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心谋:妃以为贵》 第一章 新人入宫 楚国三年一次的大选如期而至。朝廷的旨意一下,不管各家是兴奋的还是不愿,凡是够得上选秀标准的,只要是还未定亲的少女,纷纷都进宫备选。一时间,宫门口车马来往,好不热闹。随旨接人的小黄门无论之前在宫内多么低微,这次都把钱袋子塞满了。 三轮选拨过后,不少马车又聚在宫门口,这次,是把各家落选的小姐接回去。 秦如眉虽只是小官的女儿,却也能够得上入宫的资格。甚至竟堪堪过了三轮选拨,留到了最后一轮。倒教原本已经备好车马来接人,打算回去就给她定亲的秦大人一家吃了一惊。 “今日起,各位小主在储秀宫的饮食起居,便有我郭嬷嬷亲自操办,虽然小主们在家里个个都是金枝玉叶,但如今进了宫,可就比不得在家里了,若是想要早日见到皇上,那就得好好跟着我学规矩。” 郭嬷嬷站在台阶上看着底下的一个个面容俏丽的女子,客气的说道。毕竟这些人里,指不定谁以后能当上主子,客气些,总不会吃亏的。 “诶,你听说了吗?这郭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呢,你们说,要是讨好了她,那我们得宠的机率是不是就更加大了?” “这个难说,不知道我能不能入选呢,不过听说等会儿要两人一个厢房呢!” 秦如眉安安静静的站在人群中,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手里的帕子微微攥紧了些,心里稍许的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不知道她会和谁分到一个厢房呢? 新小主们还叽叽喳喳三五成堆的说着闲话,郭嬷嬷便走到一位面容清秀一身白衣的小主面前,恭恭敬敬的轻声说道:“不知白小主与何人交好,现下想与何人同住?” 这白衣小主名作白兰,是当今太后的侄女,为了讨太后欢心,这宫中的嬷嬷们自然是格外照顾的。 “既已入宫,听嬷嬷的分配便是。” 郭嬷嬷点头了然,“小主今日第一天入宫,若是在这储秀宫内有什么不适或是有什么不顺心了,尽管来吩咐老奴便是。” 白兰微微欠身行了个礼,柔声说道:“劳嬷嬷费心了。” 郭嬷嬷点头,随后便召集了新小主们站好,一一的按照事先拟定好的宣布了住处。 “黄衣薇,妍丽,秦如眉同住。” “闵芙,白兰同住。” ...... 待郭嬷嬷分配完房间又交代了必要的事务之后,刚入宫的小主们便由人领着两两成双朝着各自的厢房走去。 秦如眉老老实实的跟在队伍后边,走在自己前面的是同一个厢房的黄衣薇和妍丽。不过是入宫第一天,这两个人便有说有笑,怕是在入宫前便有了交情。 “这可真真是老天爷瞎了眼了,”天气燥热,黄衣薇拿了手中的绣花手绢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瞥了一眼穿着朴素的秦如眉,阴阳怪气的说道:“把我们和这种人分在一起,白白的沾了一身穷酸气。” 这黄衣薇,秦如眉在大选那天便注意到她了。倒不是这人长相有多惊艳,而是在皇宫内院说话仍是大大咧咧,毫无规矩。打听了才知道,她原是吏部尚书家嫡出之女。 吏部尚书的正房太太因病早逝,只留了这么一个女儿,因此从小就被吏部尚书视为掌上明珠,在家中骄纵惯了,难免刁蛮了些。 只是这样骄横的性子,在这人人皆贵的皇宫里是万万行不通的。 秦如眉自知自己的衣着首饰是比不了这些个大小姐的,她也懒得搭理这黄衣薇。 黄衣薇一番奚落没落到秦如眉的耳朵里,却被自己身旁的妍丽听了去,“咱们不去沾染便是,何必让这样的人败了自己的好兴致。” 像秦如眉这样的家世,在妍丽看来不过是小门小户,乡野之人罢了。她自小和黄衣薇一起长大,她父亲也在黄衣薇的父亲手下当差,在这后宫之中,她自然也是要依附黄衣薇的。 秦如眉只当没听见,乖乖的在两人身后走着。 “这便是三位小主的住处,”领路的宫女将三人带到一处厢房外,恭敬的说道:“各种生活用具都尽数为三位小主备齐了,用膳是咱们统一的,会为小主们送来,小主们若是有别的需要,便去请示郭嬷嬷。” 三人点头谢过,那领路的宫女微微欠身还礼,“小主们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便退下了。” 其他小主都是两人一个厢房,只留了秦如眉,妍丽,黄衣薇是三人一间,因此分到的厢房倒也比旁人的稍微大些,统共有三张床,两张靠窗的,一张靠门。 秦如眉在闺中时的床便是靠窗摆放的,只是现下见妍丽和黄衣薇交好,便主动将那两处靠窗的床位让于他们,自己便选了那靠门的一处,那床的位置正好在风口上,所幸现在是夏天,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秦妹妹可当真是手快啊,”妍丽和黄衣薇并肩进了厢房,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瞥了一眼坐在床上的秦如眉,“数这张床最大了,妹妹倒是先占上了。” 黄衣薇冷哼一声,一个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妍丽不说秦如眉还没发现,进来的时候只顾着看床位了,倒是没发现这张床确实比靠窗的那两张大出来不少。 这俩人明嘲暗讽,怕是不想给自己留一个好日子过了。 “我当是什么事让姐姐如此上心,”秦如眉起身笑道,“我只想着二位姐姐交好,晚上若是想说几句交心的话,那便也方便些,倒是这靠门的位置夏日里的晚上难免不好过,蚊虫叮咬是少不了的,两位姐姐千贵之躯,若添上一两个的红包,那可不美。” 秦如眉本不愿跟这两人多费口舌,只是如今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真像个闷葫芦似得一句话不说由着他们欺负,那恐怕自己见着皇上之前便要先折在这储秀宫了。让她们吃两次瘪,旁的不说,明面上的欺负总能少些。 妍丽瞥了一眼秦如眉的床,发现位置确实不好,恰好在风口上。 “秦妹妹口齿倒是伶俐的很,”妍丽自知理亏,没好气的看了看秦如眉,“只是宫里,妹妹可千万把这张伶牙俐齿的嘴管好了,哪天若是在这上面吃了亏,就别怪姐姐没有提醒你了。” “那如眉在这儿就先谢过姐姐的教诲了” 秦如眉在同期入宫的小主里面年龄最小,平日里话虽少,但是架不住嘴甜,待人和善,一段日子下来与旁人相处的也还不错,只是自己屋里这两个,总想着隔三差五的给自己找点麻烦,大多时候秦如眉也都忍了,在这皇宫里,敌人能少就少,若是刚一进宫便这般树敌,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恍惚间便也过了半月,眼见便是学规矩的最后一天了,秀女们显得比平日里更浮躁了些。 秦如眉只想着学完规矩之后便好好的睡上一觉,这宫里当真是比不了家里的,不管做什么都有条条框框的规矩,这半月下来可是把自己累得够呛。 郭嬷嬷体谅秀女们学规矩辛苦,一天里时不时的便让她们休息一下。今日的天气比平时还有热上一些,休息的时候秀女们都躲去了树荫底下,平时跟她们待在一起的郭嬷嬷也被太阳晒得回到了自己的厢房里。 秦如眉本在树荫下蹲着,恍惚间只听见一阵笑声,抬眼一看,几个围着黄衣薇的秀女正嘻笑着看向自己,不用说,定是黄衣薇又取笑自己了。她也懒得搭理这些人,便蹲在墙角,将头埋进胳膊里,她皮肤白皙些,这样整日的晒着,难免有些难受。 第二章 针锋相对 “哎,那边蹲着的小宫女。”秦如眉只感觉到有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随后便听见了黄衣薇的声音,“去给我们打些凉水来,这天气燥热,也好让我们凉爽一下。” 自现在的皇上登基以来,新入宫的小主便有了新规矩,其中有一条便是不许自己从家带婢女,而是进宫起便有内务局分配好的一位粗使宫女。等到新小主被皇上宠幸赏了宫苑之后,才能有自己的贴身丫鬟。 这黄衣薇自己有宫女不用,偏偏要自己给她打凉水,摆明了是要自己难堪。 “怕是日头太大,把黄姐姐晒糊涂了吧。”秦如眉抬起头来,黄衣薇正拿了铜盆,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平日里对自己百般刁难也就罢了,像今日这般直接把自己当成粗使宫女,实在欺人太甚,“不然姐姐再等会儿,妹妹跑个腿,这就去别院把姐姐的粗使宫女叫来。” “哟,原来是秦妹妹啊,”黄衣薇用手绢掩着嘴故作惊讶道,“我见这边蹲了一个人,穿的也破破烂烂的,只当是别院的粗使婢女跑过来了,哪里能想到是秦妹妹蹲在这里呢。” 黄衣薇的话刚一说完,周围看热闹的秀女便哄笑了起来,黄衣薇走近秦如眉日故作抱歉地说道:“秦妹妹,姐姐给你陪个不是了?”说着便将手里的铜盆狠狠摔在地上。 白兰和闵芙本在屏墙的另一端说话聊天,突然听到一声铜盆掉落在地的声音,接着便是黄衣薇的呵斥声,“秦如眉,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好端端与你赔不是,你倒摆起了架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呵,这黄衣薇可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了。”白兰轻轻的摇着扇子,垂眸道。 她自小养在太后身边的日子比在自己家中还要多,这后宫里的妃子她见得太多了,像黄衣薇这种,仗着自己母家有几分权势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也不在少数。当真以为进了这皇宫便能得到万千宠爱,艳绝六宫了。 “这种事情在后宫里便是最寻常不过的了。” 闵芙摆弄着扇子,她姨母原是先皇宠妃,后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便被打入了冷宫,就这样疯疯癫癫的过了后半辈子,等到先皇驾崩,她姨母便也被赐了白绫美其名曰殉了先皇。 她自小听着这位姨母的故事长大,可心里纵是百般的不愿意,最后还是被送进了这方方正正的囚笼。 她本不想插手别人的纷争,可架不住这位与黄衣薇同住的秦如眉,长得水水灵灵极是好看,说话也好听,自己实在是喜欢得紧。 隔壁的声音倒也像是停不下来了,黄衣薇的声音越来越大。 闵芙终于有些沉不住气,“走,咱们也看看去。” “那便去看看,”白兰凉凉的说道:“我倒是要看看,这黄衣薇身后到底有多大能耐,敢如此嚣张。” 此时的地下一片狼藉,秦如眉显然是被推了一把,头发也不那么规整,坐在满是碎石的地上,旁边还躺着一个铜盆。这场面让闵芙和白兰看了甚是心疼。 “黄小主这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发火?”闵芙将地上的秦如眉扶起。 她素来便知道这黄衣薇跋扈的很,今日一见才知道,已经嚣张到了这步田地。 “秦妹妹做事毛毛躁躁的,我这个做姐姐,便只稍微的教她些规矩罢了。” “咱们姐妹同为小主,都是千挑万选的留下来伺候皇上的,”白兰见秦如眉手上有血迹,怕是有碎石扎进去了,更觉得这黄衣薇太过分,“秦妹妹是哪句话说错了,黄小主动这么大的火气?秦妹妹的规矩,是郭嬷嬷都赞过的,怎么,黄小主倒是比郭嬷嬷更熟知规矩了?” 闵芙和白兰,黄衣薇在闺中便有所耳闻的,想到她们一个是史部尚书之女,另一个更是太后的侄女,得罪不起。她说起话来便收敛了许多。 “我只不过是将秦妹妹认成了旁人,还立马赔了不是,”黄衣薇理了理头发,“哪知道秦妹妹心气儿也太高了,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出言不逊不说还砸了我的盆子。” 黄衣薇见秦如眉没反驳自己,只当是秦如眉怕了自己,便继续添油加醋道,“真真是好大的动静,我见秦妹妹这般没有规矩,便教了秦妹妹些规矩。哪知妹妹这般娇弱,还没怎么着呢就倒在地上了,这让两位小主见了,便真以为是我欺负秦妹妹了。” “大家都是小主,若是秦妹妹将黄小主认成粗使的婢女,想来黄小主也不会愿意。”闵芙简单的跟秦如眉了解了一下情况,便更是一肚子的火气,面色不善的说道:“只是黄小主这儿的动静这么大,叨扰了别的姐妹休息不好,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处,不如二位去见了郭嬷嬷,教规矩这事儿,咱们还是让郭嬷嬷来吧。” 黄衣薇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二人拿郭嬷嬷来压自己,只是早在入住储秀宫之前,自家人就已经跟这位教引姑姑打点好了关系,若这事儿真闹到郭嬷嬷那去,秦如眉也落不到半点好处。 黄衣薇刚要开口说话,便被闻声赶来的郭嬷嬷打断。 “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呢?” 郭嬷嬷本就不怒自威,现下见了一堆人挤在一起竟还吵闹了起来,心里不免就有火气,摆在脸上就格外明显了些。 “回嬷嬷的话,素来听闻秦妹妹的女红做的极好,我和闵妹妹本是有几针不明白想来请教一下,只是这天热,黄小主想要拉着秦妹妹去水井处打些凉水来用,”白兰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笑着说道:“要说这秦妹妹也是极为抢手的,咱们都抢着想要揽到自己身边帮帮自己呢。咱们一闹起来便也都毛毛躁躁的,一不小心便将秦妹妹推到了地上。” 白兰冲着闵芙使了个颜色,闵芙了然,马上接话道,“咱们一群毛头丫头,做事难免毛躁些,只是声音太大吵到了嬷嬷,实在是我们的不对了。” 妍丽见状也立马搭腔道,“本只是咱们几个闹着玩,实在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嬷嬷还请见谅。” 郭嬷嬷在宫中当差十几年,这种谎怎么可能瞒过她的眼睛,只是白兰的面子,郭嬷嬷还是要卖的,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应了。 “以后小心点才是,这些天的规矩都白学了么,以后做了主子这般聒噪如何伺候的好皇上?”郭嬷嬷看了看秦如眉,一双白皙的手上有些血痕,“就劳烦闵小主和白小主带秦小主回厢房收拾一下吧。” “是。” 闵芙和白兰向郭嬷嬷道了谢,便扶着秦如眉回了她们两人的厢房,郭嬷嬷散了看热闹的秀女们,便就回了厢房去了。 “你怕他们做什么,”黄衣薇气急,待郭嬷嬷走后便立马冲着妍丽撒气,“那白兰不过是仗着太后娘娘撑腰罢了。” 