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女主专治不服》 002《刎情》 我,穿回去了吗? 阳光洒在脸颊有些酥痒,赵未然眉心动了下,悠悠睁开眼, 回去个鬼,我怎么还在这破地儿! 只是一夜过去,天光大亮,除此之外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床还是那个床。 她倏然明白,她改了代码废了系统,却也断了自己的后路,永远留在了这里。 不过眼下这《刎情》便算是本刚开的新文了,往后剧情走向都由她自己决定,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赵未然懒懒翻了个身,眼前惊现一张男人的脸,吓得她忍不住爆了句粗, “卧槽!” 一觉醒来看见个男人站在自己床头,赵未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提起被子堆在自己身前,穆渊则一脸鄙夷看着她, “大清早你发什么疯?” 赵未然一个二十一世纪工科女,自然没有古时女子那种含蓄娇媚的性德,一双澄澈的眼睛就这样直直盯着眼前的穆渊,倒是盯得他有些不自在了。 穆渊先一步挪开视线,心下暗想: 本以为挨了几鞭,这丫头定会委屈哭上一晚,不想她昨晚倒睡得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见他脸色铁青,简直要站成一尊雕像,赵未然很快适应身份,问: “王爷,大清早的有事儿吗?” 穆渊冷哼了声,斜睨着眼下之人, “本王问你,昨日是你,将九曦推下水的?” 她自己跳下去的关我屁事! 赵未然心觉无语,反问: “她怎么说?” 穆渊沉默了几秒,半晌才又开口,声色沉郁道: “她说,不是。” “我说不是你不信,她说不是你要还是不信的话,那我也没辙了。”赵未然无奈地一耸肩。 良久的默然后,穆渊抬起眼眸,一本正经说: “赵未然,但愿你能明白一点,本王,最是厌恶女人争宠。” 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虽是正室,如若一昧刁蛮跋扈不识抬举,本王一句话,便能给你一纸休书,将你逐出王府。” 听闻“休书”二字,赵未然刹时眼睛一亮,激动得直想拍大腿, “我看行!” 一纸休书,快,一纸休书往我身上砸啊! 穆渊像是没听见般不以为意,余光瞥见先前被赵未然弃置墙角的那本封页花花绿绿的书籍,诧异地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 赵未然闻声一怔,倏然紧张起来,转念又想: 没事,他应该看不懂上面的字。 翻了几页果然看不明白,穆渊“啪”的合上书,转脸盯着她声色冷厉道: “少使这些歪门邪道,更别试图在本王眼皮底下耍什么心机手段。” 说罢他便将手里的书就着熏香上的火焰点燃了丢在一边,燃起的火苗不假片刻就将原著烧了个干干净净。 简直活天冤枉! 这个穆渊,总觉得她成天不安好心,千方百计就为了得到他的宠幸, 在浏览过一遍原著的赵未然看来,男主不仅自私,还特别不是东西, 他早先跟二哥穆奕暗中勾结,助其篡夺皇位,后又恩将仇报灭了赵家满门,多少背负着一点愧疚,这才答应娶她为妻, 可陈年旧事总是会随着年月渐渐模糊淡去,那点微末的愧疚自是抵不过经年累积的厌倦,甚至在心头一点点发酵成了恨意。 灭门之事,原著中女主并不知情,而这件事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女主也是得知真相后才绝望到跳崖自尽。 不过穆渊各种人渣行为,赵未然却是一五一十全都知道,所以她完全不对这种心狠手辣的虐文男主抱有一丝希望,一心只想攒够银子跑路,尽早远离魔爪。 . 赵未然午膳过后走在石子路上消食,转角就迎面撞上个人影, 她摸着撞痛的手臂,还没看清对方的脸,便听女子清脆婉转的声音道: “都怪九曦不长眼,王妃恕罪!” 说着就要跪下,赵未然连忙出手扶住了她。 这就是秦九曦吧? 赵未然遂上下打量起她来,不由心生感慨: 当真是肤如凝脂手如柔夷,明眸善睐靥辅承权,这张精致小脸,难怪把男主迷得七荤八素! 