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已》 生 初雪落过十数载,新芽悄然因风拂过而伸展,这片宁静的天地,偶有零星犬吠禽鸣。

有些许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圣女”每一个人都在经过少女时欠身问候,伴随着一声声的问候,少女略显焦急的神情渐缓,脚步急而不乱,暗呼一口气,拿出平日圣女的仪态,微笑着轻点头示意。

不一会,便到了她自有意识起一直居住的地方——愆启。

不知这宫殿名字由来,亦是不知因何出现,只知族谱记载先祖在全族搬到这里时,这宫殿就已修建好了,虽不华美,却是质朴自然,这是巫氏一族最重要的地方,但却坐落在整个城市的最北边,不是因为北边繁华,恰恰相反,这里荒凉入骨,只一棵不知名的枯树立于极北之边,巫一直认为极北之地不详,无治法而不可越,却又把最重要的核心立于这样一个地方,用意为何?

少女抬步跨过门槛向她熟识的方向急步走去,却似有所感,回头看了眼大门处,不知为何,总觉得如此一去,命运将发生极大转折……

低下头,脚尖轻捻地面青黑色的石板,抿了抿嘴,还是坚定的向前走去,那里或许能知道答案……

一路来到主殿门前,往常庐中虽人少,但也不像今日般一个人也见不到,哪怕是在此服侍的饲奴也不曾见到,为何?边想着抬手轻叩殿门,“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穿过门墙透了出来。

推开门,抬步向声音处走去,到了近处,低身跪下,轻声道:“大巫”。

越发老迈的大巫并未抬头,仍旧闭目低垂,只是手中在不停的转动着念珠。

“大巫,今日……”“弋,今日按惯例因去枢而不归,为何归来?”“大巫”,叩着陈旧的地面,“今日于枢中,本无念,可……可忽听闻要我出谷入秦,是为何?”

“弋,你身为巫族圣女,这是你承袭大巫前的最后试炼。”

“可是,族中史籍并未记载有这样的规矩,就连大巫你继任时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事,为何我却……”

“弋”大巫终于抬起头,看向近前这个有些慌乱却仍旧努力镇静的少女,这是她从一个襁褓中一直抚育到如今的孩子,已经长的越发明艳入骨,越来越像殿中的她了……定了定神大巫道:“弋,你可知我族由来?”

“我族于上古神亲收予将,随之征战八荒六合,后因魔主重伤神,在此情下,神依旧以己元神重创魔主,使之在封印后可归于虚无,尔后四海太平,而神在此后也将归于虚无,是我一族以全族之血为祭,自侍为奴,可保元神不灭,但神还是陷入沉睡。”

“那你可知我巫之一族本在八荒六合中有一席之地,为何要举族搬离到下界,又为何我族中再无从当初的辉煌,族人再无所出可与先祖比拟之人,你可知因何?”大巫平静的声音述说问寻,却又像在生生质问控诉,仿若造成这一切的是她一般……

弋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巫,她有些害怕,但十六年如一日的教导让她的害怕不显于表面,她还是那个清冷的圣女,只有在祛中紧握的手显示了她的内心。

“不知”,低垂的头好似更低了些,不想让眼中的情绪让大巫看见,声音倒是镇定有余,而大巫在说了这些话后,又重归平静,双眼也重新闭上,仿若那通话语不是她问的一般,殿中又重归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只是阳光透过窗慢慢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慢慢的,变成金红色……有些许寂静而不详。

“神要醒了”

弋木然抬头看去,大巫仍旧是一样的姿态,仿若刚才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大巫,这是何意?”

“我族以全族生血为祭,虽让神得以不归虚无,但却是元神碎落,经过百万余年的修复,最后一次,神要醒了。”

“那于我入秦有何关联?”

“最后一片在秦。”顿了顿“百万年间,为圣女者不计其数,但不是每一个终身都在族中,身为大巫者,首要推算,便是神的踪迹,而圣女,便会在有线索时入世,寻回神,弋,我族必须找寻神,不然我族祭礼不休,唯有神醒,才可破除我族逆天的代价,所以,你必须去,这才是你真正的职责。”

“为何我从未在典籍中看到这些?”

“这是本族最高机密,虽现如今八荒六合已归于天外天,与下界已不可接,但人心难测,未免有意外,只有大巫与族长知晓,且口口相传,不入史籍,弋,你该去完成这最后的职责,解救我巫之一族百万年间的苦楚,唤醒我们的神。”

“大巫,我愿意。”弋郑重的一拜,抬起头坚定的看着大巫“身为巫族圣女,既然这是我的责任,那我必然接受,完成任务,守护我的族人。”

“去吧,准备下,细绵送你出谷,谷外自有人接应。”

“是,大巫。”俯首叩拜一个大礼,躬身退去,到了门边时停顿了下,回头看向大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大巫,等我回来~我定袭得大巫,让你安享天年,不再困于殿中,要等我~!”说完,便欢快的跑开了……

难得的欢快呀,难得相符她的年纪……大巫看着跑出殿外就端住身型的少女,她永远不会知道她将经历什么,也不会知道……时间仿佛回到她幼年时期,她经历过……

“姐姐,你怎么了?”那是她娘娘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的询问,那是族长的院子里,那时的她还不是圣女,好奇从不曾见的族长为何叫走娘娘,悄悄跟在后面,却不能其门而入,正巧遇上当时的大巫,被她带了进去,走到花园中,便看到娘娘跪在地上,手捧着什么,另有几人神色漠然的立于一边。

还没进前,便听到娘娘的叫喊声,挣脱了大巫的手,跑向母亲,却看到了她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逐渐消融的身体!那是我的姨姐,愣在当场的还是年幼的我,眼见着她如释重负的笑容伴随身体的消逝,最后只剩下一颗心,一颗紫金色的心,缠绕淡淡的一缕红丝,渐渐的,也没了。

忆 我愣在原地,看着娘娘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直到有人轻拂我的肩,我抬头看去,便看到了当时的大巫,她拂着我的肩,却并未注视我,只向那几个站着的人中的一人说:“让他们先下去吧。”那人颔首挥推其他人,只留我娘娘和我在。

“大巫,这个孩子……”那个男人道。

我看向那个男人,他不似年迈之人,有着三十左右的面容,但衬着过分英俊的脸,却有半白半红的头发,瞳孔……双瞳!我惊得后退一步,肩上就有一股力量虚扶着我,进不得,也退不得。

“她是下一任的大巫,我的继承者。”大巫以平静的语气说着让人震惊的话,我惊的抬头看她,娘娘也似有感,停止了哭泣,而那个男人更是惊的向前数步,又觉太过慌乱,立了立步,说“大巫,你可要想清楚,这个孩子与她有血缘,现下若她承圣女,那如何能完成……”

他没说完剩下的话,我不懂话里意思,但显然大巫知他未尽之言,说道:“族长尽可放心,她这一世已过,于百年间皆可太平,下一次,要等数千年了,你怕什么?”

“这……”

“呵”大巫轻笑一声,道:“我族人已剔除于神,你当知他们已成凡躯,只留有零星末法,百年后皆归尘土,这世间只有你乙存活久远,自是要你亲手杀你姊万万次,才可……”

“够了!”族长眼色已成猩红,怒视大巫,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全族人都在,而我却躲过去了,你们觉得不公平,可是,我如何能选,我当时只是孩童,父母怜我年幼,当日施术使我昏睡,你让我怎么办!你不在当场,只因你们大巫相传,便认为我错么!”

“乙,当初如何,我并不是初代的大巫,实情并不知晓,初代大巫已身归混沌,漂于虚无,当初种种,到如今已不再重要,现下要做的,你我都应知晓,这个孩子,有六窍心,又与她这一世有关,等她成长,千年之后必然会遇见她,引她去做她该去做的事。”叹了口气,牵起我的手,看着我说道:“百万年,我族人付出太过沉重的代价,而你与她也在不停的重复悲剧,现下最后一次了,我是无缘得见,但这个孩子,算是我为最后做的一点保障吧。”说完便牵着我向外走去。

我当时不懂,只知道我再也回不了家了,再也不能回去了,我扭头看向跪在地上全身是血的那个狼狈身影,莫名期望她能转头看我一眼,哪怕一眼,直到转角,她依旧没反应,如雕塑一般。

快出园子时,大巫握紧我想要挣脱的手,头也没回,说了句“当时,你真对你父母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察觉?”便抬步出了花园,而我最后看到的则是因大巫说的话一瞬间僵硬的族长……

出了族长家,我立刻要挣扎着想跑,大巫似是不耐烦了,蹲下身子看着我说:“你若执意要离开,我也不拦你,但你和你娘娘已知道太多,若你不跟随我,那你的娘娘必然会死,而你也会死。”见我不再挣扎,便又道:“你娘娘也是因这一点才没阻拦你跟着我走,为了你,她会守口如瓶,我想,你也会如此,对么?”见我含泪点了点头,她起身微甩了甩袖,笑道:“你应该庆幸,你这个圣女并非入世不可,不然,将是何等惨烈,你父母还能活着,不必经受那样的痛苦,已是万幸,所以,以后不必再见她们,若见了,也当寻常人便可,对你对他们都好,走吧。”

我懵懂的跟随她到了愆启宫,不知道她所说惨烈是何等模样,问她,她只是说我会看到的便不再提了,没想到……已经是大巫的我再接到我继承人的时候看到……这是后话了……

我于六岁入愆启宫,从此皆为路人,最初还固执的想亲近我的亲人,但每一次我进一步,她们便害怕的退数步,时间久了,便知,俗缘尽了。

在五十年后,大殿正园中,我接到了我娘娘最后的讯息——她过世了……同年我父也同去…………又过了五十年,我的最后一位亲人……我的弟弟,也离世了,到死她们都不曾来见我,哪怕路上遇到,也平静的欠身问候,我亦如此,所以接到这个消息,我已平静如水。

只在当晚习课后见到大巫时,问了她:“大巫,我何时才会老去,才能去寻我的亲人?”彼时已经初现老态的大巫,依旧洒脱,斜倚门柱,笑道:“未遇见你时我看着像二八芳华,你瞧瞧,领着你不过百年,我便有了皱纹~哎,终究是符合我的气质了,呵呵哈哈哈……”说着说着却又弯腰笑了起来,我仍旧不懂,只等她笑完,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看向我说:“你嘛,现下好好感受下年轻貌美,在遇见你的继承人时,你的时间会重新开始运转。”我想要在问,她却不想再说,挥手示意我退下,看了看她的背影,抿了抿嘴,我只能无奈退下。

日子不觉过去太久,久到我都不再想我究竟多大,久到我忘却了我的职责,久到我忘了禁忌,我爱上了一个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巫发怒,我也因此第一次进到了正殿中,那是我第一次,本来应该在继任大巫时才准入内,却被打破了,所有饲奴全都颤栗着匍匐在地面,她们发不出声音,也听不见,却感知力极强,我并不明白她们在怕什么,隐约有不详的预感……

大巫以束灵术直接把我丢入殿中,自己抬步跨过门槛,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这时我才发现,她今日穿的并不是往常的麻布袍服,而是从未见过的服饰,长裙曳地,一步一动,说不出的美感,发尾高梳,仿若飞天,她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不怒不笑,淡漠的……似在看我,却好像什么也没瞧在眼里。

我默默缩着脚,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而她,看着……也许是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噗嗤”一声笑,像咒术一般解除了浓重而压抑的气氛……我木然的抬头看她,最开始只是微笑、大笑、嘴张到极致……大的吓人……嘴角被撑裂流出血来,眼角流出的眼泪不知是笑的还是哭的。

我傻傻看着她,慢慢的,她表情归于平静,嘴上的血为她增添了一抹亮丽,黑底银色描红绣着不知名的花,像是被血激起涟漪,越发妖艳,她却无感,指着前方殿中供奉的神像,说到:“你看,那就是我们奉为主的神。”

明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殿中萤石闪动,驱赶黑夜的阴冷,那明明暗暗的光线下,中央有一尊似白玉刻成的雕像,与大巫穿的同样款式,一样的绣刻着不知名的花,他背对着殿门,束着紫金色发带,发丝根根分明,袂尾由风拂过,身型尽显一片风流。

他像是刚从外归来,走在殿中,头微微向左侧看着,抬起的手中有着什么……嘴角含笑,眉眼间弯弯的显示他愉悦的心情。

仅仅是这微侧的面容,都叫看到的人无不惊世绝俗,风逸韵华,眼中再无其他!

他在看什么?我努力伸展着身体向前看去,想要看清他注视着的手中是什么,想看清些,但不知何时,殿中升起薄薄的烟雾,使本就不明的大殿更加朦胧,我想更近些看,奈何跪坐时间太长,想要站起来,却踉跄倒地,几次尝试都没有站起来。

我狼狈的匍于地上,这时大巫蹲在我身边轻声说道:“你感觉到了吗?你感觉到了吧。”

我抬头望向大巫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大巫手持无名香,痴迷的眼神看向哪尊雕像。而她的发进门时还是零星点点白发,到此刻已是花白,脸上皱纹渐起,我惊骇地看着他,为何会如此?而她却没有看着我,虔诚的一步步的走向那尊雕像,在他身后停住,脚尖轻踩着陈旧木质地板,发出有说不出的韵律,说到:“你可知,他在看什么?他在看她留下的线。”顿了顿,广袖于空中划过,带动了烟雾,舞了起来,接着又说:“你可知上古时神为何会被魔主重伤?那是因为一个女人,是他手下族中的圣女,他们相爱,却也让神有了弱点。在大战当日,她因误闯边界——虞宓湖边的淼林,被魔主抓住,迫使神溃散修为!为了这个女人,神放弃了万千浴血奋战的战士,放弃了跟随他的万千族群,以身祭身,最终虽战胜魔主,救下了她,但神最后陨落,虽魔退去,神族却就此纷乱不休。”

一节香断下,打断了她激情到有些疯魔的情绪,重整步伐~微微喘息着,不再理会我,边舞边唱着:“兮兮无往,重世独往,巫有姝女,滃中生长,奉德与主,有渔之后,神思于恍,遇守施兮,若好绵长,天不往复,始定由终,终未有未,虞宓晓生,负重付卿,落虚归无,引血向月,甘使奴乎,祭之族命,守承喆待……”

这时,她的头发已然全白,动作也越发迟钝了,但舞步渐渐诡异起来,每个动作都把人拉扯扭曲到极致,而她已全然没有管这些,继续唱到:“……姝有违德,天道有为,罚与其脉,一本常轮,心引为器,二为此位,皆无善终,无情无动,劫承命定,今有位者,身祭罚道,融于自然,为离世苦,继有后果,奏请允否?”

最后一个字唱完,大巫也已经跳完最后一个动作,最后,跪于神像前,像是等待着什么,忽然,大巫轻发一声笑,向神像拜了一个大礼,道:“谢我主成全。”抬起身来,看了眼神像,我虽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还是懵懂的感觉到了她浓浓的不舍,却又有几分解脱之感。

她回头看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跌跌撞撞的爬过去,进前才发现,她的瞳孔已经变成白色,老态龙钟,我惊骇在原地,她沙哑的嗓音说到:“很可怕么?”抬手像是想摸自己的脸,但微抬手却又放下了,笑道:“还是不摸了,免得自己也嫌弃。”想拂一拂衣裳,却没了力气,只能撑着地面,已经看不见的双眼看向了我的方向,接着说道:“现在还没到你真的怕的时候,等下不要被吓到,记住,你是巫族的圣女,出了这殿门,你便是下一任的大巫。”

我惊道:“大巫,为何?还未有继任大典,我如何能承大巫?”

大巫微喘着说:“看到我刚才的那只舞了么?那便是祭神舞,传位于下一任时,要告知天地……和我们的神。”

长出一口气,摸索着碰触到我的手,说:“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因为你的错,得以让我提前解脱在这轮回中。”我想说什么,但她制止了我,说到:“莫要问其他,我时间不多了,在此要将所知告知于你,不至于继任却不知责任。”

努力坐直身体,手费力的拂上我的眼睛,我轻颤的闭上,听她的声音响起:“上古我巫族圣女因爱慕主神,引神入世,在神陨落后却因种种天罚降下,各方仇敌也伺机而动,为保不被灭族,全族以生血血祭,其一,初代圣女之魂永世拘于族中,神之碎片出现时,她亦转世为本族圣女,以心为器,找到神并半年内以心带回,方可一世了,如此以百万年了,最后一次我早已卜过,在你时会遇到,但前路不明,恐增加变数,你当谨记。”

她撑不住了,我想上前扶她,却被制止,喘着粗气说:“其二,因契约签订时,以神之血至于额间,若我族人生前血无异色,而当必死时血便变成紫金色,呵~倒是明确,血未变色就还有救,若变了,连救的必要都没了……”顿了顿,接着说道:“虽不是所有的圣女都是她,但仍旧被影响,神的怜悯,也是一场笑话,每一个继任者,都会爱上雕像的他,所以你也有感觉的吧!”

眼上的手拿开,我刚想睁开双眼看下,大巫到:“别睁开,好孩子,睁开了只要看见便再也放不下,从此也不要再进来了,等你找到继任圣女的人,到时不止你解脱,我全族都将解脱了……我留有名为《絮》的一卷册,是历代大巫所写,若有不懂的,尽可看看,出去吧,我在此命运转折,也将在此解脱。”她推了我,我踉跄的站了起来,依言向殿门走去,一步,两步……到殿门口,我扶着殿门,想回头看一眼,她虽然看不见,但似有所感,说到:“别回头,出门了也不要怕,向前走即可。”我问了句:“我们奉主的神尊名是何?”停了许久,也没有回应,我便拉开了门,抬步跨过门槛,听见她说:“吾主尊曰——勾陈。”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我仿佛听到殿中又有歌声传来……

殿外饲奴以跪坐之态立于两边,紫金色的血染满整条路……

“勾陈”

启 从回忆中醒来,发现天已黑了,今夜的天气很好,月光似轻纱一般的铺盖了下来,隆上了年迈的大巫肩上,似是在安抚她略微不平的情绪。

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响起陈旧的木击声,片刻,一众饲奴轻声进入,默默的点好灯,放下饭食,又轻声的出去。

看着她们,仿佛又看到了当时的场景……

她们都是犯了不可恕的罪的族人,或是无意间闯入的外界之人,魂拘于体内,而身体成了活死人,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只保留感知一项,思维依然有,却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本能的做着、活着。活着?算是吧……她们将陪伴每一任的大巫,活过数千年,直到新任继位,才有唯一可以选择的事——放干自己的血,这样才能让已融入他们身体中巫族人的血流尽,也才有机会轮回,才得以解脱。

但这样的说法,有几人得?不过自欺罢了。

而在这群饲奴中,还有一个他——当初爱上的那个人,容貌依旧不变的他。虽是当初在殿中看到神那微侧的脸,却真如前代大巫所说,一眼便爱上,这是命定之劫,躲不过,逃不开。而当初爱上的那个人,在出殿后便没了感情,初时只是贪恋他的陪伴,不想却害他深陷其中,一同被抓后带离时,他很平静的接受了属于他的命运,他说能陪着,无论何种形态,也甘愿如此。

等再见到他,却是饲奴的形象,这是族中的法典……忘不了他离去的眼神,却再也给不了回应,如今,他做为饲奴陪伴左右,许是另一种缘法,自欺着……若有来生……

月下中天,大巫今日许是回忆太多,以致到现在都睡不着,想了想,坐了起来,伸手拉开床幔,摸索着靠着床边的手杖,手兰指微抬轻甩,一道萤光闪动,照亮着前路,随手添了件外袍,开门出去了。

门外饲奴立于两侧,她轻挥动了手,空气中的波动让感知敏锐的饲奴们知道,不必跟随,她们静立着,诡异且神秘。

而大巫已是习惯成然,她独自走着,微弱的萤火像是早知道目的地是何处,轻轻摇晃着飘动。

来到一处大殿门前,这是正殿,是神像所在的地方。初进时还是二八芳华少女的样子,听了前代大巫的话,从未再进入过,却总是在每个失眠的夜晚来到这里,站在殿门前,也许想着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想。

只是今夜格外不同,不单是想到了从前,还因为弋。历史又将轮回,而这一次,是最后一次,百万年来,因初代圣女爱慕神而引发的一系列悲剧,也将到了终局,大巫出神的想到,前代大巫告诫她的,最后一次结局未可知,前路难测,而在她推演出她的继承者时,确切的说是推演出初代圣女转世所在时,便知道,此番变数极大,凶险万分,然全族最后希望尽在眼前,族长也来过多次询问此事,若此次不能完成,全族将真正落于凡尘,再无希望回归天外天,身上留有最后的一丝神性也将消散,与凡人无异了……

知晓其中厉害,一推演出来便立时动身去接。不成想,去到那户人家时,那户的媳妇在生产,敲开了房门,与带路的侍婢刚走到园中央,就听到了孩子明亮的哭声,那是新生的哭声,不知她是否记得前世,也在哀伤她的命运,这个不可逆的宿命……

那时还容颜未改的大巫,停下脚步闭眼聆听着。

直到这户人家的主人亲自迎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年老拄着杖的母亲,他们脸上还留有喜气的笑容,待看到大巫时,脸上因喜气染红的脸骤然变得惨白,扯着僵硬的笑进前行礼问道:“大巫,不知此番前来是为何?吾家有喜,实是夫人无人照料,怠慢之处请大巫莫要见怪,现下正忙,大巫若无事可否先离去,等都大好了,便带夫人与母亲一同前往,感恩大巫的垂爱。”

当时的我沉默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汗缓缓划过脸庞,滴落在地,看下他的母亲在旁默默落泪,片刻后,我说到:“你们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他的母亲悲哭一声倒地,甩开手杖哭着爬过来抱着我的腿,说到:“大巫,老身就一个儿子,他三十有二才刚得一女,若此时抱走,这不是要了我们全家的命么!”他也扑通一声跪地,颤抖的抬起手,恭身问道:“大巫,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族中每一个人我都知晓,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我认识他,他叫白熙,是个忠厚之人,与他夫人是琴瑟之好。二人多年无子,今朝刚得一女,本该如珠如宝,却……此时他鼻涕眼泪肆意流淌也全然不顾,他的母亲惧怕着我,却还是鼓足勇气向我哀求着。

可此事与全族命运相关,又因占卜所得信息不明,为确保万无一失,只得先抱离抚育,却不可为外人所道。

如此想来,便说到:“你因知此事为和族重典,不可违,不可错,不可抗,且现下交于我,你们相处不长,过些时候自然不会向现下这般,与你们以后都好。”

他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口,只是无力的起身,躬身退下。

大概半刻之后,他紧抱着一个襁褓走过来,每一步似有千斤重,到了进前,还未开口,远处跌跌撞撞的跑来一个女子,那是他的夫人,还没到近处,便高声喊到:“君要带我儿去何处?”我看她血气不足,仍是跑到进前,强笑道说:“君想抱孩子给外客看,也要当心些才是,还是我来抱吧。”说着便想要抱回孩子。

白熙悲痛的紧抱着襁褓,说到:“月儿,不得无理,这是……大巫……”只见她听了便震惊的看向我,说到:“你是大巫!我儿是她?!”紧接着又使劲摇头说到:“不,不会,怎么可能,我儿怎么可能是,你们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我儿不可能是的,不可能的!”她已然疯魔了。

未理会她,上前亲自从他怀中抱起了襁褓,低头看向孩子,她懵懂的眼睛竟是睁开的,静静的看着我,无悲无喜。

看着这个孩子,对他说:“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好歹莫辜负了父女一场。”

他悲苦的看着我怀中的孩子,想了片刻,沉声说道:“就叫弋吧,吾既希望她安康,又希望此次后再不做绳牵的器皿,愿她此生少些痛苦……”我点了点头,便转身向大门处走去。

身后传来阵阵的哭声,我亦没管,当我带着孩子上了车,还未走出这条巷子,突然,身后有人喊着——

“着火了!”

初 掀起帘角回头看去,天空被印出一片红光。

那是……!我愣愣的看着那片火光,怀抱着这个出生就父母亲人皆亡,自己前路茫茫且坎坷的孩子,想到前代大巫所说的惨烈,不知我先前坚持的究竟是对是错?复念又想,也许这就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终局吧。

“弋,这是你父母牺牲性命换来的名字,是对你的馈赠,她们很爱你。”

每一任圣女在之前都有一个名字,然一旦继任圣女位,便只有两种,一种只称巫之圣女,这是终生留于族内的称谓,一种便叫做巫族圣女——姜已,每一个入世的圣女都叫这名字,呵~若前代大巫在,必然会与我嘲笑这样的规矩……今日总是在回忆的大巫如是的想到。

抬头又看向了殿门,当初出了殿门后,因太过于惊恐,慌乱之下,本能想找人帮忙,最终却狼狈的跑向了族长的家中,而他也仿佛在等着我的到来。

我将事情经过说与族长听,听到大巫跳了祭神舞后,了然的点了点头,说:“她是解脱了。”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对族长说救救大巫,族长却叹息着说道:“想必她没告诉你,每一任大巫在决定让继任者继承大巫位时,便会跳起祭神舞以告天地,得神旨意,会辅佐到何时,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有千年,但终将会消散。只是,不入世的圣女继得大巫之位后,直到死亡时才会有痛苦,这与你们便是神的恩赐。而你却犯了禁,使得她可以不用辅佐你便可入轮回,你也会因此得到代价……至于代价几何,便未可知了。”

耳边似又响起了族长那天的话,到如今,代价?却是知晓了。年迈的大巫拄着手杖,换着抬起因站太长时间而麻木了的脚,缓了缓,向旁边偏殿走去,半空中的萤火依旧默默陪伴。

推开偏殿的大门,这座宫殿已许久不曾被人开,殿门发出老旧的咯吱声,有微弱的尘迎风卷起,打破了原本宁静的空间。抬步迈进了门槛,向殿内走去,这里只有一幅画,是当初翻找前代大巫留下的物品时所发现的,当时它与那册《絮》放在一起,下界只有木简为书,并未有纸卷,而这幅画却是细腻光滑的纸做成,想来应是从天外天处的物件。

来到那幅展开的卷轴前,一幅梨花染醉图跃入眼中,是一个女子的身影,一个美艳却有些娇憨的醉酒美人在月下翩然起舞,风吹落园中梨花,为这此情此景添了一抹柔情。

大巫看着画中女子,每一次都觉得有些淡淡的忧伤,这幅画本不应挂在此处,但拿到这画的当晚,辗转难眠,又复看了许久,才决定挂于偏殿,离她的爱人近一些……而她的元神被困于画中,受累世苦,也许会得到一丝幸福……看着画,画中之人便是初代圣女姜已,此画由神所画,也只有神亲自画的才有如此能力,困人魂魄百万年,不知这爱……

不愿深思,复又想起了弋,初时前代大巫卜得卦象,说此番前路不明,变数极大,却不想,变数已从自己开始,这代价……摸了摸脸,大巫苦笑着,前代大巫带她有两千六百余年,才有微小细纹在脸上,而她此刻不过带了弋这个孩子一十六年,便已老成这般,这样的惩罚代价……呵~变数二便是她的名字,按理说当日抱她离去时本是想让她一家心有慰藉,却不想他起过名字后如此决绝,已一家数口人的性命为代价,改写了她们孩子的名字,这让她有了新的名字,便也有了新的可能……也许,把这幅画挂于此处也是一种变数吧……

大巫胡乱的想到:哎,不知是好是坏,有了新名字的弋,有着与书上记载并不相符的性格,百万年间所有入世圣女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都与初代圣女一摸一样,而弋却只继承了她的容貌,性格却发生了改变,为此族长还想改动,奈何她父母亲属以血脉中最后一丝的神力,已命为代价改动这微弱的点,却造成如此大的变数,不知前路几何……

“希望一切顺利才好。”揉了揉站得酸麻的腿,便出了殿门。

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向檐角,透过窗格,照向床上依旧沉睡的少女,一袭白色麻制却柔软的里衣随着阵阵的叩门声,少女不耐烦的舞动而露出一丝春色,阳光直晒在娇嫩的皮肤上,惬意悠然。

弋睁开双眼,伸了一个懒腰,抱着被子,一如往常的在床上翻滚着,不愿起来,直到再次响起叩门声,方忆起昨日大巫所说的,慌忙开了门,饲奴鱼贯而入侍候洗漱,穿戴整齐后,便前来拜别大巫。

“大巫,弋迟了。”

“如今是在族中,到了外界切不可如此了。”

“是!大巫,弋记住了,出去后定不会给族人蒙羞。”

“嗯,我巫族虽在下界闭世而居,却并不是对外界无了解,我族会在星卜异动时派人入世查探,并帮助此地恢复正常,所以世人知晓有巫族之说,此番入秦,已打点妥当,百年前入世的族人已在秦,为秦国国君的门客,自有他引见,大可放心,你当知晓,你此去的目的,当你找到神的碎片时,会有人教你如何带回。可否明白了?”

“明白,大巫,此去我将何时能归?”

“此番是去找寻,因是与神有关,不是我等能窥探的,但不必担心,时间到了你定然能寻到。”

“大巫。”她爬到近前,像小时候一般,头枕着大巫的腿上,说到:“大巫,我有些怕,总觉得此去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拂着她头发的手顿了顿,说到:“莫怕莫慌,神已有了旨意,安心便是。”

“嗯。”

“东西可都收拾好了?”大巫慈祥的看着她,“都收拾好了,因是不知要去多久,所以带的东西有些多。”弋不好意思的说道,“嗯,多带些是好的,外面不比族中,好好照顾自己,我将细绵给你,再带几个饲奴去,到时也好有个照应。”少女在这双温柔的手的抚摸下昏昏欲睡,所致看不见大巫此时太过复杂的眼眸。不多时,饲奴把饭食呈了上来,大巫收敛眼中流露出的情绪,低头轻拍将睡未睡的弋,一同进了晨食。

用过后,大巫便让她早些回去准备,她亦是知晓自己的职责,跪拜后躬身离开。

大巫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属于她的命运、全族的命运,甚至是神的命运,都将因她此行而开启。

入 才刚入夏,炙热的阳光便如火球一般笼罩着大地,本在树梢上坐窝的鸟儿也因无法忍受天气的炎热弃窝躲到了岩壁间,叽叽咋咋的,好不热闹。烈阳的照耀下,小草卷曲着塌在一边,蔫蔫的没半点精神,唯大树下有一丝凉意。

昏昏沉沉的空气中,只有蝉一遍遍不知疲倦的叫着——知——了——

不远处有一棵树,尖顶直入云霄,叶阔整个山顶,在粗大又繁复的根茎中,有一处草丛忽的抖动了几下,一群人从石洞中出来,那是巫族的人,入谷的出口便在此处。

一抹刺眼的阳光越过枝叶洒在弋的脸上,她眯着眼,看向远方的山景。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谷底,有些新奇,谷中虽四季常青,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在山谷内和山顶中所看到的风景果然不同,不站在山顶永远不知道你所处的地方是何等秀丽繁茂,不知自己是何等渺小……

此次出来,总带了饲奴一十八人,细绵是大巫给予的最得力的帮手,她不知年岁几何,却一直侍奉着大巫,自然,大巫信任的,弋自然也是看重的。

休整片刻,细绵过来说道:“圣女,该启程了。”

“细绵,不是说有人接应么?在何处?”“禀圣女,这里是我族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不可与外人知晓,是以接应之人在山下等候。”点了点头示意,取出面纱覆于脸上,再看向这方天地,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这样想着,渐渐升起些许惆怅惶然。

一行人疾速迎阳下山,此时气温过高,却半点汗珠也不曾瞧见。

不过日昳前便至山下,一队人马已在此等候多时。

弋从未见过身穿铠甲的人,在她一十六年的人生中,全都是袂尾轻甩,轻烟雾色一片风流,如此阳刚之人竟是有些吓着弋了。

但她也是知晓分寸,知在外人面前不可流露半分情绪,虽新奇,却不敢乱看,怕坏了圣女的威严。

到进前,人马中出一人问到:“来者何人?”弋未言,细绵手持巫中信物于人视,见到此物,这人便抱拳施礼,道了声:“稍待。”便飞快跑去报信了。不多时,队伍中出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服与其他人的皆不同,料想应是管事的。只见他上前来先抱拳施礼后道:“末将司马错领主公之命前来接巫族圣女。”弋亦谨记身份,颔首致意,他慌忙侧身带路,未敢看半分,只是有些红透的耳尖不像没看过的样子。

看着有些好笑,面纱下的嘴角微微有了一丝弧度。

而在前领往车驾的司马错则有些恼羞,平日见到的不过是一帮打仗兄弟,便是见到的女子亦是爽朗矫健之辈,从未见过此等柔弱的女子,以他的眼力在远处就看得分明:身型娇弱柔美,虽是以纱遮面,但如此特别的微含着紫色的眼眸只此一见,不想进前却不敢直视,真是丢人。

休整了一晚,天微亮,便启程入秦……

这边,不管内心如何懊恼的司马错接上巫族圣女已在回来的路上,而秦国此时,也因巫族圣女的到来议论纷纷……

“主公,巫之一族历来神秘,据传闻称上古时期便存在,会以搬山填海之术,却一直避世独居,且已有巫族之人入世,此番为何还要派本族圣女入秦?”

“主公,属下亦听闻巫之一族只在乱世出,但却从未有巫之一族的圣女会入世,不知是否有诈?”

堂上一众各说分词,一片混乱景象。

坐在上首的,便是被这群人拉着争论不休的主公,秦国国君秦平王——赢渠梁,时年以四十有二的他,脸色不太好,惨白的脸上隐隐有些发青,双眼深陷,眼睑四周多有红丝,他皮懒的摸着胡须,看着下首他的门客们吵得不可开交,不知在想些什么。待他们争吵过后,终于安静的看向他们的上首,等待他给出的判断和决定。

“商君,你对此有何看法?”

商鞅听主公言,便上前一步说道:“属下在听闻巫之圣女将入秦时,便查看各国古籍,结果发现一件奇事。”众人停下争论听他细细道来。

“恰逢乱世时,传闻有神秘人相救,虽是如此,却是一件怪事,这于乱世之中,救人者有,救国之人亦有,可曾听闻救乱世者?然巫善于此道,由他辅佐于乱世,皆为君,诸位,奇否?”

“再者,巫之一族圣女也并非未入世过,原有两因,其一为传言,传巫时零星有几分消息,如商汤为例,夏有多国,因何得以开得国君?本不可考,却因旧时有一游方传唱,才皆明了,为曰:夏桀主兮,淫乱无度,未有专使,暴池淋虐,无道无常,天下乱世,苦与无所,道未舍兮,有一巫氏,观星以动,择天下主,商无本业,建术有冶,巫女为尊,入世练心,如世定坤,成于立位,入隐林木,不所寻也。”商鞅说完后,堂上又复嘈杂。

半晌时日,似有结果,推有一人回:“主公,听闻此稚子之谣,若为虚,则亦是夸口之徒,不可任之,若是……”

未进之言在场中人皆知晓,若为真,那此族中人深不可测,只因每逢乱世时巫族只一人出!而一人辅佐便可平天下!

此次巫族入秦之人名曰音爻,是以卿客自荐,此人见识不凡,通天文地理,推演古今,有王者之道相授,然其音律当世无人比拟,却只于众人前演示一次,只是那一次……众人皆一抖,当日因何不知,只知一阵绝妙琴音过后,殿内再无响动,初时以为琴音太过妙哉,以致沉浸其中,当他抱琴而出时,依然白衣少年,侍者进殿查探,却发现殿中无一生还,且死状极惨,把那名侍者吓出病,不过半晌便咽气了。

后听他叹道:“抑杀止杀,音爻为杀人之用,既为死,便以音为伴,入赴黄泉,然终究还是错杀无辜。”

“巫族之地与秦相隔千里,数月后方可到达,还是等人到后在议。”平王如是说道,便挥退众人,只留世子驷与公子疾二人。

“你二人如何看。”

平王回身跪坐于位上,侍者见状连忙献上一碗汤药,又复要将匕呈上,却见其不耐的伸手端住一饮而尽,后将碗丢回侍者怀中,嫌弃的吐了吐舌,侍者无奈苦笑着退下,出门便将门关上,容他们三人在此商谈。

至 待门关上,世子驷向前一步施以天揖,道:“公父,为何不留商君在此,吾听他意,似是还有未进之言。”

平王看着世子驷,快到弱冠之年,一身玄衣纁裳,似有他当年风范,不过性子还是该磨砺……

正想着,头剧烈疼痛,虽早已为常,却仍旧难忍,思国之大业,使夜不安眠,长此以往,已是久劳成疾了。

但此时两个儿子皆在此处,不想表露,便使肘撑于案,手撑于额两端,轻揉着,似为思其所说之言,待稍好些后,说道:“他想说什么,若真想说,自会求见,你不必管,留你二人在此,是因巫族音爻求见,言他一族圣女可为师,不可怠慢,然如何安置,却无可知,有何解法?”

“音爻此人,既如方才所论,真有乱世辅佐平天下之能,必将师之待,然同族圣女也必安顿妥当,是为上策。”世子驷复礼说道。

一手肘撑着案,一手拂于膝,轻叩着,闭眼沉思,片刻后,问到:“疾儿,你可有良策?”

公子疾闻言进前一步,同施一天揖,道:“公父,音爻先生此番特意求见,疾认为并非其意是为圣女谋求何种,然则相反,先生禀明公父,是向公父传达一个信息,其族圣女入世,不必太过在意,只需礼遇便可,于国之走向并无关系,而此前这一番的争论,想必先生已然知晓,但却能提前应对,先生,有大智慧。”

“此当之如何?”

“疾认为虽先生此举在于不让他族圣女太过招人瞩目,却亦不详明因何入世,当暗中查探一番,明其意,方可心安。”说完躬身回退一步。

“嗯,此事就交与尔办,待得巫族圣女入咸阳城,当以祭司礼遇配之,雍城雍四峙乃吾赢氏一族主根,就先安顿在此处,先去准备吧。”

“嗨。”

说完便躬身退下了。

看着赢疾关门出去,脸色仍是惨白的平王才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这个儿子,这是他的嫡子,他所希望能继他位的人,只是这性子……

“适才疾儿所说之言你可明白?”

世子驷似是未见公父脸有异色,闻言笑道:“儿臣自是知晓,然疾同被公父留下,想必早已有了定论,驷又何必多此一举。”

“哦~如此你便说说寡人是个什么想法。”本是撑着额的手放下,头疼已有片刻缓解,剩余一些也可忍耐,但此时平王更想听听世子驷如何说。

“嗨,儿臣以为,公父早在听闻巫族圣女将入秦时便想寻人暗查,而公子疾却是最合适的人选,其智远非常人可比,又因公子身份,暗中探查,无人能轻易察觉,驷却不可担此任,因世子位,太过容易引人侧目,又复有人选,儿臣自当只用看着便好。”

平王有些笑骂道:“通篇道理,就是一惰性使然,你这性子,果真要改改了。”

世子驷连忙求饶道:“公父,万万不可,现下公父才过不惑,时日尚远,还是让儿臣再惰得几年吧。”

“愈发放肆了,且容你再闲上几日,等此事一了,你便正经些学些,我秦国的宏图还要交给你去完成。”平王无奈道。

“嗨,公父。”世子驷行了一个大礼,平王挥手示意快出去,免得气坏自己。

世子驷又重施一天揖,躬身便出去了。

门关上一瞬,平王便忍受不了头疼匐再地上,额角冷汗直流,若不是有内侍进殿时发现,后果不可想……

殿中弥漫数十日的药香,御医常驻于此,商鞅秘密下令找寻此刻正在秦国游历的神医扁鹊,外界却半分不知。不曾想,平王却先一步醒来……

“咳、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从殿内传来。

“主公若再不爱惜身体,鹊便是有通天本领,也无可奈何了。”一个严肃中透露一丝无奈的声音,此人正是被当世称为神医的扁鹊,大约是时常在外游历,虽已近古稀之年,却依旧健硕有余。

“又不是寡人让你来的,何人找的你,你便管何人去。”已是咳的肺疼的平王如是说道。

“主公!”

“行了行了,寡人听你的,行了吧,切莫再噪舌了。”平王嫌弃的说道。

扁鹊还想再说,这时,一侍者躬身进来,作揖道:“禀国君,公子疾觐见,说有要事禀告。”

“宣吧。”复又对扁鹊说道:“你看,又有国事找寡人,汤药还是等寡人回来再饮吧。”说这便下榻,着人取了屦不等其回话便赤脚出了殿门。

扁鹊看着急步离去的国君摇了摇头。

转过回廊,看不见殿门后,平王便示意侍者穿上布屦,信步闲庭,与一众侍者抱怨到:“那老匹夫太过难缠,一把年纪,还如此聒噪,当真寡人不敢治他的罪么!”侍者皆垂头默默跟着,并不敢接半句。跟着一路到了大殿,公子疾正在殿内等候。

跨过门槛,向上位走去,公子疾见之起身施礼,跪坐后,挥了挥手示意他平身,问到:“何事?”

公子疾向前一步躬身作揖道:“公父,前方来报,司马错已接回巫族圣女,不日将抵达咸阳。”

“寡人记得司马错等人抵达之日便写了书信回来,从出发之日算起,已四月有余,因何反程如此速度?”

“回禀公父,司马错等人接巫族圣女归程,只用一月有余,因暗觉路程过快,便留心查探,不想竟是与巫族圣女及其手下有关,只可惜未能知晓其中缘由便被发现,司马错问因何如此,却只由其随侍代为告知,言旅途遥远,圣女想早日归家。”

“哦,如此……”

国君思考片刻,对公子疾说道:“尔今去雍四峙寻音爻,告知其族圣女不日将抵达,雍城老旧,还是先安置于咸阳城中,后修葺一番再搬离也尚可。”

“此时才告知音先生,是否……”

“你当知巫族与吾等有多重要,除却传闻中所说得巫辅之便可得天下,还有此族的神秘,若此次其族圣女之入世能窥得些许,可为后世所用,则霸业皆可徒之。”

“嗨,疾知晓了。”

“且慢!”平王踱步思索道:“此次寻音爻,如是告知他,若他此番不愿,便随他。”

“嗨。”

“下去准备吧,顺便将高泉宫备出与巫族圣女暂居。”

公子疾作揖躬身退下。

识 莫论上层人士听到消息如何揣测,又当如何应对,民众对此却是欣喜异常,早在传出巫族圣女将入秦时,民间皆在议论。

各国亦派出密探入咸阳先行暗探,怎料时间比预想整整早了三月有余,打得众人措手不及,且人已将至咸阳城,此前于必经之路布置的杀手却皆无音讯,亦不见尸首。

不止派出杀手的各方摸不着头脑,便是司马错亦是如此,这一路本以为将是艰难险阻、血流满地,如此才派司马错领一众精锐护送,然这一路太过于顺利,若不知晓还当是游山玩水的……事实上,回头看了眼那辆华丽的马车,除了自己这队人马,她们……到真是像。

起初,一行人极速前行,还担心一众女眷会吃不消,驱马进前询问,那巫族圣女并未得见,只一名叫细绵的侍者出面,言及已施展缩地之术,无需赶路,起初还半信半疑,然一天内竟走了上数百里,如此神迹,已是不得不信了。

司马错此人,虽还未加冠,却早已上过战场,不仅武艺精湛,谋略更是过人,于军中也已有些许威名,商鞅惜其才能,多次向平王推荐,奈何委实太过年幼,无可服众,现于禁军之中历练。

然此番虽无血雨腥风,却真真有件事吓坏司马错。

少年得志,虽勇猛过人,但面对奇事,依然无法做到面无异色、视若无睹的境界,记得第一次见到巫族圣女,便莫名总想着见见她,奈何从进入车内起,像是长在里面一般,就连休整时也未曾见过她下车,这便更使他好奇心勾起,起了要弄明白的心思。

大约经过半月左右的观察,他发现只有在名叫细绵的侍者处听得到些许回应,其余侍者出入皆无声,且细绵与她们交流全程手语般,却与寻常手语不同,这些侍者也从未回应过手势,只看其吩咐,此事更加重了司马错的好奇心。

一日深夜,趁众人皆在熟睡,司马错悄无声息的出了营帐,向马车方向掠去。

待到进前,观望片刻,见巡逻小队过去后,便来到车门前,手眼见将要碰到,然此时忽的一丝细针直向面门刺来,司马错急忙闪躲,向左侧倒地滚开,地面一线草叶斜斜斩断!

顾不得惊错,细针接踵而至。……闪躲中,身上的伤也渐渐多了起来,体力也越发不足,此时,一道细针穿膝而过,站立不稳,跪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道道针迎面而来,心道:吾命休已!

就在他已经绝望的感受到脸上有微微痛感时,不知怎的,突的化作一阵微风拂面而过……那针竟是风所化!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忘记了呼吸,危机解除后,才逐渐感觉到身上的疼痛,撑着地面大口喘了起来……

一双月白色布屦站在他的面前。

喘息着,他发誓,这是他见过最美的布屦,心里暗自想到,头自然的向上看去——巫族圣女!

此时她身穿一件月白色绣着不知名花的轻纱斗篷,内亦是同色衣裙,于月色下立着,微风吹过袂尾仿若月中仙子,清丽脱俗。司马错有些走神,直至她开口问道:“汝因何在此?”

“呼呼……今夜月色如此好,本想邀请一同观赏,呼……呼呼……奈何你侍者竟动手,吾还好,若其他者,必死无疑!”她静静注视着司马错,而他却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半晌,她清丽的声音说道:“不必前来试探,她们皆已非人,若下次再鬼祟前来,定将你也做成饲奴,若想寻我,找细绵即可。”

,说完,袂尾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弧,转身离开,清丽的背影渐渐走远,想起身去追,却忽身有重伤,爬不起来……只得看她走远,进到车中。

失神片刻,那背影早已不见,待到回神后,惊觉身旁有他人,忙作出对战之态,同时向她看去。

“你怎的在此处?何时过来的?”

“自然是随圣女一同过来,看是何人胆敢放肆,不想却是只见一人,眼中竟无其他。”

“细绵姑娘,我……”

“哎……打住,你叫我姑娘,哈哈哈……”如此很好笑么?因片刻前才一场恶战,体力消耗过多,使头脑不甚清晰,有些发懵的看着她笑着,眼泪都笑出来,却不知因何而笑。

待她笑渐渐平复,抹了抹眼角的泪说道:“少年郎,若按年纪算,估摸着你得唤我一声太祖才是。”司马错惊异的看着她,她此时如何看也并不像那般年纪之人,本以为是玩笑之言,却见她并未多言,只挥了挥手,不一会,从林间出来一人,那是巫族圣女带的侍者之一,亦是方才凝风为针要杀他的人!

看着是一个柔弱女子,不想却有如此高的武艺,正钦佩着,她走到进前,司马错才真正看清巫族圣女方才所说的饲奴是何模样……

只见此女子一身烟紫色的侍者裙装,发亦是梳成髻,并不不妥之处……等等,她此刻抬起头来,借月色方看清,那脸上如同木偶般的笑容,眉竟像是染上去的,最为恐怖的是,她的双目竟是白色,像鱼死后双目变白的模样!

纵然沙场他也入过几回,杀敌也不过如此,却仍被此等场景吓的心中一惊,有了片刻退缩之意。然此时身体不允许,其则不想被看轻,硬生生的忍住了。

“放松些躺下,别动,她为你疗伤。”细绵说道。司马错忍着要么逃跑要么砍她的冲动依言躺下,僵硬的看着这张令人惊惧的脸慢慢靠近,一阵微痒由伤口处传来,刚抬起手想去挠,便被呵斥住“别动!”