妍丽赶忙上前捂住黄衣薇的嘴,又警惕的四下张望,“我的好姐姐,这样的话,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说了,太后娘娘,岂是我等可以编排的,小心隔墙有耳。” 第三章 夜闯御花园 “怕什么!”黄衣薇一把打掉妍丽的手,“这后宫之主是皇后娘娘,可不是太后娘娘!等日后我升了位份,迟早要去皇后娘娘那告上一状。” “我的好姐姐,旁的也就罢了,今日这事儿,怕是很难站住理儿”妍丽心里已有些恼了,但面上还得安抚着黄衣薇说道:“刚才的动静这么大,还招来了郭嬷嬷,若她来日她禀报了皇上,这皇上只当姐姐是个骄纵的,到时候别说姐姐得不了宠幸,怕是尚书大人也要受些牵连啊。” 听到妍丽的这番话,黄衣薇的脸色变了变,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虽然骄纵,可还是知道,有些人始终是不能得罪。 妍丽见黄衣薇这般样子,想来也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便又继续说道,“过两天大家就陆续侍寝了,到时候以姐姐的姿色,必是能先得了皇上恩宠的,这秦如眉,姐姐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何必急在一时。” 妍丽的这番话黄衣薇受用的很,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我只是看不了她那副样子,以为自己多读了几本书便高人一等了,整日里一副清高的模样,可都掩不住那一身的穷酸气。” “姐姐若是看不过,私下里动动手脚便也罢了,”妍丽朝着黄衣薇使了使眼色,“明面上的事情,姐姐还是得和气点。” “今日的事,眉儿在此谢过两位姐姐了。” 闵芙和白兰带着秦如眉回了自己的厢房,刚刚关上门,秦如眉便向着两人下跪行了个大礼。 “妹妹这是作什么?”闵芙连忙上前去想要将秦如眉扶起来,“大家同为秀女,妹妹这样大的礼我可是万万受不了的。” “无关位份尊卑,”秦如眉轻轻一叩首,才抬起头来看着闵芙和白兰,“只是以秦家眉儿的身份,谢过两位姐姐今日出手相助。” “秦妹妹这礼我们收下便是,”待秦如眉三叩首完,白兰赶忙上去将人扶了起来,“这是头一遭,便不和你计较,日后万不可这般见外了。” “白姐姐说的是,”闵芙上前来拉住秦如眉的手,笑着说道,“我们瞧着你也是个懂理的,不管是储秀宫内,还是日后入了后宫,秦妹妹你若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只管来找我们便是。” 秦如眉瞧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笑着说道,“姐姐们今日与我不过初初相交,怎就知道我是懂理之人?怎的如此轻易便和我推心置腹了?” “之前虽是泛泛之交,但妹妹的一言一行,我俩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白兰拉着秦如眉在桌边坐下,“那黄小主妍小主这般欺辱,妹妹却从不声张。妹妹不像是个软糯可欺的,那只能说是韬光养晦了,我俩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大老粗,难道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两位姐姐都是饱读诗书的人,”秦如眉低头笑笑,“我这点小心思小把戏,在两位姐姐看来,恐怕都是写在脸上的了,又哪里谈得上韬光养晦,只是不想与人计较罢了。” “你们啊,你别光忙着说话了,”闵芙拿了一盆热水放在空闲的凳子上,自己在秦如眉身边坐下,用白棉布沾了水拿了秦如眉的手细细的处理伤口,“你这手也不好找太医来瞧,我这有从家里带来的药,不比太医院的东西差,不出两三日保证见好。” “劳姐姐费心了。”秦如眉乖乖的将手摊开,任由闵芙处理。 郭嬷嬷允了三人休息,三人便索性在厢房内说说笑笑的聊天,待宫人送来了晚膳,三人才知道天色已晚,秦如眉便赶紧话别了二位姐姐。 一进门秦如眉便觉得不对,平日里妍丽和黄衣薇两人都是凑在一起吃饭的,今天两人却是各吃各的。秦如眉也不在意,打开自己的饭食一看,里面的饭菜已经被人倒光了。 宫里的规矩,小主每顿膳食都是定量的,每人一份,吃光了就没有。 秦如眉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她也不想跟这俩人理论,便合衣躺在自己床上,今天折腾了一天,她着实有些累,便合了眼躺下睡了。 谁知半夜居然又被饿醒了。翻个身本想忍一忍便过去了,但实在腹中饥饿难忍,现下夜已深了,整个储秀宫都安静了下来。秦如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转身从黄衣薇床边的窗户看到了外面的圆月,这才想起今日已是十五了。 隔了一扇宫门,便真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竟已经到了“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地步。秦如眉不禁感慨,若是往年还在家中,到了月圆之日,爹爹必是会带着自己在家中的凉亭内对月饮酒作赋的。 一想到这里,秦如眉便再也按捺不住,穿了衣服便偷偷地溜出了去。 虽然郭嬷嬷说过小主不得私自离开储秀宫,不过秦如眉想着已是夜深了,只偷偷出去一会儿透透气便回来,该是没什么事的。 这几日来的委屈加上对父母的思念,实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秦如眉就这样踏出储秀宫的宫门朝外走去。 出了储秀宫,秦如眉也不识路,也不敢乱逛,便只顺着宫墙走。 不曾想竟避开了巡逻的守卫,到了御花园中,不得不说,这皇宫的繁华,就算是夜晚,各处也灯火通明。 秦如眉四下张望没看到人,便步伐欢快的在众多花草间穿梭,方才的饥饿感仿佛消失殆尽,入宫至今恐怕只有此时她的心情才是舒畅的。 “你是何人?夜深了为何还在御花园逗留?”一声有些诧异的声音传来。 楚霖今日在上书房批奏折批得心中烦闷,便想着到御花园透透气,也没有让太监们跟着。不想如此深夜竟有一道纤细的身影穿梭在花丛中,甚是美丽。 秦如眉听到男人的声音慌得一愣神,立马蹲了下来,郭嬷嬷嘱咐她们的话一直回荡在耳旁。只希望没有被远处那个男人发现。 “何人在那儿?”楚霖缓缓朝着秦如眉的方向走去,“自己出来了,朕……正好今夜月色好,我心情也好,便不追究。” 刚才远远的便瞧见了有个人影,原本以为只是哪个宫里贪玩的宫女,稍稍走近时才发现衣着并不像,只是现下这小姑娘怕是早已被自己吓得躲了起来。 第四章 御前侍卫 秦如眉自知再藏下去也是无用,转念一想,都这个时辰了,御花园里除了巡逻的侍卫,怎么还会有别人? 想到这里,秦如眉便稳了稳气息,先发制人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深夜擅闯御花园!” “呵”楚霖失声轻笑,好一个聪明的小丫头,明明是自己犯了错,反倒先发制人的教训起别人来了。 “咳,”楚霖清了清嗓子,忍笑说道,“我是皇上的御前侍卫,姑娘是哪个宫里的,这个时辰了,怎会在御花园逗留?” 楚霖走进了些,秦如眉透过冬青树的空隙,借着月光看了看,见那人穿了一身便装,并不似一般的巡夜侍卫,便相信了他的话,从冬青后站了起来。 “我是储秀宫的秀女。”秦如眉一边拍着刚刚躲起来的时候身上沾的尘土一边说道。 “储秀宫的秀……小主?这么晚了,小主在这御花园做什么?” 秦如眉微微叹了口气,“心情有些郁闷,想出来散散心,看看星星”说着也不管楚霖,便一股脑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楚霖一愣,他自幼身份尊贵,别说是哪个秀女了,就是皇后也未曾在他面前这般随意过,一时只觉得新奇异常,心中竟有几分欣喜。 学着秦如眉的样子,他也找了个石凳坐下,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星星,这才发现这夜空美的很。 “咕噜噜。” 秦如眉有些尴尬的捂住了肚子,羞得低下头,轻轻的对一旁的一脸探究的男人解释道,“我只是有些饿了。” “小主未曾用膳么?”楚霖有些诧异,难道现在的储秀宫竟对秀女这般苛刻了?都不让吃饱饭吗?那可真是要好好整顿一番了。 秦如眉摇摇头,黄衣薇的事情她并不想告诉别人。 楚霖见她低眉不语也不再追问,便皱了皱眉头,现在这个时辰,只能带她去那儿了…… 秦如眉还在低头想着今天的事儿,便听到旁边的男人轻笑,抬头,便瞧见那只见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晃神,“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吃的,”楚霖佯装神秘的靠过来,小声说道,“小主若是信得过,便随我来就是。” “当真?”这一天下来,秦如眉实在是饿的不行,可转念一想,便又犹豫了下来,“可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身边的人一把拽起,楚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个未经事事的毛头小子,脑子一热,竟直接拉了秦如眉的手。 秦如眉呆愣的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想挣扎却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生怕引来旁的巡夜的侍卫,只能任由楚霖拉着自己走,两道身影在皇宫中穿梭着,转眼便到了御膳房。一路上,守夜的侍卫早就看到了两个人影,待走近一点发现竟是皇上,先是一愣,待收到自家主子给自己使得眼神之后,便立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远远的避开。 打发走了侍卫,楚霖还佯装躲躲藏藏的样子,秦如眉也自然不知,两人早就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了。 “这是御膳房,”楚霖拉着秦如眉悄悄的走了进去,又放低声音说道,“全皇宫的好吃的都在这里了。” 御膳房内漆黑一片,楚霖熟门熟路的摸了根蜡烛,又找了火折子点亮,秦如眉才看清,那桌上摆了各式精致的点心:蟹粉酥,水晶糕,龙须酥……看着那些点心,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看了看身边的“侍卫”,那人一脸得意的冲着点心扬了扬下巴,秦如眉便不客气的拿起一盘糕吃起来。 “我说侍卫大哥,”填饱了肚子,秦如眉终于理智回归,开始担心他们现在的处境,“咱们这样不会被发现么?” “这会儿才开始担心,真是个傻姑娘。”楚霖在心里轻笑着摇头,可面上不露。“这都是各宫今日剩下的,皇家不吃剩饭,你要是不吃,明儿都得倒了,多浪费。” “皇家果然豪奢,这些点心,普通人家一年也未必能吃上一盘。” 楚霖看着吃饱后就开始忧国忧民的小女子轻笑,他这后宫中佳丽无数,但似乎都没有眼前这个女子顺眼。她与那些个恪守宫规的妃嫔们不同,她是鲜活的,一张鹅蛋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秦如眉吃饱喝足之后终于想到了回去的事儿,才发现来时天太黑,路又七拐八拐的,自己早就转晕了,便朝着身边的“小侍卫”抱歉一笑,“回去的路我不记得了。” 楚霖没有说话,只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跟上吧。” 秦如眉见状立马乖顺地跟了上去。 更深露重,趁着月光,一高一低的两个影子被双双印在高高的城墙上,楚霖不再言语,秦如眉便也安安静静的,绕过一道道宫墙转眼便到了储秀宫的大门。 两人站在储秀宫门前的冬青后,楚霖见秦如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开口问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实不相瞒,眉儿还有一事相求。”秦如眉向面前的人福了一礼。 “小主这是为何,”楚霖赶忙上前扶了一把,“有事吩咐便是。” “眉儿今日深夜擅离储秀宫,实属无奈之举。眉儿生在荆门小户,爹爹是武将,眉儿打小便和男儿一起骑射识字也不大在意男女大防。入宫后习得百般规矩,才知宫中男女规矩极严……”秦如眉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小侍卫”,只觉这人看向自己时眼神温柔似水,立马低下头,“今日与公子一遇,实时缘分使然。你我自无别的心思,但这事若让别人知道了,恐怕……眉儿冒昧请求公子,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万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了。” 楚霖目不转睛的看着秦如眉,这小丫头心思细腻,说起话来也斯文得很,原来是个读过书的,一言一行皆有礼数,让自己无法拒绝,和刚才一双眼睛提溜转的一心想要吃点心的小丫头,倒全然像是两个人了。 “小主放心。”楚霖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宫中规矩我比您清楚,今日之事定不会让第三人知道了。” “多谢公子!”秦如眉侧身向储秀宫院内瞧了瞧,确认里面没人之后,便又转身说道,“今日在此别过,公子回去也请小心些才是。” 楚霖目送她推门进了一处厢房内,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眉儿么?”楚霖仰头看了看今晚的月亮,勾着嘴角笑了笑,“名字倒是好听的很。” 第二日便是殿试,秦如眉顺利入选,一同入选的还有闵芙,白兰,黄衣薇,以及之前并无太多交集的项娇,蔺含芙、耿长君。 耿长君是吏部尚书之女,之前在储秀宫的时候秦如眉便在众位秀女中一眼瞧见了。