝贝的一件货物被碰倒了,眼前人的衣着一看也不是一般人,当即就生出了碰瓷的想法。 “诶诶诶,小姑娘站住!打坏了东西还想跑?!” 苏锦衣袖被小贩拉住,凌斯晏当即就冷了脸,伸手扼住了那个小贩的手腕:“想干什么?” 小贩欺软怕硬,气势弱了几分,但仍是咄咄逼人:“干什么?你家小娘子碰坏了我的东西,赔钱! 这个可是上好的和田玉,你赔一百两银子,我自己亏一些!” 凌斯晏拎过那只茶盏看了一眼:“哪里坏了。你这摊位上是软布,茶盏倒一下就能坏,这么金贵?” 他最厌恶被人讹诈,这个钱就算无关轻重,自然也不会出。 小贩一看他这是不愿意赔了,当即就开始撒泼喊人:“没王法了,没王法了! 大家快来看看,来评评理啊,打坏了东西不赔钱,当街欺负人了啊!” 集市上本来就人多,他这么一番吆喝,很多闲逛的就都聚了过来看热闹。 四周很快就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对凌斯晏指指点点。 苏锦趁着人潮涌来,凌斯晏脱不开身之际,被聚过来的人很快挤出了人群。 等凌斯晏几句争执后,再伸手没能牵到身边人时,回身一看,哪里还有他们母子的人影。 他一颗心陡然一沉,想挤出人群找人,围观的拦着不让他走:“赔钱,赔钱!” 哄吵声正热烈,他一张脸全黑,下颌紧绷着,直接腾空越过人群,就已经落到了人群后方。 摊贩跟一众围观的人都看傻了眼,再回过神来,早没人影了。 集市上的人多到可怕,戴着面具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凌斯晏掌心死死攥紧,满目猩红。 整个集市找完,他再迅速派人把守了城门检查出入的人,直到不得不相信,她逃了,带着永安。 那个不久之前还在集市上、看着他笑得那样开心的人,她的开心和释然,他竟然信了。 第15章 凌斯晏带兵找来寺院 夜已经很深了,侍卫墨染进来再报:“殿下,城内四处都搜查过了,城门口也把守了,还是没有苏姑娘和永安的消息。” 凌斯晏手里一只茶盏,死死攥紧,再“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眸光红得可怕:“她不可能逃得出去,肯定还在这京城。掘地三尺,也把人给孤找回来!” 墨染只能应下:“是。” 凌斯晏看向外面沉沉的夜色,狠狠一拳砸在了桌面上:“苏锦,孤会让你好看的,会让你跟你儿子好看的!” 那一拳砸下去,他手背上就见了血。 玲珑满脸关切地凑过来:“殿下,您受伤了,奴婢……” 她跪到凌斯晏面前来,殷勤地想帮他查看伤势。 凌斯晏一脚就将她踹开来:“滚出去,都给我滚!” 侍女立刻都退了出去,轻声关上了门。 一直到后半夜,墨染又敲门进来汇报了一次:“殿下,还是没有找到。” 凌斯晏坐在桌旁,就一直没睡,手边的茶水早凉透了。 他努力逼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她会去哪里呢,能去哪里呢? 如今丞相府肯定不敢收容她。 上次他带苏锦去了趟燕春阁,见到了不少贵公子,这京城的大户人家算是都知道了,她苏锦现在是他凌斯晏的人,肯定也没人敢私藏她。 她又带着个孩子,出不了京城,这么多侍卫却都没找到她,她还能去哪呢? 他指尖在桌子上一直敲,敲着敲着,情绪眼看又要失控了。 却就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来,他陡然就有头绪了。 他沉声问墨染:“今天几号?” 墨染回他:“五月七号,殿下。” “五月七号,五月七号,”凌斯晏陡然起身:“过两天就是司马言的生辰了。走,去平阳寺。” * 平阳寺,禅房内。 苏锦刚将永安哄睡下来,静心师太就帮她端了杯热茶进来。 禅房里檀香四溢,清静平和,苏锦接了茶道谢,却根本冷静不下来,手还止不住在发抖。 静心师太在她对面坐下来,温声安抚她:“不用担心,京城这么大,太子殿下很难找到这里来。 就算真找来了,之前圣上亲自吩咐过,这边佛门净地,任何人不得过来闹事。” 苏锦摇头,捧紧了手里的茶:“我没事。司马将军的长明灯,还劳烦师太在点着吗?” 静心师太起身:“还点着的,这也有一年了,就等着你过来,将灯放到后山去,也算是给大将军攒够来生的福祉了。” 苏锦放下茶杯,跟着她去佛堂:“我总觉得,是我亏欠了他。 如果不是因为帮我,那一年多他或许也已经真正娶妻了,没准还能留下个后嗣。” 静心师太到佛堂将灯捧给了她,轻声应着:“这世间之事,皆有因果。 发生了的,就都是必然,没发生过的,谁又说得清呢?” 她陪着苏锦去后山放了灯,直到风将灯吹熄,这才回了禅房。 相对而坐,她看着苏锦,有些欲言又止:“有件事情,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怕也让你空欢喜一场。” 苏锦开口:“您说。” 事到如今,也还有能让她欢喜的事情吗? 师太多坐了一会,这才起身,拿过了一块绢帕递给了她。 苏锦看过去,陡然激动了起来:“您怎么会有这个?哪里来的?” 这是当年她亲手给司马言缝的,绢帕上绣了一个“安”字,有些丑。 当初他就要领兵出征,她说这绢帕能保他平安归来。 结果他没回来,这绢帕也随他不见了。 师太看了眼身后紧闭的门,声音压低了些:“前些日子,寺里来了一个香客,给寺里捐的香钱里,就夹了这个。 后来那人我也没找着了,我一直也没敢对外声张,不清楚这帕子的意思,是不是大将军还活着。” 苏锦心里跳得飞快,声音都颤了:“可当年他的遗骨都……不对,当年他运回京都的遗骨,面部都毁容了。” 师太点头:“我也是想到了这个,当年大将军死的蹊跷。 没有战死沙场,却是打了胜仗回京的前夜,军营里遇刺。 后来伏法的也只有一个士兵,说是厌恨大将军领兵太严苛。” 苏锦颤着手去抓师太的手:“您说,司马将军他真的还会活着吗?那这么久了,他有什么道理还没回来?” 师太轻声叹息着:“或许他也有苦衷,也或许其他缘由,没准也只是我多想了,苏姑娘还是别太抱希望的好。” 苏锦也没再多问,看向隔着窗户投射进来的月色:“我这一年多常回想。 思来想去,好像这么多年来,真正待我好,真正信任我的,也只有他一个了。” 师太轻应:“贫尼无能,无法帮助大将军,为苏姑娘多分忧。” 静心师太一走,苏锦就陪着永安睡下了。 她睡得不安稳,外面半点声响就惊醒过来了。 到了后半夜,她听到外面声音大了些,很快嘈杂了起来,随即窗外烛光开始亮起。 有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响起,很快她的房门就被推开了,她借着月色看见静心师太慌慌张张进来了。 苏锦立刻心生了不好的预感,就看到师太已经到了她床边,催促她起床。 “太子带人来了,你快抱上永安从后山走,我叫个小师太帮你引路,这边我尽量多拖延下。” 苏锦着急下床,急匆匆穿了外衣,就拿襁褓包了熟睡的永安,跟着一个小师太从后门出去。 静心师太嘱咐完,就急着去前门了,凌斯晏已经带了侍卫过来,发话要静心师太亲自出来。 他带了乌压压四五个侍卫过来,都是黑衣持剑,皇太子大半夜亲自来这,一群僧尼都有些慌了神。 静心师太赶出来时,凌斯晏已经准备让侍卫硬闯了。 看到静心师太出来,他才抬手示意侍卫先退下去,一张脸仍是极难看。 静心师太上前行礼:“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凌斯晏心情极差,借口都懒得多找了:“来找个刺客。” 师太面露不解:“刺客?这里离殿下的东宫和太子府都甚远。 恕贫尼多嘴问一句,您抓刺客,怎么会找来了这里呢?” 第16章 求求你,就杀了我吧 凌斯晏面色明显不耐烦,他越想越觉得苏锦肯定在这,没心思跟这师太拐弯抹角客套来客套去。 他想硬闯,贴身侍卫墨染还是说了一句:“扰了师太清静,是刚刚有侍卫一路追刺客,看到刺客往这山上来了。这山上除了您这寺里,也没别的地方了。” 静心师太仍是不愿意让路:“贫尼这寺里确实没殿下要找的人,禅房里还住了不少女弟子。 诸位持刀带剑的,又都是男子,实在不方便……” 她话音未落,凌斯晏黑着脸大手一挥,道了声“得罪”,就让侍卫闯进去搜查了。 师太有些慌了神:“殿下,使不得。圣上之前就下了口谕,佛门重地,任何人不得无故擅闯。” 这太子之前也是出了名的沉得住气,今晚这样,还真是头一次。 凌斯晏回头瞧了她一眼,显然不为所动:“孤不是无故,孤抓刺客。” 师太着急开口:“就算这样,那也……” “搜仔细了!”凌斯晏对着里面下令,自己也走了进去。 静心师太额上都冒了汗,拦不住他们,她也只能祈祷苏锦能跑快些。 凌斯晏找进了禅房,床边还放着一碗没来得及收拾的米汤,碗边有些汤渍,明显是吃过一部分了。 他走近过去,端起了那只碗,回身看向跟过来的静心师太,一脸“我听你狡辩”的表情。 师太出声道:“应该是有女弟子年纪小,晚上肚子饿拿过来的。” 凌斯晏轻嗤:“这种清得跟水一样的东西,能填肚子? 师太,孤怎么觉得,喂还没长牙的婴儿倒刚合适?” 师太视线躲了躲:“殿下说笑了,寺院净地,只有僧尼,哪来的婴儿。” 凌斯晏将碗放下,大步出去,一边吩咐身旁的墨染:“让山下的侍卫将这山全部围严实了,寺院里不用找了,去山里找人。” 很快整座山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四处迅速燃起火把的光亮。 小尼姑带着苏锦母子急匆匆往山下跑,眼看着前面亮了光,有脚步声过来。 她立刻领着苏锦往另一边走,另一边的火光却也点了起来。 山下逃不出去了,只能藏在山里了。 半山腰草木繁多,苏锦抱紧了怀里的永安,惨白着脸回身往山上跑。 山间晚上路面潮湿,小尼姑跑在后面,脚下一滑,就摔了一跤。 很快有侍卫注意到了这边的声响,苏锦回身想去扶她,咬了咬牙,还是抱着永安继续往山上跑。 侍卫很快将小尼姑包围,苏锦沿着黑漆漆的山路往上爬,就听到了后面侍卫的喊声:“殿下,这里有人!” 她脚下步子更加没了轻重,额上冷汗涔涔,浑身都是冰凉。 更要命的是,怀里的永安这一路颠簸,被吵醒了。 她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脚越抖越厉害,担心永安会哭出声来,只能放慢了步子,一边轻轻地晃动着哄他。 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不受克制地一个打滑,她吓得差点叫出来,咬牙死死抱紧了怀里的永安。 身体往前倒下去,有石头尖锐的边角直接划破了她的小腿,钻心的刺痛突兀地涌过来。 她死忍着,没敢发出半点声音来,摸黑再爬起来,浑身都在抖。 怀里的永安终于受到惊吓哭出声来,她情急之下只能加快了脚上的步子,一路往山上跑。 跑远一些,那些人才不会听到哭声。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脚上的血越流越多。 凌斯晏沿着山路往上找,找到了石头旁边的一摊血迹。 他沿着血迹一路找过去,血迹在一片荒草地前断了。 草很深,墨染帮他打着火把,他拨开草丛,里面没人。 但凌斯晏没走了,他断定她就在这附近。 他不疾不徐扬高了声音:“猜猜看,孤给你带来了什么?” 苏锦抱紧了怀里的永安,躲在树木后面,浑身抖如筛糠。 他身边点了火把,她能隐约看到他黑沉到可怕的一张脸。 凌斯晏抬手,就有两个侍卫抬过来一口小棺材。 透明的冰棺,里面的东西能看得清清楚楚,小小的骨架,和婴儿的衣物。 苏锦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死死抓紧了襁褓边角,一股寒意从脚底冲向头顶。 棺盖被推开,凌斯晏让侍卫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丢到地上。 随即他拿过了墨染手里的火把,靠近了那堆衣物和骸骨。 “孤数到三,你能忍住不出来,孤就烧了她,放过你。” 他手里的火把一点点靠近,声音寒意瘆人:“既然敢逃,你就应该心狠一点。放弃你女儿的尸骨,换你母子自由。” 他声音陡然下沉:“一。” “二!” “三……” “不要!”苏锦尖锐地叫出声来,哆嗦着抱着永安从树木后面爬了出来。 凌斯晏含笑看她,手上轻轻一松,火把蓦然落地,瞬间将一件小衣物点燃。 苏锦惊恐地将襁褓放到了地上,扯下了身上的一件外衣,就拼命冲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拿衣物和身体去扑灭刚点起来的火。 火灭了,烧掉了半件婴儿衣物,和她的半件外衣,她手上被火灼烧得一片血肉模糊。 火把照射下,她一张脸白到可怕,眼窝深陷,眼底一片乌青。 她突然就扑过去抓住了他的衣袍,跪在地上一下下将额头拼命撞在地上。 “你杀了我吧,我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吧。” 凌斯晏难以置信地垂眸看她,终究是再不发一言,紧绷着下颌将视线移开来。 苏锦眼泪不断涌落下来,残破不堪地开始不断笑着。 她松开了凌斯晏,又爬向了墨染,想去拿他手里的佩剑:“墨染,你帮帮我,我求你帮帮我,杀了我吧。” 她瘫坐到地上,长发凌乱,外衣也没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抬眸看着凌斯晏,一颗心都死了:“一刀就行了,我求你,不放我,就杀了我吧。” 凌斯晏掌心在发颤,突然蹲身下来掐住了她的脖子:“放你? 好好的日子你不过,那孤今天就告诉你,你逃不掉。只要孤不让你死,这长安这大周,就没人敢要你的命。” 第17章 苏锦滚落山下 凌斯晏掐着苏锦的脖子,看到她如同枯萎的花束,眸子里一点点失了光彩,直至脖子在他掌心里轻轻垂了下去。 他恨到了极致,甚至真的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恨不得就这么掐死她。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他已经在尽力退让了。 他逼自己接纳了她跟司马言的孩子,逼自己对她的那些过往背叛去释怀,努力挤出时间来陪伴他们母子。 可她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想的却还是要逃离他。 他掌心的力道不断加大,直到看到苏锦嘴角有血丝溢出来,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将头低垂了下去,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松开了手。 眼前人如枯叶一般跌落到了地上,眼神空洞地看向他:“阿晏,求你,求你放了我吧。 司马将军死了,我女儿也死了,我家人也不要我了。就当是我的报应,当是我欠你的还你的。 我没什么值得你再惦记的了,求求你放过我跟永安吧。” 凌斯晏掌心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暴露,竭力克制住想再掐她脖子的冲动。 “你还敢提那个男人,你竟敢再提那个男人!你这么大半夜留在这里,还在后山放长明灯,不就是为了他?怎么,还想求你们有来生?” 他猛地逼近了一步,发狠地盯着她的眼睛:“苏锦,孤告诉你,不可能。 他司马言夺人所爱,乘人之危无耻下作,死了那是便宜了他,死了他也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胡说,你胡说!司马将军没有任何错,他一生坦荡为国捐躯,你凭什么这样说他,你凭什么!”她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突然扬手狠狠一巴掌甩到了他脸上。 凌斯晏轻笑,抬指轻擦了下嘴角的血迹,随即不急不慢起身。 “把她带回去。苏锦,你敢逃,加上这一巴掌,孤会让你付出代价。” 他话落直接往山下走,有侍卫上前,拖走了苏锦。 苏锦用力回头,看到墨染过去抱起了地上的襁褓,随即费力扯出一丝笑意来。 她笑意刚扯出来,就看到凌斯晏冷声开口:“她的儿子就丢山上,谁也不许管。她敢带他逃,就该尝尝后果。” 苏锦被侍卫拽着,看墨染闻言真就把襁褓放到地上,直接离开了。 她面上浮现巨大的惊恐:“他还是个婴儿,他是无辜的!” 凌斯晏好笑地回身看她:“无辜?苏锦,跟你有关的任何东西,都不无辜。 你当初应该再多生几个孩子,就两个孩子,这么折腾两下就没了。” 苏锦气得浑身发颤,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双眸子通红,猛地挣开了侍卫的压制。 恨意彻底冲昏了她的头脑,她发疯一般朝凌斯晏扑了过去,死死地咬向了他的手臂,如同要从他手上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凌斯晏面色狠狠一沉,已经有眼疾手快的侍卫,一时只顾着保护自家主子,抬剑在苏锦头上敲了一下,等她松开了嘴,再伸手用力将她拽开来。 头上被突兀的击打,苏锦脑子里剧烈的一阵眩晕,被侍卫拽开时,眼前一片发黑。 她脚下一踉跄,就毫无预兆地沿着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 等凌斯晏迅速伸手要去拉她时,她身体已经极快地滚往了山下,落入了沉沉夜色里。 凌斯晏回身狠狠一脚踹向了那个侍卫,侍卫不敢躲闪,小腹硬生生挨了一脚,连退了几步,一声没敢吭。 山间暮色沉沉,凌斯晏急步往山下过去。 带过来的侍卫打着火把,也着急跟了下去。 苏锦一路滚下去,脸上脖子上被草木枝条割出了很多道伤痕,一片鲜血淋漓。 身上的衣服也被划破了,可她根本顾及不上这些,刚刚滚下来的时候,她袖袋里的那条手帕掉了。 那是她当初送给司马言的那条、绣了“安”字的手帕。 被划伤的手伸进衣袖里,没有摸到那块帕子。 她整个人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借着微弱的月色,跌跌撞撞地在四处摸索找寻。 山上的人下来,火把点亮了四周。 苏锦终于能看清楚四周的一切,凌斯晏黑着脸色过来,伸手就要查看她身上的伤势:“伤着那了?” 她惨白着面色将他推开来,死死地盯着地面,四处找寻那块帕子。 凌斯晏视线落到了一块石头上的手帕,随即缓步走过去,捡起了那块帕子,指尖摩挲着上面熟悉的一个“安”字。 他认得出她绣的东西,这是她亲手绣的。 他一步步走近她,俯身将那块手帕递到了她眼前:“你在找这个?” 苏锦眸光里蓦然浮现光亮,伸手就要去拿。 凌斯晏将手抬高,把手帕举到了她拿不到的高度,随即他唇角浮起讽刺。 “这么紧张,你别告诉孤,这是你给司马言的什么定情信物。” 苏锦费力地起身,拼命想要去够到那块手帕,身高的悬殊,他轻轻松松举着,她却根本没办法够到。 凌斯晏声音里染着寒意:“孤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了,孤就给你。这东西是你给司马言的?” 苏锦抬眸去看他,火光下,她的眼睛里只剩下浓烈的恨意。 凌斯晏看得很是不爽:“你最好如实回答,不要骗孤,孤很容易就能查出来,你清楚骗孤的结果是什么。” “是,”她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没错,这是我给司马将军的东西。” 凌斯晏手放下来,掌心将那条手帕狠狠攥紧,一字一顿道。 “好,好样的苏锦,你尽管惦记着他。你越惦记着,孤就会让你越好过。” 他掌心松开,手帕掉到了地上,苏锦立刻蹲身下去,抖着手捡起了那块手帕。 手伸向那块手帕的时候,凌斯晏抬脚,踩到了她的手背。 他问她:“想好了,真要捡?” 苏锦抬头,睫毛颤动:“你答应了,我如实回答,你就把东西给我。” 他脚没有移开,她的手没抖,他的手却先抖了。 刚刚一路滚下山,她伤得不轻,脸上手上全是血,他不愿再伤她,却又不甘心。 “孤最后再问你一遍,忘掉司马言,放弃那两个孩子,你不愿意?” 她笑了,突然觉得他真是可怜:“不愿意。” 凌斯晏掌心颤得厉害,他第一次这样一次次跟人谈条件。 “如果孤再承诺,会让你的孩子在别的地方好好的呢?忘掉司马言,让你的孩子离开你,跟孤好好的。” 她清清楚楚,再重复了一遍:“不愿意,你再带走永安,我拿命陪他。” 第18章 燕太子像极了司马言 凌斯晏冷笑:“好一个拿命陪他。你放心,孤现在不要你的命,孤会让你一点点地、慢慢地还。” 他回身离开,冷声下令:“带走!” 回太子府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苏锦一身的伤,被带回去的时候,身上疼到直打颤。 凌斯晏的轿子刚在太子府门口停下来,苏锦一下去,就看到后面有轿子跟了上来,就停到了他们后面。 三皇子凌斯奕从轿子上下来,晚风将他长袍的衣摆吹起,让他的步子显得愈发着急。 他直接走向苏锦,都忘了跟凌斯晏打声招呼:“小锦儿,怎么伤成这样了?” 他伸手就要去碰苏锦脸上的伤,凌斯晏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他才立刻将手收了回去,转而打招呼:“二哥,这是怎么了?” 凌斯晏低笑,他要是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会来得这么及时? 也并不多说,凌斯晏应了声:“一点家事,就不便跟三弟细说了。” 凌斯奕“哦”了一声,就跟着他们往里面走:“二哥别误会,我过来是有其他事情的。 北燕的皇帝带了燕太子过来,你猜那燕太子竟长得像谁!” 凌斯晏显然不感兴趣,他现在只希望凌斯奕快点走,他好跟苏锦算账。 他明显敷衍地应了一句:“像谁。” “像司马言司马大将军!不止是像,我听前往迎接的御林军说,简直一模一样!”凌斯奕很激动地应着。 他还想往下说,注意到失魂落魄往里面走的苏锦,猛然顿住了步子。 凌斯晏脸色也变了,苏锦回身急切地走向凌斯奕,眸光里情绪翻涌:“三殿下,你说什么?” 凌斯奕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苏锦跟司马言之前还做过一年夫妻。 苏锦着急地去抓凌斯奕的手臂:“三殿下,您真的见到司马将军了吗?” 凌斯晏面色变得极难看,伸手将苏锦拽过来,就不悦地下了逐客令:“夜深了,三弟还是先请回吧,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凌斯奕也自知失言了,拿了一瓶药膏塞到苏锦手里,就打了招呼匆匆离开了。 凌斯奕一走,凌斯晏就拽着苏锦大步进了府里,周身散着寒意。 不过是听到有人跟司马言长得像,她就竟敢当着他的面如此情绪失控! 他将她一路拽进了凌云殿,冷声道:“都滚出去。” 殿内的侍女纷纷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苏锦双腿上还有伤,被他一路这么拖拽进来,脚上早没了力气。 他一松手,她就软绵绵跌坐到了地上。 凌斯晏拽过座椅坐到她面前,眸底含着汹涌的怒意:“怎么,指望真的是他死而复生回来了,还想着跟他旧情复燃?” 他抬指狠狠挑起了她的下巴:“苏锦,孤告诉你,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别说他司马言哪怕真的回来,如今就算是父皇,也别想从孤手里抢东西。” 苏锦被迫和他对视,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你就不怕隔墙有耳,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吗?” “大逆不道?”凌斯晏笑了:“你是关在这小屋子里太久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如今我父皇病重快两年,一直让孤代为打理政务,你不会真以为,孤真只是代为打理而已吧?” 他逼近她,目光阴鹜:“如今朝中过半的文臣武将,都已收入孤的麾下,皇后跟慕容太尉都是孤的人,还有过半的实权都在孤一个人手里。 他司马言敢回来,回来一个孤杀一个,回来两个孤杀一双,就当着我父皇的面,你看我父皇会不会说一个字。” 苏锦手心死死攥紧:“你无耻!对自己父皇都敢出言不逊,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凌斯晏觉得好笑:“下场?当年孤被你父亲陷害,被朝中众臣陷害,落入敌国受辱两年时,怎么没人跟孤聊聊下场? 这些年我母亲在冷宫待了十六年,怎么没人跟孤聊聊下场?” 他抬着她下巴的手指用力了些,不许她低头:“苏锦,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善恶有报,只有成王败寇。 所谓善恶轮回,不过是弱者的幻想。孤要你,他司马言就是真的再回来,你们也绝无可能。” 苏锦偏头,厌恶地挣开了他的手。 凌斯晏蹲身下来,抬手狠狠摁住了她脑后,凝视着她:“从今日起,孤会把你寸步不离地留在身边,直到你怀上孩子。 你那么想见那个男人,孤明天就带你进宫去见见,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他,看清楚如今他又敢不敢从孤这里要人。” 苏锦眸光里浮现期冀,她以为,他是不可能带她去见的。 凌斯晏指尖在她发丝里细细摩挲着,眯了眯眸子:“不止见他。 明日宴上还会见到父皇,孤或者还会给你点特别的惊喜。” 她感觉有些不寒而栗:“你想干什么?” 凌斯晏起身拽起她往浴殿走:“孤想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尤其是折磨你,孤有无数种方法。 你怀不上孩子,孤就不可能跟你谈条件,怀上了孩子,什么都好说。” 她跌跌撞撞地被他拽了进去,身体冷不防被丢入了浴池里。 呛了两口水,她身上薄薄的衣服也被完全浸透。 苏锦羞愤难当地抬手想去遮挡,他就靠近了过来,将她的手腕往后按到了浴池边上。 伤口泡了温水,加上肺里呛到的水,她浑身抖如筛糠,满心都是想要杀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冲动。 他猩红着眸子就压了过来:“苏锦,除非孤死,否则你就休想从孤手里逃出去。” 肚子里一阵阵的绞痛,她感觉身体在深水里浮沉,直到昏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凌斯晏就带了苏锦进宫。 他自己换了朝服,就让苏锦穿了件平常的衣服,梳了平常的发髻,也没让她戴面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她带进了皇宫。 他是真的完全肆无忌惮,直接将丞相的嫡女牵着带在身边,旁若无人地在皇宫里走动,对外也没个说法,也不怕被宫中人指点议论。 一路上撞见的朝臣和皇嗣,都摸不清凌斯晏到底是什么心思,只当没看见一旁的苏锦,只恭敬跟凌斯晏行礼。 因为宴会是晚宴,这个时候还很早,凌斯晏带苏锦先回东宫休息。 半路上,就撞见了带着许多侍卫侍女的北燕皇帝和燕太子。 苏锦步子猛然顿住,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那位明黄色衣袍的燕太子,哪里是与司马言相似,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第19章 凌斯晏让皇上赐婚娶苏锦 北燕皇帝和燕太子也注意到了这边,往这边走了过来。 走近了,北燕皇帝和燕太子主动向凌斯晏行了礼:“太子殿下。” 凌斯晏视线落到了燕太子身上,眸底含着笑意,也回礼作揖:“燕王跟燕太子远道而来,辛苦了。” 苏锦一直看向燕太子,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燕太子对上苏锦的视线,含着些不解问了一句:“这位姑娘是?” 苏锦只觉得如鲠在喉,突然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司马将军。” 燕太子愣了一下:“嗯?” 凌斯晏伸手将她牵过来:“她初次进宫有些紧张,让二位见笑了,锦儿,别失了礼节。” 苏锦被他牵住的手越抖越厉害,眼眶也泛了红,终于低头行了礼:“见过燕王,见过燕太子殿下。” 燕王笑着:“很可爱的小姑娘,太子殿下好福气。” 凌斯晏情绪喜怒不明:“燕王谬赞。” 一行人先离开了,苏锦着急地回身想追上去,手腕被凌斯晏扼住。 他一句话不轻不重:“嫌脸丢得还不够吗?” 苏锦急切地想要推开他:“他就是司马将军,分明就是,不可能有这么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他一定是忘了。” 凌斯晏垂眸冷眼看他:“是又怎样,他回来了又怎样?苏锦,别痴心妄想,孤是没有好好提醒你吗?” 苏锦盯着那个背影,却在那一瞬间,燕太子回头也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燕太子微微颔首,收回了视线,随即走远。 苏锦情绪陡然失控,对着那边再喊了一声:“司马将军……” 话音未落,凌斯晏直接取出一块手帕,黑着脸堵了她的嘴,将她打横抱起来就往东宫走。 身后跟着的侍女都埋低了头,谁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一路上宫里的下人也纷纷避让,凌斯晏行为这么高调,消息不可能没传到皇上耳朵里去。 但养心殿那边半点反应都没有,皇上显然没有要怪罪太子失德的意思。 苏锦被凌斯晏禁足在了东宫,一直到晚宴,他才又带了她过去。 晚宴办得很隆重,燕国跟大周素来交好,当初燕周联姻,已故的皇太后就是燕国人。 凌斯晏直接带了苏锦坐在自己身边,跟其他已经成亲的王爷王妃一样,并坐在一起。 酒过三巡,坐在上面病弱不堪的皇上,就笑着开了口:“太子身旁这位,是苏丞相的嫡女吧?太子这是中意?” 苏丞相急得额上都冒汗了,生怕牵连到自家身上来。 凌斯晏起身离开坐席走到中间,作势要下跪。 皇上就立刻伸手阻拦:“皇儿不必多礼,宴会上尽管随意些,你今日可是希望父皇给你赐门好亲事?” 有侍女将永安抱了过来,凌斯晏伸手接过去,宴上众人顿时哗然。 这太子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孩子? 皇上更是惊讶得不轻,想起身走过来看看,但因为重病,坐着都费力,已经站不起来了。 苏锦心生了极不好的预感,起身想阻拦,但已经太迟了。 凌斯晏开口:“丞相嫡女苏锦已为儿臣生下了皇嗣,今日宴会喜庆,儿臣特借此机会,请求父皇赐婚。” 皇上笑出声来:“这是大好事啊,苏丞相,你意下如何啊?” 苏丞相立刻起身,跪到了中间去:“承蒙陛下和太子殿下厚爱,臣受宠若惊。” 皇上当即允诺:“好,好,准了!朕稍后就拟旨,择日成婚。” 苏锦手指死死抓着面前的酒杯,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皇帝面前,没有她说话的份。 凌斯晏不急不慢再开口:“皇祖母逝世还不足一年,儿臣认为,可暂时给苏锦名分,大婚的事情,应当过一两年。” 宴会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太子娶亲,却连婚事都不办一下,这不就是摆明了羞辱苏丞相和苏锦吗? 何况苏锦还是司马将军的亡妻,皇帝也不知道是老病糊涂了,还是真的畏惧太子到了这种地步。 皇上面色有些为难,还是应了下来:“皇儿仁孝,还念及皇太后。那就照你的意思办。” 宴会上的大臣,纷纷送上祝贺,就好像都忘了,一年多前,是凌斯晏以苏锦勾引太子为名,将她打入了地牢。 这哪里是要娶她,分明就是想更加名正言顺地折磨她。 凌斯晏领着苏锦谢恩,含笑坐回了座上,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对面坐着的燕太子。 曾经的司马言,如今的燕太子,别人会相信他们只是刚巧长了同一张脸,他凌斯晏可不会信。 不管司马言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总之如今皇上已经赐婚,苏锦都不可能轮得到他了。 凌斯晏轻笑,拿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再倒了一杯,含着讽刺看向身旁的苏锦:“太子妃,不陪孤一起喝一杯?” 苏锦眉心拧紧,只觉得反胃:“我肚子不舒服,想出去一趟。” 凌斯晏视线落到她小腹上,语带深意:“哦是吗,需要孤叫太医给你检查下吗?可千万别大意了。” 她应了声“不用”,起身往后面离开。 燕太子看向她离开,很快也起身,跟身旁的侍女说了一声:“有点闷,本王出去透口气。” 宴会上载歌载舞,很是热闹,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边。 凌斯晏看向对面离开的燕太子,冷笑了一声,这就沉不住气了? 苏锦离开了正殿,去了后面的假山。 已经是暮色时分了,她往前面走,身后就响到了一道声音:“苏姑娘。”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回身就看到燕太子走了过来。 不止面容一样,连声音都是一样,她越来越确定,这个人就是司马言。 她脑子里有些发空,看向走近过来的人,竟然都忘了开口。 燕太子走到了她面前,隔着两步远的距离,笑得温和。 “本王宴上听说,你是苏丞相的女儿,这样称呼你不失礼吧?还是应该改称一声太子妃?” 苏锦看着他,四周都很安静,这里没有其他人。 多年前的记忆缓缓清晰,她仔细看他:“将军是真的都忘了吗?” 第20章 司马言维护苏锦,凌斯晏大怒 燕太子觉得她很是奇怪:“苏姑娘一见本王就叫将军,似乎是认识我。不知道姑娘口中的‘忘了’,指的是什么?” 苏锦视线落到他手掌上,担心会有人过来,她紧张得声音都发抖了。 “我能不能,看看燕太子殿下的掌心?” 燕太子顺着她的视线,将右手掌心摊开在了她面前,他还是头一次这样听别人的吩咐。 苏锦看过去,就在他掌心虎口处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刀疤。 当年司马言答应娶她时,他父亲震怒之下,拿剑刺向了苏锦。 这道疤,就是司马言徒手抓住那把剑,挡在了她前面,剑刃刺穿皮肉,留下的很深一道伤疤。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眼圈泛了红:“真的是你。” 也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呢? 燕太子诧异地问她:“你是真的认识本王?” 苏锦点头,手心在身侧死死攥紧:“是,殿下曾经是这大周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大周人尽皆知,家喻户晓。也曾是我……” 她没再说下去,他既然忘了,就没有再说出来的必要了。 只是她还曾经幻想,如果他真的还活着,或者能再来救她一次。 现在看来,是没可能了。 燕太子倒并不怀疑她:“可惜本王并不记得了。 本王一年多前生了场大病,就什么都忘了。听我父皇说,我母后当年是在异国生下了我,难产过世。 后来他一直找我,直到一年多前我领兵打仗,重伤后大病一场,之后机缘巧合,他才找到了我。” 苏锦点头:“挺好的,殿下如今贵为太子,不用屈居人下,也再不会遭奸人所害,挺好,挺好的。” 燕太子沉默了半晌,问她:“我们以前很熟?” 大概感觉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他又改了口:“你刚一见到本王,就那样着急,想来我们之前还是有点交情的。 你如今是有难处?本王看你似乎不大乐意嫁给大周太子。” 他虽然忘了,但在她面前的性子还是一如当年的温和。 苏锦思来想去,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了。 凌斯晏已经害死了她的女儿,昨晚他还将她的永安丢在了山上,她必须要带着永安离开他。 她想要孤注一掷,小心开了口:“殿下可不可以……” 身后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怎么跑这来了,也不带个侍女,让孤好找。” 凌斯晏走近了,似乎才注意到有其他人:“巧了,燕太子也在。” 他伸手就要直接将苏锦拽走,苏锦手上还有伤,被他突然抓住了手腕,很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燕太子就皱了下眉头:“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若论辈分,殿下的皇祖母也是本王的姑祖母。 本王也可以称呼殿下一声皇兄,称呼苏姑娘一声皇嫂,也算是亲人了。本王不过说几句话,殿下怎就这样着急领人走?” 凌斯晏面色不好看,还是强忍着醋意顿住了步子,说了一句:“她不舒服,孤带她先去休息。” 燕太子有些语气平常,却有些较劲:“皇嫂刚刚还好好的,并没有身体不适。 殿下这样着急过来带人走,不知道的,还当是本王有言行不妥之处了。还是说,殿下信不过本王的为人?” 凌斯晏松开了苏锦的手,凌厉的眸光看向燕太子。 两人都身形颀长,论起气势来,却也没谁能压谁一头。 凌斯晏生笑:“有意思,那皇弟和太子妃好好聊着,孤去外面等着,就不打扰了。” 燕太子不急不慢应了声:“多谢。” 凌斯晏气得想起争执,一旁墨染低声阻拦:“殿下,燕王和燕太子毕竟初来乍到。 不太懂大周礼节,何况来者是客,还是没必要闹大的好。” 凌斯晏拂袖离去,面色明显不好看。 燕太子收回视线,再看向苏锦,就看到她面色泛了白。 他声音就缓了下来:“没事,本王信你说的。本王这次跟父皇过来,是来祭拜姑祖母的,会住上一段时间。 就在这皇宫里的西兴宫,你要是有事,可以拿这个直接来找我。” 他说着,将腰上的一块玉佩摘下来,递到了她手里。 苏锦想拒绝,他已经将玉佩放到了她手心里,直接松了手。 “拿着吧,本王该回去了,再晚点父皇该找人了。” 他要走,想起什么来,又让身侧的侍卫拿过来一瓶药膏,也一起给了苏锦。 “本王看你身上有伤,这个也拿着吧。” 苏锦看他急着走,伸手接了过来:“谢殿下。” 他低笑多看了她一眼,走远了几步,又回身看她:“有事就尽管拿玉佩来找本王,不用客气。” 苏锦点头,将手里的东西抓紧了些,好像只有手里的东西能让她清楚感觉到,他是真的回来了。 燕太子一走,凌斯晏就黑着脸走了回来,一眼就注意到了苏锦手里的东西。 他狠狠扳开来她的掌心,就将那玉佩和药膏一起夺走:“苏锦,果然是心上人回来了,你胆子当真大了不少啊!” 他拿着玉佩就要往地上砸,苏锦提着胆子阻拦了一句:“殿下真要摔吗? 燕周自从联姻,就一直两国交好,殿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更应该顾及两国交情。” 凌斯晏逼近过来,就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以为他回来了,就真能给你撑腰了吗?苏锦,你做梦!” 他出声叫墨染过来:“将这东西给燕王送过去,告诉他,孤的太子妃跟他儿子说说话无伤大雅,但男女之间私相授受,就并不妥当了。” 墨染应下,拿了东西离开。 凌斯晏垂眸凝视着她,声音在这夜色里一字一顿:“苏锦,该说你小看孤了,还是太高看那位燕太子,太高看他司马言了?” 苏锦脖子被他掐着,面色一点点涨红:“我们没有私相授受,是你思想龌龊!” 他冷笑出声:“男女之间赠予私人物件,就是私相授受。 孤说是,那就是,看看你眼中完美无缺的司马将军,又到底能不能救你。” 他拽着她就往正殿走,宴会还没有散,殿内照样载歌载舞。 他们一回去,苏锦就看到那玉佩和药膏到了燕王面前,燕王坐在座上,面色极其难看。 第21章 遭受鞭打 碍于还在宴席上,燕王显然对燕太子动了怒,但也不好发作。 凌斯晏神色如常地饮着酒,看向殿上的歌舞,低声跟身旁的苏锦说话。 “你说,燕王会把你心心念念的司马将军怎么样?一过来就给太子妃送玉佩,这事情孤要是说出去,可不好听。” 苏锦看向对面座上的司马言,他大概还不清楚燕王知道了他们见面的事情,还在接受旁边的皇子敬酒。 凌斯晏伸手,牵住了她的手,掌心再紧了紧。 “可别再往不该看的地方看了,你多看一眼,他就会被燕王多罚一些。” 苏锦终于开口:“跟他没有关系,你要是有气,可以往我身上撒。” 凌斯晏轻笑:“你都是孤的太子妃了,孤怎么舍得动你呢?就让你好好看看,帮你的人是什么下场。 这次是他司马言,下次或许就轮到他凌斯奕了,你暗里玩了些什么小心思,孤不说,不代表孤不知道。” 苏锦手心颤了一下,他居然还猜到了她跟凌斯奕的事情。 那凌斯奕给她避孕的药丸,他难道也知道了吗? 她忍不住侧目去看他,断定他并不知道药丸的事,不然他绝不可能还这么冷静。 以他的性子,如果知道她瞒着他避孕,估计会恨不得立马就弄死她。 凌斯晏含笑对上她的视线:“怎么,这是心虚了怕了? 不如你主动说说,你背着孤到底还动了些什么歪心思?” 他说着,就抬手轻抚上了她的发丝:“这小脑瓜子,怎么就总这么倔,这么不长记性呢? 好好跟孤过日子,就那么难吗,非要一天天自作自受。” 苏锦皱眉将头偏开来,避开了他的手。 凌斯晏笑着,却并不大在意她的抵触,还主动帮她倒了杯水。 “喝口茶,可别气坏了身子。” 宴会上不少大臣和皇嗣都笑着看过来,看苏锦跟凌斯晏一直低声交谈,还当他们是感情和睦琴瑟和鸣。 连上面的皇帝和皇后,都含笑多看了一眼,还觉得欣慰。 苏锦将那杯茶推开来,咬牙道:“我不喝,你倒的东西,我嫌恶心。” 他端起她用过的那只茶杯,就直接喝掉了那杯茶。 “那太子妃可得慢慢习惯,我们夫妻之间,相濡以沫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锦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就真吐了。 宴会很快就散了,皇上特意让凌斯晏留在宫里,说是燕太子初来乍到,让他陪着四处转转。 皇上自然不知道,就在刚刚的假山后面,凌斯晏算是已经跟燕太子吵了一架了,缘由还是他刚赐婚定下的太子妃。 凌斯晏就没回太子府,照样留在了东宫。 夜色已经很深了,凌斯晏没坐轿子,而是牵着苏锦,慢腾腾地往东宫走。 走着走着,他就让后面跟着的侍卫和侍女都退下去了。 苏锦感觉,他走的方向不再是去东宫的方向,心生警惕就问了一句:“不是回东宫吗?” 他步子未停,声音含着讽刺:“带你去见见你的司马将军。” 苏锦用力想要挣开他的手:“你到底有完没完?” 他回身含笑看她:“没完,孤一想到他回来了,一想到你今日整个魂都跟着他走了,孤就满心都不痛快,恨不得现在就去弄死他。” 苏锦不愿意再往前面走:“我要回去,我累了。” 他眯了眯眸子:“真累了?” 苏锦点头,来不及再多说,腰突然被他揽住,随即身体直接被凌斯晏抱着,跃上了一座宫殿的屋顶。 她差点没被吓死,脚刚沾地,就要叫出声来。 凌斯晏抬手捂了她的嘴巴,再扳着她的头往下面看。 她一眼望下去,呼吸都凝滞了,才意识到这里应该就是皇帝安排司马言住的西兴宫。 他们这样看下去,就正能看到殿内的院子里,司马言趴在长凳上,被人按着。 燕王就站在他面前,有侍卫拿着很粗的鞭子,狠狠往他后背上抽过去。 院子里的人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到,只能看到那鞭子一下下落在他后背上,他背上一片狰狞的血迹。 苏锦呜咽出声,想挣脱凌斯晏。 凌斯晏掌心按在她肩上没有松手,声音极低:“你最好别发出声音来。 否则孤要是将你一个人留在这屋顶上,你私会燕太子的事情,可就更加能坐实了。” 院子里的鞭子一直在抽打,燕王终于还是不忍,让侍卫住了手。 司马言伤得重,一时没能起身,咬牙也没有出声。 燕王蹲身下去,看着他轻叹了一声:“别怪寡人心狠,你也该懂事一点了。 这不是在燕国,不是你能胡来的地方,你但凡看上了别的姑娘,寡人也就遂了你心意了。 可这大周的太子妃可不能,如今谁人不知,大周太子眼看就要登基,连这皇帝都得忌惮他三分,那是不得去招惹的主。” 司马言额上汗如雨下,强撑着说了一句:“儿臣对周太子妃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燕王低斥了一句:“所以才说你糊涂,这玉佩是能随便送人的吗? 寡人也不多说你,下次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了。行了,扶太子进去歇着吧。” 苏锦在屋顶上,看着侍卫将司马言抬了进去,长凳上留下了一大片血迹。 凌斯晏似乎还算满意,没有多待,揽着她离开了屋顶,回了行道上。 有一长排侍卫刚经过这边,往前面走了,完全当没看到他们从上面跳下来似的。 凌斯晏牵着她,回身往东宫的方向走:“你安分点,这事情我就当是过了。 否则我将玉佩的事情告诉父皇,他司马言就不止是挨几鞭子的事情了。” 身后的人顿住了步子,没再跟上来。 凌斯晏蹙眉回身看她:“怎么,又想耍什么小性子?” 苏锦皱着眉头,手心按着小腹没出声。 之前在宴上,因为皇上的赐婚,她接了几杯朝臣的敬酒,就感觉肚子不舒服了。 刚刚又冷不防被凌斯晏揽上了屋顶,吹了风加上受了惊吓,她现在肚子又开始一阵阵抽痛。 凌斯晏察觉出她面色不对,抬手将她的脸捧起来:“怎么了,不舒服?” 第22章 锦儿,别逃了好不好 苏锦小腹一阵坠痛,因为难受,身体下意识往前倾。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没,没事。” 凌斯晏突然想起来,她好像是今天来月事,结果刚刚宴上还喝了酒。 她体寒,一来月事就会严重腹痛。 他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包到她身上再将她横抱起来往前面走:“忍忍,快到了,白天怎么不说?” 她面色苍白,费力说了一句:“忘了。” 凌斯晏一路抱着她回了东宫,感觉她好像又瘦了。 她那样活泼朝气的一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呢? 体寒、虚弱、情绪低落,他将她困在身边,好像也将她身上所有的鲜活气息,也都给消磨殆尽了。 进了东宫,刚跨入正殿,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常公公正等在正殿里,特意连夜过来传旨,定苏锦为太子妃。 殿外站了一长排的侍女,端着皇上给太子太子妃的赏赐。 凌斯晏抱着苏锦一路往里面走,常公公看他没有要停步的意思,有些为难地跟了上去。 “太子殿下,老奴特来传陛下旨意。” 凌斯晏步子未停:“常公公先等等,太子妃身体不适,我先让她进去歇息。” 常公公也不好多说,只能让他先进去。 照理来说,这圣旨是应该凌斯晏和苏锦一起接旨的。 别说苏锦现在只是身体不适,但凡还有口气在,也本应该跪在这里先领旨谢恩。 但也没办法,如今这宫里,也就凌斯晏能有这肆无忌惮的资本,他一个奴才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凌斯晏将人抱进内殿,放到床上,太医很快就过来了。 他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毛巾,帮苏锦擦了额上的汗,轻声开口:“先让太医给你看看,孤出去接了旨,就进来陪你。” 苏锦费力挣开眼睛,想起身,肩膀被凌斯晏按住。 “你好好躺着就行,没事,有孤在,你不舒服,就不用去亲自接旨了。” 苏锦闭上了眼睛,没再看他。 凌斯晏一出去,太医帮苏锦做了检查,开了药方,说没有大碍,嘱咐注意保暖,就先离开了。 太医刚走,侍女杏儿就很高兴地进来了,到苏锦床边忙不迭地开口:“苏姑娘,啊不,太子妃娘娘。 奴婢刚刚在外面,看见皇上给您送过来了好多好东西,都可好看了!还有……” 她话音未落,凌斯晏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杏儿立刻闭了嘴,垂首低眉退到了一边。 凌斯晏淡声道:“都下去吧,等下把药送进来就行了。” 杏儿克制住满心的激动,跟其他侍女下去了。 苏锦知道他进来了,闭上眼睛装睡。 凌斯晏坐到床边,俯身就贴近了她:“好受了一点吗?” 隔了半晌,她才应了一声:“嗯”。 他掀开被子,就躺到了她身边来:“锦儿,父皇下旨赐婚了,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苏锦闭着眼睛,往旁边躺了些:“我知道。” 他很高兴,可她口气里平淡如水。 他有些不甘心地又靠了过去:“孤今日宴上说等几年再办婚事,是说的气话。 孤看你在意司马言,心里不好受,不是成心给你难堪的。” 他看过去,她身体就下意识往旁边躲。 凌斯晏想哄她:“你要是愿意,孤明日就去跟父皇请旨,将你风风光光地迎娶进来。 孤不是羞辱你,孤是真心想娶你当太子妃,孤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苏锦睁开眼睛看他,她到嘴的一句“我可不可以不嫁给你”,还是改成了:“我可不可以见见永安?” 凌斯晏当她是同意了,立刻应下来:“好,孤替你去把他抱过来。” 永安就被侍女带在旁边殿里,凌斯晏出去,很快就将孩子抱了过来。 苏锦将手伸出去,想要抱他,凌斯晏就将已经睡着了的宝宝放到了她身边。 宝宝睡得很香,应该是刚吃过奶,身上带过来淡淡的奶香味。 苏锦抱着,就不想撒手了:“我可不可以,把他留到身边睡一夜?我还从来没有抱着他睡过一夜。” 凌斯晏感觉自己的位置被占了:“孤不大喜欢带小孩子睡。” 她就没多说了,松了手:“嗯,那你抱走吧。” 凌斯晏皱了眉头,看她有些不高兴了:“孤也不是不讲道理,但他只能睡里面,不能睡中间。” 苏锦立刻点头:“好。” 她生怕他反悔似的,将宝宝抱放到了内侧,自己身体也侧向里面,抱着宝宝睡。 凌斯晏躺回她身边,看她背对着自己,就总感觉躺得不舒坦。 隔了半晌,他就伸手去扒拉她:“锦儿,你对着这边睡,永安还小,你这样脸贴着他睡,他呼吸不顺畅。” 苏锦回头,对他这种歪理有些莫名其妙:“不会啊,我没有堵他鼻子。” 他看她回头过来,就立刻将她抱过来揽进了自己怀里:“还是这样睡吧,永安想要足够的空间自己睡。” 苏锦蹙眉推搡他:“你能不能别按着我?” 因为赐婚的事情,他心情不错,就想让她跟着心情也好。 手往上移,他就跟小孩子似的挠她:“锦儿,以后你改口叫夫君吧。 别殿下殿下的叫了,或者跟以前一样,就叫阿晏哥哥。” 她在他怀里就不动了,凌斯晏垂眸看下去,就看到她面色清冷。 凌斯晏还想哄她,幻想着就跟以前一样,她生气的时候,他温声细语哄几句,她就消了气,靠到他怀里娇嗔。 他继续道:“好不好?你想要什么,孤都给你。 孤把永安给你自己养,当我们的孩子,司马言的事情孤不提了。 以后你就是太子妃,你想出去,孤也不拦着你了。” 她立刻看向了他:“我可以自己出去吗?带着永安?” 凌斯晏尽力去忽略她眸底的小心思:“你如今是太子妃,一个人出去不安全,也不合礼数。 孤多少得派一两个侍女侍卫,保护你跟永安。” 苏锦眸光黯淡了下去:“你还是防着我。” 凌斯晏心里轻轻颤了一下:“再等半年,等半年之后,不管你有没有怀上孩子,孤都让你们母子能独自出去。” 他指腹轻抚上她手臂上的伤口:“锦儿,别逃了好不好,你看你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大周眼看就是孤的了,你又还能逃到哪里去?” 第23章 能不能刺入他的脖子一刀致命 苏锦沉默,半晌后才回他:“婚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我最近有些累,就想照顾好永安,平静一些。” 凌斯晏揽紧了她:“好,都听你的,孤明日先带你去见见父皇母后,婚期照你的意思来。” 她似乎是快要睡着了,突然又说了一句:“那个孩子还尸骨未寒,至少等满三年之后吧。” 她声音很平静,凌斯晏听得心里也不好受了,突然就忍不住回她:“其实你女儿她……” 她立刻睁开了眼睛看他,好像只有提到那两个孩子,提到司马言,她眸底才会有光亮。 而至于他凌斯晏,如今却激不起她半点情绪波动了。 他想说,却又觉得不痛快,还是改了口:“孤当初怒火攻心一时冲动了,你还有一个永安,我们也还可以有很多的孩子。” 苏锦无声笑了笑,都事到如今了,她到底是还在幻想些什么呢? 幻想他其实并不忍心,她女儿其实还好好活着,幻想他这么长时间对她的折磨,也不过是因为有诸多苦衷吗? 怎么可能,如今这大周,连皇帝都要看他三分脸色,他凌斯晏又还能真有什么苦衷。 这一夜,永安第一次这样安然躺在她的身边,她却再一次彻夜失眠了。 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新生的婴儿,尸骨破碎的骇人一幕。 忍不住睁开眼睛,身边躺着的,就是杀人凶手。 枕头下有一把小小的剪刀,是她每晚睡前悄悄从袖袋里拿出来,再放到枕头下的。 等天一亮,在佣人进来收拾房间之前,她再把那把剪刀偷偷放回袖袋里去,白天就随身带着。 她借着月色看向他的脖子,此刻就那样摆在她的眼前。 她想象着,将那把剪刀拿出来,运气好的话,能不能刺入他的脖子一刀致命? 她的女儿,出生那天就成了祭日,这个男人却那样可笑地想跟她商量,让她对过往释怀,心甘情愿和他结为夫妻琴瑟和鸣。 她很轻地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在夜色里无声无息滑落下来,浸入枕头里。 倘若没有一个永安,她就是拼了命,也早跟他同归于尽了。 所谓成亲,所谓太子妃,都是天大的笑话。 一直失眠到凌晨,她才迷糊睡了过去。 睡得太晚,她早上就醒来晚了。 皇上已经赐婚定下她为太子妃,虽说婚事现在不会办,但这也算是头一天去见公婆,本该早早过去的。 殿外一众侍女都着急等着为她梳妆准备进宫,凌斯晏却看她难得赖床,半点不着急催她起来。 他早早起床就让奶娘将永安抱出去了,还特意嘱咐侍女,谁都不许进去打扰她,他自己去藏书苑批了近一个时辰的奏折。 结果一回来,她倒好,仍是睡得香。 看来是没他躺在身边,她倒还真能睡个好觉。 他觉得气,又觉得好笑,索性就坐在床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睡,看她到底能睡到什么时候去。 外面的明月姑姑实在等不住了,急得不行,就敲门进来催促了。 她一进来,就惶恐不已:“殿下,太子妃该起了。 这毕竟是头一次进宫拜见陛下和皇后娘娘,实在不合礼数啊。” 凌斯晏在床边坐着,面色波澜不惊:“急什么。” 明月姑姑急得团团转:“这,这实在是……” “行了,出去让侍女准备吧,就起来了。”他挥手让人出去。 明月姑姑这才无奈回身离开了。 凌斯晏起身坐到了床沿,含笑看苏锦一颤一颤的睫毛:“是打算睡一天,让公婆对你这儿媳不满,好早些将你扫地出门?” 她翻了个身,背着他朝另一边睡。 凌斯晏低笑:“别做梦了,就是这大周谁都不同意这桩婚事,孤要娶你,那也照样娶你。” 他俯身过去,就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扬高了声音:“都进来,抬太子妃进浴殿沐浴更衣。” 外面一长排侍女闻言,立即推门陆陆续续都进来了。 侍女端进来大大小小的托盘,刚熏过香的衣裙,珠钗首饰,一大堆的东西端了进来。 苏锦手忙脚乱地从凌斯晏怀里下来,再卷着被子坐回了床上去,跟一众侍女大眼瞪小眼。 凌斯晏生笑:“怕什么,孤的太子妃,孤看谁敢笑话你。” 一众侍女立刻低下了头,生怕自己嘴角扯动的弧度大了点。 他心情极好,也不走,就兴致颇高地在一旁坐着,看侍女给苏锦收拾。 从浴殿出来,再换了衣服,侍女杏儿再帮她梳繁琐的发髻,左一个珠钗,右一个步摇,前前后后收拾了大半个时辰。 凌斯晏指尖轻敲着桌面,看侍女帮她收拾完,就开了口:“刚好,这个点过去,正好能赶上午膳。” 他们过去的路上,栖凤宫里皇后等了一上午,脸色早不好看了。 如今丞相势力大减,他这女儿竟还敢端这么大的架子。 不早早来栖凤宫外候着就算了,竟还让她一个皇后、一个婆婆在这里等她这么久! 太尉千金慕容婉儿坐在一旁,就开始煽风点火。 “姨母,这都该准备午膳了,表哥跟这新嫂嫂还不过来,膳房那边都该为难了。” 皇后含怒拍了下身侧的桌子:“太不像话了!” 正说着,外面侍女彩云就进来通传:“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过来了,候在殿外了。” 皇后收敛了一下怒色,整理了一下妆容,这才开口:“让他们进来吧。” 慕容婉儿低声说了一句:“都这个点了,还不如索性不来了。” 外面凌斯晏就牵着苏锦大步进来了,给皇后行礼:“儿臣领太子妃来给母后请安。” 苏锦跟着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慕容婉儿看着都觉得好笑,这个点是请早安还是请午安了。 皇后抬手让免礼:“行了,都是一家人就不用拘谨了,皇儿坐吧。太子妃到母后这边来,让母后好好瞧瞧。” 凌斯晏一路牵着苏锦进来的,这才松了手,让苏锦过去。 皇后之前的怒意早收敛了,笑着牵过苏锦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慕容婉儿看着她,就故作好奇地问了一句:“嫂嫂这么晚才过来,是不是身体不适啊?” 第24章 苏锦故意激怒皇后 苏锦看向慕容婉儿:“很晚吗,可是阿晏说,这个点刚好可以过来陪母后用午膳。” 身侧几个侍女都没忍住偷笑,皇后面色也明显不大好看了。 慕容婉儿轻笑:“嫂嫂还真是,直性子啊。皇后娘娘向来大度,倒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只是这外人看来,嫂嫂头一天来给婆婆请安,就这样姗姗来迟,不知道的,还当是嫂嫂有意不敬呢。” 苏锦含笑点头:“这样啊,外人会这么想吗?” 慕容婉儿拐弯抹角就想教训她:“当然了,我跟嫂嫂也算一家人,才会这样直言的。 还有嫂嫂毕竟是在皇后娘娘面前,还是称呼太子一声‘殿下’的好,这样才合礼数。 何况太子殿下以后肯定还会娶其他女子,要是大家都阿晏阿晏的叫,这尊卑礼仪岂不是就乱了?” 苏锦不急不慢回她:“为什么肯定会娶其他女子?可阿晏跟我说,他娶我一个就够了,不舍得让别人来跟我抢。 还有称呼这个问题,我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阿晏要是让我改,我就改。” 慕容婉儿气得不轻:“你,你放肆,这是在皇后娘娘面前!” 一直淡定旁观的凌斯晏,这才开了口:“锦儿年纪小不懂事,母后多担待。” 苏锦看着他:“我怎么就不懂事了,我说错话了吗?你昨晚才答应了,只娶我一个的。 你还说什么事情都可以由着我,说我想说什么想叫你什么都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皇后面色终于不好看了:“够了!太子妃如此言行,成何体统! 就算如今太子是你夫君,他是未来的天子,是你能这样大呼小叫出言指责的吗?” 苏锦红着眼睛,就赌气不说话了。 皇后沉声道:“既然说到娶妻纳妾这事情上来了,那本宫今天也跟太子妃好好说说。 太子殿下是储君,且不说现在身为太子,除了太子妃还会有良娣宝林诸多妾室。 将来当了天子,更是要后宫佳丽三千,为皇室开枝散叶的。 你如今刚为太子妃,就如此容不得他人,今后还得胡闹成什么样子?” 苏锦出言反驳:“那我就不当这太子妃好了,反正我的夫君,是不能再娶别人的。” “放肆!太子妃如此肚量,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皇后气得拍案而起,将手边的茶盏“啪”地砸碎在了地上,身旁的侍女纷纷跪了下来。 摔到地上的茶盏里,有茶水溅到了苏锦腿上。 凌斯晏立刻起身,沉着面色走过去将她揽了起来:“没烫着吧?” 苏锦身体一软就靠到他胸口哭:“你说话不算话,母后还这样凶我!分明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答应我的!” 皇后气得完全语无伦次:“你,你!笑话,呵,笑话! 我皇儿是大周未来的天子,就算他暂时护着你,这天下人和众多朝臣,会由得你一个人这般胡闹?” 慕容婉儿也一脸的看不下去:“嫂嫂出言确实过于不妥当了,太子殿下又不是凡夫俗子,怎么可能还独娶独宠嫂嫂一人呢?” 苏锦眼泪就下来了,哭得只抽泣。 皇后又开始骂:“简直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凌斯晏沉声开了口:“母后训了几句就行了,孤已经说了,锦儿年纪小不懂事。 很多事情,等以后慢慢说慢慢来。她头一次来这,母后别吓着她。” 皇后气笑了:“我吓着她?皇儿,你糊涂啊! 所谓红颜祸水,这历朝历代多少皇帝,就是毁在了一个女人手里。你如此纵容太子妃,他日如何服众!” 凌斯晏牵着苏锦就要走:“母后先消消气吧,儿臣先带太子妃去拜见父皇,晚些再带她来母后这用午膳。” 他们直接离开,苏锦还靠在他身上哭哭啼啼,走的时候招呼都没跟皇后打一个。 凌斯晏还在哄,浑然就是一副沉迷美色的昏庸储君模样。 皇后气得额角突突直跳,看向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坐回了座上。 “太放肆了,太放肆了!本宫当初就说,那苏锦跟他不合适。 竟没想到,丞相家教如此之差,她竟敢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 等出了栖凤宫,苏锦立刻从凌斯晏怀里离开,跟他保持了一步距离。 她眼泪说收就收,没事人一样往前面走。 凌斯晏低笑出声来:“太子妃对孤的配合,可还满意?” 苏锦不回应他,只沉默往前面走。 凌斯晏挨到了她身边去:“太子妃演技惊人,神情眼泪更是收放自如啊。 下次提前打声招呼,孤也好早些有所准备,免得露了陷。” 苏锦顿住了步子,冷眼看着他:“谁跟你演戏了? 要么休了我,要么什么良娣宝林的,你一个都别想娶进门。 我能恶心一个皇后,也能恶心走你大把的妾室。” 他含笑看她:“是吗?本来孤还不想娶的,你这么一说,孤倒还真想娶个妾室了。 是不是娶了妾室,你就能像刚刚那样,在外人面前亲昵叫孤一声‘阿晏’?” 苏锦蹙眉:“你就尽管笑吧,等再过些天消息传出去了,估计大臣的弹劾,就要堆满你父皇的案头了。” 凌斯晏抬手摸她的额角:“锦儿,你算盘又打错了。 如今大臣的奏折和弹劾,都是直接往孤这里送,哪个不要命的想弹劾孤,孤隔日就送他去边关养老。” 苏锦面色僵了一下,就听到他含笑继续开口:“你还忘了,我父皇已经重病卧床一年多了。 锦儿还是安安心心跟孤过日子,省省力气的好。” 凌斯晏低笑出声来,揽着她上轿往养心殿那边去。 “孤倒是觉得,太子妃今日的表现颇为生动,孤甚是喜欢。 太子妃喜欢玩,改天孤就娶个良娣,陪太子妃一起玩玩。” 苏锦咬牙道:“恶心,肮脏。” 凌斯晏心情不错:“放心,孤肯定不碰别的女人,孤只碰你一个。” 苏锦嫌恶地往旁边坐开了些,他就又坐近了过来。 进养心殿时,凌斯晏半开玩笑提醒她:“我父皇如今卧病在床,可就吊着两口气了。 你在这悠着点,别拿刚刚对付皇后那套,把我父皇气出个好歹来了。” 苏锦侧目看他:“怎么,怕了?” 第25章 皇上逼凌斯晏纳妾 凌斯晏笑着揽着她往养心殿里走:“怕,孤谁都不怕,就怕你。” 苏锦侧开一步,从他的手臂里挣脱开来。 进去的时候,皇上还在寝殿卧床休息,司马言也过来了,坐在正殿。 常公公领着他们进了寝殿,皇上应该是确实病得不轻,躺在床上并没有起来。 凌斯晏领着苏锦在床幔外面行礼:“儿臣和太子妃给父皇请安。” 苏锦跟着他说话:“儿臣给父皇请安。” 里面皇上笑着:“好,好,常公公快赐座吧,皇儿和太子妃一路过来辛苦了。 朕这身子骨啊,是起不来了,小皇孙带过来了没有啊?” 凌斯晏领着苏锦坐下,应声道:“天气炎热,就把永安留在东宫了,改日带来让父皇多见见。” 他语气不轻不重,颇有些冷淡。 跟皇后说话的时候,也差不多。 倒是皇上躺在床上,一直笑呵呵的,像是内疚于没能下床迎接他们似的。 “也好,也好,孩子还小,可别热着了。皇儿替朕打理朝政,事务繁忙。 太子妃抚养皇孙也不轻松,以后就不必特意大早上过来请安了。皇后那边也一样,都是一家人,不用拘泥这些礼节。” 凌斯晏淡应了声“谢父皇”。 皇上再开口,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常公公带太子妃去正殿喝杯茶,朕跟太子说几句话。” 苏锦跟常公公出去,凌斯晏想到司马言还坐在外面,面色就不大痛快。 “常公公,太子妃就劳烦您照看好了。” 他倒是丝毫不顾及,这还是在皇上的养心殿。 常公公笑着应下来,将苏锦带了出去。 寝殿里安静了下来,侍女也都遣退下去了。 皇上这才开口:“太子长大了,如今也娶了妻子,有些事情朕想管也是有心无力了。” 凌斯晏照样坐着,也没走近过去一些:“儿臣听不明白,儿臣的事情,父皇当然都可以管。” 皇上轻叹了一声:“朕老了,时日不多了,这江山早晚也是你的了。 朕当这皇帝当了二十一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无能,倚仗了皇后娘家势力,才坐稳了这皇位。 以致外戚干政,功高盖主,皇嗣稀薄,这些年朕有苦难言。” 凌斯晏唇角勾起冷笑,声音却仍是平常:“父皇言重了,这么多年来,大周.国泰民安,百姓都夸父皇是不可多得的明君。” 皇上病得重,多说了几句,声音就有了些吃力:“你跟朕不一样,朕最庆幸的事情,就是你跟朕不一样。 这两年朕将朝政交到了你手里,丞相和太尉的势力都被打压了下来,权力多数集中到了你自己手里。 你这个太子,朕没有选错,朕希望你不会一步踏错,到头来还是走了朕的老路。” 凌斯晏不急不慢喝了口茶:“父皇想说的,是太子妃?看来母后递的消息,是已经到父皇这边来了。” 皇上咳嗽了一阵,隔了半晌才再开口:“皇儿将来是要做天子的。 后宫独宠一人本就是大忌,一旦导致了外戚专政,可能就将是一个国家的灾难。 更不用说,还只娶一人。太子妃言行如此荒谬,皇儿不该再纵容。” 凌斯晏面色不好看:“儿臣会跟太子妃好好说,她能明白。” 皇上再道:“别的朕都不担心,唯独担心你在这感情之事上栽了跟头,将来落人话柄毁了前程。 朕今天就直言,朕时日无多,传位于你之前,只有一个要求。” 凌斯晏没应声,情绪已经很差了。 皇上声音也沉了下来:“朕要你再纳两个妾室,妾室最好也能生下皇嗣,朕就这一个要求。 以你如今的能耐,朕就是不传位于你,你怕是也能坐上这帝位。 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留下大逆不道的隐患。所以朕劝你,好好考虑。” 凌斯晏冷声道:“父皇这是在逼儿臣做选择了?” 皇上应声:“你当然可以不做这选择,养心殿大门开着,朕就在这躺着,你现在就可以拿着你手上的兵符来逼宫。 由头那么多,你随便找一个,今日就可以让朕迁居别处,你即刻就可登基为帝。” 他声音微顿,含笑发问:“但值得吗?皇儿,你努力那么多年,却以那样不光彩的方式来当皇帝,就为了区区一个太子妃?” 凌斯晏起身就要走:“父皇累了,儿臣不多打扰了,您早些歇息吧。” 皇上声音再传出来:“你好好想想吧,三妻四妾不妨碍你宠爱太子妃,却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权力从来都讲究制衡之术,无论是前朝,还是后院。” 凌斯晏没再回应,直接出去了。 外面苏锦就坐在司马言旁边的座位上,侍女上了茶,就低头退到一边去了。 苏锦估摸着,这里面的下人应该不会多嘴,就低声开了口:“司马将军昨晚没事吧,伤怎么样了?” 司马言诧异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苏锦才想起,昨晚是在宫殿的屋顶上偷偷看到的,随口就找了个理由:“就,偶然听说的,你没事吧?” 司马言倒也没多问,无所谓地应着:“那能有什么事。 本王皮糙肉厚的,又不是小姑娘家,区区几鞭子还是扛得住的。” 苏锦出声道歉:“对不起啊,因为我的事情。” 司马言笑着:“没事,是本王冲动了,不该给你东西的,那玉佩和药膏就不给你了。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直接让下人带句话就行,本王但凡能帮到的,肯定会帮你。” 苏锦刚道了声谢,凌斯晏就从里面出来了。 他黑着张脸,一看就是跟皇上聊得不愉快,走过来牵了苏锦,就直接往外面走了。 苏锦手被他拽得生疼,一出了养心殿,就用力想甩开他的手。 “你松手!有气能不能别往我身上撒,我招你惹你了吗?” 他就松开了手,回身看她,很是不悦:“以后不准跟司马言说话,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苏锦面色有些莫名其妙:“正殿就坐了他一个,皇上让我也坐正殿。我不跟他说句话,难道就对他视而不见?” 第26章 不管不顾地吻了过来 凌斯晏无缘无故就又来了脾气:“你那只是跟他说句话吗? 一进养心殿,你一双眼睛就都掉他身上去了。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对他司马言是什么心思,需要孤一次次来点破你吗?” 苏锦被他气得面色都红了:“你心里肮脏,就看什么都肮脏,随你怎么想怎么说!” 他含怒就伸手过来掐她的肩膀:“你如今已经是孤的太子妃,孤说不许你看别的男人,就不许看。 尤其是他司马言也好,燕太子也好,更不准你去看去搭讪!” 身后的侍女纷纷低头大气都不敢出,苏锦恼恨地伸手去推他。 “你松手,是你自己带我出来的。你要是看得不舒服,以后就干脆将我锁起来,别让我出门了。” 凌斯晏逼近了一步:“孤带你出来,没让你眼睛长别的男人身上去。” 苏锦还想跟他争执,他居然就直接在养心殿外面,不管不顾地吻了过来。 皇后的侍女彩云远远地急步走过来,大概是来传话的。 她看到这一幕一时错愕,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站定在了原地,通红着脸埋低了头。 苏锦气恼不堪地将他推开来,抬手用力去擦嘴唇,就将一点唇脂擦到侧脸上去了。 凌斯晏前一刻还因为她跟司马言聊天的事情生气,现在看她这样又想笑。 侍女彩云站在不远处,过来也不是,不过来也不是。 凌斯晏伸手就过来帮苏锦擦脸上的唇脂,看她嫌恶地避开来,就伸手摁住了她脑后。 “别动,想待会用膳的时候,被母后看出什么来,不嫌害臊,你就尽管动。” 苏锦气得红着眼睛骂他:“大庭广众之下,你简直,简直,恬不知耻!” 他给她擦完了,就低笑出声来:“骂人都不会,翻来覆去就这两个词,孤改天让人多教教你。” 侍女彩云硬着头皮走了过来:“殿下,太子妃,皇后娘娘让我来传话,午膳已经备好,请二位过去一起用膳。” 他们过去栖凤宫的时候,慕容婉儿还没走,看模样是跟皇后好好嚼了一番舌根子了。 皇后看苏锦被凌斯晏牵着进来,就又开始极不满地摇头叹气。 凌斯晏带苏锦过去坐下,慕容婉儿坐在皇后身边的位置,看着乖巧懂事得很,主动帮皇后盛了碗汤。 饭吃到一半,苏锦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凌斯晏怕苏锦第一次来拘谨,一直帮她盛汤夹菜,她故意不识趣地一直由着他去。 皇后跟慕容婉儿的眼神,都能在她身上凿窟窿了。 不过半晌,皇后就笑着开了口:“太子妃初次来陪本宫用膳,到本宫身边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苏锦仍是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起身坐到了皇后身边去。 刚一坐下,皇后就又开口:“说起来,婉儿跟太子也有些时日不见了吧? 表兄妹之间,可不能生疏了,快去陪你太子哥哥说说话。” 她这话一出,意图就有些明显了。 凌斯晏皱了眉头,本想找个理由把苏锦叫回身边来,想到她前不久跟司马言聊得热络,就又没开口了。 慕容婉儿立刻坐到了凌斯晏身边去,非常“天真无邪”地开始动手动脚。 “表哥,你香囊什么时候换的啊?我记得以前不是这个,还挺好看的。” 凌斯晏照常吃饭,淡应了声:“太子妃亲手绣的。” 慕容婉儿面色僵了一下,很快就继续夸赞了起来:“想不到嫂嫂绣工还这么好,改天婉儿一定要好好请教一下嫂嫂。 嫂嫂这么贤惠,不像婉儿,什么都不会,前些日子爹爹还笑话婉儿,说会嫁不出去。” 苏锦抬眸看她:“好啊,妹妹多来东宫和太子府,本宫随时欢迎。” 慕容婉儿伸手就开始晃凌斯晏的衣袖:“表哥,能娶到这么好的嫂嫂,真是便宜你了。我还以为,我要是过去,嫂嫂会不高兴呢。” 皇后笑着就接了话:“想学绣香囊,婉儿这是有了心上人,想绣了送人了?” 慕容婉儿小脸一红:“姨母您说什么呢?婉儿才没有,婉儿就羡慕嫂嫂,能嫁给表哥这么好的人。” 皇后笑着就转了话题:“我看你跟太子也从小青梅竹马,现在和太子妃又一见如故。 倒不如本宫做了这个主,你跟太子妃一起留到东宫服侍太子,也能当姐妹做个伴。” 苏锦闻言就放了筷子,看着凌斯晏:“阿晏,母后怎么又说这个。” 凌斯晏吃得差不多了,放了筷子,含笑看她:“怎么,太子妃这是真不乐意了,让孤守着你一个人去?” 苏锦眉头一皱红了眼眶:“可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说好了不会娶别的……” 皇后克制着火气:“行了,太子妃啊,你将来可能是要当皇后的。 你父皇如今三宫六院,本宫要是都容不下,那还了得?你年纪尚小,本宫也不多说你了。 陛下刚送了份名册过来,太子带回去选两个吧,等过些时日,就娶过去帮太子妃分担下东宫事务。” 慕容婉儿在一旁暗笑,就有侍女将名册送了上来,交到了跟过来的玲珑手里。 苏锦放了筷子,就不吃饭了。 皇后看她这样耍小性子,看得格外火大,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废了她这个太子妃。 凌斯晏起身,就过去牵她走人:“太子妃这是不舒服了,孤带你回东宫找太医看看。” 皇后起身:“名册让你侍女玲珑拿着了,皇儿回去好好看看,也早日给陛下一个答复吧。” 凌斯晏淡应了声“嗯”,就跟苏锦出去了。 人一走,慕容婉儿继续在皇后耳边煽风点火,侍女彩云也过来告状。 “奴婢刚刚去陛下那边的养心殿,居然还看到太子妃,太子妃竟然……” 皇后怒道:“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干什么?” 彩云这才红着脸继续道:“奴婢看到太子妃就在养心殿外面,居然公然就搂着太子殿下亲上去了。 好多过往的侍女都看见了,都羞得抬不起头来。” 皇后气得又怒摔了一个茶盏:“简直胡闹!这个太子妃,本宫早晚有一天要好好教训一番!” 第27章 苏锦偷藏避孕药丸被发现 慕容婉儿帮皇后顺着气,试探着开口:“姨母别气着了,嫂嫂只是年纪小有些不懂事。 正好我去找嫂嫂学绣香囊,要不我去太子哥哥那里住一段时间,也劝劝嫂嫂。” 皇后欣慰地应了下来:“也好,难得你有这份心。 太子妃但凡有你半分懂事,本宫也不至于这么操心,行了,你就去太子那住一段时间吧。” * 离开栖凤宫,再回东宫的路上,苏锦一直坐在轿子里不说话。 凌斯晏侧目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怎么,还真介意孤娶别人?” 苏锦想了一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个问题:“所以你一出养心殿就发那么大的火。 是因为皇上也知道了我在皇后那里说的那些话,要逼你纳妾吧?你心里不舒坦,就拿司马将军的事情当借口,来找我发泄的?” 凌斯晏不悦:“没有,这是两回事。” 苏锦点头,倒是挺希望能看他为难:“总之,如今皇上皇后同时施压,你是不得不纳妾了。” 他沉默了一会,问她:“孤要是纳妾的话,你介意吗?” 她觉得有些想笑:“你问我这话的意义在哪里? 说介意,证明我对你余情未了,说不介意,就正好让你完全心安理得地三妻四妾了?” 凌斯晏伸手过来揽她,甚至是有些期待:“所以,到底还是有点介意的。” 他总是想要确认,如今他在她心里,也还是有些分量的。 他清楚她的性子,她真正喜欢和在意的,是不会希望去和任何人分享的。 苏锦淡应:“我没什么权力左右你的决定,也没什么好介意不介意的。 我只有一个请求,永安是我的孩子,我希望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凌斯晏一时没能会意:“他当然是你孩子了,为什么会变?” 苏锦一时没答,他突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你指的是,皇后之前说过的,让玲珑替我生孩子,再让我娶了慕容婉儿,将孩子给慕容婉儿抚养的事情?” 她声音低了些,掩饰着些无助:“总之,只要别伤到我的孩子,别拿走我的孩子,其他的,我就没有要求了。” 慕容婉儿是多么口蜜腹剑的一个人,她很清楚,但她更清楚,凌斯晏放不下权势,就无法完全忤逆皇上和皇后。 无论如何兜兜转转,可能最终的结果,他还是会将慕容婉儿娶进来的。 凌斯晏心里抽痛了一下,将她抱紧了过来:“锦儿,孤答应你,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孤只爱你一个,也绝不会碰第二个人,孤不会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和永安,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娶妾室的。” 苏锦没从他怀里挣开来,只疏离道:“我明白。” 凌斯晏俯身下去,将她的脸捧起来看着他:“锦儿,别总是这样。 你也看看孤,纵使再多人施压,只要你一句话,孤绝不娶他人。 只要你一句话,孤可以拼了这储君之位不要,大不了孤带上你和永安走,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 他最会装深情,此时此刻眸底就温柔到如同要溢出水来。 苏锦看着看着,就又觉得想笑。 这样狠的一个人,到底是怎样做到,一次次在一个巴掌和一颗糖之间切换自如的? 他仔细地凝视着她:“可是孤不能,孤不能冒险什么都不要了。 如今孤手里有权势,还能将你强留在身边,可权势没了,你就走了,孤就留不住你了。” 苏锦冷笑:“你不用拿我当借口,你纳妾也好,夺权也好,那是你的事情,我还没那么大能耐,需要让你这样为难。” 他揽紧了她不松手:“那孤不纳妾了,你不高兴,孤就不纳妾了。 孤只想要你一个,孤也不想娶别人,皇位的事情,孤可以想别的办法。” 苏锦掀开轿帘,看了眼外面空荡荡的皇宫行道,随即她放下帘子,侧目看向他,轻声道:“你想造反?” 他像是真的丧失了理智一般:“古往今来用别的手段坐上皇位的君王也不是没有。 总能找到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可以服众。孤手里有足够大的筹码,也有足够大的胜算。” 苏锦觉得他简直疯了,她嗤笑:“那还不就是谋反,披上一层其他的外皮,就能自欺欺人改变什么了吗?” 他俯身到她耳边:“不如我们赌一把,如果孤成功了,你答应好好当孤的皇后。孤若是败了,正好孤死罪,你跟永安就自由了。” 苏锦身体僵在了那里,轿子外面就是侍女和侍卫,这样的话,他竟然就这样直白地说了。 她一向冷静,也突然觉得有些脚底发凉。 凌斯晏垂眸看她,抬起掌心轻抚着她的发髻:“锦儿,这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你愿意赌,孤不怕死,说到做到。” 苏锦手指下意识往身侧抓,身体止不住地开始抖得厉害:“你是疯了。”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就低低地笑了:“孤也觉得自己是疯了。 你说孤什么秘密都让你知道了,会不会有一天就真死你手里了?” 苏锦面色泛了白,侧开视线没再接话。 她不是傻子,她就是再巴不得凌斯晏去死,但如今她是太子妃,如果他真的谋反了,弄不好她苏家也会被牵连满门抄斩。 一直到轿子在东宫停下,凌斯晏牵了她进去,她也一直没再说一个字。 她越来越觉得,他如今变态疯狂到了极点,竟然连谋反这样的事情都敢想敢说了。 回去后,苏锦去了凌云殿陪永安,凌斯晏去了藏书苑和人议事。 永安被她哄了一会就睡着了,她坐在床边,突然就想起来,早上凌斯晏在床上碰了她,她起床后还没吃药。 房间里的侍女已经被她遣退了出去,她起身到梳妆台前拿出一个带锁的小盒子。 用床底下拿出的钥匙开锁时,她突然发现那盒子上的锁已经被打开了。 她脑子里“轰”地一下,猛地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那个装药丸的小锦囊,已经不见了。 她额上迅速冒汗,着急起身要找时,门推开,玲珑拿着那锦囊走了进来。 “太子妃,是在找这个吗?” 第28章 我把命给你,放过我的孩子 苏锦面色煞白地从玲珑手里夺过那个锦囊,着急打开,里面已经没有药丸了。 她心急如焚:“里面的药呢?你拿到哪里去了?” 玲珑含笑看她:“我就随手丢院子里了啊,可能被猫猫狗狗之类的叼走了,可能也还在外面。” 苏锦顾不上多问,着急往外面走,先要把那药丸处理了,不能被凌斯晏看到。 刚往外走,手腕猛地被扼住,随即她身体猝不及防被凌斯晏甩在了地上。 在玲珑进来后,凌斯晏就一直站在了珠帘后面,耳听目睹了这一切。 身体摔在了地上,苏锦抬头,就看到凌斯晏居高临下正凝视着她。 他一双眸子猩红得可怕,似乎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 她陡然回过神来,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 抓着锦囊的手越抖越厉害,她慌张地将锦囊丢开来:“不是我的,这个不是我的。” 玲珑假模假样地叹息着:“太子妃,您说您这又是何必呢? 刚刚你找这锦囊,再是问我药丸去哪了,殿下可就在帘子后面看着听着了。” 她说着,又扫了眼跟进来的几个侍女:“何况我从您的首饰盒里看到这个锦囊的时候,好几个侍女也都在场的,那么重的麝香味儿,大家可都闻到了。” 杏儿也进来了,吓得低着头,一直发抖。 玲珑走近了过去:“刚好是杏儿陪我一起收拾的,就是太子妃跟殿下上午离开后。 我们几个奴婢一起收拾的房间。杏儿,你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女,你也看到了的,是吧?” 杏儿惊恐地立刻跪了下来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奴婢真的不知道太子妃手里有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 之前那个盒子都是锁了的,奴婢从来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上午的时候,太子跟太子妃一走,玲珑就指使一些侍女在这房间里以打扫为名,四处搜查,结果就在床底下找到了钥匙,打开了那个盒子。 玲珑也跟着跪了下来:“奴婢自作主张,直到现在才告知殿下。 是因为殿下上午去见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奴婢担心在那边说出来的话,也……也丢了殿下跟皇家的脸面。” 凌斯晏周身都是寒意,一步步逼近地上的苏锦,抬脚挑起了她的下巴:“太子妃,果真是越发胆识过人了。” 苏锦恐惧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费力出声:“我没有吃过,你相信我,我其实没有吃过的。” 凌斯晏嫌恶地盯着她,冷声下令:“都退下去。” 玲珑还想添油加醋,得意地看了苏锦一眼,还是没有多说,跟着其他侍女一起退了下去。 房间里陷入了可怕的死寂,苏锦看向凌斯晏一步步走向床边,才突然想起来,永安还睡在床上。 她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心生了极不好的预感。 凌斯晏坐到了床上,把玩着掌心里的那几颗药丸,并不看她:“孤说过,你敢动孤的孩子,孤就拿你跟司马言的孩子来抵。”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向跪到了他脚边的苏锦:“半岁的孩子,你说这么大的药丸,他咽得下去吗?” 苏锦抖着手去抓他的衣袍,满眼都是恐惧:“不要,求求你不要。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低笑,眸光里阴沉得可怕:“你总是这样,一见到棺材就掉两滴眼泪,转头照样不顾及任何后果。 苏锦,孤给过你多少机会了,孤退让过多少次了?” 他逼近一步,蹲身下来掐住了她的下巴:“你背叛孤,不管不顾给他司马言生下孩子。 好,孤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养,孤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孤不过也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这有错吗,过分吗?” 他掐着她下巴的指尖也在抖:“孤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们母子,怕你不高兴,孤跟父皇母后对抗,不愿意去纳妾。 知道孤刚刚去书房谈的是什么吗?孤谈的是该怎么样说服父皇,不让孤纳妾,就因为你在轿子里说的那一句,别的女人会伤害你们母子。” 他手上的力道猛然加大,死死地盯着她:“可你想的是什么?你到底想的是什么?! 你想的是怎样绝了孤的后嗣,绝了孤的后路。大半年了,整整大半年了,孤请了无数个太医给你诊断开药调理身体。 那么多皇子王爷都有了子嗣,想方设法带着去父皇面前邀宠,指望着父皇病糊涂了,什么时候立个皇太孙。” 他掌心蓦然下移,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孤还内疚,担心你身体不好,担心是孤着急了。 可你干了什么,你这么长时间将孤耍得团团转,你干了什么?!” 她看向他掌心里的药,担心他真的会丧心病狂让永安吃下去。 无论永安能不能咽下这药丸,这药不让他死,也够他掉半条命了。 她一张脸血色尽褪,通红着眼睛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想要绝你后嗣,我只是,只是不想生孩子,我累了。 我不反对你纳妾的,真的,我不反对了,你可以纳妾,可以改立太子妃,也可以……” 脖子上的力道猛然加大,她发出一阵艰涩的咳嗽声,声音被迫戛然而止。 凌斯晏突然松了手,回身就扳开了熟睡中的永安的嘴,就要将手里的药丸塞进去。 宝宝惊醒过来,惊惧不安地发出尖锐的哭声,拼命挣扎。 苏锦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再踉跄着扑了过去,拼命阻拦他:“不要,阿晏我求你,不要这样。 他只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这半年来他最亲近你,他把你当爹爹了,真的。我求你放过他,我随你处置。” 他眸光冰冷,抬手将她甩开来:“把我当爹爹?你不觉得,现在跟我说这些太晚了,太可笑了吗?” 苏锦身体跌落到地上,顾不上疼,狼狈不堪地爬过去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求你,我求你,他真的是你的儿子。他是无辜的,是我该死,要不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就解气了。” 她惨白着面色,就将手伸进了他的袖口里,拿出了一把短刀。 这么多年来,他生性多疑,衣袖里一直都会放一把短刀防身。 他这些年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人,哪怕是在东宫,遇上刺客都不是没有过。 她拔了刀鞘,就抖着手将刀柄塞到了他手里,抓着他的掌心抵向她的脖子。 “我,我不躲,只求你,求你放了永安。” 短刀极其锋利,刀刃一碰上她脖颈,就划出了一片血色。 第29章 他给的折磨 凌斯晏陡然沉了脸色:“松手。” 苏锦不愿松开,抖着手抓着他的掌心,继续往自己脖子上按:“我有错,刀就在你手里,你冲我来,我求你别伤害永安。” 他手上一用力,就甩开了她的手,刀鞘合上,将那把刀丢到了地上。 “怎么,小心思瞒不住了,知道没退路了,想给我演一番苦肉计?” 他冷笑:“这半年来,孤最大的错误,就是对你太心软了。孤最后再问你一遍,安分给孤生个孩子,你不愿意?” 苏锦看向他,他继续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你再跟孤玩一次阳奉阴违,孤就杀了你的永安。你知道的,孤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她不敢再骗他:“我,不想再生孩子了。” 他低笑,倒似乎不大在意她的回答了:“好,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孤会另立太子妃,至于你……” 他带着寻味低眸看她:“孤要想想,仔细想想,该把你怎样呢? 以后慢慢想,你骗了孤大半年的事情,孤先给你算算账。” 他话落,门外敲门声响起,侍女的声音传了进来:“殿下,慕容大小姐过来了,说是特意来找太子妃学刺绣。” 凌斯晏视线落到苏锦的脸上,他不起身出去,就直接回答:“将婉儿留到琉璃院住下,就让玲珑教她刺绣。” 外面的侍女应下,就离开了。 凌斯晏起身,冷眼看向苏锦:“你不乐意的事情,多的是人乐意。想让孤为难,断了孤的后嗣,就凭你?” 他拂袖离开,出门时高声吩咐门外的侍女:“孤今晚住琉璃院陪婉儿,让人过去收拾。 这里的门锁上,不许任何人进出,不许任何人送吃的进去。” 门外侍女幸灾乐祸地应着:“是,殿下。”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永安自从刚刚被凌斯晏弄醒后,就一直在床上哭。 苏锦撑着地面站起来,将床上的永安抱过来,轻晃着哄他:“永安不怕,娘亲在,有娘亲在。” 永安在她怀里睡着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开始哭闹。 他太小了,吃得少饿得也快,小手揪扯着苏锦的衣服,越哭越厉害。 苏锦抱着他,手忙脚乱地四处翻找,偌大的殿内,除了桌子上的半壶酒,再没有任何可能吃的东西了。 没有能给永安吃的东西,她心急如焚,只能去拍打房门。 “永安饿了,让我出门,你们开门让我出去。” 门锁上了,外面守着两个侍女,听到她的呼喊,半点回应都没有。 永安哭得只抽气,苏锦惊慌失措地用力拍门:“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一直到天快黑了,外面才有了声音,是两个侍女在笑着聊天。 “殿下说今晚就睡琉璃院了,慕容大小姐也留宿在那边。 那位可是太尉嫡女,还是皇后的亲外甥女,跟殿下还是青梅竹马呢,比里面那位被丞相扫地出门的,可强太多了。” “可不是嘛,我看有些人呐,这太子妃的位置还没坐稳,只怕就得让位了。 我听说皇后娘娘就是想让慕容大小姐嫁给殿下,才会让她住过来的。 那位什么身份,真要嫁过来,怎么会做妾呢,肯定就是当太子妃了。” “诶她怎么没拍门了,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别里面的人还没饿死,就先气死了……” 外面的嘲讽声一直不断,苏锦手都拍麻木了,掌心一片红肿。 她抱紧了永安,后背沿着门就滑坐了下去。 月事刚来不久,她小腹又开始疼起来了。 永安小脸都哭白了,眼巴巴地看着她,他饿坏了,像是用眼神乞求她能喂他点吃的。 苏锦再也克制不住,小腹痛到浑身发凉,眼泪就涌出来了。 她用力抱紧怀里的永安,心如刀绞看着他挨饿,哭出声来:“都怪娘亲没用,娘亲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带你离开这里。” 永安挨着她,轻声地哭。 夜色渐深,门外侍女的嘲笑声也渐渐散了,四周恢复了死寂。 饥饿和疼痛让苏锦额上冷汗涔涔,她好几次快要昏睡过去,可怀里的永安还饿着肚子,她死死忍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她实在找不到能给他吃的东西,那一壶酒如果喂给他,他身体可能会出事。 她视线落到自己的手臂上,随即咬了咬牙,将手臂伸到自己嘴边,就狠狠咬了下去。 皮肉被咬破,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她疼到浑身直打颤。 永安已经饿得没哭声了,她小心将被咬破的手臂伸到他嘴边。 宝宝感觉到有东西靠近过来,无意识就开始吮吸。 大概是饿坏了,他喝了好几口才察觉出味道不对,随即松开了嘴,“哇”一声又哭了出来。 苏锦很轻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至少吃了点东西,还能哭出来了。 手臂上的血液迅速滑落下来,她一张脸越来越白得可怕。 门外就有了开锁的声音,她惊喜地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可门只打开了一道缝,有人将一小半碗米汤丢进来,就“砰”地一声又关了门锁上了。 碗不小,但里面的米汤很少。 侍女将米汤丢了进去,离开时,有些不放心地小声问玲珑。 “会不会被殿下发现啊?米汤倒了一大半碗,剩下的那点,只怕还不够永安喝的。” 玲珑笑出声来:“怕什么,你就咬定是她喝掉了不就行了。 何况就她现在这样,殿下只怕也是嫌她死在这里晦气,才会给她送点吃的进去,才不会过问她吃了多少呢。” 殿内苏锦着急地拿过那碗米汤,她大半天没吃东西了,也很饿了。 可永安大概也闻到了米汤味道,立刻“呜呜”地哭着要吃的。 没有勺子,苏锦小心将碗递到他嘴边,一点点慢慢地喂给他。 他太饿了,喝得急,才喝两口就呛到了。 没过多久喝完,已经一滴都不剩下了。 他吃饱了,终于看着苏锦露出了笑脸,伸着小手要和她玩。 苏锦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费力起身到床上,很快就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凌斯晏没来。 第三天,他仍是没来,房门一直上锁,只有每天傍晚一小半碗米汤。 永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苏锦忍不下心去喝一口,都给他吃了。 她只喝了那半壶酒,喝下去,整个肚子里都是火烧火燎地疼。 第三天傍晚,门开了。 来的人不是凌斯晏,是司马言。 第30章 求司马将军,带我走吧 两天多没吃没喝,苏锦躺在床上,整个人已经冷白憔悴到不成样子了。 她没了半点力气,但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还是拼力睁开了眼睛。 门开了,就意味着她的永安有救了。 视线模糊,她看到身穿明黄色衣袍的男人急步走近过来,随即是司马言的声音到了耳边:“他凌斯晏简直禽兽不如!” 她看不大清楚,意识也有些迷糊了。 司马言俯身将她扶起来,她就突然含糊叫了一声:“言哥哥。” 他动作微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记忆冲撞到脑海里,却不过刹那之间,又消失不见。 这个称呼他没听过,却无来由觉得有点熟悉。 他招手让侍女将膳盒拿过来:“饿坏了吧?是不是没给你们吃的,先吃点东西再说。” 他将她扶坐到床头,让侍女将永安抱过去喂吃的,再亲自拿勺子给苏锦喂粥。 她整个肚子里都饿空了,吃得很着急。 司马言喂她吃了半碗粥,眼睛都红了:“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喝点水别呛着。” 侍女递了水过来,他喂她喝下去,再把剩下的半碗粥也喂她吃完了。 她吃得太急,嘴角上沾了不少的粥,司马言拿帕子帮她擦。 她看着他,刚刚死寂空洞的面色,突然就浮现近乎绝望的悲痛,抑制不住地哽咽出声。 跟司马言过来的几个侍女都看不下去了,纷纷低下了头。 司马言素来待人和善,别说眼前人是王妃,就是最低贱的奴婢,在他手下也不曾被这样关上几天几夜挨饿折磨过。 她吃了些东西,意识也渐渐清醒了些。 大概是真的想不到办法了,她突然从床上下来,踉踉跄跄就跪到了他面前。 “求司马将军,求将军救救我和我的孩子,求将军带我走,我愿意给将军做牛做马。” 他被她这突然的下跪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扶她起来:“说话就说话,好好的你跪什么?本王最不喜欢看人跪着了。” 她整个人惊恐不安,说话时,又看向门口。 司马言出声安抚她:“你不用怕,本王刚过来时,东宫的侍女说凌斯晏一早就出去了,好像是他父皇那边出了什么事。你真相信本王,要跟本王走?” 苏锦浑身颤栗:“相,相信,求求将军。” 她说着又要下跪,有侍女就过来阻拦她:“姑娘快别跪了,我们殿下素来仁慈,您有什么难处,直说就是了。” 她一下床,司马言才注意到床上的血迹。 她衣服后面也有了很多,苏锦难堪到无地自容。 她在这里面被困了几天,凌斯晏连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没有给她准备。 司马言大概也觉得有点尴尬,轻咳了一声,随即解下身上的外袍,又出声低斥了侍女一句:“看什么看,都给我背过身去。” 几个侍女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背过去了。 司马言将外袍系到苏锦身上,极短暂的迟疑,问了她一句:“你真想好了,要跟本王走? 本王先说清楚,你现在毕竟名分上是太子妃,本王也只能尽力试试看。” 苏锦着急得语无伦次:“想,想好了,求将军,不,求殿下。” 司马言起身:“好,那走吧。” 苏锦看向旁边的窗户,司马言就皱了眉头。 “你不会还想要本王带你偷偷摸摸跳窗吧?本王什么身份,直接正门走,谁还能拦着?” 几个侍女偷笑起来,苏锦窘迫得没再出声,接过了侍女手里的永安自己抱着,就不安地跟着司马言往外面走。 司马言出去的时候,还在念叨:“你说你这什么眼光。 本王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混成你这样的太子妃,今天还真是开了眼了。 不,就是猎户屠夫家的妻子,也没你这么惨的。” 苏锦埋低了头,一声不吭地跟着他往外走,生怕说错了一个字,他就不带她走了。 而且东宫侍女和守卫那么多,她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自信,可以堂而皇之带走她。 他们刚一到门口,就有侍女阻拦:“燕太子殿下赎罪。 我家殿下特意吩咐了,太子妃跟永安不能离开凌云殿。 奴婢已经擅作主张让您进去了,但这人您真的不能带走。” 司马言颇为新奇地笑出声来:“你这侍女真有意思,太子妃是有身份的。 又不是像你这般的婢女,他凌斯晏就算是她夫君,凭什么这样关着她不许出去?” 侍女还要阻拦,司马言身后的贴身侍卫,就“嗖”地一把剑架到了侍女脖子上去。 司马言开口:“就告诉你家太子,人是我带走的,太子妃闷在宫里无聊,我请太子妃过去坐坐,这不失礼吧?” 其他侍女惶恐地要劝阻,慕容婉儿就过来了。 她一来跟司马言打了招呼,就训斥那几个侍女:“燕太子殿下是什么人。 皇上特意交代了,让太子殿下尽地主之谊,留在东宫陪燕太子四处逛逛。 现在燕太子叫太子妃过去坐坐,那也正常,轮得到你一个贱婢在这里阻拦吗?” 侍女闻言立刻退下。 司马言领着苏锦离开,经过慕容婉儿时,冷嗤了一声:“我说你一个太子妃混这么惨,原来是这东宫养了个等着鸠占鹊巢的啊。” 慕容婉儿气得咬牙,回身道:“燕太子这话什么意思?” 司马言大步往外面走,随手指了下树上:“没什么意思,我在说这树上的鸟巢。” 慕容婉儿做了主,加上司马言位高言重,凌斯晏不在府上,下人也不好执意阻拦。 人一走,慕容婉儿就气得摔了东西:“等着吧,有你俩好看的!” 因为皇上突然病危,凌斯晏一早过去,就一直走不开,在那边守了一整天。 一直到晚上,他才匆匆赶回来,结果一出养心殿,就被侍女告知,苏锦已经被司马言带走了。 他当即就黑了脸,赶回东宫,果然苏锦和永安都不在了。 慕容婉儿一见他回来,就着急地赶过来告诉他:“表哥,燕太子是傍晚过来的,执意要进凌云殿看太子妃。 结果一进去,太子妃就一直抱着他哭,燕太子拿刀架了侍女的脖子要带走她。 我也是没办法,表哥不在,我担心闹出人命来,只能先擅作主张让他将人带走了。” 凌斯晏狠狠一拳砸在了殿内的立柱上,回身就要出去。 慕容婉儿着急地伸手去拉扯他:“表哥,婉儿是不是做错了?” 第31章 苏锦和司马言牵手 凌斯晏直接将慕容婉儿甩到了地上,黑着脸直接往外面走。 墨染立刻跟了上去,就听到凌斯晏开口:“去西兴宫。苏锦,孤倒要看看,他司马言到底有多大能耐救你!” 墨染听着都有些心惊,暗暗替苏锦捏一把汗。 他们两个人都这么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 西兴宫内。 烛火通明,司马言让太医帮苏锦诊治了一番,再听苏锦将她的遭遇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他光是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堂堂一国太子,竟然能狠毒无情到这种地步。 就算那不是他的孩子,谋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婴,当为千夫所指! 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你放心,本王定为你讨个公道!” 苏锦摇头,脸上只剩恐惧:“不,我不需要公道,没用的,这大周谁也治不了他。 殿下可不可以,帮我逃出去?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自己试过了逃不掉。” 司马言蹙眉:“你身上还这么多伤,至少该把伤养好再说。” 她急得完全乱了手脚:“不行,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他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带上永安离开,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求殿下帮我逃出去,他日做牛做马,我定报答殿下大恩大德。” 司马言沉着脸看向她,这大周的情况,他一个异国的太子,确实也不大了解。 何况他这些年的记忆都没有了,但只是直觉,想要帮眼前这个人。 他还是点了头:“好,本王让人去备马车,你等着,先将你送出城。 到时候本王回去时再把你带去燕国,那样你就彻底自由了,大周也管不到你了。” 他说着就要叫侍卫进来,门外却已经有人着急禀报:“殿下,周太子殿下过来了。” 苏锦吓得面色煞白,着急抱起了床上的永安,就四处找寻能出去的地方。 司马言领着她往里面走:“有暗道,你跟我来。” “要到哪去?”门猛然被撞开,一众侍卫涌入进来,凌斯晏黑沉着面色,出现在了苏锦面前。 他直接朝苏锦逼近过去,苏锦吓得往司马言身后躲,慌到完全不知所措,死死揪住了司马言的衣袍。 司马言冷着脸拦到了苏锦面前:“她不愿意跟你走,她很害怕你。” 凌斯晏面色越发难看:“她是孤的太子妃,燕太子这是要公然夺人妻吗?” 司马言毫不示弱地回怼他:“真是好一句你的太子妃。 将妻子跟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关起来,两天两夜不吃不喝,这就是堂堂大周太子,对待太子妃的方式吗?” 凌斯晏凌厉的目光看向躲在后面的苏锦,冷笑出声来:“她就是这样跟你卖惨的? 苏锦,两天两夜没吃没喝,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他每晚让人给她送了那么大一碗粥过去,就算不够她吃饱,也远不至于让她饿出个好歹来。 司马言含着怒意看向他:“本王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只剩下半口气。 是本王给她吃了东西,才让她侥幸活了过来。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还过来质问她如今好端端站在这里?!” 凌斯晏不耐地要去抢人:“孤没工夫跟你废话,让开,不劳你多管闲事。” 司马言反手牵住苏锦,就避开了他伸向苏锦的手。 两个人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凌斯晏带过来的侍卫纷纷拔了剑。 随即司马言的守卫也涌了进来,两行侍卫拔剑对峙,谁也不让谁。 凌斯晏掌心攥成拳,手背青筋毕现:“苏锦,你好本事啊!孤最后再说一遍,过来跟孤回去!” 苏锦身体抖如筛糠,提着胆子反驳:“我不会跟你走的。 就算圣上赐婚,你杀我孩子,囚禁折磨我,我可以要求与你和离。” “和离?太子妃这是脑子不清醒了?”凌斯晏猛然逼近了一步。 苏锦下意识想往后躲,司马言牵紧了她的手:“不用怕,国有国法,哪怕天子也不能一手遮天。” 凌斯晏嗤笑出声:“好一句国有国法,墨染,去禀告陛下和皇后,燕太子无德,挟持了孤的太子妃,致使孤的太子妃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现在就去!” 墨染立刻领命出去了,临走前,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苏锦,暗示她别再自讨苦吃了。 苏锦担心牵连到司马言出事,司马言神色如常,出声安抚她。 “无碍,正好让大周皇上看看,他儿子是如何强取豪夺,草菅人命的。” 凌斯晏冷眸看向苏锦:“你现在跟孤回去,还勉强来得及。” 苏锦咬紧了牙关,手里抱着永安,手臂被司马言牵着。 来不及了,她回不去了,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一步,她再跟凌斯晏回去,她跟永安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这一番闹腾,宫里宫外算是都翻天了。 皇后匆匆赶过来,皇上则是下不来床,被辇车抬着过来的。 宫内外的皇子,和后宫的妃嫔,之前就一直被凌斯晏和皇后踩在脚下。 难得凌斯晏还能因为太子妃闹出事来,都暗暗等着看笑话。 皇上被人抬着过来的时候,一张脸极不好看,克制着怒色道:“大晚上的,这是怎么回事,太子妃又是怎么来了这西兴宫?” 两行侍卫都收剑退出去了,皇上也觉得丢脸,将其他下人纷纷遣退了下去。 没多久,燕王也赶了过来。 他一进来向皇上和凌斯晏打了招呼后,二话不说,直接两步逼近过去,就甩了司马言一个耳光。 “你个逆子,简直无法无天!还不松手,给大周皇帝跪下赔罪!” 苏锦吓得想将手从司马言掌心抽出来,司马言挨了那一巴掌,却将苏锦牵得更紧了。 自家儿媳跟异国太子牵上了手,皇上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厉声道:“放肆! 就算有再多缘由,我大周的太子妃,与你燕太子也有男女有别!” 司马言也是担心苏锦害怕,大概也是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手上松了力道。 苏锦立刻将手抽出去,永安已经被司马言的侍女抱着了。 苏锦走到皇上面前跪下,出声道:“此事与燕太子无关,是臣女自作主张来这里的。 臣女不愿嫁给太子殿下,求陛下收回赐婚旨意。臣女还要指控太子殿下无情无德……” 第32章 凌斯晏下跪,求皇上放过苏锦 皇上冷笑出声:“哦?皇儿的太子妃,看来真是胆量过人啊。 还是说,皇儿确实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让自己妻子都受不住了,要来一番大义灭亲?” 凌斯晏面色极其难看,沉声阻拦苏锦:“你闭嘴,跟孤回去。” 司马言仍是不愿意退让:“怎么,殿下这是心虚了吗? 既然太子妃说要指控殿下,那先让她说说看,再做决断又何妨?” 凌斯晏担心事情闹大,保不住苏锦,极少见地沉不住气了:“燕太子,孤的家事你少管。” 皇上低斥道:“休得无礼,既然燕太子这么说了,那太子妃就说说看,因何指控太子无情无德?” 反正也已经没有退路了,苏锦清楚,她说不说,凌斯晏都势必不会放过她。 她抱着豁出去的打算,就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当年太子以我不守妇道为名,将我打入了地牢。 但我并未勾引他,是他强迫的我。半年多前我生下孩子,本是龙凤胎。 是他残忍害死了我的女儿,还囚禁了我和我的儿子永安。前两日,他将我和永安锁起来,锁了两天两夜。” 皇上虚弱地咳嗽了一阵,随即手掌在身侧轻拍了拍,目光如剑般看向了凌斯晏。 “诬陷入狱,残忍杀女,皇儿,这罪名可不小啊。是你认罪,还是指出太子妃污蔑呢?” 凌斯晏隔了半晌才出声:“太子妃说的诬陷入狱和杀孩子是没有的事。 至于前两天,是我们私下拌了几句嘴,太子妃耍小性子,带上永安不愿出门,孤也有让侍女送吃食进去。” 司马言出声反驳:“哪是她不愿出门,分明是你将他们锁起来的。” 凌斯晏淡然回他:“那敢问燕太子,孤既然将太子妃和永安锁起来了,你又是如何见到太子妃,还将她带来这里的呢? 还是说,我整个东宫的侍女和侍卫,都形同虚设了?” 司马言一时语塞,再辩驳道:“是本王让你侍女开门的。” 凌斯晏立即接话:“既是孤的侍女,孤如果锁住了太子妃,她又怎敢给燕太子开门? 这个暂且不说,孤若有意囚禁太子妃,燕太子却能将人说带走就带走,怕是,在说笑?” 司马言一时气急:“是我逼……” “殿下。”苏锦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没让他再说下去。 如果他将拿剑逼迫东宫侍女、再将苏锦带离东宫的事情说出来,那凌斯晏轻易就能以此为依据,说是司马言挟持了太子妃来了这里。 如果那样,事情就大了,罪名也就全到了司马言身上。 皇上看司马言开始欲言又止,就低声笑了:“我看这囚禁一事,就不必再多说了。 诬陷入狱和杀女这么大的事情,就来好好说说吧。如果确有此事,太子当是重罪。 如果没有,太子妃,你当清楚,诬陷他人尤其是诬陷丈夫诬陷储君,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凌斯晏不愿再说下去:“太子妃言行有些失常,孤认为,应该先找太医给她看看,这些事情之后再说。” 皇上克制着很大的怒气,胆敢以这么大的罪行来指控皇嗣,这个苏锦如果胡说,就绝不能留。 他冷声道:“太子妃心智有没有问题,可以先查证了她说的这些事情再说。 朕倒是觉得,她现在看着并无异常。皇儿这到底是急着给自己开脱,还是急着给太子妃开脱?” 凌斯晏下颌紧绷着:“儿臣不敢。” 皇上下令:“那就即刻传召刑部尚书和掖庭狱相关狱卒,其他相关官员,也都传召过来。燕王和燕太子,要一起看个公道吗?” 燕王面色铁青,清楚事情是越闹越大了,燕太子卷入进来,是要出大事的。 他上前就要拽走司马言:“跟寡人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司马言不愿意走:“既然是本王将太子妃带来这里的,在事情有个结果之前,本王就应该留在这里。” 皇上冷声道:“那看来,燕太子是也打算为太子妃打抱不平了。好,那就留下吧。” 燕王带不走他,只能心急如焚地跟着留了下来。 官员很快都被叫了过来,结果全部众口一词。 “当年太子妃被打入地牢那个案子,确实是人证物证俱在,太子妃当时也是亲自认罪了的。 人证里,除了太子府上的下人,还包括太子妃的父亲苏丞相。” 狱卒再指认当年苏锦生子的事情:“太子是在太子妃诞下皇嗣当日,就将人带走的。 事关皇家血脉,下人绝不敢胡言,太子妃当时,确实只生下了一个小皇子。” 皇上再将苏丞相也叫了进来,苏丞相的说辞也一样。 苏锦失控地嘶吼:“你们胡说,你们为官不仁,我女儿活生生一条人命,你们当日都亲眼所见!” 皇上沉了脸色:“太子妃还有何可争辩?刑部官员和狱卒与你无冤无仇,又有何胆子,敢在御前胡言? 更何况,你的亲生父亲,难道也要帮着太子指认你诬陷吗?” 他说着就要下令:“人证齐全,物证可待详查,即刻将太子妃……” “父皇。”凌斯晏面色发了白,打断了他的话。 天子金口玉言,一旦皇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皇上看向他:“怎么,事到如今皇儿还想偏袒太子妃不成? 若不是各官员和苏丞相为你力争清白,此刻就是你蒙冤受罚,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只会是遗祸无穷!” 凌斯晏跪了下去,本来跪父皇是很平常的事情,但皇上之前总特许他不跪。 这些年他权势大了,谁也不放在眼里,下跪这事,他也一直都只假装做做样子。 这一跪,已经太久没有过了。 皇上的面色更难看了,但到底也没再继续下令处置苏锦。 凌斯晏开口:“太子妃心智受损,才会有此胡言乱语,求父皇,让儿臣请太医为她诊断。” 苏锦清楚指控凌斯晏是不可能了,如今朝臣全部向他一边倒,何况皇上也并不会真允许自己最得意的儿子,背上这样大的罪名。 官员都不是傻子,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清楚得很,到底是没人会还她苏锦公道。 殿内气氛低沉到可怕,良久后,皇上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凌斯晏开了口:“好,你执意要给太子妃诊断,那也行。 太医就不必你去叫了,朕刚好带了温太医过来,就让温太医进来,给太子妃好好诊治,看太子妃是否真有心疾。” 第33章 让她自生自灭,长长记性! 温太医进来,过去给苏锦诊治。 皇上发话:“既是给太子妃诊治,燕王和燕太子以及诸位爱卿,还请先回避一下。等温太医诊治清楚,再请诸位进来。” 司马言不愿意走,苏锦低声开口:“我没事,殿下先出去吧。” 他这才皱了眉头,跟着其他人先出去了。 殿内只剩下四个人,皇上和凌斯晏,以及苏锦和温太医。 其他人出去时,凌斯晏担心要出事,给墨染递了个眼色。 皇上立刻注意到了,等官员都出去了,才低声开了口:“怎么,皇儿就这般沉不住气,打算现在就派兵围了这西兴宫造反了吗?” 凌斯晏这才收回了视线,面色很难看:“儿臣惶恐,儿臣不敢。” 殿内没什么人了,皇上刚刚的威严神色也散了,愠怒道:“你不敢,呵,时至今日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你的太子妃有没有心疾,你我心知肚明,她这是要将你置于死地,你竟还要偏袒她?!” 凌斯晏跪着没起身:“锦儿年纪小,她不知道事情轻重,儿臣回去会多加管教。” 温太医刻意回避皇上跟凌斯晏的对话,带了苏锦去内殿诊断。 皇上气得重重地拍了几下身侧,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管教? 你但凡纵容她有度,她今日就绝不敢恃宠生骄,说出这样放肆的话来! 不过是清楚,她如今是皇家儿媳,她再大的罪过也无法牵连家人牵连她苏家。 至于她自己,她就是料定了你会如此刻这般偏护她!” 凌斯晏垂首不语,皇上满脸都是怒色:“皇儿,你糊涂!你放任了她这一次,她下次只会还敢,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今日有父皇和这些官员护你,明日她再闹到朝臣和百姓面前,你未必还能全身而退!” 凌斯晏还是那句话:“她不会,儿臣会管教,会跟她好好说。” 皇上沉声道:“所以你就是打定了主意,今日朕若是要置你太子妃于死地,你就打算即刻逼宫了是吗?” 凌斯晏沉默不语,皇上厉声道:“说!” “儿臣与太子妃,既为夫妻,当同生共死。”他长跪了下去,算是承认皇上说的话了。 皇上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好,好!朕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生了个好儿子!” 他抓起身侧的一只茶盏,狠狠朝着凌斯晏砸了过去。 凌斯晏没躲,挨了那一下,继续开口:“太子妃年幼不懂事,求父皇饶她一次。” 皇上面色铁青,许久没出声,死死盯着跪着的凌斯晏,头一次对他感到这样失望。 夜色已经很深了,殿外一众官员都屏息以待。 皇上到底是开了口:“温太医,出来吧。传朕的话,太子妃心疾,导致胡言乱语,当好好诊治。 辛苦诸位爱卿跑一趟了,事情已经查清楚,是一场误会,都回去好生歇息吧。” 苏锦从内殿出来,温太医已经领命出去了。 殿外的官员很快都散了,燕王进来打了招呼,就让几个侍卫将司马言强制带走了。 皇上凌厉的目光看向苏锦,到底是只说了一句:“太子妃虽暂有心疾,言语还是要克制,太子累了,皇后带太子妃过去好生教导几句吧。” 皇后也吓得不轻,只担心凌斯晏真会出了事。 直到现在才算是松了口气,但也恨极了苏锦。 听皇上一发话,她立刻应下来:“臣妾这就带太子妃,去栖凤宫说说话。” 皇上挥手:“去吧,朕也该走了,太子起来,也早些带永安回东宫歇息吧,明日还有早朝。” 凌斯晏起身,看了眼苏锦,却不愿意离开,显然不想让皇后带走她。 皇上语气极其不悦:“太子,朕如今是连让皇后教导太子妃几句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凌斯晏没办法多说,加上心里也因为苏锦的事情闷了一肚子火气,还是让皇后将她带走了。 人都散了,凌斯晏出去,上了轿子。 他没让走,就在轿子里坐着,掌心攥成拳打颤。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皇后将苏锦带走,就绝不会只是说说话而已。 后宫里有多少惩罚折磨人的手段,他不会不清楚。 却又不甘心,就这样去救她出来。 他恨她,恨她那样亲近司马言,恨她那样不顾一切也想置他于死地。 轿子外面的玲珑故意小心问了一句:“殿下,要不要去栖凤宫,将太子妃接回来?” 凌斯晏本还动摇了,听了这话就来了脾气:“去接她做什么?她敢肆无忌惮,就该想到后果,那是她自找的!” 玲珑站在外面,唇角扬起笑意,还继续劝:“太子妃可能也是一时糊涂。 毕竟这燕太子长得跟逝世的司马将军太相似了,她可能……也是一时怀念旧情,一时冲动了。” 凌斯晏咬牙一拳砸到了轿子上,面色全黑了:“回东宫,让她去自生自灭,长长记性!” 玲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还是克制着立刻让起轿,跟着往东宫走。 她回头看了眼栖凤宫的方向,皇后只怕顶多给那苏锦留半条命了。 轿子缓缓往前面移动,凌斯晏掌心越抖越厉害,他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脑子里不受控制,就感觉听到了苏锦在哭在惨叫,他听到她在叫他,哀求他去救救她。 不过才走了几步远的路程,他后背就开始冒冷汗。 他以前也折磨过人,那些背叛他的下属和臣子,被关入地牢里。 夹手指、烧得火红的烙铁,那些都是最常用的折磨人的手段。 他常常就坐在那看着,听着那些人凄厉的惨叫,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他现在回想起来,一想到任何一种刑罚如果用到了她身上去,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轿子走了不远,他突然开了口,声音都抖了:“去栖凤宫。” 外面玲珑手心立即攥紧,有些难以置信:“殿下,您说什么?” “去栖凤宫,聋了吗?!”出来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到底是沉不住气了,呵斥了一句。 栖凤宫里守卫森严,凌斯晏熟门熟路地强闯了进去,就直奔地下室。 沿着长而昏暗的阶梯走下去,他很快就闻到了血腥的铁锈味,和苏锦的惨叫声。 第34章 阿晏救我,我疼 昏暗的地下室里,苏锦手脚都被铁链捆住。 皇后的侍卫拿着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的身上,血腥味很快在地下室里弥漫开来。 她疼到汗如雨下,唇色乌青。 鞭子刚停下,她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就有侍女牵了好几条狗进来。 狗对血腥的味道格外敏感,很快就两眼放光地看着苏锦直流口水,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就要靠近过去。 侍女手里牵着链子,等着皇后的吩咐。 皇后脸上的笑都掩饰不住了,还是叹了口气:“太子妃,本宫也不想这样对你。 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确实是过分了,我皇儿那般宠爱你,本宫之前还以为,你只是容不下其他女人。 可没想到你竟放肆到了这种程度,连自己的丈夫都容不下了。” 她一挥手,侍卫又是狠狠一鞭子抽到了苏锦身上。 “以前是有我皇儿偏护你,可你竟这般不知好歹,如今他也对你失望了,这上上下下,你看还有谁敢替你说一句话!” 鞭子狠狠抽到了小腹上,苏锦不受克制地发出惨叫声,嘴角的血也流了下来。 皇后难得出口气,看她哪哪都不顺眼:“连自己的丈夫都敢指控。 我看就先废了这双手,再废了这张嘴,以后手不能写,嘴不能言,我看你还能整出多大的事情来。” 她沉声道:“夹手指,给本宫废了她这双手!再端哑药灌她吃下去,链子松了,让狗过去!” 侍卫立刻过去给苏锦上了工具,十根手指都夹进了夹子里。 夹子一点点收紧,侍女端了药过来,狗一被松了链子,也立即扑了过去。 苏锦拼命挣扎反抗:“不要,救命!” 她小腿上被鞭子抽得都是血,狗尖利的牙齿一下就咬到了她的小腿肚上。 手指上的夹子收紧,十指连心钻心的痛也传了过来。 苏锦痛到眼泪汗水拼命流出来,浑身都在发抖,恐惧让她完全丧失了理智,只留下求生的本能。 “救命,阿晏救我,救救我!” 皇后走近,狠狠一巴掌就甩到了她脸上:“你竟还有脸叫我皇儿。 你差点将他害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大周上下,除了他还有谁能救你!” 苏锦脸偏向一边,喷出一口血来。 她浑身上下数不清的鞭伤、咬伤,一片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她痛到扛不住了,意识也陷入了模糊,声音微弱了下去:“阿晏救我,救我。” 门被猛然撞开时,她就已经没有意识了。 凌斯晏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她身上被铁链束缚着,已经昏死了过去。 她身体软绵绵地往前倾,头如同被折断了脖颈,朝下耷拉着,嘴角还牵着长长的血丝,在往下不断地滴血。 她身上的长裙被鞭子抽出一道道血迹,小腿上一片血肉模糊,狗还在贪婪地舔舐着地上的血迹。 凌斯晏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了下去,急步过去时,呼吸全乱了。 他回手就拔了跟过来的墨染手里的剑,直接当着皇后的面,了断了那几条狗。 皇后本来还想出声训斥,看那几条狗刹那间倒在了血泊里,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她甚至有些担心,凌斯晏会突然发疯,回身将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来。 侍女急匆匆地跟了进来,惶恐地开口:“娘娘赎罪,奴婢实在是,实在是没能拦住。” 凌斯晏什么分寸都忘了,来的路上还想着,她这次玩得太过了,他该心狠一些,让她吃点苦以后也能收敛一些。 可现在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蹲身过去,颤着手去摸她的脸:“醒醒。” 苏锦睫毛上都沾着血,她费力睁开眼睛,就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她喉间发出很低的呜咽声:“阿晏,救我,我疼。” 凌斯晏身上在抖,声音也一直在抖:“把铁链松了。” 侍卫有些迟疑,为难地看向皇后,凌斯晏手里的剑就“嗖”地架到了他脖子上去:“聋了吗,孤弄死你!” 皇后身边的侍卫,立刻纷纷拔了剑。 皇后面色有些发白,看他快要没了理智,也担心真弄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她努力平静地开了口:“行了,松了吧。” 侍卫过去给苏锦松了铁链,苏锦立刻往前跌落到了凌斯晏胸口。 她浑身都是血,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袍,沾染到了两个人身上。 凌斯晏小心将她抱起来,就要直接出去。 皇后到底是皱了眉头:“皇儿,本宫带她来这里,是陛下的意思。你这是真要为了一个太子妃造反吗?” 凌斯晏的步子顿住:“父皇要母后好生教导太子妃,儿臣看这也教导过了。 永安吵着要母妃抱,儿臣先将她带回去,会再罚她好好反省。” 他说着就直接离开了,皇后冷着脸,等他走了,就气得直摔东西。 “当着本宫的面,他就敢这样舞刀弄剑,为了那个女人,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 凌斯晏将苏锦一路抱出了栖凤宫,再上轿子时,玲珑嫉恨得一张脸都扭曲了。 他小心将人抱到轿子里坐下,苏锦一张脸冷得厉害,挨在他胸口,一直发抖。 她十指都在滴血,看着伤得不轻,指尖颤得厉害。 凌斯晏抱紧了她,吩咐快点回东宫,就俯身下去,将自己的脸挨到了她沾满血迹的脸上。 他掌心攥成拳,一张脸绷得极紧:“快了,孤早晚会让皇后千百倍偿还的。” 她嘴里含含糊糊地,一直呢喃着:“疼,疼……” 凌斯晏又心疼,又恨极了自己心疼,哄了她一阵,又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就这样算了。 敢跟着司马言逃,还在父皇面前说那样的话,你看孤回头怎么收拾你。” 轿子在东宫停下,凌斯晏将人一抱下去,慕容婉儿就哭得梨花带雨地跑过来了。 “太子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 呜呜,婉儿听到发生了的事情,都吓死了,还担心父皇真的会责罚你,或者责罚嫂嫂。” 凌斯晏没搭理她,他已经叫了太医过来,直接绕过眼前人,就快步往里面走。 慕容婉儿又急步追了上去,挡到了前面:“太子哥哥,嫂嫂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就算她有错,也一定是一时冲动,太子哥哥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 第35章 你那样想死,孤成全你! 凌斯晏面色极难看,冷声说了句:“让开。” 慕容婉儿红着眼睛委屈地还想说什么,人已经被墨染一只手拽到一边去了。 凌斯晏直接进去了,慕容婉儿气得看向墨染:“你凭什么拽我?” 墨染目光里有些难以掩饰的嫌弃:“慕容小姐,属下只听令于太子殿下,得罪了。” 慕容婉儿气得“你你你”半天,墨染已经没再等她说完,直接走了。 她怒意难消,还想追上去跟他起争执,贴身侍女立刻上前阻拦她。 “小姐,还是算了吧,墨护卫毕竟比不得一般侍卫,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慕容婉儿不甘心:“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太子自小的贴身侍卫,不就是御史大夫的妾室的儿子吗?” 贴身侍女低着头不说话了,确实只是御史大夫的儿子。 可人御史大夫是什么官职,跟丞相和太尉并称三大最高文臣。 如今丞相势力减弱,御史大夫就是唯一能和慕容太尉相提并论的文官了。 将来如果凌斯晏登基,墨染的前程更是不可限量。 凌斯晏抱了苏锦进殿,太医跟着进去后,正殿大门立刻紧闭,像是特意防着她慕容婉儿进去闹事似的。 慕容婉儿气得不轻,也只能恨恨地先回了琉璃院。 太医在殿内给苏锦诊治,处理伤口加小心上药包扎,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 苏锦疼得受不了,将自己手臂伸到嘴边就拼命咬。 凌斯晏看不下去,黑着脸将她手臂拿开来,看她挣扎着又要咬,干脆将她两只手都绑了起来。 看她实在疼得厉害,他索性将自己的手臂伸了过去给她咬。 她大概也是疼糊涂了,或者也是恨他,倒也当真丝毫不客气,用了十成的力道就咬了下去。 手臂上见了血,凌斯晏疼出了一身汗来。 墨染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殿下,要不属下去厨房拿个肘子来,给太子妃咬着吧。” 凌斯晏要不是手臂被抓着,早就直接一脚踹过去了:“滚!” 墨染立刻应了声“好的”,就回身出去了。 往外面走了几步,他就听到凌斯晏疼到受不住,闷哼了一声。 他差点没忍住,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还是克制着出去,再礼貌地回身关上了门。 太医给苏锦上好药,也先出去了。 说等两个时辰,再进来换药换纱布。 凌斯晏手臂上被她咬出好几个带血的牙印来,看她还想下嘴,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到底是真疼,还是想借此机会出口气?” 苏锦一张脸惨白,闻言就不咬了,恨恨地瞪着他。 “你救了我,我也不可能感激你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就不需要遇到这些事情。” 凌斯晏已经被她气麻木了:“清楚你不知好歹,孤不需要你感激。” 她手指费力地抓在被子上,又恢复了恨极了他的模样:“我需要知你什么好歹? 冤枉我将我打入地牢,还是杀我女儿,还是如今这样的囚禁我? 哦你说的是今晚的事,我陈述事实,而你联合官员和我父亲,在皇上面前肆意颠倒黑白,让我看清楚什么叫世态炎凉百官勾结,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够了!”凌斯晏到底是皱了眉头,打断了她的话。 “你既然清楚,如今这大周是孤说了算,今天看明白了,以后就不要再做这种可笑的事情。” 她双眼里因为疲累都是红血丝,看向他时,却目光笃定:“不,早晚有一天,我会逃出去的。 我会将你所做的一切罪行,全部公之于众,让天下人都看清楚,大周储君如何人面兽心,如何人性泯灭连婴儿都不放过……” 凌斯晏猛然逼近了她,按住了她的肩膀:“孤让你闭嘴,闭嘴! 你就这样不长记性,这样不知死活吗?今晚若不是孤救了你,你现在就已经被父皇赐死了,被皇后打死了,你是疯了吗?” 她浑身都是伤,肩膀被他按住,就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凌斯晏理智被拉回,立刻将手抽了回去,想问问她疼不疼,又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他不甘心至极:“你既然这样恨孤,在皇后那里,又为什么还要叫孤的名字,为什么还要求孤救你?” 苏锦抓紧被子的手打颤,一时没有出声。 他死死地盯着她:“你心里有孤,你承不承认,你心里都还是有孤的。你不过是逼你自己在恨,逼你自己不承认。” 她声音一字一句:“人喝多了和痛狠了的时候,是不清醒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 古往今来,不就多的是重刑逼供屈打成招的例子吗?谁说什么时候说的话,都能作数?” 他不敢去动她,就将拳头狠狠摁在了床上。 “好,好,你就这样想逃,这样想恨着孤,这样惦记着那个司马言是吗?” 她眸子里只有恨意:“是,只要我活着,就一直都会是这样。 今日陛下不能替我做主,那么多官员替你睁眼说瞎话,只会让我更恨你。 你不愿意我恨你,就痛快点放了我,或者杀了我。” 他眸色一点点猩红:“痛刚过就忘了?苏锦,你尽管嘴硬,尽管跟孤对着干。 孤现在将你送回皇后那还来得及,你放心,孤将你送回那里去,就绝不会心软再救你!” 她不愿意再示弱:“你放心,你将我送回去,我就是痛到再神志不清了,也绝不会再求你。” 他火气“噌”就上来了,起身就将她拽下了床,往外面拖:“你那样想死,孤成全你!” 她浑身都是伤,身体半跪在地上被拖拽出去,刚包扎上去的纱布,立刻渗出一大片血迹,沾染到了地上。 她疼到钻心,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门外明月姑姑正端了药过来,看到凌斯晏将苏锦拖拽了出来,吓得药碗立刻摔到了地上,心急地过来阻拦。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啊!太子妃重伤在身,现在不是能撒气的时候!” 凌斯晏铁青着脸,将苏锦往台阶下面拖下去:“她不怕死,你怕什么! 孤看还有谁能救她,孤看被禁闭在西兴宫的燕太子,又到底能不能救得了她?!” 第36章 被拽入大雨中吐血,逼她求饶 苏锦被他一路拖下台阶,感觉浑身的伤口上又不断添了新伤。 才入秋的晚上,温度并不低,她却因为痛而冷得瑟瑟发抖。 凌斯晏将她拖下台阶才停了步子,猩红的凤眸狠狠地盯着她:“认错!孤让你认错,让你求孤!” 苏锦手臂被他拽在手里,身体倒不下去,却也站不起来。 她声音在这夜色里却格外清晰:“你做梦!我没有错,更不会再求你。有错的是你,罪该万死的也是你!” 他蹲身下来,伸手用力摁住了她脑后,抓着她的头发逼她直视着自己。 “你就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就这样爱自讨苦吃?以为孤真的非你不可吗,以为孤真的不敢杀了你吗?” 她瞪着他,眼泪就下来了:“那你杀啊,你杀了我啊。 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被你关在这里,宁愿死千次万次,也不愿意每天面对你这张令人作呕的恶心嘴脸。” 他摁住她脑后的手掌猛然用力:“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头皮撕裂的疼痛,她咬牙强忍着:“我说你恶心,说你令人作呕!说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看到你!” 凌斯晏掐住苏锦的脖子,就将她拽了起来。 苏锦的贴身侍女杏儿一过来,正看到苏锦面色惨白被凌斯晏掐着脖子。 两个人谁也不愿退让,眼看就要出事了。 周围的侍女吓得全都大气不敢出,杏儿惊恐地过去跪下磕头:“求殿下,饶了太子妃吧! 太子妃正身体虚弱,受了重伤,她只是身体不适,才会对殿下出言不逊,她不是有意忤逆殿下的!” 凌斯晏发狠地盯着苏锦,掌心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滚下去,要求饶也轮不到你来求,她身体好得很,嘴更是硬得很。” 苏锦眼看就要不行了,杏儿急得快哭了,拼命磕头:“求求殿下,太子妃受不住的,求殿下冷静一点! 如今太子妃的娘家也置她于不顾,她能依靠的只有殿下了,求求殿下,就当可怜可怜太子妃吧!” 凌斯晏掌心在打颤,咬牙再说了一遍:“孤要你求饶! 苏锦,孤要你认错,要你求饶,否则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苏锦一张脸涨成了青紫,身体支撑不住地前后晃动,就是怎么也不愿意开口说一个字。 杏儿额头重重砸在地上:“太子妃,您说句话吧,求您说句话退一步吧,殿下会心疼您的,他也不忍心的。” 月色越来越暗,再是雨点滴落下来,夜风和雨势迅速加大。 苏锦也分不清是雨水的缘故,还是身体扛不住了,视线里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猩红色。 她看到凌斯晏薄唇一张一合,整张脸上都是暴怒,一声声地吼着同样的话。 雨水将她伤口上的血迹冲洗下去,血水混着雨水一起流到了地上,越流越多,她身体也越抖越厉害。 凌斯晏的声音越来越大,带上了颤音:“认错,孤让你认错!” 她嘴唇张了几下,他眸色就狠狠一沉,抬手将她脸上的雨水抹开来,仔细看着她:“说,你说。” 雨声越来越大,她气若游丝,费力地发出声音来:“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刚被松开的脖子,再一次被掐住,他完全丧失了理智,抬脚就将爬过来拽住他衣袍求饶的杏儿踹开来。 慕容婉儿打着伞,跟玲珑在不远处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窒息感一点点加深,苏锦眼皮不受克制地往下掉,费力地发出了一阵咳嗽声,随即有血从嘴角溢出来。 她脸上没有血色了,半点的血色都没有了。 凌斯晏在那一刹那,才猛地抽回了一丝理智,如同被烫到了一般,掐着她脖子的手立即就松了。 可她嘴角流出来的血,却并没有因为他松手而停止。 她咳嗽声蓦然加剧,再是喉咙里猛然一阵翻涌,随即猝不及防地呕出一口血来。 血一半到了地上,一半到了凌斯晏的衣袍上。 他身体如同被定住了,除了按着她肩膀的手用力了些,整个人一动都不动了。 杏儿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就哭出声来:“太子妃,太子妃!” 苏锦视线所及,满目都成了血色。 她肩膀被凌斯晏按着,没有摔下去,却开始越晃越厉害,随即就脱离了他的手掌,倒了下去。 杏儿泣不成声,拿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她,惊恐地喊其他的侍女:“你们快来帮帮忙,快来帮帮忙啊!” 凌斯晏看着眼前人如枯叶般坠落了下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 片刻的愣怔,他才如梦方醒般,猛然回过神来。 他几步过去,就着急将她抱起来,疾步回身往里面:“叫太医,叫太医过来。” 她腿上身上的纱布被雨水冲散了大半,有纱布掉落在了雨水里,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 凌斯晏将她抱进去放到床上,整个人都慌了神:“孤只是,只是……” 他只是想让她服软,想让她不再逃了,他本意不是要把她伤成这样的。 太医很快赶了过来,查看了苏锦的伤口,面色凝重了下来:“太子妃伤得重,伤口是不能碰水的。 淋了这么多雨,伤口只能重新清洗缝合了,弄不好会溃烂导致高烧不退。” 凌斯晏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内疚不已地说不出话来。 太医叫了几个侍女进去帮忙,凌斯晏只能先离开了内殿,坐在了外面。 他看着侍女陆续端着干净的毛巾和清水进去,再不断地端着血水和沾着血的毛巾出来。 他实在坐不住了,沉着脸起身就要进去。 杏儿担心凌斯晏再进去伤害苏锦,立刻跪到了他前面,斗胆说了一句。 “求殿下,让太医安心给太子妃诊治吧,太子妃受了惊吓,已经极度虚弱了。” 换了往常,他绝对忍受不了一个侍女阻拦他。 可现在他什么都没说,只担忧地多看了眼里面,还是忍着坐了回去。 等了很久,里面的人没出来,倒是门外有人闯进来了。 第37章 太子妃真的不爱殿下了吗 侍女着急地跟进来阻拦:“墨世子,您不能进去。” 墨容时直接往里面走:“有什么不能进去的,本世子就过来看看热闹,一回京就听见这么有意思的一桩大事。” 他走进去,就看到凌斯晏心神不宁地坐着,内殿不断有侍女端着毛巾和水盆进进出出。 墨容时扫了眼一个侍女端出来的带血的水盆,就难以置信地“啧啧”出声:“不应该啊,以你的性子,小锦儿这也还能活着躺在里面?” 凌斯晏终于心烦地扫了他一眼:“你闲得慌想看热闹,就跑街市上看去。” 墨容时半点不客气地在他旁边坐下来,大剌剌地指使东宫侍女去给他端茶来。 “街市上的热闹哪有你这里的有意思?我一回来就听说,小锦儿直接当着皇上的面,指控你杀了她女儿?” 凌斯晏不搭理他,看向里面不断端出来的带血的毛巾,眉宇锁得更紧了。 墨容时兴致被挑了老高,指尖在桌面上敲着,连声追问他。 “诶,我听说,小锦儿生的不是个儿子吗,怎么又冒出个女儿来了?你不会真那么丧心病狂,害死了人家一个女儿吧?” 凌斯晏看了他两秒,一字一顿说出来一句话:“管得宽。” 墨容时很佩服地竖了个大拇指:“够胆,霸气,不愧是你看中的女人! 我没记错的话,上一个无中生有弹劾你的老臣,被流放边关,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吧? 你们闹成这样也没法过下去了吧,你打算和离还是休妻?我看三皇子还等着接手啊。” 凌斯晏极不悦地看他:“谁说我要休妻了?他凌斯奕做梦去,我的人就是不要了,也轮不到他。” 墨容时略表震惊:“这你还敢继续留在身边啊? 我看她对你仇恨不浅,都敢到圣上面前指控你杀人了,还留着她,你晚上就不怕做噩梦?” 凌斯晏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我乐意。” “服气,”墨容时慨叹:“你们俩的确般配,两个人都让人服气。” 他扫了一眼四周:“墨染那小子呢?怎么不在你身边,你最近没欺负他吧?” 墨染是墨容时同父异母的弟弟,墨容时是嫡长子,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御史大夫。 墨染则是御史大夫的妾室所出。 凌斯晏一直看着内殿的方向,显然心不在焉:“剑不离手,这东宫上上下下,谁敢欺负他。” 墨容时多闲聊了一阵,就起身:“得了,我还想来劝你给小锦儿留条命的,看来是我多虑了,我先走了。” 凌斯晏应了声“嗯”,等不及又要去内殿看苏锦。 墨容时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回身说了一句:“对了,当年被你流放边关的那位老臣的家属,让我给小锦儿带句话,多谢她帮忙报仇了。” 凌斯晏一只茶盏砸到了他身边:“滚。” 墨容时幸灾乐祸地笑着,就出去了。 凌斯晏起身,内殿的太医就出来了。 他沉声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太医恭敬应着:“殿下,伤口已经重新处理缝合了,这三日千万不能再碰水。 如果太子妃有发烧或者其他不适的话,请您立刻再叫我过来。” 凌斯晏点头,太医就先离开了。 他掀开珠帘进去,苏锦在床上安静睡着了。 伤口两次缝合,她自然也吃了不小苦头,哪怕睡着了,手抓着被子都还在打颤。 凌斯晏小心将她的手指扳开来,再放回了被子里去。 房间里很温暖,可她手脚冰凉,一直低喃着“冷”。 他刚躺到她身边去,她就迷迷糊糊挨近了过来,将手脚往他温暖的身上贴。 凌斯晏怕她醒来后又会情绪激动,就那样躺着,一动都不敢动,任由她自己贴过来。 他内疚不已地轻声开口:“都是孤不好,孤以后一定好好克制,不管你说什么,都再不会那样伤害你了。” 她身上还伤得那么重,可他却还将她拽入那样大的雨里去了。 幸而太医医治得当,暂时还没有出大事。 他看向她身上重新包扎过的伤口,回想起自己在雨里对她做的那一切,想想都还有些心有余悸,下意识就将她抱紧了些。 第二天凌斯晏起得很早,担心苏锦醒来看到他会不舒服,他甚至觉得特别心虚。 天还没亮,他就悄悄起床收拾了,去了藏书阁待着。 他不放心她,不愿意离开东宫,可又不敢去看她,担心她见到他跟他起争执,他又会克制不住自己伤害到她。 昨晚那样折腾了一番,苏锦第二天醒来得很晚。 她不记得凌斯晏昨晚睡在她身边,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没人,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就暂时放松了些。 就像是刺猬,收起了浑身的尖刺。 杏儿帮她端了热粥进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吃。 苏锦躺在床上,想起昨晚在大雨里,杏儿跪地帮她求凌斯晏。 她有些无力地开口:“杏儿,昨晚谢谢你,他踹了你一下,你受伤了吗?” 一说到昨晚,杏儿就又红了眼眶:“奴婢才没事,太子妃都伤成这样了,应该多关心您自己。” 苏锦苦笑了一声:“我无所谓,除了一个永安,我没什么牵挂在意的了。至于在意我的,这世上大概也没有了吧。” 杏儿着急地开口:“太子妃,您别这样说,殿下性子有时候冲动了些,但他也只是太在意您了。何况您还有家人,还有您的父亲丞相大人。” 苏锦吃了两口粥,听她说起家人,心里不受克制地一阵刺痛:“我以前有家人,但现在没有了。 以前我母亲最疼爱我,后来我十二岁那年,我父亲有了外室,要纳妾,我母亲不同意,赌气说要跟他和离。” 她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低低笑了笑:“我父亲就真跟她和离了,和离第二天,就将那外室娶进了门直接做了正室。 我母亲扛不住那样的羞辱,就过世了,我恨极了我父亲,恨极了那个外室,后来我父亲就也不喜欢我了。” 她也不觉得特别难过:“以前有很多人在意我,可我现在,没有家人了。 司马将军走了,凌斯晏他也不信任我。这世上疼惜我在意我的人,都已经没有了。” 杏儿轻声道:“奴婢自小就留在殿下身边。 还记得那时候,殿下跟太子妃您的感情最好了,太子妃您也最喜欢殿下了。 您现在,就真的不喜欢他了吗?” 第38章 凌斯晏低声下气求和 苏锦躺在床上,目光有些恍惚:“不喜欢了。 以前我喜欢他的时候,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掏给了他,可后来失望攒多了,再深的喜欢,就也没了。” 杏儿不忍地问她:“可您现在毕竟已经是太子妃了,您恨殿下,跟殿下作对,到头来吃苦的也还是您自己。” 苏锦轻叹:“我知道,可我做不到对他笑脸相迎。 只要一看到他那张脸,我想到的就只有我女儿血肉模糊的身体。 还有一年多前,他那一巴掌狠狠甩在我的脸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问青红皂白地将我打入地牢。” 凌斯晏就站在帘子后面,手里抱着一个睡着了的女婴。 他悬着一颗心想过来跟她求和,可这一刻,再往里的一步,他却踏不进去了。 杏儿小心问了一句:“如果太子妃的那个女儿还活着,您会愿意跟殿下重归于好吗?” 苏锦迟疑了片刻,再摇头:“这世上没有如果,就算我女儿真能活过来,那也顶多就是我少恨他一点。 从他那日将我打入地牢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想过再跟他有以后了。” 杏儿替凌斯晏辩解了一句:“殿下当时也是怒火攻心冲动了。 毕竟当年您虽说是万不得已,但终究也还是选择嫁给了司马将军,还替他生下了……” 察觉出苏锦的面色难看,杏儿赶紧打住了话茬:“对不起,太子妃,是奴婢多嘴了。您现在身体不适,应该好好休息,不应该说那些的。” 苏锦沉默看了她片刻,突然就自嘲般笑了:“杏儿,你也觉得是那样吗?” 杏儿吓得立刻跪了下去:“太子妃赎罪,杏儿不敢多言。” 苏锦轻笑着让她起来:“没事,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你起来先出去吧。 我想再好好休息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就不需要别人进来了。” 她口里的“别人”,其实也不过就是说的不想见凌斯晏。 帘子后面的凌斯晏,已经抱着怀里的女婴,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苏锦这一养身子,就养了小半个月。 她身上伤处多,又伤得不轻,杏儿每天都盯着她,生怕她又随便下床落下病根来。 凌斯晏每天在殿外来来回回绕两圈,又没脸进去,担心一进去就跟她吵起来,绕完了就又回了藏书苑。 他身为东宫太子,接连在藏书苑睡了半个月,有苦不能言。 慕容婉儿一到傍晚就来到藏书苑外面不走,娇滴滴地一声接一声。 “太子哥哥,要不你还是跟婉儿一起住琉璃院吧,婉儿让侍女帮你收拾了卧房。” “太子哥哥,要不婉儿让侍女收拾下偏殿,你先住偏殿吧,太子哥哥金贵之躯,藏书苑哪是能睡觉的地方?” “太子哥哥,婉儿也是心疼你……” 凌斯晏黑着脸摔了手里的书卷,指使一旁的墨染:“出去把苍蝇赶了。” 墨染纹丝不动:“殿下,属下尽力了,赶过很多次赶不走。” 要换了别人,他墨染直接就一剑过去了,但慕容婉儿一个女人,他真要拔剑也不光彩。 凌斯晏也懒得搭理,继续自己忙自己的。 直到外面的人再开口:“太子哥哥,你要是不愿意跟太子妃同寝,要不婉儿就跟太子妃说说,让她先住别的院子,你还是睡回凌云殿吧。” 话音刚落,凌斯晏就变了脸色,起身几步过去开了门。 他面色少见地不耐烦:“住好你的琉璃院,不要再来这里吵闹,也不要去凌云殿找不该找的人。” 慕容婉儿一副被吓到的表情,脸一皱就哭了:“太子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凶婉儿? 婉儿不过是担心你睡不好,姨母特意让我来照顾表哥,可现在嫂嫂却让表哥睡书房,婉儿只是替表哥不值……” 她话音未落,凌斯晏已经“砰”地直接关了门。 任由慕容婉儿在外面怎么吵,他也没再开门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外面的人终于是走了。 凌斯晏有些头疼地将书卷丢开来,指腹按压眉心:“这世上的女人,除了她是不是都这么话多?” 墨染反应迟钝地问了一句:“殿下是在说太子妃吗?” 凌斯晏也不回他,眯着眸子有些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就单单她在孤面前像个哑巴?” 墨染清楚他心里是不好受,这也过去大半个月了,苏锦不见他,也没让人给他递过半句话。 但苏锦到底是不是一直哑巴,他凌斯晏分明比谁都清楚。 以前他俩感情好的时候,苏锦在他面前,是比慕容婉儿还要话多的,还特别爱撒娇哭闹。 人失望了,厌倦了,大概也就不爱再多说了。 凌斯晏看向窗外,天色早已全黑,已经又是深夜了。 他感觉抓心挠肝地,就又想去看看:“都大半个月了,你说她这气也该消了吧?” 这个问题这些天他反反复复问过很多遍了,墨染含糊应了声:“或许吧。” 凌斯晏起身就往外面走:“没消就没消,孤去看看永安,不看她就是了。” 过去的时候,凌云殿的大门紧闭。 守在外面的侍女看凌斯晏来了,就要直接开门。 凌斯晏示意不用开,怕直接进去了,苏锦会不高兴。 他抬手敲了两下门,就颇有些低声下气地开口:“锦儿,睡了?” 墨染在后面看得有些震惊,这一幕看着很是熟悉,像是每天赖在藏书苑外面敲门的慕容婉儿。 里面没回应,隔了片刻,杏儿才开门出来。 她向凌斯晏屈身行礼,面色有些为难:“殿下,太子妃说,她跟永安已经睡着了。您如果没要事的话,就……” 凌斯晏蹙了蹙眉,睡着了的人,还能说自己睡着了? 到底是底气不足,他也不好生气,开口道:“孤也不打扰她。 就有些时日没见永安了,你将永安抱出来,让孤见见。” 杏儿松了口气,立刻应下,回身进去抱永安了。 凌斯晏迟疑了片刻,还是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杏儿掀开床幔的时候,他看到苏锦背对着外面睡着。 杏儿将床上的永安抱出来,就放下了床幔。 永安并没有睡,正玩得开心。 凌斯晏将他抱过来,坐着逗弄他,就坐在床外面的躺椅上,一直不走。 这样待了小半个时辰,他隔着床幔隐约看到床上的苏锦翻身过来,她淡声开口。 “夜深了,殿下如果想住这边的话,我带永安去偏殿睡吧。” 第39章 跟你睡,我晚上容易做噩梦 凌斯晏克制着一丝不悦:“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同寝,孤看你现在身体也恢复了。” 她出声就刺了他一句:“我有些困了,怕是不能服侍殿下了。 殿下要是有兴致的话,我看慕容小姐好像还在,玲珑也没出去吧。” 凌斯晏皱了眉头:“你什么意思,孤就在这睡一觉,你一定要说得这样不堪?”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一向不会说话,惹殿下不快了。” 他腆着脸就抱着永安要到床上:“好了,你困了就各睡各的,我就过来睡觉,也不吵你。” 他刚坐到床上,她就起身下了床。 永安被凌斯晏抱在手里,苏锦穿了鞋披了外衣就要出去:“那殿下就睡这,我去偏殿吧。” 凌斯晏那股子坏脾气就又出来了,不耐道:“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孤有错你也不全对,差不多就行了。上来睡觉。” 苏锦站在床边,冷着脸没有出声。 凌斯晏本是想好了,这一过来,就好声好气地跟她和解的。 看她这样冷着张脸,无来由就又想起她吃避孕药丸的事情,和她那晚在西兴宫,牵着司马言的手。 心里一烦躁就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他将永安放到床上坐着,伸手不轻不重拍了下身边的床面。 “过来,睡觉。” 苏锦也不跟他多弯弯绕绕了,直接回身就往外面走:“殿下还是自己睡吧,身边多个人,我晚上容易做噩梦。” 凌斯晏火气就上来了,高声说了一句:“来人,将永安抱出去,孤要跟太子妃就寝了,出去把门锁了!” 外面立刻有侍女进来将永安抱走,苏锦急着要出去,就被外面的侍卫拦下了。 永安被抱出去,随即殿内的门被反锁。 凌斯晏起身过来,拽着她的手臂就三两步往床边走。 他抬手按着她的肩膀,就将她按坐到了床上:“孤今天不跟你吵架,孤跟你好好说话。 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孤给你道歉,你就说还要怎样。” 之前那么多的事情,他就什么都不提,一句囫囵的“给你道歉”,就算是过了。 说完了,他再反问你一句,你还要怎样? 苏锦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可怜自己一生下来就惨死的女儿,就连一声“道歉”,都还不是全给她的。 她也已经真的麻木了:“我不要怎样了,你放我跟永安走,从前发生过的一切,我都不怨你了。” 凌斯晏面色难看:“孤要的是你好好跟孤过日子生儿育女,不是你怨不怨孤。放你走不可能,其他要求你可以提。” 苏锦轻轻呼出一口气,这半个月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情绪,到底是再一次绷紧了。 “除了带永安走,我什么都不想要,也什么都不需要。” 凌斯晏从没这样吃力地跟人谈过条件,他一向喜欢的都是直接谈利益,他要得到什么,作为交换,他可以给对方多少金银或权势。 能谈妥就谈妥,谈不妥就作罢,他多的是选择。 可跟她,那样谈显然是行不通的。 他尽量跟她沟通:“我们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归是逃不出去的,还不如退一步跟我好好过日子。 人谁还没点想要的,金银首饰,或者锦缎华服,再或许你想出去,想去哪里,想做什么。” 他尽力给她列出足够多的选择来,片刻思索后继续道:“若是你嫌东宫太无聊。 哪怕是想出去买几家店铺当掌柜,打发下时间,孤都能想办法满足你。 这京都无数的千金贵妇,都是几乎足不出户,也就唯独孤,可以纵容你。” 苏锦一时没有应声,回想着他那一句“买几家店铺当掌柜”。 大周开明,长安繁华,可谓遍地是黄金。 这京城跟着丈夫经商的胡人女子不少,也有些小门小户的妇人会在这边做买卖。 但有身份的大户人家,是绝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女眷抛头露面的。 而皇室中人,则是无论男女,明面上都不能经商。 凌斯晏循循善诱:“你总该有感兴趣的,总该有什么感兴趣的吧? 哪怕是想逃,出了这东宫,你能逃出去的几率可就大不少了。” 苏锦冷笑:“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在为我逃出去想办法。” 他猜测她动摇了,手就开始不安分地过来讨好她了:“就算孤不希望你逃出去,但孤说的也确实在理。 孤给你机会去外面,只要你对孤态度好一点,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至于能不能逃得掉,那就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一说到逃出去,她就毫不掩饰地来了兴致。 她居然也舍得跟他多说两句话了:“我要是出去,你打算派多少下人跟着我?” 凌斯晏很爽快:“你放心,就一个杏儿贴身伺候你,孤再随便叫个侍卫确保你们安全。” 苏锦追问:“还有呢?” “没了。”他应声,跟他以前那么防备她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苏锦心跳克制不住地加快,努力平静一点:“你真就叫两个人跟着我,还许我自己在外面开店铺?我能带上永安过去?” 那想一想,她要逃掉简直易如反掌。 就算一时半会逃不掉,能一整天待外面不看到他,她也不知道能少受多少气。 他今晚爽快得怎么都像是在给她挖陷阱:“可以,没问题。孤白天不管你,但天黑之前回家。” 她越听越觉得他在说笑:“你在逗我吗?” 凌斯晏起身就牵她去藏书苑:“口说无凭,走,立字据签字画押。” 慕容婉儿又来了藏书苑找凌斯晏,还特意亲手煲了汤送过来。 结果远远就看到凌斯晏牵着苏锦进去了,她气得回身就抓起侍女端着的汤碗,“啪”一下摔碎在了地上。 这个女人,也不知道耍了什么恶心人的手段,居然又黏上凌斯晏了。 苏锦对后面的慕容婉儿浑然不知,甩开了凌斯晏的手,跟着他进了藏书苑签字据。 凌斯晏写了字据,再颇不公道地叫了墨染进来:“明日开始,你就可以出去物色铺子了。 花的钱我出,赚的钱归你,墨护卫作证人。你把手伸过来,摁手印。” 苏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那张字据,确实跟他说的一样,没看出有什么陷阱。 但她还是警惕:“墨护卫是你的人,凭什么让他作证人?回头他肯定帮你不帮我。” 凌斯晏饶有兴致地反问她:“那你想怎样?” 第40章 逼她服毒,永生都求他要解药 凌斯晏克制着一丝不悦:“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同寝,孤看你现在身体也恢复了。” 她出声就刺了他一句:“我有些困了,怕是不能服侍殿下了。 殿下要是有兴致的话,我看慕容小姐好像还在,玲珑也没出去吧。” 凌斯晏皱了眉头:“你什么意思,孤就在这睡一觉,你一定要说得这样不堪?”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一向不会说话,惹殿下不快了。” 他腆着脸就抱着永安要到床上:“好了,你困了就各睡各的,我就过来睡觉,也不吵你。” 他刚坐到床上,她就起身下了床。 永安被凌斯晏抱在手里,苏锦穿了鞋披了外衣就要出去:“那殿下就睡这,我去偏殿吧。” 凌斯晏那股子坏脾气就又出来了,不耐道:“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孤有错你也不全对,差不多就行了。上来睡觉。” 苏锦站在床边,冷着脸没有出声。 凌斯晏本是想好了,这一过来,就好声好气地跟她和解的。 看她这样冷着张脸,无来由就又想起她吃避孕药丸的事情,和她那晚在西兴宫,牵着司马言的手。 心里一烦躁就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他将永安放到床上坐着,伸手不轻不重拍了下身边的床面。 “过来,睡觉。” 苏锦也不跟他多弯弯绕绕了,直接回身就往外面走:“殿下还是自己睡吧,身边多个人,我晚上容易做噩梦。” 凌斯晏火气就上来了,高声说了一句:“来人,将永安抱出去,孤要跟太子妃就寝了,出去把门锁了!” 外面立刻有侍女进来将永安抱走,苏锦急着要出去,就被外面的侍卫拦下了。 永安被抱出去,随即殿内的门被反锁。 凌斯晏起身过来,拽着她的手臂就三两步往床边走。 他抬手按着她的肩膀,就将她按坐到了床上:“孤今天不跟你吵架,孤跟你好好说话。 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孤给你道歉,你就说还要怎样。” 之前那么多的事情,他就什么都不提,一句囫囵的“给你道歉”,就算是过了。 说完了,他再反问你一句,你还要怎样? 苏锦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只可怜自己一生下来就惨死的女儿,就连一声“道歉”,都还不是全给她的。 她也已经真的麻木了:“我不要怎样了,你放我跟永安走,从前发生过的一切,我都不怨你了。” 凌斯晏面色难看:“我要的是你好好跟我过日子生儿育女,不是你怨不怨我。放你走不可能,其他要求你可以提。” 苏锦轻轻呼出一口气,这半个月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情绪,到底是再一次绷紧了。 “除了带永安走,我什么都不想要,也什么都不需要。” 凌斯晏从没这样吃力地跟人谈过条件,他一向喜欢的都是直接谈利益,他要得到什么,作为交换,他可以给对方多少金银或权势。 能谈妥就谈妥,谈不妥就作罢,他多的是选择。 可跟她,那样谈显然是行不通的。 他尽量跟她沟通:“我们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归是逃不出去的,还不如退一步跟我好好过日子。 人谁还没点想要的,金银首饰,或者锦缎华服,再或许你想出去,想去哪里,想做什么。” 他尽力给她列出足够多的选择来,片刻思索后继续道:“若是你嫌东宫太无聊。 想出去好好玩几天,随便你想要怎样,孤都能想办法满足你。 这京都无数的千金贵妇,都是几乎足不出户,也就唯独孤,可以纵容你。” 她显然没有兴趣,半晌后只回他:“你有很多的选择,就放我跟永安走吧,你留不住我的。” 他感觉情绪要失控,努力去压制:“好好说,我们好好说,不要说这种气话。” 她一字一句告诉他:“我说得很清楚了,我要走,你留不住我。 明天,下个月,或者明年,要么我死,要么我一定会离开你。” 凌斯晏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去找司马言?” 她轻笑:“谁都行,只要不是你。” 他声音压得极沉:“孤就从没这么低声下气跟人说过话谈过条件,苏锦,你就这样铁了心找不痛快是吗?” 她由着他按着肩膀,知道逃不掉,也不挣扎了:“你清楚得很,我们之间,就不可能还有什么痛快可言。” 他发狠地按着她的肩膀,突然就生出了不顾一切的念头:“你不要逼孤,有些事情,孤不想做得太绝。” 她半点反抗都没有,只满目苍凉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手段,是你没有使出来的吗?没关系,还来得及,趁我还活着,你玩痛快了。” 他手开始发抖,眸色里是不正常的红:“你别逼孤,听话,听话一点,不要逼孤。” 她不说话了,就那样安静地、拭目以待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到底还能做出如何更狠的事情来呢? 她突然也开始好奇了起来,他折磨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又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他倾身过来,就要将她压下去:“我们好好的,你给孤生个孩子,孤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她拼命去推他,手臂被他按到了床上:“你想要什么,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乖乖留下来。” 她咬牙抽出一只手臂,随即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凌斯晏的动作顿住了,她的眼睛也红了:“别恶心我,你别恶心我! 要么就痛快杀了我,要么就索性断了我手脚,让我在你这当个活死人!” 他抬手摸到唇角,她那一巴掌下手得重,嘴角有血溢了出来。 他理智没了,扯下她身上的裙带,就将她双手捆了起来,起身出去拿了一个药瓶进来。 苏锦看过去,一颗心都凉透了。 他的手也在抖,倒了一颗药丸放到了掌心里,盯着她:“你认识的,噬魂散。 它的毒性这一辈子都解不掉,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生不如死,不断地需要解药。” 那颗药丸被他握在手里,他反反复复地问她:“答应孤,好好跟孤在一起,替孤生个孩子,司马言的孩子我们不要。” 她面上终于浮现了恐惧,惊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我不会给你生孩子,你个疯子,疯子!” 她鞋子都顾不上穿,跌跌撞撞从床上下来,就要往外面跑。 第41章 墨染拿命护苏锦 刚跑出去两步,苏锦手臂就被凌斯晏拽住,拽回了床边。 她满心都是惊惧,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当年他手下服了噬魂散的一个死士,背叛了他。 后来因为没能及时从他这里拿到毒药,跪在他殿外七窍流血暴毙。 这些年他为了固权,为了让手下绝对地忠诚于他,给太多人和其家属用过这种药了。 他死死拽着她,逼她回答:“听话乖乖留在这里,给孤生个孩子,放弃司马言的孩子。你听到了吗,听清楚了吗?” 摇曳的灯光下,他的一张脸可怕至极。 苏锦满心绝望地尖叫出声:“墨染!墨染救命,你快进来!” 她清楚墨染肯定在外面的,这东宫上上下下,只有他可能敢闯进来救她。 外面敲门声立即响起,墨染声线发沉道:“太子妃,殿下,里面出什么事了。” 凌斯晏掐住苏锦的下巴,将她的嘴扳开来,就猩红着眸子吼了一声:“滚!” 墨染敲门的声音戛然而止,凌斯晏将那颗药丸放到了苏锦嘴边,再逼问她。 “孤最后再问你一遍,好好留下来替孤生个孩子,否则孤就杀了你的永安,好不好?” 她拼命挣扎着将脸偏开来,恐惧地颤声大喊:“墨染,救命,凌斯晏要逼我吃噬魂散!”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来,墨染直接闯了进来。 凌斯晏被苏锦的反抗击溃了理智,那颗药丸就强塞进了她嘴里。 墨染到底还是慢了一步,他冲过来时,凌斯晏已经给苏锦灌了半杯水,那颗药丸已经被迫咽下去了。 她前一刻拼命的挣扎,这一刻彻底死寂了下来,半点反应都没有了,眸光涣散,就无声无息跌坐了下去。 这个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可以狠到了这种地步呢? 墨染红了眼,从凌斯晏手里将苏锦抢过来,顾不上男女有别,就摁住苏锦脑后,用力去抠她的嗓子眼,想让她吐出来。 药早就吃下去了,哪里还吐得出来。 凌斯晏神色恍惚地拿着手里的空药瓶,掌心越抖越厉害。 他喃喃自语,像是真的疯了:“孤不想的,是你逼孤,你逼孤。” 墨染还在发狠地抠她的嗓子,苏锦终于伸手推开了他:“没用了,墨染,没用了。” 墨染松了手,别开了视线,死死抓紧了手里的剑。 里面的动静让外面的侍女都涌了进来,慕容婉儿也赶了过来。 墨染哑声吼道:“叫太医来,快传太医来,太子妃中毒了!” 凌斯晏起身就要走近苏锦:“不用叫。锦儿,孤有的是解药。 你不用怕,噬魂散每月发作一次,只要你乖乖听话,孤每月都会给够你解药。” 苏锦瘫坐在地上,看他过来,手忙脚乱地拼命往后退。 她浑然像见了鬼一般,尖利地“啊啊”尖叫,拼命地想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 有侍卫想出去叫太医,慕容婉儿出声喝止:“没听到殿下说不用叫吗?殿下自然有殿下的分寸,这里到底谁是你们的主子!” 侍卫没再出去,杏儿吓坏了,想偷偷出去叫太医,被慕容婉儿带过来的侍女拦住。 “杏儿,你想造反吗?” 杏儿哭出声来:“太子妃,太子妃会出事的,求求殿下,求求殿下不要这样。” 墨染面容紧绷着,在凌斯晏再一步步逼近苏锦时,他将手里的剑拦在了凌斯晏前面,自己则将苏锦护在了身后。 慕容婉儿呵斥道:“墨染,你简直胆大包天,竟敢持剑阻拦殿下!” 跟进来的侍卫纷纷拔剑指向墨染,苏锦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 墨染冷声道:“殿下,噬魂散不是一般毒药,您不该如此。” 凌斯晏还要过去,墨染突然拔了剑,回身将苏锦揽了过去:“太子妃,得罪了。” 侍卫纷纷持剑逼近了墨染,慕容婉儿叫出声来:“放肆!快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侍卫呈包围之势,纷纷将剑刺向墨染。 墨染一只手将苏锦揽起来,边挡剑边往窗口退:“太子妃不用怕,属下带您出去求医,会护您周全。” 他一路带着苏锦退,侍卫就一路逼近过来,外面持箭侍卫也迅速包围了过来。 大概是事发突然,加上情绪起伏过大,凌斯晏感觉有些犯头晕。 他想过去跟墨染抢人,抬指按下了眉心,墨染已经揽着苏锦直接开窗跃了出去。 整个东宫彻底乱了,墨染手里还抱着苏锦,从窗口出去,再轻巧跃上东宫屋顶时,弓箭手纷纷持箭弩对准他,却没人真敢放箭。 几个侍卫迅速跃上屋顶去追,墨染已经带着苏锦,消失在了夜色里。 凌斯晏站在窗口瘫坐了下去,呆呆看向手里的那只空药瓶,回想着他刚刚强迫苏锦将药吃下去的那一幕。 他又干了什么,他到底又干了什么? 为什么最近常是这样,上一次她受了重伤,他将她拽入大雨里,事后他也有这样的感觉。 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 慕容婉儿担忧地走近了过去:“表哥你没事吧?婉儿让太医给你看看吧? 你放心,侍卫已经去追了,会将嫂嫂好好带回来的,墨染定当受重罚。” 凌斯晏坐了很久,才如梦方醒般起身:“让侍卫不必追了,墨染会把人带回来的。” * 马车在街道上跑得极快。 苏锦坐在轿子里,墨染沉着脸在前面赶车。 马车在府邸外面停下,墨染立刻下去敲开门,急声道:“我有急事找我大哥。” 出来的门童恭敬回他:“二公子,世子被老爷叫过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您去那边找人吧。” 墨染应了声“知道了”,就回身急步上了马车,掀开轿帘看向苏锦:“太子妃没事吧?” 苏锦摇头:“我没事。” 噬魂散还没到发作的时候,她除了清楚这种毒药以后会带来什么,现在还感受不到痛苦。 墨染片刻迟疑:“我大哥去我父亲那里了,我们去那边的话,我父亲或许会禀报皇上。 我们……只能先去找三皇子,他那边也有太医。” 第42章 三皇子背锅,被诬告给苏锦服毒 墨染将马车往凌斯奕的府邸赶。 苏锦坐在轿子里,轻声说了一句:“墨染,我连累你了。” 墨染片刻后才应声:“太子妃言重了,殿下一时情绪失控,才会做了这样冲动的事情。属下只是不希望殿下留下遗憾。” 但这遗憾,只怕也已经弥补不了了。 到三皇子府邸的时候,门童过来开了门,再进去通传。 凌斯奕大概是睡下了,出来时,手上还在系着衣带。 看墨染将苏锦带了过来,他有些懵:“这是?” 墨染没实说:“三殿下,刚刚属下带太子妃在外面。 太子妃不小心误食了噬魂散,属下就近来求助于您,求您找太医为太子妃解毒。” 凌斯奕怀疑是自己睡糊涂了还是耳背了:“误食了什么?” 墨染再应:“噬魂散。” 凌斯奕黑了脸,伸手就将苏锦拽了进去:“吃了多久了?” 墨染跟着进去:“一炷香的时间。” 凌斯奕面色极难看,叫了太医给苏锦诊治,转而就质问墨染:“你当本王是傻子? 这种东西平常根本接触不到,怎么可能随便误食?凌斯晏为了将她困在身边,居然狠到给她下毒药!” 墨染俯首:“三殿下慎言,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 凌斯奕心里清楚得很,也懒得跟他多废话,看太医诊断了一番,就出声道:“怎么样了,药物还能逼出体内吗?” 太医跪下,无奈摇头:“微臣无能,三殿下赎罪。 噬魂散无药可解,只能每月服用一次短期解药,微臣已经以药抑制了太子妃体内的部分毒性,只能保她暂时无碍。” 凌斯奕气得摔了茶盏:“小锦儿,本王替你去杀了那个畜生!要留着你,他就不配!” 墨染看毒是解不掉了,早知道就不该跑这一趟,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他立刻过去阻拦凌斯奕:“三殿下息怒,此事确实与我家殿下无关,今晚的事多谢三殿下了。” 苏锦急着从床上起身,担心牵连到凌斯奕身上去,急着出声:“真的跟他没关系。” 凌斯奕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拿了桌上的剑就往外面走。 噬魂散是什么东西,比见血封喉的毒药还要毒,一旦服下去,就意味着永生都只能依靠能给解药的人活着。 他往外面走,还没出府邸,外面却一大堆持剑侍卫闯了进来。 凌斯奕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对,想回身时已经晚了。 侍卫进来围了府邸,再是皇后跟着皇上的辇车进来了。 凌斯奕脑子里冒出来一个猜想,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苏锦演这么一出戏,联合凌斯晏陷害他吗? 这些年他工于心计,暗里想跟凌斯晏夺权,所以他给苏锦冷香丸避孕,就是为了绝了凌斯晏的后嗣。 但他从来都是相信苏锦的,她从未卷入过这些皇权争斗。 皇后一挥手,就下达皇上指令:“进去搜,看太子妃是否真在这府上。” 侍卫丝毫不过问凌斯奕,立刻进去四处搜查。 凌斯奕尽力冷静下来:“父皇,母后,儿臣惶恐,这是怎么了?” 皇后冷眼看着他:“皇儿不必紧张,身正不怕影子歪。 你府上有侍女来我宫里禀报,说你深夜引太子妃前来,还给太子妃服了噬魂散,本宫惊诧,特带陛下前来查明。” “药跟三殿下没有关系,是我先吃了药,再来了这里的。”苏锦从里面走了出来,回应皇后的话。 墨染跟着她出来,一起下跪。 苏锦再开口:“此事与三殿下无半点瓜葛,求父皇母后明察。” 皇后沉声道:“这么说,太子妃确实是服下了噬魂散了。 噬魂散可是禁药,只有江湖中人才偶尔见到。 本宫实在好奇,太子妃是因何服了这种药,又怎么会刚吃了药又出现在了三皇子府邸?” 凌斯奕掌心死死攥紧,也不辩解,突然只问了苏锦一句:“太子妃,本王该信你的吗?” 苏锦侧目去看他:“三殿下,我绝没有动任何害您的心思,今晚是我没有多想,没料到会牵累了您。” 她回身给皇上磕头:“儿臣斗胆,向父皇禀明实情。 儿臣服下噬魂散,是太子殿下逼迫的,与三殿下无半点关系,父皇若不信,儿臣愿以命保三殿下清白。” 皇后冷笑出声:“笑话,笑话!太子妃竟如此想置太子于死地。 上次太子妃在御前诬告太子谋害女婴,这才过去多久,可笑太子竟还那般不顾一切维护你!” 苏锦深跪了下去,甚至比服下噬魂散那一刻,还要恐惧。 “儿臣所言,字字属实。” 她生死事小,但如果让凌斯奕无缘无故为她蒙上这么大的冤屈罪名,她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皇后转而看向墨染:“墨染,你来说!你是太子的贴身护卫,今晚太子是否有给太子妃下此毒药,你来说!” 墨染沉默,良久才下跪出声:“属下惶恐,属下只知太子妃误食此药,与太子殿下无关,与三殿下也无关。” 皇后嗤笑:“你倒是两边不得罪,但事实就是事实。 太子妃是皇家的人,如今竟吃下了噬魂散这样的毒药,让皇家颜面和威严何存! 今日之事必须严查,既然太子妃又指控太子,那就即刻传太子前来对峙!” 凌斯晏已经得了消息,轿子到了府邸外面。 他没有急着进去,眉宇紧锁,在轿子里多坐了一会。 跟过来的明月姑姑吓出了一身冷汗,低声劝凌斯晏:“太子殿下,事已至此,太子妃服下噬魂散的事情是不可能瞒住了。 这事情不推到三皇子的身上,就势必得由您担责,宫中私用禁药,后果不堪设想。” 凌斯晏掌心攥成拳,狠狠按在座椅上:“是谁将消息传到皇后跟皇上那里去的?” 明月姑姑低应:“东宫不缺皇后的眼线,奴婢猜测,可能是慕容小姐或者玲珑和其他侍女,去皇后那里悄悄递了消息。 皇后是要借此机会,除掉三皇子,扫除您的障碍,再握着您的把柄,让您以后不敢轻易忤逆她。” 凌斯晏下颌紧绷,起身下了轿子进去,给皇上皇后行礼。 随即他开口:“太子妃服药一事,儿臣不知。” 第43章 凌斯晏无耻栽赃 三皇子气得失态,怒声吼道:“凌斯晏,敢做不敢当,本王瞧不起你!” 皇后厉声喝止:“放肆,太子的名讳,岂是你一个皇弟能直呼的!” 皇上咳嗽了一阵,开了口:“够了,先说说看吧,到底怎么回事?” 他扫视了一圈,苏锦刚刚已经指控了凌斯晏,至于凌斯晏和三皇子,自然都会维护自己。 他视线落到了墨染身上:“墨护卫,你来说。 你是墨家的人,父亲是御史大夫,母亲是长公主,朕信你,但你也要慎言。” 墨染跪地回话:“回陛下,前不久属下跟从太子妃逛夜市。 太子妃在夜市上买了些吃的,之后就身体不适。 属下看情况不对,就将她带来了三殿下府上,想让太医先帮忙诊治。” 皇上追问:“太子妃大晚上逛夜市,为何只有你一个侍卫陪同,连侍女都没有一个? 哪处夜市,逛了多久,买了什么,吃了哪家的东西,卖东西的那家摊贩或掌柜长什么模样,约莫多大年纪?” 墨染一时语结,吞吐说了几句,皇上就打断了他的话:“墨护卫,你自小跟从在太子身边,跟随太子习武读书。 你不擅长撒谎,也不会撒谎。朕念及你的家世,和太子亲卫的身份,暂不追究你罪责。行了,你退到一旁,不必说了。” 他再看向凌斯晏:“太子,你来说,三皇子的侍女禀报皇后,说他以府上新到了一些好茶为由,邀太子妃前来品茶,可有此事?” 凌斯晏回话:“儿臣今夜一直在书房,并不清楚太子妃离开东宫的时间,和之后的去向。” 玲珑跪下接话:“奴婢斗胆禀告陛下,晚上三皇子的侍女确实来了东宫,说请太子妃过去坐坐。 三皇子与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自小交好,奴婢以为,这本也没什么,所以并未阻拦,其他的事情,奴婢就不清楚了。” 苏锦着急辩解:“三殿下并没有叫我过来,是太子殿下先逼我吃了药。 墨染不忍,才带我出来求医的。因为夜深医馆都关门了,所以才来了三殿下府上。” 皇上问墨染:“墨护卫,可有此事?” 墨染面上浮现痛苦神色,到底是没指认凌斯晏:“回陛下,并无此事。 属下今晚只是跟从太子妃出来逛了夜市,再来了三殿下府上。” 慕容婉儿也接话:“陛下,臣女今夜刚好也在太子殿下府上。 臣女可以作证,太子殿下今夜一直在书房,绝无太子殿下给太子妃下药一事。 三皇子的侍女来叫走太子妃时,臣女刚好也在场,也可以做作证。” 皇上面色难看:“看来,是谁都不愿说实话了。那就搜,既然有说夜市的,有说太子下毒,有说三皇子下毒的。 来人,搜查三皇子府邸,搜查东宫,再带上太子妃和墨护卫的画像,去夜市询问是否有人见过他们出现在夜市。” 涌进来的侍卫兵分三路,立刻领命离开。 皇后给玲珑使了个眼色,玲珑立刻悄悄点头,她已经将药给了一个搜查三皇子府邸的侍卫。 这一年多皇上病重,早已无力打理朝政。 皇上身边的不少人,都已经换成了皇后和凌斯晏的眼线。 凌斯晏抬指按压眉心,片刻后,看向苏锦:“太子妃,到孤这里来,不要再胡闹。” 苏锦通红着眼睛看向他:“三殿下说得没错,敢做不敢当,没人瞧得起你! 妻子、女儿、亲弟弟,敢问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人是你不忍陷害的吗?” 皇后出声制止:“太子妃,不得无礼。凡事讲究证据,你难道想说,本宫和皇上,以及这文武百官,和满府的下人,都维护太子不成?” 苏锦急声道:“三殿下是清白的,他若真要给儿臣下药,就绝不会这样正大光明地将儿臣叫到这里来。” 皇后冷嗤道:“正是这样直接将你叫来,才更难让人生疑。 太子妃,本宫就不明白了,上次的事,你句句偏袒燕太子,指控太子。 这次你又是句句偏袒三皇子,指认太子给你下毒。太子到底是与你有何深仇大恨,让你这般不知好歹多次想置他于死地?” 这边还在起争执,搜查三皇子府邸的侍卫就出来了。 侍卫将一个锦囊呈给了皇上:“陛下,从三殿下的寝殿里搜出了这个。” 皇上要接过去,皇后立刻阻拦:“陛下,噬魂散乃剧毒之物,您当心龙体。还是让太医令先验验吧。” 皇上闭了眼睛,挥手示意将东西给太医令。 太医令接过锦囊,带了几名太医一起去了一旁,分辨了锦囊里的药物。 片刻后,太医令过来回禀:“禀陛下,确实是噬魂散。” 皇上变了脸色,抓起太医令手里的锦囊,就狠狠砸到了三皇子的脸上去。 “这锦囊乃是朕亲赐与你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三皇子的母妃淑妃也急匆匆赶了过来,一进来就看到皇上将锦囊砸到了三皇子的脸上。 淑妃一路过来也知道了事情经过,一进来就哭出声来:“陛下,冤枉,冤枉啊!我皇儿绝不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皇后冷笑:“淑妃一进来就叫冤,身为后妃一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就维护自己的儿子,有失仪德吧?” 淑妃不善宫斗,又不得宠,只能过去护着三皇子:“你们不许欺负我的皇儿,此事绝不是我皇儿所为!” 三皇子大概也知道辩解没有多少意义了,皇上就是摆明了偏袒凌斯晏和皇后。 他出声安抚淑妃:“母妃,无碍,那些事情我没做过,但父皇既说我有错,我就认罚。” 淑妃气得直发抖:“你们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皇上看淑妃不顺眼:“你看看你,一个妃子在这撒泼大闹像个什么样子! 三皇子就是像你,不分轻重不知分寸!行了,此事也不必再多查。 三皇子对太子妃下毒,不可轻饶,即刻关入宗人府静思己过,淑妃禁足昭阳宫半月。” 苏锦着急爬到皇上身边:“父皇,三殿下无罪,求父皇明察。” 皇上仍是闭着眼睛:“太子,将太子妃带回去,太子妃这么能生事,你是该管管了。” 侍卫要将三皇子带走,苏锦着急地再爬向凌斯晏。 “我不指认你了,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吃的药。三殿下无罪,你放了他,你求求父皇放了他。” 三皇子被侍卫带走,离府时,突然对着皇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父皇,我也是您的孩儿,我也是母妃跟您生下的孩儿。自小我在您眼里就处处都是错,如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上没再出声,任由侍卫将他拖了出去。 淑妃突然起身,就对着身旁的立柱,迎头狠狠撞了过去。 第44章 既希望他知道,又害怕他知道 皇后厉声道:“快拦住淑妃!” 有侍女立刻上去拖拽住淑妃,但还是稍微慢了一步,淑妃额头上被立柱砸出了刺目的一个伤口,鲜血沿着眉眼流了下去。 凌斯奕已经快要被侍卫拽出去了,看到自己母妃受伤,失控地挣脱开了侍卫的手,朝淑妃扑了过去。 他急步过去搀扶住她,颤声道:“母妃,母妃没事吧?” 淑妃被气昏了头,不管不顾地哭喊出声来:“慕容馥,你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十六年前你就设计陷害良妃入冷宫,这些年被你害死的妃嫔皇嗣还少吗? 你就不怕遭报应,你以为太子永远都不会……” “闭嘴!”皇上变了脸色,厉声制止了她的话。 皇后身边的侍女彩云,几步过去就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淑妃脸上。 “竟敢直呼皇后娘娘的名讳!皇后娘娘的品行,岂容你这般胡言乱语污蔑!” 淑妃侧脸被这一巴掌扇得通红,哭得直发抖,指着皇后半天没说出话来。 凌斯奕猩红着眼睛,起身一巴掌还到了彩云的脸上:“我母妃纵使罪大恶极,也轮不到你一个贱婢动手教训!” 彩云还想反驳,她这些年有皇后撑腰,作威作福惯了,早忘了自己还只是一个侍女了。 如今皇上病重无权,皇后也并没有多少惧怕,直接就跪到了皇上面前。 “陛下,臣妾这些年管理后宫,凡事小心谨慎,生怕落人话柄。 如今竟被人这般出言羞辱构陷,求皇上给臣妾做主,还臣妾一个公道!” 皇上的眼睛缓缓地睁开来,眸子里如同一潭死水,看向跪在地上的皇后:“皇后想要朕如何还你公道? 不如,将淑妃和朕的三皇子一同凌迟处死,还皇后一个清静的后宫?”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面上尽是疲惫。 皇后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佯装惊惧地连声道:“臣妾惶恐,臣妾断无此意!” 皇上挥手示意侍卫:“行了,不是多光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三皇子打入宗人府思过,淑妃禁闭到昭阳宫,抄经诵佛。” 苏锦着急地再跪地求情:“父皇知道的,父皇知道实情的是不是? 父皇是这大周的天子,受天下万民敬仰,三皇子真的没有伤害儿臣分毫,求父皇为三皇子和淑妃主持公道!” 皇上没有回她,只是看向凌斯晏:“太子。” 凌斯晏立刻开口:“太子妃失言,儿臣替她求父皇赎罪。墨染,带太子妃回东宫。” 凌斯奕和淑妃被侍卫强制带走,皇后也陪着皇上离开了。 这样大的一件事情,就这样草草定夺了,皇上甚至都没再等搜查东宫和街市的侍卫回来禀报情况。 出了三皇子府,皇上要皇后直接回去,没有和她同行,而是自己直接坐着辇车先回皇宫。 他病了一年多了,精气神一直都不好,但今晚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疲惫。 好像突然之间,就苍老了,病入膏肓了。 皇后本还想添油加醋一番,让皇上将凌斯奕和淑妃再罚得重一些,但看皇上情绪太差,还是忍住没再跟上去。 常公公跟在辇车旁边,陪皇上一起回宫。 夜色深沉,更深露重,皇上良久都没有出声,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 一直到快进宫门时,皇上突然睁开眼睛,问了一句:“常福,朕如今还剩几个皇儿?” 常公公小心应着:“陛下皇嗣众多,皇子皇孙不计其数。” “不计其数,”皇上笑了,只觉得悲哀:“好一个不计其数,朕确实曾有不计其数的皇子皇孙。 可淑妃说得对,这些年因为各种名头被流放和处死的妃嫔皇嗣,又有多少?如今朕,真正剩下的还有几个皇儿呢?” 常公公也觉得不忍,还是劝慰着:“陛下,自古至今皇子成年,封王去外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陛下若是想念孩子了,大可以将各地皇嗣召回宫中,好好见一见。” 皇上冷笑出声:“召回宫中见一见?常福,朕病了,你难道是也糊涂了? 朕要是真将他们召进宫,只怕诏书刚下,他们的人头就已经落在半路上了。 而皇后和太子的刀剑,怕是就要架到朕的脖子上来了。” 常公公惶恐道:“陛下言重了,皇后贤德,太子仁孝,岂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皇上低声笑他:“你啊,还是跟当年一样,这些年胆子一直这么小,什么话都不敢说。 也怪朕没用,连自己妻儿都护不住,又能指望自己身边的下人有多大的胆子呢?” 他轻声叹息着:“朕如今身边也就剩下这么几个皇儿了。 大皇子无德,四皇子六皇子软弱,唯一还算合朕心意的,也就太子和三皇子了。如今啊,皇后到底是对三皇子也下手了。” 常公公跟着辇车往前走,替皇上难过,说不出话来。 皇上再开口道:“朕时日无多了,也只能护他这一回了。将他关入宗人府,那里好歹是朕的人把守,皇后也不好对他下毒手。 他不甘心,密谋想造反,朕何尝不知,朕不将他关起来,他的命就真的没了。当年是朕教他的,皇子当有野心,可如今却害了他啊。” 常公公轻声应着:“三殿下,会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的。” 辇车进了朱雀门,走上了清静的宫道。 皇上的声音也愈发低了些:“如今太子本事大了,倒是能跟皇后和慕容家对峙一番了,却偏偏视皇后为生母。 朕许多时候,既希望他能知道良妃的存在,又害怕他知道。 刚刚淑妃说起良妃的事情时,朕有那么一刻,倒是希望她能真的说出来的。” 常公公垂眸俯首,有些无言以对。 * 东宫。 凌斯晏刚走到了凌云殿外面,墨染就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屈膝跪了下来。 “属下有罪,求殿下责罚。” 凌斯晏面无波澜地低眸看他:“先斩后奏的事情,你还是头一次干吗?让一边去,别在这挡路。” 他话音刚落,苏锦听到外面的动静,就着急走了出去。 她目光里都是恨意:“凌斯晏,你还是个男人,就不要让三皇子给你背黑锅,这整件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凌斯晏绕过墨染,走上台阶到她面前。 “这件事情与他无关,并不代表他就无辜。你真当你跟他之间暗地里那些事情,孤不清楚吗?” 第45章 逼永安叫爹爹 苏锦只觉得他无耻至极:“你丧心病狂给我下毒,再栽赃给三皇子,现在还要血口喷人诬陷我跟他不清不白吗?” 凌斯晏面色难看,既心虚又不甘心,回身冷声赶墨染和其他的侍女。 “都下去。” 墨染起身:“属下自己去刑房领鞭子。” 他说完,就往外面走。 苏锦急步过去想阻拦他:“墨染,你别去,跟你没有关系,他要打要杀就冲我来好了!” 墨染顿住了步子:“太子妃,属下没事,外面凉,您跟殿下还是先进去吧。” 苏锦攥紧了手,回身看向凌斯晏:“墨染有什么错,你给我下毒,他带我出去求医,他有什么错? 难道一定要我吃了毒药再待在你眼前等死,你才满意吗?!” 凌斯晏好笑地看着她:“孤让他去的?孤让他去领鞭子了?你都自顾不暇了,他领他的鞭子,不需要你去多管闲事。” 苏锦几步就走到了墨染身边去:“你要打他,就连我一起打! 皇后说得对,我今晚诬陷了你,索性你就也将我送入宗人府!” 凌斯晏多看了她一眼,回身直接往殿内走:“把太子妃弄进来。” 有侍卫上前,拉住了苏锦:“太子妃,得罪了。” 墨染看向她:“属下没事,太子妃别跟殿下起冲突,三皇子的事情已成定局,您不必再激怒殿下自讨苦吃。” 苏锦被侍卫控制着,急声阻拦他:“墨染,你别去挨罚。你背后有墨家和长公主,凌斯晏他不敢真罚你的。” 墨染应声:“是属下有错,属下该罚,不怨殿下。皮糙肉厚挨几鞭子的事情,没多大事,太子妃不用担心。” 他说着,就持剑出去了。 侍卫将苏锦带进凌云殿里,就出去将门关上了。 苏锦回身想出去,外面已经落锁了。 凌斯晏将永安抱了进来,他坐着逗弄怀里的小孩。 永安快一岁了,也会说几个字了。 他在凌斯晏怀里“咯咯”笑着,看到苏锦进来,就含糊地叫她:“娘”。 苏锦听到那稚嫩的声音,心猝不及防就软了。 她甚至想立刻上前去抱永安,还是克制着,冷声质问凌斯晏:“有事冲我来,你为什么要将永安抱进来。又拿来威胁我吗?” 他不急不慢地将永安放在软榻上坐着,继续逗弄永安:“孤和自己的儿子玩,有问题吗?” 她含着极大的恨意,就故意给他找不痛快:“他是不是你儿子,这里也没旁人,你心里不清楚吗?” 凌斯晏面色果然就难看了,却也不过片刻之间,他就又轻笑了。 “孤这两天教了他一个新词,不如让他说给你听听。” 苏锦就挨着门,没有走近过去,隔着很远的距离看他:“你那些肮脏的东西,还是少教他的好。” 凌斯晏不回她,而是从矮几上拿了一块糕点递向永安:“来,叫爹爹。” 永安期待地看着他手里的糕点,立刻有些吃力地叫了一声:“爹,爹爹。” 凌斯晏笑得更高兴了,将糕点递到永安小嘴边,让他舔了一口。 “谁说他不是我儿子?这大周上下,除了你谁敢质疑他不是我凌斯晏的儿子?” 苏锦气得几步过去,就从他手边夺走了永安:“你无耻!” 他含笑看她:“你这话说早了,孤无耻的还多了去了,改天孤还要带他去好好见见司马言。 孤会好好教他,怎么称呼司马言为燕太子,为司马大将军。孤会让司马言见着他,尊称一声小殿下。” 他看到苏锦面上的怒意一点点加深,越发觉得解恨:“父子相见,却谁也不认识谁,你说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吗?” 苏锦抱着永安就要到里面去,她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倒尽胃口。 刚往里走,永安就盯着凌斯晏手里的糕点,挥舞着小手臂哭出声来:“要,爹爹,还要。” 苏锦抱紧了永安,不理会他的哭闹声,径直往内殿走。 凌斯晏就起身跟了过来:“他如今似乎更愿意亲近孤。 你说以后就算你有机会带他离开,他真的会愿意跟你走,而不是要留在孤的身边吗?” 苏锦抱着永安坐在了床沿,她背对着他,低着头将永安放到了床上。 永安还是哭,她却一动不动,就低着头看着床上的宝宝,一个字也没再说。 凌斯晏还想冷嘲热讽激怒她,看她没反应了,就又没了底气。 想起逼她吃下去的噬魂散,他看她背对着他没了动静,担心她真的出事。 他走过去,坐到了她面前:“凌斯奕心机多,但对你还是关切的,孤没猜错的话,他找太医给你诊治开药了吧?” 苏锦仍是没出声,她伸了一根手指给永安玩,自己却像是走神了。 凌斯晏声音沉了些,又问了一句:“没给你吃药?有没有吃药?” 她许久才有反应,抬头看他,眸色恍惚:“重要吗?” 一点都不重要,从他给她吃下噬魂散,却还能那样冷静而有条不紊地,栽赃陷害凌斯奕时,他就完全不必,再这样装得在意她的死活。 凌斯晏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孤也是一时冲动了,凌斯奕要是没给你吃药,孤让人给你熬点药来。 你放心,解药孤这里多的是,一个月吃一次而已,孤会按时给你吃。” 她眯了眯眸子,不是质问,是真的很不解。 “取人性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是真的很不明白,我如今于你而言,不过是案上鱼肉,你那样恨我,一刀杀了我不好吗? 这样慢腾腾地一点点折磨我,对你来说就真的那样痛快吗?” 他皱了眉头:“孤没想折磨你,孤只是想要你好好留下来。 孤问过你了,但凡你能答应,那些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孤更不会逼你吃那样的东西。”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真的不觉得,你自己很恶心吗?所谓的想要留住我,就是可以逼我服毒。 凌斯奕他再心思阴狠,至少他在听到我吃下噬魂散时,也会觉得难以置信。 他说得对,像你这种人,不配说在意,不配说想留住我。” 