不一会儿,司马错便觉得浑身轻松许多,想看看是如何疗伤的,奈何“别动!”只得继续躺着着,渐渐……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往事不堪回首,尤其第二日,顶着众人的眼光回到大帐……仿若从那时起,她们便不再避讳他,有一次竟见那饲奴在几具尸体身上洒了些什么,只见蛇虫鼠蚁不知从何处来的,都向尸体而去,不消片刻,连衣物都没有了……而那饲奴们,一样的表情齐齐转头看着他笑!他连忙扭头走开,想到:瞧那衣物,因是刺客才对,原还在想为何此行如此安然,不想却是如此……怕是那些派刺客的人要摸不着头脑了吧,骑着马在前走着的司马错想到。

始 卯时,一缕阳光伴随着清风拂过沉睡的万物,经过一夜的微雨洗涤,使已被烈阳晒伤的大地又重现一丝绿的生机,草叶亦伸展顶起了身上的露珠。小虫刚从洞中探出脑袋,便被早起的鸟儿一口吞了,好不热闹。

“啪嗒”一声,叶子不堪重负,一滴露水从半空落下,正巧砸落于一觅食小兽头上,“嗷呜”,惊跳一边,有些可怜的叫了一声,甩了甩头,却见不远处有一只鸟儿在地上挣扎,便忘了疼痛激动的翘起屁股跳过去饱餐了一顿。

这便是天道往复。

此时营地中,士兵们已开始晨练,炊烟缭绕,将为今日提供晨食,而位于营地偏后方位置,一架华丽且宽大的马车立于此处。此时已至咸阳城外两五里韦埠坡下,今日巳时二刻便可入城。

马匹已先行准备妥当,四驾马匹刚健有力,其型凤臆龙鬐,脚若踏雪无痕,精神抖擞,豪气勃发,已然是迫不及待。

车内,细绵正拖着圣女更衣,今日穿的与平日格外不同,至少弋并未见过,兴奋的问道:“这衣物还可如此华丽,何时做的,我竟不知?”细绵答道:“此衣物乃族中圣女于重要之场合穿的,临来之际,大巫传吾入殿中,亲手交与,言入城时必穿当显我巫族圣女之风采。”

“既是大巫所言,那便穿吧。”

中衣为白色,其边缀赤色捻花,后一层白底衬裙,轻烟淡紫薄纱拢于之上,褶皱间可见点点星光,竟是与金丝编织而成!大袖衫以黑色为主,配以不知名繁花银底描红绣花,点缀其间的是颗颗饱满圆润的东珠,留白处以金丝绣线绣以上古巫族盛典经义——《瑜》中贞字篇。此华服行如水波,静若星空,一言一行间,流光溢彩,恍若道法加身,是以自然。有复捧出一双同色布屦,配九色云纹,镶拇指大小的东珠做配,只一只便价值连城。

后饲奴为其梳妆,绾发于尖,呈飞天髻,点以紫金双麒九尾钗于其间;面以脂侵染,眉若晨中山,眼含秋波转,唇抿朱色间。

一切皆妥,弋站起身来伸展双手,好让细绵瞧瞧可有何需改动,细绵看着她,一身华服皆穿于她身,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反倒衬得她不是此间人,细绵想,便是八荒六合中一众神女,也不过如此了吧。只是触到她的双目时,眉间颤了颤,铜镜模糊,固此时弋还未发现眼中的变化。希望,她能晚些发现,还可有些许欢乐时光。定了定神,笑着对弋说到:“圣女,可知这紫金钗上是何物?其称尊曰,‘勾陈’,你当谨记。”

“‘勾陈’?那是什么?”

“道时你自然知晓,现下还是莫要问了,准备片刻,便要到了。”

拔营启程,众人皆幸,今日,将入咸阳!不远处觅食的小兽听见吆喝声,连忙朝声音处跑来。只见一众人马已然离去,只经过林间时,一阵清风拂开了车帘,露出清丽绝伦的侧颜。小兽见之,眼中流露出欣喜、又有些委屈神情,轻叫声,向马车追去。

一路行至,于不远处已然能见到城墙。

进前,司马错向守城侍卫视以禁令,果真于巳时二刻进入城内。

巫族圣女入咸阳城!

城中百姓相互告知着,自发于官道两侧,想一睹巫族圣女的风采。

虽此一路并未卷帘示意,亦未有音响流出,却并未阻挡名众的热情,直至入了秦宫,百姓依然不愿离去。

弋从未见过此等场景,但身为巫族圣女,亦是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可露怯于人前,暗忽口气,等待着一会儿的觐见。

此刻朝堂之上,众人已等候多时。

随着内侍一声禀报,于此处投下一枚石子,众卿连忙整理,拱手以待这位圣女的到来……

随着宣召声,伴随着布衫擦着地面的声音,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众人齐向殿门看去。

只见一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从未见过的华服,一步一行间,有流光洒出,自有一片风流之态。只可惜面带薄纱,瞧不见是何等模样才可配以如此风姿。其后一十九人身着轻紫小纱简服,依旧面带薄纱。

行至进前,巫族圣女向前一步作揖以平礼,道:“巫族圣女待合族上下见于秦国国君,愿君之所想,皆可如愿。”众人皆一惊,她如何知晓!

只上首平王大笑道:“哈哈哈……巫族圣女果然有过人之处,此前你族中音先生曾向寡人进言道汝之才当以祭可为师也,如此看来,所言不虚。”

“国君过奖。”弋微俯身道。

“嗯,原雍地为祭祀之所,汝本于此地安之,其城中以雍山峙为佳,然年久老旧,音先生不放心,亲自前往督工,今日亦将抵达,宫中已备有一宫殿,可做暂住,待雍山峙休整后再搬离吧。”

“谢国君。”

“圣女旅途劳顿,先行休整,若有需要,只管告知侍者便好。”

“谢国君体恤,如此,便退下了。”

得允后欠身告退。

待巫族圣女离开后,于堂上众人当觉惘然出梦,不单是因其身姿妙音,还因入堂时所言之词,后虽未再有之,却震慑于前所之言。

其有读心之术?或是音先生先行告知?可音先生此时还在雍地,如何得知?

此时不止堂上众人心内如此想,便是国君平王亦是如此想。

由此看来,巫族……真是神秘莫测……

不说平王之后如何与人密谈,此时,由侍者带往至高泉宫。

高泉宫,如其名,位临于杜水西岸,盘结旋绕、廊腰缦回、屈曲簇拥,筑台登高,极目远眺,驻于椒丘,险与阙之,引泉入池,于桂林之中。

因从雍地迁入咸阳,不过数十载,还未修建完毕,但此殿却是秀丽繁茂。

弋暗叹一声,抬步向内殿走去。

“圣女,此殿名为高泉,是国君初入咸阳时便修建,日前国君让我等备出,供圣女暂住,我等亦是奉命前来侍奉。”

“嗯,若有需要自会传唤于你。你等先退下吧。”

“嗨。”便作揖躬身退下了。

宴 “圣女,”细绵挥手示意饲奴收拾行李,行礼对弋说道:“圣女,是否先行沐浴?”

“嗯。却是乏了。”

“那我吩咐下去,让人备水。”

弋点了点头,便让细绵下去准备了。

浴池中,昏昏欲睡的弋恍惚间仿佛听到有何人说话。

半晌,细绵进到池边,于弋耳畔道:“圣女,醒醒,圣女。”

“嗯......细绵,何事啊......”弋慵懒的问道。

“方才内侍禀报,秦国国君于今日将设宴,说是为圣女接风洗尘。”

“定在何时?”

“定于申时三刻,于此时还有一个半时辰。”

“嗯~既如此,便是再让我偷闲片刻吧~”

“是。”细绵笑着说道。

阳光渐渐西斜,厚重的宫殿被夕阳染出浓烈的色彩,此时于冀阙宫内,油灯点亮着笼罩于堂,这是今日设宴之场所,侍者皆为此准备......

申时二刻,陆陆续续有人进入殿中,看到有熟识之人,便作揖上前融入其中,“商君,怎的此时便到了?”郎中令甘左见商鞅入殿,忙迎上去。“哈哈~自然是来看看稀奇。”又复道:“这殿中之人何人不是来看稀奇的。”甘左附笑着“只因巫之一族太过神秘,不知商君可曾听闻,彼时音爻自荐时言明为巫族中人,众人皆不信,然其当场指一人测问,谈其过往,无不失之,又测未来,言其三日必有一祸事,众人半信半疑,那人直躲于家中,然三日已过半,亦不见有何祸事,便带一众人等寻音爻的麻烦,谁知刚寻得,还未开口,便见音爻一手持笛,言道:‘来了’,众人以为是说此人来找,那人一脸自得正未消,卫尉带一对人马前来捉拿此人,众人才知竟是真的,其家人哭求,他摘叶观之,道‘七日内有双喜至’,未想五日后便因错拿获释,次日卯时,进朝食时,夫人胸闷欲呕,寻医者诊治,闻之有喜,其人三十无后,纳多房仍不得,不想竟此时如愿,后此人每言及此事,皆言音先生真乃神人也。”

“是略有耳闻。”

“是呀,我等早已听闻,现下更是对其族圣女神往。”一众人皆被吸引过来。

“哎~司马小将军,你与巫族圣女接触时间最久,可否说说其容貌几何,有何本领?”

“听闻本因四月有余的路程只一月余便到了,可否是那巫族圣女施法呀?”

“快讲与我等听听。”

司马错见众人太过热情,加之问及不可说之事,连忙摆手逃开。正想追问,便听内侍唱道:“国君~到~,王后~到~,巫族圣女~到~”

众人躬身作天揖道:“主君。”

平王携王后及楚、韩等四位夫人于上首,回身对众人到:“平身。”

众人颔首回各自位子,圣女位于下首,与商鞅平。

刚入座,又有内侍唱道:“音爻音先生~到~”众人向殿外看去,只见一弱冠少年郎,发由一白色玉簪束起,身穿烟色交领袍衫,手持一碧色玉笛,一行一动间,自有一片悠然。

走到近处,与平王作揖道:“国君,爻来迟了。”

“哈哈哈哈~先生如何来迟,此时正是当好,快快落座。”

音爻颔首致意,便向弋走去。来到近前,作揖道:“未曾迎接,圣女勿怪,待宴后,爻定然上门赔罪。”弋答道:“今日国君已然告知,你亦是因我而未到,又岂有怪你之理,明日定扫踏相迎。”“如此,爻便安心了,明日,定如约而至。”说完,揖礼后坐于下首。

平王先行举樽以为好,于弋言:“传闻巫族中人有呼风唤雨之能,彼时有音先生助我等,今日圣女又来我秦国,我秦国定能实现千秋霸业。圣女、音先生来,寡人敬你二人一杯,请~”

“请”

众人举杯~

丝竹声渐起,一众舞姬于大殿中央起舞,灯火丽影,一片菲菲旎旖。

弋所见皆为大巫占卜时跳的祝神舞,从未见过此种舞步,不觉有些入迷。上首楚夫人见之轻笑道:“圣女如此喜欢此舞,是其族没有么?”

弋道:“我从小便随大巫修习,自是无从得见此等舞姿。”

“哦~那修习何等妙法,可与我等言说?”

“所学众多,从何说起?然若我说,尔等可懂?”想了想,又言:“既是从舞曲说起,不若我便说说我所见之舞吧。”

“圣女先时才言不曾见过,怎的此时又言舞曲了?”楚夫人言道。

“姐姐,圣女先言明是未曾见过的是此时大殿之上的舞曲,何时言过不懂了。”楚夫人下首韩夫人说道。

弋只觉楚夫人对自己敌意甚重,却不明因何如此,但身为一族之圣女,于外时必不可堕了巫族之名。于是起身道:“于色惑人之姿,吾自然是不会,我巫之一族历代皆奉一神为主,是以祝神舞卜问天下事,怎可与之相比。”

不再理会其无理之言,自顾跪坐于位,平王见此说道:“圣女勿怪,寡人与众臣皆好奇巫族之事,只因其神秘不凡,夫人亦是如此,才过激了些。”

“国君,”音爻站起躬身作揖道:“于我巫族传闻不知凡几,真真假假,虚名也,当不得数,然吾族之尊严不可欺,吾族之人亦不可欺,更况吾等皆待圣女于主,不可眼见欺之而不许也。此一次,吾族圣女无言事之,便不做何表,若再有,吾等只得辞行,另寻他处。”

“音先生切不可如此,此番皆由楚夫人之过,自当由她承过。”

“主公~”

“还不快去与圣女致歉,若不肯原谅,你便自行回国去吧。”

大殿之上,丝竹之声早已停下,舞姬亦是退下,众人皆注视着楚夫人,只见她轻咬朱唇,于阶下圣女处,施礼道:“此番是我出言之过无心之失,望圣女大义,莫怪罪。”

弋见她虽言歉意,却眼含恨意,顿觉无味,但于秦国有任务在身,不可太无分寸,只得言道:“此次便了,望楚夫人能谨言慎行,切莫再祸从口出。”

“嗨,吾定当谨记。”

这仇便是莫名结下了......

谁 此时月华初上,内侍们于院落中点上宫灯,照亮整个宫殿。

大殿之上,光影交错,歌舞升平,宫婢内侍们正给灯火添油,这场宫宴怕是要到亥时左右方了了。

平王因避免扁鹊聒噪,只可忍痛不饮酒,必经身体才刚略好。

而殿中众人虽畅饮相谈,但仍旧不时的向巫族圣女望去,不为别的,只因初见时圣女及其一众侍者皆以纱覆面,不得窥见半分真颜。此事不单众臣议论,便是上位世子驷与两位公子亦在议论此事。

“你二人有何看法?”世子驷问道。

“哼,能有何看法,不过是一女人,真不知公父为何如此礼遇,竟让母亲亲自道歉。”公子华愤恨的道。

“三弟!切不可胡言,公父此举定有深意。”公子疾呵斥道。

“哼!”

“疾,如此,便说说吧。”

这边正在畅谈着,另一边......

“啊!”

众人皆往那处看去。

“贵人恕罪,是奴婢的过失,求贵人恕罪。”一盏碎了的宫灯油碟旁,一位惶恐的的宫婢匐于地面颤抖的求饶道。

这位宫婢有些委屈,此前于巫族圣女附近为灯添油,不曾想知是何人撞了正在挑杆的她,手撑杆不稳,倒向一旁,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急切一声“圣女!”她抬起头一看,便看到巫族圣女的面纱上已被油浸着了。

宫婢不敢抬头,只不停叩头。

但此时,无人理会这名小小宫侍的惶恐内心,皆愣神看着。

原是细绵见油碟往圣女面上直撞而来,情急之下,以风卷带,却仍是有些许落在了圣女的面纱之上,因怕是滚油,便有些着慌的拿下了面纱,想细看有否损伤。

因于族中时,并未有何人稀奇相貌之说,所之并无有何不同,而于面纱只因不喜于外人面露其表。却并未想到自己的容貌于外人是何等震撼,第一美当之无愧。

且得近前看,肤如凝脂,玉骨冰肌,朱唇粉面,眉如墨黛,眼若秋水,微转间,便是一抹风情,许是多吃了几杯酒,然其不自知,双颊微红,便像是染了胭脂一般......

“怎的了?”平王正端着膳房熬制的药,未到嘴边,便听此处甚是吵闹,便携王后过来瞧瞧,众人听之方如初醒,忙让过两边,使平王一眼便望见女子的容貌,惊的掉落手中拿着的汤药。

“你!”平王向前走了一步。

众人惊诧国君的异样,王后于旁拉了拉国君的衣袖,道:“啊,圣女如何了,可有伤到何处?可否传医者前来查看?”“谢王后,弋并无大碍。”弋起身答道。

“如此便放心了,此宫婢如此马虎,险些酿成大错,来人,把此宫婢压下去,以重刑处置。”“嗨。”说着就要过来抓人。那宫婢抖如筛糠,只知磕头道:“王后饶命,王后饶命,吾当真的不是故意的,求王后饶命呀......”

“且慢,”弋出言道:“她本不是故意,如今又诚心悔过,然吾亦安好,王后,便饶过她吧。”王后放开平王的手,近前几步,笑道:“圣女如此仁爱,亦是她的福分,既如此,便不再计较了。”转身对匐于地面的宫婢道:“圣女既然不再追究你之过,便不用处罚,但今后必当慎行之,起来吧。”

已然是瘫倒在地的宫婢听得如此,跪道:“谢王后,谢圣女。”便趴起作揖着躬身退下了。

弋见事了,便对王后道:“王后,弋此身狼狈,可否先行告退。”

王后看了平王一眼道:“自然,快些回去吧。”

弋欠身带着细绵于殿门时,斜眼看到一红底兰花的衣角,轻笑道,离去。

直至此时,大殿众人才喧嚣起来,所言之事皆为巫族圣女之容貌。

而司马错从见到弋未带面纱时便愣住了,不知何时被拉着,却听不见同僚问了什么,愣神间,亦不知喝了多少酒,醉倒在门槛处,浅浅自语,不知在说什么。

平王在圣女离去后不久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了,后内侍请了世子驷,言国君有要事相商。

在平王惊愣时,音爻便觉不妥,于笛上演算,前若迷雾,只知有一大变化在悄然发生,而这个变化必是与国君有关,看着国君离开的身影,思索着,饮尽杯中酒。

而此种种,皆入一人眼,此人笑道:“有趣~”

平王寝宫内殿。

平王跪坐于案前,久久不语,世子驷亦跪坐于下首。

许久后,平王道:“可知因何唤你深夜于此?”

“儿臣不知,但料想因与今日之事有关。”

平王叹道:“不错,确切说起因是与那巫族圣女有关。”

从暗格中取出一副画,是于绢布上所画,平王递与世子驷,道:“你看看这个。”

世子驷打开一看,便惊的抬起头看向平王。

平王像是知道他的反应,不待他问,便说到:“这是商时一国君所画,商破后被周所藏,后秦先祖于周祖庙之内寻得,所藏之处甚为隐秘。先祖以为,此必是及其重要之物,可惜,知晓之人已死,先祖便带回由历任国君知晓,百年来,秘密打探其中奥妙却一直无果,不想今日......”

世子驷知晓公父的未尽之言。又复看手中绢布。

上面画的是一扑蝶女子,玉骨冰肌,朱唇粉面,眉如墨黛,眼若秋水微转,与今日所见可谓一层不变——此画中所绘之人与巫族圣女的容貌一般无二,若说有何不同,可能便是有些伤怀的眼眸吧。而在此画下角处,有一题词:盛夏流萤入水间,姜已入心落瓶川,梦似知晓乙入骨,如何还修人间道。

“驷,你以为如何?”

“此事太过奇哉,儿臣亦不知如何圆说,此画为商时所绘,离今已有数百年,怎可画中之人出现在此时?”

“是呀,寡人亦是如此想,莫不是相像之人?可若是相像,为何如双生一般?即如此说,亦不可圆也。”

“公父,可知这画卷为何人所绘?”

“先祖曾查到,有商时有一国君所写与画上所题之字吻合,便是庚丁之子,商时第二十八任君主——武乙。”

何 “武乙?可是传闻中因雷击而死于渭水河畔的子瞿?”

“正是此人。”

“传闻此人生性残暴,贪于享受,天不容此,顾降下雷罚。”

“驷,你如何看?”

“儿臣总觉此事蹊跷,然发生太过突然,儿臣不知该从何说起。”

“嗯,”平王点了点头,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单手从暗格中又拿出另一皮质卷轴,递与世子驷,道:“先祖曾经查到的皆书写于此,你且先观之。”

世子驷接过,外以皮质包裹,不知是何种兽皮,其软若娟。轻揭外层,内里几片绢帛,有部分已经泛黄,其余皆书写于卷轴之上。可以看出应是不同时期所写。驷翻开绢帛细细看到,此张写两件奇闻:

言于子瞿时,巫教势力极大,常假借天意钳制商时国君之言行,其愤之,便想打压巫权,后想两法对之。其一,命工匠雕了一木偶,状貌威严,冠服齐整,称其为天神,并约天神与之对赌,又命令一个臣子代替木偶,作为天神来与他赌博,臣子惶恐,步步退让,以大输而告终。子瞿推局指着木偶大笑道:‘你既然是天神,又怎会输与吾,如此不灵验,不配称天神。’还命左右侍者痛打木偶。

其二,其命人制作了一只皮袋,盛满兽血,挂在树枝上,他亲自挽弓仰射,射破皮袋,兽血喷出,掷弓大笑道:‘今天,天被吾射了一个窟窿。’

然因何抵制巫,暗访多年,有传闻称,为一日游猎于卧川之地,偶遇一女子,惊为天人,遂带入宫中,后巫教中人见之以建,因由不可知,此后不可寻,随与巫离崩。

经此种种,终使巫权大为降落,王权大为上升。而当时,于西旨方与羝联合攻商,武乙出兵征伐,俘虏了旨方几千人。

期间忽有一日,子瞿于黄河、渭水之间游猎,天空突降臂宽紫雷直击其顶,后内侍寻之,以无所踪。暗寻多日无果,顾以于战中病故,葬于殷为终,后其子文丁继位。其后经四代,无论其君有何才能,皆日久衰败。

商最后一任国君,名曰帝辛,聪慧勇武,有治世之才,亦可徒手与猛兽格斗。

然其身有奇病,愈时,其治国有道,征讨伐战。发病时,其可放荡作乐,欺其臣妻,虐杀下臣。

此因不可考,只于野史视之,其传称曰:于三月十五女娲娘娘诞辰的前一天,三月十四日,宰相商容上奏折,对其道:‘明日乃是三月十五,为女之诞辰,陛下该去女娲宫进香。’

问曰:‘女娲有何功德,需要朕这万乘之尊为其进香?’

于是,商容便把女娲娘娘之功德大肆渲染一番,言其为上古神女,生有圣德,当时共工怒触不周山,导致天塌地陷,后女娲娘娘采五色石补天,有功于百姓。是以,百姓建庙供奉于她。

帝辛听后,便答应去给女娲进香。

正是去给女娲进香,坊间皆传闻纣王看到了女娲圣像的美貌,因此题了一首淫诗,于后,惹怒女娲派出轩辕坟三妖来祸害商朝江山,由此拉开了商灭亡的序幕。然野史却道其先并未提诗,而是指其叫骂,仿若入魔,其言不可知,却忽戛然而止,后侍者进殿,便瞧见于柱上诗一首,至此,帝辛便性格突变,初始,还未有太过之举,后便无醒之时,至此与臣与百姓皆离心离德,史记牧野战败,帝辛自焚于鹿台。然,野史记其当日忽醒,听闻城破后颓然道:‘祖承其情,却想比之,其命怎可与天斗。’随自焚于鹿台。

世子驷看到此处,抬头看向平王,问:“公父,此两者无系,怎记于此?”

平王以仰躺于榻,闻言斜视之,言:“尔此时所看乃周时国君所搜集,驷不奇为何记载此事?看似无甚关联,却千丝万缕。其下才是我等先祖所收集,你且往下看。”

“嗨。”世子驷动了动跪坐太久而僵木的双腿,重新寻了舒适姿势,又复看来。

其下皆为先祖探寻:

于周历代国君之所考,奇之,遂探查商之前行,夏前已不可考,只于夏,虽久远无细寻,却之寥寥。只知其巫于夏立而得扬,成亦为之,灭亦之,无有行也。

其间皆有一女子身影,然亦不可考,只得为巫,既寻多地,后传一谷内,有仙泽可追,遂派人入其间,无所出,认奇所奇,四载不无,一日忽见入内之人,已无人息,却可行动,奇异未明,复看传信言之:寻意于此,何因?若此退去,可保无恙。士无主告知所奇,知允,合表上意:秦国赵氏知天下难,闻巫之一族有治国之能,吾有安民之意,遂经载于求,愿天下所为。

复去。

次日,一人于迷雾中走出,身穿烟碧色交颈袍服,一玉簪至于发顶,面有颜色,手拿一碧笛,袂尾微动,一片风流。言所之及,巫星卜于夜海,测为秦之统,天命定,遂命之左右,已为目的。

一门所闻,勿往平路,此人陪伴左右于数百载,以壮年之志复对老骥志诚,辅六君而不改其貌,经久此往,闻可有长生之道,默然对之曰无,后一日,留书言明,此后所需时,巫当尽责,然以不可留矣。此番之后,于秦之急定当有一巫族中人来此,然旧地暗访,却无从迹。

经年累月,研读其周所考,所思所想如雾茫茫不可窥矣。望后世子孙得其所用,以吾族之业得天下,长生一途亦可追也。

世子驷看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此书所写匪夷所思,然却是秦历代之国君所求,不可不大。

抬头看向平王,此时,他已于榻上闭目小憩,想来已是累极,驷上前想为其盖好被,刚近前,听其言道:“可看完了?”

世子驷又复跪下,道:“尽数观之,然其意太过匪夷所思,此时驷亦不可信也。”

平王听之,笑道:“我初时见到此卷,亦是如此,却不想忽有一日,听内侍所报有一巫族中人前来时,才知其中所写,不可不信。”

夜 “莫不是公父以为此事为真?”

“做不得假,此些皆由你祖父传于寡人,至于其间言之有长生之术,却是不尽信,于治国之法,音先生却有其本事。”

“公父,是不打算探查长生之密么?”

平王于榻上笑到:“寡人身体当如何,心中早已有数,长生一事已无可想,尔等可自去寻之,然定要将千秋基业为首要。”

“嗨,儿臣谨记。”

“嗯,还有疑问否?”

“公父,儿臣有一事不明。”

“且说说。”

“既先祖已疑其巫族有长生之法,为何不以严刑问之?”

平王斜眼,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着道:“你怎知没如此做过?”

“那......”世子驷疑惑道。

“呵呵......你道那人为何会突然离去,皆只一问?问他之人众多,怎可因此负气离去,你可知巫族中人最擅何事?”平王撑起半身,侧身问道。

“卜问。”世子驷答道,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平王道:“他算到了!”“不错,巫族中人最擅卜问之法,他测算出先祖已有逼问之意,便连夜离开,其实他府外早已布满守卫,只等令下,然进去后无一人,亦无人知晓是他如何离去的,只得一封书信,言其意,可视作对吾等之惩,若再有便可以其代之,至此,祖训皆言明,千秋基业为首要,此前切不可动巫族中人。”

“公父可曾疑虑过,音先生便是先祖找寻的那个人?”

“不是。”平王复躺于榻上闭上双目,说道:“夜已更深,若无事,便退下吧。”

“嗨。”世子驷放手中卷轴于案,躬身作揖退下了。

响起了殿门关闭的声音,平王睁开眼看着帐顶,想着与音爻熟识后,有一日好奇问道:“你可识得寡人先祖失载?”

音爻看着他,不言不语,片刻后笑着道:“吾等族人,寿而有终。”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听着无甚多联系,但细细品来,确实有些许警告之意,平王苦笑着想

好奇......也许初时真可为奇,但长顺以往,怎可不对长生一途无感,彼时一问,似是好奇,然则试探,却不想,巫族中人竟能看透人心,为此一问,感自身知所之有同,后每况愈下,渐无可愈也,此不可与人言,只愿不可再莽撞行事。

平王渐渐于思索中睡去,窗缝中得见,此时月玄西下,苑内草木皆以入梦,只闻蝉鸣不止。

只一瞬,一处蝉鸣忽止,一处复响,一处又止,如此反复,却不细不可知,如此看来,因平王失态,今夜于某些人可谓是不平之夜。

蝉鸣其止之处,有一黑衣人隐藏于灌木丛中,停等片刻,见巡逻守卫已过,便悄声翻至窗下,听内里并无声响,轻撬窗,吹一缕细烟,静待一刻,推窗而入。

黑衣人趴在地面,从怀中掏出一块荧石,赋黑暗以微光。晃晃之间,见一人已酣睡于榻,轻步至内室一案前,刚想拿起那卷皮质卷轴,便忽觉身后有风至,来不及多想,身体下意识快速滚开,跪地抬眼看去,亦是一身黑衣,而此人武功在他之上,见此时已不可取,不甘的翻身出了窗外。来人未追,于案前,拾起落于地上的皮质卷轴,本想放回案上,,却觉质地不同,置于鼻下,嗅到有些许脂粉后,有一味暖香,只在尸中存。来人轻抚道:“果然。”便捡起荧石细细看来。而光中,其剑眉入鬓,鼻若悬胆,唇似涂脂,其轮廓分明,风采高雅,俨然一翩翩少年郎。此人正是公子疾。

公子疾此人不喜政事,却于战事颇感兴趣,此次乃巡逻到此,听闻蝉鸣止于公父窗下,且其间有微弱萤火传出,便悄然进殿,观之若何,谁知只拿有一卷轴,想之定为重要之物,便出手阻拦,不想摸到卷轴材质,竟是人皮!

为何所知甚详,皆由其曾见大军向西进攻西戎,斩杀西戎獂王,于西戎王宫中收取一柄弯刀,其刀锋利异常,然其刀鞘可谓惊骇,竟是于少女背部之皮所做,为保新鲜,于活体取之,后此刀由平王赏赐与他。

是以,拿于手中便知其质地几何。

见 卯时前,月已下西楼,日未出东方,此时天地为最暗之时,雾气渐渐从空中凝结,于案前的公子疾已在此坐了许久,面前所展开的便是那画着扑蝶女子的画像,此时不知他在想什么,亦或什么都没想,无从得知。

榻上平王已有苏醒的迹象,惊醒案边沉思的公子疾,慌忙整理后,发麻的双腿让急切想要离去的身体不良于行,皱了下眉,强忍不适跳窗而出。

在他出去那一刻,平王也亦醒了过来。

揉着于睡梦中依旧疼痛的额角,缓缓坐起,看道昨夜案上的卷轴,暗叹着,起身整理从放回暗格,有复坐于榻,提声叫了内侍进殿侍候。

此夜与平日不无不同,夜下众人于今夜却是安枕不得。

不,还有一人安睡至天亮。

细绵已叩门不知凡几,殿内却并无动静,有些担心的推门入殿,于内殿小心翼翼揭开幔帐,只见榻上她家圣女抱着被子,白嫩的玉足在被子上不安分的胡乱动着,已然是早醒之态。

“圣女既是早已醒来,为何叩门不理?”细绵笑着于榻前问道,暗叹其初显的媚态,而弋亦未知,以暗哑的声音道:“细绵,”弋紧抱着薄被,可怜异常的对细绵说:“还是榻上好,起了后便要面对众多陌生之人,又不可堕了巫族之名,细绵,我想大巫了。”

听着眼前少女娇憨的言语,细绵的心有细微的颤抖:还能回去么?此时有一种冲动,想让其远离,却在触及她因日光而渐渐变紫的眼眸时,如同一瓢冷水当头浇下,是了,无论逃到何处,事情已经开始,不会因何事而停。便是让她在一切还未现时,多开怀些吧。

细绵如是想到,便笑着答道:“大巫终身未出谷,于外界本是知之甚少,临行前还特意召我前去,叮嘱着让圣女仔细些看看凡尘俗世,待回去后好说与她听呢,怎地,圣女竟还未看过,便先想回去了,可如何答呢?”

“大巫竟也想知晓这浮华乱世?”

“自然,未见过的总是有些许神秘,总引人探索。”

弋听及此,兴奋的说道:“那我便看尽这繁华,归家时便可说与大巫听!”说着赤脚下榻,便要唤来饲奴洗漱更衣,细绵提起布屦追了出来,蹲下身边给她穿上边说道:“圣女,怎可还如孩童般,若病了该如何是好。”

“可我从未生过病!”

“那是因在族中,有仙帐庇护,如今皆于凡世,怎可相提并论。且不是未生过病,只是并未记得罢了。”刚说完细绵便觉不好,止住话由,垂头为弋穿着屦。

“哦?”弋伸着脚任由细绵打理,听其提起此事疑惑道:“大巫从未与我说起过,细绵,你怎知我生过病?按理说我巫族中人无论有仙缘否皆心安体健,轻易不可有恙才对,因何我会生病?”

细绵听弋的问话,顿了顿手,道:“啊,许是我记错了吧。”给弋理了理边角,站起身来,道:“快更衣吧,不是说了要去看尽这世间繁华么?”

“可是......”“哪有什么可是,快去洗漱,吃完朝食后便去。”细绵推着弋,招了招手让饲奴侍候。

被一堆事物包裹着的弋只得在其中晕头转向,早已把想问的抛到九天之外了。在一旁看着的细绵长长吐出一口气,退下去安排朝食所用之物。

待到终于穿戴好了的弋出现于案前,已经有昏昏欲睡之意,此殿宫侍呈上朝食,细绵于布菜,闻着熟悉的香味,弋睁开眼便看到:“哇,细绵,这是你坐的么?此地饭食太过粗糙,实在难以下咽,好在你还做了糕,终于不用饿肚子了。”说着便直接上手拿起放入嘴中,两腮鼓鼓的一动一动甚是可爱。

“慢些,仔细别噎着。”细绵说到:“其实这饭食本就是如此,你见大巫,每逢栗收时,都会于些在手中细细品味,呐,这个栗饼沾着酱肉汤吃,怎么样?好吃吧。”“嗯嗯,”弋点了点头。

正吃着,宫侍进殿,躬身作揖着禀告:“回圣女,音爻音大人求见。”

“怎的此时来访?”满手酱汁的弋边吃边问道。

“圣女,你忘了么?”细绵提醒道:“昨夜秦国国君宴请圣女,音先生曾说过,于今日来访。”“哦~”弋想起来了“那带其先入偏殿,吾稍后便到。”

“嗨。”侍者领命自去不提。

“圣女。”细绵道:“音爻乃同族中人,出来许久未曾回过族内,便由我领他前去,也可说一说族内近况,也好一解乡愁之苦吧。”

“嗯,也好,那你便去吧。”弋点头道。

“是,那圣女你不可贪多食用,莫吃坏了肚子,回该难受了。”细绵不放心道。

“哎呀,是啦,细绵,你如今怎如此燥舌,再如此下去,你该有皱纹了,快快去吧。”

细绵听了哭笑不得,只得作揖退下,往音爻方向去了。

引 西苑中。

细绵进殿便见一手持碧笛的人,正背对着门,抬头看着殿内事物。

“大人。”细绵低头作揖道。

此人回头笑道:“许久不曾见过你,可还好?”

“奴承蒙大人福泽,自然万事安好。”

“如此便好,此次路途遥远,圣女可有不习惯之处?”说着便向一案边走去,跪坐着,细绵挥手让饲奴把茶案备齐,便跪坐着开始煮茶。

“圣女第一次出谷,不太习惯,虽是有几分新鲜,但毕竟还是年幼,不曾与大巫分别如此久,此番是有些想念。”

“嗯,毕竟大巫从小便带着她,有如此确是常情。”

细绵不言,从袋中取出一封好的陶罐,揭开其封,将水倒入壶中,置于炉上。音爻见此,便道:“大巫竟给了你须弥芥,当真是喜爱圣女。”

“圣女自小便锦衣玉食,凡世哪有此种,大巫便让奴备些,不好让其连口腹之欲都不可享。”

“那此番是些好东西,这水于何处取得?”

“这水乃是卯时从那扶臾花上收集的露水。”细绵笑着道。

“哦~那颗万年的?如此茶叶也定是与它同源的石虞树的了?”音爻好奇的问道。

细绵笑着,却并未回答,只从袋中又拿出一小茶罐,轻打开,一阵暗香传来,音爻笑道:“果然,如此今日是有口福了,多时不归,于此地茶汤委实难下咽,再不喝点好的,便要同化了。哈哈哈~”

细绵笑而不答,只见郑重于其中。

沸水如鱼目,微有声,为初沸,弃其上有水膜如黑云母,饮之则其味不正,缘边如涌泉连珠,便为二沸,于茶放于壶内,悬壶高冲,春风拂面,后取出一瓢沸水,淋于壶上,取两盏杯于案,复沸水出浴,初洗之茶倾出,复之有顷,所出水止之,而育其华也。

音爻斜靠于凭几,欣赏其之艺所展行云流水间已有道无仪、天人合一之境。

点斟于盏,三指扶杯,递与音爻。

音爻接过,观其三色,汤清面嫩,以重凝其下,中浮其上,为上佳,喜其幽香且有三味可闻,一为初时嫩香,二为同源染扶臾花香,三为其本粽香,为隽永也。乘热连饮之,色清而味甘,微香而小苦,叹道:“细绵,于茶一道可为师矣!”

细绵起身为其再斟,笑道:“大人严重了,只不过谷中无事,闲来解闷罢了。”

“你且太过谦逊了。”细品啜甘,道:“圣女此时有何变故否?”

“不曾,只是于日光下,已初现紫眸,但因无从解释,便一直瞒于她。”

“此事瞒过一时,不可一世,现今只于日照之下现,却等此后金环出又当如何,此事不可拖,若其自行发现,存疑于心不妥。”

“如此,我便于今日对她讲明,可如何说词才为上策?”

“罢了,你此时讲起已无圆说之法,还是稍后我来与她说吧。”

“是,谢大人。”细绵作揖道。

“那眸子是否出谷便开始变换的?”

“是,出谷便有些许,后与司马小将军会合时,已显现,其因也是看见了。”

“此人城府不深,不必深究,只是要随时关注,若找到那片时,金环便会初现,切记。”

“是。”

“此次比之早数百年,最后一次,全族之命运皆在她之上,你定要看好她,莫再出差错。”“是,细绵定然尽心。”细绵直起身作揖道。

“细绵,你可知晓大巫为何派你来此?”细品着杯中茶,问向细绵。

细绵垂着头,低声道:“不知。”

“谷中时辰于凡世不同,你并非第一次出谷,应当知晓,于凡世我等有长生秘法,你曾亦因此被哄骗,暴露族地,险些酿成大祸,因你所求,那人已被施咒清除记忆,而你终生不可出谷,又为何此次许你出来?”细绵不答,依旧垂着头,只是于袪中双手紧握,显示其心不平。

把玩着茶盏,片刻间,许是想好了说辞,音爻复递过去,三斟其味,暗叹一声好茶,闭眼回其韵,又复片刻,道:“大巫前日传信与我,言及圣女年幼,你毕竟出谷过,心善性细,可多为其筹谋,另则大巫知晓你虽被囚于谷内,但于那人还有情,便命我找到此人,然不过匆匆十数载,那人已是老若残烛,时日以无多,初时于谷内仍旧诓你为其求情,然此时也该与你有个了结了。”

细绵依旧垂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有一丝悲伤于空中散开,慢慢的,也许就消散了。

音爻并未看她,也许此时无声便是最好,其自斟自饮,也不落了此茶的名头。

“你们在聊什么?”

事 “你们在聊什么?”

弋提起裙摆迈过门槛,见她二人于案前,水雾缭绕,不知在做什么,便提声问道,一时惊醒各自沉思的两人。

音爻抬眼看向少女,只见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真是海棠醉日,梨花带雨,朱唇似一点樱桃,转秋波如双弯凤目里,是无觉的万种风情。

她逆光而来,似有几分仙气,竟不亚九天仙女。

音爻有些愣神,昨夜于宴中因人过多,不便细说,亦是不曾细看,此番一见,才知美人当如此,便是神也难却了。

音爻愣神档口,细绵已收敛好情绪,起身行礼道:“圣女。”起身双手交于腹,笑道:“此番念大人许久未曾回谷,想之定然是贪恋谷中事物,便自作主张取了石虞茶请其品鉴。”

“如此好事你二人竟不等我来,委实气人。”说着便跪坐于案前,对细绵催促道:“快快倒一杯与我,今日朝食吃多了肉,此时正是解腻。”

音爻道:“朝食便食肉,你是如何吃下的?”

“细绵做的自然要吃,由她手出,真乃人间至味。”

“那也不可多食呀。”细绵无奈的倒了杯递过去,见她一口饮尽,便道:“如此好的茶怎可这般如牛水饮,此茶不可与你喝,真真是浪费。”说着便要拿回茶盏。

弋慌忙躲闪,道:“方才是解腻的,自然是要一鼓作气,此次我定然细细品鉴。”又以讨好之态递出手中茶盏,道:“好细绵,在允我一杯吧。”

音爻看着她二人如此,于一旁斜靠凭几,笑看着。

细绵又复倒了一杯与她,怕最是受不得弋如此娇态。此次弋细细品来,其味微苦而回甘,似有幽境可寻,半晌叹道:“好茶!细绵,你这泡茶手艺,怕是于谷中也难逢棋手。”“圣女谬赞了。”见她二人饮完,又复于上,新取出一罐水,置于壶内,于炉上。

呷一口,音爻于雾中看着弋,突的一问:“圣女可知我是何人?”

正端盏细品的弋有些惊异道:“我此时也不过碧玉之年,而听闻你早已出谷,怎可识得?”

“我是见过你的。”音爻笑道:“只襁褓不知罢了。”

“哦?”

“此凡世于谷内时速流逝不同,然我等时速于谷中一致,使之凡世之人皆以为有长生之密,那年亦是巧合,因此缘由回谷中休养,因些许事偶然遇见还尚在襁褓中的你,不想抱着却尿了我一身,此事印象极深,却不想再见时你已是如此模样。”说着,音爻看了眼亦正看向他的细绵。

他二人于此皆为略过,细绵念及她幼时曾生一场大病,却忽的戛然而止,音爻亦是因此未言说其中,想来确是有几分神秘之事了。

“吾乃赦檐中人。”音爻说到。

“赦檐!那不是谷中传问评判何人得赦而往之的么?怎的会入凡世?”弋惊问道。

赦檐,于族中亦是神秘非常,族中史籍记载:有一族中人于极北乱崖绝壁处收一邪脉,专收世间七苦,其间所建立便是赦檐,于凡人轮回之路用,然久而久之,七苦浓密不消,自成河流,吹羽亦沉,于巫族人伤害极大,身死道消也未尝不是。当世赦檐首领寻得相克之物:梵境有莲,名曰曼陀,其叶片心形,于内里花萼上部略具淡紫,叶脉背面隆起,圣洁如皎月,有净化之能,乃梵境至宝。

因主神偏爱,便部分流入巫族,下界时亦带了来,此次种于岸边,奈何因七苦化成的河太过宽硕,且源源不断,其花只可禁锢,不可消除,而后不久,花瓣日渐如血,叶花亦不得见,妖异摇曳于两岸。

后族长见之言其爱、恨、贪、嗔、痴、恶、欲此七苦乃执念形成,只可以忘字于心间,方可使之干涸,而此时川流不息,既如此,便命其为‘忘川’,曼陀罗入此相伴,堕于执念,如此妖艳,可唤曼珠沙华,待一日可消之时,它亦可重归圣洁。

后凡魂过,皆饮一盏往生水,前缘尽勾销。

此地与族地并不相干,已自成一派,族人除选中之人,皆不可去,极北之地,巫为大不祥......

“我等下此界皆为寻神踪迹,需得知晓其魂性,方可探知其往生于何处,而何处无有而生之,方是神之所处之地,其间时间久远,渐渐接收此凡世间轮回之职,谷内不适合魂生往来,是以另辟他处。”水沸声渐起,音爻喝尽杯中茶,递与正新泡茶的细绵。叹道:“怎会入凡世,哎,小圣女,你当我等闲无事,来此耍耍的么?你可知凡世中人传我巫族有何本事?”

“不知?但昨日于宴中听秦国国君言我巫族有呼风唤雨之能,想来亦是好笑。”

“哈哈哈~秦国国君却是有沟壑之人,莫小看之,凡世皆传我巫族有治国平天下之能,为何会出此等言论,”细绵递过新茶,音爻呷一口,摇头叹道:“哎~真是桩麻烦事,乱世中,死人过多,却出生过少,魂于府内,只进不出,难以管束,不可总是灌往生水吧,别无他法,为免凡世多年征战,魂无依归,只得吾等苦颜之人入世而为。”

弋细绵与听着笑了起来,弋道:“竟是此等因由,哈哈哈~若世人得知,不晓得会做何想,哈哈哈~。”

弋正笑的开怀,突然,音爻倾身向前,与弋的面容只有一寸之遥,“呀!”的一声,弋吓的直往后缩去。细绵亦是惊的掉落了手中的茶盏,抬身叫道:“大人!”

“你干嘛突的靠近,吓着我了。”弋瞪大双眼有些无措的看着音爻,此时烈日正爬于高空,光线于窗格中射入,掷于她眼眸中,掀起层层紫色涟漪,灵动且迷人。

此时,于窗格泻入的日光,照着浮沉的空气,如凝固般,仿若只听得见殿外蝉鸣鸟叫,只听见风吹叶响,殿内炉上的壶中,水已过三沸,掉落的茶盏上一滴水珠将落未落的颤颤挂着。

此刻,音爻有些暗哑的声音响起:“你可知,你的眼于日光下是紫眸么?”

眸 “紫眸?”弋眼神还有些茫然,显然未从惊吓中缓过劲来。

音爻伸出手来想抚摸那抹紫色,却到脸旁又放下,顺势回坐,收敛着眼中的情绪,笑道:“从你出谷后便于日光下,眼眸呈现紫色,你可知道是何缘由?”

“缘由?”弋重复着,坐起身来,手摸上眼角,疑惑的看向细绵。而细绵此时已重新更换壶中水,感知有人看她,却未曾抬起头,一板一眼的煮着茶,好似万般皆不入耳。

音爻见弋看着细绵,说到:“你看她做什么,可是奇怪为何不与你说?”弋见细绵至始便未曾抬起头来看她,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她一直将细绵当成阿姊一般对待,怎知有事时却隐瞒至今。

音爻笑道:“她并不知晓此事,又如何告知于你。”

“那你知晓莫非不是细绵告知你的?”弋有些生气的说着。

“这......呵呵,确实是细绵告知,然其却是不知其中关键,此密亦不可随人便知。”

“哦?那究竟是何缘由?”

音爻喝了一口新添的茶,舌尖有些微微发木,再好的茶只一直喝茶便只是茶,不理会弋的发问,对细绵说到:“细绵,可有何和嘴的么?一直喝茶有些受不住。”

“是,大人,奴去去就回。”细绵此时亦是未曾抬起头来,作揖躬身退下了。

“嗯,快些去。”想了想眼见细绵要跨过门槛,便高声说道:“咸的甜的都要些啊。”

细绵于殿门外匆匆回身行了一个大礼下去了。

音爻见细绵转过殿门后,回身看向弋,笑着说:“终于把人支使下去了。”见弋不明,便说到:“不是与你说了么,此时兹事体大,不可随人便知。”起身于茶案,自顾自的倒了茶,递给弋,见她喝下,问道:“你可知此次出谷的意义何在?”弋见他神色慎重起来,便放下手中茶盏,双手叠放于膝上,亦是严肃的回道:“启程前,大巫曾与我说起,神将苏醒,然最后一片神之魂于秦国中人,我之首要需先寻得此人,完好带回神之魂。”

“嗯,倒也不错。”音爻点头道:“族中能人不知凡几,你可知为何派你而来?”

“这......弋不知。”

“皆因你是圣女。”音爻将盏中茶水倒出,倒入壶中水,喝了一口叹声道:“至于此为何因嘛”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出神的望着弋身后由窗格中冲出的那片光。

弋并未提醒,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他揭晓过往......

半晌,他摇起手中茶盏,又复说到:“那时还是大战前,我巫族一脉拜入吾主阵营,为主八将之一,当时族长还是伽巳,他便想设立专人入神府为其效力的卜算者,当代大巫便应族长之所求,算全族匹配有缘之人,未曾想,竟是族长的女儿,此事,本是族长提出,不好更改,便只得让其当此任,为初代圣女。”说到此处,音爻有些踟蹰,不知是以何种言语继续,片刻,饮尽杯中茶,道:“一切与当代大巫所卜无二,确是与神有缘,且神之机要大多交予其打理,后神陨落,初代圣女便生祭追随而去,此前以禁忌之舞——陵霏,对族中后进位圣女者,言其寻神之时,双眸成紫,而眸边以金边镶嵌之时,便是遇见了神之魂。”

可 “所以,我的眼自出谷便是紫色?”弋疑惑的问了句,手抚着眼角,不待音爻回答,又拍手兴奋道:“那神之魂亦是在此了!太好了,我自今日起就多多出去见些人,早日遇见神之魂好让金环显现,完成我的任务,便可回谷了!”

弋撑着案角,身体向前倾着,期待的看向音爻,希望他可以认同她的所想。

音爻看着这个满眼溢出着期望兴奋的少女,无法告知她,金环显现之日,便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至于回谷……怕是……

他喉咙有些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她的注视下微微点了点头。弋更加兴奋,双眼中紫意翻滚,带起层层星光,真是——美极了。

克制着想抬手将那星光捧起的冲动,垂头看向茶盏中漂浮的叶末,阳光渐渐高升,照入殿内,一室浮沉,暖洋洋的。

此刻,听见她有些娇憨的笑问道:“那么音大人~你入秦已有不少时日,可有神之魂的下落?”定了定神,音爻想了想,道:“此次是终局之事,变数太大,三百多年前我于府中忽感知北地有异,便问卜于天,费了好些修为,才在迷雾中得以窥见分毫,正巧其寻得入此,便作顺水推舟。”摇了摇头,叹道:“然一切卦象皆入迷局,千年前大巫曾以百络之舞卜得神之魂将落于一统凡世之霸主,然不知怎的,本应在百年之后才降生的神之魂却提前入世,其身不可查,通族之力也只知仍落于秦,哎~”音爻又叹道:“由此之变,凡世统一之大业要如何完成,一变皆变,结果已是必然,但统一后已然混乱,不可顺矣,此番之乱,亦是归于我族中人,一切皆有业报。”

弋听到此处,已全然无兴奋之意,全族百万年的努力,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到如今,皆因一个目的——救活神。

这样想着,有些悲壮,可太多似是而非,弋甚至不知,因何神陨落其他人等不救,而巫族以全族之命寄予其中;为何不在天外天巫族本来之居所,反倒举族搬离到下界;为何......太多了,却无人愿意告诉她缘由......