秦如眉自诩打小见过的美人也不在少数,自己也算是有几分姿色的,却无人能及得上她,真可以称得上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殿选结束的当晚,新晋小主便可传召侍寝,过了殿选的新小主们都兴奋不已,在储秀宫呆了半月,连皇上的影子都没瞧见,现在总算是有机会了。新小主们便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你说皇上今日会不会选我来侍寝?” “你想得美!一定是选我。” 秦如眉坐在窗户旁静静地听着那些议论,她不在意这些先先后后的东西。 还没清闲一会儿,宣旨的公公便来了。 “哪一位是秦小主?快出来接旨吧。”老太监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虽说只是给秦如眉一人的圣旨,可院内的其他小主们都半点不敢怠慢,按规矩在秦如眉身后跪好。 第五章 皇后娘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秦氏女如眉殿试出色,娴雅得体、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特命前往乾璟宫服朕宠荣。钦此。” 秦如眉有些惊讶,她自知姿色虽是不俗,却也绝不出挑,家世也是平平,不想竟能第一个承宠,心中有些喜出望外。只是不知皇上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面容是不是比寻常人都要俊俏些。早在家中的时候听父亲说当今皇上十七岁便登基了,是当朝历代天子中登基最早的。别的不说,想必气度定是不凡。 “秦小主怕是高兴的昏了头了,”见秦如眉迟迟没有反应,那公公便善意的提醒道,“该接旨谢恩了。” 秦如眉这才回过神来,立马把自己天马行空的各种想法收了收,赶忙叩首谢恩了。 “小主好生歇着,”传旨的公公将圣旨递给秦如眉,再仔细提点道,“一会儿会有嬷嬷伺候小主去沐浴更衣,再说道说道侍寝时候的规矩,小主用心,日后万千的恩宠等着您呢。” “势利眼的老阉货!”黄衣薇在一旁看着那公公与秦如眉寒暄,忍不住气得骂出了声。想到皇上居然第一个选了她侍寝,这穷酸鬼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势,怕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呵,日子还长着呢,走着瞧罢! 那公公自是听到了黄衣薇的咒骂声,只是他在这宫里待得久了,知道这位小主子现在得罪不起,便也不敢做声。暗自在心里嘀咕:就这点子心眼儿,等着吧,有得苦头吃呢,到时候,看你还能这么嚣张! 储秀宫里的别的小主都或羡慕或酸楚的散开了,只剩下闵芙和白兰二人还在秦如眉身边。秦如眉被传召侍寝,这二人都为她高兴,能第一个被临幸,想必位份不会太低,以后就不用再轻易受人刁难了。 “妹妹这下可好了,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这可是咱们新秀女入宫后的头一份恩宠,妹妹可千万要把握好了。” “是啊,秦小主她日若得了万千的恩宠,可千万别忘了咱们这些姐妹啊。”闵芙也在一旁笑着打趣。这“秦小主”三个字闵芙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惹得平日里端端庄庄的白兰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了是了,”白兰见状了凑在闵芙身边,两个人相互使了个颜色,便继续打趣道,“秦小主若是一朝得宠了,可千万提拔提拔咱们姐妹啊。”两人说着便笑作一团。 秦如眉被二人说得面红,娇羞道,“二位姐姐惯会取笑我,我可不跟你们说了。” 三个人打打闹闹的笑作一团,等到笑过了,秦如眉才觉得有些恍惚,拉住闵芙和白兰的说,悄声问道,“今日眉儿得了这份恩宠,敢问二位姐姐心中对眉儿可有怨怼之情?” 闵芙和白兰互相看了一眼,白兰轻轻的拍了拍秦如眉的手,“秦妹妹说得哪里话,何曾谈得上怨怼,虽说艳羡之情多少总是有的,但这恩宠,不是你的也是旁人的,如若这恩宠是别人的,我自然更情愿是你或是闵妹妹的。” “是了,白姐姐说的便也就是我想说的,”闵芙点点头,“若真让旁人如那谁得了恩宠,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欺负别人呢。”一边说着一边还瞥了黄衣薇站的方向一眼。 “有两位姐姐这番话,日后哪怕是位两位姐姐赴汤蹈火,眉儿也认了,”闵芙和白兰这番话说的秦如眉热泪盈眶,“日后咱们便是一条心的姐妹了。” “哪儿就到赴汤蹈火了呢,眉儿肯对我们说出心里话,便就是打心底里将我们当做姐妹了。” 白兰点点头,三人中她与闵芙同岁,她的生辰大些,秦如眉比两人都要小上一岁,她便将这两人当做亲妹妹似的护着。 “成日演这些姐妹情深的戏码,让人看着恶心。”黄衣薇站在厢房内向外望去,便看到聚在一起的三人,恨恨地说道,“看看那秦如眉得了恩宠之后还能不能记着你们这些好姐妹。” “姐姐别生气啊,”妍丽见黄衣薇气极,便赶忙上去安抚:“秦如眉不过得了一夜的恩宠,没准儿一夜之后皇上就厌弃她了。这才刚开始,日子长着呢,以姐姐的姿色,尚书大人又勤于政事,哪里比不上那秦如眉,日后,必然有大造化等着姐姐呢。” 妍丽的话成功将黄衣薇逗笑,心里的火气倒也小了不少。 秦如眉和闵芙白兰三人本在院落里说话,有宫女前来告知接秦小主的轿辇已经在储秀宫外等着了,秦如眉告别了两位姐姐,便上了候在门外的轿辇。 按照宫里的规矩,新秀女第一次侍寝都要梳洗打扮之后去往乾璟宫,等到日后有了封号赐了寝殿,便在自己宫内了。 坤央宫内。 “娘娘,今晚侍寝的小主已经定下了,”皇后身边的姑姑图兰柔声回报,“皇上翻了秦如眉秦小主的牌子。” “哦?这位秦小主可真是好福气,”皇后侧卧在软榻上,微微的抬了抬眼睛,“家里是何人朝中做事?” “秦小主的爹只是京城禁军棍棒教头收下的一员小将,还有两位哥哥,比秦小主大几岁,也到了谋事的年纪。” “恩,”皇后闭了闭眼,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禁军教头收下的小将,掀不起什么大浪来,“这批新入宫的小主里面,可有伶俐可用之人?” “是有几位比较出彩的:太后的侄女白兰也入选了,为人稳重;吏部尚书之女黄衣薇也在新入宫的小主名单里,只是奴婢听说黄小主为人极为骄纵,在储秀宫学规矩的时候,对同住的秦小主极为恶劣。”图兰顿了顿,随后便继续说道,“还有一位极为出彩的。” “哦?”皇后微微的抬了抬眼,“怎么个出彩法,说来听听。” “礼部尚书之女耿长君,”图兰看了看自己主子脸色,又继续说道,“这位耿小主长得极为标致,纵观六宫,也再找不出第二位了,也读了不少书,待人接物也极有礼数,日后后宫的恩宠,怕是少不了这位耿小主了。” “耿长君……”皇后睁开了眼睛。 夏日宫中炎热,宫人从库房里取了冰块来,有专门的丫鬟在旁边扇扇子,冰块的寒气散开来,宫内自然也就凉爽了不少。皇后听着图兰的话,淡淡的看着冰块缓慢的化开,又悠悠的闭上了眼睛。 “小主们刚刚入宫,见了皇上之后储秀宫的礼数怕也就忘得差不多了,”皇后的睫毛颤了颤,脸上的妆容精致华贵,“派人看着点,以免小主们出了什么差错。” “娘娘只管放心便是,”图兰凑上前去轻声说道,“奴婢都已经安排好了。” 第六章 侍寝 沐浴更衣之后的秦如眉只着薄纱便被宫人拥进了乾璟宫正殿。 就算读过再多的书,到底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踏入了乾璟宫的门,秦如眉将今夜当成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夜。 她悄悄往内宫瞧了一眼,透过层层珠帘纱幔,只瞧见一人在剪影被烛光映在墙上,似乎拿着笔在画什么,隔得太远,烛光又暗,秦如眉便也看不清楚那人的眉眼,只大概的瞧着一个轮廓。只这一个轮廓,秦如眉便就觉得威风的不得了。 “深夜在御花园与男人拉拉扯扯的感觉如何?”一个随意又带了些威严的声音传来。 秦如眉刚刚走近一些,本想抬头将自己的夫君瞧个真切,却被这突然的责问吓得立时跪了下去。 御花园?难道昨天那小侍卫回宫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皇上,擅离储秀宫,夜闯御花园,臣妾知罪,”秦如眉跪在,先是行了个君臣大礼,叩首后并未抬头,继续说道,“还请皇上不要怪罪那位侍卫,他只是被臣妾连累……” 秦如眉还未说完,珠帘纱幔后的男人便放下手中的毛笔,慢慢的起了身,撩了帘子缓步向自己走来,秦如眉仍然叩首在地,没有旨意不敢抬头,皇上明明只走了几步,秦如眉却只觉每部都有百年之久。 “呵,怎还是这么好骗?”楚霖在秦如眉面前站了站,终于绷不住轻笑,秦如眉有些不明所以。却又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慌乱间在自己的记忆中仔细搜寻着,这才恍然大悟。这分明是昨天在御花园里那个“小侍卫”的声音。 “爱妃不必如此拘谨,”楚霖压着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把头抬起来,让朕好好瞧瞧。” 已经猜到大概,秦如眉便也大胆了些,抬起头面带惶恐的望着居高临下的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真的是你?!”秦如眉杏眼圆瞪,见到这张脸之后刚才的惶恐都消了大半,一脸疑惑的说道,“你竟是当今的……圣上么?” 昨夜上还坐在自己身边喊着自己“小主”的男子,今日竟披了龙袍居高临下的站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的叫着自己“爱妃”。原来在自己最落寞的时候陪自己到御膳房偷吃点心的,竟是当今圣上么? “朕昨日只是和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罢了,”皇上俯身将跪在地上的秦如眉扶起来,言语间满满的都是宠溺,“你这般拘束,朕倒是有些不大习惯了,朕还是喜欢你昨日那样子,日后你与朕的相处,还是如昨日一般的好。” 秦如眉点点头,她从未见过皇上,自然不知道怎么与皇上相处,平日里那些伴君如伴虎的话现在看来倒是极不相符的,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人温柔的很,秦如眉怎么也想不出他在朝堂上怒目圆睁的样子。反而是拉着自己的手缓步向前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待字闺中时,对自己未来的丈夫所有的期许。 “你来瞧,这是朕为你画的小像,”楚霖撩了帘子,拉着秦如眉的手来到桌前,“笔墨简陋了些,你看看可还满意?” 宣纸上的女子杏眼圆睁,明明画在纸上,却好似感觉在自己面前吃着糕点眨着眼一般栩栩如生。 秦如眉偷偷抬眼看了看身边的皇上,那人也垂眼看着自己,秦如眉瞬时红了脸,楚霖顺势将小丫头搂到自己怀里,秦如眉只顾着害羞,整张脸都埋进了他怀里。楚霖轻笑着瞧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佳人,害羞到耳朵尖儿都微微的泛着红晕,果真是可爱极了。 “皇上,”一阵娇羞过后,秦如眉稍稍的抬了抬头,她现在一肚子的疑惑,“臣妾有一个问题,若是问了,不知合不合规矩。” “有什么说出来便是,”楚霖如今佳人在怀,就连声音都平白添了几分笑意,“你刚入宫不久,就算真有什么不妥,朕恕你无罪便是。” “皇上今日为何会选眉儿侍寝?”秦如眉抬眼看了看皇上,“新入选的小主那么多……莫非,只是因为昨晚?” “可真是小傻瓜,昨晚‘小侍卫’就看上了秦小主呀!”说着,楚霖又似乎变回了“小侍卫”那般不正经起来,在秦如眉脸上亲了一下,秦如眉被他突然的举动下了一跳,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一颤一颤的,楚霖更觉得她可爱至极,便又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捏了捏秦如眉的脸蛋,“朕觉得你很特别,与朕所见到的女人都不同。”话语中尽是对秦如眉的宠爱。 秦如眉自幼在戏文中最常听见的便是“一见钟情”,不想这戏码竟也落到了自己头上了,且是自己这一见钟情的“夫君”竟还是君王。 “世人皆道‘缘分’二字,今儿个朕也赶上一会儿,”楚霖一脸柔情的看着秦如眉,语气却满满的都是帝王的霸道之气,“大概就是这缘分使然,朕见你第一眼时便觉得你不同,你这辈子注定是朕的人。” 烛光微晃,这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将自己护在怀里,轻言曼语的对自己说着情话。这样细微的举动让秦如眉有些欣喜,此时的他们微微依靠在一起,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恍若一对寻常夫妻。 第七章 一时风光 乾璟宫内一夜被翻红浪,春色无边。第二日便下了赐封秦宝林的旨意。 “竟封了宝林。”坤央宫内,皇后微微扯着嘴角,“看来这秦小主是入了圣心。” “不过一个小小宝林,哪里就值得娘娘您记挂了。若是个不懂规矩恃宠而骄的,咱们就好好教教她规矩。”图兰姑姑边说着边将茶盏茶递到皇后面前。 “如今这后宫比起前朝来,是太冷清了,总要热闹起来的。”皇后接过图兰送上的茶,也不再提这事。 这道圣旨对坤央宫的影响远不及住满了小主的储秀宫。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喜怒都写在脸上。原本是平起平坐同居一室的姊妹,可不过隔了一夜再见就要下跪请安了,一时间各人心中心思不定。 “休想我给那小贱人下跪!” 秦如眉自知获封宝林之后,自己已是在风口浪尖。可心里越是喜悦,面上越是不能显出半分来。况且本就是一时新鲜的恩宠,不知能留住几日。晨起梳洗后,便规规矩矩地去坤央宫向皇后请安。 不等踏进坤央宫的宫门,秦如眉已感受到了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充满艳羡的,带着点怜悯的,还有满怀嫉恨的。 皇后端坐在主位上,含笑看着低眉顺眼的新晋宝林:“难怪这头一份的恩宠给了秦宝林呢,如此懂规矩的姑娘,便是本宫也喜欢。” 