凌斯晏逼近过来,不悦地凝视着她:“别再在孤面前提他,孤早就提醒过你,上一次是他司马言,这一次就该轮到他凌斯奕了。他给你冷香丸让你不孕,你真以为孤不知道吗?” 他咬牙道:“你最好是还能怀上孩子。若是真的怀不上了,他凌斯奕就绝不只是被关在宗人府,孤誓让他死无全尸!” 第46章 你要是跑了,孤先弄死他 苏锦面色僵在了那里,不确定他是真的知道了,还是故意这样诈她的。 以凌斯晏的性子,如果他真的知道凌斯奕给了她冷香丸的事情,他应该半刻也沉不住气,立马就会去找凌斯奕的麻烦。 她很快回过神来,冷笑出声:“你胡说些什么? 怎么,今晚顺利栽赃了三皇子一次,你就栽赃上瘾了,现在打算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了吗?” 凌斯晏逼近过来按住了她的肩膀:“还装,孤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你离开孤的视线,就两次,一次是在燕春阁,凌斯奕带你出去。另一次就是你带着永安,逃去了平阳寺。” 他眸色幽深,似乎要看到她的心底去:“你可别告诉孤,那东西还能是静安师太给你的。 住着尼姑跟和尚的地方,要是还能有那种东西,那岂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苏锦打心底里觉得恶心,扬手就要甩他耳光:“平阳寺是国寺,你竟也敢这样言语亵渎!” 他笑出声来,抬手拦住了她的手,掌心握住了她的手腕。 “国寺怎么了?如今这天下,就没孤不敢说的话,没孤不敢做的事情。 别说只是一句话,它平阳寺要是再敢藏你一次,孤立马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将它夷为平地,这大周子民就是民怨滔天,又能奈我何?” 苏锦狠狠地瞪着他,被他握住的手腕直发抖:“你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他握着她的手腕,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玩味道:“那希望你能等到那一天。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最好还是在这乖乖待着。你每折腾一次,孤就一定会拉一个无辜的人替你受罚。 上次是司马言,这次是凌斯奕,下一次,孤很期待你还能再拖谁下水。” 她手用力挣扎,挣脱不开。 永安还以为他们在玩游戏,爬过来就抬着小手要抓凌斯晏的手臂。 凌斯晏终于松开了苏锦的手,心情不错地将永安抱过来:“小永安,你说你娘亲什么时候能安分一点? 以卵击石讨不着好处,怕是连永安都懂的道理,你娘亲怎么就不懂呢?” 苏锦厌恶地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凌斯晏倒也没再限制她,出声让门外的侍卫开了门,再开口道:“别再乱跑,他凌斯奕可还在宗人府里。 你要是跑了,孤可不会再花心思找你,孤先弄死他,等着你回来给他送行。” 他说着狠话,语气却是平淡含笑。 永安完全不知道他说什么,只能分辨出他语气不差,就“咿咿呀呀”地抬头回应他。 苏锦掀开珠帘往外面走,闻言步子顿了一下,也没再看他,直接出去了。 她担心墨染会挨重罚,着急往刑房那边去。 墨染自小跟着凌斯晏,这应该还是他头一次这样忤逆凌斯晏。 就算凌斯晏没说要罚他,但他自己去了刑房领罚,也肯定不是说说而已。 苏锦一路小跑过去的时候,刚到刑房门口,就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声音。 墨染趴在长凳上,后背上一片狰狞的血色,还在咬牙出声:“用点力,你们刑房的人是没吃饭吗?” 别的挨罚的人都是求饶,他大概还是头一个被打还嫌对方不够用力的。 苏锦本还是心急如焚地想过来阻拦,听他这话,又有些想笑。 刑房的人为难地不敢再甩鞭子:“墨护卫,要不您还是起来吧,您这鞭子也挨了够多了。 下人,下人实在不敢再打了啊,殿下都没说要罚您,下人要是打重了,殿下怪罪下来可不得了。” 墨染烦躁地侧头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要你打你就打,别磨磨唧唧的。” 慕容婉儿本来是过来看笑话的,还以为墨染是被凌斯晏责罚,也没想到过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番场景。 她咬牙切齿道:“墨护卫,你这又是何必呢?太子妃可是跟太子殿下作对,你又何必护着她,现在还得来挨罚。” 她说着就开始循循善诱,想拉拢他:“我看在你是墨叔父的人,好心劝你一句。 与其在这里讨鞭子,还不如过去跟太子殿下认个错,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维护太子妃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谁看不出来,这太子妃现在就是不得太子喜欢,你帮她,那是讨不着好处的。” 墨染出声嘲讽她:“慕容大小姐所言极是,慕容太尉如今可是权势滔天,哪像太子妃,娘家失势,如今还不愿意认她。 可没办法,属下这人就喜欢干讨不着好处的事情,也没别的缘由,就是闲,就是乐意。” 慕容婉儿气得直翻白眼:“你,你!” 她转而就冲着刑房的人下令:“他既然不知悔改,那就照他的意思,狠狠地打!” “怎么如今这东宫,轮得到慕容小姐说了算了吗?”苏锦在外面看了一会戏,这才抬脚进去。 里面的下人听到声音,纷纷行礼:“太子妃。” 慕容婉儿被她这话噎到,不甘心道:“嫂嫂这是什么意思?我替我表哥管教下人,难道也不可以吗?” 苏锦看向她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墨染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也是这东宫侍卫的统领。 连我这个太子妃,也无权私自处罚他,慕容小姐是以什么身份替太子办事的?” 墨染从长凳上起身,出声道:“太子妃,属下无妨。” 慕容婉儿被气得不轻,连形象都顾不上了:“你,你就得意吧!姨母都放话让我嫁给表哥了,我看你这太子妃还能当几天!” 苏锦没再看她,而是走向了墨染:“那就等慕容小姐嫁进来了再说吧。” 慕容婉儿愤恨道:“你等着,你等着!” 她说着,就气呼呼地跟侍女出去了。 苏锦走近了墨染,看了下他后背的伤痕:“墨护卫,你没事吧?” 墨染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道:“嘿,没事,叫他们重点都不会,就这两下子,都不够挠痒痒的。 好久没挨过罚了,本来还想着正好有个缘由,过来挨两鞭子,算了算了。” 苏锦跟着他出去,有些好笑地看他这副憨憨的模样。 她从袖袋里拿了一小瓶药膏给他:“这个给你。” 墨染想也没想就伸手接了过去:“这是什么?” 第47章 孤带儿子,你跟别的男人喝酒? 深秋的晚上有些冷,苏锦将身上的披风揽紧了些。 她回他:“前不久我受伤,司马将军给我的,说是治伤口不留疤的。现在我也用不上了,给你用了。” 墨染立刻低声纠正她:“太子妃慎言,如今可没什么司马将军了,您说的是燕太子吧?” 苏锦才反应过来:“哦,说错话了,是燕太子。” 她跟着他一直走,走到了偏殿外面。 墨染要进去了,看她还在旁边,开口道:“太子妃,夜深了,您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苏锦看了他半晌,问他:“墨染,你伤严不严重?” 墨染回她:“真没事,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太子妃不用在意。” “那,能喝酒吗?”她没头没尾又问了一句。 墨染面色错愕了一下:“啊?” 苏锦知道他听清楚了,还是重复了一遍:“你能不能喝酒?可以陪我喝点酒吗?” 墨染面色有些迟疑:“现在吗?” 今晚一番折腾,现在都临近半夜了。 苏锦也觉得为难他了,还是作罢:“还是算了吧,你还受了伤,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大概是在思索,随即就也没进去了。 “我换身衣服去看看,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膳房里还有没有下酒菜。” 他刚挨了鞭子,衣服上还有血。 苏锦低落的情绪立刻散了些,低笑出声来:“好,那我去后院拿酒。” 墨染点头:“天色黑,太子妃过去小心些。” 苏锦挥手让他进去:“我知道,你去吧。” 等墨染离开了,她就去了凌云殿后面的院子里。 她刚刚只顾着跟墨染说话,现在只顾着去拿酒,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阴暗处,玲珑一直悄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苏锦去了院子里的杏花树下,小心挖出了树下的两坛酒,一手抱一坛,就往外面走。 走到前院时,墨染正从膳房里端了托盘出来,上面放着几碟小菜,和一小碟酥脆的豆子,像是刚做好的。 苏锦四处看了一眼:“就去凉亭里喝吧。” 她跟墨染其实也算是自小玩到大的,要换了以前,去室内一起喝酒也没什么。 但现在不一样了,东宫四处都是眼线,凌斯晏最近又喜欢没事找事,他们还是在外面的好。 墨染应了声“好”,就跟她一起往凉亭里走。 快到凉亭时,墨染素来警觉,察觉出了玲珑在后面跟了他们一路。 他蹙眉想回身,苏锦低声阻止他:“没事,随她去吧。 只要我不出这东宫,凌斯晏他也没法把我怎么样。” 至于墨染,凌斯晏一向都是只相信他,也从来不会罚他的。 墨染也就作罢,当不知道后面的玲珑,直接进了凉亭。 玲珑看清楚了他们在一起喝酒,立刻就回身悄悄离开,敲响了凌云殿的门,向凌斯晏告状。 凌斯晏清楚得很,苏锦是不放心墨染,去刑房那边了。 他也完全没打算去管,遣退了下人,就自己一个人在殿内陪永安玩。 永安走路得早,还没满一岁,就已经开始学走路了。 凌斯晏拿绸带围在他的手臂下面,从后面牵着带子带他学走路。 小孩学得正高兴,殿内一阵阵稚嫩的笑声传出来。 玲珑敲门时,听到里面的声音,恨得牙痒痒。 殿下之前分明恨极了这个野种的,现在居然还舍得花时间亲自陪他玩了。 凌斯晏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苏锦回来了,他继续牵着永安走路,应了一声:“进来就是了,以前也没见你敲过门。” 他话落,玲珑就推门进来了。 凌斯晏本还想向苏锦显摆一下,他能带永安走路了,看到进来的人是玲珑,面色和声音就淡了。 “不是说了吗,都退下去,没事就不用进来了。” 永安怕生,跟玲珑不太熟。 看到进来的人,他就不走了,回身躲到了凌斯晏怀里去。 玲珑跪下去开口:“殿下,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凌斯晏将永安抱起来,就坐到了软榻上去:“说”。 玲珑一副不敢说的表情:“殿下,奴婢惶恐,太子妃的事情,奴婢本不敢多言。” 凌斯晏逗弄着永安的动作顿了一下,低眸不耐地看向她:“玲珑,你是不是以为,孤很闲?” 这么大半夜敲门进来,却跪在地上半天吞吞吐吐不说话。 她要是真清楚不敢说不该说,就不会来。 玲珑这才开了口:“殿下,奴婢刚刚去膳房给殿下端粥,就刚好看到,看到太子妃和墨护卫在凉亭里一起喝酒。” 玲珑面露惶恐,话落又连连磕头:“殿下,奴婢断没有半点对太子妃不敬的意思,只是认为,男女应当有别,更何况现在都这么晚……” “粥呢?”凌斯晏淡声打断了她的话。 玲珑声音戛然而止,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子殿下是没有听清楚,还是弄错了重点? 他以前不是最介意苏锦跟别的男人有半点亲近的吗,之前因为那位燕太子的事情,他就生了很大的气。 凌斯晏面色没有起伏,看向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不是去端粥吗,粥呢?” 玲珑愣怔了两秒,猛地回过神来:“殿下,奴婢看到太子妃,奴婢就急着过来告知殿下,一时惶恐不安,就没有端粥过来,奴婢马上就去。” 凌斯晏将永安放到软塌上,端起矮几上的茶喝了一口。 他片刻后才出声:“玲珑,你是皇后赐给孤的贴身侍婢,按说比其他侍女的身份确实高一点。 但孤以为,你应该清楚,你和墨护卫顶多算是不相上下,暂时还轮不到你来管他。至于太子妃……” 他声音微顿了一下,再开口声线就冷了:“需要孤再提醒你一遍吗? 如今太子妃是你的主子,这东宫后院的人,都该听从她的管教。 你一个侍婢,在背后这样嚼主子的舌根,知道该当何罪吗?” 玲珑一张脸刹那间煞白,算是彻底慌了,惊恐失措地连连磕头。 “殿下,奴婢失言,奴婢多嘴,求殿下责罚!” 凌斯晏将手里的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到了矮几上:“你该求太子妃责罚,滚出去,等她来定该当如何处置你。” 玲珑半个字也没敢再多说,抖着手起身慌慌张张出去了。 她一走,永安似乎也被吓到了,坐在软塌上有些傻傻地看着凌斯晏。 凌斯晏伸手将他捞回怀里,就低声笑了:“你娘亲倒是知道过日子,让孤在这带你,她叫上别的男人喝酒去了。我们也去瞧瞧。” 第48章 他司马言不配! 凌斯晏抱着永安起身出去,永安小手搂着他的脖子。 刚出门,远远就看到墨容时急步过来了。 走近了,墨容时就急声开口:“墨染那小子呢? 我父亲特意让我来给你赔个不是,那小子行事冲动太不分轻重了,竟敢私自带走太子妃,简直罪不可恕!” 凌斯晏顿住步子,站在台阶上了然地看向他:“来替他求情来了?” 墨容时笑着就走上台阶来:“说什么求情不求情的,多生分。 大家都是熟人了,墨染那小子毕竟年纪小,你说是不是?” 他看永安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白玉折扇,立刻就爽快地将扇子递了过去。 “小殿下都这么大了,快一岁了吧?喜欢这个就拿去,表叔送你了。” 他分明几天前才见过永安,说得好像很久没见了似的。 永安想要又不敢接,抬头去看凌斯晏。 凌斯晏点了头,他这才伸着小手把扇子拿过来玩。 墨容时送了扇子,立刻开始谈条件:“本世子这白玉扇子可是宝贝,送给你儿子了,你不得还我个人情,放过墨染那小子一次?” 凌斯晏觉得好笑:“孤放过他?他可是半点不怕,这才刚回来,就又叫上孤的太子妃去亭子里喝酒去了。” 墨容时显然不信:“那不能啊,他断没这胆子。” “去看看。”眼见为实,凌斯晏也懒得和他多说,直接下了台阶,往外面走。 墨容时越往外走,心里越不踏实,突然觉得也未必不可能。 他开始给自己提前找台阶下:“就算真一起喝酒去了,那你也不用太多想。 他们这不毕竟也从小玩到大,何况我那弟弟在你身边待久了,不也是知道你性子好,相信他,行事也就随意了些。” 凌斯晏没再应声,顿住了步子,看向了远处的凉亭里。 亭子里点了灯,墨染跟苏锦相对而坐,也没拿酒杯,直接一人拿一坛酒喝。 墨染酒量好,但苏锦显然已经开始喝多了,挥着手在跟他划拳。 隔得这么远,灯光昏暗,凌斯晏却似乎都还能看到她面上的笑,和红扑扑的一张脸。 他回想着,却早记不清有多久,不曾见过她这般生动的模样了。 墨容时也有些被惊到了:“这小子,简直无法无天,我去叫他一声。” 凌斯晏收回视线,低声阻止他:“不用,由着他们去吧,墨世子,陪孤喝一杯。” 墨容时有些为难:“都这个点了,本世子在外面待久了,回去可没法跟世子妃交代。” 凌斯晏直接吩咐下人拿酒菜过来:“别废话,喝两杯就让你走。” 墨容时无奈地向永安倒苦水:“你看你父王,自己哄不好夫人,还要逼你表叔陪他喝闷酒。” 凌斯晏让奶娘将永安抱走,跟墨容时坐在别的凉亭里喝酒。 绿植的阻拦,加上苏锦是背对着他们这边的,并不会注意到他们。 凌斯晏喝了几杯酒,就听到墨容时开口:“之前不是说,等过段时间,再揭穿三皇子意欲谋反的事情吗? 你这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演了这么大一出戏,将他直接送宗人府里去了?” 他说着都觉得想笑:“还太子妃吃了噬魂散,你这戏演得也真是够下本的。” 凌斯晏抬眸看他,橘黄色的灯光里,他的眼睛有些发红:“不是演戏,她真吃了。” 墨容时面色愣住:“什么?怎么可能!” 凌斯晏又倒了杯酒,自顾自地喝:“不过不是凌斯奕,是孤逼她吃的,墨染因为将她带了出去,正好就去了凌斯奕的府上。” 墨容时变了脸色:“你疯了,那可是噬魂散! 小锦儿一个弱不经风的女人,一旦有任何一次没能及时服解药,随时可能熬不过去!” 他低眸继续喝了杯酒:“孤想让她留下来,什么办法都想了,可她总是不愿意。 孤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想起之前手下的暗卫,服了噬魂散,再硬的骨头也软了。” 他说着,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继续道:“孤手里不缺解药,只要她好好留在这,就永远不会有没能及时服解药的时候。” 墨容时沉默看了他半晌,甚至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之前我听说,小锦儿在皇上面前指控你杀了她女儿,我还觉得真是笑话。现在看来,我还真有些不认识你了。” 凌斯晏手里的酒杯攥紧,突然觉得有些慌了:“孤错了吗,孤的本意不是害她。” 墨容时甚至感觉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什么时候,你连对她都能下这样的狠手了? 当年她跟司马言的事情,你不信她,自己推开她,将她打入地牢。如今你又这样不惜下药逼她留下来。” 他微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了他一句:“你到底,是想要什么?” 凌斯晏掌心发抖,一直重复那句话:“孤有错吗,孤真的错了吗?” 墨容时放下酒杯起身,不想跟他喝酒了:“太子殿下,抛却你的身份地位不谈,你首先也是一个男人。 哪怕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不该忍心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下噬魂散。那是一辈子的毒药,一辈子都解不掉。” 凌斯晏声线喑哑:“所以,你也认为是孤错了。” 墨容时声线淡了:“三年前她嫁司马言的事情,我替你惋惜。 不过如今,平心而论,我替她不值,司马言至少从不曾舍得伤她分毫。” 凌斯晏“砰”地将酒杯砸在了石桌上,不甘心地冷声道:“他司马言不配,他不配跟孤比!” 墨容时没再多说:“太子殿下慢慢喝吧,我先走一步。” 他话落直接离开,凌斯晏咬牙将酒杯砸碎在了地上,心里却好像在刹那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的,只有那一句话:“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下噬魂散,那是一辈子都解不掉的毒药。” 是啊,他怎么会忍心呢,他怎么就会忍心呢? 他甚至不愿意承认,那药真的是他逼她吃下去的。 不愿意承认,如今为了留住她,他真的可以这样不择手段了。 明月姑姑小心上前劝阻:“殿下,您还是少喝点吧。” 凌斯晏突然放开酒杯,急切道:“传太医过来,孤一定是生病了,一定是生病了才会失控逼她吃药的,孤要太医诊治!” 第49章 皇后给凌斯晏下药 墨染陪苏锦喝了半坛酒,就注意到了对面凉亭里坐着的凌斯晏。 他小心开口:“太子妃,您喝多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苏锦一张脸因为醉酒而通红,眸色迷离地看他:“我能回哪去? 墨染,我没有家了,我回不去了,我父亲也不要我了。” 墨染看到凌斯晏起身离开了,轻叹了一声:“太子妃,属下劝您一句……” “你别叫我太子妃,我不是!”苏锦蹙眉含糊打断了他的话。 墨染改了口:“好,苏姑娘,不管您想要什么,太子殿下是最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人,您很清楚。 属下劝您还是不要总跟他对着干,您若是能退一步给殿下一个好脸色,或许您想要的,都不会是难事。” 苏锦抬眸去看他:“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带永安离开他,这也能不是难事吗?” 墨染应声:“属下不敢多言,但属下认为,您如果能试着讨好殿下一些。 您想要的任何东西,都未必是不可能的。至少殿下心情好了,或许防备之心自然也就散了。” 苏锦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他指的,就是讨好了凌斯晏,让他放松了戒备,或许苏锦逃出去也就不是难事了。 经历了今晚噬魂散的事情,墨染突然也就不想,再帮凌斯晏劝苏锦留下来了。 苏锦开口:“墨染,谢谢你,我会好好想想的。” 她确实该好好想想了,这么长时间她一直跟凌斯晏关系僵持着,越是这样,凌斯晏就越是防备她。 墨染放下了手里的酒坛:“太子妃,属下言尽于此,但有一件事情属下要提醒您。 您体内的噬魂散是没法彻底解毒的,每月您都需要解药,如果离开了这里,您应该想想解药的事情该怎么办。” 苏锦点头,酒意上头,她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我明白,我会考虑的。” 墨染起身道:“那属下让殿下来扶您回去休息,您喝多了。” 苏锦本想拒绝,她酒量其实不差,现在也并没有醉到自己回不了房间的地步。 但想起刚刚的话,她还是没有开口,任由墨染去叫凌斯晏。 多大的恨意都可以先掩饰,她能逃离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墨染过去的时候,凌斯晏正叫了太医过来给自己看病。 他认为自己或许有心疾,也希望自己能有心疾,这样也就能安慰自己,他并非真的忍心给苏锦吃噬魂散。 太医仔细诊断了一番,这才小心回应:“殿下,您身体并无碍,微臣没有检查出任何异样。” 凌斯晏起身,将外衣披上:“孤最近偶尔会感觉,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会失控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许太医,孤会不会有你诊断不出来的一些病症?” 玲珑在一旁陪侍着,听着凌斯晏的话,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抓紧了些,又赶紧松开。 许太医如实回话:“殿下所言也是有可能的。 有些内在的心疾,没到太严重的地步,很多时候是诊断不出来了。 殿下既然有了这样的猜疑,您最近的饮食,是否都有检查呢?” 玲珑走过去替凌斯晏系着衣带,手有些止不住地细微发抖。 凌斯晏倒并没多注意她,只回许太医的话:“饮食? 孤吃的一直都是那些东西,膳房将饮食呈上来之前,都会验毒。” 许太医垂首道:“或许是微臣多虑了。” 玲珑替凌斯晏系衣带的时间长了些,凌斯晏出声遣退下人。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你也下去,孤自己系。” 玲珑立刻松手,跟着下人一起下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凌斯晏到软塌上坐下:“许太医,这里没旁人了,你有话就直说吧。” 许太医这才继续道:“殿下刚才的疑问,微臣觉得有些熟悉,一年前五皇子被流放边关的缘由,殿下可还记得?” 凌斯晏指了指对面的座椅:“许太医,坐下说。” 许太医是凌斯晏的心腹,也是专门服侍这东宫的太医。 许太医道谢坐下来:“当年五皇子素来是温和软弱的性子。 后来却突然多次持剑伤了下人,直至竟亲手杀了自己的一个妾室。 朝野震惊,皇上大怒下旨将他流放边关,可后来就查出,他饮食里有少量的迷迭散。 等皇上再召他回宫时,他已经在半路遇刺了,至今未查出凶手。” 许太医声音低了些:“当年饮食里下迷迭散的事情,后来他手下的一个侍女担了全部的罪责。 但这幕后下手的人到底是谁,以及刺杀五皇子的人是谁,想必殿下是猜得到的。” 这些年死在皇后手下的妃嫔皇嗣及其家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了。 凌斯晏面色微沉:“许太医的意思,皇后或许也开始对孤下手了? 她认为孤如今已不受她控制,或许不会是一个让她满意的傀儡皇帝?” 许太医开口道:“微臣也只是猜测,近期的饮食,殿下还是暗里要小心些的好。 尤其是冷宫里您的母妃,殿下近期切不可去探望,别让皇后看出来,您装失忆的事情。” 凌斯晏掌心狠狠收紧:“许太医,你最清楚,孤早就恨不得立马杀了她。” 许太医沉声道:“殿下慎言,古来成事,少不了一个‘忍’字。 如今您十七年都忍过来了,虽说皇后和慕容氏未必还能成为您的阻碍。 但您还是要小心为好,您一日未登帝位,就还需再忍一日。” 凌斯晏将手臂撑在矮几上,闭眼按压眉心:“孤知道了,许太医早些回去歇息吧。” 许太医起身,行礼退了下去。 门外偷听的玲珑,立刻退到一边去,面色有些发白。 下的药量已经很轻了,按说太子殿下只会认为是自己一时情绪失控而已,也到底还是生疑了吗? 她继续当什么事都没有,下台阶打算去偷偷给皇后递消息,说凌斯晏起疑了。 刚下台阶,就看到墨染过来,含着探究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玲珑姑娘,在门外听什么呢?” 玲珑蹙眉道:“殿下不舒服,叫了太医进去,我只是担心,就想听听看太医怎么说。” 墨染挑眉:“哦,是吗?” 第50章 孤把女儿还你,你留下来好不好 玲珑多少有些心虚,没再接话就绕过墨染直接快步走了。 墨染回身看了眼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他走上台阶,敲了敲门:“殿下,太子妃在凉亭喝多了,您睡下了吗?” 凌斯晏很快开门,看向他不急不慢地说了一句:“人是你灌醉的,你直接把人抱回来。” 墨染抱着剑垂首:“属下惶恐,属下不敢。” 凌斯晏抬手就给了他一拳:“你还不敢,你兄长说得对,孤这些年是太纵容你了。 换了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敢深更半夜拉孤的人去喝酒,孤让他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墨染一本正经地开口:“承蒙殿下信任,属下不甚感激。” 他绝对想不到,隔天一早,凌斯晏就会提剑来找他算账。 他更想不到,苏锦拉他喝掉的那两坛酒,是什么酒。 凌斯晏过去的时候,苏锦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侍女杏儿在一旁寸步不离地陪着,看到凌斯晏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殿下,太子妃不愿意回房,奴婢怎么劝都不听。” 凌斯晏淡声道:“下去吧。” 杏儿如释重负般立刻退了下去。 凌斯晏走近过去,俯身要将苏锦抱起来:“回去睡觉。” 苏锦抬手推他,含糊抱怨:“你,你别碰我!男女授受不亲!” 凌斯晏将她抱起来,被她气笑:“喝成这样,你倒是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她半睁开眼睛,似乎是半晌才看清他,就叫了一声:“阿晏。” 凌斯晏步子就停了,垂眸去看她,她跟他争跟他闹的时候,他还没觉得那样内疚。 可她这样细声细气叫他一声“阿晏”,他突然就觉得愧疚得不行,觉得对不起她。 他别开了视线,继续往前面走。 她就又轻声笑了:“你不是,你是太子殿下,你不是阿晏。 你是杀我女儿,逼我吃噬魂散的太子殿下,阿晏死了,他四年前落到敌国,就死掉了。” 凌斯晏蹙眉阻止她:“你闭嘴。” 上了台阶,他刚进殿内,就听到她“咂巴”了一下嘴巴:“真好喝。” 他没理会,等将她放到床上时,就听到她再开口:“杏花树下埋了五年的女儿红,真是好喝。” 他还保持着俯身将她放下来的姿势,闻言整个人就定住了。 半晌他猛地回过神来,猩红着眼睛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喝了什么?你说你喝了什么?” 苏锦闭着眼睛,将被子卷紧了些,似乎是睡着了,没再回他。 凌斯晏起身,就黑着脸急步往外面走,去后院杏花树下找那两坛酒。 苏锦眼睛睁开来,看向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内,她很轻地就笑了。 他心疼了,事到如今,他也还会心疼那两坛酒吗? 当年她十二岁跟奶娘学酿酒,刚学会就亲手酿了两坛女儿红。 奶娘说女儿红是大婚之日喝的喜酒,让她埋在丞相府的杏花树下。 她搬着酒偷偷去了东宫,将酒埋在了凌云殿后院的树下。 那时候她就想,等她跟凌斯晏新婚之夜,她就去树下把酒挖出来。 两坛酒,她跟他一人喝一坛。 思绪抽回,她躺在床上,看向空空如也的殿内,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睛。 那时候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那两坛酒,被她就这样草草地喝掉了。 凌斯晏没出去多久,很快就黑着脸回来了。 他脸上全是怒意和不甘,逼近了狠狠地凝视着她:“你凭什么,凭什么把孤的那一坛给墨染喝了! 你就那样认定,孤不会去找他的麻烦,孤要让他墨染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埋了五年,他们新婚夜的喜酒。 两坛酒,一滴都不剩了! 他俯身逼近过来,掌心抓紧她身上的被子直打颤,恨不得从她和墨染嘴里,将那两坛酒抠出来。 苏锦神色淡漠地看向他:“那是我酿的酒,我想喝就喝,跟你没有关系。” 他像是被抢了点心的孩子似的,眸色猩红地质问她:“有一坛是孤的,说好了的,有一坛是孤的!” 苏锦看着他笑:“反正都喝了,要不你从我肚子里挖出来。” 他按着她的肩膀,俯身就掀开被子压了下来,咬她的嘴巴。 “吐出来,你给孤吐出来!” 苏锦难受,又觉得想笑,出声讽刺他:“吐出来给你吃吗?你恶不恶心?” 他发狠地咬她,恨不能将她吃下去,连带着那坛酒也一起吃下去。 他的气息逼近过来,她唇齿间香甜的酒精味道,也在他唇齿间蔓延开来。 苏锦疼得直掉眼泪,咬牙一声声骂他:“凌斯晏,你真恶心,你真令人恶心!” 他发狠地折腾她:“你凭什么说喝就喝了! 以为把酒喝了,你就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当我们那么多年都没存在过吗?” 她手指用力抓紧了被子,就听到他声音阴沉地再落下来:“苏锦,是你先欠孤的,是你背叛了孤。 你欠的就是欠的,别说是两坛酒,你就是再喝十坛,百坛,你也休想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你逃不掉,孤不会放过你的!” 他粗鲁地扯开她的衣带,眼底都是血色,不管不顾地发泄,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她喝了酒没有力气,挣脱不开,咬牙拼命地骂他:“你恶心!无耻,肮脏!” 他按着她的手腕不松手,由着她骂了半天,倒是气消了。 “孤反正只碰过你一个,脏不脏你心里清楚。” 苏锦被他这话噎得愣怔了一下,没过脑子就回怼他:“碰过几个你心里清楚,脏不脏你自己最清楚! 你那么想要孩子,让玲珑给你生去,让慕容婉儿给你生去!我嫌恶心,恶心!” 他闻言就笑了,将被子盖过头顶,脸就挨到了她脸上来。 昏暗的光线里,他眼睛就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原来你在气这个,在吃醋?” 苏锦面色红白交加:“谁在吃醋,谁稀罕吃醋? 你最好娶十个八个的小妾,给你生十窝八窝的孩子,趁早放了我跟永安。” 他看着她,不说话了,沉默了很久。 很久之后,他突然问她:“锦儿,孤把你女儿还给你,你跟永安乖乖留下来好不好?” 第51章 锦儿,叫阿晏哥哥 苏锦没把他这话当回事:“好啊,你要是能让我女儿死而复生,别说留下来,你要我跟永安立刻死在你面前都行。” 反正她女儿是不可能活过来了,那天在山上,她亲眼看到了她女儿的尸骨和衣物。 凌斯晏盯着她:“孤没骗你,是说认真的。孤要是将你女儿带回来,孤不要你死,要你跟永安好好留下来。” 苏锦面色生变,但仍是不信:“怎么,你想好了去哪里随便抱个女婴来了吗?” 凌斯晏微微蹙眉:“你不信我没关系,当初你女儿生下来,稳婆应该给你看了,她左臂上有一块胎记。 何况她现在快一岁了,五官也和你有几分相似了,再长大一些,你更加能看出来她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他倒是说得深情款款,指腹在她侧脸上摩挲:“孤舍不得的。 就算孤恨你,恨你的孩子,孤也到底不忍心。孤把孩子还你,你也把从前那个苏锦还给孤好不好?” 他很想念她,分明她就这样在眼前,可他时刻都能清晰感觉到,如今的她离他太远了。 他希望离她近一些,就像当年那样,不希望与她之间,也只有无穷无尽的对峙。 这宫中与他对峙算计的人太多了,而他奢望的温暖和亲近,太少了。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苏锦面色就变了,随即她眼睛也红了,身体失控般地开始剧烈发抖。 她摇头:“你骗我,她死了,我的女儿被你害死了。” 凌斯晏躺到她身边去抱她:“锦儿,你听孤说,她还好好活着。 孤一直将她养在别处,她过得很好,孤之前不甘心,才会那样骗你的。” 她发狠地将他推开来,慌乱地往后退:“我不信,我不会信你的。 你骗我,你害死了她,现在还想来骗我,还想拿一个其他的孩子来骗我!” 凌斯晏着急解释:“没有,孤真的没有骗你。她不在这里,孤让人将她接过来,你明早就能见到她了。 锦儿,我们的恩怨到此为止,你再信孤一次,最后一次,孤以后像从前一样对你好,你也好好留下来,好不好。” 苏锦攥紧的手心拼命发抖,满脑子都是他那一句话。 “你女儿还活着,她其实还活着。” 她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就那么死死地长久地盯着他,想从他的表情确认,他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在撒谎。 凌斯晏沉声再开口:“孤保证,绝没有骗你。孤还你女儿,但你要答应跟永安好好留下来。” 他不想再计较那些了,也不想再一直僵持下去了。 哪怕她在意司马言的这两个孩子,甚至她还放不下司马言,他也不想再管了。 只要她不离开,只要她能留到这里,他什么都不去想了。 她牙关打颤,良久后开口:“你要是骗了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让你再见到我。” 凌斯晏点头,一遍遍安抚她:“孤保证,孤保证。她还在城外,明早孤就让你见到她。” 她没再说话,关于她女儿被鹰啄食的那一切记忆,玲珑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在记忆里缓缓清晰。 她背过身去,不受克制地低声哽咽出声。 凌斯晏突然就觉得,她算是答应了。 他将她女儿还给她,她一定就真的愿意放下了,愿意留下来好好过了。 至少这一刻,他是这么以为的。 他靠近过去从背后抱住她:“锦儿,你欠孤的,孤可以不计较了。 孤欠你的,这余生你想要什么,孤都给你,都还你。 孤伤害过很多人,但孤唯独不忍心的就是伤害你,孤只想跟你好好过。” 苏锦努力克制住想推开他的冲动,觉得有些反胃。 至少,她要忍到天亮,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将她女儿带回来。 至于原谅,至于好好留下来,就算她女儿真的回来了,那也绝不可能。 她半点睡意都没有了,只等着天快些亮起来,焦急到能听到自己耳边的心跳声。 凌斯晏大概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恩怨真就算是结束了,倾身就又压了上来。 他一见她态度好一些,就最会得寸进尺,腆着脸就亲了下来。 “锦儿,天都快亮了,你睡不着,就索性别睡了吧。” 苏锦皱着眉头看他:“凌斯晏,你要不要脸?” 他半点不迟疑就应了一声:“不要。” 折腾到清晨,他才抱着她进浴殿。 他心情好就完全没有底线地不知节制,抱她沉进浴池,就又将她抵到了浴池边缘去。 他俯身就又亲了下来:“锦儿,叫阿晏哥哥。” 苏锦累到眼睛都睁不开,抬脚就不分地方地踹了他小腹一脚:“你滚远点。” 凌斯晏也不恼,一笑起来倒是笑出了几分小孩子的傻气。 苏锦迷糊看过去,恍惚间倒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他的影子。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当年的那个凌斯晏早就死了,他不过是长了一副一样的五官而已。 她累得不行,被他再抱回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但惦记着他说的天亮就可以见到她女儿,她睡得并不沉,天一亮就醒了。 醒来时,凌斯晏并不在身边,这个时候还很早,她没记错的话,他今天并不用上早朝。 她第一反应,就是他骗了她,所以心虚一早就走了。 苏锦有些着急地起身下床,匆匆穿了衣服,外面就有人敲门。 明月姑姑有些慌张的声音传进来:“太子妃,您醒了吗,太子殿下跟墨护卫在屋顶上打起来了。” 苏锦本还没大睡醒,她快天亮才睡,到现在睡了才一个时辰。 听到明月姑姑的话,她瞌睡刹那就醒透了。 打起来了?屋顶? 墨染肯定不敢跟凌斯晏打,自然是凌斯晏过去找他挑事了。 苏锦立刻想到昨晚墨染陪她喝了那两坛酒的事情,对于有些事情,凌斯晏小气得可怕。 她过去开门,明月姑姑心急如焚地站在外面:“太子妃,您快去看看吧。 太子殿下天没亮就要墨护卫陪他练剑,这都在屋顶打了快半个时辰了,墨护卫眼看就要扛不住了。” 第52章 皇后生疑,装病试探凌斯晏 苏锦对凌斯晏和墨染打架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反正他俩打起来,也不可能真出什么事情。 但她现在急着见她女儿,她得去找凌斯晏要女儿。 明月姑姑领着她,急匆匆往后院走。 刚走过去,苏锦就眼睁睁看着头顶飞下来两个人,刀光剑影间,她担心被伤及无辜,下意识就护了下自己的头。 墨染不敢跟凌斯晏真打,一路从屋顶退到了地上来,凌斯晏黑着脸持剑一直逼近过去。 他恼怒地激他:“还手!墨护卫,堂堂玄衣卫统领,你就这点本事?” 墨染可不傻,虽说他跟凌斯晏武功不相上下,但他要是真还了手,万一伤到凌斯晏身上去了,他可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一见苏锦过来,立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直接飞身就躲到了苏锦身后去。 “太子妃救命,属下不知所犯何事!” 他天没亮完全没睡醒,就莫名其妙被凌斯晏拖出来练剑,一直到现在都完全一脸懵。 凌斯晏拿剑指他,一想到墨染昨晚喝了他那坛女儿红,他就恨不得拔了墨染一层皮。 “你还有脸躲!出来,有种别躲女人后面!” 墨染躲在苏锦身后纹丝不动,颇怂地回了一句:“属下没种,属下打不过殿下,不敢跟殿下打。” 凌斯晏挥手叫身边的侍卫:“去把墨护卫拖出来。” 几个侍卫惶恐地过去,苏锦这才抬手拦了一下:“你们要打晚点打,我要先见我女儿,你告诉我女儿在哪。” 凌斯晏逼近过去就要绕到苏锦身后拖人:“等孤跟墨护卫练完剑再说。” 墨染连连往后退:“太子妃救命,殿下可不是练剑,殿下是来真的,他都打了半个时辰了,属下完全不知所犯何事。” 他说着,不忘再补上一句:“求太子妃给属下做主!” 凌斯晏气不打一处来:“墨染,出来,你要点脸!” 苏锦蹙眉看他:“凌斯晏,你自己要点脸。说好的天亮就让我见女儿,你是不是故意在这拖延时间?” 凌斯晏被她这一怼,终于没再逼近墨染了,不悦地看她:“孤骗你? 孤堂堂大周太子,还能骗你?你女儿已经接回来了,等孤练完剑,孤带你去。” 苏锦挡在墨染前面不让开:“你没骗我就现在带我去,要么你就是故意拖延时间,就是根本交不出我女儿来!” 凌斯晏不敢在苏锦面前用剑,怕伤到她身上去,只能先将剑收起来。 “墨染,孤最后再说一遍,你自己出来。” 苏锦冷声道:“凌斯晏,你就是心虚,你就是交不出我女儿!” 凌斯晏气得将剑丢到侍卫手里去,过去拽着苏锦的手臂就往外面走。 “现在带你去见,墨护卫在这等着,孤回来再找你算账。” 墨染如释重负地高声向苏锦道谢:“多谢太子妃救命之恩。” 凌斯晏没再搭理她,拽着苏锦往外面走,进了浅云居。 刚跨进大门,苏锦就看到明月姑姑带着一个宝宝在软塌上玩。 她呼吸骤然加重,立刻就甩开了凌斯晏的手,急步走近了过去。 是个跟永安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苏锦也只见过自己的女儿一次,还是在宝宝刚出生那天。 可大概是母女连心,她都还没去检查软塌上孩子的胎记,就那样深信,眼前人就是她女儿。 她眼眶蓦然泛红,站在离软榻两步远的地方,甚至连走近过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就那样仔细地盯着那个孩子,浑身越抖越厉害。 明月姑姑将永乐抱起来,就递到苏锦的面前:“小郡主,快叫母妃。” 永乐本来在软塌上玩得开心,看向眼前陌生的苏锦,就害怕地哭了起来。 她张着小手就着急地看向旁边的凌斯晏:“爹爹,爹爹抱。” 凌斯晏从明月姑姑手里接过孩子:“她跟你生疏,过段时间就熟了。孤照你当年的意思,给她取的名字叫永乐。” 苏锦走近一步还想抱她,小孩就直往凌斯晏的怀里缩,警惕地盯着她。 凌斯晏出声哄她:“永乐,她是你娘亲。” 小孩听不懂,只顾抱紧了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不愿意离开。 外面侍女匆匆进来禀报:“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和太子妃去栖凤宫用早膳,说是有事与您和太子妃商议。” 凌斯晏面上笑意淡了些,应了声:“知道了。” 玲珑就跟在凌斯晏身侧,凌斯晏抱着永乐,回身看向她:“母后会叫孤过去用早膳,倒还真是少见。 玲珑以前也在我母后身边做过侍女,猜得到我母后的心思吗?” 玲珑惶恐地低头:“殿下赎罪,奴婢不知。” 凌斯晏低笑了声,一手抱着永乐,另一只手将苏锦牵过去:“走吧,今天天气不错,正好带上你女儿出去晒晒太阳。” 他走出门时,又顿住步子回身:“玲珑就不必跟着去了。 昨晚的事,太子妃身子乏没工夫处置你,你就找刑房领罚吧。” 玲珑面色发白,也忘了求情,只低声应下来:“奴婢遵命。” 昨晚凌斯晏叫了太医过来,怀疑饮食有问题的事情,玲珑悄悄告诉皇后了。 如今凌斯晏要罚她,如果真的只是因为她昨晚找他、告状说苏锦喝酒的事情倒还好。 但她总觉得,凌斯晏是也知道了她背地里给皇后通风报信。 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不寒而栗。 她待在这东宫,给皇后当了这么多年的眼线,如果凌斯晏真要严惩她,皇后真的会保她吗? 凌斯晏跟苏锦过去栖凤宫的时候,皇后还躺在贵妃椅上,看着是身子不大舒服,有侍女在一旁端着药服侍。 凌斯晏领着苏锦给她请安,客套了一句:“母后今日是身子不适?” 皇后有气无力地应着:“这眼看就要入冬了,大概是染了风寒,不碍事。 本宫这一病倒不打紧,就是听说冷宫里那位良妃不知怎的也染了病,如今这后宫,妃嫔也没几个了,淑妃又还在禁足。” 她说这话时,就看着凌斯晏的面色:“本宫思前想后,虽说良妃已经被打入冷宫,但也曾得圣上恩宠。 她如今病了,本宫照理也该去看望一下,所以特意叫你们过来。 本宫想让太子妃替本宫去看望一下,不知皇儿和太子妃可愿意?” 第53章 进冷宫看凌斯晏的生母 皇后仔细看着凌斯晏的脸色,想在他脸上看出一丝破绽来,却只看到他神色如常。 这么多年了,他真的从来没有记起过良妃,真的将她这个皇后当成她的生母了吗? 可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凌斯晏表面上敬重她,其实却是对她有着敌意的。 凌斯晏回话:“既是冷宫里的妃子,照理也轮不到太子妃去探望。 母后既然身子不适,那位良妃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依儿臣之见,您随便挑个侍女过去看看就是了。” 皇后叹息着:“倒也是这么个道理,本宫本也是这么想的,就让彩云去看看就是了。 可说来也是蹊跷,这良妃在冷宫也待了十多年了,皇上也一直没有念叨过,昨夜梦里却突然叫了她的闺名。” 凌斯晏面色仍是没有半点变化,垂放在袖口里的手,掌心紧握了一下。 皇后喝了药,又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手帕擦了嘴,这才不急不慢继续道。 “本宫想着,皇上这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大概也是有些怀念旧人了。 太子妃若能替本宫好生去看望一番,或许也能了了陛下的一桩心愿。” 凌斯晏垂眸摩挲着手里的茶盏:“母后仁慈,儿臣会让太子妃过去看看的。” 皇后声音不疾不徐的,却并不就此作罢:“本宫听说,你们打算再要个孩子。 这太子妃可要多注意身子,冷宫毕竟是阴冷潮湿之处,皇儿若无事,就陪着太子妃一起走一趟吧。” 凌斯晏应声:“是,儿臣听母后的意思。” 皇后吩咐身旁的侍女:“好了,瞧本宫这记性,尽顾着跟你们说话了,快上早膳。” 一家人表面上其乐融融地吃完了一顿饭,皇后就没多挽留,让他们去看望良妃了。 人刚出去,皇后面上的病弱姿态就散了,倚着贵妃椅冷笑出声:“本宫就不信,他真能那么沉得住气。” 彩云在一旁应着:“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开始怀疑,饮食里被下了药,依奴婢之见,皇后娘娘是该好好试探一番了。 如今殿下有了太子妃和小皇孙,圣上又时日无多了,太子殿下如果真还记得自己的母妃,却能隐忍这么多年,对娘娘可是大不利。” 皇后垂在贵妃椅侧的手猛地抓紧,阴冷道: “他如果真还记得那个贱人,本宫绝不会让他如愿登基,再让他们母子将本宫踩在脚下。 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本宫也一定要毁了他!” 她话落,又冷笑出声:“本宫就不信,他能装失忆,还能眼睁睁看着他母妃死在他眼前。” * 凌斯晏带着苏锦出去,明月姑姑在他身后跟着,面色也是难掩焦灼。 皇后一直不信任凌斯晏,但今天这样直接试探,让他去见良妃,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 等轿子走远了,苏锦这才轻声开了口:“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 可别太高估了你自己的定力,依我看,皇后肯定给你准备了一出好戏。” 凌斯晏抱着永乐坐在她身侧,闻言侧目看她:“怎么,担心孤出事?” 她目光落在永乐的身上,冷笑道:“我是担心你牵连我,牵连我的孩子。” 凌斯晏腾出一只手来,掌心覆住了她的手背:“你明白就好,你是太子妃,跟孤注定是一条船上的人。 如今皇后是沉不住气了,打算试探孤对付孤了,倘若她设计拉拢你,别傻乎乎去给人当刀使。” 苏锦蹙眉将手抽出来:“我倒是觉得皇后势力还不错。 如今这大周能对峙你的人不多,皇后算是一个。她要是真看得起我,那岂不也是我的一条出路。” 凌斯晏面色不好看:“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一点? 就算你真联手皇后整垮了孤,你以为她真的会好心放过你?结果只会是她杀你灭口,包括你的孩子。” 她故意气他:“万一我运气好,逃出去了呢?谁说得清楚,总比待在你手里等死的强。” 凌斯晏冷着脸连名带姓地叫她:“苏锦。” “我在这。”她半点不迟疑地应声。 凌斯晏叹了口气:“如今我父皇病危,朝局动荡。 皇后跟慕容家忌惮孤,诸多朝臣权贵怨恨孤,孤已经够头疼了。你乖一点,不要再给孤添乱。” 她伸了根手指过去,逗弄永乐的小手,闻言就笑了:“原来你仇人那么多啊。 改天介绍我认识认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 凌斯晏将永乐抱到另一边,不给苏锦玩了。 他不放心地提醒她:“等下去良妃那里,言行注意些,记得你没见过她,更不认识她。” 苏锦不屑道:“这话你还是说给你自己听吧,别等下看到你母妃病了,就沉不住气痛哭流涕了,皇后可就等着看你情绪失控。” 明月姑姑在轿子外面小声提醒:“殿下,太子妃,快到了,二位快别说那些了,当心被人听了去。” 苏锦这才没再说良妃的事情,转而问凌斯晏:“我真好奇,你每天活得这么虚伪,不累吗?” 凌斯晏面色淡了些,轿子在冷宫外面停下来,他不说话了。 他在轿子里多坐了一会,不过极短暂的时间,他就沉默坐着。 悲凉、愤恨,太多种负面的情绪,在他脸上尽数积压浮现,随即又彻底收敛住。 他下了轿子,面色恢复了淡漠平常模样。 抬脚跨过宫门时,看向里面一地的枯黄落叶没有打扫,他皱眉露出了片刻嫌弃的面色。 永乐没有进去,被侍女抱在轿子里。 苏锦跟凌斯晏一起进去,刚迈上院子里的台阶,就闻到屋子里很重的药味和血腥味传出来。 凌斯晏手伸过来,牵住了苏锦的手,说了声“小心脚下”。 他手很用力,似乎是把所有掩饰着的情绪,都隐藏在了这牵手之间。 苏锦感觉手被他攥得有些生疼,强忍着没有出声。 进去时,良妃就躺在床上,屋子里简陋不堪,该是太久没有打扫了,灰尘味扑面而来。 里面有零散两三个侍女,看到他们进来,就跪下行礼:“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凌斯晏的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一步步走向床边。 躺在病床上面色灰白的良妃,唇角的血迹还未干,闻言就费力翻身看了过来。 她看清楚了来人,突然就神态疯癫地哭喊出声:“晏儿,娘的好孩子。” 第54章 不要回头,绝不能回头 良妃哭着,就费力想要起身下床。 她病糊涂了,以前还清楚不能跟凌斯晏相认,可现在她只记得,眼前人是她的孩子,她想要亲近他一些。 冷宫里的侍女立刻上前阻拦:“良妃娘娘,您又说胡话了,这位是太子殿下,您没有孩子,您哪来的孩子?” 良妃颤抖着将侍女推开来,就下床往凌斯晏那边走:“他是我的孩子。 皇后抢走了我的孩子,皇后她抢走了我的孩子。十七年了,我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她面色白得很不正常,眼底带着些瘆人的乌青,不断走向凌斯晏:“娘在这,晏儿不怕,是娘没有保护好你。” 侍女装作一时慌张失手,将良妃狠狠推倒在了地上:“娘娘,您糊涂了。” 她转而又向凌斯晏解释:“求太子殿下赎罪,良妃娘娘已经病入膏肓神志不清。” 凌斯晏神色淡漠地看向被推倒在地上的人,牵着苏锦往后退了两步。 他淡声道:“娘娘既然身体不适,孤和太子妃就改日再来看望,娘娘好好歇息吧。” 他情绪濒临失控,牵着苏锦就要回身离开。 他看得出来,良妃的面色不只是病了,多半是还中毒了,唇色明显发黑。 倒在地上的良妃,跌跌撞撞爬了起来,突然就朝凌斯晏扑了过去。 “不要走,你带娘一起走,不要丢下娘。” 几个侍女尖叫着阻拦:“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场面就刹那间失控起来,把守在外面的几个侍卫,闻言持剑冲了进来。 凌斯晏强忍着阻拦侍卫的冲动,他牵着苏锦的手,掌心用力到几乎要将苏锦的手腕折断。 良妃不顾一切地半跪在地上,神色哀求地看向凌斯晏,拼命将一只干瘦冷白的手伸向他。 “孩子,娘的好孩子。”她的手就要抓到凌斯晏的衣摆了,混乱间,有侍卫抬剑就挥在了她那只手臂上。 良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立刻将手抽了回去,手臂上一片血肉模糊。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良妃押在了地上。 那个挥剑伤了良妃的侍卫,下跪给凌斯晏赔罪:“属下一时情急惊扰了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属下该死,求殿下责罚。” 凌斯晏冷眼看向被侍女扶起来的良妃:“娘娘既然有心疾,如此神志不清,为防伤人,以后就不必再让人来探望了,待在这宫里好好养病吧。” 他话落,带着苏锦离开。 良妃在他后面哀求痛哭:“晏儿,我是娘,是娘啊! 是慕容馥将娘害到了这般地步,你怎可原谅她,怎可还叫她母后!” 凌斯晏步子没有片刻迟疑,没有回头,直接出去下了台阶。 跨下最后一格台阶时,他听到良妃还在声声泣血:“晏儿,你看看娘,求你再看看娘啊,娘活不久了,慕容馥要害死娘。” 身后侍女混乱的叫声响起:“良妃娘娘吐血了,吐血了! 娘娘会熬不住的,求张侍卫帮娘娘叫个郎中看看吧!” 侍卫冷声道:“药是皇后娘娘亲自给的,都是上好的药材,不需要再叫郎中,良妃娘娘就好好吃药吧。” 凌斯晏一步步走出了冷宫,他下了十六格台阶,再走了三十七步,走出了冷宫。 他在心里数得清清楚楚,每走一步,他就提醒自己一次:“不要回头,再忍忍,你很快就可以找皇后报仇了。” 他甚至听到了良妃哭喊到筋疲力竭,再倒到地上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哪怕步子的大小,都没有分毫的异样。 在他的身后,皇后的眼线仔细地盯着他的背影,却没能找出他半点的破绽。 他牵着苏锦,抬脚跨出了门。 冷宫的大门在他身后关闭,阻隔掉了所有的血腥气息和尖锐哭喊,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阳光坠入了云层里,刮起了冷风。 他牵着苏锦上了轿子,明月姑姑立刻吩咐起轿回东宫。 凌斯晏没有半点反应,他坐在轿子里,一动不动。 侍女将永乐递到他手里,他就抱着,永乐抬着小手抓他的脸,他就任由她抓。 快到东宫的时候,苏锦看到他眼睛红了,不是往日里他动怒时的那种猩红,而是茫然和悲凉的那种眼眶泛红。 她侧开了视线,不再看他。 他再可怜,她也不可能同情他。 这宫里随处都可能有皇后的眼线,凌斯晏向来多疑谨慎,哪怕是现在到了轿子里,也并没有将情绪发泄出来。 一直到轿子进了东宫,他下轿再进了凌云殿。 他叫了墨染过去,说是商量些事情,将下人全部遣退了出去。 下人都走了,就连凌云殿前后院子里都没人了。 殿内除了他,就只剩墨染,以及苏锦带着永乐在内室软榻上玩。 凌斯晏手攥紧到打颤,确定周围没有皇后的眼线了,这才抓起矮几上一只茶盏,狠狠砸碎在了地上,再拔剑将剑刃对着殿内的立柱,狠狠扔了过去。 他一双眸子红得可怕:“墨染,孤不想再忍了。” 墨染持剑垂首道:“属下都知道了,皇后如今起了疑心,良妃娘娘受苦了。” 凌斯晏一拳狠狠砸在了桌面上:“她不是起了疑心。 孤隐忍了这么多年,叫了她这么多年的母后,她从未真正信任过孤。 不过是因为孤如今有了实权,她越来越容不下孤了。” 墨染应声:“皇后毕竟心虚,当年那样陷害了良妃娘娘,却还指望着殿下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不过如今殿下羽翼已丰,慕容氏已经成不了多大气候了,殿下要雪当年之恨,救出良妃娘娘,也用不了多久了。” 凌斯晏沉声道:“不,孤不想等了,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母亲被下了毒,如若她真的出了事,孤以后就算能将皇后碎尸万段,也原谅不了自己。” 墨染沉默了片刻,并没再多劝:“那殿下希望,怎么做?” 凌斯晏坐下来,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向墨染:“就今晚,孤在庆宜楼设宴。 你去安排,将你父亲和兄长,以及骠骑大将军赵大人、兵部尚书李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全部叫过去。” 墨染面色惊骇:“殿下,这动静可就大了,您莫非是要?” 里面苏锦在带着永乐玩,墨染话音刚落,就传出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第55章 苏锦揭发凌斯晏谋反 墨染听到内室的动静,才想起苏锦还在里面,担心被她听到,他立刻没再说下去了。 凌斯晏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声音压低了些:“把该叫的人都叫过来,动静小一些,墨染,你明白孤的意思。” 墨染起身,持剑行礼:“是,属下遵命。” 凌斯晏挥手让他走:“现在就去吧,也让他们早些准备。” 里面永乐从软榻上掉到了地上,传出小孩的哭声,再是苏锦有些慌乱的轻哄声。 墨染有些欲言又止:“太子妃只怕是……” 既然是谈论这样大的事情,凌斯晏本不该将苏锦留在这里的,刚刚她多半是听到了。 凌斯晏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没事,去办吧。” 墨染领命退了下去,凌斯晏这才起身进了内室。 苏锦已经将永乐抱了起来,她嘴里哄着小孩,面色因为惊慌而有些难以掩饰的发白。 她想过凌斯晏可能会造反,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无论凌斯晏造反夺权成功还是失败,对苏锦而言都是大不利。 如果成功了,凌斯晏一朝登基为帝,苏锦想逃出去就更不可能了。 而如果失败,等待凌斯晏的是牢狱甚至处死,而苏锦身为太子妃,也势必会受到牵连。 当然,如果她能大义灭亲,去揭发凌斯晏意欲谋反,那就另当别论了。 凌斯晏走近过来,视线含着探究落到了她脸上:“都听到了?” 苏锦抱着永乐的手有些发颤,不去看他:“听到什么? 永乐刚刚摔地上了才会哭的,要是吵到你们说事了,我带她先出去。” 凌斯晏回身看向殿外,高声叫了声:“来人。” 苏锦忍不住去看他,不明白他突然叫人是什么意思,他总不能因为她听到了,还想杀人灭口吧? 殿外立刻有侍女进来,凌斯晏出声道:“把小郡主抱下去,孤跟太子妃有话说。” 苏锦抱着永乐不愿意松手:“我好不容易才见到她,我想多抱一会,你有话直接说就是了。” 凌斯晏伸手过来要抱走永乐:“听话,先让侍女抱下去,晚些你再陪她。” 苏锦想到他刚刚跟墨染商量谋反的事情,突然感觉自己这一松手,永乐或许就有危险了。 她用力抱紧了永乐就往后退:“我想多抱抱她,就想多抱一会。” 凌斯晏面色冷了些:“拿来,孤跟你保证,她不会有事。” 她慌乱无措地一路后退,直到身体后面抵上了床沿:“我不要,你怎样都行,我求你不要动永安永乐,他们还小。” 凌斯晏闻言就低声笑了:“还说没听到?” 他转而喝令一旁的两个侍女:“去,把小郡主抱下去,听不见吗?” 两个侍女过去,从苏锦手里强抢永乐,小孩受了惊吓,大哭出声。 哭着时,还在含糊喊着:“爹爹,要爹爹抱。” 苏锦死死抱着不松手,咬牙道:“他不是你爹爹,他不配!” 侍女的力道不小,苏锦一个人到底敌不过两个人的力气,挣扎了半天,永乐还是被抢走了。 凌斯晏不顾及永乐的哭喊,直接让侍女将人抱了下去。 苏锦着急要去追,手腕被凌斯晏抓住,随即身体被他抵到了床头。 他俯身下来盯着她:“孤提醒过你,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孤生你生,孤死你死。 你安分些,刚刚的话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好好在家待着,孤晚上会回来,会保你们母子三人无事。” 他抬手将她额前的一缕头发抚到耳后:“不要总是太天真,这宫里宫外指望着孤死的人多了去了。 你别以为你能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联手,孤要是垮了,你当他们真的可能会让你好好活着吗?” 她满眼都是慌乱:“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会说,我求求你,你把我的两个孩子还给我。” 他松开了她的肩膀,起身往外面走:“乖乖听话,你孩子就不会有事。” 她从床上下来,急步追了出去。 凌斯晏已经出门,殿门被从外面锁住,他又把她给关起来了。 苏锦心急如焚地用力拍门,门外不剩半点回应。 一直到中午,有侍女从窗口送了份饭菜进来。 一整个下午,殿外再没有半点声响。 苏锦感觉安静得可怕,平常外面至少会有一些侍女交谈的声音,可现在什么声响都没有。 她更加确定,凌斯晏今晚在庆宜楼设宴,一定是在密谋有大动作。 她不能在这里等着了,她必须得出去。 傍晚的时候,照样有侍女从窗口递饭菜进来。 这一次的侍女不是别人,是玲珑。 她脸上有很明显的红色巴掌印,推开窗户看到苏锦时,玲珑就狠狠地骂了一句:“活该!” 因为告状说苏锦和墨染喝酒的事情,她被凌斯晏送去刑房受罚。 刑房那边的管事姑姑,劈头盖脸就狠狠扇了玲珑几十个耳光,还打了一顿鞭子。 苏锦眸光骤然浮现光亮,着急地走向了床边:“玲珑,我要见皇后,要见皇后!” 玲珑鄙夷地看向她:“还要见皇后?你做梦呢,殿下要关你,你还指望皇后能帮你吗?” 苏锦拼命摇头:“不是,玲珑你听我说,凌斯晏他要造反,他真的要造反! 我知道你是皇后的人,皇后一定就等这一天了,你让我见皇后!” 玲珑显然也惊诧,但并不承认:“你胡说些什么?我是殿下的贴身侍婢,什么皇后的人?” 苏锦着急地将手伸出窗外去抓她的手臂:“来不及了,就今晚,我现在要见皇后,我知道凌斯晏人在哪。” 玲珑谨慎地盯着她:“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居然什么都敢乱说。我现在去告诉皇后,看皇后怎么处置你!” 苏锦着急催促她:“你快点,快去!” 玲珑关了窗户,就离开了。 苏锦浑身都在发抖,她这样无疑是要害死凌斯晏。 可她顾不了这么多了,至少揭发他谋反,她也算是有功了。 这样才能保住自己跟苏家,何况还有永安永乐,她得救他们。 至于害凌斯晏的事情,这两年来他也伤害了她够多了。 她坐在软榻上,身体越抖越厉害,明明恨极了他,可这一刻居然也有刹那之间,竟似乎生出了一丝心软和不忍。 她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臂,他曾经害她进地牢,曾经那么多次折磨她跟永安,还逼她服下了永生解不掉的噬魂散。 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心软的了。 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只要逃出去,只想带着永安永乐逃出去。 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皇后一袭华服走了进来。 她走向苏锦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个太子妃,还真是能给她惊喜。 她走近了,问苏锦:“太子妃,是你让玲珑给本宫传话的?” 第56章 皇后落入圈套 皇后不仅自己来了东宫,还把皇上也带了过来。 凌斯晏要造反,这么大的一出戏,她怎么能独看呢? 担心东宫里的下人出去报信,她还让带过来的侍女和侍卫把守了东宫各处能出入的门,不让东宫里的下人进出。 皇上并没有到殿内来,他轿子停在东宫外面,没有进来。 皇上倚坐在轿子里的软榻上,看向轿子外面逐渐暗沉下来的夜色,沉声叹息:“他到底也沉不住气了吗?” 常公公在轿子外面低应着:“老奴听说,今日皇后让太子殿下去了趟冷宫,看望病重的良妃。 老奴还听说,良妃似已病入膏肓,还有中毒的迹象,太子殿下刚好这个时候有动作,依老奴之见,殿下未必真忘了他的母妃。” 皇上闭上了眼睛:“朕的皇儿里,如今也就剩他这一个争气的了。 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他还是要落了皇后的圈套吗?” 常公公无奈道:“皇后这是在试探太子,也是在逼太子造反。 如今良妃病重,太子如果是装失忆,就算再沉得住气,又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死。” 皇上满心都是不甘:“怪朕没用,怪朕没用啊。今日他若是真反,只怕朕也未必保得住他了。” * 凌云殿里。 苏锦跪地出声:“是儿臣亲耳听见的,太子殿下今夜召集了众多文臣武将,说设宴商议事情。 朝中明令禁止,皇子不得私下集结文武大臣,不得拉帮结派,太子这样明知故犯。 儿臣认为,无论他是否意欲谋反,此事都非同小可。” 皇后笑着:“你倒是个懂事的,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既如此,你就告诉本宫,他在哪里设宴,叫了哪些人?” 苏锦颤声道:“儿臣惶恐,儿臣此番揭发太子殿下,日后儿臣跟两个小皇孙的日子不会好过。 儿臣要亲自见父皇,求父皇母后恕儿臣无罪,如若太子殿下罪名坐实,求父皇母后放过儿臣和两个小皇孙。” 皇后蹙眉:“你在跟本宫谈条件?” 苏锦手心用力抓紧,她只能豁出去了:“母后最清楚,太子殿下处事圆滑。 今夜就算他设宴做了不该做的,也未必能让人抓到他的罪证。 母后带我去见父皇,如果最后太子没能被定罪,那母后也能说是我揭发的,让我来担责,不牵连了您。” 她深吸了一口气:“最坏的情况,如果太子真的谋反,或许我还能给父皇母后当人质。 总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母后让我现在见父皇阐明事实,母后绝不会吃亏。 我只有一个要求,放了我和我的两个孩子。” 她要皇上做出承诺,皇后可能会出尔反尔,但皇上是天子,一言九鼎,他不会言而无信。 皇后沉思了片刻,大概觉得她说的也没错,带她出去见了皇上。 苏锦隔着轿帘,在轿子外面跪下:“儿臣只求父皇,能放过我和永安永乐,儿臣方敢实言。” 皇上没有掀开轿帘,声线清淡:“如太子确实谋反或者有其他不当言行,朕念在你揭发有功,可以免你和两个皇孙不受牵连。 但若你所言为虚,太子无过,朕只能保两个皇孙安然无恙,至于你诽谤太子,该罚的就要罚,朕最多留你性命。” 苏锦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如果真的没能抓到凌斯晏的错处,她受处罚,那也不会比被凌斯晏囚禁在这东宫更糟糕的了。 但一旦凌斯晏被抓到了错处,她跟永安永乐就有逃出去的希望了。 她双手用力攥紧,就开了口:“儿臣晌午的时候,听到太子殿下跟侍卫商议。 说是晚上在庆宜楼设宴,叫了御史大夫墨大人,还有墨世子,以及骠骑大将军赵大人、兵部尚书李大人……” 皇后立刻添了把火:“这些不都是朝中素来最欣赏仰慕太子殿下的文武之才吗? 这大晚上的,一起到酒楼里,到底是谈朝事,还是谈军事啊?” 皇上面色很难看,当即冷声道:“去庆宜楼。” 皇后当即故作惶恐地开口:“陛下,要不要暗里安排些御林军护驾?” 皇上掀开轿帘就厉目看向皇后:“皇后这是心里已经确定,太子今夜要做什么了?” 皇后垂首:“臣妾惶恐,晏儿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比谁都希望他能乖巧懂事些。” 皇上冷呵了一声,放下了轿帘。 皇后暗自发笑,果然是只要动了良妃,他凌斯晏就沉不住气了。 装了十七年,他到底也装不下去了吗? 口里叫着她这个母后,心里惦记的却是冷宫里那个生母。 他凌斯晏想将她慕容家当了垫脚石,等着他日登基再过河拆桥,这天底下就没这样的好事。 皇上没有叫御林军,但皇后暗里派了侍卫悄悄包围了庆宜楼。 今夜只要她抓到凌斯晏密谋造反的证据,他就休想逃出去。 帝后的銮驾在庆宜楼不远处停下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进了庆宜楼。 庆宜楼里正热闹着,皇后生怕凌斯晏跑了,进去就直奔凌斯晏所在的房间。 今日抓个正着,这么多文臣武将集结,她看他还能如何狡辩! 门“砰”地推开来,几个侍卫立刻持刀涌了进去。 预想中里面应该是满屋子的人,却不过寥寥几个。 凌斯晏一身常服,手里抱着正“咯咯”笑着的永乐。 身旁围坐着的,也不过就御史大夫墨大人,和世子墨容时,以及侍卫墨染。 除了墨染随身带剑,其他三人都手无寸铁,更不用说什么谋反了。 皇后面色刹那间就垮了,怎么可能! 她今晚不全是听了苏锦的话,她自己的眼线也看到了,凌斯晏将那么多文臣武将都带进了庆宜楼,一直没有离开。 里面的几个人都立即下跪行礼:“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凌斯晏也抱着永乐起身,扫过涌进来的一圈侍卫:“儿臣见过父皇母后,这是所为何事?” 皇后面上的得意之色,刹那就垮了。 皇上被常公公搀扶着进来,当即黑了脸:“太子妃跟皇后,你们所说的,集结的文武大臣呢?莫非是朕病到看不见了?” 第57章 一巴掌甩在了苏锦脸上 皇后一看情况不对,清楚是被凌斯晏耍了。 她当即就开始跪下推责:“陛下赎罪,臣妾也是听信了太子妃的一面之词,不想竟冤枉了晏儿。” 苏锦看过去,就对上了凌斯晏眸光里一闪而过的凌厉。 他面色很快如常,朝苏锦这边走近过来:“母后这话何意?太子妃是跟父皇母后说了什么?” 皇上面上也挂不住,冷声道:“你的太子妃,说你在此集结文臣武将,商议大事。” 凌斯晏闻言就低声笑了,似乎是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儿臣还当是自己犯了何事,深夜还惊动了父皇母后跑了这么一趟。” 他走近了,就将苏锦牵了过去:“是场误会,儿臣晌午的时候,确实跟墨护卫提了一下,要请朝中几位大人一起喝杯酒庆贺一番。这永乐刚找回来,儿臣也是一时太高兴了。” 皇上看了眼房间里四处,沉声道:“这么说,几位大人是还没到,还是已经走了?” 凌斯晏笑道:“儿臣一时高兴糊涂了,墨护卫可不糊涂。 他提醒儿臣这样私下叫这么多大人过来不合适,当改日叫上父皇一起才好,所以儿臣就没多叫人了。” 皇上一颗心暗里落了回去,看向皇后和苏锦:“既然是这样,皇后和太子妃可还有话要说?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仅凭太子妃几句话,就将朕叫到这来,未免太过冲动。 至于太子妃,你身为太子的正妃,这般草草诬陷自己的夫君,这是第几次了?” 凌斯晏沉声道:“还不给父皇母后赔罪。” 不等苏锦开口,皇后实在不甘心,想着自己在这外面还暗里埋下了那么多侍卫,就等着捉拿凌斯晏了。 那么多文臣武将在她眼线的眼皮子底下进了这里,绝对还没有出去。 这一次让凌斯晏逃了,以后他一定就会很谨慎,她再想抓他错处,就太难了。 皇后提着胆子开了口:“太子妃照理也不会胡言,臣妾斗胆,求陛下派人在这庆宜楼四处看看。” 御史大夫墨大人走了过来,向皇上行跪拜礼:“请容微臣说一句,皇后娘娘此言何意? 凤阳长公主是微臣的正妻,也是太子殿下的姑母,陛下的皇妹。 今日微臣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也算是和太子殿下家人小聚。 既无凭无据,殿下也说了太子妃所言是场误会,皇后因何要搜这庆宜楼?” 皇后不愿意作罢:“既然墨大人也说,这是场误会。 本宫认为搜查这庆宜楼,也算是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 墨大人沉声道:“恕微臣愚钝,皇后娘娘所说的还殿下一个清白,是指的怀疑殿下有什么过错?” 皇上也不想弄得太难看:“行了,既然说清楚了是场误会,搜查的事就免了吧。” “陛下,臣妾认为不可。集结朝臣事关重大,太子既被太子妃冠上了这么大一个罪过,搜查这庆宜楼,才是真的还太子清白。”皇后急声道。 皇上冷了脸:“这房内就这么几个人,朕都相信他清白,还有何人认为他不清白?” 他转而就逼问皇后:“是皇后认为他不清白,还是太子妃认为他不清白?” 苏锦清楚自己没有退路了,咬牙也跪了下去:“儿臣以为,母后所言有理。 儿臣也求父皇搜查庆宜楼,之后儿臣甘愿领罚,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失言担责。” 皇上视线落到了凌斯晏身上:“太子,你的意思呢?” 凌斯晏淡应:“儿臣问心无愧,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皇上冷声道:“好,好!既然皇后跟太子妃执意要搜,如若搜不出人来,太子妃甘愿领罚,皇后你呢?” 皇后一脸痛心疾首地回话:“臣妾自然是相信晏儿的,也认为肯定搜不出什么来,不过是想还晏儿一个清白。 但既然是臣妾听信了太子妃的一面之词,惊扰了陛下,是臣妾的过失,臣妾也任凭陛下责罚。” 皇上大手一挥:“好,那就搜!” 皇后生怕什么地方遗漏了,跟着侍卫出去一起搜查,还让庆宜楼的掌柜关了大门,让过来的客人都暂时不能离开。 整个庆宜楼被围得水泄不通,别说是那么多大臣,就是苍蝇也钻不出去。 皇后认定,人绝对就在这里,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骠骑大将军和兵部尚书来了这里,只进未出。 房间里,皇上事到如今倒是不大担心了,笑着逗弄永乐去了。 他这个儿子他最清楚,凌斯晏有这么大的底气让人搜,这里就绝对搜不出人来。 凌斯晏牵着苏锦站在一旁,就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侍卫脚步匆匆地来来去去,四处搜查。 苏锦的手一直抖,清楚自己是又痴心妄想了。 半晌后,凌斯晏突然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知道你坏了孤多大的好事吗,看孤等下怎么收拾你。” 苏锦低应:“我说过,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否则你总归不会痛快。” 他牵着她的手,掌心用力了些,苏锦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凌斯晏声音就再很轻地落下来:“是吗,那你说孤这次还会不会保你? 污蔑太子,屡教不改,难道留在孤身边,会比你这样自寻死路更难受吗?” 她侧目去看他,光影里,她突然就低而笃定地笑了。 “你总会救我的,你不舍得杀我。你要杀,你早就杀了,所以无论如何,我输不了。” 整垮了他凌斯晏,她就算有功,也就有了带着永安永乐逃离的机会。 整不垮,他总也不会弄死她。 他面色浮现极大的不悦,恨极了她这样一副死到临头还胜券在握的模样。 “你就这样断定?谁的容忍和耐心都是有限的,孤不会无数次地纵容你。” 她目光看向外面来来去去的侍卫:“那我就等到你不再纵容的那一次,我死了,孩子随你处置,我眼不见为净。” 时间一点点过去,房间里的香已经燃完一柱了。 皇后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彻底垮了下来。 侍卫纷纷回来,向皇上回禀:“禀陛下,没有搜到任何朝臣武将。” 皇后跪地连连认错,不忘拉苏锦背锅:“是臣妾冲动,听信了太子妃的一面之词,谢陛下还了我皇儿清白。 臣妾认为,这太子妃屡屡污蔑太子,简直越来越放肆,这次绝不可再轻饶!” 苏锦双手死死攥紧:“儿臣没有污蔑太子,是儿臣亲耳所听。 侍卫并没有劝太子不要集结朝臣,太子还说要儿臣不要插手,将儿臣关在了……” 凌斯晏突然逼近,扬手一巴掌甩在了苏锦脸上:“够了!” 第58章 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那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到了苏锦脸上,凌斯晏眼底都是怒火。 苏锦声音戛然而止,左脸上留下了清晰的一个巴掌印。 满房间里的人都愣住了,皇上最是惊诧。 凌斯晏有多维护纵容这个太子妃,他看得最清楚。 之前太子妃就多次指控他,都是他反过来保下了她。 现在眼前这一耳光,很出乎他的意料。 凌斯晏声音里透着凉意和不耐:“孤念及和你之间多年的情义,以及苏丞相这些年对朝廷也功不可没,多次纵容你的胡作非为。 可没想到你如今竟这般的变本加厉,你诬陷孤集结朝臣,孤已经为你开脱,说是误会,你是还要得寸进尺吗?” 他冷眼看向她:“一定要孤直言,集结朝臣一事,孤根本就没有提过吗? 你因为私下一点小事,就这样轻重不分,现在连谋反这样十恶不赦的罪名,都竟敢往孤的头上扣!” 皇后敢怒却不敢言,集结朝臣是事实,现在他居然什么都不认了,连说过的话都不认了? 苏锦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疼,没忍住落下泪来:“我没有栽赃陷害过你,自始至终,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假话。” 凌斯晏露出对她失望至极的面色,看向了皇上:“念及夫妻一场,儿臣不愿做得太绝,太子妃既然屡教不改,儿臣凭父皇定夺。” 皇上下令:“既然如此,将苏锦剥夺太子妃封号,送入宗人府,等候宗人府审讯发落吧。” 他试探凌斯晏的心思,问了一句:“太子认为如何?” 凌斯晏不再看苏锦一眼:“儿臣听父皇的意思。” 他面色冷得发寒,就好像苏锦真的污蔑了他,令他失望透顶。 苏锦突然觉得,是她低估他了。 为了权力,他有什么不忍的呢? 在他那里没有例外,包括她。 她看向他,也没了想解释和求情的欲望,只低笑了一句:“所以今晚的事,我也是你算进去的一颗棋子了。” 凌斯晏不说话了,不再给她半点回应。 皇上处置了苏锦,再看向了皇后:“至于皇后,你应该清楚,太子妃胡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没有弄清楚事情经过,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还执意要搜查这庆宜楼,你也当罚。 即日起,皇后禁足栖凤宫,半个月内不得踏出栖凤宫半步。” 皇后吃了哑巴亏,只能领罚。 苏锦跪到皇上面前:“父……皇上答应过臣女,无论如何,会放过臣女的两个孩子。” 皇上不再看她:“朕言出必行,朕的皇孙,自然会好生照顾。至于你,就好好去宗人府静思己过吧。” 苏锦伏地:“谢陛下。” 凌斯晏掌心用力攥紧,手背上青筋毕现。 她这么快就改了口,那声“儿臣”改成了“臣女”,在他听来格外刺耳。 皇后被带走,皇上也先离开了。 在侍卫将苏锦带出去时,凌斯晏突然走过去,走到了她眼前,居高临下看向她:“认错。” 苏锦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一句:“你真可怜。” 他面色紧绷着,蹲身下来,狠狠掐住了她的下巴:“跪到孤面前,给孤认错,求孤饶了你。 进了宗人府,你只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以为孤真的永远都会对你心软吗?” 她用力挣脱了他的手,侧目不去看他。 房间里的人都出去了,凌斯晏示意让侍卫也全部出去,房门关上。 他垂眸看她,突然就发狠掐住了她的脖子:“知道你坏了孤多大的好事吗?知道孤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他满目猩红:“孤恨不得杀了你,杀了你!” 苏锦后面没有支撑,被他这样掐住脖子,身体不受控制往后退,就跌坐到了地上。 他失控般逼近了过来,蹲身到她眼前:“孤的母妃快要死了,孤就等着今晚收拾了皇后,去将母妃救出来。 皇后的侍卫早就暗里包围了这庆宜楼,如果不是怕牵连你,只要我父皇一来,孤可以立马指控皇后带兵谋反,意图弑君,顺利的话足够送她个凌迟处死了。” 苏锦呼吸不过来,用力想扳开他的手,怎么挣扎都没用。 他死死盯着她因为缺氧而逐渐红得发紫的面色:“真以为皇后那么相信你,听了你的话就过来了吗? 她早就暗里知道了孤今晚在这里设宴集结朝臣,孤就等着她来,等着她跳进来。 可孤千算万算,倒没算到她还有你这么好一块挡箭牌!” 他声音越说越沉,带着极大的恨意和不甘:“你就这样自作聪明,就这样喜欢自作聪明。 玲珑被孤关在刑房,到底是谁帮你给皇后递消息的? 孤所有的计划,让那么多官员过来演了这么一出大戏,费尽心思在这里挖的暗道,就因为你前功尽弃!” 苏锦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只清晰听到了他话里的那个“暗道”。 她恍然就明白了过来:“难怪,难怪那么多人会消失不见。” 凌斯晏冷笑出声:“不然你以为,孤为了引皇后过来,带进来那么多朝臣,那些人真能凭空消失吗? 既然知道了,你要不要再去试一次,再告诉我父皇,看结果会不会有改变。” 苏锦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不试了,以后都不试了。 这大周反正也没人能耐你何,我以后只求苟且偷生。” 他拧眉道:“怎么,失算了,就又开始装可怜?” 大概是感觉她快要窒息了,他松开了她的脖子。 苏锦喘了两口气,缓了缓神,这才睁眼再看他:“是啊,那你还会可怜我吗?” 凌斯晏面上浮现讽刺:“坏了孤的大事,你还有脸要孤可怜你?” 她了然生笑:“别装了,你既然知道我在殿里听到了你跟墨染的对话。 就肯定做好了万一我跟皇后告状的准备,做好了皇后拿我当挡箭牌的准备。 我没猜错的话,你还准备了另外的路,而送我进宗人府,就是你走另外一条路的开始,换个方法,你照样能夺权,是吧?”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她看透了他的心思,他倒似乎也并没有不悦。 指腹在她侧脸上摸了摸,他低低笑了:“傻的时候是真傻,聪明的时候倒也还算聪明。 在宗人府安分待着,别再想着出来坏孤的好事。等孤把一切都办妥了,就接你出来。” 她蹙眉将脸侧开来,躲开了他的手:“不需要,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挺好。” 他将她手牵过去,在掌心里攥紧:“等着,等孤办完了正事,好好收拾你。” 他再起身,就变了脸色,打开门,沉声喝令外面的侍卫:“将苏锦带去宗人府,让里面的人好好教教她规矩!” 第59章 挑断手筋,灌哑药 苏锦被侍卫带去了宗人府,皇上的轿子就在庆宜楼外面没走,直到看着苏锦被侍卫带走了,这才起轿离开。 走远了,皇上叹息着开口:“也好,也好,那个女人,他终于是放下了。” 常公公应着:“陛下说得是,这苏锦真是越来越不知死活。 好在太子殿下终于是看清了,想明白了。这往后啊,陛下您终于也能放心了。” 皇上掀开轿帘,看向苏锦被侍卫押着离开的方向:“他现在清醒还不迟,这个苏锦对他的恨意太深了,留在身边早晚是隐患。 改日你替孤去提醒太子一番,早日另娶太子妃,若没看中的,至少也该有一两个良娣宝林的,家世好一些,生性单纯乖巧些的,才是好的。” 常公公笑道:“陛下所言极是,老奴明日就去传达陛下的话给太子殿下。” 皇上有些累了,无力地应了声“嗯”。 他这身体是要不行了,等太子另娶了妻室,他也就真的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这个皇上,也该彻底交出政权了。 毕竟放眼这朝中,除了太子也没其他合适的储君人选了。 自己总归是无力处理政事了,与其让太子一直顶着个“代理朝政”的名头,不如索性让他完全掌权。 * 庆宜楼的雅间里,凌斯晏开着窗户,沉默着往下看。 他看着苏锦被侍卫带走,再是皇上的轿子徐徐离开。 墨染进来禀报:“殿下,冷宫那边,已经派人暗里给良妃送去了解药,能再熬半月以上。 宗人府那边也打了招呼,如今皇后被禁足,也无力再对宗人府下手,太子妃不会多受委屈的。” 凌斯晏将窗户关上,回身坐到了桌子旁:“查清楚了吗,太子妃是怎么找上皇后的。” 墨染应着:“是玲珑帮太子妃递的消息。 玲珑被关在刑房,从窗口逃了出去,本意应该是想报复太子妃。 过去找太子妃时,太子妃就要她给皇后递了消息。” 凌斯晏指尖在桌面上轻敲着:“玲珑人呢?这么明目张胆地帮皇后办事,她还有脸回来吗?” 墨染回道:“她傍晚去栖凤宫给皇后传话,后来就一直没从栖凤宫出来。 属下猜测,皇后可能是担心殿下您事后逼问玲珑,担心玲珑说出什么秘密来,就动了让玲珑封口的想法。” 凌斯晏抬眸看向墨染:“你觉得,孤应当怎么做?” 墨染斟酌着开口:“属下以为,这玲珑幼时就进宫待在皇后身边,一直都是皇后的眼线。 她手里肯定有皇后太多的秘密,和皇后作恶的证据,正因此,皇后才会在这个时候想要毁了她。 殿下如果能在这个时候救下她,应该能助殿下一臂之力,更快扳倒皇后和慕容氏。” 凌斯晏将手中茶盏放到桌上,起身就往外面走:“走,将玲珑弄出来,早些把事情办妥了,好将我母妃和太子妃接出来。” 墨染跟在他身后出了庆宜楼,忍不住问了一句:“谋反之罪非同小可,殿下当真不恨太子妃吗?” 凌斯晏嗤笑:“她那是蠢,愚不可及,孤不屑恨她。” 墨染暗自腹诽,殿下您就嘴硬吧。 他们过去栖凤宫的时候,因为皇后被禁足在了栖凤宫的佛堂里,整个栖凤宫冷冷清清。 宫里的下人看来的人是太子,也不敢多加阻拦。 皇后喜欢在哪里处罚人,凌斯晏最清楚不过,他进去栖凤宫,就直接往昏暗的地下室走。 到地下室,推门进去的时候,玲珑正被几个侍女强按在地上。 她右手被挑断了手筋,已经没办法动弹了。 侍女按着她的左手,正要下手时,凌斯晏的声音就响起:“住手。” 墨染上前,拔剑架到了那个动手的侍女的脖子上。 玲珑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满心绝望时就听到了凌斯晏的声音。 她泪如雨下,整个人吓得面容惨白,手忙脚乱地往凌斯晏脚边爬:“殿,殿下救命,殿下救命!” 她为皇后卖命十六年了,三岁就留到了皇后身边,自认与其他侍女不一样。 可没料到皇后却也会对她下此毒手,为了不让她说出什么来,皇后让人挑断她的手筋,还要给她灌哑药。 只因为皇后以为抓到了凌斯晏谋反的证据,认为玲珑已经没有用处了。 凌斯晏俯视着爬到自己身边来的玲珑,眸光里一闪而过的嫌恶:“墨染,将人带走。” 同样是一身的血,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可他上次在这里看到苏锦这样时,会觉得心疼不已,会想要杀人。 可如今看到这样的玲珑,他甚至难以控制住,想要一脚将她踹开的冲动。 他觉得脏,很脏。 皇后的侍女为难地过来开口:“太子殿下,玲珑乱传话。 才导致了皇后娘娘听信了太子妃的一面之词,险些酿成大错。皇后娘娘说,当好好惩罚玲珑。” 凌斯晏冷声道:“玲珑现在是孤的贴身侍女,皇后当年既然将她赐给了孤,那她就是孤的人。要罚,那也该是孤来罚。” 皇后的侍女噤声,也不好再说什么,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墨染将玲珑搀扶了出去,玲珑浑身都抖得厉害。 她第一次这样后悔,她为皇后卖了十多年的命。 到头来,要杀她的是皇后,来救她的,却是被她出卖的太子殿下。 如果凌斯晏再晚来一步,她现在应该已经双手尽废,成了哑巴,甚至可能已经死了。 离开栖凤宫,凌斯晏的轿子等在外面。 玲珑浑身都是伤,走路都走不稳了。 凌斯晏上轿,看了她一眼,就开了口:“你坐进来吧。” 玲珑从头到脚全是血迹,她声音抖得厉害:“殿下,奴婢……奴婢不敢。” 凌斯晏掀着前面的轿帘:“叫你上来就上来,孤没在跟你商量。” 玲珑颤抖着,还是爬进了轿子里去,小心翼翼坐到了凌斯晏对面的软榻上。 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因为她的愚蠢和一厢情愿,她刚踏出了一个深渊,就再踏入了另一个更深不见底的深渊。 凌斯晏招手叫她坐过来,抬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视线落到她脸上细看了一眼:“伤这么重?” 第60章 让别的男人要了她 凌斯晏会这样触碰她,还是第一次。 玲珑大气都不敢出,心跳得格外快,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殿……殿下,奴婢没事,多谢殿下救了奴婢,皇后娘娘想要毒哑奴婢的嗓子,还要废了奴婢的双手。” 她说着,回想起刚刚在栖凤宫所受的折磨和惊吓,仍是觉得不寒而栗。 凌斯晏松了手,递了块手帕过去:“擦擦吧,回去孤让太医给你看看。” 玲珑接了帕子,突然就红着眼睛跪了下去:“玲珑背叛了殿下,罪该万死,玲珑不配得殿下相救。” 凌斯晏垂眸看向跪在轿子里的人:“起来吧,做都做了,就不必说这些没用的了。 既是太子妃让你去传的话,太子妃又是你的主子,也不能全怪你。” 玲珑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坐了回去:“谢殿下,谢殿下。” 凌斯晏看向她:“玲珑啊,孤跟你认识多少年了?” 玲珑小心地回着:“十六年了,殿下。奴婢三岁那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皇后娘娘收留了奴婢,将奴婢带到了身边。那年殿下六岁,也在皇后身边。” 凌斯晏点头:“十六年,这些年,孤待你怎样?” 玲珑面露惊惶:“殿下对奴婢很好,比对其他侍女都好。 当年奴婢初到皇后身边,胆小怯懦被人欺负,是殿下经常替奴婢解围。 殿下十二岁那年,离开皇后身边,初设太子府独自生活,就让皇后要了奴婢给您当贴身侍婢。 这些年,奴婢在殿下身边,未曾受过委屈。” “那你能明白,今夜你犯了这样大的错,孤却为何还要救你了吗?”凌斯晏视线落到她的脸上,看向她面上的内疚和恐慌越来越深。 不待玲珑开口,他继续道:“因为孤跟你是一样的人,孤跟你,同病相怜。 皇后对你有那么多年的收养之恩,你视她如母,信任爱戴她。 孤又何尝不是如此,到头来,她不止想置你于死地,也想置孤于死地。” 玲珑不安地又跪了下去:“玲珑愧对殿下恩泽,无颜再面对殿下。 如今皇后不愿再给奴婢留活路,若殿下不弃,奴婢自此以后,愿一心只向殿下,做牛做马肝脑涂地,绝无怨言!” 凌斯晏抬手扶了她一把:“起来吧,怎么又跪下去了,以后在孤面前,不必总跪来跪去了。” 他这一扶,玲珑脸都红了。 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有用,她感动得直落泪。 轿子在东宫外面停下,凌斯晏先下轿,再吩咐墨染:“玲珑伤重,你将她抱去房里,让太医给她诊治吧。” 墨染不情不愿地,凌斯晏就侧目看了他一眼:“怎么,孤还使唤不动你了?” 墨染这才及其不乐意地过去扛了玲珑,一路上都在无声叹息,殿下您要骗人姑娘给您卖命,您倒是做戏做全套,自己来抱啊。 太医过去给玲珑诊治,凌斯晏也一起去了偏殿。 玲珑的右手是彻底废了,指骨和手筋都断了,已经没法治了。 身上其他的伤,都是鞭伤烙伤之类的外伤,太医帮她处理了伤口,再开了药方,就离开了。 凌斯晏还在外面,玲珑不敢继续躺床上,等太医一走,她就匆匆下床穿好了外衣出去。 凌斯晏就坐在软榻上,看她出来,问了一句:“好些了?不舒服就在床上继续躺着,孤就先走了。” 玲珑动了心思,她清楚今晚苏锦被凌斯晏送进宗人府了。 如今这东宫,算是没有太子妃这回事了。 她走近过去:“殿下,奴婢帮您倒杯茶吧。” 凌斯晏没拒绝,应了声“好”。 玲珑回想起刚刚在轿子里,凌斯晏扶她起来的那一幕,她在他眼里,该是确实与其他人不一样的。 她试着再进了一步:“天气冷,要不奴婢再帮您热壶酒来,也能散散寒气。” 凌斯晏仍是没拒绝,橘黄色的宫灯里,她感觉他今夜与往日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她热了酒来,一壶酒喝完,凌斯晏又让侍女再热了一壶来。 玲珑酒量并不好,喝得有些犯迷糊了,看着凌斯晏的影子在她眼前晃。 她喝醉了,就忍不住哭了。 她三岁认识凌斯晏,九岁喜欢上他,算算到如今,刚好十年了。 如果不是念及皇后当年的救命之恩,和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她怎么会忍心背叛他。 她迷迷糊糊听到凌斯晏说了一句:“喝多了?那就不喝了吧。” 她伸手就去抓他放在矮几上的手:“殿下,奴婢没有喝多,殿下今夜喝酒,是想念太子妃了吗?” 凌斯晏将手收了回去,起身道:“孤去给你端碗醒酒汤来。” 玲珑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一盏茶的功夫,他再回来。 他手里没端回来醒酒汤,而是走近了她:“醒酒汤侍女晚些再送来,你喝多了,孤抱你去床上休息。” 她整个人迷迷糊糊,感觉眼前这张脸是他,又好像哪里不像他了。 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去了内室,放到床上时,玲珑就抓住了他的手臂:“殿下,玲珑愿服侍殿下,什么都不求。” 头顶上的人看着她,她看不清楚,没看到他眼底闪现的冷笑,只感觉到他压了下来。 这一夜,她感觉身体和心都浮在云端上,像是一场想都不敢想的梦。 折腾到后半夜,她才睡过去,疲累加上酒精的作用,她睡得很沉。 身边人起身披衣离开,趁夜从凌云殿的窗口悄悄进去,没引起东宫任何下人的注意。 凌斯晏正在软榻上跟墨容时相对而坐,一盘棋下到一半,就看到了窗口进来的男人。 男人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下来,跪到凌斯晏面前复命:“殿下,墨世子,办妥了。” 凌斯晏指间捏着一颗棋子,继续下棋:“没留破绽?” 男人自信满满地应着:“殿下放心,这人皮面具就算清醒的人都难分辨出真假。 何况那位不止喝了酒,酒里还下了安神散,不可能发现什么。” 凌斯晏在棋盘上落下一颗棋子:“好,下去吧。” 男人起身,从窗口退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墨容时等人走了,调侃凌斯晏:“太子真要万无一失,自己亲力亲为才最靠谱。 毕竟皇上要的是有所出,她这一次可未必就能怀上。” 凌斯晏冷笑看他:“孤碰她?” 第61章 司马言深夜偷偷来救苏锦 墨容时视线落到棋盘上,边下棋边笑着:“知道你要为小锦儿守身如玉。 但为了将来,你这该牺牲的还是也可以牺牲一点,本世子相信,小锦儿一定可以理解你的。” 凌斯晏不屑冷嗤:“孤稀罕她的理解?” 墨容时放下棋子:“得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本世子要回去陪世子妃了,你自己陪自己下棋吧。” 他起身往外面走,一边摇头叹息:“哎,男人真是无情啊,自己夫人都往宗人府送,本世子可舍不得对世子妃如此。” 凌斯晏没再应声,等他走了,就有些心烦地起身去内室。 永安永乐被奶娘抱去别的院子里睡了,内室里冷冷清清的,被子折得整整齐齐。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怎么的,就总是想起自己说的那一句:“进了宗人府,只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他克制着,不让自己去多想,现在还不能去看她。 * 苏锦在宗人府里待了快一个月了。 这里面所有的侍女侍卫,包括管事,都从不开口说话。 关在这里面的皇室中人,多数不是被酷刑折磨死的,而是没人交流无事可做,活生生被逼疯或者郁郁而终。 早饭照样是一碗清粥,味道寡淡得她胃里直泛酸水。 吃过饭后,她想去院子里透口气,老嬷嬷没有阻拦,无声无息跟在她后面,寸步不离。 这里面一切都太死寂了,死寂到让她觉得阴森可怖,没有半点声音,哪怕连鸟雀的叫声都听不到,如同一潭死水。 跟在她身后的老嬷嬷,甚至好像连脚步声都没有。 她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几次,那老嬷嬷面容漠然,除了紧跟着她,仍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这院子里空落落的,她走着,就无由想起了凌斯晏那晚说的那句话:“等孤把事情处理完了,就接你出来。” 她思绪有些恍惚时,侧目就注意到不远处的长廊上,有人透过雕花窗口看向她。 那人面容憔悴不堪,她多看了一眼,猛然反应过来,他是三皇子凌斯奕。 因为被凌斯晏和皇后栽赃,他也被关在了这宗人府里。 凌斯奕看向她的目光,已经没了往日的那种温和,只剩下浓郁的恨意。 那晚的事情那样巧合,他肯定认定,苏锦也是参与陷害他的人之一。 她下意识想走过去,老嬷嬷干瘦的手就拉住了她:“姑娘,你不能往那边去。” 苏锦再看过去时,雕花窗口后面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这里面太可怕了,凌斯晏或许会保她,但未必会保凌斯奕。 她没了多在外面透气的欲望,就回了房。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整个宗人府,晚上都不会点灯。 苏锦躺在床上,四周都黑漆漆的,房间里太潮湿,有老鼠咬东西的声音。 她感觉身边都阴森森的,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反复复想起,凌斯奕憔悴到可怕的那张脸。 临近半夜的时候,外面刮起了大风。 苏锦快要睡着时,门突然被吹开来,冷风灌进来,她猛然就惊醒了过来。 爬坐起来时,一个人影突然无声无息闪了进来。 苏锦吓得就要尖叫出声,立即有一只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堵住了她的声音。 那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一丝清淡的月麟香。 司马言压低的声音落到她耳边来:“是我。” 苏锦脑子里紧绷的一根弦这才松懈了下来,长松了一口气:“司马将军,你怎么过来了?” 他倒是半点不讲究,就直接在她床沿坐下来:“本王听说这大周宗人府不是活人能待的地方,就寻思着来把你救出去。” 苏锦拿过身旁的外衣披上,警惕地看了眼外面,这么晚了,应该不会再有人过来。 她记得司马言数月前就已经回北燕去了,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来了这里。 她身体往前倾了点,想看清楚一些,很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司马言。 眼前人突然点燃了根火折子,举到了脸前:“说是本王就是本王,还能骗你不成?” 苏锦吓得立刻将脖子缩了回去,往后连退了几下。 这样黑漆漆的夜色里,火光突然照亮了他的脸,换了谁都得被吓一跳。 司马言蹙眉看向她这一脸见了鬼的模样:“你这是什么反应?本王如此这般的美貌,难道还能吓着你了?” 苏锦尬笑着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的事,将军你这火点得太突然了。” 司马言起身就要拉她:“走,本王牺牲一下自己的身份,带你爬窗出去。” “我不能走,我孩子还在凌斯晏手里。”苏锦将手避开来。 司马言不耐烦地要拖她下床:“管那么多,能跑一个是一个。 等本王把你送出去,你安全了,本王再想办法回来把你孩子弄走。” 苏锦不放心:“不行,我不能丢下孩子不管,也不能这样拖累了你。” 司马言坐回床边来:“你真不走?” 她摇头:“不走,多谢将军,你还是快回去吧。” 他目光阴恻恻地吓唬她:“可别怪本王没提醒你啊,本王听说这宗人府里冤魂无数,阴气极重。 你住了这么多天,没发现这里面很不对劲吗?这里面的人都不会说话,四处都死气沉沉的,活人在这里面待久了,早晚得……” 他话音未落,大风刮起,门“砰”地一声就关上了,连带着司马言手里的那个火折子也被吹熄了。 苏锦冷不防受了惊吓,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不受控制就颤声尖叫出声。 刚发出声音来,她嘴巴就被司马言用力捂住,随即外面的敲门声响起。 微弱的月色里,她跟司马言四目相对,四周一片死寂。 她吓得魂都快没了,片刻后,外面敲门声又响起。 司马言松了手,压低声音提醒她:“快说话。” 苏锦猛地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回应外面:“我没事,只是听到了老鼠的声音。” 外面敲门声停了,门外的脚步声随即远去,苏锦攥紧的手这才松开来。 司马言身体没退回去,隔着很近的距离,在月色里看着她,目光里有些奇怪。 苏锦不解:“怎么了?” 第62章 皇上拟旨,让凌斯晏登基 司马言看着她,室内没点灯,只有很暗的月光。 他看不清楚她的脸,可就是这样的看不真切,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熟悉感。 他越来越好奇,他到底忘了些什么,他跟她之前,原来真的认识过吗? 苏锦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殿下还是快走吧,等下嬷嬷可能还会过来,宗人府守卫很森严的。” 他突然就不想走了:“你怎么不问问,守卫这么森严,本王是怎么进来的?” 苏锦显然并不好奇:“殿下以前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轻功更不在话下,无声无息飞檐走壁,都不是难事。” 司马言来了兴致:“原来我以前也这么厉害? 难怪我师父教我武功的时候,总说我天资过人,还没教我就会了。” 苏锦看他一副要跟她促膝长谈的姿态,有些着急:“殿下还是先走吧,这宗人府四处都是侍卫,别被人发现了。” 司马言不屑:“怕什么,本王这次是一个人过来的,我父皇还在北燕,可没人管得了我。 你们大周的律法,也管不到本王头上来。怎么样,跟本王去北燕吧。 本王可不像你那个太子夫君,动不动就将你关禁闭。去了北燕,本王保准没人敢欺负你。” 苏锦有些动摇:“可我的永安永乐,还在凌斯晏手里。” 司马言长腿一搭到床沿,就靠坐到了床尾。 苏锦赶紧往里面坐了些,跟他拉开些距离。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这拖儿带女的,总这么瞻前顾后,永远都逃不掉。 你两个孩子如今是这大周的皇孙,又是你那个太子夫君唯一的皇嗣。 他要想登基为帝,有皇嗣显然是有利无害的,所以他怎么可能会对你孩子下手呢?” 苏锦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虽说凌斯晏不相信永安永乐是他的孩子,但如今两个孩子名义上也是这大周的皇孙,也有利于他夺权。 何况这近一年下来,他如果真想动那两个孩子,应该早就动了。 司马言再进一步,循循善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至少在他另娶妻妾,另外有了子嗣之前,这两孩子可是有大作用的,他怎么可能会害他们?” 他看向她:“倒是你,如今一个被废的太子妃,无权无势的,待在这宗人府里,指不定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你要是聪明,就得先逃出去保命,再徐徐图之,考虑怎样将你孩子救出去。 等自己逃出去了,孩子救出去了,你不就彻底自由了吗?” 苏锦被他说得心跳都加快了,感觉逃出去是真的指日可待了:“殿下什么都忘了,我如今算是跟殿下素昧平生,你真的愿意这样帮我吗?” 司马言挑眉:“不是你说的,之前跟本王很熟吗,熟人本王能不帮吗?” 他其实也说不上来,大概也就是直觉,觉得她重要,不希望看她在这里受折磨。 苏锦担心牵连他:“我以前已经亏欠殿下很多了,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殿下也不会……” “行了,好了好了。”司马言打断她的话,从床上下来。 “本王说你怎么磨磨唧唧的呢?总之就这么定了,你准备准备,本王会把一切安排妥当,七日内带你去北燕。” 苏锦错愕:“这么快吗?” 司马言手中折扇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不然呢?本王还赶着回去,你以为本王还在这住个一年半载呢?” 窗户外面,墨染抱剑远远地站在屋顶上。 多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他才看到司马言从窗口跃出来,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他蹙了蹙眉,回身离开,回东宫就打算禀报凌斯晏。 东宫里,玲珑刚被太医诊断出有了身孕,皇上龙颜大悦,当即下旨赐玲珑为温宝林。 玲珑连连谢恩,皇上免了她下跪行礼:“你本是出身低微的侍婢,之前替废太子妃传话,也算是戴罪之身。 但如今既承太子恩泽,又怀上了太子的孩子,以后当了宝林,也算是将功抵过,要好好服侍太子。” 玲珑喜极而泣:“玲珑谨遵陛下教诲,定当好生照顾殿下,好好生下这个小皇孙。” 凌斯晏坐在软榻上,手上端着茶盏,吩咐一旁的侍女。 “以后这边的饮食用度,一定要好生照看,万不可有疏忽怠慢。温宝林迁居到凌云殿旁边的翡翠居,也方便孤多加照看。” 侍女跪地回话:“是,殿下。” 玲珑红着脸谢恩:“谢殿下。” 皇上放下心来:“你啊,总算是想明白了,这玲珑也是个乖巧懂事的,不比那废太子妃差。” 他四下又看了看:“今日慕容家大小姐怎么不在你这?” 凌斯晏回话:“今晚街市上有花灯,婉儿出去了。” 皇上咳嗽了一阵,常公公递了手帕过去,皇上拿手帕捂着嘴,手帕上就沾了血。 常公公大骇,正要出声,皇上将手帕折了起来,示意他不要说话。 “要说这太子妃的人选,朕倒是觉得,这慕容家大小姐,最是合适。” 凌斯晏没有拒绝,只应了声:“父皇说的是。” 皇上摆了摆手:“行了,你们都退下去吧,朕跟太子说几句话。” 墨染走到门口,正要进来禀报凌斯晏,司马言偷偷去见了苏锦的事情。 看到皇上在里面,只能忍着先没进去。 里面的下人都退了出来,门关上,皇上这才开了口。 “朕说到做到,交政于你,也希望你不会令朕失望。你也该懂事了,这儿女私情,不是帝王能过多在意的。” 凌斯晏应声:“儿臣明白。” 皇上轻叹了一声:“朕也没多的要求,如今朕所剩的皇儿也就几个了。 包括宗人府里的三皇子,朕希望你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将他们留在宫中也好,让他们出宫有块封地也好,能安度余生就行。” “他们也都是儿臣的皇兄皇弟,儿臣不会薄待。”凌斯晏允诺。 皇上有些吃力地又咳嗽了一阵:“以后啊,这大周的苍生子民就靠你了。 明日朕召集群臣,宣读旨意,朕也累了,想好好养病养老了。” 第63章 动怒,强迫 等皇上一走,墨染就进来行礼道贺:“恭喜殿下,终于就要如愿以偿了。” 凌斯晏显然也心情不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这大周除了孤,还有谁能接这帝位吗?” 墨染走过去帮他倒茶,斟酌着苏锦的事情,不确定还要不要告诉他。 这个节骨眼上,要不就等明天过了,一切尘埃落定再说吧。 凌斯晏视线落到他脸上:“刚刚你急匆匆要进来,是想说什么?” 墨染摇头:“没什么,是想回禀殿下,太子妃在宗人府一切都好。” 凌斯晏眸子里含着探究:“一切都好,你刚回来会那么神色慌张?有什么话就说。” 墨染劝了一句:“殿下,不管什么事,还是过了明日再说吧。 陛下既然说了明日宣读旨意让您继位,这个时候,您千万不能做什么不该做的。” 凌斯晏蹙眉:“她病了?受伤了?” 墨染看他执意这样剖根究底,就知道只怕是瞒不住了:“殿下,太子妃一切都好,真的没事……” 凌斯晏沉声打断了他的话:“墨染,孤要你实话实说。” “属下刚去宗人府,正巧看到燕太子去了太子妃的房间,待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再离开的。”墨染只能如实说。 凌斯晏手里茶盏“砰”就砸碎在了地上,刚刚面对皇上时,冷静沉着的面色荡然无存。 “燕太子,司马言,又是他!宗人府都关不住她,她居然又把司马言勾过去了!” 墨染一看凌斯晏起身往外面走,就急着阻拦。 “殿下,您现在不能去,至少等过了明天再说。这个节骨眼上,让皇上发现了什么,您就前功尽弃了!” 凌斯晏黑沉着面色就往东宫外面走:“明天一过,她只怕就跟司马言跑了。” 墨染着急地拦到了他前面:“殿下,您真的不能去。” 凌斯晏拔剑就架到了他脖子上去:“滚开。” 墨染一刹那的恍神,眼前人已经离开了。 他着急要去追,慕容婉儿的轿子刚好回来。 慕容婉儿一下轿,就出声叫墨染:“墨护卫这么急匆匆的,是要上哪去呢?” 墨染只能顿住了步子,没再追了。 凌斯晏浑然失了理智,不管不顾就直接趁着夜色潜入了宗人府。 这一个月来,他努力克制,还是头一次来这。 苏锦已经睡下了,听到有人从窗口进来的声响,很快那人就到了她的床边。 她睡得迷糊,还当是司马言又来了,就说了一句:“不是说了让殿下先回去吗?” 凌斯晏心知肚明,她这声“殿下”叫的不是他,是司马言。 他火气和妒意“噌”就上来了,他不过一个月没来看她,她就跟司马言又很熟了吗? 只怕司马言,也早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吧? 他抬手拽住她肩膀,就黑着脸将还没清醒的苏锦从床上拽了起来。 苏锦冷不防吃了痛,从睡梦里惊醒了过来:“你干什么?” 凌斯晏冷眼凝视着她:“你看清楚,孤是谁?!” 苏锦瞌睡算是彻底醒透了,看向眼前突然出现的凌斯晏,许久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凌斯晏满眼都是怒意:“孤不过一个月没来看你,你就这般耐不住寂寞?说,你在这里勾引了司马言多少次?” 苏锦才反应过来,他肯定是安插了眼线,知道了司马言过来找她的事情。 她蹙眉想将他的手推开来:“你既然看到了,随你怎么想。 你最好松手,不然我叫人了,这个时候你来了宗人府找我,对你应该不会有利吧?” 他当日将她送进宗人府,也不过就是想让皇上相信,他也并没有那样在意她。 或许说,他并不会过分在意任何一个女人。 他用力按着她的肩膀:“想跟他司马言续旧情,你做梦! 孤说过等一切尘埃落定,就会接你出去,在这里待着就那样委屈你,让你安分点就那样难吗?” 他掌心的力道很大,苏锦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如你所愿待在了这宗人府,至于其他的事情,如今我已经不是太子妃,轮不到你管。” 凌斯晏生了极大的怒意:“你敢再说一遍,敢说你肖想别的男人,孤现在就让你好看!” 她无所谓地对视着他:“那你就杀了我啊,反正我处处都让你看不顺眼,你还留着我干什么。 至于我的两个孩子,如今正是你争夺皇权的关键时刻,你敢去动他们吗?” 凌斯晏冷笑出声:“看来他司马言还帮你分析了不少,你连这都想明白了。” 苏锦肩膀被他按得生疼,咬牙道:“当然,他对我而言可比你有用多了。 我苏锦就瞧不上你,就算你当了皇帝,我也瞧不上你。” 他伸手将她狠狠推到了床头:“你敢再说一遍!” 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床头,她愈发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他为了夺权,她就要被他囚禁在这不人不鬼阴森可怖的地方。 凭什么就因为他的不信任和误会,她就要被逼吃下那样永生解不掉的毒药,要承受那么多毫无缘由的折磨。 她恼恨地瞪着他,一字一句重复道:“我说我厌恨你,我瞧不起你,这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比你有用!” “砰!”身体被他拽了下去,砸到了床面上。 苏锦倒抽了一口凉气,就眼睁睁看着他压了下来。 她拼命挣扎叫喊:“你滚开,滚开!宗人府里四处都是守卫,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太子有多无德无耻!” 她话说到一半,唇齿被他堵住,后面的话变得含含糊糊。 外面敲门声响起,大概是夜间巡查的侍卫。 凌斯晏浑然失控,铁青着面色扯开了她的衣带,对外面的敲门声响置之不理。 苏锦双手被他按在枕头上,攥紧了手心拼命打颤。 侍卫就在外面,她希望能有人进来,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又怕极了真的会有人进来。 没人会愿意将自己这样屈辱不堪的一幕,展现在外人面前。 凌斯晏不管不顾地发泄,讽刺地看向她:“叫啊,再叫啊,叫大声些。 看看怕的人到底是孤,还是你。待在这宗人府还能设法将太子勾引来,你本事可不小,罪过可不小。” 没得到里面人的回应,外面侍卫的敲门声又响起。 凌斯晏面色极其不耐烦,拿过放在床边的佩剑,就直接拔了剑鞘丢到地上,将手里的剑对着门狠狠扔了过去。 门的中间是纸糊的,剑刃直接穿透了门,就飞了出去。 外面敲门声戛然而止,侍卫大概是被伤到了,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第64章 三皇子挟持苏锦,要凌斯晏的命 凌斯晏半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对着门外冷声说了一句:“滚!”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苏锦最后一丝求救的欲望也终于没有了。 他声音带着低沉的喘息:“真当孤会怕这宗人府里的一群哑巴?孤倒要看看,谁敢将今晚的事说出去半个字。” 苏锦浑身疼得直打颤,一直到后半夜,她被他折腾到面色煞白时,就迷糊感觉身下有温热涌了出来。 她整个人轻飘飘的,就昏迷了过去。 凌斯晏冷嘲热讽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失忆了你都还能勾得他这么神魂颠倒,你面对他时,怕不是这副死样子吧?” 她抓着他手臂的手,缓缓就松开来,垂落到了床上。 凌斯晏皱眉,察觉出一些不对劲:“别装了,说话!你将司马言叫过来,是还想做梦让他带你跑?” 身下的人没有回应,光线太暗,他只看到她像是睡着了,看不出她面色有多惨白。 凌斯晏心生了不安,起身点了灯,再回床边掀开了她身上的被子,就看到了床上猩红的血迹。 他刹那间慌了神,想将她抱起来从窗口出去,回东宫给她上药。 外面敲门声就响起,墨染压低了的声音:“殿下,皇上的辇车没回养心殿,往这边来了,您还是快走吧。” 凌斯晏面色难看,掌心触向苏锦的脸,触感很凉。 她半梦半醒间,就低声呢喃了声:“疼”。 他到底是将手收了回去,给她穿回衣服盖好被子,就直接从窗口离开了。 苏锦听到他从窗口出去的声响,再是窗户关上,她只感觉心口发凉。 这一夜,他到底是没再来管她。 她身体流了血,连起身清洗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用说去想办法拿到药。 她咬牙熬了一夜,而皇上的辇车确实来了宗人府,但不是因为苏锦。 皇上决定让凌斯晏登基了,就突然感到对三皇子凌斯奕有愧,所以趁夜过来看了他一眼。 可皇上一番深情的劝慰后,却是适得其反。 凌斯奕得知了凌斯晏要登基的消息,清楚一旦凌斯晏当了皇帝,他跟淑妃就真的彻底完了。 所以凌斯奕造反了。 因为身体被弄伤,苏锦第二天醒得早,却并没有早起,在床上多躺了一会。 天光大亮的时候,她的房门突然就被撞开了。 被关在宗人府房间里的凌斯奕,此刻带着上十个戴着黑色面纱的侍卫,闯了进来。 苏锦下意识感觉要出事,费力起身时,凌斯奕手里的一把短刃就抵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没挣扎,而是看向他:“三殿下,你想干什么?” 凌斯奕目光狠戾,冷笑出声:“今天可是我皇兄登基的大好日子,本王怎么能不好好送他份大礼呢?” 苏锦被他的短刃抵着脖子,靠坐在床头动弹不了。 “殿下,你不能反,你这样只会正如了皇后和凌斯晏的愿。” 凌斯奕发狠地将短刃往她脖子上抵近了些:“别装了,你还当本王是傻子呢? 本王好心救你,你却跟凌斯晏串通来陷害本王,当夜本王就该由着你中毒身亡!” 刀刃划破了她脖子上的皮肤,苏锦下意识将头往后退了一点:“我没有跟他串通,那晚我没有骗你。” 他厌恶道:“够了!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跟凌斯晏演这么一出戏,让他将你关在这宗人府里。 再让玲珑怀上了他的孩子,讨得了父皇的欢心,终于让父皇决定将皇位给了他。等他登基了,他就来接你出去是吗?” 脖子上的刺痛,让苏锦“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些事情我不知道,三殿下不要乱来,别被有心之人设计陷害了。” 他狠狠抓住了她的肩膀,就将她拽下了床:“你是不是跟他串通一气,本王心知肚明! 想天下和女人都拿到手,他做梦!本王今天倒要看看,他凌斯晏到底是要皇位,还是要你的脑袋!” 他拿刀架着她的脖子,就将她带离了宗人府。 宗人府的前院里,侍卫和嬷嬷倒了一地,四处都溅了血。 苏锦记得,这宗人府的侍卫,有不少武功过人的。 凌斯奕就带着这么十来个人,照理没办法对付宗人府里这么多守卫。 她被挟持着走出去时,脑子里想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武功惊人的墨染,另一个就是曾经那个大将军司马言。 墨染不可能帮凌斯奕,难道是司马言将宗人府里这些守卫打晕的吗? 出了宗人府,凌斯奕挟持着苏锦出去,外面宫道上的皇宫侍卫立刻围了过来。 凌斯奕厉声道:“都让开,不然本王就杀了她,让凌斯晏一辈子都追悔莫及!” 侍卫围着凌斯奕,却没人敢动手,只能持剑退让到两边,跟着凌斯奕一路去了宣政殿。 宣政殿内,皇上被常公公扶坐在龙椅上,凌斯晏穿戴龙袍冠冕坐在帘子后面。 常公公拿着圣旨,正要宣读皇上传位给凌斯晏的旨意,殿外一道扬高的声音响起。 “皇兄!三皇弟特来给你献上一份大礼道贺!” 凌斯晏平淡的面色骤然生变,他才想起来,他一早就急着来这边准备登基事宜,忘记了多派些人手去看好苏锦了。 宣政殿里一片哗然,一众大臣纷纷面露震惊骇然。 凌斯晏沉着脸起身掀开帘子,就看到凌斯奕从外面进来,手里拿刀挟持着苏锦。 苏锦身上昨晚留下的伤还没好,面色有些发白,被凌斯奕逼着一步步往前面走。 凌斯奕双眼发红地笑道:“这份大礼,皇兄是亲自下来接,还是本王替皇兄送上来呢?” 龙椅上的皇上有气无力地呵斥道:“放肆!身为皇子,你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凌斯奕手上短刃一用力,苏锦脖子上就有血滑下来,他看到凌斯晏皱了眉头,感觉说不出的痛快。 “本王到今天这一步,不还得多亏了本王的好皇兄和好父皇吗?既然没人替本王和母妃留活路,那本王只能自己争取了。” 皇宫侍卫纷纷护到了凌斯晏和皇上面前:“保护陛下,保护太子殿下!” 凌斯奕带进来的上十个侍卫,也拔剑对峙。 凌斯奕发狠的目光看向凌斯晏:“跟皇兄就不兜圈子了,皇兄要是喜欢这份礼物。 本王现在就将太子妃的头割下来送给你。要是不喜欢,皇兄拿自己来换她如何?” 第65章 是我低估了你的心狠 凌斯晏双手垂在身后,掌心紧握,抖得厉害。 而他看向苏锦,却是冷笑出声:“你们演这么一出戏,是以为孤和父皇看不出来? 苏锦,看来宗人府待了这么久,还是不够你长记性,你联手三皇子,不就是想趁机跟他一起逃出去吗?” 苏锦忍受着身体的痛意,淡声开口:“三殿下,苏锦的命不值钱,当不了你手里的筹码,要让你失望了。” 凌斯奕手上的短刃蓦然用力,深刺入了苏锦的脖颈里:“是吗?皇兄,你可想清楚了! 本王可不是大夫,不知道太子妃这细皮嫩肉的脖子上,什么地方能割什么地方不能割。 这一刀下去要是失手了,本王可就真拉你的太子妃陪葬了!” 朝臣都被吓到了,纷纷劝阻:“三殿下,万万不可啊,这短刃可是极锋利之物!” 凌斯晏面无波澜,缓声开口:“三皇弟,你现在放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众人眼下,就是父皇也救不了你。” 凌斯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救我?不,本王不需要任何人救。 皇兄要是心疼,就备上快马放我跟母妃离开!若是不心疼,本王拉上太子妃,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御史大夫墨大人看出了凌斯晏的迟疑,担心他维护苏锦让皇上心生不悦,就上前下跪道: “陛下,依微臣之见,太子妃虽已被废,但毕竟是被关押在皇家的宗人府。万一真出了事,也多少有损皇家威严。” 慕容太尉上前反对:“墨大人此言差矣!三殿下既行谋反之事,当为天下所不容! 若今日陛下退让,放走了他,岂不是让这大周某些不安分的人,都有了侥幸心理,以为谋反也并非死路一条。这样一来,可是大隐患!” 皇上想试探凌斯晏,直接将烫手山芋推到了他手里:“太子认为呢?” 凌斯晏垂在身后的掌心松开再攥紧,许久后,他开口:“儿臣认为,慕容太尉所言有理,谋反不能纵容。” 凌斯奕不甘心地用力挟持着苏锦:“太子妃,看来父皇跟皇兄是都不愿意保你的命了。本王没退路了,那你就跟本王一起死吧!” 他一刀狠狠就要对着苏锦的脖子刺下去,苏锦睫毛轻颤,闭上了眼睛,没有哀求。 凌斯晏声线带上了一丝难以分辨的颤音:“慢着。” 凌斯奕手上的动作停住,沉声道:“皇兄有什么话可得赶紧说。本王这一刀要是下去了,你说什么都晚了。” 凌斯晏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来,面色平静:“宣政殿不能见血。 你要死带她出去死,孤可以求父皇留你母妃一条活路。” 刀还抵在苏锦的脖子上,凌斯奕看凌斯晏下了台阶,警惕地挟持着苏锦往后退了两步。 他难以置信地大笑出声:“太子妃,你可要好好看看,这就是你曾经深爱的男人! 事到如今,他在意的不是你的生死,却是这象征着他未来权力的大殿,不能见血不能沾染污秽。你这一生,真是可笑,可笑啊!” 苏锦红了眼眶,咬牙没让眼泪落下来,她也低声笑了。 “我说过,三殿下挟持我,不值得。没有人在他眼里,是足够分量动摇他的。” 凌斯奕挟持着苏锦,一步步往后退往殿外,再退下了台阶:“凌斯晏,是我低估了你的心狠。 今日你既然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允诺了保我母妃一命,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苏锦站在宽阔的殿前广场上,抬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凌斯晏。 他龙袍加身,这么多年的隐忍算计,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这么来之不易的一天,他也怎么可能为了她一个微不足道的苏锦而放弃呢? 他有玲珑,有无数的女人可以为他生儿育女。 他们隔着远远的距离对望,灰蒙蒙的天色里,飘起了薄雪。 苏锦听到他开了口:“这一辈子,当是孤欠你的。” 她闻言就克制不住地笑出声来,胃里一阵翻涌。 她抬高了声音,清楚地回他:“千万不要说来生还我,我只希望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到你。” 凌斯晏眉心紧拧,冷声道:“三皇弟,你放了她,孤让你跟你母妃离宫。” 凌斯奕显然不为所动:“你以为我会那么傻吗? 放了她,下一刻你就会让弓箭手,送本王一个万箭穿心。” 凌斯晏沉声威胁他:“最后一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凌斯奕笑道:“我也不逼你,只要你当着父皇和满朝文武的面,说你在意苏锦,为了她你可以不要这皇权,我就放了她!” 凌斯晏没再多说,挥手就让弓箭手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厉声道:“孤数到三,你放手,孤留你活路。不放手,你们俩一起死。” “一!” 凌斯奕拿刀的手开始发抖,可他没了退路,放手了,凌斯晏才不可能真的好心就放了他。 凌斯晏再数:“二!” 苏锦闭上了眼睛,一颗心都死了。 凌斯晏没有片刻迟疑,大手一挥,高声道: “三!” “放箭!” 话音刚落,四面羽箭齐发。 箭射出的前一刻,宣政殿顶上突然飞下来两拨蒙面黑衣人。 墨染蒙面飞身跃下去,在凌斯奕失控将短刀割过苏锦脖颈时,他迅速将手中一块小石子飞了过去。 凌斯奕的注意力在放箭的侍卫身上,等反应过来时,手里的刀已经被墨染飞过来的石子打落。 墨染飞身过去,将一件黑袍甩开,替苏锦挡了箭,就将她拖了起来。 另一拨黑衣人的领头,看向跟他穿着同款黑衣、浑身蒙得严严实实的墨染。 在一片混乱里,那人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自己人?” 宫中侍卫蜂拥而上,墨染对他点了下头,在刀林箭雨里,拽起苏锦就迅速跃上了殿顶。 跟墨染一起过来的黑衣人,和另一拨黑衣人一起对峙宫中侍卫,从地上一路打到了屋顶上去。 凌斯奕身中数箭,手里又没了苏锦,算是插翅难飞了。 凌斯晏让侍卫住手,全部去追黑衣人。 这么多黑衣高手帮忙阻挡,墨染顺利将苏锦带走。 另一拨黑衣人的领头突围后,立刻离开皇宫去找等在外面的司马言,想着能领赏了。 司马言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带苏锦走了。 看自己雇的高手空手回来了,司马言往他后面看:“带的人呢?” 第66章 苏锦被黑衣人带走 那黑衣领头奇怪地看向司马言身后的马车:“人不是已经带回来了吗?” 司马言一听,就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弄砸了,当即黑了脸。 “你自诩江湖顶尖高手,出手从未失败过。本王足足给了你一百两黄金,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黑衣领头还有些懵,刚刚那个带走苏锦的蒙面人,点头说是自己人啊,穿的衣服也是司马言说好的式样。 他往前走过去,直接掀开了司马言身后的马车轿帘,看向里面空空如也。 他不解道:“不应该啊,人呢?” 司马言被气笑了:“本王花钱叫你去拿人,你跑回来问本王人在哪? 要不是本王来大周,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卫,本王手下随便一个人都没你这么蠢!” 那领头自知搞砸了,声音也虚了些:“那人穿的也是王爷您给的那种黑衣啊。 我寻思着,这一模一样的,又出现得那么巧,当时情况紧急,也来不及仔细分辨……” 司马言不耐烦地挥手撵他:“你自己带过去多少人,你自己都没数吗?走走走,别废话了!” 领头小心问了一句:“王爷,那金子的事情。” “办砸了事情,你还想要金子,做梦去吧!”司马言身边的侍卫清风一石子就丢了过去。 领头起身,心虚地匆匆离开了。 他忍着没告诉司马言,他还让手下的人,帮那个带走苏锦的蒙面人奋力阻拦了一番宫中侍卫,这才让那人更加顺利地带走了苏锦。 司马言越想越气,指使清风:“去查,是谁把她给带走了。 居然敢跟本王玩鱼龙混珠,还穿了一样的衣服!简直不要脸,无耻!” 清风忍着笑,领命离开。 * 皇宫里,两拨黑衣人逃离,苏锦也被带走了。 凌斯奕身中数箭,已经命悬一线。 众臣面前,皇上再心疼也没法再包庇。 他只能当即下令,将凌斯奕打入大牢,随便找个大夫给他看下伤,留条命听候发落。 经历这样一番变故,很多文臣都被吓得不轻。 能突破这么多大内侍卫和禁军的重围,还能尽数逃离,这些黑衣人太过不简单。 皇上遣退了朝臣,说众臣都受惊了,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至于凌斯晏登基一事,只能改日再说,但既然已经在朝臣面前提及了,也就几乎不可能再生变故了。 等朝臣都离开,皇上对于那些黑衣人,首先就怀疑到了凌斯晏的头上。 殿内也没了其他外人,皇上神色不悦地直言:“太子当真不知,是谁的人带走了废太子妃?” 凌斯晏神色无异:“儿臣不知,但三皇弟挟持废太子妃,欲行谋反之事。 致使宫中大乱,众臣有目共睹。儿臣认为,带走废太子妃的,有可能就是三皇弟的人。” 皇子谋反也是死罪,凌斯晏故意提及,让皇上清楚,现在他最该担心的是凌斯奕的死活。 皇上心知肚明,凌斯晏这一次是肯定不会放过凌斯奕了,他想要抓住凌斯晏的把柄,让他放凌斯奕一条活路。 皇上开口:“墨染那孩子,今天怎么没见你带在身边?” 凌斯晏回话:“墨染是侍卫,宫中规矩,皇子及众臣上朝,不得携带任何利器和私人护卫。” 皇上点头:“确实是这样,看来朕是真病糊涂了,连这都忘了。这么说,你是没带墨染过来了?” 放眼这京城,能对抗皇宫侍卫的人,屈指可数。 墨染会被怀疑上,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凌斯晏应声:“他也过来了,儿臣让他留在宣政殿外等候了。” 皇上含着探究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哦?说起来,长公主嫁给了墨爱卿,墨染也算皇亲了。既来了,让朕见一见?” 凌斯晏并没迟疑,就让小太监出去传了话。 墨染很快就进来了,皇上将殿外的两个守卫一起叫了进来。 皇上询问:“墨护卫一直待在殿外?待多久了?” 墨染跪地应着:“回陛下,属下是跟太子殿下一起过来的,大概一个时辰前就来了,一直在殿外。” 皇上直接就追问:“可有人证?” 墨染垂首:“属下惶恐,不解陛下此言何意。 属下这一个时辰一直待在殿外没有离开,殿外的守卫一直看着的。” 皇上看向那两个侍卫,侍卫立刻下跪禀报:“属下确实看着墨护卫一个时辰前就一直在殿外。 一直到有黑衣人将废太子妃带走,属下才离开去追了黑衣人。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属下就回来了,看到墨护卫还在殿外。” 皇上倒似乎是失望了:“这么说,黑衣人出现一直到将废太子妃带离,你都是看着墨护卫站在殿外的。” 侍卫点头:“是,这一点属下亲眼所见。 属下离开殿外时,墨护卫还在殿外,属下一进去,就看到了黑衣人带了太子妃离开。” 也就是可以肯定,带走废太子妃的,和当时站在殿外的墨染不是同一个人。 殿外的那两个守卫是皇上的人,不可能撒谎。 凌斯晏面色有些不悦:“墨护卫虽然武功颇高,但他留在儿臣身边这么多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还是分得清的。 父皇若是因为废太子妃是儿臣的夫人,就怀疑儿臣和儿臣的侍卫,那儿臣无话可说。” 皇上也自知理亏,态度缓了些:“是朕多心了。 废太子妃既然是在这皇宫里出了事,那朕定会让人好生去追查,将人早些安好地带回来。” 凌斯晏不愿意作罢:“废太子妃的去向,自然该好好调查。但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妥善处置三皇弟。 三皇弟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殿前持刀造反,儿臣斗胆说一句,此罪本当株,但既是皇子,谈不上株连,也该死罪难逃。” 皇上垂在身侧的手蓦然颤了一下,声音都哑了:“朕……朕也明白,但他毕竟,也是一时糊涂冲动了。” 凌斯晏淡声道:“儿臣自然可以理解父皇疼惜自己的孩儿,但一句‘糊涂’,只怕难以说服朝中众臣。” 皇上咳得面无血色,痛苦道:“你就一定要让他死吗?” 凌斯晏面无波澜:“不是儿臣要他死,是谋反之人不得不死。” 皇上终于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好,好,都给你,你要的朕都给你,你留他一条活路。常公公,带下人全部退出去,朕跟太子说说话。” 第67章 凌斯晏摊牌,威胁皇上 常公公立刻带着殿内的侍女侍卫都退了出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空阔的宣政殿内,只剩下皇上跟凌斯晏两个人。 皇上沉声道:“太子,你直说吧,你要朕怎样做,你才能放过三皇子。” 凌斯晏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到了皇上的龙椅旁边。 他开口:“儿臣要的,父皇都能给吗?” 皇上心口起伏着,看向他一步步逼近过来:“你果然是说出来了,朕就知道,你从来不是乖巧顺从的。” 凌斯晏低笑出声:“父皇所说的乖巧顺从是怎样的呢? 像被流放边关再惨死的五皇弟那样的,还是像急病死于军营中的八皇弟那样。 抑或是像天天吃斋念佛如履薄冰的四皇弟跟六皇弟那样呢……” “够了!”皇上颤声打断了他的话,情绪转为激动,咳嗽了好一阵。 凌斯晏直接在龙椅旁边的软榻上坐了下来,眸眼含笑:“看来儿臣惹父皇不快了。 父皇难得舍得跟儿臣谈条件,那儿臣今天就不跟父皇兜圈子了,这十七年来儿臣心中所想,就今天跟父皇好好说说。” 皇上情绪更加激动了起来:“你果然都是装的!朕就知道,你果然都是装的!” 凌斯晏指尖在软榻上轻敲着:“装?若论隐忍虚伪,儿臣哪里及得上父皇分毫? 儿臣的母亲十三岁嫁给父皇为妻,当时父皇是最不受宠的皇子,母亲陪父皇熬了十年。 等来的是父皇二十四岁登基为帝,风光册立家世显赫的慕容氏为皇后。” 皇上的双手攥紧,说不出话来。 凌斯晏冷笑出声:“母亲身为父皇十年的正妻,却成了妾室成了良妃,成了慕容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母亲二十三岁生下儿臣,难产熬了一天一夜时,父皇陪在慕容氏身边,没有去看一眼。 时至今日,父皇可还记得,冷宫里那个良妃,孑然一身过了多少年了? 可还记得,您还有那样一个不离不弃的糟糠之妻?” 皇上怒道:“当年是她犯了错,被打入冷宫那是她应得的惩罚!” “到底是我母亲犯了错,还是慕容氏逼她犯错,父皇怕是心知肚明吧?十七年了,父皇还要自欺欺人吗?”凌斯晏声音骤然沉了下去。 皇上攥紧的手抖得厉害,漠然道:“朕不与你争执,既然你一直都记得,那你直说吧,你要什么?” 凌斯晏伸手,拿过了还放在龙椅旁边的那道圣旨,摊开细细查看:“可惜了,这圣旨没能宣读完。 不过既然父皇都已经写了,玉玺也加盖了,如今要反悔什么,也来不及了吧?” 皇上想夺过那道圣旨,但他早病到不能自己站起来了,只能退让:“朕传位于你,只要你放过三皇子。” 凌斯晏将圣旨卷起来,低笑道:“旨意已下,儿臣只等择日登基了,儿臣放不放过三弟,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 他将圣旨放到身侧,身体微微前倾看向皇上:“儿臣,要父皇再下两道旨意。 其一,说自己身体不适,将冷宫中的嫔妃及其他没有后嗣的嫔妃,都送入平阳寺为皇室祈福。” 皇上声线发冷:“你想借朕的手,来救出你的母妃。 因为如果你刚登基,就昭告朝臣天下,你的生母并非皇后,对你势必不利,是吗?” 凌斯晏不答,只继续道:“其二,父皇下旨恢复太子妃的封号。 至于理由,太子妃此次被抓,生死未卜,是宫中侍卫的失职和您的疏忽。 无论太子妃能否安然回来,恢复太子妃的封号,算是补偿。” 皇上面色骤沉:“你竟然还惦记着那个女人!原来连这,你也是装的,你娶玲珑,不过是给朕演戏?!” 凌斯晏轻笑起身:“那儿臣,就静候父皇的旨意了。三弟身中数箭,可未必能多等,父皇还是要快一些才好。” 皇上死死抓紧龙椅的扶手,面上青白交加:“玲珑腹中胎儿,到底是不是你的?!” 凌斯晏含笑看向皇上:“父皇说呢?” 皇上猛然咳出一口血来,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好太子演的一出大戏! 凌斯晏缓声道:“儿臣不像父皇,儿臣夺权不用卖女人,不用牺牲自己心爱的人,这一点,儿臣让父皇失望了。” 他走下台阶,皇上激动不已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你糊涂,你糊涂!就算得了这天下,你也早晚得毁在那个女人手里!” 凌斯晏走下台阶,顿住步子回身:“如果父皇不愿下那两道旨意,既然父皇已经立旨让儿臣即位了,那儿臣这个时候直接送父皇去养心殿好好养病,由儿臣接手朝政,也不算大逆不道谋反了吧?” 皇上颤着手指着他的脸:“你,你!” “父皇还是早些下旨的好,既救三弟一命,也能给儿臣和您都留份体面,您说呢?”凌斯晏低笑着,回身离开了大殿。 宣政殿内,皇上的咳嗽声一阵高过一阵。 凌斯晏再也没有片刻停留,直接离开。 常公公急步进去,着急地帮皇上顺着气。 皇上浑身发抖地颤声道:“是朕低估他了,这么多年了,到底是朕跟皇后低估他了啊!” 凌斯晏直接回了东宫,进凌云殿,墨染已经等在了殿内。 侍女全部退下去,关了门。 凌斯晏沉声问他:“人呢?” 墨染低声回禀:“殿下放心,已经送去城外好生安置了,不会被人发现。” 凌斯晏坐下来,自顾自倒了杯茶:“伤得怎么样?” “不轻。属下在宣政殿外将她带走时,她被三皇子情急之下刺了一刀。 那一刀刺得不浅,还处在昏迷中,属下吩咐了大夫诊治了。”墨染面色有些凝重。 凌斯晏抬眸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就放下茶盏起身:“去看看。” 墨染急步跟上去:“殿下,现在就去吗?这个时候,太过招人耳目了。” 凌斯晏步子没停:“那就直接光明正大地出城。 就说是孤奉皇上口谕,出城搜查废太子妃及刺客的下落。” 墨染点头应下:“是。” 第68章 我还活着,你失望了? 马车一路出城,越走越偏,直到停在了一处简陋的木屋前面。 凌斯晏从马车上下来,就皱了眉头。 墨染出声解释:“殿下,这屋子是差了些,但这里隐蔽,也不容易被发现。” 凌斯晏往里面走:“派些侍卫,在城内外做做样子四处找找。 等过几天引我父皇的侍卫找到这里来,就可以带她回东宫了。” 墨染点头:“是。” 凌斯晏又看了眼四处:“习音呢?” 墨染应声:“他一早戴了人皮面具伪装成属下,跟您一起去了宣政殿。 等属下救出太子妃后,属下就趁乱去宣政殿外跟他对换了。他说是起太早,回去补觉去了。” 凌斯晏也没多问:“让他把面具处理干净了,还有之前他伪装成孤的那个面具,也一起毁了,以后用不上了。” 习音最善于模仿他人的声音,所以让他戴上面具伪装他人,最为合适。 但现在凌斯晏权力到手了,自然不用再假装去玲珑那里过夜,来骗过皇上了。 墨染明白他的意思,劝了一句:“依属下之见,玲珑可以先留着,她手里的东西,可以用来以后处理皇后。 何况殿下身边能有一两个妾室,等刚登基的时候,也能堵住朝臣之口,算是利于皇室开枝散叶。” 凌斯晏摆手:“那就留着吧,无关紧要,你在外面守着,孤进去看看。” 墨染顿住步子,留在了外面。 凌斯晏推门进去时,大夫正在外面开药方,他直接往内室走。 掀开床幔看了一眼,苏锦就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凌斯晏松了口气,一颗心算是勉强落了地。 他在床沿坐下来,高声问了外面的大夫一句:“一直没醒?” 大夫回他:“公子,这姑娘刚醒了的,是又睡着了吗?” 凌斯晏仔细看了眼,就看到苏锦睫毛在颤。 他看大夫起身要过来,就回了句:“没事,你开了药就出去吧。” 大夫这才应了声“好”,回身离开了。 凌斯晏俯身过去,就低声笑了:“还装?” 苏锦睁开了眼睛,冷着脸看他:“你想怎样?” 他从外面的冰天雪地里进来,双手冰冷,就将手伸进了被子里来。 “孤来看看你,让孤暖暖手,还疼不疼?” 他手上冰得很,一伸到被子里来,就带进来一股寒意。 苏锦皱着眉头将被子卷了起来,将他的手推了出去:“别猫哭耗子了。 你让侍卫放箭的时候,早就做好了我被万箭穿心的准备吧?怎么,一过来看到我还活着,失望了?” 他解了披风就躺到了她身边来:“不知好歹,孤要是等着你万箭穿心,会让墨染拼死去救你? 孤努力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让他凌斯奕如愿以偿,来要了孤的命?” 苏锦咬牙往里面挪,想拉开跟他的距离,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她疼到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费力出声:“你下去,别恶心我!” 凌斯晏看向她这样一副受了重伤、病弱不堪的模样,知道她是使不出力气来了:“那你将孤推下去,孤就不待在这烦你了。” 凌斯奕最后那一刀下去,要了她小半条命,苏锦早痛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眼神恨不能将凌斯晏活活凌迟,却无奈动不了。 身边人恬不知耻地靠近过去了些:“怎么样,你不推的话,孤可就不走了。” 苏锦手放在被子里试图抬起,到底是使不上力气来,只能认命闭上了眼睛。 凌斯晏低声就笑了,手撑着床面,倾身过来检查她脖子上的伤口:“让孤看看,伤得有多重。 再忍忍,这里的大夫比不得宫里的太医,等过几天孤就带你回东宫,让太医好好给你看看。” 她闭着眼睛不说话,闻言费力地侧身,背对着他。 凌斯晏掀开被子进来,自她身后揽住了她。 他不顾她抗拒,说什么也不撒手,俯身将脸挨到了她脖子上来。 他声音低哑:“锦儿,孤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等这一天,孤等了十七年了。” 他挨近她,闭上眼睛轻叹:“孤终于不用再伪装,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指责他薄情寡义,拆穿他虚伪的深情面目。 可孤却不觉得解恨,母妃在冷宫里受了十七年的折磨,就算杀了他跟皇后,母妃所受的折磨,也改变不了了。” 苏锦无力地想将他推开来:“你松手。” 他非但不松,反而将她揽得更紧了:“今天的事情,孤知道你怨孤,可孤也是没有办法。 孤这一次夺权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那么多文臣武将面前,孤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轻重不分。 孤再不当皇帝,再不将皇后踩在脚下,我母妃就没救了,她已经中毒很久了。” 苏锦冷笑出声:“权力对你而言本来就是一切,你大可不必找那么多借口。 放心,我绝对不会怨你,皇权和一个女人孰轻孰重,我当然能够理解。 可惜了,我今天没有死在箭下,没能让你向众臣证明,你是多么理智冷静的一个储君。” 他眉心微蹙,有些不痛快:“好了,这些就不必再多说了,孤现在不是将你和权力都拿到手了吗? 鱼跟熊掌总能有兼得的办法,无能的人才会去被逼只选其一。” 苏锦将被他牵住的手抽了出来,一字一顿道:“到现在还能演深情,你真恶心。” 凌斯晏抬手将她扳了过来,不许她背对着他:“孤已经说了,今天事发突然,孤也是没有办法。 幸好孤担心出事,提前安排了墨染带人暗里待命。这次让你冒险了,但孤跟你保证,从此以后再不会让你这样涉险。” 靠得很近,苏锦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龙涎香。 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如今能让她感受到的,只有厌恶和不安。 脖子上的伤口一阵一阵的疼,她也早已经麻木了。 她抬头去看他:“你既然如愿以偿了,放我跟永安永乐走吧。 我听说玲珑也有了身孕,你也打算娶慕容婉儿当太子妃了。 我不会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的,你放过我们,也不用给你自己再添堵了。” 第69章 司马言敢来,孤就杀了他 凌斯晏垂眸看向她,半晌后,他还是告诉了她:“孤骗了父皇,玲珑怀的不是孤的孩子。” 苏锦愣怔了片刻,猜测着他这话的意思。 凌斯晏下颌挨到她额头上来,声音里都是无所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父皇要孤另娶妾室再有个孩子,他一向谨慎,玲珑如果不真正怀有身孕,父皇身边的太医定会查出来。” 苏锦只觉得难以置信:“玲珑不可能让别的男人碰她。” 玲珑三岁被皇后养在身边,就一直喜欢凌斯晏,整个东宫人尽皆知,她对凌斯晏有多痴情。 如果让她容忍别的男人碰她,大概会比让她死了还难受。 凌斯晏应声:“孤有习音。只需要一张人皮面具,习音可以模仿这天下任何一个人,九成相似不在话下。” 苏锦胃里猛然一阵翻涌,想象着玲珑是怎样满心欢喜地、将习音视作凌斯晏,度过了一夜甚至很多个夜晚。 习音,那个人不人鬼不鬼、可以模仿无数种声音说话的玄衣卫副统领。 她只觉得恶心到毛骨悚然,来不及爬起来,就捂住嘴巴一阵剧烈的干呕。 凌斯晏没躲开,看她要呕吐,就将她扶坐了起来。 他起身道:“孤去帮你拿痰盂。” “不用,不用。”她声音都抖了,一直摇头,再费力趴到了床沿,干呕了好一阵。 她一早起来就没吃东西,现在也吃不下,也没什么吐得出来的。 努力缓了一口气,她才抬头去看他,感觉眼前人从未有过的面目可怖。 “玲珑也不过十九岁,那是她的贞洁。这世上还有更恶心卑劣的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吗?” 她感觉眼前的这张脸一点点变得陌生,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如今这样的?” 不择手段、毫无下限、无所不用其极。 凌斯晏皱了眉头,走近过来帮她拍着后背:“孤一直都是这样。 这朝堂争斗,没有谁的手上是干净的。手上干净的,都已经死了,父皇那么多妃嫔皇嗣,都死了。” 苏锦嫌恶地将身体侧开来,避开了他的手。 他越来越可怕,越来越让她避之如蛇蝎,想要早些逃离出去。 他面色不悦,蹲身到了她面前来:“这天下人都可以说孤恶心,说孤下作,可你不能。 你最清楚孤经历过什么,孤五岁身边就没了母妃,这偌大的皇宫没有一人真心待孤,包括皇后,包括父皇。” 他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孤但凡有片刻的心软,如今早已死无葬身之地。孤肮脏地算计了无数人,可孤从来没有算计过你。 孤害了一个玲珑,也只是想要干干净净地面对你,想要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古来哪个皇子,哪个天子,不是三妻四妾?” 苏锦将手抽出来,躺回了床上去:“我累了,累了,你走吧。皇宫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你回那里去吧。” 他俯身下来按住了她的肩膀,不甘心地凝视着她:“孤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理解,孤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难道当年不是你说的,不让孤有别人吗?否则就算在枕边放十个玲珑十个慕容婉儿,孤有什么可在意的?!” 她伸手将他的手推开来:“你走吧。” 凌斯晏动了怒意,反手将她的手腕按在了枕头上:“你看看孤,不要总这样冷漠。 不要总这样一面对孤就一团死气。孤不是庙堂里的佛,不是无欲无求,你让孤如何干净仁慈?” 她眸光如同激不起涟漪的湖面:“你可以走了吗?要么你走,要么你放我走,留着我,你反正也不会痛快。” 他面色沉了下去,声线也冷了:“孤不会放你走的。 别以为孤不知道,你今天在凌斯奕的刀下那么视死如归,不就是知道司马言会来救你吗? 那晚你见了司马言,是早就跟他商量好了吧?” 苏锦是当真被他气笑了,算是彻底理解了什么叫小人之心:“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凌斯晏面色更难看了:“别做梦了,想从孤手里抢人,就凭他? 这木屋四周都有暗卫,他司马言要是敢来,这荒郊野岭的,孤的人杀了他也没人知道。” 苏锦面色终于有了波动,怒视着他:“跟他没有关系。 你有什么怨气就冲我来,杀一个北燕太子,你以为北燕会善罢甘休吗?” 他拂袖起身:“孤管那么多?他一次次不怕死,再敢过来,孤先杀了再说,至于后果,谁知道呢?” “疯子!我再说一遍,跟他没有关系,你要是动他,我给他陪葬,当是还他的!”她有些着急地想要起身,面色浮现了不安。 凌斯晏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好了,他不再来带你逃,孤就不动他。 你在这好好休息,孤得回宫里了,父皇应该快下旨了,孤去平阳寺好好看看母妃,晚上过来陪你。” 他帮她掖了下被角,回身出去时,再嘱咐外面的大夫。 “就在这守着,要是有什么事情,告诉外面的侍卫就行了。” 大夫点头应下来:“好的,公子。” 凌斯晏又回头多看了眼,就跟墨染一起离开。 墨染开口:“殿下,东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温宝林吐得厉害,吃不下东西,闹着要见见您。” 凌斯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宝林。” 墨染解释了一句:“就是玲珑,昨夜皇上不是赐她宝林封号了吗?” 凌斯晏这才记起来,上了马车:“吃不下东西就别吃,多饿几顿自然就吃得下了,怀个孩子有那么娇贵?” 墨染有些无言以对:“殿下,这温宝林毕竟也是怀着皇嗣。 女人刚有身孕,是会有些身体不适,您要不也多少去看一眼。” 凌斯晏没迟疑:“不去,孤还有一大堆事情,父皇大概该下旨了。 等母妃去了平阳寺,孤还得过去好好看看。早些忙完了,再回这边来,太子妃一个人待这荒郊野岭的不安全。” 墨染小心提醒:“殿下,属下在这边安排了不少暗卫的。” 凌斯晏显然不放心:“侍卫有用的话,凌斯奕是怎么挟持了她的,你又是怎么在皇宫里将她带走的?” 第70章 让她一尸两命 墨染跟着马车离开:“殿下说得是。暗卫还递了消息过来,说您带走了玲珑后,皇后那边显然是慌了手脚,担心玲珑将什么事情说出来。 昨天皇后刚禁足完毕,听说这个时候,就打算去东宫找玲珑了。” 凌斯晏低笑:“哦?皇后也这么沉不住气了?看来玲珑手里确实有不少东西。” 墨染应着:“想来也是,玲珑毕竟三岁就待在了皇后身边,皇后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一直也是她。 如今您突然立了玲珑为宝林,玲珑还怀上了孩子,皇后大概是要多想了。” 凌斯晏眯了眯眸子:“有意思,看来对付皇后,都用不着孤多费心思了。 皇后既然去了东宫,那孤身为儿臣,可得回去陪着了。” 墨染问道:“那殿下,现在回东宫吗?” “嗯。”凌斯晏淡应。 他对玲珑不计前嫌,反而态度骤然好转,就是想让皇后慌神。 人一旦慌了神,就容易乱了手脚分寸,容易露了破绽行差踏错。 刚回东宫,凌斯晏就看到皇后的辇车停到了外面。 明月姑姑看他回来,慌慌张张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皇后一过来就冲着翡翠居那边去了,温宝林现在还怀着皇嗣,可万不能出了差池啊。” 凌斯晏没应声,直接往里面走。 他跨进翡翠居的前院,一众侍女侍卫都屏息凝神地站在外面。 里面玲珑的哭声已经传了出来,皇后看凌斯晏不在,肆无忌惮地狠狠一巴掌就甩到了玲珑脸上。 玲珑倒在地上哭哭啼啼,皇后压低了声音怒道。 “本宫不过被禁了一个月的足,你这都怀上孩子,还成温宝林了? 说,你到底拿什么换来的,将本宫多少事情抖出去了?” 玲珑捂着小腹,害怕地跌坐在地上往后面退,连连摇头。 “皇后娘娘,奴婢,奴婢真的没有。是殿下心疼奴婢,去您那里将奴婢带出来的。” 皇后冷笑出声:“心疼?天大的笑话,他凌斯晏会对你这么一个贱婢心疼? 一个月前是你给本宫递的消息,说他谋反,他非但不杀你,还又是册立你当宝林,又是宠幸你让你有了身孕。没拿到十足的好处,他能这样待你?” 皇后蹲身下去,就抬手勾起了玲珑的下巴,长长的护甲掐在了玲珑的脖子上。 “说!你到底告诉了他什么,拿了本宫多少秘密,去讨了他的欢心?” 玲珑浑身发抖:“奴婢,奴婢真的没有,求皇后娘娘饶命。” 皇后越想越觉得玲珑背叛了她,就算没有,也肯定会背叛她了。 她起身吩咐一旁带过来的侍女:“将她带走,就说太子繁忙,本宫带过去好生照顾。” “母后费心了,孤照顾自己的宝林和孩子,还是有时间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凌斯晏跨步走了进来。 皇后听说他是出城搜查刺客去了,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回来。 她一时心虚,立刻伸手就去搀扶玲珑:“好了好了,快起来。 你啊,都是怀着孩子的人了,可千万小心不要再磕着碰着了。” 玲珑忍气吞声地站起来,眼眶里的眼泪还在打转。 凌斯晏也只当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走近过去就将玲珑揽到自己身边来,到软榻上坐下。 他一脸的担忧:“以后可要小心些,好在孤让侍女在这室内四处都铺上了地毯,你还怀着身孕,要是真摔着了可怎么办?” 他说着似乎还心有余悸:“以后孤早些回来,多陪陪你。 就算母后来了,你也不用慌手慌脚的,你现在是太子宝林,母后还能说你怠慢了不成?” 皇后眼睛里都能冒出火来,这凌斯晏以前一门心思全在苏锦身上了,现在居然对玲珑宠溺到了这种地步。 要说玲珑没给他什么好处,绝不可能! 皇后面上笑着,心里却已经开始筹划着怎么将玲珑杀人灭口了。 她之前让侍女给玲珑灌哑药,还要废了她双手,肯定是玲珑因此怀恨在心,就索性背叛了她,依附了凌斯晏。 她走近了几步,玲珑有些害怕地就想躲。 凌斯晏将她揽紧了些:“怕什么?以后孤的母后就是你的母后,不需要惧怕。” 皇后笑着:“本宫刚刚也是这么说的,既然皇儿回来了,本宫也只是过来看看温宝林,就也不多待了。” 凌斯晏起身:“儿臣送送母后。” 玲珑立刻要跟着起身,凌斯晏就阻拦了她:“你就在这里好好坐着吧,外面天冷还下着雪,可别冻着了。 刚刚磕到了,孤等下叫太医给你好好瞧瞧,等孤送母后出去,就过来陪着你。” 玲珑红着脸点头:“谢殿下,玲珑恭送皇后娘娘。” 凌斯晏跟皇后出去时,就吩咐一旁的墨染:“叫许太医过来给她好好看看。” 皇后面上的笑意格外僵硬,等上了辇车离开,面色才彻底难看了下来。 贴身侍女彩云嫉妒玲珑,立刻开始煽风点火:“皇后娘娘,依奴婢之见,太子殿下没道理无缘无故突然宠幸玲珑的。 如今皇上已经交权给了太子殿下,殿下就等择日登基了,这玲珑若是不能忠于您,对您可是大隐患。” 皇后怒不可遏:“她自小就喜欢太子,如今太子突然善待她,她估计是恨不能将本宫的命都献给太子了。 这玲珑留不得了,趁着太子还没登基,本宫还是皇后,必须尽快处置了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该死。” 彩云忍着笑:“娘娘所言极是,玲珑如今怀着身孕,要出事一尸两命倒是不难。” 凌斯晏站在门口,看向皇后的辇车渐行渐远,回身面色淡漠地走了回去。 他问跟上来的明月姑姑:“皇后送了吃的来?” 明月姑姑应着:“是的,带了点栗子糕过来,说是亲手做的,给您和温宝林尝尝。” 凌斯晏往翡翠居那边走:“去膳房将栗子糕好好热一热,再拿过来。” 他话落,又说了一句:“明月姑姑,你是孤身边的老人了,能听明白吗?” 第71章 玲珑小产,皇后百口莫辩 明月姑姑面色惊恐,立刻跪了下去:“奴婢惶恐,不明白殿下的意思,温宝林怀的是殿下的子嗣,是皇太孙。” 凌斯晏淡声道:“起来,你能明白,去办吧。” 明月姑姑吓得不轻,怎么也想不明白凌斯晏怎么会突然要对玲珑的孩子下手。 “殿下,万万不可啊……” “够了,去吧。”凌斯晏打断了她的话,直接先离开了。 他进了翡翠居,太医已经在里面给玲珑诊断了。 看凌斯晏进来,太医就过来回禀:“殿下,温宝林身体并无碍,微臣开了点安胎的药,以后小心些别磕碰到就是了。” 凌斯晏应声:“好,开了药下去吧。” 太医行礼退下,床上的玲珑立刻起身下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谢殿下,奴婢没事。” 明月姑姑很快端了栗子糕过来,放到了矮几上。 凌斯晏招手叫玲珑过来:“没事就好,坐这来,母后刚刚没为难你吧?” 玲珑到底还是惧怕皇后的,一时没敢告状,只摇头道:“奴婢没事。” 她到凌斯晏对面坐下来,凌斯晏就将那碟栗子糕推到了她面前。 “尝尝看,母后特意送来的,孤找太医问过了,这栗子糕孕期能吃一些。” 玲珑面色显然不安,没敢去吃。 凌斯晏看向她:“怎么,不爱吃,还是不信任孤?” “玲珑……玲珑不敢。”她只能硬着头皮吃了一块。 倒不是不信任凌斯晏,而是她害怕皇后会害她。 如今皇后因为心虚,显然容不下她,也容不下她腹中胎儿。 凌斯晏示意侍女给她倒了杯茶:“孤不爱吃糕点,你一向喜欢吃甜,既然是母后的一片心意,你多吃点。” 玲珑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了茶,将一碟糕点吃了一大半,实在吃不下了,凌斯晏才没再劝她。 墨染从外面进来,走近凌斯晏低声开口:“殿下,旨意下了。” 凌斯晏并没急着走,应了声“知道了”。 墨染退出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后,玲珑面色就开始不对劲了。 凌斯晏神色如常:“宫里的事也处理好了,孤难得有空,带你出去四处走走,透透气。” 玲珑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终于疼到忍不住,用手按住了小腹:“殿下,玲珑……” 她一句话没说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 旁边的侍女都吓了一大跳,赶紧围了上去。 凌斯晏也变了脸色,起身走近她:“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快传太医!” 侍女立刻出去叫人,玲珑被搀扶到了床上,一张脸迅速没了血色。 她痛到丧失了理智,一想到胎儿可能保不住了,满心都只剩下怒恨和不甘。 她抬手去抓凌斯晏的衣袖:“殿下,殿下救我!是栗子糕,是皇后!” 她早就想到了,她早就猜到了的,皇后绝不可能放过她! 凌斯晏面色难看,太医匆匆赶进来,给玲珑检查了一番。 太医跪地道:“殿下,像是食物中毒的迹象,温宝林刚刚吃了什么?” 侍女立刻将矮几上还没吃完的栗子糕端了过来:“许太医,温宝林刚吃了这个。” 许太医起身接了瓷碟:“殿下容微臣查验一番。” 床上的玲珑腹痛如绞,身下开始流血。 她惨白着脸呻.吟:“是皇后,她要杀我,她到底还是要杀了我!求殿下为玲珑做主,求殿下为玲珑做主!” 许太医检查了糕点,很快回来回禀:“殿下,栗子糕里有少量的附子粉,附子是可导致小产滑胎之物,孕妇忌用。” 凌斯晏将手边茶盏就砸在了地上:“墨染,立刻去养心殿禀告父皇,孤要向母后要个说法!” 明月姑姑站在外面,手抖得不成样子,原来殿下是要对皇后下手了。 那玲珑跟这个小皇孙,就这么成了牺牲品吗? 东宫大乱,玲珑痛到近乎昏迷,床上血迹晕染开来,胎儿到底是没能保住。 她对皇后最后的一丝敬畏和忌惮,随着这个胎儿的离开,彻底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滔天的恨意和不甘。 皇上跟皇后赶过来的时候,太医已经下跪颤声道:“殿下,微臣无能,小皇孙已经没有了。” 凌斯晏满目猩红,死死盯着刚进来的皇后:“母后,儿臣哪里对不起你,玲珑和她腹中胎儿哪里对不起你,竟让你如此容不下!” 皇上心知肚明,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当不知道,他并不想保皇后。 皇后这些年栽赃陷害了无数人,还是头一次被人泼了脏水,气得浑身都抖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栗子糕是本宫亲手做的,本宫跟彩云都尝过了,不可能有事!” 许太医开口道:“微臣斗胆说一句,附子粉虽是孕妇禁食。 但平常人吃了是不会有事的,皇后娘娘吃过却没事,也完全有可能。” 皇上冷声道:“这么说,皇后是承认,这栗子糕是你送来的,也是你亲手做的。” 皇后面色铁青,愤怒地盯着床上虚弱不堪的玲珑。 “臣妾问心无愧,绝不会做这样的宵小!这栗子糕里绝不可能有什么附子!” 许太医沉声道:“微臣惶恐,微臣行医数十年,绝不会出错,这糕点里确实加了附子粉。” 皇后也有些乱了手脚,谋害皇嗣可非同小可:“这肯定不是臣妾送来的那份,这肯定不是!” 凌斯晏面色很难看:“母后送来的糕点,是儿臣的奶娘明月姑姑亲手接下的。 明月姑姑端过来,玲珑就吃下了,没有经过其他任何下人的手。 母后莫非想说,是微臣想要害自己的宝林和孩子,还是明月姑姑能动什么心思了?” 皇后慌了神,跪到了皇上面前:“陛下明鉴,臣妾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玲珑恨皇后入骨,顾不上身体的疼,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跪下。 “玲珑本只是一个侍婢,没资格指控皇后娘娘什么。 但玲珑自认无愧于皇后,今日却经受了这样的事情,玲珑斗胆,向皇上禀明实情!” 皇上侧目看她:“哦?那你说说。” 凌斯晏走近床边,将她搀扶了起来:“小心身子,你刚小产,不用下跪,有什么事就跟孤跟父皇说。” 玲珑双目通红:“谢皇上,谢殿下。栗子糕的事情,皇后娘娘不认,玲珑也无话可说。 但皇后今日来找玲珑,并非看看玲珑这么简单,皇后无德,这些年冤枉和害死了许多妃嫔皇嗣,正因此,她才会想要过来堵了玲珑的嘴!” 皇后厉声道:“放肆!你竟敢如此污蔑本宫!” 玲珑应声:“玲珑敢说,就有证据!” 第72章 苏锦又跟司马言逃了 皇后激动地制止她:“你闭嘴!本宫这些年问心无愧,岂容你这样胡乱攀咬!” 玲珑笑出声来:“皇后急什么?皇后若真的没做过,为什么不先听玲珑说说看,先看看玲珑到底有些什么证据?” 皇后几步逼近过去,就要甩她的耳光。 凌斯晏抬手拦下:“母后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温宝林既然有话说,等她先说完又何妨?” 皇后有些失控,警告玲珑:“你最好不要诬陷本宫,否则……” 皇上打断了她的话:“皇后何以这样沉不住气了? 莫非,朕贤惠能干的皇后,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吗?” 皇后只能退开来,让玲珑说。 凌斯晏正等着看好戏,就见墨染神色匆匆进来。 凌斯晏起身道:“父皇,儿臣出去一下。” 他转而再看向玲珑:“有什么话就尽管跟父皇说,放心,有孤在,会护你周全。” 玲珑点头,有些不安地抓了抓他的衣袖。 今天过后,她就真的只能依靠凌斯晏了。 凌斯晏往外面走,就听到身后玲珑的声音:“一年前,五殿下流放边关再遇害一事,是皇后……” 他勾唇,走了出去。 如此能言善辩心思缜密的皇后,大概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栽在信任了十六年的心腹手里。 玲珑叛变了,最重要的是,如今皇权到了他凌斯晏的手里,慕容家已不足为惧。 而皇上痛恨皇后多年,很多事情心知肚明,如今是不会想保她了。 至于慕容家,会选择一损俱损来保她,还是弃车保帅放弃她,可就不一定了。 他离开翡翠居,再走远了些,这才低声开口:“说。” 墨染轻应着:“殿下,出事了,太子妃被燕太子带走了。” 凌斯晏面色骤沉,掌心收紧:“司马言,他还真是想找死!” 他说着就要往外面走,墨染立刻阻拦:“殿下,皇上皇后还在呢。 您至少也得等皇上走了,才能出城。属下先带玄衣卫去找找吧?” 凌斯晏到底是顿住了步子,他现在不能走,皇后眼看就要完了,这个时候不能出岔子。 他算了算时间:“今天什么日子了?” 墨染应着:“腊月十二了,殿下。” 凌斯晏下颌紧绷着:“一个月了,噬魂散的毒差不多该发了。 她这样不顾死活地要跑,该让她好好尝尝,毒发的滋味,看她以后还跑不跑。” 墨染询问:“属下先派兵把守了大周去北燕的边关吧?那燕太子狡猾得很,要是真出了大周境地,要找人可就难了。” 凌斯晏应了声“嗯”,他自己到底是一时走不开,只能沉着脸吩咐墨染:“去办吧。” 墨染领命离开,凌斯晏在外面多站了一会,怎么也沉不下气来。 她又跑了,她居然又跑了! 噬魂散随时可能毒发,离开了他,她就是死路一条。 她就这样不长记性,这样想跟他司马言跑! 他掌心死死攥紧,一拳狠狠砸在了身旁的树干上,面色难看至极。 等着,有她求他的时候,他倒要看看,是他先找到她,还是她先熬不住了,哭着回来求他要解药。 冬夜的风冷得厉害,他一直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手就开始发抖。 噬魂散毒发时,剧痛攻心,直到七窍流血。 他手下的玄衣卫都武功惊人,身体承受力更是异于常人。 但也没有一个人能抗得住噬魂散的毒,最多也扛不过一夜。 可她不一样,她不是习武之人,毒发起来,怕是两个时辰都未必熬得住。 再回到翡翠居时,皇后已经面色惨白地在跪地求饶:“陛下明鉴,陛下明鉴!臣妾真的没有!” 在她的身边,还跪着一排侍女,都是栖凤宫的人,看模样大概是招认了一些。 皇上声线漠然:“栗子糕的事情,人证物证俱在。 谋害妃嫔皇嗣的事情,玲珑已将事情经过说得清清楚楚,你的下人都认了,你还有何可狡辩!” “堂堂大周皇后,后宫之主,这些年你竟如此心如蛇蝎,简直万死难逃其咎!” 皇后涕泪俱下,面容狼狈不堪:“皇上,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 皇上冷声下令:“此等毒妇不配入宗人府,直接打入大牢,让刑部好生审讯清楚! 拿栗子糕谋害太子宝林和害死皇嗣一事,就够你在大牢里待一辈子了! 如若其他事情也查明属实,那你罪该万死,你慕容家也该受牵连!” 皇后惊慌:“陛下,与臣妾的娘家无关!” 皇上不耐道:“带走,让刑部去查,朕不愿多听你说话。” 侍卫将皇后拖了下去,皇后不甘地嘶吼出声:“玲珑,你竟敢,你竟敢!” 玲珑也面色煞白,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如果不是皇后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又害死了她的胎儿,她也不至于背叛皇后。 皇后对她也算有养育之恩,就算她再爱凌斯晏,她也不会对付皇后的,但凡皇后能愿意留她一条生路的话。 皇上也起身离开,被常公公搀扶着经过凌斯晏身边时,他就低声说了一句:“如你所愿,满意了?” 凌斯晏低笑:“父皇难道,不也等着这一天吗?儿臣也算是替父皇报仇泄愤了。” 皇上冷呵了一声,出门离开了。 玲珑从床上下来,有些害怕地走向凌斯晏:“殿下,玲珑是不是做错了?玲珑好害怕,是皇后先不给玲珑留活路的。” 凌斯晏态度却变了,半句安慰的话也没了,直接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歇着吧,孤还有事。” 他话落就直接出去了,玲珑愣怔在原地,本来就已经苍白羸弱的面色,彻底抽离了最后一丝血色。 什么意思,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什么都豁出去了,也算是帮他扳倒了皇后,何况她还刚刚小产,他竟就这样走了?! 玲珑不甘心地故意摔在了地上:“殿下,殿下救救玲珑!玲珑好疼!” 那个背影没有片刻停留,凌斯晏直接大步就走远了。 走出翡翠居,他就立即吩咐一旁的侍卫:“备马车,出城。” 第73章 咱俩住一间不合适吧? 马车备好,凌斯晏着急去城外找苏锦。 刚要上马车,慕容婉儿就从琉璃院急匆匆跑了过来,惊慌失措地跪到了凌斯晏面前。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求你救救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你的母后,也是婉儿的姑母,她不会做那些坏事的。定是玲珑栽赃陷害了她,求太子哥哥帮帮姑母吧!” 墨染帮凌斯晏掀开了帘子,凌斯晏回身,居高临下看向跪在地上的慕容婉儿。 他淡声道:“皇后所为,本是与你和慕容家无关的,皇上不会随便牵连到你慕容家其他人。 你要想替皇后求情,就先回去问问你父亲,这个情,你们慕容家到底求不求。” 若是求了,刑部查出来,皇后确实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的话,结果可能就是慕容家满门牵连进来。 如果不求,撇清了干系,无论皇后的下场是什么,慕容家其他人或许还有全身而退的希望。 慕容婉儿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跪地哭求:“求太子哥哥救救我姑母吧。 我姑母是我父亲的亲妹妹,我父亲不会不管她的,太子哥哥,那是你的生母……” “她不是。”凌斯晏没有片刻迟疑,打断了她的话。 慕容婉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凌斯晏抬脚上了马车,清楚而淡漠地再说了一句:“她不是,也不配。” 帘子放下,慕容婉儿还跪在雪地里,马车已经离开了。 慕容婉儿跪了良久,直到身边的侍女将她扶了起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这么多年的表哥,怎么就会不是皇后娘娘的儿子? 她浑身发抖,突然就生出了极不好的预感:“回太尉府,我要去找我爹爹说,让我爹爹救姑母。” 凌斯晏的马车一路出城,墨染跟在旁边开口:“殿下,眼线来报,那燕太子前两日去了趟仙云谷。 太子妃体内还有噬魂散的毒,按说不敢这样贸然离开,会不会是那燕太子在仙云谷设法弄到了解药,才敢将她带走的。” 凌斯晏声音笃定:“不可能,孤手里的噬魂散,比仙云谷和江湖人手里的噬魂散多了一味药,寻常噬魂散的解药,解不了。” 他当时这样做,就是为了防止手下的人背叛他,再设法去仙云谷求解药。 墨染点头,片刻后又道:“会不会,那燕太子以为,仙云谷那里的噬魂散解药,可以暂时解太子妃体内的毒?” 凌斯晏面色骤然沉了下来,一时没出声了。 墨染也担心了起来:“如果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他带走了太子妃,以为手里有解药,真等太子妃毒发了,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就危险了。” 凌斯晏沉不住气了,冷声道:“停,换快马出城!” 噬魂散每月毒发一次,算算时间,她毒发就这一两天了。 车夫将马车停到了驿站外面,墨染匆忙进去买了两匹马出来,跟凌斯晏快马赶往城外。 从木屋外进去时,侍卫惶恐地跪到了凌斯晏面前:“是属下疏忽无能,求殿下降罪。晌午的时候……” “滚!”凌斯晏一脚踹了过去,就疾步往里面走。 司马言是带着苏锦从窗口出去的,凌斯晏进去时,里面早已是空空如也。 他在屋子里四处翻看,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他抓起还放在床边的一碗汤药,就“砰”地砸碎在了地上。 “走了多久了?” 侍卫低声回着:“将近……将近一个时辰了,殿下。属下已经让人四处搜查了。” 屋子里的桌椅被凌斯晏踹翻一地,他铁青着脸就往外面走。 “重兵把守燕周边关,让玄衣卫全部去找。出了好歹,孤送他司马言的头颅回北燕!” * 山道上,马车越走越偏。 天色已经快要全黑了,前面赶车的清风开口:“殿下,天要黑了,连夜走还是找个客栈歇一晚?” 司马言倚坐在马车内,看向身边面色泛白、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苏锦。 她这一路奔波过来也累了,他带她逃出来,先是快马甩掉了后面追过来的守卫。 勉强安全了,才换了马车赶路,到现在在路上跑了快四个时辰了。 他抬手摸了下她手里的暖炉,也早已经凉透了。 苏锦察觉到马车的速度放慢了下来,就惊醒了过来。 司马言问她:“累了的话,要不歇一晚再走?” 她坐直了些,摇头道:“我没事。” 他看了眼她脖子上的伤口,似乎还伤得不轻。 片刻迟疑,就开了口:“得了,你不累本王也累了。 清风,就到这附近找个安全点的客栈,先住一晚吧。” 外面的人应下来,苏锦有些不放心:“会不会,有人追上来?” 司马言将她手里凉了的手炉拿掉,放到了一旁:“那也没办法,晚上休息总比白天休息的好。 本王身边可就带了这么一个侍卫,不养养精神,明天白天也赶不动路了。” 苏锦点头,也没再多说。 他又安抚了她一句:“放心,这地方偏得很,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但本王可先说好了,要是万一被找到了,本王可就只能将你双手奉上,再跟清风跑了。” 苏锦被他这话逗笑:“好,多谢殿下,我会尽量不连累殿下的。” 司马言点头:“知道就好,本王也是一时兴起找找逃亡的刺激,真要出事了,还是自己的命要紧啊。” 清风听不下去了:“王爷,您就不能少说一句吗?人姑娘跟你一路跑出来,已经吓得够呛了。” 司马言掀开帘子,就踹了清风一脚:“是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等回了北燕,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清风后背挨了一脚,立刻闭了嘴。 跑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客栈。 这荒郊野外也没几个人住店,店家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去,笑问着:“公子,要几间客房,住什么样的房间?” 司马言随口就应了一句:“一间上房。” 店家面色立刻浮现错愕,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他们这两男一女。 司马言本是想着,好歹是在逃,待在一起,万一晚上来了追兵,也好一起逃。 看店家这眼神,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就改了口:“两间吧。” 清风小声提醒:“殿下,咱俩住一间不合适。” 司马言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谁跟你住一间?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一个人住间房不安全。” 第74章 感谢不能光嘴上说 客栈店家生怕他们再争执下去,会不住店了。 店家迅速就带他们去安排了两间客房,再收了司马言的银子。 清风跟苏锦两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苏锦先忍不住试探着开了口:“那殿下跟清风住一间吧,我晚上会小心些的。” 司马言跟清风两个人互相嫌弃,异口同声:“我不跟他住。” 气氛陷入短暂的静默,司马言有些不大自在地解释。 “你体内还有毒,发作就是这一两天了,身边不能没有人。你要是介意跟本王住一间房,就让清风睡你房间的地上。” 苏锦赶紧应声:“殿下,我不是介意跟您……” “好,不介意那就我住这了。”司马言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就拿着自己的包袱进去了。 清风安慰了苏锦一句:“苏姑娘放心,殿下他虽然说话不好听,行事不招人喜欢,但做人的良知和底线还是有的。” 司马言将包袱丢到桌子上,闻言抓起桌子上一只茶盏,就反手扔了过去。 清风立刻伸手接住,笑着塞到了苏锦手里,就回身去了旁边的客房。 苏锦有些尴尬地杵在门口,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这种山野里的客栈,客房都不大,里面除了一张圆桌和一些简单的陈设,就只剩下一张床了。 司马言倒是自在,坐下来自顾自倒了杯茶喝,这才出声叫她:“你站那干嘛,进来坐,不用拘谨。” 苏锦往外看了确保没人跟过来,才谨慎地关了门,坐到了司马言对面去。 司马言一杯茶不急不慢喝完,又看向她,看着也不说话。 苏锦被他看得不自在,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怎么了吗?” 司马言语气里含着探究:“本王跟你真的早就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提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倒也没那么紧张了:“我四岁,殿下九岁的时候。 殿下以前是将军府的嫡长子,跟大周太子自小就来往颇多,经常一起练剑读书。我认识殿下,也是因为大周太子。” 司马言颇有些不屑:“大周太子?就是你那恶毒无耻的夫君?” 苏锦喝了茶:“嗯,是他。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以前是很好的人。” 司马言冷嗤:“他都把你逼成这样了,你倒是还替他说话。 本王可是好不容易把你弄出来的,你不会又还惦记着吧?” 苏锦皱眉,有些不悦地抬眸去看他:“不可能,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如今对他只有恨,早没有感情了。” 司马言将茶盏放回桌子上:“随口说说而已,别较真。 既然本王跟你自小就认识,那本王也算是没帮错人。 你说本王是大周将军府的人,那我家人现在呢?” 苏锦应声:“他们都好,但应该也很想念殿下。” 司马言手指在桌子上轻敲着,内心无来由就起了涟漪:“本王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是说起来,刚见你的时候倒觉得有点眼熟。要本王说,你多半是认错人了,长得像的多了去了。” 苏锦认真道:“我不会认错人,别人或许会认错,但我不会。 殿下一定就是司马将军,但殿下既然忘了,等以后慢慢记起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司马言挑眉道:“你就那么肯定?你要是认错了,本王岂不是白帮了个陌生人。” 他起身,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确保没有人马追过来。 苏锦回他:“殿下帮了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感谢你的。” 司马言被她这话逗乐,关了窗户回身过来,上上下下就打量了她一眼。 “本王差你一声感谢?还是说,你能拿什么其他的以表感谢?” 苏锦愣怔了一下,反应了过来,就立刻皱着眉头红了脸。 司马言以前是很温和严肃的一个人,从来不会这样开玩笑,失忆了的人,性格就也会跟着变吗? 司马言笑出声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本王是那种人吗? 你早些沐浴了休息吧,本王去窗外坐坐,晚些进来睡地上。” 苏锦下意识问了一句:“窗外怎么……” 她话音未落,司马言已经跃出了窗户,坐到屋顶上去了。 苏锦有些不放心,外面冰天雪地,就算她要沐浴,他待在这里不方便,那去清风的房间里坐坐,也比坐屋顶强啊。 她将头伸出窗外去,看向枕着头躺在屋顶上的司马言:“殿下,你要不去清风的房间待一会吧,外面冷。” 司马言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忙你的去,本王看他不顺眼,不乐意去找他。” 苏锦没办法,只能折回去拿了件披风,从窗口递给他:“那你盖着这个吧,会暖和一点,我很快就好了。” 他不情不愿地翻身下来,接了披风再躺了回去。 苏锦回到房间,才想起来自己也没什么换洗衣服。 着急逃出来,她什么东西都没带。 窗外司马言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本王包袱里有女人的衣服,让清风在集市上随手买的,你能凑合就先凑合吧。” 苏锦道了声谢,她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湿了,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从他包袱里拿了衣服往里面走,她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丝暖意。 她好像已经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她脱了衣服,躺进温水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就想起了永安永乐。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她被关进宗人府后,就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他们了。 可她总得逃出来,如司马言所说,她总不能一直瞻前顾后。 凌斯晏如今正是快要登基的关键时候,他不可能去动自己唯一的子嗣。 但无论如何,等她安定下来,也要尽快去救出永安永乐了。 她想得正入神,窗户突然传来响动,像是司马言进来了。 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抓住了身旁的帘子,试探着叫了一声:“殿下?我还没好。” 司马言吹熄了桌子上的蜡烛,就沉声道:“别说话。” 门外脚步声靠近,随即是敲门声响起。 第75章 司马言对峙凌斯晏 门外的敲门声传进来,苏锦心里“咯噔”了一下,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她迅速起身,扯过一旁的衣服穿上。 门外店家的声音:“公子,里面的茶凉了,我帮二位送了壶热茶来。” 司马言警惕地想走近门边去探个究竟,窗外清风就跃了进来,低声开口:“殿下,快走,是周太子带人跟来了。” 司马言沉了脸色,里面苏锦已经穿好了衣服,快步走了出来。 外面敲门声又响起,还是只有店家的声音:“公子,二位睡下了?” 司马言在黑暗里拽住了苏锦的手臂,边往窗口走,边问了一句:“解药还在身上吗?” 苏锦低应:“在身上。” “走,其他东西不要了。”他拽着苏锦就从窗口跃了出去,清风已经在后院备好了一匹马。 苏锦被司马言揽着,从窗口到屋檐上,再跃到了后院地上。 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心跳快得厉害。 她就想起了三年前,皇上就要给她和大皇子赐婚了,他父亲知道她不愿意,将她关在了丞相府里。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深夜,司马言潜进丞相府,就是这样从窗口带着她逃了出去。 转眼三年过去,恍如隔世。 他们跳下去的时候,房门很快被踹开来,凌斯晏带着侍卫闯进去,就看到了桌子上的包袱。 他几步过去,翻看了下里面的东西,有司马言的衣物,就是他跟苏锦,错不了。 他冷声道:“追!” 后院里,清风急声开口:“只有一匹马,殿下,您先带苏姑娘走,我来挡着。” 司马言二话没说,拽起苏锦就丢到了马上去,自己再跃上马,一鞭子下去,快马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有侍卫从窗口看了下去,就喊出声来:“殿下,人在下面,骑马走了!” 凌斯晏跟墨染从窗口跃了下去,就跟清风打了起来。 跟过来的侍卫纷纷围了上去,清风寡不敌众,但也能拖一下是一下。 凌斯晏让其他侍卫拿下清风,自己跟墨染先去追人。 司马言还没走远,这样的夜色里,加上雨雪天气,山路很不好走。 但晚上看不见,凌斯晏要追上他们,也并不容易。 墨染沉声道:“殿下,天太黑了,再追下去怕是得跟丢了。” 司马言一鞭子再狠狠抽了下去,马在山路上飞驰,偶尔踩到深坑,马蹄打滑就差点栽倒。 他顾不上男女有别,手拉紧了缰绳,手臂再护住了前面的苏锦。 后面凌斯晏扬高的声音响起:“跟孤回去,不要连累到燕太子,否则孤只能放箭了!” 苏锦坐在马背上,寒风扑面而来,她也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慌,浑身都开始发抖。 凌斯晏跟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终于开了口:“殿下还是将我放下来算了吧,已经跑不掉了。” 司马言突然问了她一句:“会骑马吗?” “会,会一点。”苏锦整张脸都被风吹得麻木了,说话也带上了颤音。 司马言将缰绳和鞭子塞到了她手里,就低声道:“不要怕,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清风很快会来找你。” 他话落,跃下了马,用力将马拍了一下。 马发出一声嘶鸣,飞快地朝前面跑去。 司马言拔剑就拦住了凌斯晏跟墨染的去路:“大周也算是泱泱大国了。 想不到有名的周太子,德行却如此令人不齿,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这样咄咄逼人!” 凌斯晏黑着脸勒住了马的缰绳,冷声道:“燕太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孤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司马言笑出声来:“巧了,本王就爱多管闲事,本王不仅要管,还要将她带回北燕去。 本王看她可是宁死都不愿意留在你身边,哪怕带着噬魂散的毒,也要逃离你。” 凌斯晏拔剑就跃下马,逼近了过去,墨染也拔了剑。 刀光剑影,司马言的武功不在凌斯晏和墨染之下,也够对峙一段时间了。 苏锦并没有走多远,清风就已经甩掉了侍卫,迅速追上了她的马,带着苏锦很快跑远。 司马言跟凌斯晏和墨染打了半炷香的时间,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担心苏锦出事,就不打了。 跑的时候,墨染朝他后背射了一箭,正中左肩。 司马言吃痛地骂了一句,就跃入树林里,朝苏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想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跟人打架打一半逃跑的,他堂堂北燕太子,简直颜面尽失。 司马言跑了,苏锦也早没了影,后面凌斯晏的侍卫追了上来,都是一脸惶恐。 凌斯晏气得脸全黑了,怒斥了一句:“一群废物!” 司马言跑了就算了,居然连司马言的一个侍卫,都能跑掉。 墨染刚刚跟司马言过了几招,也觉得有些奇怪。 当年那个司马将军确实功夫了得,但也只能跟他和凌斯晏打个平手,算是不相上下。 但刚才过招,墨染感觉司马言只是急着走,如果再多打一会,要对付他跟凌斯晏两个人,似乎都不是问题。 这样的功夫,墨染也是前所未见。 司马言很快追上了苏锦,清风照样留到后面善后,司马言带着苏锦继续往前面逃。 后面乌压压一群人马追过来,凌斯晏情绪有些失控,直接让墨染朝清风和司马言放箭。 司马言看苏锦大概是被吓到了,就开了句玩笑:“本王可都已经挨了一箭了,要不本王拿你坐后面,当下挡箭牌。” 苏锦蹙眉回头去看他:“你中箭了?” 她话音刚落,马突然失控,不听指挥地往另外一个方向冲了过去,冲入了树林里。 空气里出现了一股异香,马应该就是闻到了这种味道,才失去了控制的。 司马言来不及多想,将苏锦揽起来要跳下去时,马的前蹄突然前倾,他们两个人都从马上滚了下去。 马失去控制,继续往前狂奔了过去。 苏锦被司马言拽着在地上滚了两圈,身下突然没了支撑,就坠入了一个猎坑里去。 “砰!”两个人一起落了下去。 四周彻底死寂了下来,黑乎乎的深坑里,伸手不见五指。 司马言轻“啧”了一声:“本王怎么感觉,一带上你运气就这么背呢?” 第76章 司马言中箭,跟苏锦掉落猎坑 苏锦摸了摸猎坑的四周,是平滑的土坑,而且很深,要爬出去是不可能了。 她有些不安地低问了一句:“现在怎么办?” 司马言倒是看得开,身体歪着往后一靠:“还能怎么办,多半是这附近的猎户放的香,让马失控了。 反正也爬不出去,只能听天由命了。清风要是先找来,咱俩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就只能等死了。” 他现在受了伤,也没法用轻功带她出去。 苏锦想起他刚刚说的中箭了:“你伤在哪?” 司马言一副才记起来的模样:“你不说本王都忘了,来,手伸过来,帮本王把箭拔出来。” 他说着就侧了个身,将后背对着苏锦这边。 苏锦借着微弱的光线,这才算是看到了他肩膀后面的那支箭,当即“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刚刚看他跟没事人似的,还有心思开玩笑,还以为他是乱说的。 司马言出声道:“你慌什么,箭进去得不深,你尽管拔,跟拔草一样,一扯就出来了。” 苏锦很想问他一句,能不能尊重一下自己的生命? 箭随便拔出来,没能妥善止血的话,弄不好是会大出血或者感染的。 她皱着眉头没伸手:“你身上有火折子吗?” 这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至少得有点光才行。 司马言抬手在身上摸了摸:“巧了,还真有。” 他摸出一个火折子,轻轻一吹,火光亮起,四周终于被照亮了。 苏锦在地上仔细找了一番:“我记得这个好像是能止血的草药,试试看吧。” 司马言低笑:“好像?试试?” “那也没办法了,我又不是大夫,只能认得个大概。万一认错了,就算不能止血,应该也不会有毒吗?”她一本正经应着,就拔了几根草药到手里。 司马言将火折子递给她,身体趴靠着,让她去拔箭。 “你可要想好了,本王要是被你毒死了,北燕会找你算账的。” 苏锦伸手掂量着那支箭,想着该怎么拔出来,闻言回他:“找我算账也没用,我除了一条命也没其他了。” 她估摸着拔了箭得拿布条止血,司马言身上中了箭,衣服不好脱下来,她只能脱了自己的外衣,再撕了几块布条准备好。 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拔箭。 手伸过去,她手就抖了:“你真想好了,让我拔?” 司马言点头:“嗯,动作利索点,别拖泥带水。” 苏锦抓着箭,手抖得更厉害了:“你,你准备好了吗?我真的……真的要拔了。” “别废话,快点。”司马言不耐烦地催促,要不是不顺手,他恨不得直接自己上手拔了。 话音刚落,苏锦手上猛一用力,手起箭落。 司马言痛得眉心拧紧:“你怎么突然就拔了?” 苏锦将箭丢到一旁,就迅速拿布条堵上去,给他止住了血。 “没有突然拔啊,我问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司马言被她气笑,无话可说,额上豆大的汗珠滴下来。 苏锦小心再开口:“你是不是要把衣服解了,把肩膀露出来,我再给你包扎伤口? 还有草药,没东西能弄碎,要不你嚼碎了,我再给你敷上吧?” 司马言一脸嫌弃:“开什么玩笑,这么脏的东西,你让本王来嚼?” 苏锦直接将他肩膀上的衣服扒拉下来:“这草药是敷你身上的,总不能我来嚼吧?殿下,这种时候你还是将就一下吧,保命要紧。” 司马言不乐意:“不嚼。” “那算了,这血怕是止不住了。”苏锦轻叹了一声,继续拿布按着他肩上的箭伤,也不包扎。 僵持了半晌,司马言到底只能妥协。 他接了那把脏兮兮的草药,严令苏锦在衣服上擦了好几遍,这才皱紧了眉头嚼碎了。 苏锦帮他敷了药,再包扎了伤口,担心他会疼到睡着,就继续说话。 “我突然想起来,这草药要是有毒,敷伤口上可能还未必会出事,可你刚刚嚼了,不就把毒给吃下去了。” 司马言黑了脸:“你怎么不早说?那你还让本王吃?” 苏锦轻叹:“我一时没想那么多,听天由命吧,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司马言气得心口疼:“你到底认不认识草药的?不会是瞎蒙的吧?” 苏锦一本正经道:“我记得之前见过的那种草药,就是绿色的。” 司马言气得差点没跳起来:“你有没有常识?什么草不是绿色的?” 苏锦身体往后一仰,就闭上眼睛睡觉:“算了算了,生死自有天意,殿下保重。” 司马言本来疼得快要昏睡过去了,被她这么一气,算是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胸口起伏着,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疼的还是气的了:“你还睡得着,你竟然还睡得着! 本王现在很怀疑,你是不是联合你那个混蛋夫君,一起来陷害本王的!” 苏锦没睁眼,隔了半晌,淡声说了一句:“他不是我夫君。” 司马言轻呵了一声,显然不以为然。 苏锦声线平淡,再说了一句:“他如今不配。” 两个人都没说话了,司马言伤口疼得很,苏锦也累了,深坑里冷得很,她很快冻得都麻木了,浑身都几乎没有了知觉。 司马言有些吃力地将身上还带着血的外袍解了下来,就丢到了苏锦身上。 “别冻死了,本王一个活人可能还弄得出去,一具尸体可就真拖不出去了啊。” 苏锦突然想起来什么,在袖袋里摸了摸,声音有些无力:“你帮我找找解药。” 她说着,将脱下来的外衣伸到了司马言那边。 司马言帮她把解药拿出来,声音沉了下去:“你不会毒发了吧?” 苏锦闭着眼睛摇头:“没有,就是突然想起来,我还担心掉了。” 司马言应声:“放心,本王身上还多备了一颗,不会让你毒发死掉的。” 她不说话了,冬天深夜里的深坑,冷得可怕,她感觉身上的热量和力气,很快都消耗殆尽了。 迷迷糊糊里,就感觉司马言将她揽到了怀里,再是他有些不自在的声音:“你别多想啊,保命要紧,别冻死了。” 身上多了一点温暖,她很快就睡着了。 司马言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些陌生而遥远的记忆,又开始在脑海里冲撞。 梳着流云髻的小姑娘,浑身是血地拽着他哭:“哥哥,哥哥救救瑶瑶,哥哥救救我。” 他猛然就从睡梦里惊醒了过来,那个陌生的称呼,从他嘴里喊了出来:“瑶瑶。” 瑶瑶是谁,他不知道。 他一动,感觉到有人靠在自己怀里,才清醒过来。 苏锦已经睡着了。 