“知你将出谷的消息,我便以往复为签,卜之落水,可惜,天命不可窥,你之脉络已然入局,而局中迷雾重重,却杀机四伏,一切只可摸索前行,不可莽撞。”音爻抬头见弋脸上已有低落的痕迹,顿了顿,说到:“不过有几点却是好的。”见弋已然有几分好奇的看向他,便看向别处,道:“其一,那初代圣女能力非凡,不单于神之机要,其文能建之余殿,其武亦是可随之上战杀敌,而巫中卜算更是高人一等。”复看她一眼,道:“她死前以陵霏为引,虽事出有因,但于之后圣女入世时,便会觉醒其所得部分天赋。”

弋听闻此事,惊讶的问道:“这么说,我亦是有其传承天赋了?!”

音爻挑着眉,看向她道:“自然是,不过需要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至于你是何种传承,还是要等查探一番才可。”

“是么?”

“自然是,但因你刚出谷不久,天赋传承还未显现明了,待到半月后,我再亲自探查便可。”音爻见她了解的点了点头,抿了抿嘴,说了许久口干舌燥,于案上提起冷壶倒了盏茶水一饮而尽,又复倒,连着数盏,方罢了。

“可还有其他?”弋于案上撑着头问道。

“自然是有的,虽卜问之法已不可用,但其还是有轨迹可循,神之魂本应于百年后入秦,有统一之大功德,虽不知因何放弃如此大业而选择提前入世,但演算多次,仍是算得他投生于秦宫之中。”

“什么!神之魂在秦宫之中!”

索 “这下,可高兴了?”音爻笑着说道。

他希望一切为开始前,她能多笑笑。

“自然是高兴的!”弋匆匆站起身来向外走了几步,对殿外喊道:“来人!”

宫中一内侍躬身进殿,于几步处便停下,作揖道:“圣女、音大人。”弋看着眼前的内侍,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唇红齿白,面容已初具清秀,双手交握于腹前,稚嫩的脸上有着小心翼翼的忐忑,便问道:“怎是你这小娃娃来,其他人呢?”

“禀圣女,方才细绵姑娘要去膳房准备糕点,便寻了几个帮手同去,小人因年幼便留下守门,但您别看小人小,尽管使唤,小人定当全力待之。”小小人儿一脸认真的模样,倒是有几分趣意,弋有些起了细问之意,因她一直由饲奴侍候,便是到了秦宫之中,秦国国君虽派了宫中内侍前来侍候,但从未用到过他们,是以并不认识,而他们也如隐形了一般,不曾越矩,此次在秦宫内寻人,还是得让他们来比较合适,便含笑的道:“你叫什么?多大了?”

“回禀圣女,小人名叫冼丂,原是魏国人,今年已满十四。”这名叫冼丂的内侍有些紧张的说到。

“冼丂,冼丂,你家可是有供奉神者?”音爻问道。弋见音爻有兴趣问话,便坐回位上,执壶沏茶。

“音大人怎知?我家先祖原是供奉雨师毕星也。”小冼丂惊奇的问道。

“我自然是知道的,因为你已告知与我了。”音爻笑道。弋想了片刻亦是想到,便笑看他二人答话。

“我?我怎不知?”

“哈哈~你名字中有一字为丂,你可知是何意?”见其疑惑的摇头,便道:“此字于上古时期祭祀所用器具有关,其意乃是供神之架,想来,你家传承纯且源远。”

冼丂恭敬的回一礼道:“音先生说的不错,我家本身是魏国边陲小村中的祭司,据说已有近千年,怎奈城破,家人皆被屠尽,当时我只是一垂髫小儿,被带入困于宫中,于家人记忆都已模糊,更不必说继续供奉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不知晓其中深意,原来是断了传承。”看着有些伤怀的小冼丂,深感有缘,便说:“你我有缘于此,从今日,你便跟着我吧。”

弋本悠闲喝着茶看他二人说话,不想听着听着便见要将人要走了,这怎能行,忙放下手中茶盏,对音爻说道:“哎~你怎的当我面抢我之人,他可是我先看上的。”

音爻一说完也意起此事,听弋如此说,便笑着作揖道:“圣女恕罪,实在是少见之深远传承,不忍其断,如此便忘了是夺人所爱,实在是失礼,”想了想,对弋道:“不然这样,逢他休沐,便来寻我为其授课,其他皆不变,如何?”

弋看着冼丂,想了想道:“如此也不错。”

音爻见弋无异议便对冼丂说道:“你可愿意?”

冼丂忙跪地行了一个大礼,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唉~”音爻侧身让过,道:“我可轻易不收徒,若收,亦是要上告天与主神方可,待你休沐来我府上再行其他,先起来吧。”

“嗨!”冼丂激动的站起身来。

弋见他二人事已了,便对冼丂问道:“你在这秦宫多年,可熟知这宫中有多少人么?”

“这......回禀圣女,这宫中人众多,光内侍便有数千人......”“不对,应是国君后宫有多少人,有多少子女。”音爻纠正道,又对弋说:“这些我都了解,何必问他?”

“自是要问他才可。你当你何事都知晓?”

冼丂想了想:“后宫有黄王后为主,另有韩夫人、楚夫人、齐夫人、赵夫人四位夫人,美人有八人,良人十二人,八子三十人,七子、长使、少使记录在案的有三百一十二人。”

“这秦国国君竟然有如此多的妻妾,真乃神人也。”弋调侃道。

音爻摇头叹气着笑道:“我竟不知这代的入世圣女是此等性子。”

“那如你所知,以前的圣女是什么秉性?”弋撑着侧脸笑着问道。

“不是还未问完么?还是继续吧。”

“哼~便知你大话。”

用 “继续吧。”音爻对冼丂说道。

“嗨,另外有世子驷,公子疾和韩夫人所生的公子华,......”冼丂欲言又止。

弋见其如此,便道:“怎了?可还有什么未说的,尽管说便是。”

“嗨,”冼丂有些紧张的作揖说道:“我刚进宫时曾听闻宫中有一怪事,言之雍地西南之地有一茂林,时常出没鬼怪兴风作浪,然那时有一老内侍言其本为公子,只可惜惹夫人记恨,便始计害死了母子二人,将尸首扔进茂林,后复才有鬼怪之说。”

“哦,还有此等事?”

“另雍地旧宫中亦是传闻有公子,但国君像是不知晓,故迁离时并未带着。”

“这秦国国君如此老糊涂么?”弋对着音爻气笑道:“你确定你所卜之卦无错?”

“哎,你质疑我的能力便罢了,可此卦象由前代大巫所卜,若你在本代大巫面前说此番话,怕是要挨打了。”

“大巫才不会,况且我道你所卜之卦有错是指你何以认为?有如此国君,家都不平,何以平天下?”弋先时还有些心虚,后越来越理直气壮。

音爻见此摇头笑道:“你呀,这秦国国君确有治国之才,见其任用商鞅便知,其法可影响深远,后联姻其他几国,虽有相互牵制之意,然无声击破才为上策,而你见那世子驷,其生母并不是王后,亦不是后宫他国夫人,乃由他还为公子时内院旧人所生,其后公子疾亦是如此,二人生母皆不存于世,但两人才能斐然,定是细心教导过的,然你见那由韩夫人所生公子华,他秉性便不是差半点,而亦不是长寿之象。”

“那此事又作何说?”

“想之必然是宫中最有妒意的韩夫人所为,你道秦国国君为何子嗣如此少,除其身体确实不好外,王后身有不适,不可生养,是以不会管此事,其夫人位以韩夫人为首,但凡有孕兆者便莫名流产,其下皆被灌以伤身之药,已然不可孕,若传闻为真,为探明其是否为你我找寻之人,怕是这雍地无论如何都得走一遭了。”

“初见秦国国君时,他便说雍地为祭祀之所,本欲将我等以雍山峙为安,然其年久失修,等休整好便可搬入内,不知晓这国君何时才能让那雍山峙修好。”弋抚着案哀叹道。

“还不是因你太过高调,本因赶路需四月有余的时日,生生让你缩短了三月,如此行径,于凡世可谓是神迹,”音爻调侃道。

“哎呀~我本只想要早些归家罢了,怎知惹下如此麻烦!”弋趴着案上叹道。

音爻听之俯首大礼笑道:“圣女,此番不单是秦国,便是其他几国中,你可是出尽风头了,想必其他几国朝堂之上亦是在讨论着你。”

音爻所言确实不错,此时韩国朝堂之上亦在争论不休。

“主上,此次我等于沿路埋伏于近五十人,怎料这些人皆无踪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其他几国所派之人皆是如此,那巫族圣女定是使了妖法!”鱼叟义愤说道。

“据闻其有缩地成寸之能,四月有余的路程竟是一月有余便到了,真乃神迹!”

“哼!什么神迹,吾看就是妖法!”

“你等皆粗鄙之人,如何懂得巫族之人的意义!”尚叔全怒斥道。

“便是有些本事,又能如何,一人怎可对我等!”另一申差不屑的说道。

“你……哼!”手持牙笏,气的直指那莽夫,“此时吾等不与尔计较。”深吸一口气,复执牙笏上禀到:“主上,先时巫族便是站于秦国身后,后虽不知因何,但其本身意义非凡。”

“相公,你有何看法?”韩国国君对申不害说道。

“臣以为,由一公子带使团光明正大求见,比之更好探查。

零 “哦?”

“回禀主上,既然所派之人皆以不知所踪。是以不可莽撞,因巫族本就神秘超然,音爻之出世已让各国压力异常,而此次巫族圣女入世,臣查遍民间传闻,亦是有之,只不知其所为何来,但于秦国可谓声望得利全收,此时不知周国因何到此时不见半分草动,只既如此,光明正大探寻,为阳谋也,触不及底,便可无忧。”申不害道。

“传言巫族有长生之……”

“咳咳……咳……”韩国国君韩武还未说完,只听得堂下大臣皆以袂遮掩,一阵阵咳嗽声传来,韩武便知晓自己又说错话了,有些尴尬的就此住口,道:“咳......各位认为何人可胜任此事?”

一阵咳嗽声戛然而止,仿若并未出现过一般,群臣也像没听见自家国君先时所说之言,朝堂之上又恢复往日肃静。

“臣以为公孙奂可胜任。”一大臣执牙笏于礼道。

“不可,其乃是太子之长子,主上之长孙,乃国之本也,如何能胜任。”

“臣以为公孙仓可胜任,其今年已然弱冠,那巫族圣女与之比龄,或许有同好之谊也未尝不可,再则,选一年幼之人,只以见圣女之名,秦国可放松警惕,便是警惕也不会太过。”

“众卿以为如何?”

“臣复议。”

“臣复议。”......

“嗯,允。”

此时不单是韩国,收到消息的战、齐、魏、燕、卫、赵六国皆因此事做出行动。

卯时,烈日继续煎熬着大地。

在一座偏远小村庄中,炊烟袅袅,田埂边,一群早已劳作许久的农夫正在树荫下休息,妇人取出陶罐,为大家递上茶水与吃食。

这天气太过炎热,男人们一早便要为干旱的农田浇水,一日多次,女人成群结伴做出朝食,为男人们送来。

一老者扶着锄头闭目小憩,似乎听见什么,向远处天边看去,一群鸟儿叽叽喳喳的飞着,并无不妥。

老人依旧注视着,渐渐,一个黑点从远方出现,渐渐的飞近,那是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

“啊啊~啊啊~”乌鸦见到老人,欢快的叫了起来,盘旋于头顶一圈,便落在了其肩上。老人抚摸着乌鸦,笑着说道:“乌驹回来了,一路辛苦。”接过一把栗,端了一碗水放在一旁,取下腿上绑着的小竹筒,便放下乌驹,让它自行休息。

打开竹筒,取出内里卷布,看了下后对一人说到:“寻庄寍来此。”

“是。”一人放下食物,起身去寻了。

剩下人面面相须,不知发生何事,便问道:“矩子,发生何事?”

“呵呵,此事又因巫族事所出,巫族圣女又现于世,此番各诸侯国皆派出使者出使秦国,如此于咸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那巫族圣女命运不知是否还与书中所言相同,哎~真是不知这巫族因何如此。”

“矩子,吾等不是亦在探查这巫族之密么?此事若真如先者所讲,那......”一人有些纠结的问道。

“所谓兼爱非攻,兼爱天下之百姓,天下是民,此一人亦是民,且其族入世救世之论是否为真,还是另有他谋,皆不可知,但就对本族圣女已恶法处以极刑,手法残忍至极,从此看来不可为信。”

闭眼闻着空气中仿若烤焦的味道,不远处一前一后来了两人,前面的正是寻人的,到近处,只见那人弱冠年纪,虽衣着粗布短袍,脚踩一双草鞋,但神采英拔,品貌非凡,二人作揖道:“”矩子,人寻来了。”

“嗯。其他人先忙吧。”矩子挥了挥手睁开眼看着眼前少年郎。

其他人见状便下地各自忙碌起来。

“矩子,有何事需寻我?”庄寍有些疑惑的问道。

“秘寻巫族事皆是由你管理,这你先看下吧。”说着便递出手中绢布。

庄寍展开一看,便惊道:“竟有圣女入世了。”

“嗯,待今日便收拾下,去咸阳会一会这圣女吧。”

“是。”

......

深山有悠然,一俊秀之山水间,有精致屋舍若干,一小童手捧竹筒快步进入一房内,对正盘坐于榻上之人说道:“师祖,咸阳有密信到。”说着便递了上去。

那人打开看后,对小童道:“寻你师傅,集门内赶往咸阳。”

“是。”

此次,因巫族圣女入世而引发的异动,到此时终拉开大幕,齐聚咸阳。

一 “咔嚓~哗~~”一声闷雷忽响,雨滴便应声倾卸而下,浇灌着这自入夏来便被烤焦的大地。

已吃过朝食的弋坐在窗边,斜靠于凭几,看着越发大的雨水,对细绵叹道:“还好今日大雨,要不然还得应约,见了如此多的宫中之人,却是未曾有所发现,如此下去,何时才可归家呀。”细绵立在一旁,笑看着她的抱怨。

时间匆匆而过,于上次之事已过去半月有余,此间谁都未曾再提起,但细绵知道,她是在等她主动说起,可......

“圣女,音先生求见。”一内侍躬身进殿禀报。

“快让他进来。”弋直起身欢快的说道。

“嗨。”

“细绵,快些去取茶案,寻紫郁香茶来,他竟半月不见我,也好叫他馋上片刻,咱们借此也可风雅一番。”弋娇俏的吩咐着。

“是,圣女,可还备些从谷中带来的月楉花做的糕,以此配紫郁香最好不过了。”

“自然是要的!”

“要什么?”

音爻迈进殿中,见二人说的欢快,便笑着问道。

“说的自然是好东西,倒是你,怎的,今日会想起来我这里?”边说着下榻穿上布屦,往饲奴备好的茶案走去。

细绵在他进殿后便取出茶具,于茶案边准备,水过一沸,取一勺浇于壶盏,后取出茶,一勺先洗茶,激出茶香,无风且香冉。

音爻随弋到近前,忽闻一阵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叹道:“竟是紫郁香,闻这味,还是千年长一寸的新芽,如此,音爻今日是有口福了。”说着便要躬身行一大礼。

“哎~”还未拜下,便被一只手挡住,抬眼看去,弋笑咪咪的看着他道:“我何时说过有你的份了?”

“唉~”音爻直起身道:“正所谓有缘才可相遇,今日不正是如此?怎可阻断有缘之事。”

“这可是我吩咐的,便是如此也是与我有关,与你有何?”转眼轻瞟,笑问道。

“今日不是正巧你我二人有缘?”

“半月不见人影,一见便想吃好茶,你道会如愿?”

“真是天大的冤枉,”音爻哭诉道:“半月前不是应了你为你探查天赋之事么?”见弋点点头,便向下说道:“探查需点遮魂草,而这草却长在赦檐崖顶入口处,需得月圆之日午时正阳当空,于极阴避阳之处摘得,多一刻少一刻皆不可,见光一分亦是不可,为这桩事我可是守足半月,取下便回赶,未进滴水便来此寻你,不想却得此等待遇,是谓伤心至极,想必亦是不需此物了。”说着便要甩袖离开。

弋一把拉住,笑着道:“怎会如此,说是为何,便是有何,如此茶就够了么?”回身对细绵道:“快把月楉花糕摆上,配这茶正相宜。”说罢便推着其坐下,复回位上理着衣衫跪坐下来,细绵笑着递上茶盏,音爻闭目于鼻前细嗅,一浓郁水汽扑鼻而来,夹杂馥郁兰花香,后有青涩桂花香,味高且悠长。叹息着一口沁舌,个中滋味不可细表。

拿起一块月楉花糕,其形若莲,层层分明,其味有百花,甜润微辛,却张弛有度,于口中淡淡化开。

待到再想细品,便听到弋问:“探查天赋一事皆已准备妥当,何时开始?”

暗叹一口气,便抬眼看她笑着道:“自然是随时皆可,但也要容许我满足下口腹吧。”

“自然,你慢慢吃。”又侧身对细绵道:“吩咐她们准备下,稍后便去。”

“是。”平静的声音遮掩着纠结的神色,放下手中事物,躬身退下自去准备了。

二 天赋,乃是人生来具有,禀受于天,此事不可逆。

此时于高泉宫西苑中,圣女弋已去沐浴更衣,为稍后事做准备。

挥退众内侍,只留饲奴侍奉,细绵于音爻对面跪坐了下来,为其斟了杯茶。音爻端起茶盏,无视细绵有些焦虑的神情,低头细嗅杯盏中物,赞叹着喝了一口。

“大人当真要为圣女查探天赋?”细绵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

“自然。”把玩着杯盏,像是玩笑般说着。

“可是......这遮魂草受七苦侵染,可能会勾起前世、或者其他什么,该如何是好,再则,圣女每一世的天赋都是一样的有翎悉,何苦再去探查。”

“竟是连遮魂草的副用都尽数知晓,看来大巫交予你不少东西呀。”音爻轻笑道。

“大巫只想让圣女短暂而又痛苦的人生来的慢些,快乐能持久一点。”细绵没有反驳,只是垂头如是说到。

“不想你竟是个如此性子,烈老放了你倒是少了不少乐事……”

“大人!”

“好好好,不说这个。”音爻知道他已触碰到细绵的伤处,便讨饶道。

“大人还未说,为何明知有此,却还要给圣女用。”细绵努力平复心情,坚持问道。

“好吧,你这问到底的坚持,若我不说个明白,你怕是一会儿要使绊子,”音爻调侃道,见细绵只垂头跪坐,没有任何反应,便放下杯盏伸手挥了挥,一透明仙障包裹住二人,摇着头对其道:“你可知,我族虽只有末法,于凡世却是有大神通,但为何族人避谷不出,于我只能行走,却极少使用术法?”

不待她回答,却也无需她回答。

道:“此界有天道,于我等而言虽无甚多影响,但若不遵守其则,一旦滥用术法致使此界道法混乱,便会被驱逐,你可知晓为何会有赦檐存在?我等虽是为探查神之魂,却并非要管这凡世之事,却不得不与之交易做苦力,方得安稳,唉~想来可怜,我等实是有家归不得,寄人篱下,其中滋味你等又怎知。”

“那与大人要为圣女用遮魂草有何干系?”

“自然是有关的,”想了想,音爻收起脸上不变的笑容,调整坐姿,双手放于腿面,看向细绵严肃的说道:“此番乃终局,变数更是不可掌控,吾先以秘法卜之,前路一团迷雾,后秦寻至山脚,吾便顺势入局,可身在其中,再卜便是祸福难料,抽身已无可能,既是自身难保,未免差错,以遮魂规避天道为最佳,且吾与族中人解析知,此地天道想以真神未恢复时强留于世,守得此界,但......”叹了口气,复道:“尔当知晓,若神被留于此,那吾等便无回归天外天的可能,只得生生见之衰败,不复存在。”低着头顿了顿,道:“这亦是吾为何不喜族中人与先时大巫的决定,却不得不配合的原由。”

“那......遮魂草的副作用......”细绵疑惑的问道。

“这个自然是事先考虑过的,虽有弊端,但不是不可为之,只需少许,忆及初始,也可圆说,且不止如此,那姜已圣女天赋不止有翎悉,而其隐秘者主为天问。”

“天问?!可是族中史籍记载的天问!”

“不错,正是所记之事,传闻天问乃是天道亲授,受天命眷顾,但具体有何妙用却不得而知,后被其父送入南极降霄宫,不然你当她如何有机缘得神眷顾。”

“可从未见过入世圣女有如此天赋?”

“自然是没有的,传闻她死前以陵霏为引,以问天为祭,其后皆无,但......吾终觉得不应如是,此番可借遮魂草探之一二,也未尝不可。”

“那是否她真的只会忆及初始,而后种种皆不可知?”

“应是如此。”

“如此~便好。”

三 内殿之中,细绵挥退一众宫侍,命饲奴于殿外守着。

弋已经沐浴焚香,洗净铅华,素颜跪坐于榻上,身着一身白色交颈中衣,静静等待着,看似淡然,实则于祛中紧握的手显示有些紧张的心绪。

音爻轻扶碧笛末端流苏上的白玉,荧绿色光闪过,便从中出现一五弦瑶琴,其形饱满,清漆面,具细密流水断,玉徽、玉轸、玉足、龙池为圆形、凤沼长为形。

郑重的捧起琴放于案上,跪坐其前,抬头看向正前的弋,道:“你可知此琴为何名?”

“不知。”弋疑惑的看着。

“此琴名为‘地巟’,天帝以神鸟凤凰所栖之木梧桐做得一乐器,为皇天降祉,施民以乐,后王母设宴,调其演奏,众神见乐曲动听,乐器奇特,便唤作琴,取凤凰为百鸟之王象形之意。”垂头看向这尾琴,道:“闻其做琴有三得,这尾便是仿照其中之一——天弦而作,传天弦琴基木梧桐按三十三天之数分三段,取其中段,浸于流水之中八九七十二昼夜后,卜良辰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之数削三尺六寸五分长,又按四时八节之数,定后宽四寸,前阔八寸,后按阴阳两仪之数定高低,外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内按宫、商、角、徵、羽五音按上五弦,你既贵为吾族圣女,可知这些于吾族有何之意?”但音爻问道。

“这些所用之数皆为吾族卜算所得之本!”

“呵,正是如此,吾族本并未有此机缘,然天帝用巫之立本,便恩准用剩余仿制一尾,此琴却虽与天弦琴外形一致,但又略有不同,天弦琴以梧桐阳面为筑,而此琴却以梧桐阴面为基,同属同源,只因阴阳相背,便效用不同,天弦以阳主明,有余韵袅袅、象外之致味道,琴声中正平和,可时而如巍巍高山,时而如潺潺流水,令人心旷神怡。然‘地巟’音色凄切悲凉,不觉中便会因所奏而雄浑悲壮激昂亢奋,时而且实且虚,多变异常,乱人心绪,直死亦不可休,数十万年,创赦檐以辅天道,掌凡世之生死,此琴于赦檐倒是至宝。”说着抬手轻挥,于案便出现一碧色玉盒,打开取出其中末端放入早已准备好的香炉中,渐渐,一阵似有若无的绵密血香出现,缓缓绕着弋而去。

“可知我名?”

“自然,你单名一字为爻。”

“可知其意?”手抚琴而音色出,其音有绯色。

“不知。”弋渐渐有些朦胧,听音爻之音也似断未断,只琴音如魔般,清晰异常。音爻似是未曾发现弋的异样,抚着琴继续说道:“爻之一字,暗表皆为两字,一个表其性质,阳爻记为九,阴爻记为六;另一表其次序、位置,自下而上,又言之,皎也,一为日光,二为月光,三指交会,其为阴阳气化,为其所化之始祖,所谓可穿梭音爻,二者交融,配之‘地巟’便可卜之无常,”抬头看向已经昏昏沉沉的弋,一道问之:“你可见了。”

此声一出,弋便下坠一般,像是落入星辰,却一闪而过,直至……“碰”的一声,落入一轻柔棉絮般,溅起飞扬,待其爬起,入眼便是一片花海,一望无边。

此花弋于圣女服上见过多次,便是那银色描红绣着的不知名的花,却从未见过真实的,而此时所见,其花瓣荡起潋滟红波,漾着妩媚的胭脂,错落有致,外形雅致,其心看去便去一花,那花瓣清瘦、修长,颜色亦是灼灼的红,但与周围的花瓣相比,略有不同,底部的颜色透着水的光泽,变得素雅起来,愈往上颜色越发清浅,只剩那抹柔丽未散,于后,便成了洁净的银白,其层次分明,于它之上,艳丽与清雅并存,妩媚与恬静相辅,已有群芳之相,而绣却未窥得其貌。

这是在何处?

巳 这是在何处?

还未待弋想,便有声从远处来。

“姜已,你怎的还在此处,族长与大巫就要到了,快快过来同去!”

见弋仍未过来,便穿过花海,急急过来拉着她便要跑,弋忙拖住她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见之似是疑惑,奇怪的道:“姜已,你怎么了?我是巳夭呀。”不待她回答,便又道:“哎呀,时间快来不及了,你若是病了,让大巫看看,快走吧,再不去怕是来不及了!”

说着,不管弋的拒绝,一把穿进弋的身体,便急急拖上她向前跑去,弋回头看向原本站着的地方,发现一个与她相似之人还站在原处,见她回头,还轻笑下,挥了挥手。

不容她想,场景便如水变换,置身于宏伟大殿中,黑色为主,金银两色相交点缀梁柱,庄严且肃穆,人潮涌动,弋还来不及细看那雕梁画栋是为何物,巳夭拉着她穿梭其中,如此到了前排。

上位之上有三座,为首之人身着黑色交颈长袍,面目俊秀,与弋的面容竟有几分相似,左侧之人弋一眼便认出,那是大巫,却不是说她认得此人,而是其服饰,与后世她所见略有所不同,但大体未变什么,只绣处并未见那花,而是以银丝主绣上古巫族盛典经义——《瑜》中典字篇,面带木制面具,其上竟也刻写着经义!

弋记得族中史籍并未记载大巫服配有面具,亦是未曾记载过有大巫喜带面具,这......抬眼看向大巫,暗想:如此,是有些奇怪了。

右侧这位......弋并不识得,而第一感便无法察觉其是否美丑胖瘦,只知长相肃穆,亦是不同于其他人穿着潇洒飘逸,其身穿素色靛灰色交颈长袍,头顶一同色冠,双手放于腹部交握,一派严丝合缝的模样。

为首之人见弋挤入前,瞪眼看了她,弋不知为何,下意识垂下头缩了缩脖子,那人见其这般,便转过神看向其他人。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便是选一人入天皇大帝神邸,为后战事卜之。”

下首众人听闻此事,便嗡嗡一片议论纷纷,上首位那人见此便道:“肃静。”见声音慢慢消下,又道:“大巫此刻便为之卜算,选一匹配之人,由大帝坐下南斗星君带离。”说着便抬手示意右侧之人系南斗星君。

弋在下首听着有些不对,心道不是查其天赋么?如何入了初代圣女意念了,莫不是这天赋还能有记忆?

这厢还在暗想着,那边便已经开始探查了,只见大巫已跪坐于正下首案前,其上有一水景,一弱冠少年以食指入一水面,大巫双手兰指结印,渐渐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有零星光点闪现,后水面平复,不见踪影。

以面具遮面的大巫,不见其表情,只有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可,下一个,升属。”少年懊恼的退下,另一少年又是紧张又是有几分期待的伸出手,大巫刚结完印,水面忽然掀起小小波涛,一层接一层,连绵不绝,“尚可,备。”那名叫升属的少年高兴的施礼退下了。

弋观察到,此次探查皆由弱冠以上的少年,年长者并未参与,便好奇的问身边看的正高兴的巳夭道:“为何所查之人皆是弱冠少年郎,却不见年长些的......”还未说完,便见巳夭一脸错愕的看着她,“怎......怎么了么?”弋有些结巴的问道,此时她也方想起自己并非是她所认识之人,正想着如何圆说呢,便听她道:“弱冠?那是何物?”不待她想,便又说道:“他们都是年长者精心挑选出来的,好叫我族年轻一辈得以历练一番,增长些血气,你怎的又不知了?那可是你爹与大巫定的。”

我爹?弋心里暗自揣测,却不敢再问,如不然怕是要起疑了。

舞 不待多想,那边已被甄选完毕,大巫一侧已有五六个少年站成一排,神色欣喜却努力克制,以至于嘴角都是一抽一抽的,十分好笑。

如此所想,便如是所做,本肃静的大殿上,忽听“扑哧”一声笑,众人皆向那处看去,却不见发笑之人。

众人左右看了看,便也就无视过去了,毕竟男子甄选完毕,这女子也要一并选的,此次并非只为这一桩事而如此,还为探查族中顶级天赋者几何,中级几何,末级几何,评出之人乃族之根本,其可去往虞宓湖跟随大帝,或下界历练,此等事情自然重要些,何必理会无用之事。

上首位大巫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后立着的两名侍者继续报着名,示意叫到之人上前来。

那上首主位之人则阴沉着脸看着众人,方才亦是仔细观察甄选事项,竟也未曾发现那笑声之人,不过……有些耳熟……瞟了眼弋的位置,见其一本正经,有些疑惑的想到。

此间之事皆入一人眼,便是那天皇大帝座下南斗星君,但见弋一发出笑声便觉不好,遂假装正经,这变脸的本事可谓如火纯青,暗笑道:是个有趣的姑娘。

“巳夭。”

“在。”弋被身边这清脆嗓音一惊,便从伪装的愣神中退出,看向身旁,而此时巳夭欣喜的提着裙摆,顶着众人目光向大巫处走去。大巫身后侍者提醒道:“将手食指放于水面。”巳夭略有些激动的手微颤着放于水面,大巫以兰指施法,霎时,水面先如鱼目,再如涌泉连珠,而后腾波鼓浪,期间有小片星河闪现,过片刻,方慢慢消散。

大殿众人见此场景皆惊异非常,在下首议论不休。

“落水以沸,浮于星河,是为茗宜之色,以优。”这是大巫第一次出声。

大殿之上本就细语吵乱,而因大巫的一句话,此刻则又大了数倍,但并未有人斥责,上首那人也激动非常,皆因此景象是神界天赋录中所属前十,便是那天界众神亦无几人有此,只要不出意外,其后成就不可限量,可见意义之非常,自是不言而表。

南斗星君手拿茶盏,看着众人捧月般,却努力控制傲然的那少女,喝了一口茶,想道:叫什么来着?算了,叫什么无所谓,以此资质跟随大帝到还算不错,只是不知其性如何......

半晌过后,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开始后续甄别,而后到有几个不错的,但再未有惊艳天赋之人。以进入尾声,大巫身后侍者道:“此次,族中年少者天赋甄选完毕,入名录前十者一人,顶级者三人,中级者六十八人,末级两百五十六人。”这方刚唱毕,那边巳夭已走出指道:“为何姜已不查?”

那侍者见是她问,便答道:“她还未过两万岁,属幼年,不到探查标准。”

“可这本不是只为选一人入大帝神邸,亦是为吾族甄选人才,如何查不得?”

“这......”侍者不知如何作答,便看向大巫,大巫还未言,上首那位有严肃之人便道:“言之有理,大巫,便是一并探查了吧。”

弋有些意外,这探查本是情理之中,但此时由这个叫巳夭的人说出,总有些违和,大巫似是也看了眼上首之人,这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真是舞出一场大戏呀,她想,既是已发生之事,便也没什么危险之事,只是其中古怪,还是探查一番,也不枉来此一遭。

弋想着便向大巫案前走去。

近前看这位大巫,方察觉这面具并未把其面部全遮,繁琐配饰下,一张殷红的朱唇微张,是似欲语还休,单看这点,便是万中无一的美人,只是......她的眼睛......看向她的眼睛弋却不喜欢,说不清为何,总感觉露出一丝恶念。

还未待弋好好看一番,大巫已垂头看向那水,大巫身后侍者道:“将手食指放于水面。”

弋抬起手慢慢放向水面。

六 “现下想去怕是不行,还得等待时机。”

“时机?那是何时?”

“快了,待各国使臣到了此地,秦国国君便不会太过约束了。”

……

莫论因各国派人来此而引发的朝堂动荡,时间不会因任何人停止前进。

光阴匆匆而过,从盛夏到初秋,三个月已摇晃着度过,魏国因离秦国最近,本应两月不到便可到达咸阳,但不知怎的,磨磨蹭蹭用了三个月,总之,总算是到了……

一架较为朴素的马车中,一个慵懒的声音传出:“染柒,还有多久到咸阳?”

“回公子,大概后日便可入咸阳。”

“那其他国使者还有多久?”

“回公子,韩、楚、赵三国相较而言最近,属下早已派人探查,皆已到达秦边境,不日便可到达,属下探查时,发现巴、蜀两国亦派人来此,但事先却未曾收到任何消息。”

“嗯~不枉费我如此拖沓的等待。”

“公子,属下不懂,为何要等其他国,我们先行不是最好么?”

“这事本是我等插足以替,你道秦国会坐以待毙么?”

“自然不会。”

“这便是了,若我等先于他国而入过久,使其主力对之,逐一击破,真如此做,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公子将本该一个月的路程故意拖延了三月才到,便是想先他们一步,却又相隔不远,如此秦国更忧心的便会是后来者,吾等便会弱化许多!真是妙哉!”染柒兴奋的说道,言闭后诚然躬身作揖道:“公子果然英明!”

“还不快去准备~”

“属下这就去!”说罢便下去安排了。

......

秦国,咸阳城宫中。

刚刚在朝堂之上,又因各国使臣来此争论一番,但争论归争论,该做的各项事宜终归是安排下去了,此刻下朝后,平王嬴渠梁留商君、景监及太子驷商谈。

“咳......咳咳......商君,此次韩使拖延,与吾等先时计划有变,可有补救之法?”

“主上,此次在意料之内,那魏国虽有衰败,但其力不可小觑,此番定是已与他国筹谋,否怎可相隔三日如此巧合?是以,臣早已派暗探潜入,并且于住所之处先行安排,让其所做皆掌控在手,方可安心。”商鞅作揖道。

“嗯,城中暗处你自负责便可,景监,虽其来此心路不正,但礼不可缺,又因连番到来,到不必过于奢华,删减些想是可有理解。”

“主上放心,臣定当将此事办理妥当,不叫他国轻视,亦可节流。”一而立之年模样的臣子躬身作揖道。

“嗯,如此甚好,他们想明抢吾国中人,还要好生接待,想来可气!景监,此番接待之事还是由你安排,定要好好安排。”平王微微俯身看着他沉声说道。

“嗨,主上!”

“这巫族圣女已多次向寡人进言道想去雍城,先不说她本身之谜,此番其他各国来使之际,若放任其去,怕是有些心忧。”平王有些烦恼,毕竟也不是犯人,亦不可关押,不可动粗,便是所说之言也要春风拂面,实属为难,想了想,对太子驷道:“公子疾已去往雍城查看,寡人已传信与他,想来不日便可回来,这几日你便去高泉宫,与那圣女多多相处,哦~或带她出宫玩乐番,省的无事总想其他。”

“儿臣......怕是不太能胜任此事,”太子驷躬身作揖道:“其实公父不必太过心忧,这巫族圣女既先时便入秦,定是选过之后才来此,既如此,怎可又另投他人,还是待公子疾回来由他去吧,毕竟,不单是为了让巫族圣女留于此地,亦是为了探查其中之密,此事于他最为合适,本太子还是不参合为好。”

“你呀~”平王笑叹着,还待要说,便听有叩门声,道:“何事?”

“主上,扁鹊求见。”侍者于门外说道。

“定是又来催寡人吃药,这老匹夫!唉~你们先行退下吧。”说着无奈的挥了挥袂。

“嗨,主上。”“嗨,公父。”说着便躬身作揖退下了。

柒 就在众人在想该如何才好时,族长挥退众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弋,出殿门前,弋回身看了眼上首之人及诸位立于殿中未出之人,觉得有趣便笑了笑,迈出门槛。

见众人皆已离场,族长遂拱手施礼回之:“星君,她是吾之幼女,还未成年,其母怜其年幼,常常不听管束,不然你看巳夭那孩子,她之天赋亦是不差,不如让她随星君同去!”说着便唤巳夭近前来。

这巳夭容貌生的虽不及姜已,却也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南斗星君见下首这位有些紧张又微骄矜的少女,眼波一转,放下手中茶盏道:“这女子自是不错的,但......其族不是选一能力最高之人入大帝神邸,为战事卜之么?不然何以做此番甄选,直接指派不就好么,毕竟大帝于吾等皆不知晓你巫族能力呀......”

“星君何以如此说,不是折煞吾等了。”族长听南斗星君如此说,连忙起身疾步过去,躬身施礼道:“吾族真心投靠大帝,愿为天界、为大帝死而后已,吾族中有能力男儿也已入军营,在大帝帐下浴血拼杀,又怎会如此,星君切勿再说此话,免得叫人误会。”

“大帝自是知晓你族之忠心,方同意选一人入神邸,不然你道大帝的南极降霄宫是何人都能随意进出的么。”

“是,自然是吾族的荣幸。”族长汗颜道:“只是小女还属年幼,其母护佑过多,致使其性格太过活泼,且常常闯出祸事,怕是入了大帝府邸会......”

“巫族族长大可放心,入吾神神邸,自会有教导之人,然一旦查证其天赋乃是天问,你族中所学并不能有所教,亦不有所成,不如由大帝亲自相授,自是比在膝下不忍而废的好。”

“既如此,那便有劳星君带小女入宫,多多照拂。”族长如是说道。

“自然。”南斗星君起身施礼道。

“族长!”下首众人惊叫道。

族长并未理会众人,只对南斗星君道:“星君,不如先在吾族休息一晚,也好叫小女能与其母惜别。”

“啊~理应如此,那我便下去了。”说着拱手施礼便由一侍者引出殿。

“族长,如何能叫姜已离开,不说其还属于年幼,便是她之天赋古往今来只听传闻却未有一人得之,怎可让她离族!”一族中长老急问道。

“不然如何!若不如此,吾族之投靠便成了一团笑柄!”激动的族长平复了下心情,道:“由大帝亲自教辅亦是她的荣幸,而吾族于她也是寄语之乡,他日名遂八荒六合之时,亦是吾族之荣光。”

“可……”

“你们先退下吧,此事已成定局,不可改也。”族长对众人说道。

“是。”众人不甘的退下,只大巫和巳夭留下。

众人退出大殿,并关上殿门,而此时,只听“啪”的一声,不待人反应,族长已然至巳夭面,一巴掌甩下,她脸已侧向一边,迅速肿了起来,其还有些茫然,是似并不知晓此时所发为何。

“看你干的好事!”族长怒道:“你从小便被培养,皆为今日所做,然此次就因你多嘴造就如此局面,竟然把多年布局毁于一旦,你好大的胆子!”

“什么......什么布局?”巳夭有些昏沉,她不明的问道,全然不顾脸上已然黑紫的伤,这伤......怕是要留疤了,可见其出手之狠辣。

而她只是不明的问着,想要有个答案,她知晓她的错,但却不知晓错有多大,一切的起因也不过是妒忌罢了,是的妒忌,巳夭想到:自小自己便是一个无父之人,由母亲独自抚养,每当她问及父亲之事,总是挨打挨饿数日,多次后便不再问了,后来一日见到族长,见之可怜,便得以收留有口饭吃,且一席一画亲自交授,渐渐他代替心中幻想出的父亲形象,也因此妒忌身为他女儿的姜已,但为保欢喜,便与其交好,不想今日因查出自己天赋一事而有些飘然,甚至忍不住内心的嫉妒之意,才有了当众提出让姜已探查天赋一事,本意只是想比之,哪曾想......竟会如此......

捌 “竟还敢问什么布局!”族长气道:“你幼时我便收留于你,又给你吃穿,又教导你,才有你今日之成就,本可顺其自然的引你入大帝宫邸,不想却因你的愚蠢使得事情发展到此,我为此筹谋多年,竟被你生生毁了,你竟还有脸来问我?真悔为何选了你!”

“不!族长,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巳夭已然不顾一旁垂头不知想什么的大巫,哭着跪着向前,想抱其腿,奈何此时族长对她厌恶至极,转头不再看她,只高声喊道:“信雉!”有一近身侍者推门进入道:“族长,有何吩咐?”

“将此女拉出去,关入水牢反省。”

“是。”说着便去拉她。

“不,族长,不要,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巳夭见此哭喊着,奈何族长心硬如铁,没法,这人虽为侍者,却本领了得,只见他嘴中念了句什么,后手在巳夭脸前一挥,便不能言语不能动了,只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狼狈的被拖出殿,路上宫人指指点点,直至水牢。

“我最喜如此磨人,今日好生快活!哈哈哈~”说笑着便又一挥手解开术法,待到一解开,巳夭便气急的伸手就要往他脸上打去,却一把反被抓住,本想还之,复一想,冷笑着推其倒地,便不再看她,只对水牢管使说道:“把她赶入水牢,好生看着。”便在一片应和中,伴随着身后巳夭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笑着离开了。

而这边殿中,见大殿重回安静,族长走到大巫身前,见她仍然垂头不动,便问道:“为何......”

“为何?”半晌,大巫才像是听错般的重复一遍,抬起头来,看向眼前这个男人,道:“你不知为何么?”

这像是引燃了一根线一般,族长压抑怒气道:“这是全族的大事,并非一般可比!”气急踱了数步,方停了,道:“我当初求取那凤族亦是为了族中,她族是传闻出过智妙一趣之人,且又是高门之后,我族不上不下,唯有高门神族方可引之上乘,这些都将与你听过,为何还要如此!”

“你还记得你当日把孩子抱到我宫中,对我说的话么?”不待他回答,又道:“你是否知晓你当时之神情?”

“这......”

“哼呵~你看不到,我却看的清楚,”说着便直起身来,靠于凭几,抬头看着他道:“那日你来,对我说让我查其天赋,但你可知,你当日神情兴奋、眼光温柔,说起那为你生孩子的女人亦是如此,你难道忘了你娶她之前说的话了么?”见他不自然的回避着,笑道:“还是你已然对她动了真心?不过都不重要,我只施了小小计谋,便叫她发现......”停到此处,细看他脸上的神情,见有几分极力隐匿的悔恨,便愤恨道:“你与她自此水火难容,好叫她日日受焚心之苦!......”

“够了!”族长羞怒道:“你当日所做之事我亦原谅于你,可你不该隐瞒小已的天赋命格!你可知这于族中是多大之事!”

“能有多大?不是还有个替补么?”大巫无所谓的说道。

“那如何能一样!她是我亲生的!本该启蒙时就应有名师指点,自小便该名扬大泽,而不是如今散养成型,加之其母因你之故,使之与我一直不亲,甚至于吾族都无归属!此时让她入神宫,怎会听从安排!”

“呵呵~”大巫笑道:“还以为你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呢,不想还是为了自己~果然是冷心冷血之人。”

气急的族长忽然平静了下来,无视她的话,反问道:“天赋这东西并不像其他,可以一直隐藏着,你既如此做,定然是已有计较,说吧,若无今日之事,你要如何?”

“我还道你未曾想过此问题呢!”大巫娇笑着,取下脸上的木质面具,露出了一半绝世容颜,一半枯骨邪恶,两面极至皆出于同一张脸上,真是怪异非常。

只见她手拿那面具,踮起脚来站在族长面前,在他耳边说道:“自然是为了我自己呀~我的……哥哥……”

久 “自然是为了我自己呀~我的……哥哥……”

大巫踮起脚来站在族长面前,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你离远些!”说着便微微推开她些,大巫见此也就顺势退开,笑道:“她之天赋我第一次便探查出,传闻中的天问!”轻抚自己完好无损的半边脸,笑道:“呵呵~我看着你一家三口过的如此快活,而我!只能带着这丑陋的面具像阴暗鼠辈一样生活在角落里,就这么看着......”出神的说着,仿佛看到那可怜的自己,缩在角落,看着同龄之人的明媚世界、看着自己的哥哥的幸福一家,半晌,她愤恨的说道:“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都能站在太阳下,笑的如此开心,还有你!”已然是癫狂的指向他,悲凉的说道:“还有你,凭什么你将我一生毁了之后,还能有娇妻在旁,还有子嗣可承?哥哥,我已身在苦海中,你又怎可丢下我独善其身呢?”说着,平静的笑了:“所以呀,我为了我,只能委屈我的小侄女替她父还我了~”

“你做了什么?!”

“哈哈哈~你急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喂给了她些不死草,若不是今日所发生之事,那十日后,便是两万六千四百三十四年,满月上中天,我便可取她天赋来修复我的脸了~真是可惜呀,算她命大~不过她能活多久~就不知道了~哈哈哈~”

族长伽巳看着那半边枯骨容颜,轻抚上去,有些心疼的说道:“是我对不住你,当初若不是我年幼贪玩,也不至于害了父母、害了你,这是我的过,我自心甘情愿受罚。”见她有些动容,便扶其手臂又道:“兰兮,你这些年所有的伤怀,所有的自卑,因此闯出的祸事,哥哥都看在眼里,默默的在身后守着你、帮你善后,便是当年求取凤族亦是有部分为了你,而此次也有部分缘由皆是为你筹谋,你为何不懂?”

“为我?”还有些沉浸在温情中的大巫箬兮渐渐回神,抽离他所编织的亲情网,愤怒说道:“你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为了族中么!伽巳!你休想诓骗于我!”说着便挣扎着不让他碰触。

“自然不是全为你,”族长伽巳拉住兰兮,让其与之对视道:“但也是因你而筹谋!听着,那孩子血脉已然混杂,乃是我用封于凤族境地内,上古天地孕化而出的那条六翼腾龙精血,混其以龙骨,催生所致。”

“所以,你为此不顾那是你妻子的母族,屠尽其族,只为这个?”伏在伽巳怀中,了然又疑惑的问道。

“兰兮,自从知晓她有孕,我便知道,这个孩子是替我还债,亦是振兴我巫族的人。”伽巳抱着兰兮,下颚顶着头,眼光复杂的看向空洞大殿,道:“本以为凤与腾龙的结合会适得其反以致她毫无天赋,不想是因你之故……不要再为难她们母女二人,亦不要做其他,那天问与其他天赋不同,乃是天道亲授,受天命眷顾,若你损之,必然会受其怒火,一切交给哥哥处理好么?便是信我这一次吧。”

“哥哥。”兰兮紧握他的衣襟,声音平静的问道:“你是我的,只是我的,对么?永远也不会离开,对么?”

“嗯,对。”头顶传来淡淡的肯定,她笑了。

原来如此么!一分神,音爻便离开此境,回归现实。

此前引弋之魂入前世幻境,音爻便有一道意识覆于其中,后跟随弋一起进入其中,是保护亦是探查,见大殿之中所发生的事,便分出一部分落于大殿之上,只于一丝可感应。不想听及如此秘辛之事,以致分神,未曾听完便退了出来,且弋之魂还留于其中!

来不及整理所见所闻,遮魂草将要燃尽,再不出便会被困于其中,无他想,音爻即刻施法催动于弋身上的那一丝意识……

而此时弋在何处?

似 出了殿门的弋在何处?