秦如眉忙起身行礼道:“臣妾出身低微,能够入宫能被召幸已是天大的恩赐。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臣妾来向娘娘请安是本分,不敢当娘娘的赞。” 黄衣薇在后面极轻地“嗤”了一声,小声嘟哝着:“说得可真好听。” 室内本就安静,这一声自是落入了皇后的耳中。皇后却仿若没有听见,只继续笑道:“难得你这样乖巧懂事。其他人也是如此,无论何时,都不要忘了规矩。”顿了顿又道:“皇上的赏赐想来已经到了,本宫喜欢你,也给你添个彩头。图兰,把本宫那对羊脂玉的镯子拿来给秦宝林。” 秦如眉忙跪地谢恩,皇后脸上笑意更深:“既然入了宫一同服侍皇上,和本宫就是姐妹,不必如此紧张。宫里的日子还长,以后还要一起说话呢。其他人也是,规矩要守,也不必太过拘束。恩宠都是早晚的事,不要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待所有人各自告退,皇后才收起了笑容,边把玩着手里的手串边问图兰:“那个出声的,是哪一位?” 图兰上前道:“正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黄衣薇。奴婢觉着,这位可不是什么聪明人,竟在这个时候也管不住嘴,日后怕是……” 话未说完,皇后斜了她一眼:“人家再怎样,到底还是个小主。保不齐哪天皇上就喜欢这样的了。” 图兰忙拍了下自己的脸:“是奴婢失言了,奴婢不该妄自议论小主的。” 皇后闭了闭眼,声音平平淡淡:“也无妨,以后注意点,别叫人听去了就好。让你安排的人,可有查到什么?” 图兰又上前一步,附在皇后耳边:“秦宝林好像私自出过一次储秀宫,在御花园遇到了……皇上。至于礼数,倒是没出什么问题。” 皇后点了点头:“这秦宝林……是个懂规矩的人。可这懂规矩的人,做起不合规矩的事倒胆子更大。御花园的事……想来皇上第一次侍寝就召了她,也是因为这个。皇上既然没说要怪罪,你就当做没听过这事,让知道的那几个人心里也有点数。” 秦如眉刚回到厢房,就见着几位公公站在门口,手里的托盘摆得满满,几个箱子也是一眼看过去就分量不轻。为首的公公一见到秦如眉,堆着笑就迎了上来:“奴才给宝林贺喜了!这些都是皇上赏给的,依奴才看来,宝林您日后的恩宠,可少不了哇。” 秦如眉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连忙行礼谢恩,又抓了把碎银塞进公公手里:“辛苦公公跑这一趟,还请公公手下这点心意,就当我谢公公,请公公喝杯茶。”那公公把银子妥帖收好,脸上更是笑出了花:“哎哟就说秦宝林为人和善,奴才谢宝林赏。” 秦如眉仍是柔声应道:“我初入宫,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以后还免不得要请公公提点几句,还望公公不嫌我愚钝就好。” 公公对面前这宝林娘娘越发地恭敬起来:“那是自然,有什么需要,小主到时尽管吩咐便是。” 应对好了几位公公,一回到屋里,迎面就是黄衣薇的大嗓门:“我就说怎么门口这么吵呢,合着是麻雀飞上枝头,当自己要变凤凰啦!也不知道这眼睛是不是被赏赐给晃花了啊?怕不是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些东西吧?” 秦如眉不欲与她争论这些,只和和气气应道:“只是皇上一时兴起罢了,二位姐姐若是不嫌弃,有喜欢的小玩意就送给姐姐们。” 黄衣薇翻着白眼,依然阴腔怪调:“哟,秦宝林好大的手笔,拿御赐的器物来送人,可真大方,不过啊我可用不着秦宝林来赏。再说,你这小家子气的,还是好好打扮打扮吧,你的东西我也不想碰,可别沾了穷酸气。” 秦如眉依旧低着头,声音温婉:“妹妹手里的东西再差,也是皇上赏的。妹妹是小门户出身,却不敢连累了皇上的赏赐。” 黄衣薇一听这话便几乎跳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拿这恩宠来说事呢?你以为你运气好侍寝了一次就了不起了?哼,皇上召幸你这样的,就是一时兴起,早晚想不起你来。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还能怎么得意!” 妍丽忙扯了扯黄衣薇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劝着:“算了算了,咱们可不跟她吵,显得我们也像是小门小户似的。” 黄衣薇又瞪了秦如眉一眼,恨恨地拉着妍丽走了,边走边不停说着:“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得了恩宠就要上天的样子,真以为自己就变凤凰了么?还以为皇上要一直记着她?” 妍丽赶忙去掩她的嘴,四处看了看才小声劝道:“我的姐姐,这揣测圣意的话也是能这么大声嚷嚷的?小心隔墙有耳。”顿了顿又安慰道:“再说,皇后娘娘说得是,恩宠是早晚的事,等姐姐得了恩宠,就凭姐姐的家世身份,还怕压不住她?也就得意这一两日罢了。” 黄衣薇仍是不说话,脸色不大好看。 秦如眉看着两人说着话走远,虽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内容,但不听也知道会是什么。她并没打算和她们争论,自己先一步得了恩宠又得了赏赐,她们心里想必不好受。这一夜宫里失眠的人还不知要有多少呢。 况且,黄衣薇有一句话她是认同的。皇上对她,也就是一时兴起,只不过是偶然看见枝头的一朵花,随手摘下来把玩罢了用不了几天,很快就会忘掉的。江采萍空有明珠一斛,可真正得到了真心的人,是杨玉环。以色侍人者短,她今日得到这些,总有一日也会失去。不仅是她,任何一个人都会如此。 理了理心绪,秦如眉挑了些首饰去了白兰和闵芙的屋子。方一进门便见白兰笑着:“刚还说要去看看妹妹呢,没想到妹妹自己先来了,看来我们姐妹可是心有灵犀。” 秦如眉也笑道:“当然要想着姐姐了。”说着又递上了首饰盒子:“方才得的小玩意,觉着新奇得很,想着有了好东西当然要和姐姐们一起分享,只是不知能不能入得了姐姐的眼。” 白兰接过盒子,笑意温婉:“妹妹的心意,姐姐自然是喜欢的,多谢妹妹了。往后有好的东西,可还要一起分啊。”闵芙也将盒子仔细收好,拉过秦如眉的手上下打量着:“瞧妹妹这气色,看来皇上对妹妹很好?” 秦如眉低头抿嘴笑着:“皇上……他是对我不错。”说着却叹了口气:“可是不过是一时兴起,这恩宠,又能有几日呢?” 闵芙听了这话就去打她的嘴:“你可不许说这丧气话,有了恩宠的人谁不想着好好维持,你怎么尽想着什么时候失宠。快打自己几个嘴巴。” 白兰也假意严肃道:“有上一日,也好过没有。后宫里面,哪来的长久。” 是啊,哪来的长久,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白兰觉得秦如眉的情绪似乎低沉了些,又换了话题:“你有空想这些,倒不如赶紧准备准备,不久后就是皇上的生辰了,听说邻国也要来贺寿的。你到时好好打扮打扮,也好让皇上多注意你一些。” 他的……生辰吗? 那宴席,后宫中人都会在。有那样多的姿色出众的女子,他都会一一看到。所有人都会盛装打扮,他又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呢? 第八章 使臣献礼 宫里的时间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没多久,便到了皇帝的生辰。 这宫宴是请了合宫嫔妃的,新入宫的女子即便还没有过什么位分,却也像个正经嫔妃的样子,坐在了各自的位子上。 秦如眉依旧是那副素净打扮,不出一声坐在不起眼的位置。周围的女子果真都是些有心的,打扮得争奇斗艳,只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朵花儿去,引得人忍不住要多瞧几眼才好。 宫宴还没开始,秦如眉静静坐在白兰和闵芙旁边。她喜欢安静些,可她也明白,打入宫来单她一个人侍过寝,明里暗里盯着她的人,何时何地都少不了。 “哎哟我说,你这是卖的什么惨呐,穿得这么寒酸,不知道的还以为谁亏待了你呢。看看人家,得了宠了还这么省吃俭用的,可真是小户人家穷惯了哟,有钱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花,怕别是偷偷藏在枕头底下,睡觉都要搂着吧。”黄衣薇对着妍丽啧啧感叹着,妍丽皱了皱眉,却没拦她。 秦如眉转头看黄衣薇:“黄小主怕是误会了,我只不过喜欢这样装扮而已,可不敢叫人误会什么,哪里来的亏待呢。” 黄衣薇撇了撇嘴,上下打量着秦如眉,忽然凑近了笑道:“这倒也是,这穷酸出身,怕也是没见过什么好首饰。这辈子……还没穿过什么俏丽颜色吧?看看你这低眉顺眼的样子,装给谁看呢?还是说……也是习惯了?” 秦如眉正欲说些什么,闵芙却起身接过了话头:“小门小户的喜好和习惯我是不大清楚的,今日倒是学到了。我竟不知,黄妹妹对小户人家这么了解呢?看来黄妹妹果真是见识比我更深远些,对民情更体恤些,姐姐今日可受教了,日后也定要多多向妹妹学习才是。” 黄衣薇被噎得脸色发红,气冲冲地就要开口还嘴,却被妍丽拉住了袖子,这才恨恨地退了回去。 妍丽微微一笑,上前行礼道:“虽说大家都是姐妹一同侍奉皇上的,可白姐姐可是太后的侄女,又端庄大方,我心里可是敬白姐姐多些。” 白兰不知她究竟何意,却也清楚这话总会有些后续,也不作何反应,只淡淡道:“妍妹妹何必如此多礼,进了宫,便不光只是太后的侄女了,更是皇上的妃妾,如今,与妍妹妹是一样的位份,哪里受得妍妹妹的礼。” 妍丽也不急,慢声细语道:“可妹妹有一事却不大明白。论理呢,白姐姐身份贵重,也打扮得艳丽些,才好不丢了太后的体面,可白姐姐这与秦宝林姐妹情深的,秦宝林不懂这些,白姐姐怎么也没提点着些呢?叫秦宝林这样就来了,坐在姐姐身边。” 秦如眉忙回道:“白姐姐自是提过这些的,是我自己不喜太过华丽……今日是皇上寿辰,虽服饰颜色素净,好在纹饰都是五蝠,喜庆得很,定不至于扫兴的。” 黄衣薇听到这里“嗤”地笑出了声:“哦,这倒要怪我不明白了。宝林好一招剑走偏锋啊,当真以为打扮得和别人不一样,皇上就能多看你几眼?少痴心妄想了!” 闵芙捧着茶杯,眼睛只盯着杯里的茶叶看,嘴里的话却干脆得很:“想不想的,皇上前些天早已经看了。可不像其他人,打扮得再好,也没落进皇上眼里。” “你!”黄衣薇还想反驳,却被妍丽拉到身后。 妍丽笑容越发地深:“可不是么,秦宝林得了闲,可也得照应着两位姐姐不是?”说罢不管黄衣薇的脸色,硬是拉着她走了。 看着两人走远,白兰才沉了脸色:“黄衣薇是个没脑子的,可那妍丽倒是个有心思的。” 秦如眉想着妍丽的话,却颇是紧张地低了头:“姐姐们可有怨我,没能帮上姐姐们?” 闵芙一手将她拉到身边,一手点她额头,道:“你也是个没脑子的,妍丽就说那么两句挑拨的话你就心慌了,把我和白姐姐当什么人呢!你独自进宫无依无靠的,目前站稳脚跟就属不易了,怎能要求你再分心?况且恩宠是要自己争的,你有出息得了我们该替你高兴的,怎么会有怨你之说?” 白兰也点头道:“恩宠之事,向来各凭本事,再来也就是看命罢了,怎能因为这个怨你?你可不许因着她胡说八道两句就多想,再想,可要打你了。” 秦如眉这才笑道:“是我不好,平白又惹姐姐生气了。下回再不敢了。” 说话间宫宴已经开始,觥筹交错间各人嘴里飘出的吉祥话不绝于耳,倒真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 邻国的使臣起身走到中央,毕恭毕敬向皇帝敬了杯酒:“久闻楚国皇帝年轻有为,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小使受命前来贺寿,请容小使代替我国王上,敬陛下一杯。” 楚霖自是痛快,满斟一杯一饮而尽。 使臣带他喝完便笑道:“陛下果真豪爽。今日为表庆贺,王上也特嘱咐小使,除了那些平常的寿礼,还要给陛下带点我国特产才是。思考许久才想起些新鲜来,特地带了来,为陛下寿辰添彩助兴。” 说完,使臣便命人带上一位女子来,对着楚霖笑道:“这位姑娘,是我国的舞王,举国上下,还没有一人的舞技能出其右。小使想这举国倾倒的舞姿,想必也不至于扫了陛下的兴。” 话音刚落,却听旁边歪在椅子上的一位王爷,举着酒杯自顾自说着:“这不也没个新鲜,变着法儿地送女人罢了,没意思。” 使臣听了也不急,只又一拱手,恭敬道:“若是陛下看得上眼呢,留了她下来也是她的福分;可若是陛下看不上她,小使可还是要领她回去的,毕竟她的舞艺当世难得,要不是这次被遣来庆贺,小使也没机会看上一眼呢。” 楚霖始终一言未发,听到这里也未作何反应,只看了看那女子,淡淡应道:“听你说得这般神乎其神,朕倒是有兴趣得很,想看上一曲。需要什么曲,只管和乐师说便是。” 这时那女子微微一笑:“也不必麻烦乐师,妾身的曲特殊了些,想来乐师可能也不甚了解,便用妾身自己的乐师就好。” 说完,她径自脱了外衣,竟只剩几件贴身衣裙,白花花的大腿和臂膀就那样裸露在了众人眼前。 第九章 借舞挑衅 看见这一景象,席间众人不禁一阵哗然。楚国虽说民风并不闭塞,女子也可学习骑射,但这等公然裸露肢体的行为却还是不曾有人做过。 “哎你看看,她怎么穿成这副样子啊。” “怎么说的呢,跳舞也不至于这样吧。” “叫人哪儿敢看呐,番邦之人果然不知廉耻。” “可不是嘛,也是有伤风化。” “算了别说了别说了,舞姬哪里能和正经人家的姑娘一样呢。” 那舞王也不在意听到的议论声,只款款行了个礼,便婷婷立在那里等着身后的乐师。一双凤眼定定地看着楚霖,竟像是有千言万语般,凭空就生出几分媚态来。 这神情又是引发了一阵小声议论。那舞王却自顾自盯着楚霖看,目光专注。秦如眉不禁悄悄瞥了眼楚霖的脸色,却见他好似对那舞姬的柔情蜜意视若无睹,只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站在面前的人,不发一言,仿佛眼前站着的只是个泥塑木雕。 大殿一角,管弦丝竹声渐起,分外柔婉的曲调,透着情意绵绵的味道。那女子在乐声响起的一瞬间便像花儿似的舒展开来,身体却仿若无骨一般,和着乐曲蛇一般地扭动起来。开头便是几个旋转,下身分明早已转出了角度,上身却还留在原地,挑着眼角笑意盈盈地盯着座位上的楚霖,待扭曲到了极致才猛地一转头,正赶上脚下款款迈出的一步。 乐曲声逐渐变得激烈了几分,那舞姬的动作也愈发地放得开了些,连指尖都像是带上了些意识,时而抚弄头发顺着脖颈而下,时而从身侧划过,堪堪停留在腰胯,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楚霖脸上,一分也不曾移开。 