第77章 苏锦毒发 漆黑的夜色里,司马言眉心紧拧,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个梦。 那个看着十多岁的小姑娘,惊恐而绝望地拽着他,叫他“哥哥”,叫他救救她。 他最近越来越频繁地做那个梦,一到醒来,却怎么也记不清那张脸。 潜意识总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一个梦,那或许也是导致他失忆的缘由,可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借着月色,垂眸看向怀里的苏锦,想起那天他去东宫将她救出来时,她叫他的那声:“言哥哥”。 或许,就是她吧? 他又快要睡着时,就听到了苏锦很轻的声音:“疼,救我,疼。” 她声音很低,这声音持续了很久,他才醒了过来。 司马言抬手去碰她的脸,就发现她整个人都烫得可怕。 他察觉出不对,点燃了火折子,看到她已经满头大汗了,一张脸在火光下煞白如纸。 司马言抬手去拍她的脸:“醒醒,醒醒。” 隔了半天,她才终于半睁开了眼睛,浑身都在抖:“疼,好疼。” 她低声喃喃时,像是突然被呛到了,猛然咳嗽了一阵,就咳出了一口血来。 司马言面色陡然一沉,才反应过来她体内噬魂散的事情。 他匆忙拿了解药出来,没有水,只能逼着她干咽了下去。 药丸吞下去,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她接连一阵干呕,咳嗽得更严重了。 司马言沉声道:“忍一下,别把解药吐了。 仙云谷的人说了,最多半炷香的时间,毒就压下去了,你忍忍,很快就过了。” 苏锦说不出话来,手用力去抓自己的喉咙,逼自己不要吐出来。 她咳嗽得眼泪都下来了,身体越抖越厉害。 似乎是有很多小虫子,在五脏六腑里翻涌爬动,她甚至能感觉到它们活动在她的血脉里,慢慢地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额上汗如雨下,手指死死掐进了身边的泥土里,意识慢慢就不清醒了。 司马言已经给她喂了解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不断重复那句话:“你再忍忍,最多半炷香,毒就压下去了。” 有血沿着苏锦的唇齿间涌了出来,她许久才费力出声:“还,还没有半炷香吗?” 司马言只顾着安抚她,闻言才突然意识到,时间一点点过去,按理已经有半炷香时间了。 可她的毒发症状没有半点缓解,反而在加剧。 他这才开始慌了手脚:“不可能,不可能啊。这个是仙云谷给的,就是噬魂散的解药,绝不会错。” 苏锦沿着身后的土墙,身体不受克制地瘫软了下去,声音气若游丝:“那或许,或许他给我吃的不是噬魂散。” 司马言不愿意信:“不可能,我这里还有一颗,你再多吃一颗解药,或许就好了。” 他沉不住气了,将自己身上的那颗解药也拿了出来,塞进了苏锦的嘴里。 “你快咽下去,放心,肯定可以的,这药是我求仙云谷给的,错不了。”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努力将那颗药咽了下去,似乎连最后一丝力气也被耗尽了。 血沿着唇角滑落下去,再无声无息晕染到了衣服上,她一张脸惨白不堪。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她服了两颗解药,无济于事,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下落,越落越低,越落越低。 迷迷糊糊里,就好像回到了那棵杏花树下。 十二岁的苏锦,抱着两坛酒,悄悄埋在了东宫凌云殿的后院里,幻想着在新婚之夜,给他一个惊喜。 五年过去了,什么都没了。 她意识混沌,就低喃出声:“阿晏,阿晏……” 我死了,算是如你所愿了吗? 司马言黑沉着脸,手足无措:“他要害死你了,你都要死了,你还叫他!” 她的十指尽数抓进了泥土里,泥土冰凉,她的手指同样冰凉。 冷汗、血迹,她一张脸狼狈不堪。 她摇头,费力出声:“没有,我没有叫他,我不会。” 司马言咬牙将她扶起来,想运内力救她。 可他受了伤,内力运不出多少,他只能尽力运出一些到她体内,算是能保她多熬一会。 她身上越来越凉,如同有寒气散出来,脸上冰冷得可怕。 司马言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捂她的脸:“你再坚持一下,或许是解药还要再等等,对,一定是还要再等等。” 她没声音了,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她还活着。 司马言没有办法,只能费力喊出声来:“有人吗,救命!” 清风这个废物,怎么还没有来! * 山林里,四面搜寻的侍卫回来禀报:“殿下,没有找到。” 凌斯晏面色难看至极:“继续去找,人肯定在这附近!” 墨染发现了司马言的那匹马,似乎是受惊跑掉的。 没了马匹,司马言又还带着箭伤,不可能跑得远。 至于清风,凌斯晏直接让墨染放了毒箭,将他拿下来了。 侍卫继续四散开来,仔细找人。 凌斯晏突然感觉心口疼,毫无来由,疼得厉害。 他预感很不好,感觉苏锦可能出事了。 墨染跟着他,继续往山林深处找。 山林里荒无人烟,半点声响都没有。 墨染突然顿住了步子,低声道:“殿下,有声音。” 凌斯晏也停了下来,屏息细听,就听到了司马言的呼救声。 声音很小,但错不了。 凌斯晏立刻循着声音急步过去,司马言运了内力给苏锦,很快就昏过去了,呼救声也断了。 四周仍是看不到人影,凌斯晏蹲身下来,扒开了地上的草叶查看,再往前面找。 墨染很快喊出声来:“殿下,人在这!” 凌斯晏起身迅速过去,猎坑上的树叶全部拨开,墨染点了火把照下去,凌斯晏就看到苏锦跟司马言抱在一起,是睡着了。 他眸光里浮现怒意,双手狠狠就攥成了拳,妒恨攻心。 墨染立刻叫了侍卫过来,想办法将里面的两个人都弄了上来。 司马言带着伤又耗掉了内力,昏迷了,没能醒过来。 苏锦被人弄上来时,面色煞白,费力就睁开了眼睛。 凌斯晏满脑子都是他们紧紧抱在一起的那一幕,有些失控地就将苏锦拽了起来:“你就那么下贱!” 她刚刚恢复了一点意识,冷不防被他这么一拽,喉咙里一股腥甜猛然冲了上来。 她身体跟神色都疲软不堪,被他提起来,一口血就喷到了他身上。 第78章 抛夫弃子没良心的女人 凌斯晏面色僵在了那里,怎么也没料到,苏锦会突然吐出血来。 他刚刚看到他们在猎坑里,还只当苏锦是不小心掉下去,再跟司马言一起相拥睡着了。 苏锦整个人轻飘飘就跌了下去,凌斯晏猛然回过神来,立刻伸手揽住了她。 墨染想起来什么,沉声道:“殿下,只怕是噬魂散的毒发了。” 凌斯晏将她打横抱起来,就急步往马车里走,解药跟水都在马车里。 夜晚光线昏暗,直到现在,他才察觉出苏锦的面色有多惨白。 将她抱进马车里,他急着要喂她吃解药时,她突然惊醒过来,就费力抓紧了他的手臂。 “求你,救救他,救司马将军。” 凌斯晏克制着怒意:“先把药吃了,等下再说。” “他受了箭伤,还给我输了内力,会撑不住的。”她抓紧了他的手臂不松手,不愿意吃药,满眼都是急切。 司马言已经昏迷了,甚至生死未卜,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凌斯晏面色不好看:“吃药,管好你自己。” 司马言不是头一次带苏锦逃了,他凌斯晏凭什么还要去救他,由着他去自生自灭,都已经是便宜他了! 苏锦眸眼里含着乞求:“救救他吧,是我求他带我走的,不是他的错。” 凌斯晏面色不好看:“最后一遍,把药吃了。司马言的死活是他自己的事情,孤还没找你算账,你别得寸进尺。” 她抓着他手臂的手在发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这荒野里没别人能救他了,你不救他,我就不吃。” 凌斯晏动了怒,冷笑出声:“事到如今,你还有胆子来威胁孤?不愿意吃药,那你就等着毒发身亡!” 她唇角的血迹还没干,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就又有血涌了出来。 她费力抬眸去看他:“你给我吃的不是噬魂散。” 凌斯晏面色极难看,掌心攥紧:“你说呢?怎么,司马言给你吃解药了?” 苏锦没再出声,算是默认了。 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别做梦了,这世上除了孤,没第二个人能给你解药,包括医术惊人的仙云谷。” 她浑身都在抖,因为唇色太白,唇角的血格外刺目。 凌斯晏看她没了反应,用力晃她:“别装死,把药吃了!孤绝不可能救他!” 她的咳嗽声弱了下去,没说话了。 她许久才出声,还是那句话:“你救救他吧,他是燕太子,不是司马言,你害死他没有好处。” 噬魂散的毒是能致死的,他到底是不敢再跟她僵持下去,高声道:“墨染,将燕太子弄回去,给他诊治一下,再送他去御史大夫府上。” 已过世的太后是燕太子的姑祖母,而御史大夫的夫人长公主,也算是燕太子的姑母。 如今皇上病重,送燕太子去长公主那,自然是最合适的。 墨染领命去救司马言,苏锦这才吃了解药下去,毒很快被压下去,她也累得昏过去了。 凌斯晏抱着她,满腔的怒意,在垂眸看向她安静睡着的那一刻,转为松了一口气的轻叹。 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她毒发了,而他不能及时把解药给她。 好在算是化险为夷了,好在没有出事。 他想着又觉得气,冷声说了一句:“下次再敢跑,就由着你自生自灭。” 马车连夜赶回宫里,到东宫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 玲珑坐立不安地在东宫等了一夜,看凌斯晏的马车回来,立刻急匆匆迎了出去。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凌斯晏居然把苏锦带回来了。 一个月之前,凌斯晏还对苏锦一副失望透顶的模样,任由皇上废掉了她的太子妃之位。 可现在,他居然又把这个女人带回东宫来了! 玲珑看凌斯晏将苏锦抱下马车,恨得牙痒痒,面上却没敢表现出分毫来,柔声问了一句。 “殿下,苏姑娘找到了,刺客也抓到了吗?” 凌斯晏“嗯”了一声,多一个字的解释也没有,只跟墨染说了一句: “天亮就去禀告皇上,在城外找到的苏锦,没有见到刺客,会继续搜捕。” 他话落,直接抱着苏锦就往凌云殿里面走。 玲珑不甘心地追了上去:“殿下,玲珑不放心您,特意等您回来。外面天寒,玲珑给您端碗姜茶过来散散寒吧?” 凌斯晏步子未停:“你下去吧,吩咐下人去做就行了。” 他抱着苏锦进了殿,玲珑还想跟进去,就被侍女拦住。 “温宝林,您还是请回吧,没有殿下的允许,凌云殿您不能进。” 玲珑皱眉想训斥那个侍女,后面慕容婉儿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起。 “哟,一个妾室就还是好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吧,太子殿下的寝殿,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 玲珑气得不轻,却不敢跟慕容婉儿起争执,只能回身应着:“慕容小姐说得是,玲珑也是担心殿下,一时冲动了。” 慕容婉儿面色鄙夷:“说你蠢你还不乐意,以前你仗着有我姑母撑腰,倒也算是这东宫里最有地位的侍女。 现在你连肚子里的小皇孙都保不住,还害了我姑母,你以为我太子哥哥以后还会正眼瞧你?” 玲珑蹙眉:“我没有害皇后娘娘,我只是实话实说,真相如何自然有刑部和皇上定夺。” “我姑母还真是养了头白眼狼,你如今当了宝林又如何,没家世没儿女,不得太子殿下待见,跟贱婢又有什么区别?”慕容婉儿冷嗤了一句,回身离开。 玲珑不甘心地想回怼,被身边的侍女拦下:“宝林,还是算了吧,好歹是太尉的女儿,咱们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玲珑狠狠咬牙,低声道:“苏锦,你还敢回来,给我等着!” 凌云殿里,苏锦躺在床上。 永安永乐爬到床上,一左一右地玩她的脸,奶声奶气地叫她:“娘,娘。” 苏锦迷糊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微亮了。 两个小家伙许久没见她了,都精神得很,两个小脑袋挤在她眼前。 她揉了下眼睛,就伸手一左一右将两个小家伙抱过来:“永安,永乐,有没有想娘?” 旁边凌斯晏冷哼声就响起:“还有脸说,抛夫弃子没良心的女人。” 苏锦皱了眉头,才注意到他也在旁边。 明月姑姑进来禀报:“殿下,常公公过来宣旨了,已经到东宫门口了。” 第79章 玲珑拉拢慕容婉儿,陷害苏锦 永安永乐听说来了客人,都从床上爬下去,抱着凌斯晏的衣摆,想一起去玩。 凌斯晏看向床上的苏锦:“起得来吗,带你去接旨。” 苏锦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去,起不来。” 凌斯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去接了旨,孤带你去见燕太子。” 苏锦立刻翻身过来,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明显了,收敛了一下情绪:“为什么要我去接旨?” “去了就知道了,快起来吧,别让常公公久等。”他说着,就让永安永乐去床上拽她。 凌云殿外一堆侍女进来,等着替苏锦梳洗更衣。 苏锦起床,谨慎地确认了一遍:“你最好说话算话。” 凌斯晏生笑:“昨天才逃,孤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还有胆摆架子谈条件了。” 苏锦穿了鞋往浴殿走:“是你自己说的,你不乐意就别带我去,反正你一个人去接旨也是接,也没人会说你。” 凌斯晏不多说她,就拐弯抹角说她的侍女:“杏儿,好好教教你家主子规矩,是她这么跟夫君说话的吗?” 杏儿红着脸笑应着:“是,殿下。” 凌斯晏招手叫永乐:“过来,父王给你扎小辫子。” 永乐走路还不大熟练,摇摇摆摆就走过去了。 永安也过去凑热闹,将自己的小脑袋伸到凌斯晏手边:“爹爹,也要。” 凌斯晏心情还行,给永乐扎好了,将永安抱过来,也扎了两只小辫。 一众侍女都低头偷笑,永安牵着永乐,就摇摇摆摆去抓着铜镜照镜子去了。 他看着两个小家伙正玩得开心,玲珑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凌斯晏面上还带着笑,看向玲珑进来,面色就淡了几分:“有事?” 玲珑走近过去,永安就丢下镜子,有些胆怯地牵着永乐躲到了凌斯晏怀里去。 玲珑本还想挨到凌斯晏身边去,两个小孩将他占走了,她只能站在一步远的地方,温声开口。 “殿下,妾听说常公公过来宣旨了,都到东宫了,特意过来跟您说一声。” 凌斯晏淡应:“知道。” 玲珑看他还没要走的意思,再问了一句:“殿下,您现在不过去吗?常公公毕竟是皇上的人,让他久等不大合适。” 明月姑姑扶着苏锦出来,就开了口:“温宝林,殿下在等苏姑娘一起,这边就不劳您多费心了,您还是回翡翠居歇着吧。” 这话多少有些不客气,凌斯晏却显然没有要帮玲珑说话的意思。 玲珑面色有些难堪,看明月姑姑替苏锦盛装打扮,嫉妒得不行。 凌斯晏看向她,面色有些不悦:“还有事?” 玲珑这才回过神来,将视线从苏锦身上移开来,行礼道:“没事了,殿下,那妾就先出去了。” 她回身离开,回了翡翠居,就摔了一地的杯盏。 “凭什么!她如今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废太子妃,居然还有脸回来,有脸再勾引殿下,还让明月姑姑亲自伺候她!” 旁边侍女低声道:“宝林,奴婢还听说,常公公今日过来宣旨,不是说别的,是特意来传陛下口谕,恢复苏锦太子妃的名分的。” 玲珑双手蓦然紧握:“怎么可能!她都那样无法无天害了太子殿下那么多次了,还怎么可能当太子妃?!” 侍女惶恐道:“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 “走,去听听看。”玲珑咽不下这口气,就悄悄去了前殿,躲在外面偷听常公公宣旨。 里面凌斯晏携苏锦接旨,常公公的声音传出来。 “念及苏锦在宗人府静心思过一月,已知悔改,又因为三皇子的事情涉险。恢复苏锦的太子妃位分,赐黄金百两,锦缎百匹,千年人参一对,金银珠宝若干……” 玲珑站在殿外,气得直发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常公公等苏锦接了旨,再笑说了一句:“奴才恭贺太子妃娘娘,陛下特意让老奴给娘娘多带句话。 娘娘以前年幼犯了些错,还望以后能懂事些,就算不顾及您自己,也该顾及丞相府上上下下,和两个小皇孙才是。” 凌斯晏替她回答:“常公公转告父皇,太子妃会明白的。” 常公公笑着:“还有件事,老奴差点忘了。 陛下说最近身体不适,过两日就是小殿下和小郡主的周岁宴了。 他怕是没办法亲自前来,特意让老奴给带了一对夜明珠过来,提前送给两位小皇孙。” 他说着,让跟过来的奴才将夜明珠呈上来,直接送到了永安永乐的手里。 南海进贡的上好夜明珠,世间少有,一颗都是无价之宝了。 皇上直接送了两颗,就给两个小皇孙玩,可见对太子和两个小皇孙的偏爱。 慕容婉儿跟了过来,她也算是什么稀罕玩意都见过了,看到这两颗夜明珠,还是嫉妒得红了眼。 永安永乐可不懂这是什么夜明珠,直接抓出来就当玻璃珠子玩去了,吓得明月姑姑心急不已地追了上去。 好在这殿里四处都铺了地毯,也不至于会摔坏。 常公公传完旨意就离开了,整个东宫的人都羡慕不已。 苏锦心思却显然不在这,等常公公一走,就问凌斯晏:“什么时候去?” 凌斯晏大手一揽,就将她揽到了身旁来:“走,现在就去。孤今日心情好,都由你。” 永安永乐看他们要走,将夜明珠往明月姑姑手里一塞,就摇摇摆摆跟了过去,“爹爹,爹爹”地叫着。 慕容婉儿也想跟着去,追上去拽凌斯晏的衣袖:“表哥,婉儿也好久没见墨世子哥哥了,婉儿可以一起去吗?” 苏锦倒是巴不得她跟着去,有她缠着凌斯晏,凌斯晏就也没法盯着她苏锦去见司马言了。 凌斯晏倒像是看透了苏锦的心思,当即就拒绝了:“不带。” 慕容婉儿皱巴着脸撒娇:“表哥,表哥你就带我去嘛。” 她话音没落,凌斯晏已经直接丢下她,带着苏锦上了轿子了。 慕容婉儿气得直跺脚,回身就看到玲珑失落地站在殿外。 她嗤笑出声:“你站那干什么?殿下如今可是跟太子妃重修旧好了,你啊,什么都不是。” 玲珑动了心思,遣退了下人,就走近慕容婉儿低声开口:“慕容小姐就不想嫁进这东宫当太子妃吗? 与其对玲珑这么大的敌意,还不如跟玲珑一起,想想怎么先将那苏锦赶出去,以您的家世,难道甘心屈居她苏锦之下吗?” 第80章 燕太子,宗政扶苏 过去墨府的路上,天下起了雪,外面的天色一片灰蒙蒙。 凌斯晏将暖炉放在苏锦手里,自己一手抱永安一手抱永乐,帮小孩子捂手。 苏锦看得有些眼热,凌斯晏就开了口:“想抱?” 她抿唇,应了声“嗯”。 凌斯晏将永乐递往她手里,等她伸手过来接,他手就又收了回去。 “不给。” 她气得皱了眉头:“幼稚。” 他视线落到她手背上的伤痕上,那是她昨晚毒发时,疼得忍不住,自己抓的。 他多看了一眼,才出声道:“你听话一点,孤改天让明月姑姑将解药放到锦囊里,让你随身带着,也免了你什么时候毒发,孤不在你身边。” 苏锦闻言觉得好笑:“不知道的,还当噬魂散不是你逼我吃的。让我服毒再担心我没解药,有意思吗?” 凌斯晏大概也觉得心虚,想说什么,又还是没说了。 一路沉默,隔了半晌,他才讨好一般地,塞了个永安到她手里。 逼她留下来得靠这两个孩子,现在讨好她也还是得靠这两个孩子,现在大概也只有孩子,能让她多看他一眼了。 到墨府的时候,墨大人有事不在府上。 长公主跟墨容时在内殿照顾司马言,听到马车进来的声响,就迎了出来。 苏锦跟凌斯晏一人抱一个小孩,进去时,她没多想就打了招呼:“长公主殿下,容时哥哥。” 墨容时颇为受用地笑着应下,拍了拍苏锦的头:“小锦儿又长高了啊。” 她自小跟他们玩在一块,就总是“哥哥,哥哥”地叫,顺口就这么称呼了。 凌斯晏不高兴了,将墨容时的手从苏锦头上拿开来:“叫世子,不许叫他哥哥。” 长公主闻言轻笑,招呼他们快进去坐,外面冷。 墨容时幸灾乐祸:“怎么就不能叫了?怎么如今人家不愿意叫你哥了,你这就嫉妒上了?” 凌斯晏不搭理他,往里面走。 墨容时笑着就拍他的肩膀:“太子殿下,男人啊,心胸还是要宽广一些。” 凌斯晏脸更黑了,墨容时庆幸他手上没带剑,比武功他可打不过凌斯晏。 苏锦进去时,视线四处扫了一眼,显然想找人。 凌斯晏知道她找司马言,就偏不开口,不急不慢地坐下来喝茶,跟长公主和墨容时一直闲聊。 从皇上的病情之类的家长里短,一路扯到了江南的水患、大周的民情。 总之,就是不提来看司马言的事情。 足足过了近一个时辰,长公主都让下人准备午膳去了,留他们一起吃饭。 苏锦感觉凌斯晏就是在耍她,有些不耐烦地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先走。 凌斯晏看她是坐不住了,这才开了口:“燕太子可好些了?” 长公主笑着起身:“扶苏在里面呢,太医正诊治着,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吧。” 苏锦跟着起身,低声问了凌斯晏一句:“扶苏是谁,我不看扶苏。” 凌斯晏好笑地垂眸看她:“燕太子,宗政扶苏,你不会连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吧?” 苏锦“哦”了一声,没多说。 反正现在的燕太子就是司马言,至于燕太子本名叫什么,她干嘛要知道。 进去内室的时候,司马言正躺在床上,长公主让他们在里面聊着,自己先去膳房盯着了。 凌斯晏饮食很挑剔,很多菜和佐料都不吃,她担心膳房里的人做错了菜。 他们一进去,司马言就支撑着床面坐了起来,看向苏锦:“你来了。” 墨容时开玩笑:“进来这么多个人,什么叫‘你来了’?” 司马言不屑地看了眼凌斯晏,忍着没说出那一句:“他不算人。” 凌斯晏倒也不介意,看了眼司马言不算差的面色:“看来这箭伤倒也不重。” 他并没有告诉长公主和墨容时,关于昨天司马言带走苏锦的事情,只说司马言是在外面不小心受了箭伤。 墨容时打趣道:“他啊,皮糙肉厚的,一支箭算什么。” 司马言问苏锦:“你没事了吧?” 苏锦摇头,想起昨晚她扒拉了司马言肩膀上的衣服,给他上药包扎伤口的事情,还有些脸热。 她应声:“没事了。” 墨容时诧异:“你们认识啊?” 凌斯晏嗤笑,一句话阴阳怪气:“熟,熟得很。” 墨容时更诧异了:“小锦儿,你跟扶苏还是最近才见吧?很熟吗?” 他又想起来什么来:“哦我知道了,这大周不少人都说他长得像司马将军,也难怪你们熟得快了。 不说了,你们坐,我去让下人给你们端点果子来。” 司马言倚靠着床头,无视凌斯晏,只跟苏锦说话。 “你昨晚从马上摔下来,没摔伤吧?你毒发吐了血,可得多补补,你说你那混蛋夫君……” 他说着说着,就忘了凌斯晏还在,凌斯晏黑了脸。 司马言轻咳了一声,也没多说了。 凌斯晏招手就让杏儿过来,递了请柬给司马言:“孤跟太子妃特意来给燕太子跟墨府送两张请柬,过两日永安永乐周岁宴,燕太子可一定要赏脸过来。” 司马言爽快地接过来:“放心,肯定来。” 苏锦算是明白了,凌斯晏哪有那么好心带她来这,不过是为了带她一起来送请柬。 让司马言因为永安永乐的存在,而知难而退。 昨晚司马言带她逃的事情,凌斯晏肯定怀恨在心,但顾及燕周两国的交好,也暂时不好处置司马言。 长公主说是去膳房,离开时,却在外面多站了一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果然,昨晚是扶苏带苏锦逃的。 她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帮苏锦。 想起一些往事,她暗自轻叹:“怕不是,把她当瑶瑶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于北燕的那段过往,没有任何人跟他提起过,也不过是想着他失忆了也好,记起来了,只怕会接受不了。 苏锦跟司马言多说了几句话,凌斯晏就暗自气得不行,说好了留下来用午膳的,还是直接就拉着苏锦走了。 一回东宫,他就黑着脸凶苏锦:“不许跟他多说话!以后孤不在的时候,不许你单独见他!” 苏锦一脸莫名其妙:“我没说什么啊,不是你带我去的吗?” 第81章 早些给孤生个小郡主 凌斯晏冷声道:“孤带你去,只让你看一眼。 没让你跟他眉来眼去,没让你跟他一起说话,没让你把孤当空气!” 苏锦气得瞪着他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转身就走:“你简直不可理喻!” 凌斯晏立刻就跟了上去:“你站住!怎么,孤说错了吗,你不就是心虚了?” 他伸手去拽苏锦的手臂,被她甩开来:“我跟你无话可说!” 凌斯晏没了底气,仔细想想,她好像也确实没跟司马言说什么不该说的,而且一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死皮赖脸就跟了上去:“你没话说,孤有话说。 早上太医送过来的汤药,你喝了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孤生孩子?” 旁边有侍女惊愕地偷偷看过来,太子殿下居然在外面直接说这些。 凌斯晏蹙眉扫了一眼,那侍女立刻惶恐地低下了头,当什么都没听到。 苏锦又羞又恼,面色红白交加地顿住了步子:“你不要脸! 你做梦,我死都不会给你生孩子的,玲珑肚子里有一个了,你还想要多少个?” 凌斯晏不管不顾地就紧跟了上去:“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孤不要她生,孤要你生。” 玲珑正从后面过来,一句“殿下”还没叫出口,就听到了凌斯晏丝毫不避讳的一句话。 她步子僵在了那里,站在雪地里,双手死死攥成拳。 她昨天才小产,他没来看她一眼,居然就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直接说这种话。 全都是因为苏锦,全都是因为苏锦! 分明之前,他也很在意她肚子里的那个胎儿的。 明月姑姑过来,也觉得她可怜,就劝了她一句:“温宝林,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这女人刚小产,可也得好好坐月子,受了寒是可能会落下病根的。” 玲珑红着眼,在雪地里站了许久,这才离开。 凌云殿里,侍女给苏锦热了汤药过来,转达许太医的话。 “太子妃体内是有寒气,才难以有身孕,太医说,让您多喝些汤药,好好调养一番,慢慢就好了。” 凌斯晏好生哄着,让她将汤药喝了下去,就帮她揉肚子。 揉着揉着,他就开始念叨:“给孤生个小郡主,像永乐一样可爱的。” 他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他将永安永乐当亲生孩子一样地对待,但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孩子。 苏锦并没多解释,有些东西解释多了,就连自己都觉得是废话了。 他的亲生孩子就在他身边,可他不信,她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她拿了衣服进浴殿,凌斯晏就要跟过来:“孤跟你一起。” 苏锦顿住步子回身看他:“怎么,你是还担心我在浴池里挖个暗道,再跑出去吗?” 凌斯晏哄她:“说话怎么总这么带刺呢?” 她没再应声,拿着衣服进了浴殿,关了门。 凌斯晏坐在外面,从袖袋里拿出一支白玉簪子,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就起身想放到她的妆奁里去。 这是当年他皇祖母临终时给他的,他一直想给苏锦,但她不要。 他坐到梳妆台前,打开她的妆奁,正要把簪子放进去,就注意到了妆奁角落里的一块折起来的手帕。 有些熟悉,他伸手拿过来,就想起来这是之前她给司马言绣的那一块手帕。 他没记错的话,这块手帕本来已经扔掉了。 他面色沉了些,感觉到帕子里有东西,就打开了。 打开的那一刻,他的脸就黑了,里面有药丸,他拿过来闻了闻,麝香的味道,最熟悉不过。 又是麝香,滑胎和避孕的良药。 药丸拿在手里,浴殿里的苏锦突然想起来,妆奁忘了上锁,就急步出来了。 他抬手将妆奁合上,掌心收紧,就起身看她从浴殿里出来。 他神色恢复如常,看向她走近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苏锦没忍住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看向还完好的妆奁,暗暗松了口气。 她摇头:“没事,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是外面吹了风,要不你先去吧。” 凌斯晏低笑,就让她坐到梳妆台前来:“是吗,那过来坐坐。” 苏锦站在原地没动,面色有些难以掩饰的不安:“没事,我站会就好了,你去吧。” 凌斯晏拿着药丸的手垂在身后,另一只手里拿着簪子。 “这簪子是当年皇祖母给的,说留给将来的太子妃,就给你了,孤帮你放进去。” 他说着,就要去打开她的妆奁。 苏锦变了脸色,立刻阻拦他:“不,不用放进去。” 她脑子里迅速想着对策,就再开了口:“我不常戴簪子,未必合适,要不你直接帮我戴上去看看吧。” 她手在抖,她已经很克制了,但他还是看得真切。 凌斯晏笑说了声“好”,就走近了过来,将拿着簪子的手伸向了她头上的发髻。 一年了,永安永乐都一岁了,她想的还是只有逃,只有吃药不怀上他的孩子。 他想尽办法让太医给她开药调养身体,想让她怀上孩子,她就一直吃药想着怎么不怀上孩子。 他将簪子插进了她的发髻里,眸光里就浮现了冷意。 苏锦甚至不敢去拿梳妆台上的铜镜,担心凌斯晏会注意到那个妆奁,只极不自在地在自己头上摸了摸。 “好……好看吗?” 一年了,她大概还是头一次会这样温和地问他一句话。 凌斯晏垂眸去看她,眸光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夜色:“孤这一年,对你差吗?是不是真的太差了?” 除了那一次失控逼她吃了噬魂散,这一年来,他好生抚养永安永乐,这两个她跟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他好好地照顾了她,到底还有哪里,让她要这样不顾一切地跟他对着干? 苏锦手心在发抖,笑得有些僵硬:“没有啊,你乱说些什么?你快去吧。” 他掌心在她发髻上摩挲着,很久后,问她:“谁给你的?” 苏锦没能会意,抬眸去看他:“什么?” 他眸眼眯了眯,眸光里有倾泻而出的冷意,就再开了口:“凌斯奕还在大牢里,药是谁给你的?” 第82章 生不生孩子由不得你 苏锦面色僵在了那里,一颗心刹那间就提了起来。 她费力维持一丝笑意:“什么药啊,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先去吧,我去看看永安永乐。” 她急着从他身边过去,手腕被他扼住。 凌斯晏将垂在身后的手,摊开掌心伸到了她面前。 随即他掌心朝下,那药丸在她眼前掉到了地上。 他声音带上了寒意:“就不用孤再告诉你,这是在哪里拿的了吧?” 她抓紧了手,一时没出声。 凌斯晏伸手就掀开了那个妆奁,在苏锦浮现惊恐的目光里,就将那块手帕扯了出来,丢到了她面前。 “该说是你胆子大了,还是孤真的对你太仁慈了?” 苏锦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泛白看向地上的东西,几乎是下意识就往后面退了一步。 凌斯晏冷笑出声:“应该没人栽赃你吧?你上次偷藏冷香丸的事情,这才过去多久?” 他一步步逼近过来,满眼都是怒意和不甘。 苏锦突然抬头,就厌恶地对上了他的目光:“我说过了,我不想给你生孩子,永远都不想。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就跟你说清楚,哪怕你杀了我,我也不会给你生孩子的。” 凌斯晏沉声道:“好,很好。” “哪怕你拿永安跟永乐威胁我,我也只会跟你阳奉阴违,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真正乐意给你生孩子的。”她攥紧的手心在发抖,不愿意再跟他这样假意迎合下去。 她无法做到给他生孩子,她打心底里觉得恶心。 可以逼她吃噬魂散,可以栽赃陷害自己的皇弟,可以让别的男人去伪装成他睡了玲珑,再害死玲珑肚子里的孩子。 这桩桩件件,都只让她觉得,这个男人如今是有多么令人毛骨悚然。 她厌恶他,恨他,恨之入骨。 凌斯晏阴鹜的眸子盯着她,攥紧的掌心突然扬起,对着她的侧脸就要落下来。 苏锦没躲,纹丝不动地抬头看向他。 她一颗心早就凉透了:“你要打就打好了,反正你也不是头一次了。” 曾经有多不忍心对她动手的男人,如今就有多心狠。 算起来,区区一个耳光又算得了什么呢? 凌斯晏下颌紧绷着,周遭的气氛阴冷而死寂。 他死死地盯着她,手在半空中停滞了良久,到底是没有落下来。 他高声开口:“来人!” 门外的侍女进来,他冷声道:“你既然这样不知好歹,孤也没什么好跟你谈情义的了。 孤要的,以后孤用自己的方式来得到,孩子你想生也得生,不想生也得生。” 苏锦侧开了视线不再看他,心口抑制不住一抽一抽地疼,大概也是气的。 他的声音陌生至极,跟多年前那个凌斯晏的声音,再也重叠不起来。 “即刻起,太子妃迁居静心院,没有孤的吩咐,不得离开这东宫半步,给孤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侍女应下来:“是,殿下。” 前一刻还被宠到了天上去的人,刚被皇上赏赐,现在就又被打入那样冷宫一样的院子里去,这太子殿下的心思,也没谁猜得透。 凌斯晏抬指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你放心,孤就是再不待见你,也不会让你离开这东宫的,就是死,你也得死在这里。” 杏儿惶恐地进来,还没来得及给苏锦求情,凌斯晏就再下了令。 “主子的错就是下人的错,杏儿既然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女,罪不可恕!将杏儿带下去,杖责二十,再到雪地里跪一夜!” 杏儿吓得跪地求饶:“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太子妃一定也只是一时糊涂,求殿下不要处罚太子妃。” 凌斯晏冷笑出声:“看看,孤给你安排的侍女多么忠诚。 自己死到临头了,还在替你求情。给你当了侍女,被你连累,是她命不好。” 杏儿哭着被侍卫拖了下去,苏锦面色终于有了惶恐:“跟杏儿没有关系,你有气就冲我撒,我要杀要剐随你!” 凌斯晏冷眸凝视着她:“孤还等着你生孩子,要是把你责罚狠了,谁给孤生孩子去? 你要是心里有愧,就好好地学学怎么安分,怎么不连累了别人。” “你无耻!”她看向被拖出去的杏儿,想追过去,手腕就被凌斯晏拽住。 凌斯晏一路将她拽进内室,狠狠一推就将她丢到了床上,倾身压了下来。 “孤倒要看看,从今日起,你还有什么办法吃到那些乱七八糟不该吃的药,还有什么办法,不怀上孤的孩子。” 苏锦嫌恶至极地去推他:“你滚开,滚开!” 他一只手将她双手手腕按到了她头顶,另一只手伸向了她的衣带。 “记清楚了,你是孤的太子妃,生不生孩子由孤说了算。 你犯了错,孤就找一个人替你受罚,不怀上孩子,你就别想踏出这东宫半步。” 苏锦一只手挣脱出来,指甲胡乱地就抓向了他的脸:“恶心,下作!” 整个凌云殿里都是她的骂声,再转为哭声,凌斯晏怒火攻心,再没了半点怜惜。 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怀上孩子,等她怀上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就一定可以释怀,可以乖乖留下来了。 玲珑就站在殿外,侍女怎么劝都不愿意走,浑然像是自虐一般,一直听着里面的声音,攥紧的手心里,指甲生生折断。 她暗自咬牙:“狐狸精,不要脸的狐狸精!” 将近过了一个时辰,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凌斯晏面色铁青走出来,冷声吩咐一旁的明月姑姑。 “你去盯着,将太子妃迁居到静心院,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尤其是饮食,你全部亲自检查,不许她私自吃任何东西!” 外面的侍女注意到他脖子上有些刺目的抓痕,纷纷低下了头。 等凌斯晏一走,明月姑姑进去,就看到苏锦还躺在床上,泛白的脸上全是汗和眼泪。 她一只手从被子里垂落下来,不着存缕。 明月姑姑立刻避开了视线,轻声开口:“太子妃,那奴婢就先出去了,您先收拾一下,奴婢带您去静心院住下。” 苏锦没出声,许久后,才颤声道:“我恨他,我恨他。” 第83章 得知四年前的真相 明月姑姑站在珠帘后面,让她先起床,闻言轻叹:“太子妃,您这又是何苦呢,这些年您最了解殿下,他是最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人。” 苏锦没再出声,忍着不让眼泪再掉下来,从床上下来穿衣服。 明月姑姑继续劝道:“陛下旨意已经当着朝臣的面下了,太子殿下如今就等择日登基了。 他也是希望自己能多个皇嗣,以后也能少招人口舌,太子妃何必一定要跟他对着干呢?” “能给他生孩子的多得是,我不欠他的,他凭什么一定要揪着我不放?” 苏锦穿好了衣服,掀开珠帘,就反驳明月姑姑的话。 明月姑姑到底是没再多说,当年苏锦嫁给司马言的事情,可也算是人尽皆知了。 无论是不是被逼无奈,但嫁了就是嫁了,太子殿下要说完全不介意,也不大可能。 苏锦突然想起来什么,四年前凌斯晏领兵出战的前夜,她跟他酒后第一次发生关系,次日就是明月姑姑收拾的房间。 明月姑姑为什么要骗凌斯晏,说她那晚是在别的院子过夜的? 她这么长时间,其实对凌斯晏也算是死心了,现在突然就生出了不甘心,想要问个究竟。 她斟酌了片刻,索性直言道:“明月姑姑,四年前那晚的事情,您为什么要那样说?” 明月姑姑一时没能会意:“太子妃您说的,是哪一晚?” 苏锦面色有些生红,蹙了蹙眉:“凌斯晏带兵出战的前一夜,您真的不知道吗?” 明月姑姑是凌斯晏的奶娘,这些年对她苏锦也很好,是没什么坏心思的老人了。 苏锦一直想不明白,关于那晚的事情,明月姑姑为什么要骗凌斯晏。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晚,她也不会在后来无法向凌斯晏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如今不是在意凌斯晏的看法,而是不甘心自己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冤屈,只因为那天晚上,自己酒后糊里糊涂将身子给了他。 明月姑姑面露不解:“太子妃,那晚发生了什么吗?奴婢好像没很多特别的印象。” 她看苏锦不说话,回想起那晚,就又开了口:“奴婢记得,那晚您进了太子殿下的寝殿,陪殿下喝酒。 没有多久,您就从院子里出来了,是玲珑送您去别的院子里睡下的。” 苏锦听着这话,一些猜测就慢慢浮上了脑海。 她追问:“之后呢?” “之后?”明月姑姑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想起太多东西来。 “之后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了,您去了别的院子里睡下,殿下晚上素来都是玲珑守在殿外等候吩咐,所以奴婢也就回去睡下了。” 苏锦再问:“那第二天呢?第二天您去收拾凌斯晏的房间,就没在床上看到,看到……” 她有些说不出口,但其实也不必再问了,明月姑姑如果看到了床上的落红,是断然不会隐瞒凌斯晏的。 明月姑姑仔细回想,总算是想起了一些模糊的东西。 “奴婢记得,第二天早上进去时,殿下已经起来去浴殿了,玲珑在里面伺候着。至于床上,奴婢让下人收拾了床,记得没什么。” 她说着突然意识到了苏锦话里的意思,就沉了脸色:“太子妃,您那晚不会是跟太子殿下已经……” 苏锦摇头,就有些自嘲地低声笑了:“算了,没必要了,我只是想死个明白,现在就足够了。” 她已经能想明白真相了,那晚玲珑让别人伪装成了她苏锦,让明月姑姑看到了背影,再告诉明月姑姑,她送她苏锦去别的院子里睡下了。 至于第二天,她因为害羞天没亮就走了。 而玲珑完全可以趁着凌斯晏酒还没醒透,起床去浴殿的时候,将床单换掉。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让凌斯晏知道真相,那样他就会相信她那一年跟司马言什么都没发生吗,会相信永安永乐是他凌斯晏的孩子吗? 哪怕信了,她再听他追悔莫及地说一声对不起吗? 不,没有意义了。 再多的对不起,也改变不了她承受过的那大半年牢狱之灾,改变不了她体内噬魂散永生解不掉的事实,也改变不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对她的所有折磨和羞辱。 她不会原谅他,所以宁愿他怨她一辈子,不信任她一辈子。 明月姑姑看苏锦收拾东西,就着急再问了一句:“太子妃,那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奴婢是不是说错什么,或者做错什么了?” 苏锦摇头,往殿外走:“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我离开前,他好像跟我说了很重要的话,但也想不起了,还是算了吧。” 明月姑姑急步跟上来:“太子妃,您有什么事情可千万要说啊,您和殿下要是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说清楚了。” 苏锦顿住步子,笃定地摇头:“没有,明月姑姑,我跟他从来没有任何误会。” 她轻笑,就红了眼眶:“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苏锦搬到了静心院,整个东宫最偏僻冷清的一处院落。 明月姑姑带她进去时,里面陈设简单至极。 寒冬腊月,都没有生炭火,整个院落里都如同结了冰。 明月姑姑质问里面的两个侍女:“这么大冷天的,还不快弄些木炭来生火?” 侍女有些为难地应着:“太子妃,姑姑,不是奴婢不去拿,太子殿下说,如今冬天红罗炭紧缺。 慕容小姐身子虚,要多用一些,温宝林又刚小产,更不能冻着了。殿下说,晚几天再给太子妃送过来。” 明月姑姑皱眉:“天寒地冻的,就是下人也不能没了炭火,何况是太子妃。你个小丫头是不是胡说,我去找殿下问问。” 苏锦出声拦住了她:“姑姑,不用了,算了吧我没事。” 他就是故意折磨她的,去问也只是自取其辱。 她收拾了东西,外面杏儿就惨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地进来了。 她刚被杖责,后背都被血浸湿了。 刚一跨步进来,她就昏倒了下去。 第84章 殿下和我有过床第之欢了 明月姑姑吓了一跳,赶紧跟苏锦一起将她扶到了软榻上去。 杏儿躺下来,已经疼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月姑姑急声吩咐一旁的侍女:“还不快去叫个大夫来。” 侍女只顾着打扫房间,闻言应声:“姑姑,殿下吩咐了,太子妃如今不能离开东宫,我们做侍女的也一样,也不能出去,没办法叫大夫。” 明月姑姑动了气:“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 侍女惶恐地低下了头:“姑姑,真不是奴婢的错。要不是殿下吩咐了,借奴婢一百个胆子,也断然不敢忤逆太子妃和您。” 凌斯晏就是要将她这里的东西都断了,炭火、医药甚至是饮食,好等着苏锦去认错求他。 明月姑姑还想说话,外面玲珑就幸灾乐祸地进来了。 她扫一眼这清冷的室内,和软榻上带着一身伤的杏儿,唇角就勾起了笑意。 “明月姑姑,殿下今晚宿在我那,让我来说一声,姑姑送太子妃过来了就行了。 其他的事情,太子妃能干得很,就不劳姑姑您费心了,您还是回去侍候殿下吧。” 明月姑姑不放心,苏锦就开了口:“没事,姑姑,您去吧,这里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明月姑姑无奈只能离开,玲珑就看向苏锦,不屑地嗤笑出声:“还真当自己多大本事似的。” 苏锦闻言侧目看她,视线落到她平坦的小腹上,就淡问了一句:“孩子没了?” 玲珑皱眉,不悦道:“关你什么事?” 苏锦拿温热的帕子帮杏儿擦着脸,边不轻不重地再说了一句:“醒醒吧,我要是你,就趁着还能跑出去,赶紧离开这里。” 玲珑冷笑出声:“怎么,你自己落魄了,被殿下抛弃了,就嫉妒我,想气走我啊?” 苏锦有些同情地多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继续帮杏儿擦脸。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玲珑面露得意:“你别做梦了,我如今可是宝林了,我孩子虽然没了,但殿下也和我有过床第之欢了。 殿下在意我怜爱我,还把凌云殿旁边的翡翠居给了我住,而你啊。” 她嫌弃地扫了眼这死寂的静心院:“你却被殿下丢在这寸草不生的鬼地方,还真是可怜。” 苏锦不搭理她,帮杏儿擦了脸,再起身去给杏儿拿干净衣服。 玲珑气不过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咄咄逼人道:“怎么,被我戳中痛处了,你心里不舒服了? 你真以为殿下有多喜欢你啊,殿下不过是因为我的孩子没有了,觉得伤心才想要你生个孩子而已,你以为他真把你当什么重要的人吗?” 苏锦看她如今还这样一直活在梦里,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玲珑皱眉:“你什么意思?” “让你住离凌云殿近的翡翠居,是为了方便监视你,担心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跑了。 看来像你这么蠢,还真是他高估你了。”苏锦挑了件衣服,就起身一步步走近了玲珑。 她不急不慢地继续开口:“你不过是他手里的万千棋子之一,如今他留你是你还有点用处,你孩子没能留住,是他不要。 害死你孩子的罪名落到了皇后的身上,是他一石二鸟。 醒醒吧,你一个背叛过他的、无依无靠的侍婢,等你身上的价值被榨干了,你死的只会比谁都惨。” 玲珑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看她逼近过来,良久才缓过神来。 她一脸的怒恨交加:“你,你胡说!太子殿下是喜欢我的,当日在皇后那里,还是他将我救出来的。 我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孩子,孩子没了,他比谁都难过,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指控皇后!” 苏锦低笑出声来:“好,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走吧。” 玲珑牙关紧咬,隔了半晌才出声:“你胡说八道,我要去告诉殿下,你不知悔改,事到如今还想栽赃殿下!” 苏锦挥手撵她:“快去说吧,好好说,让他知道你到底有多蠢,没准以后还能少监视你一点。” 玲珑气得面上红白交加,还想找她理论,苏锦不耐烦道: “能走了吗?你再得宠也只是一个宝林,赶走你,我还是有资格的吧?” 玲珑气呼呼地离开了,直接就去找凌斯晏告状。 苏锦等她出去,关上了门,这才坐回了杏儿身边。 “我先帮你换身干净衣服,再帮你弄些草药来,你身上都是血,会不舒服。” 杏儿吃力地想起身:“太子妃,奴婢自己来就行了,奴婢一个下人,担不起太子妃亲自照顾。” 苏锦看她一直推辞,就招手叫了旁边的一个侍女过来:“那你来帮她换上吧,我去院子里找找草药。” 她将衣服递到侍女手里,往外面走,立刻就有另一个侍女紧跟了上来。 苏锦由着她跟着,在静心院四处找了找,也没找到草药。 冬天的草药不多,她记得凌云殿的后院里倒是长了不少。 凌斯晏不许她离开东宫,但这东宫里面,她应该可以随便去哪随便做什么。 她往凌云殿那边走,凌斯晏正从内殿出来,还当她是求情来了,就站在那等她过来。 玲珑正紧跟在他后面告状:“太子妃还说,殿下让妾住翡翠居,是为了监视妾利用妾,还说妾肚子里的孩子,是殿下,殿下……” 凌斯晏视线看向苏锦过来的方向,看她走近了,手一伸就将玲珑揽到了身边来:“孤心里有你,你明白就好了,不用听她胡说。” 苏锦眉头也没皱一下,直接无视了他们两个,就从旁边的小道上往后院去了。 凌斯晏刹那黑了脸,就松了揽住玲珑的手,冷声吩咐一旁的明月姑姑。 “去看看,她又想跑哪去!孤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她是哑巴了还是看不见?!” 明月姑姑应下,立刻跟到了苏锦后面去。 玲珑憋着一肚子气,继续告状:“太子妃还说殿下是利用妾肚子里的孩子,来对付皇后。” “行了,下去吧。”凌斯晏面色不好看,直接下了逐客令,就也往后院去了。 他过去时,远远就看到苏锦跟身旁的侍女蹲在地上,在低声说着什么。 “要长这样的,多采一点。”她教身边的侍女认草药。 等药采完了,她照样无视凌斯晏,跟身旁的侍女就直接走了。 凌斯晏气得盯着她的背影,吩咐自己身边的下人:“把她刚采的那种草药,全部清理了,一根都不许留!” 第85章 她像条狗一样,被铁链锁着 苏锦回了静心院,让侍女拿了研钵过来,将草药研磨碎了,再帮杏儿敷了伤口包扎了。 一旁的侍女看得很新奇:“太子妃,您怎么还会这些啊?” 苏锦手上剪着布条,边回着:“我小的时候,跟奶娘学的。” 她自小学过很多东西,做菜、酿酒、刺绣、医药,一半是娘教的,一半是跟着奶娘学的。 后来娘被爹气死了,奶娘也死了,爹爹娶了继母,恩爱有加,她的亲人里,如今已经没人在意她了。 侍女好奇地还想问,她就再开了口:“你们先下去吧,我在这守着,让杏儿睡一会。” 两个侍女这才出去,但也只到门外,紧守着这静心院。 杏儿没睡着,她只是累了,趴在软榻上没什么力气说话。 苏锦帮她处理好了伤口,就轻声道:“我想想办法,让你回凌斯晏身边去吧。跟着我,他总不会看你顺眼。” 杏儿吃力地摇头:“不,太子妃是很好的人,奴婢愿意跟着您。” “我跟凌斯晏不可能好过,他就也不会让你好过,你别待我身边了,我也能少牵连一个人。”苏锦起身,给她拿了个手炉过来,让她抱着。 屋里没有炭火,她也就这么一个能取暖的东西了。 杏儿不愿意要:“太子妃,您别赶奴婢走,是奴婢甘愿留在您身边的。手炉您自己拿着,别冻着了。” 苏锦将手炉塞她手边:“好了,你拿着吧,你今年多大了?” 杏儿轻声应着:“杏儿今年十三了。” 她说着,肚子就“咕噜”叫了几声,随即脸就红了。 苏锦才想起来,这个点都过了午时了,她们还没有用午膳。 她起身道:“你先躺着,我去膳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她离开静心院,往膳房那边走的时候,就碰见了慕容婉儿。 要说慕容婉儿在这东宫的琉璃院也住了半年了,当初说是跟苏锦学刺绣,这半年来刺绣没见她学,倒像是直接在这安家了。 如今她姑母皇后也出事了,她仍是照样在这里住得心安理得。 慕容婉儿一见苏锦就阴阳怪气:“哟,这不是太子妃娘娘嘛,我听说表哥不让你出东宫啊,你这是往哪去呢?” 苏锦没搭理她,跟着苏锦的侍女回她:“慕容小姐,膳房那边还没给太子妃送午膳,太子妃说过去看看。” 慕容婉儿闻言就笑了:“原来是这样啊,嫂嫂怎么不早说呢? 我跟表哥早就吃过了啊,这个点,膳房怕是也没吃的了吧?” 苏锦想继续往膳房走,身后凌斯晏的声音就响起:“听不见,还是看不见?” 慕容婉儿一见凌斯晏过来,就委屈地扑了过去:“表哥,我只是担心嫂嫂,就问了一句,是不是我在这待久了,惹嫂嫂不高兴了?” 苏锦顿住步子回身,等慕容婉儿撒娇完了,这才开口:“错在我,你对我怎样我都认了。 杏儿只是一个下人,跟她没有关系,你不让大夫给她看病,总没道理饿死她。” 凌斯晏蹙眉推开了身旁的慕容婉儿,就逼近了过来:“你有什么资格跟孤谈条件? 一个下人的生死,孤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孤就饿着她了,你能怎样?” 苏锦点头,要回静心院:“好,我无话可说。” 凌斯晏伸手就拽着了她的手臂:“跪下来,认错。” 她闻言就笑了:“醒醒吧,天已经亮了。” 他冷着脸,手上一用力就将她拽到了眼前来。 “你以为你能跟孤拧到什么时候?你想要她杏儿活着,孤偏偏就要她死。” 苏锦嫌恶地将他的手推开来:“那你去杀了她吧,反正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乐意给你生孩子的。或者你逼我怀上孩子,再将我绑到生下孩子为止。” 凌斯晏伸手再用力将她拽了过来,苏锦挣扎间,就摔到了地上。 天气太冷,地面上结了薄薄一层冰,她疼到倒抽了一口凉气。 凌斯晏眉心微蹙,想到她一次次瞒着他吃药,就克制住了想将她拉起来的冲动。 他冷声道:“你以为孤不敢绑了你吗?最后一遍,跪下来认错。” 她狼狈地从地上起来,嗤笑出声:“我无论跪谁,这辈子都绝不可能再跪你。” 他俯身下去,就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拽了起来:“好,你就一定要找死! 来人,拿铁链将她锁起来,孤倒要看看,她有本事找草药救一个下人,到底有没有本事救她自己!” 慕容婉儿幸灾乐祸地劝阻:“表哥,嫂嫂好歹是你的太子妃,是你的正妻,而且嫂嫂还没用午膳,你这样会出事的。”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凌斯晏怒意更甚:“正妻?她有半点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是谁的正妻吗? 将她锁起来,谁都不许管她的死活,就让她自己选,到底是低头,还是不要命!” 侍卫将苏锦带了下去,墨染刚好有事回墨府了,没人敢替苏锦说话。 玲珑远远地站在殿外看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凌斯晏说到做到,真让人拿铁链将苏锦锁了起来。 杏儿被带走,苏锦被一根粗长的铁链锁住了右手,被困在静心院的正室里。 偌大的室内,凌斯晏连水都让人拿走了,窗户没关严实,冷风就灌入了进来。 凌斯晏就坐在她面前,看她像一条狗一样地被铁链锁着。 他脚边燃着一小盆炭火,手上捧着暖炉,就看着她冷得直发抖。 “你想逃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孤给你足够多的选择。 要么你想办法走出这房间,要么你跪下来求饶,再给孤生个孩子,孤就让你离开这里,绝不拦你。” 铁链根本没办法挣脱开来,苏锦没再做无用的挣扎,蹲坐在角落里,不发一言。 凌斯晏垂眸看她:“好好的日子,你怎么就总不会过呢? 你再恨孤又有什么用,你逃得掉吗,你家人会救你吗,他们管你死活吗?” 他视线随意扫过她被铁链捆住的右手手臂,面色突然就僵在了那里。 第86章 假装讨好,试探他的底线 凌斯晏盯着她的手臂,就问她:“你手上包扎的布呢?” 苏锦背靠着墙面闭眼休息,闻言就应了声:“扯了,手上缠着布,弄草药不方便。” 凌斯晏冷着脸,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他捧着暖炉烤火,故意气她,看着她在角落里挨冻挨饿。 可她嘴巴就跟缝上了似的,一直到天色开始暗了下去,她也没半句求饶的话。 凌斯晏坐不住了,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起身就走近了过去,蹲身将她给司马言绣的那块手帕,丢到了她面前。 他说:“谈谈。” 苏锦半睁开眼睛,眯了他一眼,继续闭眼睡觉。 “有什么可谈的?刀在你袖袋里,脖子在我脑袋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凌斯晏气得真就拔了短刀,刀刃就抵上了她的脖子。 他手里的刀离她脖子很近,冷声道:“死了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恨孤吗,不是要找孤报仇吗,见过孤是怎么找皇后报仇,再扳倒她的吗?” 苏锦终于睁开了眼睛,眸光里有清晰的恨意在涌动。 她最清楚,当年他五岁认了皇后做母后时,他有多无依无靠一无所有,连皇上都因为良妃的事情,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而那时候的皇后和慕容氏,正是最如日中天的时候,要弄死他一个五岁的太子,简直易如反掌。 可偏偏他就骗了皇后十七年,再将皇后算计到了大牢里去,算是彻底没翻身之地了。 凌斯晏低笑,将短刀丢到了一边:“怎么,来兴致了?” 苏锦敛住了眸子里的欲望,侧开了视线:“没兴趣。” “口是心非。”他嗤笑,将自己手里的暖炉丢到了她身上,就直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静心院没有铺地毯,她手被铁链困着,不好走远,就坐在地上。 而他就也在地上坐了下来。 苏锦嫌恶地想往旁边坐开些,就听到他又开了口。 “孤今天好好教教你,该怎么报仇。亲手教自己的太子妃怎么报复太子,你说孤这个夫君做得可还好?” 苏锦闭上眼睛,将暖炉丢回了他身上去:“我,不,稀,罕。” 凌斯晏也不顾她抗拒,将她冰冷的手拽过来,就将暖炉放到了她手心里,他掌心收紧,握住了她的手背。 “锦儿,孤不会放你走的,孤做不到。你实在想逃,孤教教你,你想办法逃出去吧,逃得远远的,让孤找到了,孤还是不会放过你。” 苏锦蹙眉:“说得好听,不安好心。” 他指尖在她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兵书里说,用兵之际,在于诡作。 有能力而装没能力,想攻打却装不攻打。曲意逢迎,假意讨好,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苏锦生笑:“所以,你在教我讨好你。” 他侧目看她:“同样是恨一个人,同样是报复,孤那些年要是用你的法子来对付皇后,锋芒毕露,宣泄恨意,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勾了勾手,循循善诱:“是不是这个道理,坐过来点,我们慢慢说。” “谁要跟你说,你出去!”她多听了几句,闻言就皱眉不听了。 凌斯晏低笑出声来:“就你这样报复一个人,要不是依仗着孤对你的在意, 从你联合皇后揭发孤谋反的时候,指认孤杀你女儿的时候,向父皇控诉孤逼你吃噬魂散的时候,你早就死千百次了。” 她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我不想跟你玩这些弯弯绕绕的,我就想走。” 他起身将暖炉丢到了她身边:“说你傻,你又看得透孤对玲珑的意图。 说你聪明,你对你自己的事情却又总是不聪明。你跟孤对着干这么长时间,孤纵然次次放过了你,难道你讨到半点好处了吗?” 苏锦没再出声,等凌斯晏出去,她脑子里无来由就乱了。 她跟他这样僵持了太长时间了,足足一年了,却总也不能顺利逃出去,总也不能让他放松戒备。 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就开始响起墨染和明月姑姑说的那句话:“他是最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人。” 还能从哪里下手呢? 皇后垮了,皇上病倒了,慕容氏只怕也好景不长了。 他眼看就要登基,除了让他主动放她走,或者放松了防备,让她能逃出去之外,她好像真的也别无选择了。 她看向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无来由就又想起了司马言,他也无法完全帮她吧。 她如今跟凌斯晏有夫妻之名,要逃出去,还是得靠她自己才行。 她迷迷糊糊打了个盹,手边的暖炉凉了,肚子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天色全黑时,凌斯晏推门进来,饭菜的香味也跟着飘了进来。 苏锦无意识咽了下口水,睁眼就看到凌斯晏到了她面前。 他蹲身下来,眯着眸子打量她:“饿吗,继续在这待着吗?” 她看向后面端进来的饭菜,就开了口:“我要吃饭。” 眼前人就笑了:“想明白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蹲久了,脚有些发麻,身体就踉跄了一下。 凌斯晏伸手揽住了她,一句话意味深长:“想明白了,也不用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苏锦皱着眉头就推了他一把,伸手揉着腿:“你走开,不要脸。” 他喜欢她这样生动的模样,生气起来带着几分娇嗔,哪怕再清楚不过她是装的,也并不影响他因此心情好。 玲珑从外面进来,一副体贴的模样:“太子妃饿坏了吧?妾帮您盛饭。” 凌斯晏吩咐一旁的侍女:“给她把这铁链弄走,孤带她去正殿吃。” 玲珑手里还端着碗,就杵在了那里,她正等着看苏锦的笑话,这还没看到,殿下居然又贴上去了? 侍女将铁链取了,凌斯晏就牵着苏锦的手出去,低声道: “想明白了就好,放心,你对孤装得出一分笑脸,孤就可以纵容你一分。” 苏锦点头:“好啊,我想怎样就可以怎样吗?” 他笑应:“你可以试探一下,看孤的底线在哪。” 到正殿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 慕容婉儿眼神恨不能杀了苏锦,还是当没事人似的,就要坐到凌斯晏身边去。 “嫂嫂饿坏了吧,可得多吃点。” 苏锦视线落到桌子上:“我不喜欢这些菜,你能帮我重做吗?” 第87章 让凌斯晏亲手做菜 慕容婉儿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锦:“嫂嫂说什么呢? 这一桌子菜,可是陛下赏赐给表哥的御厨亲手做的,你怎么能说不喜欢呢?何况表哥贵为大周太子,怎么可能自己做菜?” 苏锦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就坐了下来:“那算了,随便吃点吧。” “想吃什么?”凌斯晏眼底浮起笑意,就问了她一句。 苏锦闻言就放了筷子,开始念菜名:“荷花粥,芸豆糕,再随便来个佛手金卷吧。” 慕容婉儿闻言就皱了眉头:“嫂嫂真会开玩笑,这大冷天的,哪里能有荷花和芸豆?何况这些都是难做的菜。” 苏锦视线扫过慕容婉儿,再含笑看向凌斯晏: “我记得父皇在安山上建了个温泉宫,里面有个仙莱池,那里边的荷花,不就四季常开吗?芸豆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玲珑跟了进来,也听不下去了:“太子妃,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陛下向来很在意仙莱池,谁都不能去看一眼,您还想要里面的荷花,不是让太子殿下为难吗?” 凌斯晏倒似乎不在意,低笑出声来:“墨染,你说她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墨染在一旁应着:“殿下,太子妃是跟您开玩笑。” 苏锦面上笑意未散,却并没有作罢的意思:“谁跟他开玩笑? 是他问我想吃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他给不了,是我的错吗?” 凌斯晏看了她半晌,还真就解了身上的玉佩,递给了墨染。 “拿着去找常公公,就说孤向父皇讨几株荷花。” 墨染为难:“殿下,这……” “去办。”凌斯晏出声赶他。 墨染只能拿着玉佩离开,苏锦心情还不错:“我好像给你添了不小的麻烦。 父皇不会以为,你这是仗着自己有了权势,故意向他示威,想提前享用他的东西吧?” 凌斯晏面色了然:“那不是正合你心意吗?” 苏锦起身往外面走:“还行,不是做菜吗,那去膳房准备吧。” 凌斯晏起身跟了出去,看慕容婉儿跟玲珑还有其他下人要跟出来,就顿住步子开了口: “谁都不许来,这些饭菜吃完就收拾了,孤跟太子妃不吃。” 慕容婉儿气得咬牙切齿,等凌斯晏一走,就将气撒到了玲珑身上。 “别人都说妾室虽然不如正妻有权势地位,但更得夫君怜爱。就你这样的,也配称妾,也配称宝林?” 玲珑眸光里都是恨意,却不敢回怼。 她敢背着凌斯晏对付苏锦,也敢欺负这东宫的下人,却不敢跟慕容婉儿起冲突。 因为清楚慕容婉儿身后就算没了皇后,也还有慕容府撑腰,还是凌斯晏的表妹。 慕容婉儿看玲珑一副窝囊样,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往外面走。 “我还偏要去看了,我就不信,她真有本事,能让表哥亲手给她做菜!” 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见过凌斯晏做菜,按说以他的身份,也不该会这些东西。 慕容婉儿偷偷过去的时候,苏锦就倚站在膳房门口,手里端着一盘糕点在吃。 她饿了一下午了,就算让凌斯晏做菜,也不能继续饿着自己。 凌斯晏在里面准备食材,御厨吓得手忙脚乱,紧跟着他,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苏锦抬手使唤他:“那个不要放,生姜我不爱吃。” 凌斯晏已经将生姜洗好切完了,闻言就侧目看她:“以前不是吃吗?” 她淡应:“人都会变的,以前眼神不好,分不清好的坏的。” 凌斯晏皱了皱眉,知道她这话是拐了弯骂他,但还是没多说,将切好的生姜扔了。 等他拿了肉切好腌好了,她手里一碟糕点也吃完了,才又开了口。 “你扔了生姜,手没洗就切肉,不还是有生姜味儿吗?我不爱吃生姜,沾一点都不吃。” 慕容婉儿远远地偷听,气得黑了脸:“可笑,真是可笑!” 苏锦从膳房里重新拿了盘糕点,站回门口时,就回身看向远处的慕容婉儿:“别站那么远,一起过来看看吧?” 慕容婉儿突然被发现,面色有些难堪。 她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但对凌斯晏还是惧怕三分的,他说了不许她跟过来的。 慕容婉儿恨恨地瞪了苏锦一眼,就回身气愤不已地走了。 苏锦收回视线时,凌斯晏就已经重新拿了肉切了。 他这一次学聪明了,仔细洗了手,先问了苏锦确认可以了,这才开始切。 看苏锦回身往外面多看了一眼,他大概也猜到了慕容婉儿来过了,就低笑了一声: “你也不怕树敌太多,哪一天孤一个不注意,你被人怎么陷害了都不知道。” 苏锦闻言轻嗤:“我不树敌,她们就能不陷害我了吗?” 玲珑跟慕容婉儿对她的敌意,跟她做了什么根本就没有关系。 就像她明明没有错,他凌斯晏不也可以照样恨她折磨她,给她强加上无数的罪名。 既然这样,她现在反正是逃也逃不掉的,为什么不让自己至少吃好喝好呢? 并没有过多久,墨染真就拿了荷花回来了,连带着也弄来了芸豆。 苏锦看他的面色如常,就知道皇上多半没怎么为难他,也并没有因为凌斯晏派人去摘荷花而不高兴。 或者说,以皇上如今的处境,也没多少底气对凌斯晏摆脸色了。 新皇登基已成定局,如今那个躺在病榻上的皇上,也不过只能数着日子等着当太上皇了。 苏锦突然就觉得没了兴致,将手中的糕点碟丢下,就开了口:“别做了吧,不吃了。” 凌斯晏备好了一堆的食材,就等着墨染拿荷花跟芸豆回来,就开始做菜。 结果她挑了一堆的刺,嫌生姜不好,嫌肉有生姜味儿,甚至嫌他肉切的形状不对。 刺挑完了,荷花拿来了,她说不吃了。 凌斯晏忍了这么久,终于皱了眉头:“你是不是真当孤脾气好,纵着你没完了?” 苏锦拿帕子擦了手指上的糕点屑,就直接往外面走:“反正不吃了。” 他气得几步上去,就拽了她的手臂往凌云殿走:“孤今天非得好好教教你规矩不可。”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众下人都听到了。 慕容婉儿跟玲珑算是出了口气,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凌斯晏怎么教苏锦规矩。 第88章 等有孩子了,你就安分了 凌斯晏直接将苏锦拽进凌云殿,就往内室里走,将她丢到了床上。 苏锦急着想爬起来,咬牙道:“你能不能换个方式,有点新意?” 他抬手就将她手臂按在了床上,不许她起来:“你想要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新意?” 苏锦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一张脸红透了,嫌恶地瞪着他。 他凝视着她,就低笑出声来,刚刚满脸的怒意早消失不见了:“要不换你主动些?” 苏锦愣怔了两秒,恨不得撕了他这张脸:“你滚开,无耻恶心卑鄙下流!” 他手勾住她衣带,也不急着下手:“说好了给孤生个孩子,等有孩子了,你就安分了。” 苏锦手脚并用地踹他:“谁跟你说好了,谁跟你说好……唔。” 慕容婉儿挨在殿门外偷听里面的动静,没等到凌斯晏动怒的声音,也没听到苏锦的哭求声。 等了半天,倒是听到了里面隐隐约约令人脸热的声音。 她气得一张脸都青了,回身看向后面的一众侍女和玲珑,就怒声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她闷着一肚子气出了凌云殿的院子,就正撞见过来的墨容时。 墨容时问她凌斯晏在不在,她就回了一句:“在这殿里啊,估计正闲着,你直接过去敲门叫他就行了。” 她巴不得墨容时能打断他们,最好能扫了凌斯晏的兴致,让凌斯晏心情不好去迁怒苏锦。 墨容时可不是傻子,到殿外敲了几下门,看里面没有回应,就问了侍女苏锦是不是在里面。 侍女说是,他就没敲门了,在旁边的殿里等着,说等凌斯晏忙完了,就让侍女过来叫他。 结果这一等,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他倚靠在软塌上打盹,都要睡着了,侍女才过来叫他。 “墨世子,太子殿下出来了,说请您直接去藏书苑找他。” 墨容时睡到还以为是在自己家了,习惯地往旁边捞了一把,没抱到世子妃,才醒过来记起,自己还在凌斯晏这。 来的时候还是傍晚,这会子都深夜了。 苏锦被折腾到浑身都散了架,等凌斯晏抽身离开再出去,她迷迷糊糊就快要睡着了。 冷不防感觉有寒风灌入了进来,她睁眼就看到窗户被吹开了。 她正纳闷,侍女晚上都会把窗户关严实的,就看到有一个小圆筒射了进来,不偏不倚,射在了她的床边。 苏锦瞌睡立刻就醒透了,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小心爬坐了起来。 她第一反应是担心刺客,好歹这是凌斯晏的寝殿,凌斯晏的仇人可不少。 看清滚到床边的小圆筒时,她才发现那是传信用的小竹筒,此刻那里面显然塞了纸。 她立刻就想到了司马言,能在守卫这么森严的东宫凌云殿外面,射得进来竹筒的,肯定不会是寻常的刺客。 殿外是有侍女和侍卫的,但显然没人注意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苏锦斟酌着,还是没有叫人,小心下床,拿过了那个竹筒,抽出了里面的纸展开。 上面是陌生的笔迹:“后天我会来赴宴,有事跟你商量。” 纸上没说是谁,苏锦看向还打开着的窗户,预感司马言还在外面。 她壮了壮胆子,就走向了窗边,一到了窗口,远远就看到了站在屋顶上的司马言。 他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箭弩,显然那小圆筒就是他射的,大概是担心被人发现,纸张上的字并不是曾经司马言的笔迹。 确定苏锦看到了他,他很快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苏锦将竹筒从窗口扔掉,再轻声关上了窗户。 她将纸张点燃烧掉了,坐着看向暖黄色的烛光闪烁,突然就生出了期待。 事到如今,能帮她的到底也只有一个司马言了。 他还能像三年前那样,带她出水火,带她全身而退吗? 能真如他所说,带她去北燕吗? 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好像都是期待,又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说不清楚的微妙情绪。 夜已经深了,她也没了睡意,想起刚刚侍女敲门说,墨容时找凌斯晏商议事情。 这么晚了,应该是要紧的事。 凌斯晏出事,或者要出去办事,对她而言就多半是机会,是好事。 苏锦披了件外衣,随手拿了凌斯晏的一件披风,出了凌云殿。 外面侍女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她出声解释了一句:“天太冷了,我去看看他,给他拿件衣服。” 她知道凌斯晏不完全信任她,让这些侍女盯着她的。 守在殿外的侍女,到底是没多说,只恭敬应了声:“太子妃,奴婢随您过去,刚下过雨路滑。” 苏锦没多说,由着她跟着,就往藏书苑走。 侍女候在台阶下面,苏锦上了台阶,也不急着敲门,就在外面等着。 里面说话声并不小,苏锦隐隐约约算是能听清楚。 墨容时沉声道:“这暴雪也下了很多天了,幽州一带本来就是极寒之地,这寒冬腊月的,那边饿死冻死的都不计其数了。 你这个时候如果亲自过去看看,将这灾情给控制住了,登基之前,必能进一步收获民心。” 凌斯晏在藏书苑殿内坐着,一时没有应声,是在迟疑。 自从一年前将苏锦和两个新生的婴儿从地牢里接出来后,他就几乎没再离京过。 他清楚她心思没在这里,一旦他离开了,她就不知道得想办法跑哪里去了。 墨容时看向他,再开口:“恕我冒犯说一句,你以前可不会这样轻重不分。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小锦儿,但这么多年,你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今天,眼看就要登基了,去处理灾情一是责任,二也是你登基前收拢民心的大好机会。”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这机会不仅关系到太子殿下你,也关系到那么多支持你的朝臣武将的未来。 我听说,大皇子就已经向皇上请旨,要亲自去幽州稳定灾情。” 凌斯晏敲着桌面的手顿住,到底是下了决定:“你去替孤安排吧,孤明早就去向父皇请旨,择日启程。” 墨容时松了口气:“好,你愿意去,我父亲也该放心了。他这个御史大夫,可是一直力挺你,前程也全系在你这外甥身上了……” 他话音未落,外面玲珑的声音就响起:“呀,太子妃,您怎么在外面站着呢,过来找殿下的话,怎么不直接敲门?” 第89章 胎儿的父亲,到底是谁? 玲珑声音很大,生怕凌斯晏不知道苏锦在外面偷听。 苏锦下意识想回身离开,清楚里面的人多半听到玲珑的声音了,还是继续站在了门外。 殿门很快被打开,凌斯晏开门出来,墨容时也一起跟着出来了。 相比于凌斯晏含着探究的目光,墨容时面上则是带着笑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苏锦有些不大自在地将手里的披风递过去:“我醒来看你还没回去,怕你冷就给你送件衣服过来。” 她转而就看向墨容时:“容时哥哥也在。” 墨容时眉眼含笑:“嗯,过来找你夫君说点事情,小锦儿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凌斯晏看向她手里的披风,本来心情还不错,一听她又叫墨容时“哥哥”,就皱了眉头。 本还想质疑她为什么站在外面不敲门,是不是听见了什么,现在也早忘了。 他沉声道:“不许叫哥哥。” 苏锦将披风塞他手里,就应声道:“哦,墨世子。” 墨容时笑出声来,揶揄了一句:“哟,都这么听你话了?” 他说笑了几句,也没多待,就先走了。 凌斯晏揽着苏锦往凌云殿走,就了然道:“以后想听什么就直接进去听,不用站在门外吹冷风。” 不等苏锦应声,后面玲珑就追了过来:“殿下,妾听说太子妃昨晚回来染了点风寒,应该调养一番再服侍殿下更合适,要不殿下今晚去妾的翡翠居歇着吧?” 苏锦倒是巴不得,难得也愿意附和玲珑一下,立刻掩嘴就用力咳嗽了几声。 凌斯晏垂眸看她:“看来这风寒还不轻。” 苏锦声音都弱了几分:“是挺严重的,你还是去别处,或者我今晚就不住凌云殿了吧。明月姑姑,叫人帮我去拿碗姜茶。” 杏儿还受了伤在静心院里待着,苏锦除了不想跟凌斯晏待一块,也想等凌斯晏走了,就去看看杏儿。 玲珑心生暗喜,走近过来就想挽凌斯晏的手臂,手刚伸过去,被避开来。 凌斯晏低笑出声:“太子妃既然病得不轻,孤这个做夫君的,哪有不留下来照顾的道理。 孤亲自去给你端姜茶,太子妃先去凌云殿好好歇着吧。” 苏锦咳嗽声立刻就停了。 凌斯晏再看向玲珑:“温宝林不是刚小产吗,宜静养,这一个月就不要多出来走动了。” 这话算是将玲珑给禁足了,玲珑本还想借小产的事情装虚弱,闻言就泛白了面色:“殿下,妾,妾其实没事的……” “好了,带你们主子回去歇着吧。”凌斯晏打断了她的话,吩咐翡翠居的下人。 玲珑红了眼,不甘心地不愿意走:“殿下,是不是妾做错了什么,还是因为孩子的事情,殿下对妾心生了芥蒂?”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当日她被皇后陷害流产时,凌斯晏明明还很愤怒,说一定要给她讨个公道。 可皇后被打入地牢了,之后他却连看都没来看她玲珑一眼。 他的态度转变,来得太快,太令她猝不及防了。 她什么都不顾,告发扳倒了皇后,还以为以后可以依靠凌斯晏。 可现在没有退路了,才发现事情远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凌斯晏面色有些不耐烦,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苏锦的身上:“没有的事,你回去吧。” 玲珑低泣出声来,甚至不顾及这么多下人在场,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殿下您,是不是真的只将玲珑当一颗棋子?” 凌斯晏皱了眉头:“说什么?”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并不代表就可以忍受玲珑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来指责质问他。 像她这样没有家世、不聪明、不忠诚的人,被当棋子那也是她活该。 如今皇后倒了,她的价值也不剩多少了。 他需要一个妾室来证明他没有痴情一人,但这样摆着做做样子的妾室,除了她玲珑,多的是人能来当。 玲珑被他这一反问,就有些没了底气,咬着嘴唇没出声。 凌斯晏淡声道:“温宝林要是不信任孤,不喜欢这东宫,孤可以即刻给你文书,放你出宫。” 她就顶着一个被太子娶了又不要了的身份,一无所有地到外面去,又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玲珑慌了神,哪怕凌斯晏就是将她当棋子,事到如今她又还能怎样? 她惊慌失措地跪了下去:“殿下,是妾失言……” 凌斯晏没等她说完,丢下一句“回去”,就揽着苏锦进了凌云殿。 凌云殿前院的大门关上,玲珑呆若木鸡地站在殿外,身上从头凉到了脚。 凌斯晏不爱她,他刚刚的言语,算是承认了他就是拿她当棋子。 是啊,他就是将她当棋子,那又怎样,她还能怎样? 身旁的侍女过来扶她:“宝林,外面冷,奴婢还是先扶您回去吧。” 玲珑神色恍惚地回头,抓住了侍女的手:“珍珠,他不可能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的,不可能的对吧? 好歹我跟他也同床共枕过,好歹我也怀过他的孩子,他不可能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吧?” 珍珠小心翼翼地应着:“您服侍殿下这么多年,如今殿下又立您做宝林,殿下一定还是疼爱您的。” 玲珑点头:“对,对,他一定也在意我的。他在床上的时候,对我那样……” 她声音突然就停了,直到这一刻,才开始生出了怀疑:“床上的,真的是他吗?” 她怀上了孩子,又猝不及防地流产了,罪魁祸首是皇后送来的一盘栗子糕。 可皇后要真想害死她的胎儿,会那样正大光明地送一盘有毒的栗子糕来给她吃吗? 她想着想着,太多的事情都开始变得不对劲,却清楚地知道,无论怎样,都已经太晚了。 她知道得太晚了,事到如今除了讨好凌斯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他给她留条活路,她已经别无他法了。 她呆站在殿外的寒风里,眼泪无声无息落下来。 她那样满心欢喜地那么多个夜晚,那样惊喜地怀上了的那个胎儿,她的枕边人,她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第90章 周岁宴,苏锦私会司马言 凌斯晏端了姜汤来内室,苏锦睡在床上,就睁着眼睛看他走近过来。 他过去要扶她起来,她就自己坐到了床头,避开了他的手。 凌斯晏将姜汤递到她手里,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是有话要说?” 苏锦将碗端过来,不急不慢喝完了,开了口:“你要去幽州?去多久?” 他知道她在殿外听到了的,倒也不诧异:“嗯,那边灾情严重,得过去一段时间,快的话,半个月吧。” 他伸手将她手里的空碗拿过来放到了一旁,盯着她看了片刻。 “孤带你一起去吧,你要是放心不下永安跟永乐,就将他们一起带过去。” 苏锦淡声道:“你是过去处理灾情的,带我去干什么?那边下暴雪,带我去挨饿受冻吗?” 他起身给她倒了杯茶过来漱口,显然是不乐意让她留下来的。 “放心,冻不到你,也饿不到你,孤带你过去后,会想办法,确保你的饮食和炭火。” 苏锦闻言就笑了:“全幽州的百姓都在挨饿受冻,你却携家带口的,让你妻儿过去吃饱住暖。 说得好听你是去救灾,说得不好听,你这太子是带太子妃和小殿下过去看个新鲜,游览风光的吧?” 凌斯晏皱了眉头:“孤走了就不会让你留下来的。 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孤前脚一走,后脚你还能安分在这东宫里待着?” 苏锦点头:“那也好办,你索性就别去了,我听说大皇子不就正想替你去吗? 你带一大家子过去,人幽州的父母官还得好吃好喝伺候你一大家子,反倒添乱,还不如不去。” 他面色不好看:“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就等着这机会,好带永安永乐离开。” 苏锦喝了茶,再躺回床上背对着他睡觉:“随你,太子处理灾情还带上太子妃,传出来一定也是一桩美谈。” 她话落还不忘再刺激他一句:“这么痴情的储君,古来难得一见啊……” 凌斯晏不悦地打断了她的话:“你闭嘴!” 苏锦真就不说话了,背对着他很快就像是睡着了。 凌斯晏清楚带她过去不合适,一想到她就等着这机会得逞,他就感觉闷着一肚子气。 沉默不过片刻,他冷声又开了口:“你不是会点医术吗? 孤带你过去,让你在室内给灾民看看病,也不算是让你白吃白喝看热闹。” 她没出声,凌斯晏就躺到了她身边去,伸手将她扳过来面对着他。 “说话。” 苏锦慢悠悠睁开眼睛看他:“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凌斯晏被她这话说到一时语塞,面色更难看了:“别想避重就轻转移话题,总之孤反正不会让你留下来的。” 苏锦闭上眼睛,一副你开心就好的态度:“哦,随你。” 他手上又开始不安分,轻拍她的脸:“别睡,让你去给人看病,也是为灾区做实事,难道孤说错了吗?” 苏锦蹙眉将他的手推开来,面色有些无语:“你不会真以为,就我那点三脚猫的医术,和靠草的颜色来鉴别草药的方法,能给人正儿八经看病吧?” 凌斯晏再一次沉默,极其不悦地看着她。 说带她过去看病,确实有点自欺欺人了。 何况看病可不同于做其他的,万一出了半点差错,事情可就大了。 真把她带过去,好像也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情,多半得招人说闲话。 凌斯晏一时想不出两全的方法,只能先将这事放一边:“后天永安永乐办周岁宴。 孤打算就在这东宫的永极殿里设宴,朝臣算是都邀请了,你父亲那边,孤也送了帖子,你有什么想法吗?” 苏锦眯眼看他,回他四个字:“不办最好。” 她还等着周岁宴那天,跟司马言说事情,自然不会希望真不办。 但这样说,凌斯晏才不会生疑。果然他闻言就笑了:“知道你不喜欢吵闹,也不大想见你父亲。 你要是不乐意,到时候你照样待在这凌云殿就行,孤去宴客。” 苏锦内心“咯噔”了一下,她如果不去永极殿参加周岁宴,就见不到司马言了。 想到司马言刚给她递的消息,她抬眸不乐意地看他:“我儿子女儿的周岁宴,凭什么你去宴客,我要躲在这里?怎么,嫌我不能见人吗?” 凌斯晏有些诧异:“这么说,你是愿意去见客了?” “本来也没想去,但你这么不让我去,我倒是想去看看了。” 凌斯晏听明白过来,她这就是想跟他对着干而已。 他伸手将她揽过来:“好,你愿意去就行。孤到时候带你好好见见各位大人和家眷。” * 两日后,东宫设宴。 朝臣和京城权贵算是都来了。 多是趋炎附势的人,眼看太子就要登基了,就连以前跟凌斯晏争锋相对的,也上赶着过来巴结讨好了。 抬过来的贺礼太多,都是稀奇贵重的东西。 明月姑姑特意让下人将嘉庆院收拾了出来,什么都不放,就放送过来的贺礼,东西堆了满殿满院。 凌斯晏喜欢清静,平常除了必要的应酬,基本不会设宴。 今天倒是一反常态,周岁宴办得热闹,他还亲自带着苏锦在东宫门口迎接宾客进来。 过来的人络绎不绝,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句客套话。 苏锦兴致不高,视线有意无意往外面张望,司马言的轿子过来得有些晚。 她看过去,就暗暗松了口气。 凌斯晏注意到她的视线,面上的笑意就淡了些。 这么多宾客都在,苏锦还不至于在正门口就跟司马言多说什么,正常客套了几句,司马言就先进去了。 随后丞相的轿子也很快过来了。 苏丞相一来,面上眼底就都是笑,看向苏锦时,略有些难以掩饰的难堪。 “太子殿下事务繁忙,还亲自在这迎接宾客,也真是费心了。这种事情,让锦儿跟下人来就行了。” 凌斯晏淡笑了一句,就将外袍披在了苏锦身上:“天气冷,孤自己的太子妃,还是要自己心疼的。 锦儿你陪苏丞相一起进去吧,别在外面冻着了,你们父女俩也多说说话。” 苏丞相面上的难堪更多了几分,凌斯晏这是在暗指他苏丞相不疼女儿了。 苏锦跟着苏丞相进去,说是父女说说话,实则他们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 苏丞相如今偏爱自己续弦的妻子,那跟他足足差了近三十岁的小娇妻,还刚给他生了个儿子。 要不是看苏锦如今讨了凌斯晏的喜欢,他怕是都要忘了自己这个女儿了。 苏丞相面色不自在,对自己之前对苏锦的置之不理,多少也觉得心虚。 两人随便说了几句,苏锦就先离开了。 凌斯晏还在东宫门口,苏锦出永极殿时,就正在转角撞见了司马言。 他看了她一眼,回身就往后院假山走了。 苏锦神色如常,等他走了片刻,就跟了过去。 第91章 甩了凌斯晏一耳光 司马言就在假山后面等苏锦,等她过来了,就长话短说:“本王月底就得回北燕了。 祖母病了,我听说凌斯晏要去幽州,是好机会,你要跟本王一起走吗?” 这假山后面没其他人,苏锦自然想离开:“殿下真的愿意带我走吗? 我想,将永安永乐一起带走,凌斯晏去幽州,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司马言点头:“你要是愿意,本王自然可以带上你,本王就早作安排。 你这些天少跟凌斯晏起冲突,跟他好好说,让他不要带你去幽州。” 苏锦点头:“好,我会让他许我留下来的。殿下将之前的事情都忘了,为什么还愿意这么帮我?” 司马言低笑:“前几日在猎坑里,不还是你帮本王找的草药吗? 本王不喜欢欠别人,何况也是看你惨,当是还你一个人情了。” 苏锦“哦”了一声,他们这也算是偷偷见一面,也不适合多说,她就没多问什么了,准备早些离开。 司马言突然又问了她一句:“本王就随口一问,你知不知道,瑶瑶这个名字?” 苏锦错愕:“什么?” “就,瑶瑶。没事,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也就随口问问。”司马言看起来倒似乎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既然之前他跟苏锦一直是认识的,又和她关系亲近,那他梦里叫的那个小名,应该就是她的。 也或许,那场总是反复的梦境,并不是真实的。 苏锦摇头:“我印象里没人叫这个名字,殿下是在找人吗?” 不待司马言再说话,一道有些着急的娇柔女声就靠近过来:“小殿下,您慢点,慢点。” 司马言立刻闪到了假山另一边,先藏了起来。 小孩“咯咯”的笑声传过来,苏锦刚从假山后面出来,永安就迎面跑过来,撞到了她的怀里。 在他后面,苏丞相的小娇妻顾如烟就满脸急切地追了过来。 到了苏锦面前,她有些惶恐地开口:“太,太子妃娘娘。我刚刚带小殿下在花园里玩,一时没拉住他。” 说起来,顾如烟虽说比苏锦大不了几岁,但现在毕竟是嫁给了苏丞相,苏锦本还该叫她一声母亲。 但苏锦自然不乐意叫,顾如烟也从来不让她叫,反倒是一见着她,都有些胆怯惶恐的模样。 顾如烟是烟花女子,之前本来也有不错的家世,后来父亲出事被斩,家道中落,就沦落风尘了。 于是机缘巧合,让苏丞相来了出英雄救美。 苏锦往她后面多看了一眼,淡应了声:“没事。” 顾如烟多解释了一句:“本来明月姑姑跟着小殿下的。 夫君说我该来看看,我就带小殿下玩了一会,他大概高兴,四处一跑就跑这来了。” 她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姿态放得很低,半点不摆长辈的架子,倒是让苏锦想冷脸都冷不下来了。 苏锦到底是缓和了语气:“没事,永安交给我就行了,你到我父亲那里去吧,外面冷。” 顾如烟轻声应了句“好的”,就回身先走了。 苏锦俯身将永安抱起来,小家伙搂着她的脖子,亲昵地叫她:“母妃。” 他身上穿了身金色蟒纹的小孩衣服,颇有了几分小男子汉的气概。 这么大冷天的,额上都跑出汗来了。 苏锦抱着他往前面走,拿帕子帮他擦了脸上的汗,责备了一句:“说了不许乱跑,今天人多,更加不能到处跑。” 小孩听得似懂非懂,挨着她的脸蹭了蹭,像是道歉。 苏锦刚走几步,就看到凌斯晏过来了,身旁跟着慕容婉儿。 苏锦看到慕容婉儿一脸的得意,就知道他们这是干什么来了。 多半是慕容婉儿给凌斯晏告了状,说她苏锦过来见司马言了。 走近了,慕容婉儿就鄙夷出声:“嫂嫂,燕太子这么快就走了?我还当你们聊什么要紧事,特意跟表哥说了一声。” 她倒是半点不掩饰,一副心直口快的模样。 苏锦抱着永安,继续给他擦汗,闻言就蹙眉:“什么燕太子?” 凌斯晏含着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到底是没抓到现行,他也不好发作。 但他觉得慕容婉儿不会乱说,何况这么好的机会,苏锦会偷偷见司马言,完全有可能。 慕容婉儿频频往苏锦身后张望,显然不甘心:“那可能是燕太子刚巧也走了这边,是我误会了。 这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燕太子不会是在这四处走迷路了吧,要不还是找找吧。” 凌斯晏看向不远处的假山,吩咐身旁的侍女:“那就去看看。” 苏锦冷声道:“你什么意思?今天这么多客人都在,你是有意让我难看?” 因为就快要去幽州了,凌斯晏比以前更介意苏锦跟司马言见面的事情。 他纵然没有太大的底气,还是不愿意作罢:“这里没有旁人,婉儿是自家人,只是找找燕太子,不是不信任你什么。” 他说着,就让侍女去了假山后面跟附近的四处找人。 苏锦冷笑出声,手心里却暗暗沁出了汗来:“有意思吗? 你为什么不索性将我关在凌云殿里,别让我来这边?” 凌斯晏显然敷衍地哄了她几句,但还是没有阻止侍女四处找人。 苏锦面上平淡,心里早已紧张得不行。 这假山后面没有别的路可以离开,要出来只能经过这边。 刚刚司马言就藏在假山另一边,并没有走。 慕容婉儿大概也察觉到了苏锦的不安,幸灾乐祸地劝她道: “嫂嫂,要我说,这燕太子来者是客,说起来还是太子殿下的表弟呢。 既是自家人,你见见也没什么,不如直接认了,省得找出来了大家都尴尬。” 侍女在假山四处找了一圈,回来禀报:“殿下,没有人。” 苏锦暗暗松了口气,沉着脸看向凌斯晏:“够了吗,你满意了吗?” “那边不是还有一座假山吗,既然来了,不如就一起也找找吧。”慕容婉儿不信找不出人来。 她亲眼看见司马言过来的,从这后山出去就一条路,她确定司马言没离开。 凌斯晏开口:“那就去找……” 他话音未落,苏锦将永安放下来,几步过去,咬牙一巴掌甩到了他脸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慕容婉儿也完全没料到,苏锦私会司马言,居然还有底气来打凌斯晏耳光。 苏锦自己的手都打红了,怒道:“你那么信任她,那你跟她慢慢找,我不奉陪。” 她直接就走了,侍女正在另一座假山四周找,司马言就藏在假山侧面。 那侍女眼看就要找过去,凌斯晏开了口…… 第92章 凌斯晏给苏锦下跪认错 “行了,别找了,都走吧。”凌斯晏的声音,让侍女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侍女再往前走几步,就可以看到司马言了,但凌斯晏到底是没许任何人再找了。 他过来的时候,本来是带着很大的怒火的,但苏锦这一巴掌,却突然让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 慕容婉儿不乐意了:“表哥,我不是怀疑嫂嫂什么。 这后院里的路弯弯绕绕的,我只是担心燕太子走迷路了。也就那假山附近了,要不还是找完吧。” 凌斯晏生了不悦,声音也冷了些:“到底是担心燕太子,还是怀疑其他的,你自己心里明白。” 慕容婉儿觉得心虚,也不好再多说了。 凌斯晏吩咐侍女全部过来,谁都不许再找了。 这么多宾客都在,他不信任自己的太子妃,事情再闹大一点,让宾客知道了,丢的不仅是太子妃的脸,也是他自己的脸。 他继续道:“婉儿,太子妃是你的皇嫂,是你该敬重的人。 你应该清楚,在她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能总拿年纪小当理由,在她面前言语放肆。” 慕容婉儿蹙眉,只能认错:“婉儿知错了,婉儿回头给嫂嫂赔不是。” “行了,都回去吧。”凌斯晏淡声说了一句,就往前殿走。 走到一半,他顿住步子,回身看向还想偷偷指使侍女搜查的慕容婉儿。 “都回去,听不见吗?” 慕容婉儿再不甘心,也只能带了侍女全部离开了。 凌斯晏走到前面,就问下人:“看到太子妃了吗?” 有下人回他:“殿下,小人看见太子妃往凌云殿那边走了。” 有高官看凌斯晏回来了,想过去攀谈几句,就看到他急匆匆又出去了。 永极殿这边的宴席都快要开始了,凌斯晏直接往凌云殿那边走。 过去的时候,杏儿就守在凌云殿外面,有些急切地一直敲门劝着。 “太子妃,永极殿那边宴席很快就要开始了,奴婢还是先陪您过去吧。” 她劝了半天,看凌斯晏过来,立刻松了口气:“殿下,太子妃不知道怎么了,一进去说什么也不愿意出来……” “好了,下去吧。”凌斯晏将她遣退了,连带着其他侍女都遣退了。 他再敲门,就低声下气了起来:“锦儿,是孤冲动了,孤进来给你赔不是。” 里面半点回应都没有,他多等了片刻,就继续开口:“孤真不是不信任你,孤这不是怕你出事,怕那燕太子不可靠吗?” 他连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可信度太低,自欺欺人般又补充一句。 “孤真没怀疑你什么,你是孤的太子妃,孤怎么可能会怀疑你呢?” 里面终于有声音传出来:“你走吧,我不需要你赔不是。” 凌斯晏立刻就厚着脸皮推开门进去了,一边进内室找苏锦,一边严肃道: “错了就是错了,太子犯了错也得赔不是。孤给你道歉,孤不该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不该不相信你。” 他边说边找人,找了一圈,才在内室角落的地毯上发现苏锦。 凌斯晏心虚得很,一过去就殷勤地要扶她起来,一边满脸的关切。 “这坐地上可不合适,又硬又脏的,回头着凉了可怎么办? 你要是喜欢坐地上,孤回头让下人多铺几层地毯,才不会冷着了。”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嫌脏你就别碰我! 是,我就是脏,我从头到脚都脏得很,前有司马言,后有燕太子,还有两个孩子,您可千万别碰我脏了手!” 凌斯晏更心虚了:“你心里有气冲着孤来,怎么能这么乱说你自己呢? 今天的事确实是孤的不对,孤给你认错,打不还手骂不还嘴。” 苏锦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了,视线从他身上移到了地毯上。 随即她不急不慢地问了他一句:“你真要认错?我看你是四处找完了才过来的吧?” 凌斯晏解释:“没有,你一走孤就没许下人再找了,孤还是信你的。但孤毕竟开始是起疑了,孤给你道歉。” 苏锦看向他:“道歉要有诚意,不是嘴上说说就行了。” “怎样算有诚意?”他眸眼微眯,就染上了笑意。 殿外热闹非凡,漫天烟火此起彼伏绽放,烟花燃放的声音传入进来。 殿内这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苏锦看向人前高高在上的太子,就开了口:“这地毯还不错,是西域进贡过来的上好长毛地毯吧?” 凌斯晏点头,她就话锋一转:“我听说,你这些年都没怎么跪过人,连父皇都几乎没跪过了。” 凌斯晏面上的笑意终于凝滞了些,显然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可以给她认错道歉,这大周上下,如今能让他凌斯晏低头的,也只她一个。 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在她眼前下跪,哪怕是开开玩笑,他也并不愿意。 他开口想让她改变主意:“锦儿,在这地毯上跪着不是多难的事情,你这样便宜孤了。要不,孤晚上再给你亲手做菜吧。” 苏锦抬眸看他,不疾不徐道:“谁说要你跪到地毯上了? 你嫌跪地毯太轻松,那就不要让膝盖挨到地毯上去。” 悬空跪着,膝盖下面是远比一般地毯厚的长毛地毯,不是也很有意思。 凌斯晏一时没应声,有些不大痛快。 苏锦低笑:“你怀疑我跟别的男人不清白,践踏的是我的尊严,不就应该拿你自己的尊严来换吗? 怎么,你打算轻飘飘两句道歉,就让我感激涕零地接受你所谓的诚意吗?” 她说着就要起身:“算了,我怎么会妄想跟你这种人谈诚意呢? 在你眼里,其他人都低人一等,谁又是能跟你平等谈条件的。” 凌斯晏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许她起身离开,面色微绷着开了口:“你等着。” 苏锦坐回去,就看到他起身,过去反锁了凌云殿的门,这才走回来。 她嗤笑出声:“怎么,觉得丢人啊?” 凌斯晏不情不愿地跪下来,一本正经道:“孤下跪的时候,别人不配看……” 第93章 永安染上鼠疫,命悬一线 苏锦看向跪着的凌斯晏,他双膝都没有落地,却跪得很平稳,身体晃都没晃动一下。 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用了内力?” 凌斯晏有些心虚地应声:“双膝不着地,不用内力的话跪不了的。” 她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那你就膝盖着地跪下来,不能用内力。” 凌斯晏照做,再开口道:“宴席快开始了,要跪多久?” 苏锦看他跪着,感觉说不出的解气。 她的怨气不在今天这件事情,而在于以往的那些事情。 凌斯晏也不会料到,她就让司马言躲在假山后面,却还能有这么大的底气,扇了他凌斯晏的耳光,再让他下跪。 她出声讽刺:“储君的膝盖,原来也不是不能弯折的啊。” 跪了半炷香的时间,外面有敲门声响起,墨染的声音传进来:“殿下,太子妃,该去永极殿了。” 苏锦没急着起身,淡声道:“两年前你以我勾引太子为由,将我打入地牢,满京城暗里笑话我苏锦不守妇道的多了去了。 时至今日你如果还是不信任我,诋毁我,那你要么趁早让我走,要么再有下次你怀疑什么,哪怕下跪我也再不会原谅你。” 她起身往外面走,凌斯晏立刻站起来跟了过去:“孤知道了,绝没有下次了。” 他一副低声下气的口吻,门一打开,看到外面的墨染,又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模样。 宴席上热闹得很,给凌斯晏敬酒道贺的人不断,皇上因病没能过来,众人的注意力也就理所当然都到了凌斯晏身上。 苏锦跟凌斯晏一起坐在上位,跟着喝了几杯酒,有些头晕。 看向下面坐着的宾客,就看到苏丞相陪着顾如烟坐在一块,丝毫不避讳地跟她说话给她夹菜。 苏锦觉得刺眼,她母亲过世也不过才几年,如今顾如烟孩子也生下了,算是彻底鸠占鹊巢了。 她将视线侧开来,就觉得没了兴致。 凌斯晏喝了些酒,看她兴致缺缺,后面再有人敬酒,他就接得有些敷衍了。 宴席很快也就散了,凌斯晏回了凌云殿,陪苏锦午休。 到傍晚的时候,外面就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凌斯晏一向睡得警醒,先醒了过来。 他揽着苏锦睡下的,醒来时,她的头还枕在他的手臂上。 敲门声很急促,自然是出事了。 他一起身,扯动了苏锦的脖子,身边人就也醒了。 外面敲门声还在响,明月姑姑着急的声音传了进来:“殿下,小殿下突然发烧了,还打寒战,您快去看看吧。” 凌斯晏立刻下床披衣出去,苏锦也着急从床上下来,穿了衣服出去。 永安被奶娘带在旁边殿内,苏锦跟凌斯晏过去时,小孩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几个侍女惶恐不安地陪在旁边,给他擦脸喂药。 明月姑姑有些慌乱地解释:“小殿下白天都玩得很好。 到傍晚的时候,突然吵闹得厉害,呕吐过后就开始发烧。” 苏锦急切地想要过去抱永安,被凌斯晏拦下:“先别过去,叫太医了吗?” 苏锦眼睛都红了:“什么意思?永安生病了,我得看看他。” 许太医从外面赶了进来,给永安诊断了一番,就问道:“小殿下今天都吃了什么?接触了些什么?” 明月姑姑立刻将奶娘叫了过来,回着:“还是跟往常一样,奶娘今天给小殿下喂了奶,再喂了点粥。还有,在宴上吃了几个果子。” 许太医点头:“什么粥,什么果子,还有吗?都拿过来看看。” 明月姑姑立刻吩咐人去办,许太医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将奶娘今天吃的东西也拿过来吧。” 没多久,永安就开始呕吐,小身板时不时发抖。 苏锦还想过去,太医就阻拦了她:“殿下,太子妃,小殿下的情况,怕不是普通的发烧着凉这么简单。” 凌斯晏沉了脸,冷声下令:“将东宫所有人全部叫过来。” 有侍女将永安跟奶娘吃过的东西都端了过来,许太医一一查验,却都没有问题。 一直到深夜,凌斯晏将白天近身侍奉了永安的几个下人,都严刑逼问了一番,没问出任何东西来。 今天东宫设宴,来的人太多,要说不是东宫的下人做了手脚,而是宾客里有人动了手的话,查起来很不简单。 人多混乱,因为今天是永安永乐的生辰,接触到了两个孩子的人,太多了。 饮食里没查出问题,下人也没查出问题,永安吐到后面,只吐得出酸水了。 许太医多叫了几个太医过来,几个人一起商议对策。 永安的身上开始冒出了红斑,整个人甚至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吃下去的药都用处不大,众多太医束手无策时,突然有太医开了口: “微臣斗胆说一句,小殿下的症状,有些像是宫里十多年前出现过的鼠疫。” 苏锦站在床边,看侍女忙前忙后地照顾永安,闻言双膝一软就跌坐了下去。 她一张脸都白了:“不可能,这不可能。长安城很多年没有过鼠疫了,永安一直在这东宫里,这段时间从来没离开过。” 许太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跪地道:“殿下,此事怕是不简单,微臣请殿下先遣退众人,再做商议。” 鼠疫的传染性极大,致死率很高,一旦扩散开来,这里还是皇宫里,后果不堪设想,极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凌斯晏额上冒出汗来,这样严重的程度,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他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了,到底是什么人下此毒手,一时很难说。 但他到底还算冷静,将濒临失控的苏锦带了出去,让一众下人也全部先出去。 下人都开始惶惶不安,传染上鼠疫,弄不好可是要命的。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几乎是凌斯晏刚一开口,殿内的下人就立刻都匆匆出去了。 他只留了一个下人和一个太医守在里面,都带上了面罩。 出去后,他先将情绪失控的苏锦带回凌云殿,让明月姑姑跟几个侍卫盯着,不许苏锦跑去看永安。 他再安排了太医去给永乐诊治,永乐现在倒是一切正常,但她白天跟永安一起玩耍过,自然也要当心。 打点了这些,他这才叫了许太医去殿内密谈…… 第94章 搜查幕后真凶 殿门反锁,凌斯晏面色紧绷着,问许太医:“你觉得,下手的人会是谁?” 许太医回话:“鼠疫一事非同小可,背后下手的人一旦被查出来,势必死路一条。 依微臣之见,能进得了这东宫下手,又能这样不顾后果的,皇后的可能性不小。” “皇后,”凌斯晏拧眉:“皇后如今人在牢里,许太医的意思,是慕容太尉派人替皇后来报复的?” 许太医应声道:“倒也未必,慕容太尉今日来赴宴,就有放弃皇后向您表忠心的意思。 如今慕容家权势鼎盛,慕容太尉这样做的话,事情一旦败露,慕容一氏引发鼠疫,极可能就会遭满门抄斩。” 凌斯晏点头:“是这个道理,慕容家识时务得很。 如今皇后是走入绝路了,孤更相信,慕容太尉是真打算放弃皇后,撇清了干系。这个节骨眼上,他没道理干这种蠢事。” 他斟酌片刻:“皇后被打入地牢,忍受不了被所有人丢弃,确实有很大的动手可能。 但如今朝臣权贵里,愿意听她差遣,做这种可能丢命的事情的,还能有谁?” 许太医一时也想不通:“眼下来看,皇后犯事,朝臣权贵基本都对她避之不及,生怕跟她沾上关系。这一点来说,皇后确实很难找到人帮她动手。” 凌斯晏沉声道:“今日东宫里来的人虽然多,但皇宫守卫森严,进来的都是持帖子过来的人。 孤倒是要好好想想,事到如今,到底还有谁敢这样不怕死替皇后办事。” 许太医小心开口:“殿下,东宫的人也不能疏忽了。 微臣听说,今日殿下设宴,温宝林身为妾室,没能参加。 她之前为了殿下背叛了皇后,这段时间,她或许也有怨念。” 凌斯晏斟酌着:“鼠疫这种事情没那么简单,光凭她一个玲珑,就是有这心,怕也没这本事弄到鼠疫的源头。不过也难说,孤得好好查。” 许太医迟疑着:“皇后这些年积攒的势力还是不小的,如今暗处愿意拼了命替她办事的,未必就没有。真要查起来,殿下怕是要费一番心思了。” 凌斯晏起身道:“好了,先这样吧,永安治病要紧,辛苦许太医先过去看看他吧。” 凌斯晏往外面走,许太医起身一起出去。 一众太医都围在了永安那边,东宫里四处都是带着面罩的下人,惶恐不安的气氛迅速扩散开来。 凌斯晏先去了凌云殿看苏锦,一进去,就看到她立即从软榻上起身,着急走向了他。 她满脸都是惊恐,抓着他的衣袖求他:“让我去见见永安吧,求你让我去见见他,他还那么小,他会害怕。” 凌斯晏出声安抚她:“别担心,孤让太医都在那边守着了。 鼠疫不是小事,你不能过去,至少先过了这几天再说。” 苏锦情绪有些失控:“是冲你来的对不对,一定是你的仇人,可为什么要对我的永安下手? 凭什么他们不直接找你的麻烦,却要欺负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凌斯晏也觉得内疚,揽着她轻哄:“好了,好了,会没事的,孤将最好的太医全部叫过来了,永安可以熬过来的。” 她怒恨地将他推开来,一双眼睛通红:“凭什么,他还那么小,就要成为你夺权的牺牲品,就要给你当挡箭牌。 得罪人的是你,被害染上鼠疫的也应该是你,不该是我的永安!” 凌斯晏到底是皱了眉头,沉声道:“够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 既然已经发生了,只能先处理。你能不能冷静一点,不要给孤添乱了?” 她声音弱了下去,到底也是知道没有办法了:“可我的永安怎么办,鼠疫是会出事的,他还那么小。” 凌斯晏抬手捧着她的脸,他也照样不安:“你相信孤,孤会处理好的,一定会还你一个跟之前一样健康完好的永安。” 她惊慌失措地点头:“好,好,我相信你一次,只要你把永安好好的还给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凌斯晏微微松了口气:“孤答应你,孤知道你想去看永安,孤也想去,但现在不能。 有太医在,就不会出事,我们过去也帮不了什么,你就先好好在这殿里待着,这事情孤还得好好查。” 苏锦手忙脚乱地起身:“我跟你一起去,我不会添乱的,我不去永安那里了,你让太医想办法。” 凌斯晏迟疑了片刻,点了头:“好。” 他直接去了翡翠居,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好像还是头一次来看玲珑。 但今晚不同往日,玲珑显然不会因为他的到来感到高兴。 永安突发重病,这个时候凌斯晏却突然来了她的翡翠居,目的不言而喻。 凌斯晏带着苏锦一起进去,环顾了一下室内,就坐下来状似无意地开口:“温宝林用过晚膳了吗?” 翡翠居一众下人都被吓到了,清楚凌斯晏多半是怀疑玲珑,过来兴师问罪的。 玲珑应声:“回殿下,妾已经用过了。妾听说小殿下生病了,好些了吗?” 凌斯晏没回她,转而问一旁的侍女:“温宝林今天是一直待在这翡翠居里?” 侍女惶恐跪地回话:“殿下,奴婢今天一直寸步不离跟温宝林待在一起的。 因为今日东宫设宴,温宝林不便见客,加上小产不久身体不适,所以一整天都在翡翠居里,没有离开。” 凌斯晏点头,看向玲珑:“永安的病情有些重,太医的意思,是有人伤了他。 孤打算在东宫四处搜查,你这里也就不破例了,也查一下,你能理解吧?” 玲珑算是听明白了,一脸委屈,眼睛就红了:“殿下,玲珑绝没做任何伤害小殿下的事情。玲珑问心无愧,自然可以任人搜查。” 凌斯晏招手叫侍卫进来:“你能理解就好,那就查一下吧,小心着点,别把温宝林的东西弄坏了。” 侍卫将整个翡翠居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这东宫里嫌疑最大的,算是一时没被抓到什么把柄了。 凌斯晏再让侍卫在东宫四处搜查,就算动手的不是东宫的下人,那人也势必进了东宫,还很有可能接触到了永安。 那么就未必没在这东宫里,留下点什么痕迹。 四处都查遍了,唯一没查的地方,就是凌云殿了。 凌云殿是凌斯晏跟苏锦的寝殿,侍卫自然不敢直接去查。 有年纪小的侍卫,一时没多想就回禀了一句:“殿下,凌云殿要查吗?” 第95章 查到了苏锦头上 旁边立刻有东宫管事阻拦他:“放肆!” 凌斯晏一时没应声,墨染就开了口:“殿下,属下以为,动手的人既然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伤害到小殿下,未必没有本事潜入凌云殿做什么手脚。保险起见,还是让侍卫看看的好。” 凌斯晏觉得有理,问了苏锦一声,就点头让侍卫进去搜。 苏锦站在凌云殿外面,不经意抬头,眼角余光在屋顶看到了一个闪过的黑影。 她再仔细看时,那个黑影就没看到了,只有晃动的树影。 她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了,直觉是没有看错。 凌斯晏看她盯着屋顶看,就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上面屋顶闪过了一个人影。”苏锦回他。 如果说之前她还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是太医诊断错了,永安只是普通的发烧。 而现在,那个模糊的黑影,突然就让她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意识到事情可能真的不简单。 墨染立刻轻巧地跃上屋顶去追,凌斯晏多叫了两个侍卫,一起去追人。 苏锦多说了一句:“我不确定,只是好像,也或许是我看错了。” 凌斯晏将她揽过来:“没事,可能是你一时着急眼花了,让墨染去看看就行了。” 苏锦手臂开始发抖,那种无来由的恐惧感开始汹涌而来:“永安,不会出事吧?” 凌斯晏还想安抚她,里面侍卫就很快搜查完出来了。 有侍卫将苏锦一件衣服拿了出来,面色带着惶恐,走近了,欲言又止。 苏锦看向侍卫手里的衣服:“这不是我刚穿过的那件吗,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侍卫这才开了口:“殿下,太子妃,属下在这衣服袖袋里找到了一个锦囊,里面有一块带着污秽血迹的帕子。” 他将锦囊递给凌斯晏,又小心说了一句:“殿下,里面的帕子您还是不要看的好,怕是不干净,要不先给太医看看吧。” 凌斯晏没接那个锦囊,而是看向了苏锦:“解释一下。” 带了血的帕子,自然不应该是她自己的。 苏锦多看了眼那个锦囊:“这锦囊确实是我的,我也确实放在袖袋里了,但里面的帕子,不是我的。” 凌斯晏到底是不愿意怀疑她什么,何况永安是她的亲生孩子,他又怎么可能怀疑到她这个生母头上去? 他吩咐侍卫:“将东西拿去给许太医看看。” 等侍卫下去了,凌斯晏再开了口:“既然这东西到你衣服里去了,孤也让太医给你……”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孤倒忘了,你小的时候得过一次鼠疫,算是凶险逃过一劫。既然得过了,应该就不会再染上了。”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怪异,就像是说苏锦如果有心拿这些东西,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染病。 苏锦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凌斯晏意识到自己失言,就转移了话题:“没事,别多想。 现在的情况,你不会染上鼠疫,孤也算是安心一点。 孤过去找许太医再问问永安的情况,你跟孤一起过去吧?” 苏锦点头,跟着他往永安住的院子走。 墨染很快带了侍卫回来,回禀说没找到人。 永安的情况迅速恶化,几天下来,直接开始呕血。 整个身体上四处都长了红斑,他一直哭着要用手抓,凌斯晏没办法,只能让太医将他的手脚都先绑了起来。 他眼看就要出事了,医术高超的许太医,也开始有了些束手无策。 为了避免引起混乱,凌斯晏将永安得鼠疫的事情先对外隐瞒了下来。 但他不得不耽搁了朝政,称病留在了东宫照顾永安,朝臣很快开始有了怨言。 幽州暴雪,灾民也在等着他过去。 甚至有官员私下开始议论,他这是权力到手了,开始懈怠朝政,弃百姓灾民于不顾了。 凌斯晏眼看就要登基,这个节骨眼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最替他捏一把汗的,还是素来最支持他的御史大夫墨大人。 墨容时也开始过来劝他,无论怎样,如今皇上无力打理国事。 他身为储君,怎么也该抽出时间处理下奏折跟其他事宜。 东宫算是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凌斯晏也开始沉不住气了。 第三天,侍卫将东宫里任何可疑的东西都找了过来。 很快就找到了凌云殿外的一个小竹筒,那是传信用的东西,凌斯晏看到,就黑了脸。 苏锦本还在寸步不离地照顾永安,看到那个竹筒,手止不住颤了一下。 那是那晚司马言给她传消息的竹筒,她将里面的纸烧了,但竹筒被烛火烧不掉。 她那时候担心有侍女突然进来,或者凌斯晏突然回来,只能直接丢窗外了,想着也是很普通的竹筒,也不至于被人发现什么。 凌斯晏冷声下令:“将在凌云殿服侍的所有下人,全部逼问一番,看这竹筒是给谁的。” 侍卫领命下去,凌斯晏安抚苏锦:“没事,一定能查出来。 这东宫里多半是还有皇后的内应,在偷偷为皇后办事。” 苏锦帮永安擦手,一时紧张,没有应声。 永安又昏迷一个多时辰了,整个人越来越虚弱。 苏锦这几天越来越觉得情况不好,忍不住就开了口:“我听说,仙云谷的医术是最好的,要不,带永安去那里吧。” 凌斯晏犹豫:“仙云谷还在燕周边境,太远了,现在父皇病重。 孤这几天还走不开,至少要再过几天,孤就不去幽州了,带你跟永安去仙云谷求医。” 苏锦急得不轻:“不行,永安等不了几天了,要不你让我带永安去吧。 我知道没什么东西能跟你的权力相比,你可以不去,让我带永安去。” 凌斯晏蹙眉:“孤不是这个意思,国事不处理好,孤一走是会出事的。 如果朝中动荡,后果不堪设想,再说仙云谷只听命于北燕,就算我们去了,那边也未必愿意救永安。” 苏锦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应声:“司马言是燕太子,他之前还在仙云谷要到了噬魂散的解药,他一定可以让仙云谷救我的永安。 我可以让他一起去,他一定愿意的……” 第96章 你果然跟司马言不清白! 凌斯晏当即就面色不好看了:“孤这么多太医,就那么比不上他司马言能使唤的一个仙云谷?” 苏锦清楚自己是惹他不痛快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只能跟他好好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永安这几天情况越来越差,长安城毕竟很多年没有过鼠疫了,太医对鼠疫的诊治可能也生疏了。 永安的身体要紧,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再猜疑那些不存在的东西?” 凌斯晏不知怎么就越想越不对劲了:“是吗?孤倒是突然想问你一句,你折腾了这么长时间,那么想着跟司马言跑,现在永安的病,当真跟你没关系?” 苏锦冷了脸:“凌斯晏,都这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胡乱猜忌,臆想一些无厘头的东西?” 凌斯晏沉声道:“前几日宴上,婉儿说你偷偷见司马言,你打了孤一耳光,让孤因为内疚阻止了侍女继续找人。 那天晚上侍卫在凌云殿里搜出你的锦囊,里面有不该有的东西,你就说看到了屋顶上的黑影,墨染却没在屋顶发现任何人。苏锦,你当真那么清白吗?” 苏锦眸色发红,忍受不了他竟然会怀疑她害永安,扬手就要甩他一巴掌。 手刚抬起,手腕被凌斯晏扼住,他眸底满是不悦和质疑:“孤倒是还想起来一件事情。 在凌云殿服侍的下人,都是孤最信得过的。凌云殿外被捡到的那个竹筒,确实与你无关吗?” 不等苏锦开口,他冷声道:“永安如今危在旦夕,你当真那么清白,就拿永安的生死起誓,说那竹筒与你无关。” 他不信誓言这种东西,但他知道苏锦信,很多年前,她常去寺庙祈福,她相信因果和神灵。 苏锦被他扼住的手挣脱不开,到底是没有起誓:“你既然怀疑我,那就都算到我头上来吧,我无话可说。” 凌斯晏声音更沉:“心虚了。真那么问心无愧,你怎么就不敢起誓? 竹筒与你有关,你跟司马言私传消息,又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孤?” 苏锦手腕有些生疼,回了一句:“我没有……” “发誓!那就拿永安的安危来起誓,竹筒与你无关,你那天没有私下见司马言,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他声音染上怒意,突然扬高,打断了她的话。 苏锦面色有些泛白:“总之,我没有做任何伤害永安的事情。 他是我的孩子,我就是丢了自己的命,也不可能拿他冒险。” 凌斯晏双目猩红,冷笑出声:“所以竹筒确实与你有关,你那天私下见司马言,也是事实。既然这样,孤又凭什么相信,不是你害的永安?” 苏锦被扼住的手腕止不住地发抖,声音都哑了:“凌斯晏,你把我想的太不堪了。 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不是每个人的心,都可以像你那般狠。” 他闻言就笑了:“怀胎十月,好一个怀胎十月,你这是承认了。 当日你在地牢里生下孩子,不是还跟孤说是早产,所以孩子只怀了不到八个月就生下来了吗?” 苏锦蹙眉,心生了不安:“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曲解我的意思……” 凌斯晏怒声打断了她的话:“所以果然就是他司马言的孩子,难怪你那么想跟他跑。 仙云谷是号称能起死回生的地方,你是算准了,让永安染上鼠疫,孤就不得不让你带着孩子跟司马言走。 而仙云谷定能治好永安的病。苏锦,孤确实说错了,你不止心狠,你的手段比孤狠多了。” 床上永安一直昏迷不醒,呼吸也越来越微弱,苏锦急得要掉眼泪。 “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了,当我求你了,你想怎样都行,求你让我先带永安去仙云谷求医吧。” 凌斯晏拂袖起身:“你做梦!苏锦,既然你这么敢赌,就该好好看看后果,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人能在孤这里赌赢的! 孤今天清清楚楚告诉你,太医能不能治好,那是你儿子的命,至于跟他司马言去仙云谷,你想都不要想!” 他直接往外面走,苏锦惊慌起身,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 “不要,我不跟司马言一起,我就带永安去,我求求你。 实在不行,你让墨染送永安去都行,我可以不去,求你救救永安,他也是你的孩子。” 凌斯晏手上一甩就将她甩在了地上,冷眼俯视着她:“这个时候,你知道撒谎说他是孤的孩子了? 怕是孤一走,你想的就是怎么带上他们,跟司马言一起去北燕过一家四口的温馨日子吧?” 苏锦手足无措地爬了过去,再拽住了他:“求你,求求你,永安他真的会出事的。 他等不了了,他真的是你的孩子。要不你杀了我,我替他把命给你,你救救他好不好。” 凌斯晏嗤笑出声:“别在孤眼前使苦肉计。一见了棺材就落两滴眼泪,虚假到令人恶心,你这些招数用得太多了,在孤这里早没用了。” 他甩掉了她,直接离开了内室,往外面走了。 苏锦一张脸煞白,看向沉默站在床边的几个太医,自始至终,他们一言不发。 她近乎绝望地去求许太医:“许太医,我该怎么办,永安该怎么办。 求求你,帮我跟凌斯晏说句话,让我带永安走吧,永安他要熬不住了。” 许太医面色无奈:“太子妃,恕属下也无能为力,殿下的决定,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 永安高热惊厥,从昏迷里惊醒了过来,嘴巴里又呕出了血来。 他面色惨白,血迹沾在嘴角,一片触目惊心。 太医立刻都围了过去,面色凝重地商量办法,给永安紧急诊治。 除了暂时保住了一口气,情况一直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差。 苏锦浑如无头苍蝇一般,只能跑出去找到了墨染,跪地求他:“墨染,你帮帮我,帮帮永安。 要不,你能不能出去跟燕太子说一声,让他来救救永安,墨染,没人能救我们了,我该怎么办?” 墨染被苏锦突然下跪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刻将手上的剑放下,俯身要将她扶起来。 身后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她想跪就让她跪着! 有本事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跟燕太子暗通来往,孤倒要看看,她现在还有没有办法,将燕太子叫过来!” 第97章 拿刀跟凌斯晏同归于尽 里面侍女慌张出来禀报:“殿下,小殿下又吐血了。” 凌斯晏眉心拧紧,看向地上的苏锦,一句话也没再说。 寒风肆虐,天色又快要黑了,苏锦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你,求求你,鼠疫真的是会死人的。 你不能将永安往死路上逼,无论你信不信他是你的孩子,你都不能这样!” 凌斯晏掌心攥紧,冷声道:“不是孤逼他,要逼死他的人是你。” 杂役院的管事姑姑匆匆来报:“殿下,侍候小殿下的侍女小云,前几天染上鼠疫,刚刚已经,断气了。” 苏锦身体猝不及防跌坐了下去,凌斯晏冷声道:“将人拖去野外,点火烧了,她用过的东西也全部烧了。 封锁整个杂役院,其他几个染病的全部不得踏出杂役院半步,其他任何人无故不得进去。” 管事姑姑惶恐应下,退了下去。 太医小心道:“殿下,鼠疫极为凶险,短则不到一天就……殿下怕是,要早作打算。” “滚!”凌斯晏冷声将太医赶了下去。 苏锦一张脸惨白,狼狈地爬过去拽住了他的衣袍:“快去仙云谷吧,我求你了,快送永安去仙云谷吧。” 凌斯晏皱着眉头,没应声。 这一路去仙云谷,舟车劳顿,如果快马加鞭过去的话,永安的身体怕是在路上就熬不住了。 马车过去,得要好几天,未必就有安稳留在东宫让太医诊治的好。 苏锦转而去求墨染:“墨染,我要见燕太子。我不能等了,永安不能等了。” 凌斯晏沉声道:“你做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告诉你,就是永安真死了,你也休想跟燕太子跑,休想离开这东宫!” 他话落,叫来侍女:“给孤寸步不离地守着太子妃,不许她离开这东宫半步,不许她传出去任何消息!” 苏锦被监视了起来,只能在这东宫里守着永安。 永安好几次没了呼吸,只能靠扎针维持着一口气,到次日下午的时候,他面色灰白,已经不说话了。 苏锦抓紧了床上永安的手,视线落到了太医带过来的药箱里的那把剪刀上。 永安活不久了,她正要拿起那把剪刀架到自己脖子上,要么以死相逼让凌斯晏放她出去,要么就跟凌斯晏同归于尽。 刚起身,外面墨染突然进来了。 她看过去,墨染开口道:“太子妃,您都不眠不休守了这么久了,殿下让您去凌云殿睡一会,这里我来守着。” 苏锦摇头,视线仍在永安身上:“我不用,我不需要休息。” 墨染站着没走:“太子妃,您还是去吧,殿下去藏书苑议事了,也没人会打扰您休息。” 苏锦本还想拒绝,就注意到墨染的面色不大对劲,似乎是在暗示她什么。 她愣怔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他话里有话。 她的直觉,司马言过来了。 苏锦立刻起身:“好,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盯着,我睡一会就过来。” 墨染点头,站到了床边。 苏锦急步回了凌云殿,凌斯晏果然不在。 她坐着等了近一炷香的时辰,一直盯着紧闭的窗户,可窗户外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墨染的意思了,他或许真的只是叫她来休息一下而已。 墨染毕竟是凌斯晏的护卫,凌斯晏特意嘱咐了不许她苏锦见司马言,他墨染怕是也不敢阳奉阴违。 她心头涌起失望,再是近乎绝望,永安还能等的时间真的太短了。 侍女就站在凌云殿外面守着,虽说凌斯晏交代寸步不离盯着苏锦,但苏锦要休息,侍女也不方便守到内室来。 桌子上的宫灯晃动着,苏锦感觉自己是真的想多了,打算起身回永安那里去时,窗户突然就从外面被轻声推开了。 她一颗心猛然提了一下,看到一袭黑衣的男人,悄无声息地从外面跃了进来。 司马言摘了面巾,看苏锦眼睛都红了,低笑出声:“你倒也不怕进来个刺客。这是怎么,一见到本王还要哭了?” 他坐下来倒了杯茶,又抱怨了一句:“本王就知道你们这东宫是出事了。 简直是守卫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啊。要不是墨护卫帮忙,本王怕是都进不来了。” 苏锦惊喜得差点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回过神来,急声道: “求殿下救命,永安染了鼠疫几天了,快要不行了。 凌斯晏软禁了我,太医也有些束手无策了,仙云谷怕是永安唯一的希望了,求殿下帮忙。” 司马言不急不慢地喝茶,点头道:“都听说了,本王已经飞鸽传书给仙云谷的姜神医了。 快的话明天中午前,人或许就能到这来了。特意来跟你说一声,别想着跑了,先等姜神医过来吧。” 苏锦急切道:“明天晚上恐怕有点晚……” 司马言应声:“那也没办法,仙云谷还在燕周边境。 快马加鞭不眠不休,明晚能到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这丹药你先给永安吃了,未必有用,或许能让他多熬几个时辰。” 苏锦赶紧接过来:“好,谢殿下。” 司马言将茶杯放下,起身道:“走了,你好好守着永安,熬到姜神医过来,就有救了。” 苏锦拿着丹药,看他这么快就要走,出声叫住了他,却又一时忘了自己还要说什么。 司马言顿住步子,回身看她也不继续说话,就笑了一声:“还有事?这种地方,你总不方便还留本王过夜吧?” 苏锦脸色发了红,还是只再道了声“谢谢”。 司马言已经迅速从窗口跃出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苏锦还没来得及关窗户,外面敲门声突然响起。 侍女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在外面开口道:“太子妃,您睡下了吗,奴婢进来帮您换壶热茶吧?” 不等苏锦出声,侍女就要直接推门进去。 手刚去推门,台阶下凌斯晏的声音响起:“主子的房间,是你直接推门能进的吗?” 侍女立刻住了手,等凌斯晏上了台阶,小心解释了一句:“殿下,是奴婢唐突了。奴婢听到里面有声响,似乎是有异样的声音……” 第98章 医治无效,永安死了 凌斯晏没等侍女说完,打断了她的话:“行了,下去吧。” 侍女有些奇怪,但还是先离开了。 凌斯晏没急着进去,在外面多站了一会,里面静悄悄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他这才不急不慢推门进去。 进去的时候,苏锦已经睡下了。 他视线扫了眼窗户的方向,神色如常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再起身进浴殿,沐浴更衣躺到了她身边去。 他将她揽过来,她似乎是熟睡了,半点反应都没有。 凌斯晏低声道:“我到底是没你狠。” 这东宫跟凌云殿四处都增了近两倍的侍卫,到底有没有人来过,他怎会真的不知道? 怀里的人睫毛颤动了一下,只当没听见,继续睡觉。 苏锦感觉,他这话一定也就是随口一说,一定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她没有睡多久,司马言给她的那颗丹药还在袖袋里,她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了永安那里去。 永安昏迷了,很难咽下东西。 她趁太医离开的时候,将那颗丹药捻碎了,拿温水喂永安吃了下去。 担心太医突然过来,加上永安吞咽困难,等一颗药喂完,她后背都冒出了汗来。 喂完那颗药,她才发现,她对司马言是真的有绝对的信任。 哪怕是如今失忆了的司马言,她也还是完全相信的。 坐在床边守着永安,她恍然想起司马言前些天问她的那句话:“你听说过瑶瑶这个名字吗?” 瑶瑶是谁,她没记错的话,之前的司马言,没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那颗药有用没用也不知道,永安照样只吊着一口气,呼吸微弱地耗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姜神医来了京城长安的消息,就传到了东宫来。 苏锦一颗心忐忑不已,一边等着凌斯晏随时会过来质问她,一边想着要怎样才能说服他,让姜神医进来东宫给永安看病。 她还没想到一个好的对策,内室里给永安诊治的太医,突然慌乱出声:“快来人,快来人!小殿下又没呼吸了!” 苏锦急步起身进去,五六个太医全部围了过去,场面迅速混乱了起来。 凌斯晏很快也赶了过来,面色很难看。 许太医向来沉稳,此刻也慌了神:“殿下,针扎都用了,之前一扎针就能延续呼吸,现在却没用。” 凌斯晏冷声道:“想办法,那就想其他办法!” 几个太医围着各种法子都用尽了,床上的永安呼吸还是时有时无,情况从未有过的凶险。 苏锦额上汗如雨下,哀求凌斯晏:“让姜神医来看看吧,他就在凤阳长公主那里,给长公主看病,求你快请他来看看吧。” 凌斯晏到底是没办法再迟疑,吩咐墨染立刻去请姜神医过来。 仙云谷听的是北燕的令,而凤阳长公主的母亲,也就是大周已逝的太后,本是北燕的公主。 依着这层关系,姜神医会来给凤阳长公主看病,也算是正常了。 墨染一过去,凤阳长公主求姜神医卖个面子,将人请到了东宫来。 姜神医给永安诊脉后,沉声道:“恕老夫直言,怕是无力回天了,很难救过来。周太子殿下若是让老夫试试,老夫才敢一试。” 永安的呼吸已经断了,几乎不剩下生还的迹象。 苏锦浑身抖如筛糠,如果姜神医就救不活他,那永安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凌斯晏沉着脸做不下决定,看向了许太医:“你能救吗?” 许太医跪了下去:“殿下,恕微臣无能,小殿下实在是……” 凌斯晏攥紧了手:“姜神医,您来救。只许活,不许……” “那抱歉,恕老夫无能为力。”姜神医直接起身。 他是江湖神医,无牵无挂云游四海,加上有北燕庇护,向来是什么都不怕的直性子。 苏锦急声道:“无论结果,求姜神医救救我的永安。” 姜神医挥手:“那行了,别耽搁了,你们都出去吧。” 其他人全部被遣退了出去,只留姜神医跟永安在里面。 苏锦紧张得浑身都在冒汗,想起寻常的鼠疫,能熬过三天都是奇迹了,可永安却足足熬了五天了。 如果能早几天叫姜神医过来,永安被救过来的可能性一定会更大,会大很多。 如今永安的呼吸都已经断断续续了,至于结果,她完全不敢想象。 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里面还没有半点动静传出来。 凌斯晏等不下去了,想直接进去看看。 跟姜神医一起过来的小童拦在了门外,出声道:“师父诊病不同于寻常大夫,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凌斯晏到底是沉不住气了,声音也不客气了起来:“规矩那么多,人最好是能救过来。” 里面突然传出永安一声尖锐的哭叫,凌斯晏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砰”地一声就推开门闯了进去。 内室里正给永安输内力的姜神医,因为凌斯晏的进来,猛然被打断。 永安手臂上还有刀伤,应该是姜神医刺的。 姜神医被迫打断了传内力,永安吐出一口发黑的血,整个人如落叶一般,跌落到了床上。 姜神医黑了脸:“谁让你进来的?” 凌斯晏回过神来,急着退出去时,姜神医突然开了口:“不用出去了。” 凌斯晏顿住步子,听到他指尖触及永安的鼻息,再说了一句:“死了。” 苏锦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满脸惊惧地扑近了床边:“不可能,怎么可能。” 姜神医出声道:“鼠疫本就是极其凶险的病,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熬了足足五天,你们做父母的也难逃其咎。 他已经气息很不稳了,我本想给他排出毒血再输内力,最后试一次,但你们现在也看到了,没用了。” 凌斯晏逼近过去就拽住了姜神医的衣领:“你别想轻飘飘将责任往孤身上推! 是你说的或许有救,就算孤闯了进来,你清楚输内力不能打断,就不该中断!” 进来的侍卫,纷纷拔剑指向了姜神医。 姜神医沉声道:“他身体早已虚弱不堪,老夫试了很多方法都没用了。 刚刚输内力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就算不打断,也无力回天了。” 凌斯晏猩红着眸子下令:“好!那就杀了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医,给永安陪葬!” 第99章 苏锦呕血 门外的小童冲了进来,护在了姜神医前面:“你们不许动我的师父!” 姜神医神色如常,淡声道:“老夫事先说得很清楚了,小殿下已经病入膏肓,怕是无力回天。” 凌斯晏情绪有些失控,下令让侍卫围住了姜神医:“马上将永安救活过来,否则孤今天势必让你死在这里!” 小童跟侍卫两不相让,争执不下。 苏锦趴在床边,抖着手摸着永安已不剩半点气息的小脸。 几天的病痛折磨下来,他本来胖嘟嘟的一张小脸,都瘦了一圈,面色憔悴灰白不堪。 她俯身下去,将自己的脸贴到了永安冰凉的脸上,却再也不能捂热他的脸了。 他真的死了。 当初凌斯晏为了泄愤,骗她说杀了她的女儿。 现在她女儿回来了,她的儿子却死在了她眼前。 她手心抓紧了永安的小手,身体越抖越厉害,而凌斯晏还在喝令要杀了姜神医,说是他害死了永安。 苏锦一言不发,一双眼睛红得可怕。 她抱起床上才刚一岁的孩子,抱紧在了怀里,回身一步步往外面走。 她的衣袖里,揣着之前从太医的药箱里偷偷拿到的剪刀。 本想以死相逼,让凌斯晏放她出去找司马言帮忙,可现在到底是没有意义了。 永安没了,姜神医,什么神医都没有用了。 号称能起死回生的仙云谷,又怎么可能真的可以起死回生? 凌斯晏面色黑沉,到底是没再对姜神医咄咄逼人,而是快步追上去拦住了苏锦。 “锦儿,你听孤说,这事情肯定不简单。而且孤觉得这个姜神医……” 苏锦一只手抱住永安,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拿着剪刀抵上了脖子。 她嘶吼出声:“还不够吗?凌斯晏,还不够吗,永安的一条命都给你了! 要我将他的尸体放在这里,再供你慢慢观赏,或者再成为你为了夺权、诬陷某个人的一颗棋子吗?!” 她眼泪滑落下来,笑出声来:“皇后,或者三皇子,再或者说是大皇子将永安害死的,这样可以吗,合你心意吗?!” 凌斯晏头一次慌了神,有了些语无伦次:“孤没想到……孤以为…… 你先把剪刀放下来,孤替你,孤替你好好安葬永安,孤追封他为皇……” 苏锦手里的剪刀狠狠刺破了脖子上的皮肉,一双手抖得厉害。 她声嘶力竭道:“不用,你不配!我的永安不稀罕你的追封,不稀罕你那些肮脏的虚荣和权利! 我今天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说得对,他不是你的孩子,你不是他的父亲,你不是你也不配。让我带他走,或者我给他陪葬!” 凌斯晏试图走近她:“你听孤说,孤知道你恨孤,但现在,现在永安毕竟感染的是鼠疫。 无论如何,他不能随便被带出去。你也不能走,你想想,你想想永乐,你还需要你的照顾。” 苏锦一步步往后退:“你在嫌他脏,他都死了,你还在嫌他脏! 我不会让他留在你手里的,最后一遍,放我们走,或者我给他陪葬!” 凌斯晏不敢再走近过去,看向她脖子上的血滑下来:“孤不能放你走,孤不能。” 她带着这么大的恨意离开,一旦出去了,他就再也带不回来她了。 苏锦凄然生笑,点头:“好,好。” 她手里的剪刀,狠狠对着脖颈刺了下去。 墨染站在后面悄声靠近,迅速抬手在她肩侧敲了一下,在苏锦轻飘飘倒下时,抽走了她手里的刀。 凌斯晏厉声道:“传太医,传太医!” 苏锦意识坠入了昏迷,看见永安搂着她的脖子,小脸蹭着她的脸,一声声软糯地叫她:“母妃,母妃。” 他才一岁,学话得晚,才刚能熟练地叫出这个词。 她还没能教他读书写字,没能好好带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他死了,他的生命还才短短的一年。 太医面色凝重地帮苏锦扎针,许久后,苏锦猛然惊醒,呕出一口血来。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面色惨白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坐在床沿的凌斯晏。 凌斯晏知道她一直恨他,但他从未感受过她这么大的恨意。 他心里突然涌起巨大的不安,永安活不过来了,他跟她之间的沟壑,自此永远跨不过去了。 他掌心按压在床上,有些发抖,甚至不敢去直视她。 隔了片刻,他才小心道:“燕太子来过了,孤……让他带走永安了,他答应会帮忙好好安葬。 孤知道你不想永安跟孤再扯上任何关系,你放心,孤不会的。” 她眼睛缓缓闭上,大概这也是她能担心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之后她昏迷了两天两夜,期间再也没有醒来一次。 凌斯晏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有时候靠在床边打瞌睡,总是猛然惊醒,再伸手去触碰她的鼻息。 感受到她的呼吸还在,他才能长长吁一口气,随即更大的愧疚汹涌而来。 永安哪怕不是他的亲生孩子,也是他带在身边照顾了一年的,那个小孩从呱呱坠地到如今一岁,是他看着一天天长大的。 永安走了,于他凌斯晏而言,又何尝不是丧子之痛。 可他甚至不敢伤心,尤其是在苏锦面前。 苏锦昏迷了两天后转醒,凌斯晏立刻带了永乐到她身边来。 他怕她想不开,只能用永乐来让她还有活下去的欲望。 永安因为患的鼠疫,土葬的话容易扩散疾病,所以只能火葬。 苏锦醒来的那天,司马言就将永安的骨灰送了过来。 就一个小小的锦盒,苏锦抱着那只盒子坐在凉亭里,呆坐了一天,一句话也没有。 那天是除夕,外面下着雪,皇宫里四处张灯结彩迎接新年,只有东宫里一片死寂。 永乐在她身旁玩,她不知道永安已经死了,指着那个小盒子问苏锦:“母妃,给哥哥,和我玩。” 她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她的哥哥,她以为是玩具。 苏锦双目通红地看向她,小孩晃着她的手臂又说:“哥哥,要找哥哥玩。” 苏锦胃里一阵翻涌,眼底都是红血丝,猛然呕出一口血来…… 第100章 东宫起火,苏锦不见了 年关一过,苏锦的身体迅速垮了下来。 她从早到晚只带着永乐,大概是永安对她的刺激太大,她对永乐完全寸步不离,晚上睡觉也只带着永乐睡。 凌斯晏到底是内疚,让明月姑姑将永乐的寝殿收拾了一番,给她们母女住。 幽州那边的暴雪一直不停,灾情越来越严重,幽州百姓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凌斯晏没办法再拖延,只能在大年初三那天,启程亲自去幽州。 临走前一晚,他不放心苏锦,捧着她的脸求她:“不要走,等孤回来好不好。 孤回来陪你过上元节,孤以后一定不会让你们母女受半点委屈,一定好好补偿你。” 他甚至不敢提“永安”二字,至于之前对她和司马言的猜忌,他现在也到底再也不提了。 苏锦看着他,橘黄色的宫灯下,她点头说:“好。” 她这一声“好”,含着极大的讽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心知肚明。 她含笑看着他,像是在问他,让我答应留下来,你觉得还可能吗? 她明明在笑,他却只感觉,她一张脸死寂得可怕。 永安死了,她的心也死了,如今行尸走肉般还活着的苏锦,不过是因为还有着一个永乐,所以不得不活着。 凌斯晏觉得恐惧,眸眼泛了红,将她揽过来用力按进了怀里。 “锦儿,你再信孤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孤保证以后无论再发生任何事情,你跟永乐都再不会受半点伤害了。孤放下,你也放下好不好。” 苏锦没有挣扎,由着他按在怀里,仍是波澜不惊的一声:“好”。 凌斯晏慌乱地将她推离了怀里,按着她的肩膀,近乎乞求地盯着她的眼睛:“锦儿,你看看孤,你看一眼。” 她的眼睛里没有他了,一星半点都没有了,哪怕是含着恨意的那种眼神,她也不给他了。 苏锦抬眸去看他,他摇头:“不是,不是这样,锦儿,你没有看孤,孤怎么就在你的眼睛里看不到孤的影子了?” 她以前的眼睛那样亮,那样皎洁,那里面如一湖清水,清清楚楚倒映出来的,全是他一个人。 她看着他,却又不像是在看他,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凌斯晏就启程去幽州。 离开时,他想带走永乐,来牵绊苏锦。 可到底是狠不下心来,如今这偌大的东宫里,她也就剩这么个女儿了。 他抱着永乐出了东宫,外面飘着鹅毛大雪,苏锦因为永乐,跟了出来。 凌斯晏站在东宫外面,看到她视线全在他怀里的永乐身上。 他将永乐交到她手里,想劝她好好待在东宫,却也还是只有威胁她这一条法子。 他将永乐衣服上的雪掸掉,看向苏锦:“外面天冷就少出去跑。 孤知道你跟玲珑和婉儿一向合不来,让她们住到宫外去了。 东宫里你要是闲闷,就让明月姑姑带你去长公主那坐坐。” 他声音微顿,到底是没忍住再说了一句:“别再跑了,孤怕控制不住自己,到时候对你又什么都做得出来。” 苏锦看着他,点了头。 凌斯晏心里没底,他甚至开始想,他是不是注定留不住她了。 可她体内毕竟还有噬魂散的毒,或许,她还是不得不选择留下来吧。 他俯身下来,亲了下苏锦的额角时,能感受到她身体骤然紧绷。 她打心底里抗拒他。 永乐晃着小手看他:“父王,亲亲。” 凌斯晏笑着,也在她脸上亲了亲,随即轻声开口:“照顾好自己,等孤回来。” 苏锦仍是点头,一句话也没有。 凌斯晏回身,下台阶上了马车,马车很快远离,出宫赶往城外的方向。 凌斯晏掀开轿帘看后面时,苏锦已经抱着永乐进去了,一刻也没多待。 她到底是没给他多看一眼的机会,或者也是觉得,在外面多站一会目送他离开都是晦气。 他将轿帘放下来,出声道:“墨染,孤是不是不该走?这一走了,她会不会就也走了。” 墨染在外面低应:“殿下和太子妃的事情,属下不敢多言。” 轿子里的人没说话了。 这一路过去幽州,那边暴雪不好前行,车马足足走了近两天。 两天里,苏锦就带着永乐,几乎没踏出过殿内的大门。 外面下雪,明月姑姑想劝她出去走走,看天气太冷,也还是作罢。 侍女端了姜茶进去时,永乐在软榻上玩。 苏锦坐在她身边,手里还拿着玩具,心思却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在发呆。 侍女走过去,永乐靠近苏锦晃她的手臂:“母妃,母妃。” 小孩往旁边一爬,差点就从软榻上掉了下去。 侍女立刻放下姜茶,急步过去拦住了永乐。 苏锦猛地回过神来,含着敌意将永乐拉回了自己怀里。 侍女看苏锦心不在焉,大概是永安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就小心问了一句:“太子妃,要不奴婢将小郡主先送去奶娘那里吧?” 苏锦立刻警惕地护紧了怀里的永乐:“不用,我自己可以带。” 侍女也不好再多说,先退下去了。 接连几天下来,苏锦一直都带着永乐在殿内。 侍女送来的姜茶和膳食,她都会吃,晚上就带永乐一起睡。 几天下来,侍女也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想着到底是永乐还在,太子妃应该也不至于真会想着逃出去。 毕竟东宫守卫森严,苏锦带着个孩子,要逃出去也太难了。 当天晚上,苏锦睡前遣退了守在殿内的杏儿,说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个人站在内室,她这几天睡不踏实。 明月姑姑看她这些天都没什么动静,也不便多为难,依她的意思,将杏儿带去殿外守着了。 半夜的时候,殿内的窗户被悄声打开,一个人影跃了进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凌云殿里燃起了火光,吹熄了宫灯的殿内,顷刻被点亮。 殿门很快被撞开,侍女侍卫的叫喊声四起:“走水了,走水了!” 侍女推门进去,整个大殿里里外外找遍,苏锦跟永乐都不见了…… 第101章 她要走,就让她走吧 明月姑姑沉了脸,看向殿内大开的窗户,追去窗边,就看到屋顶上一个黑影迅速离开。 这殿内没人,苏锦跟永乐只能是从这窗口离开了。 要么是被刺客带走,更大的可能,是她自己联合了外人,逃出去了。 凌斯晏不在东宫,明月姑姑只能立即吩咐侍卫:“赶紧出去追!人不在这殿内了,抓刺客!” 涌到殿内来的侍女侍卫迅速散去,跑去别的院落四处找人,有侍卫则跃出窗口,顺着屋顶去追那个黑影。 殿内的火势并不大,只是打翻了一盏宫灯,点燃了床幔,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整个大殿里一片狼藉,也没人顾得上收拾,都急着出去找人了。 等殿内安静下来,浴殿里的浴池底下,才有人钻了出来,司马言迅速浮出水面。 他先出去确认殿内没人了,随即快步回来,将还沉着水里的苏锦和永乐捞了出来。 司马言给永乐解了穴道,小孩立刻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吐出一口水来。 苏锦将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后背:“永乐乖,别说话,这里着火了,母妃带你出去。” 小孩有些被吓到了,等清醒过来,似懂非懂地看着苏锦,抱紧了她的脖子。 因为已经找过,这殿内没人了,侍女侍卫都已经去别的地方了。 屋顶上闪过的那个黑影,是司马言的侍卫清风,将这东宫里不少侍卫都引开了。 司马言推开浴殿的窗户,先将永乐带了出去,再带走苏锦。 这样湿滑的屋顶,他手上还得扛着个人,走起来却也如履平地。 苏锦记得之前的司马言轻功就很了得,现在似乎是更好了。 他们出去得异常顺利,从屋顶离开的时候,都还能听到东宫里乱哄哄的喧嚣声,是在四处找人。 离开皇宫,司马言的马车就等在外面,停在不起眼的一片阴影里。 苏锦抱着永乐上了马车,仍是觉得不踏实:“我怎么总觉得,太顺利了些?” 司马言缓了口气,迅速也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立刻快马加鞭往城外走。 他显然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应声道:“那是本王聪明,本事大,一招声东击西就将人都骗走了。 说实话,你夫君那东宫,除了你那混蛋夫君,和那个什么墨护卫,真的都太好骗了。 要不是你太谨慎,说多等几天,本王在你夫君离京的那天,就直接将你们母女弄走了。” 永乐新奇地盯着司马言一直说话,有些胆怯地靠紧了苏锦的怀里。 等司马言得意了一番,永乐才小声问苏锦:“母妃,哥哥。” 她以为苏锦是要带她出去玩,忘记带上永安了。 司马言回她:“小孩,你哥哥跟着一个很厉害的爷爷学东西去了,等以后你长大了,他就回来了。” 苏锦抱紧了怀里的永乐,眼眶有些泛红,侧开视线没再出声。 永乐听不懂他的话,缩着鼻子就要哭了:“要哥哥,要哥哥。” 她嘟哝了半路,直到马车出了城,才终于累了,缩在苏锦怀里睡着了。 * 东宫里,凌斯晏跟墨染都不在。 整个东宫没能找到苏锦和永乐的影子,明月姑姑也不敢私自做主,号令侍卫出宫去追。 从屋顶去追那个黑影的侍卫,也很快回来,说没追到人。 明月姑姑没办法,只能深夜去养心殿求助重病的皇上,让他派兵去抓拿刺客,找回苏锦和永乐。 皇上躺在病榻上,听明月姑姑前前后后说了下事情经过,却冷声道: “真要是刺客,殿内进来了人,又起了火,太子妃怎么会不呼救? 要朕来说,太子妃出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明月啊,有没有刺客,你心里清楚。” 明月姑姑惶恐跪地:“陛下说得有理,只是不管怎样,如今太子妃和小郡主是都不见了……” 皇上面色不悦:“皇家的太子妃,多少名门贵女都抢着当。 她心思既然不在这,也不必逼着她来当,既然她要走,就让她走吧。 当母亲的这么不安分,小郡主被带走了就带走了,堂堂大周太子,还愁没有后嗣吗?” 明月姑姑有些慌了神:“陛下,这……” 凌斯晏刚离宫,皇上这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就让苏锦跟永乐走了。 皇上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太子妃出逃不是多光彩的事情,就不要大肆宣扬丢了皇家的脸面了。 传朕的口谕,侍卫不必去追查,任何人也不得给太子传消息,此事就此为止吧。” 明月姑姑着急地还想求情,皇上沉声道:“好了,朕要休息了。常福,让人都退下吧。” 明月姑姑没办法,心急如焚也只能退下去。 皇上不愿意帮着找人,反倒下令不准去找。 墨染跟凌斯晏又都不在宫里,她也只能作罢。 养心殿的屋顶上,清风偷听了消息,迅速离开。 他还打算在后面阻拦追兵的,这样一来,倒是省事了。 他很快出城,追上了司马言的马车,将消息告诉了他。 司马言闻言就笑了:“有意思,这老皇帝跟他儿子,果然都是够狠啊。” 他笑着又看向苏锦:“你说等你那混蛋夫君回来,会不会被他老爹气死。” 已经过了半夜了,苏锦掀开轿帘,看了眼外面黑沉的夜色: “既然不会有人追了,这里离京城也很远了吧?要不我们到前面找地方休息下吧,永乐没这样出过远门,可能会熬不住。” 司马言估算了一下时间:“快了,出了这个山道再走不远,我有一处宅子,我们去那住吧,也比客栈方便些……” 苏锦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那个锦盒,我忘记带了。” 刚刚走得太慌乱,那个装着永安骨灰的锦盒,她已经准备好带走了,却忘了拿了。 她手心蓦然抓紧,愧疚感涌起。 不该将永安留在那种地方的,她应该将他带出来,远离那个皇宫,好好地安葬在清静的地方。 现在去接是不可能了,司马言也只能安抚她:“就这一两天,我帮你去接出来……” 他话音未落,马车突然一阵剧烈颠簸,随即突兀地停了下来…… 第102章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马车外面,清风的声音响起:“殿下,马车跑太久了,车轴断了。” 司马言掀开轿帘看了眼,问他:“你会修吗?” 清风表示无能无力,他只是一个侍卫。 虽说跟在司马言身边,有时候跑远了没带侍女,他还得洗衣做饭,但也没这么全能。 “殿下,属下不会。这深更半夜的,山路里也找不到人帮忙,往前面也没有太远了,怕是只能走路了。” 司马言掀着轿帘,示意苏锦怀里的永乐:“那行,你来抱她。” 永乐虽说认生,但已经睡着了,自然谁都能抱。 清风面色为难,他活过二十来年,好像还没抱过这么小的小孩。 “殿下,这,属下不大熟啊。” 苏锦抱着永乐下马车:“没事,我自己可以抱。” 司马言还真就不客气了,由着她抱着,一起往前面走。 苏锦抱着走了一段路,就吃力了起来。 平常在东宫里走动,她抱着永乐倒是不算费力。 但这大晚上的,山路又黑又不平坦,地上还有一层消融了一半的积雪,她每一步都要走得很小心。 司马言跟着她慢悠悠走了一段路,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来,将她怀里的永乐捞到了自己手里。 “照你这速度,天亮都走不出这山里。” 苏锦有些难堪地提醒他:“她有些重,路上滑你小心点。” 司马言一只手抱着永乐,平举起来掂量了一下:“这么小一只,能有多重?” 苏锦被吓了一跳,着急地伸手想去护着:“你小心点,别摔着她了。” 清风在一旁轻咳了一声,看司马言逗弄苏锦,视线有些无处安放地望天望树。 清风说的不远,就是他们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出山路,走到司马言的那处宅子。 一路昏黑,好不容易到了宅邸,一跨步进去,里面倒是灯火通明。 有侍女迎了出来,恭敬道:“殿下,四处都收拾好了。” 司马言愣了一下,蹙眉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清风,本王不是让你随便花钱请几个下人过来吗,这是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里面一个十六七岁妆容姣好的姑娘走了出来,冲着他就扑近了过来。 她这一过来,头上珠钗晃动的声响,和清淡的香粉气息就一起过来了,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家。 一走近了,她娇声道:“扶苏哥哥,汐儿看你一直不回北燕,汐儿可想你了,就带上海棠跟其他几个侍女,一起过来了。” 司马言怀里抱着永乐,看她逼近过来,往后退了两步:“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别靠这么近动手动脚啊。” 苏锦还在司马言旁边,看那姑娘要过来,就往旁边站开了两步。 沈芸汐伸手在司马言胸口锤了一下,娇嗔道:“扶苏哥哥讨厌。 人家哪有动手动脚,人家这不是这么久没见你了,人家高兴。” 她说着,视线落到苏锦身上,眸光里闪过敌意: “扶苏哥哥,这不会就是你说的,找的下人吧?这孩子也是她的吗,下人怎么还带个孩子过来呀?” 司马言一只手抱着永乐,另一只手拽了苏锦的衣袖往里面走,不耐烦道: “本王的客人,与你无关。你来了就来了,话再那么多,本王送你回北燕。” 沈芸汐从后面跟上来:“回北燕吗?扶苏哥哥跟我一起回去吗? 她是你什么客人啊,我怎么没见过,你不会是把她当成瑶……” 清风拦到了她前面,打断了她的话:“沈姑娘,夜深了,您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殿下累了,也要休息了。” 沈芸汐满脸不悦:“什么啊,这又不是北燕,清风你来说,扶苏哥哥哪来的什么客人? 我看那女人长得跟瑶姐姐年纪差不多,他该不会是把她当瑶姐姐了吧?” 清风声音沉了下来:“沈姑娘慎言,两年前扶瑶郡主过世的事情,殿下已经忘记了。 皇上特意交代过,关于当年的事,任何人不准提及,尤其是在太子殿下面前。沈姑娘,当心祸从口出。” 沈芸汐不甘道:“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不提就是了。 清风,我也是一番好意,扶苏哥哥虽然忘了,但脑子里未必一点影子都没留下,没准那女人就是特意……” 清风打断了她的话:“沈姑娘,夜深了,您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清风要先去殿下那边了。” 沈芸汐嘀咕了一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就气愤地走了。 宅邸里有东西南北四处院落,布局低调,算不上太大,但环境雅致。 沈芸汐已经占了一处院落,司马言帮苏锦挑了个院子,送她进去住下。 里面什么都收拾好了,他留了两个侍女过来,将永乐抱去内室床上睡下。 看苏锦有些拘谨,他笑说了一句:“紧张什么,本王又不是坏人,这宅子里也安全得很,你就尽管安心住着。 你体内的噬魂散还没解,本王要再想想办法,等给你解了毒,或者研制出了解药,才好带你们离开大周去北燕。” 苏锦点头:“我明白,这些天的事情,真的很谢谢你。” 司马言应声:“行了行了,有什么好客气的,本王人美心善,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哦对了,刚刚外面那姑娘,是北燕沈贵妃的侄女,话多但也没什么坏心思,你少搭理她几句就行了。” 苏锦再点头,司马言要出去时,抬手在她头上拍了下:“本王出去了,早些睡吧,小姑娘。” 不等苏锦应声,他已经出去了。 侍女刚好看到司马言拍苏锦头的那个动作,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等司马言一出去,立刻过来格外殷勤地服侍苏锦。 皇宫那边,皇帝下了令,不让侍卫出宫找苏锦,苏锦这一出来,日子倒是清静了起来。 将近十天过去,清风才带回来消息,幽州灾情控制住,凌斯晏算是又立了功,眼看就要登基了。 上元节那天,凌斯晏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长安,算着日子准备晚上带苏锦和永乐去赏花灯。 马停在宫外,凌斯晏换了轿子进宫。 一到东宫,他刚跨过大门,明月姑姑“噗通”一声在他眼前跪了下来…… 第103章 凌斯晏的生母不喜欢苏锦 明月姑姑一跪,东宫里其他下人纷纷跪了一地。 凌斯晏一眼看过去,当即黑了脸,不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冷声道:“说!” 明月姑姑慌张应着:“殿下,奴婢惶恐。太子妃和小郡主十天前就从凌云殿里消失了,奴婢当晚无奈只能请求陛下派人去找,但陛下……” 她话说到一半,不敢多提皇上的口谕,只能连连磕头:“殿下,奴婢该死,奴婢办事不力,奴婢该死。” 凌斯晏沉着脸往里面走,看向东宫里因为上元节,四处张灯结彩,只觉得刺眼至极。 他走到凌云殿外面,扯掉了挂在外面的一堆灯笼物件,扔在了地上。 明月姑姑着急要去捡:“殿下,不可,这是陛下御赐之物。” “孤看谁敢捡!”他一脚将地上的灯笼踹下了台阶,凌云殿外面的侍女,又惶恐地跪了一地。 凌斯晏跨进凌云殿,里面冷冷清清。 自从十天前苏锦消失后,侍女将这里面清扫了一番,就几乎没人进来过了。 凌斯晏里里外外翻找了一圈,除了将永乐带走了,苏锦其他任何东西都没带走,显然是仓促离开的。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沉声道:“那个锦盒呢?” 明月姑姑立刻出去,将永安的骨灰盒捧了过来,呈给了凌斯晏。 凌斯晏垂眸看过去,拿过那盒子打开检查了一下,确定就是那个,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低声道:“这个还在,她肯定还会回来的。” 他也不完全确定,更多的也不过就是自我安慰罢了。 苏锦真带了永乐走了,而永安逝者已矣,她又怎么会真为了个骨灰盒,轻易再回来涉险呢? 他将手里的锦盒握紧,问道:“她消失的那晚,这盒子在哪找到的?” 旁边杏儿回话:“殿下,锦盒当时在这里面浴殿的地上,之前本来不放在那的。” 凌斯晏一想,就能猜到苏锦当初是怎么躲过那么多眼线的。 那么多侍卫侍女进来,再出去追人的时候,她肯定就躲在浴池里。 等人都散了,才趁着混乱离开的。 墨染自然也想明白了,出声道:“是属下考虑不周。 当初离京前,应该将玄衣卫交给明月姑姑调遣,或许还能追到太子妃的。” 凌斯晏拂袖出了凌云殿,睨了眼跪了一地的下人:“一群废物!” 墨染立刻跟了出去,低声道:“陛下这是看殿下不在京城,来了番顺水推舟,送走太子妃了。” 凌斯晏面色黑沉:“孤之前还念及父子情分,由着他在那皇位上多坐两天。 重病两年不理朝政,他真以为他手里还有什么,能来让孤由他摆布?” 那股子怒意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他直接进了藏书苑:“墨染,孤不想等了,你将孤的话送出去。 让你父亲墨大人煽动朝臣上书,父皇重病,该安心养老了。传完消息跟孤去趟大牢,孤找皇后好好聊聊。” 墨染将他的手信接过来:“是,那殿下您……” “不用管孤,去办就行了,孤去趟平阳寺。”凌斯晏将笔放下来,起身出去。 墨染去了御史大夫府上传消息,凌斯晏直接去了平阳寺,找生母良妃。 过去的时候,良妃正在跟玲珑一起用午膳。 她在这平阳寺里,也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稳平静日子了。 凌斯晏虽说暂时没将她接到自己身边,但在平阳寺这边是暗里打了招呼的,她的饮食用度都算是极好了。 她之前在冷宫住了那么多年,落下的病也被太医好好诊治了一番,现在身体算是养好了,气色仪态都好了起来。 凌斯晏一进去,看到玲珑也在,面色当即不悦:“你怎么在。” 玲珑立刻起身,低声应着:“殿下,妾这些日子在宫外也无事可做。 妾想着母妃在这平阳寺或许也无聊,今天又是上元节,就过来陪陪母妃。” 良妃看凌斯晏板着张脸,笑着说了他一句:“你啊,温宝林也是一片孝心过来看看本宫,好好的又是过节,你摆脸色给她看干什么?” 侍女过去帮凌斯晏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玲珑走近过去,体贴地帮他轻掸掉了衣领上的雪花。 凌斯晏蹙眉,到底是没再说她什么:“行了,这里有孤在,你先下去吧。” 玲珑从侍女手里接过披风,帮他挂好了,这才出去。 良妃看向她离开的背影,显然是满意的:“本宫对这温宝林,倒是还算喜欢,听说前些日子你扳倒皇后,她还帮了忙吧?” 凌斯晏淡声“嗯”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来。 良妃在冷宫里已经待了十多年了,对于外面的很多事情早就不了解了。 至于玲珑的过往,和如今宫中的争斗,凌斯晏也并不想和她多说。 她这些年在冷宫里受苦了,如今终于出来了,以后好好过锦衣玉食的安稳日子就行了。 这也是他这个儿子,如今能对自己母妃最大的补偿了。 侍女端了热茶呈上,凌斯晏开口:“儿臣这次过来,是有事跟母妃说。 这次幽州灾情处理得当,儿臣算着时机差不多了,打算让朝臣上书,让父皇退位养老。 事关重大,这个节骨眼上,保不准会有人想对母妃您动手。”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儿臣多带了些暗卫过来,您自己也当心些,这些天尽量不要见客,也不要离开平阳寺。 等过些日子事态稳定下来了,顺利的话,儿臣就来接您回宫。” 良妃点头应着,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母妃的晏儿啊,长大了,看你如今这样,母妃这十七年的幽居冷宫,也算是值了。” 凌斯晏几乎是下意识想抽回手,回过神来才没有避开。 他才发现,十七年分离,就是再亲近的母子关系,如今也真的有些生疏了。 整整十七年,他见良妃的次数,也就一年一次,每次都是宴上匆匆瞟一眼。 这十七年他终于熬过来了,才发现如今对自己的母妃,更多剩下的是身为儿臣的责任。 凌斯晏本没打算多待,他还要去大牢里找皇后,该送皇后一程了。 这个时候下手,会比他新登帝位的时候,下手更合适。 他要离开时,良妃突然叫住了他:“晏儿啊,母妃听说,你那太子妃走了? 依母妃看,走了就走了吧,你是要当帝王的人,儿女情长可不该有……” 第104章 凌斯晏大仇得报,逼死皇后 凌斯晏头一次在良妃面前冷了脸:“太子妃的事情,是谁跟母妃说的?” 良妃起身走近过来:“母妃也是为你好,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这也算是随了母妃。 但你也看到了,当年母妃一颗心全在你父皇身上,最后却是什么下场。” 她叹息着:“母妃不幸中的万幸,是有你这么一个懂事聪明的孩子,但也还是足足等了十七年才有了自由身。 可你想过没有,你一旦行差踏错一步,又还有谁会愿意花十七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来救我们母子?” 凌斯晏面色难看:“是温宝林过来跟母妃说的吧? 这些事情不用母妃操心,儿臣自有分寸,母妃照顾好自己就行。” 良妃不愿作罢,继续劝着:“要本宫说,温宝林那孩子倒是懂事识大体,虽说出身差了些,以后还是能帮你打点些事情的。 而你那太子妃,身居高位就该严于律己,如今却和别的男人私自逃出宫,如此任性妄为不知检点,以后如何服众,如何能不给你添乱?” 到底是自己的母妃,凌斯晏没再多辩驳:“母妃照顾好自己,儿臣还有事先走了。” 良妃追出来,看着他的背影多说了一句:“你自己多掂量吧,孰轻孰重。别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毁在一个女人手里了。” 凌斯晏没再应声,直接下了平阳寺外面的台阶。 墨染已经传完消息赶过来了,就等在山下,玲珑也等在那没走。 看凌斯晏下来,玲珑立刻迎了上去:“殿下,今天上元节,殿下又是刚回来。 母妃特意交代,让妾跟您回东宫,陪侍您左右,求殿下应允。” 凌斯晏睨了她一眼,讽刺出声:“你倒是聪明,会巴结人。” 玲珑低着头:“妾惶恐,不知殿下此言何意。” 凌斯晏看向玲珑身后的侍女:“将温宝林带回太子府禁足,闭门抄经静思己过,一月内不得踏出太子府半步。” 玲珑眼眶立刻就红了:“殿下,是妾做错了什么吗?” 凌斯晏冷眼看向她:“别在孤眼皮子底下自作聪明。 玲珑,别怪孤没提醒你,再有下次,你就不是被禁足这么简单了。” 他上了马车,不等玲珑再辩解,直接离开了。 这平阳寺里良妃身边,有他的眼线盯着。 除了玲珑,良妃见过的人里,绝没有第二个人敢告诉良妃,关于太子妃的任何事情。 马车离开,往关押着皇后的地牢走。 凌斯晏问了一句:“太子妃有消息了吗?” 墨染在外面应着:“已经四处去找了,殿下,暂时还没有。” 凌斯晏气得不轻:“等着,等孤将她找回来,孤一定要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墨染没接话了,这话他不好接。 凌斯晏闷着火气,怎么散也散不掉,如果不是为了陪她跟永乐过上元节,他会连夜赶回京? 她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想到上元节,他再开口:“将太子妃和永乐的画像,给大周各地的知府知县全部送过去。 她们晚上多半会去庙会灯展之类的地方,让各地官员都派人暗里好好盯着。” 墨染点头就要去办,凌斯晏掀开轿帘叫住他:“等下,要是看到了,别伤着人,能拿下就拿下,拿不下就先传消息来孤这。” 墨染应下。 马车在地牢外面停下来,凌斯晏进去见皇后,墨染就先去办凌斯晏交代的事情了。 地牢里,皇后被关押了这么久,披头散发面色苍白,早没了昔日身居后位的风光姿容。 一看到凌斯晏进来,她满眼都是怒意和不甘:“你想干什么?” 凌斯晏走进去,地牢里的地上铺着草。 他一踏上去,就突然想起来上一次来地牢,还是来接刚生产完的苏锦。 想到那时候对她的折磨,和她满身血迹从雪地里走到太子府的一幕,他一颗心突然紧了一下。 他将那种突兀的异样感觉压回去,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淡然看向曾经将他拿捏在手心里的皇后。 他声音含着难以掩饰的讽刺:“当然是,来看望一下孤的好母后。” 皇后笑出声来:“你当真是够狠啊,十七年,本宫居然被你骗了整整十七年。本宫竟还曾被一个五岁的孩子,耍得团团转。” 凌斯晏含笑看她,他一身华贵,更加衬得她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如今有多么的狼狈不堪。 他笑道:“母后知道得太晚了,成王败寇,母后已经输了。迟来的后悔和反思,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他说着,将手心里一颗药丸丢到了皇后面前的地上:“见血封喉的毒药,吃不吃都由母后。 您吃了,孤免慕容家满门抄斩,慕容太尉还是慕容太尉,当然如果您不吃,您知道的,孤也不可能让您活。” 他细细欣赏皇后面上终于升腾起的惶恐,继续道: “您吃了,一死了之一了百了,算是这些年来,您将孤养大,孤留给您的最后一分仁慈。或者,孤就只能让慕容家陪您上路了。” 皇后颤声道:“你好狠的心,本宫有再大的错,也养了你十七年,整整十七年!” 凌斯晏冷笑出声:“养了十七年?母后是怎样养孤的? 孤五岁开始,母后教习孤的权谋治国之道,用的就是当朝禁书。 若不是父皇偶然发现,孤自小就会一直背道而驰。 孤学的所有东西,都会成为母后的把柄,让母后随时可以反指孤偷习禁书。” 他一步步走近皇后:“当年母后是怎样诬陷孤的母妃,将孤的母妃往死路上逼的,就不用孤再来提醒您了吧。 而这十七年来,您哪一天又不是在等着孤犯错,哪一天不是在找孤的把柄,想将孤培养成一个提线木偶,或者傀儡皇帝?” 皇后面色泛白地一步步往后退:“你胡说!” 凌斯晏将联名上书奏请立新帝的奏折,递到了皇后的眼前:“胡没胡说,皇后心里清楚。 慕容太尉倒是看得明白,你这一进大牢,他立刻投入了墨大人的阵营,一起上书求立孤为新帝,以向孤表忠心。 皇后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是不必再给娘家添乱了吧?” 他声音压低了些,含笑看向皇后:“慕容太尉啊,还忙不迭地告诉了孤,皇后只是慕容家的养女,并非真的是慕容家的血脉。” 皇后闻言,终于面色煞白地瘫坐了下去…… 第105章 苏锦啊,你要不重新生一个吧? 皇后没有想到,慕容家如今为了跟她撇清关系,到底是连那件事情都说了出来。 她确实不是慕容家的亲生孩子,当年慕容老夫人生下了一个死胎,为了免遭老爷怪责,就从一个歌姬手里,买下了刚出生不久的她,当成了慕容老夫人刚生下的女婴。 这些年慕容老夫人从未跟其他人说出过真相,连皇后自己,也是偶然偷听到了老夫人提及,才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 她不是慕容家的孩子,可她这个后位坐了近二十年了,哪一天又不是设法为慕容家谋好处? 可如今她出事了,慕容老夫人到底是将那样的事情都说出来了,这样迫不及待地将她弃之如敝履。 连最后的一丝体面,也到底是不留给她了。 皇后面色恍惚,疯疯癫癫地大笑出声来:“都说本宫无情无义。 可这京城权贵和皇室中人,又有谁真正有情有义?本宫这一生,又何尝体会过他人的半点情义!” 她笑声越来越大,在狱卒赶过来,以为她疯掉了,要制住她时,皇后终于抓起了地上的那颗药丸,胡乱地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凌斯晏没再回头,跨出了牢门,淡声道:“皇后忧患成疾,急病突发,暴毙身亡,当好生安葬。” 狱卒跪地应声:“是,属下明白。” 上元佳节,皇后在阴冷的地牢里,死得无声无息。 消息传到养心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皇宫里四处都是烟花绽放,绚烂的火光将这偌大皇宫的夜空,点亮如白昼。 皇上倚在大殿窗口的病榻上,看向冲天的五光十色,不知怎么眼睛就红了:“她啊,她啊。” 那个十恶不赦的皇后,曾经又何尝不也是一个单纯无暇的小姑娘。 她刚被慕容家逼着嫁进太子府的时候,新婚夜坐在他身边,连头都不敢抬。 她开口时,声音都是颤的:“太子哥哥已经有良姐姐了,阿馥不该来这。” 后来嫁进太子府一年,她因为宫寒无法生育,整个东宫的下人都暗笑她连个蛋都下不出。 每次回慕容家,老夫人拿小手臂粗的棍棒打在她身上,那时候还是太子的皇上,心里只有良妃,从不愿意陪她回娘家。 她一个人回去,一个人带回来满身的伤,趁夜悄悄回房。 她是不受宠的良娣,哪怕是下人,都不会关心她一句。 大概人的心性,就在那样日复一日没有盼头的清冷里,慢慢就变了。 她到底是听了慕容家的话,来依仗慕容家的权势,争后位,养党羽。 直至到了后面,大概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肮脏了。 有些事情,踏出第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皇上看向漫天的烟火,轻声又说了一遍:“她啊,她啊。” 这一生,到底是没人真正在意过她,哪怕是如今死了。 皇后死了,刑部草草结案,定为暴毙身亡。 丧葬从简,连慕容家也为了避嫌没有多吊唁。 曾经的国母过世,整个皇宫乃至京城内外,算是都没激起多大水花。 皇后这一死,皇上大概也是受了刺激,直接一病不起了。 群臣上奏,求尽快让凌斯晏登基的奏折,厚厚一摞,到底是直接送到了养心殿来。 皇上病了两年了,如今直接下不来床了,加上凌斯晏幽州赈灾有功,如今皇上再不退位,就说不过去了。 常公公端着奏折过来,递到了病床边。 皇上面色灰白,出声问了一句:“常福,朕真的都已经这样老了吗?” 常公公垂首应着:“陛下不老,陛下只是累了。 如今太子殿下有治国之才,是感念陛下这么多年的栽培养育之恩,和朝臣一样,都担心陛下的身体。” 皇上低声笑了:“常福,你如今也成他的人吗,连皇后他也赶在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之前,先下手了。 他如今,翅膀是真的硬了啊。朕还记得,他小的时候,在朕的眼前,摇摇晃晃走路的样子。” 常福跪地道:“奴才惶恐,奴才誓死惟陛下是从。陛下的皇儿长大了,陛下这些年为他们殚精竭虑,如今也该是他们为陛下遮风挡雨的时候了。” 皇上到底是无力地开了口:“好,传朕旨意,七日后,准备太子的登基大典。” 常福应声:“是,奴才领命。” * 苏州,宅邸里。 永乐满身满脸都是墨汁,“咯咯”笑着从书房里跑出来。 清风恼火地在后面追,高声道:“殿下,殿下! 永乐又爬上桌子将您的砚台打翻了,沾了一身的墨,您快来管管!” 苏锦在前院里跟管事姑姑一起挂灯笼,正站在梯子上,看到一身黑的永乐跑过来,被吓了一跳。 她正要下来,就看到司马言走过来,直接将永乐拎了起来往后院走。 “多大点事,大惊小怪,洗洗不就干净了?” 清风蹙眉跟过去:“殿下,您说得简单,这墨汁最是难清洗。 永乐衣服上都沾了,脸上脖子上手上也一大堆。属下上次给她洗了半天,都没洗干净。” 小孩子皮肤娇嫩,又不能用力搓洗,更加难洗掉。 司马言信心满满地叫侍女打了温水来:“要你何用,过来跟本王好好学学。” 他撸起袖子,帮永乐清洗。 一炷香的时辰后,司马言扬高的声音传到了前院来:“苏锦啊,你要不重新生一个吧?” 前院一众小人都笑出声来,苏锦忍着笑,从梯子上下来,去了后院。 她让人拿了些米饭来,清风立刻好奇:“苏姑娘,永乐都成这样了,你还喂她吃饭?” 苏锦将永乐抱过来:“不是,米饭在墨渍上揉一揉,再清洗就容易洗掉些。” 司马言嘲讽清风:“说你不聪明,说你没用,你还不信。” 清风不满嘀咕:“说得好像殿下你知道似的。” 苏锦帮永乐清洗,司马言问永乐:“本王让人给你买了那么多玩意儿回来。 你一个不玩就算了,一个砚台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本王一放了墨进去,你就要去打翻。” 旁边侍女立刻开口:“殿下,永乐之前不那么玩那个的,就前天打翻砚台被清风发现了。 清风追着她在院子里跑,那之后,她就最喜欢偷跑进书房打翻砚台,再跑到清风面前去。” 司马言立刻找到了顺理成章的理由:“听到了吧清风,归根到底,这是你的问题。” 清风头大:“殿下,属下冤枉啊……” “行了,不要狡辩了,以后永乐再打翻了砚台,本王就罚你跪屋顶。”司马言一副仗势欺人的嘴脸。 这边正说笑,外面有下人来报:“殿下,苏州知府好像是得了京城来的指令,正派人四处找人……” 第106章 本王今夜就这样好看吗 司马言没再说笑,问了一句:“查了吗? 是只苏州这边的知府得了指令,还是各地都得了指令在找人?” 下人应声:“还不清楚,是在暗里找人,我们的人贿赂了知府下面的一个人,才得到了这消息。” 司马言点头:“好知道了,下去吧。” 下人一出去,苏锦面上的笑意也散了:“是不是找来这了?” 司马言寻思:“也未必,可能是让各地都在找。 凌斯晏要是断定你在这苏州,应该就自己亲自过来了,也不用让知府来找人。” 永乐晃着苏锦的手臂:“母妃,去玩。” 本来还说好了,晚上去看花灯的。 苏锦看向司马言,他就开了口:“没事,不用太担心,我们继续去。 灯会上人多,戴面具玩的人也多,我们到时候戴个面具,你不是还要去放灯给永安祈福吗?” 她早两天就亲手做了水灯跟天灯,就等着今晚去放了。 苏锦迟疑:“要不还是……” 司马言不想她失望,出声允诺:“怎么,还信不过本王了?本王说没事就肯定没事,你放心。 大周各地都在找人,这里离京城远得很,也不会多盯着这里。” 苏锦到底是点了头,她好不容易出来了,转眼也在这住了十来天了,还没出去过。 总不能因为担心被凌斯晏找到,就一直这样大门不出,那跟以前待在东宫又有什么区别呢? 何况永乐盼着今晚的花灯,都盼了好几天了。 等收拾了一番,永乐换上了漂亮的衣服,司马言再准备好了面具。 打算出门时,沈芸汐就打扮得花枝招展过来了:“扶苏哥哥晚上去看花灯吗,带上汐儿一起去吧?” 苏锦正在房间里给永乐编小辫,司马言一见沈芸汐就犯头疼。 他可不想带上她,他最怕这么聒噪的女人了。 他转而看向清风:“你不是说今晚还有事吗,那走吧。” 清风懵了一下,立刻点头:“是的殿下,有要紧事,那这看花灯的事情……” 司马言抬脚就往外面走:“花灯有什么好看的,正事要紧。” 沈芸汐气得往外追:“扶苏哥哥,汐儿明明都听见了,你要去看花灯的! 这又不是在北燕,你明明就是天天玩,哪能有什么正事!” 她话没说完,司马言问身边的清风:“那燕春阁新来的姑娘,你说叫什么来着?” 清风应声,脑子转得飞快:“啊叫……采桑,对,采桑。 属下特意帮殿下打过招呼了,就等您今夜过去了。” 沈芸汐气得头都要炸了:“你居然敢去妓院,你你你不要脸!等我回北燕,我要告诉陛下跟皇后娘娘!” 司马言直接上了马车,沈芸汐立刻叫了贴身侍女悄悄去跟着。 结果前面的马车半点不带迟疑的,直奔燕春阁。 到了外面马车一停,司马言下了马车,就搂着一个迎过来的绝色姑娘进去了。 侍女看得清清楚楚,也觉得气愤,回去添油加醋跟沈芸汐回禀了一番。 沈芸汐忍无可忍,当即直接坐了马车,去燕春阁找勾引司马言的那个贱女人算账。 她的马车刚一走,司马言就从宅邸的屋顶上,落到了前院来。 苏锦正抱着永乐打算出门,她听宅子里的下人说,司马言临时有急事出去了,打算就自己带着永乐,到附近的集市上去买花灯。 苏州上元节的繁华,虽说比不得京城长安,但也算是热闹非凡了。 冷不防看到头上落下来一个司马言,苏锦吓得够呛,连退两步。 前院里下人都拔剑要抓刺客了,才看清是司马言。 永乐吓得缩到了苏锦怀里,苏锦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殿下,您怎么……从上面下来了?” 司马言挑眉,理了理衣服:“怎么样,惊不惊喜? 说好了陪你们去看花灯,本王能是那言而无信的人吗?” 苏锦露出一丝僵硬的笑意,惊喜好像没有,惊吓是真的。 司马言从她怀里将永乐捞过来,直接往外面走: “你这天天被关在皇宫里,哪能知道什么地方适合看花灯?没本王给你带路,你出去还不得跟无头苍蝇似的。” 清风跟在后面,暗自腹诽,殿下也还是头一次来这苏州吧,好像多熟似的。 苏锦急步跟上去,好在这么十来天下来,永乐跟司马言还算熟了,也让他抱。 她看向司马言衣服后面有一块黑色的灰渍,就出声说了一句:“殿下,你后背上有东西。” 司马言头也没回,手上逗弄着永乐:“你掸掉啊。” 苏锦看向清风,清风立刻抬头看天。 她只能走近过去,没料到司马言会突然停了步子,她没防备“砰”就直接撞到了他后背上。 苏锦鼻子立刻一阵发酸,按着鼻子蹙眉:“你怎么突然停?” 司马言神态自若地回身看她:“我不停,你怎么掸?”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苏锦揉着鼻子没再多说,缓了口气才帮他掸掉了衣服后面的灰。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司马言,或许说,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失忆的司马言,潜意识感觉却是完全陌生的。 虽说也并不抗拒,但就是突然感觉,靠近的这个人,是生疏的。 她记得跟司马言成亲的那一年,他们有时候要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他偶尔也会揽着她。 他们是自小就认识的,任何的近距离接触,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熟悉。 等她掸完了灰,司马言回身,就看到她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他有些奇怪:“你这样看着本王干什么?” 苏锦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事,走吧。” 他有跟司马言极相似的面孔,失忆的时间跟司马言出事的时间刚好能对上,连掌心虎口处的疤痕,都是完全一模一样的。 这又怎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呢? 司马言打算继续走,注意到清风也奇怪地在看他,面露嫌弃道: “你怎么也看着本王?本王今夜就这样好看,让你们一个个都这样盯着?” 第107章 苏锦余生,愿为将军当牛做马 清风立马将视线侧开来,他就是觉得,殿下最近跟苏姑娘关系似乎越来越好了。 当然,主要还是殿下脸皮越来越厚了,明明就是撩人家小姑娘,还要这样一副面不改色的正人君子模样。 司马言蹙眉:“过来,你脑子里编排些什么呢?” 清风心虚地笑着:“殿下,属下去屋顶上看看,看这街上哪里人多,我们就往哪走,肯定错不了。” 不等司马言回答,他“嗖”一下就飞屋顶上跑没影了。 司马言确实也不怎么识路,等清风在屋顶上找准了方向,再在前面带路时,他还不忘在苏锦面前嘴硬一句: “本王还能不知道该往哪走?他不翻屋顶,本王也照样知道。” 苏锦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话。 往前面走了一段路,喧嚣声迅速大了起来。 街市上人山人海,灯火通明,上元节晚上不设宵禁,街道两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卖花灯的摊位最多,做成各式动物图样的花灯,一路走过去四处都是。 永乐高兴地晃着小手,一张小脸都红扑扑的,指着两边摊位上的东西,含糊不清地叫嚷着。 “母妃,要。” “母妃,兔兔,脑虎。” 清风被她逗得笑声就没停过,司马言给她买了个最小的花灯,让她自己提着。 永乐盯着其他大人,都是提着花灯在地上走,说什么也要自己下来走路。 苏锦拗不过她,只能将她放下来,小心地牵着她护在街道内侧走。 这样在人堆里牵着个一岁小孩走路,他们速度迅速慢了下来,简直是三步一小停,十步一大停。 有些摊贩的东西摆得矮,永乐一路往前面走过去,好奇地抓坏了两把纸面团扇,三个水灯,碰翻了好几个小物件。 司马言跟在后面付银子,付了好几家之后,摊贩就都指望着永乐能抓到自己摊位上的东西来。 一路热热闹闹地走过去,直到走到一个摊位前,永乐指着一个老虎的面具说:“脑虎,哥哥。” 那是永安喜欢的东西,永乐许久没有见到哥哥了,最近总是提到。 苏锦不说话了,这之后逛完街市,一直到深夜到河边放灯,苏锦都没再说一个字。 经过了喧嚣的街市,气氛迅速冷清了下来。 下人送了苏锦亲手做的灯过来,司马言拿火折子帮她点燃灯上的蜡烛。 旁边放灯的人也不少,苏锦良久沉默,在河面上看着水灯缓缓飘远,眼睛红了。 她低声道:“永安,娘亲没照顾好你。下辈子,再不要生在帝王家了。” 永安没了,可那个害永安的人,却还没能找到。 苏锦隔着灯火看向司马言,突然说:“我想回宫里去。” 司马言知道她的意思,害永安的那个凶手,还没能被绳之以法。 他低劝道:“永乐还在,她不能离开你,你更不能带她回宫,让她也置身到危险之中。” 那个伤害永安的人,未必就不会再对永乐下手。 苏锦摇头:“我不带永乐回去,我想求殿下,帮我照顾永乐几天。 等我找到了害永安的凶手,我很快就再回来。我的命不值钱,我一个人回去,生死有命,我没什么可担心顾虑的。” 司马言蹙眉:“背后的事情未必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苏锦,事到如今你不该回去,你应该不顾一切地彻底离开那里,哪怕只是为了永乐。” 苏锦手心抓紧,冬夜的风寒意刺骨,她心里也不剩半点温度了。 “可我不甘心,永安他,还那样小,他走得不明不白,这世上没有其他人能为他报仇了。” 永安离世的那一天,他发病的那几天所经受的折磨,在她脑子里迅速清晰起来。 积压了这么多天的恨意和不甘,在这一刻如同要将她吞噬。 苏锦突然在他眼前跪了下来:“求司马将军,带走我的女儿,等苏锦给永安报了仇,余生愿为将军当牛做马。” 她不叫他“殿下”,这一刻她叫他司马将军。 司马言已经忘了那些年的事情,但他能看出来,她口中的那个司马将军,是能让她完全信任的人。 他面容紧绷着,在她面前蹲身下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锦,你听本王说,本王知道你想报仇,本王会派人想办法去找到凶手。 至于宫里,永安名义上也是皇太孙,皇太孙被人害死可非同小可。 大周皇帝跟凌斯晏,哪怕只是为了维护皇室脸面,也势必会尽最大的努力,尽快抓拿真凶的。” 苏锦颤声道:“我知道,可我担心他们找不到真凶。 永安没了,我安稳度过的每一刻,于我而言都只有内疚和痛苦。 哪怕是死,我也一定要找到那个人,给永安报仇。” 她面色笃定道:“那个人势必跟凌斯晏脱不了干系,我必须回去,才能尽快找到真凶。永安没了,我至少必须还他一个真相。” 司马言应声:“凌斯晏手里有大周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还有那么多暗卫。 如果连他都找不到真凶,你回去被他困在东宫里,又能改变什么呢? 你留在外面,让大周皇帝跟凌斯晏去想办法找凶手,本王再派人暗里帮你查,是最好的方法了。” 苏锦思来想去,到底是冷静了些,点了头:“好。” 就暂且再等几天,等等宫里搜查凶手的消息,何况真把永乐留给司马言,只怕永乐也不会愿意。 司马言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松了口气:“脑瓜子不大聪明啊。” 后面突然有声音响起:“扶苏哥哥,汐儿就知道你肯定在外面,汐儿找你找得好苦!” 永乐这一路玩耍,都睡着了。 司马言丢给清风一个眼神,让他带永乐回去,起身拽了苏锦的手臂就跑。 沈芸汐在后面追过来:“扶苏哥哥,汐儿还在后面,你等等汐儿。” 苏锦被他拽着,也甩不开手,只能跟着他跑。 跑了一半,后面的人被甩掉了,司马言才算是停住步子,放她缓了口气。 苏锦一路逃命般地跑过来,这会儿才算是回过神来,一脸纳闷: “她找的是你,你可以自己跑,为什么要拽上我?” 周围荒郊野岭,算是半个人影都见不着了。 苏锦看司马言不说话,再问他:“这是哪?” 司马言四周看了一眼,除了树就是草:“本王怎么知道?” 第108章 司马言背苏锦回府 苏锦有些无言以对:“那现在怎么办,这么晚了肯定要尽快走出山里才行。” 她刚看司马言往这边山里跑,还当他是认识路。 放水灯的河边本就靠山,但本来也可以往另一边跑,跑到街市上去的。 司马言显然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张口就推卸责任:“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本王,不该往这边跑?” 他看苏锦是真的有些着急了,也没再多逗她了: “好了放心,这不算是深山,不会将你丢在这里的。以本王的本事,肯定可以走出去。” 苏锦将信将疑,她是不大相信他,但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 她是方向感极差的人,别说是来了这种从未来过的荒野里,就是以前在长安城里,街市上走着走着也能把自己走迷路。 她记得以前在东宫的时候,有好几次出宫走迷路了,一个人在路边急得团团转,都是凌斯晏将她找回去的。 想到这些,她禁不住皱了眉头,好好的为什么要想起那个晦气的人? 司马言往前面走,回头提醒苏锦:“跟紧了,别怪本王没提醒你。 虽说现在是冬天,这山上也未必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锦一声不吭,闷头紧跟了上去。 山里没什么光,她后背都凉飕飕的,总感觉有东西跟过来。 前面的人突然停住步子回身看她,苏锦正屏息凝神听着四周的声响,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直接“啊”地叫了一声。 司马言颇有些嫌弃地看着她:“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你走前面,免得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 苏锦面色有些难堪,她确实是在很轻地走路。 走到前面,她照样觉得不安,总担心后面司马言没跟过来。 但山路窄,两个人也没法并行,她也不好意思又要走后面,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面走。 司马言跟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跟在她后面就开始一直说话。 “本王以前跟清风去山里打猎,有次迷路了还在山里待过两天两夜。那时候是春天,山里猎物多得很。” “本王记得还逮过一只小兔子,拿回去好吃好喝养了两天。后来觉得太麻烦了,就把它炒了吃了。” “你说说,兔子你喜欢吃红烧的还是麻辣的?” 苏锦歪头去看他:“殿下能不能别说这个了?” 司马言“哦”了一声:“你喜欢兔子,舍不得吃兔子?” “不是,我晚上吃得少,走得肚子饿了。”她埋头继续往前面走,应了一句。 司马言笑出声来:“等着,回去了本王让清风去买只兔子回来,亲手给你做兔肉。 看不出来吧,本王堂堂北燕太子,厨艺也是一绝的。” 前面能看到光了,他们弯弯绕绕走了半天,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总算是快走出山里了。 苏锦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蹲身了下来。 司马言在她身边停了步子:“怎么了?” 苏锦揉着小腿肚:“脚不知道怎么了,疼得很,好像走不动了。” 司马言点了个火折子,靠近她小腿上看了一眼,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擦破了皮,现在有不少血都干在腿上了。 他皱了眉头:“怎么没说,什么时候弄的?” 苏锦也是才发现上面的血:“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只是走久了腿酸了,腿上的东西还以为是露水。” 司马言一言难尽地多看了她一眼:“你的感知还能再麻木一点吗?” 苏锦揉了揉膝盖起身,再怎么着总得走回去的:“没事,走吧。” 身后的人跟上来,看她走得开始一瘸一拐:“要不你就在这等着吧,本王回宅子里让马车来接你。” 苏锦面色骤然警惕,走路也强忍着快了些:“真不用,我真没事。” 虽说山里是走出来了,街市上人也多了起来,上元节的彻夜都是热闹的。 但将她一个人留下来,她担心自己又会走迷路,总觉得不踏实。 司马言凝视了她两秒,突然问了她一句:“你不会想让本王背你回去吧?” 