其实并未走远,只是不想离宫殿太远,皆因众人目光太过热切,弋感觉若离开些便会被他们包围,未免有此麻烦,无视众人殷切的目光,于不远处的廊下栏边坐靠着,此处正可看见刚才出来的宫殿殿门。

年长者原本想说些什么,见之此态度,脸色变了变,硬是挤出几分慈祥的笑容,违和的笑着走开,傲气者或是冷笑,或是无视着走远,众年少之人见此虽十分想与其亲近一番,但于此处确是不敢造次,只得结伴着几步一回头的走了。

弋见此觉得好笑,这一查出天赋,便如此热情,却未有一个人敢如朋友般的直接近前,看来以前身为族长之女过的并不如意,那族长也是对这个女儿并不上心呀,那么按照音爻所说,初代圣女便是这叫姜已之人,是因天赋一事而选定,可......此处透露的古怪,比如那族长,比如大巫,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着某种秘密,却身处迷雾般,看不清此局。

这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么?弋不禁怀疑道。这时,见那南斗星君与一侍者出来,便像看稀奇般的看着他,而南斗星君仿佛也感受到她的视线,斜撇着看了眼,便一本正经的随侍者走了。

这巫族与那天皇大帝的关系如何呢?见这星君的语气,倒是有几分微不足道,族长却仍旧是把圣女送到宫邸中,理虽无指摘之处,但总觉这里面有几分违和,却又不知......

算了,不想了,本就是前尘旧事,何必自扰,弋如是安慰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内心,暗道。虽如此,然一个怀疑,一个探究的种子已深埋心间,只等待着时机,便可生根发芽。

而她并不不知晓这一梦于她以后有多深远的影响,她曾经又与答案离的如此之近......

“哎~”隐约有哭声响起,弋侧耳静听,声音越来越大,这时殿门打开,有一人进入,片刻后拉着一个人出来。

……这是……巳夭!

弋坐直在栏杆上看着她狼狈的被拉出宫殿,那名侍者像是故意的,拖着两只手臂,露出她满脸妆已花的脸,走的极慢,而她应是被下了咒,动弹不得,只一双泪眼羞愤的无处躲藏,下台阶的时候,专门的拉的不快不慢,直拖着下来,还未走远的人听到动静皆回身看过来,可想而知,今日过后,无论她如何翻身,都抹不去这羞辱的一幕了。

这边,弋看得正高兴,一侍婢疾步上前道:“小姐,夫人寻你过去。”

“夫人?”

“是呀,小姐怎么了?夫人便是小姐亲生母亲呀。”

“无事,你继续。”

“哦,”这侍婢疑惑的说道:“夫人一听闻你天赋当众查出,又被选入天皇大帝的府邸,便忧心不已,以致心疾又犯了。”

“那现在如何了?”

“好在医者今日请脉于苑中,正好及时解救,现下已无碍,但仍旧担心小姐,便派我来寻你去见夫人。”

“那前面带路。”

“是。”

弋转身间看了看那宫殿,抿了抿嘴,抬步跟上了那侍婢。

“到了。”侍婢一声惊醒了在思绪中的弋,茫然抬头,看向门头。

“凤鸣殿!是个好名字。”弋叹道。抬步跨过门槛,那侍婢早已通报,现下引着她进一榻前,却又床帐遮挡,隐隐约约得以见轮廓,但就只此,亦是知晓,这其中之人是一难得美人。

“姜儿,为何如此?”那人伤怀的问道。

“母亲何以如此问?”躬身施礼道。

“当初便与你说,让你不可去主殿,为何今日还是去了。”

“并非我本意。”弋不便多说,因此地许多不知晓,故不敢轻易言明。

已 “非你本意?若你自己不想,又有何人可逼迫于你?”

“并非有人逼迫,只是,我也没想到会发展至此。”

“你难道不知你体质为何,难道不知他们心怀不轨,这么多年,我为使你不被他人发现,费尽心思为你筹谋,不想,你竟自投罗网!......”

正听着,弋觉得有些不对,直起身是有所感般向后退了退,而那身影却并未退去,往自己身上看,正是自己的身体,那此时站在原地的人......又是谁?

那人仿佛也察觉出弋的想法,微微侧头看着她眨了眨眼,赫然是她自己的面容!不……是那个在不知名的花海中向自己招手的那人!

她......便是姜已么?为何与我相貌一样?

只见那人直起身来,向空中挥了挥,所有画面便都静止,转过身来对着她笑道:“见了自己,怎的?吓傻了么?”

“你……是谁?”弋有些懵,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是说了么,我是你呀~”她好笑的看着弋,仿佛在追忆什么……

“你……是我?我……是你?”

“不,我是你,而你却不是我。”看着已被绕晕的弋,刚要笑着说什么,忽朝门外看去,道:“现下我还有些话要与你说~只得让他等上一等了。”说着便挥了挥衣袖,一阵紫荧流光闪过,又回到了那片不知名的花海中。

虽来过一次,但仍旧被这美景所震撼,那花依旧艳丽妩媚,清雅恬静。

弋再一次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直至身旁传来:“看够了么?”方回过神来,看向已变化出一张软榻,靠坐在上面的姜已,而此时她却未看着她,只面朝花海,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嘴角微微翘起,显示她的好心情。

弋看着姜已,这个与她容貌相同的人,在面对面时总有一种怪异之感,而此刻却有一丝理解她说的那句‘你不是我’的话了。

“你可知这花叫何名?”她仍旧闭目对着花海问道。弋看向这花,说道:“不知,但我见过,据说于你之后的圣女服和大巫祀服皆绣上了此花,不过......”

“不过什么?”姜已好奇的问道。

“不过绣上的并没有此时眼见来的震撼。”说着看向花海。

“呵呵呵~”姜已笑靠着凭几说道:“你此次~真是有趣。”此次?不待弋问出心中疑惑,又道:“此花名为凤喆,是凤之一族的圣物,只因我母亲是凤族族长之女,嫁入巫族时,便陪嫁有此物,你可知它还有另一名字?”轻笑着,似在回忆什么,说道:“那是吾主所起,命此为离容。”说完叹了一声,下榻来,弋好奇的追随着她,亦是走到花海间,直到一株花前,此时她才注意到,这朵与其他不同,花朵虽不大,却有紫色荧光闪现,为其增添一抹神秘的引诱。

弋本以为这片花海已是最美,再无其他可比,不想只这一朵便已抵过这一片......还在惊叹中,却只见姜已已伸手轻折了下来,弋惊道:“如此漂亮的花,为何要折下来!”

“呵呵呵~”姜已笑道:“这花送予你。”说着便递了过去,弋见近前的花,幽香清冽淡雅,闻之神魂竟觉轻盈许多,惊叹道:“这花香竟有此等功效!你当真要送予我?”姜已挑眉示意,很是潇洒的模样,弋有些出神的想道。

姜已见她如此,不经想起当初的自己,笑叹道:“不要么?那我收回了。”

“哎~怎会不要!”说着忙拿了过来。

“此花乃是我以本命所种,给你更好,其味不单有此效,其花亦有其他功效,时日到了,你便自会知晓,但你要答应,这花不可透露与任何人知晓,便是你最亲之人都不可说,可能做到?”

“自然是可以!但此花回去后,别人亦会瞧见,那如何是好?”

“这个好办。”说着素手兰指一推,那花便化成星点隐没在身体内,只于心前有一片花瓣的表象,收回手说道:“这花瓣会一点点显出,待到花型全现,便可得我送予你真正的礼物,但旁人不可见,只有得大造化者可探查到,但......”笑了下,复道:“此处要能给旁人看着,那~关系也非同小可了,哈哈哈~”

弋早已被姜已这话惊的面红耳赤,如此不知羞!却不知说什么反驳,毕竟......她也是自己呀。

姜已笑着,忽然推了她一把,她便向后飞去,只听她道:“切记不可同他人说起......”

耳 “哎~”只听榻上惊叫一声,此时遮魂草最后一丝燃尽,音爻连忙收回法术,细绵已于榻前轻声喊道:“圣女,圣女......”

只见她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看了她一眼,细绵刚扬起的嘴角还未说话,便又见她闭上了眼。

细绵见此有些紧张的喊道:“圣女,圣女......”见喊了她数声仍无反应,回身焦急的对音爻道:“大人,你快来看看圣女,这是如何了!”

以兰指掐诀挥了挥袂,收起‘地巟’,音爻到近前探查一番,道:“她神魂离体有些长,此时只是陷入沉睡,并无大碍。”

“真的?”迟疑的问着。

一挑眉,道:“自然。”

细绵听他之言便微微放下心来,为弋盖好被子,整理了幔帐,便对音爻道:“既如此,那大人便随我出去稍事休息,待圣女醒来再做打算吧。”

“呵~你还怕我跑了不成?”音爻气笑道。但细绵并未回应,只垂头立在一旁,仿佛若是圣女不醒,便真的不许他离开,见之如此,音爻摇着头向外走去,暗叹道:这代大巫比之从前倒是有了些许烟火气,竟派此等妙人在其左右,这终局真是......有趣,福兮祸兮?且看着吧!

出了殿门,饲奴于暗处现,无息的关上殿门,便立于两旁看守着。

便是如此安静的走着,不一会到了苑中回廊下,抬头看了眼已然晴空万里,太阳倾斜的天,轻呼一口气,对身后的细绵道:“雨停了,如此闲景不如寻些吃食,也好慰籍一番辛苦。”

细绵有些惊措,躬身施礼道:“都是细绵想得不周到,此时已近飧食,大人忙碌一天,亦该饿了,我现下便命人准备。”说着便到廊边招来宫中侍者,吩咐下去。

音爻手持碧笛,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出神的想着,细绵吩咐完后又回到其身后,见之不语。半晌,只听他道:“这圣女祀服又要变了,不知她此次为自己选的是哪一朵?”

“待到圣女醒后,便会知晓,大人何故忧心?”细绵有些疑惑道。

“以前每次皆为本体入服,所选亦是有所分晓,而此次乃是神魂离体,回溯寻之,本为保万一,我以神魂依附,本想窥得所以,不想因......”顿了顿,又复道:“不想出了些差错,致使我提前回归,并未看到她所选,亦是未探查出那天赋之事,不过......”

“不过何事?”细绵立于音爻身后,是以并不知晓其复杂的神情,出言问道。

“不过,方才借探查她神魂是否安然回归时,顺道一并探查了其所承天赋,依然只有有翎悉,哎~想来是我臆测太过,那天赋怎可是神魂之中所带。”微微摇了摇头,抬眼无意扫了眼饲奴,方想起一桩事来,回身问道:“你这饲奴如何隐藏面容的?宫内竟无人察觉不妥,只那司马小将军有几分变化,听闻其近日探查城中奇案,现场杀人者所做恐怖残忍至极,坐于案上笑看着官者皆不敢上前,上前者皆吐无人色,一时间竟无人能奈何的了,那人嚣张出言讽之,其后那司马错面不改色,与之交手,生擒此人,据说那人疯癫着指其既然不怕修罗恶鬼,不想司马错直言道此前见过更为诡异恐怖之事,他所做只不过一粟尔,生生将那人气得吐血晕了过去。”讲到此处,笑问道:“听闻此事暗算了时间,与接你们时间吻合,于此便是我也有几分好奇,究竟做了何事,竟让他言之如此?”

细绵掩口笑道:“此事圣女吩咐不可说,我可不会违背,不过,于宫中之事倒是简单,只一叶障目便可,加之其隐匿身形,便更不可探知,”说着犹豫了下,复道:“只这两日深夜有人悄然而至,虽已惩治,但......”

“已经开始了么?”音爻暗道,想了想,对细绵道:“江湖中各个势力皆已出动,将要齐聚咸阳,”说着看向蓝蓝的天空,道:“怕是又一场腥风血雨,有得忙了。”

叁 白日间的大雨将空中浮躁之气清洗一番,此时月上枝头,洁净的空中一条银河于夜空中流光溢彩,大地被月光所照,星光亦是不甘落后,闪耀独属于它的光芒。

高泉宫中,只听得虫鸣草动,仿若低吟,又仿若一切都悄无声息。在内殿窗边,一只萤火虫从窗外探进殿内,飞到床幔上,停在其间一闪一闪的,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怎知,榻上有微光透出,像是在召唤同伴一般,小小虫儿快速飞起,找寻着可进去的缝隙,半晌,终于找到一条小缝,便兴奋的扇了扇翅膀冲了进去,停于光源处,却不见同伴,正疑惑呢,发光处便渐渐强了起来,露出它的面貌——那是一朵花蕾,虽只一片花瓣微微张开,但却不损它的妖娆清雅之态。

它只展现了一息,便骤然而归,隐入衣间不见了,那只萤火虫先时有些惊怕,躲入发间,后见其消失又有些好奇,探出身子看了看,还未有什么反应,便听到一声呻吟,吓得它撞上床幔,有些晕了。

弋伸了一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睛,呆看着幔帐顶,忽的想起一切,慌忙做起身来,拉着自己身上的衣裳查看。果然,在左胸前有一淡淡的白色阴影,细看方能看见那是一朵小小的花蕾,欲与还休的等待绽放。

“不是梦呀......”弋看着那仿佛印在肌肤的小花惊叹道。

感知到内殿之中的动静,守在殿外的饲奴便早早通知正在熬药的细绵,听闻弋房间内有异动,细绵急忙端上刚熬好的药,向内殿走去。

推开殿门,月光透窗而照,细绵一眼便看到床幔上那纤细的影子,高兴的边走近边道:“圣女终于醒了,可有不适之处?”两边饲奴挑起幔帐挂好,露出已然神采奕奕的弋。

“并无大碍。”弋笑着对细绵道。

“看神色确实无恙,但是......”说着,停顿了下,回身接过饲奴手中的那碗汤药,笑着递给弋。解释道:“但是还是得喝些药,这药可是音爻大人亲自配的,说是今日圣女神魂可能有些受损,喝些汤药固本培元。”

“唉~”叹了口气,端着一口气便喝了下去,苦涩的滋味让弋皱起眉头,吐着舌头递回药碗。“那音爻大人可是借此报复与我,如此苦,真是难以忍受。”

接过递给了身后的饲奴,听之她如此说便说道:“音大人自然是为圣女好了,今日亦是等到方才才去休息,怎么会报复圣女!”

“他还在宫中?”

“自然,圣女当时还未醒,如何能安心离去。”弋还要问些什么,细绵道:“圣女还是早些歇着吧,待到天亮在说也不迟。”弋想了想便也点了点头,细绵为其整理好,便扶她重新躺下,吹了灯便退了出去。

弋看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本以为睡不着,不想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便坠入梦乡......

清晨,这片大地上的生物都在活动着,袅袅炊烟中,农妇与子女忙碌着这三分地的事,而农夫扛着锄头下田,街上店铺正拿下门板准备营业,街上小贩在高声叫卖着,大户人家仆人早早起来,为准备主子着朝食,快些的已然坐轿向宫中赶去参加晨会,宫中内侍脚步轻盈,有序的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只有高泉宫中中殿内,一丝声响也无,守着的饲奴亦像雕像般屹立不动,直到细绵带着几个饲奴,敲开了殿门。

“圣女,怎还在睡?”说着便掀开了幔帐,坐在榻边细细哄着:“圣女,快些起来了,音爻大人还在等你呢。”

四 “他等我做什么?”弋迷迷糊糊的问道。

“我的圣女,昨夜不是与你说过了?音大人昨夜在宫中歇息的,忘了么?”

“嗯,忘了。”嘟囔着缩进被子中想继续睡一觉。

“哎~圣女~”说着便把弋从被子中挖了出来,将她推坐了起来,见她仍旧闭着眼睛垂着头呼呼睡着,好笑的招饲奴为其洗漱梳妆。

待到弋再次被叫醒,终于醒困了些,睁眼便看到坐于铜镜前的自己,打量着身上已经换好衣裙,梳好了的头,疑惑竟能如此便梳洗妥当,暗赞这手艺一番,便向中殿走去。

中殿之中,宫内侍者默默摆好朝食,音爻正于一旁细细擦拭那方碧笛,直到弋进入殿中便见此场景,近前道:“听闻你昨夜一直守着的,谢谢了。”说着便俯身施礼。

“不必谢我,此事毕竟因我而起,自然也该由我照看一二。”音爻并未抬头,依旧擦拭着。

“此事亦是我所求,自然是要谢的。”弋笑着道。见他仍旧动作,便好奇问道:“你这笛子好生不同,早想问你,这是何物所做?”

“你猜是何物?”抬头看了眼她道。

弋坐了下来,看着他手中碧笛道:“此物似竹非竹,似玉非玉......”抬头看着他,问道:“能让我摸一下么?”

挑眉道:“自然。”说着便递了过去,正要上手去拿,只听得:“圣女,饭食已备好,可以用了。”这是细绵的声音。

弋高兴的回身道:“果然还是吃大于天呀~”说着便起身,想到还未曾喊音爻一起,便又转头对他道:“音大人,一起用吧。”便想向那处走去。音爻见此笑着起身,走到细绵身旁便对其道:“就你如此乖觉。”说着便坐下,弋听他二人言语并不知其意,便问道:“你二人打何哑谜?”

“没有。”“你想知道?”他二人同时道。

音爻笑道:“你真想知道?”弋看着她二人,细绵垂头不语,看了看便对音爻说道:“想。”

“呵呵,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一般有主的法器都有灵性,我这碧笛乃是赦檐中所取出的墨玉做成,本身便由七苦侵染,我亦是寻了不少办法才将它做成法器,外人碰了......怕是要堕入幽冥,魂无依归了。”

“墨玉?这不是碧色的么?”弋疑惑的问着,又复一想道:“不对呀,外人碰了便如此,你竟然叫我摸!”

“圣女~这可不是我叫的,而是你要求的,我也只是满足你的愿望而已。”

“那你不会提前告知么!”

“是~我的小圣女,下次定当事先知会你,现下可以用饭了么?”白了他一眼,便开始提筷......

半个时辰过去,二人已吃过移坐茶案前,细绵静静为其泡着茶,水雾缭绕中,音爻拿着茶盏半掩着看了眼弋,转眼思量间,便放下手中茶盏,对弋问道:“昨日......你可曾梦见什么?”

“咳咳~”一阵阵的咳嗽声,弋一口茶水呛入鼻子,狼狈至极,细绵连忙拿起帕子为其擦拭。一阵忙乱后“你问这干嘛。”因是弋已记起那胸口处的小花,一时有些乱想,后一想要保密,便出声问道。

“还能为何?自然是要问你身体如何了。”

“哦~”弋有些羞恼的答道:“好多了,听细绵说,还是你极力救我,否则怕是要有损伤。”

“这点小事又何必说,本来也是因我之故使你陷入危险,救你亦是应该,无需如此。”细绵为其倒了一盏茶,端起喝了一口,道:“你可否见着那花海了?可选了朵摘下?”

“花......花海么......见过了,只是太美了,竟忘记摘了朵......”

“什么!你竟没摘?”

“是呀。”

五 “小圣女~这可不好玩。”

“我确实不知晓还有要摘花一事。”

“你进入那地竟没有接到传承?”

“什么传承?都没有呀!”紧握于祛中的手显示着主人的紧张,毕竟凡事都有第一次,哪怕是说谎,毕竟答应过......旁人,怎可言而无信。

“这倒是奇了,历代入世圣女皆得传承,为何只你没有?可否将你所见之事说与我听?”虽是疑问,却又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直叫人拒绝不得。

“我一进便落入花海中,本被美景所迷,不想一个叫巳夭的姑娘拉着我就跑,便到了一个大殿之中......后来又绕到花海边,不想还未靠近便回来了。”弋一切都照实说,只隐去见道姜已的部分,倒也......不算说谎了吧~弋分神想着。

音爻直起身盯着弋的眼睛,弋瞪大眼睛僵硬的回看着他,片刻,音爻又放松的靠回凭几“既是如此,也是没法子了。”“那我的天赋还有吗?”弋有些忐忑的问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若是你摘了一朵,可能还会有其他好处,那片花海,种的可不是普通的花。”说完便撇了眼弋,见其无甚反应,了然的挑了挑眉,转移话题道:“宫中之人你探查的如何了?”

“哎~”说道这个弋便摇着头叹气道:“这半月,我与细绵不停与各位嫔妃相处,还要应付秦国国君的各种试探,真是心力不济,但即便是如此辛苦,却仍是一无所获,最烦恼的便是那韩夫人了,不知怎的得罪她了,总有意无意的挑拨底线,不想理她却她以为我好欺负,真真是可气。”说着便懒散又沮丧的靠着凭几,看着细绵行云流水般的茶艺,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音爻道:“你可知那韩夫人为何要针对于我?”

“咳......咳咳!”音爻端着茶盏的手还未放下,听闻她如此问,还未咽下的茶便呛着他,细绵见此忙放下手中事物,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细绵问道:“音大人,可还好些了?”音爻摆了摆手,弋有些好奇了问道:“你这是怎的了?一句话便将你吓着了?”音爻咳了会,稍稍好些,便哑声道:“下次可不要忽然问问题,我这老人家可禁不得几次惊吓。”

“这便吓着你了?快说说是为何,你如此反应便更叫我好奇了。”音爻摇头道:“这于私事讲于你听终归不好。”

“这就算是你的私事,但却因你之事让我被针对,总该叫我晓得因由吧。”

“这......”音爻有些迟疑,后道:“哎~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入秦时见过我,便多次缠着言及爱慕之心,被逼烦了,有次便说......我爱慕只本族女子......”

“那便是因为我是族中女子的缘故么?可是也没见她针对细绵呀?”弋疑惑的问道。

音爻耳尖有些红,神情却极其淡定的说道:“她问与族中女子比之如何,我便胡诌言......本族圣女高洁典雅,为女子之典范。”说完便及淡定的端起茶盏喝起茶来,完全不理弋与细绵瞪大的眼睛。

半晌,弋看向细绵道:“所以,这便是我被针对的缘由?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细绵垂头忍笑道:“大人如此说,难怪圣女会被针对。”音爻无奈的说道:“当时也没多想,谁知这么多年过去,竟还记得,也不想你才多大。”

“算了,既是如此,便也随她吧……只是……还未找到,不知何时才能归家……”

“……这才半月,竟如此急么?放心,应该快了……”

“听闻那公子疾自请去了雍城,说是监休整进度……”

“这人我还没见过,还有那传闻……看来,还是要去雍城走一趟了……”

六 “现下想去怕是不行,还得等待时机。”

“时机?那是何时?”

“快了,待各国使臣到了此地,秦国国君便不会太过约束了。”

……

莫论因各国派人来此而引发的朝堂动荡,时间不会因任何人停止前进。

光阴匆匆而过,从盛夏到初秋,三个月已摇晃着度过,魏国因离秦国最近,本应两月不到便可到达咸阳,但不知怎的,磨磨蹭蹭用了三个月,总之,总算是到了……

一架较为朴素的马车中,一个慵懒的声音传出:“染柒,还有多久到咸阳?”

“回公子,大概后日便可入咸阳。”

“那其他国使者还有多久?”

“回公子,韩、楚、赵三国相较而言最近,属下早已派人探查,皆已到达秦边境,不日便可到达,属下探查时,发现巴、蜀两国亦派人来此,但事先却未曾收到任何消息。”

“嗯~不枉费我如此拖沓的等待。”

“公子,属下不懂,为何要等其他国,我们先行不是最好么?”

“这事本是我等插足以替,你道秦国会坐以待毙么?”

“自然不会。”

“这便是了,若我等先于他国而入过久,使其主力对之,逐一击破,真如此做,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公子将本该一个月的路程故意拖延了三月才到,便是想先他们一步,却又相隔不远,如此秦国更忧心的便会是后来者,吾等便会弱化许多!真是妙哉!”染柒兴奋的说道,言闭后诚然躬身作揖道:“公子果然英明!”

“还不快去准备~”

“属下这就去!”说罢便下去安排了。

......

秦国,咸阳城宫中。

刚刚在朝堂之上,又因各国使臣来此争论一番,但争论归争论,该做的各项事宜终归是安排下去了,此刻下朝后,平王嬴渠梁留商君、景监及太子驷商谈。

“咳......咳咳......商君,此次韩使拖延,与吾等先时计划有变,可有补救之法?”

“主上,此次在意料之内,那魏国虽有衰败,但其力不可小觑,此番定是已与他国筹谋,否怎可相隔三日如此巧合?是以,臣早已派暗探潜入,并且于住所之处先行安排,让其所做皆掌控在手,方可安心。”商鞅作揖道。

“嗯,城中暗处你自负责便可,景监,虽其来此心路不正,但礼不可缺,又因连番到来,到不必过于奢华,删减些想是可有理解。”

“主上放心,臣定当将此事办理妥当,不叫他国轻视,亦可节流。”一而立之年模样的臣子躬身作揖道。

“嗯,如此甚好,他们想明抢吾国中人,还要好生接待,想来可气!景监,此番接待之事还是由你安排,定要好好安排。”平王微微俯身看着他沉声说道。

“嗨,主上!”

“这巫族圣女已多次向寡人进言道想去雍城,先不说她本身之谜,此番其他各国来使之际,若放任其去,怕是有些心忧。”平王有些烦恼,毕竟也不是犯人,亦不可关押,不可动粗,便是所说之言也要春风拂面,实属为难,想了想,对太子驷道:“公子疾已去往雍城查看,寡人已传信与他,想来不日便可回来,这几日你便去高泉宫,与那圣女多多相处,哦~或带她出宫玩乐番,省的无事总想其他。”

“儿臣......怕是不太能胜任此事,”太子驷躬身作揖道:“其实公父不必太过心忧,这巫族圣女既先时便入秦,定是选过之后才来此,既如此,怎可又另投他人,还是待公子疾回来由他去吧,毕竟,不单是为了让巫族圣女留于此地,亦是为了探查其中之密,此事于他最为合适,本太子还是不参合为好。”

“你呀~”平王笑叹着,还待要说,便听有叩门声,道:“何事?”

“主上,扁鹊求见。”侍者于门外说道。

“定是又来催寡人吃药,这老匹夫!唉~你们先行退下吧。”说着无奈的挥了挥袂。

“嗨,主上。”“嗨,公父。”说着便躬身作揖退下了。

七 时间轮转,今日巳时韩国使者便可入城。

今日巳时韩国使者便可入城。

卯时刚到,城门便缓缓开启,由远处过来一对人马,大约十人左右,向城门守卫展示令牌后,往城内奔去,过往百姓闻声见怪不怪的抬眼看了看,便又继续手上的事情。

“驾~!”

“停!宫门禁地,还不速速停下!”宫门守卫见一对人向此处近前,远远便高声制止。

“吾乃公子疾,有要事禀报。”说着便扔出一物,骑马越过那守卫进了宫门。那守卫接到一看,便回身向远去的身影躬身作揖。

直停到冀阙宫门前,宫侍见此连忙上前拉马,公子疾翻身利落的下马,将缰绳甩给宫侍,便到殿门前着人禀报。

此时平王嬴渠梁正在更衣,听闻公子疾已到门外,惊诧道:“竟是没先行回府么?宣~”宫侍带公子疾进殿,便看到正在整理衣冠的平王,上前两步躬身作揖道:“公父,儿臣回来了。”

挥手示意宫侍退下,上前扶着公子疾的肩道:“你这孩子,怎的不先回府休整便来了。”“儿臣想先行禀报完在休整也不迟。”

“你呀,就是如此性子”平王无奈的摇着头,道:“还未用朝食吧,过来与寡人一起用。”

“嗨!”

说着便随其到案边,只见其上摆着煮好的牛肉,被切的薄薄的,一旁摆着酱,另有清炒芸芹,主食有栗米团,还有一盘时令水果。

父子二人秉承食不言的教诲,安静的各自用饭......

宫侍进殿内收拾,递过茶盏漱过口,便抬着汤药近前,躬身对平王道:“主上,该喝药了。”

“又喝药,是想生生将寡人当药罐子味不成!”虽是抱怨的说着,还是端起一口喝下,嫌弃的皱了皱眉,将碗丢其怀中,道:“快些滚出去。”

宫侍无奈的笑了笑道:“嗨。”

“儿臣今日见公父气色不错,想来那扁鹊的医术还是有些手段的。”公子疾笑道。

“若是没用,你道寡人还能留他?”见还有一刻时间便要开始朝会,平王对公子疾道:“现下还有些时间,你便说吧。”“嗨,”公子疾收检脸上笑容,躬身作揖道:“因听闻雍城中有人曾探过当时接巫族圣女的那片山林,儿臣便去往此处,在城中向人多方打听,确实找到此人,此人名叫盘吉,是周人,其好游历各地古怪之地,那片山林一直传闻有仙居住,便探访其中,在那处住了八年有余,听其说起,一次于深山中迷路,便是得人指引,方才出去。”

“哦,八年?”

“是,但其却言并未有八年,只在山中看人下了盘棋,那棋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觉一时看入了迷,直到一人笑着指了一条路让他快些回家才入梦初醒,不想回去后却是已有八年时日,其后来又去此地找寻,但终未寻得,后便离开去往他处,多年以后阴差阳错又到了此处,皆因遇见一人,那人言乃巫族中人,他便巧言让其带往族中,听他所说,那处有一参天大树,尖顶直入云霄,叶阔整个山顶,而那入口便在粗大又繁复的根茎中,但外人不可见之,若不是有人带路,何人亦找寻不到此地。”

“哦,如此神奇?他可进去了?”

“听闻他言,确实得以进去,但却没有记忆,仿若被抹除了一般,只记得本来要惩罚与他,但带他入内之人求情,便只将他放回,告诫再不可找寻,亦不可为外人所道,否有惊惧之事。”

“寡人记得当时已让司马错先行到此地探查,并未提及又什么大树,只平平无奇一山罢了,何以有此?”

“儿臣亦觉得奇怪,想来巫族连那树也一并隐之,或是那树本身便有奇特之处,只是未曾见过,只可臆测。”

“嗯,既是不可言说,又为何此时说出?再者,那人既不是本国中人,却停滞于此处,并放出消息,想必亦是有所求?”

八 “正是,那人言需得应承一事,方可告知此地大致所在,公父恕罪,因事急从权,儿臣已私下答应。”说着便便牵袍下跪。

“何事?”

“他言想见巫族圣女一面。”

“他只有这一要求?有何意图?”

“他言之只有此愿,但意欲何为,这......儿臣并不知,但公父且放心,他已古稀之年,又常年卧榻,经城中医者探查时日无多,若不是因心有执念,怕是早已断气,今听闻巫族圣女来此才拼力而为,先时本以为巫族圣女会停于雍城,不想却在咸阳,他自知命不久矣,又无力独自再行,只得将此事传出,望有心人听闻此事,可圆他执念。”

“嗯,在何处见?雍城?”

“儿臣知晓各国使者近日便到,他们目的皆是巫族圣女,此时更不宜带出,但盘吉身体怕是支撑不了如此久,是以儿臣此次便将他带来,因他身体已不适劳顿,便将其安置马车,有医者随行,恐稍晚些到,儿臣先行与公父禀报,请公父恕罪。”

“事急从权嘛,寡人亦是知晓你的的性子,有分寸便好,快些起来吧。”说着上前虚扶一把。

“嗨,谢公父。”说着顺势起身。

平王见时辰不早,便对公子疾道:“现下朝会便准你不去,先行回府休整,好去高泉宫中知会一声,顺道也见见巫族圣女,她初来此地,除音先生外并无熟识之人,而音先生公务繁忙,你该帮寡人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嗨。”

“快些下去吧。”

“儿臣告退。”说着便躬身作揖退了出去

平王看着远去的儿子背影,眼光复杂的静静看着,直至不见,方才起驾去往朝会。这边,公子疾并非没感觉到身后有人一直注视着他,却未敢回头,敢如此盯着他的人,亦只有公父一人……若无其事的向前走着,直到过了转角,视线才消失,却并非视线主人收回......

牵着马一出宫门,便见到随行而来的侍卫,为首之人一见公子疾出来,便抱怨道:“公子,怎的如此快,竟不等属下一道前往。”

公子疾无事其抱怨,翻身上马,驱动了下,便悠闲的走在街上,只见各个商户都在门外梁柱上绑有色带,因颜色不齐,到有几分乞丐老巢的样子。

“杏余,去前面探查下是何事。”

“嗨~”杏余翻身下马,前去街边询问,片刻回复道:“禀公子,因今日魏国使者进城,宫内传出话来才如此。”

“派一人去禀,此法不可行,有失风范。”

“嗨!”便指派一人去往官中。

......

回府后的公子疾沐浴完毕,便有人来禀盘吉一行大约酉时前可到。听闻此事,忙更衣进宫,去往高泉宫。

而此时高泉宫中,圣女弋已于案前,准备用饭,今日细绵下厨,难得的做了谷中美食,可解片刻思乡之情。

听闻宫侍来报,还有些纳闷,对细绵道:“咱们来此已有不少时日,这公子疾也只在那次宫宴中远远瞧见一回,竟再也未曾见过,不想今日来见,不知有何事。”

细绵边为其布菜边笑道:“圣女有疑,可招他入殿问上一问。”

“嗯,快请。”

从门外有一人进来,只见来人身长九尺,面如满月,长眉若剑,有一双如星光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英锐之气,唇若涂脂,丰姿俊雅,身穿一黑色暗绣交颈长袍,衬得此人身如玉树,一表非俗,风情袅袅动人,一时间弋竟看呆了。

只见那人近前施礼道:“秦国赢疾见过巫族圣女,此时来此多有打扰。”

声音低沉浑厚,却又冷冽,弋暗想着,笑道:“公子疾此时来此,不如一道用饭吧。”

“不......也好。”他本在夜宴那天就知晓她长相不俗,怎知近处看比之当日又美上几分,此时抬眼所见配以那甜若蜜糖的笑,拒绝的话便再说不出了。

九 待跪坐下后,才发现,案上所摆色香俱全,精致却无一认识,这便有些尴尬了。

细绵送上新箸簋,弋对其道:“细绵,过来一起吃呀。”

“还是不了,圣女待客,细绵还是去东厨看着。”弋见她坚持便随她去了,细绵看了眼公子疾,笑了笑便躬身施礼退下了。

殿中除了二人便只剩饲奴侍候,弋未曾留意公子疾的微微窘迫,连声对他让道:“快呀,这可是细绵的拿手好菜,用料都是从谷中带出。”说着便献宝似的夹了块鱼放在他身前碟中,对他道:“这可不多得,你今日可是来巧了,为了这鱼我可是好生求了多日,快尝尝。”公子疾目光微闪‘谷中带出?如何保存如此完好,竟像是刚捕捞上来一般?’本想细问,却一抬头见她眼眸中流露出的星光,便忘了开口,不知怎的,从来对女子不假辞色的公子疾,竟罕见的听从,挑了些放入口中,只觉此鱼肉质鲜美,入口即化,但口感丰厚,咽下后齿颊留香,其味无穷。

便是不重口腹之欲的公子疾,亦是为此味而叹服。弋见他微挑的眉,不知为何,总觉似曾相识,却一时记不清了,眨了眨眼,问道:“如何?好吃吧~”公子疾笑叹道:“此味竟是从未用过,世间竟有如此美味。”

弋听他如此说,像是得夸奖般介绍道:“那是自然,若这鱼还不好吃,便是没什么能吃的了~这鱼可是从银丝溪中所捕获,可是不好捉,哦~你可知为何叫银丝溪?”“哦,为何?”公子疾笑看着她问道。

“此鱼肉质细嫩,入口即化,传闻族中有一人无聊之际便想查看到底有多细嫩,便生生拆开,而那肉便成发丝一般,因其色白,所以这鱼便叫银丝,你再尝尝这个。”说着便又夹了菜过来,热情的催促道:“快尝尝,这个亦是不多得。”公子疾眼眸不觉柔和许多,笑着道:“如此,疾便却之不恭了。”

这顿饭吃的是宾主相宜,用过饭后,宫侍上前收拾,细绵端了器皿进来,为二人煮茶。公子疾今早与平王先用过一次,此次本想稍用些便好,不想竟用多了些,有些害臊,加之此时撑肠拄腹,细绵这盏茶来的真真及时,神情却淡然,接过细绵递来的茶盏,见竟是未曾见过的喝法,有些新奇的喝了一口,登时便觉得肚中松快许多,暗叹此茶妙哉,余光无意间瞟见房中竟还有其他人在,抬眼向那处看去,只见一身着轻紫小纱简服,面带薄纱的侍者站在角落中,无声无息,仿若无物,这......便是司马错所说的饲奴么?

“公子今日来此,可有何事?”弋拿着茶盏,靠着凭几,笑问道。

收检思绪,看着弋道:“圣女果然聪慧过人,不错,疾今日到此却有事需圣女配合一番。”

“哦?何事竟需要我配合?只要能做到,定当协助。”

“有一人要见圣女。”

“何人?”

“这......”公子疾有些犹豫,若此时告知,怕是她会知晓他们所探查之事,如此不妥,罢了,还是:“有一老人听闻圣女来秦,便跋涉至此,央求能见你一面,吾见其垂暮古稀,已时日无多,动了恻隐之心,便来此想寻圣女一个方便。”

“只为此事?莫是没有好奇那人寻我所来为何?否则如何能信一战场厮杀过的将军,会起什么恻隐之心来。”

“圣女果然锦心绣肠,吾确实有所好奇,然此乃人之常情,又怎会知晓没有恻隐之心?”

“好吧,便信你一次,那何时见呢?你须知今日魏国使臣来此,想必并无太多时间。”

“圣女放心,此事待宫宴完后戌时一刻,本公子便待他来此处寻你。”

“好。”

十 巳时刚过,魏国使臣队伍以入咸阳城,便见街道两旁除了围观百姓,便是家家户户高柱上皆系红布,于车架旁跟着的染柒见此情景愤怒到:“公子好歹是代表魏国出使秦,他们竟然如此怠慢,实在可气!”

“哎~”车内传来慵懒的声音,道:“吾等为何来此你我心知肚明,那秦国亦不是傻子,明面不能拒绝,还不许别人出口气?不过……”说着便从车内竹帘中掀起一角,“此番倒是有趣。”轻笑一声便放下帘子。

染柒极不顺眼的撇了眼那红布,驱马向前跟去。

由大夫景监于宫门前引进宫,在众宫侍唱喝声中,一身穿赭色长袍,腰间同色蛛纹金缕带,一头墨黑长发用一根同色卷云纹发带系于身后,一双慵懒的桃花眼,配以凉色薄唇,一片玉树临风潇洒之象。

“魏国使者姬绶拜见秦国国君。”

“原来是公仲绶,秦与魏接壤,当是更为亲厚才是。”

“国君所言甚是,是以魏国派吾等出使秦,方显诚意。”

不提堂上众卿家心中如何复议这诚意之说,平王与公仲绶还是面不改色的继续着。

“嗯,公仲绶来此便看看我国风情,虽临近却也多有不同之处。”前言不搭后语,这话里有话,公仲绶听此却未接,笑言其它道:“近日一入秦便听闻巫族圣女来此,吾等心之所往,不知可有幸得见。”

秦国众人心中皆腹议此人无耻,如此长驱直入,这巫族圣女本就入了秦,偏生各国心思来此想拐走她,吾等却还笑言相迎,真叫人愤恨!

此时众人心中对还未到的几国人愤恨之心空前高涨。

公仲绶扫了眼堂上众人,对其道:“实是真心相识,万望国君能成全。”

“这巫族圣女乃是寡人客者,并非能随意替其做主,尔等所求,还是待寡人询问过后再给与答案吧。”

“如此,便谢过国君。”

“舟车劳顿,使臣还是先休整一番,寡人于宫中设宴,寡人便邀请巫族圣女出席,届时尔等便可得见。”

“谢国君。”说着便退下不提。

“主上,这公仲绶太过嚣张,委实欺人!这只一魏国,若是其国皆到,岂不更甚!”一

“无妨,随他们去争,若是有人挣到了,怕是有得好看了。”

“这......”手持牙笏,此人纠结道:“臣担心那巫族圣女万一真若与其中一人走,该如何?”

听闻此堂上一众又是争论不休,一片混乱景象。

平王觉得稍好的头风之症又隐隐作痛,无奈的一手压了压两鬓,一手抬起向前平压,宫侍见之忙唱道:“静~”

顿时安静。

“寡人自有安排,退朝吧!”

说着不耐的起身离开。

快到冀阙前的回廊中的平王,坐在石桌边压着头,对宫侍道:“你去寻公子疾,就说是寡人所说,命他看好巫族圣女,避免其他六国使臣来时与之过多接触。”

“嗨!”

......

自不去提公子疾接到此莫名口谕,如何烦扰,这宫宴还是开始了。

还是同样的场景,同样不顺眼的人,唯有无视方可解。

只是这烦扰之人又多了一个,那司马错小将军因上次见过真颜后越发扭捏唠叨,比之这魏国使臣却不知好多少,正在弋内心濒临崩溃时,好在公子疾及时派人过来,言之那人已到,请移驾高泉宫,方得以脱身。

出了宫门,长出一口气,与细绵对视着笑了起来,细绵调侃道:“真是长了见识,那魏国公子竟是如此性子,将人都能夸出一朵花来,圣女,听了如此多恭维之语,可有何心得?”

“原以为只有女子才会如此甜腻讨人,不想这男子也会讨人欢喜,我却无福消受,说此话,还不如见今夜来人来得有趣。”

“那圣女可知今日所见之人是谁?为何一定要见你呢?”

“不知,走吧,见了便知晓了。”说着便向高泉宫走去。

待到正殿门前,便见公子疾淡定的在喝着茶,下首位稍后方一老者微颤着跪坐于案前,垂头不知在想什么。迈进殿内,公子疾见弋便施礼道:“叨扰圣女了。”

“无妨,着位便是要见我的人么?”

“正是。”

“你......是何人?”

那人却未看向弋,反而激动的看向了细绵道:“绵儿~”

十一 “你......?是......盘吉!?”

“绵儿,你还记得我~”

“呵!”细绵气急,对其冷哼一句,抬头看向公子疾道:“这便是公子所说之人?若是他,便无可见,公子疾还是早些带此人走吧,免得稍后如何死的都不知。”

弋与公子疾听闻这盘吉竟然认识细绵,都大吃一惊,只公子疾知晓稍多一些,片刻便了然了,细绵便是他所说认识的巫族中人。

见二人神色,怕是积怨颇深。

“绵儿,你听我说,”盘吉神情的模样配以满脸沟壑,怎么都如此怪异,难为在场公子疾和弋,表情淡定听着。

“谁准你如此叫我,还有,为何要听你说。”细绵神情淡然,语气平和,仿若方才气急之人并非她一般。

“绵儿,我找你找的好苦。”

“呵~假仁假义之辈,鼠霍不及也!”

“我自是晓得你不愿见我,可,若此生不得见,便是死不瞑目。”说着便留下泪来。

弋看到此景有些牙酸,若是一俊秀少年落泪,必定心生忍,便是看着也觉美景一副,而这盘吉却已如此老迈,身有浓重死气,还如此做派,真是有些无法直视。他却自我感觉良好,依旧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不知者怕是以为何人欺负了他。

细绵看他此等模样,笑着道:“那又与我何干,当初便已说明,你我恩怨已断,今生不得再见,”又斜眼看了眼公子疾,道:“难道你已忘了?不可言其中事,不可寻其中人,此番你如此为之,难道不怕死么?”

“我已时日无多,只想找到你,一述......苦果。”

“哦~原来如此,你倒是不怕,但你不怕祸及妻儿么?”盘吉听闻此话便跪爬着上前,想拉细绵的裙摆,却被嫌弃的躲开,便抬起脸一副信任、神情的模样道:“不会的,你不会如此,绵儿,我想长久陪伴你,怎知奈何,如今风烛残年,为此一愿,可愿成全我。”

听他此话,在场之人便知他所求,细绵心下冷笑,也不理他,只对弋躬身施礼道:“圣女,可许我与这人呆上片刻?”

弋已从音爻处知晓凡世中人皆认为其可长生,听闻两人对话便知当初定是伤害了细绵,此时是不想死,才寻人如此,好生厌弃,有些心疼的对细绵道:“若是不想见,便轰出去罢了。”

“不,”细绵神秘的笑道:“他既如此说,我便听上一听,他还有何说辞,圣女,你便带公子疾于外园中赏玩片刻,不会太久。”

“既如此,我等便出去了,你自己当心些,若有事,可高声唤我。”

“嗯,晓得了。”细绵眉眼舒展的笑道。

“如此,公子疾,请吧。”

公子疾见此也不好多呆,毕竟带人来此的是他,此时若还想留下怕是要犯众怒,抬眼看了他二人一眼,对弋言道:“请。”

二人便出去了。

殿门关闭后,细绵转身看向地上趴着之人,对其流出一个有些邪恶的笑,道:“如此,你可以好生说说了。”掐兰指挥了挥手,一众于暗处站着的饲奴上前,围着此人,无事其惊惧神色,一繁复指法出,向他头顶而去,半分挣扎也无,便眼神呆滞,细绵嫌恶的看了他一眼,便走向一旁案边,姿势优美的跪坐下来,问道:“你此番来此有何目的?”......

不说那边殿中细绵的审问,单说此时于园中的公子疾与弋,二人寻了离殿门进些的亭子,吩咐了宫侍放入茶案,二人此处烹茶。

“此番是本公子之失,望请圣女见谅。”

“于我并未受影响,若有见谅,便也该对细绵说。”说着手上一番行云流水,递了茶盏过去。

“啊~是,定当向细绵姑......姑赔罪。”有些不知怎么喊起,细绵她与盘吉一般,可能还更年长,却......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道:“好茶。”

“好茶便多喝些。”

十二 举盏轻笑道:“圣女如此直爽,到是疾狭隘了。”

提壶为自己斟了盏茶,轻笑道,:“无妨,据说凡世中人皆是如此,你亦是身在其中,理当不外如是。”

“既是如此,你此身亦如此,何乎彼此?”公子疾有些调侃道。

弋转念一想,果真如此,便大方道:“却是,还未适应。”

公子疾见其如此大方认错,露出几分真诚的笑道:“无妨,为适应亦是常理,此番各国皆派使者来此,圣女可知其意?”

弋捧着茶盏,看向暗处园中,道:“尔等凡人总是挣来夺去的,有何好处?还不如夏入秋凉,听雪寻梅来得快活。”

公子疾笑着微微摇着头,自顾递上茶盏,弋自然的为其斟满后,道:“若世间皆如此想,那便大同了,但若一直如此,圣女以为会如何?”

转眼看了他一眼,又复看向夜空道:“你当我不知,争夺虽是源于欲望,但欲望却促成成长,但若天下大同,长此以往,此凡世终将会消逝。”

“不想你小小年纪。确实如此通透,你是从何处知晓的?”公子疾惊奇眼前这位圣女,虽碧华之年,却能说出此等言论,看着月色下她清丽的侧颜,公子疾第一次觉得,她与这世间女子不同。

“我所知还多着呢,你知晓的我终有机会得见,你却永不知我所见,”

“哦,有何我永不得见的?”

“比如方才所说,凡世万物终将终将会轮回,一遍一遍的,直至得以继续繁衍,简而言之,便是若错了,就重来,可懂?”

见公子疾露出思索的模样,又道:“这世间做错了便就重来,你又怎知此番我们所讲之言不是重复千万遍,而得以时间流逝呢?”说罢,便等他消化其中含义,自顾自的饮茶赏月。

半晌后,公子疾长出一口气,道:“此言倒是新奇。”

弋见其如此快速便理解了所说之言,惊其所才,便想告知他多些,便又道:“三千世界,各有不同,你可知有多大?又多神奇之事?然尔身于方寸,便只见方寸,又如何拥有繁花入目。”

入秋后,今晚难得有丝凉意,但此时公子疾觉得有些燥邪,不知是听其所说,还是为此时所见之人,抬手饮尽茶,又抬头看她,只见于这月下,微风拂过枝叶,引起沙沙作响,不远处丛中零星几点流萤忽闪着,月光照射在她脸上,使其本就清丽异常的脸更是增添了朦胧美感,像是即将随风而去的神女,便有些情不自禁的伸手想拉住她,她感知其意,便停下所说,有些疑惑的看向他,问道:“你怎的了?”

而公子疾此时却并未回答,只看向她的眼眸,抬手想抚摸她的脸,道:“你的眼睛,竟是紫金色么?”

弋见他抬手便有几分恼怒,本想躲开,不曾想听他言及眼中之色,紫金!是以停在此处,便被他手轻抚上,只见他脸慢慢靠近,看着她的眼,弋有些激动,一时间竟忘了该躲开的,只急切问道:“如何是紫金的?你细看来!”

公子疾听闻她有些急切的声音,便已清醒,有几分尴尬的恋恋不舍着放下手,将身子直立起,那只手轻捻着,另一只手又掩饰的想喝盏茶,却未想茶盏中是空的,又听闻她所说,便轻咳一声,君子风范的稍稍前倾,看向她眼眸,道:“眼周有一圈金环相绕,配以紫色眼眸,仿若有星河流入......”克制了一番,复道:“真是世间何种珠宝都无法拥有的瑰丽。”

“金环么?”