性子内敛些的嫔妃们都看得羞红了脸,抬手掩着双眼,不好意思再看下去,楚霖却兴味盎然的样子,撑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台下动作愈发大胆的舞姬。 秦如眉在下面看得却有些入神。这是支感情极为丰沛的舞,带着具有侵略性的美感,舞者的身体纤瘦,却在那么一点点的空间内占据了全然的存在感,逼着人不得不去注意到她,不得不为她所吸引。一举一动皆是张扬的力度,牵引着众人的目光,一旦看到了就无法再移开。 乐声戛然而止,舞姬准准定在了一个极是诱惑的姿态上。微微侧着头,眼角一抹光亮还是正对着端坐的楚霖。她却不急着动作,只等着众人都看得清楚,才款款站好,稳稳上前一步俯身行礼。 楚霖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缓缓抬起手来,不紧不慢拍了几下。席间众人忙跟着连连叫好。 待着众人安静下来,先前那王爷却又靠在椅背上懒懒地开了口:“这美人儿姿色倒是不错。常听人说,跳舞是要有所意的,本王愚钝,倒没看明白这一曲所表何意?” 四下一片安静,邻国让这等绝色献舞,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心里都明白,只看皇上收不收下这美人了。只是谁都没料到这位王爷竟装傻直白的问了出来。 黄衣薇悄悄拉了拉妍丽的衣袖,低声道:“这还能有什么意思,摆明了衣服狐媚样子勾引皇上呗。” 妍丽忙止住她的话,自己也不言语,只看着那位使臣。 使臣面色不变,不慌不忙道:“王爷有所不知,这舞原是表情达意之舞,在我国,贵族面对心仪之人时,以舞传情。多少辈人传下来,到了今天,民间也有不少人都会跳,也不仅仅是对着情人才有这一舞,更多是当作个技艺欣赏了。” 楚霖点一点头,朗声道:“甚好,今日朕也算开了眼。此舞新奇。” 使臣这时便笑道:“小使早听说,楚人善骑射,却并无心于歌舞这些玩意,若陛下有意,不若将她留下,叫她给陛下时常跳个舞解解闷儿?” 一旁的大臣却是早已看不下去,嚯地站起身来,向楚霖礼了一礼便正色道:“皇上,恕臣斗胆直言,此舞虽说新奇,却是与我楚国女子的规矩不合,留在宫中,微臣担心,有伤风化。” 使臣微微侧头对着那大臣笑:“这位大人可是冤枉了小使和这姑娘。不过是一个舞姬,政务之余,看个乐子罢了,怎的就能扰乱民间了?这位大人未免多虑了。” 大臣瞪眼道:“此舞分明以色示人,妖娆不端,涉及教化之事,想上多少也是不多,何来多虑之说?” 使臣面上笑容却又深了几分:“小使愚钝,也曾听闻楚国民风开放,女子甚擅骑射,怎的竟不能习舞了?”说着使臣又偏着头略略想了一想,才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状:“难道说,这女儿家都去学骑马射箭,学着怎么打仗了,却没有女儿去学诗书舞乐的,以致大人们对舞蹈这技艺并无了解?”说着又颇为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也是,楚国向来强悍,想必也是无人有心思学这等细腻玩意的。只请大人莫要见怪,这跳舞只是图一乐子,可不像大人们想的那样妖魔。” 那大臣听了这话更是怒气见长:“使臣这话,莫不是说在下少见多怪了?” 使臣忙一拱手道:“小使不曾说过这话,不过觉得此舞在楚国也算新鲜,如若平日陛下没什么可看的,权当给陛下添个新鲜罢。” 此时一直一言未发的楚霖终于开了口:“这位大人也是好心,朕心领了。爱卿着实是为教化之事考虑,却也不必如此紧张,朕知你所想。” 使臣又对着楚霖恭敬道:“小使来时,王上曾特地嘱咐,陛下您平时政务无趣,又见不着有会跳舞的女儿家,不懂世间女子的柔媚。王上为了这事,才把这千挑万选的舞王送了给您解闷儿的。” 秦如眉把这一句句听得分明。这哪里是什么好意之说?分明是一面想献美,一面又借着舞姬来嘲讽楚国民风彪悍不通舞艺。秦父是员武将,却从不曾疏忽了教习她女儿家的技艺,更是时常教她家国天下的道理。可此时此刻,面前这使臣却是言语间隐隐藏着刺儿。她抬起头看着楚霖的神情,仍是目光沉沉,似乎并不在意。 这宫中嫔妃多是学过各种才艺,会舞之人应不在少数,可并无一人出声。她也不知皇帝是何打算,只是心里却隐隐翻腾了起来。 楚霖撑着腮,目光扫过一片沉默的面孔,最终轻声一笑,开了口:“是这样吗?先皇与朕选秀时,倒未曾考虑过这一层。” 秦如眉见着那使臣愈发地眉开眼笑,又环顾四周,见到的都是低下去的头。她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此时贸然出头,怕是更要做了那出头鸟,可若是由着那使臣继续下去……她终究是看不下去的。 秦如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愈发剧烈,指尖也由于内心的剧烈斗争开始发凉。 殿中一片寂静,那使臣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既是有这么一缺,今日便正好补上,也可补了这缺憾,回头也可叫宫女学一些去,添个花样儿。” 话音刚落,秦如眉就猛地站起了身,在一片垂首的嫔妃中显得格外突兀。 第十章 如眉献舞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如眉身上,仿佛带着温度一样,要将她烧灼起来。楚霖也转过头来,想看看这女子又会做出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来。 秦如眉本就紧张,在目光下更是不好意思起来。她稳了稳心神,才抬起头说道:“臣妾不才,在家中略略学过一些舞艺。既然今日是这样的好日子,如若皇上不嫌弃,臣妾愿献舞一曲,虽比不得这位姑娘技艺纯熟,只为了助兴,也算臣妾的一片心意。”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语气却很是坚定。 白兰方才便瞧秦如眉神色不对,刚想去拉她,就见她站了起来,终究是没能拦住。此时听她这样说话,暗暗替她担心。 楚霖一言不发看着秦如眉,沉默片刻却笑了起来:“既是爱妃有心,朕自然是喜欢,你跳便是,不论技艺,有心意在此就是最好的贺礼了。” 中央那舞姬挑衅般地对着秦如眉挑眉一笑,抬着下巴让到了一边。使臣也是一脸的看戏模样。 秦如眉深深呼吸,平复下剧烈的心跳。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她只能尽可能地表现到最好。使臣说楚国无人会舞,那么她只需跳出一支完整的舞,便不算折了面子。 秦如眉躬身行了一礼,又缓缓道:“只是臣妾舞衣尚在住处,今日这衣裙怕是不甚方便,皇上可否允臣妾换套衣裙?” 此时闵芙也跟着起身行礼道:“皇上,秦宝林心思灵巧,若是用乐师那中规中矩的曲子,总怕失了灵性,须得我们这些姊妹才好呼应。臣妾斗胆向皇上讨个恩典,可否准臣妾为秦宝林和上一曲?” 白兰见着这般情势,便也跟着起身行礼道:“臣妾随天资愚笨,却也粗略懂些曲艺,也不怕皇上笑话,不若今日陪着妹妹,一同献丑了,权当给皇上添一乐儿。” 楚霖看着笔直站着的三人,心下倒有些欣赏起来。他自小看到的都是后宫的勾心斗角,此时这两人见着秦如眉做这等惊险的事,却不躲不让,反倒主动上前帮衬着,这倒是叫他有些意外了。这么想着便一挥手:“全部准了,这舞该如何,全由你们说了算。朕只等着看便是。” 出了殿门,白兰才拉着秦如眉小声说道:“妹妹你可是要吓死我不成?这等事情也是可以出头的?皇上自然是有办法的,你何苦把自己牵扯进去。” 秦如眉自知牵扯了姐妹进来,心有愧疚,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尽可能地做好。 抬头看着面前二人,秦如眉沉声说道:“是妹妹一时冲动,还连带着姐姐们进这麻烦里面,眉儿承姐姐相助,无论稍后怎样,此时心里也稳了些。” 闵芙拉过她的手,止住了她的话:“过去了再说这些,你且说说,你要什么样的曲儿?我们一定尽力帮衬着。” 秦如眉低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眼神却坚定得多,是已下定了决心:“姐姐可会《木兰辞》这曲?” 闵芙轻声念着:“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这一曲也是常见,会倒是会,可后半截儿这分寸……” 秦如眉此时已是完全镇定下来:“姐姐只管添上十分的力便是,我撑得起这曲意。”说着又回过头同白兰交代了几句,见她点了头才回去取了舞衣准备。 回到大殿,那使臣已回到自己位置,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舞姬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只身一人笔直站在原地,像是随时还等着上前再舞上一曲似的。 秦如眉几步上前,躬身又是一礼:“臣妾住处远了些,一来一回怕耽误了些时间,还请皇上恕罪。” 楚霖只一挥手:“无妨,既是有心准备,朕也等得起这一时半刻的。” 秦如眉见着左右都已安静,闵芙早已抱着琵琶坐下,白兰也跪坐一旁,面前端正摆着一只鼓,已是心有成竹的模样,这才略略点头示意。 大殿上响起了鼓点声,起初极轻极缓,渐渐地才加了力度,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有马匹从远处奔来。琵琶声在鼓点快到极致时猛然响起,却是温婉秀气,依稀又是小女儿模样。鼓点便又随着琵琶的力道缓了下来。 秦如眉踩着鼓点悠悠上前,眉目间尽是愁态。和着鼓点,一步一响,竟是配合得极默契。琵琶声柔婉,秦如眉顾盼间也是十成十的小女儿情态,举手投足依然有如三月里飘飞的柳絮,漫着绵长的思绪。 邻国那舞姬见着她起步平淡,脸上也带上了几分轻慢,只道她也就只会做些姿态,大概是并未学过什么真正的东西。使臣脸上的笑容更是深了几分,向着舞姬以眼神示意,只待看准了时机便上前同舞,以这情势总是压得过秦如眉的。 待着一段踟躇不定过后,秦如眉低垂的眉眼猛然抬了起来,一瞬间却尽是坚决,步子都迈得果断了些,平白添了几分英气。鼓点也忽然紧凑了起来,极轻极快。一圈的流动下来,秦如眉转身间踏着一个鼓点蓦地抖开了水袖。 宽大的袖子在空中悠悠落下,却又被适时的力度再度扬起,却是柔中带骨,水波纹似的袖子却带出了鞭子般的干脆利落。 那舞姬见秦如眉如此正要上前,琵琶的节拍却忽然不再规整,俨然加了段散板出来,白兰也早已起身,行至一处,稳稳举起了鼓。 舞姬一时不明这是何意,节拍也捉摸不准,生生停住了脚步。只见秦如眉几步上前,自顾自在鼓前几步的位置舞了起来,几个转身间忽然出袖,尽是击在了鼓面上,咚咚作响。琵琶声也跟着变得繁复,隐约透出了几分肃杀之意。 几个来回之后,白兰又改了位置,却不再像先前那样只站在一处不动,而是四处流动,总在某处适时一停,举起的鼓面正迎上秦如眉的袖子,或是脚尖。琵琶声愈发紧促起来,尽是刀剑碰撞,金石之声。秦如眉的动作跟着越发流畅,不仅是以袖击鼓,浑身上下,指尖,肩膀,额头,脚尖,甚至长发,总能适时击中鼓面,鼓声竟也能练成一串,处处应上琵琶的某个重音。衣袖裙摆也连成了一片,远远望去只有一团艳红影子,却不粘连,行动间依然干脆爽快,从未有过一次衣饰纠缠防了动作。 秦如眉这一舞到后来已然全无娇柔姿态,倒更像是一树木棉,开时如一树火焰,落时也是整朵干脆落地,大开大合,气度尽显。余光瞄着那舞姬似要上前,甚至几次主动让出位置,舞姬却犹豫起来,直至琵琶声和缓下来,变得轻快,渐渐又转为平静,自始至终也只是愣愣站在原地。 这击鼓舞她从未见过,她看得出秦如眉有意让她,可她连如何插入也不知,只能求助似地看向使臣。使臣面色焦急,以眼神催了她几次,她却始终找不到时机。 琵琶声减弱,秦如眉又恢复了那女儿神色,一副娴静模样,收袖站稳。 殿中一片寂静,楚霖忽然笑开,站起身朗声道:“你们这可算得上是欺君了,若是这样舞姿也是学艺不精,那天下还有几人擅舞?” 使臣脸色变了几变,才堆着笑上前道:“小使记得,这一曲《木兰辞》,似是讲的征战之事,莫非这位娘娘,竟是以征战贺生辰的吗?” 殿中忽的又安静下来。 楚霖看着秦如眉,竟还是笑着:“那,秦宝林来解释解释,这征战,是为何意?” 第十一章 木秀于林 秦如眉捏了捏衣袖,上前一步规规矩矩俯身行礼,恭敬道:“楚国重骑射之术,便是为了不忘当初马背上得天下的历史。即便是女子,也当一心为国,木兰乃是巾帼英雄,甘愿以女儿之身报效家国,后世女子人人敬佩。臣妾今日作此舞,一是幼时便听这曲子长大,真心敬佩木兰将军,对着曲子感情也深些;二也是感激先祖赢了天下,臣妾今日才有机会在此起舞。” 皇后在一旁笑道:“秦妹妹可真是有心人,无论何时,可都不能忘本不是。” 使臣面色沉了沉,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那舞姬倒是忽然开了口:“妾身孤陋寡闻了,先前只道女子应柔婉,才着意学了这些;今日才是见识到,原来楚国的女子不单学骑射,就连跳舞都像这样大气,英气不输男子呢,当真是别致。” 秦如眉正斟酌着想发话,一旁却有人抢先应了声:“皇上恕臣妾无知,臣妾从前在家时只听说女子该守礼才是,以端庄沉稳为妙,今日见了姑娘一舞方才明白,原来女子柔婉之姿是要媚态的,往后臣妾可得注意学习了。”说话的是耿长君。 秦如眉正惊讶着她怎会突然发话,又听得黄衣薇冲着妍丽嘀咕:“搔首弄姿的,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了吗?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家的样子,怕不是做过什么营生才是吧。骑射又怎么了,再怎么说也强得过不穿衣服跑出来现眼。” 大殿里本就没什么人说话,黄衣薇又向来不懂得掩饰,这一声倒是被在座众人听了个清楚。那舞姬的脸立即就白了白,转而就变得铁青。楚霖却只装作没听见,饶有兴味地对着使臣说:“怎么了这是,你带来的这舞王好像有点水土不服?怎的脸色这么难看?还是不高兴站在这儿见着朕?” 使臣忙陪着笑拉着舞姬退到一旁,连声打着圆场。楚霖紧跟着又微微笑道:“这一番好意朕心领了,可朕这几位爱妃也精于此道,朕可担心再多出一位来,要引得她们以为是自己的不好了。” 