苏锦一张脸“唰”就红了,逞强了一句:“说了我能走。 殿下要是嫌太慢,就先回去吧,我认识路,可以自己回去的。” 街市上的人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看一眼,苏锦一着急走,扯动小腿上的伤,暗暗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她难堪至极。 司马言几步走到她前面,蹲身下来,反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行了上来吧,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本王就暂且委屈一下自己。” 他蹲身在她眼前,旁边是过往的人潮和叫卖的小贩,苏锦一张脸红到了耳根。 “我都说了不用。” 司马言不耐烦道:“别磨蹭了,快点上来,本王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矫情呢?快点回去本王还要睡觉,困死了。” 周围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司马言虽然常不要脸地夸自己长得好看,但也确实是事实,很多年轻姑娘艳羡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苏锦只能硬着头皮爬上去,双手有些无处安放地悬着,没敢去碰他的肩膀。 司马言直接起身,说了一句:“抓紧了,摔下去了本王可不负责啊。” 苏锦一个字都不说了,周围都是人,她头都不敢抬。 这一路回去,走出了热闹的街市,再往司马言的宅子走,路上就冷清了下来。 夜深人静,宅子里的管事姑姑看司马言还没回来,带了马车一路过来接人。 结果远远就看到街道上司马言背着苏锦往这边走,管事姑姑自然不会再不识趣地往前凑了。 她立刻让赶着马车的下人拐了弯,从别的巷子路里走小路回去了。 苏锦一路走回来累得很,快要睡着时,恍惚看到前面好像有熟悉的马车。 再仔细一看,那马车又不见了。 她有些不大清醒地问了一句:“我好像,看到你的马车了。” 司马言装傻:“这个点,本王的马匹早在马厩里睡大觉了,你还指望有马车来接你呢?” 苏锦“哦”了一声,眼皮一直往下掉,快到宅邸时,她迷糊就睡着了。 她半梦半醒间,司马言听到她叫了一声:“言哥哥”。 那个总反反复复纠缠他的梦,又一次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梦里那个看不清人脸的女孩,一声声哀求他:“哥哥,哥哥救救瑶瑶。” “求哥哥,瑶瑶真的不想死……” 第109章 司马言对苏锦动心 那梦里的声音一直在他脑子里回响,司马言突然觉得头有些刺痛,脚下踉跄了一下。 苏锦趴在他背上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已经睡到床上了。 猛然感觉身体颠簸了一下,她刹那间就惊醒了。 看向前面昏黑的街道,她半晌才回过神来,开口道:“你是不是走不动了,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司马言将脑子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压回去,应了一句: “谁走不动了,就你这点重量,本王背十个也不在话下。” 苏锦脑子没转过弯来,回他:“为什么要背十个?” 她困得厉害,也不止是累,大概也真的是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安心觉了,很快又迷糊睡着了。 如今苏家不要她了,凌斯晏只想着折磨她,放眼这偌大的大周,她真正能信任依赖的,也只剩一个失忆的司马言了。 她记得以前小的时候,她八岁,凌斯晏跟司马言十三四岁,一找到机会,他们经常会一起偷跑出去到山上打猎。 那时候,她也骑马,放眼整个长安城的深闺小姐,能像她那样在深山里纵马飞驰的,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她甚至开始记不得,她曾经也是会骑马会打猎会武功,也是可以张扬放肆无畏无惧的。 那时候在山上,他们玩累了下山,司马言也会这样背着她下山。 长而曲折的山路,他跟凌斯晏一人背她一段路,直到深夜将她从围墙边上悄悄送回丞相府里去。 那样的日子,这辈子是再不会有了。 司马言将她背回宅子里,将她放到内室床上时,就看到她眼角都湿了。 他越来越好奇,他们之间真的有过那么多过往吗? 如她所说,两年前他本应该生活在这大周,是跟她亲近的人吗? 关于他两年前丢失掉的记忆,北燕皇宫里的所有人都瞒着他。 他以前倒也无所谓,反正都是过去了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去多追究的。 但现在,他突然就很想知道,他之前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拿了被子给苏锦盖上,司马言想要离开,看到她眼角的泪迹,还是去给她打了温水过来擦了一下。 他这一来,苏锦这边院子里的下人,跑得一个人影都没了。 一个个也不知道是脑补了些什么,生怕打搅到了他们。 司马言弄完了,将水倒了,这才离开内室往外面走。 想想他这么多年,连自己的洗脸水都几乎没倒过,也算是便宜这个小姑娘了。 跨出院子,他就看到院墙外有佣人大概是迟疑着要不要进来,看他出来,立刻回身就想走。 司马言出声叫住她:“行了别躲了,进去好好守着。” 那侍女立刻顿住步子,回身讪笑着叫了声“殿下”,进了院子去守着苏锦了。 刚刚管事姑姑一回来,就说殿下难得开窍了,对苏姑娘举止亲密,让东院的下人都赶紧回避,千万不要打扰到了殿下的雅兴。 这不她们才赶紧都先离开了院子。 司马言回了自己的院子,推开门,就看到永乐直接睡在了他内室的软塌上,手里还抓着他的剑鞘没松开。 她另一只小手还抱着清风的手臂,清风蹲身在软榻旁边,一脸痛苦地一动都不敢动。 司马言大步进去,出声道:“干什么呢?怎么不把她送苏锦那里去,睡这里来了?” 清风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叹气道:“她一回来就醒了。 闹着要到殿下的院子里来玩剑,属下只能给了个剑鞘给她玩。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了,她刚刚才算是在这软塌上玩睡着了。” 司马言眼神示意清风被永乐抱着的手:“你这是?” 清风面色无奈:“真抽不出来,属下一动她就醒了,要不殿下您来试试?” 清风作势要将手抽出来,手刚一动,软塌上的永乐立刻颤了一下,小嘴抿着眼看就要醒来哭了。 清风立刻将手放了回去,这下是真不敢动一下了。 司马言语气嫌弃了起来:“这是本王的内室,你总不能今晚就睡这吧?本王虽说还算开明,但也不能跟男人共寝一室啊。” 清风嘴快地应了一句:“殿下多心了,属下自然也不愿意。” 司马言示意他干脆将永乐抱起来,闻言皱眉道:“你这小孩,跟本王共寝一室还委屈你了不成?十六岁小小年纪,怎么就不会好好说话呢?” 他让清风将睡着了的永乐,抱到了苏锦的院子外面,自己再小心接过永乐,将小孩送到了内室苏锦的身边。 永乐睡着了,也还是熟悉娘亲的味道的,立刻往苏锦怀里蹭了蹭,两个人靠着继续睡,谁也没吵醒谁。 司马言低笑了一声:“果然是亲母女,床被抬走了怕是都不知道。” 他放下永乐再出去,等在外面的清风,就又开始嘴欠: “殿下,属下不明白,属下都将永乐抱到这里来了,殿下怎么不让属下直接送进去呢?” 司马言其实也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他自然而然就觉得,他进去才是合适的。 而清风一个跟苏锦年纪相仿的男人,进去不合适。 现在想想,他司马言其实跟苏锦也并没有什么亲近的关系,说起来跟清风又有什么区别。 他有些不大自在地咳了一声,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就你话多,下次你想送就你送。” 清风笑着跟上来:“别,殿下,属下可不敢,苏姑娘指不定很快就是殿下的人了。 陛下跟太后最近可常说,殿下也到年纪了,该有个妻室了。 苏姑娘跟那大周太子肯定是要散了的,可惜多少算是成过亲了,算是再嫁了……” 司马言闻言立刻不悦:“成过亲怎么了,再嫁怎么了?是她的错吗?” 清风了然地笑着:“属下不就随口说一句,殿下为何动这么大的火气,殿下莫不是真打算娶苏姑娘了?” 司马言意识到自己反应确实过了点,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没有。” 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他想到什么,又问清风:“你有没有听说过,大周的那个司马大将军?” 清风有些奇怪他家殿下话题跳得怎么这么快:“听说过,司马大将军,司马言? 名气不小,北燕习武之人,几乎也都知道。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第110章 你说本王床上,藏了周太子妃? 司马言进了院子,在房间里的软塌上坐下来,示意清风也坐。 他这架势,是要长谈了。 清风坐下来,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殿下什么时候还关心起大周的将军来了? 而且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大周的司马将军,据说已经死于两年前的一场征战了。 殿下莫不是,悠闲的太子当久了,想找点刺激,向往金戈铁马的生活了? 司马言盯着清风看了半天,直到清风面色越来越不自在,甚至脸都快要红了,他才开了口:“那你觉得,本王像不像?” 清风喝了口茶,一头雾水:“属下没听明白,像什么?” 司马言难得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本王像不像大周的那司马将军?会不会其实本王就是他?” 清风刚到嘴的一口茶,没忍住“噗”一下全喷了出来。 司马言居然也没生气,前所未有地镇定,就等着清风的一句回答。 清风隔了半晌,斟酌着问了一句:“属下听说,殿下跟苏姑娘是走路回来的,是不是晚上的冷风,大了些?” 他家殿下,怕不是被风吹坏了脑子,就算一时兴起想当将军,那也不能说自己就是某个将军吧? 司马言皱眉:“本王说认真的,本王听说那司马将军就是两年前出事的,本王刚好也是两年前失忆。 你说会不会,其实本王就是那司马将军,可能阴差阳错,你们就弄错了人,把本王当燕太子了?” 清风越听越懵,看向司马言的眼神也越来越一言难尽:“殿下,您到底在说些什么。” 司马言继续追问:“那你说,本王两年前失忆,是因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本王在外面出了事,或者面部毁容了,你们再将本王带回去的?” 清风摇头,斩钉截铁地两个字:“没有。” 司马言再问:“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会不会你们在外面发现本王,认错人了?” 清风半点不迟疑地摇头:“不会。” 他话落,很诚恳地建议:“殿下,夜很深了,您或许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司马言不耐道:“什么都不说,你就知道‘不会,不会’。 那你说清楚,本王因为什么失忆,当时发生了什么,还有本王之前问过你的,瑶瑶到底是什么人?” 清风这下是彻底什么都不愿意说了:“殿下,关于您失忆前的事情,陛下特意交代了,任何人不能说。恕属下真的无法多言。” 他看出来司马言不是说笑,也不是不清醒,到底还是严肃说了一句: “但属下可以肯定,殿下自始至终都是北燕太子,宗政皇室的嫡出长子。 殿下出生时,陛下赐名‘扶苏’。别的属下不敢多说,但属下可以确定,殿下绝不可能是什么司马将军。” 燕太子想起之前苏锦说他掌心虎口处的刀疤,沉着脸问清风:“那这疤痕是怎么回事?” 清风应声:“殿下,恕属下不能说。” 燕太子不知怎的觉得不快,一想到苏锦可能认错了人,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司马大将军,其实是另有其人,他居然会感到很难以接受。 苏锦关于司马将军的那些记忆,在他眼前也提起过不少,他甚至也开始慢慢接受了,自己应该就是那个司马言。 可如果他并不是,那他跟苏锦之间,还能有什么? 苏锦对他的感情,又还能剩下什么? 燕太子许久没出声,清风小心问了一句:“殿下,没事吧?” 眼前人隔了片刻才应声,声音突然就冷了些: “这些事情不许跟苏锦提,她要是问起关于本王的过往,不许告诉她。交代宅子里的下人,谁都不许跟她提。” 清风虽然没大听明白,也还是立刻起身应了下来。 燕太子心里不舒坦,玩笑话也没了,再说了一句: “本王突然想起,今晚回来的路上,好像有人用怪异的眼神打量本王和苏锦,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官府的人。 你去打听打听,官府那边是不是还在奉命找苏锦。” 清风领命下去了。 等燕太子收拾了一番,打算睡下时,却又看到清风着急地进来了。 燕太子身上就穿了件浴袍,刚从浴房里出来,问了声:“怎么又来了?” 清风急切道:“官府的人找来了。殿下猜的没错,您回来时,应该确实是有人注意到您跟苏姑娘了。” 燕太子跟苏锦赏花灯的时候,倒还戴了面具,但后来从山里出来,又是深夜了,面具就直接摘掉了。 那样的深夜了,也没料到还能刚巧碰到官府的人。 凌斯晏大概也是真的下了功夫,让各地的官府都四处盯死了。 燕太子面色立刻沉了下去,来不及换衣服,直接急步出去。 官府的人已经闯进来了,大概也不知道这是燕太子的宅邸,不顾下人劝阻,直接往里面来。 吵闹声迅速靠近过来,燕太子看阻拦是来不及了,眼看进来搜查的侍卫就要看到他了。 他立刻回身,快步进了苏锦的院子,等到了里面,反手关上了门。 床上抱着永乐熟睡的苏锦,冷不防感觉有人到了床上来,惊醒过来就要喊救命,司马言抬手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他压低声音道:“官府的侍卫找来了,你到被子里别说话。” 他话音刚落,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 司马言迅速抬手在永乐脖子上敲了一下,拿被子盖住了永乐跟苏锦。 几个侍卫冲进来,直接进了内室。 司马言躺在床上没动,看向进来的人,冷声道:“什么人,干什么?” 清风跟几个下人迅速进来,清风快步过去,拔刀拦到了床前。 “放肆!清楚这是谁的宅邸吗?” 他已经去燕太子的院子里拿了玉佩过来,举到了前面: “北燕太子的府邸和内室,你们就是找大周的皇帝,也不得擅闯!” 站在侍卫前面的苏州知府,看清楚那块玉佩,立刻变了脸色。 大周跟北燕素来交好,他也是知道的,两国都是强国。 他本想找到苏锦立功讨点好处,现在没想到误闯到燕太子的府邸来了,立刻赔罪: “下官惶恐,下官也是奉周太子之令,找寻周太子妃的下落。下官无意冒犯……” 燕太子冷笑:“想不到大周的官府竟放肆到了这种地步,看来本王是该好好去找大周皇帝讨个说法了。 你是觉得,本王堂堂燕太子,现在是在自己的床榻上,藏了个周太子妃吗?” 第111章 苏锦留下书信,回了东宫 知府没了底气,吓得只能赔礼道歉作罢:“燕太子殿下恕罪,是下官莽撞了,下官这就,这就带人退下。” 他说着,有些怀疑地偷瞟了燕太子的床上一眼。 他刚看过去,燕太子就黑着脸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滚出去!想查本王的床,那就先去好好问问你大周皇帝。” 知府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连着赔罪退了下去。 先不说他头上这顶乌纱帽来之不易,真要是妨碍了两国交好,只怕他脑袋都可能拿去给北燕赔不是了。 等一众官兵出去,清风立刻跟了出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那些人这一走,自然是没胆子再回来了。 燕太子立刻掀开被子,给永乐解了穴,问了声:“没事吧?” 他身上就一身黑色浴袍,腰带松松垮垮系着。 苏锦眼睛完全不敢往他那边看,脸上火辣辣地发烫,只立刻抱着永乐坐了起来,着急下床:“我,我们没事。” 燕太子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她床上,赶紧起身先她一步下了床。 明明自己也觉得尴尬,他仍是一脸无所谓道: “你躺着就行了,本王等会就出去了,刚刚也是情急之下,本王担心那些官兵硬闯,没多想就进来了。” 苏锦说话都有些打了结:“谢殿下。” 燕太子担心那些官兵还没走,也就没急着出去,在床边的软榻上坐下来。 苏锦感觉腹部有些隐隐的抽痛,伴随着时有时无的耳鸣声,和头脑眩晕。 这样的感觉有些熟悉,算算时间,她体内噬魂散的毒发作,大概也就这一两天了。 燕太子出声道:“明早我们就换个地方待,那知府大概会传消息去京城。 本王的身份暴露了,消息一过去,凌斯晏就会知道你在这里。” 苏锦没多问,只应了声:“好。” 燕太子说得轻巧,也不过是怕她太担心。 但苏锦心里清楚,他们既然暴露了,再要逃出去就太难了。 当初她能顺利逃离东宫,是因为凌斯晏去了幽州,墨染也不在。 而现在凌斯晏既然回来了,他一旦有了她的下落,这大周境内,她苏锦就绝不可能逃得出去。 何况她噬魂散一旦发作,没有毒药,就是死路一条。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她还有永乐要照顾,还有永安的仇没有报。 燕太子大概担心她刚刚被吓到了,故意语气轻松地跟她多聊了一会。 看她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看起来是困得不行了,他这才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苏锦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燕太子顿住步子回身:“怎么了?你要是睡不踏实,本王在这外面打个地铺陪你一晚。” 苏锦摇头:“不是,我没事,就是我起得晚。 殿下明天要是早点离开这里,记得早些叫我一声,我好早作准备。” 燕太子闻言倒是松了口气,他刚还有些担心,她会怕连累他,就离开这里。 他应道:“好,放心,等搬去了别的地方重新安定下来,本王答应你的兔肉,一定兑现。” 苏锦点头:“好,那我先睡了,殿下也早些休息。” 燕太子“嗯”了声,出去帮她关了门。 知道她因为之前在东宫总被人看管着,她不喜欢被人盯着,所以燕太子没叫什么下人守在外面,想让她也能自在些。 他这一夜睡不踏实,毕竟官府是知道北燕太子在这里了,一旦消息去了凌斯晏那里,凌斯晏势必会快马加鞭带人过来。 怎么想也觉得不放心,天还没大亮,燕太子就拎着只灰兔子大步进了苏锦的院子。 他走到门外敲了几下门,高声道:“醒了吗,本王让清风一大早就打了只兔子回来,你想吃什么口味?” 里面没半点声音,燕太子寻思着该早些走才安全,也顾不上打搅她们休息,继续敲了会门。 “真没醒?没醒本王可就叫侍女进来叫你了。” 里面终于有了响动,永乐的哭声传了出来。 哭声不断,却没有苏锦的轻哄声。 燕太子察觉出了不对劲,来不及叫侍女过来,直接推门急步进去。 永乐醒了,坐在床上大哭,苏锦不见了。 床上的被子围在了床沿,是担心永乐掉下去。 一看到燕太子进来,永乐立刻大哭着往他那边爬,含糊喊着:“母妃,要母妃。” 燕太子黑了脸,将永乐捞过来抱起来,高声道:“来人!” 桌子上放着一封书信,苏锦将永乐托付给了他,求他尽快带永乐离开大周。 她已经去了官府,让官府的人将她送去京城了。 她一回去,自然能引开凌斯晏的注意力,让永乐争取到跟着燕太子去北燕的机会。 只要离开了大周的国土,凌斯晏再要找到永乐,就太难了。 燕太子看了一眼,就拧眉将信合上,抱着永乐快步往外面走。 一众下人听到声音,迅速过来,跟燕太子撞了个正着。 燕太子扫视了一圈下人,也没一个能用的,他手里的侍卫除了清风,一个都没带来大周。 这些下人除了在宅子里干些杂活,和会一点没多大用处的花拳绣脚,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到底还是只能吩咐清风:“苏锦自己让官府的人带她去长安了,你赶紧去追人。” 清风正从外面匆匆进来,沉声道:“殿下,来不及了,得了消息,苏州知府亲自护送苏姑娘回京的。 这个点差不多已经到长安了,我们这个时候跟去,没什么用处了。” 燕太子气得将手里的信甩到了桌子上:“这个傻子!算了只能从长计议了。 本王先亲自带永乐回北燕,你暗暗跟去长安盯着,人带不回来,也得确保她别出了事。” 清风应下来:“是,殿下。” 司马言急声道:“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 长安城。 苏州知府亲自护送马车来了皇宫外面,马车不能进宫,他的身份没有传召也不得入宫。 他谄媚笑着,等着太子的明黄色轿辇出来,接走这位太子妃。 天色都还没亮,他是连夜护送苏锦回京的,也是为了向太子表一番忠心,想讨些好处。 没准太子殿下心情好了,还能在京城赏他个官当当。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捡到了个天降的馅饼,怕是真要飞黄腾达了。 可等了近半个时辰,天都快全亮了,他看向皇宫里出来的人,却是愣住了…… 第112章 我熬不住了,你把解药给我 这个时辰还很早,宫门里还没什么人出入。 知府看到一顶极普通的轿子被两个下人抬过来,旁边就跟着一个侍女打扮的人。 他暗想肯定不是来接这太子妃的,可能是宫里面哪个管事小公公的轿子。 太子接自己的正妻,还是费了那么大心思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就算不亲自来迎接,也不至于用一顶这么寒酸的轿子来接人。 知府视线直接越过了那顶轿子,继续往宫门里张望,等着来接太子妃的华丽轿子。 可那顶灰布轿子却直接往他这边走了过来,玲珑的贴身侍女珍珠示意轿夫将轿子放下来,问了一句:“是苏州知府王大人吧?” 知府立刻应声:“是的,下官特意亲自护送太子妃娘娘回宫,就担心半路上出了什么差池。” 珍珠直接掀开马车的轿帘看了一眼,苏锦噬魂散的毒开始发作了,加上在马车里颠簸了一整夜回京,她已经在轿子里睡着了。 珍珠皱了眉头:“小郡主呢?王大人怎么没一起带回来?” 知府应着:“太子妃说,小郡主是这几日走丢了,下官已经让人去好好找了,想着先送太子妃回来。” 他也摸不准这珍珠是什么身份,只能尽量客气些。 珍珠暗暗勾了勾唇角,将永乐弄丢了,她苏锦居然还敢回来。 等回了东宫,看殿下怎么收拾她。 她等不及要看好戏,直接将轿子里的一个小提箱递给了知府: “有劳王大人了,这里面是一百两黄金,太子殿下的一点心意,还望王大人笑纳。” 王大人笑得眉眼都弯了,这一点小心意,可是他十年俸禄都抵不上的了。 他本还失望没能在太子面前混个眼熟,看到眼前这么多金灿灿的黄金,只剩下满心狂喜了。 他一边伸手接一边客套着:“太子殿下太客气了,为太子殿下办事,是下官的本分。” 他也顾不上多想、为什么太子会用这么寒酸的轿子来接苏锦。 直接让下人帮忙,将马车里的苏锦扶到了轿子上,连连道谢后,他就先离开了。 知府一走远,珍珠就变了脸色,不耐烦地让起轿,闷声嘀咕道: “真够晦气了,还回来干什么。好不容易有了良妃娘娘帮忙,温宝林眼看就要得殿下宠爱了,她倒好,又回来膈应人。” 凌斯晏不放心自己的生母,到底也不愿再遮遮掩掩了,直接让皇上下旨立良妃当了皇贵妃。 至于当年良妃犯错被关冷宫的事情,全部归咎于已故皇后的栽赃陷害。 再昭告了天下,良妃才是凌斯晏的生母。 为了方便以后良妃当太后,凌斯晏还计划开始扶持良妃的娘家,让良妃的兄长跟妹夫都入朝为官。 毕竟哪怕是凌斯晏的生母,如果身份不够,也是无法当太后服众的。 皇上这最后几天在位的时间,算是彻底成了傀儡,为了等自己退位后能过上安稳日子,算是只能任由这个即将登基的儿子摆布了。 轿子到了东宫外面,珍珠突然想到了什么,直接让轿子停下来,将痛到快要昏迷的苏锦拽下了轿子。 “太子妃既然这样身体虚弱,那就在外面吹吹风清醒清醒,再自己进去吧。” 抬轿子的下人有些惶恐:“珍珠姑娘,这不合适吧?殿下要是发现了怪罪下来……” 珍珠嚣张道:“就听我的,你们不该说的最好不要多嘴。 如今殿下的生母良妃娘娘回来了,温宝林最得良妃娘娘喜爱,就是殿下,也不会忤逆自己母妃的意思。 我如今是温宝林的贴身侍女,你们敢不听我的吗?” 抬轿子的下人也不敢惹事,到底是先下去了。 珍珠冷笑了一声,看向面色惨白的苏锦,得意地直接先进去了。 她刚进东宫,没料到本还没从凌云殿起来的凌斯晏,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 珍珠面上得意的笑差点没收住,吓得立刻跪了下去:“殿……殿下,您起了。” 凌斯晏扫了眼她身后,冷声问了一句:“人呢?” 珍珠还当他是不会过问的,一大早太子妃到了宫外的消息传过来,凌斯晏都没让轿子去接。 还是玲珑求他说不能太委屈了太子妃,再去求了良妃娘娘,这才抬了顶轿子出去接人。 凌斯晏没松口,玲珑也只能用自己的轿子。 珍珠现在摸不清,凌斯晏到底是什么心思。 眼前人不耐地再开口:“问你话,聋了?” 珍珠猛然回过神来,脑子里赶紧想着对策,随即“砰砰”先磕了两个头。 “殿下,奴婢带了轿子去宫外接了太子妃,可太子妃嫌……嫌这东宫的轿子脏,一路吵着要下轿。 奴婢看太子妃面色不好,好像是病了,也没敢跟她僵持,只能在东宫外将她放了下来。” 珍珠慌张地继续解释:“殿下明鉴,奴婢绝无半句虚言,绝没有对太子妃不敬。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 她话音未落,苏锦走了进来,走到了她身后。 凌斯晏面容淡漠,她走的这些天他有多担心,如今她出现在他眼前,他就有多恨她。 永乐没跟着她回来,她自然是设法将那小孩送走了。 至于她自己回来,除了解药和永安的骨灰,她还能是为了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这两样,她如今怕是早跟燕太子跑去北燕,过逍遥快活日子去了,还可能回来? 他冷声吩咐珍珠:“下去。” 珍珠立刻慌张爬了起来,因为撒了谎,她看都不敢再看苏锦一眼,低着头急步离开了。 凌斯晏透着寒意的目光落到苏锦身上。 苏锦走不动了,他也不走近一步,就远远看着她:“还知道回来,还回来干什么?” 入心入肺的疼痛在体内蔓延开来,苏锦疼到开始神志不清,只感觉耳边尖锐的耳鸣声,带动着整个脑子都像是要炸开来。 寒冬腊月里,她额上豆大的汗珠只往下砸。 她跌跌撞撞过去,用最后一丝力气去拽他的衣袖:“我受不住了,你把解药给我……” 第113章 苏锦被凌斯晏推下悬崖 凌斯晏直接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冷声道:“永乐呢?” 喉咙里有腥甜的味道涌上来,苏锦硬生生忍了回去。 她费力出声:“她……她走丢了,昨晚街市上赏花灯的时候。” 凌斯晏冷笑出声:“你以为孤这么好糊弄的?孤看你是让你心心念念的燕太子,带着你的好女儿去北燕了吧?” 苏锦面色煞白,仍是那句话:“是真的走丢了,我,没有骗你。” 凌斯晏仔细凝视着她的眼睛,他不确定她是说的实话,还是真的太会演戏了。 他想叫侍卫过来,递消息去苏州,派人好好找。 苏锦拽紧他的衣袖不让他走:“你放过她吧,当我求你,永安已经没有了,你放过我的永乐。” 凌斯晏嫌恶道:“放过她?苏锦,你觉得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跟孤谈条件吗?孤说过,你再敢跑,孤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直接将她的手甩开来:“解药的事情,你休想。不是敢跑吗? 一毒发就回来,你以为孤是什么,这东宫又是什么,你说来就来,解药你说要就要?” 他想走,苏锦费力再拽住了他:“我真的,不行了。你要是不救我,至少答应等我死了,放过永乐。” 凌斯晏面色极难看,直接反手将她扯过来,就将她肩膀按到了旁边凉亭的柱子上。 “你又想演戏,你又想演戏!这样的苦肉计你演了多少次了?” 他近乎失控地用力摇晃她的肩膀,看到她额上汗如雨下,眼皮一直往下掉。 凌斯晏从来没有这样恨过她,粗鲁地拽了她的手臂,就往前面走:“好,想死是吗,孤今天成全你!” 良妃跟玲珑远远地一起过来,正看到凌斯晏暴怒地拽了苏锦往另一边走。 玲珑故作着急:“殿下这是干什么,太子妃舟车劳顿回来,这样会出事的。” 她说着就作势要过去阻拦凌斯晏,良妃出声拦住了她:“不用过去,先看看吧。 你啊,就是性子太仁慈了,要本宫看,这太子妃不懂事,就该罚,最好是废了这太子妃封号。” 玲珑轻声说着:“母妃,太子妃只是任性了些,其实本性不坏的。 她毕竟也是丞相的女儿,难免性子骄傲些。” 良妃一听这话,更加厌恶苏锦了。 当年她娘家的官位就不高,而已故的皇后凭着慕容家的势力,抢走了她的东西,还害她进了冷宫。 所以她对这种家世优良的女人,总有一股子敌意。 反倒是对玲珑这样出身不好、性子温柔顺从的人,她很喜欢,感觉看到了当年那个自己的影子。 她不喜欢苏锦,连带着也开始心疼玲珑:“我听说,你三岁就认识太子了,这些年感情一直算好吧?” 玲珑应着:“是的,母妃,但玲珑毕竟跟太子妃没法比。 太子妃家世品貌都是最好的,殿下会疼爱太子妃,不喜玲珑,是玲珑没有福气。” 良妃一听就浮想联翩:“什么没有福气,要本宫看,多半是那太子妃挑拨了你跟晏儿之间的关系。 否则以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晏儿怎至于如今这样冷落你? 就算你曾经是那皇后的侍女,但也是你亲自指控了慕容馥,将她打入地牢的。” 玲珑低着头不再说话,眼睛发红,像是要哭了。 良妃一看她这模样,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当即沉声道: “自古就有红颜祸水,本宫绝不会让晏儿走了他父皇的老路,被一个女人玩弄在手心里。你放心,本宫会好好给你做主!” 玲珑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跪下道:“玲珑承蒙母妃厚爱,玲珑出身卑微,愧不敢当。” 良妃出声道:“行了快起来吧,你啊,好歹也是太子宝林了,以前那些卑躬屈膝的下人做派,也该好好改改了。 以后有委屈就跟本宫说,不要再动不动跪来跪去的了。” 玲珑柔声道:“谢母妃。” 良妃没再多说,而是暗暗跟去了凌斯晏跟苏锦走的那边。 凌斯晏沉着脸,直接将苏锦拽到了凌云殿后面。 站在陡峭的山石上,他直接按着苏锦的头,逼她往下看。 那下面是寒潭,这样的深冬,寒潭面上都是冒着寒气的冰水,水面上飘着一层薄冰,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到寒意彻骨。 苏锦浑身疼得厉害,预感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凌斯晏将她的身体推了出去,只要他手上再多一点点力道,再轻轻一松,她就会立刻掉入深不见底的寒潭里。 他冷声道:“猜猜看,掉进这里面会怎么样? 寻常人倒或许能死里逃生,但噬魂散发作时只要受寒,毒性和痛苦立刻会冲上顶峰,苏锦,你说你能熬得过半盏茶的功夫吗?” 他按着她脑后,将她往前面再推了点,苏锦能感觉到,凌冽的寒风开始刮在了她的脸上。 她感觉一个不经意,身体就会坠入这深潭里去。 凌斯晏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死在这里面,可比一刀致命要痛苦多了。 寒意迅速入体,加上噬魂散的毒性,任何酷刑都绝比不上这样的痛。” 苏锦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反手想去抓住他。 她感觉她的身体快要找不到支撑点了,脚下踩到的碎石,很多都滚落了下去。 在她反手抓到凌斯晏衣袖的时候,他却突然狠狠甩开了她的手,随即往前一推,将她整个推了出去。 苏锦身体刹那间迅速下坠,一声尖叫刚出来,就瞬间被尖锐的寒风声吞没。 她绝望地要闭上眼睛时,手臂却突然被用力抓住。 上面凌斯晏趴在了山石上,手伸下来,掌心抓紧了她的手腕。 她清晰地在他眼底看到了稍纵即逝的恐慌,只觉得可笑而讽刺。 这个亲手将她推下悬崖的男人,现在却又这样抓住了她的手,面色慌张。 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却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血迹被风吹乱在了嘴角和脖子上,一片触目惊心。 面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被抽离,她闭上眼睛,身体再使不上半点力气。 凌斯晏掌心抓住的重量猛然加大,有血被风吹到了他抓住她的那只手上。 他掌心开始打滑,急着换另一只手时,她的手腕已经滑了出去,身体轻飘飘地迅速坠向深潭里…… 第114章 凌斯晏慌了 呼啸的寒风灌入了耳朵里,苏锦意识不清,只感觉到身体在飞速下坠、下坠。 随即“砰”地一声,她的身体沉入了寒潭里,在水面上绽开来一朵极大的水花。 凌斯晏慌了,他只是太恨她了,想让她长长记性吓唬吓唬她。 可他没料到她刚好在这个时候晕倒了,而血又刚好飘到了他的掌心里。 会死的,她会死的,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尖锐的声音,随即没有迟疑,直接跃下了悬崖。 站在后面的良妃,本来看到苏锦掉下去了,还心生了狂喜,这个魅惑她皇儿的女人,终于是要死了。 可她怎么也不会料到,明明就是凌斯晏将那苏锦推下去的,他现在竟然跟着跳下去了。 这样的深冬,寒潭里是会死人的。 良妃急切地跑过去,高声道:“快来人,快来人啊!” 一众侍女侍卫立刻涌了过来,良妃急得声音都颤了:“快,快下去救太子!太子跳下去了,快去啊!” 墨染迅速跃下了寒潭,凌斯晏已经将苏锦捞了起来,他刚刚在苏锦掉下去时,死死拽住了她,现在手臂上已经使不上太多力气了。 墨染立刻游过去,帮他一起将苏锦救了上来。 凌斯晏抱着苏锦,拿侍女送过来的一件外袍裹住她,顾不上自己身上都快要结冰了,急步往凌云殿走。 “叫太医,叫许太医来!” 将苏锦带进去放到床上,他黑着脸伸手拍她的侧脸: “醒来,你别想死!否则本王就是灭了他北燕,也一定将永乐弄回来给你陪葬!” 床上的人已经窒息过去了,半点反应都没有了。 凌斯晏顾不得还有下人在场,直接俯身下去,再次将自己的气息渡入了苏锦的嘴里。 许太医急步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赶紧顿住步子低头回避。 凌斯晏眼角余光看到他,冷声道:“过来啊,愣着干什么?!” 许太医这才快步过去,内心腹诽,殿下您刚刚跟太子妃那样,咱也不好过去啊。 凌斯晏遣退了下人,让许太医给苏锦诊治,自己也留了下来。 许太医触及苏锦刚刚恢复、但仍是极其微弱的呼吸,问了声:“殿下,解药是已经吃过了吗?” 凌斯晏完全慌了神,居然连噬魂散这回事都给忘了,只记得苏锦溺水了,急着想办法让她恢复呼吸。 他眉心拧紧:“该死,墨染,拿解药滚过来!” 墨染也并不知道苏锦是毒发了,他以为她只是掉进了寒潭里而已。 他这才立刻拿了解药过来,还没递过去,凌斯晏已经不耐地伸手扯过了他手里的解药瓶。 将解药拿出来,许太医也不好亲自喂,只能起身让凌斯晏喂苏锦吃下去。 苏锦已经意识昏迷了,不会吞咽,凌斯晏塞进去的药就卡在她喉咙口,咽不下去。 他直接将桌子上放着温水的茶壶提过来,嘴对嘴给苏锦灌水。 费了半天力气,那颗解药才终于算是进了苏锦的肚子里。 凌斯晏连解药需要时间发挥作用都忘了,刚喂下去,就冷声质问许太医:“怎么还没醒?” 许太医小心应声:“殿下,还得等等,这解药才刚吃下去,加上太子妃寒气入体,恢复起来肯定是需要时间的。” 凌斯晏变得极其不耐烦起来,明明是他自己问的,却又打断了许太医的话: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想办法诊治开药,到底还要多久才能醒?” 许太医回话:“这个很难说,太子妃这解药怕是吃得不够及时。 快的话可能今天醒,慢的话,三五天甚至上十天,都是有可能的。” 他话落又交代:“殿下一定要让人寸步不离守着,观察太子妃的情况。 尤其是呼吸,一旦过于微弱甚至触及不到了,一定要尽快告知微臣。” 殿外,良妃进来,看凌斯晏面色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凌斯晏面色很难看,一直盯着床上的苏锦,连自己生母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直到良妃在一旁坐了半晌,开口道:“晏儿啊,太子妃这里,母妃帮你守着吧。 母妃听说,今日你还召集了朝臣议事,这眼看登基大典的日子就要到了。 这个时候,你可万不能因为一点儿女私情,落人话柄啊。” 凌斯晏才发现她过来了,这个时候,他根本听不进去她说的话,直接吩咐墨染。 “孤一时把这给忘了,墨染,你去告知一下朝臣,改日再议事,今日就不必进宫来了。已经过来了的,也都回去吧。” 良妃皱了眉头:“晏儿,不可啊,国家大事怎能这样儿戏?” 凌斯晏这会儿心情很不好,但对自己母妃到底也还是语气客气的: “母妃别担心,不是多大的事,晚一两天商议没有大碍。或者儿臣今晚也可以召集朝臣再过来。” 他话落,却又不甘心自己这样在意苏锦。 她这样一心只想着逃,之前还那么想方设法指控他,如今连永乐都被送走了,他凭什么还要这样上赶着贴她一张冷脸,凭什么还这样在意她? 他近乎自我安慰地又补充道:“永乐毕竟是小郡主,她苏锦弄丢的,她得负责任说出永乐的下落,孤要等她醒来,好早些找回永乐。” 良妃叹了一声:“最好只是这样,你别是为了她,连国事都不顾了。 最近温宝林受了点风寒,好歹也都是你的妻妾,你不能太厚此薄彼,有时间也该多去看看她。” 凌斯晏应下:“母妃放心,儿臣明白。” 说到“妻妾”,他就又想起苏锦跟司马言成亲那两年。 哪怕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这样的女人,也实在不值得他太心软。 苏锦这一昏迷,就昏迷了一天一夜。 一直到第二日天色大亮,她才算是悠悠转醒。 凌斯晏昨天守了她一整天,耽误了一些事情,今早等太医诊治说苏锦没有大碍了,他天没亮就上早朝去了。 杏儿一看苏锦醒了,依照凌斯晏的交代,急着去给凌斯晏传消息。 刚出殿门,她就被良妃和玲珑拦住了去路。 良妃目光不善:“慌慌张张的,你往哪跑呢?” 杏儿不敢隐瞒,如实回了。 良妃一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是不知道太子还在上早朝吗? 不过是一个太子妃醒了而已,你这样冒冒失失跑过去,打扰了朝臣早朝,耽误了国事,你该当何罪!” 杏儿不敢多说,吓得赶紧低头认罪。 良妃看她也不过是个软柿子,这么多天对苏锦的不满,也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果然是不懂事的主子,教出的不懂事的奴才,来人,给本宫掌嘴!” 跟在良妃身旁的桂嬷嬷,立刻过去抬手要给杏儿掌嘴。 殿门里,一道声音突然传出来:“住手。” 第115章 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苏锦手撑着凌云殿的墙面走出来,她才刚醒,没什么力气。 但听到外面闹哄哄的,隐约听到了几句话,猜测是杏儿被为难了,就强撑着下床出来了。 玲珑故意乖巧道:“太子妃,您醒了。这位是太子殿下的母妃良妃娘娘,您依理也该唤一声母妃。” 她知道苏锦不会愿意这么叫,她如今就是凌斯晏这个夫君都不愿意认,又怎么会认什么婆婆? 苏锦看了眼埋低了头的杏儿:“良妃娘娘,杏儿是我的贴身侍女,她做错了什么,还请娘娘明示,我会亲自好好管教。” 良妃不乐意给她面子,冷笑道:“口气倒是不小,你这太子妃还当得了几天,这样口口声声管教别人。” 苏锦声线不卑不亢:“杏儿是太子殿下指给我的侍女,苏锦一日是太子妃,就一日是杏儿的主子,可以管教她。 如果确实是她惹恼了良妃娘娘,娘娘自然也可以责罚她,但还请娘娘明示,她犯了何错。” 良妃冷声道:“如今陛下龙体欠安,国事都要由太子代为打理。 你这下人竟这样没规矩,冒冒失失要去找太子,说太子妃醒了,简直荒谬!” 她说着,看桂嬷嬷有些为难地不敢动手,直接当着苏锦的面,几步过去,狠狠一巴掌甩到了杏儿脸上。 杏儿没有防备,当即被打得摔了下去,苏锦立刻过去俯身扶了她一下,她才算是没有滚下楼梯。 杏儿吓得眼泪都下来了,急声解释:“良妃娘娘,太子妃,是太子殿下嘱咐的奴婢。 殿下说如果太子妃醒了,就要我过去告知一声的。真的不是奴婢自作主张,真的不是……” 良妃闻言更加怒不可遏,逼近过去又要甩她耳光: “你这个贱婢,还真是该打!事到如今你竟还敢将责任往太子身上推,公私孰轻孰重,太子能分不清吗?” 苏锦情急抬手阻拦了良妃一下,正好凌斯晏从院子外面进来,听到了里面乱哄哄的声响。 “怎么回事,什么事情还惊动母妃了?” 苏锦抬着的手碰到了良妃的手臂,旁边侍女围了一堆,阻隔了凌斯晏的视线。 良妃立刻将扬起的手放下来,就着苏锦阻拦她的力道,往后一踉跄就摔到了地上。 玲珑立刻着急地去搀扶她:“母妃,母妃您没事吧?” 良妃故作艰难地起身,看凌斯晏面色难看地快步跨上台阶,她冷声道: “本宫今日还真是长了见识了。素闻这太子妃得太子宠爱,才敢那样嚣张,又是屡次出逃又是多次指控太子犯事。今日一来,你竟还敢将本宫推在地上!” 苏锦将杏儿先搀扶起来,顾不上别的,先检查她脸上伤得重不重。 杏儿惶恐地低声应着:“太子妃,奴婢不打紧的,只是一巴掌而已。” 她也是想委婉告知凌斯晏,不是良妃说的这样,是良妃先动手的。 良妃一听更加沉了脸:“本宫不过是过来看望你一番,随口说了几句,你们主仆这一唱一和,是还要说本宫打了你耳光不成?” 凌斯晏看了眼苏锦的脸,气色好了些,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他没有多追究这些事情的欲望,现在也就是杏儿一个下人挨了巴掌,良妃虽说倒在了地上,也没伤着。 他这个母妃不喜欢苏锦,他心里清楚,主要还是多亏了玲珑的挑拨。 他问了苏锦一句:“醒了,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苏锦如实回他:“我刚刚醒来,杏儿说你交代了,我醒了就去告诉你一声,所以她打算去你那。 刚好良妃娘娘跟温宝林一起过来,杏儿解释了几句,就挨了巴掌,我阻拦了良妃娘娘一下,仅此而已。” 良妃闻言怒道:“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本宫竟还能欺负一个下人不成? 本宫不过是看她慌慌张张出来,听说她要去找太子,说了句太子还在早朝,让她先不要去。 你们主仆就这样一唱一和,一个扇耳光,一个搀扶。照这样,以后本宫还不敢来见你这太子妃了!” 她说着似乎是更加来气:“既这样,陛下也是给本宫安排了宫殿的,本宫索性即刻就搬走, 也省得碍了你这身娇体贵的太子妃的眼。本宫待在这里啊,往后还得看你这太子妃的眼色,句句话小心谨慎才行!” 凌斯晏也不好偏袒,扫视一圈下人:“你们来说。” 下人自然不敢得罪了良妃,太子的生母自然比太子妃的位分高,大多数时候,这东宫里以后还得是良妃说了算。 一众下人异口同声:“殿下,事情经过确实是良妃娘娘说的那样。” 凌斯晏冷着脸走向苏锦,苏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昨晚她被凌斯晏推下悬崖的那一幕还在眼前,她控制不住这种下意识的恐惧。 凌斯晏出声道:“母妃是慈悲心肠,过来看你也是一番好意,你也不能太不懂事。 好好给母妃赔个不是,她也不会多为难你这个儿媳。” 苏锦觉得不甘:“我没有错,杏儿出去是得了你的指令,她也没有错。杏儿无故挨了打,没道理让我来赔不是。” 良妃冷嗤道:“照你这么说,是该本宫给你这下人赔个不是了?” 凌斯晏蹙了眉头:“孤让你赔罪是给你个台阶下,就算母妃无故动手打了杏儿,她教训一个下人也没什么不可以,给母妃认错,听清楚了吗?” 苏锦攥紧了手,咬牙道:“我没有错,我不认。” 凌斯晏高声道:“好,来人!杏儿尊卑不分,冲撞了良妃娘娘,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几个侍卫过来,一左一右将杏儿拖下了台阶。 杏儿吓得一张脸惨白,尖叫出声:“太子妃,太子妃救命!太子妃救命!” 苏锦双手死死抓紧,一双眼睛通红:“你就从来不信任我,就从来只把所有过错推到我身上。” 凌斯晏冷声打断了她的话:“跪下,给母妃认错! 杏儿只要被拖出了这个院子,孤保证今天就是天塌下来也救不了她!” 第116章 孩子生下来,孤跟你从此两清 侍卫将杏儿往外面拖,要拖出前院时,杏儿伸手死死抓住了院门,满脸都是绝望。 凌斯晏沉声道:“孤说到做到,要么你跪,要么她死。” 杏儿的手到底是被侍卫扳开,眼看要被拽出院门时,苏锦到底是低头,在良妃面前跪了下来。 “是苏锦的错,求太子殿下跟良妃娘娘,饶了杏儿。” 凌斯晏冷眸凝视着她:“叫夫君,叫母妃,苏锦,这些规矩需要孤再教你多少次?” 苏锦指甲死死掐进掌心里,改了口:“求,夫君跟母妃,饶了杏儿。” 良妃心情不好,故作大度地让她起来:“行了,本宫也不跟你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你啊,既然当了太子妃,就算不能帮太子多分忧,也不能太添了乱。以后这东宫里的礼数规矩,该好好学学。” 凌斯晏不耐道:“回话,听不见吗?” “母妃教训得是,苏……儿臣明白。”苏锦应声。 她到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丝尊严都不剩了。 良妃终于满意了,将苏锦扶了起来:“既是晏儿你的太子妃,本宫也不好多管,也只是提点一句,其他的你们夫妻自己说就行了,本宫就先走了。” 玲珑温顺地搀扶着良妃下去:“母妃,妾看您今日像是累了,妾帮您揉揉腿吧。” 良妃很是受用:“好,难得你细心,还是你懂事啊。” 良妃一走,一众下人也都跟着退下了。 凌斯晏想着苏锦身体刚好,又刚醒来,刚刚罚也罚了,又走近过去扶她。 “行了,你既是做儿媳的,以后对母妃也学着乖巧些。 刚才就算是母妃为难你,你也该好好想想,怎么就玲珑跟婉儿都能讨好了她,偏偏你不能。孤累了,陪孤进去再歇会吧。” 苏锦站起来没动,发红的眼睛瞪着他。 凌斯晏不以为然道:“这是什么眼神?给母妃认个错,你还多委屈了不成?” 他话音刚落,苏锦冷不防扬手,发狠地一巴掌甩到了他脸上。 凌斯晏黑了脸,反手扼住了她的手腕:“刚刚才跪完,你就这样不长记性?” 苏锦死死瞪着他,眼底都是恨意:“我有没有推你母妃,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不屑推她。一次次拿别人威胁我,有意思吗?” 凌斯晏动了怒:“那又怎样?母妃为何要冤枉你跟你过不去,你心里不清楚? 这些年你做了些什么,先是背叛孤嫁了他司马言,再是生下他司马言的孩子。 之后从地牢出来,你一次次在御前指控孤,一次次逃出去,你不管不顾闹腾得还少吗?” 他逼近了一步,逼苏锦后背抵到了门上:“玲珑尚且知道叫声母妃。 你初次见面就对婆婆出言不逊刻意疏离,‘良妃娘娘’是你该叫的吗? 说到底你不就是不乐意当这个太子妃,不乐意认孤这个夫君。 我母妃她不喜欢你,为难你,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吗?” 苏锦奋力挣扎,挣脱不开他的手。 自始至终,他就从来不知道怎样去尊重一个人,怎样去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她嫌恶道:“凌斯晏,你让我恶心。玲珑那么能讨好你的母妃,抱歉,我做不到。 你将解药跟永安的骨灰给我,你放心,我立马就走,绝不会多待一刻,碍了你跟你母妃的眼。” 凌斯晏一听她又要走,这些天积压着的怒意再一次升腾而起,直接抬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让孤放你走,你觉得可能吗?让你带着你跟他司马言的孩子走,让你们一家去过逍遥日子,苏锦,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 他拽住她的手腕,直接往殿内走:“想走可以,你给孤生个孩子。 到时候只要你狠得下心丢下孩子,你想走就走,孤绝不拦你。” 他将她拽入内室,狠狠压到了床上:“别以为孤真的有多稀罕你,多放不下你。 你背叛了孤,那是你欠孤的,你理应好好赎罪,只要孩子生下来,孤可以不再计较,孤跟你从此两清。” 明明这些天知道她逃了后,他就对她恨之入骨,可这一刻隔这么近,他居然克制不住又有了本能的反应。 他归咎于,也只是因为身体多少是有记忆的,很多习惯要轻易改掉,到底也是难事。 他手摸到了她的腰带,看她奋力抗拒,冷声道:“你可以尽管跟孤和孤的母妃对着干。 以后这东宫里的人做的一切,孤就全部当视而不见,只要你熬得住。 你也可以设法再逃出去,等到下一次毒发,孤保证你绝没有这样的好运,能顺利吃到解药。” 他俯身下来,靠近她耳边一字一顿轻声道:“然后孤再去杀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燕太子。 也就是你所认为的司马言。让你的宝贝女儿,当一个没爹没娘被抛弃的孤儿。” 他掌心掐到了她的脖子上:“你放心,你女儿沦为街头乞丐也好,横尸荒野也好,绝没人敢多看她一眼,更不会有任何人敢收养她。” 他手上微微一挑,她的腰带松开来。 “孤就让你的魂魄眼睁睁地看着,你女儿是怎样一点点饿死冻死,再如何被野狗野狼慢慢啃食干净的。” 苏锦瞳孔放大,发狠地去推他:“凌斯晏,你混蛋!” 突兀的痛意传来,她手腕被他猛然按在了枕头上。 他满意地细细打量她这样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直到将她吃干抹净,看到她泛白的面色上,不受控制地漾起一丝绯红。 殿门外敲门声响起,明月姑姑小心道:“殿下,太子妃,该用午膳了。” 苏锦额发被汗湿,半点力气都没有了,肩膀连带着唇角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 她就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恨不得将他一口口连皮带肉地撕下来。 凌斯晏高声说了句“退下”,门外明月姑姑立刻离开。 凌斯晏忍了这么多天,现在吃饱了,连带着心情也不错了起来。 他在她身旁躺下来,也不管她有多厌恶,伸手将她揽过来: “早饭是不是都没吃,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第117章 勾得太子一整天没出门 苏锦嫌恶地想将他推开来:“不饿,不吃。” 凌斯晏也不多劝:“好,那就饿着。” 他不喜欢她如今这样的眼神,索性一只手揽紧了她,不让她挣脱开来,另一只手伸到她的脸上,拿掌心遮住了她的眼睛。 苏锦浑身上下能动的也只剩一双脚了,咬牙不管不顾地踹了他几下:“你离我远点!” 凌斯晏闭着眼睛压住了她的脚:“别乱动,睡觉,孤歇一会晚点还要出宫。” 她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在的:“那你让我起床,我饿了要去吃饭。” 凌斯晏眼睛没睁,手上力道半点不减,扬高了声音:“太子妃饿了,送点吃的进来。” 外面立刻有侍女应声:“是,殿下。” 苏锦挣扎着还想起床:“我也不困,我不想睡。” 凌斯晏一句话不轻不重落下来:“你这是服侍夫君就寝,睡不睡由不得你。” 苏锦满脑子都是想弄死他的冲动,在床上摸了半天,除了被子枕头,什么都没摸到。 她记得凌斯晏刚刚摘了她头上的一支珠钗,就顺手丢床上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凌斯晏睁开了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太子妃往哪摸呢?” 苏锦愣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刹那恼羞成怒:“我根本就没碰你!” 他按住了她手腕,倾身就覆盖住了她:“孤只是问问你找什么,孤说了别的吗?” 苏锦冷声道:“你睡下去,你别太过……” 凌斯晏贴下来盖住了她的声音,外面的敲门声同时响起:“殿下,奴婢端了饭菜过来,现在要送进来吗?” 凌斯晏应了声“放外面”,看苏锦面色僵硬显然担心有人进来,他还是抬手将床幔放了下来。 床幔里隐隐绰绰的两个人影,一直到天色近黄昏,才算是真正消停了下来。 凌斯晏计划好的下午去墨府找墨大人,自然也没这回事了,抱着昏睡了的苏锦从浴殿回床上,这一觉就睡到了天色全黑。 他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舒坦觉了,这一觉睡得很久不曾有过的安稳。 膳房已经备好了晚膳,凌斯晏睡到夜色沉沉,迷糊听到明月姑姑在外面敲门说是用膳了。 他极少有地分不大清时辰了,应了一句:“不是说了吗,现在不吃。” 明月姑姑出声道:“殿下,不是午膳,已经到了酉时,该用晚膳了。” 凌斯晏睁眼看了眼身边的苏锦,还没醒,他就应了声:“热着吧,晚些再吃。” 明月姑姑回去回话,良妃面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坐在桌子旁,看着一大桌子的菜,越看越来气。 这个狐媚子,早上还跪她眼前认错,现在倒好,直接勾得太子一整天都没出门! 午膳就没吃,现在都到晚膳的时候了,仍是不过来,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玲珑故意在一旁煽风点火:“母妃,要不让明月姑姑再去叫一声吧。 太子妃身体刚好,饿坏了可不行,殿下事务繁忙,也不能饿着了。” 良妃满肚子都是火气:“你倒是还知道担心她的身体,我看她身体硬朗得很。 这才刚醒,就有力气缠着太子一整天不出门了。堂堂一国储君,被她这样魅惑,简直成何体统!” 玲珑立刻帮她顺气:“母妃,您消消火,殿下毕竟跟太子妃也有些时日不见了。” 良妃冷声道:“有些时日不见,就可以这样胡来?本宫这个母妃,她还是头一次见,过来陪着用膳,那该是她的本分。 何况晏儿眼看就要登基,最是忙碌不开的时候,他这些天一直连日连夜的忙碌,这太子妃倒好,一回来就这般不知道体恤自己的夫君!” 她说着直接摔了筷子:“本宫看这个苏锦,真是越来越不顺眼了! 本宫还偏要去叫一声,看看她到底是有多大的架子,本宫的人亲自请她来用膳,都请不来!” 明月姑姑小心解释着:“娘娘,殿下说是自己身体不大舒坦。 想多歇息一会,所以才让太子妃陪着在殿内服侍的。殿下说明早会带太子妃来给您好好请安。” 良妃显然不信:“他也就知道偏袒他那个太子妃,早上他身体都好好的,这会儿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 她说着就要直接去凌云殿找人,桂嬷嬷立刻阻拦,小声道: “娘娘,还是算了吧,毕竟是太子殿下开了口。这真要过去,万一影响了殿下跟您的母子情分,也实在没必要。” 这话也是在暗示良妃,如今她自己也没什么权势,说道理能从冷宫出来,这样再一次高高在上,也不过是依仗着凌斯晏这个皇儿。 真要闹到不愉快了,她良妃的处境也就难看了。 良妃到底是恨恨地坐了回去:“本宫懒得跟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来日方长,本宫以后好好找她算账!” 桂嬷嬷在一旁低应着:“娘娘所言极是,错不在殿下。 娘娘找机会教训教训那太子妃就行了,千万别在这个时候,一起去挑了太子殿下的不是。” 良妃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幸好刚刚桂嬷嬷阻拦了她。 到底是她当年身边的老嬷嬷了,这十多年过去了,她重新将这嬷嬷找回来服侍她,还是这么合她心意。 * 凌云殿里,明月姑姑一离开,凌斯晏很快又睡着了。 一直到深夜,他感觉脖子上有些痒。 抬手摸了一下,就摸到了苏锦的手。 他睡得警醒,睁眼看到苏锦闭着眼睛在他脖子跟脸上摸,嘴里含糊不清: “永乐,你饿不饿,娘亲是不是睡过头了?” 她这是没睡醒,这一整天没吃东西,多半是自己也饿糊涂了。 凌斯晏由着她在他脸上摸,突然觉得,她还是没睡醒的模样、看着更顺眼。 苏锦摸了几下,觉得手感不对,永乐肉嘟嘟的小脸,怎么变这么大了。 她还没大清醒,也是真的有些饿晕了,迷糊还以为自己在司马言的宅子里,跟永乐一起睡在床上。 睁眼看到盯着她的凌斯晏,她猝不及防一惊,如果不是凌斯晏反应迅速地扼住了她的手腕,她不清不楚的一巴掌就已经扇他脸上去了。 凌斯晏指腹在她掌心摩挲,含笑看她:“锦儿,小姑娘家家该学温柔一点,别动不动对自己夫君打啊骂的……” 第118章 害死永安的真凶 苏锦刚清醒了些,肚子就“咕噜”叫了几声,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她皱眉:“你怎么还没起床,不是说下午要出宫吗?” 凌斯晏眼神示意她还搭在他脖子上的一只手:“抓这么紧,怎么起?” 苏锦才反应过来,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她刚刚睡迷糊了,将身边人当永乐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永乐现在怎么样了,跟燕太子顺利去北燕了没有。 凌斯晏含笑看她:“这么信那燕太子,你就那么完全确定,他就是司马言,还能如当年一样,值得你绝对信任?” 她冷声道:“那不然呢,不信他信你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永安就不会……” 她说着,那股子恨意就又上来了,到底是忍住,没再说下去。 再恨他,现在也不是能跟他对抗的时候。 何况她还要借他的手,查出害永安的真凶,还要从他手里拿出解药的配方。 她还有一个永乐要照顾,就总得设法好好活下去。 凌斯晏凝视着她:“永安的事,真的不是你自己造成的? 真不是你为了带着他跟司马言一起走,故意让他染病,好得到带走他的机会?” 苏锦咬牙道:“凌斯晏,我没你那么无耻下作,无论因为什么,我都不可能让我的孩子冒险。” 凌斯晏这些天也想了很多,思来想去,也还是觉得不应该是苏锦动的手。 她就算真想趁永安生病带走他,也不必选最凶险的鼠疫,这样大的风险,她不会敢加诸到永安的身上。 他再开口道:“如今皇后死了,孤想来想去,动手的或许也不是皇后的人。 否则以皇后临死前的不甘,应该会在孤面前说出来,好得意一番。 但仔细回想宴会那天,孤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谁。”苏锦眸光里都是恨意,立刻追问。 凌斯晏声音却又缓了下来,不急不慢道:“要是孤查出来。 永安的死与孤无关,动手的人也并不是因为与孤有仇,你是不是也没道理再恨孤了?” 苏锦有些等不及:“你先说,到底是谁?” 凌斯晏也不再多兜圈子:“你父亲新娶的那个小娇妻,顾如烟。 孤自己回想了那天,贴身接触了永安的人没多少,其他的大人和夫人,孤都知根知底,与孤没有结怨。 但那个顾如烟,孤稍微调查了一下,发现此人未必简单。” 这倒是出乎苏锦的意料了:“顾如烟,她?” 凌斯晏点头:“嗯,孤也就想起她那天抱过永安,让人查了查她的来头。 结果发现,她没有来头,连顾如烟这个名字,都是进了花楼里,管事妈妈给她取的。 还有一点很奇怪,她刚进花楼那阵子,一直只卖艺,第一次卖身,就是给你父亲。之后你父亲就将她赎身了。” 苏锦追问:“然后呢?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是怎么查这么清楚的?” 凌斯晏不往下说了,掌心在她小腹上摸了摸:“不饿吗,先起来吃饭吧。” 苏锦急着问清楚,看他要起身下床,没多想就拽了他的手臂:“等下吃,先说完吧。” 凌斯晏垂眸落到她那只手上,低声就笑了:“太子妃怎么动手动脚呢?” 苏锦立刻松开将手缩了回去,凌斯晏起身给她拿了衣服过来:“你收拾好再出来吧,孤到外面等你。” 他一出去,苏锦急着多了解一些事情,匆匆收拾一番就也出去了。 饭吃到一半,凌斯晏看她明显急切,还是再开了口:“以孤的猜测,她应该一开始接近你父亲,就是蓄意的。 至于原因,很难说,可能是你父亲昔日结过的仇怨,也可能她是替人办事。其他的孤让人还在查。” 正说着,外面有侍卫着急来报:“殿下,出事了,因为淑妃重病,您让三皇子从地牢里出去探望一眼。 结果三皇子从淑妃的住处就消失了,该是被人接应逃走了,淑妃也不见了。” 凌斯晏沉了面色起身:“将画像四处张贴出去,重金悬赏抓人。” 侍卫应声:“是。” 苏锦想到凌斯晏刚刚说到的顾如烟,她如果真的是算计了她父亲苏丞相,还害了永安,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没留下痕迹,背后很可能有人。 她出声道:“或许这个时候,可以去看看顾如烟在不在。” 凌斯晏顿住步子:“好,孤陪你去趟丞相府,就当是你回去报个平安。” 苏锦点头。 快到丞相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凌斯晏想让马车直接过去,苏锦拦住了他:“要不就在这停吧,马车显眼,这样直接过去太打草惊蛇了。 你不是会翻屋顶吗,我们去悄悄看一眼顾如烟的寝房。” 凌斯晏挑眉:“翻屋顶?” 苏锦抬手往上一指:“就,跳上去啊,你要是不行,就让墨染来吧。” 墨染在外面赶马车,闻言轻咳了一声。 凌斯晏立刻就不悦了:“多大点事,本王还需要他来?墨染,就在这停。” 马车立刻停下来,离丞相府还有段距离。 凌斯晏下马车跟苏锦走过去,绕到丞相府的后面,揽着苏锦悄无声息地跃上了屋顶。 等到了屋顶上,他蹙眉道:“孤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孤直接抓了那顾如烟,严刑拷问一番不就行了,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吗?” 苏锦推他往前面走:“别废话了,先去看看吧。就你那样严刑拷问,少说也得招认出十多个凶手。” 至于是屈打成招还是真招,就分不清了。 顾如烟嫁给苏丞相也五年多了,她住在哪个院落,苏锦还是清楚的。 沿着屋顶走过去,苏锦停了步子,低声道:“就这了,你揭瓦。” 凌斯晏不乐意了,看向脚下脏兮兮的瓦片:“你怎么不揭?” 苏锦低声催促他:“快点,等下被发现了。” 头一次翻屋顶上偷看别人,她有点紧张。 凌斯晏不情不愿地轻声揭了瓦片,跟苏锦头对头蹲下来往下面张望。 结果不偏不倚,就看到了顾如烟一丝不挂的肩膀和后背,她正在浴桶里洗澡。 苏锦一时惊诧,脚下滑了一下,立刻有碎瓦片掉了下去。 顾如烟迅速披衣起身:“谁?” 凌斯晏迅速将瓦片合上,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苏锦一眼。 下面声音还隐约传来。 侍女的声音:“夫人,没事吧,奴婢进来了?” 第119章 苏锦答应给凌斯晏生孩子 顾如烟看向桌子旁边掉落的一点瓦片碎屑,却是回应外面:“没什么,打翻了个茶盏,不用进来。” 凌斯晏已经带着苏锦迅速离开,等再上了马车,发现并没有人追过来。 顾如烟明明发现他们了,却没让侍卫追,这倒是奇怪。 凌斯晏看向苏锦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觉得好笑:“她顾如烟洗澡,你那么沉不住气干什么?” 苏锦红着脸辩解:“我没有,屋顶上太湿了,我只是脚滑了一下。” 她说着再倒打一耙:“倒是你,她在洗澡,我要不是脚滑让她发现了,你还想继续看吗?” 凌斯晏不再逗她:“孤刚刚看到她后背上有伤疤,像是刀伤。 按说她一个女人,不应该会留下这样的伤,似乎是跟人打斗留下的剑伤。” 苏锦回想了一下:“是吗,我倒是没怎么注意到。” 她回想起那次宴会上,顾如烟娇弱不堪的模样,照理她刚刚一个人在里面,听到有响动,应该会立刻呼救。 可没侍卫追出来,应该是她将听到的响动隐瞒下来了。 她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不让人追我们?怕不是心虚吧?” 凌斯晏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也不傻。这个时辰都快半夜了,正常人怎么会这个时候洗澡。 她该是怕有人进去看出端倪来,或者房里还有什么没来得及收拾的衣物之类的。” 苏锦蹙眉:“三殿下逃出去的事情,不会也跟她有关系吧? 会不会她背后的人,就是三殿下?如果永安的事真的是她干的,那我父亲会不会有危险?” 凌斯晏等她一股脑问完,才回她:“孤怎么知道?” 苏锦激他:“不会是你找不出真凶,就乱编排的吧? 我父亲当年带她回来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歌姬,她有那么大能耐吗?” 凌斯晏还是那句话:“孤怎么知道?” 苏锦不再搭理他,靠到一旁闭目养神。 凌斯晏突然来了兴致,坐近了过去:“孤不喜欢做亏本买卖,不如这样。 孤替你找到害永安的凶手,再放你的永乐跟燕太子去北燕,但你得安分给孤生个孩子,好好留下来。” 苏锦半睁开眼睛看他:“你做梦。” “那孤再退一步,等孩子生下来,孤让你走。放心,解药的配方孤也会给你。”凌斯晏循循善诱。 生个孩子换这么多,他就不信她不心动。 苏锦终于是来了点兴致:“我凭什么相信你?” 她的人生还那么长,如果可以,自然希望能好好活着,跟永乐自由自在地过下去。 又怎么会真正甘心被他困住一辈子,或者一死了之呢? 凌斯晏替她想对策:“签字画押,怎么样?” 苏锦谨慎:“官府都是你的,字据算不算数,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凌斯晏指尖轻敲着,寻思片刻:“那不如这样,孤相信你,只要你现在答应下来,孤立马让燕太子带永乐去北燕。 等你怀上孩子,孤就将解药的配方给你。但那之后你就得寸步不离留在东宫,直到孩子生下来。” 苏锦细想,还是觉得不靠谱:“那要是孩子生下来了,你不放我走,还逼我再吃另一种毒药呢?” 凌斯晏愣了一下,出声提醒她:“孤当初让人炼制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一种噬魂散,加上试药的时间,前后花了三年。 你不会真以为,孤的噬魂散连先云谷都解不了,是随便拿点药粉捏起来的吧?” 苏锦不放心:“就算短期内弄不出另一种毒药,到时候我生了孩子,你就是不让我走怎么办?” 凌斯晏眸眼微眯看她:“你这话说的,倒好像这么长时间孤不让你走,你就没逃出去过似的。” 这话倒也不假,只要永乐离开了大周,脱离了凌斯晏的控制,她再拿到噬魂散的解药配方,就没什么顾忌了。 到时候总能设法逃出去,一逃出去就再也没什么能牵绊住她了。 苏锦想起来什么:“还有永安的骨灰……” “你怀上孩子,孤就把骨灰给你,让你送出去。”凌斯晏打断了她的话。 一说到拿孩子做交换,他口气倒是从未有过的大方。 苏锦警惕地看他:“你最好说话算话,否则到时候就算我怀上了孩子……” “君无戏言,你能说到做到就行。”凌斯晏心情大好,这条件谈成了,他看向苏锦小腹的眼神都变了。 他想象不出,她有了身孕会是什么样子。 当初她怀了司马言的孩子,他一直到她将孩子生下来才知道,自然也没见过她有身孕的模样。 条件是谈成了,但他想着,真到了那一天,他们有了孩子,他好好待她,她或许会愿意留下来的。 东宫里,太医过来的时间越来越频繁。 凌斯晏嘱咐给苏锦好好调养身体,还没怀上孩子,他就已经特意交代了,不能让苏锦碰冷水吃生冷的食物,不能搬重物不能磕了碰了。 他这样煞有介事的交代下来,东宫里下人暗里议论,还以为苏锦是已经有了。 凌斯晏派了玄衣卫暗里调查顾如烟,越来越查出了不对劲,而新帝登基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凌斯晏接连几天下来,几乎见不到人影。 到第三天,杏儿染了风寒病倒了,良妃指派了个侍女,暂替杏儿贴身服侍苏锦。 等用了晚膳,侍女给苏锦端了东西过来,说是按太医的方子熬的姜汤,暖身子的。 苏锦昨晚没大睡好,午休的时候又被凌斯晏回来折腾了一番,喝了姜汤觉得犯困,早早就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时,她听到了小孩的哭声,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过了一会,那哭声变成了小孩的哭喊:“娘亲。” 苏锦猛然惊醒了过来,从床上坐起来,恍惚好像看到内室外面的珠帘后,闪过了一个黑影。 她睡觉的时候,内殿都是没人守着的,只有殿外会有侍女。 苏锦抓紧了被子,生出了一丝不安,试探着叫了声:“凌斯晏。” 殿内没有回应,只有橘黄色的宫灯闪烁着。 苏锦提着胆子喊了声:“来人。” 殿外的侍女像是走了,没人回应。 小孩的哭声突然从外面又响了起来,一声“娘亲”猝不及防传入她的耳底。 苏锦多听了下,发现那声音竟然很像永安。 她突然也不觉得怕了,穿了鞋往外面走,确定那声音就来自殿外。 推门出去时,她看到前院里冷冷清清的,前院的门却大开着。 一个侍女鬼鬼祟祟地捧着个锦盒,正从院门外经过。 隔得远,那锦盒看不清,苏锦立刻想到的,就是装着永安骨灰的那个锦盒。 脑子里一阵阵地发疼,她顾不上多想,就追了出去…… 第120章 太子妃抱着永安的骨灰跳下去了 刚下过雨的地面湿滑,苏锦着急追出去,对前面的侍女出声道:“你站住!” 那个捧着锦盒的侍女,却完全像是没听到似的,看都不回头看她一眼,直接一直往前面走。 拐了个弯,她就绕去了凌云殿后面山上的悬崖边,四处一片昏黑。 苏锦再担心,也意识到不对,一边追一边喊:“来人,快来人!” 平日里四处都是下人的偌大东宫,现在却半个人影都看不到,没任何人回应她。 苏锦感觉脑子里有异样的刺痛传来,连带着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起来,只知道一直着急追过去。 一直到了悬崖边,那个侍女才站住了步子。 她回头看着苏锦,苏锦借着昏暗的月色,也终于看清楚了眼前人。 是良妃身旁的贴身侍女琥珀,良妃身边的桂嬷嬷和琥珀,都不是之前东宫里的人,而是良妃找回来的之前服侍她的下人。 良妃说怀念之前侍奉她的那些下人,凌斯晏就费尽心思,将这两个当初死里逃生才活了下来的下人,找了回来继续伺候他母妃。 琥珀走近了一步,在苏锦面前打开了那个锦盒,让她看清楚了里面的骨灰。 那个锦盒是特制的,凌斯晏的东西,绝不会有第二个。 苏锦脑子里那种异样的痛感又开始传来,她抬手用力去按压额角,琥珀压低的声音就在她耳旁响起。 “刚刚听到了吗,永安的哭声,他那么小,骨灰丢到这样的寒潭里,一定会很冷,会很害怕。他才一岁啊,你是他的娘亲,你不管他,谁能管他呢?” 琥珀说着,突然将手伸进锦盒里,抓起一把骨灰扬向了寒潭里。 苏锦耳边是尖锐的耳鸣声,情绪陡然激动地过去抢夺:“不要,你还给我!” 琥珀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在苏锦失控间,直接将手里的锦盒朝下,骨灰全部撒了下去。 随即她将那只锦盒,也一起丢了下去。 苏锦感觉,脑子里有根弦好像断了。 她完全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看向那只锦盒迅速坠入了漆黑里。 耳边又响起了永安哭着叫她的声音:“娘亲,娘亲。” 她身体里翻江倒海的一阵绞痛,在身体沉入水下的那一刻,昏迷了过去。 山上的阴暗处,良妃走了出来,走近了,朝着一眼望不到底的山下看了一眼。 她满意地低声笑了:“琥珀,你说本宫是不是太狠了点?” 琥珀到底还是有点害怕的,低声应着:“娘娘,您没有错,您也是为了殿下好。” 良妃回身快步离开这里,低问了一句:“晚上给她送的那碗姜汤,处理干净了吗? 可万不能让人查出来,那里面有令人致幻的迷迭散。” 琥珀应着:“娘娘放心,处理干净了。刚刚那小孩,也已经送出去了。” 良妃正往山下走,就听到了闹哄哄的声音:“四处都找了,殿下,没见着太子。” 琥珀急切道:“娘娘,怎么办。” 良妃立刻回身往寒潭边走:“来不及了,喊人,说太子妃落水了。” 琥珀手指用力掐进掌心里,只能扬高了声音急声道:“救命啊,快来人啊,太子妃跳到水里去了!” 这样一喊,人迅速引了过来。 凌斯晏黑着脸冷声质问:“她人呢?” 琥珀惊魂未定地指着山下:“太子妃,太子妃她抱着永安的骨灰盒跳下去了。” 凌斯晏来不及多问,立刻跃下去救人。 这一番折腾,直到将近半夜,苏锦才被救上来,在寝殿里安睡下,还没醒过来。 凌斯晏让太医给她诊治了,看她呼吸稳定下来了,这才想起追究事情经过。 想起当时山上就良妃跟琥珀两个人,他头一次对良妃带了些质问的语气:“母妃,这是怎么回事?” 良妃担忧道:“晏儿啊,你先别太着急,有些事母妃不好直说,但既然到这一步了,母妃也只能直言了。” 凌斯晏一言不发,等她解释清楚。 良妃继续道:“傍晚的时候,本宫跟太子妃一起用晚膳,她呕吐不止。 本宫猜想她会不会有了身孕,就让懂点医术的琥珀给她诊了下脉,琥珀说,或许是喜脉。” 凌斯晏面色生变,立刻看向刚给苏锦诊断过的许太医:“有身孕了?” 许太医生怕是自己检查错了,再给苏锦诊查了一次,这才回话:“回殿下,太子妃并无喜脉。” 良妃面色内疚道:“可不就是因为这个误会,琥珀她到底也不是真正的大夫,也就在太子妃眼前说了那么一句。 结果太子妃用完膳一回去,就遣退了凌云殿的侍女,说是要自己静一静。 又找本宫说,想看看永安的那只锦盒,本宫就从你那拿来给她了。” 良妃示意琥珀往下说,琥珀立刻接话:“那之后,良妃娘娘不放心凌云殿里没下人,就带了奴婢一起过去看看。 结果刚到殿外,就看到太子妃拿了锦盒出来,直接往后山上走。良妃娘娘跟奴婢急步追过去,太子妃就站在崖边说,说……” 凌斯晏冷声道:“说。” 良妃看向琥珀:“琥珀,如实告知殿下。 本宫不做污蔑他人的宵小,但这儿媳说出来的话,本宫事到如今也不想隐瞒。” 琥珀跪在地上,一脸惶恐地回着:“太子妃说,小殿下的死是因为殿下。 无论是谁害的小殿下,如果当时殿下早点送小殿下去仙云谷,小殿下就不会死。 太子妃还说,因为殿下,她才不能跟永乐郡主母女团聚。所以……” 她结结巴巴道:“所以太子妃说,要带着殿下的孩子,一起给永安陪葬,就跳下去了。” 琥珀说完,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殿下明察,奴婢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太子妃以为怀了殿下的孩子,都怪奴婢医术不精说错了话。 奴婢没想到,那一句话对太子妃的刺激会那样大。奴婢该死,求殿下责罚!” 良妃沉声道:“琥珀所言都是事实,永安是你的孩子,也是本宫的皇孙。 若不是太子妃亲自开口,本宫绝不会将那个锦盒交到她手里。 如今太子妃还昏迷不醒,别的本宫也不好多说,你自己定夺吧。” 第121章 凌斯晏,你没有什么能威胁我了 皇后话音刚落,床上苏锦半梦半醒地呢喃出声:“永安,永安不怕,娘亲就陪你,娘亲就来陪你了。” 凌斯晏面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坐到床边,仔细去听苏锦说的话。 她声音断断续续:“娘亲什么都,不要了,娘亲来陪永安,陪着,永安。” 凌斯晏想到良妃跟琥珀刚刚说的那些话,掌心不受控制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毕现。 要是今天在悬崖上看到苏锦跳下去的,换成其他人,哪怕是他一直最信任的侍女明月姑姑,他也一定会怀疑这些话的真假。 但良妃是他的生母,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真正的亲人了。 他不相信,他的生母会那么狠心,对自己的儿媳和自己皇孙的骨灰下手。 就算她不喜欢苏锦,也绝不可能下此狠手。 想到这些,他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难怪那天晚上,一直坚决不愿意给他生孩子的苏锦,居然那样轻易地就答应了生个孩子。 而且这几天下来,他也让下人盯着了,发现她完全没有设法去喝避子汤。 他之前说要害死她的孩子,如今她就这样报复他,要拿他的孩子给永安陪葬! 如果不是琥珀检查错了,如果她肚子里真的有了孩子,刚刚掉到寒潭里,胎儿肯定就保不住了。 火气升腾而起,苏锦刚醒过来睁开眼睛,就被眼前一脸怒意的凌斯晏,粗鲁地拽了起来。 他沉声质问她:“你就那样想死?你简直做梦!” 迷迭散的作用,苏锦意识还有些模糊。 她看向一旁站着的良妃和琥珀,刚刚在寒潭边的那些记忆,迅速冲撞到了脑海里来。 她突然失控地推开了凌斯晏,下床抓起了桌子上的一把剪刀,就朝良妃扑近了过去。 “都怪你,都是你们!” 琥珀慌张地拦到了良妃面前:“太子妃,您冷静点,就算良妃阻拦了您,她也是为了您好。永安逝者已矣,您还是要多保重自己。” 苏锦眼睛通红,被侍女阻拦住。 她嘶吼出声:“你凭什么说逝者已矣,那是我的孩子,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放手,让我去陪我的永安!” 琥珀故作着急地曲解她的意思:“太子妃,小殿下的过世,谁都很难过,您真的不能怪是殿下害死的。您还年轻,怎么可能去给他陪葬?” 苏锦近乎疯疯癫癫地回身,死死地盯着凌斯晏:“对,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永安。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永安不会死的,他一定已经被仙云谷治好了,现在活得好好的。” 她颤栗出声:“你们都是魔鬼,全部都是魔鬼! 你们害死了我的永安,连他的骨灰都不放过,就也杀了我好了!” 凌斯晏清楚听到了她话里的那个“仙云谷”,还有要去陪着永安。 果然,就是琥珀说的那样,她是记恨他害死了永安,要去给永安陪葬。 苏锦情绪完全不受控制,永安的骨灰被撒,加上她喝下的那碗姜汤里的迷迭散,她失控地将自己手里的剪刀,突然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扎了下去。 凌斯晏反应迅速地逼近了过去,扼住了她的手腕,制住了那把要刺向她心口的剪刀。 他黑着脸抓紧了她的手腕,手上猛一用力夺走了那把剪刀,随即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 苏锦如同被定住了,一动也不动了,死死地盯着他。 凌斯晏冷声道:“清醒了吗,闹够了吗?琥珀一句你怀了孩子,你就寻死觅活地要带着孩子给永安陪葬。 孤的孩子在你眼里就这样不值钱,活该沦为你所谓报复的工具是吗?!” 半边脸上火辣辣地发疼,苏锦只感觉心口揪扯着疼。 她就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看了许久,眼泪滑落下来:“你凭什么打我? 是你害死了我的永安,是她们让我的永安连骨灰都不能留下来,凭什么你还要怪到我的头上?!” 凌斯晏皱了眉头,他不是不愿意信她说的,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生母会撒了永安的骨灰,这怎么可能? 外面侍卫进来回禀:“殿下,悬崖边上检查过了,除了一些寻常的脚印,并没有挣扎滑下去的痕迹。” 凌斯晏冷声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事到如今你是还想说,孤的母妃将你推下了悬崖吗? 就算永安的骨灰被撒了,东宫里那么多下人你不会叫,就一定要自己无声无息地去后山,再自己跳下去?” 他逼近过来,掐紧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苏锦,孤好声好气哄着你生孩子。 但孤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并不代表就可以没底线地纵容你,也并不代表孤就一定非你不可。” 苏锦还想多解释一句的欲望,彻底没了,理智也渐渐回复了一些。 如今眼前这个男人,能让她感受到的,只有面目可憎、眼盲心瞎。 她抬手去推他的手:“拿开,我嫌脏。” 凌斯晏冷笑出声:“怎么,不继续装疯卖傻了?装不下去了,你这倒是立马就正常了。 你不是说冤枉吗,许太医刚给你诊断了,你确实有了身孕,孤最后再问你一遍,好好生下这个孩子,你愿意吗?” 苏锦看着他,她看到的,是永安死在床上痛苦而苍白的小身体,是悬崖边上被飞撒而下的骨灰。 不是她愿不愿意,而是无论何时,无论她退让什么,这个男人从来不会选择真正信任她。 因为他的不信任,永安错失了治疗的良机,直至死亡。 因为他的不信任,永安的骨灰被撒,良妃轻飘飘几句话颠倒黑白,他就可以轻易相信她那些漏洞百出的说辞。 她看着他,低声笑了:“我不愿意,给你生孩子,我嫌恶心。 凌斯晏,永安没了,他的骨灰也没了,我的永乐已经离开大周了。 至于你唯一还可以威胁我的解药,我就是没了解药毒发身亡,自此也绝不会给你生孩子了。” 凌斯晏没料到,事到如今,她非但不认错,还说出这样变本加厉的话来。 他抬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耳边只有琥珀的那一句话: “太子妃以为怀了殿下的孩子,说是带着殿下的孩子,一起给永安陪葬。” 他掌心用力,怒声道:“你果然承认了,自始至终,你根本就没真心想过要给孤生个孩子。你不过是想,让孤也好好体会一番丧子之痛!” 苏锦看着他,笑出声来:“是啊,你现在才想明白吗?可惜了,这个胎儿真的还保住了吗?” 第122章 玲珑在汤里下合欢散 凌斯晏彻底被她激怒,掐住她脖子的手也没了轻重,掌心只打颤。 “苏锦,你果然是够狠!如果你肚子里真的有了孩子,那也不是孤一个人的。 你也是孩子的娘亲,你怎就这样蛇蝎心肠,只因为孩子跟孤有关,就要这样置它于死地吗?” 苏锦盯着他,她恨这个男人,剜不了他的血肉,也想诛他的心。 她轻笑,面色因为窒息而发青,仍是艰涩地发出声音来: “当然,只要是与你有关的,我全部都想要毁干净,一星半点都不想剩下。” 他掐着她的脖子,狠狠往后一推:“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孤非得纵容你捧着你? 你不生,有的是人愿意生,你想死想逃,孤还偏就不让你如意。 不是想弄死孤的孩子吗,那就看你下次还有没有这个本事!” 苏锦脑子里一下下刺痛,眼前暴怒的一张脸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凌斯晏松了手,冷声下令:“太子妃即日起住回静心院,传令下去,孤要择选太子良娣。 大周官宦世家有未婚适龄女眷的,都可以自荐或由他人引荐过来。墨染,此事你负责去办。” 墨染站在一旁,为难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照殿下跟太子妃这关系,闹得再僵也没别的女人什么事。 真纳个良娣进来,这不是让人家好好的姑娘来守活寡吗? 凌斯晏看他迟疑,不耐道:“听不见吗?” 墨染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是,殿下。” 他也摸不准凌斯晏这是气话还是认真的,但做属下的,主子交代了,也只能去照办。 等苏锦去了静心院,其他人也都散了,墨染这才小心进来,试探着问了凌斯晏一句:“殿下,那……良娣的事情,当真?” 凌斯晏闷着一肚子的火气,反手就是一只茶盏砸了过去: “孤有兴趣跟你开玩笑?孤堂堂一国储君,纳个良娣天经地义,怎么是还要顾及她的脸色不成?” 他扬高了声音,似乎是生怕静心院那位听不到似的。 景和殿里,良妃虽说成功蒙骗了凌斯晏,但仍是觉得不甘心,气得砸了好几个上好的瓷器。 她本以为凌斯晏动了这么大的气,会直接废了太子妃。 这纳良娣的话都说出来了,就算是要气苏锦,直接另立个太子妃不是更好吗? 她越想越不甘心,玲珑在一旁殷勤地帮她端茶倒水,指望着讨好了良妃,能让良妃在太子面前替她说几句好话。 没准凌斯晏也就懒得从外面找人了,直接升她当良娣了。 良妃也不知道是看破了她的心思,还是随口一说:“你啊。 论懂事你不知道比那苏锦强多少倍,就是家世差了些,怎么着也至多只能当个宝林了。 否则太子既然要纳良娣,本宫本也可以去说句话,让你这位分也升一升。” 玲珑听得再不甘心,也只能乖巧地应着:“母妃说得是。 妾承蒙殿下厚爱,能当个宝林,能侍奉母妃,都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妾不敢有更大的奢望。” 良妃大概也觉得她可怜,这一天天的,顶着个宝林的头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也只比下人高一等。 凌斯晏身为她的夫君,也没见正儿八经多瞧过她一眼,更不用说在她那留宿了。 就算苏锦之前逃出去那么长时间,这东宫里只剩下玲珑这么一个妻妾了,也照样不见凌斯晏去一趟翡翠居。 良妃想想这些,又觉得玲珑不争气,沉声说了她几句: “你啊,一天天的有时间也别尽往本宫这里来。你的一片孝心本宫也明白,但能生个一儿半女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最大的孝顺。” 玲珑故作娇羞地低着头,她还能不想生孩子吗? 凌斯晏根本不去她那,她要是真有了身孕,怕才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良妃继续道:“要本宫看,那苏锦简直一无是处,却偏偏得晏儿喜欢。 你有时间也去学学,她是怎么讨好太子的,那些目中无人的狐媚子做派不要你学。 但能让太子天天围着她转,自然也还是有她的过人之处的,你怎么着,也该想办法让太子也去你那翡翠居看看。” 玲珑听得很是不爽,这是嫌她没本事,没苏锦能勾引殿下了。 她暗暗攥紧手,声音仍是温和:“妾明白了,母妃教训得是。” 良妃摆手:“行了,去吧,现在他们不就吵架了吗,晏儿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去那静心院看苏锦。 你去端点吃的喝的,给晏儿送过去,说几句体己话,这感情自然不就拉近了?” 她说着,将一只装着药丸的锦囊,塞到了玲珑怀里。 玲珑不敢忤逆良妃,她娘家无势、自己又不得宠,现在也就能靠着良妃帮她说句话了。 哪怕良妃给的是什么药,她不会不清楚,也还是只能亲自下厨,给凌斯晏炖了清淡的汤再送过去。 她端着托盘过去,刚到凌云殿外面,明月姑姑就拦下了她。 “温宝林请回吧,殿下今晚有些疲累,先歇息了。” 玲珑出声应着:“我看殿下匆匆赶回来,似乎也没用晚膳,亲手熬了点汤,特意送过来。” 明月姑姑有些为难:“温宝林,殿下确实歇下了。” 玲珑执意要进去:“这汤是母妃特意交代我熬了送来的,母妃也是担心殿下饿着。 明月姑姑,我一个宝林,就算殿下歇下了,替母妃进去看看,也并无不妥吧?” 明月姑姑没办法,只能让她进去。 凌斯晏坐在殿内喝闷酒,一看到玲珑进来就皱了眉头: “你来干什么?玲珑,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下人不敢拦你,孤让你进来了吗?” 玲珑面色惶恐地将汤端了过去:“殿下,是母妃担心您的身体,特意交代妾熬了汤送来的。殿下还是喝点吧,妾也好给母妃交差。” 凌斯晏多看了她一眼,到底是将想要发泄怒意的欲望压了下去。 他发现对于玲珑,他是真的连动怒的兴致都没有。 他不想多浪费时间,到底还是接了过来:“行了,去告诉母妃,孤喝下了。” 玲珑站着面色为难:“殿下,这……” 凌斯晏不耐地将汤喝完,将空碗递到了她手里:“够了吗,出去吧。” 玲珑接了碗,却不出去,而是将碗放到了一旁,走近过来。 “殿下,夜深了您累了,妾扶您去内室歇息吧。” 凌斯晏蹙眉想推她,眼前视线却缓缓模糊了起来。 靠近过来的那张脸,由玲珑的面孔,朦胧转为了苏锦的脸。 他眉心拧紧,抬指按了按额角,突然无来由觉得热…… 第123章 拿苏锦当解药 玲珑要扶他起身时,假装脚下不稳,摔倒下去靠到了凌斯晏身上。 汤里的合欢散能扰人心智,也能致幻,既然良妃都这样帮她了,她就不信跟凌斯晏还能有了夫妻之实。 凌斯晏没有推开她,不大清醒地冷声问了一句:“知道错了?” 玲珑一时没听明白,直到他再开了口:“不是要陪永安去死吗,还回来干什么? 你干的那些好事,真以为这样讨好孤一下,孤就能全部原谅你?” 玲珑算是听明白了,凌斯晏将她认成苏锦了。 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豁出去了。 她索性起身,勾着凌斯晏的脖子就贴了上去:“殿下,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凌斯晏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却淡了。 玲珑心虚,担心他看清楚了自己的脸,靠过去将头埋在了他肩膀上。 刚靠上去,身体冷不防被推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玲珑疼得直抽气,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凌斯晏。 不可能,那么重的合欢散下到了汤里,凌斯晏一滴不剩全喝下去了,不可能还清醒得了,不可能忍得住。 坐着的人已经起身,指尖按压额角的力道更重,嫌恶地看向地上模糊的人影: “你不是,她不可能这样乖乖认错,事到如今更不会愿意主动贴上来。” 玲珑爬起来,没有退路地再靠近过去:“殿下,您累了,您需要休息了,我先扶您去床上。” 凌斯晏脑子里浑浑噩噩,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一脚将靠近过来的人踹开来。 玲珑疼得脸都白了,看他直接回身往外面走,着急地爬起来追了过去。 这样的机会错过了,良妃一定会认为她没用,而且这之后凌斯晏势必就谨慎了,再要下药几乎不可能。 这一次,她绝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玲珑追上去,凌斯晏已经拉开了殿门,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吩咐殿外的人:“拦住她!” 玲珑追出去,急声道:“殿下染了风寒身体不适,需要在殿内休息,夜深了不适合出去。” 几个侍女左右为难,看向凌斯晏走路都有些晃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院外,良妃的声音响起:“既然太子身体不适,就送太子回殿,让温宝林侍奉太子歇息。” 良妃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站在殿门外的几个侍女厉声道:“没听到吗,太子身体不适需要歇息了,还不快退下。” 凌斯晏来不及想明白怎么回事,有些无力地沉声道:“孤的东宫,孤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拦着。” 良妃走上台阶:“送太子回殿内,太子现在不清醒,先听本宫的。事后太子怪罪下来,全部有本宫来担着。” “良妃娘娘好大的口气。”凌云殿顶上,一道人影飞下来。 墨染拔了剑指向了殿外的几个侍女侍卫:“这是太子殿下的东宫。 哪个不要命的敢拦着,就尽管过来,先问问我墨染的剑同不同意。” 良妃没想到,凌斯晏身边这个近卫这么大胆子,冷声道: “墨染,你终究不过是一个侍卫,竟敢持剑对着本宫?” 墨染手里的剑不收:“属下是太子殿下的人,只听令于殿下,谁拦殿下的路,属下的剑就指向谁。 属下无意冒犯娘娘,还请娘娘让太子殿下出去,不要为难属下。” 玲珑有些慌了神,注意到良妃暗含责备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走近凌斯晏: “墨护卫,你误会了,殿下确实是不舒服。外面风大,我还是先扶殿下进去吧。” 墨染手里的剑直接指到了玲珑脖子上:“这怕是就得好好问问温宝林了,我刚刚见殿下,殿下都还是好好的。 怎么温宝林一进去送了碗汤,殿下就成这样了?温宝林这样怕殿下出去,是有多心虚?” 玲珑没被人拿剑指过脖子,看墨染是真的动了怒,吓得面色泛白地往后退了两步。 墨染冷声呵斥那几个拦着的侍女侍卫:“全部让开!” 良妃看墨染拿着剑,到底也不敢再多说,现在凌斯晏不清醒,他这个侍卫,怕是没人拦得住。 那些侍女侍卫本来也都是凌斯晏的下人,不过是不敢得罪了良妃。 现在墨染开了口,下人立刻都退让到了两边。 明月姑姑也着急赶了过来,将凌斯晏扶了出去。 墨染第一时间回到了殿内,没让玲珑跟良妃有时间处理那只汤碗。 许太医很快过来,从碗里剩下的汤渍里,查出了合欢散。 人赃俱获,玲珑被禁足到翡翠居,等候凌斯晏处置。 事情已经这样了,良妃也只能装傻,暂时无法出面去救玲珑。 凌云殿这边闹得热热闹闹,但静心院隔得远,苏锦本来也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一时还没有消息传过去。 苏锦前不久才掉到了寒潭里,现在虽然醒了,身体还是很虚。 她去看了眼染了风寒的杏儿,再回静心院已经过了半夜,她直接就睡下了。 刚躺下来,院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推开来。 她立刻支撑着床面坐起来,因为落水的缘故,她脑子里现在还很疼,也没急着下床出去看。 外面是侍女守着,就算有人强闯进来,也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真要是刺客之类的,就不会这么大动静直接进来了。 外面院子里闹哄哄的声音,苏锦没大听清楚,刚想下床,内殿的门突然也被推开。 一个跟进来阻拦的侍女也没有,她只看到珠帘后面,一个人影迅速靠近过来。 苏锦冷不防被吓到,几乎是下意识就尖声喊出声来:“来人,来人啊!” 一个进来的侍女都没有,反倒是殿门从外面被关上了。 苏锦来不及下床,看到珠帘被掀开,出现在眼前的是凌斯晏的脸。 苏锦立即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皱了眉头,她为什么要松口气? 她感觉他此刻很不对劲,也不像是动怒来找她什么麻烦的,一走近过来,那种怪异的压迫感就来了。 苏锦卷着被子,有些慌乱地往后面退:“你,你干什么。” 第124章 锦儿,孤难受 凌斯晏逼近过来,连人带被子拽着她躺下来,随即掀开被子。 他的身体覆盖住了她的身体,呼吸粗重地落下来:“锦儿,孤难受。” 苏锦隔着衣服都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不正常地发热,手忙脚乱地动怒推他:“你滚开,要发泄去找别人。刚刚才将我送到静心院,你要点脸。” 那么众目睽睽之下,说要将她丢到静心院好好反思,还特意叫两个侍女,跑到她的门外议论,说太子要纳良娣了。 现在过去还不到一个时辰,天都没亮,他现在是要恶心给谁看? 凌斯晏靠着她,在她脖子上蹭,浑然像一只小狗一样地想讨好她。 她前不久落水,现在身体不好,太抗拒的话,他担心会伤到她。 脖子被蹭了半晌,苏锦算是看出问题来了:“你不会是吃药了吧?” 凌斯晏面色难看了起来,咬了她一口,不许她再说。 一个大男人被女人下了药,也不知道这该说是长脸还是丢脸。 苏锦看着他,那双眸子都赤红了,她看着看着,试探着问了一句:“玲珑给你下的啊?” 凌斯晏不说话,苏锦出声提醒他:“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让许太医给你开点药,吃了能解掉的。” 他不管不顾贴下来:“不麻烦,你身上有伤,忍一忍乖一点。” 苏锦一挣扎,双腿被他按着,一张脸都黑了:“你属狗的吗!谁给你下的药找谁解,别恶心我!” 凌斯晏借着不大清醒,愈发没了轻重:“什么恶心,恶心想吐的话,要让许太医给你看看。你什么时候生孩子,你到底还生不生了?” 苏锦拳脚并用地推他:“要生你自己去生,我给你生,你做梦。” 他大概是真的不清醒了:“锦儿给孤生个孩子,孤不纳良娣了,孤让你当太子妃,再让你当皇后,只要你一个好不好?” “孤错了,可永安走了也不能全怪孤。那么多事情,孤有错你也有错,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苏锦声音冷了下来:“你滚出去。” 他不说话了,直接拿衣带绑了她的手,一直折腾到了天色大亮。 苏锦受伤昏迷了,凌斯晏起身拿了药膏来,帮她涂时,又想起她昨晚那样决绝地带着永安的骨灰,跳到了寒潭里。 她当真厌恶他到了这种地步,连命都不要了。 到底是心里不痛快,凌斯晏给她擦了药,就直接出去离开了东宫。 三天后就是登基大典了,他昨晚一时气话说纳良娣的事情,也不甘心作罢,让墨染继续去准备。 按规矩,太子就要登基了,就算真要纳妾,也该等登基再选秀,现在选良娣实在不合适。 可凌斯晏要选,这个节骨眼上,大臣都急着向眼看就要登基的太子表忠心,自然没人敢有异议。 因为昨晚苏锦落水的事情,凌斯晏跟苏锦也算是彻底冷战了。 他认定苏锦就是一心寻死,想拿他凌斯晏的孩子当报复的工具,苏锦也不愿意再多解释。 这一冷战,谁也不再看谁一眼。 至于昨晚凌斯晏被下药,跟苏锦发生的事情,当是没有过了。 太子要纳良娣的消息一放出去,太子说出去的话,自然是覆水难收。 这一下,长安城是真热闹了,争先恐后地将自家女儿的画像,想方设法往东宫里塞。 官位稍微低点,塞不进来的,就暗暗砸重金贿赂了官大些的,想方设法硬塞也要塞进来。 这储君过几天就要登基了,现在说是选良娣,这跟选妃子完全毫无区别。 可以说一旦被选上良娣,等嫁过去的时候,太子一登基,太子良娣少说也是个妃子,多半直接就成贵妃了。 太子选良娣的事情紧锣密鼓筹备着,到第二天上午,一众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姑娘,就已经经过了初选,被长长的一排轿辇送进了东宫来。 墨染最了解凌斯晏的心思,将择选的地方定在了静心院旁边的瑶华殿,理由说是瑶华殿清静,适合选人看人。 至于真正的原因,则是苏锦一出静心院的院门,就可以看到瑶华殿择选良娣的景象了。 京城高管人家适龄的千金,参加择选的有大半。 初选再筛掉了九成多,现在到这里来的,还有二十来个,都是姿色惊人、家世更是极其优良的大家千金。 此刻来了这里,大家彼此谁也看谁不顺眼,都觉得自己更加高人一等。 凌斯晏一早就上早朝去了,还没回来。 明月姑姑让大家先在殿内休息,这最后的择选敲定良娣人选,本该由太子妃来的。 但苏锦显然不会来掺和,只能等凌斯晏回来,自己选了。 等了很久,也没见太子回来。 殿内的一众小姑娘有些坐不住了,开始悄悄议论:“太子殿下怎么还没来? 太子妃娘娘应该在这东宫,怎么也不过来看看,帮忙选选?” 慕容婉儿也坐在人群里,本来凌斯晏选良娣,自然该是她慕容婉儿的。 现在却要她跟这些女人一起来竞争,她完全不把旁人看在眼里。 听人提到了苏锦,她不屑地搭了句话:“你们不知道啊,看到那边那个小院落了吗,静心院。” 旁边有姑娘低应:“看到了,那静心院,我听说暗里还有冷宫之称,是太子不得宠的妻妾住的吧?” 慕容婉儿低笑出声:“现在那里面啊,住的就是你们口中的太子妃娘娘。所以你们现在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能来主持择选了吗?” 一众大家小姐纷纷面露惊愕,再是都有些幸灾乐祸: “原来太子妃是不得殿下待见啊,难怪这东宫里连她人影都见不着。太子妃不得宠,那往后的良娣岂不是……” 太子的妻妾里,良娣是仅次于太子妃的。 如果太子妃不得宠,良娣出身良好的话,等太子登基,是有可能立良娣当皇后的。 一众人的情绪瞬间高涨了起来,纷纷拐着弯子,嘲讽这个不讨太子喜欢的太子妃。 议论声不知不觉就大了起来,直到外面明月姑姑走了进来:“都在说些什么呢? 太子殿下回来了,交代说今天阳光不错,让我带各位去花园里,都跟我走吧。” 静心院跟瑶华殿中间,有一片很大的花园。 杏儿正帮苏锦搬了贵妃椅,放在花园小道上,让她躺着晒晒太阳。 苏锦刚躺下来,就看到瑶华殿里乌压压一群人走向了这边来。 第125章 择选太子良娣 苏锦面色有些嫌恶:“怎么跑这来了?” 她知道凌斯晏今天选良娣,但照理应该会在正殿,不会到这边来。 就算是选在了离静心院最近的瑶华殿,这花园也在瑶华殿的后面,隔了一段距离。 她苏锦在这里晒太阳,也不至于跟那些参加择选的小姑娘打上照面。 可凌斯晏偏偏就将一众人都叫到了花园里来,直接在花园里择选良娣,跟苏锦坐的这里,也就隔着些草木。 这个季节,树叶几乎都掉光了,也遮不住什么。 有姑娘的视线注意到了苏锦这边,暗自猜测苏锦是什么人。 但也不过是瞥了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暗暗到了坐在高处的凌斯晏身上去,悄悄整理自己的衣服珠钗。 那边说话的声音隐约传过来,苏锦起身要叫杏儿走:“回去吧,太晒了。” 杏儿有些为难道:“太子妃,要不您也过去看一眼吧,奴婢看殿下好像看到您了。” 苏锦只当没听见,回身往精心院走。 后面明月姑姑快步走了过来,出声叫住了她:“太子妃,您留步。” 苏锦顿住了步子,她后悔了,她不该出门的。 明月姑姑走近了,继续道:“殿下说,这择选良娣之事,照理该问问太子妃您的意见。 您毕竟算是这东宫之主,良娣以后也是该孝敬服侍您的,也得选个合您心意的。” 她好声好气说着,就怕苏锦不去。 实际上,凌斯晏真正要她传的话,可比这简单多了:“叫她过来选人,也跟人学学。” 苏锦面色有些不耐:“我就不去了,姑姑转告他,他自己选就行了。” 明月姑姑劝不住她,只能作罢,回去原话转达给凌斯晏。 苏锦走回静心院,刚踏进院门,手腕冷不防从后面被拽住。 再是杏儿惶恐的一声:“殿下。” 凌斯晏面色不好看,冷声质问苏锦:“来的都是官家千金,你摆这么大脸色是给谁看?” 苏锦蹙眉看向被他抓住的那只手,淡声反问他:“我摆什么脸色?” 如今永安连骨灰都不剩了,要不是还牵挂着去了北燕的永乐,她就直接不要解药一走了之了,还犯得着在这里看他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嘴脸? 凌斯晏拽着她就要走:“跟孤一起过去,旧账孤今天先不找你算。 太子妃就要有太子妃的样子,孤不过选个良娣,你就这么没有容人的肚量?” 苏锦声音冷了下来:“松手,你选多少个良娣,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没兴趣帮你挑人。” 凌斯晏沉声道:“好,你不选那就孤自己选,孤看那司马家的千金司马怡就不错。 今年刚满十三,出落得也有几分姿色了。司马家世代武将,司马将军为国捐躯,他的妹妹当良娣,也够格了。” 如他所料,苏锦骤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她话落又否定了自己听到的话:“不可能,司马家不会送她过来。” 凌斯晏嗤笑:“不会?你以为高官家的女儿算什么? 如今司马家没了司马言,形同空壳,为了将这女儿送过来,他司马家可是费尽了心思,就指着这女儿能让司马家翻身了。” 苏锦到底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你无耻,他妹妹才刚满十三岁,或许都还不到。” 凌斯晏饶有兴致地低眸看她:“我朝律法,女子十三岁就可婚嫁,她司马怡的身份信息写的年满十三。 至于是不是他司马家买通官员伪造的,跟孤有什么关系?以后要是查出伪造年龄,不也是他司马家的罪过?” 他回身继续往花园走:“来不来随你,孤看中的就她司马怡。” 苏锦攥紧了手,到底是跟了上去。 凌斯晏一走,花园里的一众小姑娘没了惧怕,都是活泼爱闹的年纪,已经又开始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很多高官家里没有年龄大点的女儿,十三四岁还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就也送过来了。 苏锦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选了哪一个都是可怜。 玲珑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里,名义上被凌斯晏立了宝林,实际上除了被当棋子,就是守活寡。 这些小姑娘里的任何一个,只要不进宫,凭长相家世,应该都能寻得不错的夫君。 他们一过去,明月姑姑已经提前吩咐好,一众姑娘齐刷刷跪了下来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苏锦跟凌斯晏入座,明月姑姑就吩咐参选者一个个来。 凌斯晏一看苏锦满脸的无所谓,他心情不好,一句话都不想说。 至于苏锦,只要没轮到司马琴,她就不会开口。 明月姑姑只能代为问话,刚逐个问完话,良妃也过来了。 这玲珑她是不抱太大的希望了,自然想过来选一两个聪明伶俐的,到时候能跟苏锦对峙。 她一过来,看凌斯晏不说话,就做主指了慕容婉儿:“本宫觉得这慕容家的千金不错,太子觉得呢?” 凌斯晏看苏锦,苏锦颇为敷衍:“都行。”只要不是司马琴。 凌斯晏闷着不痛快,利落地应了下来:“好。” 苏锦刚松了口气,他不急不慢又开了口:“定了一个,继续。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 有其他合适的,就都留下来,位置不够的话,还可定昭训十六人。” 苏锦面上表情立刻僵了下来,照他这样安排,在场二十多个人,还不够用了。 他也不怕把自己累死。 凌斯晏视线落到她脸上:“太子妃似乎不大高兴,孤择选妻妾,太子妃太过善妒,可不妥当。” 苏锦坐不住了,担心他丧心病狂真的将人全部留下来,司马琴今年应该才刚十二岁。 她到底是开了口:“司马家的千金看着年龄小了些,应该不大会照顾人。其他的我看着都不错,凭殿下跟母妃做主。” 良妃一听这话就乐了,要是真能都留下来,她就不信以后凌斯晏还会一门心思扑在苏锦身上去。 凌斯晏冷笑出声:“看来是孤误会太子妃了,太子妃还真是心胸宽广啊。这司马琴你说年龄尚小,孤看着倒还不错。” 人群里的司马琴,个子看着明显比其他姑娘都要小,本来就显得胆怯拘谨,一听苏锦单单将她排除在外了,还觉得失望。 她还不大懂男女之事,只知道父亲跟她说,要她务必留在太子殿下身边,这样司马家才能好好的。 一听凌斯晏说觉得她不错,司马琴立刻上前跪了下去: “太子殿下,臣女……臣女会照顾人的,不会的也可以好好学。只要殿下愿意留下臣女,臣女会服侍好殿下的。” 第126章 凌斯晏召别的女人侍寝 苏锦蹙眉,担心凌斯晏真将司马琴留下来,故意冷声道: “你要是真懂规矩,就不该这样冒冒失失跑到前面来。如果觉得你合适的话,殿下跟良妃娘娘自然会留下你。” 身后有其他参选的姑娘幸灾乐祸地偷笑,就算真想当良娣,这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司马琴只想着父亲嘱咐的,要她一定得留下来,有些惶恐地急切道:“臣女不是有意冒犯殿下的,求,求殿下降罪。” 良妃在一旁,看得倒是新奇。 这苏锦这么多参选者都不说,就只指定不选这司马琴。 而凌斯晏却是一反常态,单单只说了这司马琴不错。 莫不是这司马琴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入了凌斯晏的眼了? 这可是大好事,何况苏锦不想留的,她良妃就更加想留了。 良妃当即故作仁慈地帮司马琴说话:“好了好了,起来吧。 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倒也显得乖巧,既然连太子都觉得不错,本宫看就也留下吧。 至于太子妃说的不会照顾人,以后慢慢学就是了,何况良娣又不是下人,除了陪伴太子替太子分忧,也没多少琐碎的事情需要亲自去做。” 司马琴如释重负,一张稚嫩的小脸上露出笑意来:“谢太子殿下,谢良妃娘娘。” 她话落,担心失了规矩,又赶紧补上一句:“谢太子妃娘娘。” 苏锦面色不好看,蹙眉看向凌斯晏,压低了声音:“你什么意思,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凌斯晏面色仍是平常:“司马家也算是战功赫赫,这司马琴也生得乖巧。 既然她希望留下来,孤也不想驳了司马家面子。太子妃一片好意,担心司马琴年幼在这东宫受了委屈,孤以后自然会多照拂她。” 苏锦冷了脸:“总之司马琴不行。” 良妃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沉声道:“太子妃不得失了规矩,选良娣一事,自然先由太子说了算。” 凌斯晏在众人面前给够她面子,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孤也不会冷落了你。” 苏锦直接将手抽了出去:“就司马琴不行,你就一定要选她?” 凌斯晏声音淡了些:“本王心意已决。” 他本来也只是想吓唬苏锦一下,没想真纳了司马琴为妾。 但看苏锦这么在乎她,他突然觉得,司马琴可以成为他牵制苏锦的新筹码。 如今永安永乐都不在了,他总觉得,他牵着苏锦的那根线就要断了,他需要一根新的线。 尽管这根新的线,因为是司马言的妹妹,而让他感到并不太痛快。 苏锦起身,表面上的客套也没了:“我不舒服,先下去了。” 良妃怎么看她都不顺眼,这择选一事还没结束,她姗姗来迟就算了,现在中途居然还耍性子说走就走。 什么时候,太子区区选个良娣,还得轮到她做主了? 良妃蹙眉想阻拦她,凌斯晏沉声开了口:“母妃,由着她去吧,她昨晚身体还没恢复。” 良妃也只能算了,继续择选。 太子登基在即,到时候后宫也不能太冷清。 凌斯晏嫌选秀之类的事情太麻烦,也是为了气苏锦,看她一走,直接一股脑留下了五个人。 良娣两个,选了司马琴跟慕容婉儿。 良媛三个,分别是郎中令赵大人、太仆蔡大人、骠骑将军徐将军的嫡女。 一番择选下来,整个东宫就热闹了。 选进来的这么多良娣良媛,都要安排住所,明月姑姑吩咐下人忙前忙后,收拾打点庭院,再是给几位姑娘安排下人、分配院子。 凌斯晏这两天下来,那口气就一直没顺好,看着东宫里人来人往闹哄哄的,突然觉得烦躁。 他下午又出了趟宫,等再回来时,天色都快黑了。 静心院那边,竟然仍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凌斯晏越想越觉得气,问墨染:“她人呢?一直没出来?” 墨染刚刚才给各位良娣良媛安排了侍卫,现在一时没回过神来:“殿下说谁?” 凌斯晏黑脸看着他,显然多一个字的解释说明,都不打算给。 墨染自己纳闷,再自己反应过来:“啊,您说太子妃,她一直在静心院。 属下听杏儿说,太子妃睡了一下午,这个点或许也起了吧?” 凌斯晏找不到理由发泄,只能拐着弯子挑苏锦的不是: “几个良娣良媛刚来,她身为太子妃,也不知道去帮忙打点着一下,孤要她有什么用?” 墨染也不好怎么答话,默默地在旁边充当空气。 凌斯晏打算,就以这个理由,找她来问责。 “你现在过去,把她叫过来。” 墨染立刻应声退下,很快回来,面色为难道:“殿下,太子妃叫了琴良娣在她那里说话,她要属下转告殿下,说她……没空过来。” 凌斯晏茶盏“砰”一下砸在了桌子上:“反了天了她,孤选个良娣,还真得看她脸色了?你现在就去把她……” 他声音顿住,又觉得不甘心,既然她苏锦都对他纳妾这样无所谓了,他凭什么还要动这么大火气? 他改了口:“去把司马琴叫过来,今晚来凌云殿陪侍。” 墨染面色惊愕:“殿下,这……” 以苏锦的性子,凌斯晏要真碰了司马琴,她怕是会提刀过来。 凌斯晏面色不悦:“怎么了,孤还使唤不动你了?这东宫孤说了算,孤的良娣也由孤说了算,现在就去。” 墨染是真为难:“殿下,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吧。何况琴良娣现在在太子妃那里,属下只怕是……带不过来。” 凌斯晏脾气一上来,直接离开凌云殿,往静心院那边走。 一想到今天择选良娣的时候,苏锦说除了司马琴,其他都不错,凌斯晏就觉得不爽。 别的女人的吃醋善妒,到了她这里,是真一星半点都没了。 她根本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他清楚得很,不过是因为她如今眼里看不到他了。 静心院里不比往日的冷清,凌斯晏一走进去,里面就有说笑声传出来。 苏锦亲自做了一大桌子菜,司马琴吃得正开心,嘴里堵着饭菜,含糊不清地说话: “好吃,锦儿姐姐。阿爹让我留在东宫里,我还害怕,还好姐姐也在这里。” 苏锦低声责备她:“你父亲糊涂,你不该留在这里的。” 司马琴嘴上还在吃着东西:“我也不是完全不懂,可父亲说我不留下来,司马家就不好过了。” 外面一道声音传进来,打断了里面的说话声:“太子妃这里还真是热闹。” 苏锦面上表情立刻绷了起来,看向凌斯晏走进来。 凌斯晏视线落到司马琴身上:“琴良娣吃饱了吗?吃饱了的话,就别多叨扰太子妃了,今晚陪孤回凌云殿吧。” 第127章 拿了解药,就离开吧 司马琴不大懂男女之事,只听见凌斯晏说要她去陪着过夜,面上有些胆怯。 苏锦闻言就变了脸色:“她刚过来不大习惯,我想让她今晚留在我这,你要不换个人陪你吧。” 凌斯晏像是听了个笑话:“太子妃这话就有意思了,孤千挑万选进来的良娣,还没伺候孤,就得先陪你过夜了?” 他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有一旁的侍女没忍住,暗暗偷笑。 凌斯晏一个眼神丢了过去:“好笑吗?孤说错了吗?” 那侍女脸上的笑意刹那凝固,惶恐道:“回殿下,不好笑。” 苏锦起身,坐到了司马琴前面,挡住了凌斯晏看司马琴的视线: “你能不能正常说话?总之不行,你不是还有那么多良娣良媛吗,我晚上想有个伴,就要这琴良娣。” 凌斯晏垂眸饶有兴致:“孤怎么听着,太子妃这话,是不乐意让孤晚上陪琴良娣,想让孤晚上陪你呢?” 她要是开个口,他也是可以不拒绝的。 什么让他选别的女人,她这就是口是心非。 苏锦面色不耐:“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要琴良娣留在这里,其他那么多女人,你爱谁谁。” 凌斯晏冷了脸:“孤还就要这琴良娣了,孤什么时候召个侍寝,还得用你挑剩下的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眼看就要吵起来了。 明月姑姑赶紧上前劝阻:“太子妃,您还是让琴良娣跟殿下走吧。 良娣过来本就是服侍殿下的,您想跟琴良娣叙叙旧,改天也是可以的。” 司马琴面色不安,担心给苏锦添麻烦:“要不我,我还是跟殿下去吧。” 苏锦不容商量道:“不行!” 凌斯晏大手一挥:“你看看这屋里多少人,哪个像你这样不懂规矩? 孤还真是纵得你反了天了,来人,带琴良娣去凌云殿!” 几个侍女立刻进来,要将司马琴带走。 苏锦起身恼怒地护在了前面:“凌斯晏,你还是不是人!她司马琴才十……” 她话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 要是让人知道,司马琴才满十二,是被司马家伪造年龄送过来了,势必会给司马家带来麻烦。 凌斯晏挑眉:“十什么?太子妃,适可而止,让开。” 苏锦急得红了眼:“我不让,你不许带走她。” 凌斯晏拿她没辙,看向后面的司马琴:“琴良娣,太子妃不懂事,你该懂事。 上午择选时,你还说能服侍好孤,现在刚进这东宫,就要不懂规矩了吗?” 司马琴惶恐地从后面出来:“锦儿姐姐,我没事,让我跟殿下去吧。” 几个侍女已经将司马琴带出去了,凌斯晏走之前还不忘讽刺她一句:“多管闲事。” 苏锦瞪了他一眼,等他出去,气得砸了个杯盏。 杏儿在一旁劝她:“太子妃,还是算了吧,这琴良娣再小,也是依理送进来了的。 您担心她,人家可未必认您的好,多半是还巴不得殿下宠幸。” 苏锦蹙眉:“杏儿,她只是年纪小不谙世事,没你说的这些心思。” 杏儿没再多说,想扶苏锦去内室歇息。 苏锦不去,就坐在软塌上,一宿没睡。 司马言失忆,她到底是连他妹妹都保护不了了。 要是司马言回来的话,想起来的话,一定不会让他妹妹这么小就嫁到东宫的。 想到这里,苏锦又想起了永乐,不知道他将永乐带去北燕,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她心里静不下来,出声道:“杏儿,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坐一会。” 杏儿带了下人退下去,苏锦坐在软塌上喝茶,等茶都凉透了,也还是没有睡意。 想到司马琴在凌斯晏那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心里就冷静不下来。 手支撑在矮几上打了个盹,窗口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响。 苏锦睡得不熟,立刻惊醒了,睁眼看到窗口轻巧地跃进来一个人。 这样的情况多了,她现在完全能做到面色如常了,因为再清楚不过,进来的人会是谁。 燕太子一袭黑衣进来,直接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上:“你怎么知道本王会来?” 苏锦醒了醒瞌睡,应声:“我不知道啊。” 燕太子不信:“那你怎么这么平静,还特意提前遣退了下人。” 她抬手给他倒了杯茶,将茶杯推过去:“刚好困了就让人下去了。 这东宫里能从窗口进来的,除了你也没别人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燕太子长腿搭在软塌上,一杯茶一饮而尽,再倒了一杯。 “你这让本王很没有成就感啊,本王好歹也是躲过了重重守卫,翻墙进来的。” 苏锦敷衍了一句:“明白的,很厉害。” 燕太子是不指望从她这里听到什么真挚的夸赞了:“算了算了,永乐本王已经带回北燕安置妥当了,你不用担心。 本王听清风说,你这几天过得不怎么样,特意赶过来看看你还活着没有。” 苏锦诧异:“清风在盯着我?” 她转念一想:“难怪,我感觉这几天身后总好像有黑影。” 燕太子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锦盒给她看:“这个清风捡到了。 可惜里面的骨灰不剩多少了,就先放本王这里吧,省得又给你添麻烦。” 苏锦看向那个锦盒,眼底骤然亮了一下,还好,还好这个还在。 永安因为染的是鼠疫,衣物全部都被烧毁了。 这也算是如今唯一剩下的,和他有关的一样东西了。 燕太子面色不大好看:“这东宫里心怀鬼胎的人太多了,你那夫君又不信你,你还是早些走的好。 解药的配方要是拿不到,你想办法拿到一颗解药,然后直接离开也行。 有了解药,仙云谷就能验出成分,再配制出一样的解药,应该不是难事。” 苏锦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些天多谢殿下了。永乐她,在北燕还习惯吗?” 燕太子应声道:“你顾好自己就行了,别总操心别的了。 你女儿本王会让人照顾好,你早些拿了解药出来,也省得再被人设计陷害。 本王也就是来给你报个平安,就这样,走了。” 等燕太子一走,苏锦得知永乐安定下来了,一切都好,她心里一块大石也算是落了地。 她到底还是担心司马琴,天微亮就去了凌云殿。 过去的时候,凌斯晏正从殿内出来,手上还在系着腰带,一边回着侍女的话: “琴良娣身子太弱了些,禁不住事,晕倒了就多休息两天,让太医好好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苏锦黑着脸跨上台阶,“啪”一巴掌甩到了他脸上。 第128章 不认错就让她继续跪着 巴掌的清脆声,让凌云殿外一众的下人,顷刻都愣住了。 大早上刚出门就被甩了一巴掌,凌斯晏黑了脸,抬手扼住了苏锦的手腕:“你发什么疯?” 要是现在站在眼前,扇了他一耳光的换个人,他直接一剑就过去了。 苏锦怒声道:“你不知道她司马琴才多大吗,你是怎么忍心下得去手的。” 司马琴在凌云殿过了一夜,就禁不住事晕倒了,因为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一旁明月姑姑想解释:“太子妃,琴良娣她……” 凌斯晏沉声打断了她的话:“那又怎么样,你情我愿的事情,孤逼她了,逼她司马琴了? 她司马琴年纪再小,孤纳个良娣,就是来伺候自己的,不是来替他司马家养女儿的。” 苏锦气得牙关打颤:“你简直无耻下作!” 凌斯晏一看她这样替司马琴出头,就觉得不悦至极。 纳进来的这几个良娣良媛,其中那个蔡良媛也刚年满十三,也没见她苏锦去帮人家说句话。 她帮司马琴,也不过就是因为司马言的关系罢了。 想到这里,凌斯晏愈发觉得恼怒,俯身靠近她耳边低声道: “年纪小怎么了,你嫁给他司马言的时候,不也还不到十四吗?他不照样碰了你,怎么也没见你宁死不屈?” 苏锦气得又要扬手,凌斯晏这一次有了防备,迅速扼住了她再要抬起的手腕。 将她手腕抓在半空中,凌斯晏冷声道:“太子妃不懂规矩,去佛堂罚跪一天,没有孤的吩咐,不许她出来。” 他话落甩开她的手,冷着脸直接离开。 走到院门口时,凌斯晏又顿住步子回身:“不等她亲自认错,就不许给她饭吃,饿上她一天,看她还有多大力气闹腾。” 他看向苏锦瞪着他的眼睛:“还瞪,还瞪,再瞪把她眼睛给蒙上,孤看她还怎么瞪。” 凌斯晏这一走,苏锦被明月姑姑带去佛堂,从大早上跪到了傍晚,滴水未进。 凌斯晏下午就回来了,看明月姑姑从佛堂进来,冷声问了一句:“认错了吗?” 明月姑姑为难道:“殿下,太子妃说……她没有错。 太子妃身体还没恢复,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要不您还是让她出来算了吧。” 凌斯晏黑着脸:“不认错就让她继续跪着,谁再敢心疼她帮她说话,就去跟着她一起跪!” 明月姑姑轻叹了一声,只能噤声。 苏锦跪在蒲团上,因为凌斯晏交代了一句,她眼睛上被蒙了一块黑布。 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加上眼睛看不见,她睡意越来越重。 头一下下往下耷拉,眼看就要睡着时,突然有很轻地脚步声进来。 苏锦立刻警惕地说了声:“谁。” 司马琴拎了个食盒,蹑手蹑脚从外面进来,压低声音道:“锦儿姐姐,是我,你别说话,会被人发现的。” 苏锦看不到,立刻将身体挪了挪,靠近司马琴发出声音的那边。 “你怎么来了,我听人说你晕倒了,没事吧?” 司马琴在她身旁坐下来,轻声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塞了个包子到苏锦手里。 “锦儿姐姐你先吃,等下可能会有人过来。我还带了粥跟水,你看不到,我喂你。” 苏锦饿得不行了,也顾不上多问,大口大口啃完了一个包子,再就着司马琴的手,吃掉了一碗粥,喝掉了一大杯水。 吃饱喝足了,她满足地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算是姐姐没白疼你,对了,你身体舒服了吗?” 司马琴将食盒收拾好,一边应着:“没什么事,殿下昨晚硬拉着我下了一整夜的棋。 又不许我睡觉,又不许我离开凌云殿回自己院子。我早上实在困得不行,直接趴棋盘上睡着了。” 她说着还觉得纳闷:“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殿下出去了一趟,下人就都闹哄哄进来了,说我太累了晕倒了。 我都不知道,陪殿下要通宵下棋的,以前在家里,阿爹都会让我早些睡。” 司马琴十二岁的年纪,本来也不大,加上幼时发过场高热,跟同龄人相比,算是不大聪明。 她话落还追问苏锦:“锦儿姐姐,你陪殿下通宵下棋,也不困吗? 难怪锦儿姐姐那日择选,说我年纪太小照顾不好殿下,是真的,很难熬啊。” 苏锦一口水差点呛到:“你确定,你陪他下了一宿的棋?” 司马琴点头,想到她现在看不到,又应声:“是啊。” 苏锦立刻追问:“然后呢?除了下棋还有呢?” 司马琴一本正经回想:“还有?还喝了壶茶,然后就天亮了,殿下那里的茶好香,比将军府的茶还要香。” 苏锦想起早上那“啪”地一巴掌,突然略感心虚:“这样啊,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外面凌斯晏的声音突然响起:“孤没碰她,你这是失望了?” 脚步声迅速过来,后面还隔着块帘子,苏锦赶紧低声道:“食盒,快藏起来。” 司马琴反应过来,立刻将食盒塞到了供奉台下。 凌斯晏从外面跨步进来,冷笑出声:“怎么,孤要是真碰了,你还真打算跟孤彻底翻脸了?” 司马琴怕凌斯晏,她陪他下了一通宵的棋,现在看凌斯晏的脸,都好像是棋盘,让她心有余悸。 她躲闪不及:“殿下,妾就先退下了。” 凌斯晏“嗯”了一声,等司马琴走了,直接在苏锦身旁的蒲团上坐下来。 他盯着苏锦的嘴角看了眼,颇为怀疑:“她给你送吃的来了?” 苏锦立刻矢口否认,声音含了几分饥饿过度的虚弱:“没有,她只是来看一眼,不知道我没吃东西。” 凌斯晏低笑:“是吗,那就好。孤还想着,她要是送了,就也饿她两天。” 苏锦再重复一遍:“没送。” 凌斯晏手伸过去,将她脸上蒙着眼睛的黑布揭了:“错了没有?” 苏锦刚刚饿得很,或许还会认错。 但现在吃饱了,底气也足了:“我没错,是你自己说话不说清楚。 就算没动司马琴,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挨一巴掌也不冤枉。” 凌斯晏被她这话气笑:“嘴这么硬,今晚也别吃东西了。” 苏锦显然不为所动,她现在撑得很,别说今晚,明天都不想吃了。 凌斯晏看着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这哪像是饿了一整天的样子? 一天没喝水,她唇瓣上面怎么可能不干涩。 他倾身过去,扳开她嘴巴就贴了上去,随即黑了脸:“还说没吃?” 第129章 黑衣人深夜闯入,掳走苏锦 苏锦冷不防被他这一贴过来,身体差点直接往后栽了下去。 她嘴里还在解释:“真没吃。” 凌斯晏揽着她后背,不让她倒下去:“想撒谎也先漱干净口再说。让孤尝尝看,吃了些什么。” 他一亲上来,苏锦胃里一阵犯恶心,手脚并用挣扎,一句话断断续续:“你走啊!” 凌斯晏难得放开她透了口气,提醒她一句:“再喊,外面一堆的下人就都进来了。” 等提醒完,她嘴巴又被堵住。 苏锦情急咬了他一口,没分轻重,咬出了血来。 她呼吸总算是顺畅了,凌斯晏的脸更黑了: “孤还没找你算账,孤平白无故挨了你一巴掌,琴良娣还敢私下给你送吃的来,孤先罚她,再罚你。” 苏锦笃定摇头:“真没吃。” 她说话时,心虚地多瞟了眼供奉台下。 凌斯晏坐得离那里很近,他的脚但凡往旁边伸一下,就可能碰到供奉台下的食盒了。 不过一眼,凌斯晏很快就将手伸过去了,掀开了供奉台的桌布。 苏锦急着要阻拦,桌子下面的食盒已经露出来了。 四目相对,苏锦有些心虚地咽了下口水,极短暂的不安后,恢复了平静。 “吃了又怎么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在这里跪着活活挨饿? 你要罚琴良娣可先想清楚了,你昨天刚纳的良娣,今天就罚人,外人还指不定以为,你有多难伺候。” 凌斯晏打开那个食盒,看了下里面空了的碗跟盘子,估摸着她吃了多少东西。 随即他嗤笑出声:“我看你非但不饿了,没再打个饱嗝,都不正常。” 苏锦正差点打嗝,硬生生憋了回去。 凌斯晏早上挨了她一巴掌,到现在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看她也跪了一天了,也不想再跟她多说。 起身将她拽起来,他直接往外面走:“孤没兴趣跟你争执这些小孩子把戏,有正事要跟你说。” 苏锦想将手挣开来:“我没话要跟你说,你那些正事我不感兴趣。” 凌斯晏顿住步子,声音低了些:“顾如烟的身份查得差不多了,永安的事多半是她做的。” 苏锦立刻没挣扎了,跟着他回了凌云殿。 凌斯晏将她带进去,扫视一众下人:“都退下去吧,孤有事跟太子妃说。” 等下人都散了,殿门关上,凌斯晏才开了口: “凌斯奕逃出去那晚,顾如烟也不太正常,孤跟你那晚去屋顶看了。 她后背上留的伤不像是旧伤,可能就是那晚留下的。 玄衣卫的人查到,她跟凌斯奕确实暗里有往来,而且她很像一个叫穆小娆的女孩子。” 苏锦若有所思重复那个名字:“穆小娆。” 好像有些耳熟,一时也想不起来。 凌斯晏提醒她:“你还记不记得,你父亲五年多前查过一桩受贿案,受贿银两巨大,受贿人是当时的扬州知府穆兴昌。 因为牵连广,还间接导致了命案,后来穆兴昌被满门抄斩。” 苏锦终于有些点记忆:“我想起来了,穆兴昌当时还有个女儿。 就在要被抓拿入狱时,她女儿急病突发死了,被丢到了乱葬岗。” 她说着说着,感觉到了不对劲:“你的意思是,他那个女儿就叫穆小娆,是装死的。” 凌斯晏点头:“对,孤的人查了,顾如烟跟当初的穆小娆,面上有很多相似之处。 穆小娆后背上有一块胎记,但孤那晚看到的顾如烟后背的刀疤里,有一块很宽。 位置差不多就是那胎记的位置,可能是故意借刀疤掩饰了。” 苏锦想到了什么,猛然起身:“那我父亲岂不是……不行,我得去丞相府。” 凌斯晏挑眉看她:“你父亲可没顾你死活了,当初你出了事,他都放话以后苏家没你这个女儿,你那样在意他干什么?” 苏锦急着出去:“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些。 你查出来了顾如烟的真实身世,她也未必完全没有察觉。 一旦打草惊蛇,她未必不会情急直接对我父亲下手。” 凌斯晏看她是真急了,这才起身过来阻拦她:“放心,你父亲这几天去城外了。 孤派了玄衣卫暗里守着他了,她顾如烟再大的本事,哪怕联合凌斯奕一起,也带不走你父亲。” 苏锦顿住步子,仍是不放心:“那也不行,你既然查出了这些东西,她顾如烟一旦联系上我父亲,说上几句好话,我父亲没准就信她跟她走了。” 她父亲现在有多宠顾如烟,她最清楚,何况现在顾如烟刚生下儿子不久,苏丞相处处生怕顾如烟受了半点委屈。 凌斯晏应声:“孤已经让人去抓拿顾如烟了,她没机会联系到你父亲了,你不用这样自己吓自己。” 他话音刚落,外面急切的脚步声过来。 侍卫来报:“殿下,顾如烟跑了,她让别人用了人皮面具伪装她,属下去丞相府拿下的人,不是她本人。” 凌斯晏前一刻还胜券在握的表情,当即崩了:“一群废物,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侍卫惶恐地下跪,也没敢多解释。 顾如烟这个时候跑了,显然是心虚,也证明凌斯晏查到的东西,多半错不了。 这个时候让她逃掉,无异于放虎归山,加上同样也逃了的凌斯奕,后果不堪设想。 凌斯晏冷声道:“跟孤去找人,太子妃就留在这里,哪都不要去,等孤回来。” 苏锦急着开口:“我想一起去。” 凌斯晏吩咐了明月姑姑守着她:“不行,在这里好好待着,你跟着去不安全。” 凌斯晏这一走,苏锦担心苏丞相,一时慌了神。 苏丞相因为顾如烟的关系,自从苏锦十二岁开始,就冷落她,还跟她母亲和离。 但无论怎样,真让她这个父亲去死,苏锦也还是不希望的。 明月姑姑一直守苏锦守到后半夜,等她睡安稳了,这才退到了殿外去。 苏锦睡得迷糊时,听到了窗户被轻声打开的声音。 她本以为肯定是燕太子来了,从床上急着起身时,也并没有很担心。 黑色的身影跃进来,迅速逼近了床边,等苏锦看清脸立刻要尖叫时,嘴巴已经被捂住。 来人低笑说了声:“好久不见了。” 第130章 主子,苏锦死了 黑衣人脸上的面纱没摘,苏锦还是大概能辨认出,是顾如烟。 就算认不出来,眼前人明显是女人身形,这个节骨眼上,也多半是她了。 捂住苏锦的那块帕子,上面沾了药水,苏锦陷入昏迷前,感受到顾如烟将她扛了起来,从窗口带了出去。 窗外在下雨,有雨水顺着苏锦的脖子流到了衣服里,苏锦觉得难受,但动不了。 屋顶湿滑,顾如烟却走得稳而轻,几乎半点声响也没发出来。 这个在苏丞相府弱不禁风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今晚的轻功,整个大周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出其右。 离开皇宫到外面,大雨中的一片树影下,停了辆并不显眼的马车。 顾如烟将苏锦带过去,直接将她丢在了地上,对轿子里的人出声:“主子,人带来了,怎么处置?” 她很嫌恶苏锦,或者说,是嫌恶跟苏丞相有关的所有人。 想着轿子里的人势必也是厌恶苏锦的,所以她直接将人丢在了雨水里。 轿帘掀开,车夫帮忙撑着伞,轿子里的男人下来,抬脚在苏锦的手背上踩了下去。 苏锦浑身都被雨水淋透,冷得瑟瑟发抖,手背上吃痛,惊醒了过来。 她费力睁开了眼睛,雨水模糊了视线。 下了轿子的男人蹲身到了她面前,她隐约看清了那张脸。 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完全意外,她有些吃力地叫了声:“三殿下,是你。” 凌斯奕听见她嘴里的这个称呼,眸底立刻浮现冷戾: “苏锦,我们又见面了。这么长时间,你将本王害得好苦啊。” 要不是她那晚以中了噬魂散为由,进了他的府邸,他凌斯奕也不会被凌斯晏诬陷,说给苏锦下毒,从而被打入了宗人府。 因为那件事情,他母亲淑妃也被连累禁足。 如今他凌斯奕一身罪名,算是在这大周皇室里,彻底翻不了身了。 要说她苏锦当日不是成心陷害他,怎么可能? 可笑他还以为,她生性单纯,这些年他提防谁,都没想到要提防她。 大概凌斯晏,也是算准了这一点。 凌斯奕的脚还踩在苏锦的手背上,苏锦疼得厉害,话说得也越来越吃力:“那晚,我确实没有陷害你。” 凌斯奕自然不会信她,脚下用了不小的力道,看到她手背上有血流了出来,他仍觉得不解气。 顾如烟在一旁提醒:“主子,该走了,至少要出城了才安全。” 凌斯奕这才起身,将脚移开来,沉声道:“等这一天,本王等了太久了,跟你和凌斯晏的账,本王该好好算算了。” 他起身回了轿子里,留下一句:“将她弄上来。” “三弟还真是,好大的本事啊!”凌斯晏策马过来,一支箭跟马车的帘子擦肩而过。 不过刹那间,马车被凌斯晏的人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来得还不算太迟,但顾如烟已经将苏锦带过来了,就不一样了。 凌斯晏的马停在了马车前面,出声道:“是孤请三弟下来,还是三弟自己下来呢?” 凌斯奕掀开了轿帘,一柄短刃已经紧抵上了苏锦的脖子。 他并不慌张:“皇兄,我一次会败在你手里,但未必次次都会败在你手里吧?” 凌斯晏瞳孔微缩了一下,没多大反应:“又是这一招,三弟,你不会真觉得有用吧? 当日你在皇宫里挟持了苏锦,孤照样让万箭齐发,你以为拿她能威胁得了孤?” 他话落,挥手作势又要让侍卫放箭:“三弟,孤给你留点体面。 你乖乖出来跟孤回去,这箭就射不到你身上来。不要再不自量力,做这些无用的挣扎。” 凌斯奕笑出声来,短刃朝苏锦的脖子里按进了一些: “是吗,真以为本王不知道,上次皇宫里那些抢走苏锦的黑衣人,就是你派来的? 真能那样无所谓,那你就尽管放箭,本王穷途末路了,对她可绝不会手软。” 他一刀真就刺了下去,苏锦脖子上有血流下来。 这一刀刺得有些狠,加上苏锦刚刚被带出来时,捂着她嘴巴的那块帕子上的迷药,她胃里一阵绞痛,呕出了一口血水来。 凌斯晏面色终于有了浮动,冷声道:“三弟,你跑不掉,放了她,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凌斯奕手上的刀没有松动:“是吗,那就试试看,你可想清楚了。 人命就一条,没了就没了。心爱的人死了,你就是当了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凌斯晏面色难看:“放了她,别自作聪明。” 凌斯奕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本王不跟你兜圈子,先让本王离开,再给本王准备一份通关文牒。等本王离开大周了,自然会让人将她给你送回来。” 脖子上尖锐的刺痛,苏锦难受得直抽气。 脖子被凌斯奕按住,她有些呼吸不过来了,面色发青。 凌斯奕低笑出声:“她好像流了不少血,我看她身体本来就带了伤病吧?看着可经不起太久折腾了。” 凌斯晏握着缰绳的手攥紧,跟凌斯奕四目相对对峙良久,到底是开了口:“放人。” 侍卫急声道:“殿下,不可。” 凌斯奕立刻让马车掉头往城外,离开前不忘提醒凌斯晏: “皇兄可千万别口是心非,别跟上来,否则本王这一刀子下去,她人可就真没了。 本王反正也一无所有了,拉个太子妃陪葬也算是值了。明天天黑之前,本王要拿到通关文牒。” 车夫一鞭子下去,马车很快离开。 墨染想去追,凌斯晏沉声道:“够了,再想办法。” 当日在皇宫里的时候,凌斯奕挟持了苏锦,那一刀就真的差点要了苏锦的命。 他如今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真逼急了,会杀人是完全可能的。 马车很快出城,挟持了苏锦,这一路畅通无阻。 凌斯奕手心里有汗,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胜券在握。 他这个皇兄有多狠,他再清楚不过,刚刚他也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凌斯晏会因为苏锦放他走。 好在,没有失算。 马车在城外一处隐蔽的木屋外面停下来,苏锦已经倒在了马车里。 凌斯奕先下车,吩咐外面的顾如烟:“将她弄下来。” 顾如烟掀开轿帘,要将苏锦拽下来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靠近过去,很快惊慌道:“主子,她死了。” 第131章 挟持一具尸体,照样可以逃离 凌斯奕蓦然沉了脸色,回身一把推开了顾如烟:“滚开!” 顾如烟没有防备,被推到一旁,看凌斯奕将苏锦抱了下去,皱了皱眉头。 她本来想杀了苏丞相,给穆家报仇。 如今她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要留在丞相府步步为营慢慢筹谋,是肯定来不及了。 但凌斯晏派了玄衣卫暗里保护苏丞相,她靠近不了,没办法下手。 眼前这么好的机会,她想让苏锦死。 凌斯奕将苏锦抱进了木屋里,放到床上再试探她的呼吸,她的呼吸跟脉搏都停了。 他沉不住气了,似乎也不仅是因为,担心自己失去了这个筹码。 他回身喝令一旁的顾如烟:“你不是懂点医术吗,过来给她治好。” 顾如烟站着不动:“主子,属下检查过了,她确实死了。” 凌斯奕面色极难看,直接拔剑抵到了顾如烟脖子上: “不可能,本王刺她的那一剑有轻重,死不了人。过来给她治,不然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顾如烟跪了下去,不愿意帮苏锦:“主子就是杀了属下,属下也无能为力。何况属下,绝不会救杀父仇人的女儿。” 凌斯奕手里的剑在顾如烟脖子上扫过,离脖子很近,割下了她脖子边上的一缕头发。 顾如烟跪得纹丝不动,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蛰伏这么多年,对凌斯奕言听计从。 但唯独家仇,她必须要报,也绝不会帮仇人。 凌斯奕带过来的人,除了顾如烟,还有一些忠心为他卖命的侍卫。 但那些都是武夫,舞刀弄剑的还行,治病肯定都不会。 凌斯奕动怒,将剑扔在了地上,回身看向床上的苏锦,他现在不能找大夫,否则他们的位置就暴露了。 他看着苏锦,怎么回想,他刺向苏锦脖子的那一刀,都不至于让她断气。 他猛然想起来什么,抬手在苏锦脖子的穴位上点了几下。 床上浑如死人的苏锦,突然就有了反应,闭着眼睛剧烈咳嗽了两声。 顾如烟点了她的穴位,想让凌斯奕以为苏锦死了,再丢下她离开。 这样苏锦就真的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凌斯奕面上浮现极大的怒意,起身蓦然逼近,掐住了顾如烟的脖子:“你好大的胆子!” 顾如烟面色无异:“属下就是想杀了她,杀了苏家的人。 主子哪怕因此想要了属下的命,只要属下还有一口气在,再有机会,属下照样会想办法杀了她。” 凌斯奕面色很难看:“你的仇人是苏丞相,不是她,穆小娆,冤有头债有主。” 他很久没叫过她这个名字了,当年她被丢在乱葬岗,就是凌斯奕救下的她。 后来他让人教她武功,教她权谋算计,让她成了他手里的一把剑,所以才有了今天的顾如烟。 顾如烟感觉,“穆小娆”这个名字对她来说都有些陌生了。 但此刻听到,她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滔天的恨意顷刻涌了上来。 她眼底没有畏惧,对上凌斯奕的目光:“事到如今,我的真实身份也瞒不过苏丞相那只老狐狸多久了。 我杀不到他,那就父债子偿,让她女儿来抵罪,也让他感受一下,家人死去的滋味。” 凌斯奕掐着她脖子的掌心加大了力道:“本王警告你,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能再动她。她还有用,本王还要靠她离开大周。” 顾如烟低笑出声来:“是吗,主子真只是这样想的吗? 现在就算杀了她苏锦,以那个太子对她的痴情,挟持一具尸体,他应该也照样会放主子离开大周。 实在不行,主子就算现在直接逃,也未必逃不出大周了吧?” 凌斯奕蹙眉:“本王有本王的打算,顾如烟,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本王的事比你的仇重要。” 顾如烟脸上笑意更深,转为了冷笑:“主子跟那情种太子,真的有区别吗? 这女人当初害了主子,主子现在不杀她,怕不是心软了吧?” 凌斯奕松了她的脖子,不耐地起身一脚将她踹开来:“闭嘴,滚出去!” 顾如烟起身,出声道:“那属下先下去,主子有事就叫我。 主子好不容易出来了,说起来您这么多年的谋划,也算是毁在这个女人手里了。属下还是希望,主子别因为心软再走了错路。” 凌斯奕冷声道:“出去。” 顾如烟退出去,关上了门。 没多久,她让人寻了些干柴进来。 这地方不比宫里,自然没有炭火,木屋四处漏风,这样的雨夜冷得很。 苏锦躺在床上,还是一身的湿衣服,半梦半醒冷得直哆嗦。 她嘴里很快含糊不清:“冷,冷……” 凌斯奕皱眉坐在一旁,越听越烦。 等顾如烟跟几个侍卫一起搬了柴火进来,凌斯奕出声叫她:“你过来,给她换衣服。” 顾如烟平日里也不倔,唯独对苏家的人,她倔得很。 她直接拒绝:“主子,属下不会,属下手不稳,担心伤到她。” 凌斯奕想到她刚刚点了苏锦的穴位,差点让他相信苏锦死了。 再环顾了一下四处,带过来的十多个人,除了顾如烟,都是男人。 他只能挥手撵人:“都出去。” 等人都下去了,床上的苏锦仍是没完全醒来。 床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垫,就一块木板,她的湿衣服将木板都打湿了一大片。 屋子里也没其他地方可以躺,凌斯奕有些烦躁地盯着她,思来想去,除了他给她换,别无办法。 他抬手晃了她两下:“起来,把衣服换了,弄湿床了。” 毫不意外,床上的人除了脖子缩了缩,再没有半点反应。 凌斯奕手伸过去,感觉到她因为淋湿,除了昏迷,现在还高烧了。 他是挟持了她来当人质的,现在算是什么事,反倒还得他亲力亲为来伺候她了? 他起身去拿了自己的衣服过来,因为走得急,他带的东西也不多,就几身衣服。 至于床上铺的地上垫的,一概没有。 挑了件小一点的,他伸到苏锦身上比了下,还是比她身体要长一截。 凌斯奕眉心拧紧,侧开脸将手伸过去,搭到了她腰带上。 他声音不自觉有些僵硬了起来:“你别乱动啊,不乐意的话就你自己换。” 第132章 凌斯晏,拿你的命来换她 将苏锦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凌斯奕折腾了半天。 等她身上换上了他的衣服,凌斯奕给她系腰带时,床上的苏锦醒了。 四目相对,苏锦脑子里还昏沉得很,看向凌斯奕俯身靠近了她,一时有些没能回神:“三殿下,你干什么?” 她再看自己身上,才发现身上换了件黑色的长袍,腰带刚系了一半。 凌斯奕立刻松了手,侧开视线冷声道:“你腰带散了。” 话落他又补充一句:“衣服是下人换的。” 苏锦脑子里迟钝得有些转不过来,半晌才应了声:“哦。” 凌斯奕不再跟她说话,沉默着去拿干柴生火。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需要用火烤干,何况屋内也冷得很。 苏锦侧着身子看他点火,昏暗的光线里,她突然感觉他老了很多。 他以前是很阳光开朗的性子,不过现在想起来,或许也是装的,他也是想要夺权的。 干柴点燃,火苗在床边跳动,苏锦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我听说,你母妃也跟你一起走了。淑妃娘娘她,还好吧?” 凌斯奕突然嫌恶地看了她一眼,面色就冷了:“猫哭耗子。 凌斯晏害我母妃中毒,我带她离开的半路,我母妃就毒发身亡了。这一切你难道不知道。” 苏锦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怎么可能。淑妃娘娘被禁足昭阳宫的时候,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凌斯奕怒声打断了她的话:“闭嘴,你不配提我母妃! 这些年本王跟母妃小心翼翼,从没让人抓住过什么不好的把柄。 如果那晚不是因为你,本王不可能落入皇后跟凌斯晏的圈套。 皇后给凌斯晏的生母下毒,他就给我母妃下毒,他还真是皇后养出来的好儿子啊。” 苏锦没再多问,凌斯奕会这么说,自然有他的证据。 何况以她如今对凌斯晏的了解,她不认为下毒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她到底只说了一句:“三殿下,你节哀,别做了傻事。事到如今,你自己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凌斯奕冷笑看向她:“杀了他凌斯晏,比活着有意思多了。 当然,本王觉得那一切你脱不了干系,本王也想杀了你。” 干柴燃得旺盛,屋内很快暖和了起来,苏锦脑子也慢慢清醒了。 她出声解释:“那天晚上,我确实没想要陷害你。凌斯晏他给我下了噬魂散,说要我一辈子求他要解药。 墨染担心我出事,将我带出去了,本来想去找墨世子,但墨世子不在府上,所以墨染带我去了你那里。” 凌斯奕没应声,也看不出来信不信。 苏锦继续道:“总之我问心无愧,我跟三殿下无冤无仇,更没兴趣帮他凌斯晏办事。 如果可以,我也想杀了他,我被他逼着坐了大半年的牢,我体内的毒一辈子解不掉,如今永安也因为他死了,连骨灰都不剩。” 凌斯奕看了她一眼,不甚在意地问了她一句:“永安真死了?” “嗯,死了,当初要是早些送仙云谷,或许还有救的,但凌斯晏不让。”苏锦将视线侧开来,火光照得她眼睛有些发红。 凌斯奕不说话了,盯着火苗,一根一根地添柴。 天都快要亮了,苏锦困得厉害,又快要睡着时,问了他一声:“你睡哪?” 凌斯奕声音冷淡:“管好你自己。” 这之后,苏锦再说什么,他都不答话了。 苏锦迷迷糊糊睡过去,这荒郊野外,没有东宫里的温暖舒适,她反倒是睡了个安稳觉。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凌斯奕站在她的床边,看她睁开眼睛,冷声道:“起来,他来了。” 苏锦起床,看向自己身上太长了的一件衣服,再看了看火堆旁,她昨晚被淋湿的衣服,已经烤干了。 她想换上,身上这件是凌斯奕的,太长了,走路会踩到。 凌斯奕再开口:“不用换,直接出去。” 他眼睛有些发红,带着很深的恨意。 在苏锦下床时,他突然问了一句:“你昨晚不是说,也想杀了他吗?本王等下如果杀了他,你应该没意见吧?” 苏锦穿鞋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凌斯奕的脸,她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蹙了眉头:“你不能杀他,至少现在不能。 杀了他,你就离开不了大周了,他活着,你挟持了我,你才可以顺利逃出去。” 凌斯奕低笑出声:“相比于逃出去,本王更想杀了他。 苏锦,本王报本王的仇,也替你报了你儿子的仇,你可不该舍不得。” 苏锦看着他,她沉默半晌,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凌斯晏死了,她就可以跟燕太子去北燕了,可以见到永乐,再也不用被监禁了。 她为什么要心软,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心软的呢? 她轻声笑了:“好啊,那就祝三殿下如愿以偿。” 离开木屋的时候,没看到凌斯晏的人马。 凌斯奕直接将苏锦带去了山顶,雨已经停了,山顶上路面湿滑,陡峭的悬崖边上,一眼望下去,令人毛骨悚然。 凌斯奕显然对这个位置很满意,低笑提醒苏锦:“你可要安分点,脚下一滑,可就是粉身碎骨,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他命令一旁的侍卫:“去山外传消息,让凌斯晏带着通关文牒过来。说清楚了,他一个人来,什么人都不许带。” 侍卫领命下去,凌斯奕俯身在苏锦耳边生笑: “你说你在他那,到底有多重分量?拿他一条命,换你的怎么样?” 苏锦不甚在意:“我也想知道,那三殿下多试试。” 侍卫将凌斯晏带了上来,就带了他一个人过来,他身上佩剑也都没了。 凌斯奕短刃抵在了苏锦脖子上,退到了悬崖边上,得意地笑出声来:“到底还是我这个做皇弟的,了解皇兄啊。” 凌斯晏看向苏锦身上穿着男人的衣服,皱了眉头。 凌斯奕立刻笑道:“用了下你的东西,味道还不错,皇兄应该不会介意吧?” 凌斯晏眸色狠狠一沉,紧绷着面色就要逼近过来。 侍卫要阻拦,被凌斯晏反手扼住脖子,甩在了地上。 凌斯奕挟持着苏锦往后再退了一步:“皇兄似乎还认不清自己现在的处境,这悬崖掉下去,你的人连尸骨都别想剩。” 凌斯晏到底是没再逼近过来,长这么大,他大概没这样不痛快过。 那次在皇宫,凌斯奕也挟持苏锦威胁过他一次。 但皇宫里毕竟好设埋伏,他并没费多大力气,就让墨染跟玄衣卫救下苏锦了。 可这一次,陡峭的高山上,他一个侍卫都没办法带上来。 凌斯奕一把剑丢了过去:“皇兄,我突然改变主意了,除了通关文牒,我还想要你一条命。” 第133章 狠狠将她推下悬崖 那把剑丢到了凌斯晏面前,凌斯晏笑出声:“三弟,你在说笑吗?孤会为了一个女人不要命?” 凌斯奕二话不说,突然将苏锦往悬崖处推了一下,苏锦脚下打滑,一只脚踩了空。 在她身体猛然失去控制,往悬崖下倒下去时,凌斯奕反手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拽了上来。 凌斯晏的面色彻底沉了下去,面上无动于衷的笑意也散了。 凌斯奕看过去,眸光里满是胜券在握:“皇兄,我的手可未必每一次都能那么及时,要再试一次吗?” 凌斯晏面色极难看:“她要是死了,孤势必让你陪葬,将你碎尸万段!” “皇兄,我也不是吓大的,就算我杀了她,她尸体在我手里,你只怕也舍不得不要吧?”凌斯奕面色笃定。 实际上,他也没有退路了。 这一次再输,留给他的只会是万劫不复。 他将那把剑踢过去了些,看向一旁的侍卫:“过去,杀了他!他要是反抗,本王现在就送苏锦下黄泉!” 侍卫走近压低了声音:“殿下,拿了通关文牒离开才是当务之急,真杀了他,我们怕是也逃不掉了。” 凌斯奕满脸不耐,显然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照办,本王自有打算!” 侍卫不敢再违逆,持剑逼近了过去:“得罪了。” 剑刺向凌斯晏的心脏时,凌斯晏到底是不愿意等死,抬手拦了一下,想从凌斯奕手里去抢人。 他刚抬手阻拦,凌斯奕没有片刻迟疑,将苏锦推了下去。 一声尖叫刹那响起,凌斯奕蹲身,迅速抓住了那只手臂,苏锦身体悬在了半空中,脚下是万丈悬崖。 凌斯晏面色陡然一沉,急着起身过去,想到了什么,退了回去。 他声音里的不安掩饰不住了:“别乱来,孤照你的意思来,杀了她对你没好处。” 凌斯奕大笑出声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不甘:“皇兄这样的情种,父皇怎么就会立你当太子呢? 说起来,父皇还真是偏心啊,皇兄的母妃不过是妃子,本王的母妃也是,怎么父皇偏偏就只看得到你呢?” 凌斯晏看不到苏锦,只能看到凌斯奕的手垂下去,可以猜测他还抓着苏锦的手。 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孤警告你,最好放了她。” 凌斯奕不愿再跟他多说话,直接喝令侍卫:“动手,杀了他!” 苏锦手心里都是汗,面色泛白,双手用力抓紧了凌斯奕的手腕。 她感觉凌斯奕情绪在失控,一旦他失去理智松了手,她就真的没命了。 她可以死,但绝不是以这样不值得的方式,永安的仇还没报,永乐还远在异国。 凌斯晏面前,侍卫手里的剑狠狠刺入了他的心脏。 鲜血流出来,他身体很快瘫倒了下去,费力想看一眼苏锦的情况,但看不到。 凌斯奕看向凌斯晏胸口染红,他眼睛都赤红了,高声道:“继续,再多来几剑!” 侍卫有些不敢下手了:“殿下,这样下去真会死,我们还是先走吧,离开要紧。” 凌斯奕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不耐道:“皇兄,你自己过来跳下去。你不是要救她吗,跳下去,我就放了她!” 他话落高声道:“我数到三,立马松手,绝不食言。一!” 极短暂的停顿,他再喊:“二!” 苏锦闭上了眼睛,手上也有些没了力气。 她突然觉得太不甘心,看向悬崖上的凌斯奕,问了一句: “我不怕死,我可以问顾如烟一句话吗?只要一句回答,你杀了我,我不怪你。” 凌斯奕眉心微蹙,一旁漠然旁观的顾如烟,已经走近了过来。 她看向悬在半空中的苏锦,没有等苏锦问,她面无波澜地开了口: “你的儿子,是我杀的。那晚你袖袋里那块沾血的帕子,也是我放的。 苏锦,我恨你苏家的所有人,你那个畜生父亲,他不配有后,哪怕是外孙,他也不配。” 她手里的一柄剑,突然刺向了凌斯奕抓着苏锦的那只手臂:“可以瞑目了吗,苏锦,你去死吧!” 凌斯奕面色狠狠一沉,厉声道:“顾如烟,滚开,谁许你动手!” 顾如烟手中的剑不顾一切地刺向了凌斯奕的手臂:“属下报仇雪恨后,属下的性命,全凭主子定夺!” 凌斯晏黑沉着面色扑近了过来,侍卫追上去,一剑划在了凌斯晏的后背上。 场面陡然混乱了起来,顾如烟一剑刺破了凌斯奕手臂上的皮肉。 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疼到汗如雨下,那只手却没有松。 顾如烟不甘心,蹲身下去,用剑直接要砍断苏锦的手。 剑刚挥过去,后面一支羽箭突然射过来,正中顾如烟的手臂。 顾如烟没防备松了手,手上的剑划过苏锦的手臂,跌落到了悬崖下面。 后面墨染和侍卫迅速包围了上来,凌斯晏厉声道:“不许放箭!” 凌斯晏身上受了重伤,刺他的剑上应该是有毒,他身体使不上什么力气了。 他甚至不确定,如果从凌斯奕手里去抢苏锦的手臂,他的力气能不能将苏锦拉上来。 顾如烟手臂挨了箭,知道是逃不掉了,她彻底失控,抓起地上另一柄剑,发疯一般再次刺向了苏锦。 墨染来不及多迟疑,直接再一箭射向了顾如烟的心口,迅速飞身过去,拦下了侍卫再要刺向凌斯晏的剑。 凌斯奕眸色赤红:“皇兄,你逼我的!” 他完全没了理智,手上一抖,苏锦的手滑了出去。 凌斯晏嘶吼出声:“救她!” 墨染迅速过去,刚刚好在最后一刹那,抓住了苏锦的指尖。 凌斯晏没力气起身了,铁青了脸爬过去,看向墨染抓住了苏锦,他眸光里巨大的恐惧,在那一刹那才散了些。 凌斯奕的侍卫顾不上苏锦,跟墨染带上来的为数不多的侍卫刀剑相向,掩护凌斯奕逃离。 地上中了箭奄奄一息的顾如烟,突然摇摇晃晃爬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墨染拽住苏锦的方向。 趁着混乱,她一步步逼向了墨染的后背。 在墨染就要将苏锦拉上来时,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对着墨染的后背,狠狠往悬崖推了下去。 第134章 凌斯晏身中剧毒,活不了了 墨染的力道跟注意力,都在悬在半空中的苏锦身上了。 被顾如烟用力一推,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悬崖下倒了下去。 凌斯晏赤红着双眸扑了过去:“锦儿!” 墨染死抓着苏锦的手没松开,跌落悬崖时,迅速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凸出在悬崖边缘的一块石头。 尖利的石头边缘从他手心割过,鲜血顷刻滴了下来,被风吹到了他眼睛里。 眼底被异物刺激,他强忍着没有闭眼。 凌斯晏将手伸了下去,拽住了墨染的手。 凌斯奕的侍卫已经掩护凌斯奕离开了,侍卫一大半被玄衣卫射杀,一小半跟凌斯奕一起逃往了山下。 顾如烟推了墨染那一下之后,迅速身中数箭,腿下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墨染跟苏锦被拉上来时,苏锦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在身体到了悬崖上的地面上后,很快昏迷了过去。 昏迷前,她费力出声:“留顾如烟一条活命。”她想问清楚更多的东西。 但已经晚了,万箭齐发,顾如烟跟几个没逃得掉的侍卫,很快都被射成了筛子,当场断气身亡。 苏锦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了,她听到顾如烟死前费力出声: “杀了你一个儿子,难消我心头之恨,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苏锦吃力想爬过去:“你还我永安,你的家仇,凭什么算到我永安头上。” 顾如烟笑着看向她,随即一口血喷出来,一支箭再射入心口,她彻底没了气息。 苏锦发出一阵咳嗽,咳出一口血,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身体被抱起,凌斯晏的声音到了她耳边:“锦儿,别睡,孤带你回去。” 她回不去了,她没有家。 他从来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家是什么样的。 或许以前那个凌斯晏知道过,但现在的他不知道了。 他口里给她的家,是铜墙铁壁,看不到光的无底深渊。 墨染看向凌斯晏唇色发黑得厉害,一张脸迅速冷白下去。 他急声道:“殿下中毒了,找最近的大夫过来,立刻飞鸽传书回京,让许太医快马加鞭过来!” 侍卫领命下去,苏锦彻底陷入昏迷,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什么都听不到了。 再醒来的时候,到了黄昏。 她已经躺在了东宫凌云殿的床上,能听到外面乱哄哄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东宫似乎是乱成了一锅粥。 她咳嗽了一阵,珠帘外面的杏儿就急匆匆进来,满脸惶恐地压低了声音: “太子妃,出大事了,太子殿下受了重伤,还中了剧毒,昏迷到现在都还没醒。许太医检查过了,说只怕是,无力回天了。” 杏儿说着压抑着哭出声来:“三皇子好狠的心,太子殿下就算和他有些争斗,也没真想过要他的命,否则三皇子又怎么能活到今天。可他居然在剑上涂了剧毒的……” 她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断断续续的。 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进来,随即是良妃怒不可遏的声音:“滚开,全部给本宫滚开!谁挡路的,都得死!” 杏儿猛然回过神来,着急在床边跪下来:“太子妃您快跑,您从窗口出去,快。 太子殿下现在危在旦夕,墨护卫也去宫外请神医了,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良妃娘娘怕是会要对您动手,您赶快离开。” 苏锦听到殿外的声响越来越近,本来有一瞬不安的面色,反倒也平静了下来: “杏儿,我现在这个样子,要走也来不及了。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也辛苦了,你放心,我会保你的。” 杏儿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不行,太子妃您不能有事、 殿下拿命才将您救回来,您要是出事了,奴婢万死难逃其咎。” 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来,良妃怒声道: “他能拿命救你,本宫就敢拼了这条命来杀了你! 像你这样惑乱太子的狐媚子,本宫就是跟太子翻了脸,也绝不容许他留下你!” 一众侍女跟着进来,玲珑跟在良妃身侧,走近床边,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 等这一天,她等了好久了。 只要苏锦死了,这东宫里再多的良娣良媛、太子妻妾,都不会是她玲珑的对手。 杏儿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护住了床上的苏锦,拼命在地上磕头。 “求良妃娘娘,求良妃娘娘饶了太子妃。太子妃现在还带病在身,娘娘想罚她,也请等殿下先醒来,殿下一醒来,一定会很想见见太子妃的。” 良妃一脚将杏儿踹在了地上:“认不清主人的贱婢,给本宫拖出去,直接乱棍打死,再丢到后山喂狗!” 杏儿不管不顾地爬起来,跪在地上继续磕头: “奴婢死不足惜,求娘娘放过太子妃,给太子殿下留个念想,给太子妃一条活路。” 良妃厉声道:“都聋了吗,将这贱婢拖出去!” “我跟你走,只要放了杏儿。”苏锦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支撑着床面从床上下来。 良妃这才满意地笑出声来:“早这样不就好了? 最后这点时间,给你自己留点体面,也让你的下人少跟着你吃点苦头。” 苏锦看向拽着杏儿的那个侍女:“放了杏儿,我走。” 良妃假模假样地训斥那个侍女:“放人,太子妃既然听话,就不用牵连太子妃身边的侍从了。 本也都是太子的下人,跟了太子妃,也是她们倒霉,就饶了她们吧。” 皇后放了话,侍女立刻松了手,照顾苏锦的几个侍女,也都被放了出去。 杏儿急着还想阻拦,苏锦看向她:“杏儿,我没事,你照顾好自己。” 良妃冷笑了一声,喝令道:“将太子妃带走!” 苏锦被带去了东宫行刑的地下室,凌斯晏手段狠辣,这地下室里,有不少折磨人的残酷方法。 剥皮抽筋、断指取骨,包括他之前的给暗卫用噬魂散,这些方法都是常事。 而现在,良妃算是捡了个现成,连刑具都不用另找了。 苏锦被按到地下室时,皇上身边的常公公走了进来。 他大概也觉得苏锦可怜,没有看她,只奉命传旨: “传陛下口谕,太子妃无德无能,目无礼法骄纵跋扈,致使太子因其危在旦夕。 太子妃罪大恶极,朕命良妃代为责罚,无论用任何方式,生死不问。” 常公公传完旨,就离开了。 良妃手里摩挲着一把短刃,走近苏锦,低笑出声: “听明白了吗,陛下旨意,让本宫尽管放心杀了你。” 第135章 苏锦成了哑巴,手指被断 几个侍女将苏锦压在地上,良妃手里的短刃直接朝着苏锦小腹狠狠捅了下去。 血色涌出,苏锦身体颤了一下。 一旁桂嬷嬷小心道:“娘娘,这些事情让下人来吧。您金贵之躯,亲自动手脏了手。” 良妃怒恨道:“本宫不亲自动手,难解心头之恨。 明日就是太子的登基大典,本宫也能当太后了,终于能将慕容家彻底踩在脚下,终于能彻底扬眉吐气。可就因为这个女人,就因为这个女人!” 她越说越恨,手里的刀再一次朝苏锦狠狠捅了下去。 苏锦面上汗如雨下,费力出声:“你杀了我,凌斯晏或许会跟你拼命。” 现在除了凌斯晏,她没有别的挡箭牌了,她还不想死。 良妃阴冷地笑出声来:“谁说本宫要让你死了,本宫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来人,拿哑药过来!” 下人端了药上来,手有些抖:“娘娘,殿下要是醒了,怕是……” “怕什么,出了事本宫担着!本宫倒要看看,他还能为了这个女人,杀了本宫不成!” 良妃直接从下人手里夺过了那碗药,揪着苏锦的头发,就要往她嘴里灌。 苏锦拼命挣扎,一旁桂嬷嬷跟琥珀逼近过来,跟几个侍女一起将苏锦按在了地上。 苦涩辛辣的药水到底是灌入了喉咙,苏锦剧烈咳嗽,那药水更快地沿着喉咙流进了肚子里。 良妃通红着眼睛大笑:“你最好祈祷本宫的晏儿没事。 否则本宫就断了你的双手双脚,废了你的双眼双耳,将你做成人彘,让你一辈子被关在这密室里。 这世上远多的是法子,能让你活着比死了痛苦百倍。” 她将碗里的药全部灌了下去,冷笑道:“本宫倒要看看,以后你还如何用这张巧舌如簧的小嘴,将太子迷得团团转。 还如何用这张花容月貌的小脸,让太子只看得见你一个人。” 她灌完了药,将空碗砸碎在了地上,一字一句道:“本宫为了一个男人,在冷宫里待了整整十七年。 本宫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为太子扫清了障碍,绝不会让他走了本宫的老路,将一辈子毁在感情上,毁在一个没用的女人手里!” 喉咙里火辣辣地灼痛,苏锦费力张嘴,才发出一点细碎的声音,喉咙里就如同有尖刀,在一下下地切割。 她疼得直粗喘,耳边尖锐的耳鸣声越来越剧烈。 良妃却还远没打算放过她,将刀刃地上她的侧脸,从眼下一点点往下滑,一路割到了嘴角。 脸上入心入肺地刺痛,鲜血滑到了嘴里,再沿着脖子滑到了衣服里。 苏锦脸上留下一道很长的刀伤,疼到惨叫出声时,发现自己发出的,只剩下极粗哑细微的难听声音。 她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已经说不出来了。 她的嗓子被废了,半边脸也毁了。 良妃满目通红,满意地用纤长的护甲,轻轻划过苏锦脸上的刀疤。 “很疼吧,本宫看着也疼。苏锦,你这样的一个黄毛丫头,想蛊惑本宫的晏儿,太不自量力了。 这样一个容貌尽毁的哑巴,晏儿就是以前再喜欢你,现在再看到,也该倒尽胃口了吧。” 她的护甲从苏锦脸上缓缓划下来,视线下移,落到了苏锦的手上。 “晏儿说,你这双手生得极好看,青葱玉指,细嫩白皙,看着真是我见犹怜啊。那就……一根一根地断了吧。” 她伸手过去,不急不慢地摩挲着苏锦的一双手。 苏锦面色煞白,十七年的冷宫生活,大概真足够将一个人逼得不人不鬼了。 此刻眼前的良妃,就形色可怖,完全不再像是一个正常人。 苏锦想往后退,手止不住地发抖,从良妃手里抽了出去。 良妃起身,冷声下令:“你放心,墨护卫不在东宫,现在没人护得了你。 本宫不做拖泥带水的事情,来人,将她的手指全部割下来!” 桂嬷嬷拿了刀,一步步逼近苏锦。 苏锦面色惊恐,嘴里费力发出“啊啊”的惨叫声。 身体被按在地上,她的脚拼命往后缩,想退一些,但没有任何用。 在桂嬷嬷要动手时,良妃伸手夺过了那把刀:“桂嬷嬷年纪大了,这种事情您就别做了,本宫亲自来。” 桂嬷嬷手里没了刀,蹲身下去,双手狠狠按住了苏锦的手,将她的手心朝下按在了地上。 短刃是极锋利之物,良妃拿的,是凌斯晏随身带的那一把,特制的,更加削铁如泥。 苏锦一张脸在昏暗的光线里,白到近乎透明,汗水和血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剧烈挣扎时,一道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右手小指被割了下去。 十指连心,痛意刹那传到心口,心脏如同被刺穿了一个窟窿。 她痛到整个人瘫软了下去,短刃抵上她的另一根手指时,她整个人陷入了半昏迷。 地下室的门猛然被撞开,墨染黑着脸从外面闯进来,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对着良妃手里的短刃迅速掷了过去。 一声清脆声响,良妃手里的短刃落了地,墨染几乎同时将剑抵上了良妃的脖子。 “放人!” 墨染动作太快,等一众下人回过神来,外面阻拦的侍卫急匆匆赶进来时,剑已经抵上了良妃的脖子。 墨染厉声再重复了一遍:“松手,放人!” 桂嬷嬷有些没了底气,提着胆子呵斥了一句:“放肆,竟敢持刀对着良妃娘娘!” 良妃面上也有些慌了神,大概是谁递了消息出去,否则墨染不可能回来得这么快。 良妃沉声道:“墨护卫,本宫惩罚苏锦,是奉皇上口谕,你就算不把本宫放在眼里,难道敢冒死抗旨吗?” 她不甘心放了苏锦,话落又补上一句:“就算你不怕死,抗旨是要满门抄斩的。 你的人头可以丢,整个墨家的人头,你难道也无所谓吗?” 墨染手里的剑不收,闻言冷声道: “属下没有听到皇上口谕,何来抗旨一说?属下只知道殿下在昏迷前交代了,护太子妃周全。” 良妃厉目看向他:“那本宫现在就告诉你,杀苏锦,是陛下的旨意。 墨染,本宫绝不敢假传圣意,你确定要赌上整个墨家抗旨吗?” 第136章 索性多断她几根手指 墨染片刻地迟疑,他清楚良妃不会乱说,伪造圣谕,是死罪。 良妃看他动摇,声音愈发冷厉:“墨染,你可想清楚了。 你虽是墨大人的妾室所出,可这些年墨大人和凤阳长公主对你可不薄。 你真要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害了你整个墨家吗?” 她话音刚落,外面明月姑姑的声音传了进来:“奴婢来替太子殿下传话。” 明月姑姑脚步匆匆过来,看向地上俨然没了气息的苏锦,眸光一沉,仍是淡声道: “良妃娘娘,殿下醒了,要奴婢来传话,带太子妃回凌云殿。 殿下交代,无论有任何缘由,太子妃都要先回凌云殿。” 良妃面上浮现了不甘,她自然最希望凌斯晏能早些醒来,但以凌斯晏刚刚的情况,现在会突然醒来的可能性不大。 她看向明月姑姑:“姑姑怕不是在假传太子的话吧?” 明月姑姑面色平静:“殿下确实醒来说了这话,殿下身边的侍女和许太医都听到了,奴婢不敢胡言,娘娘可以过去亲自过问。” 良妃娘娘恍神间,明月姑姑已经示意跟着她一起过来的两个侍女,将昏迷的苏锦抬了出去。 良妃蹙眉紧跟了上去:“明月姑姑,你最好没有说假话。 若本宫过去看到太子还没醒,除了她苏锦,你也别想被本宫轻饶。” 苏锦直接被抬回了凌云殿,而良妃急着去看凌斯晏是不是真的醒了,急匆匆去了另一处殿内。 墨染刚刚才从宫外找了神医进来,他心知肚明,凌斯晏真正醒了的可能不大。 他迅速集结了一批玄衣卫,一半把守凌斯晏那边,另一半把守苏锦待的凌云殿。 等良妃赶过去的时候,凌斯晏照常躺在床上,咳都没咳一声。 明月姑姑却半点不慌乱,照常跟了进来。 良妃变了冷色,回身怒声质问明月姑姑:“你果然在耍本宫,你以为这样就救得了那个女人吗?” 明月姑姑跪下回话:“娘娘,奴婢惶恐,殿下刚刚确实醒来过了。娘娘若是不信,可以问这殿内的所有人。” 良妃冷声道:“不可能,你当本宫是傻子吗?” 一旁许太医出声:“娘娘,殿下刚刚确实醒来过了,微臣可以作证。” 凌斯晏身旁的几个贴身侍女也跪下回话:“娘娘,奴婢也可以作证。 殿下确实醒来说,要将太子妃带回来。但因为身体尚且虚弱,又再昏迷过去了。” 良妃信不信,也没办法了,何况她惩罚凌斯晏身边的一个明月姑姑,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她恨恨地瞪了明月姑姑一眼,急步离开了这里,往凌云殿那边走。 凌斯晏既然还没有清醒,那她就一定要赶在他彻底清醒之前,连本带利再好好处置苏锦一番。 反正苏锦现在这样,凌斯晏也已经不会善罢甘休了,还不如索性再多断那女人几根手指头。 她赶过去时,琥珀正从凌云殿里出来,面色难看地走了过来: “娘娘,墨护卫将玄衣卫叫来了。凌云殿外把守了上十个玄衣卫,都是能以一敌百的大内高手,凌云殿的正门,已经根本没法靠近了。” 良妃气得直咬牙,冷声道:“那就想办法,让本宫的人从窗户或者屋顶将那个贱女人弄出来。” 琥珀为难道:“凌云殿的窗户全部被钉死了,屋顶也有人守着,算是密不透风了。 当初太子殿下从皇上手里,替墨护卫讨要过一张免死金牌,这墨护卫,除了殿下,怕是真的谁都拿他没办法。” 良妃直接往凌云殿里冲进去:“本宫还就不信了,这墨染能反了天了!” 院门还没跨进去,她已经被玄衣卫的刀剑拦在了外面。 习音盘着腿坐在屋顶上,手里拿着一壶酒。 他轻轻一掷,手里的酒壶急速飞出去,在良妃的脖子旁擦肩而过,再撞到墙面反弹,回到了习音手里。 良妃没有防备,吓得额头上刹那冒出了冷汗。 她一句“放肆”还没说完,习音已经语态轻佻地打断了她的话: “哪来的回哪去,我习音是江湖人,可不是这皇宫里的下人,会听由你这么一个妇人指使。 再敢往前一步,我手里的剑,可不认得你头上的什么官位。” 良妃面上挂不住,还想呵斥他:“你知不知道,本宫是太子的……” 习音手里的酒喝了一口,酒壶作势又要掷过去。 良妃自从离开了那冷宫,大概还是第一次这样颜面无存。 想起刚刚酒壶跟她脖子擦肩而过那一刹那,她到底是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回身快步离开了凌云殿。 习音得意地吹了个口哨,看向墨染:“墨大人,要我看,你对那妇人就是太客气了。” 墨染沉声喝止他:“习音,收收你那些做派,那是太子殿下的生母。” 习音面色不屑:“是吗,主子这生母看着不怎么样啊。” “闭嘴。”墨染再说了一句。 习音回身,也不再多说,轻巧跃上了屋顶高处,继续喝酒去了。 什么皇上什么皇后什么妃子,还不都是一群废物。 要他看,主子早就该自己登基为帝了,又何必还步步为营等到今天? 凌云殿外,明月姑姑匆匆赶了过来。 她刚刚看到了苏锦的伤势,连她这样见多了宫中酷刑的老人,看到了也觉得吓了一大跳。 如今太子妃被良妃伤成了这样,真不知道等太子醒来,得心疼成什么样。 只是一边是自己的正妻,一边是自己的生母,只怕太子也得为难了。 她进了凌云殿,看着太医帮苏锦处理了伤口,脸上的伤太深,只怕是要留疤了。 太医在床边开药,都直叹息,明月姑姑看了也没忍住掉了眼泪。 一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苏锦才醒来。 睁开眼,她感觉浑身都在疼,房间里很温暖,可她冷得怎么也止不住身体的发抖。 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进来,再是许太医着急的声音: “殿下,您才刚醒,还不能下床这样走动,还是晚些再来看吧。” 凌斯晏直接推开了殿门进去,可能是在悬崖边上跟苏锦死里逃生的缘故,他一醒来没看到她,就升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进去的时候,苏锦还躺在床上,看着是正打算下床。 他走近过去,视线落到她侧脸上的刀疤上,面色刹那黑沉了下去:“怎么受的伤?” 床上的苏锦如同见了鬼一般,本来死寂的面色,陡然浮现巨大的惊恐。 她抓紧了被子一路退到了床角,嗓子里发出恐惧喑哑的叫声。 第137章 孤的母妃不可能下此毒手 凌斯晏察觉出了不对劲,沉着脸走近了过去:“说话,孤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苏锦喉咙里只发出粗哑的尖叫声,缩到床角抱紧了被子瑟瑟发抖。 一旁的杏儿看不下去了,埋低了头低泣出声。 凌斯晏突然觉得烦躁,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地说? 他回身一脚朝杏儿踹了过去:“哭什么哭!说,到底怎么回事!” 杏儿哽咽着说不出口:“殿下,太子妃她,她……” 凌斯晏耐心告罄,拧眉直接掀开了苏锦身上的被子,不顾她的恐惧和排斥,伸手抓住她的手,将她拽下了床。 抓着她手的时候,他感觉哪里不对,低眸去看时,发现她少了一根手指。 他感觉自己大概是重伤初愈,眼睛也花了,盯着那处断指看了良久。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好好的手指,怎么能少了一根呢? 那天在悬崖边上,他分明看到她还是完好的,凌斯奕并没有伤到她。 他仔细回想,直到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敲打,一下一下撞击着疼。 怎么看,眼前这一幕都像是假的。 他以为苏锦是将半截手指藏在手心里,来吓唬他的。 他伸手将她的手翻过来,再覆过去,那半截小指就是不见了。 凌斯晏感觉好像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奇怪地看了半天,不知怎么就问了一句:“手指呢?你藏哪去了?” 苏锦不回他,除了满脸的恐惧,从他进来到现在,她还没说过一个字。 凌斯晏抬手按着她的肩膀,仔细凝视着她:“你在玩什么花样,手指怎么会不见了?” 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十指连心,手指是藏不起来的,毫无疑问,她的一截手指真的断了。 她在悬崖边上,那样九死一生,尚且没有断掉一根手指。 可却在被他带回东宫,这个他以为对她最安全的地方后,她却被断掉了一根手指。 他的手有些发抖,甚至许久才回过神来。 苏锦已经惊慌失措地推开了他的手,哆哆嗦嗦躲到了珠帘后面去。 凌斯晏掌心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毕现,不知怎么,他感觉他的小指也开始生疼。 他面上浮现极大的怒意,厉目扫视殿内的下人:“谁干的?!” 殿内的侍从没人敢说出良妃,都低着头噤若寒蝉,半个字也不敢说。 杏儿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胆子跪爬到了凌斯晏身边,“砰砰”磕头。 她哽咽着出声:“求殿下,给太子妃做主。是良妃娘娘昨天傍晚将太子妃带走的。 太子妃回来后,就成了这个样子,不止脸上毁容了,手指断了,现在还……还说不了话了。” 杏儿说到后面,哭出声来。 别说太子妃,这东宫里就是最低贱的下人,又几乎没受过这样的折磨。 凌斯晏一时没有应声,片刻后,他不悦道:“我母妃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杏儿,孤知道你护主心切,但说话也不能无凭无据,这件事情,孤势必会好好查清楚,让动手的人付出代价。” 他话落时,隔着珠帘看向苏锦,看到她正满是仇恨地看向他。 凌斯晏突然感觉,有些不敢去对视她的眼睛。 他走近了几步,出声跟她解释:“锦儿,孤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你放心,孤会给你做主。 我母妃虽说对你有些不满,但还不至于下此毒手,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孤会好好查清楚的。” 苏锦突然情绪失控,起身抓起了桌子上的一只杯盏,狠狠朝着凌斯晏砸了过去。 他不走,她就继续砸,能拿到的东西都往他身上砸,一双眼睛通红地瞪着他。 凌斯晏到底是微蹙了眉头:“孤说了会给你做主,你放心,先冷静一点。 孤刚刚听说,皇上下旨要责罚你,哪怕是皇上,孤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锦直接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对着他也砸了过去,她想叫他滚,可她说不出话,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杏儿会不会撒谎,他凌斯晏心知肚明。 可他不会接受,良妃伤了她,无论事实是怎样。 他哪怕跟皇上去叫板,去让皇上付出代价,也不会忍心让自己的生母付出代价。 苏锦满脑子都是那些东西,哑药、断指的匕首,还有良妃猖狂狰狞的那张面孔。 那些东西慢慢模糊,最后融合成凌斯晏嘴里的一句话:“我母妃不可能下此毒手,这当中一定有误会。” 凌斯晏到底是没再多待,往外面走:“你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孤晚些再来看你。 你放心,孤现在就去查,你放心,动了你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苏锦浑身都在发抖,看向凌斯晏跨出了殿内,满身的尖刺,才算是缓缓放了下来。 杏儿替苏锦感到不甘,哭着过去搀扶她:“太子妃,您得当心身体,已经这样了,自己身体要紧。殿下他,他也有他的难处。” 苏锦看着杏儿,她眼睛里有眼泪,但怎么也不愿意落下来。 从一开始她其实也没奢望过,凌斯晏会处置自己的生母,来给她要个公道。 只是他的抉择做得太快了,杏儿说出真相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将良妃撇干净。 凌斯晏离开凌云殿,沉声吩咐身边的人:“叫墨染跟明月姑姑过来,孤要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 他直接去了藏书苑,等明月姑姑跟墨染过来,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当时良妃伤害苏锦时,墨染过去得比较早,多补充了一句: “属下去的时候,亲眼所见,良妃娘娘断了太子妃一根小指,短刃是良妃娘娘亲手拿的。 当时药碗碎在了地上,应该就是装过给太子妃喝下去的哑药。” 凌斯晏面色不好看,半晌后,问了一句:“会不会是被人所逼,我母妃,不该做得出那些事情。她下不了那么狠的手。” 墨染淡声应了一句:“殿下,人证物证俱在,您该清楚,当时您在昏迷中,这东宫里能将太子妃带去地下室动私刑的,没有第二个人了。” 凌斯晏下不了决断,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可我母妃她,孤的母妃,她怎么会?” 第138章 新帝登基,苏锦有了身孕 墨染应声:“殿下,事实就是这样。别的属下不好多说,但太子妃受的这些伤,确实是良妃娘娘亲手造成的。” 明月姑姑清楚凌斯晏为难,事已至此,苏锦受的伤害是已成定局了。 凌斯晏很难忍心让良妃去经受同样的折磨,何况如今他刚昭告了天下,良妃是他的生母。 他登基在即,这个时候如果对自己生母动刑,断指甚至灌哑药,是势必会引起很大的反响的。 倒是苏锦所受的伤害,能替良妃担下罪名的人很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概也是这个节骨眼上,最合适的处理方式了。 明月姑姑开了口:“殿下,奴婢斗胆说几句,良妃娘娘所做的确实有些不妥。 但也是皇上先下的口谕,让娘娘责罚太子妃,生死不问。娘娘算是奉旨行事,不算动了私刑。” 她再同情苏锦,也不得不考虑凌斯晏的以后。 如果凌斯晏为了自己的正妻,来大肆处罚自己的生母,是很容易招致非议,落下一个沉迷女色的不好名声的。 明月姑姑继续道:“何况殿下昨日确实也是危在旦夕,皇上跟娘娘一时忧愤过度,对太子妃处置重了些,也是一时冲动了。” 墨染面色不大好看,但清楚这事情牵扯到皇上跟太子生母,也的确棘手,他一个属下,也不好执意让凌斯晏主持公道。 凌斯晏多少是觉得愧对苏锦的:“那明月姑姑的意思,太子妃受了伤害这事,就这么算了?” 明月姑姑应声道:“太子妃毕竟受伤不小,依奴婢之见,良妃娘娘一时冲动致使太子妃断指毁容,又不能再说话。 娘娘身边的下人,没能及时劝阻娘娘,是该受罚的。就奴婢所知,当时娘娘身边的琥珀和桂嬷嬷,还帮忙一起动了手。” 台阶算是找好了,凌斯晏有些不自然地应声:“明白了,下人不可轻饶。” 墨染觉得有些听不下去了,凌斯晏显然是在避重就轻,不过是不愿意处置自己的生母,更不便牵连到皇上。 墨染出声道:“既然殿下已有决断,那属下就先行告退。” 凌斯晏看向他:“墨护卫是觉得,孤的决定有失公正?” 墨染声音一如往常:“属下不敢,殿下有自己的打算。” 凌斯晏还想问什么,墨染直接退下去了。 凌斯晏觉得烦躁,他到底该怎么做,他心知肚明。 处置良妃,质问皇上,可他不能这样做。 一边是当朝天子,是他的父皇,哪怕退位了也是太上皇,不是他该来指责了。 而另一边,是他的生母,十月怀胎生下他的人,要他用同样的方式处置良妃,他没办法做到。 他看向明月姑姑,突然觉得无从下手:“孤的母妃,毕竟已经在冷宫待了十七年了。 她也是待怕了,害怕孤为了女人走错了路,才做出了这样偏激的事情来。姑姑,是孤真的错了吗?” 明月姑姑回话:“殿下没有错,殿下是储君,是这大周未来的天子,殿下要考虑的事情太多,难免得有所取舍。” 凌斯晏觉得不安:“孤没得别的选择,可这样一来,她该有多恨孤?” 明月姑姑垂首道:“太子妃,她或许也能理解的。” 凌斯晏没再多说,起身离开藏书苑,去良妃的景和殿。 良妃早有准备,她清楚凌斯晏是会来找她麻烦的。 但她面色很平静,等凌斯晏过来,还含笑亲手给他倒了杯热茶。 凌斯晏踏进殿内,冷声道:“将琥珀跟桂嬷嬷拿下。” 良妃料定了凌斯晏不忍心处置她的,但琥珀跟桂嬷嬷是她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下人,她立刻想要维护。 “太子这是干什么?琥珀跟桂嬷嬷犯了何错?” 凌斯晏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他累了,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也不想再说了。 他吩咐侍卫:“将琥珀两边脸全部毁容,断两指。给桂嬷嬷灌双倍的哑药。” 琥珀跟桂嬷嬷尖叫着求饶,良妃终于沉不住气了,面上浮现了慌乱。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本宫也是奉旨处罚了太子妃,太子要是有不满,可以找皇上亲自问问,看本宫是不是收到了皇上的口谕。” 凌斯晏冷眼看过去,突然感觉,十七年不见的生母,确实跟当年再无半点相似之处了。 那个儿时会一脸温柔将他抱在怀里的女人,怎么就变成如今这般面目可憎的模样了? 她狠心,可他到底是做不到像她那样狠心。 他声音再没了半点温度:“就算父皇下了口谕,母妃完全可以等儿臣醒了,再做决断。 儿臣要是去找父皇对峙,闹翻了闹僵了,让儿臣留下一个大逆不道的名声,对母妃又有什么好处?” 良妃有些心虚地走近了过去:“晏儿啊,母妃也是为了你好。 这太子妃性子过于骄纵任性了,你这样宠着她,早晚是会留下祸患的。” 殿外传来琥珀跟桂嬷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良妃听着,只觉得毛骨悚然。 凌斯晏后退两步,拉开了和良妃之间的距离,冷声道: “儿臣已经不是孩子了,母妃久居这东宫也不大妥当,晚些儿臣会派人过来,帮母妃打点,送母妃回自己的宫殿。” 良妃面上浮现难以置信:“晏儿,你为了那个女人,是要赶走……” 凌斯晏打断了她的话:“母妃,适可而止吧,不要再让儿臣为难。” 他回身,离开了景和殿。 殿外院子里,琥珀跟桂嬷嬷瘫倒在地上,一片鲜血狼藉,不堪入目。 琥珀手边,是血淋淋的两截手指。 凌斯晏看着,突然想,要是能拿一截,接回到苏锦的断指上去,该多好。 可再也不可能了,她那根手指,再也好不了了。 苏锦自己要求住回了静心院,接连半月下来,她再不愿见凌斯晏一面。 中途凌斯晏喝多了一次,到静心院碰了她,那之后他们关系更僵了。 正月底,新帝登基大典顺利举行。 凌斯晏登基为帝,封其父皇为太上皇,幽居丘宁宫。 他遣散了太上皇身边的多数侍从,只留下为数不多的人伺候他,对外就说是太上皇年老多病,喜欢清静。 他怨恨太上皇之前下的那道处罚苏锦的口谕,如今终于能理所当然地公报私仇了。 新帝登基,朝中事务繁杂,之前的良娣良媛也都升了妃嫔位分。 唯独苏锦,位分不定。 凌斯晏册立她当皇后的旨意送过去,苏锦抗旨不接,册立她当贵妃的旨意送过去,仍是抗旨不接。 凌斯晏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让公公暗里将圣旨拿回来烧了,苏锦也算是暂时无名无分。 就在烧了圣旨的那一晚,太医却匆匆来报,拿不准这算喜事还是坏事。 “陛下,苏姑娘有了身孕。” 第139章 她看他的眼神,连恨和怒都没了 凌斯晏正在甘露殿里跟大臣议事,曾公公进来,到他身边低声传话的时候,他手里的奏折落了地。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他起身,直接急步出去了。 曾公公跟着出去,很快回来客气地遣散了一众大臣:“陛下吩咐,让诸位都先回府,事情改日再议。” 大臣们心里都在纳闷,也没谁敢多问。 凌斯晏一出了甘露殿,就直奔苏锦住的瑶光殿,面上笑意都快压不住了:“哪位太医诊的?” 旁边明月姑姑应着:“陛下,是许太医亲自诊断的。 本来是其他太医诊的,奴婢担心出了差错,特意叫了许太医过去,又诊了一次,确实是喜脉无疑了。” 凌斯晏喜不自禁,跨过瑶光殿的院门进去,一边下令: “赏!赏许太医跟另一位太医各黄金百两,其他下人全部赏!” 殿内的下人跟太医已经都迎出来了,乌压压跪了一地,连声谢恩。 凌斯晏进了殿,才发现一个问题,这大半个月来,苏锦还是头一次没让人拦着不许他进来。 莫不是有了身孕,她也看开了? 他往内室走,杏儿立刻从内室出来想拦他:“陛下,苏姑娘今天没怎么吃东西,有些不舒服睡下了。她交代说,不让人进去打扰。” 这是特意在睡前,交代了不让他过来了。 凌斯晏刚还以为她是想通了,不跟他闹别扭了,现在无异于被当头泼了盆冷水。 好不容易她睡着了,他腆着脸继续往里面走:“你就当没看见朕。” 杏儿低咳了一声,应着“是”,先退了下去。 因为没吃东西加上呕吐,刚刚又被太医开了安神的汤药喝下,苏锦现在面色有些泛白,看着睡得很熟了。 凌斯晏轻声进去,无来由觉得心虚,似乎是来了自己不该来的地方,半点声响都不敢多发出来。 她的一只手搭在被子外面,凌斯晏抬手过去,视线落到她小指的断指处,到底是将手收了回去。 她侧脸上有疤,嗓子也毁了,他突然发现,他哪怕是得了可以偷偷触碰她的机会,也不敢去触及任何一个地方了。 他偏袒了良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就总感觉,似乎苏锦身上受的那些伤害,是他亲手造成的。 他只能隔着被子,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锦儿,你放心,以后母后再也伤不到你了。 朕特意下了旨意,你以后不用去给太后请安,没有朕的允许,太后不得私自见你。” 他心虚到不敢去看她,也完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你放心,那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再不会受半点委屈了。你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垂在被子上的那只手突然抓紧,凌斯晏面色僵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已经醒了。 凌斯晏抬眸看过去,苏锦一双眼睛正冷淡而死寂地看着他。 过去大半个月了,如今她看他的眼神,连恨和怒都没有了。 这个躺在床上的人,说不了话,面色苍白,如同一个木偶,一具不剩灵魂的行尸走肉。 凌斯晏甚至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冲动,不去看她,不去看她这样的眼神和模样,他或许就还可以骗自己,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的。 她还是完整的、完好的,没有受到过伤害的。 他宁愿她可以像之前那样,恨他、怨他、怒骂他,也好过如今这样的一潭死水。 他突然慌了神,有些手足无措地去抓她的手,用她的手心一下下扇自己的脸。 “锦儿,朕错了,朕知道你恨,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 朕也是没有办法,那是朕的母后,朕下不去手,只能跟你保证,那样的事情再不会有了。” 她半点反应都没有,一双眼睛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他,如同要在他脸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凌斯晏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一边是她,一边是他的母后,他做不到去舍弃任何一个。 如果换成是苏锦那样伤害了他的母后,他一定也舍不得来处置她的。 所以他并不算厚此薄彼了,他并没有。 凌斯晏急声道:“朕现在当了皇帝,什么都有了,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朕,这普天之下能找得出的,朕都去给你拿过来。” 他抓紧她的手,掌心止不住地发抖:“你放心,朕一定会治好你的。 朕找最好的神医,一定能治好你的嗓子,能治好你的脸。 你的小指接不回去了,以后朕当你的手,朕什么都依你。” 她的手终于从他掌心里抽了出去,哪怕是这样,也不过是神色如常,力道不轻不重地将手抽了出去。 她指着殿外,再看着他,随即闭上了眼睛。 她累了困了,让他走。 凌斯晏不甘心,抬手想再去抓她的手:“锦儿,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朕已经尽力了。 朕幽居了父皇,再让母后身边的琥珀和桂嬷嬷,受了你承受过的双倍折磨。 朕真的尽力了,朕总不能去杀了自己的母后。” 苏锦波澜不惊的面上终于有了浮动,用力抽出了手,通红着眼睛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 凌斯晏还保持着俯身靠近她的姿势,那一巴掌落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像是受虐狂一般,居然觉得高兴。 她太久没有过情绪波动了,他甚至感觉,她如今就像是一个快要变透明的影子,随时会消失不见。 他抬手按住了她的手,急声道:“朕不躲,你要是能觉得解恨,就多打几下,不如朕给你剑,朕去拿剑给你。” 她呼吸转为急促,手抽回去抓紧了被子,身体开始发抖,面上的怒意已经散了,只剩下对他的排斥和恐惧。 凌斯晏问她:“怎么了,不舒服了?” 床上的人没力气坐起来,只着急地指着门口,防备地瞪着他,赶他走。 凌斯晏担心她动了胎气,只能起身:“好,你别激动,朕走,你好好养身体。 晚些朕让人送些东西过来,你缺什么少什么,就跟杏儿说。” 他起身离开,看她情绪起伏过大,只能将殿内的侍女都叫了出去。 