暗腹着,抬眼怔怔看向他,公子疾见她如此,刚想问她怎的了,就见她对他露出一个愉悦的笑道:“竟是你呀~”

十三 已深夜了。

在榻上的弋仍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先时所想本是眼眸中金环现,那人已找到,有些激动不已,后一想到,那人竟上手摸了她的脸,耳尖微烫,暗骂道:“登徒子!”却又有些热气散出,下榻喝了盏凉茶,呼出一口气,又躺回榻上,想到当时忆起他所做,羞愤的仓皇而逃,躲入了殿中,便是连细绵那处都未曾管,有些懊恼,直至深夜此时,亦是不能平,想到那手......

“哎呀~”小女儿家的娇羞,一把蒙起被子,又滚到榻里,虚踹了几脚,过来会儿,拉下被角,露出水润的紫金色眼眸,眼弯弯的,不知在笑什么。

第二天,一早细绵便吩咐东厨备上圣女爱吃的食物,随后便带着洗漱所用前往寝殿。

“叩、叩、叩、”轻敲了几声殿门,内里却并无任何响动,细绵便了然地推开殿门,进入殿内近于榻前,拉开帷幔,只见其面朝里侧躺着,对于叩门声响并无半点反应,嗯~果然还在熟睡之中,细绵很无奈的笑着,倾身向前至于她耳边轻声喊道:“圣女,醒醒,圣女~醒醒了,卯时三刻过了,快些起来洗漱一番,东厨已备好朝食,快些起来用吧。”

弋迷糊的翻了翻身,将脸面向细绵微微抬起,闭着眼嘟囔道:“好细绵,便是让我在睡上片刻吧。”说着便又将头埋进被子里,细绵见脸上模样,小脸上写满了疲惫,眼下进出了黑色,便问道:“圣女,你昨夜里做了何事?竟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模样?”

弋抬起在被子外的手微微挥了挥,便放下了,想来是不想回答,细绵见此便道:“昨夜我问完人出来,本想来寻你,但听闻你困的将公子疾丢在花园中,独自回房睡了,便未曾打扰,不想你竟是像彻夜未眠,如此想来,怕是你去做了何事?或者~我去问问公子疾亦是不错。”说着便作势要起身。

弋听她所说,一下清醒过来,连忙坐起身道:“我现下忽觉得精神百倍,好细绵,我这边洗漱~”细绵未答,只细细看着她,弋仿若做了千百遍似的说道:“哎呀~今日天气正好,昨日便见菊花开了,稍后便采些做些秋阳糕可好~”细绵有些意味的笑道:“竟是忘了昨夜所问那人之事了呀~~”

细绵听闻此僵硬片刻,“嘿嘿”傻笑两下,见细绵还想再问,便急忙起身道:“现下觉得腹中空空如也,先传朝食可好?”

细绵无奈道:“那便快些洗漱吧,我去看看便来。”

“嗯嗯,”小脑袋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快些~我还要听你昨晚审问的事呢!”

抬眼瞅了她一眼,便出殿去东厨了。

弋见她出去后轻吐一口气,摸着有些发烫的脸暗道:“登徒子!”

她并不想将此事告诉细绵,想有一个秘密,且此事也并非什么大事,便......还是只自己知晓吧~如此想着,便下榻由饲奴侍候,待装扮完毕后,细绵这边也摆好了朝食,拉着细绵一道食用。

用饭毕,细绵又亲烹茶,弋每次一喝,无论何种茶,总是能有不同滋味不同意境,弋叹足的放下茶盏,道:“昨夜那人如何了?”

细绵手上动作不停。

“死了。”

“也是,他那浑身死气缠绕,早该死了,定是有宝贝滋养,拉他身魂。”

“确然如此。”

“那是何物?竟有如此功效?”弋好奇的倾身向前问道。

细绵手上顿了顿,道:“是血花石。”

“啊!”弋睁大眼睛说道:“那血花石不是饲奴身上所长之物么?他为何会有?”

十四 抬眼看了她一眼,看向手中茶盏,道:“他偷的。”

弋更是万分好奇,“这东西还有人偷?”

“物以稀为贵,你没听过?”细绵笑道。

“那时我初入世,看过太多凡世书,还秉性过于~哎~有几分嫉恶如仇,”细绵有些笑着回忆着,“那人是我遇见的第一人,那日......”

那日刚出山,第一次见谷内没有的风景,很是新鲜,便在荒野中行走,还未见过人,不想在一密林中,他因跑踢到正在睡觉的我而摔倒,便被来人追上,一通拳打脚踢,我见他瘦弱被欺负,便侠义心肠起,将那些人打跑救下了他,从此,他以救命之恩为由跟着我,事事处理妥帖,且......迷路之人还是需要有人带入城中,便也随他,有一日,他忽然半臂紫黑,我一见便知这是凡人中血花石的症状,就问他可是拿了,他道:“那日我见那石头好看,便擅自拿来把玩,想着玩下便悄悄还回来,怎知如此,绵儿,我是不是快死了?”

太过单纯的我无奈笑道:“不许叫我绵儿!叫我细绵或者医者皆可,还有,那石头怎的会是凡物?你忘了我是医者么?怎会装与药物无关之物,你呀,太过顽劣,此次还还好,若下次再如此擅动我物,到时有个什么,那真不好说了。”

“绵儿,那这个可以治好么?我不用死了!”显然是无视她前面所说。

我无奈道:“嗯,虽死不了,但你可能要吃些苦头,怕么?”

“只要死不了,什么苦头都是不怕的,毕竟我是男子汉嘛~”躺在榻上一本正经的说完这通大义凌然的话,又贱贱的问道:“绵儿,这要如何呀?很疼么?”我正在准备工具,听他又如此说,很是无语便不答,回身道:“躺好!”

他立马照做,我便不理他,只专注一心的取出金针,他见此哇啦大叫,那黑紫色纹路因他激动血气上涌而加速长了上来,已漫过右边胸口,我见此已是危急万分,便厉声道:“不想死就闭嘴!”

安静下来后又方屏气凝神,专注的将金针施于各处穴位。

先时盘吉还没感觉什么,渐渐的就觉得浑身无力,仿若这满身血肉就是个累赘,呼吸都是一种负担,骨骼却是健康有力,却被困于此身,动不得,看不得,这血肉更像是幽冥世界的触手,拉扯着他,想拖他下去。

在他无力反抗,觉得即将要堕入时,有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呢喃道:“想挣脱么?那便舍去你的血肉吧,但……你舍得么?”

盘吉哪管什么舍得舍不得,只要能脱离这样的束缚就行,用力的想抬起双手,怎奈只微微的动了动手指,急切之下,他不经觉得细绵似要害他,如此想来,加之身上所受,便更加害怕,这一怕,竟是觉得手能抬起来了。于是急切的抬起手来放在头上,就想扒开头皮,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伴随着飘飘然的舒爽,让他忽视那疼痛,只想快些出来,快些从这身无用的肉中出来。

他享受着极致的疼痛所带来的极致舒爽,并且,这疼痛可以让他从无力的堕入中抽回,更是用力的将自己从躯体中抽出,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先是头骨,胸腔,随后便是双手,随着他褪去的肉越多,便觉得浑身充满力量,且不是凡人之间的所谓力量,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很是神秘却让人分外着迷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不顾周身满地的一坨坨的烂肉,伸出手骨,抓下一把血肉,感受那美妙的感觉,如此迫不及待,甘之如始......

十五 待他将最后一点肉剥离去,他只身只有骨骼、内脏和那颗心还在,他闭着眼,感觉此刻无比美妙,感受此刻浑身充满着力量,仿佛只一拳,便可将所有都击碎,而此时,那声音又轻声呢喃道:“喜欢力量么?还有更美妙的,想要尝试么?”

“想!我想!”他的声带已然没有了,但他的意识还在,他迫切的问道:“如何能得?”

“将你的心给我,我便能为你实现。”

“我的心?”盘吉有些犹豫道。

那声音更加诱惑道:“给我你的心,我不但让你可以得到神仙般的力量,还能让你得到你眼前的这个女人,如何?”

细绵!

“好,我给你,别忘了你的承诺。”

“放心~这约定可是由天道为证,做不得假~呵呵~”话音刚落,他便觉有些不对,周围十分安静,方才却有声响“砰咚~砰咚~”啊~是自己的心跳声,盘吉低头看向心脏的位置,一片空空如也。有些茫然的看着,真的没了?那换取的力量呢?为什么没有感觉到力量?

“你出来,为何我没得到力量?!神仙般的力量呢?你骗我!”

那声音不耐烦的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他犹豫的伸出一根指骨,轻轻向前一推,霎时周围一切血肉都化为灰烬,焚烧殆尽了。

他还未做出反应,便听一声喝道:“还不回来!”

再睁开眼睛,抬眼便看到屋顶,忙起身摸自己全身,直到脸、头。“哎~我没事呀!”说着欢喜万分,又一想,急道:“那我的力量呢?也没有了么?我的心呢?”说着手抚上左胸,静静半晌,看向细绵,似哭非笑道:“真的没了……”

细绵为自己添了盏茶,喝了一口,对弋叹道:“那血花石怎会是简单之物,那时候我年幼,且对自己的医术万分自信,怎奈,加之他心术不正,竟轻易被石中微弱七苦所化之魔蛊惑,出卖了灵魂!你应知那血花石本是致邪之物,但用好了便是治命良药,百年才可出一颗,可知它的珍贵,然那时我虽不小,但第一次出谷历练一番,阅历不足,便对他一时不舍,只因他是我出谷所识第一人,便并未怪罪他擅自......盗取之过,并照顾他数月,直至好全,我便离开去往他处历练。”

“但听他之言你们倒不像是只有这一点纠葛呀,不然他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执念支撑已死去的身体。”弋好奇的问道。

细绵苦笑道:“自然是有后续的,几个月后,我听闻在周国有一城中,出现紫金色毒纹,且死者众多,且死状及惨,活着的人已逃出城去,那座城已快成死城,这症状与碰触血花石症状吻合,但我本入世行医,如此诡事定然是要去瞧瞧的。”

“这毒是这个盘吉所放?他又偷了你的血花石?为何要如此做?”

“自然是为了再见我,但......确实为了长生。”

“长生?我听闻音爻说过,凡界中人认为我族有长生之密,但据我所知,不止凡人,仙神皆是寿而有终,会有天人五衰之相。”

“是呀,天道最是公正不过,但就是有人想逆天而行。”叹了一口气,细绵回忆道:“当我到达那座城时,已是死城了,他出来见了我,可怜的像刚出生的小猫一般抱怨着我的不告而别,但后来......”细绵深吸口气,“......他利用了我,而我也被他所骗,于是带他入谷,谁知刚出洞,便被饲奴发现,他本该受罚,但跪求我,因一些事,我便一力抗下所有罪责,而他,只抹去入谷记忆,便被放出去了。”

十六 “太过分了!为何你要抗下所有,那人明明骗了你。”弋义愤填膺的说道。细绵微微低头看着手中茶盏,轻笑着不语。

弋看着细绵,思索片刻道:“不对,总感觉有哪些地方不对,”起身踱步思索,细绵依旧不理,片刻,弋忽问道:“按理说,族中人于任何时候也绝不会带外人入谷,除非有大仇,因所入谷之人皆成饲奴,而你方才所言之意,这人对你是利用,且你还中计了......便不可能是为仇,但若不是仇,能让你带入谷中的,定是关系非比寻常,这......便说不通了,不对,”弋忽地马定道:“时间不对,你方才所说让人觉得你二人相处只有月余,但若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可以说是背叛了族人,这其中定然不会是只几个月的时间。”

细绵的视线终于看向了眼前这个少女,赞赏的笑了:“圣女果然聪慧,确实不错,我与他已相处十年之久,若无血花石一事,那时本以决定不再会谷,与他偕老,便足矣,怎奈何~”笑叹道:“凡世常说,钱帛动人心,那长生之说不是更甚?便是对妻儿也下得去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其实......你应早就知道他的图谋了吧。”

“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细绵抬头笑道:“此事早已了解,而昨日过后便无痕了,圣女,何苦再追问呢。”

弋有些无措的道:“是我唐突了,你别气呀。”

细绵提壶为其斟满茶,道:“此事可揭过了?来,吃盏茶吧。”说着便将满了的茶盏递了过去。

弋有些愧疚提起她的伤心事,还一再追问,有些不地道,见她递了茶盏过来,忙接住喝了起来。

二人一时间都不言语。

半晌,弋像是想到什么,连忙放下手中茶盏,对细绵道:“细绵,你瞧瞧我今日有何不同?”说着一本正经的跪坐好,睁着大眼笑看向细绵,细绵闻言看向她,细细的看着,并未有什么不同,便摇了摇头。弋有些焦急,道:“这么明显你都看不见么?你看我的眼睛。”边说边指着自己的眼,让她细看,但细绵依旧没看出任何问题。

“咦?拿镜子来。”宫侍取来一方云雷纹地花瓣铜镜递上前来,弋接过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紫色?只是紫色?那金环却并未出现,难道我眼花了?或是只在夜间出现?弋有些不确定的想道。

“怎么了?可是眼睛有不舒服的地方?”细绵问道。

“啊......是呀,眼下有些黑呢。”弋不知是因何缘故而不见,便想等查探清楚缘由再告知不迟,但因说谎颇为不在行,多少有些紧张。

“圣女如今也爱惜容貌了~无需担忧,待我配些药膏涂在眼下,便可去掉。”

“啊~好~好呀~”

细绵见她如此,沉默半响,水雾缭绕中,只听细绵笑道:“莫不是圣女看见眼中有金环了?”

“未曾!”感觉反应有些过激,又道:“你不是看了么?哪里有,我比你还想早日得金环入目呢~”虽是心虚,但此事倒也算不得全然说谎,只是有些许未曾透露罢了。

“哦~”细绵并没有什么反应。弋有些忐忑,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装作无事的吃着茶。

而此时宫侍躬身进殿作揖对弋道:“圣女,公子疾求见。”

“快请~!”说完对细绵道:“这人想必是来问问盘吉的事,你道要如何作答?”

“为何要答?”

“?”

“吾等又非秦国人,还怕什么,自然是什么都不说了。”

正说着,公子疾已进殿,向弋走来。

十七 “疾见过圣女。”

“公子疾这两日怎来的如此平凡?”弋强撑不自在的回礼笑道。

“美食美景美人,怎么看,疾都没理由拒绝才是。”

“像是谁请你似的~”弋暗自嘟囔着。

细绵起身施礼笑道:“正巧我与圣女在烹茶,公子疾快些坐下尝尝。”

公子疾侧眼瞧了眼弋,便笑着对细绵道:“你的手艺若是错过岂不可惜。”说着便提衫跪坐下来,接过细绵递过来的茶盏,尝了口,叹道:“细......你这烹茶手艺真是无人能及,回味之余,好似有些明悟?”听他如此说,细绵与弋皆是一脸惊奇的看看向他,公子疾见她二人如此,有些懵的问道:“我可是说错什么了?”

“你竟能尝出细绵茶中意境么?”弋叹道:“凡世之人五谷沉疴,除襁褓稚子外少有慧根,不想公子疾你却有,此乃上天恩赐。”

公子疾无奈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哈哈哈~自然是夸你~”公子疾无奈看着她二人笑的倒成一团。笑过后,那于二人之间的一些微末尴尬也轻轻散去,弋清了清嗓子,对公子疾问道:“今日来又为何事?可别说是来品茶的~”公子疾放下茶盏,无奈道:“你当知我今日为何而来。”

“为了昨日那人?”见公子疾笑着看她不答,便道:“那要让我二人答些什么?他为何会死?还是~他说了什么?”

公子疾抬手施礼道:“若有可能,疾皆想了解一番,也好回禀。”

弋见他如此郑重,想来是压力不小,便有几分心软道:“若非执念所撑,他身体本就该死了,这你应当是知晓的,”见其点头,又道:“如今见了故人,一时激动而执念顿消,是以撑不过去也是有的,至于所说之言么......”说道此处,弋停顿了下,细绵抬头看着弋,但她并未理会,对公子疾道:“无非叙旧罢了。”

“这......”如此敷衍,便是一直以聪慧闻名的公子疾也有几分不知该如何对答,只得对其施礼道:“若疾有不当之处还望圣女海涵,但此事切莫一句便答复了,只需大概也好。”

“不是我故意为难于你,只是这本是细绵私事,怎可随意宣之于口。”

公子疾听此便看向正烹茶的细绵,刚想开口,又想到什么,便道:“那便罢了。”

细绵看向他,有些好奇道:“公子疾方才不是说要回禀么?若问不到可是要受罚的吧,既如此,又为何不问呢?”

“细......”

“若不知如何称呼我,便平辈论吧,总之我是不吃亏的。”细绵笑道。

“那便还是唤姑娘吧。”公子疾觉得若无人指摘其年纪,便是寻常人都会认为她与巫族圣女相差无几,自己还是忽视其年龄的好,于是便将此事放下,回答其方才所说“你一行乃是客,待客之道需礼遇,怎可逼问,且你一行皆是女子,疾虽粗犷,但怜惜之心还是有几分的。”

弋见他如此说,便笑着道:“公子疾若是粗犷,凡世间怕是没有男子可看了~哈哈哈~”细绵亦是笑道:“也并非不可言说,只是公子昨日见他所言,因知晓他所求,若全然由你回禀,怕是本就暗涌再生波澜。”

公子疾想了片刻道:“确是如此。”

“但细绵又不忍公子因细绵之事而受过,便简述些,由你通禀。”

“如此,便先谢过细绵姑娘。”

“昨日......”

盘吉被控制后,细绵问道:“你此番有何目的?”

他呆愣着说道:“我想要长生。”

“哦~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已与周国国君说好,待接到圣女回了周国,便可允我同寻长生。”

十八 “同寻长生?你们想强虏?”

“若是请不来,那只得用强了,也不必担心她到了周国后不配合,天子早已安排了让太子接近这巫族圣女,到时生出情愫来,不愁她不说。”

“哼!”细绵怒斥道:“这周国姬娇已然是言轻势弱,竟还敢藏有如此龌龊之心,果然音大人是对的,此等乱国合该吞并。”稍稍平息了下心中怒火,又问道:“观你周身,已是将死未死,如何能等到那时。”

盘吉呆愣的说道:“我用那血花石,将它放入了我的胸膛,可暂缓病情。”

细绵听此慌忙问道:“血花石?你从何处得来的?何人教你如此用?”

“我从那个叫细绵的巫族女人身上偷的,怕她发现,便延其外形磨出粉末,后遇到一个术士,他问我要去一半,便教我此法。”

“呵呵~”虽过去许久,但细绵听他如此说,还是有几分伤心,她道:“十年相伴,只得一巫族女子的称呼,也合该我如此。”定了定神,暗道:“这术士倒是有几分本事,但血花石并非如此用法,表面虽看似无碍,实际内里早已溃烂,加之此前他曾与魔做过交易,元神非正常强行出体,更是雪上加霜才是,但执念太重,才苟延残喘至今......”正想着,便见他捂着喉咙发出“呃呃”的声响,不待须臾便倒地不动了。细绵连忙上前查探,已然脉息皆无,他魂魄慢慢飘出躯体,伸手想抓住细绵,嘴中似想求救,细绵忙问道:“那术士是何人?”“乌当,救......”求救的话还未说完,虚空中一只乌骨巨爪凭空出现,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消失不见了。那是......魔!竟能在下界幻化,难道魔又要卷土从来了?!细绵看向夜空,想着十方界外的天外天,“还是先想想眼下吧,乌当......”

此便是昨日所发生之事,但因其中牵扯甚广,且凡界中人不便多了解,细绵就将其中删减了些,讲与二人听。弋听闻气愤异常,直言死了便宜他了。细绵笑道:“他可不便宜,你道他被魔抓去能得几分好~”

“乌当......确认是叫乌当么?”公子疾思索着问道。

“他当时只想活命,想来所说并非有假。”见此公子疾微微点头道:“前几日,密探已来报,言其术门老主及掌门皆已启程入秦,怕是还有一月便可到咸阳,而那掌门便叫乌当。”

“哦,竟也敢来此,”细绵看了眼弋道:“想来那盘吉还是隐藏部分了。”

细绵想了想,道:“此事我还得禀告音大人一声,好提前做些准备。”公子疾点点头道:“此事牵连重大,自然应与先生细说,”说道此处便抬手施礼道:“疾也先行离开回禀,好提前做些准备。”

细绵道:“多谢公子。”

“你一行皆是秦国贵客,礼之自然。”说着便起身要走。

“唉~”弋忙唤他道:“我送送你吧。”又对细绵道:“我送送他~”在细绵探究的目光中,淡定起身,公子疾有几分惊诧,但未显露半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殿门,细绵看着他二人身影不见,叹了口气,唤了一声,殿外进来一宫侍,细绵对其道:“叫冼丂过来。”

“嗨。”便退下了。

片刻后,冼丂躬身进殿,对细绵作揖道:“姑姑,你唤我?”

“音大人这些时日在做什么?今日可在府上?”

“这几日大人传我学识,待引体入道法后,便不见踪影。”

“你已入道?!想来你家师傅对你是真心爱重,竟是数月便让你有如此成就,前途不可限量。”

十九 “大人还未曾收小人做徒弟......”冼丂低头轻声说道,毕竟他认为,定是自己不够好,以致音大人不愿收他为徒,暗想着等回去便将先前大人所教定要背熟,于是抬起头来对细绵道:“姑姑可是有事寻大人么,我虽不知现下在何处,但大人曾赠与我一玉龟,有言道若有急事寻他,便将血滴入其中,他便知晓。”

“嗯,”细绵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对其道:“将这封信要亲自交与你家师傅手上,要快些。”

冼丂双手接过,对细绵道:“是,定然不负姑姑所托。”

细绵有些怜爱道:“下去吧。”

“是。”说着躬身作揖退下了。

“唉~”......

这厢弋美名其曰送公子疾,实则是想探知是否只有他可看见自己眼中的金环,但......弋抬头看向前面的身影,有些气恼的想着:昨夜之事历历在目,于女子......嗯自己虽不是凡世间的平凡女子,但终归还是有几分羞涩,他应是知晓我有事要问,还不先言语打破僵局,难不成还要让我一女子先服软不成!真真是过分至极!......可~还要不要问了,要不还是算了,实在抬不下颜面,要不......还是回去吧......

正这样想着,脚步便想停下来,只是刚刚停下,公子疾便停下脚步回头对她道:“怎么,不是说要送我么。”

“我......这是你家,何苦还要我这多此一举。”弋别扭道。

公子疾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说道:“既是如此,那你跟着我是有事么?”

“我~你这人怎的如此惹人厌!”说着便要转身离去,公子疾并未制止,只看着她动作,见她快步走远,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直往那处看着,不消片刻,只见她又怒气冲冲的走了回来,故作冷淡道:“此时这殿算是我所居,便是送送也无妨。”

“如此,也好。”公子疾清冷的说道。

“哼~”好歹有个台阶下,弋松了口气向前走去。

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

公子疾看着弋的背影,有几分玩味,抬步跟上。

走在前的弋向身旁瞟了眼,见他跟了上来,心中有些愉悦,嘴角微勾,决心原谅他的冒失与唐突,做一回‘大人’,“咳~”的一声,眼睛转着看了他眼,又转看到其他地方,淡定的问道:“昨夜你见我眼睛确有金色么?”

公子疾自知昨夜他言行确有不妥,本以为她会与寻常女子一般,不是该大骂他便是想让他负责,怎料却问了不相干的事,虽是诧异她所问之事,但公子疾仍旧回答道:“自然是,怎的?有什么不妥么?”

弋听他肯定之词,便激动道:“真的看到了?那你再看看!”说着便倾身向他,脸伸到他面前,让他能好好看清。

公子疾却有几分惊异,看着靠过来的脸,光照下,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秋水,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紫金色灵活转动的眼眸闪动着纯真与慧黠,而此时她的眼眸中倒映着着他的身影,有几分急切的神情流露,配着她一身淡紫色长裙,腰不盈一握,犹如美玉一般美得如此无瑕。

公子疾手微握一下,后又收紧背在身后,神色淡定的说道:“你着眼眸却有几分不同,竟有一圈金色光环所罩,以前没有么?”

而弋此时却无暇顾及他了,只喃喃自语道:“真的有~不是我看错了!......”

公子疾此时也不急去公父处禀告,只靠坐在栏边,静静看着她,等待她平静下来,却未曾疑问自己为何不先行离开,而选择在此处逗留。

二十 天开于子,万物得以滋生,蕴生神奇。

在此刻,仿若置身于山明水秀之地,此地便是一方净土,辟喧嚣于其外,让人从名利与欲望、烦恼与纠结的日常纷扰中暂时归隐,悠然物外,独得一方自然属性,一地盎然生机。

庭中镜水莲池波光浮动,碧草如丘缀于其间,砖瓦木石建筑剪影倒映于莲池,呈现一派清幽雅静的山水意境。

“你竟能看见。”

正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的公子疾听到这一声回过神来,便见她双颊绯红,一双紫金色灵动眼眸似一池秋水被枫叶所染,荡起微微波澜。

“什么?”公子疾问道。

弋并未发现公子疾的异样,此时她沉溺在当日初代圣女姜已所说的话:“这花瓣会一点点显出,待到花型全现,便可得我送予你真正的礼物,但旁人不可见,只有得大造化者可探查到。”脸红的她暗想道:为何旁人看不到我眼中金环,这并未是那朵花呀,难不成还有隐匿的功效?抬头看向公子疾,想着:那此人会是那个大造化者么?这大造化者便是要寻之人!那个执掌南北两极和天、地、人三才,统御众星,并主持人间兵革之事的大帝——勾陈?!的一片残魂......

还有姜已那未尽之言......哎呀~不能在想了,羞红的脸有些滚烫,转身避过公子疾的注视,深呼几口气,用手拍了拍脸,感觉好了许多,方转了过来,对公子疾道:“无事了,公子还是快些走吧,弋便不送了。”

说着也不管他如何诧异,直径便回去了。

公子疾挑了下眉,注视她的远去,直至不见才回身向外走去。

不细表公子疾出了高泉宫后便去往冀阙宫,向秦国国君禀告此事,亦不说平王嬴渠梁听闻此事又有何应对,单说巫族圣女弋强装镇定,勉强无视身后炽热的目光,一步步的走过拐角处,感觉那道目光不见了方放松下来,有些无力的走到亭中,倚栏轻靠,手扶面搭,一派懒散模样,贝齿微咬着朱唇,似是有几分困惑,几分懊恼,也有几分......,也许想着某些心事。

正想着,感觉身旁栏下有一草丛动了动,弋向那处看去,只见一小兽从草间窜出,只见它像是凡界猛虎,但体型小了不少,且其通体雪白,但风拂过它的身体,细看却见在根处有淡蓝色绒毛,毛尖却是银色,在其中仿若星光闪耀,加之它一双懵懂大眼,看着你时深蓝色的眼眸中点点星光,见之便沉沦其中。它此时还未发现弋的存在,只顾懊恼似的看着自身上杂草,有几分委屈的狼狈,“丫丫~”小兽轻叫着,叫声有些像刚牙牙学语的幼童般,弋见道它这样,便“哈~”的一声笑了出来,那小兽听得有生人,立马转头看向弋这边,本是凶狠的神情在见道弋的模样时,一下便得说不出的委屈何激动,“丫丫~”两声便冲过来,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到她怀中,“呜呜”的哭着。

弋有些懵了,她并非认识这小兽,只是见它如此雪玉可爱,忍不住便想认识一下它,怎奈何还未伸出善意之手,便被它抢了先,先行冲了过来,现下又如此作态,一时只觉无措,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似血液中传递的一种莫名血脉相连之感。

待音爻手拿一碧笛,烟色拽地长衣,向这处走到近前时,便见到这一人一兽的样子,但此时已无暇顾及她的状态,只定定看着她怀中的那小兽,说道:“太阴幽荧!”

二一 弋本想与他招呼一声,还未动,便听他震惊的喊了一声,有些奇怪道:“太阴幽荧?”

那小兽冷眼斜着看了他一眼,许是觉得并无危险,便不再理会,转脸对着弋便又是可怜兮兮的看着弋,直让弋忍不住的直呼可爱。

音爻见那名唤太阴幽荧的家伙并未有任何动作,便暗自长呼一口气,走进亭中与弋对坐着,道:“你怎如此大胆,不认识的竟也敢乱抱~”

弋并未看他,怜爱的边将它身上杂草清理干净,边道:“你又不是不知,但凡上古洪荒兽类若沾染了血色因果,便双目肿赤,面露凶恶之相,你看它如此亲近于我,对我只有满满的真诚依赖,那眼中也并无杀戮猩红,干净的很,为何还要防备,让它见了岂不伤心?”

音爻叹道:“你第一次见它,便对它如此信赖么?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那不知死于它手的又徒增几多。”正说着,那小兽突然转头定着看他,他忙道:“好好,不说不说。”

弋有些好奇,问道:“你方才说它叫太阴幽荧,那它是何种兽类,你可知?”

“我也是从族中典籍中看到过它化身之相,日常化身其形便是这般,它可不是什么小兽,它是真正的自然孕养,与‘四御’大帝同时期的圣兽,乃‘一阴一阳之谓道’中的阴变化而来的大道的化身,据传,其本体为白色圆环,笼罩‘至哉坤元,万物资始,乃顺承天’的表现,你可知这八荒六合中,有谁能与之相比?”音爻故作神秘的问道,见弋摇了摇头,一双紫色琉璃般的大眼盯着他,眼中流露出几分好奇。

音爻见她眼中映着他的脸,神色便有些变了,一手紧握碧笛,才压制住那已蠢蠢欲动的手,想抬起抚摸上那双有他的眼眸的想法,这一思一动皆在须臾之间,那太阴幽荧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转头乖巧的看着弋,音爻未免被看出异样,便转头看向别处,脸上故作流露出几分得色,道:“与它一同而生于一面便是太阳烛照,比之盘古还要久远,天一坎数,由一生二,阴阳合德,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子一丑二,于天象为日月,是以太阴幽荧所代表的正是夜空中最美丽的星辰,凡界夜晚的守望者。”说着便抬手指了指还是晴天白日的蔚蓝天空,说道:“便是那轮明月,而太阳烛照便是象征头顶烈日,且与太阳烛照所代表的是一切属于阳的一面正好相反,太阴幽荧代表着一切属阴的事物。”

弋并未发现音爻的异常,只欢快的一手抱着太阴幽荧,一手抚摸上了它的毛,道:“竟是这么厉害呀~”而它亦是被抚摸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既是上古圣兽,为何又沦落到三千世界呢?”弋怜爱的抱起太阴幽荧,与之对视着问道。“咕噜噜~丫丫~”湿漉漉的小眼神里,满满都是信任与依赖。

音爻看着眼前一人一兽亲密的互动,暗自紧握手中碧笛,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弋才想起音爻还在此,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今日怎的会来此呀~”音爻调笑道:“哎呀~我道是比不得你的新宠,终是想起还有个我了~”

弋有些恼羞道:“你还不是有了冼丂便不记得旁人了,当初可说的好,逢他休沐,才去你那处修习,其他皆不变的,如今倒好,我竟于那日后就未曾在见过了~”

“~咳咳~”音爻假意咳了两声,便转移话题说道:“今日是细绵传书于我,言其近日所发生之事,正巧今日无其他事,便来看看~”

“哼~”弋看了他一眼,手上却是抚着那太阴幽荧,这圣兽亦是乖巧异常,仿若做了无数回。

二二 一时间这处亭中,竟只闻鱼跃鸟鸣之声,和那太阴幽荧的惬意“咕噜咕噜”声。

弋率先打破僵局,一边暗想不予老人家一般见识,一边问道:“给它起个名字吧~”

太阴幽荧听着与它有关,立马坐直,尾巴摇动着带动长长的毛,像是在水波中荡漾,两眼放光~耳朵机灵的竖起,便是连额前小小角也发出一阵流光~

音爻转头看向她,弋抚摸着太阴幽荧想着说道:“嗯~要大气,好记,也好叫的名字~”音爻听此正要开始想想,还未收回眼神,便又听她道:“太太~如何~”惊异道:“太太?”不止是音爻惊异,便是太阴幽荧听到这个名字也僵直的尾巴,

“是呀,”弋十分正经的回答道:“太太~比大还多一点,岂不是很大气很好记~”说着前额顶着太阴幽荧的小角尖,眉眼皆笑的对视着说道:“太太~你喜欢这个名字么~?喜欢的吧~”太阴幽荧僵硬着身体,连尾巴都摇的不顺畅了,却没办法躲避她的视线,躲避她的碰触,它贪恋着这份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暖,这是它一生唯一的主人,为了寻她,不顾界碑锁强闯三千世界,这一寻便是百万年,直让自己法力净退,只能维持最微弱的兽状,此次已是它最后一次穿到小世界,无力再进入下一个世界,若再无所得,便将陷入永久沉睡,可能再无醒来之日了,然~终究上天垂怜,还是在此处寻得了她,那在林边,那驾车启程时,帘角被风掀起,它见到了她,只一眼,便知她就是主人。

所以~这名字......也许......大概~可以换么~?

太阴幽荧努力睁大双眼,希望主人能从它萌萌的大眼中看到自己的诉求,怎奈何它看向主人时,弋同样可爱的眨着眼睛,流光般的紫金色眼眸看着它,竟让它一时忘了要做什么,只听她糯糯的声音有些伤心道:“太太~你不喜欢么~”

不!很喜欢!

太阴幽荧见弋如此模样,早已忘记方才所想,只希望她能重展笑颜。

弋见它摇着它的尾巴,满眼都是欣喜的模样,便高兴的亲了它一下,对已然是叫太太的太阴幽荧道:“我就知道你喜欢~”刚刚有些后悔的神情刚起,便被这一吻弄的晕晕乎乎的,迷糊间想到:哎~太太就太太吧~习惯也就好了,其实也还不错~吧~

音爻见它就如此便妥协了,微微摇头笑着,弋转头对音爻道:“你也觉得‘太太’好听吧~?”

“你高兴就好~”一言难尽的表情。

“太太~太太~”温柔的声音及身上拂过的柔软双手,让太太沉沦其中,只惬意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细绵来时便见到这一副场景,有一些愕然,走进笑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如此欢快。”

一见到细绵来了,便迫不及待的喊道:“细绵~快快些过来看看~这是太太~可爱吧~”说着便侧身让她看见桌上已经更名为“太太”的太阴幽荧。细绵一见便露出吃惊的表情,不自觉的看向音爻,然音爻却看向别处,并未回应她的目光,见此,细绵便克制的笑道:“真是太漂亮了,这小兽看着不像凡界之物~”弋得意道:“它可不是普通兽类~它是我的太太~呵呵~~”说着便笑了起来,仿佛冥冥之中,它本就属于她......“太太~这是你取的名字?~果然有趣~”细绵说完便收到太太瞪过来的目光,收检嘴角流露出的笑容,抽搐的嘴角咳了一声道:“圣女可是要养着它?”

二三 “这是自然,我与它有缘。”

“好~那我便吩咐她们准备给他准备用具。”说着便要转身,弋想了想道:“还是我去吧~我瞧着也要放心些~”说着便跟音爻打了声招呼就抱着太太离开了。

细绵离进音爻,看着远去的弋,半晌道:“音大人,真的要让它跟随圣女么?”

“有何不可。”音爻慵懒的看着远处一片秋实景象,与细绵的神情对比非常。

细绵纠结着说道:“可它是太阴幽荧,是大帝送与姜已的爱宠,若它想做什么......”

“不会,”音爻回过身看了眼细绵,“你没见它已是那样的形态么?”无视细绵欲与还休的神情,道:“它已找寻她百万年,可不同吾族有器可依,强行穿梭封闭不通的三千世界~付出代价不知凡几,但瞧它此时模样,怕是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要了它的命~”音爻站起身来进身看着她的眼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细绵被说的有些抖,低头低声反驳着:“我并未希望她不幸。”

“只是希望罢了。”音爻百无聊赖的说道。

像是被这句话激怒了,细绵问道:“那大人你呢?不也是如此!”

音爻面无表情定定的看着她,忽的一下笑出声来:“呵呵呵~我自然也是如此,不然也不会在此地。”说着便出亭下了台阶,细绵快步跟上前,低声道:“大人恕罪,是细绵唐突了。”

“无妨,你我本是同样的人,可笑还说你的不是。”

“大人并非本意。”

“是不是本意又有何不同?不过自欺罢了。”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一时间相顾无言。

直到了宫门口,音爻停了下来,对细绵说道:“你信中所说我已知晓,安心便是,凡世中虽束缚诸多,到也不必太放心上,若太过忧心,未免也太小瞧吾族了。”

“是~”细绵躬身作揖道,稍稍直起身来有些犹豫道:“大人,还有一事想要禀告,但......”

“何事?”见她吞吐不言,便走到殿门一边,挡住了守门侍卫的眼神。

细绵也跟随音爻的脚步,站在他面前,音爻道:“现下可以说了~。”

细绵犹豫一番道:“我怀疑......金环已显现了。”

“!什么!”音爻看向她,手中紧握碧笛,一时间竟险些情绪外露,须臾间,平复心情,抬手示意继续,细绵便道:“今日,圣女问我她眼中有何不同,原先本无异状,我便玩笑一句看见金环显现了,谁知却惹得她神情有些激烈,故细绵认为,那金环已现,但而后圣女亲自探查,又好似没有了,其中缘由,细绵并未知晓。”

“嗯,”音爻来回踱步,思考片刻,道:“她有这状态是何时?可有见什么人?”

“圣女年幼单纯,并不会遮掩心思,前些日倒是没有什么,只是今日才有异状......昨夜倒是那公子疾带了盘吉过来时,与圣女在花园中待了片刻,只不知她二人说了些什么,只闻圣女丢下公子疾一人在花园中,回殿中后屏退众人。”

“公子疾......”音爻神色复杂,轻叹口气道:“此事无需管,你只需传信给族中便可。”

“可此事还不确定......”细绵急道。

“此事是你告知与我,难道不是因为此事?还是你不想当这恶人却想让我替你传信?”音爻冷笑道。

“不是的!”细绵道:“圣女是我自小见到大的,如何会轻易害她!我只是觉得那金环你我二人并未得见,且圣女今日也像未有过一般,若为一不确定,便传信给族中,是否......太草率了些。”

二四 “草率~呵~”音爻笑道:“好个不轻易~”叹了口气,又有些意兴阑珊,恢复往日慵懒模样,对细绵道:“随你。”便不在管自顾出宫去了。

......

是夜,墨色的天空有些许繁星点缀,北辰依旧恒久不变,给旅途中人指明方向,皎洁的月光笼罩着静谧的大地。

子时刚到,万物静默,连风都好似被施了咒,空中的叶与杂草尘埃都保持着被吹起的样子,只在一窗内有一丝光点微微闪一下,便像解咒了一般,万物又出现零星声想,这一切皆发生在一息之间,仿似无人察觉,只往天上看,那轮明月好似淡了些。

辰时一刻,弋已用过朝食,坐在床边,看着外面如瓢泼般的大雨,懊恼道:“这些日子总白日下雨,夜晚明月当空,星河隐见,总有半月都是如此了吧~为何如此怪异?长此以往,岂非被困在这殿中,哪里都去不得了。”

细绵听着弋的抱怨,看了眼慵懒酣睡的太太,不言语。

而在府中的音爻站在檐下看着这大雨,用手接了些,拿近前来近看,有些无奈道:“这太阴幽荧想吸收此地阴灵之气,吞吐之间太过频急,致使涝灾频频发生,若再不制止,恐地脉走向将有变。”

冼丂在他身后乖巧的立着,听闻他说到此处,便说道:“可圣女就是很高兴的。”

“哦~为何?”音爻听此感到好奇,便回身问道。

冼丂乖巧的躬身作揖道:“这些时日因大雨,那魏国公仲绶,还有韩国公孙仓,齐国公子剡、燕国太子平、赵国公子章都已到达咸阳,但因着大雨,是以国君言不得入宫打扰圣女清净,且那术士一门因此也损伤不少,怎生算都是划算的。”

“呵~他们倒是想去。”

“先生,我还听闻一事。”

“何事~”

“听闻那墨者中人也来了咸阳。”

“墨者?”音爻回身问着,“可是确定?”

“却是如此,我怀疑他们也是为了此事而来,但据闻墨者以兼爱为本,天下大同之道,为何在此事上参合一脚,冼丂有些想不通。”

音爻并未解答,思索片刻,道:“此事多多留意。”

“是,那术门与诸国那边......”

“继续围堵术门,若还不离去,便抹了吧,至于其他人倒也不必太过忧心,比之吾等,那秦国国君怕是早已出手,只需注意便可。”

“是。”

吩咐完,音爻有看向外面大雨,不知想些什么。

这厢,秦国国君因连日来大雨使各地涝灾频发,且已入咸阳城的各国使臣也趁乱添乱而气的不轻,他们明里讽刺秦国受不住福气,暗里却派探子进宫,狼子野心尽人皆知。今日朝会又是如此,平王便留太子驷与公子疾并商君在书房中商议,发了好大一通气,无它想,只得叫人唤音爻进宫。

“音先生!”见音爻才跨过门栏,还未近前施礼,平王便上前迎道:“音先生,这如何是好呀!”

“国君~”音爻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淡然行礼,一行一动间,依旧风流,但此时并无人欣赏,抬头扫了眼公子疾,便淡然说道:“国君可是因近日大雨而焦心?”“音先生果然懂寡人,”平王惊叹道:“因着近日大雨,诸国使臣便言此为其族圣女入秦之故,不仅如此,这群狼子野心的人,又在秦国境内传吾国气数已尽,是以巫族圣女一进咸阳,便承受不住福气,加速破败了,这些愚民,还真敢信,如今已有几场起义,虽已镇压,但!真真的气煞寡人,恨不得将他们五马分尸,方解寡人心头之恨!”说道此处,有对音爻说道:“先生可有妙计?”

二五 “这......容臣想想。”音爻施礼对平王道,后踱步看似思考,实则是暗查了眼殿内之人,那太子驷一副无关竟要之态,但他双手握着的样子显示其并不平静的内心,商君亦是眼观口鼻,不动如山。至于公子疾......音爻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不知想些什么。

片刻后,平王有些心急,便唤道:“音先生?音先生!”

“啊~”音爻被叫回过神来,对平王道:“国君无需忧虑,只需做一件事便可化解此事。”

“哦~何事?先生快些讲来!”

音爻神色淡然的抬手向公子疾对平王道:“只需公子疾去往高泉宫走上一趟便可。”

殿中众人皆抬起头看向音爻。“先生何意?”平王看了眼公子疾问道。

“臣本今日便要进宫求见国君说明此事。”

“哦?”

“臣这几日已卜问过,原还有些不明,但在此见过公子疾便一下子通透了。”见平王等人面露疑惑之色,又隐晦的打量了下公子疾,音爻便道:“国君无需多虑,此事虽只公子疾能解,但其因并非他所成,至于为何因果,恕音爻不能言明,毕竟卜问一道若泄露太过,便会偏离轨道,到那时,就更麻烦了。”

“啊~寡人自然是相信先生之言,必然不会多问,”平王笑道:“疾儿,此番你便走上一趟吧。”

“嗨!”公子疾面色并无变化,应过平王后,便又安静站回原位。

“音先生,此次诸国对我秦国欺辱太甚,又对你族中圣女言语不敬,但因在本国国土上,未免发生太多事端而引起几国动乱,故只能先委屈圣女几日,只得待到他们回国,方可惩戒。”平王哀叹道。

音爻笑道:“国君难道不知,各国使臣大多水土不服,加之近日因水患之事,多增长湿气,使之苦不堪言,怕是不日便要告辞了。”

“哦?~”平王诧异,今日并未听人禀报此事,看了眼商君,二人对视一眼,笑道:“如此,寡人便放心了,不过,这些人身子如此差,也怨不得寡人招呼不周了。”

音爻施礼道:“既已解决此事,那音爻便先告退了。”

公子疾上前一步作揖道:“儿臣也先行告退。”

平王抬手笑道:“下去吧。”

“嗨。”

说着便退下了。

待他二人出去后,平王收起脸上笑容,对商鞅道:“商君,你如何看。”

商鞅躬身作揖道:“臣以为,音先生已然知晓国君所做之事,却并未多言,想必亦是恼了诸国中人,至于公子疾......臣摸不准他的用意为何,但以臣所见,并非是想辅佐公子疾上位。”

“寡人也是如此想,音先生平日并不会接触大臣公子,若有事,也只会进宫直面寡人,他曾言明其志,但并不留恋凡界之事,只需确保长治久安,其言坦荡如砥,其行亦是如此,这也是寡人能放心重用他的缘故。”平王叹口气。

太子驷在一旁听着,见公父叹气,便笑道:“公父无需忧心,只要音先生能帮吾秦国实现霸业,驷倒是愿意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

“你倒是大方。”平王斜眼撇了他眼。

“太子大义!”商鞅躬身施礼,又对平王道:“臣忽想到,莫不是想为巫族圣女寻夫婿?”

“哦?~”平王惊道:“商君何以有此想法?”

“自然是有迹可循。”商鞅道:“方才一进殿中,那音先生便看向公子疾,而后又多次关注,且水灾之事却只让公子疾一人便可解,有些怪异……是以,臣猜想,这巫族圣女所谓入世试炼,便是于此有关?”

二六 “且看看吧。”平王看着殿外说道,想起了什么,便对身旁商鞅道:“赢疾已然弱冠,还未有封地,嗯……樗里还算不错,便给他吧。”

“嗨。”商鞅躬身施礼道。

太子驷在一旁听着平王如此,便知他虽口中说再看,实则内心已有些相信了,只是……抿了抿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未曾说出口。

这边公子疾并不知晓此事,与音爻一同出殿后,二人虽未言语,却默契的走入一处花园亭中,待到坐定,音爻依旧淡然坐在那里,不动如山……“先生方才一进殿中,便特意关注疾,可是疾有何不妥之处?”公子疾先行问道。

音爻微微低头轻抚手中碧笛,道:“公子觉得爻因何而为?”

公子疾定定地看着他,片刻笑道:“所谓因,不过福祸参半,虽不设大防,却终是有不妥之处,先生想来是知道的,却依旧独让吾去,但平日吾与先生并无交集,若说有何不妥,便是近日与巫族圣女相交,是以,疾以为,音先生此番是因此事而起。”公子疾看向音爻,但他仍旧一副慵懒模样倚靠的亭柱,淡淡说道:“嗯,有几分理,继续。”

见音爻神色淡然,公子疾复道:“那日见巫族圣女,见其有些许慌张,但不知其因,而先生想必是知晓其中缘故。”“哦~”音爻转身看向公子疾,有几分兴趣的道:“那公子可知是何事?”

“想来,也只有一处,便是圣女的眼睛,”见音爻示意继续,便说道:“她两次言行皆因眼中色彩而变,故虽不可能,但疾仍旧寻高泉宫中内侍查问,得知一桩只有吾知晓的怪事。”公子疾看向音爻,道:“她的眼眸之色,于其他人眼里,只是黑中透紫,便是司马错亦是看到如此,那么......”顿了顿,又复道:“如此,吾暗想两次皆是因此,疾便想到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可能……”说道此处,公子疾又看向音爻,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只有我才能看见……她眼中的紫金色。”

音爻抚在碧笛上的指尖微顿,公子疾便知自己说对了,但音爻抬起头,“哦~”面露几分兴趣,终是转身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道:“那公子可知其中原由?”

公子疾施礼道:“自然是不知的,但却不妨猜上一猜,”说着便起身看向空中,有几只鸟儿飞着,像是要飞向南方。

“传闻中,巫族圣女入世,可是为了寻人?寻能见她眼中紫金色的人,至于为何~吾却是不得而知的,但......”公子疾看向音爻,笑道:“方才说了,福祸参半,且,吾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么。”

音爻到此时方正视眼前这一介凡人,无论他是否是所寻之人,单凭着这零星半点的疑惑,便可推出如此多的论断,且这些论断亦非空穴来风......