待那使臣退下,楚霖才看向尚站着的三人:“你们姐妹三人,能合此一曲实属绝妙,朕也许久不曾见过这样一曲,今日这贺礼,朕甚是喜欢。都赏!” 这么说着,他的目光却定定停在秦如眉身上。方才那一舞,虽说白兰处处迎合,可他也看得出,白兰的配合并不熟练,毕竟只是匆匆几句商议的结果。更多的时候是秦如眉在细节处配合着白兰,将自己的表现藏了起来,处处衬托着白兰。那身影收放自如,激烈处能大开大合,细腻出也能温婉含蓄。他一时分不大清楚,他是被什么吸引的。是纯熟的技艺?还是这般平和心性?但他意识到,在秦如眉扬起袖子的一瞬间,他心里某处轻微地动了一下,牵引着他只注视着她一人,眼里再无其他。 众人都逐渐散去,秦如眉走在人群里,此时才又涌出几分紧张来。白兰拉着她的手,神色担忧:“就算那使臣今日这般无礼,也总是有办法的,你何苦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那么多人,你当她们是真的都不会吗?只是没人愿出这风头啊。” 秦如眉低下头:“是我一时冲动了,还连累了两位姐姐。” 闵芙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这只是一时,可今日重头戏可全在你身上了。哪怕是原本没想着要对付你的人,打今日起怕也是要盯着你瞧了。有了这一出,怕是你今后的路要没那么好走了。” 白兰接过了话:“在这宫里,最怕的可不就是被人惦记上。往后,可该要小心着些了。” 秦如眉还未说些什么,便听见黄衣薇扬着嗓门儿从一旁路过:“我就说啊,小户出身就是小户出身,这急着当庭献舞,紧怕着别人不知道自己有点能耐。跟个卖艺的舞妓似的,到底天生的下贱坯子。” 这话还是对着妍丽说的,路过时连看都没看秦如眉一眼。秦如眉本想说的话此时却被这一番话给顶了回去。 白兰看出秦如眉情绪又低了下去,凑近了几步轻声安慰:“这黄衣薇倒是个直肠子,喜怒都写在脸上了,她这样的倒也不足为惧。今日她这一闹,反倒被人看出不懂事来了。” 闵芙也应道:“皇上今日可是拿她当了回刀子使。她那脾气,虽说从不饶人的,却也好揣测。何况你瞧她那话说的,你是卖艺的,那你看我和白姐姐,岂不都成了卖艺的不成?还是你的小跟班。” 白兰远远看着黄衣薇的背影,轻声道:“她怕是连何时会得罪了什么人都不清楚。她这样子的,早晚要吃暗亏的。只不过你也留心着些,想算计你的人可比想对付她的人多得多。” 话为说完,就听得后面一声招呼:“秦妹妹可是个妙人儿,我念想已久,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 三人回过头,正见着耿长君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边走还边向白兰闵芙二人打着招呼:“二位姐姐今日也是头回献艺呢,平日里可瞒妹妹们瞒得苦。”说着又对着白兰笑:“白姐姐这气韵,可当真带了太后娘娘的神气,往姐姐面前一站,可显得妹妹多粗笨了。” 白兰含笑应道:“妹妹这话可是怎么说的,妹妹这伶俐劲儿,若还嫌粗笨的话,天底下哪儿还有聪明人呢?妹妹这貌美如花的,我见了也自愧不如呢。” 秦如眉也迎上去行礼道:“妹妹一向笨嘴拙舌,今日还多亏姐姐及时解围。” 耿长君忙抬手扶起她:“妹妹可不必这样客气,我也不过是不惯那什么舞王嚣张样子,这才言语了几句。若说起来,妹妹今日才是叫人钦佩呢,这等的气魄,又有这般才华,这等妙人我可还是头回见呢。” 少不得又是几句寒暄。 秦如眉望着耿长君的背影,悄声说道:“这位耿姐姐,看起来倒像是个好相与些的,也是个干脆的人。” 闵芙却摇了摇头:“单单说几句话的工夫,怎么就能看得清呢。还是别太容易就信了人,总是没错的。她说话越是挑不出错儿来,我倒越是放心不下。” 秦如眉想了想,却没有作声。 这宫中的事情,远比她想象得要复杂。她并未明白宴席上那使臣为何要句句挑衅,也并不明白若是想要对付她,为什么却有人主动要帮她,卖她的人情。 白兰和闵芙的话说得没错,黄衣薇尚在明处,喜怒形于色。可其他笑着的面容背后,她却难以明白藏着什么。 待慢悠悠回到了储秀宫,却正见院里站着位公公,手里正拿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第十二章 赐居毓秀 “……着册封秦氏为美人,即日赐居毓秀宫。” 秦如眉伏地谢恩,直到黄衣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才回过神来。 “你瞧她那德性,瞅瞅吧,这才封了个美人,就高兴得跪地上站不起来了。也就这么点出息了。”黄衣薇故意拔高了嗓门,又斜了一眼愣神的秦如眉:“喔,也是,人家现在可是有了册封的,都要搬离这储秀宫了,身份贵重着呢,得有人去扶起来才对得起身份是不是?哎哟那我们这还没什么地位的,是不是得去扶一扶才行啊?” 秦如眉忙站起了身。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她一时间竟无法相信,这些东西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头上。 起身时膝盖有些疼,她不由晃了一晃。一只手适时地扶住了她,回过头,正是白兰。 黄衣薇撇了撇嘴,正要发话,闵芙却笑吟吟地抢先一步开了口:“秦妹妹的出息有多少我不好说,不过黄妹妹,可有了什么封赏不曾?” 黄衣薇一时语塞,恨恨地瞪了她们一眼,一甩袖子回了厢房。 看着黄衣薇这一番闹腾,秦如眉又是低垂了眼眉:“本不是有意想要做这出头鸟,这下倒好,更是显眼了。” 白兰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现在大家都知道,皇上看重你。近期怕也是没什么人敢轻易动你的。” 秦如眉却仍是不放心:“跳个舞得的册封,怕也是长久不得的。” 闵芙心里更是清楚这宫里该是如何,此时却也只能劝道:“至少要比什么也没有的好。先得了这些,日后的事,日后慢慢来,总会让皇上发现你旁的好处的。” 秦如眉点头应着,白兰又嘱咐道:“我先前听说,毓秀宫的主位庄昭仪是个脾气有些怪的,你今后同她相处,万万多加些小心才是。她虽不那般得宠,家中又没什么背景,还不是嫡出,却能坐稳了这昭仪的位子,吃穿用度也从没见差过一分一毫,想来是个厉害角色。你到时即便是有什么不服,也隐忍着些别起了冲突,万事可是要以保全自己为先啊。” 闵芙也是一脸的不放心:“这回你先搬了走,有事怕也来不及同我们照应,但若碰到什么麻烦,也别忘了赶紧来找我们才是。我们虽还在这储秀宫里,行动多有不便,有了什么情况,多少也还是能略微尽一尽力的。” 秦如眉见着她这副样子却笑了:“姐姐这话怎么说的,倒像是彻底分开了呢。姐姐们总有册封的时候的,且一定好过我许多的,到那时,还怕我赖不上姐姐们?”说着却也跟着敛起了神色:“我自是明白白姐姐的意思,我才刚刚册封的一个五品美人,论资历论地位,都是不敢同昭仪娘娘相争的。初来乍到的,我定会谨慎做事,姐姐们放心。” 白兰听她这样说完才稍稍放心了些,又看了看日头,终于松开手道:“那,你也快些去吧,想来过一会儿也要来人接你过去了,快些进去收拾东西吧。” 秦如眉点点头,送走了二人,这才回到屋子里打点着自己的物品。 黄衣薇依旧坐在一边,语气凉凉的:“到底是天生的舞女材料啊,跳了个舞就封了位分了。我说妹妹啊,这一日富贵了,可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秦如眉的物件本也不多,此时也快整装好,本不想同她置气,却实在有些看她不过。她不曾主动招惹黄衣薇,可她为什么就要这样处处针对?她做过什么对不起黄衣薇的事?侍寝之事也不是她使了什么手段,怎的就成了她的不是了? 秦如眉咬了咬唇,转过身来对着黄衣薇温婉笑笑:“自当听从姐姐教诲的。可姐姐方才这一提,妹妹才想起一件事来。姐姐说,不要忘记身份?”应着黄衣薇神色难辨的脸,秦如眉的笑容更加深了几分:“那么,妹妹现在已是正五品美人,而姐姐还是待召幸的秀女。按理说,姐姐该向我行礼的,妹妹不大懂这些,只觉着也许该是这么个道理。可姐姐是个明理的,想必是比妹妹清楚许多,姐姐说,是不是这样?” 黄衣薇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挤出了几分嘲讽笑意来:“好好好,你这可真是飞上枝头了。不过你可别得意,你成不了凤凰,早晚也得原样摔回来。”说着恨恨地行了个万福,摔摔打打地冲去了厢房后的花园,搞出了不少动静来。 秦如眉看了看天色,正是晚霞当空。 花园里,黄衣薇正愤愤地扯着一朵花:“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她那家世,她有什么资格最先侍寝?居然还得了位分?” 妍丽在旁边轻声劝着:“姐姐别太过生气,这左右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想来也是一时觉得有意思,吃惯了山珍海味,有时候也会想要尝尝咸菜什么的不是?过个一两日,还是要到姐姐的。论家世论样貌,姐姐哪样不是胜过她百倍?” 黄衣薇扭头看着妍丽,忽地抬手给了她一耳光:“你还说?当日你怎么说的?皇上没有给她位分的意思!那今日怎么算?” 妍丽一缕头发散落在了额前,却也不抬手去理,只低头维持着一分僵硬的笑意:“这可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啊,这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准呢?姐姐还是先消消气,等着日后得了好消息,再去收拾她。” 黄衣薇仍是瞪圆了一双杏眼:“猜不准?猜不准你前些日子在那猜个什么劲儿?说得还像那么回事似的,结果呢?我何时要你在这里自作聪明了?” 妍丽沉吟片刻,柔声说道:“姐姐你想啊,皇上若是真的心疼她,怎么会今日就要她搬了出去?这圣旨晚上一天下来,不也碍不着什么事不是?皇上无非就是自己心里头高兴,想到什么就直接做了,也没考虑过她当众出头跳舞,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晚。说到底,皇上也就是为着他自己高兴啊,心里头,总归是没有她的。” 黄衣薇瞪了她一眼,终于什么也没说,独自气冲冲地走远了。 没走几步,却又是听见宣旨公公的声音从院里传来。 妍丽说的那些话,秦如眉心里也并不是不清楚。 皇帝喜欢她吗?也许是的。 可绝不是关心她。 这些她都明白。可她更明白,有了位分,这就是恩典。既然真心不可得,那么至少,她在有限的选择范围里得到了好的东西。这日子,确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秦如眉才进了毓秀宫偏殿放下了物件,便忙赶去拜见庄昭仪。伏身行礼后许久,却不曾听见一丝动静。门外的风声,屋里烛芯燃烧的噼啪声,此时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良久,才听见淡漠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你就是那个跳舞的秦美人?” 第十三章 昭仪其人 那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一丝起伏,里面不含一点情绪。 这倒使秦如眉无措起来。她做好了听到各种尖酸刻薄的话语的准备,却没想到迎来的是一块冰,甚至,一潭死水。 既没说叫她起来,秦如眉仍维持着行礼的姿态,分毫不动,维持着自己应答的声音平静:“嫔妾秦如眉,正是方才席上跳舞的那个,久仰娘娘大名,今日得与娘娘同住实乃荣幸,日后还请娘娘多多照拂垂怜。” 庄昭仪听了这话,却轻声笑了笑:“是吗?那你说说,这久仰,是听说了本宫什么?” 秦如眉一时愣住。这话本就是出于礼貌,见谁都说的,此时这一问,却问了她个措手不及。可既然昭仪已发问,她也不能犹豫过久。 回忆了一下白兰的话,秦如眉恭敬答道:“入宫时便听人说,宫中有位庄昭仪娘娘,气度不凡,性情不俗,少有沾染争斗之事,也不做党派之争,为人清正,有如出水荷花。” 说完这话,面前的昭仪却未有什么反应,声音还是平静无波:“是吗?外面传言是这么说本宫的?”说着却起身缓缓走近了秦如眉,俯身轻声慢语:“性情不俗,就是脾气古怪;不沾争斗,就是为人孤僻,顾影自怜;不争党派,就是目中无人,自立门户。”每一个字都咬得即使清楚,声音不大,却都带了十足的分量。 说完这些,她才慢悠悠地直起身:“本宫方才说的这些,才是你听到的原话吧?不必奉承什么,本宫心里清楚得很。”顿了顿才又说道:“本宫也不管你听到些什么,看人是要凭眼睛看的。况且在你眼里本宫是什么样,也不重要。”说完才瞥了她一眼:“你还真是守规矩,起来坐吧。” 秦如眉忙应道:“多谢娘娘。嫔妾也认为宫中传言不可全信,只不过一时听个新鲜。嫔妾也不敢评判娘娘,只是觉得娘娘果真与旁人不同,真心敬仰娘娘。” 庄昭仪也不再答这一茬,却自顾自说道:“你方才自己说,敬仰本宫有一条是因为不作党派之争,看来是觉得拉帮结派不对。可怎么本宫听闻,你好像自己就有些个小党派啊?” 秦如眉心下一惊。这位庄昭仪说是不理宫中事,心里却是极清楚的。忙垂首应道:“嫔妾无意作斗争之说,只不过两位姐姐心善,见着嫔妾不嫌嫔妾粗笨,愿意帮上一把,嫔妾对两位姐姐亦是万分感激,这才较旁人更亲近些罢了。只是若引得人误会了姐姐们,可是嫔妾的不是了。” 庄昭仪撑着腮看着她,懒懒一笑:“误会她们?误会什么?她们那身份,可不会觉得你有什么利用价值。外面误会的,怕是你主动接近她们二人,自愿替她们效力,私下有所图谋。”看着秦如眉想要辩解的样子,又挥了挥手:“你急什么,又不是审你。只是无论你把这个叫做什么,真心交好也好,有意借力也罢,这放在后宫里,就叫做党派。” 这话入了秦如眉的耳,也是入了她的心。她定定想了一阵,站起身又是一礼:“嫔妾明白了,多谢娘娘教诲。” 庄昭仪却是并不耐烦的样子,又是一摆手:“这礼数也是烦人。你愿听就听着,别像是我存心要告诉你什么似的。”偏过头看了看秦如眉,又低下头把玩着手里一个镯子,冷冷道:“是不是真心都和本宫没有关系,明日你的好姐姐传个好消息出来,到时候你们自己的事,多少人等着看呢。别让本宫瞧见什么烦心的东西,要搞出什么事也离本宫远一点。” 秦如眉听了这话却愣住了:“娘娘的意思是?” 庄昭仪却不愿再理她,径自站起身回了内室:“自己不会去问吗?本宫乏了,不便再跟你说话。