他让她们先在外面守着,等苏锦情绪稳定点,或者睡下了,再进去。 苏锦盯着门口,看凌斯晏出去了,殿门关上。 她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起身,去窗前打开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最底下,藏了一只小药瓶,是能致人小产的药丸。 这半个月来,凌斯晏因为心虚,没那样让人寸步不离地盯着她,这个药她早就弄到手了。 她倒出来一颗药丸,再倒了杯温水,这个胎儿她不能留。 第140章 带上解药,本王尽快带你逃出去 小小的一颗药丸拿在手里,苏锦看着,手不自觉抚摸上小腹。 这也是她的孩子,这颗药吃下去,一个小生命就没有了。 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迟疑了。 她狠了狠心,不该再心软了,和凌斯晏有关的任何东西,留下来都只会成为筹码和棋子。 就像是暴毙身亡的永安,和现在还身在异国的永乐。 她真的不能再留下软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颗药丸伸到嘴边,就要放进去时,有风吹了进来。 苏锦奇怪地侧目看过去,看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燕太子轻巧地跃了进来。 她越来越佩服他的轻功了,以前东宫防不住他就算了,现在这里可就在凌斯晏住的养心殿的旁边。 皇上的守卫,比东宫太子的守卫,少说也翻了一倍。 燕太子丝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软榻上去,看苏锦拿着颗药,问了一句:“吃什么呢,病了?” 苏锦立刻将药丸放回瓶子里,收起了盒子。 她有话想问他,想问他永乐怎么样了,他这么长时间又去哪里了。 可现在说不了话,也只能沉默坐到了他对面的软榻上。 熟练地给他倒了杯茶后,苏锦发现,她现在是真的对他这样突然的闯入,再习惯不过了,就好像他是走了正门堂而皇之进来的。 燕太子本也没仔细注意她,喝了口茶后,随便看了她一眼,就愣住了。 苏锦意识到自己侧脸上的疤,有些难堪地立刻低了头,将脸偏开来。 燕太子沉了面色:“你脸这是怎么了?” 苏锦看着他,摇了下头。 燕太子觉得,她今天真是奇怪。 照理他隔了这么久才过来,她总该等不及追问下永乐的消息才是。 他狐疑地打量她:“本王怎么感觉,你哪里怪怪的呢?脸伤成这样,连话都不说了?” 苏锦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手指沾了水在矮几上写字: “我嗓子被毒哑了,手指也断了一根,脸也是一起毁掉的。” 燕太子这才注意到,她沾了水的那只手,小指少掉了一截。 他看着都觉得不寒而栗,他离开了半个多月,一回来就听说发生了不少大事,但远没设想过,她会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燕太子甚至都忘了外面还有人,黑着脸一拳砸在了矮几上: “怎么会有这样毒辣的人,是你那个混蛋夫君干的?” 苏锦摇头,沾了水继续写:“不重要了,我想离开。” 是谁干的,是谁的错,这些对她而言,追究下去又还能改变什么呢? 这样的噩梦还远没有结束,无论凌斯晏多么内疚地信誓旦旦,只要她继续留在这里,就一定有可能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折磨。 而结果,什么都不会改变。 燕太子眉心打了结,看向她如今早已经不想多提了,到底是没再多问。 他放松的面色也微绷了下来,应声道:“你想办法拿到一颗解药。 到时候带上解药,本王尽快带你逃出去。实在不行,就装毒发,拿到了解药不要吃下去。” 苏锦点头,隔了半晌,再写了一句:“苏锦欠殿下的。” 燕太子抬手,将桌子上那句话擦掉:“不说这些了,本王这段时间回了趟北燕。 你那女儿太闹腾了,本王这一走,她大概以为本王是瞒着你把她给卖了。 那么小一小孩,只差没把北燕皇宫都闹翻了。本王父皇跟母后拿她都没辙,只能飞鸽传书让本王回去了一趟。” 苏锦听得眼睛有些发红,她很久不见永乐,很想见她了。 她再写:“永乐给殿下添麻烦了。” 燕太子不太想看她如今这副模样,看得他心里也不是滋味,早知道会成了这样,他当初就不该回趟北燕。 他侧开了视线:“好了,本王就来看看你,那先走了。” 苏锦点头,她断了一根手指的手还放在矮几上,手心朝下。 燕太子看了她半晌,大概是在迟疑,随即伸手过去,拍了拍她的手背: “都会过去的,走了就什么都好了,照顾好自己。” 苏锦点头,示意他快走,这里守卫比东宫还森严,不是他能随便久待的地方。 燕太子起身,沉默看着她,到底还是只重复了一遍“照顾好自己”,就离开了。 他这一走,苏锦回到窗前,再翻出那颗药,可这一次却下不了决心再吃了。 或许,留着也有留着的好处,至少因为这个孩子,她应该能更顺利地骗过凌斯晏,要到一颗解药。 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 药丸放在手心里反复摩挲,她到底是放了回去,没有吃。 她怀孕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传出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太后又该准备下手了,她得尽快离开才行。 * 凌斯晏在养心殿里批奏折,外面夜色都深了,他还是没有睡意。 总反复想起苏锦看向他的那个眼神,他就总是担心,她不会想留下这个胎儿。 可她现在情绪太不稳定,这个时候,他也不好让下人去搜她的住处,确定她没有藏药。 不敢去搜,担心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更僵。 可不搜,他现在又左思右想都不放心。 奏折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脑子一乱,奏折上简单的几句话也看不明白了。 他有些心烦地索性丢下了奏折,起身往外面走。 就算她不想见他,他就在瑶光殿外走走,问问那边的下人,看她现在怎么样了,总没关系吧? 他这样去看她,又怕被她发现,遣退了一众侍女,只带了明月姑姑一个人提灯,往那边过去。 到瑶光殿外时,里面乱哄哄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凌斯晏骤然变了脸色,心生了不好的预感,步子立刻急了起来。 瑶光殿里有侍女慌慌张张地出来,明月姑姑上前拦住了她:“怎么回事?” 那侍女立刻停了步子,跪下来道:“参见陛下,苏姑娘突然腹痛,让太医诊治了也没查出缘由,她说陛下会知道,要见陛下。” 凌斯晏沉着脸急步往里面走,一边低声吩咐一旁的明月姑姑:“找墨染拿解药来。” 走进殿内时,他却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第141章 锦儿,朕让你做你就做? 凌斯晏记得,苏锦上一次毒发,才过去半个月。 噬魂散的毒每月发作一次,照理这个时候,她体内的毒还不该发作。 他进去的时候,苏锦正坐在软榻上,面色苍白地呕吐。 一旁的侍女也被吓得不轻,帮忙捧着痰盂。 凌斯晏走近过去,看向痰盂里的呕吐物上,混了丝丝点点的血迹,骤然沉了脸色。 要是换了以前,他或许还能勉强沉得住气。 但现在苏锦有了身孕,还没出头三个月,身体出现这样的情况,极容易导致小产。 他坐过去帮苏锦拍着后背:“怎么回事?” 侍女有些慌乱地应着:“殿下,苏姑娘吃了晚饭后,就突然呕吐腹痛,有些像是食物中毒的迹象。但太医检查了饮食,都没有问题。” 凌斯晏一时没有应声,噬魂散发作的时候,也有些像是食物中毒,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发作。 外面墨染拿了解药进来,许太医也跟了过来。 凌斯晏将其他下人全部遣退,这才开口:“噬魂散毒发,应该还没到时候。” 许太医也是觉得有些奇怪的,沉默片刻应声: “殿下,也或许是苏姑娘怀孕了,身体比较特殊,对毒性的抵御力差了些,所以才导致提前毒发了的。” 凌斯晏接过了墨染手里的解药,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让墨染跟许太医也先退下了。 解药就在他手心里,凌斯晏看向苏锦:“很难受?” 如今她体内的噬魂散,算是他能控制她的唯一筹码了,也或许是他多疑了,他总感觉,这解药他不该轻易拿出来。 苏锦有些痛苦地捂着小腹,侧目看向他时,急切地抓住了他虚握成拳的手。 她张了张嘴,并不能说出话来,但凌斯晏好像听到了,她在说疼。 他面色微绷着,到底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对她冒险,起身拿了杯温水过来,连带着那颗解药,一起给了她。 苏锦立刻接过来,就着温水将解药吞服了下去。 她整个额发都被汗湿了,面色看着虚弱不堪,解药吃下去,他看到她吁了一口气。 凌斯晏甚至想,看看她的嘴里,确定她咽下去了没有。 如果她真的带走了一颗解药,查出了解药的配方,那以后他还能有什么,可以逼她留下来呢? 但他到底是说不出口,面对现在这样一个她,他真的不忍心怀疑什么。 凌斯晏拿了手帕,帮她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出声安抚她:“再忍忍,一炷香的时辰,毒性就能被压下去了,很快。” 苏锦大概也是真累了,发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了下来,眼皮往下耷拉,直到快睡着时,身体差点往前栽倒了下去。 凌斯晏迅速伸手揽住了她,扶着她的头靠到他身上时,他觉得心虚,甚至怀疑下一刻,她就会一耳光扇到他的脸上来。 她现在太厌恶他的靠近了,哪怕是他走近一步,她都得往后退一步。 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她的头靠在他的身上。 他半晌没敢动弹,感觉像是自己偷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直到怀里的人不仅没有抗拒、还很快发出了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他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凌斯晏小心起身,将苏锦打横抱起来,进内室放到床上。 想到她现在睡着了,他今天终于不用被她赶出去,可以留在这里睡,他内心居然不受控制地升腾起一丝窃喜。 他视线落到她的嘴巴上,不知怎么刚刚那种猜疑感又来了,想趁着她睡着,看个清楚,也让自己放下心来。 他伸手过去,放轻了动作,想扳开她的嘴。 手刚触碰到她唇角,床上的人蹙眉翻了个身,侧脸刚好压在了他的手臂上。 凌斯晏心虚地不敢去动她了,脑子里自我安慰,她喝了那么大一口水,解药怎么可能没咽下去? 手被她枕着,不好拿出来,凌斯晏只能用另一只手脱了外袍,躺到了她身边去。 他突然想,他以后可以都趁她后半夜睡着了再过来,就像现在这样,不就可以和平相处了。 这段时间他跟苏锦冷战,心里闷着气,加上刚登基琐事太多,也没好好睡过一个觉。 现在这样躺下来,他倒是很久不曾有过的惬意,很快就熟睡了。 临近半夜时,他听到了细碎的声响。 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里,他看到苏锦已经下床,站在窗前发出打开盒子的轻响。 凌斯晏看不大清楚,但就那一眼,突然明白了她在干什么。 他们认识太多年了,他到底是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昨晚她所谓的毒发,不过是一场戏。 凌斯晏可以肯定,她现在打开了盒子,再放了那一颗解药进去。 他可以现在就起来,走近过去,拿走那颗解药。 可他躺在床上迟疑,却还是放弃了。 如果他当什么都不知道,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因为心虚和窃喜,而对他装出几分好脸色? 他希望她的态度能好一些,哪怕清楚是假的。 苏锦在窗前站了没多久,很快回身,轻手轻脚地回了床上。 凌斯晏只当浑然不觉,伸手将她抱过来,闭着眼睛问了一句:“身上怎么这么凉,出去过了。” 苏锦身体骤然绷紧了些,紧张到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 那颗解药被放到了盒子里,只要过了今晚,等明早凌斯晏一走,她就可以想办法将药交出去,给到燕太子的手里了。 在这之前,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更不能被凌斯晏发现了破绽。 凌斯晏摊开了一只掌心,将她的手心放到了上面:“在这回答。” 苏锦心里不安,在他手上写了两个字:“喝水。” 她是真的慌了神,换了往常,她绝不会听信凌斯晏的,用在他手心写字这样暧昧的方式,来跟他说话。 指尖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划过,凌斯晏突然觉得手有些痒,又似乎是心里有些痒。 他睁开了眼睛,突然倾身压了上去:“锦儿,朕让你写你就写?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苏锦下意识想退,手腕刚抓到被角,就被凌斯晏的掌心扼住,按在了枕头上。 她的脚想往上缩,随即是双腿被按住,也动不了了。 第142章 被陷害小产,胎儿没了 苏锦下意识想抗拒,但想到过了今晚,只要将那解药送出去了,她就可以再无担忧地想办法逃出去,到底是克制住了想推开他的冲动。 她拿着他的手,将他掌心贴在了她的小腹上,再看向他。 凌斯晏显然是把她怀孕的事情给忘记了,现在才算是记了起来,到底也只能作罢。 他躺回她身边,将她揽紧了,有些动情地抚摸着她的小腹: “等孩子生下来,朕立刻封他当太子,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苏锦没什么反应,但至少也没有要反驳什么的意思。 凌斯晏这一觉睡得不错,第二天没去上早朝,一直睡到了正午才起。 自从他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取消了早朝。 等起来陪苏锦用了午膳,曾公公过来传话,说有大臣求见,凌斯晏才算是离开。 因为怀了身孕,苏锦没什么胃口,午膳没有吃多少。 凌斯晏走之前,正好侍女进来传消息:“陛下,琴妃说是亲手熬了粥,送来给苏姑娘尝尝,已经在殿外了。” 苏锦正是怀着孩子的时候,凌斯晏还是比较防着外面的人的,尤其这后宫里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也是知道一些。 但司马琴不一样,一直跟苏锦要好,也不会有坏心思。 凌斯晏看向苏锦面前没怎么动的饭菜,迟疑片刻还是问一句:“那让她进来,你吃一点?” 苏锦点头,她还藏在盒子里的那颗解药,或许也能让司马琴帮忙带出去。 凌斯晏还有事,吩咐侍女让司马琴进来,就先匆匆离开了。 司马琴十二岁的年纪,个子还很矮,要不是身上穿着妃子的华贵衣服,看着都有些像是哪个妃嫔的孩子了。 她进来时,很高兴地让跟过来的侍女将粥盒放到桌子上: “锦儿姐姐,你快尝尝,我亲手熬的,上好的燕窝粥,你有了身孕,吃了最滋补了。” 她说着,拿小碗亲手帮苏锦盛了一碗,连着勺子一起递给了她。 苏锦接过去,看向司马琴一脸期待的模样,吃了一口再用纸笔在桌子上写字: “味道很不错,不过下次还是让侍女做,你还小别烫着了。” 司马琴蹙眉道:“我不小了,都十……” 她正要说十二,对上苏锦的眼神,意识到还有这么多下人在,立刻改了口:“都十三了。” 跟在司马琴身边的侍女,知道苏锦得宠,想替自己主子多邀功,补充了一句: “这燕窝琴妃娘娘自己都舍不得吃呢,还是太后亲自送来了,只送了一盏,说是极上等的。” 苏锦手里的勺子顿住,一旁的杏儿也立刻变了脸色。 司马琴还没察觉出问题,有些不好意思道: “燕窝本来就是孕期滋补的,我身体好得很,吃了又没用,给锦儿姐姐吃最合适。” 她话落才注意到苏锦面色不对,有些奇怪:“锦儿姐姐怎么了,不好喝吗?” 杏儿几步过去,也顾不上主仆之别,立刻拿走了苏锦面前的粥碗,吩咐一旁的侍女:“快去,叫太医过来。” 司马琴这才意识到了有些不对:“怎么突然叫太医?” 跟在司马琴身后的侍女,也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一时有些慌了神。 苏锦暗暗自我安慰,或许也是自己多心了,这燕窝是太后送给司马琴的,未必做了手脚。 她看司马琴不安,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写字安抚她: “没事,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每天早晚都看一次太医,只是刚好到时间了。” 司马琴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吓我一跳。” 她看向苏锦的面色,却发现越来越不对:“可是你的脸,怎么好像突然白了?” 小腹里有缓缓加深的绞痛感传来,苏锦感觉额上在开始冒汗,抬手按住了小腹,那种痛意越来越重。 旁边的侍女立刻慌乱地围了上来,着急将苏锦搀扶起来:“苏姑娘,太医马上就到了,您先去床上躺着。” 司马琴急着起身想跟过去,杏儿正好带了太医进来,几步上前拦住了司马琴。 杏儿面色不善,眼神里都是敌意:“琴妃娘娘还是别进去了吧。 娘娘难道真的不知道,太后一直不喜欢我家主子,之前就严刑伤害过我家主子吗? 娘娘拿太后给的东西来给我家主子吃,到底居心何在?” 司马琴年纪小,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她还当太后送的自然是最好的东西,特意宝贝一样拿来熬了粥送来给苏锦了。 至于太后对苏锦的居心,她司马琴来的时间也不长,并不了解。 苏锦被扶着躺到了内室,听到外面杏儿指责司马琴的声音,示意身旁的侍女去把杏儿叫进来。 杏儿往内室走时,还冷声交待了一句:“琴妃娘娘既然来了,还是多坐会吧,想必陛下很快也过来了,陛下自有决断。” 她话落,进了内室查看苏锦的情况。 太医很快过来了好几个,瑶光殿里乱成了一锅粥。 苏锦突然有了中毒迹象,凌斯晏又还没过来,瑶光殿一众下人一时都不知道该听谁的。 侍女很快将消息递到了养心殿,没多久,凌斯晏黑着脸带着许太医一起过来了。 一跨进殿内,他沉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吃了什么?” 侍女应声:“陛下,之前都好好的,刚刚……琴妃娘娘送来了一碗燕窝粥,苏姑娘吃了一半,就腹痛难忍,现在已经流血了。” 司马琴站在一旁,想解释,对上凌斯晏阴沉可怖的面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浑身都在发抖,随即是凌斯晏两步逼近过来,抬手一巴掌掴在了她脸上。 司马琴身子纤弱,这一巴掌打得重,她整个人栽倒到了地上。 凌斯晏声线发寒:“拿下,朕的太子要是没了,拿她的命陪葬。” 司马琴吓得面色煞白,跪在地上和跟过来的侍女一起磕头:“陛下饶命,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 侍女也连连求饶:“陛下,娘娘真的没有陷害苏姑娘,粥里除了寻常的米,只有太后娘娘送来的燕窝。” 内室里,许太医很快出来禀报:“陛下,恕微臣无能,皇嗣没能保住。” 第143章 苏锦彻底死心 司马琴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怎么会这样,粥是我亲手熬的,我真的没有……” 她第一次熬粥,就算味道差了点,但也绝不至于有毒。 她刚起身想过去,凌斯晏一脚踹了过来,将她踹到了地上。 “心思歹毒谋害皇嗣,还敢诬陷太后,琴妃跟你的侍女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司马琴身边的侍女,自知这下事情大了,慌乱不堪地解释: “陛下明察,粥里真的只有燕窝,确实是太后今早送来的上好的血燕窝。” 有侍卫涌进来,监视住了司马琴。 凌斯晏怒声道:“查!这剩下的半碗粥,以及琴妃的宫里,仔细地查!” 他话落,进了内室,苏锦躺在床上,侍女端着带血的帕子匆匆出去。 明月姑姑小心劝了一句:“陛下,您是尊贵之身,这女人小产见血,您还是先离开的好。” 凌斯晏面色极难看:“滚下去,好好查清楚,相关的人,朕一个都绝不轻饶!” 意识到这内室里清静,苏锦闭着眼睛,看着累得厉害。 他忍住还想动怒的冲动,坐到了床边。 胎儿已经没了,小产后药物调养身体的事情,只能慢慢来。 太医做了诊断处理,开了药方后,所有人都先退出去了。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苏锦跟凌斯晏两个人。 苏锦背对着他,朝里躺着,半点反应都没有。 凌斯晏突然很后悔,他不该让司马琴进来的。 这后宫的妃嫔之间哪会有什么姐妹私情,就像当年的皇后和他母妃,本来关系也好,后来皇后不还是不择手段陷害了他母妃。 想到这些,凌斯晏更加觉得,司马琴绝不能轻饶。 好好惩戒司马琴,也算是杀鸡儆猴,让这些后宫里的人都好好看清楚,对这瑶光殿动手是什么下场。 他伸手过去拍了拍苏锦的手背:“已经这样了,别太伤心,孩子还能再有。至于司马琴,朕会让她好好付出代价的。” 苏锦蓦然翻过身来,急切地盯着他摇头。 她的手在床面上着急写:“不是她。” 整件事情再清楚不过,太后进不了这瑶光殿,所以司马琴成了一颗棋子,让太后的手伸了进来。 凌斯晏显然不愿意作罢:“锦儿,你好好养身体,这些事情不用操心。 谋害皇嗣不是小事,朕知道你在意司马家,但司马琴既然犯了错,朕要是不好好处罚她,以后这后宫就敢有第二个直至无数个司马琴。” 苏锦顾不上其他,手费力撑着前面靠近过去,在他衣袖上写:“太后,燕窝。” 凌斯晏蹙了眉头:“不可能,你不要听她司马琴胡说八道。 她这是想一石二鸟,害了你的孩子,再一起扳倒太后。” 苏锦手指发颤,急着解释,又说不出话来,拼命摇头。 是太后做的手脚,就算处置不到太后头上去,至少她绝不能让司马家出事。 凌斯晏面色有些不悦,沉默片刻,到底是开了口: “你既然不信,执意怀疑母后,那就查下吧。来人!” 曾公公从外面进来,凌斯晏吩咐道:“去请太后过来,再查查看,今早太后是不是送了燕窝去了琴妃那里。送了的话,东西还在就带过来。” 曾公公领命下去,很快前前后后一堆人进来。 太后和身边的侍女,还有司马琴宫里的几个侍女,以及几个负责检查的太医。 曾公公回禀道:“陛下,太后娘娘说今早确实送了一盏血燕窝去琴妃宫里。 就是之前南域进贡的那几对燕窝,您送了一对去太后娘娘那边。” 司马琴被侍卫带了进来,跟太后对质,闻言急声道: “就是那盏燕窝,臣妾熬的粥,用的正是太后娘娘送来的那盏血燕窝,粥里没有放其他任何东西了。” 太后冷笑出声:“还真是天大的笑话,皇上亲自命人给本宫送过来的燕窝,本宫自己只留了一盏,另一盏就给了琴妃。 本想着琴妃还算得皇上喜爱,年纪小该多补补身子,没准也能早些诞下皇嗣。这好好的一盏燕窝,琴妃是要说它有问题了?” 司马琴有些乱了手脚:“可臣妾粥里真的没有放别的东西了,求陛下明察。” 太后似乎是气得不轻:“好,就算真如琴妃你所说,本宫给你的这燕窝有问题。 那这就奇了怪了,本宫是给你燕窝,不是给苏锦,更没有提半句,要你拿来给她吃。 本宫就这样料事如神,刚好算到你会将燕窝拿来这里?” 司马琴急得要掉眼泪,被太后这样咄咄逼人一番质问,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凌斯晏不相信太后会动手,好歹苏锦肚子里的,也是太后的皇孙。 越是这样,他就越要仔细地查,还太后清白,也让司马琴死个明白。 他吩咐太医给侍女:“剩下粥里的燕窝,好好查验,再是琴妃宫里,去找找太后送的那盏燕窝,还在不在。” 太医跟侍女出去,没多久,侍女端了一盏燕窝过来回禀: “陛下,在琴妃娘娘内殿的密室里,找出了一盏燕窝。” 凌斯晏示意侍女将燕窝给许太医:“拿去跟粥里的燕窝比对,看到底是不是同一种,太后送的血燕窝,又是哪个。” 许太医拿了燕窝下去,还剩下的半碗粥里,已经看不出什么燕窝,只能根据粥的气味形态,大致分辨燕窝品质。 仔细查验了一番,许太医回来,沉声道: “陛下,侍女端来的这盏燕窝,确实是极上等的血燕窝。 跟之前南域进贡的那几对,相差无几。至于这粥里的,更像是寻常的燕窝。” 司马琴浑身抖如筛糠,到了现在,无异于百口莫辩。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用的明明就是太后娘娘给的那一盏。” 凌斯晏面色难看至极,拿起桌子上那只粥碗,“砰”一下砸碎在了地上。 “琴妃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太后送你的燕窝,如今完好无损。 而这粥里用的这种燕窝,许太医查出来,里面含有能滑胎的附子粉,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附子粉凌斯晏再熟悉不过,他当初害死玲珑腹中胎儿,借此栽赃皇后入狱,用的就是这附子粉。 一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凌斯晏冷声道:“人赃俱获,将琴妃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侍卫上前,想将司马琴拖下去,内室苏锦撑着床面下床,急步出来,拦到了司马琴前面。 她沾了水,在矮几上写字:“我有话说。” 第144章 解药到手,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凌斯晏让侍女拿笔墨过来,猜到苏锦要说什么,他开口道: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太后赐给琴妃的那盏燕窝,还好好地在那里。 至于粥里的药到底是不是琴妃下的,可能性也十有八九了,不存在多少疑点。” 苏锦拿笔,写下了一个“太后”。 太后立刻怒声道:“你这是也要指认本宫下手了? 你怀的既然是皇上的孩子,就也是本宫的皇孙,本宫纵使再不满意你,也不至于狠心到对自己的皇孙下手。” 凌斯晏面色显然也很笃定:“不可能是太后,何况朕刚刚也查得很清楚了。” 苏锦算是看明白了,无论说什么,凌斯晏都不会让太后来担责。 可她必须得救下司马琴,司马言为她苏锦做了太多了,她不能让他妹妹出事。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苏锦再提笔:“是我蓄意栽赃了太后。” 凌斯晏沉声道:“胡闹!你就是太感情用事了。 这后宫里你将她司马琴当姐妹,她可未必对你一片善心。 现在她干的好事,朕不可能让你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苏锦起身,进内室打开了窗前的那只盒子。 凌斯晏跟了进去,看到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锦囊,再倒出来一把药丸。 她将药丸交到了他手里,写道:“我昨晚半夜起床,本就是想吃这个。 但我恨太后,反正这孩子我也不想要,琴妃说燕窝是太后赏的,我觉得机会不错。” 凌斯晏回想起,昨天她下床将他惊醒时,他看到她就站在窗前,有打开盒子的轻响。 那时候他以为,她是在藏噬魂散的解药。 他黑着脸走过去,将那只盒子翻了个遍,除了苏锦刚刚倒出来的那把药丸,那里面并没有藏什么解药。 他叫来许太医,将那把药丸递出去:“查,这是什么药。” 许太医拿了药丸下去,凌斯晏冷声质问苏锦:“这东西什么时候藏的?” 苏锦没有片刻迟疑,眸光清冷,手里的笔在纸上写:“知道有孕开始,就藏了。” 凌斯晏掌心攥紧,他怎么会觉得,她或许也想留下这个孩子呢? 许太医查验过后,过来回禀:“陛下,是能致小产的药物,里面含有附子粉。” 苏锦走过去,拿了一颗药丸,丢进了一杯水里。 药丸很快在水里融化,她端起来,在要喝下去的那一刹那,凌斯晏逼近过去,夺过她手里的茶盏,狠狠砸碎在了地上。 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瑶光殿里的下人跪了一地。 苏锦没什么反应,只继续写字:“那粥里,我也从衣袖里倒了一颗药进去。” 凌斯晏死死凝视着她:“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刚刚那些话。” 司马琴跪在地上,颤声道:“不可能,锦儿姐姐不可能害死自己的孩子。” 杏儿也慌张跪了下来:“苏姑娘是在意这个胎儿的,就算她跟陛下闹过些不愉快,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她不可能忍心的。” 苏锦面色平静:“我绝不可能给你生孩子,太后害我断指毁容成了哑巴,可你却选择维护她。 牺牲一个胎儿,让太后付出代价,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吃亏的。 但我的目的在太后身上,你现在要罚司马琴,那我也没什么好继续瞒着的了。” 她的字还没写完,凌斯晏黑沉着面色,伸手直接扯过了她笔下的纸。 一张纸在他手里撕成了碎屑,扔在了地上。 他满脸都是怒意:“你就一定要这样,就一定要这样!” 苏锦看着他,再满是仇恨的看向太后,面上露出的只有不顾一切的笑和恨意。 凌斯晏早该料到的,太后对苏锦做了那样的事情,苏锦又怎么可能不恨之入骨。 她会演这样一出戏,让太后赐的燕窝,来背了这个罪名,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无论如何,她既然藏了这个药丸,那至少她是肯定没有打算留下这个孩子的。 凌斯晏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冷声道:“好,好! 孩子你既然不想要,那现在没了也好,如你的意了,这事情到此为止吧,依朕看,就不必再查了!” 杏儿着急爬向苏锦:“不是这样的,苏姑娘您快再跟陛下说说,陛下会给您做主的。您不要这样。” 苏锦站在原地,看向凌斯晏含着极大的怒意拂袖而去,再是曾公公将太后和司马琴等人都请了出去。 偌大的殿内闹哄哄了一场,很快转为可怕的死寂。 苏锦无声冷笑,他真会给她做主的话,早在当初太后对她动用私刑、致使她变成了这幅样子的时候,他就已经给她做主了。 当初她没能指望上他,凌斯晏不过是刻意避重就轻,处罚了太后身边的几个侍婢而已。 时至今日,她早就不指望他能给她什么公道了。 能由她担了罪名,保住司马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杏儿不甘心地低泣出声:“这样一来,陛下就真以为,是主子你自己害死的皇嗣了。” 苏锦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摇头示意她没事。 他凌斯晏会怎么看她,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了。 因为刚刚小产,还不能多走动,杏儿扶苏锦躺下,让她好好休息,随即先离开了殿内,关上了门。 殿内没有人了,苏锦这才敢将手伸进了袖袋里,摸到了那颗解药。 还好,这个还在,刚刚没有被凌斯晏发现。 周围一清静下来,苏锦身体也累了,很快有了睡意。 睡到半梦半醒时,她正犯愁该怎么尽快将解药交给燕太子,窗户就轻声被打开,一道人影跃入进来。 她一睁眼,燕太子已经坐到了她床边。 苏锦大概还没太睡醒,因为小产的事情,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委屈的。 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她真正能依靠的人,并没有。 她看向坐到身边的人,看得有些模糊,不知怎么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睛。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就像是一场梦,那个当初说死在了边关的司马言,如今却又好好地在这里。 像当年一样,不计代价地帮助她。 燕太子挑眉看她:“前不久不是才见过吗,你不会是太久没见本王,想念得要哭了吧?” 苏锦将一只手伸出来,摊开到了燕太子的眼前,手心里一颗药丸躺在那里。 她将药丸递给他,在床沿上写字:“噬魂散的解药,我可以跟你走了。” 第145章 皇家围猎,逃离的机会 燕太子也有些诧异,她能这么快就拿到解药。 将她手里的解药接过来时,他确认了一句:“是真的吧?” 苏锦点头,昨晚那样的情况,她假装毒发,凌斯晏不可能冒险给她假的。 燕太子看她点头,也就信了,没有多问。 “那就好,本王先将这个送去仙云谷,再尽快安排好,想办法带你去北燕。” 苏锦想下床拿东西,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先只卷着被子坐了起来。 燕太子好好地面色有了些不自在,背对了身去:“你穿吧。” 苏锦穿了外衣下床,拿了笔墨过来写字:“后天宫中围猎,再是这个月十五,凌斯晏会出宫两天。” 燕太子沉思了半晌:“要不就后天吧,你想办法不去,本王来接你。你这嗓子,早些出去或许还有治。” 他视线落到她侧脸的刀疤上,蹙了蹙眉:“脸也是,尽快治才行。好好一小姑娘,留疤太丑了。” 苏锦觉得有些难堪,将侧脸偏开来,点头在纸上写下一个“好”。 燕太子也没再多开玩笑:“那行,就这样,先走了,说好了后天。 不过真去了北燕,你一时半会可就难回来了,想好了吗,舍得吗?” 苏锦没有迟疑:“我在这里没留下什么了。” 所以又还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呢? 燕太子没多说,抬指在纸上敲了敲:“你决定了就行,字写得不错。” 苏锦看他是要走了,没忍住再问了一句: “殿下想跟司马家相认吗,要不要回去看看?你妹妹司马琴,如今也在这宫里。” 燕太子面色闪过些不自然:“先不了,等本王想起来再说吧,现在见了也不认识。” 苏锦点头,没有多劝。 等燕太子一走,她继续睡了一觉。 肚子里的胎儿无声无息没了,算是半点水花都没能激起来。 太后轻而易举,就全身而退了。 苏锦睡得并不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等睡了半天起床,头更晕了。 杏儿从殿外进来传话:“主子,皇上过来了,说后天的皇家围猎,想带上您一起过去,也算是散心透透气。” 凌斯晏站在瑶光殿外等着,隔了半天,他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想着苏锦到底也才刚小产,他还是不放心,觉得借围猎的事情,还是过来看看她比较好。 杏儿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却并没叫凌斯晏进去,而是有些不安地转达苏锦的话。 “陛下,苏姑娘她说,小产后身子不适,何况这刚小产头几天,也吹不得风,确实不大方便去外边走动。” 凌斯晏并不大了解女人这些事情,当初苏锦刚生下永安永乐的时候,他正在气头上,只顾着怎么变本加厉折磨她,更不用说,让她好好坐一天月子了。 他问了一句:“这几天都是晴天,天气不错,真的一点风都吹不得?” 杏儿出声解释:“陛下,这女人产后和小产后,都是要娇养着的,吹了风受了寒,最容易落下病根。” 凌斯晏不大懂这些,也没了太多底气,有些失望道: “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吧。她起床了吗,闷在屋里多没意思,朕进去看看,陪她解解闷。” 杏儿为难道:“陛下,苏姑娘说……” 凌斯晏打断了她的话:“累了,不见外人,是吧?” 杏儿打住了话茬,点了点头。 眼前人也没多坚持:“好,那让她好好休息吧,等她气消了,朕再过来。” 苏锦就站在殿门旁,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直到凌斯晏的脚步声远去,一众侍女的声音:“恭送陛下。” 她攥紧的手才算是松开来,说不上什么滋味,回身回了内室。 接下来两天,苏锦都没再出过瑶光殿。 她不出去,一是因为小产后不得不养身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两天整个后宫都太热闹了。 皇家围猎是极热闹的大事,凌斯晏在这宫里暂时没有子嗣,所以叫来了很多的文武大臣参加,还特许后宫妃嫔都可以去观赏。 都知道苏锦不去,这么好的机会,妃嫔都急着表现,接连两天下来,都在研究什么衣服珠钗最好看。 尤其是玲珑跟慕容婉儿,一个得太后看重,一个是自小称呼凌斯晏为“表哥”的,自然最有可能在围猎宴上,陪侍到凌斯晏身边去。 后宫里四处都在攀比,各个宫里的主子,谁也看谁不顺眼。 杏儿从外面拿了东西回来,就急着跟苏锦说话:“主子,幸好你这两天没出去,整个后宫都要闹翻了。 刚刚奴婢经过别的宫殿,又看到婉妃大晚上还在训斥温嫔,说她的衣服颜色太艳了,不是她的位分该穿的。” 苏锦对慕容婉儿跟玲珑之间的这些争执,并不感兴趣,但担心司马琴,写了一句:“没有为难琴妃吧?” 杏儿回想了一下:“那倒似乎没有,自从两天前那燕窝粥的事情后,琴妃似乎被吓得不轻,这两天都没见出来。” 苏锦点头:“那就好。” 杏儿帮苏锦拆着发髻,看她心情似乎好了些,试探着说了句:“不过明天的围猎,主子真不去看看吗? 奴婢听说很热闹,如果您过去的时候,陛下肯定也可以安排您坐在室内,从窗口看,不会怎么吹到风的。” 苏锦只摇头,杏儿轻叹了一声,也没多说。 宫中的发饰繁琐,苏锦坐在梳妆台前,等杏儿帮她拆了一半的珠钗,她将手肘抵在桌面上,闭了会眼睛。 也不知道这样靠了多久,身后的人帮她轻按着额头,那力道让她惬意,迷糊又觉得有些熟悉。 苏锦感觉脑子里的胀痛感散了些,闭着眼睛抬手揉了下脖子:“杏儿,这里也按一按。” 那手到了她脖子上,脖子上的触感清楚一些,苏锦察觉出,那拇指指腹按在她肩膀上的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正觉得舒服,立刻就清醒了。 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肩膀上、一双男人的手和黑色龙袍衣袖。 她一张脸立刻冷了,“噌”一下站了起来。 第146章 凌斯晏红了眼眶,预感她要走了 凌斯晏将手收了回去,倒也不大在意她这样的反应。 “都两天了,还没消气呢?” 苏锦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沉默看了他一会,看他这是铁了心不愿意出去了,她直接离开了这里,往内室走。 凌斯晏腆着脸跟了上去:“那药也是你自己吃的,事情也是你自己认的。司马琴朕也没动她,怎么倒好像全是朕的错了?” 苏锦没吭声,以她现在的情况,她想吭声也吭不了了。 凌斯晏今晚是打定了主意,来想办法跟她缓和关系的,没准效果好的话,还能哄着她明天一起去看围猎。 他知道她喜欢那些,要换了早些年,她不止能看,自己也完全可以骑马去打猎了。 凌斯晏想起她之前的样子,心里一软,连带着觉得内疚。 他抬手示意端着食盒的侍女过来:“朕听说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特意亲手给你做了几道菜,有你最爱吃的麻辣兔肉。” 杏儿跟了进来,虽然知道不合时宜,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陛下,苏姑娘刚小产,饮食还得尽量清淡,不能太吃辣。” 凌斯晏显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讲究?没事,朕还熬了粥,做了莲子羹,正好清淡能吃。” 他让侍女将菜一个个摆出来,递了筷子给苏锦时,她没有接。 杏儿担心凌斯晏生气,赶紧过去劝:“苏姑娘,陛下亲自做的,也就您有这个福气吃到了,您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多少也尝一点吧?” 她帮忙将筷子递向苏锦,苏锦将筷子推开来,桌子上的饭菜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进了内室,放下了珠帘。 一起过来的曾公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低声说了一句:“这苏姑娘,在陛下面前,未免有些放肆了。” 凌斯晏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看向桌子上他倒腾了半天的菜,皱了下眉头。 跟进了内室,苏锦已经在床上睡下了。 凌斯晏坐到床边,沉声道:“置气也总得有个头。 朕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给你好好道个歉,那些事情,到此为止吧。” 这么多天了,她一直这样死气沉沉没正眼看过他一眼。 凌斯晏最近事情多,本来就够头疼了,还整天得惦记着要来哄她,想想也有了些不耐烦。 他伸手过去,抓住她肩膀将她扳了过来:“回答,朕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苏锦看着他,他难道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说话了吗? 凌斯晏不知怎么就真动了怒,想到每天过来面对的都是她这副脸色,一烦躁就直接伸手将她拽了起来。 “苏锦,凡事都总得有个适可而止的时候,朕的母后那次是伤了你,但事后朕也好好处罚了她身边的人。 何况当初朕为了在悬崖边救你,命悬一线生死未卜,我母后也是一时急昏了头,加上父皇的旨意,才伤到了你。 你总不能真让朕去杀了自己的母后,或者也断母后一根手指。” 他不耐道:“没有意义,你应该清楚,那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事已至此,朕也说了,会设法找最好的大夫跟太医,帮你治好脸跟嗓子。” 苏锦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笑话。 凌斯晏最恨她这样的眼神,抬手将她肩膀一推,将她抵到了床头。 他情绪有些失控,不知怎么就吼了一句:“说话,你到底是要跟朕老死不相往来到什么时候去?叫你说话,你是哑巴了?”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说错话了,可说了就是说了,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苏锦肩膀开始发抖,双目通红,盯着他时,眼泪无声无息落下来。 凌斯晏那股子涌上来的怒意和不甘,顷刻压了下去,后悔得恨不能扇自己一耳光。 “朕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朕没有故意说你的意思,只是刚刚一下忘了。 写字也行,你好歹也说句话,不要总是这样看着朕,你想要什么,想要怎样,你说出来。” 他有些慌了神,到现在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她就这样坐着,跟个木偶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只言片语都没有。 凌斯晏很多次都感觉,自己真的快要被她逼疯了。 他软硬兼施,可却发现什么办法都没用。 她哪怕这样掉眼泪,眼睛里也半点情绪都没有。 凌斯晏什么都不敢说了,有些手足无措地去帮她擦眼泪,心里像是拧巴成了一团,怎么也不是滋味。 他不知怎么也跟着红了眼眶,伸手将她抱过来,用力抱紧了。 他感觉他再怎么用力,她都像是已经不在这里了。 留在这里的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就像是没有了根基的花,在一点点无声无息腐烂。 凌斯晏觉得从未有过的不安,他感觉手里的那根线,眼看就要断了。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只有这样触碰,才能感受到她真的还在这里。 “别这样,你不要总是这样,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说出来,发泄出来,不要闷着,会闷出病来。” 无论他说什么,动怒也好,温声哄她也好,她就是一点反应都不给。 凌斯晏拿她毫无办法,自言自语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沉默陪她睡下。 这一晚他彻夜失眠,等天色微亮的时候,那种不安的感觉直接冲到了顶峰。 从昨晚开始他就有这样的感觉,他好像真的要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了。 等天色开始大亮,侍女就过来敲门:“陛下,今日围猎,该准备出发了。” 凌斯晏一起床,苏锦也醒了。 她难得不在他眼前装睡,睁着眼睛看着他。 凌斯晏很想带她去,没忍住又问了一次:“一起过去吧?你不能吹风,朕让下人用屏风帮你挡着风。” 苏锦摇头,仍是看着他。 凌斯晏走近过去,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下:“那好好待在这里,朕早些回来,过来陪你。” 她大概还没太睡醒,也没怎么抗拒,点了头。 也不算多好的态度,凌斯晏看着她这样,却觉得心情好了很多,没忍住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等朕回来,你在这宫里太闷,朕帮你抓只小兔子回来,养到你身边。” 苏锦再一点头,凌斯晏就恨不得不去围猎了,就是看着她这么点头,他都能甘之如饴看上一整天了。 但皇家围猎不是小事,定好了的,自然不能真不去。 他没多待,很快离开了。 一场围猎盛事办得如火如荼,临近中午的时候,侍女却匆匆来报:“陛下,苏姑娘不见了。” 第147章 一箭穿心,坠下悬崖 侍女来报的时候,凌斯晏刚打了一堆的猎物,一众文武大臣正纷纷吹捧新帝骑射惊人。 但他更大的兴趣,显然不在那堆猎物身上,倒是对手上拎着的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如获至宝。 这山上毛色雪白纯正的野兔,极其少见,他刚捕捉到,就想着立刻送到苏锦那里去。 拎着兔子从马背上下来,他听到侍女慌张禀报:“陛下,苏姑娘不见了。” 凌斯晏神清气爽的面色,一刹那间凝固住,沉声质问了一句:“怎么回事,什么叫不见了?” 侍女回话:“临近中午的时候,奴婢进去给苏姑娘送午膳,隔着床幔还看到她躺在床上。 她说没胃口,晚些再吃。奴婢出去了近一个时辰,再进去后,床上的人就突然不见了。” 凌斯晏黑了脸,将手上的兔子丢下,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在地上呆了半晌,迅速窜回了树林里去。 他一声招呼也没打,直接上马一鞭子下去,着急回宫。 瑶光殿里哪里还有苏锦的影子,殿内一众下人都吓坏了,慌慌张张地四处找人。 墨染跟在后面,出声道:“陛下,苏姑娘一个人是肯定跑不出去的。能从这皇宫里带走人,十有八九是那燕太子了。” 凌斯晏将桌子上的茶盏全部扫落到了地上,怒声道:“找,让玄衣卫全部去找!” 墨染领命退下,凌斯晏也即刻出宫,四处去找人。 他觉得不安,之前苏锦也不是没有跑出去过,但他总感觉这次,跟以前不一样。 连带着也开始后悔,既然昨晚就有了预感,他今天应该取消了围猎的。 *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燕太子带着苏锦,快马加鞭赶往城外。 后面清风带着一批暗卫,盯着看有没有人追过来。 走山路快要出城的时候,清风感觉地面在开始震动。 有暗卫下马,将耳朵贴近地面听了下,沉声道:“有人马追过来了。” 清风问前面的燕太子:“殿下,后面的马快追上来了,怕是来不及了。 要不直接走大道吧,街市上人多混乱,也容易跑。” 燕太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睨了他一眼: “街市上前后官兵一堵,百姓就是再多,你还能往哪跑? 就走这小路,实在跑不掉了,咱还能跳山跳崖换条路。” 清风有些无言以对:“殿下,跳山跳崖那也叫路?”说自寻死路还差不多。 燕太子不再搭理他,吩咐了身后的苏锦一句“抓紧了”,手上鞭子再往马腹上一抽,骏马飞驰了出去。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随即有声音响起:“停马,否则放箭了!” 一支箭射过来,正射在了马蹄旁边。 燕太子置若罔闻,只顾着快马加鞭,后面清风跟一众暗卫阻拦追兵。 墨染带了一批玄衣卫,腾空从前面拦了下来,堵死了前面的去路。 燕太子听到后面铿锵的马蹄声,回头扫了一眼,轻“啧”了一声: “你那混蛋夫君够下本啊,连戍边打仗的铁骑都叫来了。” 他说着,前面被墨染拦着,是过不去了,抓紧缰绳换了个方向,走了左边的路。 墨染暗暗松了口气,燕太子到底不是这大周的人,也不会熟悉这条路。 往左一走,那边就是悬崖峭壁的死路,他们算是彻底没了退路了。 后面的追兵都往这边追了过来,清风一边阻拦追兵,看向燕太子换的方向,发现了不对劲。 “殿下,那边好像没有路。” 马直接冲向了悬崖边,随即发出一声“嘶鸣”,马蹄在山路上滑出一道痕迹,急停了下来。 玄衣卫跟铁骑迅速包围了燕太子的马,凌斯晏冷厉的声音: “苏锦,你还真是好大的本事!本事这么大,就从这悬崖跳下去,看你还能不能逃得掉!” 燕太子盯着前面的悬崖,才算是意识到自己落了圈套,往下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险崖,就是借助轻功,跳下去也必死无疑。 他倒是看得开,反正也是没退路了,下马将苏锦也揽了下去。 “没得选了,你跟他回去吧。” 苏锦盯着凌斯晏,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一只脚踩到了陡峭的悬崖边上。 凌斯晏沉了脸色:“过来!苏锦,你不要异想天开,悬崖上跳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 苏锦看着他,往后又退了一步,两只脚都到了悬崖最边上。 她满眼都是决绝,身后是万丈深渊,她脸上看不出半点畏惧。 她不想跟他回去了,哪怕是死,也真的再也不想回去了。 凌斯晏手里的弓箭拉满,对准了燕太子:“最后一遍,过来。 否则你就亲眼看着,燕太子是怎么为了帮你,死在这里的。” 燕太子一副惊惶的模样,走近了苏锦:“大周皇帝别乱来了啊。 你这刚登基就杀一个燕太子,名声多不好听啊。凡事好商量,你的人你要就拿去。” 他话落的那一刹那,迅速在苏锦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跳下去的话,你恐高吗?” 苏锦摇头,没有片刻的迟疑。 就是死在这里,也好过被他关在深宫里,像只宠物一样被无休无止折磨。 凌斯晏冷声道:“苏锦,朕耐心不好,你再不过来,朕就真的放箭了。” 清风持剑拦到了燕太子前面,凌斯晏的玄衣卫跟铁骑,正和燕太子的暗卫拔剑对峙。 凌斯晏发红的眸子盯着苏锦,看她这是半点要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厉声道:“拿下燕太子跟他的人,将苏锦带回来! 苏锦,别忘了你还有女儿,朕赌你不敢跳。你要是跳了,朕的铁骑一定踏平整个北燕!” 苏锦双目死寂,解下了身上的披风,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和他无关,和北燕无关。” 燕太子看向迅速围拢过来的侍卫,低声说了一句: “跳下去的话,本王只有不到一成的把握,保你一条命。你还不大想死,就别跳。” 有箭趁着燕太子分神之际,直朝他心脏射了过来。 苏锦极迅速地看了凌斯晏一眼,她的眼底红得可怕,像是被傍晚的晚霞染红,一片凄然。 随即她扑身过去,拦在了燕太子前面,飞速射过来的一支箭,刺穿她的心脏,胸口的衣服上,绽开一大片血色。 她无声道,凌斯晏,愿生生世世,永不复相见。 凌斯晏面色骤沉,迅速跃下马,眼睁睁看着苏锦中箭后,身体倒下了悬崖。 燕太子急着回身去拉拽她,在那一刹那跟着她一起落了下去。 第148章 抱回她的尸体,万念俱灰 凌斯晏双目赤红,扑向悬崖边上,一眼望下去,除了白色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么高的悬崖,她为什么要跳,他明明算准了她不可能跳的,她怎么就跳下去了? 燕太子带来的暗卫,跟清风已经迅速想办法,去了悬崖底下找人。 凌斯晏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跳了下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身体迅速坠落下去,他再也看不到她半点影子了。 她跟燕太子跳了下去,再像是无声无息消失在了雾气里。 墨染急声道:“快救陛下!” 悬崖边上刹那间一片混乱,一众侍卫也顾不上凌斯晏跟燕太子之间的过节了,都只急着救人。 凌斯晏好像能听到悬崖上嘈杂的叫喊声和脚步声,身体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直到耳边只剩下一个声音:“她死了。” 侍卫没能在山下找到燕太子跟苏锦,半点踪迹都没能找到。 凌斯晏掉下去时,在落地前,因为身体被树枝拦住了一下,算是死里逃生保住了一条命。 人直接昏迷了过去,墨染顾不上在山下多找,只能先送凌斯晏回宫,吩咐其他侍卫继续找人。 凌斯晏昏迷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猛然惊醒。 坐起来时,他伸手摸向身旁的床面,感觉是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他梦到苏锦坠崖了,梦到她死了,可是怎么可能呢? 明月姑姑看他醒了,立刻急声道:“快传许太医,陛下醒了!” 凌斯晏环顾四周,是在养心殿,那苏锦是不是还好好待在瑶光殿里? 他记得他昨天去围猎,说好了会带只兔子回去给她,她还点头答应了的。 他分明什么都给她了,她怎么会宁愿死,也还是要离开他呢? 凌斯晏急着从床上下来,有些失魂落魄地要往外面走:“苏锦呢?她起床了吗,吃饭了吗,叫她过来。” 许太医急步从外面进来,听到凌斯晏的问话,退到一旁低下了头。 满殿的侍女,没人敢回话。 凌斯晏变得不耐烦了起来,扫视一众下人:“叫苏锦过来,朕要见她,都聋了吗?!” 侍女纷纷惊恐跪了下去,一个字都不敢说。 凌斯晏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过来,叫她过来!她是不是又跑到哪里去了?” 明月姑姑上前,小心回话:“陛下,您龙体欠安,还是先让许太医给您看看,先好好养身子吧,苏姑娘她……” 凌斯晏情绪愈发糟糕:“叫她过来!朕病了,她不会过来看看吗?!” 外面墨染走了进来,出声道:“陛下,您清楚,她已经死了。” 凌斯晏看着他,沉默看了良久,眸光里终于浮现了不安:“谁死了?” 墨染不说话了,凌斯晏逼近了过去,仔细凝视着他: “墨染,朕在问你,你说谁死了?她好好的,什么死啊活的?” 墨染沉声道:“苏姑娘的尸身已经找到了,就在悬崖底下,在运回京的路上了。” 凌斯晏突然抬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你胡说! 她活得好好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尸身,不许运到宫里来!” 墨染没有退,看着他,突然觉得他有些悲哀:“陛下,您早就该放她走了。 她的心不在这里,您选择将她逼到悬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没有活路了。” 凌斯晏松了手,慌张无措地摇头后退: “不可能,她还有女儿,她不可能跳下去,不可能真的死了的。她最会演戏了,就算找到了尸身,那也一定不是她。” 他声音有了些语无伦次:“墨染,朕不要尸身,朕要活人。 你再多带些侍卫去,皇宫里的侍卫全部带过去,将那悬崖底下,还有方圆十里,不,方圆百里的地方,全部仔仔细细无一遗漏地去找。” 他回身,慌乱地从床边拿过了苏锦留下的那件披风,那上面还有她用血写的字:“跟他无关,跟北燕无关。” 他将那件披风死死攥紧在手里:“要不,朕起兵北燕吧。 她最不喜欢牵连别人了,朕要是起兵北燕,她一定会于心不忍,那无论她藏在哪里,她一定都会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急声道:“那燕太子呢?” 墨染回话:“燕太子的尸身没有找到,也或许是他身边的侍卫找到带走了。 陛下,恕属下直言,此事的错并不算在燕太子,燕周素来交好,您不要因为一时冲动,真伤了两国感情。” 凌斯晏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燕太子没找到,那一定是他将苏锦带走了。 朕要去北燕,将苏锦要回来。那是朕的太子妃,是朕的正妻。” 墨染不应声了,站在一旁,任由凌斯晏犹如自言自语一般,有些神志不清地一直说话。 运送尸身的马车,很快到了宫外,就等凌斯晏一句话,看到底怎么处置。 凌斯晏不愿意见那具尸身:“那不是她,墨染,你去传话,将尸身带走,不许带到宫里来。” 墨染劝了一句:“陛下,外面下雪了,冰天雪地,苏姑娘尸体丢在外面也遭罪,还是让她入土为安吧。” 凌斯晏接受不了,只怒声道:“送走!朕让你去传话,将尸身送走,那不是她,随便丢到哪里去,你听不见吗?!” 墨染沉默半晌,没再多说:“是,属下这就让马车拖走。” 他回身往外面走,凌斯晏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极短暂的时间,他灰白着面色跟了出去。 他一声不吭,走出殿内时,外面还下着鹅毛大雪。 侍女急步过去想帮他撑伞,伞被凌斯晏推开来。 他只顾着往宫外走,雪花落在他头发跟衣服上,恍如一瞬白了头。 偌大的皇宫,他急步走出去,一路上宫女太监纷纷下跪,他什么都看不到似的,只顾着往外走。 跨出宫门,马车就停在外面,侍卫看凌斯晏过来,小心帮他掀开了轿帘。 马车里,苏锦死白的一张脸露了出来。 她左脸上的刀疤仍清晰可见,身体已经不剩下半点血色了,显得僵硬至极。 凌斯晏走近过去,短短几步路,走得如有千斤重。 他伸手过去,触及到她侧脸上的伤疤,她的体温只剩下一片冰凉。 他感觉,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将她打横抱下了马车。 “锦儿,到了,我们回去了。” 第149章 得知当年真相,苏锦从未背叛他 凌斯晏的脚踏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抱着苏锦小心往宫里走。 身后的侍女替他撑着伞,他担心苏锦淋了雪,没再驱赶侍女。 要跨过宫门时,他突然顿住了步子,有些茫然地看向眼前围着城墙的偌大深宫。 他轻声道:“你不喜欢这里,这么高的宫墙在四处拦着,你怎么会喜欢呢?” 他分明知道她最不喜欢被困着,可他还是在那么长的时间里,逼她留在东宫,再是后宫。 他回身,往外面走:“我们去太子府,那里有你喜欢的杏花树。 树下还埋了两坛你亲手酿的女儿红。说好了的,我们一起喝。” 他神色恍惚,也不愿意将苏锦放下来,直接上了刚刚运回苏锦尸体的那辆马车,抱着她坐了进去。 尸体因为隔了一夜才被找到,加上落下悬崖时,苏锦身体和面部四处都严重受伤,现在身上已经开始有异味了。 凌斯晏却好像丝毫都察觉不到,抱紧了她,解了身上的披风盖到她身上。 她的身体太冷了,他俯身下去,用自己的脸贴到她的脸上。 直到他脸上的温热散了很多,她的脸也没能再有半点温度。 马车在太子府外面停下,凌斯晏将苏锦抱了进去,放到床上后,她的双手僵硬地垂到了两旁。 曾公公在外面着急等待着,也不敢进去。 这天色都大亮了,先不说皇宫里还有一大堆等着上早朝的大臣。 就算这早朝取消,国事也还有一大堆,凌斯晏如今没有后嗣,更不存在适龄的太子皇子能帮忙打理朝政。 这但凡耽搁一天,宫里宫外只怕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曾公公急得焦头烂额,看向墨染:“墨护卫,这可如何是好。” 墨染也没办法:“先再等等吧。” 房间里,凌斯晏将苏锦的手贴在他的侧脸上,出声问她:“饿了吗,想吃什么?” 他眼睛红得厉害,不得不开始接受一个事实,她真的死了。 无论是她眼神空洞死寂,还是满脸怒意的模样,他都再也见不到了。 她才十七岁,却被他逼死了。 凌斯晏颤着手抓紧了她的手:“锦儿,你想吃什么,什么都行,阿晏都帮你做。 阿晏不当皇帝了,锦儿,阿晏不想当皇帝了,你活过来好不好,我什么都给你。”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眼泪,突然感觉,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京城繁华,皇宫里滔天的权势,这一切如今全部都是他的。 可他放眼望去,却好像自己什么都没了。 他好像什么都得到了,摊开手心,突然发现如今的自己一无所有。 他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她就这样躺在他眼前,跟往常的无数个早上一样。 可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了,偌大的大周,以后他身边再也不会有她了。 凌斯晏抓紧她的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万念俱灰呜咽出声。 “锦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要你留下来。”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我错了,我不怪你了,我不该怪你的。 当年我沦落敌国生死未卜,你会嫁给司马言,也一定是万不得已,我不该那样对你的。” 可她死了,他说什么都没用了,太晚了。 外面敲门声响起,随即是墨染的声音:“陛下,太上皇说有话要跟您说。” 凌斯晏回想起当初他父皇下旨不顾苏锦生死,让太后对苏锦动私刑。 他情绪陡然激动,怒声道:“不见!全部滚!” 他动怒吼了一声,看向床上的苏锦,又有些内疚地牵紧了她的手:“没事,不怕。” 外面沉默了半晌,墨染再开口:“太上皇说,是关于司马言司马将军的下落,他要告诉您。” 凌斯晏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司马言的下落,不就是如今的燕太子吗? 如果燕太子找到了,会不会,苏锦也有可能还活着? 哪怕如今苏锦的尸体就摆在他眼前了,凌斯晏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奢望。 拉过一旁的被子,他小心帮她盖好了,想到之前她很多次都是从窗口跑出去的,离开前又走到窗前,仔细将窗户关严实了。 他叫了两个侍女进来,沉声交代:“好好守着太子妃,让她多睡会,不要把她吵醒了。” 侍女看向床上盖着被子,面色死白的尸身,吓得忍不住发抖。 凌斯晏冷声道:“聋了,没听到吗?” 两个侍女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是,陛下。” 凌斯晏匆匆回了宫,直奔太上皇的丘宁宫。 太上皇躺在病榻上,凌斯晏急步过去,直接问道:“燕太子人呢,在哪?” 太上皇面色有些莫名:“什么燕太子?父皇叫你来,是说司马言的下落。” 凌斯晏不想多争执这种没意义的话题,他早就清楚了,燕太子就是司马言。 他点头:“好,司马言,他人呢?” 太上皇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软榻:“坐,慢慢说。以前性子也沉稳,怎么这当了皇帝,反倒莽莽撞撞沉不住气了?” 凌斯晏极不耐地坐了下来,侍女上了茶,他显然也没闲心喝茶了,看向太上皇,只等着他快些说。 太上皇也没再多兜圈子,示意常公公将几封书信拿过来:“那些事情,本该早就告诉你的。 父皇有父皇的私心,所以瞒到了今天,也是希望你能不被儿女私情冲昏了头脑。” 凌斯晏将那几封书信接过来,一打开,并不难辨认出,那上面是苏锦跟司马言的笔迹。 苏锦的笔迹,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当年的字,就是他教的。 至于司马言,曾经是他来往最多的至交,他自然也不难认出他的笔迹。 等粗略看了那几封信,凌斯晏面色变得极难看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拿着信封的手如有千斤重,抖得厉害。 太上皇开口道:“这是证据,当年我打算给苏锦和大皇子赐婚,也是苏丞相的意思。 苏锦私下与司马言通了这些书信,让我赐婚再假成亲,不过是为了逃避跟大皇子成亲一事。 蒙骗皇帝是能株连九族的死罪,我凭着这些信,让司马言至今不敢忤逆我回京,一直在塞外养兵。” 第150章 将玲珑拖出去,乱棍打死 凌斯晏手里的信死死抓紧,滔天的懊悔和内疚,以及再也弥补不了的事实,都如突如其来的深水一般,要将他彻底吞没。 太上皇继续道:“如今苏锦已经不在了,这些东西我也没有再瞒着你的必要了。 司马将军是难得的武将奇才,论领兵打仗,这大周无人能出其右。 但这样的武将,你身为皇帝,最怕的就是他功高盖主,起了谋逆之心。 你拿着这些书信,以后就是让他不得不绝对忠诚于你的筹码。” 凌斯晏什么都听不清楚了,脑子里只反反复复着太上皇的那句话。 苏锦跟司马言是假成亲,只是为了逃避跟大皇子成亲。 所以,他们更不可能有过任何的夫妻之实。 当年她在地牢里生下的永安永乐,那两个一次次被他骂作“野种”的孩子,是他凌斯晏的亲生孩子。 可如果司马言一直在边关养兵,那跟司马言长得那么相似的燕太子,难道就真的只是燕太子吗? 如果当年苏锦跟司马言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那为什么他从敌国回京后,和她第一次发生关系时,她却不是处子之身了? 凌斯晏越想越乱,脑子里一下一下刺痛,但他清楚得很,事到如今,太上皇不可能骗他这种事情。 之后的话他都没怎么听进去,太上皇再交代的,也就是要他好好打理朝政、节哀顺变,再是对后宫妃嫔雨露均沾之类的话。 直到后面发现凌斯晏根本就没在听,太上皇这才没再多说了,吩咐曾公公送凌斯晏出去。 凌斯晏往外面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了步子,回身冷眸看向病榻上的人。 “所以,父皇就是故意让儿臣跟苏锦之间生了误会,直到如今儿臣逼死了她。 父皇终于如愿以偿,所以告知儿臣真相好让儿臣明白,儿臣终究不是你的对手。” 太上皇被戳中了心思,有些心虚地说了一句: “皇儿啊,你就是还年轻,这些情情爱爱的,听父皇一句劝,早些放下的好。 身为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 这当皇帝啊,还是管好家国子民,才是重中之重。” 凌斯晏掌心攥紧:“儿臣的人,一定还会回来的。 至于管好家国子民,儿臣肯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父皇就在这里好好养老,安度晚年吧。” 太上皇到底是沉不住气了,怒声说了一句: “这样软禁自己的父皇,这就是你当皇儿的孝道?为了个女人,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凌斯晏淡应:“父皇喜欢清静,这丘宁宫是皇宫里难得的清静之处,这就是儿臣的孝道。” 他话落,出了殿内再跨出宫门。 他一出去,厚重的宫门关上,整个丘宁宫恢复了一片死气沉沉。 凌斯晏直接回了养心殿,叫来明月姑姑问话。 他想起苏锦曾经跟他说,四年前他领兵出征的前夜,他喝多了,他们之间第一次发生了关系。 说来也是可笑,以前他也没信过她说的那些。 可现在她死了,他突然觉得,她什么话都该被相信了,至少,他要好好地仔细地查一查。 明月姑姑进来,凌斯晏一问起当年的事情,她立刻想起了苏锦曾经也问过她。 她如实禀报:“苏姑娘也曾经问过奴婢,关于那晚的事情。 她还问起第二天早上,陛下您的床褥是谁整理的。 奴婢说看到她晚上离开了,第二天奴婢也没有整理床褥。 奴婢想起来,她当时的反应似乎有些失望,随后又笑说,也不重要了,只是想让自己死个明白。” 凌斯晏握紧了手里的茶盏,一些隐隐的猜想开始浮现到脑海里: “那天晚上,你看清楚了,苏锦真的离开去了别的院子里睡下了?” 明月姑姑记得有些模糊,多回想了一会:“奴婢记得,当时天色黑。 奴婢到殿外时,只是看到了苏姑娘离开的背影。再进去后,是玲……温妃说,苏姑娘已经去别的院子睡了。” 凌斯晏冷声道:“所以你那晚并没有看到离开的人的脸,你确定那是苏锦,是因为玲珑告诉了你。 朕没记错的话,第二天朕的床,理应也是玲珑整理的。” 明月姑姑点头:“陛下,是这样。之前苏姑娘问了奴婢一次,奴婢就该跟您说的。是奴婢该死,事后忘记了。” 凌斯晏手里的杯盏砸在了矮几上,眸色猩红: “玲珑,原来你的那些心思,从那时候就开始有了。去把她叫过来!” 他话音刚落,殿外传来瓷碗落地的声响。 随即是侍女珍珠的声音:“温妃娘娘,您怎么了,没烫到手吧?” 凌斯晏冷笑:“来得巧了,让人进来吧。” 玲珑从殿外进来,清楚当年的事情是瞒不住了,跪到地上面色煞白地磕头: “陛下,妾该死,当年是妾骗了您骗了明月姑姑,妾真的,只是太喜欢您,一时昏了头。” 凌斯晏冰冷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怎么,温妃一向楚楚可怜能说会道,说起来还有个太后撑腰,这时候都不狡辩一下了?” 他起身,一步步走近过去:“也是,当年清楚真相的下人,朕随便想点办法,就一定能查出真相。 何况如今就凭苏锦当初一句话,说那晚她留在朕的内室了,就够朕定你的罪了。” 玲珑慌乱地在地上拼命磕头:“陛下,妾当初确实犯了错。 但妾对您,一直是真心喜欢的。妾以后一定会好好服侍您,妾会将功抵过的……啊!” 她话音未落,眼前人一脚狠狠踹向了她心口。 玲珑剧烈咳嗽了一阵,忍着剧痛倒了下去。 跟着她过来的珍珠,吓得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 太后闻讯也赶了过来,一进了殿内,就沉声道:“晏儿,这玲珑好歹是你的妃子。 母后知道她确实过分了些,但你还是多少饶她一命吧。” 凌斯晏本还没想到要赐死玲珑,见太后维护她,更加来了怒意。 想到玲珑也不过是个贱婢出身,当初这样算计了苏锦,现在直接处死了也好,算是还苏锦一个公道。 他直接抬手叫来了侍卫:“母后提醒得正好,温妃言行下作卑鄙。 当初身为朕的侍女,还暗里替先皇后办事,简直犯了大忌。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太后就是故意来点火的,她之前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玲珑几乎都知道。 如今凌斯晏是要给苏锦好好主持公道了,这个时候不弄死了玲珑,太后担心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凌斯晏下令赐死玲珑,太后倒是不大说话了,只假模假样无关痛痒地再劝了几句。 玲珑被侍卫拖向外面,算是看出来了,这太后简直跟当年的皇后如出一辙,都是过河拆桥,只顾着保自己。 反正是死路一条了,玲珑咬牙索性豁出去了: “陛下,玲珑还知道很多事情,苏姑娘受的冤屈还远不止您知道的这些。 玲珑愿意将知道的尽数说出来,只求将功抵过,能保一条性命。” 第151章 凌斯晏生母的罪行,全部败露 太后立刻沉声打断了她的话:“死到临头,你还想胡说八道些什么? 皇上既然已经下令,就将她拖出去,你们这些侍卫,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凌斯晏却出声拦住了侍卫:“那就说说看,如果确实是有用的东西,朕可以考虑破例改口,饶你不死。” 侍卫松开了玲珑,玲珑立刻走近过去,跪到了地上。 她赌凌斯晏正在气头上,等事情真相全部说出来,他一定不会轻饶了太后。 到时候就算太后对她玲珑怀恨在心,只怕也没机会报复她了。 或许运气好的话,她玲珑还真能保住一条性命,只要命还在,以后就未必不能翻身。 她攥紧了手,出声道:“之前妾有一次给陛下送的粥里,下了合欢散。 那合欢散,是太后娘娘给妾的。装过药丸的锦囊,现在都还在妾的手里。 还有当日苏姑娘带着永安小殿下的骨灰跳崖,实际上是太后指使了身旁的侍女琥珀,在悬崖边上倒掉了骨灰,逼苏姑娘情急跳崖的。” 太后满脸的怒意,逼近过去俯身一巴掌甩在了玲珑脸上: “血口喷人的贱婢,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宫也是能由着你胡乱攀咬的?” 凌斯晏坐在软塌上,转动着手里的杯盏,眸子里暗沉了些。 “玲珑,你应该清楚,这些话你要是乱说,朕就不会只是赐死你这么简单了。” 玲珑连连磕头:“妾以性命担保,妾所说绝无半个字虚言。 还有之前太后对苏姑娘动私刑,并不是因为太上皇下的口谕,也不是因为陛下当初危在旦夕让太后情急失了理智。 太后打算对苏姑娘动私刑,想杀了苏姑娘,是早有准备。 只是当时陛下刚好出事,太后找到了最合适的机会,立刻就动手了。” 太后狠狠一巴掌又扇过去:“你闭嘴,再敢胡说八道,本宫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这样的胡言乱语,别脏了皇帝的耳朵,直接现在拖出去打死!” 玲珑接连挨了两巴掌,生死面前,也顾不上别的了,继续道: “太后要不是心虚,何必这样着急让妾死? 事情真相如何,陛下也不会仅凭妾的一面之词,太后娘娘身边那么多侍婢下人,陛下自然可以查出真相来。” 太后面色有些绷不住了,回身走到了凌斯晏身边去: “晏儿啊,你不要听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母后不会是那种人,你最清楚。 她这就是想离间我们母子的感情,你要明白,这世上只有母后是不会害你的,你无论如何都要先相信母后。” 凌斯晏眸光有些冷了:“朕五岁开始,就几乎没再见过母后了。 十七年了,如今的母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太后慌了神:“皇儿啊,你不能信她的啊! 我们才是母子,才是亲人,她不过是一个想着挑拨离间的外人!” 凌斯晏吩咐一旁的明月姑姑:“去,把当初在东宫服侍过太后的下人全部叫过来。 朕要在这里亲自问话,问不出来,就关入大牢严刑拷问,朕必须要一个真相。” 明月姑姑领命下去,太后面色有些泛了白: “皇儿啊,你要相信母后,那些事情,母后做不出来啊。母后怎么可能……” 她说不下去了,声音有些抖,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汗来。 凌斯晏看过去,低笑了一声:“这样的大冷天,母后也很热吗?” 太后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下额上的汗,只觉得嗓子干得厉害。 她摇头道:“殿内闷了些,没事。” 凌斯晏看着她,他发现,眼前这张脸,其实真的已经有些陌生了。 那个曾经在他幼年时,将他抱在怀里哄睡的年轻女人,如今年近四十,已经不似当初的眉眼了。 他淡声道:“儿臣自认对母后也算是尽孝道了。 这么多年努力,一朝权势到手,儿臣第一时间将母后接了出来,让父皇下旨先恢复您的妃子身份,如今再立您当太后。 可儿臣这么多年,身边心爱的也就一个苏锦,母后真就这样容不下她吗?” 太后声音有了些语无伦次:“晏儿啊,母后真的……你不要怀疑母后啊。” 凌斯晏凝视着她,目光冷了:“母后最清楚,儿臣最讨厌被人算计被人管束。 从前喜欢将儿臣拿捏在手心里的先皇后和父皇,就令儿臣反感至极、厌恶至极。” 太后手抖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一众侍女和其他下人,很快被明月姑姑带了进来。 明月姑姑禀报道:“陛下,这些都是当初在东宫伺候过太后娘娘的下人,都在这了,无一遗漏。” 凌斯晏将杯盏放下,扫视一众下人,指尖敲了敲矮几桌面。 “既然来了,应该也知道了朕为什么叫你们过来。 你们要是实话说了,朕念在主仆情分一场,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说,等朕查清楚了,全部赐死。” 一众下人面色煞白,闻言纷纷惊恐地跪了下去。 凌斯晏再开口:“朕不想逼问,不想用刑,你们应该清楚,只要你们敢说,朕就保得住你们。 第一个说的,赏黄金百两,第二个说的,赏黄金五十两。有人说吗?” 人群里立刻有人走到了前面来,紧张道:“陛下,奴婢知道一些事情,愿意如实禀报。” 头一个人开了口,将当晚太后让琥珀撒掉了永安骨灰的事情,以及太后早就筹划要处罚杀害苏锦的事情,全部事无巨细说了出来。 凌斯晏点头,当场赏了她黄金百两。 其他人纷纷跪不住了,担心别人抢了先,一大半的人开始纷纷指认太后的罪行。 直到最后,有人供出了一件大事。 前不久苏锦流产,燕窝粥里的附子粉并不是苏锦自己放的,而是太后设计调换了有毒的燕窝,借司马琴之手送了过去。 一盆盆金灿灿的黄金端上来,钱财的诱惑,加上担心被赐死,一众下人纷纷拿出证据指认,很快算是将太后的罪行,全部翻了个底朝天。 太后站都站不住了,身体跌坐了下去,面色煞白。 “晏儿啊,你听母后解释。母后是一时糊涂了,但毕竟是你的母后啊。” 第152章 燕太子舍命救下的苏锦 凌斯晏眸光冰冷,想到永安被扬掉的骨灰,还有苏锦胎死腹中的孩子,攥紧的手背上,青筋毕现。 他声音再没了半点情义,冷声道:“朕之前还觉得,母后对苏锦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孙儿下手。 现在看来,是朕低估了母后的心狠了。苏锦被你害成那样,朕的两个皇儿,一个被你害得骨灰都不剩,一个被你害得只剩下一摊血水。 母后,母子情分,不是让你这样来肆无忌惮算计朕的。” 太后面色惨白了下去,凌斯晏冷声下令:“将太后即刻送入平阳寺。 为苏锦诵经,向她赎罪,一切饮食用度跟寺里僧尼无异,无召不得回宫!” 他视线再落到玲珑身上:“你也罪无可恕,朕先饶你一条性命。 温妃剥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永生禁足。” 玲珑自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跪地谢恩:“谢陛下饶玲珑一命,玲珑定当好好静思己过。” 凌斯晏抬手,示意侍卫将玲珑带下去。 太后身旁的两个贴身侍婢琥珀和桂嬷嬷,如芒在背大气都不敢出,只希望凌斯晏能将她们当了空气,忘记了处罚她们。 但越是担心的事情,就越是容易来。 凌斯晏处置了太后跟玲珑,太后因为是皇帝生母,无论所犯何罪,死罪都是可免的。 至于玲珑,刚刚也算是将功抵了一部分过错,保住了一条命。 可琥珀跟桂嬷嬷,区区两个侍婢,就没那样的好运了。 凌斯晏下令:“她们两个,直接拖下去处死。” 太后慌乱不堪地要阻拦:“晏儿,不可啊,琥珀跟桂嬷嬷都是自小跟在本宫身边的。 桂嬷嬷是本宫的奶娘,算是半个母亲了,琥珀她,是本宫自小带在身边的陪嫁丫头啊。” 她说着,眼泪都落了下来:“你要赐死她们,那是诛了本宫的心。” 凌斯晏嗤笑:“母后做的那些,难道不是诛了儿臣的心吗? 儿臣饶母后一命,已经是最大的孝道和仁慈。将她们拖下去,即刻处死!” 侍卫将嚎叫求饶的琥珀跟桂嬷嬷拖了下去。 太后刚站起来,整个人再次栽倒到了地上:“晏儿,她们也是本宫身边的亲人啊。” 她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殿外传来一声声惨叫,直到惨叫声慢慢弱了下去。 前院留下一地的血迹,侍卫进来禀报了凌斯晏后,将两具尸体直接丢去了乱葬岗。 太后受了太大的刺激,当场昏迷,凌斯晏没叫太医,直接简单派了两个侍女,将太后当天送入了平阳寺。 等太后醒来,身边华丽的宫殿,变成了朴素简陋的寺院木屋。 餐桌上的山珍海味,换成了清汤寡水的素菜,里面连一点肉末,都翻不出来了。 太子府里,凌斯晏将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回到了府上后,继续将自己锁了起来。 苏锦尸身的异味越来越重了,转眼天色又快要黑了。 朝中堆积了一大堆的事务,他叫来了墨容时暗里帮忙打理一些,自己仍是没有半点心思处理事情。 他错了,事到今日他才明白,他错得太离谱了。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面对着一具尸体,他又还能忏悔或者补偿什么呢? 凌斯晏让下人做了一具冰棺,放到了内室,将苏锦的尸体放了进去。 透明的冰棺,她就安然躺在里面,隔着棺盖看得没那么清楚,他却感觉这样看着,她更像是还好好活着的。 俯身靠近棺体,他感觉他一颗心都空了,满心的内疚,却一句话都无法再让她听到了。 他将脸贴到棺盖上,试图去靠近她的脸,声线低哑发颤: “锦儿,只要你回来,朕欠你的命,朕亲手还你。” * 北燕边关,仙云谷。 燕太子昏迷快七天了,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坠下悬崖的时候,燕太子护着苏锦,自己的头砸在了石头上。 那一下砸中头骨,要不是蔡神医及时给他输了内力,再给他吃了还魂丹吊着一口气,他现在是不可能还活着了。 苏锦是被他护着掉下去的,虽然也受了重伤,但不算致命,在病榻上养了七天,现在算是能走动一下了。 她担心燕太子活不下去,自己一醒来、身体恢复了点,就待到了这边,寸步不离守着。 那么高的悬崖上落下来,她没有料到,燕太子说的有不到一成的希望保她活下去,就是拿自己的命来换了她的。 早知道事情会到这种地步,她绝不会不顾生死跳下去。 天色又全黑了,苏锦手肘支在床沿,撑着头打盹。 仙云谷位处深山顶,几乎是与世隔绝。 现在北燕和大周的皇宫里,或许都闹翻天了,但消息也并没能传到这里来。 她的头一下下往下耷拉,直到感觉,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立刻惊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燕太子并没醒,床上半点动静都没有。 她想着或许刚刚是错觉,闭上眼睛正打算继续睡会,冷不防一道声音响起:“你就不能换个地方睡,手都被你压麻了。” 冷冷清清的房间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苏锦几乎是“噌”一下就弹了起来。 她有些惊恐地看向床上,看到燕太子已经醒来,正睁着眼睛平静地看着她。 苏锦被吓得不轻,半晌才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就喊:“清风你快进来,燕太子醒了,叫蔡神医来!” 她重伤了一场,也算是因祸得福,被蔡神医用了些药,嗓子也离奇地好了。 她话音未落,燕太子一脸嫌弃地打断了她的话:“行了别吼了,大活人又死不了,让本王先缓口气。” 外面敲门声响起,清风的声音传进来:“苏姑娘,那我进来了。” 苏锦脑子没转弯,转告燕太子的话:“先不进来吧,他说他先缓口气。” 清风一脸莫名地站在外面,什么叫缓口气? 所以他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他家殿下昏迷这么多天,好不容易醒了,他怎么可能还沉得住气不进去。 清风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殿下您可算是醒了,可把属下给……” “出去。”床上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清风看向床上刚醒的燕太子,正看到他手拍了拍身边的床沿,那意思是要苏锦坐过去了。 清风头立刻看天,利落应了句“好的”,回身出去关上了门。 第153章 本王救命之恩,你以身相许吧 本来还没有什么,燕太子这样特意遣退了清风,倒是让苏锦突然觉得别扭了起来。 燕太子再拍了拍床沿:“坐啊,怕什么,又不是没待过一张床。” 以前他时不时翻窗到她那里去,在她躺床上的时候坐她床沿,没有一百也有大几十次了。 但他现在这样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苏锦坐了过去,没忍住说了一句:“殿下,您说话能不能注意下措辞?”什么叫待一张床? 燕太子显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你又不是听不懂。” 他话落又上下扫视了她一遍:“你这模样,伤得不重啊,本王这救命之恩,你不得好好感谢一句。” 苏锦立马接话:“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燕太子看着她,看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面色不满:“就这?” 苏锦也觉得自己一句“谢谢”不够,认真补充: “等以后有机会,我会好好感谢殿下的,殿下要是有需要,要苏锦做什么都行。” 燕太子严肃看了她半晌:“就你这小身板,文武都不会,能干什么。你没听说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他开玩笑,她倒是认真得不行:“我配不上殿下,殿下也看不上我,何况我已经嫁过人了。 但我会些医术,自小跟人学的,虽说比不得姜神医,但治病救人也是会一些的,殿下以后要是用得上……” 燕太子当即打断她的话:“用不上,本王身边能人无数。 医术顶尖的太医御医之类的,不说上千也大几百了,差你一个小大夫?” 苏锦“哦”了一声:“那殿下差什么?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当侍婢,洗衣做饭打杂我都会。” 燕太子应声:“本王只缺通房侍女。” 苏锦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是通……” 她话音未落,等突然想明白,脸“唰”就红透了。 如果不是很多地方,都足以证明燕太子就是曾经她那个温和体贴的大哥哥司马言,她真不觉得,燕太子这动不动就轻佻的语气,会是司马言本人能说出来的。 他岂止是失忆,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苏锦有些恼羞成怒,起身往外面走:“殿下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我让蔡神医进来给你看看。” 燕太子这才算是没再继续刚刚的话:“别走,开个玩笑看你脸红的,本王还有正事跟你说。” 苏锦走到门口,顿住步子应了一句:“殿下还是先养好身体吧,这才是正事。” 他压根就是一醒来,就拿她找乐子。 她直接出去,随即是清风跟蔡神医进来。 燕太子一脸无奈地看着清风叹气:“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开不起玩笑呢?逗了两句就走了。” 清风毫不客气地戳穿他:“殿下,是不是开玩笑您自己心里清楚。 您那些歪心思,还是稍微收敛一下吧,也没见您找别的姑娘开玩笑去啊。” 蔡神医过去,帮燕太子检查伤口愈合情况,燕太子闻言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歪心思?你一十六岁的小屁孩,你懂什么叫歪心思?” 清风极快地嘀咕了一句:“苏姑娘不也才十七岁,怎么不见殿下说她是小屁孩,殿下也下得去手。” 燕太子气得要下床揍他:“你过来,你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他这一动,肩膀上一阵刺痛,“嗷嗷”叫唤了两声。 蔡神医面色如常地将扎偏了的银针拔出来,重新找穴位扎,一边出声道: “我扎针的时候,殿下还是不要动的好,苦的是你自己。” 燕太子气得想骂人:“你们一个个的,是都反了天了!” 清风幸灾乐祸地笑着,回身拔腿就跑。 等跑出去,正看到苏锦跟蔡神医身边的小童,一起在前院里晒药材。 小童猜测苏锦也不懂药材,想跟她显摆一下: “姐姐,药材要分类晒的,你不认识这些药吧?比如这个认识的人就不多,名字叫……” 苏锦手上晒着药材,闻言扫了一眼:“玄参,清热凉血的,能泻火解毒。” 小童面色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那这个呢?” 苏锦再扫了一眼:“茯苓。” 她索性将旁边的都指了个遍:“黄连、白芍、枳壳……” 小童的嘴巴缓缓张大,苏锦来了兴致:“小孩,要不姐姐教你认药材吧,还有后山上的草药,姐姐都能教你认。” 她这模样,颇有几分拐带小孩的架势。 小童警惕地后退了一步,面色不满:“我才不是小孩,我才没有不认识!师父教我了,我很快就能全部认识了!” 蔡神医从里面走出来,拎了下他一只耳朵: “你啊,叫你好好学的时候不学,还尽想着在别人面前不懂装懂,让人看笑话了吧。” 苏锦刚刚开玩笑的面色收敛了起来,解释了一句: “蔡神医,我只是逗他一句,小孩子能懂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才七八岁的小童,闻言嘴巴翘了老高:“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就不是!” 蔡神医抬手敲了他头一下,看向苏锦:“你会认草药,也懂医术?” 苏锦点头:“会一点,我自小跟我母亲和奶娘学过一些。” 蔡神医手下没收过女弟子,或许是觉得她根骨看着不错,也或许是因为她是燕太子带来的人,倒是莫名有了一分好感。 何况说起来,也还有别的缘由。 他问了一句:“燕太子还得在这养一段时间的身体,你闲着也是闲着,有兴趣跟我学点东西吗?” 苏锦自然乐意了:“蔡神医真的愿意教我吗?” 小童一听就要反对:“我才不乐意要她当师妹,她还叫我小孩!” 蔡神医笑出声来:“我还没说收徒的事,你倒是先认师妹了。 那也行,苏姑娘要是乐意,先学一段时间,没准回头啊,也可以考虑在这仙云谷当弟子。” 他说笑着,回头看了眼屋子里:“就是不知道燕太子,舍不舍得了。” 苏锦没多想,立刻应了一句:“蔡神医,我跟他不大熟的,我可以自己做主。” 门打开,里面一道声音幽幽传出来:“你这过河拆桥,倒是快得很。” 第154章 真正的司马言回京,不是燕太子 苏锦闻言回头看过去,燕太子已经下床了,此刻正站在门口。 她刚刚说跟他不大熟,没想到正好被他听到了,有些心虚地以学医为由,跟着蔡神医一起走了。 小童看他们一走,立刻也跟了上去。 清风看向燕太子,叹了口气:“殿下,您又把苏姑娘吓跑了。” 燕太子看了下自己身上,面色有些莫名:“本王有这么可怕?她要躲着,本王偏要跟着去看看。” 清风看他颇有些幼稚地真要跟过去,出声叫住了他: “殿下,大周那边属下得到了一些消息,想着应该告诉您。” 燕太子显然不感兴趣:“是不是她那混蛋夫君见了她的尸体,猫哭耗子痛哭流涕之类的?本王没兴趣听,你不用说。” 苏锦从那么高的悬崖上坠下去,真成了那具尸体,也完全有可能。 事到如今凌斯晏再追悔莫及,又还有什么意义? 虽然那尸体是蔡神医拿别的尸体易容后放过去的,但如今苏锦虽然还活着,他凌斯晏也不配再见到了。 清风应声:“不是这个,大周那个司马言司马将军,被找到了,已经奉旨在回长安京城的路上了。” 燕太子面色沉了下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他想起来什么,看了眼苏锦离开的方向,回身回了房间,示意清风跟进来。 清风进去,继续道:“大周那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司马言。 属下得了消息,大周如今的太上皇,之前一直暗里让那司马言在边关养兵,那位并没有被害死。 据说,那位是有把柄在大周太上皇手里,如今新帝登基,太上皇将把柄交到了大周皇帝手里,大周皇帝下旨,让那司马将军回京。” 燕太子沉默,一时没吭声。 这司马言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既然真正的司马言回来了,就说明他燕太子不可能是司马言。 而苏锦跟他之间的所有往来,就只是认错了人。 清风看他不说话,算是看出了点端倪来,试探着说了一句: “殿下,属下之前偶然听见,苏姑娘叫您司马将军。 说起来,属下也碰巧见过一次那司马将军的画像,五官容貌确实跟您有七分相似。” 但因为司马言跟燕太子是截然不同的身份,性格也算是迥异,所以少有人会比较他们两个人的容貌。 燕太子面色不悦:“你出去吧,这事情本王当没听过,你也不许跟她说。” 清风多说了一句:“殿下,如今那司马将军既然回京了,我们现在也还在燕周边境,消息传到苏姑娘耳朵里,是早晚的事情。 何况她如果真的认错了人,依属下之见,还是让她早些清楚真相的好。” 燕太子极少见地有了些不耐烦:“本王自有打算,你先出去。” 清风不好多说,回身先离开,出去时关上了门。 燕太子坐到软榻上,倒了杯茶端在手里,端了半天,也没有喝一口。 他这一昏迷,就昏迷了七天,期间只被喂了些清粥跟水下去。 现在好不容易醒了,却连饿都忘了。 他不是司马言,那他遗忘掉的那么多年,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这些他都顾不上想。 他只想到一个事实,真正的司马言回来了,就意味着他跟苏锦之间唯一的牵连断掉了。 她那样在乎那个司马言,想必一得到消息,就一定会快马加鞭回长安去找那个男人。 如果那个司马言愿意收留她,她多半也会将永乐从北燕接过去,从此可能也就不必再来见他了。 燕太子抓着手里的杯盏,不知道什么时候抓紧了,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是接受不了这种结果的。 到底因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脑子里的思绪混乱时,门外敲门声响起。 燕太子还以为是清风又来了,有些不耐地高声说了一句:“本王不用你操心,忙你自己的去。” 门外敲门声停顿了片刻,随即门直接被推开来。 进来的人不是清风,而是苏锦。 燕太子面色有些难看,没料到进来的人会是她,无来由有点慌,缓了缓神色。 苏锦端了饭菜进来,放到他面前的矮几上,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好的,殿下这是怎么了?” 燕太子不知怎么看她有点不顺眼,好像他是被人故意当了替身似的。 想他在北燕的时候,什么样的姑娘家不是巴巴地围着他转,现在居然也沦落到,要被人错当成别人了。 因为失忆的事情,他甚至自己都一度以为,自己就是苏锦嘴里的那个司马言了。 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本王好得很,不关你的事。” 苏锦也不打算在这多烦他:“难怪清风说,你心情不好,要我晚点再过来,原来是真的。 你好不容易醒了,多少吃点东西,我给你炒了几个清淡的菜,那我先出去了。” 她将碗筷摆好了,回身就要出去。 燕太子面色更难看了:“本王就让你这样避之不及?” 苏锦满脸大写的问号,回身看他:“不是你心情不好,看我不顺眼的吗?我出去了,你清静一点,心情不就好了。” 燕太子反驳她:“你哪只眼睛看见本王心情不好了,哪只眼睛看见本王看你不顺眼了?谁跟你说本王要清静了?” 苏锦被他接连反问了三句,面色有些懵,怎么看都感觉,他现在火气大得有些离谱。 平日里,也不见他这样啊。 苏锦试探着在他对面坐下来:“那我在这坐会,等你吃完?” 燕太子不吭声了,“不高兴”三个字算是写在脸上了,自顾自夹菜吃饭。 吃了几口,他不忘再挑刺:“鱼皮呢?你是不是煎胡了就把皮拔掉了?还有这青菜,你这是放了多少水?” 苏锦面色略有些尴尬:“我,不大会做菜。本来想找人帮忙,可蔡神医说,厨子刚好有事出去了。 你要是凑合不了,要不先吃点米饭,晚点等厨子回来,再给你做?” 燕太子明显找茬:“本王说不好吃了吗?说很凑合了吗?” 苏锦沉默了半晌,怎么也看不懂他这副模样:“你到底,怎么了?” 燕太子将筷子放下来,他也不是真挑刺,只是多找点话说,想压一压心里那股子无来由的不安。 他喝了口水,也不去看苏锦,只开口:“这深山里本王待不习惯。 要不就今天,带你去北燕宫里吧,正好永乐也在,你也能早些见到她。” 第155章 苏锦跟燕太子去北燕 苏锦有些迟疑:“可蔡神医说,你的身体还得在这多养养才行。这么快就长途赶路回北燕皇宫,你身体可能熬不住。” 他们从山崖上坠下来的时候,燕太子算是给她当了人肉垫子,那样的情况下他能保住一条命,连蔡神医都说是从未见过的奇迹。 燕太子不想在这待下去了,等回了北燕宫里,离大周就远了,什么大周,什么司马言,消息都会很难传到苏锦耳朵里去。 他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自私,但控制不了,至少现在,他还不愿意将苏锦送到那个真正的司马言身边去。 他应声道:“本王的身体本王自己清楚,你就说去不去。 你不会是这么久没见你女儿,都不惦记她了吧?” 苏锦蹙眉,要不是担心他的身体,想着他好歹也是为自己伤成这样的,她一醒来就恨不得立刻去永乐身边了。 她颇为怀疑:“你真没事?你现在这样的情况,蔡神医怕是都不会放你走。” 燕太子嘴上嫌弃苏锦做的菜难吃,身体倒是实诚,一碗饭连带着几碗菜,算是都快扒拉干净了。 将碗筷放下来,他才再开口:“我跟那老头说过了,他跟我们一起回宫。 反正他年纪大了,救死扶伤这么多年也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你要是有本事,还可以哄着他让他给你当师父,教你医术。” 苏锦替他倒了杯茶,将信将疑道:“蔡神医跟你走,那这仙云谷怎么办?” 燕太子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真以为,这仙云谷就他一个大夫吧。 能治病的多了去了,之前本王带去大周宫里,给你永安看病的那个大夫,就不是蔡神医而是姜神……” 想到姜神医当初给永安诊治时,因为时间太晚了,最终到底还是没能将人救过来。 燕太子打住了话茬:“当我没说,收拾收拾,我们今天就出发了。正好本王也想念宫里了,早些回去。” 苏锦眸光里有一刹那的落寞,北燕皇宫是他的家,但不是她的。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家了。 装死逃离了凌斯晏,以后大周,她怕是也很难再回去了,更不用说京都长安。 燕太子轻嗤了一声:“别这副模样,好像本王多委屈了你似的。 等回了北燕皇宫,那里以后也可以是你和永乐的家,到时候本王封你当个郡主,保你走到哪都能抬着头。” 苏锦被他这话逗笑:“不用,我不需要走哪都抬着头。” 她起身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再回来帮燕太子收拾行李。 他这副重伤的模样,看着也不方便自己收拾。 清理了一些衣服,她将木箱打开来,再问他:“都带走吧?还有这些药,全拿走吗,要跟蔡神医说一声吗?” 燕太子被她气笑:“他这整个仙云谷,都是本王花银子建的。拿他几颗药,本王还得跟他说?” 苏锦“哦”了一声,一股脑将东西都放进了木箱里。 第二天一早出发,因为是马车回去,比直接骑马快马加鞭慢多了。 等到了北燕皇宫,天又快黑了。 北燕皇后得了消息,知道他们要回来,早早就亲自抱着永乐,在宫门外等着了。 天气还有些冷,一众宫女又怕冻着小永乐,又怕冻着皇后,拿着屏风将皇后围了个严实。 马车远远地过来,皇后满脸都是笑,立刻将眼前的屏风推开来,迎了上去。 苏锦刚跟着燕太子下马车,姿容绝色的皇后走近过来,眉眼都笑弯了:“皇儿回来了,累坏了吧?” 她注意到一旁的苏锦,眉眼笑得更弯了:“还带姑娘家回来了。 如意你快来瞧瞧,这姑娘长得真是俊俏,本宫的皇儿眼光就是好。” 身后的侍女笑着走过来,附和着她:“皇后娘娘说得是。” 苏锦被皇后盯得面色有些发红,行礼道:“苏锦见过皇后娘娘。” 永乐张着手要苏锦抱:“娘亲,娘亲!” 小孩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都快跳起来了。 皇后立刻将永乐递到她怀里:“这就是苏锦啊,这名字也好听,真是招人喜欢……” 燕太子有些无奈地打断了她的话:“母后,适可而止啊,您打算让她陪您在外面吹西北风吗?” 皇后笑眯眯地带他们上轿子:“快上来,先去母后宫里坐坐。 母后备好了晚膳,特意盯着御厨做的。还有兔子,麻辣的红烧的都有,母后听说苏姑娘喜欢吃。” 别说苏锦惊到了,燕太子都有些惊到了:“母后你怎么知道。” 皇后笑着:“本宫听清风说的。” 跟在轿子外面的清风,立刻心虚地抬头望天。 他真的只是偶尔提过一句,在皇后不停追问他,关于太子殿下跟苏锦之间的事情的时候。 苏锦本来也不是特别喜欢吃兔子,皇后这一说,几天下来,整个北燕皇宫,算是都知道她爱吃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北燕后宫一派和气,时不时有嫔妃来看望皇后跟燕太子,顺便给苏锦带一份兔肉过来。 只有一点很奇怪,后宫里的丽嫔,平日里最喜欢凑热闹,一见到苏锦却是紧张,每次一过来,没坐多久就匆匆走了。 她的模样,也不是对苏锦厌恶或者有什么敌意,更像是单纯的害怕。 苏锦几天下来,后宫里的嫔妃也算是认识得差不多了,越来越纳闷。 再用早膳的时候,等丽嫔来给皇后请了安,匆匆离开后,她没忍住问燕太子:“我怎么感觉,丽嫔娘娘她怕我?” 燕太子手上正舀着粥喝,闻言立刻咳嗽了一阵。 半晌后,他回她:“丽嫔宫里,养了两只玉兔。” 他话落,又补充:“一直宝贝得很,跟自己女儿似的。” 苏锦以为燕太子没听清楚;“不是,我是说丽嫔好像怕我,我是不是哪里让她误会了?” 燕太子放下了银勺,盯着她看了片刻,严肃道:“宫里都传你爱吃兔子,她大概担心,你会吃她的兔子。” 皇后跟他们一起用膳,闻言笑出声来,一众侍女都压低了声音跟着笑。 苏锦面色僵了一会,由不解到震惊,再到转为愤怒。 她气得直接起身:“我不会,我又不是见兔子就吃!” 她越想越气不过:“不行,我得去找丽嫔说清楚。” 燕太子从后面跟出来:“你慢点走。说清楚什么,说你不会吃她的兔子?” 第156章 苏锦得知真正的司马言下落 两年后。 “别动!”苏锦手上拿着一根银针,扒开床上燕太子的头发,在他头上找穴位。 燕太子因为吃错了东西上吐下泻,头晕脑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反抗。 “本王不要你看,本王要宣太医,要蔡神医!” 苏锦不耐烦地按着他一只手臂:“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永乐过来,帮娘亲按着他。” 一旁正玩耍的三岁小奶娃,闻言立刻从地毯上爬起来,熟悉地爬到了床上去。 后面站了一排的侍女,都对燕太子的求救视而不见。 燕太子扯着嗓子喊:“清风,快滚进来!” 清风麻溜地从屋顶上跳下来,再滚了进来,正看到苏锦扯了一根衣带,绑着燕太子的两只手。 场面一言难尽,令人浮想联翩。 清风刚进来,脚步没停就回身走:“打扰了。” 他又不是傻子,以太子殿下的内力,真要想反抗,自己动动手指,十根衣带也绑不住他。 燕太子还在吼:“清风,你回来,给本王滚回来!” 清风充耳不闻,早出去回屋顶喝酒去了。 绑了手,苏锦再卷了布条塞燕太子嘴里,这才开始继续扎针:“这不就清静了,还是要清静才好动手啊。” 燕太子嘴里含含糊糊,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永乐坐在床上,朝苏锦竖起一只小小的大拇指:“娘亲好棒棒!” 苏锦扎完针,看向燕太子头上跟身上竖着的针,满意地拍了拍手:“还行吧,小意思。” 她视线落到燕太子非常不服的脸上:“我都说了,吃辣的,酒至少要温热了再吃。就你那种吃法,活该你遭罪。” 燕太子一挣扎,她立刻提醒:“别乱动啊,针要是歪了,我不负责重新扎的。好好躺一炷香的时间,慢慢等着吧。” 永乐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亲昵地拉着苏锦去软榻那边:“娘亲,吃好吃的。” 苏锦坐过去,倒了杯茶,再吃了口肉:“真香。 对了,太子殿下这半个月都要忌口的,最好吃清淡吃素,什么辣的冷的,还有肉啊虾啊之类的,都不能吃。” 燕太子恨得不行,知道他不能吃,她倒是换个地方吃肉啊。 一旁侍女应着:“是,长公主殿下。” 两年前燕太子就让北燕皇帝立了苏锦为长公主,也算是北燕自古以来第一个、跟皇家没有血缘关系的长公主。 北燕长公主的地位是很高的,仅次于皇上跟皇后。 北燕皇帝本还想认苏锦当干女儿,结果燕太子跟北燕皇后都反对,也就作罢了。 苏锦吃着碗碟里的肉,看向永乐日渐圆润的一张脸:“永乐,你该少吃点了,越来越胖了。” 永乐哼了一声,继续吃肉。 燕太子无声冷笑,有些人是看不出来,这两年来自己长了多少肉了吗? 苏锦将肉吃完,喝了杯茶,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这才不急不慢地去给燕太子拔针。 拔完针,外面有侍女来报:“太子殿下,蔡神医求见。” 燕太子应了声:“让他进来吧。” 蔡神医从外面进来,苏锦面色立刻严肃了些,出声道:“师父。” 蔡神医手上拿着封书信,递给了燕太子身边的近侍:“太子殿下,大周来信,我有事要跟您商量。” 近侍将书信放到床边,带着下人都退了出去。 苏锦看蔡神医仍是不开口,反应过来,带着永乐也出去了。 到了门外,她到底是没忍住,顿住了步子。 大周两年没有消息传过来了,至少就她所知,是没有的。 时隔两年,能有什么事情呢? 殿内,蔡神医等着人都出去了,这才开口道:“大周皇帝亲笔来信,说让殿下您让我去大周,给那司马言司马将军治病。 那司马将军,据说是前不久的一场战事,重伤了一条腿,现在站不起来了,伤得严重。” 燕太子面色微绷着,也没了刚刚放松的神色。 片刻后,他应声:“那蔡神医就跑一趟吧。” 蔡神医有些为难:“我最近身体不行了,这么远奔波,怕是熬不住了。 苏锦这两年跟我学了不少东西,我看这也算个机会,倒不如让她去历练历练。” 燕太子骤然沉了脸色:“不行,本王绝不让她回大周。” 蔡神医并不清楚苏锦的来历,这两年燕太子也没跟人提及过,只半开玩笑说,苏锦是他在外面捡到的一个小姑娘。 北燕宫里的人不多问,蔡神医也从来没细问过。 至于北燕皇帝,之前倒是见过苏锦,但因为苏锦之前侧脸毁容,被蔡神医治好后,容貌跟之前有了些区别,北燕皇帝也认不出来。 而北燕皇帝之前只知道苏锦是大周太子妃,也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听燕太子这么一说,蔡神医有些诧异:“苏锦,是大周的人?” 燕太子出声撵人:“总之,她不能去,蔡神医要是不方便过去,本王直接写信回绝大周,你先出去吧。” 蔡神医也只能作罢,苏锦是他的得意门生,这两年医术进步很快,但有些事情,似乎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蔡神医往外面走,刚拉开殿门,却看到苏锦还站在外面。 她就看着他,面色显然是听到了什么。 蔡神医回身看了眼内室的方向,燕太子还躺在里面。 他到底也没说什么问什么,直接绕过苏锦,先离开了。 苏锦已经将永乐交给侍女带下去了,她走进内室,看向燕太子:“我可以去。” 燕太子装傻:“什么可以去,到哪里去?” 她面色隐忍着,没泄露太多情绪出来:“去大周。 司马将军曾经帮过我,他受伤了,我可以去给他治。” 燕太子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嗓子有些干,司马言的事情,他瞒了她两年了。 苏锦凝视着他:“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他是他,你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燕太子感觉,她这样的眼神,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感到不悦,更多的是心虚:“那个司马言,对你很重要?” 她点头:“对,很重要。” 燕太子将视线侧开来,不去看她:“苏锦,本王也救过你很多次。 想方设法带你离开大周,当初悬崖上落下来,本王拿命护了你,这些年也从来没亏待过你。他司马言重要,本王就什么都不是?” 苏锦蹙眉:“那不一样,你跟他是两回事。” 燕太子反问她:“哪里不一样,怎么就是两回事了,你喜欢他?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苏锦回身往外面走:“总之,我要回大周。 他受了重伤,书信送过来了,就说明大周的大夫跟太医束手无策,我可以给他治。” 燕太子冷声道:“本王不同意。” 第157章 两年后,擦肩而过 苏锦没应声,直接离开了殿内,回了自己的宫里,一整天也没再出门。 皇后难得没事,靠在软塌上打盹,问了侍女一句:“今天东宫跟长公主那边,怎么好像都安静得很?” 侍女如意应着:“回娘娘,听说晌午的时候,长公主过去替太子殿下看病,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 长公主回了自己宫里,太子殿下也一直待在东宫,两边都一整天没出门了。” 皇后闻言笑了:“这两孩子,怎么又吵起来了。本宫这翊儿啊,就是太不会讨姑娘家欢心了。” 她起身道:“走,去看看。” 等到东宫时,燕太子并不在宫里。 侍女禀告说,是去苏锦那边了。 皇后笑呵呵地过去,正看到燕太子在苏锦殿门外敲门:“你开门,让你去就是了。都说了让你去了,快开门。” 他说了半天又不大乐意了:“好本王错了,都是本王的错行了吧。 你难道就没错了,身在北燕惦记大周的男人,你对得起本王吗?” 皇后笑着回身:“走,回去了。” 如意问道:“娘娘,来都来了,不过去问一声吗?” 皇后笑着往自己宫里走:“问什么问,你没听出来,闹着玩儿呢。” 苏锦在里面听着燕太子一直在外面念,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终于不耐地起身过去开门。 “你有完没完?我怎么就对不起你了,我是嫁你了还是许你了?我就算真惦记别的男人,跟你有关系吗?” 燕太子气得拽了她的手臂就要往外面走:“去找父皇。 本王让他现在就赐婚,这皇宫里谁不知道,本王的太子妃早内定了,就是你。” 苏锦从被他抓住的那只衣袖里,掏出了一根银针。 “谁跟你内定,定什么定?你松不松手,我扎了啊。” 燕太子生气归生气,眼前亏还是不会吃的,立马松了手。 那口闷气咽不下去,他找旁边的下人发泄,手朝着下人指了一圈。 “你们说,你们谁还不知道,本王的太子妃内定了,就是她。谁还不知道的,给本王站出来!” 下人都低着头,没人敢出声。 燕太子看着苏锦冷笑:“你看看,他们都知道,你就是现在惦记上了别的男人,你装傻。” 苏锦一字一顿丢下两个字:“幼稚”,回身回了殿内。 反手门还没关上,燕太子已经从门缝里挤到她殿内去了。 殿内本来还有两个侍女,一看燕太子进来,立刻退了下去,带上了门。 燕太子指着那两个侍女的背影:“你看看,她们多识相。 本王不管,你回大周可以,本王也去,你跟那个什么将军,看病归看病,不许不清不楚。” 苏锦蹙眉:“你一个北燕的太子,你去干什么? 凌斯晏本来就看你不顺眼,他当我已经死了,你也不怕他找你麻烦。” 燕太子不满反驳:“那你一个北燕的未来太子妃,你去干什么? 又是司马言又是凌斯晏,他们还没来找你,你是生怕自己没死的消息藏不住,上赶着送过去。” 苏锦气道:“你说话不要太过分啊!” 燕太子心虚:“好好好,本王的错。总之本王要一起去。 正好也几年没去了,本王去祭拜一下姑祖母,再去墨府看看姑母。” 苏锦急着去看司马言,他伤得重,她能早一天过去,没准也多一分治愈的希望。 她应声:“随你。” 燕太子还不甘心:“果然,惦记上了别的男人,你连跟本王谈条件,都痛快多了。” 苏锦有些烦他:“你到底去不去?” 燕太子利落地一个字:“去。” 苏锦当即开始收拾行李:“骑马去吧,马车太慢了,还不知道得在路上折腾几天。正好现在天气也好。” 燕太子嫌弃她:“快马加鞭,你行吗?本王可不带你。” 苏锦冷嗤:“瞧不起谁呢?我幼时骑马打猎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玩什么呢。” 燕太子音调拔高:“笑话!” 司马言在大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苏锦决定当天出发,先过去看看,没带上永乐。 轻装快马赶过去,当天晚上就到了大周。 骑马进了京都长安,苏锦速度放慢了下来。 街市上飘起了饭菜和小吃的香味,她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她看向身旁马背上、跟着她放慢了速度的燕太子:“饿了,你不饿吗?” 燕太子看了下四处,视线锁定了一处酒楼: “饿啊,不是你急着过来,不让半路多休息的吗?走,本王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锦咽了下口水,等到了酒楼外面,下马牵着马进酒楼:“想吃麻辣兔肉。” 酒楼的杂役帮忙将马牵去了马厩,燕太子嘲笑她:“还吃啊。 你忘了当初为了跟丽嫔解释,你不会吃她的那两只玉兔,你费了多大口舌吗?” 苏锦摸着肚子抱怨:“就因为那个啊,我在北燕宫里都不敢放开了吃兔肉,好不容易出来了,我得好好吃一顿。” 店小二领着他们往楼上走,苏锦跟燕太子有一句没一句说着闲话,跟几个男人擦肩而过。 等苏锦感觉到熟悉,再反应过来,其中一个男人是凌斯晏时,身边的男人刚好经过了她的身边,往楼下去了。 燕太子显然也认出来了,因为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他跟苏锦脸上还戴着面纱。 显然,擦肩而过的凌斯晏,一时没认出他们来。 苏锦呼吸转为急促,脚下步子下意识想加快。 燕太子不动声色牵了她一只手臂,低声道:“没事,慢点别摔着。” 走到楼下的男人,顿住了步子。 凌斯晏再回身,刚刚跟他擦肩而过的那两个人,已经消失在了楼上的拐角。 一旁墨染问他:“陛下,怎么了?” 他们是穿着常服出来的,这酒楼里很难有人认出他们来。 凌斯晏来这里,是因为这家兔肉做得一绝。 他以前不大吃的,可自从苏锦走后,口味就变了,喜欢她喜欢的东西,包括她喜欢吃的。 他盯着楼上多看了一眼:“墨染,我好像看到她了。” 第158章 还没成亲你矜持一点 墨染一时没能会意:“谁?” 凌斯晏突然回身,快步往楼上走:“我好像看到苏锦了,我去找找。” 擦肩而过时,那人脸上还蒙着面纱,而且他还听到了声音,不是苏锦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是,那种熟悉感太强烈了。 墨染快步跟了上去,低声道:“陛下,已经两年了,苏姑娘早已经入土为安,您该放下了。” 凌斯晏直接让墨染将玄衣卫叫过来:“她那样的人,不可能就这么死了。我看到她了,一定能找到。” 身后店小二端了酒上来,推开一个包间门,诧异道:“奇怪,人怎么不见了?” 凌斯晏闻言立刻回身,那店小二还在纳闷:“明明两位客官就在这里面啊,怎么没见着人了?” 凌斯晏急步进去,包间里的窗户还大开着,显然人是匆匆从窗户离开的,也没来得及将窗户关回去。 他走到窗口,外面早已经没了人影。 凌斯晏没觉得失望,反而觉得惊喜。 他回身看向墨染,这么多年来,脸上第一次露出鲜活的表情:“墨染,她果然还活着,一定是她。” 如果不是,她怎么会跑呢? 墨染轻叹了一声,到底也没再多说。 苏锦死了这么多年了,当初尸体都带回来了,也不算尸骨无存,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这两年来,凌斯晏这样自欺欺人,也早不是第一次了。 酒楼包间多的是,店小二记错了,也完全有可能。 凌斯晏掌心有些发抖地抓在窗沿:“墨染,你让玄衣卫去找,不惜一切代价,我一定要找到她。” 墨染沉默了半晌,示意店小二先退出去,这才进去淡声道:“陛下,苏姑娘不可能还活着的。 如果她真的还能活着,那也一定是九死一生,事到如今,她一定不希望您再去找她。” 凌斯晏眸子里的光黯淡了下去,不甘心地自欺欺人道:“以前是我的错,我总能补偿得了她。 等她回来,无论她想要怎样想要什么,都可以。墨染,她不会真能放下我的。” 他说着又有些不耐:“总之你让玄衣卫去找,我要让人尽快回来。” 窗外的屋顶上,燕太子揽着苏锦很快离开。 他回身看了眼后面,确定没人追过来,这才在屋顶上停了步子: “酒楼里人多混乱,他应该以为自己看错了,不会追了。” 苏锦松了一口气,也可能是刚刚走得太急,手心里全是汗,身上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燕太子陪她在屋顶上坐下来,她缓了口气,又有些讨厌自己这样的仓皇逃离:“我不应该怕他了的。” 事到如今,他凌斯晏没了任何威胁她的筹码,她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苏锦了。 别说她现在容貌声音都变了,他凌斯晏认不出来,就算认出来了,那又怎样? 燕太子看向远处街市上的灯火繁华:“身体的本能反应,你会怕他,不能怪你。” 苏锦摇头,自我催眠般继续道:“我还要去司马将军那里,我总是要见到他凌斯晏的。我不能这样,我现在不用怕他了。” 燕太子轻声安慰她:“没事,现在这样撞见一次也好,下次再碰见,就能习惯很多了。” 她没再应声了,隔了半晌,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她有些郁闷地看向燕太子:“我饿,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不能回去吃饭了?” 燕太子起身,看向屋顶下面长长的街市,这样的闹市里,还怕没吃的? 他丢下一句“等着”,人已经离开屋顶没影了。 苏锦累得很,连起身的力气都快没了,坐在屋顶上等了一会,手撑着头就开始打盹了。 没过多久,头顶上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随即香喷喷的肉味到了鼻子前面。 她用力吸了两下,立刻醒了:“好香。” 燕太子将伸到她鼻子下面的肉串拿回去,让她闻够了,他直接塞自己嘴里吃掉了。 苏锦气得直瞪他,鼻子一嗅,发现香味不止他手里的那根肉串。 她手伸到他身后,大包小包全摸了出来。 除了兔肉跟烤串,和其他一些吃的,还有两坛酒。 苏锦惬意地一只手扒开装着兔肉的袋子,另一只手拎起一坛酒,用嘴将坛子上面塞着的布条咬开扔掉。 “还算你有良心。” 燕太子嫌弃地看她:“牙都用上了,你看看哪个姑娘家像你这样?也就本王不嫌弃,愿意娶你。” 苏锦嘴上只顾着吃,没搭理他。 吃了几根肉串,再啃了半只兔子,她喝了口酒,满意地长叹: “啊,真香。你们北燕的菜太淡了,哪儿有这么香辣的兔子啊。” 燕太子仰头灌了一口酒:“你摸着你良心说,这两年本王给你做的麻辣兔肉还少吗? 北燕饮食清淡,可本王陪你吃的辣,难道还少吗?” 苏锦拿着酒坛碰了碰他的坛子:“好了好了,冤枉你了。” 燕太子低眸看向她碰过来的酒坛子:“干什么,喝交杯酒啊。还没成亲你矜持一点。” 苏锦吃饱了,喝掉了半坛酒,背靠着屋顶躺着看星星: “我不跟你成亲,我怕了,这辈子哪个男人都不嫁了,没男人又不是活不了。” 燕太子不高兴了:“本王跟他不一样,就算再隔十年八年几十年,也不会。” 苏锦不吭声了,屋顶上的夜风很凉快,她好好打了个盹,这才跟燕太子继续赶路。 燕太子来长安,皇宫里跟司马将军府,都早早派了人过来迎接。 但他交代了,说让他们晚些来接,他想四处多逛逛,所以迎接的人也就来得晚了些。 等他跟苏锦吃饱喝足了,逛了一圈街市,这才跟迎接的侍卫一起往将军府过去。 苏锦不想去皇宫里,燕太子直接带她去了将军府。 刚到府外,司马言坐在木轮椅上,亲自迎了出来。 苏锦只看了一眼,立刻低头站在了燕太子身后,她有些控制不了自己,担心会忍不住红了眼睛。 曾经征战沙场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如今却坐在了轮椅上。 燕太子亲自带了仙云谷的弟子过来,给司马言看病,司马府自然受宠若惊,早早给燕太子跟苏锦都安排好了住处。 进去时,燕太子介绍了一句:“这位就是蔡神医的弟子,也是北燕的宜宁长公主。” 府上的下人纷纷下跪行礼,等都安置好了,苏锦去司马言的房间给他看病。 房间里有几个侍女,司马言看苏锦进来,出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苏锦紧张得很,尽量平静说了声:“侍女在这不碍事的。” 司马言仍是那句话:“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都退了出去,门关上。 司马言视线落到苏锦脸上,声音没有半点怀疑:“小锦儿,是你。” 苏锦打开药箱,手抖了一下,没敢再回头看他。 司马言推着轮椅走近过来:“我听说你坠崖死了,你脸跟嗓子,是坠崖受的伤?” 第159章 她今晚留在本王这里睡 苏锦视线落到药箱里,避开司马言的目光:“将军说的话我听不懂,我给你看下腿上的伤吧。” 司马言声音很笃定:“我不会认错,人的脸跟声音都可以变,但总有变不了的地方。从刚刚见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 苏锦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淡声道:“将军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司马言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两年前才回大周,是有我的苦衷,我并不知道陛下对你做过那些事情。 如果知道你受了那些苦,就是抗旨我也会早些回来。” 苏锦蹙眉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将军真的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口中说的那个人。” 司马言素来在她面前也是温和的性子,大概也是两年前她的死讯对他打击太大,现在很少见的沉不住气。 他抓紧了她的手臂,不愿意作罢:“那北燕太子,和我长得相似。 你跟他之前一直没有来往,两年前会信任他跟着他去北燕,是认错人了吧? 陛下伤了你的心,你也不能赌气就信任了那样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话音刚落,门被推开来。 燕太子面色很不好看,从外面走了进来,司马言立刻松掉了抓住苏锦手臂的那只手。 燕太子走近了,语气不善道:“本王听说长公主一进来,将军就遣退了所有下人。 虽说是看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合适,多个下人在场才好。” 他伸手将苏锦拽过去,视线落到司马言的手臂上: “宜宁长公主也是本王未来的太子妃,司马将军刚刚那样不自重的行为,以后最好不要再有。” 司马言没料到燕太子会突然进来,面色一时有些难堪: “我看长公主像是我认识的一个故人,燕太子殿下不要误会。” 燕太子一想到他们刚刚拉拉扯扯,就不痛快得很,还想跟司马言起争执。 苏锦出声阻止了他:“侍女是我让司马将军遣退下去的,我给人看病喜欢清静。 刚刚的事情也是个误会,司马将军认错了人,一时有点激动了。” 燕太子闷着口气,不上不下地不是滋味。 他一只手帮苏锦提了药箱,另一只手拽了她出去: “夜都深了,司马将军有伤在身还是早些休息吧,你明天再来给他看病。” 司马言视线落到苏锦身上,多道了句歉:“是我唐突了,给长公主和燕太子殿下赔不是。” 苏锦应了声“没事”,担心燕太子再挑事,先跟了他出去。 燕太子生闷气,一出去只管着往自己院子里走。 苏锦紧跟了上去,四处都是下人,她放低了声音:“你干什么。说好了你一起过来,前提是你不能生事。” 燕太子进了院子,也不往房间里走了,直接回身跟她吵架: “本王生事,呵,现在成了本王生事了。本王再晚进去一步,你遣退了一屋子的下人,是等着被他拉怀里去了。” 苏锦沉默了片刻,感觉这话有些像是当年凌斯晏的口吻。 她感觉不痛快,回身往外面走:“算了,随你想。” 燕太子看她一走就心虚了,几步过去拽住了她手腕: “本王夸大其词了,给你道歉。但他就是拉了你手臂,你们一男一女,像话吗?” 苏锦垂眸看向他拽住她手腕的那只手:“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燕太子被她这话噎了一下,拽着她回身往里面走:“反正就本王能拉,他司马言就是不行,别的男人都不行。” 苏锦被他拽得甩不开手:“你到底讲不讲道理?” 他利落地一句:“不讲!” “松手!” “不松!” 苏锦恨得牙痒痒,数了遍“三二一”,燕太子的手照样跟长她手腕上了似的。 苏锦一根银针扎了过去:“是你逼我的啊。” 人已经被燕太子拽了进去,随时是他“啊”的一声惨叫。 清风从屋顶上一闪就下来了,满脸警惕地拔剑,再看向苏锦扎到燕太子手臂上的那根银针。 他回身就走:“打扰了。” 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这毕竟是大周将军府,比不得北燕宫里,二位打情骂俏还是收敛一点吧。” 燕太子一脚踹了过去:“滚!” 清风熟练地后退一步,滚回了屋顶上。 燕太子将苏锦拽进去,按坐到软塌上,气得踱步了几个来回,这才开口: “本王今晚就跟你说清楚了,从今往后别用你那看司马言的眼神来看本王。 本王是北燕太子,叫宗政翊,小字扶苏。以后不要除了叫‘燕太子’,就是你你你喂喂喂地叫。 喝多了的时候,你再叫本王左一个将军右一个将军的,本王就封了你的嘴。” 苏锦头一次知道他这名字:“你原来叫这名啊,我才知道。” 燕太子气得直呵呵冷笑:“你当然才知道,这么多年你关心在意过本王吗? 本王好歹也是悬崖底下豁出命救过你的人,你心里除了别的男人,你对本王知好歹吗?” 苏锦捂着耳朵:“好了好了,差不多行了。” 燕太子冷哼了一声,坐在她对面的软塌上不说话了。 苏锦替他倒了杯茶推过去:“差不多了啊,喝口水消消气。 你说你一大男人,怎么一跑我面前就动不动生气呢? 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隐藏自己的情感,学会高冷一点。” 燕太子开始句句话带刺:“是,本王就脸长得像他,本王就是一个居心不良将你拐去北燕的陌生男人。本王哪里会高冷啊,就处处让你看不顺眼。” 他说了半天,发现苏锦一直没声音了,仔细一看,她手撑着头,已经睡着了。 果然,她这就是不耐烦了,要换了司马言来说,她指定能精神抖擞地听上一个通霄。 外面有侍女敲门进来,看向软塌上睡着了的苏锦,低声道: “殿下,奴婢叫人进来,带长公主回自己院子里睡吧?” 燕太子盯着苏锦看了半晌,挥手示意侍女下去:“不用,她今晚留在本王这里睡。” 第160章 见到苏锦,凌斯晏生疑 侍女面色有些错愕:“殿下,这。” 宗政翊不耐地挥手撵她:“本王跟自己未来的太子妃一起睡,难道有什么问题吗?行了下去吧。” 毕竟还没成亲,何况这还是在大周,这个时候圆房可实在不合适。 侍女脑子里再有想法,也不好多说,只能先退了下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想到什么,她又交代了守在外面的几个下人:“殿下交代了,谁都不要打扰他。” 房间里,宗政翊将苏锦留在了这里,又觉得有点心虚,担心等她醒了会找他算账。 想了想,他还是起身过去拍了下她肩膀:“起来了,不起来就住这了啊。” 苏锦睡得安稳,没有反应。 她一路快马加鞭从北燕赶来大周,一过来又碰到凌斯晏受了点惊吓,再是到将军府直接给司马言看了下腿。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早就又累又困了,现在好不容易清静下来,一般人还真叫不醒她。 宗政翊看她不应声,垂眸看她:“你不回答,本王就当你是自己要留下来的啊。” 他这样自我催眠了一番,底气也足了些,在苏锦身边多站了片刻,直接将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去。 没等他再开口,苏锦已经惬意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大觉,连带着放在内侧的被子,也被她迷糊地抬脚卷到了身上。 宗政翊担心她明早醒来会杀了他,到底还是没真敢跟她躺一张床上去,就坐在床边看着她睡。 他看着看着,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想,如果真能早些成亲,该多好。 在床边坐了半天,再是他趴到床沿,也睡着了。 苏锦是真累了,加上睡着之前是在宗政翊身边,并没有什么防备,算是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她迷糊翻了个身过来,手一伸摸到一个有点毛茸茸的脑袋。 她感觉手感不对劲,手再往下移,触碰到的是温热的一张脸。 苏锦本还没大睡醒,冷不防受了惊吓,一声尖叫后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宗政翊算是被她吓醒的,睁开眼睛还不大清醒,看向她惊慌失色的模样:“怎么了,你干什么?” 苏锦指着他,半点才组织了语言:“你怎么在我床上。” 刚醒来脑子有些迟钝,宗政翊静默了片刻,才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心虚归心虚,撒谎还是张口就来的:“你还好意思提。 昨晚你坐软榻上直接睡着了,迷迷糊糊爬本王床上赖着不走。害本王趴床边睡了一夜,现在腰酸背痛。” 苏锦将信将疑,看向宗政翊手臂都被压红了:“真的假的?” 宗政翊起身,一脸理直气壮:“本王还能骗你? 睡饱了就快点下床,让本王再躺会,这样趴着一整晚都没睡好。” 苏锦掀开被子小心看了眼,自己身上衣服完好,外衣都没脱。 她暗暗松了口气,看来确实是宗政翊说的那样,她昨晚是真的太困了。 想到这里,她还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的,缓了缓神从床上下来。 “要不你还是让侍女换下被褥再睡吧,我昨晚一路赶过来衣服都没换,肯定沾了不少灰在床上。” 宗政翊不耐地抬手将她拎到一边,自己躺到了床上去,说了一句:“到底是谁嫌弃谁,本王敢嫌弃你?” 苏锦看他直接躺上去,感觉有些不自在,不知怎么脸跟着红了。 她回身往外面走:“那你再多睡会,我去换了衣服出去看看,给你拿点吃的来。” 她刚往外面走,门外敲门声响起,再是侍女的声音: “太子殿下,大周皇帝陛下过来了,说是您昨晚刚来,特意来看看您。” 苏锦走向门口的步子顿住,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宗政翊刚躺下去,闻言不急不慢地起身下床:“看来还是起疑了,找你来了。” 苏锦没再出去,回身走过来,坐到软榻上,一时没出声。 宗政翊坐到了她对面来:“那本王一个人去,就说你昨晚赶路累了,要再多睡会?” 苏锦应了声“不用”,仍是没有起身。 她早晚是要面对凌斯晏的,何况现在她的脸,凌斯晏也认不出来。 宗政翊也不再多说,坐着等她自己决定。 没多久,门外侍女的声音又响起:“殿下,您起了吗?” 苏锦终于起身,看向宗政翊:“我没事,走吧。” 她面上装得平静,却还蓬头垢面,就直接往外面走。 宗政翊起身拦住她,也不拆穿她的紧张:“你好歹也是北燕的长公主,再随意也梳个头吧?” 苏锦才想起来这回事,她昨晚留宿在这边,侍女将她的东西也都拿过来了,这房间里也有梳妆台。 她回身坐到梳妆台前,宗政翊站到了她身后:“本王今天心情好,帮你梳。” 苏锦从镜子里颇为怀疑地看他:“你行吗?” 宗政翊伸手拿过梳子:“这么多年了,本王还是头一次帮你梳?” 苏锦不出声了,那种不安有些难以控制,她潜意识想逃避,想再也不要去见那个人,但再清楚不过,早晚是躲不开的。 她有些失神,也没去看镜子里面。 宗政翊拿了几支发簪在她头上比了比,将一支簪子插到她头上后,移开了她眼前的镜子。 “别魂不守舍了,洗漱一下,就出去了。” 苏锦起身,伸手想摸下头发,手腕被宗政翊拦住:“别摸了,刚弄好的发髻别又摸坏了。” 苏锦嘀咕了一句“哪有那么娇气”,到底也还是没伸手去摸了。 头上顶着一支男人束发的簪子,她浑然不觉,等洗了脸整理了衣服再出去,侍女都偷偷打量她。 宗政翊扫了那几个侍女一眼:“看什么看,本王亲手帮未来太子妃梳的头,你们羡慕了?” 侍女立刻都低下了头,也没人敢提醒说用错簪子了。 凌斯晏已经过来一会了,就坐在正厅。 司马言跟他父母正陪着说话,凌斯晏心思不在聊天上,视线时不时往门口瞟。 门外隐约有声音传过来:“怎么她们都冲我头上打量,你给我编的发髻是不是有问题?” 再是燕太子宗政翊的声音:“放心,没问题,她们那就是嫉妒。” 女人的声音是陌生的,随即是苏锦跟宗政翊一起走了进来。 凌斯晏看过去,站在宗政翊身边的年轻姑娘,那张脸也是陌生的。 他看过去,不知怎么心揪紧了一下,连带着掌心在座椅扶手上抓紧。 宗政翊不大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大周皇帝早啊。” 凌斯晏视线不在他身上,看向苏锦,问了声:“这位是?” 第161章 被迫进宫 宗政翊不等苏锦开口,代替她回答了:“她是北燕的宜宁长公主,我皇祖母养在身边多年了的孩子,也是本王将来的太子妃。” 凌斯晏视线落到苏锦头上的发簪上,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刺眼:“将来的?” 既然是以后的,那就是还做不得数了。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眼前人明明声音跟容貌都不是苏锦的,可看着她站在燕太子身边,他总觉得,或许她会是苏锦。 大概也是她真的离开太多年了,这些年看到相似的面孔,他总是猜想,会不会是她。 她那样狡猾心思多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真就那么轻飘飘死了呢? 宗政翊面上浮现敌意:“在我们北燕,未来太子妃跟已定的没什么区别。 北燕的男人言出必行重情重义,不像大周有的男人,薄情寡义喜新厌旧。” 想到当初凌斯晏将苏锦逼上绝路,哪怕时至今日,宗政翊仍是觉得厌恶极了这个男人。 凌斯晏视线一直在苏锦身上,宗政翊索性伸手牵了她手臂,将她带到一旁坐下来。 凌斯晏再开口:“既然是北燕太后养在身边的孩子,算是养的孙女吧? 看来这是亲上加亲了,朕就提前恭喜北燕太子了。” 宗政翊出声纠正:“不算是养的孙女,只是抚养在身边而已。” 司马言的父亲看气氛不大对,笑着缓和了一句: “陛下难得过来,燕太子殿下跟宜宁长公主也都在,不如微臣让厨子准备午膳吧?” 宗政翊看凌斯晏不顺眼,也知道苏锦不自在,应了声: “本王刚来大周,打算带长公主出去走走,晚些再回来。大周皇帝应该也国事繁忙吧?” 凌斯晏含笑看向一旁的随行太监:“曾公公,今天有事吗?” 曾公公低应了一句:“陛下,晚些李将军那边……” 凌斯晏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改了口:“今晚李将军说有事要禀报陛下您,这个点到傍晚,算是难得没什么要紧事。” 凌斯晏点头:“既然宫里没什么事,朕也有些时日没来将军府了。 不如燕太子跟长公主赏脸,留下来跟朕一起用个午膳吧?” 宗政翊看向苏锦,凌斯晏显然也在等苏锦的回答,他想再听一次她的声音,确定到底有没有相似之处。 苏锦开了口:“好啊。” 凌斯晏面色里有一瞬的失望,这声音不像,一点都不像。 他自我安慰,苏锦当初离开时,已经不能说话了。 现在嗓子治好了的话,声音变了也很正常。 厨子进来问话:“陛下,燕太子殿下,几位有什么喜好和忌口吗?” 凌斯晏应声:“朕都行,看燕太子跟宜宁长公主的意思吧。” 北燕饮食清淡,很少有人能吃辣的。 苏锦开口:“没什么忌口,我喜欢清淡些。” 凌斯晏笑道:“北燕确实口味淡,说起来,朕倒是更喜欢口味重的辣的,那就分开都做几样吧。” 厨子恭敬应下,先出去了。 等饭菜上桌,两类菜区别明显。 颜色深的麻辣兔肉、香辣肘子,还有其他几个辣的炒菜。 而放到苏锦跟宗政翊那边的,则是水煮和清蒸的清淡菜式,除了不辣,也都算是色香味俱全了。 苏锦爱吃辣,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几乎是每碗菜都得半碗辣椒。 待在北燕这两年,宗政翊也从没亏待过她,没让她入乡随俗过,每顿饭都另外给她做菜。 为此宗政翊还特意从大周物色了几个上好的厨子,专门给苏锦做重口味的菜色。 结果就是她现在的口味被养得太挑剔了,完全算是无辣不欢,这种清淡的菜色,她根本吃不下。 宗政翊开口:“你昨晚赶路过来累了,没胃口的话随便吃点,晚些再吃吧。” 凌斯晏笑问了一句:“不合口味?是不是清淡得太过了些。” 一旁的厨子立刻应声:“要不小人重新做几道菜过来吧。” 苏锦夹了块鱼片到碗里:“没事,味道不错,跟北燕的口味差不多,我吃得惯。” 司马言的父亲松了口气:“那就好,说起来这厨子早些年还是北燕人,倒也确实会几道北燕的菜式。” 凌斯晏不急不慢地吃饭,看向苏锦将碗里的饭都吃完了,也吃了不少清淡的菜。 至于那几道口味重的菜,都没去动筷子。 饭吃完了,宗政翊帮她盛了碗清汤,她也全部喝干净了。 如果是曾经的那个苏锦,吃这些过于清淡的菜,应该会难以下咽。 等饭吃完,凌斯晏没再多待,想着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脸跟声音都不一样了,口味也不一样了,或许,也真的不是她。 离开时,他问了宗政翊一句:“永乐都还好吗,燕太子怎么没带她一起过来?” 他两年前去过北燕,想将被宗政翊带走的永乐带回来。 但宗政翊给他看了苏锦的亲笔遗书,遗书里将永乐托付给了宗政翊,求凌斯晏不要带走永乐。 那封遗书递到他手里时,凌斯晏到底是不忍心,没再将永乐强制带回来。 前段时间再去北燕看她,永乐长大了些,三岁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更加不愿意跟他走了。 宗政翊应声:“路途远,又是骑马过来的,不大方便就没带她。或许过几年,会让她过来。” 凌斯晏点头,先离开了。 到傍晚的时候,曾公公过来传皇帝口谕,让司马言住到宫里去养伤。 苏锦跟宗政翊出去逛夜市了,曾公公进来传话时,司马言婉拒: “曾公公还请转告陛下,微臣只是一介武夫,住到宫里去毕竟不大合适。微臣留在将军府养伤,一切都好,陛下挂心了。” 曾公公笑着:“司马将军受了重伤,也是因为征战,算是为大周牺牲的,陛下说理应照顾您一些。 何况宜宁长公主一个姑娘家,光她给您看病也多有不方便,住到宫里也能让太医一起给将军看看。” 司马言还想婉拒,曾公公面上仍是笑着,声音却有了些不容商量: “将军应该明白,陛下的口谕也等同于圣旨,将军应该不会,抗旨吧?” 第162章 慕容婉儿嫉妒,让人给苏锦掌嘴 司马言一时没说话了,既然是皇上下的口谕,抗旨的事情,他自然也不能做。 只是凌斯晏让他住到宫里去,真正的目的在于谁,他还是清楚的。 曾公公生怕话传得还不够明白,特意补充了一句: “陛下说,宜宁长公主跟燕太子,既然特意从北燕赶过来,给司马将军诊病。 就跟将军一起住到宫里去,也方便一些。何况远来是客,住到宫里也免得照顾不周。” 他看了眼门外:“奴才刚刚过来时,听将军府上下人说,燕太子跟长公主是出去玩了,那就请将军代为传话了。” 他话落也没再多待,先离开了。 司马言有些头疼地待在房间里,想到苏锦一过来,跟那个燕太子宗政翊就往来频繁。 燕太子也未必靠得住,如果能让凌斯晏做点什么,或许也是好事。 他正迟疑,外面喧嚣声响起。 苏锦跟宗政翊回来了,后面跟着的侍女,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 苏锦手上把玩着一支小发簪:“这个不错,以后给永乐正合适,我先好好收着。” 宗政翊瞥了眼她头上的发簪,有些心虚地点头:“嗯,是不错。” 苏锦将簪子收起来,感觉他有点奇怪:“我刚刚买的时候,你不是还说不怎么样吗?” 宗政翊视线往别处看:“是吗,没说吧。” 苏锦没多搭理他,往房间里走:“太累了,我要洗个澡早些休息。” 她伸了个懒腰,手往头上摸。 宗政翊立刻伸手拦住了她手腕:“本王帮你把发簪取下来吧。” 苏锦抬手摸到了头上的发钗,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 “我自己取就行了啊,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总往我头上看。” 她迈上台阶,一边推开房门走进去,一边将头上的发钗取了下来。 拿到手里,触感不对,她步子顿住愣了一下。 等将发钗伸到眼前看,哪是什么发钗,分明就是宗政翊束发的簪子。 难怪今天一整天,她感觉谁看她的眼神,都总有点不对劲。 刚刚她在夜市上给永乐选小发钗,那摊贩还给她推荐了几款男式的。 再难怪,今天一早宗政翊帮她梳头,刚弄好就立刻将她眼前的镜子移走了。 苏锦气得抓着簪子回身就要骂,刚刚还跟在她身后的宗政翊,早没了人影。 她回身往外面走,直接往宗政翊的院子里冲:“你给我出来,你这个不要脸的男人!” 宗政翊住的院子里,院门紧闭,侍女站在院外,看向苏锦过来,一脸为难地阻拦。 “长公主,太子殿下说……他已经睡下了。” 苏锦对着院子里喊:“宗政翊,你是个男人就出来,好好说清楚,别当缩头乌龟。你放心,我肯定不打死你。” 院门上的屋顶上,有东西敲了几下,宗政翊声音从上面落下来:“姑娘家家的,别大吼大叫,不矜持。” 苏锦抬头看过去,宗政翊就站在屋顶上,明显心虚不敢下来。 苏锦伸手在院门跟墙面上,无济于事地扒拉了几下,显然她是没有办法到屋顶上去的。 她气得瞪他:“你下来,有本事就下来说话!” 宗政翊人影一闪,已经落到院子里去了,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本王要歇息了,送长公主也早些回去休息。” 苏锦不甘心还想骂他,后面司马言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锦听到声音,面上怒意收住,回身有些尴尬地应声:“没事。” 司马言还坐在木轮椅上,后面侍女帮他推着轮椅。 苏锦将手上的发簪抓紧了些,司马言还是看到了。 她又羞又恼地将簪子塞到了院门外侍女的手里,转移话题:“将军这么晚还没睡?” 司马言应声:“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去你院子里没看到人,听下人说你来这边了。” 苏锦有些难堪地咳了一声:“我没事,将军有什么事都可以直说。” 司马言带她去书房,给她倒了杯茶: “是这样,陛下让人传了口谕来,让我住到宫里去养病,还提了让你跟燕太子殿下一起过去。 旨意我是不能抗的,你要是不大想去,要不找个理由,先回北燕。” 苏锦视线落到司马言受伤的腿上:“我不大想进宫,可将军的腿……” 如果司马言的腿真能被宫里的太医治好的话,前些天凌斯晏应该也就不会,还特意亲笔写信去北燕,请仙云谷的人来给司马言治腿了。 司马言应声:“我也不能为难你,我是不得不进宫了,身为人臣没得选择,何况还有把柄在陛下手里。 但你如今好不容易以新面目生活了,如果你不乐意进宫,就不必多管我。” 苏锦诧异:“把柄?什么把柄?” 司马言不答,苏锦想起来什么,再开口:“是不是当年我们假成亲的事情,他知道了? 以此威胁你,所以你那几年才也没能回长安。” 司马言沉默了半晌:“这些不重要,你现在既然过得好,就顾好自己就行了。” 苏锦蹙眉:“他果然还是那样,最喜欢威胁人。 你的腿还没好,我不能丢下你去北燕,既然他逼你进宫,我跟你一起去,总得先将你的腿治好。” 她话落,觉得内疚:“何况当年假成亲的事情,本来就算我欠你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你也不会出那么多事情。” 司马言将视线侧开来:“我的腿不要紧。” 苏锦将药箱拿过来,帮司马言换药:“就这样定了吧,不管怎样,你的腿得治好。” 司马言没再多说,当晚直接进宫,燕太子也一起过去,凌斯晏让下人给他们三个分别安排了住的宫殿。 等一切安置下来,苏锦从自己宫里去司马言那边,打算给他再开点药。 沿着宫道过去,半路上,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锦脑子里在想事情,被拦住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女人湖蓝色镶金纹的裙摆。 果然宫里这种是非之地,一来就得摊上事情。 她正眼看过去,慕容婉儿一脸鄙夷地笑出声来:“本宫还说不信呢,原来是真的。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狐媚子,弄出这么一张跟已故皇后相似的面孔,这么堂而皇之地来勾引皇上。” 她说着使唤身旁的侍女:“去,给本宫好好掌嘴!” 第163章 当年的仇,该好好报了 慕容婉儿身边的侍女,闻言走向苏锦,抬手就要掌嘴。 苏锦抬手不轻不重地扼住那手腕,侍女立刻疼得嗷嗷叫唤。 慕容婉儿怒声道:“放肆!如今这后宫里由本宫做主,本宫掌你嘴那是赏你脸,你竟敢不服管教?!” 苏锦手上一用力,被她扼住手腕的侍女,立刻被甩在了地上。 她往慕容婉儿走近过去,慕容婉儿下意识有些惶恐地往后退了一步,大概也是没料到她会有什么大力气。 等后退完了,才有些不甘心道:“你想干什么,你知道本宫是谁吗?你竟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苏锦走到她眼前,有些嫌弃地看她连退了两步:“刚刚不是还说大周皇后已故吗? 那你既然住在这后宫,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当妾的贵妃,掌我的嘴,就凭你?” 慕容婉儿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你好大的胆子! 你竟敢说贵妃是妾,你等着,看陛下怎么收拾你!” 苏锦视线落到她身后:“在那呢,正看着,你可以告状了。” 慕容婉儿面色僵了一下,回身看到凌斯晏跟宗政翊就站在不远处,面色并不好看地看向这边。 她心虚得不行,不确定他们到底在那站了多久了,又看到了些什么。 宗政翊走近过来,到了苏锦身边,也不细问,直接质问慕容婉儿: “你一个后妃,本王的人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样大呼小叫?” 凌斯晏沉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慕容婉儿硬着头皮解释:“陛下,臣妾只是刚好碰见这位姑娘了,看面容觉得有几分眼熟,就跟她多说了句话。 可谁知她无礼至极,对陛下和臣妾不敬,还说臣妾就是一个地位卑贱的妾室,没资格对她问话。” 苏锦并不多解释:“这后宫里除了皇后是正妻,其他都算是妾,我说错了吗? 我无礼,我对一个冲上来就要掌我嘴的东西,需要客气吗?” 慕容婉儿委屈道:“陛下你看,她都承认了。 她对贵妃出言不逊,也是对陛下的不敬,这样的人您怎么能带到宫里来……” “道歉。”凌斯晏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慕容婉儿面色得意道:“臣妾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要不这次就算了吧。 她一个姑娘家初来乍到,也只是不懂规矩,只是这样的人留在宫里不合适,依臣妾之见,陛下让她离开就行了。” 宗政翊面色难看:“让你给她道歉,没听明白吗? 北燕长公主,也由得你栽赃诬陷说掌嘴就掌嘴,你多大的脸?” 慕容婉儿一时没明白:“陛下,什么长公主? 北燕的长公主也过来了吗,臣妾怎么没在宫里见着?” 凌斯晏彻底沉了脸:“这位就是北燕的宜宁长公主,朕不想再重复,道歉,或者你滚出宫里去。” 慕容婉儿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人,这样一张跟苏锦有七分相似的面孔,说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怎么可能? 她声音有了些不安:“陛下,您会不会弄错了?臣妾看着……” 宗政翊冷笑:“大周皇帝的后妃,这耳朵似乎不大好使。” 慕容婉儿才回过神来,终于变了脸色,低了头咬牙道歉: “是臣妾有眼无珠,没认出宜宁长公主的尊容,臣妾唐突了,求长公主大人大量。” 苏锦不急不慢地抬了抬手臂,衣袖滑上去了些,露出来被抓伤的小手臂。 刚刚那个侍女过来,要掌她的嘴,被她推到地上时,情急抓了她一下。 只是一点不要紧的皮外伤,那个侍女吓得立刻跪了下去,连磕了好几个头,再自己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奴婢有罪,奴婢不小心伤到了长公主,求陛下责罚,求长公主赎罪。” 凌斯晏冷声道:“婉贵妃,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这侍女直接杖责二十,再撵出宫里去,婉贵妃即日起禁足自己宫里一月,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再有下次,直接贬为庶人赶出宫去。” 慕容婉儿跪地求饶:“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以后真的不敢了。” 凌斯晏没再看她,带着宗政翊跟苏锦往另一边走: “大周的御厨里也有北燕人,今晚燕太子跟长公主就留在朕那边用膳吧,也算是朕尽一下地主之谊。” 苏锦回头扫了一眼,慕容婉儿满脸都是不甘心,还在哭哭啼啼。 她回想起两年前,自己在这宫里受过的折磨,说起来,跟慕容婉儿有关的,倒是不多。 既然来了这宫里,有些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就是不知道,怎么也没见到凌斯晏的生母和玲珑。 当年凌斯晏的生母,也就是如今的大周太后,将她断指毁容灌哑药,再是扬了永安的骨灰,太多的事情,都还历历在目。 而当初太后做那些事情,玲珑可是帮了不少忙。 想到那些,苏锦的手暗暗攥紧,很多仇该报了。 * 慕容婉儿被禁足,咽不下这口气,让侍女偷偷送了消息去了平阳寺那边,将消息递到了太后手里。 她还特意添油加醋了一番,说这北燕长公主长得跟苏锦简直一模一样,迷得凌斯晏七荤八素,连早朝都没上了。 太后已经在平阳寺待了两年了,当年因为她陷害苏锦的事情败露,被凌斯晏下旨留在了平阳寺念佛祈福。 转眼两年已过去,如今宫里却传来消息,来了个跟苏锦神似的女人。 太后急得不轻,好不容易苏锦死了,凌斯晏如今也算是个能处理好朝政的明君了。 她怎么能允许一个相似的女人过来,再一次扰乱了凌斯晏的心智?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情不简单,索性装大病,让人去告知凌斯晏。 消息传到养心殿的时候,苏锦跟司马言还在,正跟凌斯晏一起用晚膳。 曾公公进来低声传话:“陛下,平阳寺那边,太后说是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很想念宫里跟您,闹着说想回宫里住段时间。” 凌斯晏面色不悦:“派个太医过去给太后看看就行了。” 当年太后对苏锦的那些伤害,他还是不能释怀的。 苏锦吃着饭,状似随口说了一句:“太后娘娘不在这宫里啊? 老人家年纪大了,最容易思虑成疾,还是留在儿女身边的好。” 凌斯晏沉默了半晌,改了口:“让人接太后回宫吧。” 苏锦仍是低头吃饭,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宫人过去得快,很快有人来回禀,说已经将太后接回来了。 苏锦吃完了饭,起身道:“既然是大周的太后,照理我也该去问候一声,那我过去看一眼吧?” 第164章 看来药效还不错 苏锦跟宗政翊离开,凌斯晏也起身跟了出去:“朕带你们一起过去吧,正好有些天没见太后了。” 一起过去长乐宫时,太后刚从寺庙里回来,宫女刚伺候了她沐浴更衣。 她坐在软塌上喝茶时,就看到苏锦几个人从外面进来。 苏锦身上明黄色的衣裙,跟太后印象里,两年前那个无能怯懦的女人并不相似。 可这张脸,实在太像了,像到让太后一刹那间觉得心惊。 她手上端着的一杯热茶,猝不及防抖了一下,等侍女慌张想帮她拦住那只茶盏时,茶盏里的水已经倒到了她身上。 太后面色没有绷住,浮现难以掩饰的惊恐,手已经开始发抖了。 太后在寺院里待了两年了,一直相信因果轮回,这两年总是做噩梦,梦到苏锦化作厉鬼来找她的麻烦。 那个被她毁容断指,再灌了哑药成了哑巴的女人,连孩子的骨灰都被她撒掉了。 她接二连三地做梦,梦到苏锦面目狰狞地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要她赔一个孩子,要她赔她的脸赔她的嗓子。 两年的噩梦缠身,让太后的记忆里,苏锦已经变成了一个很恐怖的存在,那张脸只是偶尔想到,都会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可现在,太后清清楚楚看到,那一张脸出现在了她面前。 太后面色白得厉害,侍女着急过去,拿着帕子帮她擦拭: “太后娘娘,您没事吧,没烫到吧?奴婢先扶您去换件衣服吧。” 太后反手将侍女甩在了地上,似乎是生怕有人靠近她:“滚,滚下去!” 凌斯晏清楚得很,太后这么大的反应,是因为什么。 没做过亏心事,又怎么会怕鬼出现到眼前来? 他掩饰住不悦,冷声道:“行了,都下去吧。” 被甩到了地上的侍女,立刻慌慌张张爬起来,完全不明就里地跟其他下人一起退出去了。 苏锦往前走近了两步,太后立刻往后面退,因为坐在软塌上,也没多大空间可以退,只能自我安慰般往后挪了挪身子,仍是死死盯着苏锦的脸。 再走近时,苏锦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太后娘娘不舒服吗,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太后长指甲用力抓在矮几边缘,转而看向凌斯晏: “不是她,你告诉母后,不是她对不对。这个女人是谁,本宫不喜欢她,谁将她带到宫里来的,是谁?” 凌斯晏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母后,够了,这是北燕的宜宁长公主,她听说您回宫了,特意过来问候您。” 太后情绪更加激动了,从软榻上站了起来:“不可能!什么长公主,怎么可能! 本宫有眼睛,本宫会看,晏儿啊,你别忘了当年那个女人将这宫里闹得天翻地覆。 本宫看她分明就是那个人,你别被她骗了,你快把她赶出宫里去!” 苏锦不解:“太后娘娘在说些什么,这是认错人了吗?” 太后完全就像是见了鬼,看苏锦不但不走,还走近了几步,直接抓起了茶几上的一只茶盏,朝她扑了过来。 “你到底对你脸上做了什么,你以为这样本宫就认不出你来了吗?你到底是人是鬼,本宫绝不容许你留下来!” 她失控地抓着茶盏扑向苏锦,脑子里全是这两年来,那些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的梦境和梦魇。 全是苏锦,全是苏锦! 自从得知苏锦死了后,她松了一口气,结果就每晚噩梦缠身,整整两年,没有一天安宁过! 时至今日,这个女人到底还是回来了,就算不是她,那也一定是借尸还魂。 太后完全就像是疯了,扑向苏锦时,苏锦装作一时错愕,没有避开。 凌斯晏陡然沉了面色,快步过去伸手拽住了太后,场面混乱争执间,太后身体摔在了地上。 凌斯晏黑着脸俯身搀扶她:“母后,适可而止吧,已经过去两年了。 朕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北燕的长公主,不要在外人面前再演笑话了。” 太后急声道:“不可能,你相信母后,她不是什么长公主。 她明明就是苏锦,你一定不要再被这个女人骗了啊。 你赶紧将她赶出去,她说她是北燕的,那就将她赶回北燕去。” 宗政翊冷了脸:“想不到堂堂大周太后的待客之道,是这样的。 既然大周不欢迎,那看来本王特意带长公主过来给司马将军看病,实在多此一举了,那我们就告辞了。” 他说着就要带苏锦离开,凌斯晏立刻阻拦:“燕太子跟长公主不要误会。 太后是太久没回宫了,认错了人一时情绪过于激动了,没有针对二位的意思。 朕替太后给二位赔个不是,二位要不先回自己宫里,改天再来吧。” 宗政翊冷呵了一声,带着苏锦离开。 太后还想去追:“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快把她赶出宫里去!” 凌斯晏耐心告罄,等苏锦跟宗政翊离开了,身边没了外人,声音也彻底冷了下来。 “母后但凡当年没那样伤害过她,又何至于今天不过是见到一张相似的脸,就被吓成这样? 如果回来的人真的是苏锦,朕更不可能让她离开这里,朕会让她好好留下来,给她想要的一切,好好补偿她。” 他走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冷眼凝视着太后:“可是母后,她回不来了,朕的心头肉,被母后亲手剜走了。 两年的寺庙悔过,看来对母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时至今日,母后竟还觉得,错在苏锦的身上。” 太后面色煞白:“晏儿啊,母后才是你的亲人。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都过去了,相似的脸带到宫里来也是晦气,你听母后的话……” “够了!”凌斯晏动了怒,高声打断了她的话。 “朕只说最后一遍,从今往后再有人敢说苏锦半个字的不是,哪怕那个人是母后,朕也绝不姑息。 母后,你欠苏锦的那一切,是你头上那顶太后的名头,保住了你一命。” 太后还想说什么,凌斯晏已经铁青着面色直接往外面走: “太后情绪不稳定,不适合多出去走动,先留在长乐宫修养十来天,身体养好了再出宫殿吧。” 宗政翊跟苏锦站在长乐宫外面,看向凌斯晏从宫里出来,走了另一边怒气冲冲地离开。 宗政翊低笑出声:“看来药效还不错,不愧是你亲手制出来的药丸。” 第165章 冰棺里保存两年的尸骨 苏锦回身离开,淡声说了一句:“还不够。” 这两年她让宗政翊帮忙,在太后留在寺院时,在她茶水里偷偷下了慢效药,慢慢摧毁人内心的克制力。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药物的作用,会让人在夜深人静时,更容易想起和梦到,自己害怕面对的那些事情。 所以太后这两年日复一日地做噩梦,精神被摧残,以至于现在见到苏锦,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生出这么强烈的抵触反应。 可凌斯晏不会知道,他只会以为太后就是心虚,才导致的忧虑成疾,情绪失控。 可哪怕这样,太后所受的一切还是远远不够的。 宗政翊紧跟上了她:“那也得悠着点,别太操之过急被人发现了。” 苏锦应声:“我知道,我会小心。” 夜色已经深了,苏锦往自己宫殿里走时,远远地看向冷宫的方向。 她已经打听到了,现在玲珑还被关在冷宫里,从两年前开始,就被凌斯晏丢到那里面去了。 冷宫是里外封闭的,要对那里面下手倒是不方便,她琢磨着,该想个办法,让玲珑出来住一段时间。 等玲珑住到了外面,要对付可就容易多了。 她脑子里想着事情,也没注意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自己宫殿外面了。 因为跟宗政翊一起,身边的侍女都被他遣退了,苏锦跨步要进宫殿里去,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回身看过去,宗政翊果然还跟在她身后。 这都深夜了,苏锦莫名其妙地看他:“你回自己宫里啊,还跟着我干什么,我要睡觉了。” 宗政翊一出声,就把苏锦宫门口的几个侍女都吓了一跳:“本王就住这,跟你一起睡。” 苏锦有些不耐烦地赶他:“你是不是又找打?去去去,回自己宫里去,我困了。” 宗政翊直接从她身边挤过去,往前院里走,说得理直气壮: “又不睡你床上,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放心,你睡床,本王睡软榻,你宫里的熏香好闻,本王宫里就没有。” 后面一道声音幽幽响起:“那是西域进贡的上好月麟香,燕太子要是喜欢,朕让人也送点到你宫里去。” 宗政翊回身,看到凌斯晏站在了后面不远处。 他面色不悦:“大周皇帝大晚上不睡觉,怎么来这了呢?” 凌斯晏面色有点心虚,说话还是底气足的:“朕也要回宫了,刚从太后宫里出来,想着燕太子跟长公主刚来宫里,来看看二位住得习不习惯。” 宗政翊想继续往里面走:“习惯,大周皇帝挂心了,我们先休息了,大周皇帝也早些回去吧。” 凌斯晏盯着宗政翊的背影,下颌微绷着:“宫里人多眼杂的。 朕多说一句,燕太子跟宜宁长公主还没成亲,共住一个宫殿里不大合适。” 宗政翊变了脸色,应声道:“大周皇帝管得有点宽了吧?” 凌斯晏视线落到苏锦身上:“这男女之事还是讲个礼节顺序的好,长公主觉得呢?” 他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想着苏锦肯定会因为难为情,将宗政翊赶走了。 苏锦本也没打算让宗政翊住这的,她跟宗政翊之间,根本就没到那种关系。 但此刻倒是改了主意,看向站在宫外的凌斯晏: “我们北燕没那么多规矩,婚约定了就跟成亲了一样,周皇帝陛下挂心了,我们先进去了。” 宗政翊本来还嫌凌斯晏烦,都大晚上了还要跟着来。 现在看苏锦居然同意了他留下来,突然觉得凌斯晏简直来得太是时候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立马好好感谢一番,面色也好看了,跟着苏锦往里面走:“进去进去,外面冷得很,别冻着了。” 凌斯晏面色沉了下去,眼睁睁看着宗政翊跟苏锦两个人有说有笑进去了。 进殿门时,宗政翊还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来,披到了苏锦身上,声音隐隐约约传到外面来: “你怎么总穿这么少,白天就算了,晚上降温很容易着凉的。 要不要本王让人多搬床被子来,你晚上总抢被子,昨晚本王都差点着凉了。” 凌斯晏越听越冒火,深夜外面飘起了细雨,曾公公递了伞过来。 凌斯晏怒意难消,他一向都是冷静内敛的性子,这一刻难得真的沉不住气了。 递过来的伞被他推开来,差点掉到了地上,曾公公撑着伞赶紧追上去: “陛下,您慢点,下了雨地面湿滑,您更不能淋了雨,要当心龙体啊。” 凌斯晏黑着脸往养心殿走,等进了殿,直接进内室再推开了一道暗室门。 暗室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具存放着尸体的冰棺,暗室里的温度也远低于外面。 这两年为了保存好这具尸体,他费了不少心思,可两年毕竟还是太久了,存放在冰棺里的尸体,面上浮动着冷雾,也到底还是开始腐烂了。 透明的冰棺里,尸体清晰可见。 凌斯晏俯身下去,将脸贴到棺盖上。 他不觉得害怕,看着那具尸骨,眼神里只有看着一个故人的熟悉感和在意。 他这样看这具尸体,看了两年了,而这一刻,第一次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掌心缓缓抚上棺体,他仔细盯着里面的人,低声道:“你不是吧?朕越来越觉得,你不是。” 曾公公站在暗室外面,小心道:“陛下,里面凉,夜深了,您在里面少待一会吧。” 凌斯晏没应声,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仍是盯着冰棺里的尸体看了良久。 许久后,他突然伸手,将棺盖推开,不顾里面的冰冷刺骨,直接伸手进去,抓住了那一只快成白骨的手。 他仔细打量那一截断指:“你不是她,你一定不是。” 他这两年对这具尸体,一直都是特别小心翼翼的,连打开棺盖触碰一下,都总是舍不得。 但此刻他却有些粗鲁地松掉了那只手,并不算小心地合上了棺盖,随即没有留恋地离开了暗室,关上了暗室门。 他吩咐曾公公:“明日一早,去宫外将朕的永安接回来。” 第166章 父皇,你又不舒服吗 曾公公领命退下去,将殿门关上。 殿内的炉子上还温着酒,两年如一日,每晚都是这样。 凌斯晏将殿内的侍女也全部遣退了下去,自己拿了酒壶跟酒杯,坐在软榻上自饮自酌。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啊,他还是没有办法相信,她就那样轻易死掉了。 连当日他亲眼看着、发病死在他眼前的永安,后来也找回来了。 当初姜神医给永安诊治,将内室里所有人都遣退了出去,只留下他跟永安两个人,之后他悄悄从窗口将永安送了出去。 而那个吐血假装死掉的人,是跟永安年龄相仿的带了人皮面具的小孩,因为吃了姜神医的药,吐血断气只是一时的经脉被封住,并没有真的死亡。 后来假的尸体被凌斯晏送出去,被马车载着交给燕太子宗政翊的路上,马车上假死的小孩,再被姜神医悄悄换成了真的尸体。 这样一番偷梁换柱后,姜神医顺利将永安带走。 而凌斯晏因为亲眼看着假的永安吐血,当场暴毙,所以他再多疑,也不会怀疑姜神医换掉了人。 仙云谷的神医,都是世外高人,不止医术了得,心智也是异于常人的。 直到后来姜神医带着永安过来,要换凌斯晏手上一味毒药的解药,凌斯晏才算是终于得知了真相。 因为姜神医有一个侄子,在凌斯晏手下当过暗卫,后来回老家了,但体内的毒药还是会每月发作。 姜神医为了彻底替侄子解除毒药的禁锢,才演了这么一出戏。 凌斯晏将解药给了他,换回了永安,只是苏锦再也回不来了。 永安一天天长大,五官越来越像苏锦,凌斯晏睹物思人不是滋味,也为了让永安多历练,将他送出了宫外去学文习武,只偶尔让他回宫。 转眼,永安都三岁多了。 温热的酒一杯接一杯灌下去,凌斯晏没有醉意,反倒是越来越清醒。 自从苏锦走后,他总觉得夜晚越来越长。 有时候怎么也过不到尽头,每晚一壶酒,喝得多了,反倒越来越不能醉了。 就跟喝清水一样,丝毫不增加困意,反倒是喝得有些迷糊时,那些事情想得更加清晰了。 一壶酒见了底,他抬眸看过去,殿内橘黄色的宫灯里,他又看到她坐到了他对面。 她就安静坐着,他喝酒,她看着他,目光淡漠空洞,无怨无怒没有半点感情。 两年了,哪怕是幻觉,哪怕是梦境,她也再不愿意对着他笑一次,再不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了。 他伸手小心翼翼想去触碰她,看到她一只手就放在矮几上,右手小指的断指处,清晰刺眼。 他伸手,却不敢真的触碰,因为清楚碰不到,如果碰了,就连她的影子他也看不到了。 手伸过去,就悬在半空中,他哑声道:“锦儿,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两年了,你至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对面的人仍是无声无息,沉默地看着他。 他声音有些急:“我能怎么做,真的要杀了太后吗? 我下不去手,那是生育我的人,要不我把我的命给你,你回来,我拿我的命换你好不好?” 坐在对面的人起身,他着急跟着起身:“我说错话了吗? 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你希望怎样,你告诉我,你不要总是这样一句话不说。” 他有些急切地伸手,想去抓住她,手刚伸过去,在虚无的空气里抓了一把,她的人影也散了。 空荡荡的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外面侍女听到声响,敲门问了声:“陛下,您没事吧?” 凌斯晏抓起矮几上的酒杯,狠狠砸在了地上:“滚!” 正要推门进来的侍女,立刻住了手,再不敢多问一个字了。 凌斯晏掌心用力攥成拳,按在了桌子上:“你还是这样,你还是这样,两年了,一个字都不跟我说。” 桌子上还放着一壶酒,没有放到炉子上热着,是凉的。 凌斯晏伸手拿过来,直接提着酒壶灌下去。 冰冷辛辣的酒水下去,倒似乎比温热的酒有用。 他喉咙跟胃里开始生疼,直到一壶酒全部灌完,那种痛意很快加深。 他将酒壶丢到地上,摇摇晃晃到了床上,苏锦之前穿过的一件衣裙,还整齐折叠了放在床角。 他伸手揽过来,眼睛干涩得厉害,低声道:“你再看看我,回来再看看我吧。 永安找回来了,你不要我了,连最疼爱的儿子也不要了吗?” 他后悔了,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当皇帝,没有为了争权立功、而带兵远赴边关,那他就不会冤枉了她。 她不会死,他们之间会一直好好的。 埋在杏花树下的两坛女儿红,会在他们的洞房花烛夜里,一人一坛喝下去。 时至今日他们有儿有女,会有温馨和睦的一家四口。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又什么都没了。 这皇宫里越是富丽堂皇,他能感受到的就越是冷清。 回不去了,什么都太晚了。 他迷迷糊糊睡着,这一夜一如既往睡得很糟糕。 因为连着喝了一壶热酒一壶冷酒,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凌斯晏感觉胃里还是生疼得厉害。 曾公公已经见惯不怪了,传了太医过来,熟练地诊断再开了药方,再传消息下去,早朝延后。 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慕容婉儿一身花枝招展地过来探望,一到养心殿外面就开始夸张地嚷嚷了: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臣妾一早听说您身子不适,臣妾都急坏了。” 她正往里面走,后面一个小男孩快步跑过来,直接从她身边钻了过去。 慕容婉儿蹙眉斥责:“哪里来的小孩,不会看路……” 她话音未落,永安回头瞧了她一眼:“好狗不挡道。” 慕容婉儿气得脸都黑了,永安吐了把舌头,已经迅速钻进殿里去了。 慕容婉儿咽不下这口气,一旁侍女立刻劝她:“娘娘,还是算了吧,小太子可是陛下的心头肉。” 永安跑进了殿内,熟练地爬上了床:“父皇,你又不舒服吗,是不是又乱喝酒了? 我刚刚回宫,看到一个漂亮姐姐,跟画像上的娘亲长得真像。” 第167章 长得再像也是假的 太医正在给凌斯晏诊治,看永安没轻没重地爬到凌斯晏床上,立刻出声阻止。 “太子殿下,您当心点。” 永安不高兴地“哦”了一声,怏怏地要下床。 凌斯晏伸手抓住了他的小手臂:“没事,就待父皇这里,别到宫里去乱跑。” 永安这两年被他养得有些肆无忌惮,因为之前鼠疫发作的事情,凌斯晏以为他死了。 后来得知他还活着,将他接回来后,算是有求必应疼爱得不行。 他希望能将对苏锦的亏欠,也补偿到永安的身上。 这宫里永安横冲直撞惯了,没了凌斯晏的管束,连侍女都根本看不住他。 永安闻言立刻挨到了凌斯晏身边去,得意地朝那个太医哼了一声。 太医给凌斯晏诊治完,拿了药方给侍女去煎药,凌斯晏将殿内下人都遣退了下去。 等没有旁人了,他这才问永安:“刚刚说看到谁了?” 永安年纪小还不大懂事,说起来苏锦离开时,他才一岁,如今对苏锦也不剩多少印象了。 之所以对刚刚看到的那张脸感到熟悉,还是因为凌斯晏身边保存了一副画像,总是随身带着,永安看得多了,对那张脸也记得很深刻了。 永安应声道:“一个姐姐,跟画像上的娘亲长得很像的姐姐,很漂亮。 我之前都没见过那个姐姐,是父皇新带回来的吗?” 凌斯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那种猜疑又加深了些,有些失神道:“永安也觉得像啊。” 小孩认真地点头:“嗯,会不会是娘亲真的回来了?娘亲走了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 凌斯晏片刻没应声,脑子里无法确定,会是她吗? 当日他亲眼看着她坠下的悬崖,她身子虚弱,不像宗政翊是习武之人,那么高的悬崖坠下去,要活命只能说是太难了。 永安伸着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难道父皇觉得不像吗?” 凌斯晏回过神来,应声道:“像,等父皇多休息一下,晚些带你去仔细见见那个姐姐?” 永安高兴得不行:“真的吗?要是真的是永安的娘亲,那该多好啊。” 他话音刚落,慕容婉儿从外面进来了,声音传过来。 “陛下,臣妾都在外面叫您几次了,曾公公还不让臣妾进来,您身体好些了吗?” 永安嫌弃她:“一大早就叽叽喳喳的,我父皇才不喜欢你,我跟我父皇还要去看娘亲。” 慕容婉儿没多想,应了声:“太子殿下真会说笑,皇后娘娘都过世两年了……” “出去。”凌斯晏冷了脸,打断了她的话。 两年前苏锦离世后,凌斯晏以皇后丧葬规格,厚葬了她的衣物,追封苏锦为皇后。 但这些年谁都清楚,“皇后”二字是这宫里的禁忌。 谁都清楚这后宫真正的主子,是一个牌位。 但从没人敢提及,更不用说当着凌斯晏的面,这样笑呵呵地来说。 慕容婉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吓得立刻跪了下去: “陛下赎罪,臣妾没有半点对皇后娘娘不敬的意思。” 凌斯晏因为喝了酒身体不舒服,冷声再说了一句:“让她滚出去。” 慕容婉儿面色发白地还想解释,曾公公走近过去,出声道: “婉贵妃娘娘还是下去吧,不要再惹怒到陛下了。” 永安哼了一声:“提我娘亲,你也配。” 慕容婉儿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过来的时候有多风光,离开的时候就有多难堪。 这两年因为苏锦离世,后宫位分最高的就是她慕容婉儿,时间长了,她也开始不甘心自己的位置屈居一个牌位之下了。 有时候也会暗地里说苏锦几句不是,来发泄一下,但今天是说漏嘴了,不小心说到凌斯晏面前来了。 离开养心殿时,慕容婉儿后背还觉得发凉,要不是凌斯晏现在病了,只怕不会这么轻饶了她。 苏锦是他的逆鳞,这些年除了永安童言无忌,可以偶尔说一说,其他谁都不能在他眼前提半个字。 慕容婉儿一离开,养心殿里也清静了下来。 侍女端了药过来,永安过去凑热闹,要喂凌斯晏喝下去。 等一碗药被永安喂下去,凌斯晏再睡了一会。 侍女都退了下去,永安在床边的地毯上自己玩自己的,也不吵不闹,一直到临近中午,凌斯晏醒来。 外面阳光很好,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永安看他醒了,将手边的玩具收了起来。 “父皇睡好了吗?刚刚有侍女说,都可以用午膳了。” 他说着又凑到了凌斯晏身边去:“父皇,要不去那个姐姐那里吃吧,父皇答应带永安去看那个姐姐。” 凌斯晏披衣下床,喝了药睡了一觉,宿醉醒了感觉也好了很多。 他往浴殿走,一边应声:“好。” 想着那位自诩为北燕宜宁长公主的,等下见到永安会是什么反应,他不知怎么倒是有点紧张了。 收拾好带了永安出去,曾公公已经传了午膳了。 看凌斯晏出来直接往外面走,他追上去问了声:“陛下,您早膳就没用,现在不先用了午膳吗?” 凌斯晏带着永安继续往外面走:“朕带永安去明玉宫。” 曾公公想了一下:“明玉宫,不是北燕宜宁长公主现在住的宫殿吗?” 想到那位的样貌跟苏锦有七八成相似,再是素来对除凌斯晏以外的人、谁都不亲近的永安,却在凌斯晏面前提及了那位,曾公公算是明白了什么。 只是这假的毕竟就是假的,人死不能复生,就是找到一个再相似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凌斯晏看他紧跟着,回身不耐说了一句:“朕带永安过去就行了,不用带人跟着。” 曾公公应了声“是”,也不敢多说,停住了步子,看向走远的两个人,叹了口气。 到明玉宫那边时,苏锦正在后院里收拾花园。 因为来大周是给司马言治腿的,要用到的药草不少。 她打算清理一块地出来,专门种些药草。 几个侍女在那里清理,她在一旁指点:“差不多了,也不用太宽,就这么大吧。” 后面凌斯晏的声音响起:“太医院那边种了不少药草,你不必费这个功夫,需要什么直接去那边拿就行了。” 他进来时没让侍女通传,苏锦并不知道他会来。 回身时,苏锦看过去,看到了他身边的永安,她面上的表情凝滞了。 第168章 锦儿,你低估我了,我不是傻子 苏锦看着,那个死掉了的永安,两年前她亲眼看着死于鼠疫的儿子,现在真真切切站在了她的眼前,就站在凌斯晏的身边。 永安当年鼠疫发作的时候,才一岁多一点。 现在已经时隔两年了,这个站在苏锦眼前的小孩,已经过了三岁,早不是当年一岁奶娃娃的模样了。 阳光照过去,小孩一张脸红扑扑的,额上的汗迹在太阳下很是显眼。 苏锦完全忘了掩饰,连带着也忘记了自己现在该有的身份,就那样僵站在原地,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永安。 永安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开始还大着胆子跟她对视,隔了半晌就开始有些胆怯害怕地抓身边凌斯晏的衣摆了。 两年了,一岁小孩的记忆太少了,永安已经不认识她了。 加上现在苏锦的面相有些改变,永安也只是觉得,她跟那幅画像上的人有些相似而已。 那个会赖在她怀里撒娇,甜甜地叫她“娘亲”的小孩,现在已经认不出她来了。 凌斯晏看着她,将她一星半点的反应全部收入了眼底。 他在等她做出更大的反应,所以对永安抓他衣摆的动作,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 她就是苏锦吧,否则她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来看着永安?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掌心下意识握紧,有什么积压了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像是要倾泻而出。 凌斯晏确定,此刻她看永安的眼神,绝不是面对一个陌生小孩的眼神,绝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一颗心跳动得格外厉害,心脏就像是沉寂了很多年的一潭死水,突然之间再次鲜活地开始涌动了起来。 他难以相信,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吗? 凌斯晏手心里有汗,阳光下天气有点热,但他肯定他出汗不是因为热。 他伸手抓住了永安的手,直接急步走向了苏锦,眸子里是近乎祈求的期待。 “锦儿,是你,你回来了对不对?” 小孩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低声问凌斯晏:“父皇,我没有乱说吧,是不是真的很像娘亲?” 凌斯晏像是听不到他在说话,只顾着牵紧了他,一步步走向苏锦。 他不能不牵着永安,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如今能求她回来,求她真正留下来,唯一能用的方式,大概也只有永安了。 他悲哀地发现,时隔了两年,他留住她的方式还是这样卑劣,跟当年没有任何变化。 苏锦觉得不真实,感觉像是阳光太刺眼产生的错觉,永安死了,他怎么会好好地站在这里? 哪怕两年不见,小孩已经改变了很多,可到底是她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还是能清晰感觉到,这是她的儿子,一定是她的永安。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想驱散眼前这场幻觉,人死不能复生,她再清楚不过。 这一揉眼睛,凌斯晏那声“锦儿”,就落到了她的耳朵里。 沉寂的世界突然被打破,苏锦这一次无比确定,凌斯晏跟永安一起站到了她眼前来。 可现在绝不是,她能母子相认的时候。 两年前的遭遇,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一遍了。 理智猛然被拉了回来,她往后退了一步,扯出一丝不解的笑意来:“这位想必是,大周的小太子殿下吧?” 永安身上换了衣服,一身明黄色的太子长袍,小小年纪也颇有小男子汉气势了。 他仰着小脸学着大人的模样点头:“我就是。 你是刚来这里的姐姐吗,你跟我娘亲长得很像,我父皇都这么说。” 苏锦仍是笑:“是吗?这么巧。” 凌斯晏仔细盯着她,她自认为自己装得很像了,但她看不到,自己此刻脸上装出来的笑,简直比哭还假还难看。 她想掩饰,但却更像是欲盖弥彰。 凌斯晏没再兜圈子,再往前逼近了一步:“锦儿,别装了,我认出你了。” 苏锦再往后退了一步,因为凌斯晏不断逼近过来,她面色冷了些: “大周皇帝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小孩子心智不成熟认错了人,可以理解,大周皇帝应该不至于也会认错吧?” 凌斯晏不愿作罢,不依不饶逼近过来时,情绪明显有些失控了:“不是认错,你就是。 锦儿,你换了这张脸,要不是为了帮司马将军治病,感念他那些年帮过你,你根本就没打算再回来了吧?” 再往后退就要退到草地里了,苏锦冷声道: “大周皇帝自重,大周已故皇后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认清楚事实吧。” 凌斯晏突然伸手拽了她的手臂,回身往殿内走。 这后院里有不少下人,是苏锦从北燕带过来的,一看凌斯晏要强制带走苏锦,立刻纷纷上前阻拦。 宗政翊留在苏锦身边的几个侍卫,看情况不对,更是直接拔了剑。 后院里大周的侍卫,立刻跟着拔剑,两边剑跋扈张地对峙了起来。 永安这些年被凌斯晏保护得好,没见过这样起冲突的场面,一时吓得要哭了。 凌斯晏顿住了步子,沉声道:“我只有几句话,问清楚就走,永安怕剑,别吓着了孩子。” 永安直往凌斯晏怀里扑:“父皇,父皇永安不喜欢这里,我们不待这里了。” 他说这话时,看向苏锦的眼神,也带上了不安和敌意。 苏锦沉默半晌,到底是没再坚持:“就在前殿说吧,不用关门,大周皇帝既然怀疑什么,就尽管问。” 她话落,再回身看向身后的北燕侍卫:“剑收了吧,没什么事。” 两边这才收了剑,凌斯晏拽着苏锦手臂往殿内走,手被她甩开来。 苏锦进了殿内,面色淡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凌斯晏从她身后进来,突然反手关上了殿门,阻隔掉了外面的声音和视线。 在苏锦变脸想要喊人时,他几步逼近,一只手按着她肩膀抵在了墙上,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中断了她嗓子里的声音。 他眼底的情绪浓烈炙热,这一刻再不只是有点怀疑而已。 “锦儿,你低估我了,我不是傻子。” 第169章 我不会放你走了,再也不可能了 肩膀被凌斯晏按住,身后是紧贴着后背的墙面,苏锦陡然变了脸色。 嘴巴被捂住发不出声音来,她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开来。 凌斯晏不松手,这些年他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起伏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靠近她,这个自诩为北燕长公主的人。 而现在隔得这么近,他更加加深了那种猜测。 她是苏锦,这种靠近时的熟悉感,错不了。 哪怕这张脸变了,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凌斯晏就觉得,他们绝不是头一次见面。 他按住她肩膀的那只手,拇指指腹按到了她脖子上,用力擦了几下,没能如愿从上面擦下来涂抹的东西。 他觉得不信,再擦了几下,随即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她: “你脖子上的痣呢?为了骗过我,你就做得这样万无一失。什么北燕长公主,我长了眼睛不是傻子。” 苏锦趁着他的手移向她的脖子,放松戒备的那一刻,狠狠伸手推了他一把。 凌斯晏神色有些恍惚,捂着她嘴巴的那只手被推开来,声音近乎有些自言自语: “两年了,锦儿,你知道我这两年怎么过来的吗? 永安一岁学说话,这两年经常半夜梦里叫‘娘亲’。 他好好地回来了,当日他没有死,是姜神医设计将他带走的。” 苏锦浑身抖得厉害,在用力将他推开了后,立刻着急回身往外面走。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你嘴里的那个人,你的想法跟我没有关系。” 凌斯晏回身急步追上去,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 在她要喊人时,他沉声道:“想清楚了再喊,如果我在这里对你做点什么,你将人都叫了进来,确定合适吗,解释得清楚吗?” 他抓着她的肩膀,掌心很用力,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像两年前那样,突然之间再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整整七百多个日夜,他守着一具尸体,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明明还心有余悸,他却还是学不会跟她好好说话。再一开口,又成了威胁: “别喊,堂堂北燕长公主,勾引大周皇帝,让人看见了,传出去了不好听。” 他掌心太用力,用力到直发抖。 苏锦双目赤红地挣扎:“放手,你无耻!” 他不管不顾地将她抱进了怀里,双手用了十成的力道: “我不会放你走了,再也不可能了。锦儿,我什么都给你,求你留下来,我再也不愿意放手了。” 苏锦挣脱不开,怒意跟恨意一起上涌,两年前在他手里受过的那些折磨和痛苦,在她脑海里迅速清晰了起来。 她恨,恨这个男人入骨。 身体被他按紧在怀里,她双手死死攥成拳,张嘴对着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她往死里咬,不止是想要让他松手,也是发泄。 发泄藏了那么多年的恨,发泄想要杀了这个男人的欲望。 中午的天气温暖,凌斯晏身上穿着的长袍薄,苏锦一口咬下去,他肩膀上很快见了血。 他没有反应,像是感觉不到疼,只顾着两只手死死抱紧了怀里的人。 两年了,她就是真将他的肩膀咬下一块肉来,时至今日他也绝不会再放手了。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来,宗政翊黑着脸从外面进来,直接逼近过来拽住凌斯晏的衣领,再将苏锦从他怀里扯了出去。 永安从外面着急跟了进来,怒声道:“不许你伤我父皇!” 苏锦退开了一步,看向出现在门口的永安,再是撕打到了一起的宗政翊和凌斯晏。 她身体越抖越厉害,一言不发,有些踉跄地回身离开了殿内。 凌斯晏挨了宗政翊一拳,本还想向宗政翊问个清楚,看苏锦要走,立刻着急要追过去。 “你不能走,我不会再让你走了!” 宗政翊直接拔了跟进来的一个侍卫手里的剑,指向了凌斯晏的脖子: “苏锦已经死了,凌斯晏,两年前你亲眼所见,这是北燕的长公主,是我皇祖母收养的孩子,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想恶心谁?” 凌斯晏摇头,失魂落魄地看向苏锦离开的背影: “不可能,她刚刚看永安的眼神,一定是认识的。她是苏锦,她不是什么长公主。” 宗政翊冷声道:“两年前是你亲手逼死她的。 那么高的悬崖落下去,她体内还带着噬魂散的毒,身体本来就虚弱,那样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活下来。” 他逼近过去,伸手狠狠拽住了凌斯晏的衣领:“两年前她算是死在了你手里。 尸体也被你强抢过去,留在了你身边。时至今日你还有什么资格装傻装深情,你有什么资格?!” 凌斯晏任由宗政翊拽着他的衣领,面色恍惚仍是摇头: “她是我的锦儿,我要将她带回来,不会再让她走了。” 宗政翊拽着他衣领的手,手背上青筋毕现,双目赤红道:“你不配! 她还活着的时候,最恨的就是你,如果现在真的还没死,最不想见到的也一定是你。 如果她真的还能死而复生,你已经害死过她一次了,凭什么还不放过她?” 凌斯晏双目祈求地看向他:“她就是苏锦,她不是什么长公主,她是我的锦儿是不是? 你告诉我,你跟我说实话,只要她能回来,你们北燕想要什么条件,朕都能满足。” 他完全丧失了理智:“朕是天子了,天子无戏言。你想要什么,金山银山,城池土地,朕什么都有,什么都能给。” 宗政翊感觉跟他起争执就是浪费时间,松了手,冷笑出声:“像你这种人,想要留住她从来都不配。” 凌斯晏声音急切:“那你想要什么,你说。 条件你尽管开,朕别的什么都不要,朕只要她一个人。” 曾公公着急赶了过来,进来劝阻凌斯晏: “陛下,还是先回宫吧,那位不可能是皇后娘娘,您真的弄错了。” 他伸手想去搀扶凌斯晏,被用力甩开来。 凌斯晏双目猩红:“朕不可能弄错,她就是!” 宗政翊冷嗤了一声,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直接回身离开了殿内。 凌斯晏急着想追上去,曾公公跟侍女提着胆子阻拦: “陛下,您累了该休息了,那位只是北燕长公主,别因为认错了人,伤了两国和气。” 凌斯晏沉着脸将拦着的人推开来,急步出去,宗政翊已经没了人影。 苏锦去了偏殿,反锁了殿门,坐到软塌上时,浑身还在发抖。 窗户被打开,宗政翊从窗口进来,面色难看。 他情绪不好,走近了,在苏锦身边走下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背: “我们成亲吧。至少我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阻拦他再靠近你。” 第170章 伸手将她抱了过去 苏锦没应声,手里拿着茶盏,手抖得厉害,往嘴里倒茶。 茶还有些烫,刚碰到嘴里,她手上立刻松了手,茶盏落到地上,摔成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宗政翊沉着脸检查她的手:“烫着了吗?” 苏锦抖着手再去拿另一只茶盏,拿到手里也没再继续倒茶,只浑身抖得厉害。 她摇头,话都说不清楚:“没事,我只是不小心。” 宗政翊的手握住了她的左手手背,她将手抽回来,十指交握用力抓紧。 想让自己冷静一些,但怎么也冷静不下来,手心里有汗不断地冒出来。 宗政翊出声安抚她:“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跟他之间也已经结束了。 你现在是北燕的长公主,跟他凌斯晏不会再有交集了,他再也威胁不了你,也带不走你了。” 他看她情绪糟糕,继续道:“北燕要护你一个人,还是足够的。 你是我父皇跟皇祖母亲赐的长公主,他凌斯晏欺负不到你了,大周子民跟百官,也绝不会让他跟北燕作对。” 苏锦像是没听到他说话,面色泛白沉默了良久,才终于看向了他。 她声音有些发颤:“我看到永安了,他就站在我眼前。 两年了,我的儿子如今叫他一声父皇,却不认识我了。” 宗政翊应声:“本王知道,本王看到了。你走的时候他还太小了,才一岁。 一岁的孩子是留不住什么记忆的,他忘了你是正常的,以后一定会慢慢想起来。 这不是你的错,当时你以为他死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苏锦红了眼眶,回想起刚刚那个一身明黄色衣袍的小男孩,就站在她面前,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她。 惊喜、失落、不甘,很多种情绪在她脑子里交织成一片,她从来没有设想过,她的永安还能好好地活着。 宗政翊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都过去了,你该放下了。 永安我们可以想办法再带回北燕去,不能太着急,只能慢慢筹划。 你千万不能心软,不能再像两年前那样,让他拿着一个孩子做筹码,毁了你的所有。” 苏锦点头,近乎自言自语:“我明白,再也不会了,我会控制好自己的。” 她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那种因为见到了永安,而汹涌的情绪,就越是压不下去。 她不知怎么眼泪就掉了下来:“可他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他还能好好地站到我面前来,老天真的对我足够仁慈了。我不会弃他于不顾,我一定要带走他。” 宗政翊点头:“好,本王帮你想办法,我们一定带走他。” 苏锦眼角还挂着眼泪,看向宗政翊:“我的永安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宗政翊看了她片刻,伸手将她抱了过去: “嗯,不好的都会过去,什么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永安永乐都好好的,你不用再为当年那场鼠疫自责了。” 苏锦靠到他肩上,这么多年压在心口的一颗大石,在这一刻终于能够落地了。 宗政翊清楚,她只是太激动了,才忘了跟他之间的距离。 怕她突然回过神来推开他,他不自在地一动也不敢动,由着她靠着,手有些僵硬地放在两旁,都不敢去碰她。 门外敲门声响起,司马言的声音传进来:“苏锦,你在里面吗?” 