音爻看着他,半响,神情复杂的拱手道:“传闻公子疾智多近妖,如今果不其然,音爻佩服。”说着便躬身施了一礼。

“先生可是折煞本公子了,”公子疾连忙上前扶起音爻,问道:“此次水患,既然先生已让吾自去,可否明示些许。”

公子疾不再问方才所说之事,音爻亦未在提,二人默契岔开话题。

音爻笑着回答道:“不是不愿说与你,只因但凡行占卜一事,所算结果皆落成因果,若因随意泄露天机,而乱行苍路,不但泄密者道行损毁,恐生灵涂炭亦为不可。”

“哦~还有此事?”公子疾惊道。

“确然如此。”

“那......术士一门中亦有占卜问卦之人,但并未听闻有泄露所谓天机而行祸之事呀?”

“呵~”音爻斜着眼撇了他一下,嫌弃道:“他们怎可与吾族相比,当初那人也不过是相伴一场,学得些皮毛,便离开成立所谓术门。”

“哦~如此说来,那术门中人与你也算是师徒一场,那为何他们还向巫族圣女动手?”

“不过是个仆役,何来师徒之~再者,他死后,那术士一门也算是废了。”说着便站起身,手中拿着碧笛,背于背后,对其道:“好了,说的够多的了,现下便去吧。”说着就要走出亭子。

二七 公子疾起身施礼送之。

音爻像是又想到什么,停住回神对其道:“切记,遵循本心。”便散步似的离开了,而那大雨却并未进身,仿佛有一层透明罩子隔开了一般。

徒留公子疾一人在亭中。

“本心么......”

“公子!”一内侍跑进亭中,躬身作揖着对公子疾道:“公子,此时可是要出宫去,是否要小人唤来轿撵。”

“去高泉宫。”

“嗨。”

......

此时高泉宫中,众人按部就班的做着每日相同的事,弋自从有了太太,到是找到了许多乐事。今日,便是在训练它跳跃......

公子疾被细绵领到殿门外,便只听得殿中,弋有些撒娇的说道:“太太,好太太~就今日一次,让我体会下被做为主人的乐趣吧~我保证~就今日一次!哎呀~太太~只用跳个高,我便让细绵给你做你最爱的月楉花糕可好~”

“这殿中还有何人?”公子疾以为在待客,只是,究竟是何人,让她如此声音……

“呵呵~”细绵以袪掩口,笑到:“公子还是自己进入看看吧。”说着推开殿门,侧身请他入殿。

公子疾听着殿内的声音,抿了抿嘴,走了进去。

殿中,弋正对着案上蒙着头的太太说着各种好吃的,奈何它尾巴上的毛每听到一种喜欢的吃食时,总是一颤一颤的,小爪抱着头越收越紧,显得内心十分挣扎,却仍旧坚持不向诱惑低头。

弋有些泄气,近日大雨,哪都去不得,只得逗逗太太,不料竟是亲近归亲近,却决计不肯为了诱惑而放低姿态,不愧是上古圣兽。

这边叹着,听到有人轻笑,抬眼看向来人,叫他如此笑,想必是见到她方才的样子了,便有些羞怒道:“你看多久了!”

“唔……大概从你施以美食计开始吧。”

‘竟然这么早就来了……居然无人禀报,’弋暗恼,便说道:“公子疾真真的闲人一个,何处不能去,偏上我殿中,怎的?我这难不成有什么宝贝,让你如此惦记~”

“你难道不知,这外面可都是将你当做宝贝的,不过......呵~还是第一次见人将自己比作宝贝~”说完还以一种奇怪的神情看了眼弋。惹得她怒火心中起,但总也说不过,只得冷着脸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太太,借此调节。

公子疾也心知不可再刺激她,否则待到被赶出去就不太好了。于是便在她身侧一边跪坐下来,一边看着她手下的那只享受抚摸的小兽,好奇的问道:“这......是......”

弋哼的一声,微转过去不理他,公子疾挑了挑眉,也是识趣,只看向那小兽。

只见那名叫太太的小兽,在弋手下享受着美人抚摸,头不知何时露出,微眯着眼,双耳若春笋而立,头歪着趴在自己爪子上,尾尖慵懒的摇摆着,引得银色长毛浮动,微微发出“咕噜咕噜”声响,一派悠然的模样,倒是有些嫉妒它了。

太太正享受着,却忽敢一阵心悸,便抬头四处看去,最后停在那刚刚进来的男子身上。

太太乃是上古圣兽,可以说,除了上古三清六御外,无人能伤的了它,但方才,它却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但如何看,这人也只是一介凡人而已,如何能让它有那样的感知,太太有些好奇,便站起身子,向那人走去。

公子疾未曾料到这小兽如此灵敏,他方才才刚有几分阴郁之气,它便马上有了反应,只是这小兽也太过漂亮了,暗赞一声,便见它已然挪步过来,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他,一双深蓝色的眼眸中点点星光,好像......公子疾抬头看着弋。

“好像你。”

二八 “好像你。”

“好像什么?”弋在看着太太,没听清他说什么。

“啊~”公子疾回过神来,淡定的转移话题道:“这小兽是你养的?”

“它叫太太,可爱吧~”弋已然忘了方才生气的事,兴奋的与他介绍着这个新伙伴。

公子疾看她这样,便暗想道:想来过会记起也不好再使性子不理人了吧。于是便附和道:“唔~是有几分特别。”太太早已跳下案,围着赢疾绕了几圈,并无不妥,便暂且放下疑虑,扒着弋的衣裙,爬到她的腿上,绕了两圈后顺势便趴在她的腿上,弋顺势调整姿态,让它趴着更舒服些,手也十分自然的抚上它的毛,太太又发出惬意的“咕噜咕噜”声,慵懒的摇着尾巴。

公子疾看着她俩的互动,眼睛转向其他地方,眼不见心不烦。

“公子今日怎有空到我殿中了?”抚着太太的毛,才想起问道。

“无事便不可来了?”撑了撑身子,无辜瞥了眼弋道:“不知是谁现时才说这可我家来着。”

“你!爱说不说。”说着便要转过身去。

“哎~”见她又要不理他,便开口唤住她,微微有些委屈道:“其实是有事的,但我想着现下我们也算是有些交情,来看看你也是于情于理的。”

弋斜着眼撇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公子疾正了正神色,叹道:“这大雨已下了近半月,致使各处涝灾频频发生,三十一县损失惨重,而渔阳、蕲县大泽等地更是死伤过万,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心怀不轨之人暗中放出蜚言,若再不制止,恐有更大灾祸发生。”

“哦~”弋知晓这雨有灾害,但并不知已如此严重,便问道:“已然如此,你不去为君分忧,来我这做什么?”她怀中的太太本是趴在她腿上,在他说起连日大雨时,双耳变微微抖动直立起来,双眼也悄悄睁开,听他们说着。

公子疾道:“公父今日寻音先生进宫商讨此事,言及已占卜得明示,由本公子来此便可化解。”

“音爻?”弋垂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太太,却在想这是何意:音爻不出手,是以此次暴雨弋本以为是天灾,却不想其中另有隐情,但......无论如何,他一介凡人,又能做的了什么......不对!弋手中动作微顿,想到:若他不单是凡人呢?若他就是所寻之人,那......倒也说得过去,唔......但为何要说来我殿中方可解?是让我测验他是否是么?可音爻并非是走花溜水之人,他若说让他来此可解,那便是没错,可是......这暴雨水患怎会与我殿中人有关呢,正想着,眼神无意间看向趴在腿上的太太,忽想到这暴雨似是遇见它后的第二天开始下的,会不会与它有关?

弋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太太,太太察觉头顶的注视,缩了缩脑袋,佯装镇定的样子。

公子疾察觉一人一兽间的异常举动,奇怪的看向她们,还未出言相问,就见弋抬头看向公子疾,神色莫名,片刻后吞吞吐吐的说道:“若是......我说的是假设哦......唔......如果暴雨是它,”说着抱起腿上的太太,将它正面相对,好不可怜的问道:“是它引起的,你此刻想做什么?”

公子疾见她俩头顶相叠,同样的神态,着实有些可爱,“是它?”

“嗯~你......你会如何?”

“唔......”轻扫了眼弋,道:“这可有些难办。”说着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在腿上敲打着,,神色有几分为难。

“啊~”弋知道它闯了大祸,但自己总归是养了它,算是它的主人,总不能看它受罚,那它所犯的错也理应由她承担,毕竟死了这么多人,苍生可怜。

二九 公子疾有些不信这暴雨由一区区小兽所引,但见弋如此问,只以为她先问问,好叫找到此人后,心中有些数,便还想在端着些态度,但见她神情有些不对,便笑道:“与你玩笑罢了,怎的如此神情。”

但弋并未理会他,只暗想该如何平息此事,毕竟这是几万人的因果,若自己承受......怕是半条命都快没了,可......看了眼那满眼星光璀璨的眼眸,想着近日翻阅的族中古籍,才知晓它此时状态是最虚弱时刻,心——便疼痛难忍......“呼~”深吸口气又长长吐出,复想着大抵也就是难挨片刻罢了,总好过让它去受罚吧。

公子疾微皱眉看了眼她腿上的太太,又看向弋道:“你当知若是你身边之人所做,那......后果......”

“我知道。”弋抿了抿嘴,平静道。

半晌,公子疾道:“此事你与音先生说过么?”

“不曾。”

“我记得音先生曾说过,于凡尘中行走,最忌结下因果,便是神都不一定能保全自身,”公子疾皱眉忆道:“你若接下此事,这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因果,而是半个秦国子民的生死,你......”

“我晓得的。”弋垂头抚摸着太太,轻笑道:“可是......它,是我的伙伴呀,虽然我们相处不久,但~总觉得相识已久,很亲切,很像大巫给我的感觉。”抬起头,明媚的眼中,水光闪动,“所以,你说,我怎么能放下它不管呢?”

太太似是知晓弋的想法,不安的用脚垫扒着她,“呦呦”的不停叫着。

“此事还可再议,现下最重要的便是让暴雨停歇,我......我可以和它单独呆片刻么?”

“嗯。”弋将在腿上不安的太太放于案上,对太太说:“不怕,我就在门外。”鼓励似的笑了笑,便起身走了出去。

听到殿门关闭的声音后,公子疾方转过身来,看向案上的太太,它被看着却很是淡然,无视他的目光,自顾自的趴在那里,尾巴摇曳的好不惬意。

“你就如此狠心,让她为你所犯的错而承担后果么?!”太太没有理会,自己与主人的关系何须他人叱咄。

公子疾见不惯它如此模样,又为让其停雨,便一直不停说教,奈何一身油盐不进的姿态,着实将公子疾气的不轻。

这边,太太闭着眼正觉耳边唠叨声太过聒噪,不禁想道:若不是因他与主人交好,早就在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便要了他的命了,不过区区一介凡人,竟然敢如此与它说话,想当初,在天外天中,和人敢如此吵它,便是三清也不会因此等小事而为难与它,真是......真是......哪个一方世界中听到的,对!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但我可比那傻大猫高贵多了,哼~!

正想着,忽觉耳边一阵寂静,咦?那人呢?不说了么?慢慢将脑袋抬起,睁开眼睛,只见那人不知何时站起身来,背对着它:哼!~又在故弄玄虚,定是见说教无用,又在想什么法子逼迫它呢,不过一方小世界,毁了便毁了,若是以前,它才不屑用这样的方法修复己身呢,这不是情况已然迫在眉睫了么,再说,现在又无人能管制的了它......这样想着,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了那个黑发紫金色的背影。

正用爪子拨了拨鼻子,还未有其他动作,便听到一声惊雷般:“你在想本君?”

太太毛全然炸开般立着,匍匐的压着身体,似悲似喜的看向眼前的人。

不似那人模样,但神情举止皆无不一样。

他......他~他是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勾陈?!

三十 “嗯~”他坐在案面前,无视它防备的举动,指尖点了点它头上那点角,说道:“安分些。”便靠着凭几于一旁闭目。

太太在察觉他时是惊愕与防备的,虽然......是他先降伏了他,但他将它早已送给了她,那便是终其一生所忠于的人。

半晌,太太感受到那压制性的气息已消失无踪,慢慢收回身形,看着那闭目好似小憩的人,眼光有些复杂。

看他这模样,定是那巫之一族使用了禁术,那禁术之引......脑海中浮现的是星河涌动下,那抹红色身影......看着眼前这人,思及方才,想来......其神魂已然修复的差不多了,竟可有使得神魂得以片刻苏醒,且......不知未来会否醒的更多,那......她呢?会如何?

正在这时,殿门被敲响了。

“说好了么?咦?怎的没有动静?”

门外响起弋的声音,此时太太才发现,本在下着倾盆大雨的天空已然放晴,乌云已散去,久违的蓝天一碧如洗,自己在方才听到他的那句“安分些”后,下意识停止由皮毛间放出的污浊之气,这些污浊之气乃是它强穿三千世界所遗留在体内的毒素,本可自行炼化,但怕来不及,总想先行找到主人再说,于是日积月累,这些本是不足道也的微小毒素,慢慢蚕食着它的躯体,它的修为,甚至是它的神魂,以至于以一种狼狈的样子见到了她,为尽快疗好伤,便在夜间吸收日月精华、破晓间的东日紫气,而白日便自行运转排出污浊之气,是以这方天地灵气失衡,污浊侵染,才导致涝灾频发,致使百姓死伤过万......若不是今日所发生之事,待得只将它周身毒素排尽,这方天地怕是也早已成了死星了......

‘罢了,天意如此,吾亦不屑再用此法了。’须臾间的些许犹豫皆散尽,太太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便向殿门走去。

“丫丫~~歪哟~~歪哟歪哟~”两只小前腿扒拉着殿门叫着,弋听到它叫,以为发生了何事,便直接推开门,见太太乖巧的近前亲近,摸了摸它的头,进了殿中。

“你怎么了?”她见公子疾脑袋垂着,周身阳气消散的紧,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弋慌忙将怀中太太放在案上,低身喊道“公子疾?公子疾?”见他没有反应,便双手抬起他的脑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有些疑虑,放开他的脑袋,扶着他的手把上脉。

“咦?奇怪~并无大碍呀?只不过有些许疲累罢了,怎么会昏迷不醒呢?难道......他哪里伤着了么?”想着便伸手向他衣带伸去。

“咳~唔~”正巧他此时醒了过来,弋不动声色的淡定将手缩了回来,神色却是流露几分恰到好处的焦急,公子疾迷糊中睁开眼向前看去,就见一张急切的美人脸在担忧的瞧着他,他与她的面容相隔不过毫厘之间,一时间似被什么所蛊惑,想将头前倾些......

弋没有察觉他的意图,但不知怎的就觉得似是呼吸不畅,也未曾多想,只以为是因方才担心他才有些忙热,见他此时模样,也以为是刚醒还有些难受,便慌乱的边问道:“你......你好些了么?”

这一声将沉迷且迷糊的公子疾惊醒,暗惊道:这不是在做梦!连忙坐直身子,眼神有几分慌乱,假意撑着案,左手扶着头,轻揉着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弋摇着头道:“你都不知,我又如何能知,”伸手抱着蹲在一旁的太太,抚摸着它的毛,对他说道:“你若是能知晓它所说之言,倒是可以知晓一二。”说完还偷笑了下,又想道:“对了,事情解决了么?果真是太太么?”

三一 公子疾也不知发生何事,但心中有种声音似在告诉他,一切都已平息了,不过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是以只得笑着点了点头。

“那......太太它......”弋欲言又止。

“你且放心,待我告知音先生后再找万全之策。”

“也只得如此了~”

“那......我先走了。”

“嗯~”

公子疾起身,弋亦是起身相送。

殿门外,公子疾道:“虽说暴雨已停,但路上依旧积水,还是待到内侍们弄好了再去,到时......哎~就到这吧。”说着拱手施礼,弋并不知晓他的未言之意,只想着这事该如何解决,见公子疾已然告辞,便乖巧的回礼,公子疾神情复杂的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弋没有察觉异样,但她怀中太太却瞧的分明,眼神一转,就知其中问题。

暴雨停歇的一瞬间,已在自己府中的音爻看向窗外,神色莫名,半晌,自嘲着道:“果然是他。”

而宫中,公子疾才要去往咸阳宫,半路便遇见传令内侍和......太子驷。

近前躬身施礼道:“太子殿下。”

“巧了~正遇着你,倒是免去奔波,公子疾,接令吧。”

“嗯?接令?”公子疾有几分意外,转念又想,好似又在情理之中。

公子疾面无异色,跪礼听之,只听得:“王儿赢疾,恺悌君子,怀瑾握瑜,寡人思之已然弱冠之年,特命之樗里为封地。”

说完,那传令内侍重新卷好诏书,躬身上前于公子疾面前,将那写着诏书的绢帛双手递于头顶,等待公子疾接下。

公子疾双手捧起,递给身后侍从。

此时太子驷才上前,神情有几分深意,说道:“恭喜王弟。”

公子疾回礼道:“太子。”

“可愿与孤坐上片刻?”

虽是问着,但已抬手挥退左右,抬步向廊下走去。

公子疾只躬身施礼追随气候,半分差错也无,太子驷跪坐于前,见他如此,便道:“你我兄弟二人何须如此见外。”

“虽是兄弟,但亦是君臣。”

“哎~你呀~”太子驷叹了口气,道:“你早已弱冠多年,可知今日公父为何要下这道诏书?”

“大约~也是猜到了些。”

“嗯,”太子驷沉吟片刻,方问道:“你可知音先生与吾等先祖有何渊源?”

“这~确实不知。”

“哎~你不知晓也属正常,吾亦是数月前偶然得知。”抬手唤他道:“过来与孤坐上片刻,想来今日公父不会再召见了。”

“嗨。”施一礼后便提袍跪坐于侧,太子驷笑道:“听闻你与那巫族圣女很是交好,可是真的?”

“回太子,巫族圣女性情单纯良善,与我较是投缘。”

“如此甚好,赢疾,孤与你乃是同胞兄弟,理应同心同德才是。”

“太子为何言及如此?”

“兄弟,你与那巫族圣女,定要与之交好,莫论坊间传闻是真是假,若能得其一族相助,何愁吾秦国霸业不成!”

公子疾察觉今日太子驷有些不一样,平常时日他皆与万物无物,怎的今日情绪如此外露,便想阻止,毕竟此地还在宫中,而内侍虽离的远,难保没有武功高强之人听见。

“太子,此地......”

“赢疾,你说公父是如何想的?竟想为那虚无缥缈之事而断送我赢氏一脉,”太子驷气道:“你可知今日你二人离开后,公父说了什么么?他竟于孤前言之其位愿与商君,呵~那孤算什么?孤坐这个储君位又是做什么?好生屈辱!”

“公父向来疼爱太子,否则也不会弱冠便与储君之位了。”公子疾施礼辩道。

三二 太子驷看着赢疾,忽笑道:“确然如此,疼爱到哪怕只有一丝希望,都愿是孤所得。”此番话一出,一直稳如磐石的公子疾微微皱眉,太子驷见此便对其道:“你可知吾族祖训有言,‘吾赢氏一族中人当以天下归一为己任,飘渺虚无在此之前不得所寻’,可是公父因......已然忘了此条,妄想兼得,孤为避之以韬晦,只为图求吾国霸业,并未曾想与仙途有一番造化,王弟,你可知为兄的心思。”

公子疾听此忙躬身施礼道:“臣弟亦是只有辅佐之心,共见天下归一!”

“好!~”太子驷道:“有你我兄弟二人,何愁千秋霸业不成!哼~待到......商鞅那老匹夫,孤定会让他求生不能!......”

“王兄,小心此地隔墙有耳。”

“你呀,总是如此,你看这四下空空如也,哪有谁能听去?罢了,你所说也并无不适,还是小心为好,以免小人得道。”

“如此,那臣弟便先行离去了。”公子疾施礼道。

“如此,也好,去吧。”

“嗨~”

一侍从见公子疾离去,便进前于太子驷身后道:“太子,那公子疾......”

太子驷抬手打断那侍从未尽之言,道:“他一向如此,无需多虑,只是......”沉吟片刻,自嘲道:“果然,二者不可兼得,是孤着像了。”

“也不是不可,只需......”

“怎可如此!孤励志于天下,怎可小人行径,若此番龌龊,日后,如何与后人言说!此事无需再提,只得他愿为之所用便可。”

“那~公子华那里......”

“哼!贪得无厌之鼠辈,还敢妄想与孤论长短,无需再去。”

“嗨~”

......

虽是廊下所说之言未外泄,但二人在此处聊的甚是投缘却有不少人瞧见,是以,便传到公子华处。

“说的可是真的!?”公子华惊问道。

“确然不错,那处也不是什么隐秘之所,故许多人都是瞧见了的,他二人可是聊的旁若无人呢~”内侍道。

“那可曾听得他二人说了些什么?”

“这......因那处并非隐蔽,四下又空旷无物,未免被察觉,是以......奴并未听到。”

“废物!要你何用!”公子华怒道。

“你先退下吧。”韩夫人对内侍道。

“嗨~!”说完慌忙躬身退下。

韩夫人见内侍已退下后,便到公子华身边劝慰道:“华儿,切莫气急,当心伤身啊~”

“母妃~你看那赢驷与赢疾竟公然如此亲密,定然是公父亦允了的,如今却是将我抛开,母妃,那以后哪还有儿臣的容身之处呀!~”

“此事怎会是你公父所允,定然是他二人所言不过场面,是以空旷之地不畏人言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听母妃的,别忧心了~昂~”

“就算公父不知晓,但到了此时,又怎会不知,且他二人在廊下交谈甚欢,看似坦荡,谁又知是否如此,反正无人听见,哼~说来说去,还是那些内侍不中用!”

“你可别小瞧他们,虽于宫中最底层,但消息也最是灵通,只需小恩小惠,便可换他们的死心塌地,你虽年幼,但御下之术还是要懂的,至于……”

“儿臣不管,若真是如此,儿臣便要娶了那巫族圣女。”公子华语出惊人道。

“华儿你……”韩夫人有些弄不懂了,连忙问道:“你不是一向都很讨厌那女人的么?怎的如今却要说娶她?”

“本公子虽讨厌她,但她身后的巫族却是不错,如若能得之所用,便是娶了她又何妨,若实在不行便关个小屋,左右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三三 “还有~”公子华扶着韩夫人道:“到时还可以让她侍奉母妃左右,若不顺眼,只管打骂便是。”

“哼~只怕有些人一旦瞧着人家貌美,便舍不得让我老人家使唤了。”

“哪有~母妃~儿臣就要那巫族圣女嘛~你就与公父说说嘛~”

“好好好~,你呀真是母妃生来讨债的~”说着用手点了点公子华的额头,想了想道:“此事不宜与你公父说,待母妃想个万全之策,好叫你得偿所愿。”

“当真!还是母妃疼爱儿臣~”

“都是要娶亲的人了,怎的还如此爱粘母妃,也不怕人笑话~”韩夫人口中虽矫装怪斥,但眉眼具是笑意,显然十分受用。

公子华还未弱冠,虽已称不得志学,却依旧本性行事,高兴时便撒娇耍赖,若是气急变会打杀下人,着实是阴晴不定,叫人琢磨不透。

又玩闹了半晌,韩夫人说道:“好了,快些回去歇歇,待母妃安排妥当便着人告知于你,可好~”

“嗯~儿臣谢母妃~待母妃想到对策,定要第一时间告知儿臣~”公子华高兴的说道,并未看到韩夫人眼中笑不急眼底,有几分冷酷。

“这还没怎么遭呢,就如此模样,若真叫事成了,你怕是早将你母妃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哎~”

“母妃~!”

“好好好~母妃不说了,你快去歇息吧。”

“嗨,儿臣告退~”

韩夫人端坐着看着远去的公子华,直至已看不见他的身影,猛的将手边茶盏砸在地上,溅起残渣废灰。

“贱人!竟敢魅惑本夫人的王儿,就跟音爻一样,果然是不安分的!”

韩夫人奶娘听到殿内摔东西的声音,暗示着想要上前帮忙的众内侍,向殿内走去,只见一只碎裂的茶盏躺在地上,忙上前询问道:“娘娘,可有伤着了?快叫奴看看。”

“那巫族贱人竟想我儿娶她,凭她也配!”恨急的韩夫人烦躁的躲开奶娘双手,甩袂气道:“那狐媚模样,勾得其他诸国争抢,本夫人恨不得将她的脸刮烂,叫她在蛊惑人心!”

“可是夫人,”奶妈道:“这巫族圣女与国君客,若如此,怕是与公子华不利呀。”

“本夫人知道!”深吸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怒火,说道:“便宜她了,先行让华儿娶了她,往后~哼哼~任她是什么巫族圣女,还不是本夫人这个婆婆说的算~”像是想到以后之事,脸上是越来越高兴,而奶娘却有些忧愁,那巫族圣女岂是那么好娶的?那诸国使臣据说都病了好几人,却无人离开,可见若想事成,可谓是难如登天。

“夫人可有什么妙计?”奶娘如此问道。

“嗯~本夫人已想到一些,不过~”韩夫人一转眼,便计上心来,道:“哼~想当华儿正妻,却是不够格,本夫人要让她身败名裂,让她不得不嫁给华儿,如此这般~华儿又能得其助力,又定然不会被其所惑~”越想是可行性越大,对奶娘说道:“附耳过来。”

奶娘听着韩夫人的计谋吓出一身冷汗,这哪里是想娶一人,分明是想将此人毁了,若事情败露,那......但她自小便奶韩夫人,自是知晓她的心性,容不得半点忤逆,只得故作自若的听她吩咐完,待出了殿门见了风,才感觉里衣皆已湿透,打了一个寒颤,咬了咬牙,便去吩咐此事。

......

冼丂疾步行过回廊,穿过庭院,于音爻所在的书房前停住,躬身作揖道:“先生~”

书房门打开,音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道:“进。”

三四 冼丂听此慌忙进了书房,立于案前道:“先生,宫里动手了。”

斜靠在凭几的音爻放下手中书简,抬头看向他,几分诧异的道:“哦?宫中先动的?是何人?”

“方才云雀来报,是韩夫人。”

“韩夫人?~”

“正是,听闻皆因今日公子疾得分封封地,又与太子驷于苑中畅谈,引得公子华不满,便窥视圣女,企图得巫族助力。”冼丂如实告知。

“哦~想来不过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随他们闹去。”音爻并未放在心上,拿起腿上的书简继续翻阅着。

“可......先生,那韩夫人似是恨毒了圣女,与亲信密谋什么,只因其二人是密语,不知她们说了什么,丂以为应当早做防范,免圣女因此受惊才是。”

音爻并未应答,冼丂亦只安静躬身候着,苑中许是久不曾见的阳光,在其照耀下,浮起层层水雾,似是有流光飞舞,朦胧似幻,不觉便沉溺其中,不知时间几何。

许久之后,冼丂模糊听到什么,脸露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向眼前,“啊?”

音爻继续翻着手中书简,并未抬头,重复的又说了一遍,“下去吧。”

“是。”冼丂显然还未从迷茫中醒来,只本能应承着,退出门外走了几步后,方才如梦初醒,有些懊恼的回身看向房门,想回去问一问,又觉不妥,岂不是不打自招方才的走神么,可是若不问,那圣女怎么办?纠结片刻,复念又想,先生既是知晓,便不会坐视不理,至于要如何行事,何必要问个明白呢?

想通此事,冼丂会心一笑,便向自己住处走去,,今日所习还未完成,切不可怠懈。

书房中,音爻顿了顿,嘴角微勾。

……

近几日,秦国朝会上发生不少的事,首要之事便是暴雨涝灾后的安置防疫,历来天灾后都有瘟疫发生,还好音先生早已暗中派人带了大批银粮以及药材去往受灾的地区,施粥看病,暗中帮助当地重建,倒是没起什么大乱子,不过那些不安分的人就有些不高兴了,好不容易有此等时机,派人煽动灾民,想来几场起义,到时有机可乘,或有更大得力,总之对各国是大大有利,开始时有些异动,但待到能吃饱穿暖,又见各县皆在重建,可见国君并未放弃他们,自然无人想要抗争了,毕竟自古以来起义之事都是百姓无所依而已。

这些事该知道的人都已知晓,但因并未发生太过之事,各国使者又在秦国地界,自是不好收拾,但并不妨碍朝中大臣对其冷嘲热讽,加之所谓水土不服,是以日子很是不好过。

“国君,这段时日,诸国使臣皆是请见巫族圣女,已被臣等挡下数次,若再拦着,怕是不太合适了。”

“主上,依臣所见,确然如此。”

“哼~照臣说,他们在我秦国之地做了那些事,实是不该给脸面,最好将他们赶回各国去,省得碍眼!”一武将出列不屑言道。

“哎~怎会碍眼呢~”另一文臣出列很是幸灾乐祸的笑道:“如今他们可是上下皆水土不服,哎呦呦~那个惨的呀~据说,有多人得痢疾而死了,”说着叹了口气:“唉~想来此次必是下定决心要见的了,再久留此地,怕是命都要没了。”

“嗯,”平王沉吟片刻,道:“要见便见吧,只需带他们去到高泉宫门外即可,见与不见,由巫族圣女自行决定。”

“嗨!”

“由公子疾作陪,以防有人生乱,唐突了圣女。”

“主上英明!”

……

三五 待到第二日卯时三刻,一众早已齐聚高泉宫前,只是脸色都不大好,被宫中内侍搀扶着,有几分憋屈忍耐。

那魏国公仲绶已无当初模样,坐也坐不得,由两内侍扶着,见各位都在,施礼笑道:“诸位竟都在此,”又见燕国太子平道:“你竟也来了?”

太子平还未答,韩国公孙仓冷眼道:“怎的,只许你来得,吾等来不得么!”

太子平见二人有些不对付,缓和气氛道:“自是亲自前来,方显诚意。”

公孙仓冷哼一声,侧坐在软座内,一时众人皆无语。

半晌,公仲绶环顾四周,奇问道:“哎~怎的没有楚国使者?”

赵国公子章替其解答道:“他们呀~秦国水患,听说将楚国国都都快给淹了,如何还能不赶着回去。”

“哦~那倒不知该是叹息他还是该羡慕。”公仲绶在一旁叹气道:“唉~余下各位都是如绶一般得了同种病,真是巧了~”

其实他们都未必有瞧着的如此虚弱,只不过顺势而为罢了,毕竟谁还能不带点保命的东西在身边,但手下却真是损失惨重,如今能用的人实在不多,虽已失了先机,又被坑了这么一下,不能再有什么动作,但口舌之快还是可行的,此时也不怕身边之人是秦国中人,他们料定秦国不敢伤他们性命,扶着他们的宫中内侍皆是一副眼观口鼻。

韩国公孙仓冷哼一声道:“你到是有力气。”纵是腿脚酸软,但于人前也觉不露半分。

燕国太子平稍好些,笑道:“俗话说~看破不说破,公仲绶,当以君子而为。”

公仲绶听此嗤笑道:“哦~那他们下药就是君子所为了?”

赵国公子章道:“哎~他们不是君子所为是他们,若我等也如此做派,岂不同污~!”齐国公子剡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话,并未说什么,只于一旁费力的站着,如隐形了般。

“那如公子章所言,吾秦国便是那小人了?”远处便听他们在此谈论,公子疾不紧不慢的到了近处才说道。

众人一惊,看向公子疾,一时有些尴尬。

“本公子问你,是否认为吾国是那小人?”

“唔......这......”公子章有些羞恼,毕竟所言却有不妥,还被人当场抓包,太过尴尬了。

“怎的?你们做了还不许人说么!”公孙仓倒是先忍耐不住。

“哦~那诸位在吾国境内做了何事?怕是不用明说了吧~”公子疾平静的看向众人,见各位脸上都有几分羞耻,挑眉道:“是以,不过反击尔。”

“你!”

公子疾却再未理会,上前敲响门,一守门内侍开启一条门缝,道:“谁呀?~”待看清来人,连忙将门开大些,躬身作揖道:“见过公子。”

“嗯。”那内侍抬眼看了公子疾身后众人,迟疑道:“公子,这些……”

“无妨,前去禀告吧。”

“嗨。”便吩咐另一人前去禀告。

此时弋才起床,由细绵为其穿衣整理,听得内侍来报都是迷迷糊糊的,只是听得公子疾的时候,忽的如梦初醒,问道:“公子疾来了?!”显然未听见内侍说的还有其他人。

“唔……是,但还有……”

不待内侍禀报完,弋便说道:“快请他去西苑,我片刻就到。”

“嗨。”

弋回身道:“细绵,快看看,这身衣服可有不妥?”

“很是漂亮。”

“是么?那快来看看,今日梳个什么发式才好?”说着便要拉细绵梳妆,细绵笑道:“圣女,要先洗漱呢~”

“啊~!”弋羞道:“我去去就来~”

细绵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的身影。

三六 太太此时也醒了,伸着懒腰悠闲的走过来~见她在梳妆,便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待梳妆完毕,弋难得使用法术幻化出水镜查看妆容,细绵在一旁看着她的样子,眉眼间皆是笑意,思量一番,细绵试探的笑问道:“圣女今日怎的如此在意妆容?”太太也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她~

“自然是……唔……为了……为了……”弋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对答,沉吟片刻,见外面阳光明媚,不经思索便道:“自然是为了外面阳光啦~难得天晴~定是要出去赏玩一番~”

细绵与太太一同看着外面~唔~已晴了五日阳光,嗯~是不错~

弋也想到此处,不经流露出几分羞涩,细绵调侃笑道:“女为悦己者容么~”

“哪有~!”弋如同被踩到尾巴的小兽一般。

“怎么?不是为这大好日光而如此的么~”细绵故作无辜道。太太见她如此也有些好奇。

“是……就是的……”弋也不知为何,听到赢疾过来,便不自觉的想在他面前呈现更好的自己,明明最开始自己不是如此的呀……又听细绵这一问,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对答,这怪异的状况让弋陷入纠结又困惑。

细绵知晓那传说中的诅咒已然见效,见她似懂非懂,有些心疼,即希望她能懂得,又希望这懂得可以晚一些,于是便岔开话题道:“今日可想吃些什么?”

一说到吃,连太太也兴奋起来,弋也忘记方才所困惑之事,一连串的报出菜名,细绵笑道:“如此多,是想累死奴不成~再说,你怎么吃的完?”

弋撒娇道:“自然不是一人吃啦~我知道细绵最好了~定会满足我小小的愿望~对不对~”说着露出期待的样子~太太也抬头露出乖巧的表情~

细绵无奈笑到:“好~”

“细绵最好了~”撒了一通娇~弋冲太太招了招手,太太会意,跳进她怀中,弋抱起太太对细绵说道:“那我先去西苑看看~”说着便出殿自行去了。

细绵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息了一声,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才从须弥芥中取出食材,去往东厨准备。

刚到西苑苑外,弋便听里面嘈杂不休,心道:这赢疾想要干什么?想着便迈进了苑中,一时间,像是谁施了定身咒一般,原本嘈杂的众人看向她,不说一句。

“这……”是怎么了么?

弋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发出的声音,像是为寂静的湖面投下一粒石子,那些本面露苍白的男子们忽的像锦鸡似的,昂首挺胸的靠近。

怎么瞧着不怀好意呢?

弋躲闪着看着他们,想着是公子疾带来的人,便忍忍就是了。

公仲绶先众人一步,上前施礼道:“巫族圣女~可还记得某?”见其在想,便提醒道:“~吾乃魏国公仲绶,数月前曾在宫宴上见过的。”

“哦~是你呀!”弋终于记起有这么一个人了,至于为何印象深沉,皆是此人太过聒噪~实在平生仅见。

众人见公仲绶已抢得先机,顾不得恼怒,连忙上前介绍自己,弋微笑着点头致意,不知不觉便出了他们包围的圈子,出来后还回身向他们点头道谢,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便快步离开去找始作俑者~

“赢疾~!”弋在一处廊下找到正逍遥品茶的公子疾,一把将茶盏抢过来,气道:“你将那些人带进来缠我,自己到在此处悠闲的很嘛~”

赢疾听此便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只挑了挑眉,又复拿出一茶盏,舀了一勺他方才亲自烹的茶,递给弋道:“渴了吧,这个是山楂橘茶,生津理气的。”

三七 “哼~”弋抬手接过,见茶汤不似细绵所煮那般清澈见底,有些浑浊,其味也并不淡雅,有些似是而非的酸,微微刺鼻。

弋嫌弃的拿开些,瞪着公子疾,像在问:这东西能喝么?

赢疾挑眉示意她尝尝,弋将信将疑的抿了小口,初尝味酸且涩,又有不似平日喝的苦,总之颇为奇怪,弋抬头看向赢疾,脸上写满了嫌弃~

“嗯~好喝么?”赢疾明知她的反应,还是问了出来,弋见此指着自己的脸震惊道:“难道你没看出来我满脸的嫌弃好么~”

“嗯~本来也不是给你喝的。”

“难不成是你自己要喝?你口味怎么如此重!这样酸涩的苦茶竟能喝的下去?!”

“啊~”眼神有些飘忽~道:“闲来无事,前些时日偶得见一古方,言之可使有孕之人缓解十月怀胎之苦,便做了出来,想着是何等味道~不想......太过难闻,”看了弋一眼,默默挪了挪脚步道:“方才本是要倒了重泡的,不想......”

“所以~”弋气的想要抓狂,道:“你自己都要倒了,怎么还让我喝!”

“唔......自然是我也想实验一番,这有孕女子与未孕女子到底差别如何~”赢疾赞叹道:“果然不同。”

“你!......”

“哎~正好你也先习惯习惯嘛,早晚有这么一天的。”

“你!无赖~”弋是又气又羞,恼怒异常。

“好了~”赢疾一把拉他下道:“算是本公子错了,可否别气了~?”

“哼~”弋扭头不理,却还是坐了下来。赢疾见她如此便知若不解释清楚,是不会善了了,但本就要与她说清,只是见她本气汹汹的过来,有些可爱~于是才起了逗弄之心,嗯~过火了......赢疾须臾间想着不自觉挑了挑眉,弋偷看他的反应,见他下意识的挑眉动作,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但却总想不起来,为何?

“今日这些人是其他诸国派来的使臣,来秦的目的想必你是知晓的,公父为此已拦数月,但连日来的暴雨,加之各地出现的骚乱,他们也因此不急于一时,怎知~却是重症初显,哎~”似是叹息~却有几分幸灾乐祸,手上不停,十分娴熟的边烹着茶边道:“如此一来,若再不回去,怕是要归不得了,就连公父也于心不忍,便叫我带他们来此,让你见上一见,也好不枉此行~呐~”抬手递了一盏茶与她。

弋无意识的接过,问道:“他们都是同一症状?同一时间病发?”赢疾眼神示意,弋好奇道:“怎会如此?”想了想,迟疑道:“大巫说过,一个巧合是巧合,两个巧合是运气,三个么~那”

“大巫曾说过,幻设一事,即有一事之偶同;乔命一名,即有一名之巧合,而巧合的关键便在于一个‘巧’字,‘合’是其基本,要‘合’得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人意料之外,‘合’得新颖别致,方见其‘巧’,若遇巧之又巧,便非天意有定,系在人为……那么~嗯~”弋看向赢疾,眼神调侃着~随手抬起手中茶盏,喝了一口。

“咳咳~”弋皱着眉看向茶盏,问道:“这是什么?”

“不好喝么?”赢疾微歪着脑袋问着,似是在疑惑她为何如此表现,弋一手擦着唇,一手递过茶盏,道:“你试试呀~!”

赢疾接过,喝了一口品了品,道:“并无不妥呀~”

弋瞪大眼睛道:“这还叫不妥?卢茶也就罢了,你还加了糖!~还加了什么?”拿匕舀了一勺近看,道:“嗯~还有栗,姜~葱~还有橘皮”

三八 “这是什么?”

见赢疾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尾长着鸟翼的鱼,丢入茶汤之中熬煮,好奇的问道。

“那可是传闻中与文鳐相似的赢,樗里疾此番,想来,秦国中人是愤恨的食其肉,唾其骨了~”只见一众人走了过来,而其中韩国公孙仓便是方才说话之人。

赢疾并未看他们,只慢悠悠的煮着茶,诸国众人也不以为意,此时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但到底寄人篱下,燕太子平示意公孙仓,便抬手施礼道:“平,见过圣女,方才是吾等失礼,故本想赔罪方寻至此处,见你二人在此品茗风雅,不知可允吾等同坐共饮否?”说完也未曾起身,众人见此亦是如此,倒叫弋有些无措了:“唔......呃~请。”

赢疾挑眉看她一眼,又看向众人。

诸国众人听此道谢后方才起身,各自寻有利的位置围案落座。

弋有些饿了,暗抚了抚腹部,想道:不知细绵何时才将饭食端来,但......扫视了众人一眼,无奈想道:唉~也不知做的多不多,总不好吃独食吧~这样想着轻叹了口气,抿了抿唇,赢疾听到声音便转头以眼神问她怎么了,弋微微摇头。

“今日,吾众要向樗里疾要讨上一盏茶了。”公孙仓道。

“呵~好说~”赢疾笑道。

“樗里疾何时与巫族圣女如此交好了?怎的都没耳闻~”公仲绶玩笑道。

“你不知的还很多。”赢疾神思懒倦的回答着,顺手将茶盏递与众人。

弋忽然对公孙仓问道:“方才你说~这与文鳐相似的赢?那是何物......”还没有问完,已吃了一口茶的众人便“噗”的一声吐了出来,“咳咳~”声此起彼伏。

“你们......”

“咳咳~咳~咳咳~”

“他们......”弋看向赢疾迟疑道。

“他们太虚了。”赢疾面不改色的说道。

“你!~咳咳~咳~咳咳~”

“小人~咳咳~”

......

赢疾挑眉看着众人,道:“怎的?可是你们向我讨的茶。”

这~......

还没有个所以然,细绵便带了宫中内侍提着食盒进来了,倒是一时解了众人的尴尬......

“咕噜......咕......”

不知何时跑出去迎美食的太太,跟在细绵身后刚跳过门槛就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咕噜”声,还以为自己想吃而叫出声了,又一想不对,抬头看了圈众人,嫌弃的看着这些凡人,真真是无能,连点香味都忍不了~哼!想吃~窗缝都没有~!

众人嘴中还残留茶苦鱼腥冲鲜甜?之味,让本是未曾朝食的众人再无饥饿心情,奈何今日是细绵手艺,便是在巫族中也是顶上几位的,加之食材皆不是凡品,又岂是这些凡夫俗子受得了的。

弋看着众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食盒,预想一番不太情愿,便道:“想是你们都吃过了吧~那就不管你们了啊~”又转头对赢疾道:“你一起呀~”

赢疾微微垂头,嘴角轻勾,又看向众人,好心说道:“确然如此,诸位若无事还是回去吧,不若在此次品茗也不错~”

这威胁之语......

众人并未理会,燕太子平依旧神色坦然,一派谦谦君子模样对弋施礼道:“说来惭愧,吾今日心切,竟忘了朝食,不知圣女可否......”

“啊~”都如此说了,若再不同意只怕不太妥当,只是......看着细绵正摆出来的食物,舌尖舔了舔嘴唇,暗叹不够呀~但也只能如此了,“好~那你一起吧~那他们......”

“哦~平并未与他们一起,是以并不知晓。”

“哎~你怎么如此!”众人都不想走,本以为燕太子如此说便可顺水推舟一同留下,哪想他竟如此过河拆桥。

三九 “圣女~吾等也是如此,可否一同?”

“唔......”并非是舍不得,只是今日是细绵所做,细绵又不是下人,怎能让这些不相干的人得用呢。

“圣女不必忧心,”细绵见弋如此态度便知其意,笑道:“方才准备食物时,便听得西苑来了不少客人,是以便让东厨中人准备了些秦国美食,可供圣女招待。”

“真的~!细绵你太好了,想的太周到了!”有了底气,也就不再拘泥,大气的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留下一同用吧。”

好个大气~

众人见她面前摆的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又看摆在自己面前的寡淡食物,一时间心情复杂,但无论何种心情,这顿饭在诡异的无声中是吃完了,用饭毕,众人还想再聊,也徒增尴尬,只得另行邀约,弋也只是敷衍,最后,还是燕太子平念及不日便要离开,邀同聚一番,也好不枉此番来此,方才勉为其难的应下,待日期定于五日后,众人告辞离开,出了高泉宫宫门,公孙仓问道:“太子怎会如此低声下气,不过一女子,大不了给些教训。”

燕太子平还未答,魏国公仲绶便先答道:“公孙仓,你当巫族圣女是你姑姑还是你姊妹?可以随意折辱。”

“你!”

“难道不是么~听闻你有一尚年幼的妹妹,只因要拉拢门客,便被送出......”

“不过一庶女罢了,有何资格能称是本公子的妹妹。”又看向众人道:“又不是吾一国如此,哼~尔等难道没有么?何必咄咄逼人!”

“你......”

“好了~”燕太子调和道:“如今吾等皆是寄人檐下,何苦内争。”

听此虽还有气,但还是消停下来,赵国公子章看似无意的回身看向高泉宫方向道:“那樗里疾与巫族圣女好似不一般呀~”公仲绶看了公子章一眼,意味深长。

公孙仓不屑道:“哼~还当是冰清玉洁,不想内里勾......”

“公孙仓!慎言!”燕太子平厉声道:“别忘了,这里是秦宫。”

“哼~!”

燕太子平皱眉看了他一眼,看向高泉宫方向,想了想,笑道:“秦国好算计。”说完也不解释,只回身对众人道:“现下待到同聚那日再说吧。”便先行离去,众人见此只得随其身后一道离开。

宫门角。

诸国使臣路过时,不知哪个趁乱丢出一石子在路边草丛中,上面系着一细条相近色绢帛,不细看倒也看不出什么。

待到周围一片安静,有一宫中内侍走到此处向四周看了看,快速捡起离开。

这一切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这边,弋与赢疾在众人走后,便由细绵到案前烹茶,弋并未察觉赢疾留在此处有什么不妥,好似本该如此,而细绵见此犹豫一番,终是什么都没说,而赢疾……不知他如何作想才留了下来。

“那日你当真要去?”赢疾问道。

弋听他如此问,接过茶盏,答道:“虽然不想去,但既然应承了,自然是要赴约的。”说着喝了口茶,叹着对细绵道:“唉……细绵~喝你的茶才知茶之味,你不知公子疾方才所烹之茶,真是……”弋苦着脸,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想让细绵从中感受到底有多难喝。

“哦~”细绵笑看了眼赢疾,说到:“能有多难喝?”

“唔……”弋回想那茶的味道,苦着脸皱眉问道:“你见过卢茶做底,橘皮、蜜糖、葱……”

赢疾在一旁无辜说道:“你还没尝过加了赢鱼的呢~倒是可惜了。”

“赢鱼?”细绵收起笑容自语问道。

四十 “你没瞧见方才喝了你的茶的那些人脸色都如何了,你竟还想让我喝!”

“他们嗯......不懂欣赏。”

“算了,你若想试,还是自己亲自去尝上一尝吧,可别拉扯旁人。”

“公子,”细绵打断他二人的闲聊,问道:“公子从何处得来的赢鱼?可知其用?”

“传闻这赢鱼生于邽山洋水而长于渭水,其貌与文鳐相似,有翅可与尾齐,但色却与文鳐不同,乃是青色,叫声犹如鸳鸯,若有洪灾时,必然出现,至于有何用处,倒是不怎么知晓了。”

细绵手上不停,笑着道:“方才听圣女所说,公子到并非完全不懂,只是有些观其味,还是差了些细节,但......”细绵手中正浮水的匕停了停道:“还是莫与圣女食用,圣女她......”抬头看向正好奇看着她二人说话的弋,扯起一抹笑,道:“圣女不可食用赢鱼,因你体质特殊,若用了,恐相冲而心脉断裂。”

赢疾挑了挑眉。

弋奇怪的问道:“怎会如此?”