你见也见过了,礼数也到了,不差什么了,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秦如眉一时跟不上这昭仪娘娘的话,只能先行礼告退。 回到了偏殿,才看见门口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还有几位捧着托盘和箱子的公公站在一旁。为首的公公见她回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奴才小巍子,恭迎小主,给小主问安。”其他的宫女太监也齐声道:“恭迎小主。” 小巍子又向她介绍道:“这一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这一位是昭妃娘娘宫里的,这一位是淑充仪娘娘宫里的,都是来给小主送赏的!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小主可是今年的秀女里,头一个有册封的呢。” 秦如眉看着几位仍旧捧着东西一动不动的公公,忙上前笑道:“有劳各位公公了,烦请公公向娘娘回禀,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嫔妾去娘娘宫中谢恩。”说着赶忙示意宫里的几个公公去接了赏。 送走了送赏的公公们,秦如眉这才回身细看起分给她的丫鬟。两个看着极是俊俏的小姑娘,站在她面前也不露怯,很是乖巧。 秦如眉打量了她们几眼,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多大年纪了?” 一个丫鬟应道:“奴婢春兰,这是秋菊,今年都是十四。今后我二人由小主您使唤。” 秦如眉轻声念道:“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名字甚好……可是这个意思?” 两个丫鬟都显出了几分不解,躬身行礼道:“奴婢粗笨,不识得这些,请小主恕罪。” 秦如眉忙扶起两人:“只不过没有读过这一句罢了,何罪之有?你二人同我年龄相仿,今后我便当你们作姐妹。我不求你们是多厉害的角色,只要你们能与我同心,不要生什么事端,这便好了。” 两人齐齐点头谢恩。秦如眉才又想起庄昭仪的话来,问道:“适才我在昭仪娘娘那儿听说,姐姐有了好消息?我和你们打听一句,你们可知道今晚传的谁侍寝?” 春兰应道:“小主方才在赶路不曾得信儿,今日皇上召了白兰白小主侍寝。” 秦如眉听了这消息,自知本该替白兰高兴,一时却又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隐隐地翻了几层上来,使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得体。 远处庄昭仪宫里的一位宫女,正远远看着这一幕。 第十四章 坤央相遇 正殿里,庄昭仪听了那宫女的话,只翻了页手里的书:“你也不必来向本宫说这些,这种小事也犯不上留意,她们若是交好,自不会闹出什么事来;若是心里有隙,早晚也是不得安生,离这些事远点就好。” 那宫女还想说什么,却见庄昭仪摆了摆手,只得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秦如眉便早早起床梳妆。今日该是要去各宫谢恩的。 春兰帮着她打扮,手上不停,口中问着:“主子昨日刚得的赏,有不少好东西呢,今日要不要挑一支好看的戴了出去?只是得了料子赶不及裁衣服,要不也好穿得鲜艳些,叫人看了惊艳才好呢。” 秦如眉却抬手止住了她:“不必了,就戴我自己的簪子就好,免得戴了一位娘娘的没戴别人的,倒像是我摆明了要投靠谁似的。若是各宫赏的都戴了出去,只怕我这一头也戴不下的。也不必穿得多招摇,素净些挺好的,既是去谢恩,也不好夺了各位娘娘的风头。何况白姐姐今日也是要去向皇后请安的,我也不好比她更显眼。” 许久不曾出过声的秋菊忽然轻声问道:“主子这才得了恩典,皇上却转头就召了白小主……小主您心里,可有觉得不爽快?” 秦如眉抬起的手停了停,又恢复了正常:“白姐姐得宠,必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刚巧碰在了这时间罢了。白姐姐一向照顾我,她得宠,我自是替她高兴的,也断不会同她相争。” 话说得极顺,可她心里却多多少少又涌上了一丝波澜。 这波澜不是为了白兰,而是她自己。 黄衣薇与妍丽的话虽说不该放到心上,可她听见了,也多少有些在意。昨夜的事一出,倒更像是验证了黄衣薇的话似的。皇上果真是拿她当个小物件,兴起了就拿来玩玩,过后便忘了她吗?她起初还对着那“一见钟情”抱了希望,可皇上却摆明了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她心里早就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是不该有奢望的。她不像白兰闵芙那样,天生有着母家的支持,她们的荣宠是命中注定;可她的恩宠,其实不过是个意外。可果真人性如此,一旦得到了什么,就会想要更多。是她自己贪婪了。 敛起了心绪,秦如眉动身前去各宫拜谢。 按着顺序,头一个去的便是皇后处,正巧便遇到了白兰。 秦如眉咬了咬唇,仍是笑意盈盈上前招呼着:“白姐姐。” 白兰回过头正见着秦如眉,忙上前一步揽过了她的手,笑道:“正想着向皇后娘娘请过安就去看你呢,想不到你倒是勤快,竟也是这么早。昨日移宫劳累,也不多歇息着。” 秦如眉答道:“姐姐还说我呢,姐姐不也是起得这般早?这不昨日领了皇后娘娘的赏,正要来谢恩呢。”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里所想:“皇上……可封了什么位分?” 白兰掩着嘴一笑,才颇为不好意思地小声回答:“封了贵人,今日要搬去永宁宫呢。” 秦如眉却颇觉意外:“怎么以姐姐的出身……也不封个位分高些的吗?” 白兰却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就说你不懂得宫里的事情呢,再往上,婕妤可就是能当一宫主位的了。新入宫的秀女,哪怕是再得宠,出身再好,也断没有直接便封了主位的道理。贵人呐,已经是极高的恩遇了。” 秦如眉却从中听出了些其他意思:“那这么说……美人这位子,竟是很高的了?” 白兰这才明白她那点困惑,又是柔柔笑笑:“要不说皇上喜欢你呢,在这之前,可不曾听说出身不高却一上来就能封了宝林,几日便升了美人的。宫里的人,可都拿你当个有手段的看呢。” 一时间不知从何而来的欣喜,又一点点地翻卷了起来。原来……皇上竟是这般看重她的吗? 秦如眉这时才明白过来,昨日黄衣薇那么大的火气究竟是从何而来。一个出身低她许多的人,抢先一步得了恩宠,还封了她也未必能得的位子,怨不得她心里难过。 白兰见着秦如眉又有些走神,轻声唤道:“妹妹,别的话我们回去了再说,现下该先去请了安才是。” 待皇后的一番嘱咐过去,二人才牵着手出了坤央宫。 方一踏出大门,正见着黄衣薇和妍丽二人有说有笑地行至宫门口。 黄衣薇见到秦如眉,即时就要拉了脸色,却被妍丽制止住,抢先一步向秦如眉和白兰行礼问好。黄衣薇翻了个白眼,却也不情不愿地跟着行了礼。 秦如眉此时明白了黄衣薇心里那点不痛快,也不愿同她争执,只同她点头应和着。妍丽却亲亲热热地迎上前来,含笑道:“秦美人和白贵人本就交好,此时又都得了册封,更是亲近些呢。” 秦如眉知道她怕是有后话,也没有应声,只等她把话说完。果然,妍丽脸上浮出了几分无辜神色:“今日倒是没同闵姐姐一起来吗?哦,对了,想来也是,如今都不住在一起了,还是身份尊卑有别的,也是不大方便时时都在一处呢。” 白兰听着妍丽说完这些,才端起一分笑意来:“妍小主说得是,现下这住处各自离得远些,又加上移宫费事,一时也没顾得上去找闵妹妹,往后定然要多注意些,多谢小主提醒了。”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听得妍丽在后面问道:“妹妹也只是好奇一问,秦美人昨日告诉黄姐姐说,要记得自己身份,黄姐姐该向秦妹妹行礼,这是应该的;但今日白姐姐你也有了册封,秦美人又是个懂事的,想必一定向您行过礼了吧?” 白兰轻轻捏了捏秦如眉的手,转身笑道:“这是自然,可我觉得,既是这样交情的姐妹,也无需这样拘礼,就叫秦妹妹以后不要向我行礼了,妍小主看来,可有什么不妥吗?” 妍丽又是无辜一笑:“白贵人可当真折煞妹妹了。妹妹也只是多句嘴,随口一问罢了,妹妹怎么敢过问贵人的事情呢?” 待看她二人进了坤央宫,秦如眉忙躬身要向白兰行礼,却被白兰一把扶稳:“没听我方才说的什么吗,都说了,这样的交情,可别再向我行礼了,倒像是我一经承宠就多跋扈,你我姐妹生分了似的。” 说着又望向宫门:“不过那妍丽,确实是个有心计的,比黄衣薇要危险得多了。” 秦如眉与白兰又说了会儿话,两人一个要去忙迁宫的事,另一个还要去各宫谢恩,便匆匆分开了。 秦如眉到了昭妃的凤鸣宫时,刚请门口的公公入内通报,就听得一阵笑声亲亲热热地响了起来:“秦妹妹真是见外,昨日我就想着,一点小物件而已,就别叫妹妹跑这一趟了,没想妹妹到底还是过来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坐?” 本以为后宫的娘娘都未必好相处,这昭妃娘娘,看起来倒很是不同。 第十五章 拜谢各宫 秦如眉听着声音一路进了门,才见一女子问问端坐在主位之上。见她进来行礼问安后才起身,脸上的笑容仍是热情得很:“就说秦妹妹太客气,这还拘着礼呢。往后啊,大家就都是姐妹了,要还分得这么清楚,可不就没趣儿了吗?我也不过是见着妹妹觉着欢喜得很,想着妹妹岁数到底小些,兴许喜欢那样的小玩意儿,就送去一些给妹妹随手玩玩,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倒没想到妹妹你还放在心上,记着这些个礼数。” 秦如眉仍是守着分寸,温顺应道:“娘娘为人宽厚,待嫔妾极好,可娘娘恩准嫔妾不拘礼数,嫔妾却不敢对娘娘有分毫不敬。” 昭妃笑得更是花儿似的:“妹妹原就生得讨喜,又是这般知礼,我看着更是喜欢得紧了。妹妹这初来乍到的,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缺了什么,只管来和本宫说便是。本宫虽说不及皇后,可随手帮你照应个几下的本事还是有的,定不叫你在这平白受了委屈。” 又是一番寒暄,昭妃才用手帕掩着嘴轻咳了两声:“哎呀,本宫这一开心,都忘了时辰了,说了这么多的话,本宫倒也有些乏了。想来妹妹也收了不少的赏,今日还要赶着去向别人谢恩吧?本宫也不便强留妹妹多坐,妹妹只管去便是了。只一样,可不要忘了时不时多来本宫这儿坐坐,陪着本宫聊聊天好解闷儿。” 秦如眉起身笑道:“娘娘这可真是说笑了。以娘娘这般性子,想来后宫众多姐妹都愿意与娘娘多亲近,娘娘怎会觉着闷呢,只怕到时求见的排了长队,嫔妾想见娘娘的面都见不上呢。” 昭妃笑得眉眼弯弯:“妹妹可当真是个有趣儿的,哪儿就有妹妹说得那么夸张了呢。快去吧快去吧,别耽误了你的事儿,回头记着本宫便是。” 秦如眉行礼告退,心里却还是乱着。这昭妃虽是对她和善,却像是隔了层纱似的,叫她看不清。能在宫中坐上妃位的人,怎么会当真像这样直爽? 待各宫一一拜见谢过,秦如眉才回到了毓秀宫。这一番走动下来,她也算是把几宫的主位见过了一遍。皇帝年轻,又登基不久,后宫的人尚少,却无一看起来是寻常人。 且不说旁人,她自己面前的这位昭仪娘娘就是个摸不透的。一回到宫里,总觉得这屋子都和她的声音似的,透着一股冷意,叫她感到些不安。 除那位长信宫的贞嫔待她显出几分冷淡外,各宫都显出了几分拉拢的意思来。秦如眉看不出究竟哪几人之间有联系,只能暗自小心着些,却也不敢贸然就表现出什么来,平白落了人口舌不说,若是不小心卷进了什么里,再要脱身怕就是难了。 正盘算着日后的打算,却见白兰领着闵芙进了屋,秦如眉忙起身迎了过去,笑道:“今日可真是巧,正想着什么时候去见见两位姐姐呢,怎么姐姐们行动倒快,竟先来了。” 闵芙笑道:“我这听说白姐姐得了宠,正高兴着要去找她呢,没想到在路上就碰到了,就一路跟着过来了,你说巧不巧?” 秦如眉看向白兰:“白姐姐想也是刚去各宫那里谢恩回来吧?快坐快坐,这几趟跑得可累人得紧。快,秋菊,去倒茶。” 闵芙一手按下了她:“瞧把你给忙得。”又上下打量着她,扑哧一笑:“现在我瞧着你,可是比前几日好多了。看来从储秀宫搬出去,你这心情可好了不少。” 秦如眉佯嗔道:“这才多久没见,姐姐就这样取笑我。等姐姐封了贵人搬出来,我可也不放过姐姐的。” 闵芙径自找了椅子一坐:“我才不想呢。我就留在储秀宫,也不用费脑子去想后宫这一堆麻烦事,缺了什么我就向你们要,你们还能不给我不成?现在白姐姐出去了,储秀宫那边的厢房也是我自己一人住着,别提多美了。” 白兰在一旁轻笑:“你可别听她胡说,等过了一阵子,储秀宫的人走干净了,就剩下她自己一人,可指不定要怎样哭呢。” 说着话,闵芙却先安静了下来,正色问道:“你们今日都去各宫看过了,可有觉着什么没有?这几位娘娘,都好相处吗?” 秦如眉细细回想着:“唔,毓秀宫的庄昭仪,当真是如白姐姐所言,脾气有些怪。可她也不全是不问宫中事,好些事她心里都是有数的。只是我瞧着她说话总冷冷的,多少还是有些怕她。至于那昭妃娘娘……” 白兰也歪着头思索着:“那昭妃娘娘看起来倒是个直爽的,说话很是不拘束,却未免太放了一些。” 果真同秦如眉所想的一样。 一旁的秋菊此时却慢声细语地发了话:“几位小主有所不知,这庄昭仪与昭妃娘娘素来不和。昭妃娘娘家中对她甚是看重,多有扶持,且昭妃娘娘又是个按不住性子的,有了不爽快的事便都一定要出了气才是。可她想来不会无端生事,做事都是讲得清道理的,平日里又好说话,皇上也就多顺着她些。而那昭仪娘娘呢,她一向看不惯后宫中争斗,不爱与人结交,不到直接侵害到她的时候从来都懒得应对的。她常说嫌后宫这些事烦心,只求眼不见心为净,连带着也就看不惯昭妃娘娘喜欢玩闹那脾性,总说觉着她太过招摇。” 原来……只是因为处事的习惯不同吗? 秦如眉又回忆起这两位娘娘来。庄昭仪正是个标准的冷美人,眉目淡淡,连脂粉都不愿多抹上一分,自带着一分疏离,总是沉默着,说话时也很是漠然,一副极不耐烦与人打交道的样子,像是结了多少年的寒冰;可昭妃更像是一朵牡丹——她知道这想法是对皇后的大不敬,可昭妃确然就像一朵怒放的牡丹,脸上总是带几分喜气洋洋的笑,说话也爽利得很,五官妆容极是艳丽,身段也是极婀娜的,叫人看过就容易动心。 这两人,每一处,都是对立的啊。 不过这么说来,那昭妃……也不是城府深的人,只因是她的分量足够她去招摇吗? 