宗政翊蹙了下眉头,这男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永远来得不是时候。 苏锦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宗政翊推开来,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面色发红地立刻起身,不自在地急步往门边走去开门。 殿门打开,司马言坐在轮椅上,就在门外。 他看向苏锦面上的泛红,再是从苏锦身后走过来的宗政翊。 宗政翊走近了,直接自然而然牵了苏锦的手臂:“司马将军来了啊,有事吗?” 苏锦尴尬地立刻将宗政翊的手推开来,往旁边站开了一步,赶紧找话说: “药草我都备好了,那我现在去你那边,给你换下腿上的药吧。” 司马言面色有些过意不去:“抱歉,我来得不是时候,应该让下人先通传一声的。” 苏锦一张脸“唰”地更红了,出声解释:“没有的事,你别误会,我们只是在里面聊了几句话。” 宗政翊不悦地低声说了一句:“误会又怎样,不都正常吗?” 苏锦没再搭理他,当是没听到他的话,出去拿了药草跟药箱,去司马言住的宫里。 宗政翊说什么也要跟着去,苏锦过去那边,在内殿给司马言针灸。 宗政翊就在殿外等着,生怕他们在里面待久了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 他是巴不得能进去盯着的,但苏锦不许他进去,嫌他在一旁站着话多,他也只能在外面守着了。 给司马言针灸完,再重新敷了药草,苏锦检查了下他的伤口: “应该能慢慢好起来的,过几天就可以离开轮椅,试着走动走动了。” 她话说完,司马言没应声,也没反应。 苏锦奇怪地抬头看过去,他正有些失神地盯着她看。 她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下:“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司马言回过神来,立刻侧开视线:“没问题,好我知道了,照你说的来。” 苏锦点头,起身收拾药箱:“那就先这样吧,伤口注意下暂时尽量少碰水,至少等药草敷够半个时辰。” 她收拾完了想出去,司马言突然出声叫住了她:“我们以前说话也这么生疏吗?” 苏锦顿住步子,一时没能会意:“什么?” 司马言视线落到她身上:“陛下没能完全认出你来,但我已经认出来了。 既然没有旁人,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说话相处吧,小锦儿你说呢?” 苏锦提着药箱的手用力了些,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迫住,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淡声道:“司马将军,之前那个苏锦已经死了。 我不喜欢当苏锦了,不管我到底是谁,你只当自己是认错了吧。” 司马言推着轮椅走近过来:“就算是为了跟陛下赌气,你也不该随便接受那样一个男人,一辈子的事情,不能太草率了。” 第171章 怎么,走了还舍不得了? 苏锦面色冷了些:“将军在说什么,什么叫那样一个男人。 我记得将军以前不会这样说话,北燕太子跟你并不相熟,但他是好人,没有坏心思。” 司马言轻叹了一声:“我也是提醒你一句,帝王之家的人没有心思简单的。 陛下跟你至少也有那么多年的感情,也还是那样伤了你。 更不用说这北燕太子将来是要继承北燕皇位的,总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未必能护你周全。 何况他跟你之间,没有感情基础,也没有多少过往。” 苏锦回声:“将军真的误会了,我跟他之间没到那一步,只是算相熟的朋友。这几年他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 司马言也没再多说:“你啊,就是心肠软,你的事情我也不多说,别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苏锦点头:“我知道,谢谢将军好意。” 司马言估摸着时间,也到饭点了:“留下来吃饭吧,我让侍女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苏锦担心凌斯晏会过来,出声婉拒:“不用了,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明早我再来给将军换药。” 司马言面色有些不大痛快:“你不用总这样客气。 就算是要瞒着陛下,现在陛下也不在,私下里你以前叫我什么,还跟以前一样就行了。” 苏锦应了声“好”,先出去了。 门外隐约传来宗政翊的声音:“怎么这么久,等你半天了。” 再是苏锦的声音:“我又没让你跟着来,嫌难等你下次别跟着了。” 宗政翊紧跟了上去:“那怎么行,你可是本王未来的太子妃,你给别的男人看病,本王不跟着怎么放心。 要不是你自己喜欢,本王还不乐意让你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呢。” 苏锦睨了他一眼:“我的事情,你管得着吗?”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半开玩笑地聊着走远了,司马言推着轮椅到门口,看向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不大痛快。 就算如今凌斯晏不配了,他燕太子算什么,哪里就轮得到他白捡了这个便宜。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苏锦喜欢的是凌斯晏,司马言跟苏锦就不会只是假成亲而已了。 相比之下,难道他不比燕太子有资格多了吗? 他盯着外面看了良久,直到有侍女过来提醒: “将军,傍晚了天凉,您的脚还不能多吹风,要不奴婢先推您进去吧。” 司马言面色不悦:“我自己来,不用你管,你下去吧。” 侍女有些惶恐地点头,只能回身先退下。 自从腿受了伤后,司马言的脾气差了不少,耐心也远不如从前了。 他不能理解,苏锦为什么会跟北燕太子那么亲近。 那男人不就是长了一张跟他司马言相似的脸,现在他司马言都回来了,怎么她苏锦的视线还能在那男人身上? 走到前面的苏锦,回身看了一眼。 一旁的宗政翊立马不高兴了:“怎么,走了还舍不得了?” 苏锦看向身后,什么也没有,刚走出殿内,就总感觉有视线跟在她后面。 她嘀咕了一句:“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 宗政翊冷哼了一声:“还能有谁,不就是那司马将军了? 本王看他一双眼睛都长你身上去了,到底是跟你曾经成亲过的男人啊,本王长了张跟他相似的脸,还真是荣幸之至。” 苏锦也没多想,蹙眉看了他一眼:“你哪一天才能不阴阳怪气?” 宗政翊语气幽怨:“看看,这一见了他,你又开始嫌弃本王了。 他躲在后面偷看你,就是正常,本王说句话就是阴阳怪气,区别对待还真是明显啊。” 苏锦顿住了步子,含笑看着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近一点。” 宗政翊嘴上说着:“干嘛,众目睽睽之下你不要乱来”。 说归说,身体还是诚实,俯身靠近了过去,颇有些期待。 虽说这种事情应该他主动些,但她如果喜欢自己主动,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苏锦笑着看着他靠近,手伸向袖袋里,迅速掏出一根银针,对着他脖子扎了过去。 宗政翊刹那变了脸,立刻往后退,因为手上还帮她提着药箱,也不好伸手阻拦她,连退了三五步。 苏锦拿着银针逼近过去:“别退啊,怕什么,你不是看我给别人治病眼红吗,我也帮你好好看看。 你放心,我给别人针灸十针,给你肯定双倍,绝不会少。” 宗政翊一路退到了墙根,脚下轻点墙面,跃到了围墙上去。 “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女人怎么回事,还随身带凶器?” 苏锦将针放回袖袋里,退后一步双手环抱看着他: “大男人别总往屋顶上跳,来来来,你下来,咱有话好好说。” 宗政翊颇怂地不敢下去,语气还是理直气壮的: “站得高凉快,本王乐意。有话好好说,你有本事上来说。” 清风见惯不怪地在后面看热闹,苏锦回身叫他:“清风,带我上去。” 宗政翊呵斥他:“你敢!你记清楚了,自己是谁的侍卫,不要认不清主子!” 一旁跟过来的侍女着急劝着:“长公主,您还是别吓太子殿下了,这么高的墙上要是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宗政翊被气笑了:“她吓我?开什么玩笑,本王能怕她? 本王的功夫,这么矮的墙,还能摔下来受伤?” 苏锦盯着他多看了一会,看他是真没下来的意思,回身往外面走:“那你慢慢待上边凉快吧,我走了。” 宗政翊立刻从墙上飞了下去,腆着脸又往她身后跟: “不如本王教你轻功吧,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你再也不用看着本王站屋顶站墙上,自己束手无策了。” 苏锦回身睨了他一眼,扫过他身上沾着的灰:“幼稚,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我不感兴趣。” 宗政翊冷笑出声:“三脚猫的功夫? 你到这大周,到北燕随便找,找出一个轻功在本王之上的,你找找看。 求着本王学武功的多了去了,本王乐意教你那是瞧得起你。” 他紧跟着苏锦说话,也没注意突然冲过来的一个小孩,正撞到了苏锦的身上。 宗政翊蹙眉正要斥责,永安抬头看了一眼,叫了苏锦一声:“姐姐。” 第172章 父皇喜欢姐姐,因为姐姐像娘亲 后面的宫女着急追了过来,一边急声喊着:“太子殿下,您慢点走。” 走近了,她惶恐地下跪行礼:“见过燕太子殿下,见过宜宁长公主。奴婢失职,让太子殿下撞到宜宁长公主了。” 永安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苏锦:“我不是故意的,姐姐疼不疼?” 宗政翊半开玩笑说了一句:“这小太子,怎么横冲直撞的?” 永安立刻变脸,不高兴地歪头看他:“你才是小太子呢,孤是堂堂大周的太子,是大周的储君!” 宗政翊愣了一下,在他头上摸了摸:“还挺能说。” 永安扬高了头哼了一声,因为前不久宗政翊跟凌斯晏在苏锦的明玉宫起了冲突,永安不大喜欢宗政翊,不多搭理他了。 永安亲昵地跟苏锦说话:“姐姐吃晚饭了吗,我听父皇说,姐姐那里有好吃的……” 他说着摸了摸肚子:“我还没吃晚饭呢。” 宗政翊被他逗乐:“小孩,你这是大老远跑过来蹭吃的来了。” 永安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嘀咕:“又不会蹭你的吃的,我父皇也还没吃饭呢。” 他回头,刚刚凌斯晏跟他一起过来的,现在却没看到人影了。 永安有些奇怪:“我父皇呢?明明一起过来的,父皇是害羞了不敢见姐姐。” 一旁宫女低着头偷笑,宗政翊咳嗽了一阵: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害羞?也就你这小孩说得出来。” 永安不满:“我父皇就是害羞。父皇很喜欢姐姐的,因为姐姐长得像娘亲。但父皇又怕吓到姐姐,才让永安一个人来的。” 一旁宫女被他这话吓了一跳,立刻出声阻止:“太子殿下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永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自来熟地抓了苏锦的手臂:“姐姐,我跟你去吃饭吧。” 苏锦对小孩到底是狠不下心来,虽然想想也能知道,凌斯晏虽然没过来,多半也就在不远处,她到底也还是没有拒绝,应了声“好”。 任由永安跟着去明玉宫,宗政翊也跟了过去。 膳房里正在准备晚饭,看苏锦回来了,厨子立刻过来问:“长公主跟太子殿下晚上想吃什么?” 他说着,注意到一旁的永安,多问了一句: “见过周太子殿下,周太子殿下想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吗,小人早些准备。” 永安熟门熟路地说了一堆的菜名,随即嫌弃地看向宗政翊:“还说我蹭饭呢,你不也赖在这里不走。” 宗政翊宣示主权:“本王跟你这小孩可不一样,这明玉宫是长公主住的,就也是本王住的。 长公主以后是本王的夫人,谈得上什么蹭饭不蹭饭的?” 永安哼了一声:“成亲了吗?” 宗政翊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永安立刻笑出声:“一看就没有。 我父皇说了,没成亲那就做不得数,男未婚女未嫁,谈得上什么夫人不夫人的?” 宗政翊是真被他这一套一套的说辞惊到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不应该啊,这小孩真还只有三岁?哪有三岁小孩什么都懂的。” 永安得意地仰着头:“别往别处扯了,你就是理亏争不过我。” 宗政翊气得起身:“本王不跟你一个小孩计较,今晚本王亲手做饭,蹭饭的那就只有你一个。” 永安轻“啧”了一声:“幼稚。” 宗政翊还想说话,苏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跟个小孩子有什么好吵的? 你喜欢做饭就你去做吧,炒几个清淡的菜,周太子殿下年纪还小,不能吃辣。” 永安立刻反驳:“我能吃辣的,我最爱吃辣了。” 宗政翊往外面走:“明玉宫里没有辣椒,你想吃辣找你父皇吃去。” 永安气得脸都鼓了:“你这个男人,你欺负小孩!” 苏锦笑着挥手撵宗政翊:“行了你去吧,辣椒少放一点。” 她视线落到永安身上,怎么也移不开了。 小孩是真的长大了,当初连一声“娘亲”都叫不清楚,时隔两年,都这么能说会道了。 她有些失神,伸手过去想摸摸永安的头,想到什么又立刻将手收了回去。 永安注意到了,歪头看她:“姐姐,你要是想摸,我的头可以让你摸摸的。 一般人我可不许他们摸,但姐姐长得像娘亲,我就勉为其难允许了。” 他说着将自己的小脑袋伸了过去,凑到了苏锦的手心下面。 苏锦没忍住摸了摸,红了眼睛,低声叫了一声:“永安。” 这个名字,她两年没有叫过了,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叫了。 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再控制也有些难以抑制住。 永安歪头看她:“姐姐,你在叫我的名字吗,别人都叫我太子,只有父皇会叫我的名字。 父皇说,除了皇爷爷和皇祖母,就只有他跟娘亲,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他说着仔细地看着苏锦:“姐姐,父皇说你或许是娘亲,你是永安的娘亲吗? 永安想念娘亲,别的小孩都可以有自己的娘亲,可永安只有父皇,父皇很忙,没有时间多陪永安。” 苏锦将视线侧开来,眼睛里的眼泪快要掉下来,她看向打开的窗口,吩咐一旁的侍女。 “起风了,风大吹得眼睛疼,去把窗户关了吧。” 贴身侍女有些奇怪,外面并没有起很大的风,何况也几乎吹不到这里来。 但她到底还是立刻去关掉了窗户,看出了苏锦的不对劲,将其他下人直接都叫了出去。 “长公主累了,奴婢们先下去了,您休息下吧。” 苏锦没出声,直到侍婢全都退了下去,殿门关上,只剩下了苏锦跟永安两个人。 永安身边带过来的两个侍女,也都退下去了。 本来太子身边没下人守着,是不合规矩的,何况永安年纪还这样小。 但凌斯晏似乎是预料到了,让永安过来时,就吩咐了下人,如果是苏锦在永安身边,就不必守着永安。 永安觉得亲近,潜意识里的母子连心,让他从软榻上爬到了苏锦怀里去。 “姐姐要是喜欢永安,永安可以给姐姐抱抱。” 苏锦眼泪再没忍住,将他用力抱到了怀里,一个字也没能再说得出来。 隔了小半个时辰,门外敲门声响起。 第173章 强迫 外面宗政翊的声音传进来:“饭菜好了,我进来了啊。” 他推门进来,看到苏锦抱着永安,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了,愣了一下。 这幸好下人是都撵出去了,不然这看一眼,明眼人怕是都能看出来她苏锦的真实身份了。 他反手关上了殿门,快步走了过去:“好了好了,干什么呢刚见面就这么亲近,先去吃饭吧。” 苏锦这才回过神来,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将永安放下来:“走吧,去吃饭吧。” 永安看苏锦喜欢他,逮着机会开口:“姐姐,父皇说永安叫你姐姐不合适。 永安没有娘亲,姐姐像永安的娘亲,要不永安认你当干娘吧。” 宗政翊立马反对:“这可不行啊,你这小孩,太子是能乱认干娘的吗? 本王未来的太子妃,自己还没生孩子呢,就认你当干儿子,算怎么回事。” 永安冷哼了一声:“小气,我又没问你。” 宗政翊大手一揽,将苏锦揽到了身边:“她的事情,本王也能说了算。” 永安看他非常不顺眼,嘟着嘴不跟他说话了。 宗政翊厨艺好,跟大周宫里的御厨做出来的饭菜,口味也不一样。 永安头一次吃,虽然不大乐意吃他做的饭菜,还是没忍住吃了两小碗饭,吃菜吃得直打饱嗝。 等吃完了饭,他小嘴旁边全是汤汁跟油。 他吃完了,不忘嫌弃宗政翊:“看不出来啊,就你这样的,还会掌厨。” 宗政翊笑着逗他:“瞧不起谁呢?小孩,你就不会吧。” 永安跟他一来一回,很快由争锋相对转为能玩到一块去了。 天色都黑了,永安赖在明玉宫里不走,研究宗政翊从北燕带过来的一些东西,看什么都觉得稀罕。 苏锦坐在软榻上陪永安,坐着坐着有了些犯困,靠着矮几忍不住开始打盹。 殿内慢慢安静下来,宫女点了宫灯,跟着永安过来的两个宫女,小心催了几次,永安也不走。 直到苏锦都快要睡着了,宗政翊也有些困了,永安在软榻上自顾自玩着,一直到深夜,才算是自己把自己玩睡着了。 宫女这才松了口气,将永安带离了明玉宫,带到了凌斯晏那里去。 本以为凌斯晏应该早就在养心殿里了,多半还已经睡着了,可宫女将永安带出去时,凌斯晏却就站在明玉宫外面不起眼的拐角处。 他的模样,看着也不是刚过来,大概在那站了很久了。 等宫女出来,凌斯晏伸手将睡着了的永安抱过来,多看了眼明玉宫的院子里,也没说话,带着永安离开。 永安睡得很香,在他怀里惬意地蹭了蹭,哪怕睡着了,大概也知道到了自己父皇怀里了。 凌斯晏将他抱回养心殿,在内室床上放下来,看着他时,沉声道:“你说父皇还能怎么去面对她呢?” 他俯身过去,将永安身上的被子盖好,轻叹了一声:“都只能靠你一个小孩了。” * 明玉宫里,永安一走,苏锦靠着矮几都快睡着了。 宗政翊俯身过去叫她:“去床上睡啊,本王走了啊。” 苏锦睡得迷糊了,听着声音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哦”了一声,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宗政翊身体僵在那里,侧目看了眼矮几上的那壶酒,她明明滴酒没沾啊。 苏锦这些年总是排斥他太靠近,这样主动靠近他,还是头一次。 宗政翊紧张到半晌都忘了反应。 一向都是他主动靠近她,暧昧的话也从来都是他来说,哪怕现在她是不清醒,也真的是她头一次主动了。 他脑子里有些发空,之前做梦才能想到的场景,现在真到了眼前,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锦抱着他脖子,头一歪又睡着了。 她噬魂散的毒一直没解,算着时间离发作也就一两天了。 毒性发作前几天,精气神总是差一些,人也很容易犯困。 但两年前离开的时候,她带走了一颗解药,仙云谷拿着那颗解药,研究出了解药的方子,所以她现在也就不用愁解药的事情了。 有了解药不怕毒发身亡,但毒性没有根治掉,身体遭受的损伤还是一直在慢慢加大的。 宗政翊将她抱起来,回身往内室走,将她放到床上后,她勾着他脖子的手还没松。 他盯着她看了半天,说了一句:“苏锦,你别太高估我了,我不是寺庙里的和尚。” 他这些年一向也不正经叫她,这样连名带姓叫她的时候,并不多。 苏锦撒了手,半睁开眼睛再看了他一眼,迷糊说了一句:“小气。” 她翻身想要对着里面睡,半边肩膀被宗政翊一只手按住。 他另一只手撑到了她枕头上,俯身距离极近地看着她:“我不小气,两年了你最清楚,我想要的是更多。” 苏锦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意识缓缓清醒了些,等看清楚距离自己这么近的这个男人,算是彻底惊醒了过来。 她蹙眉去推他:“你干什么,都是老熟人了,你清醒一点!” 他按着她的肩膀不撒手:“你又装傻,你总是关键时候就装傻。 刚刚不是你先抱的吗,时至今日难道本王还不如他?” 苏锦着急去推他的手:“松手啊,我咬了啊。” 他按着她肩膀的手,力道不减,仍是盯着她:“回北燕吧,不来这里了。 什么凌斯晏什么司马言,都跟你没有关系了。都过去了,你不该再惦记了。” 苏锦想挣扎开来:“你松手啊,大晚上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两年了我的心思你再清楚不过,苏锦,你有眼睛你会看,你不是看不明白,你只是在装看不见。” 他声音发沉,两年了第一次这样发泄情绪,眸底透着些不正常的红。 他有些失控,突然俯身压了下来:“我都看到了,他抱你了。 都两年了他又抱你了,他已经认出来了,你为什么还不愿意走?” 他掌心按在她肩膀上,身体压下来,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苏锦挣扎不开,着急想喊人时,嘴巴被他的手捂住。 她彻底慌了神,拼命挣扎,眼泪吓得掉了下来。 第174章 他在干什么,他疯了吗 宗政翊已经快要完全没有理智了,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都是白天他闯进明玉宫的殿内时,凌斯晏将苏锦抱在怀里那一幕。 当时殿门紧闭着,里面一个下人都没有。 一整天下来,宗政翊当做无所谓,但心里并非真正不在意。 潜意识里,这两年来他甚至已经自以为,苏锦就该是他的了。 他看向苏锦掉眼泪,脑子里顷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敲打,让他的头生疼了起来。 低眸看向身下的人,他有一瞬的恍惚,他现在在干什么,他疯了吗? 直到他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再是苏锦低吼了一声:“你滚开啊!” 宗政翊猛地回过神来,立刻起身下床,急声想解释:“对不起,我刚刚只是……” 只是什么呢?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是一时冲动了,还是一时没多想? 想来想去,怎么说都不合适。 直到苏锦卷着被子坐起来,眸色发红地冷声再说了一句:“你出去吧。” 宗政翊掌心攥成拳,垂在身侧,甚至不敢再正眼看她。 他点头:“好,你先休息。” 他回身走出内室,又顿住步子:“对不起……” “你出去。”床上的人打断了他的话。 宗政翊面色微绷着,内疚混杂着一些其他说不清楚的情绪,先离开了这里。 出去把门关上,他往自己住的宫里走,不知怎么很想去找凌斯晏好好算算账。 他的不满,不该像刚刚那样发泄到了苏锦的身上。 看向养心殿那边,他步子慢了些,迟疑着还是没有去。 这个时候去找凌斯晏争执,事情闹大了,只会更加给苏锦添堵,她现在的情绪毫无疑问已经够糟糕了。 宗政翊回去,清风已经在殿外等他了,面色有些着急。 看他回来,清风立刻走过来:“殿下,北燕那边传来消息,陛下身子不适,暂时无法打理朝政,让您尽快回宫代为打理。” 宗政翊蹙眉:“怎么回事。” 清风应声:“说是染了风寒,有些严重……” 他看向宗政翊的面色,小心补充了一句:“应该不会有假。” 宗政翊没多迟疑,这种事情也没有多的选择了:“知道了,你去准备吧,明天白天回程。” 清风点头,看他面色不大好,清风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也没了,先退了下去。 宗政翊感觉心口闷着口气,说不出来地不痛快,想去问苏锦一声,明天要不要一起回去。 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是直接回了内室,没去了。 第二天一早,清风就收拾好了行李,备好了马车,只等宗政翊吩咐出发了。 北燕那边国事一天不能耽搁,本来北燕皇帝身体不大好,身为太子宗政翊是不该到处跑的,该留在宫里随时准备代为打理朝政。 但北燕皇帝皇后都疼这个儿子,也一向都由着他。 宗政翊收拾好了出去,清风等在外面,开口道:“殿下,宜宁长公主那边,属下去问过了,她说她现在还不回北燕,让您……您自己先回去。” 宗政翊面色不好,自顾自往外面走:“本王自己去跟她说。” 到明玉宫的时候,苏锦不在,去了司马言那边。 宗政翊再过去,一进前院就看到司马言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苏锦坐在他身边的石凳上,拿着纸笔在石桌上开药单。 他走近过去,司马言立刻出声:“燕太子怎么过来了,小烟,快去沏茶。” 宗政翊不吭声,在苏锦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盯着她看了半天,才开口: “本王要回北燕,你一起走吧,过几天事情处理好了,再带你过来。” 苏锦手上单子开完了,这才抬头看他,神色如常: “我就不去了,司马将军这边的事情还没弄好,治疗不能断。你趁早回吧,马车赶路时间长,天黑了不好走。” 宗政翊视线落到司马言身上去:“治腿伤也不差这两天,何况宫里还有太医,药方你也留下来了。” 司马言立刻接话:“长公主跟燕太子既然有事,就先回吧,我的腿不要紧,这几天辛苦长公主了。” 苏锦拿着单子起身,将单子交给一旁的侍女,仍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去北燕也没什么事,司马将军这边还没忙完,你自己先回去吧。” 宗政翊皱了眉头:“北燕现在也是你的家,我父皇病了你也可以去看看,不一定非要有事才能回去。” 苏锦放缓了语气:“司马将军的腿已经有好转了,我这个时候离开不合适,你自己先回去吧。” 宗政翊不走:“带上你一起回去,母后信里还说想念你了。” 苏锦看了他半晌,往外面走:“出去说吧,我送你。” 后面的侍女低声议论着:“燕太子殿下跟宜宁长公主的感情真好。” 司马言对下人一向宽容,所以下人说话也随意些。 但此刻他难得不悦,沉声道:“都下去吧,不该说的少说几句。” 那两个侍女立刻噤声,惶恐地都退了下去。 宗政翊跟着苏锦出去,一出了前院立刻伸手拉她的手臂: “你跟本王一起回去吧,把你一个人留下来本王不放心。昨晚的事情是我的错,我跟你保证,绝没有下一次了。” 苏锦回身看他:“我真的不走,司马将军这边的治疗正关键,这个时候我不能走。 你别担心我,我身边有下人,能照顾好自己,你放心回去吧,等忙完再过来,替我问候你父皇。” 宗政翊看她也确实不像是生昨晚的气:“真不跟我回去?” 苏锦摇头:“我等你过来,这边我现在还不能走。” 宗政翊看她态度好了,他也不多坚持了。 本来也只是担心她赌气,现在是特意过来给司马言治病的,要她说走就走,也确实不大合适。 他没再多坚持:“好,本王将清风留下来,再多留点侍卫在你身边,确保你安全。 等再过几天,本王尽量回来,回不来就让清风带你回北燕。” 苏锦点头:“好,你自己路上小心。” 宗政翊不情不愿地上了轿子,掀开轿帘再看她:“照顾好自己。” 苏锦点头,等着他磨磨蹭蹭了半天,轿子离开,她在原地多站了一会,才回身回了院子里。 回去时,司马言身边的石凳上多了个人,凌斯晏坐在了那里。 第175章 尘封多年的伤口,再一次撕裂开来 凌斯晏一看苏锦回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有意过来找她、给她添堵的,他立刻看向司马言: “司马将军腿好些了?朕今天难得有空,特意来看看你。” 司马言看破不说破:“微臣身体好多了,多谢陛下挂念。” 苏锦带了侍女回了司马言身边,只当没看到凌斯晏,拿着研钵研磨已经快碎了的草药。 凌斯晏视线看过去,等了半天也能等到苏锦说句话,到底是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这草药,长公主还亲手磨?怎么不让下人来。” 苏锦没抬头,淡声应了句:“习惯了。” 凌斯晏腆着脸起身走近过去:“看着倒也不难,朕也来试试?” 苏锦磨完了,直接松手起身,看向一旁司马言的侍女: “就这些,你给你家主子敷上吧。差不多了,我晚上再来。” 她话落,直接带了清风跟贴身侍女离开。 司马言立刻出声:“长公主不再坐坐?这个时辰还早,要不留下来用午膳吧。” 苏锦步子没停:“不了,谢将军好意。” 她出了前院,凌斯晏紧追了上去,声音也没了刚刚的客套: “你那么急着走干什么?苏锦,如果真的不是你,你在心虚害怕什么?” 苏锦步子微顿了一下,到底是觉得事到如今,跟这个男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 她现在是宜宁长公主,那就是,凭什么要一次次去跟他解释这个问题,就好像自己原本的身份有多见不得人似的? 他猜到了就猜到了,那是他的事情,早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直接离开,凌斯晏沉着脸还要追上去,清风直接将没有拔掉剑鞘的剑,挡到了他前面: “周皇帝陛下,属下是个粗人,不大懂规矩。长公主跟您毕竟男女有别,还请周皇帝陛下,自重。” 他话音刚落,凌斯晏身边的曾公公怒声质问他:“放肆!你一个侍卫是能跟陛下这样说话的吗?” 凌斯晏抬手,淡声道:“你带他们全部下去。” 曾公公不放心,担心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北燕侍卫,会真的在御前行凶。 他担忧道:“陛下,这……” “下去。”凌斯晏冷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染上了不耐烦。 曾公公不敢再多说,只能将凌斯晏身边的侍女侍卫,全部都带到了不远处。 凌斯晏看向清风:“是她吧?你一定也知道,这么多年了,就朕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清风疏冷道:“周皇帝陛下,当年的苏姑娘已经死了,我家太子殿下也因为她死里逃生了一场。 她死前本来有过遗言,说希望死后的遗体无论留给谁,都不要到您的手里去。” 凌斯晏眸光里浮现了巨大的痛苦,有些失神地摇头:“不可能,她绝不可能真的死了。 朕认得出来,那个不是什么长公主,她就是苏锦,你们北燕哪来的什么宜宁长公主? 她是朕的妻子,宗政翊想将她带走,那是做梦!” 清风眼神里只觉得他可怜:“两年了,当年苏姑娘的尸体,还是被她最不喜欢的人带走了。 时至今日她尸身都还在您身边吧?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周皇帝陛下眼睛完好,会看不出来吗? 你当初是怎么对她的,如今这副样子,又是想要做给谁看呢?” 凌斯晏失魂落魄地看向他,一步步走近过去: “真相朕全部都知道了,朕可以好好补偿她,给她想要的一切。 清风,你告诉朕,就是她,是她对不对?” 清风眸光更冷:“自古未婚女子都是养在深闺,外人难得见上一面,又更何况北燕跟大周还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周皇帝陛下没见过宜宁长公主,那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凌斯晏仍是摇头,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清楚根本接受不起。 这些年他将苏锦的尸体留在身边,保存在冰冷的密室里。 可这么长时间了,他从来没敢真正承认过,苏锦是真的死了。 他幻想尸体能死而复生,幻想能向神医求到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所以他将尸体好好地保存着,想着有一天她能从那冰棺里好好地坐起来。 可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所以他再幻想,或许那尸体是假的。 或许苏锦还好好活着的,根本不需要什么灵丹妙药,根本不需要什么起死回生。 他奢望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不敢面对可能性最大的那种,就是苏锦真的死了,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他还有几十年的生命,几十年,无数个朝夕,无数个日日夜夜。 没了她,他连一声道歉都不能说给她听了,这么漫长的时间,他该怎么熬得到头? 他摇头,再拼命摇头,不,苏锦绝不能死。 她是他的,永远都是,就是阴曹地府,也休想从他手里抢走她! 他伸手,掌心发抖地拽住了清风的衣领:“你告诉朕,就是她,她分明还好好活着是不是? 朕绝不可能允许宗政翊跟她成亲,朕现在就去把她带到身边来!” 他松开清风,急步往苏锦离开的方向走。 身后清风的冷笑声传来:“醒醒吧,苏姑娘已经死了,被你逼下悬崖摔死的。 你这样一见到一张相似的脸就扑上去,说得好听是深情,实际上跟见色起意、见异思迁又有什么区别?” 凌斯晏步子顿住,身体僵在了那里。 是啊,如果只是一张相似的脸而已,那如果他贴上去,不就是背叛了苏锦吗? 可她真的好像啊,太像了,不只是容貌五官上的相似。 这两年他日夜思念苏锦,也有官员故意将自己女儿易容,面相甚至比这个宜宁长公主,还要跟苏锦相似。 可他就是一眼能看出来,无论再像,那也不会是苏锦。 一个人的眼神、性格、举止,是不一样的。 那些千娇百媚的千金大小姐,哪怕弄出了一张跟苏锦一模一样的脸,他也还是能清楚辨认出,不是她。 可唯有这一次,他不确定了,也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不想再迟疑,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微顿的步子继续往明玉宫那边过去,明玉宫的院门紧闭,苏锦应该已经进去了。 守在院门外的侍女,告知凌斯晏:“周皇帝陛下,长公主已经歇下了。说是身子乏了,暂时不便见客。” 凌斯晏掌心死死攥紧,用力拍门:“你不能这么狠心,当年的事情,你至少给我一个道歉解释的机会。” 院门内,苏锦背靠着院门,面色泛白地站在那里。 那些尘封许久的伤口,在这一刻缓缓地再一次撕裂开来。 她无声地笑,肩膀耸动,门外的声音一声声传进来。 她手心用力收紧,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第176章 那就滴血认亲,证明你不是苏锦 院门外侍女有些着急的声音传进来:“周皇帝陛下,宜宁长公主真的乏了,已经歇下了。您还是请回吧。” 门外敲门声继续响起,凌斯晏不依不饶的声音:“苏锦,苏锦? 你为什么不敢见我,如果你真的不是,怎么从昨天我带永安来问了你一次之后,你就这样见我就躲?” 里面没有回应,苏锦面色有些发白,急步往殿内走。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哪怕可以装得再冷静,那一年多来烙印到心里的、对凌斯晏的惧怕,还是没有办法让她真正忘记掉。 她怕他,怕以苏锦的身份去面对他。 只是听到他这样咄咄逼人质问的声音,那一年来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折磨,就迅速在她脑海里鲜活起来。 她着急进了殿内,手忙脚乱地回身关门时,手止不住地发抖。 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汗,她将殿门锁好了,刚缓了口气,突然想起还有窗户是能打开的。 外面闹哄哄嘈杂的声音靠近过来,她听不清楚了。 殿外已经闹翻了天,清风跟墨染正刀剑相向,一时没分出高下来。 大周的宫内侍卫,正跟宗政翊留下来的北燕侍卫对峙。 场面一片混乱,苏锦顾不上去分辨外面的声音,急步走到窗边,抬手要关紧窗户。 窗户却从外面突然被推开,凌斯晏从窗口跃入了进来。 苏锦来不及多想,立刻回身往外面走,扬高了声音:“清……” 不等她叫出一声完整的“清风”,她肩膀已经从后面被拽住,再是身体落入了身后男人的怀里。 那种丝丝缕缕的恐惧,像是蛛网一般将她迅速包裹囚困,她拼命挣扎:“松手,你……” 她身体被扳过去面对着他,再是声音猝不及防被堵住中断,脑子里轰然一道声音炸开来。 凌斯晏将她抵在了墙上,按在她脑后的一只手,掌心都在发抖: “锦儿,两年了,整整两年了,你好狠的心。” 苏锦双目赤红,咬牙去推他:“你松手,我不认识你口里说的那个人。” 凌斯晏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继续: “我们的婚书都还在,当日我娶你为太子妃,满朝皆知,你父亲苏丞相亲口答应了的。 他宗政翊这是夺人妻,他干的这些自认瞒天过海的事情, 北燕百姓知道吗,北燕皇帝皇后清楚吗?他们知道你是谁吗,知道吗!” 苏锦手心缓缓收紧,那种如同溺水般的窒息感,一点点蔓延上来。 她摇头,面色苍白笃定:“我不是什么苏锦,我真的不是。 我是北燕的宜宁长公主,是自幼被北燕太后养在膝下的……” 凌斯晏用力抓紧了她的肩膀,打断了她的话:“好,跟永安滴血认亲。 如果他不是你的儿子,我自此以后再不打扰你干涉你的任何事情。 当着我的面,当着苏丞相的面,你愿意吗?” 苏锦攥紧的手心在发抖:“我凭什么要验,就因为大周皇帝嘴里所谓的怀疑,就可以这样仗势欺人,逼我做什么荒谬的滴血认亲吗?” “你怕了,你不敢。多么简单的证明你身份的方法,你不过是再清楚不过,结果会是什么。”凌斯晏死死凝视着她。 他的指腹按到了她侧脸上,想将她如今脸上的那层伪装擦掉,但无论怎么用力,也擦不下来。 她把她的脸易容了,包括身上的痣,都消失了。 是有多厌恶两年前的那个苏锦,才会这么决绝地抹掉她自己曾经的所有痕迹? 他的手在她脸上擦拭,再徒劳无功地将手移开来,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怀疑了。 他拽住苏锦手臂往外面走,打开殿门,清风立刻持剑过来阻拦。 宗政翊留下来的侍卫毕竟有限,难敌大周宫里数不尽的御前侍卫和大内高手,清风跟墨染对峙了这么久,也开始有些疲累了。 他拿着剑过来,含着敌意阻拦凌斯晏:“大周皇帝自重,这位只是北燕的长公主!” 凌斯晏冷声道:“是吗,清风你想清楚了,时至今日苏锦也还是朕的正妻,也是被朕亲封的大周皇后。 你确定要跟着你的主子胡闹,来妄想蒙骗朕再带走她吗?” 他拽着苏锦,一步步逼近过去:“清风,两年了,朕时至今日才发现她,已经是你们的运气够好了。 朕前些日子就听说了北燕的宜宁长公主,长公主长得跟苏锦相似的消息,朕的眼线也已经传过来了。 哪怕你们没来大周,朕也有去北燕一探究竟的准备了。” 清风面色里浮现不安,声音仍是冷厉:“宜宁长公主不可能是苏姑娘。” 凌斯晏冷笑出声:“是吗,要朕叫来北燕皇帝,好好问问清楚吗? 这北燕的长公主,到底是自小就在北燕了,还是什么时候去的北燕?” 清风面色有些绷不住了,外面是侍卫匆匆来报: “陛下,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北燕皇帝的亲笔书信。” 凌斯晏视线落到清风身上,伸手接过了那封书信: “你看,说什么来什么,看来北燕皇帝,也终于知道了,哪有纸包得住火的呢?” 他将信打开,信上是北燕皇帝的笔迹:“逆子年幼无知。 寡人已经责令他即刻回北燕,改日亲自来给大周皇帝赔不是。” 凌斯晏将书信递到了清风眼前:“看来,你也该走了,你家主子都走了,倒是把你给丢下了。” 清风看清楚那封信,声音激动:“不可能,太子殿下是以为陛下重病才回去的,他不是丢下了苏姑娘。” 凌斯晏拽着苏锦离开,回身看向要追上来的清风:“拦住他。” 北燕皇帝的亲笔信已经送过来了,除了清风,其他还留在这里的北燕侍卫和侍女,都不再阻拦凌斯晏了。 皇帝的圣旨到了,毫无疑问,是得知了苏锦的真实身份,要放弃苏锦将她留在大周了。 凌斯晏拽着苏锦离开明玉宫,那股子对宗政翊的嫉恨根本压不下去,他故意出声激她: “什么父皇病重,苏锦,你也信?他宗政翊不过是清楚事情瞒不住了。 找个理由将你带过来,自己再趁早离开了,皇权跟家国利益面前,他岂会选择不顾一切来保你?” 苏锦手臂被他拽得生疼,如今算是彻底孤立无援了,她死咬着牙关,没有出声。 凌斯晏将她拽进了养心殿里,立刻吩咐曾公公:“去,把太医跟太子叫过来,滴血认亲。” 第177章 被下药 马车已经快到燕周边境,宗政翊坐在马车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隐隐觉得不踏实。 掀开帘子,他看向外面跟着的侍卫:“我父皇病得严重?本王之前过来的时候,不是都好好的吗?” 侍卫有些不敢直视他,低头应着:“殿下,陛下是突然染了风寒,一时病倒了。” 宗政翊越看越觉得这侍卫不对劲:“我父皇病倒了,书信也飞鸽传书送过来了,怎么还让你快马加鞭来一趟?” 这侍卫是御前侍卫,算是北燕皇帝的亲信了,一直很得北燕皇帝信任。 侍卫回声:“陛下担心太子殿下您一路回去的安危,特意让属下过来接您。” 宗政翊皱了眉头,他心里那股子不安越来越浓重: “不行,本王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飞鸽传书给清风,让他带苏锦回北燕。” 他话音刚落,脑子里一阵一阵的昏沉感开始涌来。 刚刚马车在路上走了太久了,他觉得脑子有些昏沉,还当是马车里舒适温暖,有点犯困了,也算正常。 但现在,他察觉到这种感觉很不对。 他不是会这样犯困的人,他昨晚睡得并不差,更何况这种昏沉感,并不像是寻常的嗜睡感。 他掌心抓住了轿帘,蓦然抓紧,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晃动,他冷声道:“袁护卫,你……” 他身体开始往轿子上面靠过去,脑子里生疼了起来,意识变得模糊。 袁护卫骑在马背上,靠近过来伸手在宗政翊的脖子上敲了一下:“太子殿下,属下奉陛下的意思,得罪了。” 宗政翊额头上的冷汗冒出来,抓着轿帘的手开始发抖,直到无力松开。 他意识快要彻底昏迷时,费力叫了声“苏锦”。 毫无用处了,马车加快了速度,迅速驶向北燕皇宫。 * 大周皇宫,养心殿内。 两滴血滴入一碗清水里,许太医亲自过来查验。 苏锦咬紧了牙关,再拼命挣扎,还是被凌斯晏强逼着按住了一只手。 针刺破指尖,鲜血滴入清水里。 永安还不大懂事,听说如果两个人的血在水里能相融,眼前的这个人就会是他的母亲,他格外的高兴和期待。 不等太医帮他扎手指,他自己已经迅速拿了一根针,将刺破的指尖对着清水里挤了一下,仔细看着血滴入清水里。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眸光清亮地盯着那碗水,直到看到两边的血缓缓融到了一起,他高兴得跳了起来。 “父皇,你快看,快看!这样是不是她就是我的娘亲了,永安真的可以有娘亲了吗?” 凌斯晏由着永安晃动着他的手臂,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只死死地盯着苏锦。 偌大的殿内,静到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到声响。 在场的太医跟几个下人,纷纷错愕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 连素来最沉得住气的曾公公,此刻也难掩面上的震惊。 滴血认亲,古来检验血脉就是用这法子了,怎么可能假得了? 所有人都沉默,曾公公半晌才回过神来,立刻对着一众下人和侍卫招了招手,无声无息地将人全部带退了下去,轻声关上了殿门。 等出了殿内,曾公公沉声吩咐从殿里出来的下人: “陛下没有开口前,今天养心殿里的事情,都不要多嘴,都当没看到没听到,明白吗?” 他转而再看向几位太医:“也劳烦几位太医,不要多说,毕竟是陛下的家事。” 他吩咐完了,这才让人都先离开,只留了两个侍女在殿外守着,自己也站在殿外等候。 看向紧闭的殿门,他轻叹了一声,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 陛下万念俱灰地守着一具尸体熬了两年,要说这心病,也该慢慢好了。 可现在都以为死了的那个人,却突然好生生地回来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殿内,永安清楚了眼前的人就是娘亲,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小孩子,现在倒是露出了几分怯怯的表情。 他盼了娘亲这么多年,可为什么娘亲跟他滴血认亲,知道他是她的亲生儿子了,却并不显得很高兴呢? 难道娘亲是一时太高兴了,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或者是像他一样,因为突然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相信娘亲会不喜欢他,更不相信娘亲会不想跟他相认,小心翼翼地走近了过去。 那声“娘亲”有点难以启齿,他或许该叫声母后的,但这些年父皇总跟他说,娘亲不喜欢宫里,向往宫外的生活。 所以如果有一天他见到了母亲,母亲一定更喜欢听他叫一声“娘亲”。 永安慢慢走近过去,试探着抬着小手抓住了苏锦的衣袖,有些迟疑地晃了两下。 苏锦没有反应,永安有些奇怪地看向凌斯晏: “父皇,她真的是娘亲吗?永安的娘亲,怎么会不理永安,怎么认不出永安来?” 父皇明明说,娘亲走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一岁了。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娘亲应该能认出来的。 凌斯晏走近过去,伸手想去触碰苏锦:“锦儿,我知道你还恨,还难以接受。 我做过的一切,我会好好弥补你,永安他,是你的孩子。” 他的手快要触碰到她手臂上时,苏锦突然如梦方醒一般,抽出来被永安拽住的那只衣袖。 她往后退了两步,淡声道:“我真的不是,不过是两滴血而已。 就算不是亲母子,也未必不能相融到一起。在我们北燕,就很少用这样的……” 她话没说完,永安通红着眼睛,挫败地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所以,娘亲不喜欢永安,不想认永安吗?” 苏锦心口刺痛了一下,到嘴的话说到一半,却如鲠在喉说不下去了。 永安眼泪“吧嗒”落了下来,啜泣着抬高了声音: “皇祖母说得对,永安没有娘亲,永安的娘亲不喜欢永安,才不会要永安!” 他哭着跑了出去,拉开殿门,外面的曾公公立刻抱住了他: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可不能到处跑啊,当心摔着了。” 外面侍女跟曾公公拦住了永安,安抚了一阵,再是殿门很快被重新关上,永安没再进来。 凌斯晏走近苏锦,手伸过去,悬到半空中又收回去。 他眼底含着极大的痛苦和内疚,还有无数杂糅着的其他情绪。 他突然不知道时至今日还能怎样面对她,还能跟她说什么。 他哑声道:“锦儿,所有的错都是我犯下的,永安他只是一个孩子。 他这些年很想念你,很希望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一个自己的娘亲。” 苏锦身体往后退,眼底一点点泛红,冷笑出声: “所以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还要我说多少遍?” 第178章 身份揭开,地毯上触目惊心的猩红 身体里一阵阵的绞痛传来,苏锦往后退,双腿开始控制不住地发软。 她运气不大好,噬魂散的发作时间就这一两天,而现在正好开始发作了。 宗政翊帮她备了解药随身带着的,现在就在她袖袋里,但此刻在凌斯晏面前吃解药,无疑跟承认自己就是苏锦,没有多大区别。 她强忍着,掌心因为逐渐剧烈的痛意而攥紧,额头上开始有冷汗冒了出来。 她看不到自己面色开始诡异地泛白,后背也跟着开始发凉,直到身体都轻飘飘没了什么力气。 她往后踉跄了一下,撑住了身后的墙面,步子有些不稳地往外面走:“总之我不是,我该走了。” 她不能再久待,得赶紧离开凌斯晏的视线,服下解药。 噬魂散开始发作,身体能坚持的时间是很短的,短则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毒发身亡了。 她摇摇晃晃地往外面走,身后凌斯晏看出了不对劲,一些熟悉的记忆涌上来,他沉着脸追了上去。 “你怎么了,满脸都在冒汗。你噬魂散的毒还没解吗?” 他从后面拽住了她的手臂,苏锦有些激动地甩开了他的手:“不用你管,跟你没有关系。” 她话落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顿住步子回身面色惨白地看向他:“我不是。我有寒疾,经常发作。” 凌斯晏面色绷得更紧,再拽紧了她的手,这一次没让她能推开。 “寒疾发作不是这个样子的,噬魂散的毒不是开玩笑的,你现在需要吃解药。” 苏锦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有些冷的天气,她额上的汗却大颗大颗滚落了下来。 她意识开始不大清醒,因为不安,情绪也变得失控了起来。 手挣脱不开,她着急地拼命去甩:“滚开,你滚开啊!” 她一只手抽不出来,另一只手不知道摸到了旁边桌子上的什么东西,不管不顾用力砸在了地上。 “你聋了吗,松手啊!” 凌斯晏拽着她的手臂往内室走:“我带你去吃解药。” 苏锦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因为极大的怒意和不甘,心口猝不及防涌上来一股腥甜,冲破喉咙到了唇齿间。 苏锦腿下一软,在被凌斯晏拽往内室时,栽倒到了地上,吐出来一大口血。 米白色的地毯顷刻被染红一大片,地面上一大块触目惊心的猩红。 她视线彻底陷入了模糊,身体开始剧烈发抖,如坠冰窖冷得瑟瑟发抖。 凌斯晏骤然黑沉了面色,蹲身下去满眼恐惧地护住她要砸到地上的脑后:“锦儿?来人,许太医!” 殿门立刻被打开,曾公公的第一反应,还当是苏锦情绪太激动,伤到凌斯晏了。 结果一进来,看到满地的血,苏锦面上不剩下半点血色,已经昏迷了过去。 凌斯晏将她抱起来,呼吸粗重地急步往内室走:“拿解药过来,快点!” 墨染急步过去,闻言没大听明白:“陛下,什么解药?” 凌斯晏将人放到床上,苏锦昏迷了没发抖了,他身体倒是因为慌乱而开始发抖了。 他声音也有了些语无伦次:“解药,噬魂散的,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墨染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床上的人,这北燕的宜宁长公主,怎么会中了噬魂散的毒呢? 何况凌斯晏手里噬魂散的解药,只能解他特制的那种噬魂散,这宜宁长公主才来了几天,怎么也不至于吃下凌斯晏手里的毒药了吧? 墨染一头雾水,但也没敢多问一句,立刻领命去内室暗格里拿了解药过来。 凌斯晏手抖得厉害,越想将解药喂到苏锦嘴里去,越是放不进去。 好不容易解药放进她嘴里了,他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水杯,好几下都没能将水喂进去,反倒是有水弄到了被子上。 凌斯晏有些烦躁地起身,急声吩咐一旁的墨染:“你来。” 墨染也不是傻子,看凌斯晏这么紧张,男女有别,何况又是皇帝在意的女人,他哪有胆子去喂水。 他有些迟疑地去接那只茶盏:“陛下,这……” 凌斯晏不耐烦地将茶盏塞到了后面一个侍女手里:“你去喂,让她快点把药咽下去。” 侍女立刻过去给苏锦喂水,墨染站在一旁,暗暗松了口气。 他盯着床上的苏锦看,有些奇怪。这么多年了,自从苏姑娘一过世,也没见陛下紧张过哪个女人啊。 哪怕是对太后,凌斯晏显然也因为苏锦的事情心存芥蒂,一直冷冷淡淡的。 要说这床上躺着的这位,跟苏锦倒确实模样有几分相似,但到底也不是一模一样的,要说是同一个人,也实在不像。 墨染刚刚没见着苏锦跟永安滴血认亲,现在看凌斯晏紧张成这样,只觉得越看越奇怪。 一时失神,他多看了一眼,凌斯晏看苏锦把解药吃下去了,刚松了口气,回头正看到墨染盯着床上的苏锦看。 凌斯晏立马面色不好看,冷声道:“除了许太医,其他人都先下去吧。” 墨染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立刻侧开了视线,跟其他下人和太医一起退了下去。 苏锦吃下解药没多久,惨白的面色慢慢有了点血色,呼吸也不再那么紊乱。 许太医给她检查了一番,回禀凌斯晏:“陛下,情况好转了,十有八九,确实是中的陛下手里的那种噬魂散的毒。” 种种情况加起来,躺在床上的人,再没了半点可能不是苏锦。 凌斯晏抖着手抓住了苏锦垂在床边的手,眼底汹涌的情绪溢出来,一时分不清楚到底是突然的惊喜多一些,还是心疼和内疚多一些。 两年了,她还是一个月一次地靠着解药,在熬着体内噬魂散的毒。 解不掉的毒,连他也束手无策,就连当初仙云谷的姜神医,医术超神,也因为自己侄儿体内的噬魂散,只能设法要到了凌斯晏手里解药的配方。 许太医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凌斯晏坐到了床边,出声道:“许太医下去吧,开好药方给明月姑姑,让她去打点。” 刚刚苏锦滴血认亲的事情,明月姑姑也在场,以明月姑姑的聪明,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许太医立刻领命退了下去,殿内清静了下来,除了凌斯晏跟苏锦,再没第三个人了。 床上苏锦抓紧了被子,终于有了一丝力气,迷糊呢喃了一句:“宗政翊,你回来。” 第179章 求求你,不要再走了 凌斯晏没听清楚苏锦的话,俯身靠近过去:“你说什么?” 苏锦嘴里含含糊糊的仍是那句话:“宗政翊,救我,你回来。” 凌斯晏仔细听了半晌,总算是听明白了。 回想起来,她这两年在北燕,多半也就是跟宗政翊朝夕相处了两年。 他想象着这种可能性,再是这些天苏锦表现出来的、对宗政翊的信任和亲近。 他却并没有生出动怒和不悦的情绪出来。 换了以前,他会很介意,苏锦无论和哪个男人有半点的亲密来往,都会让他怒到完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现在他却动怒不起来,只仔细地盯着床上的人,甚至害怕哪怕一瞬的不注意,她就会突然再一次消失掉。 两年了,她在他的意识里,已经死过一次了。 时至今日他还能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她站到眼前来,这种惊喜是完全虚幻不真实的。 两年了,这样的情景他做梦都不敢想。 至于她跟宗政翊之间两年的过往,他还哪有心思去介意? 或者说时至今日,他也不配介意了。 救她的人是宗政翊,而将她逼下悬崖的,却是他凌斯晏。 想到这里,凌斯晏感觉心口堵得厉害,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仍是不敢确定,床上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将手伸进被子里,将苏锦的右手拿出来。 他看向她右手上完整的五指,视线停留到那根小指上,喉咙里像是堵了棉花,有些呼吸不过来。 只要触碰一下,确认那根小指是不是真的,就可以完全确定,她是不是苏锦了。 内心有一道声音在催促他去确定,可他的掌心在发抖,怎么也抬不起来。 床上昏睡的人,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被抓住,下意识想将手抽出去,缩回被子里。 凌斯晏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迟疑,将颤抖的掌心伸向了那根小指。 掌心包裹住纤细的一根手指,才刚触碰,那种触感就显然是不一样的。 他呼吸凝滞,试着去弯折那根手指,可手指就像是一根树枝,根本弯折不了。 宫里喜欢在手指上带护甲的女人不少,凌斯晏时隔两年第一次见到苏锦,她小指上就戴了护甲。 所以平时她抓拿东西时,小指不会弯折,也就并不显得奇怪。 而现在他才明白,她戴护甲只是为了掩饰,她的小指是假的、根本弯折不了。 睡梦里的人开始不安,手上用力挣扎了几下,挣脱了他并不算用力的掌心,将手收回了被子里去。 凌斯晏双目通红地盯着她,许久后,声音艰涩:“锦儿,你真的回来了。” 他俯身隔着被子,将脸靠在了她抓紧被子的手上: “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什么都知道了,求求你,不要再走了。” 她回来了,可他却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只会比两年前更难留住她了。 她的气色好了很多,看起来也胖了,远不像是两年前被他困在身边时,那样死气沉沉。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两年他过得很痛苦,可逃到北燕的苏锦,在宗政翊身边过得很好。 除了那根假的手指,她如今一双手细皮嫩肉,完全看不出来两年前曾经坠下悬崖,没留下半点伤痕。 宗政翊自然没让她吃半点苦,是养尊处优让她过着的。 凌斯晏抬起自己的手,看向自己的掌心,似乎那上面还有血迹未干。 可他呢,他凌斯晏呢? 两年前他是怎么对苏锦的,怎么逼她的呢? 床上的人仍是不安,因为感受到手上有东西压着,总是想往里面挪动躲开。 凌斯晏不得不承认,苏锦现在抗拒他,哪怕是在睡梦里,也不希望他一丝半点的靠近。 他突然不敢再面对她,两年前太多的记忆,她毁掉的脸和嗓子,毁掉的手指,差点死掉的永安,还有那个流产的胎儿。 这两年他总不敢去回想,可现在那些记忆,却突然猝不及防汹涌而来,如同一双大手突兀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凌斯晏呼吸不过来了,撑着床面起身,甚至像是仓皇而逃一般,回身跌跌撞撞急步离开了这里。 走出殿外,奶娘已经将永安带走了。 曾公公看凌斯晏面色很差,立刻上前关切道:“陛下,您没事吧?” 曾公公伸手想搀扶他,凌斯晏推开了他的手:“守这里吧,照顾好她,醒了告诉朕。” 曾公公只能顿住步子,低头应下:“是。” 凌斯晏走出养心殿,再进了藏书阁,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往的那些事情,如同一张大网,突然间闷得让他透不过气了。 他失而复得等回了苏锦,可却突然发现,他们之间的沟壑已经太深了。 她不会再愿意留下来了,他们之间回不去了。 可这次他又该怎么办,又像当年一样,拿永安、拿丞相府、拿一切她在意的东西,去威胁她,逼迫她吗? 不,他不想了,他不愿意再那样做了。 这两年来他无数次在那具尸体身边起誓,如果有朝一日苏锦能再回来,他绝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去威胁她伤害她。 凌斯晏坐到书桌前,抓紧了书卷,不,他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两年前犯过的错误,他不能再重演一次。 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希望可以给苏锦赎罪,让她能心甘情愿留下来。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他突然不敢再起身,不敢再去面对苏锦了。 他有愧,他怕了。 苏锦昏迷了一天,他在藏书阁里坐了一天,只嘱咐了侍女跟太医好好守着,吩咐等苏锦醒了,就告诉他。 凌斯晏一颗心乱成了一锅粥,直到将近傍晚的时候,有侍女慌慌张张地过来,敲响了藏书阁的门。 “陛下,太后娘娘执意进了养心殿,好像跟苏姑娘起了争执。 奴婢几个怎么拦也没拦住,太后娘娘执意要进去,说是找苏姑娘说说话。” 凌斯晏面色骤沉,立刻起身出去,往养心殿走:“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谁都不许随便进去吗?” 侍女着急跟到他后面,不安地继续道:“太后娘娘执意要进去,侍卫怕伤着娘娘,也不敢硬拦着。 娘娘还带了粥,说是亲手熬的,给苏姑娘尝尝。奴婢过来的时候,苏姑娘已经……已经在吃了。” 第180章 吐血,粥里有毒 养心殿里。 太后跟苏锦相对而坐,将一碗粥推到了她眼前: “长公主初来乍到,本宫身为大周太后,也不能失了礼数。 这粥是本宫亲手熬的,特意拿过来给长公主尝尝。” 苏锦躺了一天,吃了解药体内的毒性也压住了,现在虽然面色还有些白,也已经没有大碍了。 她拿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是吗,太后娘娘真是费心了。” 太后故意刺激她:“长公主怎么不喝,没胃口?” 她声音放低了些,含着挑衅和示威:“这可是在大周皇宫,这里是皇上的寝殿。 本宫既然能将粥拿进来,能让这里的下人都不敢阻拦,只怕这粥喝不喝,就由不得长公主你了。” 苏锦抬眸去看她,眸底染着一丝笑意:“这样啊,那看来太后娘娘这粥,确实是费了心思了。” 太后担心凌斯晏回来,有些沉不住气,也没再多兜圈子:“本宫不知道你是使了什么法子。 来了这里还让皇帝以为,你是已故的苏锦,已故的大周皇后。 但本宫也不感兴趣,想必你也是聪明人,这粥你要是不想喝,那也可以。 即刻离开皇帝,离开大周,滚回你的北燕去,不要让本宫再看到你。” 珠帘后面,明月姑姑偷偷站在那里,偷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太后果然胆大,这是在这粥里下药了。 但她毕竟也只是一个侍女,不等凌斯晏回来,她没资格阻拦太后,更没胆量质疑太后拿过来的东西里下了药。 明月姑姑心下着急,紧盯着苏锦面前那碗粥,只能自我安慰苏锦一定不会去喝。 但凡再拖延一下,凌斯晏过来了,什么事情自然就都解决了。 太后冷笑出声:“怎么,怕了,不敢喝,又舍不得离开这里,真妄想当这大周皇后呢? 本宫告诉你,只要本宫活着一日,那凤座你这狐媚子就不可能爬得上去。” 苏锦拿勺子搅着粥,有粥被搅到了碗边。 她伸手擦了一下碗边的粥,指尖夹着的一点粉末,自然而然到了碗里去。 勺子再搅了搅,她将粥碗端起来,轻笑了一声: “谁说我不喝。大周太后送的自然是好东西,我为什么不喝?” 她将勺子丢到一旁,直接嘴对着碗,将温热的粥灌进了嘴里。 明月姑姑吓得面色煞白,什么都顾不上了,慌忙掀开珠帘,急步过去将苏锦手里的粥碗打落到了地上。 明月姑姑惊叫了一声:“不能喝!” 那碗粥已经被苏锦喝掉一大半了,剩下的粥被洒在了地上,黏在地毯上,一片狼藉。 太后反手一个巴掌甩到了明月姑姑脸上:“混账东西!本宫赏赐给北燕长公主的东西,轮得到你来糟蹋了?!” 明月姑姑惶恐地跪下来:“太后娘娘息怒,太后娘娘饶命!” 苏锦抬手擦了下嘴角的粥渍,笑着夸了一句:“味道不错,太后娘娘好手艺。” 太后本也是想来吓唬吓唬苏锦,让她识相赶紧离开,才故意暗示粥里有毒。 但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真跑到凌斯晏的寝殿里,来堂而皇之地给苏锦下毒? 太后面色不甘,嘴上仍是不愿示弱地冷嗤了一句:“别急着谢本宫,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再说吧。” 她真恨,恨不能真的在这粥里直接下毒,毒死这个狐媚子。 苏锦好不容易死了,她这个太后也好不容易清静了。 现在却又冒出一个女人假冒成苏锦,将凌斯晏勾得魂不守舍的,她身为太后怎么可能容忍? 她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下人扬高的声音:“陛下驾到!” 太后还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清楚粥里没下东西,她自然也不慌,冷笑了一声:“来得倒是快。” 凌斯晏跨步进来时,刚好听到了太后说的那句“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再说吧”。 他一张脸难看到了极点,掀开珠帘过来,声音怒不可遏: “母后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她不能活着走出这里,母后就能活着走出去?” 太后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皇帝还想弑杀生母吗?” 凌斯晏看了眼苏锦,确定她还没有大碍,冷声吩咐跟进来的太医:“许太医,查!看粥里有没有东西!” 太后并不慌张,自认底气足,说话也故意难听:“本宫就是真下了药,那又怎样? 北燕皇帝都传信过来了,这是要弃她于不顾了,她不过是一个冒牌货,就算真的苏锦回来了,本宫杀了她又怎样!” 太后这些年因为苏锦的离世,总是受尽凌斯晏的冷眼冷待,现在到底也是不甘心,出声发泄了出来。 凌斯晏面色紧绷着,盯着正在查验粥的许太医。 一直在一旁平静坐着的苏锦,突然皱眉按住了心口,随即撑着桌面想起身,却一时体力不支栽倒了下去。 凌斯晏面色骤沉,急步过去搀扶她:“锦儿,怎么了?” 苏锦面色很快煞白了下去,满脸都是痛苦,目光盯着地上撒掉的粥。 太后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哪里能忍受被人这样冤枉栽赃。 太后蹙眉道:“你这是干什么?本宫好好的一碗粥,里面绝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东西,你演戏给谁看?” 苏锦呼吸急促了起来,额上汗如雨下,面色很快由白转青。 太后有些沉不住气了,就算她位分再高,在凌斯晏的寝殿里真给人下毒,那也是要负责任的。 她急着证明自己的清白,直接从许太医面前的那些粥里,伸手抓了一把。 她回身塞向了带过来的一个侍女嘴里:“你吃,吃下去! 本宫问心无愧,这粥里绝没有问题,本宫一片好心给你送粥过来,你竟还真敢陷害本宫,真是笑话!” 那侍女清楚太后没下毒,将嘴里的粥咽了下去。 太后有些着急地指着那个侍女:“你们看,本宫就说粥没问题。 别演戏了,同样的东西,本宫的侍女吃了怎么没事?” 她话音刚落,那个吃了粥的侍女,面色很快难看了起来。 没多久,侍女“噗”地一声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第181章 你知道这两年,我怎么熬过来的吗 太后本来还算冷静的面色,在看到那侍女吐出一口血时,脸色刹那间僵住。 她难以置信地看过去,看向那个面色惨白瘫软到了地上的侍女,再是地上猩红刺目的血迹。 太后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这一刻才开始真的慌了神。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啊。粥是本宫亲手熬的,亲自盯着端过来的,没有放任何东西。” 凌斯晏顾不上慌张的太后和地上奄奄一息的侍女,将苏锦打横抱起来,急步往内室走:“许太医进来,多叫几个太医过来!” 曾公公都没料想到,太后既然放肆到了这种地步。 刚得知凌斯晏跟苏锦相认了,就这么等不及直接来养心殿送毒粥。 整个养心殿里很快混乱了起来,很多太医涌了进来。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算是都赶过来了,养心殿里出了事宣太医,太医院还当是皇帝身体有恙。 殿内外堵满了太医跟下人,外面还在验毒的太医,匆忙进内室禀报:“陛下,大事不好,粥里下的是砒霜。” 他话音刚落,外面侍女惊恐的声音:“禀陛下,太后的贴身侍女,断气了。” 太后脚下一软,栽倒到了地上,面色煞白地摇头: “这不可能,什么砒霜,本宫怎么可能有这种剧毒的东西。” 她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慌乱起身往内室走:“本宫知道了,一定是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看本宫过来质问她,她怀恨在心,自己下的药,一定是她自己。” 太后说着,着急地走近床边,想去拉开苏锦身上的被子,查看她衣服里是不是藏了毒药。 手刚伸向床边,凌斯晏面色黑沉得可怕,已经有些丧失理智了,直接抬手甩开了太后伸过来的手。 太后是真的慌了,身体被甩到了地上,顾不上疼,撑着地面想爬起来。 “晏儿啊,你一定要相信母后啊,母后就是来看看她,好心给她送点粥。 母后身为太后,怎么可能做那种下毒的宵小呢? 何况砒霜那是什么东西,这样的剧毒之物,本宫那里怎么可能有,就是整个皇宫里,也找不出来啊。” 许太医面色凝重地给苏锦诊治,苏锦半昏迷间,嘴角已经有血呕了出来。 血色发黑,衬得她一张脸更加惨白没了血色。 凌斯晏浑身都在发抖,那两年以为她死掉了的记忆,在他脑海里迅速鲜活了起来。 他声线发颤地急声吩咐一旁的墨染:“快去,把还魂丹拿过来。” 只要病人还吊着一口气,还魂丹能治百病百毒,是能危急关头救人一命的东西。 但还魂丹一药难求,凌斯晏自己手上,这些年也只有一颗。 墨染立刻回身出去拿,太后不甘心地想阻止:“晏儿你糊涂,还魂丹那是保命的东西! 你怎么可以随便拿来给这样一个狐媚子,她没准就是故意算计那颗丹药的,毒真的是她自己下的!” 凌斯晏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他现在丝毫顾不上太后,只担心苏锦真的会有危险。 两年了,他好不容易等回来的人,就像是死而复生了似的,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她在他手里出了事。 外面侍女再来报:“陛下,太后的贴身侍女,太医诊断确定死了。” 太后慌慌张张地爬向外面:“云儿,本宫身边的好云儿啊。” 凌斯晏漠然地看向爬往外面的太后,冷声下令:“拦住太后,今天的事朕回头跟太后慢慢算。” 太后拼命反抗解释,但毫无意义,还是被侍卫带出内室监守了起来。 墨染迅速将还魂丹拿了过来,侍女喂苏锦将丹药吃下去时,苏锦已经只剩下微弱的呼吸了。 因为她昨晚噬魂散的毒发作,吃了解药,那解药在她刚刚吃下含砒霜的粥时,也发挥了一点剩余的作用。 如果不是这样,她很可能已经像是外面那个侍女一样,等不及吃还魂丹,就已经断气了。 想到这里,凌斯晏后背发凉,掌心一直冒冷汗。 两年前,苏锦在太后手里,承受了那样非人的折磨,断指毁容、废了嗓子。 他念及母子情分,放过了太后,只是将她送进了平阳寺两年。 可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太后时至今日竟这样变本加厉。 他刚找回来的苏锦,差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太后直接毒死了。 砒霜,那样剧毒的东西,他的母后还真是好狠的心! 凌斯晏掌心收紧,他已经偏袒过自己的母后一次了,这一次,没有情分了。 凌斯晏俯身靠近过去,那颗还魂丹喂苏锦吃下去了,他高悬着的一颗心,算是勉强落下了些。 他抖着手拍了拍她的脸:“锦儿,不要睡,很快就好了。” 苏锦呼吸缓缓恢复了过来,在凌斯晏的手触碰过去时,她面色痛苦地皱眉咳嗽了一阵。 许太医立刻过去诊治,回禀凌斯晏:“陛下,苏姑娘的脉象平稳些了。 解药服下去了,应该没有大碍了。再多休息一下,会醒来的。” 凌斯晏掌心握紧了苏锦的手,长而轻地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而身上却冷得很。 抬手擦了下自己额头,那上面也全是汗。 他抓紧苏锦的手,俯身将她的手挨到自己脸上,声音如释重负般地轻叹:“那就好,那就好。” 跟到内室来的下人和太医,立刻侧开视线埋低了头。 床上苏锦的面色慢慢好了起来,总算开始有了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凌斯晏声线不稳,仍还有些心有余悸,出声道: “许太医留在这里,其他人都去外面候着吧,让她清静地好好休息一下。” 曾公公立刻将下人跟太医都带了下去,出去时,小心问了声:“陛下,那太后……” 凌斯晏一颗心刚安定了些,才想起太后这回事,眸光里立刻浮现了极大的怒恨。 他给苏锦盖好了被子,吩咐许太医好好守着,起身走出了内室。 太后还被侍卫压着,在内室外面的殿内,面色惨白地坐在软榻边的地上。 凌斯晏走近过去,在她面前蹲身下来,眸光冷冽:“太后,两年了。 你可知道朕这两年每日面对一具尸体,这七百多个日夜看不到任何盼头,是怎么熬过来的?” 太后声音颤栗:“晏儿啊,你相信母后。” 凌斯晏冷笑了一声,眸光冷沉到可怕:“相信太后什么? 相信太后说的,不会让苏锦活着走出这里,相信太后说的,苏锦就算活着,下药毒死她又能怎样?” 第182章 报复,太后被打入宗人府 太后面色慌乱地拼命摇头:“晏儿,母后那只是气话,本宫怎么可能真的到这里来毒死她? 本宫真的只是说的气话,但那粥里,本宫没有放任何东西啊。” 她说着伸手去拉拽凌斯晏的衣袖:“你知道的,母后不可能下得了那样的狠手。” “不可能?”凌斯晏冷笑了一声,眼底如同结了寒霜。 “有什么事情,是太后不可能做的、不敢做的? 当初你趁朕受伤昏迷,将苏锦害成那样,墨染跟东宫里那么多下人都亲眼所见。 太后啊,朕这些年尊你一声母后,敬你一声母后,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什么就一定要这样来逼朕?” 他掌心握紧,手背上青筋毕现,一字一句道: “朕就这么一个爱的人了,两年前你容不下她,将她折磨到生不如死。 为了掩饰你那些罪行,两年前你心虚暗地里杀害了多少下人,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如今两年过去了,你还是容不下她啊。” 太后面色煞白:“不,晏儿,这一次真的不是母后。 以前的事情,母后知道错了,就这一次,你要相信母后,真的是那个女人故意自己下的药。” 凌斯晏起身,眸光冰冷:“太后,时至今日,你让朕还如何信你? 朕刚滴血验亲证明她是苏锦,你后脚立马就端着粥过来逼她喝。 你说你没有居心不良,你问问这养心殿上上下下几十双眼睛,有谁信?!” 太后面色浮现错愕:“什么滴血认亲,本宫怎么不知道。 晏儿,一定是那狐媚子耍了什么手段,蒙骗了你。 你不要大意啊,苏锦两年前就已经死了,你还不明白吗?” 凌斯晏再不想多说一个字,冷声抬高了声音:“来人!” 殿门打开,外面的侍女侍卫立刻进来。 太后面色狼狈不堪,跌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凌斯晏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太后失德,即刻送入宗人府禁足,等候查明真相审讯发落。” 太后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宗人府?晏儿,那是关押皇室犯人的地方。 我是你的生母,你竟为了那个女人,你好狠的心!” 凌斯晏回过身来,眼底的情义没了:“太后,两年了,朕对你做过的太多事情视而不见了。 哪怕不提这次的事情,太后做过的那一切,也早足够在宗人府终生禁足了。” 太后声音发颤:“可本宫是你的母后,是生你养你的人啊。” “带走。”凌斯晏没再看她,吩咐一旁的侍卫。 侍卫立刻一左一右,将太后带了下去。 太后尖锐的喊声越来越远,含着极大的不甘。 凌斯晏面色紧绷着,看向殿门外,那一刹那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生出了一丝不忍。 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啊,这些年太后做过太多恶事,一想到她是自己的生母,凌斯晏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来了。 但这一次,已经在他眼里死过一次的苏锦,再一次差点被他眼睁睁看着死去,到底是成为了压垮他跟太后之间母子情分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向太后狼狈不堪地被拖了出去,有发饰散落在了地上。 不知怎么突然回想起小的时候,太后将他搂在怀里,一下下轻拍着哄他入睡。 脚下有些不听使唤,他往外面走了几步,甚至那句让侍卫再等等的话,就要说出来了。 亲情和理智,到底还是不那么容易抉择的。 但不等他开口,内室里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咳嗽声,苏锦像是醒了。 凌斯晏那一刹那的恍惚和心软,立刻消散掉了,没再去顾及被拖出殿内的太后,回身快步往内室走。 床上的苏锦睫毛颤动,在他坐到床边多等了一会后,她半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缓缓清晰,她看着凌斯晏的目光,慢慢染上了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恨意。 凌斯晏到底觉得内疚:“那粥里被下了药,让你受苦了。 你放心,我将太后打入宗人府了,以后没有人再能伤害到你。” 苏锦看着他,大概是因为身体还很疲惫虚弱,她面色没有太多浮动。 但凌斯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讽刺的笑意。 像是嘲笑他的愚蠢,那一刹那他甚至禁不住想,她那么恨太后,会不会真的是她自己下的药? 可那是砒霜,是能毒死人的东西啊,如果不是那颗还魂丹,神医来了也救不了她的命。 有谁会真的将自己的性命完全豁出去,去报复一个自己恨的人呢? 所以那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凌斯晏就认定,不可能是苏锦自己下的药。 太后装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能是太后动的手,何况苏锦身上也不可能刚好有砒霜那样的剧毒之物。 苏锦看着他,许久后,声音无力地说了一句:“我不想见你,你出去。” 她话落意识到自己还在养心殿里,这是凌斯晏的床上,这声“出去”,她说得不够格。 她唇角扯出来一丝自嘲的笑意,费力地撑着身边的床面,想起身离开。 但身体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气,别说出这养心殿,就是要坐起来都做不到。 一旁许太医立刻出声阻止:“苏姑娘,您还是先好好躺着吧。 您现在身体还狠虚弱,不能下床,至少得卧床休养三五天。” 苏锦侧目看向他,她情绪在那一刻激动了起来,但到底也还是只能有气无力地出声:“我不是,你们有完没完?” 许太医立刻噤声,不敢多说了。 照理凌斯晏已经立苏锦为皇后了,如今苏锦既然还活着,他该尊称一声“皇后娘娘”。 但毕竟凌斯晏还没开口,他也只能先小心叫声“苏姑娘”。 凌斯晏出声道:“许太医,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多的人守着的,去殿外候着。” 许太医如释重负,立刻跟着其他下人一起退下了。 凌斯晏坐在床边,苏锦看向他:“我要回北燕,要见燕太子宗政翊,你将他弄到哪里去了?” 第183章 凌斯晏,你有本事就再弄死我一次 凌斯晏伸手拿过床边的那碗汤药,拿银勺舀了要喂她喝。 勺子刚伸过去,苏锦立刻将头侧开来,面色嫌恶:“你听不见吗,我不想见你,我要见宗政翊。” 凌斯晏掩饰着不悦,将勺子放回药碗里搅动着:“你好好把药吃了,先把身体养好,等过段时间,我让你见他。” 他抬眸看向她:“不为别的,他这两年替我照顾你,也辛苦了。” 苏锦眸光里浮现怒意,掌心收紧:“不是替你!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说他辛苦。 凌斯晏,我们之间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恩断义绝了,事到如今你在我这里什么都不是!” 凌斯晏没吭声,他的面色倒是平静了下来,衬得她满脸的怒恨和不甘,更加像是一个笑话。 苏锦牙关咬得打颤,片刻后继续道:“你以为还可以像两年前那样吗? 两年前的苏锦已经死了,被你亲手逼下悬崖摔死的!就算如今永安还活着,还在你手里那又怎样。 我告诉你,我死过一次了我不在乎了,你就是拿把刀抵到永安的脖子上去,我照样会拼了命离开这里,回宗政翊那里去!” 她声音发颤,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清清楚楚告诉你,我爱他。 我会跟他成亲,我会是他的夫人,而他会是我的夫君。而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配!” 凌斯晏拿着银勺的掌心,缓缓收紧,他就那样一瞬都不侧开视线地、仔细看着她。 他不着急,等她说完了,发泄完了,这才开口:“所以你还是承认了,你就是苏锦。 你骗不过我,你也骗不过你自己,你到底还是承认了。” 苏锦双目发红,攥紧的手心拼命打颤:“对,我就是承认了,我就是,那又怎样,事到如今你还能怎样? 你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我了,而我也绝没有任何理由或者顾忌,会逼我自己留在这里。 凌斯晏,你有本事就再弄死我一次,要么我走,要么我死。” 凌斯晏掌心收紧,再又松开来:“你跟他,不过才认识两年而已,谈得上什么感情?可我们认识十四年了……” “你不如他,就算我们认识四十年,而我跟他只是认识两天,你也不如他。你哪里都不如他,任何地方。”苏锦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提及“宗政翊”的时候,眼底会有一瞬的温和。 就像当年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提及他凌斯晏的时候,满目里都是光。 到底还是太晚了,来不及了啊。 凌斯晏掌心里有些发凉,再出声时,声音里含着些艰涩: “可他还是丢下你了,跟北燕皇帝一起,将你一个人抛弃在了这里,匆匆忙忙走了。” 他说这话时,到底是有些心虚,侧开视线没再看她的眼睛。 可苏锦半点的怀疑都没有,她声音没有片刻的迟疑:“北燕皇帝或许会顾及家国利益放弃我。 但他不会,我了解他,他要么是被你算计了,要么是被北燕皇帝骗了,这才会毫不知情地回去了。 是我没答应跟他一起走的,我太傻了。” 时隔两年,她还是被凌斯晏骗了。 凌斯晏面上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他无法接受,如今的苏锦真的对宗政翊有了感情,还对他有这样绝对的信任。 这一切待遇,分明以前只有他凌斯晏才会有的。 他宗政翊算什么,那个趁虚而入的男人,到底凭什么?! 他俯身靠近过去,按住了苏锦的肩膀:“锦儿,我不想跟你起争执,你清楚我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你听话一点,好好过日子,对谁都好。北燕皇帝识大局,不跟我斗,他宗政翊执意为了你来对抗大周,损害的只会是他自己。” 他盯着她:“你忍心吗?你的救命恩人是北燕的太子,将来还可以继任皇位,有享不尽的权势和荣华富贵。 可如果他执意跟大周过不去,影响了两邦和气,北燕的皇子可不止他一个,历朝历代改立太子的,也绝不是没有。” 苏锦咬牙道:“他可以放弃这些,他不在乎。” “是吗,你确定他真的不在乎吗?锦儿,皇权争斗你真的一点都不懂吗? 等北燕新的太子上位,他日再登基,你认为他宗政翊的下场,只会是当不上皇帝这么简单吗?” 凌斯晏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一字一顿,清晰传入苏锦的耳朵里。 新帝登基前,肯定已经视宗政翊为眼中钉肉中刺,担心他夺权。 等一朝皇权到手,新帝又怎么可能还容得下宗政翊继续存在。 轻则随便找个借口,分块封地让他到边关去。 重则,挑个谋反之类的大过,可能就直接赐死了。 想到这些,苏锦后背有些发凉。 她当初刚认识凌斯晏的时候,才五岁,凌斯晏曾当太子时,皇宫里冷血残酷的争斗,她也算是耳濡目染见多了,又怎么会真的不明白。 皇室里的人从来没有全身而退一说,要么权势到手,要么一朝一夕之间性命难保,都是常事。 凌斯晏将手里凉了的药,继续舀了喂苏锦:“你明白的,北燕皇帝带走他,那是为他好。 北燕跟大周也算是势均力敌,可他宗政翊不过是一个太子,天子都可能被换,太子算什么?他没有本事跟我斗。” 他将勺子递到她唇边:“锦儿,两年了,你的自在日子过得还不够吗,这一场梦,做得还不够吗? 我让你当皇后,这后宫里以后就是你的天下,前朝我想怎样就这样,后宫你想怎样就怎样。 我为了你,连自己生母都送到宗人府去了,还不够吗?” 苏锦唇瓣颤动着,眼底的恨意一点点加深,突然伸手,将他手里的药碗,狠狠打落在了地上。 她的手还伸在半空中,在发抖:“我只要见一眼宗政翊。 如果他不能带我走,那我就是死,也不会留在你这里的。凌斯晏,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第184章 熟悉的窒息感 凌斯晏面色很难看,差点没忍住跟苏锦起争执时,外面敲门声响起。 曾公公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李将军过来了,说是为了边关的战事。要奴才去传个话,让他先回去吗?” 凌斯晏默了半晌,起身看向苏锦:“你好好休息吧,边关战事要紧,我要过去一趟,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 都天黑了,我让明月姑姑过来陪着你,晚膳很快给你送过来。” 苏锦撑着床面坐起来:“我不待这里。” 凌斯晏解下身上的一块玉佩,放到床边:“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这大晚上你出去也不安全。 要是再有人来找你,或是给你送吃的,你拿着这个拒绝就行了。 除了出宫,拿着这个,你在这宫里想去哪想做什么都可以。” 苏锦火气上来,想扯过那块玉佩摔碎,想到什么,还是没有伸手去拿。 凌斯晏多说了声“好好休息”,就先出去了。 他一出去,明月姑姑立刻带了两个侍女进来,说得好听是陪伴伺候苏锦休息,实际上也就是监视她。 苏锦没有胃口,送进来的晚饭她没吃,满脑子都是怎么递消息出去,求助宗政翊。 可想到凌斯晏说的那些话,她也不得不担心宗政翊的处境。 他这两年已经为她做了太多了,她不希望宗政翊真的因为她而出事。 就算宗政翊真的可以不顾及自己的权势跟前程,她也绝不能让他为了她,将太子之位弄丢了。 这养心殿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门窗紧闭,几个侍女就站在她的床边,她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那种时隔两年没有体会过的窒息感,再一次熟悉地涌了上来,她完全呼吸不过来。 明月姑姑大概也看出来她躺得难受,带着侍女退到外面了一些,但也仅仅是出了内室,隔着床幔跟珠帘站在外面。 因为两年前苏锦从窗户逃出去过几次,明月姑姑到底是不放心,必须确保苏锦如果从床上下来,她能看得到。 苏锦隔着床幔往外看,几个人影就站在珠帘后面,她隐约还能看得到,这样的感觉让她更加觉得瘆得慌。 大晚上几个人影站在外面,能睡得着那就怪了。 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外面夜色也越来越深了,可她根本就不可能有丝毫睡意。 她索性起身,烦躁地下床。 珠帘后面的明月姑姑立刻过来,小心道:“苏姑娘是睡不着吗,需要奴婢给您焚点安神香吗?” 苏锦扯过衣服穿上,将凌斯晏留下的那块玉佩递向明月姑姑:“我要出去。” 明月姑姑看向那块玉佩,随即跟身后的几个侍女,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明月姑姑面色为难:“苏姑娘,可陛下交代了,夜深了您还是待在殿内好好休息才合适。” 苏锦将那块玉佩丢回床边:“那明月姑姑应该还听见了,你们皇帝说拿着这玉佩,只要不出宫,这宫里可以随便走。” 明月姑姑一时有些迟疑:“苏姑娘,这大晚上的,外面宫道昏黑,出去走动实在不大安全。” 苏锦点头:“所以,这玉佩是并没用处的。” 明月姑姑跪着没敢起身:“奴婢惶恐,苏姑娘如果想要出去在这宫里走走,当然是可以的。奴婢陪着您。” “那辛苦明月姑姑了。”苏锦将衣服穿好,带上那块玉佩,回身往外面走。 明月姑姑跟着苏锦出去时,给一旁的侍女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跟凌斯晏说一声。 这大晚上往外面跑,万一苏锦抱着别的心思,出了什么差池,她一个侍婢可担当不起。 苏锦出了养心殿,四处绕了一圈。 凌斯晏一向都是谨慎多疑的性子,这皇宫里的守卫,明显比两年前要更加森严了。 苏锦有些后悔,这两年一门心思跟着蔡神医学医术去了,没有跟宗政翊学点武功。 但凡会点轻功,能翻墙上瓦的话,她想要逃出这皇宫,自然要容易很多。 只是出了皇宫还是京都长安,出了长安,也还是大周境内。 当初来得容易,现在要逃出凌斯晏的掌心,无疑太难了。 她再悔不当初,眼下这么森严的守卫之下,想要直接逃出去,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身边不断有值夜的侍卫一排排经过,她侧目看向身边高高的宫墙,感觉一颗心都凉了。 逃是逃不出去了,养心殿自然也不想回,她回身换了个方向,直接往宗人府的方向走。 明月姑姑开始还没察觉出来,只是提醒了一句: “苏姑娘,往那边走比较冷清,点的宫灯也少一些,要不还是换一边走吧。” 苏锦没听,只应了声“没事”。 直到她都快走到宗人府门口了,明月姑姑才确定了她的真实目的,面色立刻有些慌了。 “苏姑娘,宗人府那地方,您可不能进啊。 里面关押着的都是犯了过错的,还有脑子不大好的,可别伤着您了。” 她嘴上一边说着,一边盼着凌斯晏快些过来。 真要让苏锦进了宗人府,万一再跟刚被送过来的太后娘娘闹起来了,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可凌斯晏那边正忙着,因为边关战事,除了李将军,还有不少朝中众臣都深夜过来了。 他听侍女传话说苏锦出了养心殿,在宫里走动,也并不大担心。 总也出不了宫里去,她爱走动就走动一下好了,在这宫里反正也翻不了天。 他这边继续议事,想着有明月姑姑陪着,也根本不急着去找苏锦。 明月姑姑急得不轻,一直到跟着苏锦到了宗人府门口,仍是没看到凌斯晏过来。 她想出声劝苏锦离开,苏锦已经直接将那块玉佩拿出来,给宗人府的守卫看。 “我不久待,让我进去看看。” 皇上的玉佩摆到了眼前来,前一刻还冷着脸要驱赶苏锦的守门侍卫,立刻纷纷跪下来让她进去,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明月姑姑急得面色都白了,回头看了一眼,长长的宫道上,哪里有凌斯晏的半点身影。 苏锦往里面走,问了跟进来的侍卫一声:“我来看看太后,太后关在哪里啊?” 第185章 太后,以前做过的总是要还的 侍卫有些为难地看向身后的明月姑姑,苏锦侧目看他: “怎么,你们皇上的玉佩,还不能换出太后住哪吗?” 侍卫只能带路:“往这边走。” 宗人府里冷清得很,四处阴暗潮湿,但关人的房间也分好坏。 有些房间通风向阳,湿气没那么重,自然里面也少一些鼠蚁之类的脏东西。 而有些房间,是一年到头根本见不到阳光的,被关到里面的人,算是跟各类虫蚁作伴了。 弄不好还很容易染上风寒,或者因为被虫蚁咬伤,而染上病。 侍卫带着苏锦过去的房间,显然算是这宗人府里不错的了。 到底是凌斯晏的生母,如今虽说被打入这里来了,凌斯晏也并没有半句交代,说要对太后特殊照顾。 但这宗人府里管事的,也不敢真轻待了太后,还是给安排了好一些的房间。 只是到底也是关犯人的地方,再好的房间,也好不到哪里去。 木门推开,里面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昏暗,室内看不大清楚。 里面陈设简单至极,除了一张木床,就连桌子也没有一个。 更不用说,以前太后身边,成堆伺候她的下人了。 这里面除了太后一个人正躺在床上,多的一个侍女都没有。 苏锦跨步走进去,一股子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相比于其他的房间,这里算好的了,但这霉味算是宗人府里每个房间里都会有。 太后被人丢到了这里,整个人疲累不堪,这两年来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本来躺床上也不是真的睡得着,只是想休息下缓口气,勉强打个盹。 结果刚躺下,房门就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太后第一反应,是凌斯晏到底于心不忍,过来接她离开了。 她自己生下来的儿子,还是了解的,虽说手段狠了些,但一直对她还是孝顺的。 尤其将她接出冷宫后的这两年,凌斯晏对她也算是极尽仁慈了。 太后心里溢起惊喜,立刻撑着床面起身,着急下床: “晏儿啊,你可算是来了,是不是查清楚母后的清白了?你赶紧带母后出去……” 她话音未落,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楚了走进来的苏锦。 这个女人,她怎么来了,就这么等不及过来看笑话吗? 太后一看到这张脸,就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烂苏锦的嘴。 她这么尊贵的太后,居然被这个巧舌如簧的贱货,陷害到了这种鬼地方,她皇儿居然还不愿意听她一句解释。 一定是这个狐媚子,给她的皇儿下了什么迷魂药! 太后越想越气,几乎丧失了理智,直接朝苏锦扑了过去:“你这个贱东西,你居然还敢送到我眼前来!” 苏锦抬手,不算费力地扼住了太后伸过来的手腕,出声道: “明月姑姑,我就跟太后说几句话,你们先出去吧。放心,我保证不会出任何事情。” 以太后做过的那些事情,她苏锦就算真的有机会,杀了太后那也太便宜她了。 明月姑姑不放心,但苏锦手里拿着凌斯晏的玉佩,见玉佩如见君王。 凌斯晏交代了,苏锦只要不出宫,在这宫里就可以随便去哪随便做什么。 想到这里,明月姑姑还是只能跟侍卫先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昏暗的室内没了旁人,清静了下来。 太后被苏锦扼着手腕,吃痛地努力想甩开她的手:“你松手,你疯了不成! 本宫就算被关到了这宗人府里,但皇帝没废了本宫,那本宫现在就还是太后,你竟敢对本宫动手?” 苏锦手上用力,将太后甩到了地上。 苏锦居高临下含笑看向她:“抓个手腕就叫动手了?太后,现在这样才叫动手。” 太后气得面色颤动:“你,你好大的胆子! 以为晏儿现在被你一时鬼迷心窍了,你就真的可以在这宫里无法无天,骑到本宫的头上来吗?我告诉你,你那是做梦,痴心妄想!” 她撑着地面想要起身,但她刚刚来宗人府就已经气得筋疲力尽了。 现在冷不防被苏锦甩到了地上,身体吃痛,一时没能站起来。 苏锦在床沿坐下,看向地上狼狈不堪却根本站不起来的太后,面上笑意加深: “太后这两年过得还不错吧?我听说凌斯晏虽然将你送入了平阳寺,虽说吃住差了些,但也算是能勉强吃饱穿暖了。 司马琴如今在宫里倒是处境艰难,听说不小心伤了慕容婉儿一次,现在孤零零一个人,都根本见不上凌斯晏一面了。” 她笑着,声音很低,门外的明月姑姑也听不到。 “太后人在寺庙,可这两年,手倒是继续足够伸到宫里来啊。 我还听说,永安半年前吃坏了一次肚子,差点出了事,想必都是太后的手笔吧?” 太后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的,你怎么会认识司马琴?” 难道这个长得跟苏锦相似的女人,真的是苏锦? 太后摇头,面色因为惊恐而泛白。 不,这不可能,两年前的苏锦已经死了,尸体都还在凌斯晏寝殿的密室里。 当初那张死人脸,太后也亲眼见到了,就是苏锦,绝对错不了。 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又活过来呢? 窗户没有关严实,有冷风灌入进来,吹得蜡烛的烛光摇曳了一下,光线骤然暗了一下。 太后看向床上坐着的人,居然感觉就像是苏锦的鬼魂,可怖至极。 她吓得魂魄都差点丢了,浑身瑟缩着着急往后退了几下: “你到底是谁,我告诉你,你少装神弄鬼,苏锦早就死了,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苏锦冷笑出声:“太后怕什么?太后当初将我按在地下室里,亲手砍下我的手指,灌我喝下哑药时, 可半点不会想现在这样,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来。怎么如今的太后,就这点胆子了吗?” 她从床上起身,一步步逼近过去:“当初在东宫后面的悬崖边上,你让侍女撒了我永安的骨灰时,怎么不怕? 当初你给司马琴有毒的燕窝,借司马琴之手,毒死我腹中胎儿,再栽赃陷害司马琴的时候,怎么不怕? 你杀人的时候不怕,害人的时候不怕,现在又是在怕什么?” 第186章 即日起,废太后 太后难以置信地听苏锦将当年的那些事情全部说出来,她恐惧地瘫坐在地上往后面退,不断摇头。 “这不可能,苏锦两年前明明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人?” 苏锦逼近过去,低笑出声:“太后如果信鬼魂,那我就是死掉的苏锦的鬼魂。 太后要是不信鬼魂,那我就是还活着的苏锦。 人做过的,总是要还的,太后还没有好好还我,我又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巨大的惊恐如深水一般涌过来,太后终于彻底慌了神,扯着嗓子想要尖叫求救:“快来人……” 她刚发出声音来,苏锦已经迅速从衣袖里扯出来一块粗布,塞到了太后的嘴里,堵住了她的声音。 太后面色惨白,急着伸手将布扯出来,双手被苏锦拽住,按到了身后。 再是苏锦用另一块粗布,将她的双手捆上,打了个结。 床边还放着一个破旧的瓷碗,苏锦将碗拿过来,在床边敲碎。 瓷碗碎裂一地,她捡起一块碎瓷片,蹲身到了太后面前,瓷片尖锐的一端,对着太后的脖子比划了一下。 她满眼都是恨意:“太后,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可你对我做过的,你欠我的,太多了。” 太后嘴巴里发出急切的声音:“你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想要我怎么样,都可以,别要我的命。” 她说得很着急,可嘴巴被堵上了,说的话根本没一个字能听清楚。 苏锦指腹在碎瓷片上刮了刮,感受那种锋利的触感,自嘲般轻笑了一声: “我真恨,恨不能亲手杀了你们母子,恨就是真的杀了你们,也难解我心头之恨。都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不放过我啊。” 她垂眸看向手里的碎瓷片,隐约听到了门外靠近过来的脚步声。 自从两年前被太后灌了哑药,不能说话了之后,她的听力倒是变得比常人灵敏更多。 后来嗓子恢复了,她的听力也还是很好。 门外没有下人通传的声音,太后自然不会想到是凌斯晏过来了,毕竟如果是皇上过来,下人又怎么可能不远远地就通传。 但苏锦分辨了一下,那些年跟凌斯晏在一起的熟悉感,还是让她直觉,来的人就是凌斯晏。 他大概也就是想来看看,苏锦到底在这里干什么,才特意没让下人通传,打算自己直接进来。 苏锦将手里的碎瓷片丢下,给太后解开了手上的粗布条,再扯出了她嘴巴里的粗布,伸了只手搀扶她起来。 “算了,也怪我自己命不好,怨不得你,你起来吧。” 太后有些将信将疑地多看了她一眼,借着她伸过来的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前一刻还卑微求饶的人,一站起身,立刻变了副模样。 太后抓着苏锦手臂的那只手,在站起来后,突然改为狠狠推了苏锦一下,迅速抓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瓷片。 太后满脸都是不顾一切的恨意和不甘,拿着碎瓷片直接扑向了被推到地上的苏锦。 “你去死吧!真以为我会怕你,会求你吗?你不是要害我吗,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那我现在就送你下黄泉!” 太后面目狰狞,想到自己刚刚瘫坐在地上,被苏锦那样羞辱,绑了手还封了嘴巴,内心里只剩下滔天的恨意。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她的克星,既然现在还能回来,那她就再送这女人死一次。 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条命,能死而复生多少次! 碎瓷片狠狠对着苏锦的脖子伸了过去,眼看就要刺入苏锦的脖子里。 苏锦倒在地上,像是真的被吓到了,除了眼睁睁看着,半点反抗和躲避都没有。 烛光摇曳下,太后手里的碎瓷片,泛着冷白的光。 门“砰”地一声从外面被推开来,墨染飞身跃进来,迅速逼近打落了太后手里的碎瓷片。 因为情急有些没控制好力道,墨染这一动手,没有任何防备的太后,身体往后栽倒到了地上。 墨染看碎瓷片落了地,苏锦暂时没事了,立刻靠近过去想搀扶太后:“太后娘娘,您没事吧……” 凌斯晏满脸怒意地走进来,打断了墨染的话:“她不是太后。 自此以后,这皇宫里没有这样手段狠毒的太后。即日起,废太后。” 太后刚被墨染搀扶着,着急想要起身。 她想着凌斯晏终于过来了,这一次,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一定露出来了,她的皇儿一定会为她这个太后做主。 可看着凌斯晏一进来,完全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下令“废太后”,太后如同突然被抽离了所有力气,身体再一次往后面重重栽倒了下去。 太后面色煞白,满脸都是难以置信:“晏儿,你说什么? 本宫是你的生母,你为了区区这样一个女人,要废了本宫?你这是大逆不道,是大不肖!” 凌斯晏一步步走近过去:“太后,朕将你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你了,苏锦不能动。 这些年朕自认对你仁至义尽,可两年了,你真心悔改过吗? 给苏锦下砒霜的事情才过去多久,你口口声声说你冤枉。 可刚刚是朕亲眼所见,朕再晚来一步,你手里的碎瓷片,就已经扎入了她的脖颈里。” 他声音里只剩下厌恶:“你说你没对苏锦起杀心,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朕亲眼所见,你还想让朕相信什么?” 太后双目通红,愣怔地盯着凌斯晏看了良久,突然有些疯疯癫癫地笑出声来: “这样是非不分,偏袒纵容一个狐媚子,你还真是本宫的好皇儿啊! 好,好,你不是就信她吗,本宫无话可说,别废后了,你直接一刀杀了本宫,一了百了让这个狐媚子如愿吧!” 她说着,抓起了身边的碎瓷片,赤红着眼睛对着自己脖子狠狠刺了下来。 苏锦看过去,昔日姿容华贵的太后,此刻披头散发,面目狼狈不忍直视。 她想起两年前,自己被太后按在地下室里,也是这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太后手里的碎瓷片,用了十成的力道直接刺入脖子里。 第187章 凌斯晏,你在怀疑什么? 凌斯晏瞳孔骤然紧缩,他想过太后会拼命解释狡辩,说这一切的过错在苏锦,而不在她身上。 他也想过太后或许会怒骂苏锦,说她活该,说她该死。 这么多年来,太后从来不是会示弱,会伤害自己的人,关于这一点,凌斯晏再清楚不过。 就像当初他还很小的时候,但凡太后能低个头服个软,说上几句好话,或许太上皇也不会真的将她彻底打入冷宫里去。 冷宫里一住,就是十七年。 可哪怕这十七年来,太后也从没寻过短见,从没求见过太上皇。 可现在,凌斯晏却眼睁睁看着太后,在他眼前这样决绝地要自寻短见。 瓷片刺进去,太后脖子上已经见了血,显然刺得很深。 凌斯晏迅速过去,铁青着面色将太后手里的瓷片夺了过去,怒不可遏地扔在了地上。 瓷片上还沾着血淋淋的猩红,太后脖子上一片触目惊心。 凌斯晏拿过碎瓷片的那只手,掌心抖得厉害,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边是他的生母,另一边是他的妻子,怎么如今就弄到了这种地步呢? 他无论维护哪一方,都逃不了心里巨大的自责和内疚。 就像当年,太后那样伤害了苏锦,他最后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只处置了太后身边的几个贴身侍婢,而放过了太后。 可那之后不久,苏锦就坠崖了。 这两年他每每回想起那些事情,回想起当初苏锦清楚他维护太后时、面目里的恨意和绝望,他都觉得太对不住她。 所以事到如今,他无论如何再也做不到继续偏袒太后了。 苏锦已经死过一次了,如今太后再次伤害她,算是人赃俱获了,难道他真的要再逼死苏锦一次吗? 不,他不可能再做得到了,他不能再纵容太后。 凌斯晏背过身去,不再去看面色惨不忍睹的太后,但无论如何,多少还是有点于心不忍的。 他冷声开口:“叫个大夫给太后看看,没有大碍就继续让她待在宗人府。 即日起,废除太后封号,降为当初太上皇赐的“良妃”封号。 一切饮食用度,跟太上皇的其他妃嫔相同。” 至于太上皇的其他妃嫔,如今太上皇一从皇位上下来,妃嫔几乎就都到平阳寺里当尼姑去了。 除了粗茶淡饭,还有什么饮食用度可言。 本来照规矩,太上皇的妃嫔,如果有子嗣,是可以跟着自己的孩子前往封地的。 但当初先皇后阴毒善妒,能顺利生下孩子的妃嫔寥寥无几。 生下了孩子的几个妃嫔,孩子也都要么被害死,要么背上了各种罪名,所以真正能跟着自己子嗣去封地的,几乎没有。 所谓太上皇的妃嫔,如今还活着的,几乎都去了平阳寺。 太后笑出声来:“良妃,哈哈哈,良妃。皇儿,你这是当着满京城满皇宫的人的面,来打本宫的脸,让本宫彻底颜面无存,沦为他人的笑柄啊。本宫无颜再活在这个世上,但求一死!” 她说着披头散发地爬起来,对着一旁的床沿,狠狠砸了过去。 墨染迅速过去,拦住了她。 凌斯晏仍是没有回头看她,只淡声多说了一句:“母后,到此为止吧。” 他没再顾及太后的哭喊,走出了门。 到了外面,他回身看向苏锦,仍是不轻不重的一句:“走吧。” 有侍卫进来,控制了想寻死路的太后,再是来了个大夫,给太后看脖子上的伤。 凌斯晏没在这里多待,叫了苏锦出去,直接出了宗人府。 外面都已经临近半夜了,夜风清冷,他们走出去,宗人府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沉重的铁门,将里面凄冷的一切,阻隔开来。 凌斯晏回身,看着那道门,看了良久,再看向苏锦。 他看着她,似乎她在他眼里有些陌生了起来:“锦儿,我知道你恨我母后,可她毕竟十月怀胎将我生了下来。 她在冷宫里待了那么多年,性格偏激了些,但你离开这两年,我让她在平阳寺里好好赎罪了。” 苏锦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是在质问她,太后已经在平阳寺待了两年了,在寺庙待了两年,多么诚心多么沉重的悔过啊。 相比之下,苏锦受过的那些,毁容也好,哑了也好,承受丧子之痛也好,根本不值一提了。 太后啊,可是整整在平阳寺待了两年呢。 苏锦有些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在笑,但眸子里只有冷意:“大周皇帝想说什么,或者说怀疑我什么,可以直说。 千万别这样弯弯绕绕,你说得委婉,我可听不懂。” 凌斯晏走近了一步,借着身身后侍女提的宫灯,他垂眸仔细打量她。 这样沉默看了半晌,他才有些不大自在地开口:“那粥里的砒霜,真是我母后放的? 今晚这宗人府,既然是你主动来的,真只是我母后无缘无故推了你欺负了你这么简单?” 凌斯晏不大相信,他的母后就算不大聪明,仗着自己太后的身份放肆了些,难道就真的会那么张狂,居然直接端毒粥来养心殿,给苏锦喝? 还有刚刚在宗人府里,照明月姑姑说的苏锦过来的时间,凌斯晏赶过去的时候,苏锦已经到了一会了。 怎么就刚好那么巧,他一过去,太后刚好将苏锦推到了地上,刚好拿碎瓷片刺向了她? 难道在那之前,苏锦就真的没对太后说什么做什么。 苏锦冷笑了一声:“原来大周皇帝是这个意思,皇帝怎么想,那事实一定就是怎样。 既然皇帝觉得太后是被冤枉的,而我是故意栽赃陷害了太后,那不如现在就让太后出来,换我进宗人府吧。” 凌斯晏蹙了眉头,突然伸手,拽住了苏锦的手腕。 苏锦面色一沉,立刻用力挣扎,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眼前人眸光晦暗:“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力气。 那刚刚太后将你推倒,拿碎瓷片刺向你时,你也不该是完全没有力气挣扎的吧?” 第188章 从此山高路远我跟你再无瓜葛 苏锦片刻的愣住,反应过来凌斯晏刚刚拽她手臂只是在试探。 她笑出声来:“对,我刚刚就是故意的。故意自己摔在地上,再故意让太后拿碎瓷片扎我,好让你看到。 你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直接按你自己的想法,来做决定就好了。” 她看着他,没有任何想要解释辩解的意思: “所以你接下来想要怎样做,反正我现在拜你所赐,又是孤身无依无靠的一个人了。 太后是生你养你的人,而我冤枉陷害了她,你可该好好为她做主。” 凌斯晏面色很难看:“我清楚你恨太后,但为了报复她,将你自己置于刚刚那样危险的境地,你清楚后果可能是什么吗? 刚刚我如果晚来一步,太后手里的碎瓷片,就已经扎到你的脖子里面去了。 苏锦,并非任何事情,都能刚刚好是你预算的那样,半点不差。” 想到刚刚太后手里那样锋利的碎瓷片,扎向苏锦的脖子,凌斯晏直到现在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当初后宫里有妃嫔叫冤自尽,就是用的碎瓷片。 结果朝脖子只是割了一下,运气不好,等太医赶过去,直接已经断气身亡了。 那妃嫔至死,都没料想到,那一下就真的足够要了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凌斯晏逼近过去,越看越觉得苏锦面上无所谓的表情,太过刺眼。 “我在跟你说话,你没有听到吗?你知不知道像刚刚那样的情况,太后如果真的丧失了理智,可能真能要了你的性命。” 他眼底含着很深的担忧,看在苏锦眼里,就像是一个笑话。 明明是他逼她留在这里的,两年前是他,两年后她好不容易走出来了,逼她留在这里的,还是他。 分明这一切,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可他却总还要这样一次次装出,多么心疼她多么在意她的模样来。 苏锦失笑,心口刺疼得厉害:“凌斯晏,你不会真的觉得,时至今日我又被你困在了这里,真的还有多稀罕活下去吧?” 她看着他,声音一字一顿继续道:“当初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的时候,我就想好了。 要是运气好能够逃过一死,那要么我逃出去,从此山高路远我跟你再无瓜葛。 如果还是被你带回去了,那我就一把刀或者一颗毒药,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她唇角挂着笑意,那笑意居然让凌斯晏有些不敢直视,终究是他欠她的太多。 整整一年半,她先是在掖庭狱里待了大半年,生下了永安。 再是被他带回东宫里,折磨了整整一年。 可真正等她离开了,一切真相揭开,他才知道原来是他完全冤枉了她。 苏锦声音里无波无澜,淡声继续道:“凌斯晏,命在我这里,已经没那么值钱了。 如果要我必须在你跟死之间选一个,那我没有任何可犹豫的,死了真的就是解脱。” 凌斯晏掌心抖得厉害,他无法去承认,如今的苏锦,对他的感情除了恨,真的不剩下半点爱了。 那个曾经爱他深入骨髓的小姑娘,跟他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如今看着他的眼神,却只剩下彻骨的恨意。 他对视她的眼睛,几乎是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甚至想要逃离。 是不是只要不去看她这双眼睛,他就可以忘记他们之间这几年的恨和折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之间照样好好的,他曾经追求的权利终于到手了,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应该是他的皇后,带着满脸的幸福,跟他一起站在皇宫城楼上,俯瞰整个长安城,俯瞰众生。 可如今她却跟他说,凌斯晏,如果要我在你跟死之间选一个,我毫不犹豫选择去死。 为什么,为什么? 凌斯晏掌心攥成拳,走近过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 他们之间隔着这样近的距离,他却感觉实在太远了,手背上青筋毕现,他发现如今这样的她,让他看到恐惧。 他的锦儿,怎么会露出对他这样恨、这样嫌恶的表情来? 他走近了,看向面色嫌恶立刻要往后退的苏锦,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声音里每一个字都在自欺欺人:“锦儿,你仔细看看我,你是不是把我给忘记了? 你喜欢太子府对吗,宫外的太子府还好好的,这两年什么陈设都没有改变, 还跟当初你在的时候一模一样,我带你过去,我们也跟当初一样好不好?” 苏锦满脸都是抗拒,想往后面退。 但肩膀被他按住,她的脚徒劳无功地往后挪了一下,照样没能拉开跟他之间的多少距离。 她摇头:“我不去,你待过的任何地方,都让我觉得恶心。” 凌斯晏看着她:“你忘了吗,你曾经在太子府的后院里埋了两坛酒,东宫里也埋了两坛。 东宫里那两坛,你跟墨染一起喝掉了,可太子府的,一定还在。 我们去把酒找出来,一起喝了,庆祝我们时隔两年再团聚。” 苏锦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涌,猝不及防一阵干呕。 恶心,恶心! 她这样的反应终于真正激怒了凌斯晏,他面上浮起了一丝不悦,不顾苏锦的反抗,将她按到怀里打横抱起来,吩咐后面的曾公公。 “备轿,出宫去太子府。” 曾公公立刻低头躲开了视线,应声:“是,陛下。” 苏锦挣脱不开,扬起的手,狠狠一巴掌甩到了凌斯晏的脸上。 她这一巴掌算是用了浑身的力道,凌斯晏半边脸立刻通红。 后面随行的侍女和侍卫,全部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凌斯晏没什么反应,将苏锦抱进轿子里。 一直到轿子出宫,到了太子府外面,他也没松手。 将苏锦抱进去,他吩咐明月姑姑:“去后院杏花树下,把那两坛酒挖出来,朕今晚跟苏锦好好喝。” 第189章 连怎么陪她去死,他都想好了 明月姑姑得了吩咐,立刻去后院树下拿酒。 凌斯晏直接将苏锦抱进了内室,刚将人放到床上,苏锦立刻着急起身想离开。 她面上满是慌乱和恨意,急着要下床时,凌斯晏沉着脸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绑在了床头。 他发现事到如今,他除了像对待一个物品一样,将她绑起来,再没有其他办法能让她留下来了。 两年不见了的永安,对她而言到底还有多少感情,他不确定了。 所以他也不大确定,事到如今永安到底还能不能,成为困住她的筹码。 或许,已经不能了。 她两年前坠崖再装死离开,不就毫不迟疑地丢下了永安的骨灰吗? 他居然开始觉得恐惧,不知道到底还能怎样做,才能真正有可能挽回她。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苏锦一颗心早就死透了。 大概任何东西,都不会有死而复生一说。 门外敲门声响起,明月姑姑有些惶恐的声音:“陛下,酒拿过来了,但已经……坏了。” 这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当初苏锦酿了两份酒,一份埋在东宫,一份埋在这太子府。 太子府那两坛,两年前被她挖出来时,还好好的,酒味香醇。 但她跟墨染一起喝干净了,一滴也没给凌斯晏留下。 而如今这太子府里埋的两坛,挖出来却已经坏掉了,酒不剩下香味,只剩下难闻的酸霉味。 凌斯晏掌心收紧了一下,看向被绑在床上满目都是抗拒的苏锦,他还是开口:“拿进来。” 明月姑姑拿了两坛酒进来,没敢进内室,将酒放在了内室外面的桌子上,先退出去了。 凌斯晏起身,将那两坛酒拿过来,坐到床边打开了酒坛上的塞子,难闻的味道立刻溢出来。 他眉头也没皱一下,端起酒坛喝了一口,苦涩到甚至有些令人作呕的难闻味道,顷刻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苏锦酿这酒的时候,才十二岁,那时候她刚学会酿酒,手艺并不大好。 隔了这么多年,这酒到底还是坏掉了。 凌斯晏将嘴里的酒咽了下去,将另一坛酒也打开。 他一手一坛酒拿着,看向苏锦:“你当初在东宫喝了那两坛,这两坛就当是我的了。” 他将酒坛举起,要继续喝。 苏锦手心死死攥紧,到底还是伸手,将他手里的酒用力拽过去,狠狠砸碎在了地上。 两坛酒全部落了地,坏了的酒跟碎了的酒坛,在地上留下一大片狼藉。 那股子难闻的味道,在内室里更加清晰了起来。 苏锦将绑在一起的两只手收了回去,抓紧被子克制不住地发抖。 她声音里满是厌恶:“你不配喝这酒。” 凌斯晏看着她笑了:“酒坏了,你不愿意让我喝。” “不是,是你不配!”苏锦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声音扬高,很是笃定,像是急着证明和辩解什么。 不,她不是在意他,他就是喝了这酒死了,也分明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相反如果他真的死了,她该喜出望外才对。 可这酒不是给他喝的,她十二岁酿的酒,带着那个年纪对婚事和爱的所有期待和憧憬。 她盼望的是有朝一日,能和那个疼爱她珍惜她的丈夫,一起来喝这两坛酒,而绝不是给这样一个无情无义薄情寡义的男人。 他不配,他不配! 凌斯晏眸色泛红,突然靠近,用力将她按进了怀里。 他声音在发抖:“好,我明白,我不配。你要恨我就恨着吧, 想骂我想说什么都说出来,别藏在心里,别折磨你自己,自始至终错的不是你。” 苏锦发疯一般拼命推他:“你滚开,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凌斯晏手上的力道加大,似乎真的要将她按进自己身体里去。 他对不起她,可事到如今,他该怎么办? 补偿这个词,太无力,太晚了。 他太清楚她的性子,所以他也太清楚,她又怎么可能放得下过去那么多的伤害,来跟他冰释前嫌。 可要他放手,他到底做不到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锦儿,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 我不该不相信你,不该那样伤害你,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以后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怎样,我都答应你。” 苏锦浑身都在发抖,被他困在怀里,她就像是一个刺猬,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在表达巨大的抗拒。 恐惧和恨意让她全身发颤,但她还是冷笑出声: “想要什么想要怎样都可以,你明明最清楚,我想要什么。 放我走吧,凌斯晏,别演这些自认为深情的自欺欺人的戏码了。 你只是为你自己做错的事情内疚而已,只是不甘心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而已。” 她声音一字一顿:“你不是因为爱我放不下我,你不过是不甘心,自己当了那么多年没脑子的傻子。” 信她跟司马言有染,信她怀的孩子是司马言的,他相信太多自以为是的东西,却唯独,不愿意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但凡他真正爱她一星半点,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相处和感情,他又怎么能不了解她的为人,不相信她不会背叛他呢? 回想起那几年,苏锦心里还是刺痛得厉害。 她自嘲般笑出声来:“是我错了,我看错了你。 我们之间什么都结束了,凌斯晏,我不要你的道歉,不要你所谓的忏悔和补偿。 你但凡还有一点仅剩的良知,你就放我走吧,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凌斯晏不管不顾地靠近过去,将下巴紧贴到了她的额头上。 他们明明隔得这么近,他抱着她,却感觉怎么也靠近不到她了。 他声线发颤:“锦儿,你明明知道。你知道我什么都能给你,可放你走,我做不到。 哪怕我对不起你,我也无法如你所愿让你离开了。” 他用力地抱紧了她:“两年了,这两年我熬得根本看不到头。 你如果再不回来,我连怎么陪你去死,都想好了。可你回来了,锦儿,我不能再放手了。” 他情绪有些失控,在她愤力挣扎间,将她双腿拽下去,将她手脚的束缚解开,再抓着她手腕按在枕头上,身体跟着压了下去。 第190章 曾对她做过的一切,他悔不当初 床幔外面,暖黄色的宫灯摇曳。 凌斯晏看到身下苏锦的面色全是惊恐,就好像他真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没放手,直到完全占有了她,才那样清晰地感受到,她回来了。 时隔两年,他以为死掉了的那个人,真真切切又回到了他身边来。 可多年前那个看着他会红了脸的小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他亲手将他们之间的感情,逼上了穷途末路,从此除了一别两宽,他能看到的,只剩下她这张满是恨意的脸。 凌斯晏觉得刺眼,他伸手过去,掌心覆盖住了她的眼睛。 他自欺欺人地想,他们既然还能躺在一张床上,她也一定还是爱他的。 怎么会不爱呢? 她爱了他那么多年,怎么会真的突然之间,彻底不爱了呢? 凌斯晏摇头,他不信,那样深入骨髓血肉的感情,一定无论如何也无法连根拔除掉的。 身下的人挣扎不开,视线被他的掌心阻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出了近乎绝望的低泣声。 凌斯晏听着那声音,极短暂的怔住,突然感觉,这声音这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熟悉。 像是某个被他遗忘掉了的时刻,突然之间回到了他的脑子里来。 他猝不及防居然想起了那一晚的事情,六年前他带兵出征去边关的前夜,苏锦来找他,也是在这太子府。 他舍不得她,跟她两个人都喝多了酒,他喝醉了,后来的事情记不大清楚了。 明明也不是失忆,只是酒后忘记了一些事情,可现在在这熟悉的地方,面对熟悉的一张脸,他却忽然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那一晚,也是这样的宫灯摇曳,她躺在他怀里,哭得身体轻轻地发抖。 那是第一次,她害怕得不行,可担心他第二天出征会因为这件事情放心不下她,等他第二早醒来,她已经离开了。 他怎么忘了呢? 云消雨歇,凌斯晏感觉心口开始涌起密集的刺痛,直到慢慢扩散到全身每一个角落。 她那一晚那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交给了他的时候,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那一晚会成为他后来认定她背叛了他的所谓证据。 他居然会觉得,她的第一次一定是给了另一个男人。 他错了,错得太离谱了,竟然连那样的事情,也没有选择去相信她。 凌斯晏心口疼得厉害,姑娘家的清白无疑是极其重要的,可他却不仅冤枉了她,还拿着那件事情羞辱了她那么长时间。 他羞辱她不知廉耻,羞辱她人尽可夫。 那样的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甚至连好好的一儿一女,她拼了命怀胎十月在地牢里生下的孩子,也同样被他那样折磨。 凌斯晏抬手,掌心按住心口的位置,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到底犯了多少错? 太多了,大概已经是罄竹难书。 如果换了他是苏锦,应该也真的无法再原谅自己了。 被最深爱信任的人冤枉和伤害,哪怕现在时隔多年了,以她的性子,又怎么可能释怀。 凌斯晏俯身下去,将自己的脸贴到了她累得有些泛白了的脸上,他突然感到害怕。 时间回不去了,他做错过的所有事情已成定局,他到底还能怎么补偿? 他声音哑了:“锦儿,是我不好,那么长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身下的人半点回应都没了,她已经睡着了,都快半夜了。 凌斯晏揽着她,他已经两年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将她揽到怀里时,他还是能感受到,她胖了些。 相比于那一年多,她被他逼着留在东宫,瘦得不成样子的模样,她现在是真的气色好了很多。 凌斯晏近乎自欺欺人般开口:“我以后会对你好的,肯定能比宗政翊对你更好。 过去了的事情,我以后好好补偿你,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好过。” 他这话说得没底气的很,大概也只有在她这样睡着了时,才有勇气说出来。 苏锦是真的累了,短短一天的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她从地狱里爬出去,获得了新生,而现在,再一次坠入了地狱里。 她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但醒来的时候,还是已经天色大亮了,脑子里昏沉得厉害。 天微亮的时候,她似乎迷糊听到了凌斯晏下床离开的声音,但她现在醒来,却感觉身边有人。 苏锦还没大清醒,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头柔软的头发,很软很舒服。 她的手刚伸过去,小孩就爬到了她身上来,扬着小手摸了摸她的脸。 小孩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着她看,有些期待而又小心翼翼地问她: “娘亲,你还不起床,不会饿肚子吗?” 永安期待苏锦一睁开眼睛,看到他出现在眼前,会高兴甚至惊喜。 但又害怕苏锦会像之前那样,矢口否认他是她的儿子。 在这宫里,他的亲人不多,不像宫外的小孩,除了父亲母亲,还会有很多的亲人长辈。 父皇说太后跟太上皇是他的皇祖母和皇祖父。 但皇祖父身体不好,不常见他。 而皇祖母,则是很厌恶他,还经常暗地里骂他,是狐媚子生下来的东西。 所以永安不喜欢太后,感觉自己没什么亲人。 如今娘亲回来了,他害怕娘亲也不喜欢他。 苏锦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隔着极近的距离,盯着她看。 她立刻清醒了不少,看清楚了眼前的永安,摸了摸他的手。 小孩趴在她身上,没有盖被子,手已经凉得厉害了。 苏锦将他搂过来,抱进了被子里,捂着他的手搓了搓:“永安什么时候过来的?” 永安手被她捂着,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高兴地靠近她,小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 “父皇一出去,就叫我来了,永安盯着娘亲睡觉,看了好久了。” 苏锦看着他,当初她离开的时候,才一岁的小孩死在她眼前。 如今小孩死而复生,都这么大了。 她眼眶红得厉害,担心吓着孩子,忍着没流眼泪。 “怎么不早点叫醒娘亲,永安是不是饿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响起。 慕容婉儿扬高了的声音:“永安刚刚是本宫带着在外面玩的。 现在跑不见了,本宫必须要进去找找,确保他没事。 要不然出了什么差错,陛下怪罪到本宫头上来怎么办?” 第191章 这一巴掌,打你目无尊卑 外面脚步声到了门口,慕容婉儿直接敲门:“太子殿下,你在里面吗?” 明月姑姑着急阻拦:“贵妃娘娘,您不能进去,太子殿下跟苏姑娘还在歇息,还没起床。” 慕容婉儿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连着“呵呵”了好几声: “苏姑娘?明月姑姑,你是真的老糊涂了吗?所谓的苏姑娘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是哪来的冒牌货,陛下认错了人就算了,你也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 非但不劝劝陛下,你竟然也这样毕恭毕敬叫那狐媚子‘苏姑娘’?” 她说着继续敲门:“太子殿下,你不回话的话,本宫就只能直接进来了。” 永安往苏锦怀里缩:“娘亲,永安不喜欢那个坏女人,不想见那个坏女人。 是她刚刚大早上碰见了我,硬要带我去花园里摘花朵玩,我都没搭理她,才不是她带着我在外面玩的。” 外面敲门声不断,贵妃毕竟也身份尊贵,凌斯晏不在,下人也不好太过阻拦。 苏锦抱着永安起床:“没事,娘亲带你去会会她。” 慕容婉儿继续变本加厉地敲了好几下门,她今天还非得来好好教训一下里面这个狐媚子不可。 这才来了宫里几天,居然假冒成苏锦,还直接爬到龙床上去了。 她看那女人还真是大胆包天,活腻了! 苏锦站在门内,跟永安耳语了一阵后,在慕容婉儿再抬手敲门时,苏锦直接将殿门打开。 慕容婉儿愣了一下,看向牵着永安出现在眼前的女人。 这女人头发都还披散着,显然是昨晚留在这养心殿里过夜了,而且竟然到这个时辰才起床! 看向苏锦面上的疲态,慕容婉儿嫉妒得一颗心都快要炸了。 整整两年了,后宫里妃嫔本来也不多,但凌斯晏从没有召任何一个人侍寝过。 如今这个狐媚子弄了张苏锦的脸,居然就真爬上了凌斯晏的床! 慕容婉儿气不打一处来,怒意上涌也管不得还有这么多人在场,直接逼近过去,扬手就要甩苏锦一巴掌。 “你个狐媚子,胆大包天竟敢勾引皇上!” 苏锦抬手,轻易扼住了慕容婉儿伸过来的手腕,轻轻一推。 慕容婉儿没有防备,身体往后倒到了地上。 她带过来的贴身侍女,立刻着急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 侍女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推贵妃娘娘!” 苏锦从袖袋里拿出手帕,细细擦拭着刚刚碰过慕容婉儿的那只手,她声音不疾不徐:“抱歉,失手。” 慕容婉儿站起来,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众目睽睽之下,她哪里受得住这种委屈。 她指使身边的侍女:“去,给本宫好好掌她的嘴!让她看清楚,这宫里的规矩!” 她话音刚落,永安往前一步,出声道:“明月姑姑,给贵妃掌嘴。” 站着的一众下人,纷纷错愕,难以置信地看向说话的永安。 永安只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一向只会贪玩,还从没这样指使过下人打人。 但要从位分上来说,永安是太子,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他这里,慕容婉儿这个所谓的贵妃,什么都不算。 太子开了口,明月姑姑只奉命行事,而她身为凌斯晏的侍婢,只听两个人的命令。 一个人是皇上,另一个就是太子。 明月姑姑走近慕容婉儿,毫不手软地扬手一巴掌,扇在了慕容婉儿的侧脸上。 众人都看着,慕容婉儿刹那间算是彻底颜面无存了。 一个三岁小孩指使人打了她一巴掌,可偏偏那小孩是位高权重的大周太子,她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她面色僵在了那里,连抬手捂脸都不敢,怎么算也没算到,永安居然会替这个女人出头。 她终于有些嚣张不起来了,声音缓了些:“太子殿下,这个女人是坏人,你千万别被她给骗了。 她可不是你的娘亲,她只是来骗你跟你父皇的,为的就是这宫里的荣华富贵。留着她,会害了你父皇的。” 小孩冷了脸,虽然年纪还小,但他一出生就被凌斯晏封了皇孙,再是一岁多被封为太子。 身居高位被人供着伺候着久了,他那股子威严的劲儿,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他冷声吩咐一旁的侍卫:“压着贵妃跪下来。” 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逼着慕容婉儿跪在了永安面前。 而永安身边就站着苏锦,这样慕容婉儿也像是跪在了苏锦面前。 慕容婉儿怎么也没想到,她是过来教训这个贱女人的,闹到现在,自己居然先跪到了这个女人面前。 她狠狠咬牙,恨不得将这女人,连带着永安的嘴脸,一起撕碎。 这个小孩,果然是苏锦留下来的孽种,跟苏锦一样的令人讨厌! 永安走近了,慕容婉儿一跪着,他们之间的身高差也几乎不存在了。 永安看着她:“婉贵妃,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慕容婉儿面色屈辱不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么多双眼睛下,她不甘心对一个小孩伏低做小。 永安轻叹了一声:“我父皇,怎么就立了个你这样的一个贵妃呢?” 他说话不急不慢,平平常常的一句话。 随即扬起一只小手,扇在了慕容婉儿的脸上。 苏锦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缓缓开口:“贵妃既然不知道,那我就好心提醒你一番。 这一巴掌,打你目无尊卑,在太子面前大呼小叫,不知道行礼。” 永安再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苏锦走近一步,垂眸看向慕容婉儿:“这一巴掌,还是打你目无尊卑。 直呼太子名讳,婉贵妃,你跟你慕容家,有几个脑袋,可以让你这样放肆?” 慕容婉儿面色惊恐了起来,她只是看永安还这么小,刚刚急匆匆过来的时候,忘记叫一声“太子殿下”了。 何况那时候,永安也不在场,她不过是想着在下人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但没料到那声“永安”,却被殿内的苏锦跟永安听到了。 永安数着手指,再是两巴掌打到了慕容婉儿脸上去。 这一次,他没等苏锦开口,直接盯着慕容婉儿:“这两巴掌,打你目无君威,打你诋毁我的母后。 我父皇认错了人这样的话,你也配说?我父皇两年前就立了我母亲为皇后,如今我母亲回来了,谁给你的胆子过来放肆?” 慕容婉儿难以置信:“不可能,她不是苏锦。” 院门外面,有脚步声靠近,再是男人沉冷的声音: “婉贵妃,是朕这两年对你太仁慈了,还是你真的活腻了?” 第192章 废贵妃 凌斯晏从外面走进来,慕容婉儿一张脸都已经肿了,两边侧脸都被打成了青紫色。 她先是挨了明月姑姑的巴掌,再是挨了永安跟苏锦的巴掌。 这些巴掌数加起来,简直比她从小到大挨过的巴掌数还要多。 她自小就是慕容太尉的宝贝女儿,别说挨巴掌,就是被别人动一手指头,都几乎没有过。 自小趾高气昂长大过来的,如今居然被一个狐媚子,跟一个三岁的小孩扇了耳光,慕容婉儿委屈得眼泪簌簌直掉。 一见凌斯晏过来,她立刻更委屈了,想找他做主:“陛下,臣妾实在不知所犯何事! 臣妾今早带永安在花园里玩,看他突然跑了,没找到人,臣妾担心他出事,这才过来陛下这边找人。 可谁知道,臣妾刚一过来,这宜宁长公主,就逼臣妾跪在地上,不止自己扇臣妾耳光,还让太子殿下也责罚臣妾。” 她清楚永安是凌斯晏的心头肉,自然不会直接挑永安的不是,而是将过错都推到了苏锦身上去。 她说得直哽咽,话音一落,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凌斯晏面色嫌恶,显然不愿意多看她,问一旁的明月姑姑:“怎么回事,你来说。” 明月姑姑立刻如实回禀:“回陛下,刚刚苏姑娘还带着太子殿下在殿内休息。 婉贵妃娘娘突然过来,说要来找太子殿下,执意要推门进去,还……直呼太子殿下名讳。 奴婢觉得不妥,就劝阻了贵妃娘娘几句,娘娘动怒一直敲门,苏姑娘就带着太子殿下出来了……” 她说着将后面的事情也详细说了一遍。 关于苏锦带永安一出来,慕容婉儿就出言不逊,言辞难听,还要扇苏锦耳光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仔细说了出来。 慕容婉儿面色青白交加,哭出声来:“明月姑姑,本宫知道你疼爱太子殿下。 但本宫过来找太子殿下,也是一番好意,担心殿下出事。你怎么可以,这样诬陷栽赃本宫呢?” 她觉得心虚,担心再多耗下去,自己讨不着便宜,哭哭啼啼道: “算了,就当是本宫的错吧,本宫都认了。 太子殿下年幼,宜宁长公主也远道而来,初来乍到,本宫不追究了。” 她说着转向凌斯晏:“陛下,就当错在臣妾,此事到此为止吧,求陛下也不要多追究太子殿下跟宜宁长公主了。” 凌斯晏嗤笑了一声:“婉贵妃,事情兜不住了, 你以为你一句算了,就能过去了?倒还显得你多宽宏大量,多识大体了。” 慕容婉儿面色泛了白,手指蜷曲着:“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怪臣妾吗?” 永安在一旁“啧啧”出声:“演得真难看,婉贵妃不会演戏,就去跟戏班子里的戏子多学学吧。 你刚刚可是张狂得很,直呼我的名讳,骂我母后狐媚子。 我父皇的养心殿,你跟回自己家似的,不由分说一直敲门。 我母后要是再晚出来一步,你怕是直接推门就进去了吧?” 慕容婉儿面色有些绷不住了:“太子殿下,陛下,臣妾绝没有那样的心思啊,臣妾过来真的是一番好意。” 永安扫过一旁的一众下人:“好意?无辜? 婉贵妃,你不会是当,我父皇这里这么多的下人,都看不见听不到吧? 还是说你有那么大的底气,我父皇的下人,会来维护你,而蒙骗我的父皇?” 旁边的下人立刻纷纷跪了下去,异口同声: “奴婢都可以作证,太子殿下跟明月姑姑说的是事实。 是婉贵妃突然过来,再执意要进养心殿的。” 凌斯晏走到慕容婉儿面前,俯身下去,眸光阴鹜看向她: “婉贵妃,朕的寝殿,这皇宫里就没任何一个人能随便出入,而你,这样放肆地闯进来,是第几次了?” 他声音沉了些:“按宫中规矩,养心殿是皇帝寝殿。 擅闯者,可直接以谋逆罪论。你慕容家,可别因为你一个而遭殃了。” 慕容婉儿面上骤然浮现惊恐,因为这些年慕容家为朝廷出力很多,慕容太尉权势大。 凌斯晏对慕容婉儿的放肆,也一直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这后宫里,也没什么他感兴趣的,慕容婉儿要在后宫里闹腾,也跟他没多少关系。 这些年慕容婉儿再放肆,有一点也还是一直清楚的,就是绝不会将心思动到永安的头上去。 所以这么长时间,她趾高气昂也都这么过来了,凌斯晏不挑她的错处,让她性子越来越骄纵跋扈。 可这一次,她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后背有些发凉。 慕容婉儿一张脸吓得煞白,跪到凌斯晏面前着急求饶: “陛下,臣妾冤枉,臣妾绝没有那样的心思,臣妾的父亲跟慕容家,一直誓死效忠朝廷,也绝无二心。 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的知错了,求陛下相信臣妾一次。” 凌斯晏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婉贵妃,朕只提醒你这一次。 你眼前这位从今往后不是宜宁长公主,而是两年前失踪的苏锦。 在这宫里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至于你的过错……” 他看向一旁的曾公公:“即日起,婉贵妃降为婉嫔。 按位分迁居别的宫殿,更改饮食用度。禁足一个月,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慕容婉儿难以置信地看向凌斯晏的背影,想要求情时,听到凌斯晏再开口: “你可想好了,还要多说一句话,牵连你慕容家吗?” 慕容婉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跪地谢恩,起身满脸狼狈不堪地离开了这里。 后宫里皇帝的女人就那么几个,除了她是贵妃,其他的几个,凌斯晏根本就懒得多定位分,直接不是妃就是嫔。 算是谁也没比谁高多少,谁也没比谁低多少。 之前也就慕容婉儿是贵妃,算是在后宫里高人一等。 这一降为了婉嫔,算是直接降到底了。 慕容婉儿往自己宫殿里走,一路上眼泪就没停过。 凌斯晏看着她走出去,想到慕容家,这一折腾,慕容家怕是该有想法了。 他回身时,看向苏锦正有些讽刺地看着他。 她知道处罚了慕容婉儿,会给凌斯晏添麻烦。 所以她心情跟着也好了些,冷笑了一声:“让你为难了啊。” 第193章 不愿意再留下来 凌斯晏回过神来,走近过去想安抚苏锦: “没事,不为难,是慕容婉儿咎由自取。 你以后再遇到这样的麻烦,可以让下人直接来告诉我,不用自己跟她多周旋。” 苏锦嗤笑:“不为难啊,就是让你的贵妃挨了巴掌,受委屈了。” 凌斯晏不太喜欢她话里这样的阴阳怪气,吩咐一旁的下人:“带太子殿下下去吧,都下去。” 明月姑姑将人都带了下去,永安乖巧地跟着一起离开了。 前院里冷清了下来,凌斯晏这才继续开口: “我之前纵容慕容婉儿,是朝中局势复杂,慕容家的势力根基深厚,朋党众多,不是一朝一夕能连根拔除的。 但我没料到她敢闹到你这里来,你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一次。” “我不关心这个。”苏锦打断了他的话。 “她慕容婉儿要做什么,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至多不过她打我一巴掌,我自己还她一巴掌,这就行了。我只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走?” 凌斯晏蹙眉不悦:“怎么总说要走?大周才是你的家,你父亲这两年也总念叨你。 你有时间,可以去丞相府看看,我随时可以陪你去。 何况永安也好好地在这里,他刚跟你相认,你要是走了,让他怎么接受?” 他走近过去,苏锦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跟他之间的距离。 “那我想带永安走,你让我带走吗?” 凌斯晏隔了半晌才出声:“永安是大周的太子,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去北燕。至于你……”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至于苏锦,怎样呢? 他说立她当皇后,她也没答应过。 而现在,她没有任何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除了永安。 苏锦笑了:“好,既然你不愿意让我带他走,那就没有别的选择,你把他留下来。 我要离开,否则两年前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遍,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 凌斯晏感觉,身体就像轻飘飘失了依托,他声音哑了: “你听我说,你留在这里,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你想要的补偿,我也都可以满足你。” 苏锦手心紧握,她很久没有过这样累的感觉了。 至少这过去的两年里,她除了思念永安的时候,再也没有过这样透不过的气的感觉。 她有些不耐:“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凌斯晏,你再清楚不过, 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我对这里,对大周也已经没有感情了。 人的心死了就是死了,我在意永安,很在意, 但如果你不愿意把他让给我,我绝不会像两年前那样,因为永安而逼自己留下来。”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放软了语气:“那样被威胁被胁迫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 两年了,我好不容易熬了过来,当是我求你,你放了我吧,也放了你自己。” 凌斯晏觉得慌,他不愿意承认,他现在真的留不住苏锦了。 他几步逼近过去,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行,你不能走。你想见宗政翊是不是,好,我满足你。 下月初太上皇寿宴,也没隔多少天了,到时候我让宗政翊跟北燕皇后一起来大周,我说到做到。” 他低眸仔细盯着她:“可你真的那么确定,他宗政翊不会放弃你吗? 你就真的那么确定,他将你留在这里,自己回了北燕,仅仅只是被北燕皇帝骗了,被蒙在鼓里才回去的吗?” 苏锦眸光里浮现嫌恶:“他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你挑拨离间。 我顶多再等几天,等他过来,你最好言而有信,否则就是死,你也别指望我会好好留在这里。” 凌斯晏面色微绷着,他厌恶极了那个男人,连带着也开始后悔,当初两年前那一次,他不该带苏锦进宫。 如果没带她进宫,或许她也就不会认识宗政翊。 而至于司马言,那不过是他凌斯晏的一个臣子。 司马家向来满门忠烈,绝不会干得出跟皇帝抢女人这样的事情来。 他脑子里想着那些事情,苏锦已经绕过他身边往外面走了。 凌斯晏立刻回身追上去:“你去哪?” 苏锦步子没停,跨出了院门:“去找司马将军,给他治腿,早晚要换两次药。” 凌斯晏有些不大痛快地跟了过去,以前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知道了苏锦的真实身份后,他难免介意起了她给司马言治腿的事情。 苏锦拿了药箱过去司马言那里,等研磨好了草药,要给司马言的腿上药时, 坐在一旁一直盯着的凌斯晏,立刻开口:“磨药上药的事情,让下人去做,你把药方开好就行了。” 苏锦没吭声,将药碗放到司马言身边的桌子上。 本来也不是她亲自上药,她只是将药递给司马言,司马言可以弯身自己抹药。 男女授受不亲,她也不可能真正亲手给他去涂。 被凌斯晏盯着,司马言有些不自在,药涂得有些快。 苏锦指着他小腿肚后面:“涂均匀一点,后面也涂一点。 好了不少,应该再过几天就可以慢慢试着走动了。” 凌斯晏看她伸着手去指,他一双眼睛都快落到她手指上去了: “药草味道不好闻,你别隔那么近,隔远点说话,司马将军听得清楚。” 苏锦面色不耐烦地回身看向他:“大周皇帝要是没别的事情的话,可以先出去吗? 我给人诊治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打扰。”尤其是像这种废话这么多的。 凌斯晏心虚,继续腆着脸坐在一旁,但也不敢多插嘴了,端着茶盏一本正经地慢慢喝茶。 等给司马言诊治完,再留下来用了午膳后,苏锦不愿意再回养心殿。 凌斯晏感觉人反正暂时留在宫里了,也不想让她太不痛快,由着她先继续住在了明玉宫。 想让苏锦对这里亲近一些,他特意将苏锦当初的侍女杏儿,继续派到了她身边去。 已经过了中午了,杏儿服侍苏锦午休时,提了一句: “奴婢听说,太上皇的寿宴,陛下特意恩准了,冷宫里的妃嫔们,也都可以参加。” 她说着又感慨道:“说起来,两年前您离开后,温妃就被陛下打入了冷宫。 这转眼也两年没见过人了,过几日宴上见到,也不知道都成了什么样子。” 苏锦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轻笑来了点兴致:“温妃,就是玲珑吧?” 第194章 他有错,但他对你一直是真心的 杏儿点头应着:“是的,两年前您离开后,陛下彻查了一些事情,动怒要直接将温妃处死。 温妃看死到临头了不甘心,索性将太后对您做过的那些事情,全部抖了出来。 也就是这个原因,太后才被陛下送到了平阳寺,待了两年。” 她替苏锦铺床,一边继续道:“太后一去了平阳寺,温妃因为抖出太后做过的那些事情,保住了一命,被送进了冷宫。 奴婢听说,太后去了寺庙不甘心,也动过想暗杀温妃的念头,但温妃有一个远方长辈,就是廷尉严大人。” 苏锦猜出了个大概:“太后想害玲珑,这严大人救了她?” 杏儿连连点头:“算是这么回事。严大人毕竟自己年纪也大了,他正妻一直无所出,但因为正妻管得严,也没纳妾室。 自己没有子孙可以依仗,可能是想着,这玲珑好歹在陛下身边待过这么多年,或许对陛下而言也是有感情的。 如果能保住玲珑,或许他日玲珑出了冷宫,也能对严家有所帮助。” 杏儿伺候苏锦在床上躺下来,担心她冷,捧了个暖炉放到了床边被子里。 苏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杏儿,我不在这两年,你学聪明了不少啊。 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你也能琢磨明白了。 说说看,这些消息你是听了多少墙根听来的?” 杏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哪有,院子里年纪大点的姑姑嬷嬷,就爱暗地里嚼点舌根,我偶尔也听到了点。 这后宫里正儿八经的妃嫔,也没下人敢乱议论,但被打入了冷宫里的,姑姑嬷嬷偶尔也敢说几句。” 她说着又有些替苏锦抱不平:“不过说起来,两年前温妃可没少欺负苏姑娘您。 如今太后都在平阳寺待了两年了,倒是这温妃,有严大人暗里打点帮衬着,虽然住了冷宫,估计也没受什么委屈。 这两年陛下对后宫跟冷宫里的事情也不大关心,估计啊,都已经快不记得温妃这个人了,还以为她在冷宫里受了多少苦呢。” 苏锦看杏儿的手有些凉,将她的手心拿过来,捂到了暖炉上。 她轻叹了一声:“杏儿,我其实对这些事情不大在意了。 什么太后,什么玲珑啊慕容婉儿的,她们什么下场对我真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只希望能早些离开这里,能让自己过得好受点就好了。” 这两天她先是对付了太后,将太后送到了宗人府里去,又对付了慕容婉儿,让她被废掉了贵妃封号。 但其实对苏锦来说,这些事情并不会让她有多少成就感。 也不过是无奈被凌斯晏困在了这里,她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想让自己能多少好受一点而已。 总归走不掉,就当是为自己当年受过的那些,先报仇好了。 杏儿面色有些惶恐:“可苏姑娘,您现在既然已经在这里了,想必陛下是肯定不会让您离开的。 以后这样的话,奴婢劝您还是少说一点的好,对您自己也好。” 苏锦自嘲般轻笑了一声:“我没什么好不好的,对我来说,被逼留在这里,像两年前那样,已经是最糟糕的结果了。 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比这更差的结果了。” 将她再一次关在这里,无异于生不如死。 杏儿小心多劝了一句:“其实,陛下这两年也真的知道对不住您了的。 他这两年以为您死了,以为他带回来的那具尸体真的是您。 他将尸体在养心殿里留了两年,除了他谁都不能去看一眼。他有错,但他对您一直是真心的。” 苏锦不想多说,杏儿是凌斯晏的侍婢,就算凌斯晏将她留到了苏锦这里,她杏儿也肯定是先忠于凌斯晏的。 她声音淡了些:“我有些困了,杏儿,你先出去吧,不用守着我,我睡一会。” 杏儿还想说什么,看苏锦已经闭上了眼睛,起身将床幔放下来,先出去了。 内室里清静了下来,苏锦睁开眼睛,将手伸进衣袖里摸了下,摸出来一块手帕。 手帕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一个“锦”字,用了一年多了,帕子都有点皱了。 她将手帕小心展开来,手指指腹在那个字上摸了摸。 这手帕上的字还是宗政翊亲手绣的,一年多前他看苏锦刺绣,看着新奇,偷偷跟着她学。 后来他信誓旦旦说要亲手绣一条手帕送给她,苏锦知道他那是介意她亲手给司马言绣过的那块手帕。 他嘴上不说,但因为苏锦一开始见他,就是因为将他当成了司马言,所以他总是暗里跟司马言相比。 后来为了绣这块手帕,他前前后后绣了十多条,才绣出了这条勉强看得过去的,拿过来给了苏锦。 之后那一堆绣出来的帕子被北燕皇后看到了,宗政翊还挨了顿骂,说堂堂北燕太子,居然学女人绣花,成什么样子。 所以除了绣坏了扔掉了的那些手帕,他唯一绣过的,也就只有给了苏锦的这一条。 苏锦盯着那块帕子,有些失神:“我是不是不该再希望你过来了?” 北燕太子位高权重,可真要跟凌斯晏作对,宗政翊又能靠什么? 可苏锦想离开这里,她真的很想要离开这里。 她暗暗想,如果等宗政翊过来,如果宗政翊说一个“不”字。 但凡他说一个“不”字,说不愿意带她走了,自此以后她绝不想着让他带她走了。 两年了,宗政翊帮了她太多了,他本来也不欠她的。 她将帕子攥在手心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好像自己又到了北燕皇宫里。 她睡在内室,宗政翊赖在她这里不走,靠在她床沿打盹。 窗外昏黑,室内温暖,暖黄色的宫灯摇曳。 她躺在床上,他靠在床边,她甚至好像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 房间里安静得很,那两年,真的就像是大梦一场。 她渐渐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她感觉好像有人拍了她的被子一下,耳边响起一道熟悉压低的声音:“苏锦。” 第195章 咳出的血丝,压抑的呜咽声 苏锦感觉听到的是宗政翊的声音。 那声音太清晰了,像就在她耳边,跟以往无数个晚上,宗政翊突然过来时一样。 北燕皇后不许他晚上随便到苏锦的寝殿里去,他偶尔深夜会从苏锦寝殿的窗口偷偷进来,到她床边压低声音叫她一声:“苏锦,你看本王给你带什么来了。” 苏锦猛然惊醒了过来,从床上坐起来时,空荡荡的内室里,一眼望过去,什么都没有。 预想中的人,没有看到,预想中打开了的窗户,却是紧闭着的。 那道声音似乎还在她耳边:“苏锦,你看本王给你带什么来了。” 可到底只是她做梦了,他再也不可能会突然过来了。 明明没有开窗,她却感觉脸上有些凉。 她抬手摸了一把,摸到眼角跟脸上一片濡湿。 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可她刚刚为什么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么多天来,苏锦第一次生出了清晰的恐慌,她害怕自己真的去不了北燕了,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了。 那种巨大的恐惧如潮水般突兀地涌了过来,她突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两年前。 无依无靠,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助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她。 她就像是被凌斯晏囚养起来的一只小动物,她出不去了,宗政翊也来不了了,或许,他也真的不会再来管她了。 她面色泛白,那场梦魇像是还没醒,她慌乱地下床,光着脚急步往外面走。 会不会,刚刚她听到的声音是真的,他在外面? 她着急往殿外走,拉开殿门时,守在外面的一众侍女吓了一大跳。 杏儿看苏锦面色不对,立刻走近了过来:“苏姑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苏锦神色有些恍惚,像是还没清醒,外面都已经天黑了。 她睡了一整个下午,做了一整个下午的梦,那梦境比任何一场梦境都要清晰。 她梦到北燕了,梦到宗政翊了。 她梦到她没有来大周,那天蔡神医向宗政翊提议,让她来大周给司马言看病时,她拒绝了。 所以她现在还好好地待在北燕,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没有再见到凌斯晏,凌斯晏也照样还不知道她还活着。 她要见宗政翊,可苏锦往外看过去,黑漆漆的夜色里,宗政翊跑哪里去了呢? 她伸手,抓住了杏儿的手:“宗政翊呢?他不是来了吗,他怎么又走了?” 杏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苏锦说的是谁。 一众侍女都被吓得低下了头,谁不知道,现在苏锦是凌斯晏的人。 在这宫里堂而皇之提别的男人,可是大罪。 杏儿担心被外人听见了去,立刻搀扶着苏锦想让她先进去: “苏姑娘,您这是睡糊涂了,奴婢先扶您进去躺下。您刚刚说什么,进去再说吧。” 苏锦将她的手推开来,她摇头,不愿意进去: “我要见宗政翊,你把凌斯晏叫过来,我不要待在这里,他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他凭什么!” 杏儿吓得脸色都白了,这话越说越离谱了,再说下去真的要犯了大忌。 她眼神示意一旁的两个侍女,一起过来搀扶苏锦,想将她先带到里面去。 苏锦情绪激动,伸手用力将她们推开来。 她一眼望过去,高高的院墙,高高的宫墙,她像是被关到了一个小小的笼子里。 她透不过气来,也沉不住气来了。 脑子里一阵一阵的刺痛,这一下午的觉睡得浑浑噩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恐惧。 她拼命挣扎,额头上渗出了冷汗,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糊了一脸。 杏儿惶恐不已地将她往里面搀扶,一边吩咐外面的侍女: “快去叫太医过来,去跟陛下说一声,苏姑娘突然情绪不稳定。” 她话音刚落,听到苏锦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再是突兀的一阵咳嗽,居然直接咳出了血丝来。 杏儿吓得面色陡然煞白,声音立刻拔高:“还不快去叫太医跟陛下过来!还愣着干什么?!” 站在殿外的几个侍女,立刻着急往外面跑,出去叫人去了。 杏儿有些吃力地将苏锦搀扶回了床上去,看她神志明显有些不大清醒了,唇色灰白地呢喃: “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里。求求你们,放我走吧。” 杏儿没办法,看苏锦情绪太激动,只能将她放到床上后,跟几个侍女胆战心惊地边哄劝边按着她的手臂,让她先不要起来。 万一磕到撞到了,才是真的危险了。 苏锦浑身开始发抖,冷到直打颤,杏儿摸了摸她的额头,明显有些烫了。 外面很快有脚步声急匆匆靠近,殿门“砰”地一下被推开,凌斯晏跟许太医急步从外面进来。 苏锦一张脸已经惨白,上面全是冷汗,杏儿搬了好几床被子给她捂着,她还是一直哆嗦着喊“冷”。 许太医背着药箱过去床边,杏儿跟围在床边的侍女,立刻退到了一旁。 凌斯晏面色紧绷着,在床沿坐下来,手背碰了下苏锦的额头。 他眉心紧拧:“中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成这样了。” 他扫过一旁的侍女,冷声斥责:“这么多人守在这,你们是怎么看着的?” 杏儿惊慌地跪了下去:“陛下,中午的时候,奴婢服侍苏姑娘午睡。 苏姑娘躺下后,说不喜欢旁人守着,让奴婢先去了外面。 她睡了一整个下午,奴婢想着苏姑娘可能也是累了,就没进来打扰,想着到用晚膳的时候,再进来叫她。 可天刚快黑,苏姑娘突然自己出来,情绪激动迷迷糊糊说了些胡话……” 凌斯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行了知道了,都出去吧。许太医,怎么样了?” 许太医回话:“陛下不用太担心,苏姑娘这是染了风寒,现在发了高热。 可能是有些病糊涂了,才导致说胡话跟昏迷的。好好静养几天,应该没有大碍。” 他留了药方,让侍女去煎药,就先退下去了。 内室里清静了下来,凌斯晏听到苏锦声音极低地叫了声“宗政翊”。 凌斯晏面色紧绷,许久后,他叫了曾公公进来: “传信去北燕,说太上皇寿宴也没几天了,请北燕皇后跟燕太子早些过来。” 第196章 一巴掌甩到了宗政翊脸上 苏锦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一直是时梦时醒的半昏迷状态。 等完全醒来时,已经是太上皇寿宴的前一天。 宗政翊跟北燕皇后已经过来大周宫里几天了,还一直没来过苏锦这边。 她醒来的时候,是将近黄昏时节。 凌斯晏有事要处理先离开了,杏儿陪在她床边打盹,看她醒了,满脸都是惊喜。 “苏姑娘醒了,可算是醒了!” 守在殿外的明月姑姑跟其他几个侍女,立刻都急步走了进来。 苏锦还有些不大清醒,恍惚间想起自己刚昏迷那一天,凌斯晏说请燕太子早些过来。 杏儿在一旁念叨着,说她都昏迷好几天了,那宗政翊是不是也过来了? 她撑着床面想起身,杏儿立刻搀扶着她靠坐在了床头。 苏锦环顾殿内四周,想知道宗政翊有没有来过这里了。 杏儿还以为她是在找凌斯晏,开口说了一句:“陛下去打理太上皇寿宴的事情了,明日就是太上皇寿宴。” 苏锦将视线收回来,她都睡了这么多天了吗? 侍女忙进忙出,端水过来让她漱口洗脸,再是明月姑姑叫了晚膳端过来。 凌斯晏还留在太上皇那边吃饭,太上皇重病好几年了,一直算是危在旦夕,但也一直吊住了一口气。 现在躺在床上,已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这一次寿宴,凌斯晏吩咐办得隆重,文武百官都叫了过来。 他到很晚也没回养心殿,苏锦吃了晚饭,很多天没下床了,让杏儿陪着出去透透气。 刚走出明玉宫里,她远远就看到宗政翊跟北燕皇后往这边走过来。 看模样,是特意来她这里的。 换了以前,苏锦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她跟宗政翊熟识,这两年下来,跟北燕皇后相处得也很熟稔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北燕皇后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苏锦步子站在那里,直到北燕皇后走到了她眼前来。 北燕皇后面上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她一向是一个很慈祥温和的人。 但苏锦能察觉到,她现在的笑意,跟以前不一样了。 苏锦行礼叫了声:“皇后娘娘。” 北燕皇后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立刻伸手扶她:“可别这么客气,你这礼本宫可担不起了。 大周皇帝说,择日就会立你为这大周的皇后,你见了本宫啊,该是平起平坐的了。” 苏锦面色有些僵住,一旁宗政翊冷声道:“母后,您说什么? 苏锦她不可能当大周皇后,您忘了她跟儿臣已经定下婚约了吗?” “什么婚约,翊儿,不许胡说。”皇后的面色仍是平和,声音却难以掩饰地带上了一丝冷意和警告。 她手心轻拍了拍苏锦的手背:“那两年啊,本宫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在北燕要是有疏忽跟怠慢的地方,还望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翊儿他不懂事,之前说过的一些胡话,我也替他好好给你道个歉。” 苏锦张了张嘴,她想解释什么,却到底说不出口了。 北燕皇后又何尝会真的不懂,所以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北燕皇后清楚苏锦跟凌斯晏之间有过节,清楚苏锦跟宗政翊之间有情分,也清楚苏锦并不想当这大周的皇后。 可这一切,都否定不了一个事实,凌斯晏身为大周的皇帝,想要苏锦留下来,要立苏锦为后。 这不是宗政翊能阻止得了的,也不是她北燕皇后能阻止得了的。 北燕皇帝已经放话,不许宗政翊跟北燕皇后跟凌斯晏去对抗。 如果他们执意维护苏锦,结果甚至可能是他们母子被逐出皇宫。 这北燕宫里,绝不缺其他能当太子的皇子,也绝不缺能当皇后的妃嫔。 苏锦听明白了,她心里无声无息撕开一道口子,但求情求助的话,到底是不忍心再说出口。 这些年,宗政翊跟北燕皇后已经帮了她太多了。 难道真的要她将他们,彻底拖下水吗? 她扯出来一丝笑意,点头:“皇后娘娘言重了,我跟燕太子什么都没有。 之前有些玩笑话,随口说说的,我自然也不会多放在心上。” 宗政翊掌心攥成拳,怒声道:“母后,您怎么可以……” “闭嘴。”北燕皇后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再看向苏锦:“本宫听说苏姑娘生病了,特意过来看看,现在看来应该也没有大碍了吧? 夜也深了,那本宫跟燕太子就先回去了,我们有什么话,改日再叙。” 苏锦克制着想将手心收紧的冲动,她感觉眼泪似乎就要掉下来了,但她忍着,面色很平静。 “好,那北燕皇后跟燕太子慢走。” 宗政翊面色黑沉:“苏锦,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大周皇宫,回北燕去。” 北燕皇后一直控制着的怒意,在这一刻涌现在了眸底。 她回身,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了宗政翊脸上去。 “还在胡说些什么?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苏姑娘都说明白了,你还要给她添多少乱?” 苏锦心口剧烈地颤了一下,那一刹那眼睛红得厉害。 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看北燕皇后动手打宗政翊。 她清楚得很,北燕皇后真正想说的,是宗政翊还要给北燕,给她这个皇后,添多少的乱。 她手心抖得厉害,到底是先背过了身去,忍住了声音里的颤音,尽量平静开口:“二位慢走。” 宗政翊还说了什么,苏锦一个字都没听到了,只觉得心口跟脑子里都有什么东西在翻搅。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回身看过去,宗政翊的背影在夜色里慢慢模糊,直到半点都看不到了。 宫道的另一边不远处,凌斯晏就站在那里,目睹了这一切。 苏锦没注意到他,她只看着宗政翊的背影不见了。 随即她缓缓蹲身了下去,在夜风里将脸埋进了掌心里。 真冷啊,这样冷的深夜,她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她肩膀轻轻颤动,眼底一片濡湿时,肩膀被人轻拍了几下。 第197章 你给永安生个妹妹吧 苏锦在那一刹那生出一丝奢望,会不会是宗政翊回来了。 她立刻抬头,侧目看过去,站在她身边正低眸看着她的人,是凌斯晏。 她眸底是清晰闪现的失望,随即起身,沉默不语地回身要往明玉宫里走。 身后的男人拽住了她的手臂,冷笑了一声:“怎么,会以为他会回来? 苏锦,你该醒醒了,他宗政翊但凡有半点自知之明,就不会再做不自量力的事情。” 苏锦回身看过去,她看着他,只觉得刺眼至极。 “原来你都看到了啊,既然笑话已经看够了,那你可以走了吗?” 凌斯晏拽着她的手臂拉了一下,将她拽到了自己眼前来:“还不死心吗? 就算他真的还愿意帮你,你跟他纠缠不清,结果只会是害了他。你留在这里安分好好跟我过日子,对谁都好。” 苏锦挣开被他拽住的那只手臂,她看着他,眸光清冷: “我说过了,如果他不能带我走,那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再留在你这里。” 凌斯晏狠狠按住了她的肩膀,眼底有倾泻而出的怒意:“你做梦! 你以为你还能像两年前那样,指望能轻飘飘一死了之吗?” 苏锦看着他笑,她的笑意,不知怎么让凌斯晏的心口颤了一下,涌起了一丝突兀的不安。 她一字一顿道:“凌斯晏,你可以关着我困着我,可以找无数个人守着我,寸步不离地盯着我。 但一个人要是真的想死,无论如何不是你能拦得住的。” 她说起“死”的时候,用着那样无所谓的语气,就好像那真的是一件再云淡风轻不过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多迟疑多在意。 她想死,哪怕是死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凌斯晏清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控制不住地有些慌乱。 看向她身后的明玉宫,她就住在这里,他叫了很多侍女侍卫守着她。 可她说得对,一个人如果真的想死,又怎么会是被守得住的呢? 那种不安一点点在他心里放大,迅速满溢开来,凌斯晏生出来一个不顾一切的想法。 他该把苏锦留到自己身边,只要自己亲自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盯着她,同食同寝,就一定可以确保她安然无恙、好好活着。 苏锦不能有事,两年前那样残忍的事实,他再也没有办法去承受一次了。 他至今都还能记得,那天宫外厚厚的积雪地里,他抱着那具冷冰冰的尸体,一步步踏入皇宫,再踏入养心殿。 万念俱灰莫过于此。 他伸手过去,不由分说拽住了她的手臂。 他手上用的力道极大,就好像只要自己足够用力,不去松手,苏锦就再也不可能离开他了。 那样的力道拽得苏锦手臂生疼,她蹙眉,努力想再一次将手甩开来。 但这一次显然是无济于事的,凌斯晏拽紧了她的手臂,黑沉着面色不再发一言,回身直接往养心殿里走。 苏锦在他身后软硬兼施,她骂他,用各种难听的话。 再是放缓了语气说疼,要他放手。 凌斯晏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要将苏锦留到自己身边。 时刻都在他的视线范围里,他好好地盯着她。 谁看着她,他都没有办法完全相信,只有自己亲眼盯着,才能安心下来。 将人一路拽进了养心殿里,明月姑姑紧跟了过来,凌斯晏沉声问了声:“她吃饭了吗?” 明月姑姑立刻回话:“陛下,苏姑娘醒来后用过晚膳了,奴婢让膳房特意煲的汤。” 她话音刚落,凌斯晏直接反手将养心殿的门关上,丢下一句话:“谁都不许进来。” 一众侍女站在外面,面面相觑。 明月姑姑轻叹了一声,这陛下跟苏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平静点好好说几句话呢? 总这样剑拔弩张下去,关系只怕也只会越来越僵了。 天色彻底黑沉了下来,殿内安静了许久,明月姑姑提心吊胆的,就怕里面二位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等了许久,里面苏锦隐隐绰绰的哭声才传了出来。 一旁年纪小的侍女不懂事,担心地看向明月姑姑:“姑姑,里面没事吧?要不要敲门问一声?” 明月姑姑立刻出声阻止:“不用,你们都先退下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了,有事再叫你们过来。” 几个侍女这才立刻退了下去,猜到了明月姑姑话里的意思,小姑娘都埋低了头,暗暗红了脸。 这陛下清心寡欲好几年了,以至于现在,侍女们都很难往那方面去想。 内室里面,床幔遮住,床上交叠的两个人影模糊。 苏锦浑身抖得厉害,一双眼睛都哭肿了,力量悬殊,她根本推不开身上的凌斯晏。 眼前的男人就像是真的疯了,满目猩红地在她身上发泄。 像是只有这样,才足以证明,她苏锦是属于他的,跟宗政翊没有任何关系。 他多想好好对她,对她温柔一些和气一些,可她恨他,她那么恨他,他没有办法不去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眼睛里,写满的都是对他的憎恨和嫌恶。 可刚刚在明玉宫外面,凌斯晏却清清楚楚看到了,苏锦看向宗政翊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是温柔眷恋的,他明明也隔得远,看不清楚,但就是感觉自己清晰看到了。 多年前,她从来不会用那样的眼神和语气,去面对另一个男人。 她心里有宗政翊,凌斯晏看出来了,所以他不得不清楚,苏锦如今心里没有他了。 她一向都是一心一意的,她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人,有他宗政翊,就不会有他凌斯晏。 可他不甘心,两年了,他好不容易将苏锦等回来,怎么可能甘心她已经是另一个男人的了? 苏锦声音里带着恨极了的颤音:“你松手,我嫌你恶心!” 凌斯晏力道不减:“我什么都可以依你,但你就算再嫌弃我,有些事情你也不会有别的选择。” 苏锦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溢出来:“那你一刀杀了我吧。” 凌斯晏的手在发抖,他盯着她,片刻后出声:“我想永乐了,你把永乐接回来,再给永安永乐生个小妹妹。 以后我们就像平常夫妻一样,一家四口好好过,好不好?” 第198章 如果可以,我只恨不得你去死 苏锦发狠地瞪着他,眸光里有难以掩饰的不安:“你休想打永乐的主意! 她现在过得很好,也早不记得你了,想将她弄回来,你做梦!” 凌斯晏低笑了一声:“好,你不喜欢,我就不把她找回来。 你留在这宫里,再给永安生个妹妹,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也行。” 苏锦扬起一巴掌就要往他脸上扇过去:“你做梦,我就是死也绝不可能再给你生孩子,也绝不可能留在这里!” 眼前的人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扬起的手按到了枕头上。 他指腹不急不慢地抚过她紧皱的眉心:“凡事别急着说得这么绝对。 苏锦,人总会做出很多身不由己的选择,你现在这么大的底气,也不过就是觉得宗政翊会护着你,可以护着你。” 他眸底浮现一丝讽刺:“可是,就凭他?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真的有些高看他了。” 他一只手还撑在枕头上,突然回身看向了内室外面紧闭的窗户:“燕太子,你说呢?” 说话间,他拿过一旁长袍上的玉佩,迅速往窗边掷了过去。 窗户已经被打开了一道缝隙,玉佩不偏不倚,从缝隙里飞了出去。 砸到了窗外的人,外面立刻有异响传来。 凌斯晏嗤笑道:“燕太子也是有身份的人,躲窗外像什么样子? 她衣不蔽体的模样,你大概还没见过吧,不如一起进来看看?” 苏锦手心死死抓紧了被子,面色迅速泛白,窗外的动静,证明确实有人在外面。 宗政翊刚刚在外面见到了苏锦,因为北燕皇后的阻拦,没能跟苏锦好好说上一句话。 他现在会偷偷过来,其实说起来,也算是苏锦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这一刻,她怕极了宗政翊会真的进来,这样一幅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并不希望暴露到他的眼前。 但潜意识里还保留着一丝奢望,希望他可以进来,不顾一切带她离开这里。 他能像当年坠下悬崖之后那样,跟她说一声:“没事,什么都会好起来,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在等,凌斯晏也在等,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窗户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凌斯晏视线落回苏锦的身上,眼神满是寻味: “你说,他会进来吗,你心心念念以为可以带你脱离苦海的人,这个时候他敢进来吗?” 窗户外面静悄悄的,没了声响。 凌斯晏含笑沉声提醒她:“这么大晚上的,他要是从窗口闯进来,如果再蒙上脸,我说我没认出人来, 让侍卫进来将他当刺客乱箭射死了,只怕北燕,再不满也没办法怎么样了吧?” 他俯身过去,靠近苏锦的耳边:“所以你说,他会进来吗? 苏锦,我赌他不会,赌他不敢,赌你在他心里的分量,也不至于真让他丧失理智。” 窗户外面,短暂的静寂之后,再次有了声响,应该是外面的人从屋顶离开了。 凌斯晏按紧了苏锦的肩膀,扬高了声音:“窗外有刺客,捉拿刺客!” 外面立刻乱成了一锅粥,苏锦一双眼睛刹那一片通红。 她浑身抖得厉害,死死盯着凌斯晏,却说不出话来。 凌斯晏轻笑:“你放心,他跑得快,不会被抓到的。” 苏锦牙关咬得直打颤,许久后才一字一顿道:“你无耻!” 凌斯晏眸子微眯:“我一向都无耻,可你挂念的那个人,似乎也没光明磊落到哪里去。 当着北燕皇后的面不敢说话,现在却想翻窗进来跟你私会。 我一句话他人就跑了,就这样的男人,你也指望他带你逃出去?” 他笑意加深:“不自量力。” 外面闹哄哄了一场,墨染在外面回禀: “陛下,刺客暂时没抓到,侍卫看见黑衣人往登陵宫那边跑了。 那是燕太子跟北燕皇后暂住的地方,要去搜人吗?” 凌斯晏垂眸细细打量着身下的苏锦,半晌后出声: “不用找了,没出事就算了,明天太上皇寿宴,别闹大了。” 墨染在外面应了声“是”,先退下去了。 凌斯晏看着苏锦,看着她眸色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他在她身边躺下来,将她揽过来:“你看,我说过了他不够格,他没资本跟我斗,也没胆量跟我斗。 苏锦,时至今日只有我才能真正保护你,给你想要的一切,其他的男人,再多的深情又有什么用?” 身边的人拼命挣扎,想要将他推开来。 凌斯晏手上加了力道,说是揽着她,更像是将她禁锢在了怀里。 他长期习武,但凡忍得下心,要这样制住她的挣扎,轻而易举。 身边的人终于不再有反抗的动作,片刻后,凌斯晏听到她在哭。 努力克制着的很轻的哭声,他能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绝望。 就像是两年前那样,他一步步,再一次将她逼入了绝境。 他心里如同被一双手攥紧着,有些突兀地生疼,手上却怎么也不愿意放松半点力道。 凌斯晏自认不是多会安慰人,以前他跟苏锦感情还很和谐的时候,他也能好声好气地讨好她。 那些好听的哄她的话,也能说得顺口。 而如今隔了这么多年了,这两年来,他就没好好跟别人说过一句话。 从来都是别人卑躬屈膝,而他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高兴了就多听一句,不高兴了直接离开。 至于要他放低姿态去跟别人和气说话,从来没有过。 所以他现在放缓了语气试图安抚苏锦时,语气说不出地生涩和不自在。 “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你再信我一次。要不你告诉我,他宗政翊哪里好,我可以学,他能给你的,我也都想办法给你。” 身边人一个字的回应也没有,凌斯晏低眸看下去,有些不甘心地将苏锦的下巴抬起来,逼她看着自己: “锦儿,你现在怎么都不仔细看看我了? 我们都两年没见了,你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没想过我,一点都不愿意再好好看我一眼吗?” 苏锦看着他,她看着看着就笑了,眸光里一片清冷。 她清清楚楚地开口:“如果可以,我只恨不得你去死。” 第199章 他不想当太子当皇帝,他想带她走 清风摆脱掉养心殿外一众侍卫的追捕,回到登陵宫的时候,后背上还中了墨染射的一支箭。 宗政翊不放心苏锦,让清风趁夜去宽慰苏锦一句,让她暂时不要冲动。 但清风没料到,刚过去,就被凌斯晏察觉到了。 本来明天就是太上皇寿宴,他以为凌斯晏应该去忙着打理寿宴的事情了,不会这么快回来。 刚踏进登陵宫里,他脚下踉跄了一下,一只手撑着墙面,另一只手迅速将身上的面具和黑衣扯了下来。 后面的侍卫似乎没追过来了,但如果万一追来,他这一身的装扮,等于不打自招了。 宗政翊还坐在殿内等他,看他这副模样回来,立刻沉着脸起身走近过来:“怎么回事?” 清风办砸了事情,面色内疚:“属下刚过去养心殿的窗外面。 还没进去,里面大周皇帝就察觉到了。 苏姑娘也在里面,似乎是将属下当成殿下您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踏实:“是属下办事不力,大周皇帝还出言讽刺,说您肯定不敢进去。 当时情况不好,外面侍卫又追了过来,属下顾不了太多,只能先离开。” 宗政翊面色沉了下去,清风小心道:“苏姑娘怕是该失望了。 她如今在这宫里无依无靠的,只怕还真以为您也放弃她了。 要不,您改天找个机会跟她解释一声吧。” 宗政翊面色黑沉,半晌没吭声后,直接往外面走:“本王现在去找她说清楚。” 清风吓了一跳,着急地立刻追上去要阻拦:“殿下,这个时候可不能去啊。 养心殿那边的侍卫还在搜查刺客,您这个时候去,实在是……” 宗政翊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跨出了殿门:“不用你跟着。” 清风急得不轻,早知道他家殿下该沉不住气了,他刚刚回来,就不该多说那些话的。 宗政翊放了话,他也不敢继续上前阻拦。 宗政翊刚走出去,前院门口一道声音响起:“大晚上慌慌张张的,往哪去?” 北燕皇后从外面进来,冷着面色沉声道: “翊儿啊,这是大周不是北燕,不是你能任性妄为的地方。 好好回殿内待着,安分过了这几天,好好回北燕。” 宗政翊攥紧了掌心,看向走近过来的人:“母后,儿臣要去找苏锦,儿臣自有打算,这些事情您就别多操心了。” 北燕皇后面上浮现怒意,连连冷笑了两声:“自有打算?太子还真是好一句自有打算。 这些年本宫跟你父皇,是真的太宠溺纵容你了,让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这样放肆不知分寸。 你口里的苏锦,很快就是这大周的皇后,燕周素来交好,你还想怎么打算,又还能怎么打算?” 她沉着脸逼近了一步:“太子啊,君王和储君,肩负着的是一个国家的国泰民安,是疆土和子民的太平。 你不是猎户不是农夫,当以大局为重,这样冲动不计后果,你父皇他日该怎么放心将北燕皇位交到你手里?” 宗政翊攥紧的掌心,手背上青筋毕现,一字一句道: “母后,我想带她走。什么太子跟君王,这些我都可以不要。” “啪!” 北燕皇后彻底黑了脸,狠狠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她面色铁青:“混账!要不要是你轻飘飘一句话能说了算的吗? 你既然生在皇家,享受了皇家的一切荣华富贵,从你出生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刻开始,北燕就是你摆脱不了的责任!” 她手心抖得厉害:“这些年你父皇最疼爱你,除了立你为太子,其他皇子连位分高一点的王位都没有。 如今你父皇病重,整个北燕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宗政翊眸光红得厉害,恍惚看向眼前的人: “母后,我想娶她,我不想当皇帝,我想带她走。她是我的太子妃,当初是母后亲口答应了的。” 北燕皇后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那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你一直隐瞒着她的真实身份。 但凡她不是这大周皇帝看中的人,无论是谁,母后难道会不让你娶吗?” “是你们先骗了母后,不是母后无情出尔反尔。翊儿,你不能娶她。 哪怕是几年前她刚落下悬崖的时候,她跟大周皇帝也是已经成亲了的,她自始至终,还是这大周皇帝的正妻。” 她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手背,眼底甚至含着一些乞求: “你要争点气啊,如今你父皇病重,北燕不可一日无主。 你还要担当起整个北燕的责任,这个时候,如果燕周生了矛盾,一旦大周皇帝发兵,你父皇无力主持朝政,北燕未必能抵抗得了。” 宗政翊声音嘶哑,一双眸子猩红:“可是母后,那她怎么办?我真的……” 北燕皇后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心思,母后都明白,你是母后生养长大的,你心里想的什么,母后又怎么会不知道? 不管怎样,先让北燕熬过这一段时间,他日再有机会,你想想办法,或许跟她也未必不可能。” 她话落补充道:“前提是,到时候她能先跟大周皇帝断了夫妻关系。 总之不管怎样,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真想带走她,就该徐徐图之。” 宗政翊面色绷得极紧,看向外面黑沉沉的夜色,没再出声。 他第一次想要当君王,只有真正当了君王,才有资本能去跟凌斯晏斗。 才有机会,能真正将苏锦抢到手。 他一宿没睡,到第二天,皇宫里一早就四处张灯结彩,庆贺太上皇寿辰。 朝臣都来遍了,这两年来,宫里一直冷冷清清的,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 前殿闹哄哄的,凌斯晏被一众大臣簇拥着觥筹交错。 太上皇身体不好,也勉强陪着喝了几杯清酒。 苏锦不喜欢吵,待在后院里看烟花。 永安黏着她,缩在她怀里一直不愿意下来。 她在后院坐了半天,烟花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她看得有些打瞌睡时,有人在她身边坐下来。 宗政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好看吗?” 第200章 宗政翊,你想谋反吗 苏锦一颗心在那一刹那紧了一下,侧目看过去,就看到坐到了自己身边来的宗政翊。 过去的那两年,他们的关系算是很亲近了,而现在他们之间也并没有隔多久不见。 但苏锦这一眼看过去,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们之间似乎生疏了不少。 她应该用很随意的语气跟他说话,但开口时,却有些客气了:“宾客都在前殿,燕太子怎么来这里了?” 永安看向宗政翊时,眼神带着些敌意,他总感觉,这个男人会把他的娘亲抢走。 父皇说,两年前娘亲就是跟这个男人离开的,所以现在永安一看到这个男人,下意识就没有办法有好感。 宗政翊之前看到永安这副模样,还会笑着逗他几句。 但他今天显然兴致不高,只当没看到永安异样的眼神,回苏锦的话:“后院清静,我猜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苏锦视线不再看他,转回了看院墙外接连绽放的烟花。 她声音在他面前很少有的清淡:“这后院杂乱,以燕太子的身份,不该来这里,你还是去前殿吧。 让北燕太子待到这冷冷清清的后院里来,不是大周的待客之道。” 她话音刚落,外面清风进来,小心提醒:“殿下,皇后娘娘在找您。 说是叫您一起过去,给大周皇帝和太上皇敬杯酒。” 宗政翊面色不大好看:“本王知道了,你先过去吧。” 清风暗暗看了眼苏锦,似乎是有些不大放心,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先离开了。 宗政翊手伸过去,覆住了苏锦的手臂:“你在怨我,怨我丢下了你,现在还冷落了你。昨晚的事情,你也以为窗外的人是我。” 他的手刚伸过去,永安立刻不满地伸着一只小手,将他覆到苏锦手背上的那只手拿开:“不许你碰我的娘亲!” 苏锦默了半晌,将怀里的永安放下来,缓声道: “永安,你先跟杏儿姐姐出去玩一会,娘亲很快就出来。” 永安虽然年纪小,但还是看出来苏锦这是有话要跟宗政翊说。 他不大乐意地噘着嘴:“可是娘亲,父皇那边我们该过去了,要不现在去吧,永安都饿了,前殿有很多好吃的。” 他本来也不爱吃那些果子零食之类的,但就是不喜欢苏锦跟宗政翊单独待到一块,总觉得这个男人会将他的娘亲骗走。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娘亲,他想要跟娘亲还有父皇一家三口好好地在一起,才不要再去当一个没娘的孩子。 苏锦伸手摸了摸他的手:“你让杏儿姐姐带你去前殿吃东西,娘亲很快就过来。永安,听话。” 永安皱巴着一张脸,到底是没再多说,冲着宗政翊哼了一声,跟杏儿先离开了。 杏儿带着永安出去时,将后院里其他几个下人,也一起带了出去。 本来就冷清的后院,这下再也没有多的一个旁人了。 宗政翊伸手过去,想再抓苏锦的手:“你听我解释,无论怎么样,我不会放弃你。 但我父皇现在身体不适,北燕宫里已经是一团糟,苏锦,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可以带你离开。” 他是北燕太子,如今父皇病重,他就算不在乎皇位,真想不顾一切带苏锦离开,但他也毕竟有身为太子的责任,他不能真的说走就走。 得罪了大周,再丢弃了太子之位,这样无异于是将北燕,推入到水深火热之中。 苏锦将被他抓住的手抽了回去,她手心无意识抓紧,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开口: “我不应该再多拖累你了,你有你的责任和负担,别让北燕皇帝跟皇后对你失望了。 你放心,我自己会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们这段时间,还是先保持一些距离吧。” 宗政翊面色微绷着:“你是在急着跟我撇清关系吗? 苏锦,我如果真的嫌麻烦,怕你连累到我,两年前我就不会带你离开。 也不会在悬崖底下救了你,再想方设法带你回了北燕。” 他声音有些激动,带着些着急的解释,却又有些无奈。 到底是他能力有限,人可以有一时的冲动,但也还是不得不冷静下来思考问题。 哪怕他真的什么都不管,放下了所有,丢下权势带苏锦逃离。 可到时候无权无势,他跟苏锦又能藏多久,坚持多久? 而她跟着他颠沛流离躲躲藏藏,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苏锦抓紧的手心发抖,她声音嘶哑:“我知道你愿意帮我,那两年也一直是我帮了你很多。 但宗政翊,我不想再连累你了,真的,别管我了吧,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宗政翊再一次抓紧了她的手,这一次,他手上用了力道,没让她挣脱开来。 他眸光炯然:“苏锦,在我这里没人比你更值得,无论如何我不会丢弃你的。 你相信我,等等我,如今北燕权臣众多,权力分散。 等我设法收拢了权力到我手里,再登上了北燕皇位,我就足够跟凌斯晏对抗,到时候我一定会将你带回去。” 苏锦目光震惊:“你在说什么,你父皇还好好活着,揽权登基,你想谋反吗?” 宗政翊抓紧了她的手:“如今我父皇突发重病,朝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不反,也总有人会反。 与其让江山落入乱臣贼子手里,我设法登基,也能保我父皇当个太上皇,不会亏待了他。” 他声音笃定:“北燕百姓,也可以免遭战乱剥削之苦。 苏锦,我可以当一个好皇帝,也一定可以带走你,不让你再受委屈。” 苏锦眼睛通红得厉害,内心巨大的不安放大开来。 她摇头,目光惊惶:“你不能这样做,我说过我自己可以设法离开,不需要等你帮忙。” 宗政翊仔细地凝视着她,伸手将她抱了过来: “相信我,等着我,不要自己冲动。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一定不会食言。” 苏锦肩膀抖得厉害,积压了这么多的情绪,在这一刻崩塌,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院门外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凌斯晏冷沉到了极点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第201章 留她一条活路 凌斯晏将带过来的侍从都留在了外面,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后院里来。 站在外面的侍从,很多也都看到了苏锦跟宗政翊抱到一起的一幕,纷纷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凌斯晏面上带着极大的怒意,走近过来,声音努力克制着情绪: “苏锦,永安还小,你刚刚既然都还将他带在身边,有些事情也该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苏锦将抱住她的宗政翊推开,她看向凌斯晏时,神色如常,并没有慌乱: “你既然都看到了,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凌斯晏,我现在的心思你清楚得很,是你无耻介入进来,不是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在来大周之前,她跟宗政翊都已经定下婚约了,这一点凌斯晏不是不知道。 