细绵递过一盏茶道:“临行前,大巫特意叫我过去,告知此事,言道‘洋水有鱼,貌似文鳐,但因洋水入渭,而与忘川行,是以七苦染,可......勾魂若冥,得当便可入药,然圣女之体有殊,若贸然食用,恐七苦之毒沁入,堕沉沦而至心崩,’是以,圣女,切记,此物不可尝。”细绵说到最后眼神盯着弋,仿佛想将方才的话刻进她心里一般。

“……嗯”弋见细绵如此神情,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几缕悲伤低落,却不知原起因何,明明细绵是为了自己好,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越想着眼中就流露几分,让还没收回眼神的细绵看到,顿时心中一阵慌乱,像做了坏事一般,面上却未显半分,放下手中事物,淡笑道:“圣女,难得你与公子疾投缘,想必有不少话想说,细绵便不打扰二位,先行退下了。”

“嗯。”弋垂着头不说话,赢疾看着弋向细绵挥了挥手,细绵也不再说话,默默作揖告退。

亭中只剩二人,弋抱着双腿,头埋进臂中,赢疾看了片刻,拿起案上匕,细细搅和器中茶水,淡定品着茶,静待着。

“你为何不问我。”弋闷闷的声音从臂弯中传了出来。

赢疾手上动作不停,淡定说到:“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停顿了下,看向弋无辜道:“左右不会是因吃不到才如此吧~还不如方才尝一尝那鱼汤~”

弋抬头对赢疾嫌弃道:“你那汤连你自己都喝不下去,还想骗我喝么~”说完表情没落几分,叹气道:“你知道么?虽细绵所说并无不妥,但……这里”说着,手抚上心脏处,疑惑道:“但这里却有些......闷闷的,像是被人塞进小罐中,伸展不得,而细绵说的越多,它就越收的紧,”说着抬头看着赢疾,问道:“你说,这是为何?”太太见此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偎依在她身旁,好似在安慰着她。

“为何?”赢疾抬眼看她,见她面露迷茫,坐在那处,像被丢弃的小兽一般,不觉言语上温柔了些,道:“你是想知为何难受,还是问为何她要骗你?”

弋听到他如此问,又抱着腿低落的说道:“我自幼她便长伴左右,感情常人能比,我自当她如姊如亲,来此处大巫也是十分信任的将我托与她,我想不通,为何......她会要骗我?”

“也许是你的大巫要骗你呢?”正喝着茶的赢疾随口说道。

“大巫才不会骗我!”

四一 “我只说这是一种可能。”

“没有这种可能!大巫不会骗我!”弋坚定的说着。

“嗯,”赢疾无所谓道:“随你。”

弋觉得赢疾已经算是妥协,便也不再多说此事,一时二人相对无言,只炉中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引得炉上茶水微滚,冉冉升起一片片水雾。

朦胧似幻间,弋感觉有一束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于是抬头看去,只见水雾缭绕间,若影若现的是他的容颜,那微皱的眉,那微闪的眸,好似从哪见过,陌生且熟悉......

弋被看的浑身不自在,随打破寂静的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赢疾盯着她看了片刻,嘴中不自觉沉吟着:“你......”

他眼眸中的光此刻十分复杂,弋看不懂,只等着他要说的话。

“我们......可曾见过?”

“你魔怔了么?”弋等了半天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连忙担忧的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呃......”赢疾被召回神智,须臾间便想好应对,道:“这可是最近坊间最时兴的语术,本想与你试试反应,不想竟如此不解风情,哎......”赢疾说着摇了摇头,补了一句:“可惜了你的脸。”

“你!好心关心你!你竟然这样说我,哼!”

“哎呀~是我说错话了,圣女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来来来~喝盏茶消消气。”说着端了盏茶就递了过来,弋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狐疑的看着他,赢疾眼神示意她快接住,弋接过茶盏,小心翼翼的放在鼻尖轻嗅着,问道:“你不会又在里面加了什么吧。”

“怎会~”赢疾甩了甩祛尾,无辜道:“吾乃君子当是,故所为坦荡。”

弋学着他挑了挑眉,喝了口茶,虽不及细绵,但也算不得差了。

“还要。”弋将茶盏递到赢疾面前。

“看来我的手艺还不错~”赢疾自夸道。

“你虽只喝过几次细绵烹的茶,便能学得如此,已然不错了~”弋给了很中肯的评价。

赢疾看着弋喝着茶消食,全然没了方才低落的模样,手指腿上微敲着,似是无意的问道:“总听细绵称你圣女,好似还不知你名字,唔......不知......你叫什么?”说完故作看着远处园中花草,实际不时斜眼瞥她,想看她的反应。

“呃......”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因为她有两个名字。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你的,岂非公平?”赢疾无辜道。

“我......唔......”弋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吾之一族入世圣女皆只有一名曰——姜已,但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弋。”

“姜已......”赢疾手中匕顿了顿,微低了点头,掩住眸中快溢出的惊异,意料之外却又似意料之中,不然也不会问出口了。

“你怎么了?”弋疑惑的看着他。

“哦~没什么,你说你有新名字了?”

“对呀,我叫弋。”

“弋?已。”赢疾嘴中咀嚼着这两个字,抬眼望向弋,笑说道:“你说你一族中凡入世圣女皆只有一名可用?姜已~姜弋~音色相似,寓意却不同,”低头轻笑了声,闭眼说道:“愿你人如其名。”

弋不懂他为何忽然如此,只惊异困惑又有些担忧的望着他,太太跳入弋的怀中,偎依在她的胸口处。

此时,在层层棉帛下,弋的胸口那一朵若影若现的凤喆花蕾正闪着微微的紫色荧光,忽的一片花瓣悄然伸展开来,微微抖动了下,似在舒展一般,此时荧光更甚,可惜此景透过衣物后所剩无多,又在白日,只在弋怀中的太太瞧见,眼珠登时更是水润,像是要落泪一般,悄然看向二人,见其并无察觉,便小心翼翼的将身体更靠近胸口,闭上眼,倾听着......

四二 卯时二刻,细绵准时到了弋的寝殿门外。

一如既往的无人应答,细绵早就习以为常,推门进去,待到榻前由饲奴揭开帷幔,弋安睡着,似在做着美梦,阳光透过窗,细密的温度伴随着罩在弋的身上,宁静且祥和。

“圣女~圣女~”细绵挨着榻边轻唤着,弋将脸埋进被子里,无意识的蹭了蹭,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去。

细绵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在弋耳边道:“圣女,若还不起,怕是公子疾有得等了~”

“唔……”弋终于有所动静,闭着眼转头问道:“赢疾?”

“是的。”

“他怎的这么早来了?”睡意朦胧的睁开了条缝,疑惑的问,还不待细绵回禀,忽的坐了起来道:“你说何人?!”谁在枕边的太太此时被弋的举动弄醒,伸了个懒腰,又复趴下,静静看着她二人的谈话,神色复杂。

“是公子赢疾。”细绵无视她的举动,平和的回答道。

“啊~他……他已经来了么!”说着便掀开被子要下榻,饲奴静静为其穿屡,弋站起身来对细绵道:“他今日为何回来?还来的如此早~”说着示意饲奴,开始洗漱。

“圣女不记得了么?多日前曾应下诸国使臣,要赴宴送行的。”

“哦~那......他来做什么~”弋嘀咕道。

细绵笑看着弋,为其脸薄,便也不说破,道:“自然是要各自照看一番了~”

“嗯~”弋想了想~如此也说通,便冷淡了些道:“那就让他先等着吧。”

细绵笑着不接话,自顾去匣中选取弋今日要穿的衣裙。

这厢樗里疾是早已进宫见了平王,得其旨意后才不慌不忙的往高泉宫处去,细绵虽知樗里疾还未到,但早已料到他会来,便先于弋处而说,东厨也备下他的饭食。

两边倒是也不知,只细绵抱着要跟着弋的太太,自顾另说专门为太太准备了其他吃的,成功将其抱走~弋也没有怀疑,二人前后脚到,细绵早已摆上饭食,弋跪坐于案前,转眼间一瞥,见赢疾并没有看她,垂头看着自己一只手指在皿边来回抚摸,不知在想些什么,弋见他不理自己,便也故作不理,而他还没反应,过了片刻,便唤来内侍,对其道:“你叫人将公子疾的食案移过来~”

赢疾回过神来,本能的看向她,并不知晓她怎么了。

“这......”那内侍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看向樗里疾,不知他是何意。

此时赢疾微微摇头笑了笑,拿起箸,开始品尝美食,弋见赢疾竟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自己吃上了,有几分赌气道:“你看他做什么~既是平王诺高泉宫与吾暂住,那么我在一天,这宫便是我的~你~”弋笑看着那内侍,直看的他身体发抖,快站不住了,才说:“也是~还不快去~”

那内侍早被吓的不行,听她此时说哪还敢有其他,慌忙叫来帮手,连瞧也没瞧赢疾,就将食案抬了过去,也就没看到赢疾拿着箸,挑眉看他们的眼神,怕是看见得当场瘫软~

二人贴心的将弋的食案调了下位置,靠与一起,使其二人可以对坐,忙完后躬身作揖,弋挥了挥手~就慌忙退下了。

弋看着赢疾,眼神示意~赢疾摇头笑了笑,起身边走了过来边说道:“难得难得~从不曾见你发过脾气,今日一见~嗯~果然~”

“果然什么!”弋问道。

“哎~”赢疾坐下,靠着凭几看着她道:“你可知~自你来此,这凡是见过你的女子,皆在模仿你的衣着妆容,而高泉宫中的内侍们也是视你做仙~可是以得在高泉宫做事为荣的~......”

四三 赢疾看着弋的几分懊悔,一副你懂的表情继续说道:“着实吓着他们~但~果然~”弋疑惑他的停顿,抬头看向他,而此时赢疾双手撑在案上突然靠近,看着的她的眼睛~轻声说道:“你的本性如此~不是么~”

“你......你......干嘛~”弋惊呼一声有几分无措,赢疾却无事一般退回原位,嘴角微勾,并未回答她的话,只说:“用饭吧。”说完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弋面前皿中,不再看她。

弋轻咬下唇,似嗔非怨的瞥了他一眼,看他吃的香甜,也不再说什么,他不再答,她也不再问,二人平静的用着饭食。

饭毕,细绵并未出现,只着人取来茶具,弋疑惑须臾便放在一边,二人自烹茶,悠然看着远方。

“先与我去一处,如何~”赢疾撑着凭几,歪着脑袋看向弋说道。

“嗯?”弋收回目光看向他,“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拿起茶盏吃了口茶。

“好啊~”

“哦~”赢疾看着弋问道:“这么快就答应了?不怕我将你卖了~?”

“我可是巫族圣女~你敢卖我?~”弋瞪着眼睛看他。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早在传言巫族圣女将入秦时,各国早就广招天下刺客死士欲擒你,只是~”耸了耸肩道:“没成功而已~”

“早知道了,只是他们还有脸出现在这里,着实脸皮厚。”弋叹道。

“唉~”赢疾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天色道:“难得今日西风毕,”回身对弋伸手道:“走吧。”

弋看着眼前这人,不知为何,虽未曾见过几次,但总有似识而生的亲近之感,他的话也下意识认同着,他......是因为他是所寻之人的原因么?

弋并不清楚其中原因,想了下细绵的举动,又像是有了几分猜测与自以为的了然,看着他伸出的手,嘴角微勾,自顾起身看着他道:“那走吧。”便先行跨出门去,赢疾挑了挑眉,收回伸出去的手,笑了笑追上前去。

待到细绵得知时,二人已出了宫门,太太趴坐在窗上,听到弋出宫便抬起身看向那内侍。

细绵无意识的搅动鬲中食物,片刻后问道:“圣女出宫可是用了车驾?”

“正是。”那内侍答道。

细绵抬头看向窗外天空,今日蓝青又出青,只那云像薄纱一般铺在其上,看似无序,但她却看了许久,太太见她看向天空,也转头看去。

半晌,那内侍都以为她不会再有什么吩咐,本打算作揖后便默默退下的时候,只听得一句模糊不清的声音道:“今日......恐不太平吧。”太太听到便起身要跳出去,细绵一把将太太摁住。

“细绵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么?”内侍以为细绵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哦~”细绵回过神来,对那内侍微笑道:“没什么了,你先下去吧。”

“嗨。”那内侍躬身退下。

东厨中,细绵让其他人下去,只她一人再其中,她放开了太太,看着鬲中食物,手上不停搅动动作,太太在一旁焦急的发出“丫丫”声。

“当初已超出九天之外~堂堂的太阴幽荧大人,如今只能如小兽般的叫唤,呵~竟还能如此忠心~”细绵边做着事边说道。

“阿......丫丫咕!”太太生气的叫道。

细绵瞥了它一眼道:“你这兽语我可听不懂。”

太太想了片刻,有些犹豫,但还是伸出爪子在自己脖子处划了一下,一道细微流光划过,太太口出稚子之音道:“你既已看出主人有难,为何不去救她?”

四四 并未回答它的话,只了然道:“竟然能说话了?看来那连日暴雨是与你有关了~”

“你!”太太焦急道:“你们的目的还没完成,为何要让她深陷险境!”

细棉将手中做好的食物放到它面前道:“你知道。”

“我......”

“即受得意又何必惺惺作态。”

“我与主人怎可是你们能比得了的!”

“呵~”

“是我的责任我自会承担,但,”太太抬头看向细绵,急切问道:“你既知她今日有难,为何不去救她?!”

细绵抬头又看向天空,那蔚蓝色天空被一层细细的云纱所笼,多了几分柔和,也多了几分变数。

“你自强盛时便追寻她,可曾改变了什么?”细绵看向太太,神情淡然,似寒冰无波,不待它说话,又问:“百万年到此时,你如此模样,又能改变什么?”

太太垂头听着细绵的问话,它回答不出,回想最开始时,只因贪玩扰乱六合太平,连累了烛照一同被便被勾陈捉回宫内,将两物交给了姜已照看,最开始不服管教,还闹出不少事,但随着日久,渐渐大家便相惜起来,也没说认主什么的,只是默契的相伴以为可以长此以往直至混沌,怎知......后群星堕落,大雪忽至,众人惊慌,贼人奸笑,那抹红色......

本以为早已忘记的事也不愿再去想的事在此时又想了起来,但这百万年间,它与烛照穿梭早已封闭的三千世界,不是没找到过,不是没抗争过,可......纵使烛照沉睡再无苏醒之日,纵然自己也将沉睡至虚无......那又如何?!

太太抬起头看向细绵,对她道:“也许拼上性命也会失败,但——我若苟延残喘,又如何能安然余生?也许你并不明白,也不求你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只希望你可以去救救她。”

细绵看向太太,二人对视着,半晌,才道:“她不会有事的,我不去救,自然有人会救~”

说着就向门外走去,太太没动,因它知此时她不会骗人,只是还是要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太太这边正暗想着,已跨过门槛的细绵回国身来看着它道:“你最好还是不要去的好,以免改动命数,那后果你知道的。”要走时又想起什么,道:“哦,对了,你今日讲了这么多话,怕是前些日吸收的能量要耗尽了,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要不然真怕你此时就要永入长眠了。”说着便笑了声走了。

“你~!”太太气愤的瞪着早已没有人的门外,耳边还能听到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直至不见,才转过身去,看向窗外天空,思索着什么......

这边,赢疾带着弋驾着马车出了城去。

“还有多远?”弋掀开帷裳看了看外面,对赢疾问道。

“快了。”赢疾骑着马走在车边。

弋笑着看了他一眼,倚着轩栏上,闭目享受道:“嗯~难得的好天气。”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肤色雪白似玉,仿佛可以透光一般,柳眉轻黛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微勾的朱唇似含了花瓣一般,娇艳欲滴,娇憨中却暗带着难以言状的魅惑,两者极端相反却又融合自然。

赢疾看着她慵懒的模样,嘴角微微流露几分笑意,眼神中也不自觉温柔起来。

“吁~”

马车停在一处农院门前。

“公子,到了。”车夫利落下车,躬身抱拳对赢疾道。

“嗯~下去吧。”说着伸手递给已然好奇探头出来的弋,弋看了他一眼,将手交在他手中。

那车夫并未抬头打量,只默默退下。

弋下车来看向那人退下的方向,眼波一转,看向眼前普普通通的农院,问道:“这便是你说的去处?~”

四五 “随我来~”将手中马鞭抛给两边迎接之人,便带着弋穿过农院,到了后院门前,那里早早准备好了一红一黑两匹马,被并排拴在一棵歪脖子矮树上,正悠闲的吃着树旁的野草。

弋疑问的看向赢疾,却见他走近马身检查所带物品,后轻身跨上马背,没做解释,只歪了歪头示意她上马。

“莫不是真要将我卖了?~”见他已然上马,弋边走向马匹边笑问。

“若是,你可还敢跟来?”赢疾拉着缰绳,弯着腰看向弋问道。此时阳光从树叶缝隙中落下,正照在他的脸上,映着她身影的眼眸因光的照射而显得分外明亮却又幽深,一时之间,弋像是被那光吸引进去,想看看那幽深之处有些什么......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像是时间已从此地抽离,直到一阵微风吹起了弋的几丝发尾,在轻掠过二人之间时,那发扫过他的眉眼,拂过他的脸,仿佛打破了禁制,这方天地的时间才又复流动。

弋不自在的看向别处说到:“咳~自然是敢的,好歹我也是巫族圣女,还怕了你不成~!”说着又想到,抬头看向他挑衅道:“还有别忘了,你若将我如何,音爻还在秦呢~”边说也翻身上了马。

赢疾挑眉直起身,神色欠欠,斜眼看她道:“既如此~便跟上吧。”说完双腿一夹马肚,先行前去。

弋不知他为何突然转变,见他已走远,也来不及多想,驱马追去。

二人一路无话,几次弋想活跃下气氛,但总是碰壁,到最后,也只好默默跟随他身后,便是遇到前路难行,赢疾将马放林间,牵着她的手也是无声,直到……

“哇~!”

林间突然出现一片浅凹之地,看似如夜间湖光淡雾流萤,实则是开着的一种花,此时虽已日上中天,但密林高耸,此地有些幽暗潮湿,与花香相交而产生雾气,而在落叶层里,冒出晶莹洁白的身影,通体一色,叶子已经蜕变成白色的鳞片,互生于无分枝的肉质茎上,有若晶莹剔透如水晶一般的菸斗,此时微微抬高的花朵,单生于植株的顶端,花蕊紫身金边,在它白色亮光中点缀点点流光,在这层层叠叠于林间大片生长。

“这是~”弋轻嗅一下,神色激动的问道。

赢疾淡定看了她一眼,终是开了口道:“传闻帝皇与其名曰环梦草,坊间更是传其有起死回生之效。”

“你信么?”闭眼深吸一口气,弋回望他。

“不信。”

弋好奇看着他,顺便不知从哪拿出一方玉盒以及一把玉锄,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赢疾看着她的举动,略有几分懵怔,微微眨眼,看着她依旧在看着他,若不看她手中举动,怕是以为她真的想听他说什么似的。

“咳~”微垂下眼睑,轻咳一声,顺势牵着她的手,阻止她手上蠢蠢欲动的动作,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看什么?”弋听他所说,看向眼前这片花海,疑惑道。

“这里~”赢疾拉着她蹲下身来,指着近处一朵的花蕊道。

看她仍旧懵懂,便抚向她的眼尾道:“像它。”

在他眼中,此时她那如同环梦草花蕊般紫身金环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模样……

弋也想起眼中异样,笑道:“却是有几分相像。”

赢疾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花海道:“原本无意发现此地,见此花便自然想到你,故此特邀尔同赏。”

“谢啦~我很喜欢~”

“咳~其实没什么,这花也并非难得,山上猎户经常见到。”

四六 “那这么一大片怎么没人采摘?”

“你还真当它可以起死回生么?先时也有人如此认为,但有多名习氏者尝试后暴毙,后本欲做观赏用,但此花瓣凋落后致使近土无物,虫死鸟绝,故无人再试。”

“所以~才得以保全如此美景~”

弋拿着玉锄提起裙摆走进花海中,赢疾才要伸手阻拦,就听她说:“帝皇举家早已入得天外,其后人自称神农氏,为着草经而于三千世界,此花亦有其妙用。”

“哦?”

弋看了他眼,蹲下身来轻摸其根茎处,道:“你可曾听过姮娥?”

“便是那偷取仙药的姮娥?”

“世人皆道:‘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却无人知晓有逢蒙。”弋感叹道,边轻细的挖着边又说道:“那传闻中的不死之药便由它为引。”说着拿起刚挖出来的环梦草对赢疾说道。

“那为何会有多人食之暴毙?”

“你当什么药都可直接服用么?自然得要有其烹制之法,得当,便可有机会脱去凡骨,失当,则魂归赦檐,只是~呵~”轻笑一声,认真道:“切莫起贪念~”

“说话留三分~还话中有话~”赢疾轻甩祛尾,双手背于身后,看着弋道:“你怕本公子乱传出去不成~”说着抬步便要进入花海。

“哎~别~”急忙阻止也未能让那只脚停下,他问道:“怎么了?”

“咳~呃~没~没什么~怕你踩着花了。”

“这么大一片呢,还怕伤了几朵?”

“我不是怕它们伤,是怕你伤了~”弋暗暗嘀咕道。

“可要我帮你~”赢疾走到近处问道。

“帮还是算了~”手中动了动,一药瓶便在手中,倒了一粒递给他。

“这是什么?”

“药呀~!”弋几分挑衅的看着他,说道:“毒药~”

赢疾微微挑了挑眉,便将药放入口中吞下。

“你不怕我给的真是毒药?!”

赢疾轻笑了下,蹲在她面前,看着她道:“如此,也是疾的荣幸。”

“你!......登徒子~”

“这可当真冤枉~”假意疑惑言之:“有道是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疾思圣女~当君子也。”说着作揖施礼。

“哼~”弋愤恨气道:“早知你如此巧舌善辩,就不该浪费我的药~!”

“还好还好~我是吞下再说的~”赢疾逗弄她道。

“你!”

“呵呵~你挖这个是也想做仙药不成?~”赢疾转移话题。

弋斜眼瞟了他一眼,真生他的气是气不来了,只得暗自生着闷气,却也是顺着他的话答道:“此花本不应生于此界,不知是哪位大神踏破虚空无意洒下,置于那仙药么……就算制成也飞升成不了仙,凡人还是死心了吧~”

“凡人死心?那其他寻仙问道之人便可获得机缘么?”

“若无意外,此界是无飞升可能了,除非……”

“除非什么?”

“天机不可窥,你只需知道,与凡人说他们便不会再想,可与其他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的人说,你认为他们会因你一人之言而轻易放弃?多说无益且多生事端,划不来。”弋摇着头将挖出的环梦草小心翼翼的放入玉盒中。

“我还以为你是心思单纯,未曾见过世间人心污浊,不想却是想的如此通透~”

“呵~那你是没见过那困续塔中的书格~虽未曾出过谷,但这八荒六合的事都记载其间,更何况只是这三千世界~闲来无事翻了翻~”歪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嗯......既如此~那你摘它干嘛?”赢疾看着他娇俏模样,也不自觉舒展眉眼~

四七 “看见了岂有不摘之理?再说它又不是只有那一种功效,谁知道什么时候有用呢~凡事都讲究个有备无患嘛。”

“嗯~有理~!”

说罢起身到一旁的树林中不知在做什么,弋看了看,也没在意,只继续挖着。

待到弋捧着玉盒走到林边,就见赢疾提着两只洗好的兔子坐在一堆火边,正往上涂抹腌料。

“你何时捕的?”

“方才见你正忙~又不许旁人插手,只得找些事做。”看向她手中玉盒道:“怎的两个盒子了?”

“哼~”弋一脸傲娇的说:“这就不懂了吧~”头向花海方向点了点,又看向赢疾说道:“你看那花,有些向上,有些却已垂头,可知为何?”

“愿闻其详~”

“这花在我族典籍中有记载,但它有两个名字,一名为环梦一名曰落桀,便是说它的两种不同形态,环梦是它的花朵抬头向上时,若得正确之法炼制,将有救人应需之效,若是花朵向下,都无需炼制,其本身便有迷幻作用,若是练成了毒药,可是连忘川魂归都求不得了~”

“如此神奇?”赢疾一边无意识的穿着兔肉在杆上,一边诧异着看向眼前这片花海,有些迟疑道:“哎~那......你看此时这花已有垂头之势,我们~”抬头眼睛转了转,观察着弋的表情道:“要不要跑?!”仿佛若弋的表情但凡有些许不对,就要起身逃跑了一样。

“哈哈哈~......”弋看他这样一副模样捂着嘴笑的直不起腰来,过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笑,一首捂着肚子一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着说道:“竟是从未发现~你还有如此可爱模样呀~”

“你这笑的也着实夸张了些~”赢疾无奈道。将一旁石头上的灰拍了拍,示意她坐下。

“你当方才吃的药丸是糖丸么~哈哈~哎呀~”弋揉着肚子坐下来对赢疾道:“都怪你!”

“你因嘲笑而让自己受罪,与我何干?”话虽如此说着,但还是将一旁的水袋递给弋。“呐~喝点热水缓缓。”

弋接过喝了口觉得确实缓解不少,便抬起手有喝了些,只见他又拿出一个水袋喝着,味道好像有些不同,好奇问道:“你这是什么?”还向他那里闻了闻。

“这?酒呀。”

“这是酒?怎么闻着与平日的不太一样?”

“这是獯鬻的酒,十分烈性,你知道獯鬻吧!”弋点了点头,看着他手中的酒,问道:“可以尝尝么?就一点点~”

“呐~”将水袋递了过去。

弋接过喝了口,“咳咳~好辣~”赢疾拿过她手中的酒,轻笑道:“喝不了就不要喝,脸都红了~”

弋摸了摸脸,有些醉意。

“烤好了,吃些醒醒酒~”

“哦~”

在这片花海旁,一人晕晕沉沉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仿佛随时都要睡去一般,另一人喝着酒看着远处,不时斜看身旁的动静。

直到……身上有一物压过来,赢疾侧身看过去,只见她已睡在他的肩头,他轻笑下,喝了口酒,看向远处。

半晌,像是自语道:“近些时日,我做了同一个梦……”停顿一下,又道:“也许……不是一个……结局却是相同……”

他想起梦中那一袭红衣……在他的梦中,那相同的面貌,无论身着何种风格服饰,似乎都是嫁衣,但其中一回却让他记忆深刻……

在星河的白雪纷飞中,散落在地上华贵的珠钗,那玉足上的伤痕,仿佛流不尽血……还有那看不清面貌的人……手中的剑闪动着一阵妖异暗光……刺入她腹中……

她的眼眸流露着又惊愕的神色,颤抖问道:“为……为……什么?”

四八 不知那人说了什么,只见她听了之后表情似哭似悲,两手慢慢紧握,仰天长啸……

待她停下后,对面那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她便轻笑了起来,说道:“认命?呵呵~好呀~”

说着一把抓住那剑,用力刺了进去,那人似乎没有料到她如此,慌忙想将剑抽出,怎奈她抓的双手快被切断,也仍旧不放,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反手一挥,将那人挥倒在地,眼角扫过石壁一角,仰头看着天,雪花一片落在她的脸上,睫毛上,她却固执的看着那星海,直到一片雪花掉落在她的眼眸中,好像荡起微微涟漪,终化成水,由眼尾滴落……

“哈……”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天空,拔出那把剑……那是他的剑……她口吐鲜血却全然不在意,低着头温柔的抚摸着剑身,此时它周身早已写满符印……轻笑了下,拍了拍脏破的衣衫,虽是狼狈不堪,却依然自有芳华气度。

她提起裙摆缓缓跪下,双手捧起剑,以祀礼之,道:“今已天问之名祭以苍穹,复以此身巫族圣女之名,代以此身之血盟誓,巫氏一族愿永世自降于太极大帝之奴,以命术保之不落,集全族使之寻归,如无有不合之圆满,则印无彻骨之耏予……”

倒地那人听她如此说,大喊道:“不!你不能样做!”顾不上身上的伤,挣扎着要爬起,却几次未能成功。

她并未在意,只继续虔诚说出最后一句“……愿请……应允……”说着便将手中剑抛向空中,双手垂于两侧,双眼闭着仰起头,露出白皙的秀美颈项,一身冰肌藏玉骨,衫领残破露酥胸,柳眉笼烟积翠黛,盈盈浓纤遮宝珠,肩窄如削,青丝堕髻落满地,再那风雪交加的星河下,显的体态修长,分外妖艳且勾人魂魄……

那剑悬于她头顶三尺之上,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似询问又有几分悲鸣……

“不!”

梦中那个倒地之人与他在剑动的瞬间几乎同时惊道……

这个梦份外特别,每次梦到这个梦,他都会惊醒......

呼出一口气,赢疾侧头看着靠睡在他肩上的弋,自言自语的说道:“你说,我为何会梦到这些?她是谁?……与你……有关么?”

伸手将一旁的斗篷盖在她身上,看着她的发丝有些乱,便想伸手帮她理好,只是那指尖在她脸前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动,只将那斗篷拢了拢,暗叹一声,拿起酒袋喝了口,看向远处,想着在梦中那所相同的脸与那相似的死法,和肩头这个女子的关联......

一只乌鸦停在远处一棵树上,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的动静让赢疾回过神来,看向她。

“唔~嘶~!”弋此时正扶着脖子,眼神惺忪的问着:“几时了?”

“这林子茂密,且雾气缭绕,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估摸着应不过未时一刻,脖子可是疼了?”

“唔~还好,”她晃了晃脖子说道。

赢疾确认她确实没什么,便道:“时辰不早了,那我们下山吧。”

“嗯~”

下山的路不算难走,此时时辰尚早,二人一路便走走停停,快到山脚下时,赢疾突然停了下来,握向腰间的剑柄。弋走在他身后,见他停下,便问道:“怎么了?”

“几只鼠辈罢了。”

“哦~”弋应了一声,乖巧的退后几步。、

赢疾感知身后的动静,挑了挑眉,嘴角却微微上扬了起来。

此时,数十个黑衣人手持铁剑,将他二人围住。

“何人派尔等来此!”

四九 他们并未答话,只一齐杀将过来!

赢疾看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身形,对身后的弋说了句:“躲着点!”便抽剑直面上前迎战。

只见他迎面便将一人砍杀,他的剑法虽并不无美感可言,却有其缘法自在其中,是以“迫则能应,感则能剑”,直达随感而发,出剑无招之境地。

弋在一旁越看越是惊异,在谷中虽也有比试,却更多的是讲究飘逸自然、潇洒风流,她从未看过如此强劲有力的剑术,却也不是简单的相击于前,逞匹夫之勇,只见其巨斗间,呼吸往来,任其自然,静若好妇,动如猛虎,偏如腾兔,内实精神,外显安逸。虽手持重剑,但一俟敌有破绽,则追形逐影,快若佛彷,以至于敌无暇分辨剑之纵横顺逆的程度。

而一招一式间,己身变无形象,复柔委从,令敌人无隙可乘,以至于攻无所攻,守无所守,进无所进,退无可退,其剑法,如影附身,如声灌耳,斯剑,将臻至境。

弋正看的起劲,不想那些刺客是否觉得她太过悠闲,其中两人便绕过赢疾向她扑来。

此时赢疾被其他刺客拖住,甩开他们再想施救已然慢了几息。

只见弋不慌不忙的晃了晃手腕,一道无色幕墙已经挡在她的身前,至于为何无色还能看到,只看撞在上面的二人便知晓了。

此时赢疾已经过来,看着那二人,挑眉道:“有几分本事呀~”又回头看了看追过来的人,摇了下头,抓住她的手腕边跑边回头对她道:“奈何你太过值钱,数十个一流刺客围堵你我二人,任凭本公子武艺高强~此番只得逃之~!”

弋本来还在惊诧他能直接穿过她设下的屏障,就被他一把拉着跑,又听他如此说辞,几分懵怔后,气喘问道:“你……你倒是……有些不同~”

“这有句话说的好:‘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此乃前人之教诲,顺势而为,总比匹夫之勇来得好吧~”

“虽……说如此……我……哎呀……”正跑着,弋不小心踩到块石头跌倒在地。弋喘息着抬头看着赢疾,说到:“我可能……要给你添麻烦了……”

赢疾蹲下身,轻按她的脚踝,问道:“这里疼么?”

“还好,应该伤的不重,但实在是跑不动了~”

赢疾摸到她已然肿起来的脚踝,“应该没伤到骨头。”

赢疾看了眼来时方向,见无人追过来,便笑着赔罪道:“是在下一时疏忽了怜香惜玉,美人莫怪~”

“你!”

他笑着背过身去,对她说道:“上来吧~”

“嗯?”

“我背你,”说着还拍了拍肩膀:“快上来~”

弋有些无措,她从未被人背过,在谷中,所有人对她都是恭敬的,即便是贴身侍女,记忆中好像也从未有这些举动,自小便是一言一行皆是礼。而此时眼前这人却自然的说要背她……看着他的背,不知怎的,有几分心安,几分期待……

扶上他的背,面上些许羞涩,暗叹还好他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模样,可她也看不见他此时眼中的笑意。

“走了~”扶住她的腿,说着起身看了看便向一处跑去。疾行中,他的背靠着显得更加宽厚,弋趴在她的背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笑看着前方。

他二人并未察觉,心与心此时紧密相靠,一丝淡不可见的流光在两心间缓慢流动着,弋胸口的那朵花也在悄然伸展出它的花瓣......

不远处一个小山头上出现两个道家装扮的老人,只不过一个比一个更老。

五十 “瞧见了~”

“嗯~师祖,这圣女好似没什么能耐呀?”

“哼!若没有能耐能成为巫族圣女?没能耐能让音爻来保护她?”

“音爻?他来了?!”

“呐~”拂尘向一处指了指,另一人顺着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在一棵树上,一个男人手执碧笛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等着那些刺客到近前。

刺客们正紧追二人,不想要找的人没见到,此处却有一逍遥人,只见这人身着一身交颈白衫,一手枕着手臂悠闲靠坐在树上闭着眼小憩。

“你是何人!”其中一人呵道。刚出口,便被另一名刺客拦住,抬眼看了看他手拿着的一只碧笛,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料定,躬身作揖道:“请问先生可是音爻音先生。”

音爻睁开眼,看着手中的碧笛,说到:“近日听得有人想对我族中人动手,也是许久没见过不长眼的了,固~特此来瞧瞧~”

“先生误会了,”那名刺客慌忙抱拳,身体更躬身了些,急解释道:“吾等并未要对巫族圣女做什么,只是昝门接到一单需请巫族圣女一游的邀请,想着并不会伤其半分,才接下此事。”

“哦~?”音爻直起身,双手磨蹭着笛子,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么一听,有几分理~”想了想,看向他笑道:“如此~我得相谢一番了~不然可对不起尔等一片赤子苦心啊~”

“音先......”那刺客忙直起身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便见他已将那笛子放在了唇边,手微微一动,悠然的笛声便充斥这方天地。

“啊!”......

在场所有人听到此声皆抱头大叫着倒地打起滚来,双眼赤红,像是即将爆炸一般突出来,有人想去阻止,还没等爬起来,那眼睛便已然爆了......

音爻并未睁开眼看这惨状,只闭眼吹着笛子,仿佛已沉醉在这音律中,听不见也看不见这地狱般的惨状与哀嚎。

虽说音爻是没看见,但此时站在不远处山上的那两个老头看见了,当然~还有那近处树上蹲着的一只淡定的乌鸦。

这哀嚎的声音仿佛只在一个封闭空间中存在,并未影响着周遭任何事物,鸟儿依旧在唱着,虫蚁也淡定的忙碌着。

“师......师祖......他......”胡子短一点的老头被此情景吓得,哆哆嗦嗦的想用手指那处,那师祖虽也被吓到,到底年纪大些阅历不少,此时也不至于拎不清,害怕同时声音只是微抖的喊住他说:“膳峒,快......把手放下!”

“啊~哦!”听到师祖的话急忙将那手收了回来。

“你心境不稳,闭目背清经!”

“是!”说着慌忙闭眼默背了起来,只是看着分外滑稽。

那更老的老头也是看不下去了,暗想音爻定然是知道他们在此,料想也是知晓他们的目的,便将目光垂于脚尖,静待传唤。

这边惨叫声渐渐停息,只有其中一人还有些许动静,浑身是血,身体也是一抽一抽的,仿佛下一秒也要呼吸不接了。

音爻一曲吹尽,闭目回味了片刻,“哎~”轻叹一声~衣袂轻甩,地上那些血腥和尸体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消失不见......

那刺客跪趴在地上,费力的睁着赤红的眼睛,看着眼前饶他而行的各种见过或未见过的虫子,模模糊糊一片红色血目中,好似看见那些虫子将同伴的尸体吃了......

他愣愣的看着,此时身体还没缓过来,就听他说到:“今日看在你族先便饶你一命,不过~昝卢氏你门这一支可是越发堕落了,呵~记住,没有下次。”也不等他回应,便向那小山处看了眼,拿出一方罗帕擦拭着碧笛,漫不经心的说道:“还要请不成。”

五一 “哎~来了来了~”那长胡子老头正拽着他的徒孙跑过来,喘了口气,才躬身施礼道:“音先生,别来无恙~”

“雀儿~怎的?多年不见,你……变化如此大?”那个满脸褶子的徒孙偷偷瞄了眼自己的师祖,默默缩了缩身子,将自己掩长起来,以免殃及池鱼。

“呵呵~自然是比不得先生的。”听他语含讥讽,这个叫汜雀的老头全当听不见,只恭敬回道。

“有什么事快说。”

“先生,吾已然知天命却不甘命,妄求能否赐药,允我脱离六道,踏以虚空。”

“呵~”音爻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说法,“为何要帮你?难不成还是当初瞧你可怜,难得动了怜悯之心救你,却被偷了个底朝天不成?”

“先生~!”他忙道:“当初是我糊涂,不知感恩,还行偷盗不轨之事,都是我的罪过,先生没杀我已是先生大度。”说着顺势跪地挤出两三滴眼泪,这么看着倒是真是演出了几分悔过的样子。

“嗯~”音爻撑着脑袋点了点头,看着他问道:“然后呢~”

“但还望先生能念我当初悉心服侍五十载的情分上,帮帮我。”

“呵~你倒是想的挺美的。”见他又要哭,连忙道:“行了,行了!”音爻嫌弃道说着双手一背,飘逸的下到树来,走他身前,斜眼看了他一眼,道::“还敢提情分,哼!”抬步后又想了想,回身看他道:“不过,就算帮你这一把,你也逃不脱这里,都老成这样了,还是早些准备准备~入土吧。”说着就要远去。

那汜雀见他要走,急忙伸手高声向那快看不见的身影问道:“与你不过举手之劳,为何?为何呀!~”

“你怕是忘了~我的个性~”

汜雀想起他的脾气秉性,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求了。

“所以~就不给你~”

汜雀胡子微微抖动,看着那远去已然不见的身影,半天后被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徒孙颤颤巍巍扶了起来,找一处坐下。“哼!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了!”

待他气息平稳后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卷兽皮,看了眼身旁的徒孙,说道:“咳咳......膳峒,今日我便将术门禁密告诉你。”

“师祖......”

“你......哎~先看看。”说着将手中兽皮递给他,他双手捧过,小心翼翼展开,只见那上画着几株长相奇异的植物,倒是从未见过。

汜雀说道:“当日我被他所救,本也满怀感恩之心,奈何呀~呵呵~”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这是我拓印出来的,”

“你看看后面。”

膳峒听话的看向兽卷最后的图,不同于前面所画的植物,这里......画了一颗好似琉璃的东西,可里面竟隐约有个女子的轮廓,虽未清晰,但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

“看着眼熟是吧~”见他摸着胡须点点头,不自觉也捋了捋胡子,说道:“今日,我们见过的。”

“......那个圣女!”

“不错,我先时并未想到其中联系,直到......这个圣女的出现,呵呵~这东西乃是我无意进入他府中一处秘境中所见,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可这圣女~不过碧玉,何以百年前便有她的画像!”

“那师祖的意思是......”

“这其中必有惊天之密,膳峒,你召集众门人,定要将此事查明,若是知晓其中关键,飞升成仙指日可待~”

“嗨!”膳峒激动道。

……

这边赢疾与弋也碰到前来支援的人,回到了小筑,待二人收拾妥当,赢疾看了她脚一眼,还有些肿。

五二 问道:“伤如何了?”

弋动了动脚踝,说道:“没事~”

赢疾盛了盏茶递给她,道:“今日是我的疏忽,让你受惊了。”

弋听他这样说,抬头看他笑道:“今日虽有些小波折,但其实我挺开心的,从我懂事以来,身边所有人对我都恭恭敬敬......”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几分失落。

“不说这个了,”回过神来,她问道:“今日是何人要杀我?来此一段时间,并......未得罪什么人吧~”

不确定的语气惹得赢疾失笑,拱手道:“圣女大人自然是从不与人结怨了,只不过宵小贪墨罢了~”

听不懂他的调侃,认真的点了点头,微皱着眉问道:“那~可知是哪方人士?”

“这......现下还不可知,但不外乎就那些人,待我查清楚,定给你一个交代。”他看着她裙下只露出的鞋尖说道。

“呃......其实......”

“今日不若就推了那席,我送你回宫。”

“啊?”弋被他打断了要说的话,一时还有些懵:“啊~对呀,今日出来是为了这桩事,嗯......还是去吧,反正他们明天便要离开了,若今日不去,岂不给了他们不走的理由。”

“但你这脚......”

“我注意些便是。”

“......好吧。”

虽是答应了,但该准备的还是吩咐下去,切不可在出意外了。

弋看着他背对着站在门边,吩咐着什么,微微皱眉,感觉他......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是错觉吧~”弋暗想道,但心底已然开始起了变化,只是这种变化极其细微罢了。

......

咸阳城作为秦国国都,比之其他地界,各种客舍内闾伶俐其中,真是热闹繁华的多,而在河道边,有一个叫丑中的客舍,正是今日众人与巫族圣女相邀一叙的地方。

众人已然到了些时候,唤了几名陪侍在身侧侍候着。

“燕太子,都这个时辰了,这巫族圣女莫不是不打算来了?”公孙仓怀抱着一奴子,二人一边调情一边发问。

燕太子瞥了他一眼,手上烹茶动作不停,只平淡的说了句“急什么。”

“本公子听闻今日圣女可是随樰里疾早早出了宫的~”公仲绶拿着手中茶盏,吹了吹,无意说着。

赵国公子章抬眼看了上座一眼,不动声色的喝着茶。

“哼!这秦国倒是好谋略。”一人义愤填膺的说道。

“这渠梁以此让赢驷与赢疾分而其位,和相辅之,又可以得到巫族更大的支持,真是一石二鸟。”

“这秦国真是狼子野心,一个音爻已在朝中,又想拿一个皇子骗得圣女,哼这圣女怕也是......”

“可怜吾等不远千里来此,竟连见一面都如此难。”

“就是就是......”

“秦国太过心机了!”众人附和道。

......

此时正聊的起劲,一仆人悄声却急步来到公孙仓的身边,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只见他先前还漫不经心搂着一妓子,听着听着脸色大变,惊道:“什么!”

本来喧哗的客舍中,忽然一片寂静,都看向他处。

“呃......无事,下人办错差了,”说着踹了那传信的仆人一脚,恨极道:“真是没用!”

那人瑟缩惶恐,公孙仓还要再发作,公子章连忙道:“唉~不过是下人罢了,公孙仓何以如此大动肝火。”

“哼!~”公孙仓甩袖,对其道:“本公子管教我自己的狗,怎么,还要你的首肯不成?”

“今日是燕太子专门设宴,你在此就不便太过失态了吧~”

“哼!这奴仆竟然办砸差事,本公子一时气急,燕太子定然不会与本公子计较的,”向上首位拱手微微施礼道:“是吧~太子。”

五三 “哎~”还不待燕太子反应,公子章连忙拉过话头,拿起卮斟满酒,递与他紧追不舍的问道:“话说到底是什么差事?办砸了便让你发这么大的火?不如说出来让在座帮帮你如何~”

这一句让他脸色微变,“这......不劳各位了,”说着向看着他的人随意拱了拱手,众人没了热闹,便有各自谈笑。

公孙仓暗呼一口气,又看着眼前的公子章,离进几分道:“本公子的事,你~还是少管的好。”

说着将手中卮丢在桌上,理了理祛口,说道:“本公子现下内急,公子章难不成也要同去?!”

“呃......那到不必~”

“哼~!”公孙仓冷哼一声,冷笑着拱了拱手,随后斜眼撇了下那个奴仆,阴郁的说道:“本公子请你不成。”便向门外走去。

那奴仆唯唯诺诺的爬起跟上,经过公子章时,不经意抬眼看了他一下,此番动作极快,几乎无人察觉。

到了一处偏角,公孙仓才恨极的说道:“为何事先本公子不知晓!”

“公子,此事乃是从国都穿来急令,且绕过吾等,直接由让俞厉暗中执行,若不是今日那斯有些古怪,怕此刻还发现不了。”

“国君发令的?怎么可能!”公孙仓听此很是滑稽,“本公子还在此地,国君他怎么......”说着突然震住:“他想让本公子死?”

那仆人头越发的低垂。

“他想让我死!”公孙仓满脸狰狞,恶狠狠的盯着奴仆,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口有些嘈杂,打断了公孙仓思绪,移开视线看向门口,结束了奴仆胆战心惊的状态。

那奴仆悄悄抬眼往身前一看,只见公孙仓神色阴沉,虽收敛了脸上的狰狞之色,但眼角还是一抽一抽的,便知其已盛怒于心,急忙低头说道:“奴去打听一番。”说着便要行动。

“不必了。”

他声音平复许多,那仆人不解,向那处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湖色衣裳的女子与一位身着玄色服的男子并肩向设宴的地方走去,由于离的稍远些,他二人的相貌并未瞧清,只是还未等他迟疑,那门前便开始唱名:“巫族圣女~到~”“樗里疾~到~”

奴仆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公孙仓笑着说:“你说,若本公子把她带回去~......”

那奴仆惊的想抬头,却只克制的微微一动。

看着不远处的骚动渐渐平息,公孙仓才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奴仆一番,问道:“你叫什么。”

奴仆一听,慌忙跪地答道:“奴名叫厄微。”

“厄微?到是有个好名字~”低着眼看看着他道:“起来吧,交件事与你,务必办妥。”

厄微诺诺称是,爬了起来,公孙仓示意他附耳过来,秘密说着什么。

“都记住了么?”

“都……都记住了,可是公子……”

“嗯~你有意见。”

“奴不敢!”

“哼!你只用办好本公子交给你的事就好。”

“嗨!”

“去吧。”

厄微躬身退下了。

待他再进去时,只见弋与樗里疾坐在燕太子下首相邻,众人已经杯光叠影,好不热闹了。

“哎哟~内急去了茅房片刻,不想圣女已经到了~”公孙仓此话一出,一时间宴上便一片寂静。

燕太子首先便呵斥道:“公孙仓!别忘了自己的教养。”

“是是是~”公孙仓满脸笑意,半分诚意也无的说道:“本公子语出粗陋,莽撞了圣女~和樗里疾,本公子先向各位自罚三杯,”说着拿起一旁案上的卮拿起,连倒三杯喝了,众人一看他如此便也只得放下心中不满,宴席终是又热切了起来。

五四 “对不住二位,本公子平日豪爽惯了,倒是忘了需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了~罪过罪过~!”说着端起酒来便要敬二人。

赢疾看了眼弋,见她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看着公孙仓,并未答话,便起身说道:“圣女身体不适,恐不便饮酒,还是本公子......”

公孙仓打断他的话,看向弋说道:“圣女如此不给本公子脸面么?!”

弋笑看着他,不说话,但神情却又有几分无视。

“臭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便要冲过去动手,赢疾出手拦住,厉声呵道:“公孙仓!”

弋将手肘撑在案上,托着脑袋奇怪的说道:“你方才已当众告罪,现又来本圣女面前告罪一番,”顿了顿,瞥了他一眼道:“脸面?你有么~”

“你!”

......

吵闹的喧哗声将本来在欣赏歌舞的众人惊到,齐齐看过去。

燕太子本不愿管他这边的事,但涉及巫族......

“怎么了?如此吵闹~”

“燕太子,本公子为方才之事诚心向圣女赔罪,不想巫族圣女是看不起吾等,半分脸面也不给。”

弋挑了挑眉,有些讶异又有几分惊叹。

赢疾上前道:“公孙仓,方才本公子已经说过了,圣女身体不适,不便饮酒,而你却再三逼迫,怎可又指黑为白!”

“樗里疾~你难道要为这个女人想与吾为敌么!”