这么说也像是有理。毕竟其他人都避免着谈这各宫赏赐的事,偏她一人毫不顾忌地提了出来,还毫不在意似的,反催着她不要叫其他人等着才是。 这么想着,秦如眉又唤了秋菊问道:“那除了昭仪娘娘,你可听说其他人里,可有没有什么人同昭妃娘娘走得近的?” 秋菊掩嘴轻笑一下,这才慢慢回道:“这奴婢可瞧不准了,这宫里,各宫的人都与昭妃娘娘多少有些交情。她平日里待人也不斤斤计较,又是个大方人,除了昭仪娘娘那样不喜与人走动的,谁都愿与她亲近些。” 许是她想得太多了些。秦如眉没再说什么,又与白兰说道:“我记得你宫里的主位是一位充仪娘娘?” 白兰的神色却也不大清楚:“这倒是,是那位淑充仪,可我今日去拜见时,她和我说身子不适,并未见我,听说她原是个性子极好的,却闭门许久不曾见人了,我也说不准她是个什么情况来。”想了想又道:“不过今日去见了贞嫔娘娘,她虽说不太随和,却也是个好人,说话也是和颜悦色的,只是自带着那种气魄,倒叫我有些不敢太亲近于她了。” 秦如眉听见这话却愣了:“和颜悦色吗……” 贞嫔不随和这一点她是有认识的,她去谢恩时虽说没有看什么脸色,却能感受到贞嫔对她的疏远,一切招呼也就是敷衍着走个过场。当时只当是她心情不好,或是见了新人心里不痛快,可她对白兰却是和颜悦色…… 秦如眉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她是无意间做过了什么事得罪了贞嫔吗? 第十六章:明白事理 宫里的时日过得漫长,秦如眉还有很多时间去慢慢地思考关于贞嫔的问题。 宫里的时日过得也快,女人之间的言语几个来回,或是闲谈或是讥讽,就那么过去了一天。 听着宫中几人的议论,最近岭南那边似乎并不太平。皇上似乎也为了这事花了不少心力,连着几日无心碰一次后宫。原本准了那边自治,却没人料到新的岭南王是个有野心的,一心想自立为王;虽说不大瞧得上中原,却也惦记着待事成之后吞掉那一片地来留做己用。 后宫的女人们并不大能懂岭南王的想法。既是瞧不起中原,当中原是污秽地方,那为什么又想沾染?可这打仗毕竟是前朝的事,她们对这件事能采取的做法无非也就是喝茶之余聊上一聊罢了。 楚霖才登基六年。这时间对一个皇帝来说也许已经不短了。可他与众大臣相比,到底也还是个孩子。为了这事,他也是茶饭不思了几日。直到有人提出了景家可用。 “景家……景正和倒的确是个将才。容朕再考虑考虑。” 这事终于有了些起色,楚霖却不知怎的想起了秦如眉来,许是因为那日席间那一支击鼓舞。 于是当晚,召幸秦如眉的旨意就传进了毓秀宫,也传进了各宫的耳朵里。 黄衣薇得知此事后很是吵闹了一番,却因着宫规的限制只能留在储秀宫里对着妍丽发泄,没能亲自跑去秦如眉的门口去闹。 不过这一夜,储秀宫里睡不好的不止她一人。 秦如眉?她凭什么?皇上怎么还记着这么个人?说是不论出身,可过去的多少年里,什么时候没有论过? 庄昭仪坐在屋里听着宫女讲完了储秀宫那点并不新鲜的新鲜事,只是冷笑了一声:“过早让人知道她在意什么,只会吃亏。她这般没脑子,也只能指望哪天皇上忽然喜欢这口味了。不过等到那时候,怕是被人害了多少次都不知道。” 月光从纱帐里丝丝缕缕地渗进来,正照着秦如眉的侧脸。 楚霖见着她忘记掩饰的一抹失落神色,不由伸手捧起了她的脸:“眉儿这是怎么?怨朕这些天冷落了你?” 秦如眉抬着头,目光却仍是低垂着没有焦点:“臣妾不敢怨皇上,只以为是皇上忘记了后宫里有臣妾这个人……想来姐姐们个个都是出挑美人,皇上记不住臣妾也是自然。” 楚霖看着她小心翼翼却藏不住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禁笑了:“怎么会,眉儿当日一舞,换了谁可都是过目难忘。更何况,就算别人记不得,朕可还记得敢偷吃御膳房点心的那个大胆小主。” 秦如眉被他一说更是加上了几分不自在:“皇上倒是只记住了臣妾现眼的样子,便来取笑臣妾了。”说着忙用手掩住了有些发热的脸。 楚霖却忽然正色道:“朕并非有意冷落你。但毕竟出身有别,白兰她是太后的侄女,其他人也多少都是家世显赫的,朕若是待你超出旁人来,只怕朝中会认为朕偏私,下了重臣的面子,她们也都要来针对你了。” 秦如眉忽然被他说中了心思,一时慌乱了起来:“臣妾……并非嫉妒姐姐。皇上忙于朝政,且后宫本应雨露均沾,不宜偏私,臣妾明白的。况且臣妾的出身,能进了宫已是万幸,又初次就受封美人,臣妾也着实惶恐,不敢奢求更多……” 楚霖却止住了她的话:“想什么呢,若是你这样,朕倒情愿你还当朕是个侍卫,至少那样你不至于这样拘束。” 秦如眉沉默片刻,轻声说道:“皇上也不必为臣妾解释这许多,臣妾明白这些道理,皇上这样做是应当的。” 楚霖定定看着她,笑道:“起初只道眉儿与众不同可爱得紧,后来更是个有胆色的,今日却发现眉儿原来这般明事理。朕得一个眉儿,当真得了宝贝。” 秦如眉垂下了眼睫,不再言语。 楚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同秦如眉说这些。他是皇帝,他的想法本就无需向后宫妃子解释。况且以秦如眉的出身,就算真的有意冷落她,也是正常——后宫有那么多女子,空有显赫出身,不也一样独守空房直到皇帝驾崩,再草草被打发了事? 可楚霖也没想到,在看见秦如眉那神情的一瞬间,他心里某个地方隐隐动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要说出那些话,想要给她一些安慰。 不过,她已经给出了那样的回应,她是个懂事的。那么她也不会再介意什么的——他又想起了,她本也是无权介意的,若是真的表现出了介怀,那便是不守妇德,是不配继续在宫中服侍的。 后宫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如此?要全心全意地爱着那一个人,并且应当爱他的全部,包括爱他的其他女人们,要微笑着容自己爱的人和另外的许多女子缠绵,再去祝贺一两声。 秦如眉守着本分,在隔日听见了耿长君被召幸的消息。 黄衣薇在路上对着秦如眉语气凉凉道:“秦妹妹这可当真是个本事了,召幸你一次,隔天马上就要换个新人,也不知道秦妹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皇上这么急三火四地把旁人都叫了去。” 秦如眉眸色暗了暗,仍是抬头笑道:“如此说来,姐姐可应该盼着妹妹多去几次了,也好早日让姐姐轮换过去不是?” 黄衣薇一瞪眼:“你还真不害臊!皇上能召你这几次已是你天大的运气,你还想着要更多?这念头你自己想一想也就罢了,还巴巴地要说出来,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有多想争宠?当真是下贱坯子,这般不要脸的话也能随便说得!我承宠只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之间,还用得着你来给我这台阶?你那点好运气可妥帖留着吧,别哪日用完了,哭都来不及。”说完一扭头便走开了。 秦如眉看着她走远,也明白她这大概是见着旁人一个个地承宠,心里着急。 黄衣薇是何等自傲的人,哪里能够容忍别人一个个地抢在自己前面?可天不遂人愿,偏就不落在她头上。她也就只能冲着秦如眉撒撒气,言语上酸上几句也就算了。 晚些时候见了白兰和闵芙,正听她们谈到耿长君。 白兰皱着眉:“耿长君被赐居了凤鸣宫,听说她拜见昭妃时相谈甚欢,现在的姿态也很是亲密。” 秦如眉看着白兰的神色,一时间并不明白她怎么如此严肃:“昭妃娘娘不是一向和气吗?她同人交好,还是正常之事吧。” 闵芙却摇了摇头:“恐怕不是表面那样。昭妃得宠,隐隐都有了与皇后分庭抗礼的趋势,可见手段非同一般。得宠必然招人嫉恨,可后宫中竟尽是与她交好之人?这后宫里,哪来的这么多好姐妹?” 秦如眉这才想起之前听到的许多话:“姐姐是说……她做事太过圆滑,滴水不漏,才是真正有城府?” 白兰点点头:“我所想也是这样,且耿长君一看也是颇有心思的人。这才相识多久,她就同昭妃比旁人亲近许多了。看着这样子,耿长君是要依附上昭妃了……她倒是找得准。” 闵芙看着窗外,静静道:“一上来就找得这么准,我是不信她没有野心的。搞不好,她会有些什么动作。你们已是承了宠的,该多小心些才是。” 第十七章 雪中送炭 耿长君究竟作何打算终究是无人知道。人心隔肚皮,这句话在许多情况下都适用。 况且近一段时间,后宫里的人也没什么心思去猜耿长君的打算了。 还猜它做什么?皇帝连着多少天召幸了耿长君?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先前巴结着秦如眉的赶忙转而去对着耿长君说好话,先前就待秦如眉冷淡的此刻更是庆幸自己眼光到底准些,小门小户的出身,还能风光到哪里去? 秦如眉坐在寝殿里,静静看着窗外一片片飘落的黄叶。风一起,更是卷携着飞了满天。 春兰在外面扫着地,可地上的落叶确实越积越多,像是总也扫不完似的,过了半晌,终于气冲冲地把扫把一丢,不满道:“这些人倒真是会见风使舵,一个个变脸变得真是快,前两天还恨不得天天巴结着我们小主,现在呢?别说好脸色了,脸都不一定见得到。” 秋菊听了她这话,忙放下了手里的扫把,回头看了看,见秦如眉大概是没有听到,才轻声劝着春兰:“我知道你一向急脾气,可是如今这情况,小主怕是比我们还要难过,你再说这话,虽说是替小主不平,可叫她听去了不还是只会叫她更伤心些。可快别说了,干活就是了。” 春兰低下头拾起扫把,仍是气鼓鼓地扫着地,半晌才又低低说道:“也亏得你还是这么好性子,还顾得上想这些。” 秋菊淡淡笑了笑,瞧瞧天色,回身又去给秦如眉灌了个汤婆子。 秦如眉抱着汤婆子,一时却又觉着室内憋闷,又不愿出门走动,只静静站在了门口,看着门前来来往往的人。 皇上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若说无意,他却记得同她相见的许多事;可若说有意,他又几乎再未看过她一眼。 秋风一起天就要转凉,可因为她看不出受一点重视,内务府也不再对她的事上心。凤鸣宫有着耿长君和昭妃,他们倒是格外仔细,送去的东西不仅没有半点差错,还有心添了分量;可她这边呢?有东西用就已经算是不错,更别说要什么好东西了。只差拿着先前得的赏去宫外典当。 皇上那夜对她说的话,看来也不是安慰,而是通知。也是,就算是安慰,她有资格拒绝接受吗?他可是皇上,他想怎样,便要怎样。 秦如眉正想得出神,却瞧着庄昭仪身边的含霜带着两位公公过来,略一行礼道:“秦小主,这些事我们娘娘遣奴婢送来的,说小主若是觉得有用,就留着;若没用,也不必再去谢恩,直接替娘娘扔了便是。” 秦如眉忙唤来小巍子收了东西,对着含霜道:“烦请你去回娘娘一声,我稍后过去谢恩。” 一番收拾后,秦如眉又来到了庄昭仪面前。 庄昭仪垂着眼自顾自喝着茶,过了许久才冷冷地说了话:“还以为你是个多有本事的,看来也不过如此。” 秦如眉低着头,轻声应道:“嫔妾着实无能,本也不该有痴心妄想。” 庄昭仪却不理她,径自说了下去:“若是你还有点脑子,明些事理,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垂头丧气的。”顿了顿,想起什么来,又瞥了她一眼道:“况且我看你那姐妹情也真是假得很,装个样子也装不像。” 秦如眉听了这话并不能解其意,只觉这一句指责来得毫无理由,连忙开口:“嫔妾虽愚钝,可二位姐姐素日待我很好,我心怀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装模作样?姐姐近日虽无暇走动,可素日的情分断不会是假的,娘娘这话实在叫我惶恐不安。” 庄昭仪听了却冷笑起来:“是吗?这么说本宫叫你不安了?那你倒是说说,你的好姐姐进来为什么无暇走动?她又不得宠,不需要去陪着皇上,那她这无暇是为着什么?” 秦如眉一瞬间愣住,不知该如何应答。 庄昭仪见她没了动静,才又抬起一只手,端详着自己的指甲:“太后侄女又如何?该不得宠,还不是一样被忘得干净。不过是冲着太后的面子,许她一个体面点的位分罢了。她这会儿,怕也是不如意得很。你倒是净顾着自己伤心了,还不是没想过她是什么处境?本宫原以为你们小姐妹还像那么回事,现在看来,也是够假的。” 白兰她……也是这样吗? 秦如眉一时愣住了。她果真不曾考虑过白兰的境地会是怎样,只当她出身显贵,必不会有人为难她,却没想到她竟并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可皇上愿意宠谁不愿宠谁,她又如何能够左右呢? 庄昭仪看着她的脸色,笑得越发玩味:“还当你是个带了脑子进宫的,看来也是个蠢货。” 秦如眉却终于明白了她话中所指,忙起身谢道:“嫔妾资历尚浅,还不懂事,今日多谢娘娘照拂,嫔妾感激不尽。” 庄昭仪此时却已懒懒靠回了椅背,一手撑着头,不再去看她:“照拂什么?本宫不过是瞧着你可怜,随便打发着点,别说出去叫人以为本宫苛待新人,再来几个人打抱不平,拿着这个当借口闹上一通,烦得很。” 秦如眉却笑了出来:“娘娘可谓性情中人了。” 凤鸣宫里,昭妃听着下人的话,挑着一双凤眼训斥道:“怎么,在宫里的时间不短了吧?不管怎样总是个小主,也是他们敢怠慢的?替本宫告诉那群不长脑子的,本分的活儿都老老实实做好了,别总以为自己多了不得,还敢克扣主子的东西?再叫本宫听见这些事,尽早做好走人的准备吧。” 耿长君在一旁静静等着昭妃发完了火,才笑道:“娘娘可真谓宅心仁厚了,对着失宠的小主也如此厚待,还替她们说话呢,换了旁人,哪有这样的好事?” 昭妃瞬时敛了神色,伤神道:“唉,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有得宠的时候就也有失宠的时候。小丫头刚进宫,都像你一样这般风光可是不可能了,又不能把皇上劈成八个十个,给一个宫里分配去一个,有人得宠就要有人失宠。都怪可怜的,本宫想着她们都是不容易,怎么能再在这些奴才手里受委屈?还是能帮衬就帮衬一些。看着她们呐,有时候真就能想起来本宫从前不如意的时候来。”说着就要拿手帕去擦眼泪。 耿长君忙去劝慰道:“可娘娘毕竟是娘娘,这么多年来还是长宠不衰,岂是嫔妾等初来乍到的能比的,还是多亏了有娘娘管事,才能活得好一些。这几个宫里的人呐,可是皇后娘娘都没见管过。” 昭妃又笑道:“你这嘴可也是甜。说起来,今儿晚上怎么没了动静?皇上传的不是你?”见着耿长君摇了摇头,又唤来宫女问道:“可有消息没有,今儿个晚上侍寝的是谁?” “回娘娘,是黄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