凌斯晏面色难看得很,担心闹大了被外人知道,拽住苏锦直接往外面走,压低了声音: “去前殿,永安还在等你,苏丞相也都过来了。” 他明知道苏锦现在对苏丞相有多深的芥蒂,但却偏偏还是要频繁提及那个人,提及苏家,也不过就是想拿她娘家威胁她。 身后宗政翊立刻沉着脸起身,不甘心地想要阻拦凌斯晏将苏锦带走。 苏锦回身看他,声音清淡:“我没事,燕太子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先照顾好自己吧。” 宗政翊掌心收得极紧,到底是没再追上去。 无论如何,他再想要带走苏锦,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凌斯晏有些粗鲁地将苏锦拽了出去,并不急着去前殿,冷着脸回身按住了苏锦的肩膀,眼神如刀一般盯着她: “‘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他跟你说了什么话?怎么,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说是你们之间又不自量力地商量了什么所谓的计策,打算想办法让你跟他离开?” 苏锦没出声,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笑话,显然连一个字都不想浪费到他的身上。 凌斯晏眼底的怒意更甚:“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情还是别做梦了。 你好好留下来,我可以什么都如你所愿,你喜欢的想要的我都给你,我说得很清楚了。 你再执意想走,苏锦,我就算不敢动你,他宗政翊要是再敢带你逃一次,我绝不会对他再善罢甘休。” 苏锦看向他,她面色毫无波澜,轻笑了一声: “说完了吗?要我去哪要我去做什么,走吧,别多浪费时间了。” 凌斯晏掌心按在她肩膀上收紧:“你最好听清楚记清楚我说的话,我已经在尽力退让了。 如果不是为了如你所愿,你以为我可能会这么快就让宗政翊能再来大周吗?” 他俯身靠近了她,低声一字一句:“我更恨不得,他永远都不要再踏入大周半步,你跟他之间,永远都不要再见上一面。 你应该清楚,如果我执意这样做,只要他宗政翊一天不当上北燕的皇帝,他就毫无办法。” 他贴近她耳边,声音含着些泄愤的味道: “我不让他见你,那他就没法见你,至于你们那些可笑的小心思小算盘,能有什么用?” 苏锦含笑看向他:“那你就去做啊,让他回北燕,永远都不要再来。 之所以让他过来,你不就是想装好人,装得你有多么的宽宏大量吗?” 她面上的冷笑和讽刺加深:“可你这些所谓的施舍和退让,我一点都不稀罕,我根本不需要你可怜。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日子远远比现在好过千倍百倍。我打心底,瞧不起你,你做什么都一样。” 她丝毫不顾及他脸上越来越深的怒意,只管怎么说话能让他不痛快,就怎么说。 凌斯晏满脸都是怒不可遏,还想跟她起争执,不远处一道女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啊,好痛。” 凌斯晏蹙眉看过去,就看到两年多没见过了的玲珑,此刻正跌倒在不远处的地上。 她身边跟随着的侍女,立刻惊慌地蹲身下去搀扶她起来,一边急声问着:“温妃娘娘,您没事吧?” 玲珑面色有些痛苦地起身,揉着自己的膝盖,声音低声细语: “我没事,只是没注意脚下有石头,不小心崴到了。” 凌斯晏一时还没能想起来,“温妃”这封号是怎么来的。 说起来,两年都过去了,时间长了,他已经连玲珑这个人都快要忘了。 冷宫里自然不好过,玲珑既然被打到了那地方去,他清楚她不会有好日子,也没特别多花心思去折磨她。 毕竟两年前太后做过的那些恶事,也是玲珑供出来的。 他当初允诺了,让玲珑算是将功抵罪,虽然将她打入冷宫,但留她一条活路。 至于“温妃”这个封号,他当初刚登基时,妃嫔封号都是随便定的。 后宫里的女人本来也就那么几个,他本来也没上过心。 他面色有些不悦,显然不想多看玲珑一眼,拽着苏锦手臂想直接离开。 玲珑立刻领着贴身侍女过来,恭恭敬敬地跪下来行礼:“妾参见陛下,见过苏姑娘。” 她眉眼低垂着,看起来乖巧顺从。 凌斯晏回想起慕容婉儿面对苏锦时,那副嚣张跋扈满是敌意的模样。 再低眸看了眼玲珑,倒是感觉这两年冷宫一待,她倒也算是识相懂规矩了。 玲珑继续惶恐地开口:“妾刚刚不小心摔倒,惊扰到了陛下跟苏姑娘,求陛下降罪。” 凌斯晏没多看她,但面上的嫌恶到底也少了些:“行了,起来吧。 今日是太上皇寿宴,宫里热闹,一点小事就不用小题大作挂在嘴上了。” 玲珑规规矩矩地应声:“谢陛下。” 她说着,作势要起来,一副伤得不轻的模样,身体快要站稳了时,突然脚下踉跄了一下,往凌斯晏身上栽倒了过去。 苏锦倒是巴不得配合她,立刻侧身让开了一步,腾出了凌斯晏身边的空间。 别说一个玲珑,眼下就是十个玲珑扑上来,她也绝没兴趣拦着。 凌斯晏的面色却在那一刹那沉了下去,毫无迟疑,侧开了一步,冷眼看着玲珑扑了个空。 第202章 自作自受,进退两难 玲珑的侍女立刻伸手,扶住了她。 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因为凌斯晏躲开了,玲珑整个人直接面朝地摔了下去。 刚下过一场雨,她的脸直接摔到了后院外面的泥水地里。 她辛辛苦苦早起化了好几个时辰的妆容,这下是彻底毁了,一张脸上沾满泥渍,不忍直视。 玲珑狼狈不堪地被侍女从地上扶起来,一脸虚弱地正要开口,凌斯晏先冷笑了一声:“朕还以为,经过了两年,温妃或许是长进了。” 他多的一个字也没再听玲珑说,直接带了苏锦离开。 玲珑面上青白交加,想追上去解释,被杏儿拦住了步子。 杏儿将一小瓶药粉递了过去:“温妃娘娘看起来伤得不轻,正好我手上有伤药。 不是什么多名贵的药,还希望温妃娘娘不要嫌弃,先治伤要紧。” 前面苏锦止住了步子,看穿了杏儿的小心思,出声想制止她:“杏儿,温妃不差你这一瓶伤药。” 凌斯晏回身看过来,却开口道:“既然是苏锦身边下人的一番心意,温妃就拿着先用吧。 你这么恭恭敬敬叫一声‘苏姑娘’,应该也不至于不相信她身边的人吧?” 玲珑面色越来越白,看向那一小瓶伤药。 杏儿学着玲珑娇娇柔柔的嗓音,一脸无辜地将伤药继续递到她眼前: “温妃娘娘怎么不接,是不是嫌奴婢的药不好? 这药还是奴婢跟苏姑娘学了辨认药草,再亲手调配出来的,苏姑娘的医术可好了。 奴婢跟着她学着调出来的药,也不算太差的,温妃娘娘能不能不要嫌弃?” 她再看向玲珑的膝盖:“您伤口肯定都破皮了,不及时处理,可能还会恶化的。 今日太上皇寿宴,宫中热闹,可能也不方便给您叫太医叫大夫的。 奴婢也会上药,要不奴婢帮您处理下伤口吧。” 玲珑面色微僵,这药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跟苏锦之间有多大的过节,彼此心知肚明,玲珑不相信苏锦身边的贴身侍女,能这么好心来帮助她。 这个药,在她看来十有八九是有毒。 可要是不接,当着凌斯晏的面,不就等于承认了她不相信苏锦,这样无疑会惹凌斯晏不悦。 玲珑半晌没吭声,突然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急着过来,为了见上凌斯晏一面。 她在冷宫里都待了两年了,这两年来自始至终连凌斯晏的影子都没能见上一面。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出来,而且时间短暂,等寿宴一结束,她就要回到冷宫里去。 所以她没办法不着急,想着设法来见凌斯晏,想办法来勾起他的怜悯或者喜爱之心。 但凡君王一句话,她别说不用回冷宫了,就是在这后宫里扬眉吐气重新坐享荣华富贵,都未必不可能。 可这一着急,眼下却将自己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杏儿直接将小药瓶塞到了她手里:“温妃娘娘,您就拿着吧,说起来我家苏姑娘之前跟您也算是旧识了。 这好不容易再次见面,一点药而已,您不用这么见外。” 玲珑咬了咬牙,只能接了下来:“多谢苏姑娘,多谢杏儿。那妾就下去了,这药妾自己回去涂就行了。” 杏儿立刻阻拦:“那可不行,敷药也是有讲究的。 温妃娘娘身边的侍女,又不是大夫,哪里会敷药,还是奴婢帮温妃娘娘上药吧。” 玲珑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这个杏儿,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苏锦到底是没再多说话,说起来,玲珑也确实算是欠她的。 杏儿执意要帮她出一口气,那也没什么不好。 杏儿说着,直接带着玲珑往后院里走:“温妃娘娘,这后院里正好没旁人,奴婢就在这里面帮您上药吧。” 玲珑站在门外,迟迟犹豫着不进去。 凌斯晏有些不耐地看了她一眼:“温妃这样磨磨蹭蹭的,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刚刚腿看起来伤得那么严重的人,难道不是你?” 玲珑硬着头皮,只能跟着杏儿一起进了后院。 没过多久,里面很快传出了杏儿的声音:“还好,没伤着筋骨。 不过这,膝盖上连皮都没破,都没有明显的外伤,温妃娘娘真的这么疼吗?” 后院的门大开着,凌斯晏就站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玲珑一张脸难堪至极:“可能是,我有些怕疼了。杏儿你说得是,其实不严重,药还是别上了吧。” 杏儿将药瓶拧开,沾了药往玲珑膝盖上敷:“那可不行。 温妃娘娘说疼,肯定就是伤着了,还是好好涂药,才能放心。” 玲珑垂在身侧的手,手心暗暗收紧,眼底竭力掩饰着的怒意,都快要隐藏不住了。 她内心暗暗咬牙,杏儿,苏锦,你们给我等着! 等杏儿给玲珑的膝盖涂上了厚厚的一层药,苏锦才算是开了口:“可以了,杏儿,不用再涂了。” 玲珑如释重负般长吁了一口气,等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时,抬头正对上凌斯晏不悦的目光。 只是涂了药而已,她表现出来的对杏儿和苏锦的防备跟不信任,到底没能掩饰住。 凌斯晏对她生出了一丝嫌恶,不想再多看她。 带着苏锦出去时,他淡声交代了一句:“温妃既然受伤了,前殿的宴会就别去了。直接留到这后院休息一下,再回自己宫里去吧。” 玲珑急切地看向他:“陛下,妾没事的,妾可以继续到宴席上去,给太上皇贺寿。” 凌斯晏冷眼看了眼她敷着药的腿:“不用去了,养伤吧。” 他话落,直接离开。 后院里没了旁人,杏儿不急不慢地收起了小药瓶,这才露出了讽刺的笑意: “温妃还真是急性子啊,这么急着摔到陛下眼前来。 这下倒是难看了,等了两年才等到一个出来透口气的机会。 这才刚出来,又要回冷宫去了,这冷宫里的妃嫔,还有比你更惨的吗?” 玲珑极不甘心地瞪着她:“你果然露出真面目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是什么好人。” 杏儿语带深意地指了指她的膝盖:“别急啊,让温妃好受的,还在后头呢。” 玲珑猛然意识到什么,着急地伸手去擦拭自己膝盖上的药: “你到底给我涂了什么?杏儿,陛下亲眼看见了的,你以为你跟苏锦脱得了干系吗?” 杏儿冷笑了一声,一个字也没再多说,直接离开了后院。 凌斯晏刚带着苏锦去前殿不久,就有下人过来传话:“陛下,出事了。” 第203章 贬为庶人,赶出宫去 下人跟凌斯晏低声禀告了一番,凌斯晏面色不耐,冷声道: “多大点事,还要传到这里来。既然伤得严重,就让她回冷宫里去,自己看着处理。” 下人面色为难:“那温妃拿刀子架着脖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冷宫。 在后院里嚷嚷着,说是……说是苏姑娘给了她有毒的伤药,闹着一定要见到陛下您。” 他声音微顿,有些惶恐地继续道:“这毕竟是太上皇的寿辰。 殿内外四处又都是宾客,真要出了人命,也不大妥当。” 凌斯晏沉着脸正打算跟下人过去,注意到不远处正盯着苏锦这边看的宗政翊,他又回身拉过苏锦,跟他一起去后院。 才刚走到后院外面,里面玲珑尖锐的哭喊声就传了出来: “你们谁都别拽我!我是温妃,是后宫里的娘娘,你们一帮奴才谁有资格拉拽我? 我告诉你们,我现在就要见陛下,陛下一定会给我做主的,他亲眼看见杏儿那个贱婢给我上的药!” 她越说越大声,因为膝盖上刚涂过药的位置,现在已经开始红肿溃烂,伤口发痒发痛地厉害,她又不敢抓,只能拼命抓扯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等凌斯晏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是浑身上下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像是疯子一般,哪里还有半点身为后宫妃嫔的端庄和尊贵模样。 更不用说,她本来就在冷宫里待了两年了,身上的矜持和气质也早已经没有了。 凌斯晏跨步进去,看到她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不分场合撒泼大闹的模样,觉得很是刺眼,蹙眉侧开了视线。 他声音冰冷:“直接封了她的嘴,丢回冷宫里去就行了。 还留在这里磨蹭干什么,嫌丢人现眼还不够?” 玲珑看凌斯晏进来,立刻止住了哭喊声,狼狈不堪地抬手慌张整理头发。 但她的手刚碰过膝盖上的伤口,手上也还粘着脓血。 这一摸头发,发丝上也粘上了血迹,看着更加倒人胃口。 玲珑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脸,只顾着着急往凌斯晏眼前靠近: “陛下,您一定要给妾做主啊。妾刚刚就是涂了杏儿给的那个药膏,伤口才迅速发红溃烂的。 那药膏里肯定是有毒,杏儿居心不良,她又是苏锦的贴身侍婢,陛下一定都知道的,您一定要给妾主持公道啊。” 杏儿跪下来,将手上的一瓶药膏递到凌斯晏眼前: “陛下明鉴,奴婢给温妃用的真的是普通的创伤膏药。 是奴婢亲手调制的,成分没有任何问题,之前奴婢自己受伤的时候,也用过很多次。 奴婢平常自己都舍不得用,这药里绝不可能有毒。” 凌斯晏有些不耐烦地吩咐一旁的许太医:“看一眼吧。” 许太医立刻上前,拿过了杏儿手里的那瓶药膏,仔细查验了一番才回话: “禀陛下,这药膏确实跟寻常的金创膏差不多,没有任何问题。” 玲珑难以置信地看过去:“不可能!我就是用了这个,也只用了这个,伤口才溃烂的! 许太医,你也要维护苏锦跟杏儿是不是?” 许太医脸色沉了下去:“温妃娘娘,微臣十六岁入宫,在这宫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医了。 微臣行医一直问心无愧,绝不会昧着良心乱说,更不敢在陛下面前欺君罔上。这药微臣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 玲珑情绪激动了起来:“你胡说,不可能!这么多下人都看着的,我就是因为用了杏儿给的药!” 她说着扫视刚刚在场的侍从,站在一旁的下人,却纷纷低下了头,显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她说一句话。 下人也不是没有眼力见,如今玲珑不过是一个被打入冷宫里的妃子,不得皇帝喜欢,说起来娘家也没什么权势依仗。 她跟苏锦,现在没有任何可比性,哪个下人这个时候去帮玲珑说话,那才真的是脑子有问题。 玲珑不甘心地再看向许太医:“许太医,你再仔细看看吧,这药膏一定有问题,我绝不会平白诬陷杏儿。” 许太医最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医术,何况玲珑话里话外,也是在指责他偏袒他人,处事不公。 他面色不悦,征得了凌斯晏的同意后,直接拿过一旁的剪刀,在自己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伤口处立刻有血流了出来,许太医眉头也没皱一下,没有片刻迟疑地将药膏,涂抹到了自己手臂的伤口上去。 他看向玲珑:“温妃娘娘,这样足够了吗?” 玲珑眸光里浮现了惊喜和期待,死死盯着许太医手臂上的伤口。 那药肯定是有问题的,她着急等着许太医手臂上的伤口会有反应。 但一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许太医手臂上的伤口,血都已经止住了,那所谓含有毒药的药膏,也没对伤口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 凌斯晏眸光冷淡:“玲珑,你还有什么话说?” 玲珑摇头,面色一点点煞白了下去:“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看向杏儿,杏儿神色如常,看起来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 玲珑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立刻往杏儿逼近了过去: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把药膏换掉了。许太医手里的那瓶药,不是杏儿刚刚给我用的那个。 真正有毒的那一瓶,一定还藏在她的身上,我一定可以找出来。” 她逼近过去,说着就要伸手去拉拽杏儿,搜她的身。 杏儿惶恐地往后退了一步:“温妃娘娘想干什么。诬陷我不成,就想直接动手吗? 我手上的药膏到底是不是你用的那个,你心里清楚,这么多人看见了的。 你凭什么这样咄咄逼人,证据确凿了还要搜我的身!” 苏锦伸手,将杏儿拉到了自己身后:“杏儿身上不可能有毒药。 她就算真想对你温妃不利,也不会刚好算到能碰见温妃你受伤,还刚巧随身带了毒药。” 杏儿这一被拽到了苏锦身后,玲珑伸过去本来要拽住杏儿的那只手,抓到了苏锦的手臂上。 凌斯晏骤然沉了面色,拽住玲珑将她甩在了地上,怒声道: “让她滚出去,这么多年还学不会消停,宫中设宴还这样不分轻重地大呼小叫闹事,直接贬为庶人赶出宫里去。” 第204章 拼命给苏锦磕头 玲珑身体被甩在了地上,伤口溃烂的膝盖,擦到了地面上,带来钻心的刺痛。 她顾不上疼,着急地往凌斯晏面前爬:“陛下,您真的要相信妾,妾所说的句句属实,真的是杏儿跟苏锦,她们陷害妾。” 凌斯晏嫌恶地一脚将她踹开来:“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就算这药真有问题,药是杏儿给你的。 朕亲眼所见,杏儿给你药,不是因为苏锦的半句指使。你是依据什么,将罪过推到苏锦的身上来的?” 玲珑瑟缩着应声:“可杏儿,杏儿她毕竟是苏锦的贴身侍婢。 她给妾下药,其中一定有苏锦的指使,否则她一定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凌斯晏冷笑出声:“毕竟,一定?玲珑,你的推断这么条条是道,那朕是不是也可以替苏锦认为, 是你勾结了她身边的贴身侍婢杏儿,一起栽赃陷害她。 是你事先给了杏儿毒药,再让杏儿把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你,好达到你诬陷苏锦的目的?” 他俯身过去,声音冰冷:“别说这毒药你没从杏儿身上找出来。 哪怕真的找出来了,那该罚的也是你跟杏儿,跟苏锦不会有任何关系。 玲珑,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小算计,还是收起来吧。” 玲珑眸光惊恐地抬头:“陛下,妾真的没有算计谁,你相信妾一次好不好。” 她伸手过去,含着乞求想抓住凌斯晏的衣摆。 刚伸过去的手,被凌斯晏厌恶至极地甩开来。 凌斯晏不再看她,冷声开口:“来人,让她滚出宫里去,再也不要让朕看到这张脸。” 玲珑满心只剩下绝望,她算是听明白凌斯晏的意思了。 哪怕她今天真能证明,她膝盖上被抹了毒药,而那毒药就是苏锦指使杏儿给她的,凌斯晏也根本不是处罚苏锦。 他知道苏锦不喜欢玲珑,所以无论如何,凌斯晏不打算再留她玲珑了。 可一旦被赶出了宫门,少了皇宫里的规矩和护卫,她以庶人的身份待到了宫外。 到时候已经被她彻底得罪了的太后,一定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很快要了她玲珑的性命。 更大的可能,太后在杀了她之前,还会好好地折磨她一番。 到时候,她才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想到这里,玲珑咬牙攥紧了手心。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绝不要到宫外去。 只要设法保住了这条性命,加上廷尉严大人暗里对她的帮助,她才有翻身的可能。 她狠了狠心,爬到了苏锦眼前去,直接跪到地上重重地磕头。 “两年前,我欠苏姑娘你的,我应该还。 这样放我出宫太便宜我了,我愿意留到苏姑娘身边,给苏姑娘当牛做马,任凭处置。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我,苏姑娘跟陛下当年的误会也不会结下,苏姑娘跟太子殿下,也远远不用吃那么多苦头。” 凌斯晏冷声道:“你做梦,像你这样心思歹毒的人,我不可能将你留在苏锦身边。” 玲珑跪在地上,膝盖上的伤口也被压在地上,她额头上疼得汗如雨下。 但她继续拼命磕头:“妾真的知错了,妾愿意用余生好好补偿对苏姑娘的亏欠,任凭苏姑娘怎么对妾都可以。 如果妾再有下一次对苏姑娘不利,到时候哪怕陛下将妾碎尸万段,妾也绝无二话可说。” 她话说得诚恳至极,额头上已经被磕得血肉模糊了。 苏锦俯身靠近她耳边,低笑出声:“怎么,怕出了宫,太后会立刻派人去杀你啊?” 玲珑眸光猛然震动,抬头看向她。 苏锦轻笑着,声音仍是很低:“可你怎么就觉得,你如果留到我那里去,我就会给你活路呢? 是不是就是因为,我在你心里一直那么仁慈,所以当年你才可以那样肆无忌惮?” 玲珑浑身抖如筛糠,眼下能暂时救她的,只有苏锦的。 出了宫是死路一条,哪怕她清楚,她待到苏锦身边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但现在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暂且保住一条性命再说。 她的头磕得“砰砰”作响:“苏姑娘,妾……不,贱婢真的知道错了。 求您给贱婢一个机会,让贱婢能给您当牛做马,补偿当年对您的亏欠吧。” 凌斯晏没再多说,只看向苏锦开口:“你一句话,将玲珑赶出宫去,或者其他,都可以。” 苏锦笑着,低眸看向玲珑额头上的一片血肉模糊,和膝盖上还在涌出的脓血。 还真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轻“啧”了一声: “我身边不差人,要是杏儿对你有兴趣,你就去给杏儿当牛做马,以后供她使唤吧。” 玲珑面色青白交加,她堂堂一个妃子,哪怕刚被废除了妃位,苏锦居然让她去伺候一个侍婢? 这皇宫上上下下,哪怕是位分高的侍婢,也从来没有哪位,自己身边还有侍从的。 侍婢本来就是地位低贱的,可玲珑如果还去供杏儿使唤,那她怕是就算这宫里,所有侍婢侍从里,地位最低的了。 杏儿自然乐意了,当即应了下来:“谢苏姑娘,那以后就要辛苦温妃,哦不,辛苦玲珑你了?” 凌斯晏冷眼看向玲珑屈辱到红了的眼眶: “不愿意的话,没人逼你,如果愿意,头一次见主子应该怎么做,不用人教你吧?” 玲珑一双腿抖得厉害,到底是爬了过去,对着杏儿跟苏锦各磕了几个响头。 “奴婢玲珑,见过杏儿主子,见过苏姑娘。” 一旁的侍婢纷纷压制住嘲笑的声音,面上尽是对玲珑的鄙夷。 事情算是处理完了,一众下人该散的都散了,杏儿直接领着玲珑,去明玉宫里干粗活去了。 凌斯晏带着苏锦回正殿,饭菜已经上桌,一众宾客都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前面,等凌斯晏过来。 苏锦进去,被凌斯晏领着在上位坐下,刚坐下去,正对上太后冷厉的目光。 太后不满开口:“皇帝,你这身边的位置,当是未来皇后坐的。 这苏锦既然还没有名分,宴席又是正式的场合,她坐那里不合规矩。” 下面坐着的一众文武大臣,有不少也开始低声议论,觉得太后说得有理。 第205章 朝臣震怒 苏锦巴不得离凌斯晏远一些,立刻想起身离开:“那我坐下面去吧,太后说的有道理。” 太后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这么多宾客看着,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她苏锦不愿意离开那个位置,她难道就能坐得住吗? 宫里规矩森严,这么多大臣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坐上凤座。 凌斯晏面色不好看,伸手拉住了起身要离开的苏锦: “坐下吧,今天当是家宴,没有那么多规矩。 何况朕已经定下苏锦为皇后人选,择日就会举行封后大典,现在让她坐到这里,也不算不合规矩。” 太后不愿意退让:“皇帝这话不妥。储君一日不登基,就一日不能坐上龙椅。 后宫妃嫔也是一个道理,一日没被正式册封皇后,就一日不能坐上皇后宝座。 这皇帝身边的位置也是上座,除了皇后,至少也要皇贵妃才有资格坐,再不济,也该有个妃子的名分。可这苏锦……” 凌斯晏沉了面色:“今日是太上皇的寿辰,是百官同乐的日子,太后执意争执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也不合适。” 慕容太尉直接从座位上起身,跪到了中间来:“陛下,请恕老奴直言,斗胆说一句。” 凌斯晏面色不耐烦了起来:“知道是斗胆就先不要说了。 难得诸位一起同聚一堂高高兴兴吃个饭,一个位置而已,不用多在意了。” 他这话一出,慕容太尉到底在百官中也算是德高望重的,有不少大臣暗藏不满地看了过来。 毕竟一个座位,可绝不会那么无所谓,宫中礼仪规矩森严,每一个位置都代表着相应的位分和权力,绝不是能随便坐的。 凌斯晏冷着脸看向跪在下面的慕容太尉:“行了,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慕容太尉这才站起身来,垂首道:“微臣以为,册立皇后一事非同小可。 如今这苏姑娘也是时隔几年刚回宫,似乎也还不大适应这宫中生活,陛下还是应该多做考虑。 而苏姑娘如今的身份,还并非后宫嫔妃,这样正式的宴席上,如果直接坐到陛下身边,恐遭非议,容易落人口舌。” 凌斯晏面色彻底沉了下去,直接拽住苏锦坐下来,手中酒杯有些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谁的非议,谁的口舌?是太后的,还是慕容太尉的,还是在座其他诸位爱卿的?” 他厉目扫过下面坐着的一众人:“朕两年前就立了苏锦为皇后,怎么没见招来谁的非议跟口舌? 现在已经立下的皇后,人并没有死,好好的回来了,怎么人回来了,皇后就不能当了?” 当初苏锦过世,凌斯晏悲痛欲绝,追封苏锦为皇后。 满朝文武都清楚,一个死了的皇后,也不可能还有什么实权,反正也是形同虚设。 所以自然也没有人有非议,毕竟这样一来,皇后位置等于空置。 到时候后宫里被册立的皇贵妃或者贵妃,来掌管凤印,就相当于真正的皇后。 可如今苏锦活着回来了,凌斯晏再要立她当皇后,那意义可就截然不同了。 底下一众大臣虽然不敢再明说,但大多数人心里还是藏着不满的。 凌斯晏直接挥手让慕容太尉坐回去:“行了不用多说了,朕心意已决,择日册立苏锦为皇后。 哪位大臣还有意见的,等宴席散后,直接上书过来吧。” 坐在一旁重病的太上皇,发出一阵艰涩的咳嗽声。 对于凌斯晏这样独断的言行,太上皇很不满意。 君臣本就不是单纯的服从和被服从关系,百姓和百官如水,君王如舟,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凌斯晏如果真的这样不顾阻拦,一意孤行立苏锦为皇后,势必会留下后患。 太后面色极难看,她本来还被关在宗人府里,这一次也是因为太上皇的寿宴,才能出来。 本想借着百官都在场,怎么也得给苏锦一点颜色看看。 但怎么也没想到,凌斯晏如今为了这苏锦,已经这样油盐不进了。 因为这样一个小插曲,宴席上的气氛冷清了不少。 慕容太尉跟太后心里都藏着不满,而百官中也很多人内心有想法。 凌斯晏不会不清楚,心情也不大好,等吃完饭,就早早让宴席散了,带苏锦回了养心殿。 刚午休完,曾公公就来了养心殿外面敲门: “陛下,出了点事,慕容太尉联合了不少朝臣武将上书,奏折已经递过来了。” 苏锦没有睡,坐在软榻上陪永安玩,闻言显然来了点兴致,笑意里含着讽刺,多看了眼殿门口。 闹了这么多事情,慕容婉儿的贵妃位分被废了,玲珑也由温妃直接贬为了奴婢,再加上堂堂大周太后、皇上的生母都被打入宗人府了。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可都是这几天闹出来的,也都跟她苏锦脱不了干系。 而这个节骨眼上,凌斯晏还要册立苏锦当皇后,要是百官还没有一点反应,那才是奇了怪了。 凌斯晏可以强迫她留在这宫里,可要是百官联合要赶她苏锦出去,只怕他凌斯晏也不好解决吧? 想到这里,苏锦心情转好,陪着永安下棋时,脸上也带了笑意。 相比之下,凌斯晏脸色却是差得很。 他披衣下床,等侍女进来给他收拾了一番,一句话没说,就直接出去了。 进了御书房,墨染也跟了进来。 曾公公将联名上书的奏折呈上来,凌斯晏蹙眉粗略翻了一下。 无非就是拐着弯子说苏锦狐媚惑主,劝凌斯晏不仅不能立她当皇后,还应该尽快将她赶出宫里去。 凌斯晏“砰”地一声将奏折合上再摔在了书桌上,面色黑沉: “哪些官员联名上的书,列个名单出来,逐一处置!” 曾公公在一旁惶恐应声:“陛下,只怕不大妥当。 这奏折上的签字,包括了朝中过半的官员,还有不少都是陛下亲信的忠臣良将,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年纪也大了。” 他说着跪了下去:“陛下,恕老奴冒昧直言,诸位大臣多数也是为陛下跟大周江山社稷着想。 如今这苏姑娘刚来宫里不过几日,太后和妃嫔就纷纷因她受罚,依老奴之见,难免引人多想和担忧……” 第206章 陛下,事到如今苏锦不能再留 凌斯晏面色很难看:“太后跟慕容婉儿还有玲珑被罚,那是她们有错在先,理应受罚。 曾公公的意思,这些事情还能全怪苏锦了。 是不是朕就应该装看不见,由着太后跟后宫妃嫔胡来,由着这后宫里乌烟瘴气?” 曾公公跪了下去:“陛下,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老奴在陛下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今日斗胆,说几句心里话。 这太后娘娘被打入宗人府,是因为当日给苏姑娘送粥下毒,可太后娘娘是将粥直接送来的养心殿。 试问陛下,您真的觉得太后娘娘会那样鲁莽,堂而皇之送有毒的东西,当着养心殿那么多双眼睛给苏姑娘吃吗?” 凌斯晏沉了脸,但一时没出声了。 曾公公跪地继续道:“太后娘娘或许对苏姑娘心存怨念,但那样送毒粥过来,结果会是什么,太后娘娘绝不可能料想不到。 陛下您手里有还魂丹,太后娘娘是知道的,一旦苏姑娘中毒,吃了还魂丹能保命。 可在那样的情况下,太后下毒可就算是完全人赃俱获了,毫无疑问最终害的只会是太后自己。” 他埋低了头,哪怕清楚这些话会惹凌斯晏不悦,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老奴斗胆推断,当日那样的情况下,太后送来的粥里,不可能有毒。 否则她也不会那样毫不迟疑地将粥给自己的心腹侍女去吃,想着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至于太后所说的,粥里的毒是苏姑娘自己放进去的,老奴认为,虽说没有证据,但也不能说完全没可能。” 凌斯晏抓起书桌上的茶盏,摔在了地上:“放肆!曾公公,苏锦由得你这样胡乱污蔑吗? 这么多年,真的是朕太纵容你了,才会让你现在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曾公公深跪到了地上:“老奴惶恐,但老奴私以为,太后给苏姑娘下毒那件事情,未必那么简单。 太后是陛下的生母,大周自古最重孝道,而陛下是大周臣民表率,太后下毒一事,至少该好好再调查一番,再做处置。” 凌斯晏显然动怒,还想质问曾公公,一旁墨染开了口:“陛下,属下认为,曾公公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下毒一事确实不算证据确凿,何况牵连到的又是太后娘娘。 这样直接处置了,将太后打入了宗人府,的确有些难以让百官信服。” 凌斯晏到底是有些动摇了:“可当日苏锦确实吃下了粥里的砒霜。 砒霜是很容易致死的,她就算要算计太后,怎么可能将自己往死路上逼?” 她绝不可能是那样愚蠢的人,幻想跟太后一命换一命。 何况她再清楚不过,哪怕她真的死了,将下毒的罪名扣到了太后的头上,凌斯晏也未必真的会杀了自己的生母。 墨染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属下斗胆认为,苏姑娘要知道陛下手里有还魂丹,可能也不是难事。 她应该有信心,陛下会将还魂丹给她,何况当初苏姑娘噬魂散的毒刚发作过,吃下了噬魂散的解药。 那解药对砒霜的毒性也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所以她吃下去的砒霜,如果量极小的话,未必会致死。” 凌斯晏有些难以置信,如果苏锦在那一刻,真的考虑得这么缜密了,不惜拿自己的生死去冒险。 那她对太后到底恨到了何种地步,对他凌斯晏又到底恨到了何种地步? 要有多么深刻浓烈的恨意,才让她能做出那样的决定。 不惜自己给自己下砒霜,也要将太后逼上绝路,让他凌斯晏犯错去冤枉处罚了自己的生母? 凌斯晏眸色有些发红,在这一刻他不得不开始去面对一个事实。 如果事情确实是曾公公跟墨染所推测的那样,那苏锦对他一定是恨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是啊,太后怎么可能那么愚蠢地用那样的方式,去给苏锦下毒药。 她哪怕是贿赂苏锦或者凌斯晏宫里的一个下人,或者吩咐自己身边的亲信,去悄悄给苏锦灌毒药,也比这样正大光明送粥去养心殿要好得多。 凌斯晏手心缓缓收紧,他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真相到底会是什么。 他轻声开口,如同自言自语:“她就这么恨朕,这么恨太后,不惜拿自己的命去搏。” 墨染沉声道:“玲珑和婉嫔的事情,也同样未必那么简单。 如果这一切都是苏姑娘在设计报复,那陛下将她继续留在身边,对您甚至对大周带来的隐患,都是很难说的。 朝臣的眼睛是雪亮的,可能也察觉到了苏姑娘留在宫里这几日,发生的太多事情不大对劲。 所以才会这样着急上书,希望陛下至少对立皇后一事,再多考虑一下。” 凌斯晏面色有些泛白,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无力:“她怎么就那么恨朕呢? 永安好好地回来了,她不也什么都好了吗,朕都答应好好补偿她了,过往的事情她怎么就放不下呢?” 墨染应声道:“陛下,两年前发生过的太多事情,对苏姑娘都有些太过残忍了。 有些芥蒂和恨意是放不下的,事到如今,她跟您之间,大概也是真的不可能了。 属下斗胆劝陛下一句,要不,还是算了吧,苏姑娘现在也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您或许也该放下了。” 凌斯晏猛地抬头,发红地眸子看向他:“不,不可能!朕绝不可能再放她走了。 她不是恨玲珑吗,不是恨太后吗,她想怎么报复,朕都由着她去,只要不走,只要她留下来就行。” 他甚至生出了不顾一切的想法,如果苏锦想要报复,那他就陪着她去报复。 如果有朝一日苏锦将恨意发泄到他的身上,将刀尖抵上他的脖颈,那他也一定不会后退,由着她去。 墨染轻叹了一声:“陛下,事到如今何必呢? 您可以纵容苏姑娘,但她想要做的很多事情,朝臣跟大周百姓,都是无法纵容她的。 太后是您的生母,是堂堂大周的太后,她被苏姑娘陷害报复,朝臣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凌斯晏眸色恍惚:“可难道朕,真的将她送出宫去吗?” 第207章 她第一次没有防备地靠进他怀里 墨染小心回道:“依属下的看法,苏姑娘如今在宫里可能树敌颇多了,加上许多朝臣对她或许也有了成见。 陛下这个时候将苏姑娘先送出宫去住一段时间,一来可以如苏姑娘所愿,让她清静一段时间。 二来能先压一压朝臣的怨念,先缓过这一段时间。 再来苏姑娘现在也算是处于风口浪尖上,让她先出去避避,也能以免受到伤害。” 凌斯晏面色极难看:“朕留自己的人在身边,立自己的正妻为皇后,还需要看那帮老臣的脸色?” 墨染没再多说,只开口:“陛下,三思。” 曾公公也跪地道:“请陛下三思,立皇后一事,当从长计议。” 凌斯晏心情很不好,直接起身拂袖离开了御书房。 曾公公跟墨染面面相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一时半会,前朝后宫怕是难以安宁了。 太后会被这样轻易打入宗人府里,历朝还真是从未有过。 凌斯晏没处理完的奏折也没看了,直接回了养心殿。 这些事情棘手,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但想想也能想明白,这段时间以来,苏锦自然也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先后为她处置了太后跟贵妃,再是废掉了一个在冷宫里安安分分待了两年的玲珑。 至于目的,不言而喻,眼下的情况,大概也最合她心意了。 他走进养心殿里,殿内安安静静的,苏锦跟永安没坐在软榻上玩了。 凌斯晏心里提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是很不喜欢苏锦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现在进来没能在预料中的地方看到她,他心里那种空落落不踏实的感觉,几乎刹那间就上来了。 明月姑姑从内室里出来,看到凌斯晏进来了,愣了一下:“陛下回来了,苏姑娘跟小太子殿下已经睡下了。” 凌斯晏下意识松了口气,往后摆了下手,示意明月姑姑下去。 想到什么,又叫住了她:“将永安抱下去。” 明月姑姑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苏锦离开这两年,凌斯晏总是带着永安一起睡的。 他觉得永安身上有苏锦的气息,这两年来只要永安在宫里,晚上总会宿在养心殿。 倒是两年下来,后宫妃嫔的牌子,也没谁被翻过一次。 只能说好处也有,那就是在侍寝这件事情上,妃嫔从来都不用费尽心思去争宠,因为反正谁也轮不到。 明月姑姑回身,进内室轻手轻脚地将永安抱了出去。 殿门轻合上,殿内恢复了一片死寂。 苏锦睡得有些迷糊了,这个点才刚过了晚膳的时间,天色都才刚黑。 她本来平常不睡这么早的,但永安下午闹腾得厉害,吃了晚饭就要睡了。 苏锦陪着他一起睡,被他抱着脖子迷迷糊糊叫“父皇”,她跟着打瞌睡,就也睡着了。 不大清醒时,感觉怀里空掉了些,她伸手去摸,身边的床面沉了一下。 凌斯晏刚躺下去,苏锦一只手臂就伸到了他身上来。 她睡得半梦半醒,重新摸到了身边的人,似乎还觉得挺满意。 身体往他这边挪近了些,她很快又呼吸均匀地陷入了沉睡。 凌斯晏回想起,她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会这样毫无防备地靠近他,还是第一次。 尽管此刻她显然是将他当做永安了,也完全没有睡醒。 可她这样靠近过来没有防备的状态,还是让他感觉心里突然之间就软了。 一路从御书房那边回来时,他准备了很多的话,比如质问当初太后下毒那件事情,是不是苏锦故意设计的。 问她玲珑跟慕容婉儿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那么简单。 讽刺她一句,如今朝臣对她不满,如果他无奈送她出宫,是不是就终于如她所愿让她得逞了。 他甚至都想好了,等回来会怎么剑拔弩张地跟她好好争执一番,多半最终又是以冷眼冷语相对收场。 可真到了现在,她这样安静地靠近到他身边来,一只手挨到了他的身上,他才发现准备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能就这样跟她安安静静地躺着,时间倒退回几年前,他们之间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该多好。 那样这些错误,他一定再也不会犯了。 一星半点的错误,加诸到她身上的那些误会和伤害,都绝对不会再有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药,同样也从来没有后悔药。 生死不能更改,发生过的事情,犯过的错误,摆在那里的事情,再也没有哪一件是还来得及更改的。 凌斯晏伸手,将她抱过来,揽在手里抱得很紧,声音有些痛苦: “锦儿,求你不要再这样,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 你知道我不会放你出宫的,无论你怎么逼我,无论朝臣怎么逼我,我都不会再放你离开一次了。”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她睡得很熟,也可能是在装睡。 凌斯晏分辨不出来,事到如今苏锦到底在想些什么,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他已经开始看不透,摸不清楚了。 他轻声再开口:“不要再想着走了,不要再去做那些没用的事情了,好吗?” 苏锦在他怀里往后缩了一下,她哪怕是在睡梦里,也在抗拒他。 抗拒他的声音,抗拒他身上的气息。 不是永安的味道,她感到不安。 凌斯晏手上刚松了些力道,她已经很快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到床的最里面去了。 她睡在最里面,而他睡在最外面,他们之间哪怕这样躺在同一张床上,也像是隔着最远的距离。 凌斯晏很清楚地意识到,他走不近苏锦了。 可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自欺欺人地开始认为,他已经退让这么多了,跟她承诺这么多了,她却还是要这样一次次地逼他放弃她。 他开始觉得,是苏锦不知好歹了。 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她怎么就不可以试着退让一下,放下那些过往呢? 心里那股无名火和怨念涌上来,他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将苏锦拽过来,直接欺身而上。 他一双眸子盯着她紧闭的眼睛:“苏锦,我知道你在装睡。” 第208章 不将我斩首示众,怎么让你解恨? 被压在身下的人睫毛颤动,到底是睁开了眼睛,嫌恶地看向凌斯晏:“你又想发什么疯?” 凌斯晏一张脸绷得极紧:“苏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闹出那么多事情,目的不就是想让我放你出宫吗?” 什么皇后下毒,什么玲珑诬陷,什么慕容婉儿无法无天,下一个,她又还想算计到谁的头上去? 苏锦还没大睡醒,多缓了一会,让自己清醒了些,才轻笑了一声开口:“你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既然你心里都有自己的看法了,心疼你母后跟那些妃嫔,就按照你的方式去处理,还想多此一举在我这里问什么?” 她声音讽刺:“就像两年前那样,在你这里,所谓的证据应该没什么重要的吧? 你认为是怎么样的,自然就是怎么样的。” 就像当初他认定她跟司马言不清白,直接不分青红皂白,不问前因后果,将她折磨到生不如死。 那时候满京都,甚至包括她的父亲苏丞相,哪个人又敢站出来说半个字,说他凌斯晏是错的? 权势就代表真相,他当初身为太子,尚且可以轻易直接下结论,给她苏锦定罪。 那他如今当了皇帝,什么事情不是更加可以由他说了算了吗? 凌斯晏面色极难看,哪怕现在太多事情,都在说明太后下毒跟慕容婉儿还有玲珑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但事到如今他到底不再敢往下决断,认为苏锦有错了。 多年前他已经错了一次,再不想冤枉了苏锦,何况如果真的是墨染跟曾公公推断的那样,凌斯晏也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他还能把苏锦怎么样呢,他实在不知道了。 苏锦含笑看他:“可千万别心软。你应该好好想想,我陷害了你的母后,让你母后蒙冤落到了宗人府里,颜面尽失受尽折磨。 我还陷害了慕容婉儿跟玲珑,致使现在朝臣怨念滔天,让你也跟着处境艰难。 凌斯晏,像我这样的祸患,心思歹毒祸乱朝纲,你不好好处置我,将我赶出宫去,或者直接斩首示众,怎么能足够解你心头之恨呢?” “够了!”凌斯晏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苏锦仍是不急不慢地继续:“一国之君可千万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就分不清轻重缓急,做事优柔寡断。 你还看不出来吗,如今朝臣都容不下我了,你继续留着我,早晚有一天,朝臣跟百姓怕是也容不下你了。 区区一个女人,也要让你为难了吗,这样的皇帝,怎么能让百官臣民信服呢?” 凌斯晏面色彻底沉了下去,直接伸手按住了她的下巴,不让她再说下去。 “苏锦,我让你闭嘴,闭嘴!你听不到吗?我告诉你,你那些所谓的如意算盘,想都别想,我不可能放你走的!” 苏锦下巴被他用力捏着,有些生疼,她说不出话来了,索性侧开了视线,没再看他,也没再说话。 这个男人,明明刚刚质问她,把她弄醒逼她说话的人是他。 现在她话说得不好听了,他又不乐意了,不许她再说。 苏锦觉得好笑,事到如今,他到底还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动听的话呢? 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愉快的话题可以说的呢? 凌斯晏心情很差,在她身边躺下来,冷声道: “不管朝臣说什么,总之我会让你好好留在宫里,皇后也只能你来当。 现在这满朝上下还没人左右得了我的决定,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苏锦不想跟他多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一个字的回应也没有了。 刚刚抱着永安睡,她倒是还好好睡了一会。 现在换了凌斯晏躺在身边,她只感觉浑身哪里都不自在,睡意全无,一直到天色微亮,都几乎没再睡着了。 凌斯晏第二天起得很早,他要上早朝,因为苏锦的事情,朝臣自然也准备了不少为难的话在等着他。 离开殿内,他就让奶娘将永安抱了过来,陪苏锦一起睡。 苏锦体寒,这些年睡觉总是手脚凉,身边多躺个人,还能好一点。 永安年纪小,一向跟个小火炉似的,睡觉容易出汗,总爱踹被子。 他跟苏锦睡,倒是一冷一热,两个人都刚好各取所需了。 奶娘将永安抱过来的时候,小孩子还没醒。 苏锦一晚上没睡着,到这个点天色微亮的时候,才刚睡了过去。 凌斯晏亲手将永安抱到她身边躺下来,小孩长大了,三岁的孩子,眉眼间已经跟苏锦很相似了。 他多看了一会,一大一小都安静地躺着,这样看过去,他感觉室内似乎都温暖了不少。 好不容易才忍住想跟他们一起多躺会的欲望,他穿好了衣袍,离开殿内去上早朝。 天气慢慢转冷,今天寒潮来得突然,直接下起了中雪。 朝堂外面的广场上,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凌斯晏往里面走,想起以前苏锦是很喜欢这样的大雪的。 她本来年纪也不大,说起来现在也不过才十九岁,以前性子一向都是很活泼,甚至有些幼稚的。 以前一到下雪天,她总要来缠着他,陪她去玩雪堆雪人,雪地里一张脸冻得通红,还是不愿意进屋里去。 凌斯晏踏过雪地一步步往殿内走,感觉那些过往现在回想起来,倒似乎就跟昨天一样的。 可惜,到底是隔了太久了,或许那样的时光,再也不可能有了。 到大殿里的时候,朝臣已经都到了。 早朝上得早,外面都还没大亮。 很多大臣身上头上都还沾着些没能拍干净的雪花,冬天像是就这么突然之间来了。 凌斯晏坐到大殿上面,等众臣山呼万岁,再是开始有官员出来上奏。 等重要的事务都说得差不多了,很多官员面色有异,显然还在迟疑着,有事情还没有说。 凌斯晏看一眼也能猜到他们是想说什么,但他并不想听,直接起身道: “没事就退朝吧,大雪天路滑天冷,诸位爱卿都早些回去,好好休息暖暖身子。” 但大臣既然是怀着心思来的,又怎么可能甘心不说。 慕容太尉最先沉不住气,立刻走出来开口:“陛下,臣还有一事。” 第209章 皇帝一日是朕,皇后就只能苏锦 慕容家在百官里算是权势数一数二的,加上现在因为苏锦的关系,凌斯晏突然直接将慕容婉儿从高高在上的贵妃,降为了后宫妃嫔里位分最低的嫔。 所以现在慕容太尉会第一个站出来,也并不奇怪。 凌斯晏面色掩饰着不悦,坐回了龙椅上去,淡声道: “慕容太尉既然还有事,就长话短说吧。雪天冷,早些说完早些退朝。” 虽然外面冰天雪地,但朝堂里有炭火供暖,其实算不得多冷。 凌斯晏这话,也不过是暗里提醒慕容太尉,有些话适可而止不要多说。 慕容太尉俯首道:“那微臣就长话短说。 太后因为之前给苏姑娘下毒的事情,现在还在宗人府里。 太后毕竟也是陛下您的生母,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宗人府里条件简陋,实在不是她老人家适合多待的地方。” 凌斯晏冷声道:“天子犯错尚且与庶民同罪,太后有罪也当罚。 慕容太尉这意思,是要朕偏袒自己的母后,无视太后做过的那些事情吗?” 慕容太尉继续道:“臣绝无此意。臣斗胆说一句,太后下毒一事,毕竟还不算完全的证据确凿。 现在将太后关入宗人府,恐怕还有点为时过早。 至于两年前太后对苏姑娘做过的一些事情,当初苏姑娘是太子妃,太后算是她的婆婆。 太后对苏姑娘有所惩戒,虽说下手狠了些,但也不算是完全不合规矩。” 许多大臣都纷纷跪了下来,异口同声:“臣等附议,立皇后的事情,还请陛下三思。” 这架势,显然是上朝之前,不少大臣就已经商量好了。 凌斯晏面色紧绷着,慕容太尉声音仍是不停: “两年前的事,太后已经在平阳寺待了两年了,有什么过错也算是洗清了。 现在苏姑娘一回来,太后身为陛下生母,却因为一桩尚且证据不确凿的事情,又被打入了宗人府,实在有些难以服众。 何况大周一向以孝为先,陛下身为大周臣民表率,处置自己的生母,怕是容易遭人非议。” 凌斯晏冷了脸,眸子里浮现了怒意:“慕容太尉,你说话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难以服众’、‘遭人非议’,什么时候朕的决定也轮得到你这样轻易评头论足了? 是不是这些年,朕真的太过于纵容你慕容家,让你觉得朕如今还真的看你慕容家脸色了?” 慕容太尉面色浮现了惶恐,跪了下去:“臣绝不敢有半点冒犯陛下之意,是臣言辞欠妥,求陛下恕罪。” 人群里有大臣走了出来,跪地道:“陛下,慕容太尉言辞确实有些偏激,但应该也只是急于为陛下为大周着想。 处罚太后一事,最终自然还得由陛下您来定夺。 说起来,慕容一家为朝廷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婉嫔娘娘本是后宫里唯一的贵妃娘娘,代皇后暂管凤印。 如今却也突然被剥夺了贵妃封号,降为了嫔,后宫一时无人主理,也势必留下隐患。 微臣斗胆说一句,这桩桩件件都因苏姑娘而起,无论如何,请陛下至少对立后一事,三思。” 凌斯晏气得直接起身,掌心狠狠拍在了座椅边缘:“放肆!” 底下众臣纷纷跪了下去:“立皇后一事,求陛下三思!” “苏姑娘不宜久居后宫,求陛下让她另选住处。” 凌斯晏攥紧的手背上青筋毕现,看向底下乌压压跪了一片的大臣,再看向一起跪在人群里的苏丞相。 “苏丞相,别的大臣的意思,我先不多说。你身为苏锦生父,确定也要来搅和这趟浑水?” 苏丞相闻言,跪到了中间来:“陛下,臣以为,身为臣子,凡事当以陛下和国事为重。 苏锦虽然是臣的女儿,但如今致使后宫不宁,百官怨声载道。 臣不能偏袒自己的女儿,求陛下不要立她当皇后,让她出宫,也是为了不让她犯下更大的过错。” 凌斯晏冷笑了一声:“那要是众臣要求朕好生处置苏锦,苏丞相意下如何呢?” 苏丞相半点没迟疑:“是臣的女儿犯下了错,有错当罚。 陛下跟百官若有意处置苏锦,臣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如果苏锦在这里,听到父亲跟三年前一样,为了自保将自己的女儿轻易往火炕里推,也不知道事到如今还会作何感想。 凌斯晏嗤笑:“苏丞相,还真是个好父亲啊。 苏锦的罪过尚且没有查清,你身为父亲都不用为自己女儿辩解半句的。” 苏丞相深跪在地,说不出话来了。 苏丞相对苏锦是有恨的,因为两年前他续弦的小娇妻顾如烟,就是死在苏锦手里。 害他如今的儿子,没了生母。 现在朝臣对苏锦也都是怨声载道,他急于表态不会偏袒苏锦,也不过是希望苏锦这么急于报仇,别有朝一日牵连到丞相府身上来。 凌斯晏回身离开,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都散了吧,朕心意已决。 大周的皇帝一日是朕,大周的皇后,就一日只会是苏锦。” 底下大臣一片唏嘘,但不管下面的人再说什么,凌斯晏都没再听没再回应,直接离开了。 慕容太尉等凌斯晏走了,彻底黑了脸,眸光里闪过一丝阴狠。 留这苏锦在宫里,他女儿慕容婉儿就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婉儿心思简单,喜恶都喜欢表现在明面上,根本不是那个心机深重的女人的对手。 这样下去,他慕容家的处境也只会越来越艰难。 看来不能再等了,必须得找机会,对这个苏锦动手,以绝后患了。 朝臣纷纷散去,三三两两都在不满议论,如今这皇帝,怎么就突然这样独断了。 以前凌斯晏,也向来不会这样不听大臣的意见。 凌斯晏根本没再去管后面的一众非议,直接回了养心殿。 朝堂上耽搁的时间有些多,这个时候都已经临近中午了。 雪越下越大,前院里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他跨步进养心殿,内室里的苏锦跟永安,却都已经不见了。 明月姑姑正在收拾房间,凌斯晏问了声:“人呢?” 明月姑姑面色有些惶恐,隔了半晌才回应: “陛下,苏姑娘带着太子殿下,说是去堆雪人,杏儿跟着一起去了。 好像是……往燕太子住的宫殿那边去了。” 第210章 凌斯晏,你无法再困住苏锦多久了 凌斯晏面色立刻不悦:“不是让跟着他们吗,这样的大雪天,往外面跑磕着摔着了怎么办?” 明月姑姑面色有些无奈:“奴婢本也想跟着过去的,但杏儿说她跟着就行,还叫上玲珑一起跟着了。 苏姑娘不喜欢随从太多,说什么也不让奴婢跟其他侍从再跟着去。” 凌斯晏没再多说,直接回身往外面走。 杏儿是苏锦的人,玲珑事到如今也没什么用。 苏锦不让凌斯晏的下人跟着他,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苏锦会带着永安逃出去。 换了以往,苏锦不会轻功,这皇宫里四处都是高高的宫墙拦着,加上这种天气冰天雪地的,他倒还不至于担心苏锦能带着永安逃出去。 但现在不一样,宗政翊也在宫里。 有武功过人的宗政翊帮忙,他们要悄无声息跃过宫墙出去,只怕根本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凌斯晏内心迅速涌起了不安,面色黑沉,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外面雪下得大,道路湿滑得很,他不管不顾地加快了步子往宗政翊住的宫殿那边走。 后面着急跟过来的侍女跟曾公公,担忧地急步跟过去提醒他:“陛下,您慢点,当心路滑。” 凌斯晏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声不吭,脚下步子只顾着越来越快。 苏锦如果真带上永安走了,那从此这宫里,就真的再也没有她半点牵挂了。 凌斯晏心生了恐惧,他无法想象,如果这一次她真的走了,连儿子都带走了,那以后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再去找到她。 有了这一次来大周的前车之鉴,如果苏锦再能逃出去,以后无论他凌斯晏用什么办法,大概也休想将她再骗到这宫里来。 天大地大,就算这大周是他的地方,一个人真正想要躲起来,要被他找到又谈何容易? 他面色有些绷不住了,甚至都已经料想到了,跨过宗政翊住的宫殿的前门,里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下人惶恐过来跪地告诉他,苏锦被宗政翊带着离开了。 他急步走进殿内,内心的不安甚至让他根本来不及多想,直接高声道:“拦住他们!” 随即他才看清楚,前院里正在堆雪人玩闹的一众人。 皇上突然过来,连事先的通传都没有一声。 本还一起在前院里嬉戏打闹的一众下人,立刻慌乱地拍掉了身上的雪花,跪了下去:“参见陛下。” 苏锦跟永安正在院子里堆雪人,一旁宗政翊拿着铲子,在帮忙铲雪。 雪人已经堆得差不多了,是一个粉雕玉琢栩栩如生的小姑娘,头上还插了一支嫩黄色的发簪。 玲珑站在一旁,头发散乱,多半雪人头上的那支发簪,就是从她头上拿下来的。 看到凌斯晏进来,玲珑有些不堪受辱,她好歹曾经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妃。 哪怕被幽居冷宫那两年,因为凌斯晏并没有剥夺她的封号,下人也照样要恭恭敬敬叫她一声温妃。 可如今她却成了苏锦的侍婢,还被众目睽睽之下拔了发簪,就为了用她的发簪装饰一个雪人。 这副批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模样来面对君王,她感觉有些无地自容,面色红白交加地想要去拿回雪人头上的簪子,重新理好自己的头发。 永安见状,立刻不悦地阻拦她:“你想干什么! 我跟我娘亲好不容易才堆起来的雪人,要是被你碰坏了,你赔得了吗? 你区区一个低等侍婢,难道不清楚没有资格佩戴这样色泽明亮的发簪首饰吗? 我今天只是当众让人拔了你的簪子,那都是轻的。” 玲珑没办法,只能埋低了头,散落着头发站在那里。 一旁宗政翊不急不慢地给雪人最后做了个鼻子,这才有些讽刺地看向凌斯晏:“大周皇帝刚刚说的,是要拦住谁啊?” 凌斯晏看向眼前好好站在那里的苏锦和永安,面色闪现一丝难堪。 他没回应,走近了永安,将小孩揽到身边来,转移话题:“要多穿点,当心着凉受寒。” 永安都已经被裹得跟个圆滚滚的雪球似的了,闻言皱眉道: “父皇,我已经穿了太多了,再多穿一些,都能直接从皇宫里滚到宫外去了。” 他想起来什么,小孩子还是很聪明的:“父皇这么着急赶过来,刚刚进来还那样说,是不是以为娘亲带我乱跑了? 我们只是过来堆雪人的,养心殿前院里的雪,都让明月姑姑吩咐人扫掉了,所以娘亲才带我来了这里的。” 宗政翊冷笑了一声:“大周皇帝口口声声说苏锦是你的人,本王倒更觉得,你是将她当你的物品。 时时刻刻得待在你那里,出来走动一下,是不是在你那里都犯了大忌了。” 凌斯晏面色不悦,一只手将永安抱起来,另一只手拽了苏锦的手臂就要走: “我的人我的事情就不需要燕太子来操心了。 燕太子还能在这多待一天,可一定要玩尽兴了,北燕皇帝已经来了消息,催你跟你母后回北燕了。” 他强拽着苏锦离开,身后宗政翊嫌恶而不甘心的声音传过来: “别以为你可以永远拿我父皇来压制本王。凌斯晏,你想困着苏锦,也困不了多久了。” “哦?是吗?”凌斯晏饶有兴致地顿住了步子,回身看向他。 “燕太子这话,倒是不得不让人多想。 这话的意思,是你父皇身体有碍,这皇位坐不久了,还是你莫非已经有了打算,准备设法早日登基了?” 宗政翊面色僵了一下,这么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被凌斯晏说出来了,他谋反的心思,宗政翊冷了脸:“总之苏锦在你身边,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凌斯晏含笑看向宗政翊身旁的清风:“清风,有时间多劝劝你家太子殿下。 别等他真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可笑心思,到时候你这人头,怕是也要被牵连落地了。” 清风面色不好看,没吭声。 他猜到了宗政翊有了谋反之心,以前宗政翊从不会有这样冲动的时候,而现在,显然也是急于为了苏锦。 凌斯晏拽着苏锦离开,出了前院,这才顿住了步子: “苏锦,你这是打算让宗政翊拿他的命,来换你出去了? 皇子谋反的下场是什么,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第211章 不能再等了,她必须要离开 苏锦声音里强装着镇定:“宗政翊不可能谋反,那只是你可笑的猜测,你不要血口喷人。” 凌斯晏低笑了一声:“不会?我的人都探听到了消息,北燕皇城外有人在暗中养兵,拉拢集结朝臣武将。 我稍微查了下,十有八九就是宗政翊的人。” 苏锦手心攥紧,再开口时,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颤音:“不可能。” 凌斯晏让明月姑姑将永安先抱走,将苏锦拽到了无人处,遣退了身边的下人,这才继续开口: “我不会骗你这些事情,苏锦,你但凡动动脑子就该想到, 宗政翊暗里做的那些准备,连我远在大周都知道了,北燕皇帝,难道就真的还被蒙在鼓里吗? 或许北燕皇帝已经在拭目以待等着了,等着宗政翊带兵逼宫的那一天。 到时候谋反的罪名坐实,他们之间再深的父子情分,怕是也到此为止了。” 他看向苏锦眸底努力掩饰着的慌乱和不安,低声继续道: “别犯傻了,你难道真想把他害死吗? 他宗政翊有武功有学识,可他这些年太受北燕皇帝跟皇后的宠爱纵容,要说他最缺的,就是谋略和心机。 论起玩阴的,打小算盘,他不是北燕皇帝那老狐狸的对手。” 苏锦摇头:“我说了,他不会。” 凌斯晏打断了她的话:“自古皇帝最忌讳的,就是皇子觊觎皇位意图谋反。 一旦谋反的罪名坐实,哪怕皇子位分再高再得宠,往往也逃不掉被直接砍头的下场。 他宗政翊一旦带兵进入皇城,只怕还不要进城门,城门口就已经有北燕皇帝的无数耳目等着杀他了。” 苏锦没说话了,她想起刚刚,跟永安一起过来。 说是来堆雪人,实则她是来找宗政翊私下说话。 自从上次宗政翊跟她说了那些后,她就知道了宗政翊起了谋反的心思。 谋反是大忌,她借永安堆雪人的功夫,借口去帮永安端果子过来,在殿内跟宗政翊单独聊了下。 想劝他打消谋反的心思,好好回北燕去,不要再管她了。 但宗政翊事到如今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告诉苏锦,他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不出一个月,就可以带兵逼宫。 到时候等他登上了皇位,就可以设法来跟凌斯晏谈条件,带走苏锦了。 他说得势在必得,苏锦说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了。 凌斯晏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宗政翊这些年太得北燕皇帝跟皇后的宠爱, 所以他虽然文武过人,却自负冲动,很多事情想得太简单顺利了。 别的事情或许还可以错了之后再重来,可谋反出了差错,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苏锦手心抓紧,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宗政翊去送死。 如今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先想办法逃出这宫里去。 她不能再拖累宗政翊了,只有自己不再被困在这皇宫里,宗政翊才能暂时打消谋反的念头。 但她只能自己逃出去,如果找宗政翊帮忙,哪怕逃出去了,也势必会牵连到他。 不能再等了,她必须要离开了。 凌斯晏下午还有公务要处理,等送永安跟苏锦回了养心殿,睡了个回笼觉,就又匆匆出去了。 到傍晚的时候,苏锦陪永安用晚膳,听到了外面烟花绽放的声音。 永安是小孩子,对这些东西很新奇,立刻丢下碗筷, 趴到窗台上看烟花去了。 明月姑姑担心他着凉,立刻拿了披风去帮他披上,小心道:“太子殿下,窗口冷。 这是婉嫔娘娘宫里在放烟花,今日是婉嫔的生辰。 您要是喜欢看,不如奴婢带您过去看看,能看得清楚些,多穿点也能免得着了凉。” 永安显然很喜欢烟花,但一听是慕容婉儿那里放的,立刻哼了一声将脖子缩回来不看了。 “我才不去那个坏女人那里,烟花闹哄哄的吵死了,什么生辰放烟花,不就是怨我父皇没过去看她。” 明月姑姑偷笑了一声,这太子殿下年纪才这么点大,到底是见多了这后宫里女人的勾心斗角,倒是一眼就看穿了。 只是这深宫里的妃嫔,真要说起来,不得宠的,生辰节日,也确实是冷冷清清的。 不是特别得皇帝纵容的,也不可能让娘家人过来探望,自然也就指望着皇帝能过去看一眼。 这两年来凌斯晏不喜欢热闹,却喜欢烟花,因为苏锦很喜欢。 关于这个,后宫里的人都知道。 但慕容婉儿却忘了,现在苏锦都已经回来了。 任她慕容婉儿宫里的烟花放得再好看,凌斯晏又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看一眼呢? 永安从窗口回来,坐回了餐桌边去,闷着头不说话了,吃到一半的饭也不吃了。 苏锦放下筷子看他:“永安想看烟花啊? 今天是十五,宫外有花灯看,比这宫里放的这点烟花好看多了。” 她像是随口一说,永安一听,立刻来了兴致,随即又耷拉了脑袋: “可父皇不会许我出宫的,我之前就可想去宫外看花灯了。 听宫里的下人说,宫外的花灯展上,不仅有花灯卖,还有烟花看,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可以买。” 他沮丧着脸,扒拉了一下自己腰间的钱袋子: “宫外的小孩,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能见着,只愁没银两可以买好东西。 不像我,有银两也跟踹着石头似的。” 一旁的下人暗自认同,这话倒是真的。 太子殿下钱袋子里随便一个金锭子,别说是在外面买点吃的玩的,就是直接买下这长安城里一个店铺,都绰绰有余了。 苏锦吃完饭了,不急不慢地接了侍女递过来的水漱口,应了声: “那就没办法了,宫里的烟花也没什么好看的,饭也吃完了,不如娘亲陪你早些睡吧。” 永安气得鼓着脸站了起来:“我才不要! 一天到晚就是学习练剑,吃饭睡觉,这样无聊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出宫去玩,去看灯展!” 他说着靠近过去,晃悠苏锦的手臂:“娘亲,你去跟父皇说说嘛。 我是小孩子,说话不管用,可你说话肯定管用的,你让父皇准我们出去看灯展吧,永安可想去了!” 第212章 一个太子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苏锦将永安抱到自己身边来,她听力很好,虽然外面还并没有通传的声音,但她已经隐约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淡声应着:“永安,娘亲说话也不管用,娘亲不是多重要的人。” 凌斯晏刚忙完回来,走到了殿门外,听到里面苏锦的说话声,步子顿住。 永安皱眉道:“才不是,在父皇那里,娘亲跟永安就是最重要的人! 永安年纪小,父皇不能什么都答应我,但娘亲是大人了,但凡娘亲开口,父皇一定什么都乐意答应的。” 苏锦伸手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揉了揉,轻笑了一声: “那只是永安以为。大人的感情跟想法,没有永安想的那么简单。娘亲在这宫里,不过是一个……” 她声音里含着一丝落寞,凌斯晏都能想到,她接下来的会是些多么消极的话。 他跨步进了殿内,半开玩笑打断了里面的话:“不过是一个什么? 我什么时候认为你说话不管用,认为你不重要了? 你们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我今天还真就必须满足了。” 留她苏锦在宫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朝臣对苏锦不满,后宫里的人也暗里排挤苏锦,这些凌斯晏不是不清楚。 可这段时间无论苏锦做了什么,他又何曾不是一直袒护她,她喜欢的想要的,他何曾委屈她半点了? 除了不让她离开,其他的事情,他对她也算是予取予求了。 尽管这段时间以来,苏锦明显厌恶他,几乎没提过任何要求。 想到这里,凌斯晏更加觉得,如果苏锦现在提出想要什么,哪怕是有些过分的要求,他也一定会尽量满足。 应该让她知道,她如今在这宫里虽然无名无分,但也绝不会比任何人低一等。 但他才刚打定决心,在永安再开口时,他就有些后悔话说早了。 永安一听他说的无论什么都必须满足,皱巴着的一张小脸立刻笑开了花。 他满脸期待地从座椅上下来,扑到了凌斯晏面前: “父皇,既然什么事情都可以,那永安想跟娘亲今晚出去看花灯,一定也可以吧?” 父皇是皇帝,天子无戏言,既然都说了随便什么事,就肯定会答应了。 永安脑子里都已经开始盘算着,要穿什么衣袍,等出了宫到夜市上,是要先买吃的还是先买玩的。 以前凌斯晏虽然也常让永安住在宫外,但总有教书先生跟教他武功的老师守着他。 所以哪怕住在宫外的府里,他也几乎不能出去。 凌斯晏担心他出事,更怕他会像两年前的苏锦那样,一去不返了。 所以总会叮嘱永安身边的下人好好看着他,不许他到外面去乱跑。 更不用说,大晚上在嘈杂混乱的夜市和灯展上去玩了。 以前永安住在宫外府里的时候,就经常坐在门口。 看外面街道上有年龄相仿的小男孩,提着老虎形状的花灯,和其他好吃的好玩的,从太子府前面经过。 那时候他每次见到了,都羡慕得不行。 永安满心都是期待,等不及听凌斯晏的回答了,直接回身去拽苏锦的手臂: “娘亲,我们快去换衣服吧,天都黑了,再晚些夜市可能都散了。” 他现在就想去了,可不希望再多等一天。 可凌斯晏却没有回答,显然是并不大乐意的。 他本以为苏锦跟永安说的事情,可能也就是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或者也只是想在宫里做点什么。 但他一时并没有料想到,她是想带永安出宫,而且是去最混乱的花灯展上。 凌斯晏想起两年多前,永安才半岁的时候,苏锦也是借口说想去集市。 可后来凌斯晏带她去了,她却趁着集市混乱,带着孩子逃了。 当年她是怀着那样的心思,而如今,苏锦十有八九打的是什么主意,凌斯晏又怎么会真的不知道呢? 只是那层窗户纸,他到底是不忍心去捅破,那些怀疑质疑她的话,他也到底是说不出口。 他隔了半晌才出声,声音带了些不自然: “有些晚了,宫里这么远出去也不大方便,要不改天吧,父皇陪你和娘亲一起去。” 永安如同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凌斯晏: “可是父皇已经说过了,无论什么事情都会答应的。 逛花灯展不算特别过分的要求吧,父皇怎么也出尔反尔了呢?” 在他的记忆里,父皇一直都是一言九鼎的君王,他都说了随便什么事情,怎么会突然又改口了? 何况这个时候也不算太晚,外面才刚刚开始天黑,都还算不上天色全黑。 等出了宫,夜市跟花灯展也应该才刚刚开始而已。 明月姑姑立刻出声阻止永安:“太子殿下。” 永安生气道:“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明明就是父皇自己先答应的。 娘亲说得对,分明就是永安跟娘亲,在父皇那里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人。 只是出宫走走看看花灯,平常人家都可以,为什么父皇就不能同意?” 他说着红了眼圈,委屈地扑到了苏锦的怀里去。 苏锦将小孩抱紧了,冷眼看向凌斯晏:“你不用弯弯绕绕找那么多借口,永安长大了,他不是听不出来。 你既然不愿意就直说,也不用开始说那些好听话。” 凌斯晏到底是有些内疚:“今晚确实有点晚了。 要不这样,我让曾公公多去备些烟花,就在这养心殿外面放。 永安喜欢什么花样的,都可以,还有花灯,我让下人去做,做永安喜欢的图样。” 永安不说话了,缩在苏锦怀里直掉眼泪。 凌斯晏很不喜欢他哭,不知怎么见他这样,无来由有些心烦。 虽然永安年纪才三岁而已,但在凌斯晏看来,他既然是堂堂太子,未来的储君,未来的君王,三岁也已经不小了。 因为一个区区的花灯展,就在这里掉眼泪,成什么样子? 凌斯晏本来的一丝心软,也因为永安的哭闹被消磨殆尽了,有些不耐地吩咐一旁的奶娘: “将太子带下去,让他好好看看功课做完了没有,老师教他的武功招式,今天都好好练了吗? 花灯说今天不去看就不去看,一个太子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带下去!” 第213章 永安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明月姑姑有些为难地走近苏锦,想抱走她怀里的永安: “苏姑娘,您还是先将太子殿下交给奴婢吧。 陛下不让您跟太子殿下出宫,也是看夜色深了,宫外人多又乱,陛下也是担心您跟太子殿下的安全。” 永安抱紧了苏锦的脖子,怎么也不愿意下来: “我不要!父皇说话不算话,我不喜欢父皇,要跟娘亲在一起!” 明月姑姑不敢硬上手,有些为难地看向凌斯晏: “陛下,这……要不就让苏姑娘先带太子殿下休息吧,太子殿下年纪还小,难免偶尔任性些。” 凌斯晏眉心拧紧,冷声道:“小孩子不能纵容,由着他胡闹,以后谁还管得了他? 把他带下去,让他去自己宫殿里,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过错,再认真去看看自己这些天的功课。 早上太子太傅还说了,说他这几日刚学的武功招式,练得很不好,懒惰成性,成何体统!” 永安红着眼睛颤声道:“父皇明知道我腿受伤了。 这几日我有好好练,但之前练武摔伤了膝盖,所以学得才慢了些的。” 凌斯晏面色冷厉:“你要不是之前急于求成,急着练完武去玩,又怎么会毛毛躁躁摔伤了膝盖。 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后果,太傅给的三天时间练习。 你时间不够,就晚上练,吃饭时间练,该多久学会,就要多久学会!” 永安被他训得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抱着苏锦的脖子,委屈地抽泣:“娘亲,娘亲……” 凌斯晏耐性不好,直接冷着脸要将永安抱过来: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哭,不许哭! 回自己宫里去,功课跟武功练好之前,不许踏出宫门半步,更不用想着去宫外玩闹!” 小孩子有些害怕地死死抱着苏锦的脖子,苏锦身体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凌斯晏的靠近。 她心疼永安,冷了脸看向凌斯晏:“永安是我的孩子,他才三岁。 三岁的孩子能文能武,能作诗能作画,已经很出类拔萃了。” 应该说不只是出类拔萃,都几乎可以说是神童了。 可凌斯晏的看法,却是恨不得这个三岁的小孩,现在就能登上皇位,能喝令千军管理众臣,直接当一个无所不能的皇帝。 凌斯晏能教训一个三岁的孩子,却无法对苏锦冷言冷语,只能试图解释:“苏锦,我这是为了他好。 如今他是太子,也是这宫里唯一的皇子,历朝历代只有一个皇子的情况,从未有过。 如果他凡事不能做到最优秀最出色,势必会招致非议。 到时候,诸如广选妃嫔、开枝散叶延绵子嗣的进谏,势必会如雨后春笋一般,涌到我的桌案上来。” 苏锦抱紧了永安,冷言嘲讽:“那是你的事情,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你多选些妃子,让她们多生些皇子就是。 如果我的永安因为被你逼着当太子,就必须仅仅三岁就不能出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他不乐意,我也不会乐意,你想将他培养成无所不能的工具,那怕是要失望了。索性早些孕育别的子嗣,另立太子吧。” 她抱着永安,直接回身往外面走:“我苏锦的孩子,我希望他孩提时候可以无忧无虑一些。 你就当你没这个儿子,多的是人能给你生孩子。他不能如你的意,你就废了他太子的封号吧。” 凌斯晏面色黑沉,看向直接抱着永安离开的苏锦,动怒追了上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太子是说废就能废的吗,大周是他的责任,学文习武练就本事也是他的责任,我的孩子绝不允许……” 明月姑姑一脸惶恐地从后面跟过来,看向匆匆离开的苏锦,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苏锦顿住了步子,冷眼看向身后追过来的凌斯晏。 她一字一句道:“永安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她抱着永安离开养心殿,像是故意气凌斯晏,也不去明玉宫,直接堂而皇之进了宗政翊的宫殿。 凌斯晏气得咬牙追上去:“苏锦,你站住! 你再敢去找那个男人,我明天就下旨遣他回北燕,我的儿子更不许待到那个男人的宫殿里去!” 苏锦权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了,直接抱着永安进去了。 凌斯晏黑着一张脸站在外面,明月姑姑看他也不进去也不离开,隔了半晌才小心问道: “陛下,要奴婢进去劝苏姑娘跟太子殿下出来吗?” 凌斯晏怒声道:“劝劝劝,她那种女人听得进去半个字劝吗? 我教训自己的儿子,她就只知道护短纵容,妇人之仁!” 他扬高了声音,生怕里面的苏锦听不到似的。 苏锦抱着永安进了前殿,宗政翊也在里面,她直接反手将殿门关上了,里面再没传出来半点声响。 凌斯晏越说越觉得不解气:“谁都不许进去叫她,让她尽管在里面待着去。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就不信她还真能跟别的男人反了天去,爱待多久就待多久!” 这么多年来,明月姑姑还是头一次看凌斯晏发这么大的脾气。 确切地说,也不只是发脾气,更算是受了气憋闷的。 明月姑姑跟曾公公面面相觑,后面站着的杏儿,偷偷掩面生笑。 这宫里这么多年来,能让陛下有这么大情绪起伏,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撒气的,除了她家主子苏姑娘,还能有谁? 凌斯晏不甘心让人进去叫苏锦,又不乐意走,在外面站了半天,里面苏锦是真半点要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没办法,只能一声不吭地拂袖走了。 回了养心殿,他气极之余,又止不住有点心虚。 说起来,刚才确实也是他思虑不周,一时没多想说了那句“随便什么事情都答应”。 可他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平常他说的话,也没见苏锦跟永安这么较真过。 偏偏就今天这一句话,母子俩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揪着这话不放。 墨染被他叫进来,凌斯晏极不悦地问他: “你刚刚也听见了看见了,难不成真是我的问题了?” 第214章 敲门认错,是他的错 墨染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陛下,大概确实是您的问题多一点。” 凌斯晏来了脾气,抓起软榻矮几上的一只茶盏,就作势要往墨染身上砸。 墨染也并不打算躲,神色无波:“属下是如实说,是属下的想法。 陛下要是想听别的答案,那这养心殿里里外外随便一个下人,都肯定能给您想要的答案,肯定没人可能说,有您的问题。” 凌斯晏被墨染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气得太阳穴更加突突直跳。 但道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墨染一介武夫,但说话大多数时候也就是直来直去的。 不像是曾公公或者明月姑姑之类的下人,必定是张嘴闭嘴“皇上说得对”、“皇上英明”、“皇上不可能有错”。 他沉着脸将手里的茶盏放回矮几上,掌心拍了拍矮几: “过来坐下,你说,我管教自己的儿子,我哪里有问题? 堂堂太子,难道真要自小娇养纵容长大?” 墨染也不客气,在他对面软榻位置上坐下来:“陛下,太子殿下现在三岁,您三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凌斯晏显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朕三岁的时候,也已经开始学文习武,不曾懈怠过。 哪里像太子这样,张口闭口想着出去玩,想着什么花灯烟火的?” 墨染应声:“那是因为,陛下您那时候没少去宫外看热闹。 您看得到,自然也不会那么盼着,可太子殿下虽然成日念叨,这么长时间以来,也几乎没去宫外真正玩闹过。 至于去宫外看花灯,说起来,他还是将近一年前,被您抱着出宫看过一趟,而且是坐在马车里,隔着街市远远看到的。” 凌斯晏没吭声了,他三四岁的时候,生母还被关在冷宫里。 当初的皇后虽然认他当儿子,却是口蜜腹剑,恨不得他根本不要去读书识字,整日玩闹不务正业才好。 至于太上皇在位时,皇嗣众多,国事繁忙,也不可能有太多时间来盯着凌斯晏一个。 墨染继续道:“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对您宽仁,而当初的皇后,也不曾过多管束您。 您生性早慧,自小都是自己学文习武,不需要人盯着,但却也自在。 三岁的时候就可以被将军带着,在野外山上骑马练箭,至于花灯跟早市夜市,看过的次数更是太多了。” 凌斯晏冷声道:“那是因为当初父皇跟慕容馥懒得多管朕,如果他们能多管束朕一些,不让朕去宫外肆意玩闹,朕只会求之不得。” 墨染点头:“陛下您这么想,所有现在才会将您自己的想法,加诸到太子殿下的身上。 您不让他出宫,觉得是对他好,可陛下三四岁的时候,经常出宫玩闹。 养成了阔达的生性,见惯了民生疾苦跟市井百态,现如今不仅没让您无法当个好皇帝管理好大周,反而那些在宫外的经历,成为了您如今治理国家管理百姓的阅历。” 凌斯晏蹙眉:“所以,朕这样管着他,还是害了他了?” 墨染应声:“陛下,小孩子爱玩是天性。 太子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三岁小小年纪,文武就已经胜过太多十多岁的聪明男孩子了。 他想要出去玩,只是因为出去的次数太少了,觉得新鲜好奇,并不至于是懒散懈怠。 苏姑娘也是一时太心疼自己的孩子了,属下认为,陛下偶尔可以对太子殿下稍微宽容一些。学业功课,有时候也是过犹不及。” 凌斯晏没多说了,想想这些年,从永安被找回来后,他就对这孩子确实寄予了太大的厚望。 他膝下的孩子就这么一个,别的皇帝都是从数十甚至数百的皇子中,选拨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来当太子储君,多的是选择。 太子当不好了,还能废太子另立新太子。 可他凌斯晏没得选,潜意识里也就将所有的期许,都加诸到了永安的身上。 但仔细想想,他没有别的皇子,一个三岁的小孩却并不会懂这些,也不该为这个事实,来承担所有后果。 凌斯晏只有一个皇子,这不是永安的错。 墨染没多待,该说的说了该劝的劝了,就先离开了。 凌斯晏在软榻上坐到近半夜,窗外的烟花经久不息,一直绽放。 慕容婉儿暗里派过来的眼线,悄悄回去回禀: “婉嫔娘娘,养心殿的灯还亮着呢,殿外的明月姑姑跟一众侍女,也还都候在外面,等着给陛下沐浴更衣。看样子,陛下是还没有睡下的。” 慕容婉儿点头,立刻吩咐外面的下人:“烟花继续放,多放点。” 没准陛下就坐在窗边,看着这边放烟花呢,指不定再过一会,就想起今天是她的生辰,过来陪她了。 她白天可是听眼线回来说得清清楚楚,凌斯晏跟苏锦起了争执,都闹翻了,直接将苏锦跟永安,一起赶到了别的宫殿里去睡。 慕容婉儿这边的烟花一直放,到了后半夜,凌斯晏倒是真的从养心殿里出来了。 养心殿外的侍女也都一直听见,慕容婉儿那边在放烟火,看皇上突然出来,也都以为他是要往慕容婉儿那边去了。 凌斯晏往外面走,也不说去哪。 侍女掌着灯跟过去,走到路口时,迟疑着将灯往慕容婉儿宫殿那边的路上打。 凌斯晏蹙眉看了一眼,沉着脸往另一边的明玉宫走了。 侍女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会错意了,赶紧回身紧跟了上去。 明玉宫里,苏锦已经带着永安睡下了。 她前不久当着凌斯晏的面,故意抱着永安进了宗政翊的宫殿,也就是想故意给凌斯晏不痛快。 但她也不可能真的抱着永安睡到宗政翊那边去,永安不乐意,住那里也并不方便。 所以凌斯晏走了后不久,她就带永安回明玉宫睡了。 凌斯晏看明玉宫里灯火通明,知道苏锦是回来这里了,因为宗政翊而不痛快的心情,也爽落了不少。 他轻声进了前院,在殿外腆着脸敲门:“永安,给父皇开门,明玉宫这边很久没住了,你们睡不习惯,回养心殿睡吧。” 第215章 父皇心疼娘亲,就自己去说 都后半夜了,苏锦已经跟永安睡下了。 她因为体内的噬魂散,身体一直不大好,白天跟永安在宗政翊那里玩雪,玩得一时高兴,有点着凉了。 脑子有点昏沉,她这一觉也睡得特别沉,门外凌斯晏敲了半天的门,她也并没有听见。 凌斯晏到底是心虚,加上殿门从里面反锁了,苏锦不应声,他也不好直接进去。 敲了半天门,倒是床上睡得正香的永安,先被吵醒了。 小孩子起床气重,大半夜被人打断了睡眠,心情极不好地皱巴着一张小脸,极不情愿地从被子里探出一只小脑袋,往门口张望。 门外凌斯晏的声音再传了进来,这一次,永安才算是听清楚了。 永安一从被子里钻出去,还没醒来的苏锦,就迷迷糊糊伸手将小孩捞回了被子里。 她的声音,显然是还不清醒的:“永安,睡觉被乱动,别受了凉。” 永安歪过头看苏锦,伸着小手晃了她几下,轻声叫她: “娘亲,父皇过来了,在外面敲门,要不要开门啊?” 苏锦将他抱过去,被小孩子闹了半天,总算是醒了。 小孩子哪有记仇的,何况永安习惯了跟凌斯晏住一块,有些耐不住地想去开门: “娘亲,外面还在下雪呢,应该冷得很,父皇有很多政务要处理,要是受了寒,会很麻烦的。” 苏锦睁开眼睛看他,这么点大的小孩子,说话倒是条条是道清清楚楚的了。 她笑着将他踹开的被子掖好:“永安不是生气不高兴了吗,他不让你去看花灯,这么快就消气忘记了。” 永安轻哼了一声:“才没有忘记呢,父皇说话不算话,以后有机会我要罚他的。 但他也是为我好,明月姑姑她们都说,父皇不让我出宫乱跑,是因为我是太子,担心我遇到危险,父皇其实很疼永安。” 苏锦再大的气,也在永安这样乖巧懂事的声音里,消散了不少。 她对凌斯晏有再多厌恶不满,也到底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永安是凌斯晏的亲生孩子。 在一个三岁的小孩面前,大人之间的恩怨,她不希望让他感受到太多。 她将永安抱进怀里,安抚道:“你父皇听里面没人回应,晚些自然就走了。 娘亲今晚就带永安睡这里,娘亲很久没单独带永安睡过了,就不让人进来了,好不好?” 她把他当孩子,尽力想掩饰自己对凌斯晏的排斥。 但永安却是很聪明的,清楚苏锦不过是不想跟凌斯晏共处一室罢了。 以前是被凌斯晏逼着住在养心殿里,但现在因为凌斯晏的过错,加上他心存内疚也不会执意进来,苏锦也算是借着这个机会,能避他一晚是一晚。 永安缩在苏锦怀里,很轻地叹了一声,不想惹自己的娘亲不高兴,到底还是没有多说话了。 门外的敲门声果然慢慢消失了,脚步声远去。 凌斯晏没在殿外多僵持,大概也猜到了苏锦是不愿意开门的,到底还是走了。 永安心里不是滋味,脑子里反复想着,也不知道娘亲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接纳父皇呢? 他是小孩子,很多事情不懂,但也只是希望父皇跟娘亲好好的,他们一家三口能像别的家人那样,和和气气的。 他的不高兴,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才算是彻底散了。 因为凌斯晏忙完政务后回来,立刻来找了永安跟苏锦,说带他们去宫外看花灯。 小孩子可不懂弯弯绕绕摆脸色之类的,关于昨晚凌斯晏不愿意带他们出宫,还出声训斥责备永安的事情,永安早抛诸脑后去了。 确定凌斯晏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自己听错了,确实是真的可以出宫看花灯了后,永安高兴得立刻扑到了凌斯晏怀里去。 他眉眼都笑弯了:“我就知道,父皇其实最好了。” 凌斯晏笑出声来:“其实?” 永安摸了摸鼻子,立马改口:“父皇本来就最好了,以前现在都是,永安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 凌斯晏视线有意无意往外面瞟,苏锦还在前院里,给栽种的药草除杂草。 显然,她没有要搭理凌斯晏的意思,对他突然改口要带他们去宫外看花灯,苏锦也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 她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小猫小狗。 被他困在这宫里,昨天冷着脸说不带他们出去,今天又装慈父过来,说要带他们出去,她还不至于会觉得多感激。 凌斯晏一过来,就没能跟苏锦搭上半句话。 他刚进前院的时候,还没话找话说,有些不自然地跟苏锦说了几句,想缓和一下有些冷清尴尬的气氛。 但苏锦就是一个鼻音也不回复他,完全把他当空气,只顾着在院子里照顾她那些宝贝药草。 有时候,凌斯晏都忍不住羡慕那几株草,一天天被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想他昨晚在殿外的大雪天里站着,敲了半天门,也没能让她因为半点心疼而放他进去。 可他一早可是听说了,苏锦昨晚因为给药草盖的东西不够厚,早上看药草在大雪地里冻着了些,可心疼得不得了,一口一句:“这药材金贵着,以后一定要好好盯着。” 什么金贵不金贵的,就是千年人参灵药仙丹,但凡她苏锦开句口,他凌斯晏还不得无论如何想办法给她双手奉上来? 看向殿外守着那些草药还在捣鼓的苏锦,凌斯晏越看越觉得眼红。 隔了半晌,他才努力平静了些吩咐站在他身边的永安帮忙: “好儿子,让你娘亲别在雪地里站着了,天寒地冻的风又大。 那点子事情,让下人去做不就行了?快让她进来,收拾收拾跟我们一起出宫。” 他声音刻意扬高了些,说是跟永安说话,又指望着苏锦能直接听到。 永安一脸了然地笑着,小家伙直接站到殿外,扯着嗓子冲着苏锦那边高声道: “父皇心疼娘亲,担心娘亲吹风受凉,怎么不自己去说,干嘛要永安去说? 还有父皇想要带娘亲出宫去看烟花,顺便带上永安,这些事情父皇不要不好意思跟娘亲说啊。” 第216章 她要逃出去应该不是难事 永安的声音很大,前院里的下人算是都听到了,苏锦自然也听到了。 下人都偷偷埋低了头生笑,只有苏锦照样自己忙自己的,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永安面色颇有些幸灾乐祸:“父皇,娘亲肯定是生你的气了。” 他说完也不管了,直接回身回殿内,准备换自己的新衣服出宫了。 凌斯晏轻咳了声,有些不自在地往苏锦那边走近过去。 眼前的人自始至终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完全将从前院外面进来的凌斯晏当空气了。 凌斯晏开口:“锦儿,永安想要出宫看灯展,小孩子兴致高,也希望跟你一起去。” 苏锦终于不冷不热开了口:“他这是想要出宫,不是非要我陪着。 你跟他去,或者随便叫个下人跟着他去就行了。像我这种人,还是不要出宫的好。” 她的言外之意说得不要太清楚,反正等她跨出了宫门,凌斯晏也势必会派人前前后后地悄悄盯紧了她。 既然是要被防贼一样的,那还不如不要出宫的好。 凌斯晏面色有些内疚:“昨晚的事情,是我的不对,我对永安太严厉苛刻了些。 你说得对,永安还小,他应该自由一些,应该多出去走走,我刚刚已经跟他道歉了,也跟你道歉,是我的问题。” 苏锦颇有些新奇地扫了他一眼,讽刺地低笑了一声。 他凌斯晏会有道歉认错的时候,还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凌斯晏也不在意她这样的反应,照样腆着脸赔不是: “我以后会尽量试着多对他宽容些,今晚想陪你们出去看灯展也是诚心。 你放心,我不会叫太多人跟着,不会让你觉得拘谨不自在。” 苏锦本意也就在这里了,故意让凌斯晏允诺不多带下人。 如果带的人少,他们出宫去混乱的灯展上,那苏锦要设法逃出去,未必不可能。 就是对于永安,她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带他一起走。 带上永安,要逃离的难度就大太多了,但要说将永安丢下,她总觉得心里那一关很难过得去。 哪怕清楚,如今凌斯晏对永安寄予厚望,也疼爱有加,暂时将永安继续放在宫里,也几乎不会有出事的可能。 这些她也来不及细想,至少也得等出宫了,看看情况再说。 这是她回来大周后,头一次出宫,只怕凌斯晏就是再允诺,也势必会很防着她的。 苏锦回身继续清理杂草:“我对灯展没兴趣,对宫外也没兴趣。” 殿内永安已经换好了衣袍,他平日里几乎都是明黄色或者玄色的太子蟒袍,虽然年纪小,着装发饰也都是规矩繁复得很。 难得现在换了身宫外平常的衣服,他整个人看起来倒是童真活泼了不少。 苏锦感觉,似乎这个时候的永安,看起来才真的像是一个三岁的小孩童。 她不管多硬的心,一看到永安这样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神,就总是禁不住心软下来。 永安走近过去,讨好地晃动着苏锦的手臂:“娘亲,别跟父皇置气了吧,我们早些出宫,还能多逛会呢。 娘亲要是讨厌父皇,我们出宫,永安陪着娘亲,都不理父皇。” 他说着冲凌斯晏吐了下舌头,亲昵地伸手去抱苏锦:“永安更喜欢娘亲哦。” 凌斯晏看苏锦面色总算好了些,立刻开口:“走吧,就当是陪陪永安。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出宫路上不找你说话,保证你清静。” 苏锦没看他,俯身将永安抱了起来,往外面走:“我只是陪永安而已。” 凌斯晏暗暗松了口气,面上露出笑意来,立刻紧跟了上去。 到底,还是儿子的话好使啊。 他还算说话算话,出宫一路上确实没直接跟苏锦说一句话。 但他的话也几乎没停过,始终打着跟永安说话的名义。 “永安,问问你娘亲,我们先去灯展,还是先去别处看看?灯展还早,不着急可以晚点去。” “永安,问问你娘亲,这街市上这么多吃的,她要吃点东西吗?” “永安,将你娘亲的那件外衣给她披上,外面雪才刚消融,冷得很,一不小心就受寒了……” 苏锦将永安搂在怀里,闭着眼睛打盹。 耳边的声音就一直没停过,她暗自打算,对面的人再多说一句话,她就带永安换一辆马车坐。 永安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凌斯晏:“父皇,娘亲就坐在这里啊。 您想跟她说什么,直接说不就好了,干嘛总要永安去问去做?” 凌斯晏一脸理所应当:“你娘亲不喜欢我打扰她,吵到她休息了。” 永安撇了撇嘴:“那难道父皇这样说,就没吵到娘亲了吗? 父皇怎么一到娘亲面前,就总是这么奇怪?” 他以前还总觉得,父皇是这个世界上最严肃难以相处的人。 因为总是一年到头都难得看到他笑一次,而且宫里上上下下的人,甚至包括皇祖母跟皇爷爷,似乎没一个人不怕他。 他随便走到那里,都总是冷着一张脸,四周都是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可好像自打娘亲一回来,以前那个高冷的父皇,一到娘亲面前就变样了。 永安歪头打量苏锦,所以,是因为娘亲更可怕吗? 前面墨染开口:“陛下,前面就是灯展了,马车不好过去,是先去灯展,还是绕路先去别的地方?” 永安眼睛里立刻亮了一下,有些等不及地掀开了身边的帘子,满脸期待地看向前面热闹的景象。 但他还是开口:“永安听娘亲的,娘亲想先去哪里,就先去哪里。” 苏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去灯展吧,永安不是就想去看灯展吗?” 永安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开心地点头:“好的。” 苏锦起身要抱他下去,外面墨染立刻伸手进来:“苏姑娘,我来吧,您自己当心些。” 凌斯晏本还想开口抱永安,被墨染抢了先,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 墨染立刻面色尴尬,伸过去的手有些僵硬,所以他这算是又多管闲事了? 苏锦也没客气,将永安递到了墨染手里去,说了声“谢谢”。 下了马车,她状似无意地扫了眼四周,除了墨染跟几个寻常的侍卫跟侍女,都是常服打扮,似乎并没有其他人跟着来。 她估摸了一下,这样的话,等下到了花灯展上,趁着混乱,她要逃出去应该不是难事。 第217章 匕首抵上了永安的脖颈 凌斯晏视线落到了苏锦的身上,哪怕苏锦只是随意扫了眼四周,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 怕她不高兴,他到底还是冒险将她带出宫了,尽管他再清楚不过,如今苏锦根本不可能甘心安安分分待到他身边。 他能猜到她的心思,但自然不会说出来什么,一只手将永安抱起来,另一只手自然而然伸过去牵住了苏锦的手臂。 “夜市上人多混乱,别四处张望,小心些走路,当心走丢了。” 苏锦神色如常地将视线收回来,几个人往前面走,慢慢走入摩肩擦踵的热闹人群里。 永安看什么都新奇得很,一路逛下去,买了一大堆。 前面有一个小男孩,在一个花灯摊贩那里买了一只精巧的老虎花灯。 永安一眼看过去,喜欢得不行,立刻拽着苏锦也要过去买一个。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他们在夜市里逛了都一个多时辰了,有不少摊贩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等永安走过去,卖花灯的那摊贩,也开始起身收拾摊位准备走了。 永安一看就急了,立刻指着前面那男孩拿着的老虎花灯,问摊贩: “老板,那老虎花灯还有吗,也卖我一个吧?” 那老虎花灯做得实在精巧,上面还挂着铃铛,提在手里边走边晃动起来,颇有些像是西域驼铃一般,声响清脆格外好听。 花灯的老虎图样,更是做得栩栩如生,两只老虎眼睛里像是放了萤火虫之类的东西,能发出幽光来。 民间手巧的手艺人确实不少,这花灯精致得,甚至不像是一般摊贩能做出来的。 中年的男摊贩闻言抬头,看了眼永安指的方向,随即摇头: “那个卖完了,我都收摊准备回家了,只剩最后一只小兔子的了,小公子喜欢的话,我便宜点卖你吧?” 永安瞧了眼那只普通至极的兔子花灯,上面的灯布还有些皱了,不然大概也不会留到最后都没能卖出去。 他自然看不上,蹙眉移开了视线:“我不喜欢,哪有男孩子买小白兔的,娘亲,我想要老虎。” 苏锦看了眼其他的摊位,老虎图样的花灯,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但其他家的显得差了不少,老虎模样呆滞,甚至有些难以分辨出来,到底是老虎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至于身上悬挂着的铃铛,跟会发光的眼睛,就更加没有了。 凌斯晏在一旁沉声说了一句:“永安,不能任性,卖完了没有了就算了,你实在喜欢,改天我们再来买一个。” 永安皱巴着一张小脸,很不甘心地看着前面走远了的、那个提着老虎花灯的小男孩。 “父亲这一次能陪永安出来,都是永安求了好久了的,下一次再来,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指不定到时候,街市上都早没花灯卖了。” 街市上花灯卖得多的时候,也就年关前后。 等上元节过完了,开春天气慢慢暖和了,买花灯的人少了,街市上也就很难再见到卖花灯的小贩。 凌斯晏耐着性子安抚他:“等回去让下人给你做一个,也做这模样的。” 永安委屈道:“做出来的肯定没这个好看,要不就明晚,父亲再带我跟娘亲来这里吧,我们早些来,肯定能买到这里的老虎花灯。” 凌斯晏寻思了一下时间:“这几天不行,我有事情要处理,脱不开身,等过段时间吧。” 至于过段时间,随便就是一月半月,甚至一年半载了。 中年摊贩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挑着东西离开,说了一声: “小公子,这老虎花灯我这里确实卖完了。 你要是实在喜欢,我家就在这后面的巷子里,也不算太远。 老虎花灯家里还有一些,几位要是不介意,可以去我家里拿几个。” 他说着笑了一声,笑意憨厚:“我家里也有个小孙子,小孩子嘛,难免任性一点,喜欢的东西就想要拿到。 几位不嫌麻烦的话,可以跟我一起过去,嫌麻烦的话,也可以改天再来这里找我买。” 凌斯晏面色立刻防备:“不用了,我们以后再来买,多谢您的好意了。” 摊贩笑着,倒也没多劝一句,回身就要离开。 对面摊位上,有摊贩笑着跟他搭话:“张伯,今晚这么早就收摊了,不多待会了?” 男人笑着摇头:“不了,老婆子今天不在家,小孙子还等着我回去呢。” 两人笑着打完招呼,摊贩挑着东西离开了。 永安眼看着人走远了,急得直拽苏锦的手臂: “娘亲,娘亲那大伯都走了,我要老虎花灯,我们去拿一个吧,就去拿一个,大不了不进屋就是了。” 苏锦拗不过他,看那摊贩的模样,面相淳朴,也不像是有什么坏心思的人。 何况既然能跟这街市上其他摊贩打招呼,应该也不是头一天来这里摆摊。 永安难得出来玩一趟,她也不想让他失望,看向凌斯晏:“要不你在这里等会,我带永安过去拿吧。” 凌斯晏沉默片刻,到底是没再多说,跟他们一起过去,追上了那个离开的摊贩。 街市上热闹,他们跟着摊贩绕过一条巷子,往另一边走。 路上立刻冷清了下来,加上夜也深了,几乎看不到别的人影了。 走了没多久的功夫,摊贩在一家小宅子面前停下来,笑着将挑着的东西放下来,敲了敲门环。 他回身先吩咐了一声:“晚上路黑,几位当心脚下,这进门有几格台阶。” 说完了,他才对着门内扬高了声音:“小子,爷爷回来了,快开门。” 里面很快有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爷爷今晚这么早回来了!” 他将门打开,手上还提着两只老虎花灯在玩。 看向外面站着这么多人,年龄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立刻面露胆怯,往摊贩身边挨。 他声音有些怯怯地:“爷爷,他们是谁啊?” 摊贩笑着:“这个小弟弟喜欢老虎花灯,爷爷就带他过来拿一个,带出去的都卖完了。 你怎么拿着在玩呢,爷爷都说了,要卖了换钱的。” 小男孩看了看站在外面的永安,看起来有些舍不得地将一只老虎花灯伸了过去:“我也喜欢,不过我可以分你一只。” 小男孩模样天真,眼神干净,永安本来还有些害怕,见状立刻高兴地走近了过去。 摊贩笑着看向苏锦跟凌斯晏:“这么大老远走过来,天气又冷得很,几位要不进来喝杯热茶吧。” 凌斯晏示意墨染给银子,出声婉拒:“不必了,我们还赶着回去,多谢了。” 老人家仍是笑着,永安走近了那个小男孩。 男孩子递过去的花灯,却突然张开手掉在了地上,极迅速地将藏在花灯后面的一把匕首,抵上了永安的脖颈。 第218章 放了永安,我跟你们走 刚刚还一脸天真无暇的六七岁男孩子,此刻满脸都只剩下狠厉。 他手里的两只花灯早已经都丢下,一只手抓紧匕首抵在永安脖子上,另一只手抓住了永安的肩膀,让永安的后背紧挨在了他的身上。 男孩子再出声时,却由刚刚稚嫩胆怯的童音,变成了成年男人的粗哑嗓音。 “别乱动,否则我手里的刀,立马弄死你这小孩!” 伪装成摊贩的男人,也已经将肩膀上的挑子放下来,得意地看向凌斯晏: “堂堂皇帝,以前那么多疑谨慎的一个人,现在到底还是被一个女人拉着变成了蠢货,哈哈。所以说红颜祸水,这女人啊,就是祸害。” 凌斯晏面色陡然黑沉了下去,但永安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还被人挟持着。 他再怒不可遏,此刻也不敢让带过来的几个侍卫,来轻举妄动。 他今晚带出来的人不多,就明面上这几个人了,也没另外的侍卫可以埋伏对付这两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墨染沉声跟凌斯晏说了声:“这看着六七岁男孩模样的,多半是侏儒,长不大个子了。 至于开始的孩提声音,该是练习了不少的时间。陛下,这次的事情只怕不简单。” 多半不只是设计骗钱而已,这背后怕是还有大人物。 凌斯晏面色极难看:“孩子是无辜的,有什么恩怨,有什么要说的,你把孩子放了,直接跟我说。” 男人笑出声来:“皇帝不会是想说,拿自己的命来换这小太子的命吧? 这要是传出去,皇帝竟这么轻易就被人取了性命,怕是要成了大周历朝历代最大的笑话了。 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太子,不顾自己的性命和朝臣的怨念,皇帝真不曾反思过自己的过错吗?” 凌斯晏算是听明白了些:“你是哪位朝臣派来的,到底要做什么?” 朝臣如今对苏锦怨念深重,之前集体上书,也还是没能让凌斯晏放弃苏锦。 凌斯晏也不是没有料想过,那帮大臣或许会不甘心,会生出别的歪心思。 但他倒没料到,有大臣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快就动手了。 只是具体这背后指使这一切的人是谁,他就算有猜测怀疑的对象,朝臣众多,他到底也还是没办法确定。 凌斯晏冷声道:“我不管你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别异想天开了。 我最讨厌这样背地里玩阴招,你最好趁早放手,或许我还可以饶你一条命。 否则一旦伤到了太子一根汗毛,不止你背后的那个人,你也一定会被朕株连九族直接处死。” 男人笑意更甚,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陛下美人在怀,又有乖巧懂事的孩子,一家人和睦幸福得羡煞旁人。 可像我这种能给人卖命的人,自然是没有家人没有牵挂。 走投无路了才会干这一行当,我啊,能怕什么株连不株连的呢?” 旁边挟持了永安的男人接话:“我们这种人没什么可顾忌的。 我们也不跟皇帝你多兜圈子,这样,太子我们可以放了,你的命我们也不要。 我们拿钱办事,要办的事,是要你身边这女人的性命。” 他手里的刀子用力了些,抵得永安脖子上见了血。 男人沉声道:“只要你把这个女人交给我们,我们现在立马放了这小太子。 一个女人而已,到底是她重要,还是堂堂大周的皇帝跟太子储君重要,想必皇帝这样英明果决的人,这点轻重还是一定分得清的吧?” 凌斯晏掌心攥成拳,一双眸子赤红:“你们做梦!” 他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力,永安的命还悬在那把匕首上,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这么为了永安,将苏锦交出去? 照这两个男人的说法,如果苏锦真的落到了他们手里,极大可能就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不谈要钱,不谈要别的,只清清楚楚说,要苏锦的性命。 凌斯晏面色绷得极紧,他声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 “不可能,我绝不可能将她给你们。无论是太子还是她,你们都不可能动得了分毫。” 挟持着永安的男人,故作遗憾地笑着摇了摇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这些年手里的人命虽然也不少,但说起来对这么小的孩子,倒是还没下过手呢。看来今天,是不得不破了这个先例了。” 他手里的匕首,刀尖在永安脖子上拍了拍:“小孩,到了黄泉地底下,你可千万别怨我们啊。 我们可没打算要你性命的,是你父亲为了保全你娘亲,不惜放弃了你的命,放任我们杀了你。” 他笑出声来,故意刺激永安的情绪: “小孩,你还真是可怜啊,亲生的父母,都可以置你的生死于不顾。 你这太子当上了又如何,你父亲还不是都不用迟疑一下,就直接将你的命丢弃了。” 凌斯晏声线到底是颤了:“永安,不要听他们胡说,你相信父皇,父皇一定会将你安然无恙带回宫里的。 你只是一个对他们没有用处的孩子,如果他们为钱,父皇可以给。 如果他们为了别的,抓走你也没有益处,他们不敢动你,要相信父皇。” 永安到底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冷冰冰的刀尖抵在他的脖子上,他面色煞白,半晌都没说得出话来。 许久后,他才强撑着细声开口:“父皇,娘亲,永安不怕,不要让他们带走娘亲。 永安是男孩子,一定可以保护好自己,等父皇来救我。” 男人手里的匕首,突然用力刺向了永安的脖子: “是吗?看来几位是真的低估了我们。那不如就在这里,让你们直接给这小太子收尸吧!” 永安脖子上迅速见了血,苏锦手心死死抓紧,终于开了口:“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凌斯晏双目猩红,用力抓紧了苏锦的手臂:“锦儿,你不能去。 他们不会敢真的动永安,毕竟他是太子。如果太子遇害,大周所有朝臣百姓,都势必不会放过背后的凶手。” 可苏锦不一样,她如今无名无分,她会出事,真的有可能。 苏锦走近了过去:“我说得很清楚了,放了永安,我跟你们走。” 第219章 苏锦,好久不见啊 年长些的那个男人,盯着苏锦开口:“那你过来。” 苏锦看向还被挟持着的永安:“我可以过来,可以跟你们走,但你们要先放了永安,让永安到这边来。” 男人冷笑了一声:“别做梦了,我能不知道你们玩的什么心思? 等我将这小孩放了,你这女人指定立马回身就跑了。 然后你们那边的几个侍卫,怕是就该立刻拿刀插入我们两个人的胸口了吧?” 他说着示意挟持着永安的那个男人,那男人立刻将手上的匕首抵紧了些。 永安脖子上见了不少血,一张小脸迅速惨白了下来。 失血加上恐惧,他眼看就快要支撑不住了,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只往前面倒,让脖子更加压在了刀刃上。 苏锦终于顾不上迟疑了,也清楚没办法玩别的心思,只能再开口: “你们退一些,我走近过来,然后你们再放了永安挟持我。” 这样一来,凌斯晏的人就算要动手,也要往前走近过去才行,中间的时间,足够那两个男人控制了苏锦。 两个男人挟持着永安退后了好一段距离,这才冷声开口:“走过来,走近一些! 别怪我没警告你们,少动什么歪心思,否则这女人跟这小孩,一个都别想活!” 凌斯晏双目赤红,拽住了苏锦的手臂,掌心都在发抖: “锦儿,你不能过去,大不了我们回头再去救永安,他们的目的不在永安身上,不会动他。” 永安眼皮都开始往下耷拉了,三岁的小孩子,哪里熬得住这样的事情。 就算那两个男人不直接动手杀他,如果他真的被单独带走了,也可能因为失血和惧怕,而有生命危险。 既然这两个人是冲着她苏锦来的,那她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孩子,代替她去犯险? 苏锦用力甩开了凌斯晏的手,她已经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了,压低了声音: “我有分寸,永安已经支撑不住了。再一刀下去,谁都不能保证后果。” 刚刚那个男人为了威胁苏锦跟凌斯晏,手里的刀子已经刺了永安脖颈几下了,力道虽然不致死,但也算是没轻没重的。 小孩子比不得大人,哪里禁得住。 苏锦挣脱开了凌斯晏的手,死死攥紧了自己的手心,一步步走近了过去。 凌斯晏几个人还站在院门外面,而挟持永安的那几个人,已经退到了院子最里面,算是跟凌斯晏拉开了一整个院子的距离。 苏锦走到了离那两个男人几步远的地方,顿住了步子,手心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冷眼看过去:“足够了吧?你们把他放了,把我带走。” 挟持着永安的男人笑了一声,作势要将永安推出去:“好啊。” 他的手刚将永安往前面推,在凌斯晏的视线落到永安身上的那一刻,院子屋顶上却突然飞下来一个黑影,锃亮的刀尖迅速抵上了苏锦的脖子。 而刚将永安推出去的那个男人,很快伸手抓回了永安的手臂,将小孩再一次挟持到了自己的手里。 凌斯晏满脸怒意汹涌:“我定让你们生不如死!” 男人笑出声来:“皇帝还是先别急着放大话吧,这女人看起来心思不少,哪有一个小孩子好控制。何况人质嘛,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强。” 他挟持着人往后面退,从屋顶飞下来的上十个黑衣人,拦到了前面,盯着凌斯晏不许他们靠近。 男人进屋时,再警告了一句:“皇帝就好好回去等着吧。 我们要的条件,很快会告诉你。如果能满足,他们两个人的命,也是可以保住的。” 凌斯晏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毕现,黑沉着面色想要强闯进去。 但苏锦跟永安现在都还在刀尖上被挟持着,墨染立刻阻拦他: “陛下,现在不能硬闯,只能回头再想办法。” 凌斯晏狠狠一拳砸在了院门上:“等我查到背后的人是谁,我一定将他五马分尸!” 两个男人挟持了永安跟苏锦,迅速退回屋子里,不见了人影。 在院子里阻拦的黑衣人,多等了片刻后,跃上了屋顶,也消失在了黑夜里。 凌斯晏立刻让带过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侍卫,去屋顶追人,自己跟墨染急步进了屋子里。 不出所料,房间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已经没了半个人影。 墨染沉声道:“应该是房子里有暗道,或者从窗口出去了,要追上去只怕是难了。” 何况现在苏锦跟永安都在那几个人手里,就算是追上了,凌斯晏的人也极难动手。 墨染小心道:“陛下,只能让侍卫小心些想办法找找,再回去等那边提条件换人了。” * 苏锦一被拽进了屋子里,就被蒙上了眼睛,嘴巴也被捂上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房间里出去的,只能隐约感觉到,可能是走了一个地下通道。 等出了房子,再是上了马车。 马车走得很快,颠簸了不知道多久,估摸着肯定出城了。 四周死寂得可怕,苏锦后背开始冒冷汗。 她不是害怕自己出事,不是害怕别的,是因为看不到,所以更加担心极了永安。 永安脖子上,还流了血带着伤。 他这几年在宫里养尊处优,被凌斯晏娇纵着,只怕根本没受过这样的伤。 伤口不及时处理,加上这一路的寒风和灰尘,搞不好还得感染。 苏锦伸手试探着去摸身边,没摸到什么,试探着支支吾吾叫了一声:“永安?” 因为被捂住了嘴巴,她的声音发出来,也根本听不清楚。 蜷缩在马车角落里,同样被捂住了眼睛和嘴巴的小孩,一张脸已经吓得煞白。 听到苏锦的声音,小孩立刻激动了起来,同样回了她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 苏锦心里一块巨石,才算是勉强落下了些。 还好,至少永安也在这马车里,没有被带到别处去。 她着急地起身,摸索着靠近永安说话的方向,小孩子听到声响,立刻轻拍了拍身边的木板,提醒苏锦他的位置。 苏锦在他身边坐下来,将自己的脸在他脸上蹭了蹭,感受到小孩子脸上的眼泪跟冷汗,她一颗心都被揪成了一团。 “永安不怕,娘亲在。” 她的手也被绑住了,没有办法伸手去摸永安。 说出来的话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但永安像是听懂了,缩在她怀里蹭了蹭,是在让她安心一些。 马车跑了太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永安已经在苏锦怀里睡着了,苏锦一路颠簸也累得厉害。 开始昏昏欲睡时,她感受到马车停了下来,整个人立刻警觉地惊醒了过来。 马车的帘子大概是被掀开了,有寒风灌入了进来。 随即是外面一道熟悉的男人声音,讽刺地响起:“苏锦,好久不见啊。” 第220章 杀母之仇,我要你苏锦的命来抵 苏锦只觉得那道声音熟悉,具体是谁的,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也或许只是跟以前听过的声音相似而已。 男人冷声再开口:“把他们弄下来,拖进去。” 苏锦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有几道脚步声靠近了过来,再是她的手臂被人拽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往马车外面倾了过去。 永安慌张地声音:“娘亲,我害怕。” 苏锦没有办法伸手去抱他,只能出声安抚他:“永安不怕,有娘亲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她被拽出了马车里,再是永安也被男人粗鲁地抱了下去。 她估摸着这里应该是深山的小木屋里之类的,总之该是极偏僻极老旧的地方。 但等被拽进去,身体被丢在了地上,眼睛上蒙着的布条被扯开时,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极为奢华雅致的正厅。 从正厅大小估计,这宅子应该不小,甚至不比她当初住的苏丞相府差。 看来刚刚绑走她跟永安的那两个男人没有说谎,背后指使他们干这一切的,应该是朝堂上的某个高官。 房间里燃着一盆烧得正旺的红箩炭,相比于外面的冰天雪地,室内的温度不低。 苏锦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一边暗自猜测这是到了哪里,一边抬头,对上一道冰冷的目光。 男人坐在她前面的座椅上,手上捧着一杯热茶,不急不慢地吹了一口。 苏锦回想起,刚刚在马车里时,听到的那道熟悉的男人声音。 再对上这双眸子时,她突然想起来了:“凌斯奕?” 坐在上座的男人,手上动作明显僵了一下,面色虽然努力掩饰着,还是能看出来生出了变化。 男人冷笑了一声:“未来的大周皇后,这是被吓傻了,都直呼大周皇帝的名字,等不及要他来救你了?” 苏锦对上他的目光,她面上惊恐的神色散了: “你是凌斯奕,当初大周的三皇子殿下。你的脸变了,声音变了,但人总有变不了的地方,你是他。” 凌斯奕厌恶极了此刻苏锦的反应,就好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她就笃定极了他不敢动她。 她脸上就好像大写着几个字:“你不可能动我”。 凭什么,到底是谁给她这么大的底气? 还是说她就这么认定,他凌斯奕没有本事,或者是会顾念当年跟她的旧情,而一定会优柔寡断心软不敢对她下手? 凌斯奕站起身来,他冷厉的眸光盯着她:“是又怎样? 苏锦,当年的所谓三皇子早就死了,现在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你们执意不放过我,既然你们那么会算计,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苏锦就像是没听出来他话里的狠意,只听到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她面色里浮现惊喜:“真的是你,我这两年一直在想办法找你。 好不容易才有了你跟你母亲淑妃的消息,还打算过去秦国看看你们的,可惜之后就被凌斯晏困在大周宫里,没能出来了。” 当初凌斯奕在悬崖边上逃离后,苏锦就一直在想办法找他的下落。 虽说皇权争斗里,有些人的结局早已经被注定了。 但直接害得凌斯奕被剥夺了皇子位分,被打入宗人府,再导致了他跟他母亲后面太多悲惨下场的,是她苏锦。 如果不是她苏锦当初中了噬魂散,深夜去找凌斯奕求助,凌斯奕也不会被人栽赃陷害,落到百口莫辩的地步。 苏锦一直觉得对不住他,所以后来得到消息,说凌斯奕的生母并没有真的过世,而是被凌斯奕设法带去了秦国后,苏锦就开始打算去秦国看看他们,也能给他母亲治病。 想到这里,苏锦内心也早不剩下半点惧怕,她既然是落到了凌斯奕手里,又怎么可能真的出事呢? 自小青梅竹马一起玩耍长大的人,苏锦对凌斯奕太了解了。 他如今就算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恨极了凌斯晏,也不会对她苏锦和永安下手的。 她有些急切地问了一声:“你跟你母亲,现在在秦国过得都还好吗? 我听说你母亲身体一直还没大好,我现在医术精进了,如果有机会,我或许可以帮你母亲治病。” 她是真的有些激动,因为事到如今,她真正能信任的人,实在太少了。 除了司马言跟宗政翊,她能相信不会害她的,也就自小一起长大的凌斯奕了。 凌斯奕一步步逼近她,他眼底半点感情都没有了。 从换了脸换了声音,想方设法彻底改头换面再回到这大周的那一刻开始,曾经的那个三皇子凌斯奕,就已经彻底死了。 如今他回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为他死去的母亲报仇,为他自己平白遭受的那一切冤屈陷害报仇。 至于跟苏锦的那些旧情分,当初的那个三皇子凌斯奕都已经不存在了,又哪里还会有什么旧情分呢? 凌斯奕垂眸盯着苏锦,他一双眸子冰冷刺骨: “你果然承认了,你早就在暗里调查我跟我母亲。可是苏锦,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他嗤笑了一声,眸光更冷了:“苏锦,我如今何德何能,还能被你这样看得起,被你这样算计。” 苏锦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在说些什么?什么算计?” 凌斯奕将一封书信,丢到了苏锦的面前。 信纸从信封里掉落出来,摊开在了地上,那上面清清楚楚的信件内容,正是苏锦的亲笔字迹。 但上面写的所有话,苏锦一句话都不认识,她不可能写过这样一封信,而这信是怎么来的,她更加无从得知。 凌斯奕蹲身下来,细细打量着她:“怎么不说话了,继续装傻啊,继续要我顾念旧情啊。 你跟燕太子还真是好算计啊,设法查到了我跟我母亲的下落,再暗里派人害死了我的母亲,栽赃到凌斯晏的头上去。 这样我就会因为对凌斯晏更加恨之入骨,甘愿跟燕太子结盟,去游说秦皇帮他一起造反,夺得北燕的皇位。” 他不急不慢地说完,眼底只剩下刺骨的恨意,伸手狠狠掐住了苏锦的脖子: “苏锦,你怎么都不会想到吧,这封信会落到了我的手里。 杀母之仇,你说我是用你一条命来抵,还是该用你们母子两条命来还?” 第221章 带苏大小姐过去,好好开开眼 凌斯奕掌心用了极大的力气,看着苏锦面色一点点涨红,再是转为痛苦不堪的青紫色。 他脸上终于浮现了满意的表情,一字一句道: “苏锦,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从凌斯晏手里将你们母子弄过来,是为了跟他谈条件的吧? 错了,他不配我跟他谈条件,我就是想要你们母子的命。” 他视线缓缓落到了苏锦身边的永安身上:“一码归一码,我打算先杀了你们母子,给我母亲报仇。 至于跟凌斯晏的恩怨,等我拿你们给我母亲陪完葬,再去找他慢慢清算。” 苏锦面上浮现恐惧,她等不及解释,也清楚现在凌斯奕未必听得进去她的解释。 她着急挪动身体,拦到了永安面前:“不管怎么样,有什么事情你先跟我说。 要做什么冲我来,永安还是个孩子,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动他。还有你母亲不是我动的,真的不是我。” 凌斯奕显然不愿意相信她:“不是你?如果真的不是你,刚刚一知道我是谁,你就着急先解释那么多干什么,着急装傻问我母亲过得好不好干什么?” 他声音讽刺嫌恶:“什么一直在找寻我跟我母亲的下落,只是为了来看望我们,给我母亲治病。 苏锦,你这理由可能骗得了我吗?亲笔书信摆在这里,我得了消息,宗政翊已经打算造反了。 这个时候,我母亲刚好被人害死了,还故意显眼地留下了凌斯晏动手的证据。 我的人更是查得清清楚楚,就在几天前,你还派人在找寻我跟我母亲的下落,这世上知道我母亲还活着的,寥寥无几。” 他看着她,一双眼睛冷寂阴沉到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么多的证据摆在这里,至于动机,害死我母亲,再将凶手指向凌斯晏,这之后获利最多的,除了你跟燕太子,还有谁?” 他凌斯奕如今已经是秦皇最看重的谋臣,在秦皇面前说话,更是分量极重。 苏锦呼吸被扼住,她努力想要发出声音来,却什么都没有办法说出来了。 凌斯奕冰冷决绝的一双眸子,如刀一般落在她的身上,那里面的杀意清晰可见。 苏锦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在太子府里,凌斯晏也是这样掐着她的脖子。 那时候,他声音冰冷至极地质问苏锦:“你觉得,你这些可笑的理由,我会相信吗?” 凌斯晏将她打入了掖庭狱里,不由分说,那时候半个字的解释也不愿意听她的。 苏锦费力地露出笑意来,到底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他们还真是像啊。 一样的自以为是只相信自己,一样的不分青红皂白。 凌斯奕感觉,苏锦面上的笑意刺眼至极。 是因为她终于害死了他的母亲,差点就如愿以偿让凌斯奕成为她的棋子了。 而如今还认定他不敢对她怎么样,所以她现在才还能笑得出来吧? 这样掐着脖子,已经无法让他觉得解恨了,他伸手,直接抽出了袖口里总是会随身带着的一把短刀。 这些年他替秦皇卖命,直接间接杀过的人太多了,对他恨之入骨、想要取他性命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早已经养成了随身带一把短刀的习惯,锋利至极的短刃,削铁如泥,只一刀就足够取人性命。 那把刀抵上苏锦脖子的那一刻,凌斯奕有些丧失了理智,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说啊,说就是你干的!我母亲是你派人害死的是不是。 你承认,承认了,或许我会顾念旧情饶你一命呢?” 他声音开始失控,手里的刀子一点点往苏锦脖子上面按: “承认啊,你不承认,我也知道是你,你跟凌斯晏就是一样的人。 他为了权力什么都做得出来,什么兄弟情谊,什么手足情深,在他那里什么都不是。 当日栽赃诬陷我,将我往死路上逼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你啊,你跟他还不就是一路人,还不是一样的?” 永安在一旁受了惊吓,扑近过来伸手拼命要将凌斯奕推开来:“你不许伤害我娘亲! 我父皇是大周的皇帝,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但你如果动了我娘亲半点,他一定会要你的命!” 小孩伸过去的手,猛地被凌斯奕扼住了手腕,随即小身板被轻轻一推,永安身体不受控制地栽倒到了地上。 永安额头砸在了桌角上,很快见了血,面色煞白。 苏锦还算平静的脸色,在看到永安受伤的那一刻,终于激动了起来。 她狠狠推开了凌斯奕扼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着急朝永安爬了过去。 明知道意义不大,她还是爬近了,颤抖着身体用力将永安抱进了怀里,双手努力抱住了永安的头,想将他整个都护到怀里。 她双目通红,看向浑然失控的凌斯奕,生出了绝望。 “别动永安,你母亲出事真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其中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故意蒙蔽你的视线。 真的不是我,你哪怕真的不信,也冲我来,不要动一个孩子。” 凌斯奕轻笑了一声,一步步逼近过来:“好,不动他,冲你来。 来人,将这大周尊贵的小太子带走,可千万照顾好了,别出了半点差错。” 外面立刻有下人进来,要从苏锦手里抢人。 永安害怕得死死抱住了苏锦,浑身都在发抖。 苏锦抱紧了他,满脸防备地拼命往后退。 凌斯奕漠然看着她:“苏锦,我说不动他只动你,那就自然会说到做到。 有些不该看的,小孩子还是不看的好,你如果执意不放手,我可不能再保证,我不会对他做出什么来。” 苏锦内心里剧烈的挣扎,最终到底是松了手,眼睁睁看着永安被带走。 凌斯奕再叫了人进来:“将她带去地下室。 养尊处优的苏家大小姐,有些东西怕是都没见过吧? 带过去,让她好好开开眼,也亲自体验体验。” 第222章 怎么,你看中了? 苏锦心生了极不好的预感,她想逃,却逃不掉。 两个人高马大的下人,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粗鲁地将她拖了出去,再拖往地下室。 从长长的阶梯往下面走,光线越来越暗,四周带着越来越重的阴森窒息感,让苏锦开始感觉脚下毛骨悚然。 她开始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的味道,那种巨大的恐惧感让她头皮发麻。 绝望如同潮水一般,像是要迅速将她淹没,那一刻她恨极了自己不自量力地、开始想凌斯晏会不会找过来。 他一定在派人四处找寻他们的下落,如果他能找过来,至少,永安也该能有救了吧? 可凌斯奕既然不打算跟凌斯晏谈什么条件,只怕一时半会也根本不可能告诉凌斯晏,他们现在在哪里。 刚刚马车颠簸了太长的时间,苏锦完全不知道,这可能是到了哪里。 但那么久的车程,别说肯定出了京城,就是到了大周边境,都未必不可能。 何况她在路上昏迷过一段时间,所以并不能确定,在路上有没有过了几天。 到底现在的位置离京城有多远,她根本无法估算。 身体被人拽着,不受控制地沿着台阶不断往下,有什么东西滚到了她的脚边。 苏锦脚下生出了凉意,低眸看过去,对上了一团肉球上面的一双眼睛。 确切地说,应该是两只黑洞一般的窟窿。 她第一眼完全没有回过神来,还猜想看到的或许是什么物件,只是自己眼花了。 哪有人的一双眼睛,是一对黑窟窿的? 更不用说这东西没手没脚的,更像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之类的。 苏锦多看了一眼,随即她眼睁睁看着那一团,在她脚边又滚动了一下。 这一次她终于看明白了,因为巨大的惊吓,面色陡然死白,声线完全撕裂般地惊恐惨叫了一声。 台阶下面守着的几个粗壮的男人,看向被吓得这样花容失色的一个绝色美人,都轻佻地大笑了起来。 有男人像是想看苏锦被吓得更惨的模样,直接拔了剑像是对待玩物一般,走近过去用剑刃戳了戳地上的一团。 那团东西看着是被吓到了,圆球一般很快慌不择路地滚向了另一边。 苏锦不是没有见过宫里牢里的酷刑,但像这样惨烈的场面,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她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涌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坐了下去,拼命往后面瑟缩着退,想避开那一团。 喉间呼吸粗重,她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声,意识在迅速趋于崩溃。 身旁凌斯奕面无表情地低眸看着她,半晌后说了一句:“人彘,苏大小姐没见过,也没听过吗? 将人断了手脚,再废了嗓子眼睛,手不能写,脚不能走,耳不能听,眼不能看,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不过有意思的,还多着呢。” 他走近过来,在她身边蹲身下来,饶有兴致地细细打量着她这副大惊失色的模样。 “还有,将红箩炭磨成细细的炭灰,再将烧得通红的炭灰,直接从嘴巴再到喉咙灌到肚子里去。 你有没有听到过,人的肚子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炭火烧得正旺,将五脏六腑慢慢烧干净的声音?” 他看着她一张脸惨白,不急不慢地继续道: “或者将食人血肉的水蛭和其他虫子,收集起来一起让人吞到肚子里去。 那些小东西从里到外,慢慢将一个人啃食干净了,可从外面看起来,身体可是完好无损得很。 谁能想象得到,一具身体里面都已经被掏干净吃干净了呢?” 苏锦胃里猛然抽搐,再也控制不住,呕吐了出来。 肚子里并没有吃下去什么东西,除了酸水,她干呕了好一阵,也没能吐出半点别的东西来。 身后有男人笑出声来:“主子,长得这么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是犯了什么大错,被哪位贵人狠心送到您这里来的啊? 可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落到了主子您这样不会怜香惜玉的人手里,可惜可惜了啊。” 凌斯奕含笑看他,一双眸子阴冷:“怎么,你看中了?” 男人眼睛里泛着幽光,盯着苏锦都看直了眼,嬉皮笑脸道: “岂止是小的看中了啊,哥几个可都看着呢,美人儿谁不喜欢啊。” 凌斯奕视线移回来,不甚在意的目光落到苏锦的身上: “我这些年对下边的人一向都不差,本来还想着,那么多折磨人的法子,把哪一种用在你身上才能解气。 既然我的人都看中你了,那不如就你去伺候着,有本事的话,或许命就留下来了。” 刚刚嬉皮笑脸的那个男人,立刻大喜过望,忙不迭地朝苏锦走近了过来: “小美人儿,还不快好好谢谢我家主子。 都落到这里来了,你本该就是死路一条了,不会比地上那个肉球好到哪里去,能跟了我们哥几个,那也是你天大的运气了。” 男人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拽苏锦,后面的其他几个男人,也纷纷笑着围了上来。 凌斯奕以前对下人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现在他既然开了口答应了,一帮属下自然也没了顾忌。 毕竟之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有东家送过来的人,在凌斯奕手里受尽了酷刑,仍是宁死也不愿意开口给出有用的消息。 东家那边就会直接放话,让将人处死了。 但凡是个女人,长得还可以的,下人看中了,凌斯奕也就赏给属下了,反正都是死人了,死前怎么样没什么差别。 苏锦拼命往后面退,眼看着那个男人再逼近过来,她没了选择,只能咬牙朝凌斯奕扑了过去,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袍。 “真的不是我,我敢作敢当,真的没让人去害你母亲。我不跟他们走。” 她手指冰凉,努力往上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张脸狼狈不堪,不剩下半点血色。 凌斯奕手背上触及到了她指尖的温度,他只低眸看了一眼,随即侧开了视线。 “刑房里有烧得正旺的炭火,是跟他们几个走,还是我带你去刑房,你自己选。” 第223章 自寻死路 苏锦没有别的选择,对上那几个男人如同打量猎物一般、垂涎欲滴的眼神,她只觉得浑身恶心到不寒而栗。 如果说凌斯奕真的会在刑房里杀了她,那她落到这些男人手里,也一定照样活不了。 这些男人不过是凌斯奕手下的人,除了见色起意想占她便宜,绝没有本事,也不会愿意说服凌斯奕给她留活命。 想到这里,苏锦更加用力地抓紧了他的手臂:“我想好了,我跟你去刑房。” 永安还在这里,她不能出事,至少无论如何,她得活着。 凌斯奕嗤笑了一声:“在你眼里,我还是那么好说话吗?不过今天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苏锦没有松手,她手心抓得极紧,显然无论如何没有半点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凌斯奕手上轻轻一用力,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手心里抽了出去,有些嫌恶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 “那走吧。” 苏锦撑着地面起身,咬牙跟着他进了阴暗血腥的刑房。 身后的那个男人,有些不甘心地想要跟上去。 旁边有侍卫立刻拦住了他:“算了吧,我看主子的意思,也不是真想将那女人给我们几个玩。 没准还是主子自己看中了的,你还是别去讨不痛快,没准还平白给自己沾惹一身晦气。” 那男人不甘心道:“不知好歹的女人,我就没见过进了这刑房里,还有人能好端端出来的,自寻死路! 就她那样的货色,也还指望主子能看得上她?” 身后难听的话隐隐约约传到耳朵里,苏锦没再吭声,只抓紧了手,跟着凌斯奕进去。 刑房地面潮湿,不知道是血混着些什么东西,带着一股子难闻的霉臭味。 里面的两个侍卫,正在对地上的一个人用刑。 地上的人满身都是血,惨叫声已经低如蚊蝇了。 看向凌斯奕进来,那两个侍卫这才停了手,迎了上来恭敬道:“刑房晦气,主子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有什么要审的人,有什么要求,您让下人带过来就是,属下几个审起人来,您还不放心吗?” 他说着,抖了抖手上还夹着烧得通红的火炭的铁夹子。 地上缩成一团发抖的人,身上被烙印出了好几处伤口。 凌斯奕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地上的人,侍卫立刻叫人将那人拖出去了,再搬了椅子过来给凌斯奕坐。 凌斯奕坐下来,看向地上的苏锦:“审吧,我母亲死在她的人手里。” 两个侍卫立刻将苏锦按在了地上,拿着铁夹子的侍卫,将烧得通红的火炭伸到了苏锦眼前: “我们主子说的话,你认吗?你指使谁去动的手,怎么指使的?” 炭火刺目的光芒,将苏锦一双眸底染红。 那一刻巨大的不甘和怒意,甚至让她连恐惧都忘了,直接抬头双目赤红地死死盯着凌斯奕: “要我说多少遍,你母亲的死跟我没有关系,我根本不知道! 凌斯奕,别在我这里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你这些恶心人的所谓酷刑,什么方式什么做法,我一点都不关心! 我问心无愧,你今天就是在这里杀了我,我说没动你母亲,那就是没动!” 凌斯奕面色一瞬的愣怔,但想到当日他母亲惨死在他眼前的模样,心里的一丝游移,到底是忍了下去。 他笑了声:“杀了你,太便宜你了,苏锦,你几年前已经算计过我一次了。 如你跟凌斯晏所愿,我被剥夺了皇子的身份,永远被赶出了大周皇宫。 那些事情我本不想跟你再多算,但现在,是你自找的。新账旧账,我们一起算。” 苏锦发狠地瞪着他:“随便你,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 没本事去找真凶,却不分青红皂白拿我来背锅泄愤,凌斯奕,我瞧不起你,你跟你皇兄一样,都令人恶心到了骨子里!” 凌斯奕掌心攥紧在了座椅边缘,面上终于浮现掩饰不住的怒意。 他看向苏锦身后的侍卫:“都是死人?” 侍卫被苏锦突然的吼声有些惊到了,闻言才回过神来。 男人面露凶狠,手里的火炭狠狠朝着苏锦肩膀上按了过去:“让你嘴硬,我让你出言不逊,让你找死!” 苏锦面色迅速煞白了下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 她死死咬着牙关没喊出声来,但到底是疼得太厉害,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了。 嘴角有血丝溢了出来,她视线缓缓模糊了起来,模糊里好像看到了那一年,凌斯奕被母亲淑妃责罚,在佛堂里抄写经文。 她跟凌斯晏一起偷偷过去看他,模仿他的笔迹,帮他抄了一半的经文。 记忆模糊,记忆里的那些人,到如今也全部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痛意太深,苏锦努力挺直的脊背,到底是不受控制地往前弯了下去。 她身体晃动了几下,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侍卫手里的火炭还要往她身上按,凌斯奕开了口:“炭火拿过来,冷得很。” 侍卫这才先住了手,把那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拿到了凌斯奕脚边去。 他夹着的那块火炭快要熄灭了,想从火盆里重新夹一块,凌斯奕看了他一眼,侍卫立刻没伸手过去了。 就这一眼,侍卫有些没底了,这人到底还审不审,刑还用不用了? 之前在凌斯奕这里,用刑可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尤其是对待嘴硬的,怎么狠怎么来。 至于这样用火炭烫身上的法子,在这刑房里根本不值一提。 凌斯奕掌心朝下,将手在火上烤了烤,半晌才再开口:“继续啊。”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了片刻,那炭火不让用了,其他比炭火更残酷的法子,一时也不敢去用了。 侍卫看了眼四处,只能挑了根粗鞭子过来,一鞭子朝苏锦身上甩了下去:“说话,叫你说话,叫你认!” 地上的人已经半昏迷了,面色白得不剩下半点血色,鞭子落在身上,身体的本能让她瑟缩了一下。 侍卫打了盆冰水进来,直接泼在了她身上。 苏锦昏迷了半天,终于有了反应,意识迷糊里发出极细微的声音:“宗政翊救我。” 第224章 这苏锦没气了,怕是死了 凌斯奕视线落到火盆上,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他看着,那一瞬有片刻的恍惚,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听到那道细微的声音,他才终于抬眸,视线落到了苏锦的身上。 “仔细听听,她说什么?” 侍卫立刻靠近了过来,听了半晌才听清楚,回话道: “主子,她唤的人名是宗政翊,似乎是北燕太子的名字,说是,让那人来救她。” 凌斯奕眸光晦暗,果然,她跟燕太子的关系一直不简单。 能为了燕太子谋反的事情,来算计他凌斯奕,让他给燕太子去当刀使,倒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他想讽刺地上的人一声,讽刺她死到临头了还在做梦。 可低眸看过去,地上的人已经是一身的血,昏迷得除了低声呓语,几乎不剩下什么反应了。 一旁侍卫小心提醒:“主子,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身子骨好像有些太差了些。 虽然只挨了几下烙烫,再挨了顿鞭子,但要是要留着命的话,只怕也受不住更多罪了。” 地上的人昏迷糊涂了,还在低声断断续续地说话:“不是我,不是……不要都找我,不是我的错。” 这一次,凌斯奕起身走近了过去,听清楚了她说的话。 凌斯奕厌恶自己此刻的情绪,母亲死了,他不该再有任何感情了。 就算可能不是苏锦指使的,但为了给母亲报仇,他也绝不允许自己漏掉一个。 他回身往外面走,不再去看地上的人:“那就让她勉强喘口气,再继续审。” 在他这里,从来没有撬不开的嘴。 当日他从大周凌斯晏的手里逃出去,逃到了秦国。 秦皇手下能人无数,他不缺文臣,也不缺武将。 但他缺谋臣,缺一把刀,能帮他杀人于无形,能帮他撬开一般人撬不开的嘴,从那些嘴里问到他想得到的消息。 所以凌斯奕投靠到了秦国,给秦皇当了那把刀。 这么些年下来,在他手里能闭紧嘴巴的人,几乎没有过。 所以时至今日,他成了最受秦皇器重的人,改头换面,没了当初大周三皇子的名分,成了现在秦国大名鼎鼎的谋士。 他回身看了眼地上的人,苏锦,两年了,是你先欠我的。 抬脚跨出了刑房的门,他直接离开,身后侍卫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这女人没气了,怕是死了,快去,快去禀告主子!” * 大周皇宫。 整整过去了三天,凌斯晏发动了无数武将侍卫四处找人。 可苏锦跟永安却像是彻底人间蒸发了一般,半点消息都寻不到了。 当初带走苏锦跟永安的那两个男人,说会将提的条件告诉凌斯晏,让凌斯晏拿着东西过去换人。 可这么多天下来,凌斯晏一个字的书信都没有收到。 那边完全没跟凌斯晏递消息过来,提任何条件。 凌斯晏这才开始恐惧地意识到,那边想要的,或许真的是苏锦或者永安的性命。 可他找不到人了,所有的消息,在苏锦跟永安被带走的那天晚上开始,全部彻底断掉了。 他之后再去那处夜市,摆摊的小贩根本没人认识或者见过那个卖花灯的男人。 至于当晚跟那个男人打招呼的另外一个摊贩,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而当晚的那处宅子,空置了下来,里面再没了半个人影。 凌斯晏留了侍卫在那边宅子周围暗中把守,也再没见有人回来过。 越来越大的不安开始笼罩着他,而这种不安被放到最大,是三日后的一个上午。 慕容太尉联合了几位朝臣上书,颇为委婉地说了一大堆。 说白了,就是说储君之位不可空置,如今太子下落不明,后宫中连多的一个皇嗣都没有,难免让国家根基不稳。 所以建议凌斯晏应该广选秀女进宫,充实后宫,对后宫妃嫔雨露均沾,早日多延绵子嗣。 凌斯晏接连几天没有永安跟苏锦的半点消息,整个人的情绪本来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份奏折被呈上来后,他翻看了一下,面色极难看地直接将折子狠狠砸在了地上。 这些天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在这一刻情绪彻底决堤,连自己都分不清更多的是怒恨,还是恐慌。 苏锦跟永安,已经离开太多天了,这些天里能发生的事情之多,完全难以想象。 他摔了奏折,再将御书房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摔砸了一地。 地上一片狼藉,宫女太监乌压压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曾公公在一旁小心劝:“陛下,您冷静点,这个节骨眼上,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苏姑娘跟太子殿下,还等着您去找他们,等着跟您团聚呢。” 凌斯晏狠狠一拳砸在了桌案上,声音已经开始发抖了: “等我找到了,我一定将那帮人碎尸万段,一个都跑不掉!” 曾公公不敢多说,只能一声声劝着:“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苏姑娘跟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安然无恙回来的。” 门外墨染急匆匆进来禀报:“陛下,查到了一点消息,马车往城外走了。 走的是北燕跟秦国的方向,有可能,是去了这两个地方。 只是这范围,就大了去了,还得再细查。” 凌斯晏有些沉不住气了:“让侍卫放松把守,如果那些人有什么消息要送进来,别被侍卫拦住了。” 墨染面色不安:“陛下,这万万不可,您是天子,侍卫必须层层把守确保您的安全。 一旦宫中放松守卫,后果不堪设想,也可能会造成宫中慌乱。 那些人如果有意要送消息过来跟陛下谈条件,一定会有办法送过来的。 您要是下令放松了守卫,可能会落了图谋不轨的人的圈套。” 凌斯晏坐下来,蹙眉用指腹用力按压眉心,他觉得身心俱疲。 “知道了,去继续找吧,宫中守卫照旧,如果有什么书信要传到朕这里来,吩咐下去,务必要让朕亲自查看。” 墨染应声退了下去,凌斯晏在御书房里坐了彻夜,在宣纸上画了各个国家和城池的位置,一个个去圈点。 天色快要亮起的时候,他心口突然疼,无来由生出了很不好的预感,似乎是出事了。 第225章 人不在了,哪里都空了凉了 那种极其糟糕的预感,来得格外突兀。 凌斯晏突然觉得呼吸不过来了,恍惚间似乎听到了苏锦跟永安,在很远的地方叫他。 他们浑身都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等不到他过去救人,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他脑子里一阵眩晕,手里的笔猛然放下,起身往外面走。 墨染还坐在御书房外面,背靠着墙壁打盹,凌斯晏一直没从里面出来,他也不放心离开,就在这外面守了一夜。 天色微亮时,他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警醒地立刻站起身来。 凌斯晏熬了一夜,面色特别难看,眼底带着些乌青,整个人的情绪显然糟糕到了极点。 墨染走近过去小心提醒:“陛下,您出来了,还是先早些回养心殿好好休息,养养精神吧,等天亮了还得处理政务。” 凌斯晏手心攥紧,他沉不住气了:“到今天就四天了,墨染,朕不能再等了。 你晚些就跟朕一起出宫,只带些中用的侍卫,我们暗里离开。 你现在去趟墨府,叫你哥哥悄悄进宫,在朕回来之前,他待到朕那里帮朕处理些必要的奏折事务。 对外就说,朕就两天染了风寒带病在身,暂时不见任何外人。” 墨染有些迟疑:“陛下,朝中事务繁多,您要是离开了,这个时候怕生变故。” 凌斯晏面色有些不耐:“你就照朕的意思去办,锦儿跟永安半点消息都没了,无论如何,这宫里朕不能再安心待下去了。 离开不了几天,就几天的时间,朕一定能想办法将人找回来。” 墨染一时没应声了,凌斯晏沉声道:“锦儿是朕的正妻,永安是朕的独子。 现在他们下落不明,还完全不知道落到了什么人的手里。 朕身为夫君身为父亲,该先放下其他任何事情,去确保他们的安危,将他们带回来。” 墨染清楚劝不住他了,也没再劝,应了下来:“是,属下现在就去办。” 他趁着天色还没大亮,离开了宫里去墨府。 凌斯晏回了养心殿,站在殿门外看向空荡荡的室内。 永安欢笑的声音没了,苏锦跟他吵跟他闹的声音都没了。 这宫里也算不上冷清,现在少了两个人,他突然感觉哪里都空了凉了。 墨染将墨容时叫了过来后,凌斯晏暗里交代了他一些宫中的重要事宜,让他垂帘理政不见任何外人就行。 奏折之类的让墨容时处理,墨容时能模范凌斯晏的笔迹,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要开口的,就让曾公公传话。 曾公公虽然对凌斯晏这样的安排吓得不轻,但奈何怎么也劝不住,只能应下来。 他一个当奴才的,也断然没有能忤逆天子意思的本事。 凌斯晏当天就跟墨染一起离开了,带上的就一部分玄衣卫,都是能以一当百的高手,带的人少不引人注目,却又足够替凌斯晏办不少事情了。 宫里几乎没人知道,皇帝出宫了,包括养心殿里的下人。 除了明月姑姑跟曾公公之外,都只以为皇帝真的是突然忧虑成疾,不见任何人,也不许任何人近身伺候。 凌斯晏没日没夜地出宫找了两天,才终于在大周跟秦国的边境附近,寻到了像是永安跟苏锦的下落。 先是有猎户说,看到了有好几辆马车停在山野处,不少人下车休息了一段时间。 其中就有类似凌斯晏所说的一个女人,和一个约莫三岁气质不凡的孩子。 再是边境附近有家小客栈,说接待了一堆客官。 其中包括一个身形容貌出挑的男人,和一个女人和孩子,再是几个侍卫模样的人高马大的大男人。 客栈掌柜刚好在京都长安住过一段时间,听那女人和孩子的口音,像是京城中人。 而且那女人进去客栈的时候,似乎是刻意说了话让他听到的,也可能也就是想让掌柜的留下印象,好给后面找过来的人留下线索。 凌斯晏立刻拿了苏锦跟永安的画像给他看,掌柜的说,女人和孩子进去的时候,都蒙了面纱。 但跟画像上的模样,看着也是很相似的,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这两个人。 凌斯晏面色骤变,一时想不明白,那伙人到底什么来路,怎么就居然会带苏锦跟永安来这么远的地方。 而且这里离长安路途遥远,那人会带他们来这么远的地方,多半是根本没打算留下来跟凌斯晏谈什么条件了。 他心里那种不安不断加深,但客栈掌柜说,那几个住店的,早在两天多前,就已经离开这里了。 至于到底去了哪里,或者走了什么方向,这个他完全不清楚。 凌斯晏思来想去,一时脑子里乱得很,理不清头绪。 他平日里一向都是很冷静的人,可这几天面对的是苏锦跟永安的事情,甚至是他们的生死安危,他实在没有办法再能沉得住气冷静思考分析。 他越想越感觉一团糟,侧目看向了身旁的墨染:“你怎么看,有什么想到的可疑的人吗?” 墨染沉默片刻后应声:“属下觉得,这抓走苏姑娘跟小太子的人,既然能算得那么清楚,知道陛下您那晚会带他们去宫外,还很可能知道了陛下是要去灯展。 时间算得刚刚好,甚至包括太子喜欢老虎图案,都或许是事先知道了的。能知道得这么清楚的,多半只能是宫中的人,或者肯定有宫中的眼线。” 他有些迟疑道:“属下推测认为,如果是宫中人或者朝中官员,似乎没必要带苏姑娘跟太子殿下来这么远的地方。 无论目的是谋财还是害命,跑这么远都显得有点多此一举了。 除非很大的可能,是背后的那个人,就是这秦国人,或者是生活在秦国的,所以才会将人带来了这里。” 凌斯晏沉声道:“你的意思是,秦国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跟大周的人互相勾结,现在打算带永安跟苏锦,去秦国当人质?” 墨染有些欲言又止,凌斯晏不耐道:“直说。” 墨染这才再开口:“属下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当日逃离了大周的被废三皇子。 这些年陛下一直很防备邻国跟朝中文官武将暗通来往,依属下之见,秦国也很难有这个胆子。 但如果是被废的三皇子,他本来就在大周京城和皇宫生活了那么多年。 只怕这京城里,能愿意给他当眼线当刀使的人,未必没有。” 他继续道:“陛下当初也查过了,在秦国似乎有他的下落。 但陛下顾及兄弟情谊,到底也还是没再去细查,算是放他自生自灭了。 但只怕那位,可未必是安分的人,何况当初他逃离后,他手下还有不少侍女侍卫,似乎都还没被处置,散落到了各处,没再找到踪迹了。” 凌斯晏沉默了,墨染沉声道:“陛下,能这么了解您跟苏姑娘,能和宫中的人暗通消息,清楚您的行踪。 又有这个胆子下手,抓到了人还不急着谈条件,也无意跟您要钱财的,只怕那位的可能性极大。” 凌斯晏蓦然起身,冷声道:“立马去查,凌斯奕这两年购置的房舍,尤其是这附近的,都在哪些地方。 以及他这两年做了些什么,还有他母亲淑妃,现在什么情况了。墨染,看来当日真的是朕心软了,不该留他。” 墨染应声:“是,属下立马去办。” 外面有侍卫进来禀报:“陛下,属下刚刚在外面拿下了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附近,多半是被人派来打探消息的。 将他拿下后,他就咬碎嘴里的一颗毒药自尽了,属下比对了他的面容,发现跟当初被废三皇子凌斯奕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很是相似,应该就是那个人。” 墨染跟凌斯晏对视一眼,出声道:“看来,是错不了了。” 凌斯晏急步往外面走:“墨染,现在立刻去查凌斯奕的下落。 包括之前在他身边待过的所有下人,发现一个,立马抓活口禀报朕。” 侍卫领命四散开来,搜查了这两天,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头绪了,不至于再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 宅院地牢。 凌斯奕站在刑房外面,他顿住了步子,听到刑房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出来。 “这女人没气了,怕是死了。” 死了,他脑子里反复着这两个字。 他不愿意回头去看,但到底是控制不住自己,回身折返进了刑房里。 苏锦躺在地上的一堆血迹里,面色死白没了半点血色。 刚刚对苏锦动刑的两个侍卫,摸不准凌斯奕的心思,有些惶恐地起身,在一旁不敢出声了。 凌斯奕走近过去,他在苏锦身边蹲身下来,伸手去触及她的鼻息。 鼻息已经感受不到了,一旁侍卫有些不安地开口:“主子,这姑娘的身子,实在弱得太厉害了。 就这么几块火炭,加上一顿鞭子,实在不该能取人性命。” 但地上的人,确实没气了。 第226章 主子,凌斯晏找过来了 凌斯奕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看了半晌,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侍卫走近了,试探着开口:“主子,这怎么处理,直接拖出去丢乱葬岗吗?” 他话音刚落,手里的铁夹子突然被凌斯奕夺了过去。 凌斯奕从一旁的火盆里,夹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火炭,片刻不迟疑地朝苏锦手臂上按了下去。 侍卫面色惊诧,还当他是不解恨要对一具尸体继续下手,惶恐地出声阻拦:“主子,人已经死……” 话没说完,地上一动不动了的苏锦,手上被烫到,突然瑟缩了一下。 随即她面色痛苦地皱了眉头,终于出声发出了一阵艰涩的咳嗽声。 侍卫愣了一下,想着凌斯奕是恨极了这个人的,立刻要拽起地上的苏锦: “原来是装死,还是主子英明谨慎,要是真将她丢去了乱葬岗,岂不是让这个女人如愿算计了。我现在就继续用刑,好好审问她。” 他的手刚伸过去,凌斯奕手上夹着的火炭,突然朝着他手背按了下来。 侍卫没有防备,吓得嗷嗷叫唤了一阵,退到一旁都完全没想明白,凌斯奕怎会突然对他动手。 但他也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了,连带着刑房里的其他几个侍卫,也大气都不敢再出。 随即几个侍卫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口口声声对苏锦恨之入骨,恨不得她去死的凌斯奕,此刻却将地上的人横抱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回身出了刑房。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等凌斯奕抱着苏锦出去,站在外面前不久还对苏锦动歪心思的几个侍卫,看向这一幕,更是吓得魂都快没了。 果然没猜错,这女人不简单,他们刚刚要是真的动了这位,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想到这里,几个人埋低了头站在一旁,都暗里出了一身的冷汗。 时节深冬,这里地处大周跟秦国的边境,更是苦寒之地,气候干燥冰冷。 凌斯奕抱着苏锦离开地下室,再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深夜,后院里落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凌斯奕回想起,他母妃过世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大雪天里。 母妃奄奄一息时,满是遗憾地看着他说,可惜这辈子再也不能回大周看看了。 大周长安才是她的家,她的根,也是凌斯奕的家和根。 可他们如今成了乱臣贼子,只能隐姓埋名生活在异国他乡,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着他母亲一遍遍念叨大周,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不能带母亲回去,回了那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掌心缓缓收紧,想要松手,他恨自己现在的心软。 怀里苏锦已经昏迷只剩下一口气了,外面寒冷刺骨的北风引面而来,她感受到身体似乎要失去了依托,快要掉下去了。 身体的本能,让她伸手努力抓住了男人腰腹上的衣袍,蜷缩成了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凌斯奕松了一半的手,到底是没再放开。 他往前面走,踏过后院里厚厚的积雪,往前面的内室走。 怀里的人满身都是血迹,鲜血沿着她再一次垂落下去的手臂,缓缓流到指尖,再滴落到洁白无瑕的深雪地上。 雪地里染上星星点点的鲜红,如同一朵朵绽开的红梅,顺着凌斯奕的脚步,慢慢往前延伸过去,一片触目惊心。 凌斯奕自始至终没有低头去看,也或许是不敢,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苏锦此刻的状态差到了极点,凌斯奕刑房里动刑的鞭子,绝不仅仅只是一般的鞭子而已。 鞭子上面都抹了毒药,几鞭子下去,皮开肉绽的同时,那些毒药也顺着血淋淋的伤口,缓缓渗透到了人的体内去。 除了毒性入体,还有伤口上沾到毒汁,也像是伤口上撒了盐,疼痛会比普通受伤造成的伤痛,多千百倍。 不是苏锦太不能忍,而是以前落到凌斯奕手里来的人,多数都是骨头极硬的人,很多都是武功过人的死士,那些人的承受能力自然异于常人。 而同样的东西用到了苏锦身上,哪怕只是选了最轻最普通的几种刑罚,她也还是难以承受的。 凌斯奕抱着她踏过雪地上往里面走,听到她很低地说了一声: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是死了吧,我好像都不疼了。” 只有死人,才会感觉不到疼了吧? 何况这身边,她听不到半点声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了。 凌斯奕仍是没吭声,他紧绷着面色,只有抱着她的一双手有些细微地发抖。 将人抱进内室,他或许也是潜意识有些慌了神,感觉苏锦可能真的要熬不住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直接进的是自己睡的房间。 将苏锦在床上放下来,床上的被子上迅速也沾上了血。 室内还算明亮,那些血迹也显得格外清晰了起来,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凌斯奕侧开了视线,看向一旁跟进来的大夫:“看看吧。” 大夫是这两年被凌斯奕养在身边的人,最清楚他有多心狠。 这看病归看病,首先也得先看主子是打算留这人的命,还是只打算让这人醒来一下,好让他从这嘴里问到想要的东西而已。 如果没打算留命,那他治疗自然也可以用别的更激进的法子,只要让人醒了能开口就行了。 至于后面能熬多久,大概也不重要了。 大夫将药箱放到一旁,问了声:“这姑娘的命,要留吗?” 凌斯奕漠然看了大夫一眼,显然他不喜欢这个问题,更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大夫内心了然,点头道:“明白了。” 如果命不打算留,主子就会直接说了。 这模样,是不仅要留命,还得好好治。 他给苏锦检查了一番,出声道:“鞭子上的毒已经入体,要解。加上着了凉染了风寒,受惊过度,怕是……” 他话音未落,外面有侍卫急匆匆跑了进来: “主子,出事了,大周皇帝带了人,似乎是找到这边来了。 我们或许该早些回秦国,这边不宜久待了。” 第227章 让凌斯晏恨你入骨,亲手取你性命 凌斯奕掌心蓦然收紧,眯了眯眸子:“到底是我的皇兄,这来得倒也不算慢。” 他一路带苏锦过来,都设法抹去了踪迹,但并没有真的抱太大的希望,认为凌斯晏会一直都找不到这里来。 何况他抓苏锦来,是想报杀母之仇,等杀了苏锦,或者也包括杀了她的儿子之后,凌斯晏自然就可以过来了。 到那个时候,他还要亲眼好好看着,他的皇兄是怎样伤心欲绝、万念俱灰。 他一定要仔细地近距离地看着,不可一世精于算计的好皇兄,是怎样被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压垮的。 至于后果,他不过是一死,当作是给自己的母妃陪葬了。 侍卫自然也知道凌斯奕的打算,继续道: “主子既然已经打算杀了这女人和孩子,依属下之见,现在也到该动手的时候了。 大周皇帝很快就会过来,我们将这女人和孩子的尸体留在这里,让那皇帝好好伤心欲绝一番。 而我们还能尽快离开赶往秦国,也算是全身而退了。” 床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苏锦,大概也隐约听到了这些话,面色浮现了不安,手心有些无力地抓紧了身上的被子。 凌斯奕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这幅模样,刀俎上的鱼肉,他现在直接动手,突然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了。 至于凌斯晏,又还能伤心到哪里去呢? 两年前,苏锦跟永安不就算是死过一次了,凌斯晏确实很伤心,可最终还不是好好过来了。 照样当着大周高高在上的皇帝,锦衣玉食万人之上。 那样的所谓痛苦和折磨,对凌斯奕来说,太轻了,根本不足以解恨。 凌斯奕手指在床沿轻敲着,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苏锦,笑了一声: “怎么,害怕了?是怕你自己死,还是怕你儿子死,还是说,都怕得厉害?” 他不急不慢地将身体俯身靠近了些,轻声道:“我觉得直接杀了你们母子,似乎也没多大意思。 不如我饶你们一命怎么样?只要你陪我演一场戏,我放你们母子好好地跟凌斯晏回去。 你要是答应,手指就动几下,要是不答应,那我也不强求,你们母子的尸体留在这里,我跟我的人就先走一步了。” 凌斯奕丝毫不担心苏锦会不同意,她自己的命就算不要紧,也绝不可能不在乎永安的命。 或者说无论是别的任何要求,只要是能保住永安的命,她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床上的苏锦,抓着被子的手,手指很快动了几下,隔了片刻,又很轻微地颤了几下。 她动作的弧度很小,但手指颤动的次数却不少,显然是在身体极度虚弱无力的情况下,她已经很急切地尽力了。 她根本就不可能有别的选择,更不可能做出别的任何选择。 现在对她而言,永安的命就是一切,是她可以不顾任何东西也要去保住的。 凌斯奕面上浮现满意的表情,眸光阴沉笑着:“让凌斯晏恨你入骨,再慢慢亲手要了你的性命。 然后再让他得知真相,一辈子活在巨大的痛苦和内疚自责里,直到郁郁而终。 苏锦,你说这难道不比,我现在直接一刀子杀了你,再赔上自己的性命有意思多了吗?” 苏锦手心抓紧被子,她没有出声,也发不出声音来。 大概猜到凌斯奕的打算,她倒是松了口气。 事到如今她做什么,让凌斯晏怎么看待她,对她而言早已经毫不重要了。 她本以为凌斯奕会提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却原来也只是想让凌斯晏误会她,以后再折磨她。 这样的事情,两年前凌斯晏早就做过一次了。 事到如今她苏锦的一颗心也早就已经死透凉透了,又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凌斯奕大概也察觉到了,苏锦并不大当回事,像是毫不在意。 他不相信,苏锦如今对凌斯晏真的毫无感情了,担心苏锦是暗地里有别的盘算。 想到这里,他生了疑心,冷声警告道:“你可想清楚了。 到时候照我的意思去做事去说话,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招,你儿子就在我手里,我一刀就可以了结了他。” 一旁大夫看苏锦面色灰白,鞭子上的毒性还在慢慢持续渗透到她体内去。 换了一般的人,倒应该也能多熬一段时间,但这姑娘身子差得很,能熬多久还真不好说。 大夫小心开口提醒:“主子打算暂时留她性命的话,请容老夫先给她医治。 否则毒性入体加上寒疾发作,她这身子骨啊,怕是半日都难熬得过去。” 凌斯奕起身,因为新的打算,他开始很期待接下来的这场戏。 他心情也连带着转好了,起身笑道:“一定要给她好好医治。 等过几天我皇兄找到这里来,我可一定要让他看到,我将他的夫人照顾得多么容光焕发,气色过人。” 太医应下来,给苏锦仔细诊治。 凌斯奕一改之前对苏锦的冷漠和狠戾,让下人拿来了最好的药膏和补品,给受了重伤的苏锦好好调养身体。 不可多得的良药,加上珍贵稀缺的补品,让苏锦本来都奄奄一息的身体,倒是迅速好转了起来。 她身上的鞭伤和烫伤,因为那些伤药,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迅速开始愈合了。 身上那些伤疤,几乎都开始看不到了。 但到底是药膏跟补品迅速调养起来的,她身体毕竟虚弱,加上前些天受惊受累,这几天又一直没能看到永安,她气色还是显得并不好,面色跟唇色都有些苍白。 凌斯奕觉得不满意,他要苏锦在见到凌斯晏的时候,浑身上下的状态都是最佳的。 要让凌斯晏清清楚楚地看到,苏锦在他凌斯奕身边这几日,过得有多,调养得有多好。 苏锦从地牢里挨了鞭伤出来后的第三天下午,侍卫给凌斯奕传来消息。 说凌斯晏已经找到了凌斯奕的这处宅邸,大概不到明天下午,就能找到这里来了。 侍卫过来传消息的时候,苏锦还坐在后院亭子里晒太阳。 这边境之地的冬天,气候寒冷刺骨,难得有个晴天,温度也还不错。 她晒着太阳发呆,脑子里担心永安,整个人显得精神恍惚,气色更差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凌斯奕走近过来,打开了一个小盒子,放在了她身边的石桌上。 苏锦侧目看了一眼,看到了小盒子里的一颗药丸。 身后的侍女递了一杯水过来,凌斯奕指尖在石桌上敲了敲:“吃了吧。” 苏锦没有伸手去拿,她清楚现在永安还在凌斯奕手里,这药吃不吃她根本没有选择。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这是什么?” 第228章 这好戏就要开场了 凌斯奕面色讽刺地看向她:“当然是好东西。你大概也听说过前朝后宫里有妃嫔用过的息肌丸吧? 是一种有催情作用的美容药,能使人肤白貌美,面色红润,双眸顾盼生辉。 这是看得见的好处,至于看不见的坏处嘛,那就多了去了。” 他笑着继续,显然对自己命人新研制出来的这药丸很满意:“这东西的好坏,大概也就类似于息肌丸。 它能掩饰你身体内里的虚空,显得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气色格外的好。 而代价,就是内里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易中暑热,易染风寒,甚至破坏子.宫,无法再生育。” 他将那小盒子推到了苏锦眼前: “还有其它的坏处,你以后慢慢体会,自然就慢慢都知道了。 吃吧,别耽搁了,好戏快要开场了。” 凌斯晏很快就要找到这里来了,他凌斯奕跟苏锦之间深情脉脉不离不弃的戏码,也该好好演演了。 苏锦伸手,将药丸拿到了手里:“我可以吃,但我要见到永安。 你很多天没让我见到他了,我怎么知道他到底还在不在,还好不好?” 凌斯奕冷眼看向她:“药吃下去,我让人带他过来。 我可不希望那小孩看到你吃这东西,那小东西年纪小,看着可不傻。 回头要是跟凌斯晏说了什么,凌斯晏再细查下来,我不就白忙活了?” 毕竟苏锦吃下的这药丸,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包括太医,也不能查清楚她体内到底有什么问题。 但如果凌斯晏知道了苏锦吃了药,起了疑心再仔细设法去查,可未必不能查出什么来。 苏锦没再多说,她清楚眼下,她也没有更多谈条件的空间了。 凌斯奕已经答应了,她吃下药之后,就带永安过来,要让他做更多的退让,多半也并不现实。 她很多天没见永安了,急着确保他的安危,没再迟疑,拿过药丸直接就着温水吞服了下去。 凌斯晏是第二天早上找过来的,他带过来的人不多,就墨染跟十多个玄衣卫。 玄衣卫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也可能是凌斯奕本意就没想拦着他,凌斯晏很轻易地就闯进了宅院里来。 天还没亮,永安都还没睡醒。 但苏锦睡得很警醒,外面火光亮起,再是人声嘈杂靠近的时候,她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凌斯奕早就料到了这一刻,他就睡在苏锦床边的软榻上,而永安跟苏锦睡在一张床上。 凌斯奕已经迅速起身穿好了衣服,再将自己的一件玄色披风丢到了苏锦盖着的被子上。 他冷而简短的几个字:“起来,披上。” 自然,他让苏锦披上这个,不是照顾她的身体,只是要给凌斯晏看的。 苏锦没急着下床,反正现在,凌斯奕的本意也不是要带他们跑出去。 她在床上多坐了一会,侧目看向门外的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随即火把到了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响起:“开门!” “里面有没有人,赶紧开门!” 她看着,不知怎么心里突然想,几乎是跟两年前一样的选择,这一次,他凌斯晏又会选择和相信什么呢? 他口口声声说对两年前冤枉了苏锦,感到万分的悔不当初,那换了这一次,他又会怎么认为呢? 直到门被撞击的声音开始响起,苏锦才迅速下床,披上了凌斯奕的那件披风。 她昨晚睡觉,并没有换下衣服,是直接和衣睡下的。 房间侧面的窗户被打开,凌斯奕的手下迅速从窗口跃入进来,压低了声音: “主子,从窗户走吧,宅子外面的马车已经都准备妥当了。” 凌斯奕看了眼被苏锦抱起来的永安,苏锦立刻有些不安地开了口: “我昨晚给他吃了一点安神药,他这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你放心,我把他带在身边,不会坏你的事。” 凌斯奕没再看她,吩咐一旁的男人:“你带这小孩从窗户出去。” 那手下应下来,又看了眼苏锦,想问苏锦怎么出去,还是没敢开口。 苏锦抱紧了永安不松手,不放心将孩子交给那个男人。 门被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大,外面的人很快就要破门而入了。 凌斯奕面色浮现不耐:“苏锦,我说现在不会动他就不会动他,前提是你听话照我说的来。 如果你不听,那我可没法保证,我会对这小孩做出什么来。” 苏锦眸光泛红,到底是松手将小孩交到了那个男人手里。 她手心颤动,看那男人抱了永安就回身直接往窗口走,急声说了声: “你慢点,当心点。他还小,你别摔着他。” 凌斯奕冷笑了一声:“操心你自己吧。 你安分点别出了差错,比什么叮嘱的话都管用,我保你们不会出事。” 苏锦咬牙,看向那男人带着永安,已经从窗口离开了,一眼看去不剩下他们的身影。 她收回了视线,没再吭声。 凌斯奕拽着她手臂,从窗口出去,跃上屋顶再往宅子外面走。 等到了屋顶上,他拽着苏锦手臂的动作,转为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从屋顶上往宅子外面跃了下去。 脚步轻重他算得刚刚好,没有太重,却又足够凌斯晏派在屋顶上巡守的玄衣卫听到了声响。 苏锦被凌斯奕抱紧了,身体从屋顶坠落下去,落到宅子外面停着的马车旁边时,听到了身后玄衣卫的叫喊声。 “人在这里!站住,不许上马车,否则立马放箭了!” 凌斯晏跟墨染赶出去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苏锦身上披着凌斯奕的衣袍。 凌斯奕正护在苏锦前面,让她先上马车,自己则挥剑阻拦射过来的羽箭。 凌斯晏早就猜测到了,是凌斯奕挟持了苏锦跟永安,想对他们下手。 但眼下的情况,却似乎和他想象中的有了些偏差。 苏锦上了马车,却不愿意合上前面的帘子。 一只手掀着帘子,另一只手去拽凌斯奕的衣袖:“一起走,我不能将你一个人丢下来。” 凌斯奕扬高了声音:“带苏姑娘跟永安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管我! 苏锦,你努力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逃离那个男人,千万不能前功尽弃了!” 他说着回身将苏锦塞进了马车里,合上了车帘: “照顾好自己,你放心,我很快会过来跟你们团聚的。” 第229章 那就带我的尸体回去吧 凌斯晏面色怔住,冷沉的一张脸笼罩在一片阴暗里。 他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苏锦跟永安被带走的那天晚上,凌斯晏本是不愿意去那个假冒成摊贩的男人家里拿花灯的。 说起来,他自己那样生性多疑谨慎的一个人,本不至于落入那样并不算多高明的圈套里。 实在真想要那个花灯,他本也完全可以多给那个假摊贩一些银两,让他回家将花灯拿了再送过来。 可当时的苏锦,却并没有给他凌斯晏多迟疑考虑的时间,直接提出她带永安去取花灯,让凌斯晏在原地等着。 凌斯晏看她执意要去,才还是选择跟了过去,一起去拿花灯。 再是后来,在永安被那几个男人挟持了时,也是苏锦不顾他凌斯晏的反对,执意要过去用自己换永安回来。 可结果,却是苏锦跟永安都被带走了。 回想起那晚的桩桩件件,再看向此刻眼前的这一幕,凌斯晏忍不住开始怀疑,那天晚上,苏锦真就那样的毫不知情吗? 还是说,那晚的那场事故,本也就是在苏锦的算计当中。 如果他凌斯晏现在没有找过来,那往后苏锦是不是就多亏了凌斯奕的帮忙,终于顺利逃了出去。 从此山高路远,天大地大,她苏锦是不是就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带上永安去过自在日子了? 无论是跟着凌斯奕去秦国,还是跟着宗政翊去北燕,都算是遂她心愿了吧。 他看向前面不远处,凌斯奕一脸决绝地吩咐手下,让驱赶马车先带苏锦跟永安离开。 而他自己,则带着其他一些侍卫,护在了马车后面,阻拦凌斯晏的人射过去的羽箭,和逼近过来的刀剑。 所谓挟持了苏锦跟永安的凌斯奕,此刻却根本没有要将苏锦拿捏在手里,威胁凌斯晏跟他提任何条件的意思。 反倒是将苏锦跟永安放走了,而自己却拼了命保护他们顺利离开,不惜亲自面对这些刀剑。 他这哪里是像要挟持伤害苏锦的样子,倒像是比凌斯晏还要在意她的安危。 凌斯晏骑在马上,手里的缰绳不断紧握,眸光紧紧锁定载着苏锦跟永安跑远了的马车。 他脑子里迅速涌起了怒意,苏锦,你还当真是好计谋啊。 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他此刻怕是都还在担心,她苏锦在凌斯奕手里吃了多少苦,有没有生命危险。 他冷笑了一声,还当真是可笑至极,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一旁墨染开口询问:“陛下,要属下带人设法绕过去,先拦下苏姑娘跟太子殿下的马车吗?” 凌斯晏攥紧的手背上青筋毕现,他已经快要丧失理智了。 半晌他才算是勉强回过神来,怒声道:“去追啊,还有什么可问的?!”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苏锦,如愿以偿带着永安跑了? 她苏锦是他的人,永安更是他养在身边几年的亲生儿子,无论哪一个,都休想从他身边离开! 墨染这才带了两个得力的玄衣卫,让其他人掩护,设法突破了凌斯奕的阻拦,迅速追向苏锦的那辆马车。 马车跑得再快,也还是比不上墨染骑马的速度。 尽管前面的马车已经跑了很长一段距离了,墨染还是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追上了那辆马车,将自己骑着的马拦在了苏锦马车的前面。 他出其不意地迅速一箭下去,坐在前面驱赶马车的车夫,中箭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墨染从马匹上飞身跃过去,坐到马车上勒住了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随即他掀开身后的帘子,看向马车里抱紧了永安的苏锦,恭敬出声道: “这几日让苏姑娘跟太子殿下受苦受惊了,陛下已经过来了,苏姑娘跟太子殿下可以安心下来,跟陛下回宫了。” 苏锦脸上,却丝毫没有墨染预料当中的高兴或者如释重负的情绪。 相反,她的脸上反倒浮现了巨大的惶恐和抗拒,皱着眉头防备地摇头: “我不跟你们回去,我不想再跟他回去了。 墨染,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我想带永安离开,我求求你,放过凌斯奕,放我们走吧。” 墨染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苏姑娘,您在说什么? 是凌斯奕指使了人,挟持带走了您跟太子殿下,这些天还伤害了你们。 他势必是会被陛下带回去,好好付出代价的。这个时候,您怎么替他求起情来了?” 苏锦摇头,着急解释:“不是,他没有伤害我跟永安,他这些天对我们很好。 是我让他带我走的,真的,是我的意思,因为我想离开大周皇宫,离开凌斯晏身边。 如今燕太子帮不了我,我思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才求助了凌斯奕,再有了那晚的那些事情。” 墨染面上浮现了极大的诧异,许久才算是听明白了一个事实: “您的意思难道是说,那晚您跟太子殿下被挟持带走,是您自己找凌斯奕帮忙,故意制造出来的那些事情。目的只是为了,能带太子殿下顺利离开?” 苏锦面上一副完全慌了神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终于决定不再隐瞒。 “是的,是我主动找上的凌斯奕,让他念及一些旧情,答应了帮我这一次。 我实在是在大周宫里待不下去了,多看他凌斯晏一眼,对我而言都是折磨。 求你们放了我,让我走吧,当是两年前,苏锦跟永安就真的已经死了。” 她满脸都是急切,看向后面还在跟玄衣卫打斗的凌斯奕,急声道: “不是凌斯奕挟持了我跟永安,如果有错也是我的错。让我跟永安,还有凌斯奕离开吧。” 身后凌斯晏的马,往前到了苏锦的马车旁边。 他面色阴沉至极,声音冰冷道:“让我放你们离开,苏锦,你做梦。 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我身边,至于永安,大周的太子,你跟凌斯奕是有多大的本事,也妄想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把他给带走?” 他从马上下来,走到马车面前,沉着脸将苏锦从里面拽了下来: “我告诉你,不止你跟永安要立刻跟我回去,至于凌斯奕,我会让他好好付出代价!” 他刚将苏锦拽下来,苏锦突然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动作迅速地抵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不放我们走,那就带我的尸体回去吧!” 第230章 苏锦你那么想死,我成全你怎样? 凌斯晏看向苏锦手里的刀子抵上了脖颈,他蓦然沉了脸色。 前面不远处凌斯奕身上受了伤,苏锦看过去,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不确定凌斯奕给她吃下去的到底是什么药丸,以后会不会需要解药。 加之凌斯奕这几天还提到,他知道了宗政翊意欲谋反的事情。 如果他将这事情传到北燕皇帝耳朵里去,未必不会给宗政翊带来难以设想的后果。 就算这些事情都抛开不谈,事到如今,苏锦自己也宁愿凌斯晏可以厌恶她,直至有一天放弃她。 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与其现在看着他那样可笑的深情款款的嘴脸,她倒更宁愿,凌斯晏会觉得她是个不知检点没有下限的人。 最好能让他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以后或许也能少见她一些,也有可能,他还会因为嫌恶而考虑放她出宫。 想到这里,苏锦内心打定了主意,既然凌斯奕希望她演戏,那她就来将这场戏好好演好。 苏锦抓紧了手里的刀子,在凌斯晏黑沉着面色往她走近了一步,想劝她放下刀子时,苏锦冷声开了口: “你不要再过来,凌斯晏,我好不容易才顺利逃了出来。 如今既然又落到了你的手里,反正活着对我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要是再走近一步,那我一定不会顾惜自己的性命。” 凌斯晏面色紧绷着,他不确定苏锦求死的决心是真是假,但无论如何,他没胆子敢再冒险往前走近一步了。 他步子顿在了原地,冷笑了一声:“苏锦,能让你舍得豁出性命的男人,还真是多啊。 前阵子还跟宗政翊那样情深义重,现在才过去几天,你就这样转而投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打算跟凌斯奕私奔吗?” 身后凌斯奕捂着身上的伤口,吃力地扬高了声音: “苏锦,你不要犯傻,想办法带着永安离开,再将永乐也带到你自己身边来。 以后天大地大,你们母子三人的好日子还长着,千万不要现在冲动了!” 苏锦眸色发红地看向凌斯奕,她语气里含着深情,眼底却含着难以察觉的嘲讽之意。 “凌斯奕,一直都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被打入宗人府,更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这几天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这趟浑水也是我将你拉进来的。今天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你被我牵连受害。” 凌斯奕摇头,满是敌意的目光看向凌斯晏: “苏锦跟永安只是一个女人跟孩子,他们想要离开,求大周皇帝成全。 如果大周皇帝有怨恨,就全部冲我来吧,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反正我这种人,活到现在这条命也不值钱了。” “不行!”苏锦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手里的刀子往脖子上压:“凌斯晏你如果执意不放手,至少放凌斯奕一个人离开。 这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本来完全不可能掺和进来,是我请他帮忙,现在才害了他。 你放他走,我带永安跟你回去,否则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凌斯晏双眸里怒意汹涌,只觉得此刻眼前这两个都要为对方不惜性命的人,格外的刺眼。 他想出声好好冷嘲热讽一番,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一是觉得悲哀,曾经跟他深深相爱的女人,如果却在拿自己的性命威胁他,为了保全另一个男人。 二是看向苏锦手里的刀子,和她脖子上开始溢出来的鲜血。 他发现自己虽然很想冷眼相对,不答应她的要求,可内心却不受控制地有些慌了。 他担心她一失控,那把刀子真的会刺下去。 时至今日,他早已经无法再承受,她再出事了。 苏锦手里的刀子抓得极紧,看凌斯晏一时沉默犹豫,冷声道: “最后一遍,放凌斯奕走!要么放了他,要么我就死在这里,我说到做到!” 凌斯晏掌心攥成了拳,片刻后,到底是极不甘心地开了口:“墨染,放凌斯奕跟他的人离开。” 凌斯奕作势不愿意走:“苏锦,我不能将你丢下来,你跟我一起走。 要么你别管我了,我的命不值钱,你手里有刀子,凌斯晏不敢强迫你回去。 你带上永安离开,我留到这里,盯着他不让他派人追你。” 苏锦摇头:“我不走,只有我留在这里,才可以确保你平平安安地离开。 凌斯奕,你不用担心我,他不会对我跟永安怎么样的,等以后有机会,我还要等着你来带走我们。 但如果是你留下来,他一定不会让你活命的。” 凌斯奕面色为难不已:“苏锦……” 苏锦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说了,我说让你快走你就快走,否则我就直接死在这里!” 她再看向凌斯奕的几个手下:“你们赶紧带你们主子离开。 放心,我会在这里站足够长的时间,确保你们可以到足够远的地方。” 凌斯奕身上中了箭伤,几个手下也看得出来,眼下的情形,再多耽搁一会,他们要是真落到凌斯晏手里,被带回大周皇宫里去,可能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手下走近了过去,看向凌斯奕:“主子,得罪了。” 几个人直接将受伤的凌斯奕扶了起来,强制带上了马车,再迅速驱车离开。 凌斯奕视线还落在苏锦身上,一副很不愿意离开的模样。 但无奈受了伤身体虚弱,几个手下按着他,他只能先离开了。 凌斯晏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斯奕的马车离开。 等马车走远了,再多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苏锦才算是松开了手上的刀子,看向凌斯晏,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凌斯晏逼近过去,夺过她手里的刀子,面色铁青地将刀子狠狠丢在了地上。 随即他含着极大的怒意,双手掌心极用力地按在了苏锦的双肩上,如同要将她肩膀上的骨头捏碎泄愤。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他双目猩红地盯着她:“苏锦,你既然这么不怕死,那不如我成全了你怎么样?” 第231章 侍寝 凌斯晏掌心按住了苏锦的肩膀,将她拽到了自己的眼前来,随即掌心虎口掐到了她的脖子上。 他从来没有这样动怒过,刚刚苏锦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一个男人这样情义深重。 他凌斯奕一副要为苏锦豁出命、护她周全的样子,而苏锦同样是这样以死相逼,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也要让凌斯奕全身而退,安然离开这里。 苏锦冷笑看向他,脖子上传来窒息感,她没有反抗:“别总耍嘴上功夫,你想做什么,就直接动手吧。” 凌斯晏气得掌心直发抖;“苏锦你别忘了,你凌斯奕如今算是大周的叛臣贼子,戴罪之身私自潜逃。 就算他现在改名换姓了,但就算他化成了灰,朕照样能有办法找到他。 你以为你跟他逃得出去一时,可能会有长久的安稳吗?” 苏锦无所谓地笑:“能逃一时是一时啊,反正我现在落在你手里。 日子也是得过且过等死了,就算是单纯地给你找点不痛快,不也挺好的吗?” 被他掐着脖子,她面上丝毫的畏惧都没有。 凌斯晏发现,如今无论他冷嘲热讽说什么,能气到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狠狠地盯着苏锦看了半晌,还想讽刺什么,却发现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他松了手,回身直接往马车里走,冷声交代了一句:“带她跟太子过来。” 凌斯晏上了马车,再是墨染让苏锦抱着永安也进了马车。 凌斯奕早已经走远了,凌斯晏心情差得很,连追都没让玄衣卫去追了,直接冷着脸让马车回宫。 苏锦抱着永安,坐在马车里离凌斯晏最远的位置,她累得厉害,头靠在角落里,很快昏昏欲睡了。 一路回去,凌斯晏倒是一句难听的话也没再跟她说了,一直到晚上回了皇宫,他们之间也再没有半句对话。 凌斯晏看向苏锦一张脸面色红润,看起来才在外面待了几天而已,气色倒是好了很多了。 跟那个男人在外面过了几天,她这日子看起来还真是过得格外滋润。 自然,是没有受半点委屈的,也只有他心急如焚担心她跟永安,昼夜寝食难安熬过了这几天。 他越看她这张脸,越觉得刺眼至极,才几天而已,她就将自己养得这样好? 之前面色上的死气沉沉跟憔悴不堪,现在全都一扫而空了。 他心里那口恶气压不下去,看苏锦这副模样也是根本不用看太医的。 跟他吵架的声音中气十足,面色又这样好,显然这几日是没有让她的身体出现任何问题的。 他索性直接就将苏锦留到了明玉宫里去,让她一个人在那边待着,而他则带着永安回了养心殿。 让太医给永安诊治了一番,太医说是没有大碍。 永安醒来后玩了一阵子,就又睡下了。 凌斯晏坐在养心殿的书房里处理政务,一直到快半夜了,陪在一旁的曾公公这才小心开口: “陛下,您一路奔波回来辛苦了,又处理了这些事情。现在这时辰都半夜了,要不还是先歇息吧。” 曾公公看出来,凌斯晏跟苏锦这是一回来就吵架了。 想着凌斯晏这一时半会应该是不会愿意去明玉宫找苏锦,今晚自然是直接带着永安在这养心殿睡下了。 所以曾公公这边问着,明月姑姑就已经在给凌斯晏准备沐浴后要穿的衣服了。 