“二位都是我秦国的客人,疾自然是要以礼相待,但并非是非不分。”

“确然如此,”燕太子点了点头,看了眼弋,见她并无反应,便侧首对公孙仓道:“公孙仓,你这赔罪也该惜玉一番,怎可如此鲁莽,还不快快赔罪。”

“哼!~不过一个区区燕国太子,竟敢驱使本公子,你也配!”公孙仓冷笑道。

“你!”燕太子纵然涵养不凡,但也着实被气的不清,手颤抖的指着他,却回敬不出半句,以致脸憋的通红。

公孙仓说完也有几分后悔,两国相比虽弱些,但太子平终归还是太子,比之身份却有不小悬殊,但若是低头,又实在是有失颜面。

“唉~”争僵持着,公子章连忙打个圆场道:“不过一点小事罢了,何必置气呢,今日是燕太子与众使臣一起宴请圣女,别坏了大家兴致。”

公孙仓长袂一甩,冷哼着不做声,燕太子也稍稍平复。

见二人都松动了些,便对弋道:“圣女若饮不得酒的话,我这有一坛百果酿,最是适合女子喝了,圣女可有兴趣~?”

弋想了想道:“好呀~”

公子章笑着对侍从道:“快去将酒取来!”

“嗨~”侍从小跑出去,不过片刻便将酒拿了来。

那侍从将酒倒了出来,手不经意摸了下卮口,便双手递给二人。

弋轻嗅了下,对公子章说道:“百果酿?怕不是从哪个猴窝了取的吧~”

“哈哈哈~圣女果然幽默~”

弋把玩着手中卮,看了眼那侍从,笑了笑,喝了口意味深长的说道:“不错~”

赢疾也一口饮尽,微微皱眉,有些嫌弃。

“圣女喜欢便好~”

此时又有侍从端来些吃食,燕太子对众人道:“各位都落座吧。”又对弋和赢疾点了下头,带头回到座位。

公孙仓被公子章拉着回到位上,并未说些什么,只回头看了她二人一眼,便落座了。

而后竟是一番平顺,各位使臣过来露个脸,刷几分好感,便再无其他风波……

秋日的晚风轻扯着薄如纱的云,掩盖住零乱几点星光,月上梢头,温润的俯瞰看这片土地。

此时宴席已散,将要宵禁,这是秦国自商鞅推举以法治国后的一项严令,众人在舍在寒暄送别,今日一别,不知前路如何,但在此刻,还是秉持涵养。

五五 燕太子与众人相送,临进挥别时,燕太子对弋说道:“圣女,这世间繁华多有,却不尽相同,我燕国虽稍远些,但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滹沱、易水,区域纵横两千里之多,风景每每不同,黎民富足而居,”顿了顿,燕太子作揖道:“平以为,圣女既然入世历练,必要看尽这方天地才不负,不知……可否相邀一看呢~”

众人看着二人,心想若是想看遍这世间,那必然也要各国走上走,于是纷纷相邀。

由于弋自出生之日起便在谷中,并未见过其他风景,来了秦国后才得以知晓原来世间还可以如此繁华,弋本听燕太子所说早已心生向往,又听其他人说的,更是蠢蠢欲动,暗想道:待此事了了,定求大巫准她出外游历!要走过这山水,看过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赢疾见众人游说弋去他国,且那神情已然是新生向往,不由说道:“马车备好了,快些走吧!且各国使臣明日就要归国,都需整顿一番,还是莫要打扰为好。”

要归国的众人:我们不怕打扰好吧!

“哦!”弋应了声,向众人告辞,便上向马车走去,抬步跨上时,侧头看了赢疾一眼,想着:应该......快了吧~

赢疾无视众人愤恨的目光,抱拳辞别众人后,翻身上了马背,带着一队人马护送着向宫门行去。

街道上,两旁房屋中依稀几束光透了出来,路上渐渐没了行人,只有月色伴着哒哒的马蹄声,空荡且寂静。

一路本以为会有什么动荡,然直到宫门口,依然顺遂的不正常。

赢疾暗想可能由于各国众人还未离开,此时动手怕是走不了了吧。这样想了想也觉合理,便抛开不提。

将人刚送到高泉宫门口,赢疾便被弋推了出来,这让赢疾自醒是否招惹了她,站在已经关了的高泉宫门前想了片刻,仍是无头绪,只得挑了挑眉,回府去了。

这厢细绵见弋安全回来,只脚腕扭伤,微微皱眉一瞬,就忧心的忙拿出药为她敷上,担心的嘱咐几句,便让她睡下了。

细绵退出房外,脚步渐渐加快,神情也有几分凝重。

本来太太要陪着弋的,但见细绵神情有一瞬古怪,放心不下,便跟了出来,想要问个明白。

“不对呀,怎会如此?”刚踏进房门,便自语着。

太太耳尖动了动,急的围着她转圈,本来旧伤叠错却未得及时救治,今日又出口成言便耗费巨大,使得这段时日好不容易积累的能量消耗一空,此时除了智力,与一般小兽无意了。

细绵思绪烦乱,又见太太绕着她,更添心堵,便说到:“好了好了,别绕了,就你如今这模样,就算是有个什么,又能如何?”

“咕噜......丫咕咕噜!”太太叫着,虽听不懂它说了什么,脸上的毛也将表情挡了大半,但神色与语气中却有几分低落又有些担忧。

细绵见它这样,也不忍在说,蹲下身抱起它,摸了摸叹了口气道:“许是我想的太多了,圣女自出生之日便从未受过伤,如今是第一次,可能......是因此卦象才如此大的警示吧。”

说着又叹了口气,低着头看着怀中低哼的太太,劝道:“你就是忧心又如何?该来的还是要来,命运......或者说天命......是逃不掉的。”

太太在她怀中不再出声,细绵摸着它的毛,沉默了片刻,说道:“今日你在我房中吧,”从袋中取出一物,“呐~给你疗伤的。”

“咕咕丫!”

“这灵精确实珍贵,虽不精纯,却也是难得的,你若在不收我可要反悔不舍得给你用了!”说着作势便要收回,太太忙从她手中咬过那灵精,跳上她的床榻,在被子里转了一圈,踩出个窝,安心躺下了,眼神直瞅着细绵,意思不言而喻。

“竟要赶我走?这可是我的房间!”

太太此时眼神微微露出星光,那大眼睛真诚的看着细绵,饶是她也受不得的,“得!快收回你那样子,我去旁边房间睡还不行么!唉!”说着摇了摇头,自顾去睡了。

而此刻……弋在榻上想着今日的刺杀,不知是哪方人马,又想今日在酒舍中那当面下蛊的那个人……

“巫族是蛊的制造者,竟还用它来对付我?脑袋没病吧!”

小虫 虽常人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弋本身是巫族圣女,又怎么会认不出那小小蛊虫呢~

这小虫本只是一味叫匼,用来调酒的小料,其通体透明,又细如尘埃,入酒于无形,却能引得酒味口感都更为醇香,是巫族一位喜欢酿酒却极没有天赋的族人无意发现它的功效,它本无害,但唯独只有一点,切不可与果酒同食,不然便会形成一味新的蛊,或者说是蛊毒!

蛊毒又与蛊不同,蛊毒乃是巫族在制作蛊的时候,所遗留或者失败而作废的产物,虽部分有奇效,但多数是害人且极其阴毒之物,故被族人列为禁,不可研习。

而这虫一入果酒,虽亦可激发酒之本香,甚至更甚,但其毒可使人昏沉,魂离体外,若醒若迷,不知几何......

要我魂做什么?难不成想以此要挟,使得巫族倒戈相向?

弋想不通原由,本想与细绵说,但又一想,自己虽不会制作蛊,但却是百蛊不侵,小小蛊毒也不会伤自身半毫,若告知于她,指不定会生出多少乱事呢~

“哎~还是算了......”躺在榻上的弋想着,打了个哈欠,拉过被子渐渐睡去。

......

半夜时分,本已经睡下的赢疾突然睁开眼,侧身一口血吐了出来,便倒了下去。

而在榻边的地上,伴着星星点点的紫色光点的血中,一直半透明的虫子扭曲着挣扎片刻,渐渐不动了。

而血里的蓝色光点也随之消散。

于此同时,在他吐出血的那一瞬间,另一府中正在打坐的音爻也猛地睁开眼,道一句:“不好”,也吐了口血,片刻后,努力的想睁开眼起身,但终究还是撞到身旁的香炉,倒了下去。

“音先生!”在外侍候的小童听见响声连忙推门查看……

也是几乎同一时间,那子夜即将替换的最后一瞬,在高泉宫中,正沉睡着的弋,睁开了双眼......

第二天一早,细绵便敲响了弋的殿门,唤了几声,与往常一样无人应答,细绵无奈的推开门,带着一众饲奴,向内殿榻边走去。

“圣女~起床了~”细绵边撩起幔帐边唤道。

怎看榻上并无一人,细绵疑惑着,弋平日习性很是简单,十几年如一日的不便,今日怎会不在?

“速速查探圣女去了何处!”细绵喊来殿外候着的内侍交代着,同时又右手五指微动,命令着饲奴一同探查。

“嗨~”内侍躬身退出殿外,去寻去了。

而饲奴早已悄无声息的离开。

细绵焦急的在殿中探查一番,所有物品均在,榻上的锦被掀开一角,却并不凌乱,怎么看都不像有贼人进来的模样,但……若如此,她去哪了?!

细绵总觉得自己好似遗漏了什么问题,但总想不出来,而此时,她周围空气中微微波动了几下,那是饲奴传来的讯息,她凝神静知片刻,便向高泉宫侧宫门疾步而去。

到了侧宫门口,只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宫人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被饲奴围着,怕是再晚来一会儿,就要吓破了胆了。

饲奴感知到细绵过来,便稍动了动,让开了条路来。

谁知她们刚动,那小宫人还以为如何了,吓的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你莫怕~找你来只是问你些问题~”细绵快走两步蹲下安慰道,手指微动,饲奴感知后便又隐入角落,

那宫人慢慢抬起头来看了眼细绵,是见过的,好歹有了些安慰,忙道:“细绵姑娘,我……我……”说着指着周围……

“她们……”

“那些不重要,我且问你,从昨晚开始,你可曾见过圣女么?”

“圣女?”

“对,巫族圣女~你可曾见过?”

“啊~见……见过的~”那小宫女想了想,道:“昨晚奴吃坏肚子起夜,正回时,就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衣女子飘飘的走过苑子,真的……特特吓人……就……抖了一下,结果她发现奴了,微微转过头来,确实是巫族圣女,她冲我笑了笑,只是……只是……”说道这里,脸色变了变,有些害怕。

“只是什么?!”细绵焦急问道。

“只是……她眼睛是闭着的!”

偏离 “闭着的?”细绵自语道。

“是,奴看得清楚,确实是闭着的!”

“那她往何处去了,你可知晓?”

“奴......奴看圣女往......北边那......那废殿去了......”

“北!”细绵惊道站起身,手上动作不停,示意饲奴快去查探,自己抬步要跟过去,又想身前这跪着的宫人,定了定神对她道:“你退下吧,此事切莫外传。”说着手在她头顶划过,像是甩了甩袖,便不再理会,急步向那处废殿去了。

到了废殿门前,细绵停住脚步,抬头看向那早已破败门内,举步迟疑片刻,正要上那台阶,饲奴便已传来讯息。

细绵静心感知:这殿虽破损严重,但好在也算是有些遮挡,固饲奴来此才得以找到圣女所遗留的气味,这味道一直到了殿内偏角处,有一口井,早已干涸不知多少年了,井内有暗道,通往何处不可知,已有饲奴前去探查,但周围却并无其他味道,看似是圣女自己离开的。

细绵眉头紧皱,暗想:莫说圣女并无理由离开,且说她又如何知晓这殿内有密道的呢?

“昨日是与樰里疾出去,到底遇到何事?”细绵有些慌神,本想去喊内侍去寻下樰里疾,奈何方才着急并未让他们跟随,此时却又想及时知晓消息,只得自己焦急等待。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空气微动,这是饲奴传来的消息,细绵连忙感知:那密道直通咸阳城外的一片密林中,在林中已然闻不到圣女的气味,但那里有些脚印,还有马车的压痕,虽处理过,但仔细还是能瞧出一二,望细绵速来。

细绵感知完毕,马上行动,路上遇见内侍,将事情吩咐下去后,一路赶到了宫门。

等了片刻,便有一队人马驾着马车过来。

到了近前,其中一位倒是熟人,正是当日护送她们来秦的司马错,他上前抱拳对细绵道:“吾等奉平王之名,协助姑娘找寻巫族圣女。”

“有劳平王挂心。”细绵微点头回礼,又对司马错道:“此事情急,那现在就出发吧!”

“去哪?”

“城外......以北,有片茂林处。”

“那是......丘死山?”

“你识得?”

“嗯,听说过,那你先上马车,我们即刻动身。”

“嗯!”细绵应道。

带着几个饲奴上了马车。

司马错见她已上去,便翻身上马,挥手高声道:“出发!”便向城外行去。

“司马将军!”正走着,细绵掀开竹帘一角,喊道。

司马错听到喊声,便驾马调头,在车边问道:“细绵姑娘,怎么了?”

“可否先去樰里疾府上,吾有要事需向樰里疾问明!”

“平王听闻巫族圣女不见时,便已派人询问,但奇怪的是,昨日樗里疾回去时还完好无损,今日一早,他府中奴仆便发现他早已吐血在榻旁,不省人事,现下扁鹊已入府诊治,此时过去怕也是问不出什么,还是先去城外看看吧。”

“他受伤了?”此事好像变得更为复杂了,细绵皱眉想了想,说道:“也只好如此了,啊~对了,那可否派人去音先生住处告知此事?”

“行~吾即可派人过去。”

“有劳!”

“客气!”说着便点了一人去送信。

便加紧步伐。

车内,细绵想要用缩地之术,但......因圣女不在,她一施展术法便会被此方天道察觉,虽无伤害生灵,却仍旧会反噬......细绵纠结片刻,此时情况紧急,已顾不上许多,抬眼看了看车顶,暗自咬牙,兰指便起......

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这丘死山。

“停!”

司马错下马到马车边道:“细绵姑娘,到了。”

线 一只手将帘子掀开,细绵从里面出来。

“细绵姑娘,你...脸色似乎......”待她站定,刚想说有些太过苍白,结果后面下来的饲奴更是个顶个的惨白,一下将快忘记她们的司马错吓得倒退两步。一张张木讷的脸上,血红的嘴唇和乌黑的眼,与细绵相衬,倒是瞧着起色很好。

“怎么了?”细绵看着周围,手指微动,无意的问着。

“呃……啊没事!”司马错说道:“细绵姑娘,你如何肯定圣女到过此处?”

“我自有手段。”说罢便向前走去。

司马错本也不指望她能回答,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但见她如此,也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细绵行至不远一处杂草丛内,蹲下身来看着眼前的草。

“这草有什么不对么?”司马错问道。

“你看这草与旁边一丛有何不同?”

司马错听她询问,便仔细查看了一番,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片刻后迟疑道:“这......虽表面上看这草与其他无意,但......”顿了顿,说道:“四周林茂无风,这草原应长有为方,为何......左右而分呢?”

“因为此处停过一柄飞器。”

“飞器?”司马错呢喃道,忽然想起什么,惊道:“修者!”

细绵没有回答他,又扒开草丛,找到一枚弋的耳饰,这也是为何饲奴能追寻到此处的原因。

此时也顾不得天道因果,抬起手已指起舞,以心间血为祭,想要汲取此间生灵的记忆,还原所发生之事,不过此法过于霸烈,汲取这林间草树蚁虫的记忆,其实也是将它们的命也一并消耗殆尽,待到法成,这片茂林怕是要成死地了。

天道察觉,自然不会让她破坏,但巫氏一族祭礼乃是六合之中极为特殊的存在,便是天外天中众人也难破除,何况只是一小小世界的天道,但并不妨碍在她即将完成的时刻,降下她所牵之因果,使那正掐着指尖松了松,逼出的心间血也断了段,一股血从她嘴角流出。

司马错本见她竟锥破自己的手,刚想惊叫,却见她引血而立于空,分舞之于字,虽不认得,但不妨碍他的惊叹,刚咽了咽口水,便见她身体一震,嘴角便流出血来。

“你没事吧!”

细绵此时实在没精力应答,她见那血断开,字迹便若消若散,祭礼眼见要失败,可单失败不说,这周身因果并不会减轻半分,且圣女在何处,此次是唯一机会,若失败,便再无探查可能,所以无论如何,只能成功!

思及此处,细绵咬了咬牙,忍着周身裂骨之痛,用力合住指尖,将血续上。

一炷香的时间,那血已写成,她强忍周身疼痛及心间血的过量抽取,手中姿势不停变换,茂林中不断飞出金色光点,不断的向那荡于空中的血祭铭文飘去,形成一个幽蓝伴金的光环,而此时树木虫蚁也像失去生机了一般,连风好似都不复存在。

那圆环中渐渐有些模糊的人影出现,由于祭礼只断了须臾,只能看见模糊片段,这是这方天地生灵所见到关于弋的景象。

那是一个女子,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细绵从小便在她身边,又如何能不认得。

只见她一步一步似站非站的走到细绵他们此时所在的这里,站立不动,半晌后,拿出一个好似是剑模样的物品,抛于眼前,那物落地放大,确是飞器无疑。

圣女抬步上去,正要飞起间,一阵气流涌动,便将一只耳环吹落,也将地上的草吹出眼前这副模样。

“这......圣女好似并未被胁迫,是自己走的?”司马错看完后疑惑问道。

细绵不答,翻手招出一玉瓶,将这快要消散的记忆装入其中。

迫 那记忆被装进去后,金色光点便渐渐飘散,重新撒入这片土地,为这片林木保留一丝生机。

司马错看着这场面惊疑不定,正愣着,细绵喘着气,将瓶子盖上,对他道:“我先下要去寻音爻。”

司马错回过神来,“音先生?啊~好好!我叫他们准备。”高声喊着站在一边看傻的士兵,将命令传达下去......

吩咐完后,又走到细绵身边,见她此时太过狼狈,问道:“你还好吧?不弱你先回宫休整片刻,先前不是派人去音先生府邸请了么,何苦还要你再跑一趟。”

细绵唤来饲奴侍候,见他问,便解释道:“我们来此......已......有些时辰,若......若......见到了他,早就来了。”司马错点了点头,但见她伤势如此严重,想了想道:“要不这样,若你能信得过我,我便帮你跑上这一遭。”

细绵扶着马车,听他如此说,顿了顿抬起的脚,对他说道:“此事......因我失职......而起......需嘚我......亲自去。”

司马错见被拒绝,只得挠挠头,看着她一步一挪的上了马车后,翻身上马,“启程。”

......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夜里弋睡的正熟,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起身,以为是做梦呢,谁知过了片刻~却感觉清风拂面,这回是不醒都不行了,她睁开眼,就见自己如幽灵一般的向无声前行,像是梦游状态。

她努力挣扎,想从这般境地脱离,但周身都被一股莫名力量支配着,只有眼睛可以转动。

她挣扎片刻,却连指尖都动不了,无奈之余只得四处打量一番,此时天空月收云墨,星光不明,只大概晓得现在还在高泉宫内,周围树木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一切都无不妥,但守在殿外的饲奴为何见她深夜出门却毫无反应?便是此时不能动作,但已被细绵吩咐的饲奴至少会跟随她才对……细绵想着仍旧百思不得其解,叹了口气把重重疑问放下,解决眼下才是正事。

仔细感受了下,此时她自己走路的韵律十分独特,步调一点一动,都轻盈飘逸,如缓缓流水,却与常时有细微不同,总觉此时比之平日又多了些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得向前方看去,此时已走了一段路,弋渐渐察觉不对,虽不太熟悉高泉宫的布局,也是多少了解几分,心不自觉心惊胆颤,暗道:这方向……北!

弋大惊,想要退缩,身体却不受控制。

就这样……一路被迫走到一座废殿前,弋有心阻止,却还是无力的任由自己的脚抬起,踏上第一步石阶,路过的虫鼠抬头看了看,向草丛跑去……

身体好像有意识一般,穿过破败的亭廊,直到一正殿门前,在这殿中斜角处,有一口井,而这井边,却见一个身着艳丽宫服的女子,正背对着她坐在井边看向井里。

可能是感受到她的存在,那女子转过头来看过来,问道:“你也是来仰慕本夫人的美貌么~”

看着她满脸青紫的模样,显然已不是凡尘中人。

弋吓得闭上了眼睛,却没办法阻止抬脚迈进门中的脚步。

“你闭眼干嘛?”那女子盛气凌人的问道:“莫不是太美让你自惭形秽了~”说着又连忙看向井中,左右看了看,叹道:“还是这么美~”

感叹一番后,拈指拂着脸,说道:“莫不是哑巴~唉~倒是可惜了~”

弋活到如此年岁,却从未见过鬼怪之流,实在怕急却偏跑不掉,正想着还不如晕了算了,就感觉那顾影自怜的声音没了,空气中弥漫着诡异阴森的气息……

饫芙 弋不知发生了什么,慢慢睁开眼,还没看清什么,耳边传来一阵幽幽的声音道:“你的脸真好看~”

“你同本夫人换吧~”

一阵短暂寂静,弋想叫出声,却连张嘴都做不到,仍旧任你内心怕的要死,却面无表情的向前,只是自从进了这殿中,连步子迈的都小了,好似前面有无形阻碍,走上数步才好似进了一寸。

“呵呵~小姑娘~你若是不答,本夫人就当你应了~”说着弋就感觉从耳后一缕凉气慢慢的抚向她的脖子,冰冷的感觉好似入了骨,却仍旧什么都不能做。

耳边那女鬼深吸一口气,叹道:“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闭着眼沉醉的想要抱紧她撒娇说道:“嗯~怎么如此好闻,哎呀~好喜欢你~喜欢的都想吃掉你~要奴家如何是好呀~”

而弋根本听不见她说了什么,神情紧绷着,只感受她的手慢慢的伸向了她的胸口......

本以为此次定是凶险,不想胸口处突然闪出一抹幽光,虽淡且消的极快,却让身后那已攀附在她身上的女子惊叫的跳到井边,惊怒道:“那是什么!”

此时,弋才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她早已不是初见那副雍容华贵的样子,现在她眼眶深陷,半边的脸完全凹了进去,露出颧骨和牙龈,身上那件华服也已破败不堪,露出的皮肤紫中带黑,还有些骨头露在外面,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弋已经怕的恨不得晕过去,但奈何仍是无法左右身体,眼看着就要走到井边了。

那女鬼好像也发现她的异常,将脑袋伸到她面前不到半毫的位置,盯着她看着。

弋惊恐的模样随着眼神流露出来,那女鬼歪着脑袋看了片刻,笑道:“原来如此~”

说着将脑袋收了回去,又恢复到她雍容华贵的模样,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方锦帕,捂着嘴娇笑道:“本夫人还以为是哪个破落户不怕死的将本夫人放出来,现在看来,怕是无意奴家~而是在你了~”

弋不懂她在说什么,却觉得她说的应该是与自己相关的,虽动不了身体,但弋努力用眼神表达疑问。

“你想知道呀~呵呵”她那个模样做娇俏状的,笑着道:“偏不告诉你~”

弋翻了翻白眼,此时,再难走也已走到了井边,只见她面无表情的直接站上井沿,跳了下去。

还没回过神来,只下意识闭着眼憋气,不过一瞬,就感觉好似落了地,便睁开眼一看,已经到了井底,这是口枯井。

身体围着井底边绕了一圈,不知如何知晓的,竟找到一处隐蔽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弋已经放弃阻止自己前进的脚步了,只想着当这段路到尽头时,看看到底是何人敢算计她,定要让这个人好看!

这时那女鬼也下到井底,轻飘飘的飘在她身旁,对她道:“你的气息好熟悉,本夫人觉得闻着甚为清醒。”看着她上下打量一番,想了想道:“看你这么可怜,这样吧~”说着下巴仰起,说道:“本夫人瞧你实在不知的太多了,便屈尊随你一道,为你解解惑~你可愿意~”等了会儿也没听见应答,有些生气,挺起胸脯高傲的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看向弋,却见她眼睛一直往她身上瞟,见她终于回过头来,眼神也有了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女鬼才想起她此时的状况,尴尬的理了理衣袖,看着她不耐烦的说道:“愿意就眨眨眼~”

弋马上眨了眨眼,那女鬼暗松了口气,拿着锦帕擦着不存在的汗,说道:“你这呀,是吃了饫芙吧~”

引魂带身 “饫芙是什么?”弋用眼神询问着。

那女鬼说道:“匼~你可知道?”见弋眼神示意知晓,便说道:“它活着的时候才叫匼,本是酿酒用的,但死后却是另一番作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飘着,才又说道:“死后的匼就叫饫芙,不是蛊,而是毒~至于作用呢~也是激发酒之本香,且放入果酒或花酒中都不在有限制,因为~作用都是一样的~”说着不自觉摸着手腕,好似那里本该有什么。

“匼一入果酒便自行产生毒素,其毒可使人昏沉,魂离体外,但饫芙对所有酒都有此效,却又有不同,便是如你这般~魂出体外,所行之事由不得自己,皆由下药之人事先焚契设定,但按理说你本源应该陷入沉睡才对呀~有些奇怪~”

正说着突然皱眉,说道:“我怎么知道这些的?”说着抚着胸,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知道的?好像......忘了什么?我忘了什么?”说着似啼似悲,揉着额角,身上露出的部分也隐约露出白骨,一闪一闪的,好像下一刻便要失去理智。弋看着她的状态真是心惊胆战,却连跑做不了,只得瞪着她干着急。

好在她只是甩了甩头,皱着眉平静了下来。

“才睡醒没多久,本夫人觉得仿佛忘了什么,”她对弋解释道,想了想,娇俏的对她说:“你还需答应本夫人一个条件,你应是不应!~”

弋此时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只得眨眼以示同意。

女鬼娇“哼~”一声,不知为何,她对她能同意一点也不意外,不是因为此时不得已的问题,而是仿佛她早已熟悉了她的想法,对她十分信任,也毫无保留,就像方才她因去想缺失的记忆而差些入魔时,心底涌出的想法竟然是不能伤了她,而这个想法竟也让她平静了下来,可想,她应与她有什么联系才对。

“同意便不可反悔哦~”方才有些脱力,此时女鬼飘起落在她身旁,脑袋枕着弋的肩膀,随她的步伐飘动着。

“~你要帮本夫人找寻记忆~”这话说得有几分撒娇可怜的味道。

弋不能说话,但听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不由的软化下来,便是先前不得已而答应,现在,也是心甘情愿了。

一人一鬼在这长道中无声走着,到是有几分温情,直到不远处有微光照入——出口到了。

在出洞那一刻,弋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还没等她想明白,旁边女鬼“咦”了一声,说道:“引魂带身?”

“什么?”弋出声道。又后知后觉欣喜道:“我能说话了!”想止住脚步,却还是不能控制,只有头可以正常活动了。

弋无奈的看向那女鬼,问道:“你方才说引魂带身?你确定么?”

女鬼对她说道:“你最好还是别动头,以免被暗中之人察觉,现下你可是没有什么反抗余地的。”

弋听她所说确是如此,便也不动,只以眼神示意她快说。

女鬼优雅的叹了口气,道:“平日活人以肉身为主,而魂魄不可见,藏于肉身之中,魂与身共生,轻易不可离体,这引魂带身却是相反,是以阴阳反复,引魂与身调换,而身有形魂却无形,是以身处在魂魄中可看作类似于须弥芥子一般的异度之中,魂牵身随,此法若不通阴阳之人,是无人可察觉的,而出口处下了禁制,你出来的一瞬间便已回归本体,”

弋听着暗想:怪不得饲奴到现在还不曾赶到,原来是根本就未曾察觉。

微微叹气,只以气出声道:“那为何我......还动不得?”

胁迫? 见她一副可怜可爱的表情,女鬼以锦帕掩口“呵呵~”的边笑边道:“奴可真是好奇的紧呢~你连这都不知道,你家长辈也敢放你出来?” 弋不能反驳,有些气闷,不理她。 女鬼飘在身旁见她如此,也不再逗她,对她道:“你此时虽动不得,但也应该能感受到脚并未踩在地上吧~” 弋听她这么说,暗暗感受一下,只感觉草叶被自己的裙摆扫向两边,确实也没有脚踏实地的那种踏实感,便疑惑的看向女鬼。 女鬼解释道:“原本引魂带身便类似梦游,不能动实属正常,虽是阴阳已正,但还未巩固,是以有些飘忽,但~”说道此时女鬼顿住,妩媚的动了动,露出一双玉足,慵懒且含笑的瞧着弋,见她并未理会她的动作,正不耐的看着她,只得无奈她的不解风情~续道:“从未有当事之人有此一问~也只是你~意识又未曾与身随隐,~自然~也有此问了。” 弋听她这么说,刚想说什么,就见自己的手上做了一个动作,便有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飞剑落于草尖,轻微的颤动着。 “这!这是什么!”弋努力克制自己的头不要乱动,却也忍不住将眼睛瞪大,暗声问道。 “这是法器~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吧~”女鬼嫌弃道。 “我自是知道它是法器!是一柄飞剑,但......它是从哪出来的?!” “不是你自己芥子里的么~” “我......我没有......”弋结巴的说着。 “哦~”女鬼有几分兴趣的看着眼前的飞剑,“倒是有几分意思~” 弋见自己一步步走向那剑,焦急的用暗声道:“此时该如何呀?不会真让我上去吧!” 女鬼却是一副好奇的模样,鼓舞道:“想必你也有几分防身的本事,且都到这里了,不看到是何人所为~你甘心么~” 见她有几分意动,又趁热打铁道:“再说了,我观你应是从未离过人的,不想闯荡一番~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我还有任务......”弋心中已被说动,但口中仍迟疑着。 “哎呀~”女鬼已看出她心中所想,于是便道:“此事又非你所愿,皆是胁迫罢了,旁人怎会怪你~再说~若此次不知何人害你,就算回去,难道不怕坏人还有后手?不若待到那贼人现身,也好告知你家长辈前来相助~对吧~” “嗯......”弋想了想,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用力道:“你说的对!” 女鬼见她这幅模样偷笑了笑,见她眼神瞟向她,连忙正色道:“我附于你簪上,快上去吧。” 说着一缕青色幽光飘到她头上的玉簪上,使得那簪好像通透了几分。 “你倒是会选地方。”弋暗暗想着,抬起脚上了那飞剑。 待到刚站稳,那剑便腾空而起,在弋努力控制不要叫出声中,一溜烟便飞向远处。 ...... 细绵闭着眼靠着车壁,身边饲奴安静的跪坐在两旁,车内一片寂静无声,只有轮子的滚动声和前面马蹄的“哒哒”声。 不知过来多久,也许也没多久,便感到车停住了,不一会窗边响起了司马错的声音:“细绵姑娘,音先生的府邸到了。” 细绵睁开眼,虚弱道:“有劳了。” 司马错在马车旁挠着脑袋,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合适,正想再说,就见饲奴已经簇拥着细绵下了车,于是只得道:“我去敲门~” “铛铛铛......铛铛铛......”司马错连敲了数下,才见门响,一个小脑袋从门内伸出来,看了看门外之人,老城的说道:“音先生此时有事,不便见客,各位请回吧。” 不见? 说着便要关上门,司马错连忙将门挡住,对那小童道:“害~你连来人是谁都不听,便要拒人门外,难不成音先生是这样的待客之道么?” “你怎可随意污蔑先生!”那小童瞪着眼睛气急道。 “若非如此,你就去通报呀~” “不行!”小童想也不想的说道。 “哦~那也没污蔑音先生嘛~” “才不是!你......!”平日若有人登门拜访,基本只需他说上一声,来人也会欣喜的地上礼物,小童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都说了先生此时不便见客,居然厚颜无耻的编排起先生来,怎的不令人生气! 眼见那小童红着眼睛,眼眶里含着泪就要撞过去,细绵忙道:“慢着!咳咳咳......” 细绵忍着疼痛在饲奴的搀扶下,来到门前,对小童道:“烦请通禀,咳咳......咳咳~巫族细绵有要事相告。” 那小童抹了把眼,然后歪着脑袋越过挡门的司马错看向来人道:“巫族?” “咳咳......咳,正是,可否通传。” “我......我去与冼丂哥哥说!”说着将门“砰”的一声关上,司马错瞪着门愣了,转头想对细绵告状,怎奈何她垂着头不语,只不时有轻声的咳嗽声伴着抖动的双肩响起,见她这样,司马错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在不过片刻,大门又打开来,只是此时并非只开了个缝隙,而是大将开来。 许久未曾见的冼丂穿着一身浅墨色交颈常服,恭敬的将手收于腹前,道了细绵身前躬身施礼道:“细绵姑娘~” “咳咳~许久不见,本该好生与你长谈,咳咳......咳咳......咳,奈何......咳~有大事需见音先生,咳咳......不知先生现下可能见客?” 冼丂仍是躬着身施礼,迟疑道:“这......” 司马错实在看不得这么磨叽的人,女子也就算了,但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也做这女儿状,实在有辱男儿英气,便上前说道:“唉你这堂堂一男子,怎的学妇人做派,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冼丂并未生气,想了想,还是测过身来,抬手引门道:“姑娘跟我来吧。” 见司马错等人也要跟进,停下对众人道:“此番音先生实属不便见客,各位还是在此等候片刻吧。” “唉~你......”司马错刚要说什么,细绵回过身来对他道:“咳咳......司马小将军,咳咳......咳咳......是急从权,咳咳......劳烦你在此咳~在此等候片刻。” “......好吧~”司马错不情愿的应道。 冼丂见此引细绵进门,那小童便连忙将门关上了。 司马错摸了摸鼻子,众士兵不是低着头便是抬头看天,他看他们这样,“咳”的一声~说道:“原地休息。” ...... “音先生怎么了?”细绵喘着气问道。 “这......”冼丂迟疑一顿,答道:“先生连日奔波,丂见之很是疲惫,固侍下擅自作主,勿让俗事烦扰先生。” “咳咳……咳……”细绵捂着嘴咳了几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那冼丂也好似没有察觉一般,低眉向前引着。 到一处竹林环抱的小楼前,冼丂示意一番便到小楼门前,抬手正要扣门,就见门自己打开了。 从里面出来一位身着月白缀沉香的交颈长衫的人,清冷的站在门内,门外微微暖意的光也照不进门内的人,只留连的倚靠在他的衣上,勾住他的腰带,清风在他身旁轻晃衣摆撒着娇,而这人却孤独一番风情。正是音爻。 细绵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的脸正处在阴暗之中,虽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她知道,他便是音爻。 敛下目光,细绵作揖施礼。 只感觉他看了她一眼,声音沉稳的道了句:“进来吧。”便转身向内走去。 回踪 细绵低着头穿过阳光,越过冼丂,跨过门槛,走进了那片黑暗。 冼丂将身微微躬起,眉眼低垂,待细绵进去后,轻声将门关上,站在栏外,透过竹叶看向天空...... “何事?” “圣女失踪了。”细绵低眉答道。 来的路上本是很着急的,可此时她好像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一片沉寂,细绵静静的等待着,身于黑暗中,听觉好似灵敏不少,比如屋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比如鸟儿结伴啼叫的声音,再比如......那忽然停滞的呼吸声...... 细绵胸口一阵闷痒,抚胸忍不住咳了几声,待到好不容易压制住,便听得一声 “何时?” “今早我去叫圣女起身,谁知拉开床幔,圣女便不知所踪了。” “哦~?” “在我发现之时便马上让饲奴追迹寻踪,发现圣女是......”细绵顿了顿,接着说道:“是从高泉宫内北面一废殿中,她不知从何处知晓那殿有处密道......,饲奴后又追至咸阳城外......已北,名叫丘死山的地方......” 说道此处,细绵忙跪下道:“还请大人恕罪,因事急从权,我......冒用回踪术。” “回踪术?~”呵的一声,道:“你这伤便是因果沾身了~” 细绵低着头没回话。 黑暗中,音爻极力控制着语气,控制着呼吸,他此刻早已满头大汗,却又在滴落之时悄然挥发,音爻一边暗自调息,一边问道:“可看到什么了~” 细绵将那玉瓶双手奉上,道:“因天道阻挠,是以并不清晰,固收集请大人一观,咳咳……咳咳……咳……” 音爻抬手将一个药瓶拿出来,到了两粒药丸,一颗默默无声的拿入手中,挥手将那瓶子拿了过来,顺手将剩下那颗落到细绵手中。 细绵叩谢后,将药放入口中,这药入口即化,片刻,一丝药香缓缓飘起,她不知在她将药放入口中那一瞬,音爻也将药放进口中,与她几乎同时。 音爻将那瓶子打开,一阵墨色花青流光从瓶口涌出,将原本黑暗的房间照亮些许,那光如水流滚动一般渐渐扩散,形成一点滴水镜。 音爻静静的看着,细绵低着头就着微弱的幽光,不知在看什么,一时倒也无声…… 画面在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中,化作点点金光飘散在空中,黑暗重新占据这方空间。 音爻看着眼前慢慢消失的画面,沉思半晌后,问道:“可推断出何时不见的?” “大约昨晚子丑交替之时,不知何种因由......”细绵沉吟片刻,对音爻道:“大人,你看......可否是圣女她......” “你那堆活死人也没发现?” 嘴角抖了抖,细绵才道:“不曾。” 音爻闭上眼睛,片刻后问道:“今早你在圣女的寝殿内,可发现什么地方不妥?” “这......”细绵见音爻问,仔细想了想,迟疑道:“今日在殿中,确有些许古怪之处,只是......不知怪在何处。” “是么~”音爻喃喃自语,一手敲击着案,一手撑着头,对细绵道:“闭眼,时光回溯一番,看看到底哪里古怪~” 细绵听话的闭上眼睛,慢慢回想今天醒来后所做的所有事,直到...... “圣女最是不易叫醒,今日也依旧到榻边叫醒她,可是掀开床幔,圣女并不在床上,她从未自主醒过,床上只掀起......”到这里,细绵突然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对音爻方向说道:“榻上的被子!是榻上的被子有问题!圣女睡觉多动,怎会只掀了一角,其于却平直齐整?” 音爻闭着眼,忽问道:“赢疾如何?” 细绵疑惑他怎的突然问起他来,但也如实答道:“据说......夜半前后,不知怎的突然吐血,现下正由医者诊治。” 音爻敲击着案桌,一声一声,皮懒却稳定,连敲了几下,指尖突的顿住,叹道:“真不该一时惰性。” 受伤 “什么?” “此事大约有些麻烦,怕是他二人昨日出宫后被人下了毒……” “毒?怎会?圣女可是百毒不侵……何人能害得了她!” “你可知道引魂带身?” “引魂带身?”细绵想了想,摇头道:“不知。” “此法便是用以饫芙入酒,可使魂出体外,所行之事皆由下药之人事先焚契设定……” “饫芙?!”细绵一惊,道:“可是那匼的尸体?书中所说的族中禁药?传闻此物死后会极快消散,需得一仙法卓绝之人在极短之瞬施术才可保留,但因此物药性特殊,固被列为禁药束之高阁了?”又一想不对,疑惑道:“既是我族禁药,为何会出现在凡世之中!” “那药……唉~呵……”音爻笑叹了声,道:“此事算起来与我有些许联系,圣女失踪算起来也是因我之故,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音爻想了想,取出一瓶药,伸手微扬起,将那药送到细绵面前,对她道:“你先将此药送给公子疾,毕竟好歹也是……”黑暗中,细绵看不见他的神态,只听得他正说着,忽的顿了须臾,才道:“相交已久的......熟人~” 细绵听他口气中的意味深长,却不明所以,只得低头问道:“那圣女……” 细绵还未说出口,音爻便道:“此事我心中大约有些方向,自会去探查,另......”音爻顿了顿,道:“另通知谷中派人来此接管此地事宜。” “大人!”细绵惊道,她知晓音爻在秦国定不单是为了那件事,具体何事并不知晓,但细绵知道于凡世行走皆是赦檐,如今...... 音爻没有解释,只道:“去吧。” 细绵见此也知多说无益,便道:“大人,圣女失踪乃细绵之过,请大人给我一将功补过的机会,一同去寻圣女。” “你......”音爻待要说些什么,但细绵将头靠在地上,道:“细绵弄丢圣女,已是无颜面对族人,便是大人不答应,细绵也有一死赎罪!” 音爻在黑暗中看着细绵的身影,视线一阵恍惚…… “要支持不住了……”音爻心绪随着身体上疼痛的反应越渐加深,未免被发现异常,需得尽快把她打发走,还有弋…… 压抑着感受,音爻故作镇定的说道:“如此,那便待到接替之人来后,在来寻吧。” “谢大人~”细绵低头叩谢道。 “去吧。” “喏~”爬起身躬身作揖退下。 待感受到细绵的气息消失后,音爻咳了两声,猛的吐出一口血,冼丂推门进去,见暗处他已倒在一旁,慌忙扶起他,边连声叫道:“先生,先生……”边忙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药放入他口中。 过了片刻,和着门外照进来的光,冼丂见音爻睫毛微微颤动,激动的轻声唤道:“先生~先生~” 音爻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迷糊的问道:“我怎么了?” 冼丂说道:“方才您晕倒了。”说着扶着他,艰难的坐起,看着门外的天色,微喘的问道:“我晕了多久……” “不过一刻左右。” “看来……咳咳……要进宫一趟……你准备准备,待……咳……咳咳……我回来便走。” “先生,不如让丂代先生去吧。” “呵……咳咳……咳……唉~你若代我去,怕是今日走不得了~” “可是先生您身体……” “无妨……”音爻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喘咳片刻后道:“左右……咳……也就如此罢了……” 冼丂垂头着,低声问道:“那圣女……” “她……占且无忧,但……咳…咳咳……”努力平复了仿要咳出心肺的咳,喘着说道:“但……还是快些找到为……好……” 我担心呀 不表音爻入宫与秦王如何说的,而秦王又如何多方挽留,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大家见到的只是二人情切相扶~万般不舍(矫作)的送到了宫门口,二人才依依惜别?…… 秦王目送音爻的身影渐渐消失,半晌,眼睛微眯,说了句:“宣商君到冀阙宫议事。” “嗨!”宫人躬身应道。 …… 音爻在远离秦王视线后渐渐隐身,走在熟识的街道上,看着街边小贩叫卖,看着远处炊烟缭绕,看着稚龄追跑笑闹……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一路而过,到了公子疾府前,音爻抬头看着那匾额半晌,在此地渐渐消失,再出现,便已到了公子疾的榻前,此时殿中有一小厮守在一旁撑头打着盹,一旁鬲上冒着白烟,宁静祥和…… 音爻就这样看着他…… 在水沸顶起盖将要发出声音的瞬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伸出,悬于赢疾上方,一道紫色流光倾泻而下,没入了他的胸口。 “咳......吭......”音爻收回手掩口将咳声咽于喉中,最后看了他一眼,便消失离去。 炉上的鬲盖因水沸而发出声响,白烟水汽将那打盹的小厮击醒,他伸了伸懒腰,将水倒入盘中试了下水温,便抬到榻前给他擦身,低落的自语道:“公子,快些醒来吧,那巫族圣女无故失踪,大家都在说是您疏忽所致,可您也受伤至此了,他们......”说着顿了顿,低声道:“公子,快些醒来吧,外面都乱翻天了,公子......” 说着抹了抹眼泪,给他掖了掖被角,便抬盘出去了。 …… 待冼丂收好行李,安置好府中人事,便在丘死山下找到音爻,他此时正蹲在地上,指尖绕着一片杂草,眼睛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 “哦~到了……咳……咳咳……”音爻声音微哑,忍不住咳了几声,拽着一片草叶,站起身来。 “先生……您……” “无事……咳……” 冼丂低着头,抿着嘴,等他气息平复,才问到:“先生,现下往何处寻?” 音爻将手中那片草转了转,看到叶尖所指方向,说道:“往那吧……” “……喏。”冼丂看着他指出方向的方式,眉眼微抽,迟疑的问道:“先生,……圣女失踪一天了,会不会……” 音爻挑了挑眉,苍白的脸上因这动作增添几分柔软,眼角含笑道:“我大约知晓是个人所为,倒是小瞧了他……安全……倒是无需担心……” “既然圣女生命暂且无碍,不若由丂代先生去寻,等找到后先生再去可好?左右也耽误不了什么~” “咳……你的手段还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先生……你的身体……” “呵……”音爻轻笑道:“她呀~……此生未出去过,且她一人……不见到……”抚上心口,低叹一声,道:“我担心呀……呵……” 那最后一句甚是小声,冼丂只听到他的笑,不知何意,便问道:“先生?” “啊……”音爻晃过神来,不动声色的将手放下,拿着碧笛一转,道:“走吧~” “喏~” …… 此时秦宫…… “商君,寡人派人拦截各国使臣,定会寻到那巫族圣女。” “大王,不可!”商鞅上前躬身施礼道:“此次各国使臣本就因种种而心生怨怼,若肆意拦截而找不到圣女,恐给各国联合之理由,若到那时……秦国危已!” “那当如何?”平王有些烦躁,“音爻走了,不知要传出些什么呢!” “大王,其实此事也未尝不是好事~” “哦~为何?” 啥也不是 “大王也说了,那音爻临行前已安排好他族中人来此接替,虽有些损失,但长远看却并无不妥,那音爻在秦国虽说使别国心生顾虑而不敢来犯,但坊间识得大王不多,却户户知晓他名讳,”说着商鞅上前一步,微微探身,近些看着平王的眼睛道:“大王……不介意否?” “嘶!”平王一只手压着骤疼的头,烦躁的揉了揉眉心,眼睛瞪着充满血丝,待到平复一些,方说道:“可那毕竟是巫族中人,而且寡人知晓……他们并无谋权之心……” “大王!”商鞅直起身道:“巫族向来神秘,但为何要舍弃入世插手俗事?就算如他们所说是以正天之道,但……自古得贤者,功成而不处,何以要屡次高调入一国为辅?” “确然有些~”平王皱眉想了想,道:“但巫族之能由来已久……嘶!”平王压着跳疼的头部,喘息粗气,叹道:“他们另有目的!” “大王!你身体!现下还是先请扁鹊过来看下……” 平王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 商鞅无奈,只好待他平复了些,方才续道:“大王,臣确实有此忧虑,尤其……是那巫族圣女出来的有些蹊跷,臣思来以为,这目的,怕是出在她身上!”说到此处商鞅摇了摇头,躬身道:“但臣百思不解,此事若追溯起来,怕是在上古之期便已开始,缘由恐不是吾等可探查清楚的,但便是音爻此时的举动,臣以为,便可代表此事告一段落,且另有巫族中人来此,一样可震慑他国。” “哦?但此事于寡人与秦国应无所关联才对,那巫族圣女来此便足不出户,便说寡人都只见过数面,更别提旁人了~” “大王,与巫族圣女相交的还有一人!” “嗯?”平王想了想,道:“疾儿?” “正是!”商鞅道:“大王,这巫族圣女来此明说是入世历练,但却从不与人相处,因何对公子疾另眼相待?” “她是为疾儿而来?”平王皱眉道,硬压下那骤然的跳痛,迟疑问道:“但疾儿此时还病重不知生死,且他临行前未曾与寡人提过?” “臣下得知,那巫族细绵早已带着药去了公子疾的府上,据说,是从音爻那处得来的……” “啊~如此……”平王不正经的歪坐着,一手搭着凭几,另一手搭在腿上敲点着,疼痛刚过去片刻,难得放松的姿态,半晌后说道:“无论有何目的,与秦国关系不大就是了,但若与疾儿有关,那待他无碍后便让他自去寻吧……” “大王,现下恐怕各国都已知晓巫族圣女失踪,各方皆在关注此事,现下此事切不可声张……不如寻个由头将他派出,也好掩人耳目。” “嗯~”平王揉着太阳穴,微微点头认可,问道:“商君以为有何理由?” “这……大王!”商鞅提议道:“前段时期大王不是将樗里分封给了公子疾么,此时不若便以保护巫族圣女不利为由,将他迁去封地~可好!” “嗯~”平王正待说些什么,只见由殿外快步走进来一个宦官侍者,只见他金钱身前,躬身施礼道:“大王,公子疾已经醒了。” “医者可看了?” “已经诊过了,说是气血仍有些不足,其他倒无区别大碍,只需静养即可。” “哦?”看了眼商鞅,见他低眉顺眼的立于一旁,平静道:“先下去吧。”“嗨!”说着便躬身施礼退下了。 看着那侍者出了大殿门,平王才幽幽道:“”确然~如此便传下去吧~!” “嗨!” …… 原由 《姜已》原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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