凌斯晏将手边的奏折丢下,抬眸看了曾公公一眼,面色很难看。 曾公公正惶恐,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该劝时,听到凌斯晏突然开了口:“翻牌子。” 曾公公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多年了,自从凌斯晏登基以来,那就从来都没有翻过后宫妃嫔的牌子。 开始的时候,朝臣还怨念滔天,太后跟太上皇也隔三差五派人过来劝。 后宫里的那些妃嫔,也暗里颇有怨言。 但凌斯晏一直都是我行我素,不管旁人怎么说,他不翻牌子,那就是不翻牌子。 转眼两年多也过了,朝臣跟后妃也算是没办法,慢慢习惯了。 敬事房那边妃嫔的牌子,这么两年下来,都不知道积了多厚一层灰了。 可凌斯晏现在却是两年多来头一遭,提起要翻牌子了。 本来照理到了晚上,侍从应该主动端牌子上来,但这么长时间都算是约定俗成了,怕是下面的人根本想都没想过这回事了。 曾公公虽说震惊,好歹也是宫里资历深厚的老太监了,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立刻应下来,急匆匆出去办。 敬事房那边的人都早歇下了,一听皇上突然要翻牌子,吓得立刻起来了。 一团糟忙碌了一番,总算是将后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妃嫔的牌子,都给擦拭干净再整齐摆上,让曾公公派来的人端了过去。 敬事房的管事太监乐得脸上都笑呵呵的:“皇上可算是要翻牌子了。 这往后啊,我们敬事房终于不再是形同虚设,能干点实事,在这宫里也不至于总被人背地里说是吃闲饭的。” 曾公公让人将牌子呈到了凌斯晏面前,凌斯晏看了眼,说实话除了慕容婉儿跟玲珑,其他的他几乎一个都不认识。 如今慕容婉儿被降为嫔位,那位聒噪得很,凌斯晏正心烦,不想去她那儿。 至于玲珑,这眼下都被打入冷宫了,更不可能让她来侍寝。 曾公公也注意到了玲珑的牌子,这急急忙忙办的事情,就是容易出差错。 曾公公立刻将玲珑的牌子背放着,斥责端牌子过来的敬事房太监: “怎么办事的,这冷宫里的妃子,怎么能呈到这里来,污了陛下的眼睛?” 太监立刻跪地连连磕头:“是下人的疏漏,求陛下赎罪。” 实在是凌斯晏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次要召人侍寝。 玲珑待在冷宫里到底不甘心,想着借这个机会,或许凌斯晏看到了她的牌子,还能念及一点旧情于心不忍。 万一临幸她了,那她岂不就是彻底翻身了。 所以她得了消息,立刻让身边的侍女设法去贿赂了敬事房的管事太监。 那边可太久没有捞过油水,被人孝敬过了,倒是居然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玲珑这暗里算计了这么大一场,牌子被呈到凌斯晏面前,也不过被他极短暂地瞥了一眼而已。 曾公公将那牌子一背过去,凌斯晏就将玲珑这回事给忘记了。 凌斯晏扫向其他几块牌子:“这些都是哪些官员家里的女儿?” 第232章 只怕那位没名分的,往后有得哭了 托盘上的牌子,除了慕容婉儿跟玲珑的之外,还有其他四块。 曾公公对于凌斯晏不认识这些人倒也不算意外,应声一个个解释: “这位琴妃娘娘是司马家的嫡女,也是司马大将军的亲妹妹。 这位惠嫔娘娘是郎中令赵大人的嫡女,这位端嫔娘娘是太仆蔡大人的嫡女。 这位丽嫔娘娘,是骠骑将军徐将军的亲妹妹,丽嫔娘娘的父亲,是前朝的镇北大将军徐大将军。” “徐将军。”凌斯晏视线落到丽嫔的那块牌子上,眯了眯眸子,倒是难得来了点兴致。 他本意也只是想随便传召一个妃嫔,气一气苏锦,至于到底传召谁,倒也无所谓。 但现在看来,倒是也可以顺便做点别的。 他出声道:“朕没记错的话,这徐将军,就是当初除了慕容太尉之外,要赶苏锦出宫的人里呼声最高言辞最激烈的。” 回想起来,他记得当初这徐将军的父亲,也就是前朝镇北大将军徐老,如今都已经告老还乡安度晚年了。 倒还为了支持儿子,也亲自上书了一份,请求凌斯晏将苏锦驱逐出宫。 虽说言辞还算委婉,但字里行间无一不是在控诉,苏锦就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简直罪该万死。 他继续道:“还有前些天太子失踪,第一个进谏,要朕光选秀女,多召幸后宫妃嫔,绵延子嗣的,也是那位徐将军吧? 再是这些天总是在御花园里弹琴歌舞的,似乎也正是这位徐将军的妹妹,丽嫔。” 曾公公自然听明白了凌斯晏话里的意思,暗暗替那位丽嫔娘娘捏一把汗。 不过要说同情,曾公公可不至于同情那位,徐家一家子,可绝不是什么善茬。 当初这徐家本是大皇子凌斯乾一派的,后来凌斯晏登基,徐家立刻向新帝俯首称臣,献尽了忠心。 为了表忠诚,还主动揭发了大皇子在民家私下贪污受贿的不少事情,让大皇子被驱逐去边关。 为此徐家才算是在凌斯晏面前,保住了将军的位分。 但对于这样背信弃主的墙头草,凌斯晏自然也不会真正重用到哪里去。 多半也就是做点表面功夫,让徐家好好给朝廷效力。 眼看也两年多了,这时间一长,徐家也开始按捺不住了。 尤其是最近,徐将军领兵在边关打了场胜仗,徐家势力渐长后,不甘心凌斯晏不重视徐家,总会想故意给凌斯晏找点不痛快。 曾公公躬身应着:“回陛下,当初进谏的那位,正是徐将军,徐将军的亲妹妹,正是这位丽嫔娘娘。” 凌斯晏抬手,食指指尖在那块牌子上点了点:“那就这位丽嫔吧,让她今晚侍寝。” 曾公公应声:“是。” 底下跪着的敬事房的小太监,还没听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听凌斯晏指了丽嫔侍寝,还暗暗感叹那位真是好福气。 到底是娘家得势的妃嫔,这往后自己再得了皇帝的恩宠,生下个小皇子小公主的,往后的日子自然是享不尽的尊荣了。 倒是那位苏姑娘,等皇帝临幸了新人,她这无名无分的好日子,怕是也就到头了。 连个妃嫔的位分都没有,这皇帝要是不要她了,真被赶出宫里去,怕是连两银子都没得打发。 小太监领了旨,立刻跟苏公公一起出去,去丽嫔宫里传旨去了。 这边一传旨,后宫里的妃嫔很快都得了消息,纷纷觉得难以置信。 但相比对丽嫔的嫉恨,更多的还是高兴多一些。 毕竟这皇帝数年不曾召妃嫔侍寝了,最近终于也有了宠幸的女人,却还是两年前就被皇帝心心念念惦记着的苏锦。 这样一来,她们这些妃嫔,算是都没指望了。 但现在皇帝召幸了丽嫔,那么很有可能,接下来就会开始召幸其他妃嫔。 所以相比之下,哪怕今晚被召幸的还不是她们,这自然也还是算是好消息的。 端嫔还在惠嫔宫里喝茶,听了宫女来悄悄传消息,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苏锦宫殿的方向,心情不错地笑了一声: “只怕那位没名没份的,往后可有得哭了。” 惠嫔起身,打了个哈欠:“这夜也深了,妹妹可是真困倦了,就不陪姐姐多聊了。 姐姐也早些回宫歇息吧,陛下最近难得有了召幸妃嫔的兴致,别熬了夜灰头土脸的,可不得陛下待见。” 端嫔笑着起身:“倒也是,本宫虽说比不得妹妹年轻貌美,没准回头陛下来妹妹宫里时,本宫也能沾沾妹妹的福气,来见上陛下一面。 说起来进宫这么久,上一次见到陛下,似乎还是两年前在太子府、参加择选良娣的时候呢。” 惠嫔面上浮现一丝愉悦,对于端嫔这样恭维的话还是很受用的,摆着手道: “好了好了,姐姐快回去歇息吧,天黑路滑,回去路上可小心些。” 等端嫔离开了,惠嫔看向灯火通明的丽嫔宫殿的方向,不屑地冷嗤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让陛下头一个就召了她。就她那点姿色,也顶多能留陛下一晚了。” 一旁贴身宫女立刻附和:“娘娘说的是,要论才貌,这后宫几位妃嫔,谁能比得上娘娘您。 陛下会先去丽嫔娘娘那里,也多半只是因为最近丽嫔的哥哥徐将军立了战功,他过去丽嫔那做做样子罢了。 赶明儿啊,肯定得来娘娘您这里了。” 惠嫔往内室里走,面上浮起笑意。 * 明玉宫里。 苏锦身体不适,早就在床上躺下了。 凌斯晏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许她带永安一起过来。 杏儿帮她端了刚熬好的汤药过来,喂苏锦喝下后,苏锦额上仍是冷汗涔涔,整个人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偶尔说一两个字,也是有气无力低若蚊蝇。 杏儿越看她越觉得奇怪,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声:“主子看着病得厉害。 怎么这面色倒是不泛白,还显得格外红润,气色也好得很。 要不是这样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寻常人见了,怕还得以为主子您身体好得很。” 苏锦清楚她这话没有恶意,她说的是事实。 凌斯奕给她下了药,让她的气色显得格外好,而气色越好,压制在体内的病痛不适就越重。 就像是有虫子藏在身体里,将五脏六腑慢慢掏空,而外人从外面看,还看不出丝毫异样来。 哪怕她躺在床上,怕是也只以为她是有点懒散嗜睡而已。 苏锦没多解释,等汤药喝完,才淡应了一句:“没事,大概只是有点着凉了而已。” 杏儿叹了一声:“主子也听说了吧,陛下召丽嫔娘娘今晚侍寝了。 陛下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主子您一个人,那两年主子您不在,他都从来没召见过其他妃嫔,您说他现在怎么就能……” 第233章 新欢得宠 苏锦自认对这些事情是不会在意的,事到如今,凌斯晏召见谁宠幸谁,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也不知怎么,她心里还是有些并不大舒服。 想着可能也只是因为,自己被困在这宫里出不去,而他凌斯晏的日子,却照样可以过得滋润得很。 她应声时有些无力:“他是皇帝,是后宫妃嫔的夫君,召妃嫔侍寝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杏儿,以后这种事情不用再来特意告诉我。” 杏儿面色有些不甘:“可陛下毕竟,对主子你还是不一样的。 那丽嫔仗着娘家得势,自从婉嫔被降为嫔位,没了恩宠之后,丽嫔在这宫里就已经嚣张跋扈了不少。 这时候又头一个得了陛下的宠幸,就算主子您不介意,只怕那位回头也会上门来膈应主子您了。” 苏锦闭上眼睛,不想再多说这些事情:“杏儿,你先下去了,我累了想睡了。” 杏儿叹了口气,打住了话茬退下去了。 出去时,看向丽嫔宫里有琴声传出来,她怎么想都为苏锦觉得有些不值。 虽说自古帝王后宫三千雨露均沾,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杏儿总觉得,凌斯晏跟苏锦是不一样的。 也说不上什么原因,就觉得凌斯晏哪怕是君王,也不该这样随意宠幸了其他的女人。 她也感觉自己的这种想法很夸张,听着丽嫔宫里琴音袅袅,不知怎么就没忍住,悄悄往那边走了过去。 都已经是后半夜了,时节深冬,入夜就开始下起了大雪。 丽嫔的宫殿流云殿离明玉宫不远,所以那边的琴音,杏儿听得很清楚。 等悄声走到了流云殿外面,流云殿里似乎是生怕外人不知道皇帝来了这里,殿门大开,丽嫔直接站在前院的大雪地里,给皇帝献舞。 凌斯晏就坐在殿门口,身边燃着一盆烧得正旺的红箩炭,侍女则坐在殿外替丽嫔弹琴。 这样冰冷刺骨的深夜,雪地里光是看着都让人冷得瑟瑟发抖,而丽嫔显然兴致很高,像是完全不知道冷似的。 她身上就一件单薄的长裙,在雪地里翩翩起舞,竭力向皇帝展示自己妖娆曼妙的舞姿。 丽嫔善舞,这是后宫里的人都知道的,她一直等着能有机会在凌斯晏面前展示一番。 这一等就等了两年多,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次机会。 所以这深雪地里的寒凉,对她而言大概根本就不值一提。 丽嫔的长裙裙摆在雪地上扫过,雪花随着舞姿扬起,有不少雪水落在了她的头发跟衣服上。 杏儿悄悄多看了一眼,看丽嫔身上都被雪沾湿了,明明一张脸都冻得青白,还是一直带着笑脸。 杏儿看着,感觉自己骨头缝里都冷了,她没看出这舞姿的美感,倒是看出来几分不寒而栗来。 要不是知道是凌斯晏指了丽嫔侍寝,她都不得不有些怀疑,凌斯晏这是故意在折磨人。 她站在外面看得有些入神,身体挨着宫墙外面,毫无防备间,头顶突然掉下来一块混着雪的冰渣子。 那冰渣子刚好落到了她的脖颈上,杏儿只感觉脖子上如同被一把冰冷的刀子,突然刺了一下。 她本来就是偷偷站在外面的,猛然受惊,身体踉跄了一下,脚下一打滑,差点摔倒。 院子里的人听到了声响,墨染戒备的声音立刻响起:“谁!” 杏儿脚下崴了一下,面色刹那一片煞白。 她第一反应是要回身离开,但一想也肯定来不及了,索性强撑着迅速调整好面色,直接往前院里走。 墨染很快从里面出来,要查看外面的人到底是谁,走到门口正撞上要往里面走的杏儿,他面色愣了一下。 墨染往杏儿身后看了一眼,外面也没看到其他可疑的人了,他这才开口:“杏儿姑娘怎么过来了?” 杏儿俯首行礼道:“墨护卫,我家主子不放心太子殿下。 说太子殿下今晚回宫时似乎染了点风寒,让我来问陛下一声,太子殿下今晚是否被陛下带在身边了。” 她面色极力掩饰着慌乱:“我家主子担心,陛下没在太子殿下身边的话,殿下会被疏于照顾。” 不等墨染回答,后面凌斯晏冰冷讽刺的声音响起: “她倒是管得多,太子都三岁了,又不是小娃娃,要朕日日夜夜带在身边做什么? 何况朕今晚既然留在丽嫔这边,带上太子过来,成什么样子?” 杏儿看凌斯晏也被引出来了,竭力强撑着的面色差点崩了,立刻跪了下去,面色煞白地埋低了头: “参见陛下,陛下说得是,奴婢现在就回去转告我家主子。” 凌斯晏冷呵了一声,多的一个字也没了,回身直接走了。 丽嫔回头注意到院门外的杏儿,眸光里闪现敌意和嫌恶,那个无名无分的女人,这就沉不住气了。 陛下不过是刚召见了一个嫔妃,她就这样急着派侍女过来打搅,看来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找死。 看凌斯晏走了回去,她这才立刻将眼底的情绪掩饰住,要继续跳舞。 凌斯晏走近了,直接伸手将雪地里的丽嫔打横抱了起来,往内殿里走,声音不高不低,门外杏儿听得清清楚楚。 “爱妃的心意朕都明白,天寒地冻的别在外面冻坏了身子,进去让朕给你好好暖暖。” 丽嫔羞红了脸,娇呼了一声,声音柔到能掐出水来:“陛下讨厌,外面还这么多人呢。” 院子里的宫女下人纷纷低下了头,谁都不敢多看一眼。 杏儿站在外面,不自觉间攥紧了手。 墨染看凌斯晏进去了,这才开了口:“陛下既然已经给了答复了,杏儿姑娘也早些回去吧,外面冷得很。 你家主子要是真的担心太子殿下,大可以亲自过来问陛下一声,定当比什么都管用。” 但凡苏锦能主动来找凌斯晏一次,别说说什么好听的话,就是单单人来一趟,凌斯晏大概再大的怨气,也该烟消云散了。 这个道理墨染懂,杏儿也懂的,苏锦自然也不会真的不明白。 杏儿面色有些发白,她刚刚撒了谎,本来只是在墨染面前,之后又成了在陛下面前。 欺君之罪,可是死罪。 她身体有些止不住地发抖,含糊应了两声,就回身匆匆离开了。 等回了明玉宫,杏儿给苏锦端汤药进去,到了床前,面色煞白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234章 上门挑衅 苏锦身体困倦得很,起床喝药时,整个人还有点不大清醒。 刚坐起来,突然看到杏儿在床边跪了下来,她端着药碗的手一僵,吓了一跳。 “好好的杏儿你跪什么?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我说过在我这里没有那些规矩。” 杏儿跪在地上不起身,面色煞白,脸上汗都冒出来了。 她语气惊慌至极,颤声道:“求主子责罚,求主子救救奴婢。 刚刚奴婢听到丽嫔宫里的琴音,没忍住偷着去看了一眼,没料到被墨护卫跟陛下发现了。 奴婢……奴婢真的是急昏了头,一时糊涂撒了谎,说是主子您让我过去问问太子殿下。” 她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糊涂,奴婢该死,奴婢死不足惜。 可欺君之罪是可能牵连家人的,奴婢害怕连累自己的家人。求求主子,救救奴婢吧。” 苏锦听明白过来:“你吓成这副模样,是凌斯晏已经发现你撒谎了?” 照理说如果凌斯晏发现她撒了谎,杏儿此刻应该不能这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杏儿颤声应着:“陛下……陛下似乎还没有发现。 但奴婢担心,以他对主子您的了解,大概也能猜到主子您不会吩咐我过去。 要是陛下转念一想识破了奴婢的谎言,怕是奴婢跟奴婢的家人,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苏锦面色冷了些:“所以你为什么要偷偷过去看? 凌斯晏召见妃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了你,我不关心这些,你还要冒那么大的险偷着过去干什么?” 杏儿面色慌乱,支支吾吾道:“奴婢只是,担心陛下宠幸别的妃嫔,以后冷落了主子您,让主子您不好过。” 苏锦笑了一声,含着质疑的目光看向她: “杏儿,你心里清楚得很,对于凌斯晏冷落我这种事情,我如今求之不得。 他冷落了我,并不会让我不好过。” 杏儿埋低了头不敢再看她:“可陛下,毕竟是这大周万人之上的天子。 他能对主子您重视一些好一些,主子在这宫里,处境也能好很多,更不用屈居人下,受半点委屈。” 苏锦手里的勺子搅动着汤药,半晌才淡声开口: “杏儿,你担心的不只是我受委屈,还有你自己受委屈吧? 你担心我不得凌斯晏待见,牵累你跟你家人,以后也不得不低人一等,处境艰难。 所以你才这么着急,想去丽嫔那边探个虚实。” 杏儿面色彻底白了,头磕在地上发出一道道闷响: “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实在是那两年,主子您不在,太后跟婉嫔还有后宫里其他人,都让奴婢跟奴婢的家人不好过。 奴婢真的怕了,只想往后都能好好跟着主子,不用再受人欺负。是奴婢僭越了,求主子重重责罚奴婢吧。” 苏锦将汤药喝完,将碗放到了一旁:“杏儿,我没有打算在这宫里旧待。 也不可能去求凌斯晏的恩宠,这是我早已经想好了的,谁也阻拦不了。 你是我在这里最信任的人,我不会责罚,但以后这样的事情,你也再不要去做了。” 她伸手过去,扶住杏儿的手臂:“起来吧。” 杏儿战战兢兢地起身,连声道:“主子,都是奴婢的错。” 苏锦再开口:“你不用担心那些事情,你放心,这么长时间你跟着我也算是辛苦了。 等我真正能离开了的时候,走之前我会给你打点好后路,让你不会被为难牵连。” 杏儿面色惶恐地还想说什么,苏锦打住了她的话茬: “好了天都快亮了,你先去休息吧,我也困了。” 杏儿端了药碗离开,半个字也不敢再多说了。 苏锦这一整夜都是浑浑噩噩,脑子里昏沉得很,却又睡不着。 索性等天色微亮,就直接起来了。 等用了早膳,外面有下人进来通报:“主子,琴妃娘娘过来了。” 不等苏锦开口,外面司马琴已经急匆匆走了进来:“姐姐,我可算是找着机会来看你了。 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一直留在陛下那里,养心殿我都不敢过去。” 苏锦看向进来的人,两年不见,司马琴看起来倒是长高了不少。 算算当初苏锦离开时,她才不到十三岁,现在也已经出落成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 面上少了些稚嫩的孩子气,水灵精致的一张脸,更加显得楚楚动人了。 司马琴急步往里面走,直接挨到苏锦身边坐了下来。 身后的侍女着急跟着,一边急声开口:“娘娘,您慢点走路,当心摔着了。” 这宫里妃嫔穿的鞋子本来就不好走路,人家都是一小步一小步娇娇柔柔地走。 也就司马琴,走起来不稳当,又走得快,颇有点一摇一摆的模样。 苏锦看她这副模样可爱得很,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么多天低落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起来。 司马琴坐下来,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脚踝:“这鞋子可难走路了,姐姐还笑话我。 只有姐姐才好,陛下就许姐姐穿这种好走路的鞋子,一看就让人羡慕得很。” 她说到凌斯晏,面上又浮现不满:“我是看错陛下了。 男人都一个样,旧的得到了就总惦记着新的,新的得到了就惦记着更新的。 亏我以前还觉得,他是只一心一意待姐姐一个人的,那两年都还为姐姐独守空房,现在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是得到了又不珍惜。” 一旁司马琴的贴身侍女吓得不轻,立刻往外面张望了一眼,出声提醒:“娘娘,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得亏您是在苏姑娘这里,苏姑娘不会计较,要换了旁人甚至陛下听了去,可能是要招惹大祸的。” 司马琴不悦道:“这里不是没有旁人吗? 我这两年随便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的,难得姐姐回来了,可以敞开了随便说几句话了,我乐意说,你别管。” 苏锦笑着将侍女递上来的茶放到她面前,问了一声:“吃早饭了吗?这么早就跑这来了。” 司马琴看向桌子上还没收走的早膳,看起来味道很好,正嘴馋想说还没吃,外面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哟,两位姐姐都在这里呢。我昨夜被陛下折腾了一宿,身子乏累得很。 记得琴妃娘娘您那里有上好的燕窝,我还想着去找您讨要一盏,补补身子,原来您是来了这里呢。” 第235 朕看谁敢动丽嫔 丽嫔一身的华服,走进来时,满脸都是春风得意,眼睛都恨不得抬到天上去了。 司马琴笑了一声:“我说怎么回事,原来是丽嫔过来了啊。 难怪我刚刚跟锦儿姐姐聊得正开心,突然听到明玉宫外面一群乌鸦叫得厉害。 我还寻思这明玉宫里,什么时候还能招来乌鸦了,现在算是明白了。” 丽嫔面上的笑意僵住,眼底浮现怒意,但司马琴毕竟位分比她高,她再受了气,也不好怎么样。 司马琴看着她,招了招手:“丽嫔这是怎么了,乌鸦也是鸟雀。 就像这后宫里的妃嫔,良莠不齐的都有,但谁也不该被看轻了去。 丽嫔应该也不会因为你一来乌鸦就叫,而觉得不高兴吧?” 丽嫔面色僵硬:“琴妃娘娘真会说笑,我跟娘娘一直一见如故,过来见到娘娘,开心还来不及呢,哪会不高兴呢?” 司马琴笑着指了指下面的座椅:“丽嫔坐啊,不用拘谨。 虽说你在这宫里的位分是低了些,旁人会看轻了你。 可我跟锦儿姐姐哪怕对身边的下人,也一向是一视同仁的。给你赐座了,坐着吧。” 丽嫔极不甘心地坐了过去,想想自己的座位在司马琴之下就算了。 好歹司马琴是妃位,而她是嫔位。 但苏锦此刻跟司马琴并排坐着,那女人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如今陛下也根本不待见她了,她有什么资格坐在她丽嫔上面去? 她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加之一进来就一直没见苏锦说话,也并不了解苏锦。 现在看司马琴伶牙俐齿的,她在司马琴那里占不到什么便宜,矛头就指向了苏锦身上去。 她不急不慢地接了侍女呈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将茶杯放到了一旁,再看向苏锦: “照理琴妃姐姐在这里,我一个嫔位,有些话本轮不到我来说。 但这毕竟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这人又是个直性子,有些话实在忍不住,还是想跟两位姐姐说说。” 司马琴连表面功夫也不做了,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行了直接说吧。” 反正这丽嫔过来,傻子也能看出来,她这是借着正得宠,迫不及待来这里找茬了。 丽嫔继续道:“这后宫妃嫔,位分都有高低,低位分的妃嫔,见到高位分的妃嫔应当行礼,这也是历朝历代一直以来的规矩了。 苏姐姐虽说曾经被陛下宠幸过一段时间,但毕竟也一直没有被封为妃嫔。” 她笑着,话锋一转:“我这人倒是大大咧咧的,不在意这些规矩。 但要是换了旁人见了,苏姐姐见到我连身都不起一下,更没有半点行礼问候,还当姐姐是不待见我,无视这后宫规矩呢。” 苏锦继续气定神闲喝着茶,完全当丽嫔是空气。 司马琴听丽嫔这么一说,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锦跟司马琴身边的几个侍女,很快跟着低笑出声。 丽嫔完全不懂她们为什么突然笑,但能感受到她们这是在嘲讽她,她面上开始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忍无可忍,拍桌子站起了身。 “你们几个下人,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在情在理,有什么问题吗?” 司马琴隔了许久才止住了笑声,因为刚刚笑得厉害,呼吸都还有些急。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了缓神,再喝了口茶,这才有些同情地开口: “也怪不得丽嫔会说出这话,确实也不是丽嫔你的错。 前段时间宫宴,陛下当着后宫所有妃嫔和下人的面,明确说了, 以后锦儿姐姐在这后宫里,包括前朝和宫外,都不用向任何人行礼问安,包括对陛下跟太后娘娘以及太上皇。 倒是其他任何人见着了锦儿姐姐,还得恭敬叫一声苏姑娘。” 丽嫔看向司马琴,确定她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一张脸难堪到了极点。 司马琴表示很理解:“也确实怪不得丽嫔你,我没记错的话,那次宫宴,丽嫔在宫宴上咳了两声,跟陛下说你染了点风寒。 可陛下却没怜惜你,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锦儿姐姐身体差,你既然病了就早些回宫里去,别把疾病传染到了锦儿姐姐身上去。” “陛下说的锦儿姐姐不必向任何人行礼那话,就是在他让你走了之后,才说的。” 丽嫔面色已经快要彻底绷不住了,声音都有些不稳了: “原来是这样啊,是我自作聪明冒犯苏姐姐了。” 苏锦身体不好,看司马琴跟丽嫔明争暗斗,也一直没吃亏,也就始终没去插话,由着司马琴去。 司马琴居高临下看向下面开始坐立难安的丽嫔: “没事,丽嫔现在知道也还来得及,那就现在,好好按照你说的规矩,来再给本宫和锦儿姐姐,好好行礼问安吧。” 丽嫔恼怒地起身,极为敷衍地对着苏锦跟司马琴行了个礼:“见过琴妃娘娘,见过苏姑娘。” 司马琴摆手:“不对不对,你刚刚以下犯上,在我跟锦儿姐姐面前出言不逊。 现在就这么行个礼可不够,这样,你先跪下,对着我跟锦儿姐姐磕三个头。” 丽嫔怒不可遏地看向她:“你!我都说了我不知道陛下之前说过那些话,你们不要太咄咄逼人!” 苏锦不想将事情闹太大,感觉差不多也行了。 这丽嫔现在新得宠,她不希望凌斯晏会觉得,她跟司马琴这是在争风吃醋,故意为难丽嫔。 她开口:“算了吧,让她回去吧。” 司马琴气也出得差不多了,看苏锦也开了口,想着也就算了。 可丽嫔却咽不下这口气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狠狠地瞪着司马琴:“你是妃子又怎样? 这么多年了,我听小太监说,陛下昨晚翻牌子时,还不是连你是谁都不大记得了? 这么多年来,陛下就没正眼瞧过你一眼,你这个位分,还不就是靠着你那个残废哥哥? 一个年老多病的没用父亲,和一个废了双腿的残疾哥哥,如今还要靠陛下给钱养着,要不是陛下可怜你司马家,你的妃位怕是早就被废了。” 司马琴气得“噌”一下站了起来,逼近丽嫔:“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司马家曾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我哥哥更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他的腿暂时受伤还没康复,也是因为大战造成的……” 丽嫔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行了吧,没用了就是没用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别总翻出来说了。 倒是我哥哥,如今可是鼎鼎大名的徐将军,我父亲更是前朝战功赫赫的徐大将军。 我如今得陛下恩宠,让我给你行礼下跪,就你也配?” 司马琴气得眼睛都红了,扬手就要扇丽嫔耳光,苏锦看司马琴年纪小打不过,使了个眼色,让身边的杏儿过去帮忙。 杏儿走了过去,假意劝架,更多的却是拉住丽嫔,让她不好反抗动手。 场面一片混乱里,门外凌斯晏沉冷的声音响起:“朕看谁敢动丽嫔!” 第236章 早些给我生个小皇子,我等着 丽嫔本来还不算落了下风,一听凌斯晏进来了,立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在司马琴伸手要推开她时,她身体浑若无骨一般往后倒了下去,额头砸到了桌角。 凌斯晏沉着脸急步走近过去,俯身伸手去搀扶丽嫔,丽嫔抓着他的手臂起身,梨花带雨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去。 “陛下,臣妾惶恐,实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怒了丽嫔娘娘跟苏姐姐。 臣妾只是过来想给二位姐姐问安,可二位姐姐却说臣妾狐媚惑主,实在该打。” 凌斯晏冷眼看向坐在座上喝茶、一言不发的苏锦,怒声道: “笑话,朕宠幸自己的妃嫔,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说三道四了? 何况这两年来,丽嫔还是头一次侍寝,哪来的狐媚惑主一说。” 苏锦仍是不吭声,只当他们两个是空气,凌斯晏眼瞎,这时候她可没兴趣来劝他好好看清楚一些。 司马琴到底年纪小,对凌斯晏还是惧怕的,看皇帝动了怒,再不甘心也只能先跪了下来。 她声音委屈:“臣妾参见陛下,事情并不是丽嫔所说的那样。 求陛下容臣妾解释一句,是丽嫔出言不逊挑衅在先。 她侮辱我的家人,侮辱我司马家,所以我一怒之下才跟她起了冲突,但丽嫔她自己也动手了。” 她说着着急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被丽嫔抓伤的痕迹,相比于丽嫔身上的那些伤,司马琴显然看起来伤得更重。 凌斯晏却只当没看到,只顾着检查了丽嫔手上脸上的伤痕,听丽嫔楚楚可怜地哭诉了一场后,冷声打断了司马琴的话。 “够了。就算是丽嫔不会说话,有些言语让你不悦了,但你身为妃子,这样不顾形象先动手打人,就是你的不对。 我看不用多说了,琴妃回自己宫里,好好闭门思过三日,下次再不知悔改胡来,朕看这妃位你也不用继续坐着了。” 司马琴气得眼睛通红:“陛下,臣妾有错当罚,但臣妾斗胆,想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丽嫔?毕竟这件事情,她多少也有过错。” 凌斯晏将丽嫔揽在身边:“丽嫔本意只是过来请安,动手也是琴妃你先挑起的。 至于她年幼无知出言不逊,也有她的过错,朕回头会好好说教她一番,让她下不为例。” 这言外之意,是不会处置丽嫔了。 丽嫔满眼都是得意,倚靠在凌斯晏胸口娇嗔了一声: “陛下,臣妾知道错了嘛,陛下放心,臣妾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说着还装模作样地道了个歉:“琴妃姐姐,苏姐姐,都是臣妾不好,臣妾给二位姐姐道歉。 还请二位姐姐大人大量,饶了妹妹这一回吧。” 凌斯晏伸手拍了拍丽嫔的手背:“好了,朕先陪你回去。 这细皮嫩肉的都受伤了,去养心殿朕给你好好上点药,可别留了疤。” 苏锦坐着没动,手里的茶盏下意识抓紧了些。 她清楚得很,司马琴受委屈了,但她更清楚,凌斯晏这样摆明了厚此薄彼,就是为了跟她过不去。 她这个时候如果求情,无异于火上浇油。 凌斯晏再看了苏锦一眼,冷笑了一声:“朕看你也该好好反思反思。 就跟琴妃一样,闭门思过三天吧,成天死气沉沉一张脸,少出去走走也好。” 他不想看苏锦这副模样,一看到她如今气色好了这么多,面色红润精神极好,他就总不得不联想到,苏锦跟凌斯奕待在一起的那几天,身体被调养得有多好,过得有多愉快。 他厌恶去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苏锦只要离开了他身边,就像是从死人变成了活人一般,什么精气神都有了。 当初跟宗政翊去了北燕是那样,前些天跟了凌斯奕离开,也是那样。 就唯独现在,被他带回了这宫里来,她又成天继续给他摆着一张死人脸。 凌斯晏看她仍是不回话,冷嗤了一声,揽着丽嫔往外面走了。 走出去时,他冷声吩咐明玉宫里的下人: “好好守着,这三天不许苏锦踏出明玉宫半步。 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明玉宫来,即刻起,这里的大门关上。” 司马琴还来得及向苏锦哭诉委屈,就已经被下人带回了自己宫里去。 司马琴宫里的大门,也被关上了,不许任何人进出。 走出明玉宫的时候,凌斯晏听到身后明玉宫的大门被封锁的声音,他不知怎么感觉心里跟着那声音沉了一下,有了些心不在焉。 丽嫔挨在他身边,娇滴滴地跟他说了半天的话,他也完全没听到,连自己都不大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丽嫔细声抱怨了一句:“陛下怎么都不搭理臣妾,是不是不喜欢臣妾了?” 凌斯晏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没有的事,朕还有公务要忙,你先回自己宫里去,让下人给你好好上点药。” 丽嫔本还想着,凌斯晏刚刚还说要带她回养心殿去,给她亲自上药,她还满心期待的。 毕竟这后宫妃嫔,被凌斯晏带去养心殿的,可还从来没有过。 可现在凌斯晏却这样轻飘飘改口了,丽嫔再觉得失望,也不可能敢说凌斯晏言而无信,只能点头:“是,陛下,那臣妾先回去了。” 凌斯晏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她:“这段时间好好调养身体,朕回头让下人给你送些补品过来。 如今后宫子嗣稀薄,能第一个诞下皇嗣的妃嫔,朕会下旨升一阶位分,嫔则升为妃,妃则升为贵妃。 若是诞下的是皇子,等皇子满周岁,朕会酌情考虑将其母妃升为皇贵妃。” 凌斯晏看向她:“旨意很快就会下来,丽嫔,你要明白,朕这旨意是为谁下的,希望你不会让朕失望。” 丽嫔兴奋得整个人半天没回过神来,她昨晚才突然得了宠幸,直到现在整个人都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完全想不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凌斯晏又拟出了这样的旨意。 这要是真等她怀上了皇子,别说无尽的恩宠,怕是除了皇贵妃,连皇后的位置都非她莫属了。 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是,陛下,臣妾明白,臣妾谢陛下,一定不会辜负陛下厚望。” 凌斯晏一双眸子深邃,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丽嫔根本看不透。 她只听到他再开口,声音温和:“早些给朕生个小皇子,朕等着。” 第237章 苏姑娘求您让她见一眼燕太子 丽嫔高兴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只顾着连连点头,看着凌斯晏回身离开了。 一直等凌斯晏走远了,她许久才回过神来,完全难以置信地问身边的贴身侍女: “胭脂,你说本宫是不是做梦了?从昨晚开始,本宫就一直感觉自己是在梦里。” 尤其是刚刚在苏锦那边,她完全想不到,凌斯晏非但没指责她半句,反而为了她处罚了苏锦。 要知道这后宫里谁都知道,苏锦曾经在凌斯晏心里有多重要,而如今,凌斯晏却在她丽嫔跟苏锦之间,选择了维护她。 丽嫔一直到现在都还感觉,自己还是浮在云端上,轻飘飘地什么都像是虚幻的。 一旁胭脂替她高兴,眉眼都笑弯了:“娘娘您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娘娘跟徐家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可算是熬出头了,这往后娘娘宠冠六宫,徐家一定也会托娘娘的福,前程更加一片光明了。” 丽嫔喜不自禁,洋洋得意之余,又有些羞涩道:“可陛下怎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呢? 说起来昨晚还是我第一次侍奉陛下,以前我连陛下的面,都几乎没见过呢。” 胭脂笑着:“娘娘才貌双绝,这世间男子,几个能不被娘娘所折服。 陛下再是万人之上,那也是个男人,昨晚见了娘娘的舞姿,又跟娘娘共度一夜,疼爱娘娘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丽嫔满脸都是喜悦,被胭脂搀扶着回流云殿,连走路都觉得有底气了不少,头扬高了些,就好像自己现在就是这后宫里的主人了。 胭脂知道她心情大好,多说了几句:“要说那苏锦,如今陛下都已经完全不待见她,肯定不可能立她当皇后了。 而现在陛下要下旨,说给诞下皇嗣的妃嫔升位分,很可能就是想要另立皇后跟太子。 如今这后宫妃嫔里,被陛下召幸过的就娘娘您一个,陛下这道旨意是为谁下的,又是为了帮娘娘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丽嫔喜上眉梢,想到自己哥哥徐将军前些天刚立了战功,凌斯晏如今会这么恩宠她,可能也是感念她娘家对朝廷的付出。 这往后,陛下除了宠幸她,肯定也不会亏待了徐家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凌斯晏每日都会来流云殿看丽嫔一次。 大堆大堆的药材补品,各类贵重的首饰华服绫罗绸缎,都往流云殿送了过来。 后宫妃嫔都看得眼红不已,可凌斯晏除了丽嫔那里,半月下来别的妃嫔那里都没去过一次,其他妃嫔也半点办法都没有。 苏锦的禁足已经解除了,刚自由了几天,因为去见了宗政翊一面,又被凌斯晏一怒之下关了禁闭。 明玉宫刚开了几天门,又成了大门紧锁,活脱脱成了一个笑话,简直比冷宫还要冷清了。 倒是流云殿那边夜夜莺歌燕舞,丽嫔的面色日渐红润,再见了其他妃嫔,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徐家因为丽嫔得宠,行事也越来越嚣张放肆,欺压百姓搜刮财物,甚至连徐家的下人,都敢在外面强抢民女无法无天了。 民间积攒起来的对徐家的一些怨言,也慢慢多了起来,直到呈现即将爆发之势,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导火.索。 但这些怨言,徐家却是根本不放在眼里的,照样我行我素。 丽嫔处在深宫,对外面的情形更加不得而知,还每天沉浸在凌斯晏的恩宠,和对皇嗣的期盼和幻想里。 这一日凌斯晏照样留宿在流云殿里,到深夜的时候,丽嫔的侍女有些为难地过来禀报。 “陛下,那苏姑娘的贴身侍女杏儿,跪在流云殿外面不愿意走,说是奉苏姑娘的意思,有事情要求见您。” 丽嫔刚亲手给凌斯晏熬了粥,凌斯晏坐在软榻上喝粥,闻言面色不好看:“不见。” 丽嫔在一旁温声劝道:“陛下,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臣妾看那杏儿平日里也是个懂规矩的,可能是出了什么事,要不您还是过去见见吧。 说起来这苏姑娘前前后后也被禁足一个多月了,别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凌斯晏沉声道:“就你心软,她身子骨硬得很,气色好得很,能出什么事?” 他再吩咐那个侍女:“直接将人撵回去,要是不走,你就让下人将那杏儿送去辛者库,省得她再一天天不得安宁。” 丽嫔眸底闪现一丝幸灾乐祸,这才摆手道:“行了,你退下吧,陛下既然都开口了,你就别在这里烦扰陛下了。” 侍女得了凌斯晏的话,立刻起身退出去了。 等到了外面,侍女二话不说,叫了两个侍卫过来,将长跪不起的杏儿直接拽去了辛者库,关到了柴房里去。 流云殿内,凌斯晏一碗粥喝完了,跟往常一样,让墨染送了一壶酒进来。 丽嫔看向那个熟悉的酒壶,再看着凌斯晏亲手给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 想到这两月下来,她每次给凌斯晏侍寝前,都陪凌斯晏喝了酒。 可因为自己不胜酒力,每次几杯酒喝下去,就完全醉得人事不省。 至于之后在床上跟凌斯晏之间发生的事情,等她第二天酒醒,都完全不记得了。 她想想还是觉得可惜得很,希望在床上能清清楚楚看到凌斯晏。 而不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等到第二天醒来,看到自己身上凌乱的衣服,才能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多少有点不甘心,咬咬牙壮着胆子说了一声: “陛下,今晚可不可以不喝酒?臣妾实在不胜酒力,臣妾想要在床上,能清醒地看着陛下。” 凌斯晏看着她,丽嫔在那一瞬间感觉,他有些不高兴了。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手心很快全是冷汗,听到凌斯晏淡声开口: “怎么,不喜欢?可朕看丽嫔每次喝了酒醉意朦胧的模样,很是好看。” 丽嫔察觉到他有些不悦,立刻没了底气,有些脸红地着急改了口:“臣妾喝了酒的模样真的好看吗? 臣妾还担心陛下会嫌弃,不喜欢呢,既然陛下喜欢,那臣妾就还是喝一些吧。” 凌斯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仍是让人看不清楚喜怒的面色:“好,朕陪你喝。” 几杯酒下去,丽嫔哪怕努力想要强撑着,也还是醉倒了下去,趴到矮几上睡着了。 她嘴里含含糊糊喊了两声:“陛下,陛下。” 没过多久,就彻底没声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是睡熟了。 门外的明月姑姑进来,熟练地将丽嫔抱放到了床上,将她的衣裙扯散,盖上了被子。 随后明月姑姑出去,凌斯晏在软榻上多坐了一个时辰,再离开了流云殿回养心殿去歇息。 走到半路的时候,苏锦的另一个侍女突然冒出来,跪地惶恐地拦住了凌斯晏的去路。 “陛下,苏姑娘让奴婢带句话,说北燕太子明日就要回北燕了,求您多少让她去见一眼燕太子吧,她有些话想劝劝他。” 第238章 不出七天,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凌斯晏面色冰冷,看向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哀求的侍女,吩咐一旁的曾公公:“让她滚开。” 曾公公应声,立刻走过去将那个侍女粗鲁拽开,扬手狠狠两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是谁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陛下的路你也敢拦,你也配?!” 侍女被那两巴掌扇得眼前发黑,跪在地上埋低了头不敢再吭声,身体抖如筛糠。 凌斯晏正要离开,听到前面不远处响起了嘈杂混乱的声音,那声音开始还隐约听不清楚,慢慢地往这边靠近了。 侍卫惶恐的声音:“苏姑娘,苏姑娘您真的不能过去。 陛下交代了您只能待在明玉宫里,不能踏出宫门半步,您这样跑出来,陛下知道了定会怪罪的。” 凌斯晏看过去,看到苏锦披头散发面色狼狈地往这边过来。 她手里紧握着一把匕首,也正因此,后面的侍卫虽然紧跟着,却不敢轻易去强制阻拦她。 凌斯晏回身,顺着她要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冷笑了一声。 往那边过去,是宗政翊现在住的宫殿。 墨染自然也注意到了,趁苏锦急着甩开身后的侍卫,没有发现凌斯晏这边的几个人时,墨染看准了苏锦手里的匕首,眼疾手快地飞了一颗石子过去。 苏锦手里本来就没什么力气了,因为凌斯奕给她下的药,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石子突然打在了她手里的匕首上,苏锦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不等她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手里的匕首已经落到了地上去。 她着急要去捡,凌斯晏几步走近,鞋底踩住了那柄匕首的刀尖。 苏锦的手伸过去,看向那只突然出现在她视线里的鞋子,随即她面色浮现了恐惧。 她抬头,意料之中的,对上了凌斯晏黑沉淡漠的一张脸。 苏锦身体抖了一下,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来不及多想,直接跪下去求他: “你让我去见一眼宗政翊吧,他不能回北燕,你很清楚他回去是要干什么的。 我不能看着他回去送死,你让我见见他吧,我可以劝阻他,你不能这么狠心。” 凌斯晏冷笑了一声,他声音没有片刻迟疑:“苏锦,你觉得可能吗? 你跟凌斯奕上演的那段深情动人的戏码,这才过去多久,这个时候又担心起另外一个男人的安危来了。 你这一颗心,还当真是海纳百川,多少男人都容得下啊。” 苏锦手心死死攥紧,一旦等明天宗政翊一走,他去了北燕,到时候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凌斯晏眸底浮现冷意,为了那个男人,她就这样豁得出去? 他背过了身去:“带她回明玉宫去,不要让她再出来。 苏锦,别做梦了,不出七天,你就等着听到宗政翊的死讯,给他收尸吧。” 苏锦摇头,跌跌撞撞地起身:“不要,我去见见他,他只是一时冲动了,我可以拦住他的。他不会死,不会的。” 她一起身,想继续往宗政翊那边走。 后面跟上来的侍卫,看她手里的刀子没有了,侍卫也没了顾忌,立刻围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锦满脸都是恐惧和不安,拼命想推开那些侍卫:“让开!” 凌斯晏冷声再说了一声:“带走。” 侍卫领命,开口道:“苏姑娘,得罪了。” 有手掌在她脖颈上敲了一下,苏锦眼前发黑间,几个侍卫已经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拽往了明玉宫里。 凌斯晏听到苏锦拼命挣扎喊叫的声音,他当没有听见,回身继续往养心殿走。 他派了人暗里去明玉宫盯着,派过去的人第二天一早回来禀报,说苏锦昨晚闹了一夜,哭着喊着要见宗政翊。 到天快亮的时候,她身体支撑不住,还昏迷了两次。 凌斯晏没去上早朝,到天色大亮的时候,两边一起传了消息过来。 一边是盯着宗政翊的下人,来传信说,宗政翊准备启程回北燕了。 另一边是盯着苏锦的宫女,满脸惊恐地过来急声禀报,说苏锦昏迷后醒来,情绪异常激动地说要见宗政翊,趴在床边直接吐血了。 凌斯晏面色陡然沉了下去,本来是打算接见有要事禀报的一个大臣,闻言立刻直接离开了,急匆匆去明玉宫。 过去的时候,明玉宫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杏儿面色大骇,急匆匆又是叫太医又是熬汤药。 看苏锦呕了血,明玉宫里又不许好的太医进来,她整个人急得完全六神无主了。 外面通传说“陛下驾到”的时候,杏儿猛地起身,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明玉宫现在被封锁,还好,还好消息送到了陛下那里去,陛下过来了,苏姑娘应该也就不会出事了。 她急匆匆出去,看向从前院走过来的凌斯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哭求: “陛下,求陛下快救救我家主子,主子她吐血了……” 她话音未落,凌斯晏走上台阶,黑着脸直接抬脚将她踹开,急步走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苏锦正被侍女扶着坐在床头。 地上的血迹刚清扫掉,还留下了一点暗红色的痕迹。 凌斯晏看她虽然整个人有气无力的,但面色倒还好,一张脸不算惨白。 他急步走近床边,这么多天来压在心头的怨气也早抛诸脑后了,坐到床边示意侍女让开,将苏锦揽到了自己怀里来。 这样将她抱过来,他才突然难以置信地发现,她最近气色明明不错,但身上却瘦下了好大一圈。 凌斯晏抓了抓她的手臂,心里禁不住一“咯噔”,才不到两个月而已,这得是瘦了多少? 苏锦身上半点力气都没了,别说挣扎,就是伸手碰他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凌斯晏冷声问一旁噤若寒蝉的下人:“怎么回事,怎么会吐血?” 下人惶恐道:“苏姑娘昨晚一直说预感不好,想要见见北燕太子。 可能是急火攻心,今早突然情绪失控,往外面冲时在桌角撞了一下,就吐血了。” 一众下人都跪了下去:“都是奴婢该死,照顾不周,求陛下责罚。” 苏锦声音低若蚊蝇,急切道:“让我去见见他吧,他要走了,求你让我去见见他。” 她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她怎么能。 凌斯晏面色微绷着,他没说话了。 苏锦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抓住了他一只袖口:“求你,让我去吧。” 凌斯晏掌心收紧,许久后,他抱着她起身:“好,就这一次,你要是拦不住他,以后不许再念他,不许再怨我。” 第239章 苏锦,等我回来接你走 凌斯晏带着苏锦坐马车追上去的时候,宗政翊已经骑马出了宫门。 他清楚苏锦被困在明玉宫里,他不是不能设法进去见她一面,但他更清楚,见这一面没什么意义。 以他如今燕太子的身份,他终究不是凌斯晏的对手,无论如何他也带不走苏锦。 只有手上有了北燕的皇位,他才有可能,设法回来接走苏锦。 所以他已经打定了决心,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去见苏锦了。 担心真见到了她,自己还是会舍不得,不想回北燕,不想去冒那样的险。 他骑马到了宫外,到底没忍住回头往宫门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看到凌斯晏的马车往宫外过来。 马车前面,墨染骑马迅速追上了宗政翊的马,再跃下马行礼: “燕太子殿下,苏姑娘想见您一面,跟您说几句话。 我们陛下带她过来了,人就在后面的马车里。” 宗政翊握紧了手里的缰绳,片刻后应声:“不必了,本王该走了,墨护卫转告她一声,让她保重。” 墨染看宗政翊要直接离开,拦在前面不让,沉声道: “燕太子还是见一眼苏姑娘吧,苏姑娘不放心您,担心您这一走会出事,今早还呕血了。” 宗政翊面色沉了下去,他掌心用力,到底是没再打算直接离开了。 凌斯晏的马车很快赶了上来,停到了宗政翊前面。 马车帘子掀开,里面苏锦倚靠在马车里。 她努力想要起身出来,但到底是没有力气了,只能无奈地尽力抬高了声音开口:“别走。” 宗政翊从马背上下来,面色不自然地走到了马车面前。 他看着她:“你回去吧,我很快会再过来的。” 苏锦有些急切地咳嗽了一阵,她满眼都是不安:“别犯糊涂,不值得。” 宗政翊掌心收紧,没再留商量的余地:“苏锦,等我回来,我来接你走。” 凌斯晏面色不好看,但这个时候,他到底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苏锦声音含怒:“好,你要走,就等着回来给我收尸吧。” 宗政翊沉默了,他对视着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两年。 他是北燕太子,她是北燕的长公主,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定下了婚约,北燕宫里的人都看好他们。 他们可以坐在屋顶上一起喝酒,他给她烤麻辣兔子吃,她将他按在床上,粗鲁地给他针灸治风寒。 那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得去。 他想着,或许这一次冒险,万一成功了,就一定还回得去的。 他掌心收紧,到底是开了口:“你保重身体,一定要好好等我回来,别让我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苏锦急声还要开口,宗政翊已经直接回身离开,跃上了马。 一鞭子下去,马扬长而去,无论苏锦竭力再说什么,宗政翊到底没再停下来看她一眼。 苏锦情绪失控,也不知道突然哪来的力气,手撑在软榻上起身,跌跌撞撞想要出去追上去。 凌斯晏沉着脸拽住了她的手臂:“苏锦,他已经走了。他心意已决,谁也拦不住他。” 苏锦拼命想要甩开凌斯晏的手,但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她也没有办法甩开。 她终于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瘫倒了下去。 掀开侧面的帘子往后面看时,漫长的道路上,早已没了宗政翊的背影。 她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声音抖如筛糠:“不要,别走。” 以前她常听人说,真正相互在意的两个人,是能心有灵犀的。 一方能预感到另一方的安危,而此刻,她就是似乎有极不好的预感,预感宗政翊这一走,怕是有去无回了。 可她到底,还是没能留住他。 凌斯晏害怕她这副模样,他伸手想去将她拉起来:“别坐到地上,地上冷。” 他话音刚落,俯身靠近苏锦时,苏锦突然回身,反手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她声音轻而无力,一双眼睛却是一片通红,含着竭斯底里的恨意:“都是你,都怪你!” 如果不是他凌斯晏,不是他将她强制困在这宫里,如今她跟宗政翊,还在北燕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 宗政翊北燕太子的位置坐得那么安稳,北燕皇宫里不像大周宫里有这么多勾心斗角。 等到北燕皇帝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他宗政翊就可以名正言顺顺理成章的当皇帝。 而她苏锦,也根本不用再承受如今这些痛苦折磨。 凌斯晏掌心抖了一下,他不敢再看她。 苏锦狠狠地瞪着他,她如今对他只剩下彻骨的恨意:“你总是不放过我,这么多年,你总是……” 她没能说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猛地吐出来一口血。 猩红的血迹溅在了明黄色的地毯和软榻上,凌斯晏眸底骤然浮现了惊恐,眼睁睁看着苏锦如同落叶一般,昏倒了下去。 将苏锦带回明玉宫后,皇宫里最好的太医,全部乌压压聚到了明玉宫来。 苏锦昏迷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才醒。 太医诊断说,仍是急火攻心所致,只能尽量避免再受刺激,慢慢冷静一段时间。 刚一醒来,苏锦第一句话,仍是着急问宗政翊的情况。 凌斯晏坐在床边没吭声,她苏锦明明清楚的,宗政翊回北燕了,宗政翊回北燕是去干什么,苏锦更清楚。 凌斯晏不应声,守在殿内的下人和太医,更没谁敢回话,都埋低了头噤若寒蝉。 凌斯晏端着药碗,用勺子舀了汤药送到她嘴边: “先喝点药,太医说你的身体该慢慢调养,有些事情暂时别多想了。” 苏锦伸手,猛地夺过了他手里的药碗,将瓷碗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 她咬牙出声:“你滚出去,我最不想看到你!” 这一下砸得狠,凌斯晏没有防备,也或许是为了让她出气,并没打算躲。 瓷碗在他额头上被砸坏,鲜血迅速沿着他的额角和眉角流了下来。 在血就要流到眼睛里了时,凌斯晏抬手抹了一把血,他没吭声。 明月姑姑吓得不轻,立刻走近了过来,声音惶恐:“陛下,您没事吧?让太医先给您包扎一下吧。” 殿内的下人跟太医,纷纷跪了下去。 苏锦仍是满目通红地看着他,呼吸急促:“我恨不得你去死,我只希望你去死!” 凌斯晏到底是起身,吩咐了一句:“明月姑姑,寸步不离地好好照顾她,她需要冷静一下,让太医也在这边好好候着。” 他清楚,苏锦现在有多不想见他。 明月姑姑立刻应声:“是。” 凌斯晏往外面走,听到苏锦直发抖的声音:“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第240章 你就对外说,本宫确实有了身孕 凌斯晏走出了明玉宫,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他不敢面对苏锦那样竭斯底里的恨意。 他感觉宗政翊这一走,他跟苏锦之间更加无法走近了。 如果宗政翊再出了点什么事情,他不敢想象,他跟苏锦的关系大概就是真的走到穷途末路了。 他有些漫无目的地往前面走,丽嫔四处绕了一圈,正指望着能“碰巧”遇见凌斯晏,远远地一看到了他,立刻快步走近了过来。 走到了凌斯晏面前,丽嫔立刻一脸娇媚地行礼:“臣妾参加陛下。 臣妾本还看着今日天气不错,出来四处走走,没想到竟这么巧,刚好碰见陛下您了。” 凌斯晏往前面走的步子被挡住,有些不耐地看了她一眼,这么多天来还是突然这样冷落无视她。 他一个字的回应也没有,因为被丽嫔拦了路,面色里甚至还显露出了一丝嫌恶,直接经过她身边,继续往前面走了。 跟在一旁的曾公公,想着这丽嫔最近好歹也算是个得宠的妃嫔,走过去时,行礼解释了一句: “陛下心情不大好,不是对丽嫔娘娘您有不满,娘娘别多想。” 丽嫔起身,一脸乖巧地应着:“多谢曾公公提点,本宫明白的。” 曾公公没再多说,快步跟上了前面的凌斯晏,先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丽嫔面色这才难看了起来,气得将手里握着的一只暖炉摔在了地上。 她想着凌斯晏刚刚是从明玉宫过来了,一想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肯定又是苏锦那个贱人,在陛下耳边胡说八道了什么,这么长时间陛下哪里这样给我摆过脸色?” 一旁贴身侍女胭脂立刻凑近了,低声开口: “娘娘,奴婢听说,那苏锦是因为跟她相好的北燕太子走了,她心有不甘,将怨气都发泄到了陛下身上。 还直接出言辱骂陛下,甚至,甚至说出了让陛下去死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丽嫔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真的假的?” 那女人竟然放肆张狂到了这种地步,竟敢直接出言诅咒当朝圣上。 要照规矩,光凭这一句话,定个死罪那都是轻的了,搞不好还足够牵连全家了。 可刚刚凌斯晏的模样,倒不像是处置了苏锦,更像是自己生着闷气,直接离开了。 丽嫔实在无法相信,陛下什么时候,居然能这样纵容忍耐一个女人了? 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子危机感,陛下能这么任由那个苏锦放肆,甚至能忍得了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而肆无忌惮来诅咒辱骂他。 要说陛下现在真的对苏锦没感情了,彻底冷落她了,现在看来,可实在不像啊。 想到这里,丽嫔越来越觉得心里不安。 一旁胭脂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道:“怕是并不是娘娘多虑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陛下多半还对那个小贱人余情未了。 要是那个小贱人一直这么放肆地作下去,倒也罢了,陛下对她再深的感情,也早晚得被她作没了。 奴婢就怕,那小贱人突然有一天想明白了,拿好脸色跟好言语去讨好陛下,到那个时候……” 后面的话,她没敢在丽嫔面色继续说下去。 但也算是不言而喻了,苏锦如今这么放肆,凌斯晏尚且都能这么在意纵容她。 真等苏锦好好对待凌斯晏的那一天,只怕到时候,丽嫔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了。 丽嫔手心抓紧,眸光里浮现恨意。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陛下的恩宠,现在整个后宫里的女人,都对她嫉恨不已。 这样的风头,她绝不能让那个苏锦抢回去。 她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凌斯晏之前跟她说的那句话:“早些给朕生个小皇子吧,朕等着。” 如果有了身孕,陛下那么想要个孩子,这样恩宠就一定一直都会是她的了。 而且只要有了皇嗣,她还可以被升为妃子,甚至贵妃再是皇后。 不能再多等了,眼下的情况,凌斯晏的心思开始往苏锦那边去了,而丽嫔也感觉到,凌斯晏可能开始厌倦她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可能也是这段时间经常被凌斯晏灌酒,加上今早又起得早,她感觉头脑里昏沉得厉害。 腹部突然一阵翻涌,有酸水冲向了喉咙,丽嫔没能忍住,迅速拿帕子遮住了嘴,连连干呕了好一阵。 一旁不懂事的小侍女,立刻小心开口道: “娘娘,这天眼看就要黑了,外面有些凉。要不还是早些回宫吧,您可别着凉了。” 丽嫔蹙眉干呕了好一阵,再用帕子擦拭嘴角,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住了,面上缓缓浮现了巨大的期待和惊喜。 莫非,她运气真的这么好,这是想什么来什么了? 胭脂跟她想到一块去了,喜上眉梢:“娘娘这模样,怕是有好消息了。 这事可非同小可,要不还是立刻回宫,让信得过的太医好好诊断一番吧。” 丽嫔控制不住激动不已,手心不自觉间抚上了小腹。 这样一猜想,她那种恶心不适的感觉,似乎更重了。 她立刻匆匆回了流云殿,胭脂小心搀扶着她,生怕她会磕着绊着半点。 她家娘娘这要是真有了身孕,往后这后半辈子啊,可是真的彻彻底底的高枕无忧了。 等回了流云殿,胭脂直接扶着丽嫔进了内室。 丽嫔一刻都等不及了,让人去叫太医时,恨不得将凌斯晏也一起直接叫过来。 胭脂在一旁劝阻:“娘娘,不急于这一刻,还是让太医先好好来看看吧。 依奴婢看,不如就叫赵太医过来,赵太医跟徐家也算是沾亲带故的,到底也值得娘娘信任一些。” 丽嫔连连点头:“好,还是胭脂你想得周到,就让赵太医过来吧。” 胭脂立刻让人去请赵太医,那边赵太医过来得很快。 等太医一来,丽嫔立刻等不及地让他检查,身体柔弱不堪地靠在软榻上。 除了胭脂,其他的下人全部都先遣退出去了。 赵太医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开口:“娘娘这是染了点风寒,导致的身体不适。 微臣给您开个药方,照着方子喝几天汤药,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丽嫔面上喜悦的神色凝滞住,半晌才开口: “什么汤药,本宫有了身孕,怎么能乱喝汤药?赵太医,你不要乱诊。” 赵太医面色怔住:“身孕?娘娘,微臣已经检查过了,您只是染了风寒,并没有身孕。” 丽嫔说不出话来了,一旁胭脂还算冷静,立刻凑近了,附耳在丽嫔身边低语了一阵。 丽嫔面色有些不安,片刻后到底是咬牙打定了主意,看向赵太医: “赵太医,你就对外说,你诊断了,本宫确实有了身孕。” 第241章 你简直无耻! 赵太医面色大骇:“娘娘,您这是什么话,事关皇家血脉,可是万万容不得半点差错,更不能乱说啊。” 敢拿皇嗣的事情来欺瞒圣上,到时候一旦事情败露,别说他这个太监势必人头不保,还极可能是要株连九族的。 丽嫔已经完全沉不住气了,一想到凌斯晏一早上就亲自带苏锦出宫,还亲自将她抱了回来,居然是为了如苏锦所愿,让她去见别的男人一面。 能对一个女人纵容到了这种地步,要说他不是深爱苏锦,这无论如何不可能。 到了这个时候,她丽嫔又如何还能再多等? 总之先借肚子里的孩子,将凌斯晏的心重新拿回来。 至于之后的事情,反正最近凌斯晏几乎每晚都宿在她这里,没准再过一段时间,她就真的怀孕了呢? 到那时候,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 想到这里,丽嫔更加打定了主意,看向赵太医:“赵太医,你祖上跟我徐家祖上可是一家人。 说起来,赵太医你也能算是我的亲人,我徐家日后得势,本宫在这宫里得宠,到时候又怎么可能少得了你的好处?” 赵太医可不是傻子,到底是荣华富贵更重要,还是项上人头跟家族性命更重要,这一点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他跪地下去,沉声道:“娘娘,无论如何,这万万不可。 纸早晚是保不住火的,娘娘如今圣眷正浓,怀上皇嗣那是早晚的事情,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更何况这宫里也不止微臣一个太医,就算微臣有天大的胆子,敢在御前撒谎。 陛下也肯定会另找太医给您诊断的,到时候事情败露,后果不堪设想啊!” 丽嫔面色不耐烦了起来:“赵太医,本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要你照本宫说的去做就行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还是说,你跟我徐家是一家人,如今却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我徐家?” 赵太医面色发白:“娘娘,这实在是,实在是不可啊。” 丽嫔气得直接扯掉了头发上的几支珠钗,被挽成发髻的满头黑发立刻倾泻了下来。 赵太医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立刻埋低了头不敢再看她一眼:“娘娘这是干什么?” 丽嫔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珠钗丢在了地上,再直接上手开始解开华服上的系带。 赵太医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预感不好,立刻一边起身一边冷声道:“娘娘请自重。” 他拿了医药箱,着急要回身直接离开。 丽嫔从软榻上下来,示意一旁的胭脂拦住了赵太医的去路,整个人倒到了赵太医的身边。 胭脂会意,一边拦拽住赵太医,一边扬高了声音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赵太医非礼了!” 守在殿外的侍女,立刻推开了殿门,一群人冲了进来。 外面的人进来的时候,只看到赵太医面色惊慌,而丽嫔没了往日的半点端庄沉稳,此刻头发散落面色苍白,衣衫不整地倒在赵太医的脚边。 赵太医面色发白:“微臣自认问心无愧,娘娘不要这样咄咄逼人!” 丽嫔等着外面的人都进来看清楚了,也足够全部作为人证了,这才起身道: “都出去吧,这其中或许有误会,本宫跟赵太医好好说说。” 下人可不敢私自揣测主子的心思,丽嫔一开口,下人都低下了头,退回了殿外去。 赵太医已经气得语无伦次,顾不得半点礼节了,直接怒声斥责丽嫔:“你……你简直无耻!” 丽嫔不急不慢地起身,重新整理好华服上的系带,看向赵太医: “怎么样,本宫的要求,赵太医要重新考虑下吗?还是说,就让本宫现在派人直接将皇上叫过来。 眼下的情况,我是一个正得圣宠的嫔妃,而你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太医。 到底是我勾引的你,还是你非礼的我,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吧?” 她看赵太医面色极难看,一时没吭声,直接吩咐一旁的胭脂: “去,请陛下过来,该怎么跟陛下说,胭脂你清楚。” 赵太医想直接离开,丽嫔冷笑了一声:“赵太医可要想清楚了。 你一旦出了这张门,那可就是心虚畏罪潜逃了,到时候,起码罪加一等。” 赵太医顿住了步子,如今他的处境,是已经被逼得毫无退路了。 丽嫔走近了过去,伸手在赵太医的手臂上轻拍了拍,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赵太医,识时务者为俊杰啊。你今日帮了我徐家,他日我徐家多的是给你的好处。 要不是因为赵太医跟我徐家是一家人,这样的机会,我还不愿意给你,不愿意相信你呢。” 丽嫔手臂纤细,身上带着一股清幽的脂粉气息,赵太医身体僵了一下,左右是死路一条了,冒一次险,没准还能换个好前程。 他轻咳了一声,沉声道:“丽嫔娘娘自己可想清楚了。 就算微臣能说您有了身孕,要是回头别的太医说了不该说的,微臣人头不保是肯定的,娘娘您只怕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丽嫔笑着:“本宫就知道,赵太医到底是聪明人,三言两语就明白了。 放心吧,只要赵太医的嘴巴严实,其他的事情,本宫自有方法分寸,那赵太医,本宫得留你在这多坐会了。” 她手心在赵太医的手臂上摩挲,赵太医立刻慌乱地躲开了些,一双眸子却明显染上了一丝情欲贪婪,有些红了。 丽嫔妩媚地笑了一声,将手拿开了,吩咐胭脂给自己重新梳妆,换好了衣服,这才将外面的下人重新叫了进来。 等人进来了,丽嫔坐在软榻上淡声开口:“刚刚看到的事情,谁都当不曾看见过,赵太医只是过来给本宫诊断了一番,都明白吗?” 下人纷纷跪了下去,惶恐应声:“是,娘娘。” 赵太医安分地站到了一旁去,丽嫔这才吩咐胭脂,去养心殿给凌斯晏传好消息。 凌斯晏比丽嫔预料中的要来得慢了些,可能也是政务缠身,耽搁了一点时间。 等外面通传“陛下驾到”,丽嫔立刻柔弱不堪地倚靠在了软榻上。 看凌斯晏一进来,她才让侍女搀扶着自己,无力至极地走下来行礼。 “臣妾参加陛下。” 凌斯晏面上是高兴的,走近过去扶她起来: “快起来,以后这些礼节你就都免了。赵太医,丽嫔有了身孕的事情,当真?” 第242章 捧杀 赵太医立刻跪地道:“恭喜陛下,丽嫔娘娘确实是有了身孕,此事千真万确,微臣刚刚亲自检查过了,确是喜脉。” 凌斯晏在丽嫔身边坐下来,满脸都是喜色:“好事,天大的好事! 曾公公,重赏赵太医,这流云殿里所有下人,全部赏!” 曾公公立刻应下来:“是,陛下。” 凌斯晏伸手,拍了拍丽嫔的手背:“至于丽嫔,更得好好地赏赐。朕要亲自来定,绝不会亏待了你和皇儿。” 丽嫔羞得一张脸通红,娇嗔道:“陛下,为陛下生育皇嗣,是臣妾的职责所在。 后宫一向崇尚节俭,可不能在臣妾这里多破例了,赏赐的事,臣妾看不如就免了吧。” 凌斯晏应声道:“那可不行,你是第一个怀上皇嗣的妃嫔,朕绝不能让你受了半点委屈。 曾公公,择日传朕旨意,丽嫔贤淑,升为丽妃。” 他说这话,倒似乎是直接将第一个给他生孩子的苏锦给忘了。 丽嫔高兴得脑子里都有些发昏,想着这一步棋,果然是走对了。 想来这样一来,陛下怕是很快就要直接将苏锦给忘了,至于苏锦那个儿子,所谓的太子,只怕离被废也不远了。 曾公公照凌斯晏的意思,将事情都办妥当了,很快过来禀告: “陛下,御史大夫墨大人已经到了,候在养心殿外面了。 事关重大,您看是现在去见,还是奴才去说一声,让墨大人改日再来?” 丽嫔立刻装贤惠:“陛下,您既然还有正事要忙,还是先过去吧。 臣妾可以照顾好自己,何况流云殿还有这么多下人,赵太医也还在,陛下尽管放心。” 凌斯晏看了眼赵太医,似乎不大放心:“赵太医来这宫里的时间还不长吧? 你既然还怀着皇嗣,可万万不能有半点疏忽,朕要不让许太医亲自过来,给你好好诊断一番,再开些调养身体的方子吧。” 许太医是凌斯晏的心腹,在凌斯晏身边待了太多年了,这么多年来,许太医几乎只给凌斯晏一个人看病。 丽嫔听他让许太医来看着她,心里自然是受宠若惊的,但毕竟心虚,担心被许太医看出破绽来。 她一脸疲惫地用手心揉了揉额角,无力道:“陛下,刚刚赵太医就开了好些药方。 臣妾也不知怎么的,这几天总是反胃想吐,见了太医跟药方,更是想吐。能不能,让许太医晚些再来?” 凌斯晏笑着:“想吐那是害喜,说明皇儿健康。 既然这样,那你就先好好休息,还是赵太医先在这边看着,朕去去就来,今晚留到这边陪你。” 丽嫔一张脸高兴得通红,看凌斯晏起身要离开,她立刻跟着起身,又要行礼。 “臣妾恭送陛下,谢陛下。” 凌斯晏回身扶了她一下:“说了以后这些礼节你就都免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着身子。” 丽嫔红着脸起身,看凌斯晏急匆匆离开了。 果然孩子的事情真是好使,陛下早上还对她那样不冷不热的,现在的态度,简直是立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是她这肚子里毕竟…… 丽嫔看向凌斯晏出去走远了,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兴奋之余,又禁不住犯愁。 毕竟是假的,凌斯晏说让许太医来看看,她能找借口躲得了一时,怕是也不可能一直躲着。 得想想办法了,否则事情一旦露馅,对她整个徐家,怕都是灭门之灾了。 外面凌斯晏走出流云殿,刚刚面上还满是喜悦的笑意,现在顷刻间都散了。 曾公公跟在一旁,低声道:“陛下您早就猜到这丽嫔不是个沉得住气的,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凌斯晏轻敲着手上的暖炉:“吩咐下去,丽嫔有了身孕,这是整个宫里和大周的大好事。朕要隆重设宴,宴请群臣,好好庆贺一番。” 曾公公点头应下来:“是。” 凌斯晏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徐家上上下下,包括丽嫔的哥哥和父亲,一定要都过来。 徐家给朝廷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朕到时候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好好嘉奖一番。” 他声音抬高了些,因此跟在后面的一众侍女,几乎都听到了这话。 其中有被丽嫔收买的一个侍女,很快暗暗将消息递到了丽嫔那里去。 丽嫔大喜,立刻设法将消息递到了宫外徐家去。 等到七日后宫中设宴,过来的文臣武将无数。 慕容太尉一向跟徐家是同一阵营的,如今徐家得宠,慕容太尉跟徐将军更是来往密切,跟一家人似的了。 慕容家跟徐家,更是最早就来了宫里赴宴,尤其徐家上上下下祖孙几代,算是都来遍了,都等着来领陛下的重赏。 宴席是晚宴,凌斯晏临近傍晚的时候,往设宴的宫殿走时,路过流云殿附近,问了一声:“她呢?” 明月姑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立刻会意道:“陛下,苏姑娘一早就出宫了,去了平阳寺。 听她身边的侍女杏儿说,苏姑娘自从几天前得了陛下您的准许,可以出宫走走了之后,这几日就一直是早出晚归,待在平阳寺里祈福祷告。” 明月姑姑说得有些惶恐,毕竟这么多天下来,宗政翊自从回了北燕,还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传过来。 如今苏锦成日待在宫外寺庙里,是为谁祈福,自然不言而喻。 明月姑姑还担心凌斯晏多少会不悦,但他面色倒也没多少变化,只淡声说了句: “跟墨护卫说一声,派几个玄衣卫早晚跟着苏锦,确保她的安全。” 明月姑姑暗暗松了口气,应了下来。 皇帝喜得龙嗣,一场宴席热闹非凡。 丽嫔陪着凌斯晏坐在上座,接受百官道贺,一张脸格外红润。 赵太医也被凌斯晏恩准,跟百官一起坐在了下面。 丽嫔以茶代酒,跟凌斯晏一起喝了几杯。 她稍稍有了点困倦不大清醒了,加上现在自己得宠多少有了些得意忘形,看向下面时,含情脉脉地跟赵太医抛了个妩媚的眼神。 赵太医吓得手上的杯盏一抖,本来还偷看丽嫔,这下立刻埋低了头,生怕让凌斯晏看出什么端倪来。 酒过三巡,时间也到深夜了,丽嫔只喝了几杯茶,连饭菜都没怎么动筷子。 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腹痛难忍。 她额头上直冒冷汗,整个人疼得开始闷哼,痛苦地捂住了小腹。 凌斯晏骤然变脸,揽着丽嫔到自己怀里来。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快,快传许太医,给丽嫔看看,还有刚刚吃过的东西,立马查验!” 第243章 禀陛下,丽嫔根本没有身孕 丽嫔一听要叫许太医过来,面色更加惨白了。 下面坐着的朝臣无数,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许太医查出来她根本没有身孕,那她跟徐家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想到这里,她努力支撑着想让自己面色好看一些,声音也尽力平静一些: “陛下,臣妾并没有大碍,只是有些困倦了而已。 别让臣妾扫了大家的兴致,要不请陛下恩准,许臣妾先回宫歇息吧。” 凌斯晏一脸关切道:“宴席而已,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情。 何况也这个时候了,诸位爱卿想必也差不多尽兴了。还是传太医来,先给你诊断下身体吧。” 底下的大臣闻言,纷纷附和:“陛下说得是,丽嫔娘娘跟小皇子的安好才是最重要的,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丽嫔面色已经白得跟纸一样了,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很多冷汗,身体也止不住开始发抖。 她面色有些绷不住了:“陛下,臣妾真的没事,要不臣妾还是……” 凌斯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曾公公,还不赶紧叫许太医过来。” 曾公公领命,立刻叫人去了。 下面丽嫔的哥哥跟父亲,刚刚都还是一脸的春风得意,携一家老小满心期盼着皇帝的赏赐,到了现在,都已经慌到酒杯都拿不稳了。 许太医很快赶了过来,坐在上座凌斯晏身边的丽嫔,已经坐都坐不稳了,眼看着许太医走近过来,直接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徐将军再也沉不住气了,直接起身走到中间来跪下,着急磕头道: “陛下,丽嫔娘娘看起来是真的疲累了,依微臣看,要不还是先送丽嫔娘娘回宫。 让之前一直给丽嫔调养身体的赵太医,去给她诊断一番吧。” 丽嫔虚弱无力地开口附和:“陛下,臣妾不想见别的太医,臣妾害怕。” 可平日里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纵容至极的凌斯晏,这一刻却不愿意听她的了: “许太医是宫里最好的太医,以前一向只给朕一个人看病。 丽嫔跟徐将军一直都这么排斥朕身边的太医,是就这么不相信朕的眼光,和许太医的医术吗?” 底下的一众大臣,开始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这么说,陛下还一直没有派自己身边的太医,给丽嫔亲自诊脉过。 唯一给丽嫔诊治过的,怕是只有这赵太医而已,而大臣谁人不知,赵太医跟徐家,可是沾亲带故的。 底下开始有了轻微的议论声,这丽嫔跟徐家,眼下看着可不对劲啊。 谁不知道这许太医医术过人,更是凌斯晏多年来的心腹。 丽嫔有了身孕被许太医检查身体,那该觉得荣幸才是,怎么就至于这么抗拒排斥呢? 许太医走近过去行礼:“娘娘,要不您先去珠帘后面,容微臣先给您和小皇子诊治。” 丽嫔彻底慌了神,也顾不上装柔弱了,知道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直接起身就往下面跑。 “哥哥,哥哥帮帮我。父亲,父亲。” 凌斯晏冷笑了一声,看向丽嫔半点都没了刚刚虚弱不堪的模样,只剩下满脸的惊慌失措,他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丽嫔这是做什么,慌什么?” 他直接吩咐侍卫:“朕看丽嫔这是神志不清了,来人,扶住她,别让她磕着碰着了。 许太医不要再多耽搁,直接在这里,给丽嫔诊脉吧。” 丽嫔被逼近过来的两个侍卫按住了肩膀,她拼命挣脱却挣脱不开,嘴里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声音:“哥哥,父亲,救救我。” 侍卫将她一只手臂按在了矮桌上,许太医蹲身下去,隔着丝帕给她诊脉。 丽嫔开始还奋力挣扎,等看到许太医脸上的异色,她清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终于再没了半点反抗,整个人神色恍惚双目空洞。 许太医收了手,走到中间跪下来:“禀陛下,丽嫔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但是也并没有,并没有……” 凌斯晏不耐道:“并没有什么,直说!” 许太医跪地埋低了头:“回陛下,微臣仔细检查了丽嫔娘娘的脉象,丽嫔娘娘她,并非喜脉,还没有怀上皇嗣。” 底下大臣纷纷面色惊愕,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居然敢谎称怀有龙嗣。 现在陛下都昭告天下,宴请朝臣了,这不是狠狠打了陛下的脸吗? 凌斯晏沉声道:“许太医,你可清楚,这话是不能乱说的。你要是有半句虚言,朕即刻让你人头落地。” 许太医面色笃定道:“微臣惶恐,微臣所言,绝无半句虚言。 微臣虽然医术有限,但丽嫔娘娘的脉象到底是不是喜脉,这一点微臣还是不难检查出来的。” 丽嫔整个人栽倒了下去,像木偶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凌斯晏眸色变得冰冷了起来,漠然看向地上失魂落魄的丽嫔: “原来丽嫔一直只让赵太医一个人给你检查,这么抗拒朕身边的人,就是因为这个?” 赵太医已经慌得面色死白,坐在位置上直发抖,双腿抖如筛糠,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丽嫔的哥哥徐将军还算是冷静的,死到临头,还是不甘心认命。 徐将军突然起身,满脸愤怒地朝赵太医逼近了过去。 “你这个医德沦丧的庸医,你是不是为了领赏,才谎称丽嫔娘娘就是有了身孕的? 你现在害陛下跟丽嫔白高兴一场,还给我徐家带来这么大的罪过,你说你这个庸医,你该当何罪?!” 徐将军说着,直接伸手就要去掐赵太医的脖子。 凌斯晏厉声道:“拦住徐将军!事情查清楚之前,赵太医还不能一死了之!” 一旦赵太医直接被弄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徐家可以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赵太医的身上去。 徐将军像是没听到凌斯晏说的话,整个人像是彻底失控了,不顾阻拦朝赵太医扑了过去。 赵太医吓得惊慌起身躲避,开始口不择言:“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是丽嫔,是她逼我的。 她说要用腹中胎儿拉回陛下的心,在陛下以为她怀孕了,不再碰她了之后, 丽嫔还直接勾引微臣,意图借微臣怀上孩子,再谎称是皇嗣来掩人耳目。” 御史大夫墨大人直接起身,黑着脸将赵太医拽住,甩向了另一边的地上。 再伸手,阻拦了逼近过来的徐将军。 墨大人虽是文臣,身手也是了得的。 等拉开了赵太医跟徐将军之间的距离,他才嫌恶至极道:“出言简直不堪入耳!” 凌斯晏冷声道:“赵太医,继续说,若你能全部从实招来,朕满意了,或许能免你满门抄斩,只杀你一个。” 第244章 一起打入大牢,择日问斩 赵太医面色惊惶,跪到地上连连磕头求饶:“陛下,微臣愿意一切都从实招来。求陛下,饶微臣一命吧。” 凌斯晏冷笑出声:“你一个太医,这样道德败坏欺君罔上,毫无下限,你的命,朕不可能会留。 朕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好好说,或许朕能保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你要是不说,丽嫔整个流云殿里的下人,还有你身边的人,多的是人会愿意说。” 他视线扫过丽嫔带在身边的几个侍女: “你们也可以全部不开口,朕有的是别的法子查清楚。 到时候整个流云殿里的人,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株连全家。” 丽嫔身边的侍女,吓得纷纷跪了下去,拼命求饶:“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 凌斯晏身体后倚着,面色漠然,拭目以待道: “开始说吧,哪些人愿意开口的,一个一个来。等别人说完了,再想开口就晚了。” 丽嫔的父亲徐老将军着急跪地:“陛下,冤枉,一定是冤枉啊。 我徐家满门忠烈,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我女儿绝不可能做出任何欺瞒陛下的事情,这其中,一定是有奸人陷害啊。” 凌斯晏笑了一声:“徐老这么急干什么,朕这不是还没做定夺吗?” 丽嫔身边有侍女沉不住气了,着急开了口:“陛下,奴婢愿意说。 丽嫔被查出身孕的那一天,奴婢在殿外,听到了丽嫔娘娘的贴身侍女胭脂大喊,说赵太医非礼娘娘了。 当时在殿内的,只有娘娘跟赵太医还有胭脂三个人。 后来奴婢们进去,娘娘却又遣我们出去了,当时娘娘衣衫头发散落,就倒在赵太医身边。” 旁边另外有侍女也沉不住气了,跪了下来也抢着说:“奴婢也说,奴婢也说。 奴婢当时在殿外,还听到了娘娘跟赵太医说的话,隐隐约约的,什么跟赵太医是一家人,应该相互帮扶。 什么先谎称有了身孕,后面的事情再慢慢打算之类的。” 接连几个人开口,都清楚丽嫔这下是彻底无力回天翻不了身了,其他侍女全部跪了下去揭发她。 “奴婢还知道,后来娘娘谎称有了身孕之后,还在陛下没有过来的几个晚上,说是让赵太医给她诊断身体,彻夜将赵太医留在了内室。” “奴婢还在后半夜听到过,听到过……娘娘跟赵太医暧昧嬉闹的声音。 奴婢惶恐,奴婢确实亲耳听到的,绝不敢有虚言!” 有侍女直接呈了块玉佩上去:“奴婢前几日给娘娘收拾床褥时,在被子里发现了这个,是赵太医的随身玉佩,请陛下查验。” 曾公公将玉佩呈了上去,递到了凌斯晏手里。 凌斯晏接过去,看了一眼,随即黑着脸将玉佩狠狠砸向了丽嫔的额头。 丽嫔身体瑟缩了一下,额头被砸伤,有血迅速滑落了下去。 凌斯晏看向赵太医:“该说的都被侍女说了,赵太医可还有什么能说的,拿出来保你妻儿老小一条性命? 等朕旨意一下,你一家老小,就准备在地底下团聚吧。” 赵太医浑身瑟瑟发抖,想到自己家里还不到三岁的孩子,和年迈的父母,到底是咬牙豁出去了。 “微臣听丽嫔说起过,徐家跟慕容家来往密切。 慕容家得知丽嫔有了身孕,得陛下恩宠后,慕容太尉跟徐家勾结,慕容太尉帮徐家搜集了不少钱财,在城外暗里养兵。” 慕容太尉面色骤变,冷声呵斥道:“赵太医,陛下面前,岂容你血口喷人!” 凌斯晏打断了他的话:“赵太医,继续说。说清楚了,这事情够保你家人性命。” 赵太医瑟缩道:“微臣留在丽嫔娘娘那里的时候,偶尔碰见徐将军过来看望丽嫔。 微臣还听到了,他们私下说起,在城外养兵的地点。 徐将军说要以防万一,如果出了事到了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徐家跟慕容家一文一武,足够,足够反了……” 他面色已经是一片煞白,跪到地上连连磕头:“微臣没有胡说,微臣所说千真万确。 求陛下饶了微臣的家人,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让他们可以活命吧,微臣罪该万死,但他们是无辜的,求陛下!” 凌斯晏面上露出笑意,看向底下面色大变的徐家跟慕容家: “有意思,诸位爱卿觉得,赵太医说的这个故事,有意思吗?”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了。 慕容太尉沉声道:“陛下明察,微臣一家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凌斯晏起身:“够了,朕也累了,此事再慢慢细查吧。 至于丽嫔跟赵太医的过错,证据确凿,将丽嫔跟赵太医即刻打入大牢,择日问斩。 流云殿里的下人,揭发了丽嫔的那几位侍女,酌情打入辛者库或流放边关,其他的,曾公公看着处理吧。” 曾公公应声:“是,陛下。您累了,该回养心殿休息了。” 凌斯晏“嗯”了一声,再看了眼底下的徐家跟慕容家: “徐将军跟慕容太尉,要是不心虚,就不要慌。 放心,反贼当株连九族,但你们要是问心无愧,也罚不到你们头上来。” 他先离开,宴会随即散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臣们全部战战兢兢,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来,都急匆匆先离开了。 慕容太尉跟徐将军对了个眼色,一左一右离开了,看来,有的打算是必须要提前了,不能再坐以待毙。 凌斯晏回了养心殿,被侍卫带往大牢的“赵太医”,很快趁夜悄悄来了凌斯晏这里。 进了养心殿后,殿内的下人全部都被遣退了。 “赵太医”走近坐在软榻上喝茶的凌斯晏,揭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露出来的真面目,是玄衣卫习音的一张脸。 凌斯晏亲手倒了杯茶推向他:“表现得不错,你辛苦了。” 习音面上还是难掩几分得意的,他能学习模仿别人的声音,到近乎一模一样的地步,寻常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又擅长制作人皮面具,要伪装成别的人,并不是难事。 习音应声道:“能为陛下效劳,是属下的荣幸。” 凌斯晏示意对面的位置:“坐吧,你的任务就先到此为止了,朕另外派了人去跟着。 这样一来,徐家跟慕容家是肯定沉不住气了,多半会连夜去城外养兵的地方看看,确保朕的人没有真的找过去。 要是再沉不住气一些,可能就今晚,打算去养兵的地方,直接领兵进宫造反了。” 第245章 我陪你一起去北燕 习音语气颇为佩服:“还是陛下英明。” 凌斯晏喝了口茶,想着以后的事情:“等将慕容家跟徐家清除了。 拔掉了慕容一派的势力,再好好整肃朝纲,就是容易的事情了。到时候这朝政,朕也能真正省心下来。” 如今慕容家联合徐家一直暗里搅动朝局,拉拢官员,搅得朝廷里乌烟瘴气。 等解决了这些问题,他凌斯晏也可以安心休息一段时间,好好照顾一下苏锦跟永安了。 凌斯晏感觉心里柔软了一下,想到苏锦跟凌斯奕的那些牵扯,还有她对宗政翊的过度在意,他心里又还是忍不住不痛快。 多坐了一会,外面有侍卫来报:“陛下,玄衣卫传回来消息,就在刚刚,徐将军连夜骑马出城了。 还有慕容府上也有异动,慕容太尉可能也准备要出去。” 凌斯晏跟习音对视了一眼,心情不错地低笑了一声: “让墨护卫带人好好盯着,谨慎些,别让人察觉到。 司马将军那边,也可以带兵准备过去了,别打草惊蛇,小心要紧。” 侍卫应声:“是。” 等侍卫退下去,习音笑着:“看来属下该提前恭贺陛下,解决了这么多年的一桩心头大患。 怕是不出今晚,那二位就该束手就擒了。” 凌斯晏面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指尖在矮几上轻敲着:“不急,等着。” 他想起来什么,又急着起身:“你先回去吧,朕出去看看太子跟苏锦。” 一想到之前他带苏锦跟永安出宫看花灯那晚,苏锦跟永安被黑衣人挟持带走,他就担心今晚会发生什么。 尽管那一次是苏锦为了逃离他,而故意设计的,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真等慕容太尉跟徐将军走到穷途末路了,可未必不会狗急跳墙,设法派人对苏锦跟永安下手。 他快步往外面走,走到殿外,步子没停,吩咐后面跟过来的明月姑姑。 “去东宫,将太子接到明玉宫来,朕现在去明玉宫。” 明月姑姑奉命先离开,凌斯晏直接去了明玉宫。 夜色已经深了,等凌斯晏过去的时候,苏锦已经睡下了。 她白天待在平阳寺,为宗政翊祈福了一整天,天黑才赶回宫里,累得厉害,回来吃了晚饭就很快睡下了。 明玉宫里的侍女,看向凌斯晏进来,立刻要进去禀报苏锦。 凌斯晏叫住了那两个侍女:“不用通报,都继续守在外面吧。 传朕的话,今晚明玉宫外面多派一倍的侍卫把守。” 侍女面色有些诧异,这些天凌斯晏都是待在丽嫔那边,别说关心苏锦,就是这明玉宫的门,他都很久没踏入过了。 现在这样的关切在意,还真是许久都没有过了。 侍女立刻应声“是”,先下去办了。 凌斯晏进了殿内,再到内室时,苏锦在床上已经睡熟了。 他到床边坐下来,看向她一只手还露在被子外面,伸手过去,掌心覆住了她的手背。 床上的人睡得迷糊,感受到有人靠近,半梦半醒间叫了一声:“宗政翊。” 凌斯晏的手僵了一下,但他没有动,当是没听到她喊的那一声。 苏锦在睡梦里不安了起来,梦里全是血淋淋的画面。 宗政翊领兵攻入了北燕皇城,画面一转,火光滔天里,他的人头落地。 一众侍卫高呼:“擒拿反贼,擒拿反贼!” 她额头上有冷汗冒了出来,声音里全是不安:“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 她欠宗政翊的,不然他根本不至于有今天。 她猛然惊醒了过来,喉间是急促的呼吸声,“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额头上冷汗涔涔,入目却是凌斯晏一双平淡的眸子,和清清静静的内室。 殿门打开,明月姑姑带了永安进来,看向苏锦已经醒了,内疚道:“是奴婢进来的动静太大,吵醒苏姑娘了。” 永安却一眼看到了苏锦额上的汗,担忧地爬到床上,像个小大人一样地摸了摸她的头。 “娘亲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永安在这里,永安保护娘亲,娘亲不怕。” 苏锦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不止摸到了汗迹,还有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眼泪,脸上一片冰凉。 她心里那种极不好的预感,如潮水般毫无预兆地汹涌而来,她有极强的感觉,宗政翊在北燕出事了。 算算时间,宗政翊回北燕,也已经快十天了。 她感觉透不过气来,看向凌斯晏:“我想去趟北燕。” 凌斯晏最近也听到了一些消息,似乎北燕那边不大好。 他看苏锦这副模样,到底是退让了下来:“好,北燕还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你一个人过去不安全。 等今晚我解决了一些事情,最多再等两三天,这边朝政安排妥当,我陪你一起过去。” 苏锦面色显然不大相信,凌斯晏声音笃定:“我没必要骗你,要是真不让你去,只会直接说不答应。” 苏锦等不了太久了:“要么,就明后天吧。” 明后天的话,应该是还来得及的。 无论宗政翊会不会反,成功还是失败,只要他能保住一条命,对苏锦而言,就是很好的结果了。 凌斯晏片刻迟疑,点头应了下来:“好。” 门外有敲门声,墨染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慕容太尉跟徐将军,在城外打算领兵进宫造反。 司马将军直接将人围住了,人赃俱获,怎么处置,等您的旨意。” 苏锦面色诧异:“司马将军,司马言?他的腿不是……” 凌斯晏起身,应了一句:“好了些时日了,装的。” 苏锦才算是明白了:“难怪,我这几天给他检查腿伤,看他实在没什么大碍了,照理也能走路了才是。” 凌斯晏往外面走:“我得去一趟,去去就回。 你照顾好永安,当心一些,就别出来了,这宫里未必没有慕容家跟徐家的人。” 凌斯晏出了宫,去城外处置慕容太尉跟徐将军。 而后宫里,慕容婉儿得了消息,惊慌不已,连夜想要逃出宫去。 才刚出了自己的宫殿,直接被侍卫拿下了。 慕容家跟徐家勾结,大逆不道意欲谋反,罪大恶极。 人赃俱获,城外徐将军领着兵高呼“擒拿昏君,改立新朝”时,直接被司马言暗里带过去的兵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徐将军自认手握兵权,慕容太尉更是胜券在握。 两个在军营里集结了兵马,打算进宫时,根本没料想到,还双腿残疾的司马言,现在却安然无恙身姿矫健地骑在马上,还早已经训练了一支作战能力精良的铁骑。 反贼全部被拿下,圣旨当晚就下来了。 第246章 燕太子宗政翊,死在了乱箭下 皇上旨意,徐家跟慕容家勾结造反,其罪当诛,徐家跟慕容家满门抄斩。 墙倒众人推,之前后宫妃嫔在慕容婉儿手里吃了不少苦头,现在纷纷站出来揭发她。 将她之前在宫里嚣张跋扈,欺压其他妃嫔,甚至暗里辱骂诅咒凌斯晏跟永安,扎小人想要害死苏锦之类的恶行,全部揭露了出来。 凌斯晏大怒,直接将慕容婉儿打入牢里,各类酷刑全在她身上用了个遍。 慕容婉儿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吊着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时,跟慕容家一家老小,被送上了断头台。 同样被送上断头台的,还有徐家上下,丽嫔自然也在其中。 而玲珑因为之前帮慕容婉儿做了不少坏事,被妃嫔一起揭发了,最终也被赐了毒酒。 她哭天抢地死在了冷宫里,一直到死,也没能再见上凌斯晏一面。 徐家和慕容家全部倒台,民间之前受过这两家欺压的百姓不计其数,纷纷围观行刑斩首,血洗断头台,围观百姓却都直呼痛快。 徐家跟慕容家之前集结的势力,也全部土崩瓦解,之前投靠这两家的官员,也纷纷躲避不及。 凌斯晏正式封司马言为镇国大将军,也是武将最高官位。 御史大夫墨大人年纪大了,自请辞官养老,凌斯晏依礼让墨容时接替了御史大夫的位置。 至于空出来的太尉位置,凌斯晏另选了一向清廉的尚书李大人来担任。 朝堂上肃清了,连后宫里也跟着和气平静了下来。 慕容婉儿跟玲珑以及丽嫔全部被处死,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嫔妃,也就司马琴跟惠嫔、端嫔三个人了。 司马琴自然是一向没有歪心思的,至于惠嫔跟端嫔,以前看丽嫔突然得宠,还有些嫉妒,想着设法争下宠。 现在眼睁睁看到了丽嫔跟慕容婉儿的惨烈下场,她们都被吓得不轻。 这下是真的只图保命,只想安分得过且过地在这后宫里过日子,也保自己娘家平安就行了。 至于什么耍心机争宠,傻子才还会去做。 大家都想通了,后宫里倒是其乐融融了起来。 朝堂安宁,后宫里也没什么事。 司马琴闲得无聊,跟端嫔惠嫔的关系也越来越和谐,三个人有事没事就凑一块,吃零嘴打叶子牌去了。 至于快要被她们忘记了的皇帝凌斯晏,最近朝事不多,清闲下来就成天赖苏锦那里去了。 曾公公站在外面候着,来的路上撞见凉亭里打着叶子牌的三位妃嫔,有些哭笑不得地跟明月姑姑说笑:“陛下这后宫,倒是有也跟没有似的。” 反正也就剩这么几个寥寥无几的妃嫔了,现在是妃嫔眼里也没凌斯晏,凌斯晏眼里也没妃嫔。 明月姑姑笑着:“陛下能跟苏姑娘好好的,就是大好事了,这皇宫里,好久没这么清静太平过了。” 她话音刚落,里面传来了杯盏被砸碎的声音。 明月姑姑面色错愕,她或许该收回刚刚说的那句话,指望苏锦跟凌斯晏之间能清静,那就是完全不可能的。 殿内,苏锦砸碎了好几个杯盏,怒不可遏地看向凌斯晏: “我就知道你说话不会算话,你前天说的,就这两天让我去北燕,现在都已经过了两天了。 你日子清静得一天到晚就在这四处溜达,有什么好忙不开的?” 凌斯晏轻咳了一声,本来还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现在他到底是心虚,只能应了下来:“好好好,明早就去。” 苏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就不是个靠谱的。” 凌斯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说明早去就明早去,现在就去把朝事安排一下。 等安排妥当了,明日一早,立刻启程带你去北燕!” 他说完,收拾了地上被苏锦砸碎的杯盏,又亲自仔细地清理了地上的碎瓷片,这才离开。 回了御书房,他处理了一些奏折,又交代了曾公公,接下来他要出宫几天。 如果有什么事情,能晚几天处理的就晚些处理,要是有要紧的着急的,就找墨容时跟司马言。 交代到一半的时候,外面敲门声响起。 墨染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怕是出大事了。” 凌斯晏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想着现在朝廷里也实在出不了什么事情,边关也正是安宁的时候。 他只当墨染是在大惊小怪,有些不耐烦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晚些再说,朕跟曾公公在交代正事。” 门外声音压低了些:“陛下,北燕传来消息,要不属下还是进来说吧。” 凌斯晏翻着奏折的手顿住,那一刻,他生出了猜测,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片刻后,他面色难看了起来,吩咐曾公公:“你先出去吧,让墨护卫进来说。” 曾公公退出去,墨染走了进来,回身关紧了御书房的殿门。 凌斯晏一双眸子直盯着他:“说。” 墨染走近过来,面色凝重道:“陛下,被您派去北燕的玄衣卫传来消息,燕太子宗政翊造反,失败了,死于乱箭之下。” 凌斯晏手里的奏折落了地,他一颗心沉入了谷底:“你说什么?” 墨染继续道:“燕太子宗政翊领兵逼宫,死了。 据说北燕皇帝本没打算直接杀他的,但当时情况混乱,刀箭无眼。 那箭似乎是皇宫里的侍卫射的,也有侍卫说,是当时有屋顶上的黑衣人,趁乱放的箭。 总之,燕太子是死在箭下了,千真万确。” 他沉声道:“北燕皇帝到底是疼爱这个皇子,又看北燕皇后悲痛欲绝。 所以将造反的事情压了下去,还是以太子的待遇,厚葬了燕太子宗政翊。” 凌斯晏隔了半晌,才再问了一声:“真的死了?” 如果不是他担心这个时候去北燕不安全,故意拖延了几天,或许苏锦,还是来得及去见宗政翊最后一面的吧? 但现在,已经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宗政翊死了,凌斯晏无法想象,他该怎么跟苏锦交代,该怎么告诉苏锦事实。 第247章 苏姑娘的体内有毒 一直到深夜,凌斯晏才从御书房里出来,到明玉宫里去。 进去的时候,苏锦正在检查收拾好的衣物。 永安坐在一旁,小脸上都是兴奋,一边不放心地叮嘱苏锦: “娘亲,我那几件小袄也要都带上哦,我听说北燕比我们大周还要冷呢。 这样的冬天,大周都下雪了,听说北燕的雪,比大周还要厚多了,那里的北风呜呜的,可冷了。” 苏锦心情难得转好,还破天荒帮凌斯晏也一起收拾了衣物,闻言伸手过去刮了下永安的鼻子: “再冷也不会把你冻坏的,永乐也在那边,一定也想娘亲了。 你们兄妹俩,才一岁就分开了,终于也可以见面了。” 凌斯晏走进了殿门,听着里面充满期待的两道声音,他没勇气再往前走近一步了,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苏锦收拾好了衣服,想着凌斯晏这么晚怎么还不见过来,可能是直接去养心殿歇下了。 或者因为明早就要动身,需要交代的事情有些多。 她看永安都开始犯困打哈欠了,寻思着先带永安睡下。 她视线不经意间往门口瞟了一眼,却看到凌斯晏就站在那里。 殿门关着的,他就站在门内,也不知道是进来多久了,一声不吭就站在那里。 苏锦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隔了片刻才开口:“你站那里干什么? 衣服我都收拾好了,你自己看看,要不要带别的,或者衣服要不要换成其他的。” 凌斯晏走近过去,感觉步子沉重至极。 等走近了,他都不敢去看她,声音有些艰涩道:“朝堂上临时出了点事情,要不,再多等一两天,我再带你们去吧。” 永安靠在软榻上,打着盹已经睡着了。 苏锦面上的笑意僵住,她看着他,仔细确认他的面色,直到确认他不是在说笑。 说好的明早动身,他又出尔反尔了。 苏锦蹙眉,她想冷笑,却也笑不出来了:“你什么意思? 前不久你还说,没有大问题,就明早启程。 这段时间正是朝政安宁的时候,也不过是离开几天而已,能有什么大事?” 凌斯晏有些答不上来:“总之,就是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朝堂上的事情你也不大懂,就再多等一两天吧,放心,就一两天。” 苏锦盯着他看了半晌,她到底是不想再跟他起一些没有意义的争执。 “你既然忙不开,也没必要勉强。我只是去北燕看一眼而已,不会去多久。 你要不就派墨染,或者其他的几个侍卫,陪我去跑一趟吧。永安你要是不放心,我就不带去了。” 凌斯晏仍是避着她的视线:“你一个人去毕竟不安全,还是等我一起吧。” 苏锦的声音激动了起来:“我只是想去看一眼而已,何况我女儿还被丢在那里。 如果宗政翊谋反,就算我可以不顾他的死活,可我女儿我必须要去带走,我不能连永乐的生死都不顾了。” 她想冷静,但无论如何现在她冷静不了了。 她越来越确定了一个事实,凌斯晏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他从头至尾,根本没打算真的让她去北燕。 拖延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拖延到宗政翊谋反失败,死掉的那一天吗? 不,绝不可以,苏锦不能让宗政翊死。 不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宗政翊谋反,是为了她,那他如果因此丧命,他的命就也是她苏锦害死的。 凌斯晏仍是那句话:“再等一两天吧,不用急于这一时。” 苏锦看着他:“所以明早,你是不可能让我去北燕了。” 凌斯晏没再出声,算是默认了。 苏锦长久地凝视着他,许久后,她点头:“好,你说要再等一两天,我被你困在这深宫里,又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我累了,你带永安去你那里歇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好的一两天,希望你这一次不会再食言。” 凌斯晏声音极不自然:“你放心,不会再食言了。” 至于一两天之后,到时候该怎么办,也只能再看了。 苏锦心口绞痛得厉害,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 她本来想等凌斯晏带永安先离开,她自己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如何才能设法逃出去,自己去北燕看一眼。 可那种不好的预感,实在是太重了,她感觉,宗政翊十有八九是真的出事了。 凌斯晏抱着永安正要出去,他清楚现在只能先让苏锦冷静一下。 刚回身往外面走时,身后的苏锦突然踉跄了一下,身体往旁边栽了过去,撞在了矮几上。 凌斯晏听到声响,立刻回身看时,难以置信地看到苏锦呕出了一口血来。 猩红的血迹,漾开在了干干净净的软榻和地毯上。 凌斯晏整个人都僵住了,片刻后才猛地回过神来,将永安先放在了软榻上,再着急将吐血昏迷的苏锦抱了起来。 他扬高了声音,心里生出了极大的不安:“来人,快来人!” 凌斯晏怎么也想不明白,苏锦怎么会突然吐血,这么多天了,她的气色看起来一直很好,身体也显得没有问题。 可现在抱着她起来,她是真的瘦了好多。 明月姑姑跟一众下人急赶了进来,很快将太医也叫了过来。 苏锦既然都到了吐血的地步,身体自然是出现了大问题了。 可哪怕是许太医,检查了这么多天,也仍是没查出她身体的异样。 以前太医的诊断,都是苏锦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导致急火攻心,或者是疲累和风寒所致。 但现在地上吐了那么多血,这些诊断,都很难解释得通了。 许太医面色有些不解:“苏姑娘的身体看着很奇怪,她表面上的气色状态都显得很好。 可她这么长时间一直有气无力,现在还吐血,身体里面似乎是有大问题的,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好。” 他想到了什么,再开口道:“微臣听闻,仙云谷的蔡神医这几日正好在长安城里。 蔡神医也是苏姑娘之前学医拜的师父,医术异于常人,微臣也自愧不如。 要不请那位过来,给苏姑娘仔细诊断一番吧。” 凌斯晏急声道:“那就赶紧去办。” 消息送出去,蔡神医一听说是自己的得意门生苏锦病重,立刻连夜就进宫来了。 他给苏锦检查了一番,随即拿出了一根银针,插入苏锦手臂上。 带血的银针拔出后,针尖慢慢变成了黑色。 许太医面色大骇:“怎么会这样。 微臣这些天也给苏姑娘的血验毒了,用的也是银针,针都没有变黑。” 第248章 必须熬过一天一夜的冰寒 蔡神医面色很凝重,沉声道:“我用的银针既然会变黑,苏锦的体内就一定有毒。 但这银针不同于一般的银针,能检测出许多很难检测出来的毒药类型,所以许太医你用的银针没验出来毒,也很正常。” 他继续给苏锦仔细检查,笃定道:“用的一定不是一般的毒药,下毒的也肯定不是一般人。她最近去了什么地方,接触了什么人?” 一旁杏儿闻言,立刻惶恐地跪了下去:“苏姑娘这些天除了明玉宫里,其他待过的地方,基本就只有平阳寺了。 但奴婢一直很谨慎,跟苏姑娘一直寸步不离的,连晚上睡觉,奴婢都几乎守在苏姑娘的床外。 照理,应该没人有机会给她下毒,苏姑娘的饮食,也一直有验毒。” 因为后宫里之前有丽嫔跟慕容婉儿,那几位都不是省油的灯,对苏锦敌意很重。 杏儿也很警惕,对苏锦的饮食起居,一直特别小心照看着。 杏儿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奴婢记得,苏姑娘状态不对,整个人开始连日有气无力, 经常咳嗽干呕,是从她在宫外被黑衣人带走那一次,再回宫之后。” 凌斯晏眸色沉了下去,看向杏儿:“你可记清楚了?” 杏儿回想了半晌,越想越觉得确定:“奴婢记得,那晚陛下您将苏姑娘从很远的地方接回来,将太子殿下也一起接回来。 就是从苏姑娘刚回宫那晚开始,她气色看着不错,可整个人却总是咳嗽,眼见着瘦了下去,特别嗜睡,显得格外没精神,像是染了重病的样子。” 她回想起那一晚:“奴婢记得很清楚,苏姑娘刚回宫那晚,奴婢还觉得很奇怪地问了她几句, 怎么她面色看着红润,可整个人的状态,却远没有她的面色那么好。” 凌斯晏跟墨染对了个眼色,墨染立刻跟凌斯晏想到一块去了,沉声道: “被废的三皇子凌斯奕,对苏姑娘下了手?” 凌斯晏面色黑了下去,立刻吩咐墨染: “朕将苏锦从凌斯奕手里带回来那晚,凌斯奕有几个侍卫,不是还被活捉回来了吗? 墨染,你现在立刻让人对他们严刑拷问,一定要让他们开口,说出那些天凌斯奕到底有没有对苏锦做什么。” 墨染应声退了下去。 到天色微亮的时候,那几个侍卫终于招了。 墨染立刻过来禀报:“陛下,确实是凌斯奕对苏姑娘用了药。 是蚀骨丹,这药名似乎听说过,但似乎现在没见到过了。” 一旁蔡神医面色沉了下去:“蚀骨丹?他竟然拿到了这东西。” 凌斯晏看向蔡神医:“蔡神医知道?” 蔡神医点头,面上浮现了很深的担忧:“蚀骨丹是当时仙云谷的一个关门弟子,违禁悄悄炼出来的。 有点类似前朝宫里出现过的一种、名为息肌丸的禁药。 蚀骨丹能让人看起来精神抖擞面色红润,可药如其名,却会慢慢腐蚀人的骨髓血肉,如同毒虫慢慢蚕食人的内部,直到整个人被掏空而死。” 他看向苏锦的面色,总算能明白了,为什么她现在到了这种地步,面色都还不至于惨白。 可她体内的情况,怕是就早就不堪直视了。 凌斯晏一颗心沉了下去,巨大的内疚和自责,如同黑洞般迅速将他吞噬。 凌斯奕会对苏锦下此毒药,这么长时间苏锦自己的身体清楚,想必也是知道自己被下了药的。 所以那段时间,凌斯奕狠狠地折磨了她,他舍得对她用这样剧毒的药物,又怎么可能是还跟苏锦有什么私情呢? 墨染继续道:“那侍卫还招认了,说当初凌斯奕是以苏姑娘体内药物的解药为要挟。 加上威胁说,如果苏锦说出体内的毒药,就揭发燕太子宗政翊意图谋反的事情。 所以苏姑娘没有办法,只能照凌斯奕的意思,在陛下您面前,跟他演了那样一场戏,让陛下您对她生出误会。” “凌斯奕的真实目的,是想要借刀杀人,激发陛下心里的妒意和恨意,让苏姑娘死在您手里。 到时候再让您知道真相,让您也生不如死。” 凌斯晏掌心狠狠攥紧,巨大的怒意让他控制不住地狠狠一拳砸在了床边。 他想不明白:“凌斯奕恨朕,朕可以理解,可他怎么会对苏锦生出这么大的恨意,忍心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墨染应声道:“那几个侍卫招认,说是凌斯奕得到了一些证据。 他认定是苏姑娘派人害死了他的母妃,也就是之前的淑妃娘娘。 所以为了报杀母之仇,他想要杀了苏姑娘。” 凌斯晏面色黑沉:“墨染,去查出淑妃被害的真相。蔡神医,苏锦中的这种毒,可有解药?” 蔡神医叹了一声:“好在解药我这里倒是还有,当初本来是要给另一个中了此毒的人用的。 但后来那个人来不及服下解药,就毒发身亡了。 我现在可以给苏锦服下解药,但解药吃下去之后,会在体内释放出大量的寒气,以逼出体内的毒。 能熬过一天一夜的冰寒,毒就算是解了,没熬过的话……可能就是活活冻死了。” 凌斯晏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寒冷,有朕陪着她,不可能熬不过去。” 蔡神医点头,示意跟过来的小童,去外面的轿子里拿了解药进来。 他让凌斯晏将解药给苏锦服下去,再开口道:“我也只是将可能的情况,都告诉陛下。 苏姑娘现在的情况,是开始毒发了,解药也不能再晚些吃,吃下了解药,后面这一天一夜,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凌斯晏掌心抖得厉害,眼看着苏锦将药吃下去,很快她身体开始瑟瑟发抖,蜷缩得越来越厉害。 凌斯晏用力将她的手心包进自己掌心里,声音都发抖了:“不怕,一天而已,很快就过了。” 蔡神医起身:“只要能让她暖和些,怎样都行。 但不能泡到热水里去,体内的毒会散发不出来,何况身体上沾了水,没了衣服被子包裹,可能会更容易寒凉。” 凌斯晏点头,面色因为不安而开始泛白:“知道了。” 蔡神医收拾了药箱往外面走,看向还站在一旁的下人跟太医,说了一声。 “都一起出去啊,怎么,你们留在这里还能给苏姑娘取暖啊?” 第249章 自此以后,再也不要松手了 下人跟太医闻言才回过神来,立刻跟蔡神医一起出去了。 苏锦冷得浑身越抖越厉害,她感觉自己像是浸入到了冰冷刺骨的寒潭里去,又像是有大碗大碗的冰块,直接灌入到了她的肚子里去。 这样的寒意让她越来越难以承受,她冷得太厉害了,像是自己已经死掉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去。 那里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深雪跟寒冰,天地似乎都连接到了一起去,入目全是苍茫死寂的雪白。 记忆一点点倒退,慢慢地退了一年、两年、十年,她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梦境却变得越来越清晰真实了起来。 她梦到了那一年,不到十岁的苏锦,偷偷出去跟十五岁的凌斯晏骑马去山上打猎。 那时候是深冬,严寒刺骨,山上真是冷啊。 他们为了追赶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路越走越偏,最终在深山雪林里迷路了。 凌斯晏抱着她在山洞里过了一夜,山洞外是北风呼啸,还有雪块跟冰块,从山洞上面掉落再砸到地上的声音。 整个世界里似乎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在很小的一个山洞里相拥取暖。 床上沉了一下,凌斯晏在她身边躺下来,将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他声音因为不安和惶恐,而带上了颤音:“锦儿不怕,这样就不冷了。 等天再次亮起来,就什么都过去了,什么都会好起来。” 苏锦陷入了昏迷,她只感觉自己还在那个山洞里。 他的身上真暖和啊,不像她,浑身都冷冰冰的。 她甚至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渐渐比冰块和雪地还要凉了。 凌斯晏将她抱得越来越紧,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含糊: “阿晏哥哥,我们不追兔子了吧,我不要小兔子了。 我们就停在那里,不乱跑了,就一定再也不会迷路了。” 他们怎么走着走着,就走丢了呢? 如果一开始留在原地,一定就不会走丢了吧? 凌斯晏眸子红得厉害,声音艰涩不已:“都是我的错,是我走错了路对不起你,才会把你弄丢了的。” 如果时间还能重来一次,四年前他从敌国回来时,没有冤枉苏锦跟司马言有染,没有将苏锦打入掖庭狱,更没有折磨苏锦跟两个孩子。 那么如今,他们也该是幸福温馨的一家四口了。 可时间不可能重来,过往的一切,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了。 人做过的选择,做过的事情,犯过的错误,再也没有办法去更改。 人最无力抵抗的,就是时间。 苏锦身上的体温在迅速变低,凌斯晏甚至感觉,她因为身体里巨大的寒意侵蚀,眉眼上都开始结霜了,她整个人冻得都有些僵硬了。 凌斯晏觉得恐惧,他真的做什么都行,只希望苏锦能好好地活着。 可现在除了这样紧紧抱着她,试图让自己身上的温度去温暖她一些,别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天一夜,熬得像是过了很多很多年。 凌斯晏从来没感觉,时间过得这样漫长。 等天黑下去,他再看着天色慢慢微亮了起来,他身上也早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 但一天一夜,他一直都没有松开苏锦半点,哪怕自己身体冻得僵硬,他也只顾着死死抱紧了她。 他不记得自己会冷,他只记得,苏锦该冷得有多难受。 他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微弱,但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却自始至终不敢松懈下来。 巨大的困倦感席卷而来,但他强迫自己不能睡。 怕自己睡着了,手就会因为身体的本能,而将苏锦松开再推开来。 只有保持一丝清醒,他才还会记得,他是不能松手的。 四年前他松了一次手,将她折磨到体无完肤,自此以后,再也不要松手了。 窗外的天色浮起了鱼肚白,再到第一缕阳光照到窗上时,凌斯晏才终于开始感觉到,苏锦身上开始有了一丝温度。 她的身体终于不再持续地降温,而是开始有了轻微的回暖。 有了回暖,就意味着,她熬过来了。 体内没再继续滋生寒意,她很快就不会再冷了,不会再痛苦了。 凌斯晏抱紧了她,他一张脸因为冷,已经惨白不堪。 在终于感受到她身上的一丝温暖时,他心头压了一天一夜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他浑身发抖地用薄唇触碰她的额角,终于露出来一丝笑意,却又再也控制不住,掉下了眼泪。 活过二十多年,他似乎还从来没掉过眼泪,而这一次,却再也难以克制自己了。 他声音里带着发抖的狂喜:“熬过来了就好,熬过来了就好。” 苏锦的身体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折磨,终于逼出了体内蚀骨丹的毒性。 再醒来时,她的状态也很快好了不少,倒是凌斯晏,抱着冷冰冰的她过了一天一夜,就像是抱着一大坛子冰块。 苏锦一醒,凌斯晏就病倒了,他染上了极重的风寒,像是自己浑身所有的温度,都掏空给了苏锦了。 看苏锦总算熬了过来,一众下人也都松了口气。 只是等苏锦能下床用早膳了的时候,凌斯晏却是直接昏迷,被曾公公和墨染抬回了养心殿里去。 整个皇宫里的太医,前一刻还都聚集在苏锦的明玉宫这边,这下又都乌压压往养心殿里赶去了。 苏锦在殿内用着早膳的时候,眼见着凌斯晏被抬了出来,面色死白。 她努力想要装得不在意,但手里舀粥的勺子,还是不知怎么就掉到了地上去。 杏儿帮她换了个勺子,也不点破什么,只叹了口气道: “陛下这是拼了自己的命,将主子您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苏锦没吭声,但这一天一夜下来,她还是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的。 她不愿意去面对自己的内心,但太多次梦境和昏迷里,梦到的那个人,总是只有他。 人清醒时,可以控制自己的想法和行为。 可当意识模糊时,太多潜意识的东西,总是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苏锦将手里的勺子放下,看向杏儿:“杏儿,我想去趟北燕,将永乐带回来。” 杏儿面色大喜:“带回来?主子您终于想通了,想要带着太子跟小郡主,留在这宫里和陛下好好的了吗?” 第250章 他们为什么说,燕太子死了? 苏锦应声:“北燕现在的局势不好,永乐毕竟不适合继续留在那里了。 我想至少先将她接回大周来,以防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情。” 现在宗政翊生了谋反的心思,永乐还留在北燕,宗政翊也未必还能有心思照顾得好她。 无论如何,得先将永乐带到自己身边来。 杏儿很开心,连连点头:“主子您说得对,陛下要是知道,您想将小郡主接回来,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等陛下醒了,一定就会陪您一起去北燕了。” 苏锦将手边的一碗粥喝完,就将碗放了下来。 她打了个哈欠:“杏儿,你先下去吧,我还是觉得有点累,想再睡会。 等半个时辰后你就进来叫醒我,陪我去东宫看看永安。” 她说着,像是很不放心:“我昨晚,怕是也吓着永安了。 等好好睡一觉,养好了精神,再过去看看他。” 杏儿感觉苏锦是真的想通了,想着苏锦昨天到今早,因为解药的缘故,整整挨了一天一夜的冻。 就算现在蚀骨丹的毒性总算是解了,但毕竟也是好不容易才熬过来的,她现在还会有些疲惫犯困,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杏儿立刻应下来:“好的,主子,那我就守在门外,等半个时辰之后进来叫您。” 她替苏锦将碗筷收拾了出去,再轻合上了殿门。 殿内清静了下来,苏锦没去床上。 她坐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等到殿外半点声响都没了,这才起身,走近窗前,轻声打开了窗户。 她前段时间跟宗政翊学了点轻功,是从凌斯奕那里回来之后学的。 后来凌斯晏发现了她又偷偷去见宗政翊,就动怒又将她关在明玉宫里,将明玉宫封锁了。 所以她只学了几天,学得不怎么样,但当时她在宗政翊那里试过了,她从平地上可以踩墙跃到屋顶上去。 就是从这样的窗口,能不能顺利到屋顶上再离开,她不大确定。 她想试试看,现在凌斯晏昏迷,皇帝出事,皇宫里的人都惊慌不已。 人几乎都往养心殿那边去了,凌斯晏还在昏迷中,也没办法指派多的人来盯着苏锦,所以她趁现在出去,算是难得的机会了。 真等着凌斯晏醒来,再让他带她去北燕,苏锦不知道那还得到什么时候。 她必须得尽快去看看宗政翊,看看永乐。 窗户打开,外面冰冷的寒风灌入进来,苏锦身体止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回头看了眼门口,殿门紧闭,外面并没有什么动静。 她攥紧了手心,深吸了一口气,再从窗口跃了出去。 等半个时辰后,杏儿敲门没有人回应。 她推门进来,看到的就只剩下大开的窗户,和内室里空空如也的一张床。 杏儿面色立刻僵了,惊慌地急忙将殿内四处都找了个遍,叫了好几声,可根本没找到人,也没有半点回应了。 杏儿面色惊骇,这才扬高了声音大喊:“快来人,快来人啊!苏姑娘不见了!” 外面的下人都急匆匆赶了过来,杏儿看向桌角上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苏锦的字迹:“三天之内,我会回来,别让永安担心。” 永安得了消息,也急匆匆从东宫赶了过来,看了苏锦留下来的纸条,他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娘亲走了,娘亲又不要永安了。” 明月姑姑刚来,忙不迭地一边吩咐下人四处去找,一边安抚永安: “太子殿下,苏姑娘说了,三日之内就会回来,您先别伤心,她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养心殿那边因为凌斯晏昏迷,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现在明玉宫这边,因为苏锦突然离开了,也变得一片混乱。 * 宫外。 一匹马急速跑向城外。 苏锦脸上遮了面纱,她得先出了城,才能乘坐马车。 马车速度慢,长安城里现在肯定四处都在找她,很容易就会拦下她乘坐的马车。 只有先出了城,换一辆不显眼的马车继续赶路,她才能稍微在马车里休息一下,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她浑身都在冒冷汗,但手里的缰绳仍是死死握紧。 永乐还在北燕等她,至少,她要去带走那个孩子,确保他的安全。 等出了城,马车连夜赶路,苏锦到北燕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再折腾了大半天,才算是到了北燕皇城。 皇宫里她进不去,只能在城门外徘徊,想着要想个办法,才能进去。 她混在排队进城的人群里,听到有人在议论:“好好的一个太子,居然死在了一支箭下,也是可惜了啊。” 旁边的人立刻沉声打断了她的话:“这话可不能乱说。 如今还有什么太子,不过是一个策动谋反的逆贼,死在了乱箭下,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苏锦心里猛然揪扯了一下,一种巨大的不好的预感和恐惧,迅速朝她脑海里涌了过来。 她立刻上前追问那两个人:“二位说的逆贼,是谁啊?” 前面的中年夫妇回头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之前的太子啊。 前些天突然谋反,在皇宫里直接被乱箭射死了,这么大的事情,姑娘你不知道?” 苏锦浑身开始发抖,声音都嘶哑了:“哪个……哪个太子?” 中年女人一脸莫名地看向她:“还能有哪个太子,这偌大的北燕,之前不就那么一个太子? 到如今也还没有来得及册立新太子呢,不过应该也快了。姑娘,你怎么这都不知道,怕不是北燕人吧?” 苏锦身体踉跄了一下,一张脸死白了下去,她整个人就要昏倒下去时,后面一双手臂揽住了她的后背。 苏锦回头,看到男人脸上戴着面纱,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很是熟悉,她认出来是清风。 她整个人彻底慌了:“清风,他们说……” “别说话。”男人打断了她的话,径直带着她回身离开。 那对夫妇摇头叹了口气:“看着挺年轻漂亮一姑娘,可能是脑子不大好吧?” 清风将苏锦带上了马车,他脸上戴着面纱,也不难看出来,整个人憔悴了很多,瘦了老了很多。 之前的那个清风,跟现在一点都不像了。 苏锦满眼都是恐惧:“清风,他们为什么说,燕太子死了?燕太子,不是宗政翊吗?” 第251章 逝者已矣,节哀 清风半晌没吭声,许久后才开口:“苏姑娘,你冷静一点,事情已经发生了。” “什么意思?”苏锦有些不解地笑着,笑意却僵硬至极。 “我很冷静,我为什么会不冷静?宗政翊他好好的,他怎么会死,我知道那些人是乱说的,我知道的。” 她尽量轻松地说着,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红。 从她踏入北燕皇城的那一刻开始,太多的东西,都在告诉她,宗政翊死了。 他是真的死了,这样无声无息突兀至极。 她见他的最后一面,是在大周的皇宫外面,她坐着马车里,求他不要回北燕,不要去自寻死路。 那时候他回她说:“苏锦,要好好等我回来,我带你走。” 她眼泪倏然落了下来,浑身抖如筛糠:“他说好了的,让我等他回来,他带我走。 清风,他忘了吗,我还被困在大周,他死了,我怎么办?” 马车在一处偏僻的宅院外面停下来,清风眼睛也红得厉害: “苏姑娘,节哀,殿下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苏姑娘你的过错,是早有人一步步布局好了的。” 苏锦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马车,再跟清风进了宅院里的。 刚一进去,永乐小脸发白,一双眸子通红,看向苏锦立刻扑到了她怀里来。 小孩声音里都是惊恐:“娘亲,宗政哥哥他死了,永乐好怕,好怕娘亲也不回来了,好怕没人要永乐了。” 她叫宗政翊哥哥,是从一岁多就开始叫的。 本来她该叫宗政翊一声叔父,但那时候宗政翊跟她开玩笑,说自己没那么老,就跟叫清风哥哥一样,让她叫哥哥就好了。 永乐什么都不懂,听他这么一说,就真的屁颠屁颠地叫“宗政哥哥”了。 苏锦没法让她改口,想着等小孩子长大一些,懂事一些的时候,再跟她讲道理,让她改了称呼就好了。 可从来没有设想过,永乐改口叫宗政翊“叔父”的那一天,再也不会有了。 清风领着她去了内室,里面的一具冰棺里,存放着宗政翊的尸体。 清风声音沉重:“还多亏了蔡神医帮忙,将别的尸体易容成了殿下的模样,我才能设法将殿下的尸身偷偷接了出来。 否则殿下就是死了,遗体还不知道得遭受些什么。” 苏锦走近冰棺,伸手触碰冰冷至极的透明棺盖。 那个不久之前,还跟她打闹说笑,教她轻功说想要带她走的男人,此刻就安安静静躺进了这样一具棺材里,半点温度都没有了。 苏锦抖着手将棺盖推开,她看到宗政翊一只手还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抓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从掌心里露出了的一角,显得很是眼熟。 她抖着手去触碰他的手掌,清风在一旁哑声开口: “是苏姑娘您之前给殿下亲手绣的那块手帕,殿下一直随身带在身上。 我将他的尸体悄悄带出来的时候,他的掌心里就还一直抓着这块帕子。 他手掌已经僵硬了,根本扳不开,所以我就让这块帕子,跟着他一起了。” 苏锦控制不住地呜咽出声:“是我害了他。”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怎么会造反,怎么会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清风不忍再多看,侧开了视线。 他声音沉重:“苏姑娘不用过分自责,殿下造反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苏姑娘,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皇后。” 苏锦侧目,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皇后?” 北燕皇后是宗政翊的生母,跟北燕皇帝一直恩爱有加,这么多年,宗政翊甚至还是北燕皇帝唯一的一个孩子。 听说之前也有过其他一些皇子,但都是要么胎死腹中,要么夭折了。 到之后,北燕无论是皇子还是太子,也就宗政翊这么一个了。 据说宗政翊之前倒还有个妹妹,叫宗政扶摇,也是极得北燕皇帝皇后宠爱的小公主,后来却也小小年纪就死了。 这些事情,苏锦还是之前听清风说起的。 因为宗政翊自从妹妹死后,就因受到的打击过大失忆了,但宗政翊睡梦里还是经常会无意识叫出“瑶瑶”这个小名。 清风担心苏锦会多想,后来就暗里将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了她。 回想起这些事情,苏锦突然开始隐隐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 清风看向她:“苏姑娘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我之前告诉了你很多事情,但关于扶摇公主的死,我一直没告诉过你。 当年扶摇公主尚小,却很是奇怪,对神灵祭祀和占卜之类的事情,很有兴趣。 陛下宠爱她,就允许她跟着国师学了些占卜的事情玩玩。” 他声音沉了下去:“后来扶摇公主学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学到了不少的门道,国师都直夸她聪明。 可有一天,她突然跑去陛下那边,说要给陛下跟皇后占卜,算到皇后时,她居然说了一句:‘祸国妖后,心比天高’。” 苏锦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太多种想法涌入脑海里,她甚至开始觉得不寒而栗。 清风继续道:“自那之后,皇上对皇后就开始有了猜忌。 再后来不到半个月,国师跟扶摇公主一起在佛堂里诵经,两个人居然都离奇死了。 宫里请来的僧人,说是因为国师教唆公主胡言乱语,惹怒了神明,所以才被神明惩罚,丢了性命。 可怜了公主,因为说错话冲撞了神明,跟着他一起走了。” “后来那僧人还说,皇后是难得的贤后,得神明庇佑。北燕得此皇后,势必繁荣昌盛,生生不息。” 清风眼睛红得厉害:“太子殿下失忆,就是在扶摇公主过世那晚开始的。 当时太子殿下在屋顶喝酒,跟我一起,正巧从屋顶上,亲眼看到皇后命人给公主和国师灌了毒药。 后来皇后离开后,殿下从屋顶上下去,奄奄一息的公主抱着他的腿,哀求他救救自己,但当时公主跟国师已经是毒入肺腑,无力回天了。” 苏锦身体颤栗,眸光里浮现了极大的恨意。 清风声音抖得厉害:“皇后是最大的恶人,也是最贪婪的人。 她注定是容不下殿下的,因为她想自己主持朝政,要不自己当女帝,要不扶持一个傀儡皇帝,让她来掌握实权。 可殿下,不可能是能让她如愿的那个傀儡皇帝。” 他回想起扶摇公主被毒死的那一晚:“如果不是那晚之后太子殿下失忆, 并且及时离开了那处佛堂,那晚太子殿下,怕是也跟着丧命在那里了。 殿下一直到临死,才记起了自己的妹妹,跟那些所有的事情。 可哪怕他早想起来,陛下也不可能听他的。陛下已经完全对皇后言听计从,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苏锦声音嘶哑:“那那晚对宗政翊射箭的人,是皇后的人吗?” 第252章 死得好,是她苏锦该死 清风看了苏锦半晌,才迟疑着开口: “射箭让殿下致死的那个人,是大周之前被废的三皇子凌斯奕的人。 我们的人查到了,但凌斯奕不知道是怎么来了北燕,还跟皇后勾搭上了。 现在陛下不止独宠皇后一个人,还视凌斯奕为平定反叛的大功臣。 但他并不会相信,当晚派人趁乱射杀了太子殿下的人,就是凌斯奕。” 苏锦眸色沉了下去:“凌斯奕,他干的?” 清风点头:“是,但现在北燕形势混乱,我也是朝廷追捕的重犯之一,现在没办法多出去露面。 就算要报仇,要对付凌斯奕跟皇后,也只能等先过了这一段风声,再徐徐图之。” 他话音刚落,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一道熟悉而讽刺至极的声音传了进来: “说的这么好听,还徐徐图之。还不就是只顾着自己保命、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的窝囊废?” 清风面色骤然浮现警惕,拔剑指向了门外进来的人。 凌斯奕带了一堆的侍卫涌入了进来,持剑侍卫迅速将苏锦跟清风团团围住。 凌斯奕走近那具冰棺,含笑伸手在那棺盖上敲了敲: “哟,真的尸体还在这呢,我就说被烧掉的那具看着不像。 你们那易容术做得也不怎么样啊,也就够骗骗北燕皇帝那个蠢货了。” 苏锦眼底含着汹涌的恨意,狠狠瞪着凌斯奕:“是你让你的人趁乱放箭,害死了宗政翊是吗?” 凌斯奕轻“啧”了一声:“北燕太子也不过如此嘛。 一箭就正好射中他心脏射死了,怪也只怪我的人箭术太好了。 可惜了我还准备了一把毒箭,都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清风目眦欲裂地朝他扑过去: “是因为殿下刚好在被围攻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了之前失忆忘掉的那些事情,情绪失控的原因。 否则就凭你,用再多的黑衣人,再多的毒箭,也绝不可能杀得了太子殿下。” 他扑近过去,想将手里的剑刺向凌斯奕。 剑没来得及刺出去,旁边已经有侍卫迅速上前。 前面的人跟他刀剑相对打了起来,后面的侍卫,则趁机一剑刺入了他的后背。 苏锦双目赤红地扑过去:“别动他,跟清风没有关系。 凌斯奕你不是恨我吗,你不如杀了我,放了清风。 宗政翊跟你无冤无仇,你这样害死了他,你良心能安吗?” 凌斯奕鄙夷地看了眼中了一剑的清风,冷笑了一声: “行了,你家主子死都死了,就别替他找那么多借口了。没用就是没用,成王败寇,怪不得别人。” 清风目眦欲裂地挣开按住他的侍卫,满目猩红地再朝凌斯奕扑了过去:“你个畜生! 你不过是跟皇后一起,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逼殿下不得不回北燕,不得不被逼无奈造反保命,你没有资格这样说我家殿下!” 他这一扑过去,剑眼看就要刺到凌斯奕身上去了。 凌斯奕没躲,只含笑看着,再给后面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苏锦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在侍卫得了凌斯奕的眼色,拔剑狠狠刺向清风的时候,苏锦扑过去,拦到了清风身前。 侍卫伸出去的剑没来得及收回去,剑刃狠狠刺入了苏锦的心口。 鲜血迅速涌了出来,苏锦眼前的光线迅速暗了下去,视线一片发黑里,她隐约看到眼前的一切,在疯狂旋转颠倒。 凌斯奕面上的笑意凝固住,面色怔住了。 苏锦耳边响起了剧烈的耳鸣声,她听到一片混乱而遥远的声音。 清风在急声慌乱地叫她:“苏姑娘,苏姑娘?” 再是侍卫跪下去慌张解释的声音:“主子,属下没料到她会突然冲过来。” 苏锦身体接连踉跄了几下,随即“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感觉身上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身上地上,哪里都是血。 耳鸣声、风声、呼啸声,充斥着她的整个脑海。 她的脑子里,意识、理智、记忆,在慢慢远去,她开始什么都想不明白,什么都想不清楚了。 她看向眼角余光的人,和那具棺材,他们是谁,棺材里的又是谁? 大概是身体流失了太多的血液,她是真的一时有些糊涂了,那是宗政翊啊,是燕太子宗政翊。 是她欠了他太多,是她这辈子都偿还不清了的一个男人。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越来越微弱的视线里,却只剩下一片鲜血淋漓。 她的心口像是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窟窿,寒风灌入进去,穿透整个身体。 眼睛终于再也睁不开了,她感觉自己是真的死了。 死了也好,就当这条命,是还他宗政翊了。 意识彻底抽离前,她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进来,再是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她隐约听到了熟悉而慌乱不已的声音:“锦儿?” 谁都没有料到,凌斯晏会这么快赶了过来。 在苏锦偷偷离开大周皇宫不久,凌斯晏就从昏迷中醒来,追问苏锦的情况,还执意要去看看她。 明月姑姑实在是瞒不住了,只能将苏锦留下字条从窗口离开了的事情,告诉了他。 凌斯晏再清楚不过,苏锦会到哪里去,所以他立刻紧追到了北燕来。 因为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太医也是一路跟着过来的,想要拦住他,但根本拦不住。 刚刚刺了苏锦一剑的那个侍卫,剑还拿在手里,剑刃还滴着血。 苏锦完全昏迷了过去,无论凌斯晏再说什么,她都没再听到了。 凌斯晏双眸里都是怒不可遏,将苏锦小心放下来。 在墨染带兵进来包围了凌斯奕的人,再按住了那个对苏锦动了剑的侍卫后,凌斯晏逼近那个侍卫,直接拿过墨染手里的剑,狠狠一剑刺穿了那个侍卫的心脏。 凌斯奕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他只盯着地上还一直在流血的苏锦,许久后才恍惚笑出声来: “是她苏锦该死,她派人害死了我的母亲,她死了是活该,你凌斯晏也该死。 我只是没想到,我逼她演的那场戏那么逼真,你居然还能咽得下那口气。 眼看着她给你戴了绿帽子,你竟还能让她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凌斯晏那一剑刺下去,侍卫直接倒地一命呜呼。 他起身,回身阴沉至极的目光看向凌斯奕:“你说苏锦害死了你母亲? 凌斯奕,要不是我今天给你带来了证据和真相,你还要被人当棋子到什么时候去?” 凌斯奕面色沉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第253章 悲痛欲绝 凌斯晏将苏锦抱起来,看了眼墨染。 墨染立刻走近了宗政翊,将这些天查到的、关于北燕皇后派人害死了凌斯奕生母的证据,都拿了出来。 包括北燕皇后的亲笔书信、毒害凌斯奕生母的那个下人的供词和手印,以及其他很多清清楚楚的证据,全部交到了凌斯奕的手上。 凌斯奕翻看那些东西,脸上浮现巨大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心狠手辣做了那么多,给苏锦下药,折磨了苏锦跟永安,现在再联手北燕皇后,害死了宗政翊。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却是帮助他真正的杀母仇人,让杀母仇人得偿所愿了。 反倒是最无辜的人,被他亲手害死了。 苏锦已经吐血昏迷,凌斯晏顾不上其他,已经急步抱着她先出去找大夫了。 凌斯奕站在原地,他一动也没有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如同木偶一般彻底定格在了那里。 墨染冷笑了一声:“至于北燕皇后这样做的目的,我看就不必我来向你多解释了吧? 毕竟北燕皇后最终的目的,她希望让你去做的事情,现在她算是全部如愿以偿了不是吗?” 如今北燕太子,也是唯一的一个皇子宗政翊死在了乱箭之下。 北燕皇帝因为痛失爱子,悲痛欲绝,现在也已经直接病倒了。 这北燕江山后继无人,只能让皇后再生个皇子,将来再辅佐幼子管理朝政,这样说白了,也就是皇后掌握实权了。 而如果北燕皇帝熬不到那时候了,就多半只能由皇叔皇兄皇弟之类的来继位。 以北燕皇帝对皇后的宠爱,势必会在临死前征求她的看法和意见,到时候皇后指出的适合继位的人,肯定也只会是她手里的傀儡皇帝。 凌斯奕掌心死死收紧,浑身直发抖。 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一塌糊涂。 墨染不愿意跟他多说,只讽刺道: “至于这些证据的真假,你要是怀疑,也可以自己再去查验,不是难事。 该恭喜你一声,帮助自己的杀母仇人办成大事了,等有朝一日你的杀母仇人掌权,没准还能给你个不错的官位。” 凌斯奕面色青白交加,巨大的难堪和愧疚感,无数种情绪如同要将他淹没。 他努力呼吸,但根本喘不过气来了。 墨染带着人离开了,清风将凌斯奕跟他带来的侍卫全部赶了出去。 凌斯奕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清风赶他,他就带着侍卫出去了。 等人都出去了,清风才双目通红地仔细擦拭宗政翊的棺材边缘。 刚刚这棺材被凌斯奕碰了,那个人的手,太肮脏恶心了。 凌斯晏带着苏锦去了北燕宫外的驿站里,将她先安置了下来,再让清风请来了最好的大夫,给她医治。 好在大夫诊断过后说,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好好休息一下,吃点药就没什么大碍了。 凌斯晏看向床上昏睡了的人,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在床边陪了苏锦一夜,到第二天早上,墨染敲门进来。 凌斯晏担心苏锦的情况,还有些心不在焉,只看了墨染一眼,示意他有什么话就直说。 墨染沉声道:“陛下,玄衣卫传来消息,昨晚凌斯奕直接去找了北燕皇后。 北燕皇后对他一时没有防备,也大概是高兴过头了,让凌斯奕进去后,直接被他一剑杀死了。” 他声音微顿,继续道:“杀了北燕皇后没多久,凌斯奕也拿剑自尽了。 临死前他说,他一条命不配再留着,该给燕太子偿命,给苏姑娘赎罪。” 凌斯晏面色没多少波澜,淡声道:“便宜他们了,尤其是北燕皇后。” 否则以他凌斯晏手里的证据,等北燕皇帝知道了自己皇后的真面目,等待北燕皇后的,只会是无数折磨和生不如死。 墨染点头:“就这么死了是太便宜了,北燕皇帝看皇后死了,还痛苦了一番。 说要厚葬皇后,还要将凌斯奕的尸体五马分尸,给皇后报仇。 可等玄衣卫将皇后作恶的那些证据,全部给了北燕皇帝后,最后北燕皇后的尸体,直接被一卷草席捆住,丢到宫外乱葬岗里去了。” 凌斯晏看着床上的苏锦,沉声道:“可惜了燕太子。” 墨染叹息:“是啊,燕太子本也一定可以是个能治理好国家的明君,文武双绝。 怕是连他自己死前都料想不到,自己母亲虽然狠心,却能狠到为了自己上位,真正杀了他。 他会明知道是陷阱还选择回来,多少还是对自己父皇和母后,抱着一丝念想和奢望吧。” 凌斯晏没吭声,事已至此,他不知道等苏锦醒来,她又会怎么样。 他难以相信,也根本不敢去设想。 北燕如今形势混乱,太子跟皇后相继突然死亡,不宜久留。 凌斯晏当天就带着昏迷的苏锦,回了大周。 苏锦这一昏迷,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期间一直断断续续地说梦话。 凌斯晏仔细听,也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许太医给她检查了好几次,说她身体没大碍了,照理实在是该醒了。 三天下来,凌斯晏寸步不离地守在苏锦床边,连用膳都是在她床边用的。 他这三天几乎也没怎么吃东西,整个人也眼看着憔悴苍老了下去,都开始有了胡渣了。 皇宫里都笼罩在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氛里,连端嫔跟惠嫔,都常在司马琴面前摇头叹气。 端嫔连声祈祷:“苏姑娘可千万要熬过来啊,她醒了陛下才能心情好。 陛下心情好了,我们日子不就自在了,也不用出去走步路都心惊胆战的,生怕碰见陛下被他撒气。” 惠嫔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反正陛下也看不上别的人。 我现在就指望苏姑娘能早些醒过来,跟陛下好好的。 我们几个,能吃好喝好过安稳日子就行了。” 什么争宠,什么抢风头,那就是痴人说梦。 这么多年过去了,宫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们啊,是真的什么都看通透了。 能在这宫里安安稳稳的,吃好喝好睡好,不用提心吊胆着被砍头被关冷宫,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司马琴磕着瓜子,敲着手边的木鱼: “可不是,菩萨保佑,锦儿姐姐可要赶快醒过来。” 她这木鱼敲着正热闹,外面有侍女笑着进来急声禀报:“主子,苏姑娘醒了!” 第254章 失忆 司马琴“噌”地一下起身,将手里的木鱼丢到了身边的矮几上。 “走走走,快去看看!” 端嫔跟惠嫔两个人,也立刻起身一起往明玉宫那边去。 等到了明玉宫外面,端嫔看到凌斯晏的侍卫还守在外面。 毫无疑问,凌斯晏这些天都守在这里,现在苏锦刚醒,他更加得在这里了。 端嫔本来还急着往里面冲,走在了最前面,到了门口又顿住了步子回身。 她压低了声音:“我们现在进去,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这苏锦昏迷这么多天刚醒,陛下也还在里面,我们这样进去是不是有点打扰?” 司马琴转念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惠嫔有些迟疑道:“那要不,就先不进去了? 等晚一些,陛下走了,我们再过来瞧瞧,省得陛下看我们不顺眼。” 指不定这时候,苏锦刚醒,还得跟凌斯晏大吵一架。 毕竟她们可都听说了,北燕太子死了,凌斯晏这些天守在苏锦这边,都战战兢兢的。 又怕她醒,又怕她不醒。 司马琴犹豫不决,在明玉宫外面站了半晌,到底是忍不了了。 “等陛下离开这里,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我先进去了,你们要是怕,你们站外面好了。” 惠嫔就爱看热闹,在宫里闷了这么多天了,想想也能猜到,现在苏锦刚醒,凌斯晏心情肯定好,不会为难她们几个妃嫔。 她也沉不住气了,立刻跟着司马琴往里面走:“谁怕了,我也去,端嫔胆小就端嫔站外面吧。” 端嫔被气笑了:“我胆小?哈哈哈,我胆小?” 她直接也跟了进去,走到了最前面去,第一个进了殿内。 明玉宫的侍女进去通传了一声,说是苏锦刚醒,众嫔妃都记挂她,过来看看她。 凌斯晏这么多天紧绷着的一张脸,也难得缓和了下来,没有多说,直接让几个妃嫔都进来了。 惠嫔第一个进了殿门,意料之中里面大吵大闹摔砸杯盏的声音,却半点没有。 以她们的猜测,苏锦刚醒,肯定会因为燕太子的事情,跟凌斯晏大吵一架的。 可现在,殿内却安静到有些诡异。 端嫔无来由感觉脚底凉飕飕的,怎么想都觉得,这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她心里有些慌,步子也跟着怂了,没再往里面的内室走,放慢了步子。 司马琴走过她身边,直接先往里面进去了,端嫔惠嫔两个人,这才跟着一起进去。 进了内室,苏锦已经坐在了床头,凌斯晏坐在床沿。 他面色含着很深的心虚,端着药碗开口: “先喝点药吧,你昏迷三天了,都没怎么吃东西。 等吃了药,再让御膳房好好给你做点爱吃的。” 凌斯晏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苏锦会伸手将他手里的药碗打碎在地上,再伸手狠狠扇他一耳光。 实际上,他也希望她这样做,能出气就好,总比憋在心里的强。 毕竟如今宗政翊死了,而且还死得那样突然,无论如何,对她苏锦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 何况苏锦还认定,宗政翊就是为了她,才会去造反的。 这几天凌斯晏早就已经想好了,只要苏锦能醒过来,到时候无论她做什么,他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但现在,苏锦却就这样沉默地看着他。 她坐在床上,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看着他的眼神,却含着很深的茫然和陌生。 凌斯晏摸不准她现在的心思,他感觉她这样无声无息的反应,比她直接痛痛快快的一耳光扇到他脸上,还要让他不好受。 他的心里完全没底,连带着也不知道该继续说点什么,也不敢再去直视她。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死寂,直到司马琴进来,在床前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跟进来的端嫔和惠嫔,立刻也跟着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凌斯晏想,苏锦此刻这样的眼神,或许也只是因为厌恶极了他,哪怕是动怒的表情指责的话,她也不愿意给他了。 她一定对他痛恨到了极点,才会对他露出这样毫无波澜的面色和眼神来。 他心里堵得厉害,到底是坐不下去了,起身道: “你们既然来了,就陪苏姑娘好好说说话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就先不过来了。” 他继续再坐在这里,也不过是给苏锦添堵,碍她的眼了吧。 司马琴有些奇怪地看向床上的人,试探着问了一声: “锦儿姐姐,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好受一些?” 苏锦听到声音,茫然的目光本来一直看着凌斯晏,这才转到了司马琴的身上。 她醒来这么久,终于很不安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是谁,你们又是谁?” 她这是在哪里,她自己又是谁? 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白纸,又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上面半点东西,她都看不到? 围站着的几个人,面色全都愣住了,这才清楚意识到,苏锦这一醒来,是真的很不对劲,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凌斯晏也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隔了半晌才开口: “锦儿,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叫我,我先出去。 你跟琴妃也一直要好,就让她先陪你说说话吧,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让她们全都先下去。” 苏锦面上还是含着很深的不解,她不安地抓紧了身上的被子: “我说,你们到底是谁,我以前住在这里吗,认识你们吗?” 眼前这些人的着装打扮,像是贵族人家,准确地说,像是在皇宫里。 她脑海里似乎有关于皇宫的记忆,所以现在能认出来眼前皇宫里的这些东西。 可却又想不清楚,那些记忆是怎么来的,她跟这皇宫里,又有什么关系。 特别是眼前这个男人,他身上穿的还是龙袍。 普天之下,能穿龙袍的,还能是谁呢? 她脑子里昏昏沉沉得厉害,隐约生出来一个猜想。 她难道是这宫里的妃嫔,就跟眼前这些过来探望她的女人一样吗? 司马琴试探着开了口:“会不会是,锦儿姐姐昏睡太久了,一时还不清醒而已?” 第255章 你不用怕我,我是你的夫君 凌斯晏面色微沉,看向许太医:“这是怎么回事?” 许太医也一时弄不明白,开口道:“陛下,要不先让旁人退下。 微臣再给苏姑娘好好检查一下,询问她一些事情,或许能对她现在的情况做出一些诊断。” 苏锦的面色很警惕,现在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她不认识的。 她不知道能相信谁,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凌斯晏让其他人全部先退了出去,他自己也出了内室,站在珠帘后面,只留了许太医一个人在苏锦面前。 好在苏锦的情绪还算稳定,并没有失控和过于激动的情况。 许太医向她解释了,说自己只是宫里的一个太医之后,她也算是配合了下来。 让许太医检查了一番,对于许太医的询问,她也如实回答了。 凌斯晏在外面等得有些着急,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听见里面大的动静,许太医也一直没有出来。 他实在不放心,沉不住气想要直接进去时,许太医刚好从内室里出来了。 凌斯晏立刻追问:“情况怎么样,是怎么回事?” 许太医面色凝重:“禀陛下,苏姑娘这是在北燕身体受了重伤。 加上燕太子的过世对她造成了太大的打击,导致她现在,完全失忆了。” 凌斯晏沉声道:“什么意思?” 许太医应声:“苏姑娘现在的情况,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任何人任何事,甚至包括她自己是谁,都已经彻底没有任何印象了。” 凌斯晏一时竟然有些分不清,对他而言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声音有些哑:“忘了,都忘了?” 许太医点头:“是的,都忘了。那些事情对苏姑娘而言,可能是难以承受的,所以她现在能全部忘记掉了,也未必是坏事。” 凌斯晏站在原地,半晌才再开口:“知道了,还有什么吗?” 许太医再道:“苏姑娘已经昏迷了三天,身上的剑伤也已经好了不少,没有大碍了。 陛下不必再多担心,再用几天药,就基本痊愈了。 其他没什么了,陛下没别的吩咐的话,要不微臣就先退下了。” 凌斯晏隔着珠帘看向内室,苏锦还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显得格外拘谨和惶恐。 他看得有些失神,摆手示意许太医先下去。 他掀开珠帘走进去,床上的苏锦立刻下意识往里面挪了挪,有些防备地看着他。 但她眼底也只是防备而已,没有恨意,没有嫌恶。 凌斯晏走近了,直接在床沿坐下来,伸手将掌心放在了她身上的被子上。 苏锦看着他的手,再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凌斯晏面色很平静,他平静到,就好像他们过往那所有的恩恩怨怨,随着苏锦的失忆,也从他脑海里被一起抹除掉了。 他温声开口:“你不用怕我,我是你的夫君,我会对你好,会照顾你。” 苏锦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你是皇帝。” 她想起刚刚进来的那些女人,都自称臣妾,该也都是他的妃嫔。 所以,她其实并不希望他是她的夫君。 当皇帝的,又能是谁的夫君呢? 凌斯晏点头:“是,但我们是夫妻,我只有你一个妻子。” 苏锦看向外面:“那她们……” “她们是可有可无的,你要是不喜欢,她们现在就可以都出宫去。” 凌斯晏打断了她的话,但他的声音很温和,并没有让苏锦觉得反感。 苏锦立刻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忘了,只是奇怪而已。那我,我是谁?” 凌斯晏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苏锦是谁。 说她苏锦是他的妃嫔,可现在苏锦还根本没有被封任何位分,根本还算不上妃嫔。 说她是苏丞相府上的千金,就更不合适了,她跟苏丞相如今,都近乎断绝了父女关系了。 如果提到苏丞相,只会让苏锦知道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苏锦看着他,她等着他的回答。 在弄清楚旁人是谁之前,她更想先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在这宫里,她到底又算是什么。 凌斯晏将她一只手牵过来,他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 他答得并不慌张:“你是未来的皇后,你叫苏锦。 我才将你接回宫里不久,但我们已经成亲很多年了。 你不喜欢宫里,嫌太受约束了,所以之前一直在宫外,跟着一个神医谷的蔡神医学医术,直到前一段时间,才回来。” 苏锦有些抗拒地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去,凌斯晏的掌心用力了些,没有松手。 他像是总能看透她的心思:“我没碰过别的人,除你之外。” 苏锦面色错愕地看向他,听到他再开口:“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很熟悉,你在想什么我都能猜到。 锦儿,你既然忘了,我会陪你一起慢慢想起来,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好的。” 苏锦面色有些将信将疑:“以前,好好的吗?” 凌斯晏应声:“对,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我们还有一对儿女,是龙凤胎,现在都三岁了,你要是不信,我让别人来告诉你实话。” 苏锦面色更加难以置信:“孩子?” 凌斯晏掌心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你坐一会,我去带他们进来。” 苏锦迟疑着点了点头,既然他们都有一对三岁的儿女了,那应该,感情确实是很好的吧? 凌斯晏离开了殿内,等出去后,他将刚从北燕带回来的永乐,和永安一起叫了过来。 两个孩子都三岁多了,很多东西还是能轻易听懂了的。 等凌斯晏将苏锦现在的情况说清楚了,永安先拍了拍胸脯: “我听明白了,父皇放心,我会告诉娘亲,父皇是最爱我跟娘亲的人。” 永乐面色还有些怯怯的,她毕竟都两年多没见过凌斯晏跟永安了。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凌斯晏跟永安,已经跟完全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但想到凌斯晏说的,是为了苏锦好,她也答应了下来。 “我知道了,我会说爹……父皇对我跟娘亲很好。” 凌斯晏笑着,将永乐抱起来,再牵着永安往苏锦那边走。 苏锦在内室等了没多久,就看到凌斯晏抱着两个小孩,跟一众下人妃嫔都进来了。 第256章 北燕圣女进宫 永安直接扑过去,爬到床上缩到了苏锦的怀里。 “娘亲,你可算是醒来了。你这些天一直昏迷,把我跟父皇还有妹妹都急坏了。你看父皇都瘦了,胡子都有了。” 苏锦下意识想躲,她不记得永安了。 但想到一个才三岁的孩子,应该也装不出这样的亲近来,大概自己真的是他的娘亲。 想到这里,她担心自己的抗拒和躲避,会吓到小孩,还是忍着没有动。 虽说被突然这样靠近,但或许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熟悉的,她并没有对这个小孩觉得反感。 反倒是这样抱着这孩子,心里空落落不踏实的感觉,跟着散了些。 永乐一看自己的娘亲被占了,本来还因为这里陌生的环境,和这么多不认识的人,有些胆怯。 现在生出了一种危机感,立刻鼓着胆子也跑了过去,爬到床上抱紧了苏锦的手臂。 她有些防备地盯着永安,伸着小手将苏锦怀里的永安推了推:“也是我的娘亲。” 永安一向在这宫里当小霸王习惯了的,换了别人这样推他,他早翻脸了。 但现在被自己多年没见过的小妹妹推了,他却怂得不敢抱怨,下意识从苏锦怀里退出来,抱住了苏锦另一只手臂。 跟进来的妃嫔跟下人看着,都笑出声来。 司马琴笑着开口:“锦儿姐姐,多亏了陛下悉心照顾了你这么多天,这些天下来,陛下都几乎没吃没喝的。 你这次幸好是熬过来了,以后就是再想出宫,也还是先在宫里好好待一段时间,先养好身体吧,不然陛下又该担心了。” 杏儿立刻跟着附和:“琴妃娘娘说得是,主子你昏迷这几天,陛下连朝事都不管了,可就惦记着你一个人了,他急得真是什么法子都想了。” 端嫔跟惠嫔也连连点头:“苏姑娘跟陛下一直恩爱有加琴瑟和鸣,还有小太子殿下和小公主殿下。 苏姑娘可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别再吓着陛下了,以后你们的好日子还长得很呢。” 所有人近乎异口同声,都是笑呵呵的模样,苏锦心里的惶恐和排斥,也慢慢消退了下来。 等苏锦勉强算是相信和接受了这一切,凌斯晏说她该继续多休息一下,旁人才算是都先退了下去。 凌斯晏又吩咐了明月姑姑,让御膳房准备些苏锦爱吃的菜,早些拿过来,注意清淡一些。 人都出去了,永安永乐仍是黏在苏锦身边,说什么也不走。 两个小孩子像是互相较劲似的,两个人都紧紧抱着苏锦的一只手臂,谁也不撒手。 永乐叫一声“娘亲”,永安就立刻抬高了声音,也是一声“娘亲”。 苏锦不记得自己生过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了,被他们你一声我一声叫着,脸都有些红了。 凌斯晏沉声道:“娘亲才刚醒,需要清静一点。 你们再吵闹的话,我就叫奶娘进来将你们带出去了。” 永安天不怕地不怕,对凌斯晏还是惧怕的,立刻噤声不喊了。 永乐刚来这里还很不熟悉,唯一熟悉的人就是苏锦,她害怕会真的要离开苏锦,立马也不喊了。 刚刚还吵吵闹闹的两个孩子,现在鸦雀无声,一个比一个安静。 御膳房很快送了饭菜进来,苏锦下床洗漱后吃饭。 永安永乐本来已经吃得很饱了,也跟过去凑热闹,又吃了一大堆。 等吃完饭,苏锦还觉得累,又睡了一觉。 凌斯晏哪也没去,继续陪着她。 等几天下来,她对这里稍微习惯了些,他就开始带着她去明玉宫外面走走。 开始还只是在御花园之类的地方四处转转,后来碰见了司马琴跟端嫔惠嫔几次,几个人都盛情邀请苏锦去自己宫里坐坐。 苏锦开始还推辞几次,后面拗不过她们太热情,也就去了。 一来二去来往得多了,苏锦跟她们很快也熟识了起来。 时间长了,司马琴教苏锦跟她们一起打叶子牌,掷骰子,再是刺绣之类的打发时间。 苏锦学得格外快,没两天就熟门熟路了,往司马琴跟端嫔惠嫔那边跑得越来越多,倒是越来越不需要凌斯晏陪着了。 端嫔惠嫔看苏锦学什么都这么快,怎么看都觉得难以置信。 端嫔连连感慨:“我当初光是叶子牌就学了小半个月,这才几天,你怎么就什么都学会了呢?” 惠嫔也奇怪:“就是,我这些东西全学下来,可花了好几个月呢。” 司马琴冷笑了一声:“你们懂什么,我当初这些东西,还全是跟着锦儿姐姐学的呢。 要不是她现在失忆了,就这些小玩意儿,她必须得是在座诸位的师父。” 苏锦也跟着佩服起失忆前的那个自己了:“我以前那么厉害的?” 司马琴“啧啧”出声:“厉害得很,厉害得很呐。” 凌斯晏站在苏锦身后,看她们玩这些“玩物丧志”的花样。 他一向都是接受正规良好教育长大的,现在站在这里,根本半句话都插不上,跟空气似的站着。 司马琴几个人,以前玩叶子牌倒还收敛一点,担心被传到凌斯晏耳朵里去,会受罚。 现在拉上了苏锦一起玩,一个个胆子都越来越大了,哪怕现在凌斯晏就站在这里看着,几个人照样玩得不亦乐乎。 凌斯晏看得有些头疼,却也一点办法都没有:“朕去朝堂上处理点事情,那你先在这待着,朕天黑之前来接你?” 惠嫔赢了不少钱了,借机就想开溜:“既然陛下有事去了,苏姑娘肯定也要跟着一起去吧?那要么我们今天就,先散了吧?” 她说着,就开始收拾自己面前的银子。 苏锦立刻叫住了她:“不行,我的钱全给你们赢走了,继续玩,谁都不许跑。” 她说完了,头也没回就摆手赶凌斯晏:“那你去忙吧,我晚些自己回去就行了。” 后面明月姑姑跟杏儿都在偷笑,凌斯晏轻咳了一声,显然心情也是不错的。 他将一只玉扳指取下来,放到了苏锦眼前:“钱不够的话,就拿这个抵。” 司马琴面色有些为难:“这怎么能行呢?陛下的东西,咱几个哪敢要?” 她嘴上说着,等凌斯晏一走,看苏锦面前的银票都已经输光了,立刻将那只玉扳指捞到了自己面前来。 她再推了一堆银票到苏锦面前去:“你要是再输了,晚些拿足够的银票,再来找我把扳指换回去啊。” 几个人玩得正开心,外面有侍女进来禀报: “娘娘,北燕那位圣女进宫了,陛下让她先住在了这后宫里。她到了外面,说是来拜见一下几位娘娘。” 第257章 有些恩怨,该好好算算了 端嫔不大关心外面的这些事情,闻言问了一声:“圣女?陛下叫个圣女过来做什么,还让住后宫?” 一旁侍女应声:“回端嫔娘娘,听说是因为上元节将近,宫里有祭天大典。 素闻这辛瑶圣女法术了得、很是灵验,所以陛下请她来,为皇室跟大周祈福。 先住在后宫,也是为后宫也祈祷一番,驱驱晦气。”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本都在后宫里的慕容婉儿跟丽嫔还有玲珑,都接连被处死,苏锦现在身体也不好。 凌斯晏也是宁可信其有,本对圣女法师之类的并不大相信。 但也还是听了朝臣跟下人的意思,让这圣女来了这一趟。 反正上元节祭天,跟新年祈福,依礼也总是会有的。 苏锦不知怎么就问了一声:“北燕过来的?” 她自认应该对北燕并不熟悉,但不知怎么,听到刚刚侍女说到北燕这两个字,却觉得有些耳熟似的,也说不上来什么原因。 侍女回想了一下:“啊不是,这是那位辛瑶圣女的面貌,奴婢觉得像是北燕人,就给记错了。听说,是秦国过来的,是秦国人。” 苏锦点头:“这样啊。” 司马琴被打断了玩牌的兴致,但也没办法,毕竟是陛下远道请来的人,也不能太失了礼数。 她让侍女将桌面上的叶子牌之类的都清理了,再吩咐熏了一盘熏香,散了散这殿内满屋子的瓜子点心味道。 这才开口:“那就请那位辛瑶圣女进来吧。” 侍女出去传话,很快环佩叮当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进来的年轻姑娘穿着异域的服装,头上佩戴着一堆精致考究的珠钗配饰,容貌气宇不凡。 她走进来,施施行礼:“辛瑶见过几位娘娘。 初来乍到不太懂大周的礼节,这样突然过来打扰到几位娘娘了,还请娘娘们恕罪。” 司马琴见她长得很是漂亮,除了漂亮,似乎眉宇间哪里还有点眼熟。 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辛瑶圣女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声:“娘娘,是辛瑶脸上有东西吗?” 司马琴这才回过神来,立刻笑着将她往里面引: “没有没有,快进来坐。你随便些就行,不用讲什么礼节的。” 辛瑶圣女走过去,在司马琴指的位置上坐下来,视线再扫过几位妃嫔跟苏锦:“几位娘娘也坐。” 苏锦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这姑娘视线扫过几个人时,唯独在看向她苏锦时,眼神有一刹那的异样。 但也仅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她并没有看清楚。 她感觉这个人显得熟悉,这样的熟悉感很奇怪,让她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觉得不好受。 或许,是自己失忆之前,见过跟这个人相似的人吧? 苏锦觉得不大舒服,圣女可能也看出来,她这一进来,大家都拘谨了。 她依礼问候了几句,再坐了一会喝了杯茶,很快起身告辞了。 圣女一走,苏锦也没多留,很快也回明玉宫里去了。 输了的银票,跟还丢在司马琴那里的玉扳指,她也忘记了,走回明玉宫时,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司马琴说笑归说笑,等苏锦离开不久,就派下人将凌斯晏的玉扳指,送回苏锦那里去了。 等凌斯晏傍晚时分忙完事情,去司马琴那里接人,才得知苏锦早就回明玉宫去了。 他再去明玉宫,苏锦已经睡下了。 杏儿说苏锦上午就回了明玉宫,心情突然显得低落,晚饭也没怎么吃,这个时候天才刚黑,但她已经睡下快一个时辰了。 凌斯晏感觉不对劲,她这些天状态一直都不错,尤其是跟司马琴几个人玩熟了之后,也显得心态开阔了不少。 要换了平常,这个时候她还在司马琴那里刺绣,玩得正热闹。 他走近内室,俯身摸了摸床上苏锦的额头:“不舒服?” 苏锦并没有睡着,闻言睁开眼睛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躺一会。” 凌斯晏在床边坐下来,他感觉她的心事是写在脸上了: “杏儿说,你晚饭也没怎么吃,早上就回来了,心不在焉的。” 苏锦沉默了半晌,才试探着问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不踏实。 我是不是,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或者不该忘的人?还是说,真的是我想多了?” 凌斯晏解了身上的外袍,在她身边躺下来,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拍了拍。 “没事,你毕竟是失忆了,记忆缺失会让你缺乏安全感,偶尔胡思乱想一些,也是难免的。 你忘掉的重要的事情,我几乎都告诉你了,包括我们成亲很多年了,和我们的一对儿女。” 苏锦声音不安:“我总觉得,我好像还忘了什么,觉得不踏实。” 凌斯晏回想起,她今天唯一的不同,应该就是见到了那个辛瑶圣女。 但让那个圣女进宫之前,凌斯晏仔细查过了,那圣女确实一直都是秦国人。 才十多岁,就被秦国一处寺院里收徒了,实在没有其他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秦国,辛瑶圣女的名声还是很大的。 他出声安抚:“没事,是不是今天第一次见到那个圣女,陌生的人让你有些不舒服了? 要不我找个理由,让那个圣女先出宫,不过来了,祈福祭天的事情,再另外安排。” “不用。”苏锦立刻摇头。 她不希望这样莫名其妙牵连了别人,何况那个辛瑶圣女,今天一来宫里,就恭恭敬敬上门拜见几位娘娘。 人家没有失了半点礼节,实在没道理,就因为苏锦的一点奇怪感觉,就让人家千里迢迢白跑了这一趟。 她轻叹了一声:“真的没事,我可能只是有点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凌斯晏点头:“那就好,我明天没什么事情,可以陪你出宫走走。 去散散心,你心情也能好一些。你要是想,就将永安永乐也带上。” 苏锦应下来,感觉心里踏实了一些:“好”。 内室外面的烛台上,一只纸片人在上面轻轻摇动。 在凌斯晏跟苏锦没再说话了后,纸片人再无声无息从窗户缝隙里飞了出去。 辛瑶圣女还坐在自己殿内的窗前,听到窗边的一道轻响,她将窗户拉开,将外面的纸片人拿了进来。 她低笑了一声,有些恩怨,该好好算算了。 第258章 想救苏姑娘,需要陛下您的心头血 凌斯晏陪苏锦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看她面色还算好,也没有发烧的迹象,也就先照常去上早朝了。 苏锦却一整个上午都没有起床,临近中午的时候,突然开始发高烧,整个人面色苍白。 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明明前一天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她昨晚跟凌斯晏说话时,都只是感觉自己心情有些低落而已。 凌斯晏还没有回来,太医过来给苏锦诊断了一番,也一时查不太清楚问题所在。 只能先按照风寒的症状,给她开了药方。 苏锦没吃早饭,等杏儿再让人送了午膳进来,她才强撑着起身吃了一些。 可才吃到一半,就开始犯恶心,将吃下去的全吐了个干净,之后就半点东西都吃不下了。 杏儿看得很是奇怪,要不是许太医刚刚才来仔细检查了,她都要怀疑,苏锦是不是有了身孕了。 她给苏锦端了温水来,让苏锦先漱下口。 正安抚着,外面侍女进来通传:“主子,辛瑶圣女过来了。 说是听许太医提起,苏姑娘身体不适,她特意来看望一下您。” 杏儿对这样远道而来的陌生人,到底是有些防备的,闻言说了一声:“她消息怎么那么灵通?” 侍女在一旁小心应着:“都传这辛瑶圣女法术过人,主子您突然这样身子不适,连许太医都检查不出一个具体的缘由来。 以奴婢看,要不让这圣女来看看,也总应该没有坏处。” 苏锦将手上的茶盏放下来:“嗯,你叫她进来吧。” 侍女应声出去,很快有珠钗配饰的轻响传进来。 辛瑶圣女进来,仍是跟往常一样恭敬行礼:“见过苏姑娘,苏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本来苏锦如今在这宫里,也是无名无分的,她一个圣女能这样客客气气对苏锦行礼。 可见也是清楚,如今在这宫里,苏锦是得宠的,地位不会比那些妃嫔差。 苏锦起身让她过来:“我好些了,没什么大碍,辛瑶圣女过来坐吧。” 辛瑶圣女笑着走过来,坐下来查看了一番苏锦的面色,开口道: “苏姑娘这是在宫里闷着了,怕是闷出病来了。 苏姑娘要是不嫌弃,不如我跟苏姑娘说说话,或许也能让您心情好一些,心情好了,这身子自然也就好了。” 她再看向杏儿:“不如我跟苏姑娘去内室单独聊聊。 这位姑娘要是不放心,可以站在内室的珠帘外面,这样里面的一举一动,姑娘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杏儿防备地看了她半晌,还是再看向苏锦,是要听苏锦的意思。 苏锦起身,往内室走:“好,那这边请吧。” 杏儿不放心,站在珠帘后面,仔细盯着里面的动静。 圣女跟苏锦一起在软榻上坐下,突然问了一声: “我冒昧问一句,苏姑娘以前,是不是北燕人,或者在北燕长住过?” 苏锦的手下意识抓紧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听到“北燕”这两个字,她总会有很怪异的感觉。 她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前段时间病了一场,关于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圣女怎么会这么问呢?” 辛瑶圣女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可能也是我的错觉。 我刚一见到苏姑娘,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我曾经还在世的哥哥。他啊,是北燕人。” 她笑着看向苏锦,眸光似乎怪异了些,随即缓缓开口:“他叫宗政翊,小名宗政扶苏。 说起来,他曾经还是北燕的太子呢,本该前程一片大好,是北燕未来的君王。” 苏锦心口猛然一阵刺痛,她下意识感觉到了这个圣女的不对劲。 可内心却有一道声音,逼迫她继续听下去,想知道更多的东西。 她努力去克制自己内心那种怪异的感觉,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声: “辛瑶圣女是北燕皇室的人?你不是秦国人吗,你哥哥还是北燕太子?” 北燕太子,宗政翊,这些词汇在苏锦脑海里,一下一下地撞击。 她脑子里刺痛得厉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词汇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辛瑶圣女灼灼的目光看着她,声音却仍是很平静: “皇室里的勾心斗角太多,我遭人陷害,流落到了异国,算是死里逃生保全了一条性命。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的真实身世,是必须要避讳的。 我对苏姑娘一见如故,不知怎么就把这些事情也告诉你了,还请你千万不要对别人提及。” 苏锦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这么多天沉寂在心底的东西,突然被翻搅了出来。 之后辛瑶圣女又跟她说了很多话,都是安抚宽慰她的话了。 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调养身体,珍惜现在的儿女和夫君。 但苏锦对这些话,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了。 她满脑子全部被那几个词汇挤占掉了,北燕,宗政翊,燕太子。 她神色恍惚,连圣女什么时候起身离开的,都完全不知道。 圣女走出内室,面色有些过意不去地看向杏儿: “苏姑娘这怕是忧思成疾了,我努力想问出她心里的顾虑,解开她的心结。 但问了很多,安抚了很多,都效果甚微。实在抱歉,是我本事有限,白耽误了苏姑娘的时间。” 杏儿一听就明白了,苏锦多半是虽然失忆了,但内心深处到底还残存着北燕的那些事情。 也难怪辛瑶圣女问不出她的心事,其实连苏锦自己,也还无法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到底还积压着一些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杏儿出声道:“是辛瑶圣女一片好心,希望能来为我家主子分忧。 怎么会是浪费了我家主子的时间呢?我该替我家主子,好好谢谢圣女您的一片心意。” 辛瑶圣女多客套了几句,又吩咐让苏锦好好静养,就先离开了。 这之后,苏锦直接彻底病倒了,整个人的脸色眼见着惨白不堪了下去。 凌斯晏急得不轻,宫里宫外什么神医都找了,但就是没什么效果。 他急得焦头烂额时,辛瑶圣女找上了他。 彼时苏锦已经卧床重病小半个月了,辛瑶圣女找过来,跟凌斯晏说: “苏姑娘这多半是邪气入体,需要用陛下您的心头血来祭天,以示陛下您对苏姑娘的钟爱,让上天垂怜。 天子阳气最盛,以天子血祭天,定可压制一切阴邪之气,让苏姑娘不再受病魔纠缠,会很快好起来。” 第259章 谁都活不了了 一旁的曾公公闻言,立刻冷声道:“陛下,这万万不可。 您是大周的天子,天子身份尊贵,取心头血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行啊。” 他说着再含怒看向辛瑶圣女:“圣女既然法术超群,要给苏姑娘设法治病,也肯定不止有用陛下心头血这一种法子吧? 你想别的办法吧,这样的法子,朝臣百官跟皇室中人,包括大周子民,都是绝不会同意的。” 辛瑶圣女面色如常:“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 其他很多种方法,陛下也看到了,都试过了,效果甚微。 以苏姑娘如今的身体,也不能再继续什么法子都去试了,她的身体已经虚弱不堪,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曾公公沉声道:“放肆!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凌斯晏打断了他的话:“好,就照你的意思办,朕答应了。但辛瑶圣女最好确保,这法子能有用。” 辛瑶圣女面色笃定:“辛瑶愿以性命担保,若以陛下心头血祭天,不能让苏姑娘有好转,到时候陛下对辛瑶要杀要剐,辛瑶悉听尊便。” 凌斯晏看向床上还昏迷不醒的苏锦: “行了,那就早些去准备吧。你有信心就行,希望这次不会让朕再失望。” 辛瑶圣女应声:“是,辛瑶这就去安排,明日的祭天大典。” 她说完了,先退了下去,曾公公也一起先出去了。 凌斯晏走近床边坐下来,床上的苏锦还是断断续续地说梦话,说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他伸手过去,将她有些发凉的手握进掌心里:“再等等,明天就会好起来了。” 祭天本来是要好好挑日子的,但因为现在苏锦身体近乎奄奄一息,根本多等不了了。 所以祭天大典,直接就安排在了第二天正午。 一番祷告仪式后,凌斯晏站在了台上,辛瑶圣女让自己带过来的小童,递上来了一把短刃。 辛瑶圣女今日穿了件大红色的衣袍,风将她衣袍的衣角吹起,她站在高高的台子上,不知怎么透出了几分悲凉。 她接过那把短刃,在灵台上放了一会,祷告了一番后,再看向凌斯晏行礼: “陛下,血需要我来取,您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她示意灵台上的一碗清水:“将您的心头血滴入清水中,等清水完全化成了血色,即为可以了。 之后拿天子血祭天,上天当会感念您的一片虔诚,垂怜庇佑苏姑娘。” 按照祭天礼仪,台上是最高的位置,除了大周的天子跟祭天的圣女,没了别的人。 其他的人,全部都站在下面,仰望高高在上的祭台。 凌斯晏背过身去,背对着台下,面对着灵台,随即开口:“动手吧。” 圣女面色如常,脸上半点波澜都没有。 她拿起那把短刃,不急不慢地缓缓走近凌斯晏。 她一只手拿着那碗清水,放在凌斯晏心口下面接血。 另一只手拿着短刃,慢慢刺入凌斯晏心口。 猩红的血液滴入清水里,一滴,两滴。 凌斯晏突然感觉脑子里有些生疼,他想着,或者是这台上的风太大,也或许是站了太久有些累了,也有些担心还在养心殿里的苏锦了。 他脑子里有一瞬的恍惚,第三滴血落入清水里,在水面上漾开涟漪。 清澈的水,缓缓将血色溶解开来。 圣女突然变了脸色,轻轻插入凌斯晏心口的那把短刃,蓦然狠狠用力,往他的心口深处刺入了进去。 染了血色的那碗清水,连带着碗蓦然落地,砸碎在了地面上。 凌斯晏面色骤沉,立刻想伸手去阻拦圣女,但他却根本使不上力气来了。 刚刚都还好好的,现在整个人迅速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圣女素来平静温和的面色,在这一刻只剩下嗜血的狠戾,眸光里一片冰冷仇恨。 凌斯晏身体踉跄了一下,没了半点力气反抗,反倒是整个人无力地栽倒了下去。 底下的人迅速涌了上来,墨染黑着脸,最先飞了过来。 他手里的剑狠狠刺入了圣女的心脏,在她身上刺了个对穿。 圣女猛地呕出一口血来,终于松掉了狠狠刺入凌斯晏心口的那把刀。 台下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一片惊呼:“护驾,护驾!” “快传太医,快救陛下!” “先带陛下回养心殿,圣女死不足惜,该即刻处死!” 凌斯晏看向满脸是恨的圣女,声音极低地问了一声:“为什么?” 圣女笑出声来,她满身满脸都是血,笑声却越来越大。 “别白费力气了,刀上是剧毒,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了。 还有苏锦,她体内也是被我施了咒术,别说只是你的几滴血,就是你浑身的血都流干了,也根本救不了她了。 凌斯晏,我终于给我哥哥报仇了,我终于解脱了,哈哈哈。” 她双目赤红:“我是宗政扶摇,我哥哥是北燕鼎鼎大名的燕太子宗政翊。 他死在了乱箭下,你跟苏锦功不可没,我如今终于给他报仇了,我终于可以去地底下跟他团聚了。” 苏锦站在了台下,她目睹了这一切,听到了这所有的话。 脑子里所有被遗忘掉的记忆,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犹如潮水一般全部汹涌而来,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在床上昏迷了这么多天,刚刚突然就清醒了过来,身体里像是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来到了这里。 都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辛瑶圣女,也就是宗政扶摇,大笑看向台下的苏锦: “我在你体内下了蛊毒,只有我活着,你才能活着。苏锦,你跟凌斯晏都只剩死路一条了。” 她说着,捡起地上的剑,狠狠刺向了自己心口。 凌斯晏猛然意识到什么,急声开口:“拦住她,拦住她!” 已经晚了,宗政扶摇本来就被刺了一剑,再加上自己刺的这一剑,心口很快血如泉涌。 她身体如同落叶般彻底倒了下去,眼睛慢慢阖上,很快没了气息。 台下站着的苏锦,在宗政扶摇死了的那一刻,也倒地陷入了昏迷。 第260章 七年(完结章) 苏锦昏迷了三天三夜,再醒来的时候,大周宫内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杏儿跪在她的床边,眼睛都哭肿了,其他的下人站在一旁,都埋低了头,一个字不敢说。 所有的人都穿着素净的衣服,头上半点发钗装饰都没了。 苏锦手撑着床面,坐起来,坐到了床头。 她环顾了一下偌大的殿内,那么多的下人,那么多的太医,却再没能看到凌斯晏那张脸。 在这大周皇宫里待了这么久,她每一次昏迷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人,他不见了。 苏锦隔了许久才开口:“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杏儿再也控制不住,哽咽出声:“主子,您节哀,永安永乐还需要您的照顾。” 苏锦没忍住咳嗽了一阵,等咳嗽完了,她看向刚刚捂着嘴的那块帕子,上面沾上了一块血迹。 她心口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揪扯住了,莫名地疼得厉害。 杏儿着急走近过来,满脸慌张地安抚她:“主子,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啊。” 凌斯晏没能熬过来,他跟苏锦都中了剧毒,在最后一刻,他将仙云谷费尽所有力气得来的唯一一颗还魂丹,留给了苏锦。 皇帝驾崩,太后伤心欲绝,吐血身亡跟着去了。 三岁的太子永安继位,因为年纪太小,无力打理朝政。 所以按照凌斯晏的遗嘱,封墨容时为辅国大司马,辅佐幼帝打理朝政。 司马言被封辅国大将军,手握兵符,掌管兵权。 昔日凌斯晏的妃嫔,都被送入了平阳寺为尼。 永乐被封为大周唯一的长公主。 时逢国丧,皇宫里四处都是死气沉沉的黑白色调。 凌斯晏下葬那天,苏锦隔着透明冰棺看了他一眼。 她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打理丧事的人,将他抬入等待下葬的棺材里,她才突然就掉了眼泪。 永安小小年纪,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在苏锦身边哭得昏天黑地。 “娘亲,永安没有父皇了,永安没有爹爹了。” 苏锦将他抱紧在怀里,她说不出话来。 苏锦在宫里继续待了三年,春日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时,侍女扶着她去赏花。 永安六岁了,这几年朝堂安宁,大周太平,六岁的皇帝天资聪慧,也开始能自己打理一些国事了。 一直全力辅佐他的墨容时跟司马言,两鬓也开始有了斑白。 侍女陪着苏锦在御花园里绕了一圈,看她情绪低落,试探着安抚了一句: “太后娘娘,这御花园里的花开得真是漂亮,不如奴婢帮您采摘一些,插到长乐宫的殿内去吧。或者移植一些,种到前院里去。” 苏锦回头看她,面色有些奇怪:“太后?” 侍女一时有些惶恐:“太后娘娘,是不是奴婢说错什么话了?” 苏锦摇头:“没事。” 算了算,永安如今已经登基三年了,她也确实已经是太后了。 那个人啊,都走了三年了。 她想到这里,手心下意识收紧了一下。 三年过去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想到那个过世的人,想到的只有凌斯晏,却已经开始没有宗政翊的影子了。 那天过后,苏锦就提出来想到平阳寺里去住。 她说宫里闷,她不太习惯,这后宫里冷清得很。 昔日那些妃嫔都去平阳寺了,去了那里,她或许还能多个人说说话解解闷。 永安清楚自己娘亲这些年心里过得不好受,这三年下来,小孩子已经成长了很多。 他安抚住了永乐,答应了苏锦的要求,派了几个踏实能干的侍女,陪了苏锦一起过去。 司马琴跟端嫔惠嫔几个人,都在平阳寺待了好些年了。 苏锦过去后,常跟她们聊聊天,心境倒是慢慢好了起来。 寺院里的日子过得安静得很,她在佛前点了一盏长明灯,想着自己欠宗政翊的,点了这长明灯给他祈福。 希望他下辈子不要再生在帝王家,不要再经历那样的尔虞我诈,更加不要,再遇到她苏锦了。 她日夜守着那盏长明灯,转眼又是四年过去了。 佛说七年一轮回,心里想的那个人,无论在哪,七年后或许还会再回来。 午后她跪在佛前的蒲团上,司马琴跪在她身边。 司马琴看向她面前仍是燃着的那盏长明灯,突然问了一句:“你真的知道,自己点的这盏灯,是为谁点的吗?” 苏锦侧目看她:“是为给燕太子宗政翊祈福的。” 司马琴看了她半晌:“可是你刚刚祷告时,却念错了人。” 苏锦面色愣住,她沉默了。 许久后,她又说了一遍:“这盏灯,是为给燕太子宗政翊祈福的。” 司马琴轻叹了一声:“人很多时候,总是很难认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敢去面对自己的真心。 太多时候人的选择,受现实跟伦常的太多束缚。可内心所想,却偏偏是难以受任何东西控制的。” 那日之后,一个戴面具的香客总是来平阳寺。 他每日都来,说是诵经祈福,为赎尽自己多年前的很多罪孽。 苏锦跟他来往很多,渐渐熟识起来。 春天杏花开始满山开放的时候,那晚苏锦喝多了。 那个香客陪着她喝酒,喝了一宿,说了一宿的话。 到后来,说过的所有话,她几乎一句话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香客问了她一句:“小师父尝出来,这酒里的味道了吗?” 苏锦回说:“杏花的味道,真像极了,我十六年前埋在杏花树下的那两坛女儿红啊。” 她视线模糊,恍惚看到那个人起身走近过来。 他将她揽紧在怀里,声音温和一如那个十八岁的少年:“锦儿,我们回去吧。” 回到一切都刚刚好的时候去,回到十六年前那一天去。 十三岁的苏锦,偷偷在杏花树下埋下两坛女儿红,祈祷跟十八岁的太子可以白头偕老,好好过完一辈子。 杏花纷纷扬扬撒落一地,酒是杏花香,空气里都是杏花香。 他们坐在春暖花开的树下,在红绸帐暖的花烛夜里,一人一口酒,一辈子悄悄就走到了尽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