她这露骨的眼神委实有些骇人,秦九曦看着禁不住心头发瘆。 “九曦妹妹。” 赵未然笑盈盈盯着她,心里打着算盘: 要是让这秦九曦当上女主,以后剧情就是她跟穆渊一起走了,说不定自己就能全身而退。 对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明显有些不适,秦九曦一脸惊愕看着眼前的人,竟听她脱口就说: “妹妹,你想不想,翻身农奴把歌……不是,是一跃枝头做王爷的正室啊?” 秦九曦被她一番话吓得小脸“唰”的一下白了,以为她反话正说笑里藏刀,连忙摇头道: “不敢,九曦不敢,九曦从未痴心妄想过姐姐的正室之位,只求能留在王府,本本分分服侍王爷。” 得了,你肚里那点儿坏水我还不知道嘛? “不是,我说真的,我……” 赵未然伸手想去拍她肩膀,指尖还没碰到便被一道陡然降至的凶悍力量狠狠擒住小臂, “赵未然!你做什么!” 转头看见穆渊那张臭脸,赵未然心里“咯噔”一下,接着就见秦九曦两手圈住他胳膊,眼泪汪汪的模样简直就是大写的两个字——“委屈”, “王爷莫要误会,姐姐方才只是……只是和妹妹闲谈两句。” 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倒像是赵未然刚恶语骂了她一般。 见泪水在她眼眶里将落未落打着转,赵未然心说这姐妹演技可真好! “九曦,有本王在,不必委屈自己。” 穆渊果不其然一下就心疼起来,温柔搂住她的肩,对眼前的赵未然更是没好脸色。 赵未然没心思跟一婊一傻周旋,捂着肚子说: “哎呦肚子疼,你们先聊着,我去趟茅房!” 她脚步不停一溜烟跑了,心想着给男主女二腾出点儿独处空间培养感情,她也得好好寻思如何出逃王府的主意。 置身王府手脚受限,搞钱的法子委实不多,赵未然能想到的只有变卖衣服和首饰,最近又开始琢磨,王府的砖瓦值不值钱,荷花池的锦鲤一斤能卖多少银两? 一日赵未然坐在桌前思忖着,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失焦的眼睛倏然凝聚,盯着那紫砂壶问: “诶小媛,你说……这茶壶能值多少银子?” 梁媛是打小跟了她十多年的丫头,算是唯一值得信赖的人,她听赵未然说完话,竟“扑通”一声跪下了。 “我去,你干嘛?” “王妃,奴婢觉得您最近好生奇怪,” 小丫头抽抽噎噎道: “问的问题奇怪,说话的语气更奇怪,王妃你到底怎么了啊?小媛真的好害怕。” 这丫头莫不是以为她疯了。 见她这样子,赵未然禁不住笑道: “怕什么,哪有什么奇不奇怪的,赶紧起来。” “嗯。” 她哆哆嗦嗦站起来,拿手背抹了把眼睛,一脸稚嫩还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原著里,梁媛是唯一一个对赵未然忠心不二的人,连女主的尸体最后都是她给收拾埋葬的。 赵未然不由想:她要是一个人跑了,留这丫头一个人在王府,指不定得受多少欺负。 她于是一把将小媛拉到自己跟前说: “小媛,如果我要走,你跟我吗?” “小姐!” 小媛让她这话给吓得脱口道: “您,您在开玩笑吧!” “开什么玩笑,”赵未然眉梢一挑,“我说真的。” “万万使不得啊,” 小姑娘眼看着又要跪下, “奴婢知道您在这王府受苦受罪委实艰难,可而今您无依无靠,离了王府还能去哪儿啊?” “靠自己呗!” 赵未然攥住她胳膊道: “只要能出了王府重回自由身,天大地大哪里去不了?” “可您若是跑了,日后万一被王爷找到,他会杀了……” “嘘!” 见赵未然眼神不对,小媛立马捂住了嘴。 隔墙有耳,谁在外面偷听?! 她倏然坐直身子,目色凌厉起来。 几秒后门扉才被屋外的人推开,见那迈着步子徐徐走进来的,居然是穆渊! 赵未然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心头有些发毛, 坏了,他莫不是都听到了吧? 穆渊进来也不多言,先挥手支开她的小丫鬟, “出去吧。” 小媛胆颤心惊看了她一眼,见后者点点头,这才悬着一颗心退出房间,顺手掩上门扉。 “王爷有何要事?” 赵未然脸上面不改色,内心却慌得不行,差点儿说成大爷您有何贵干? 穆渊径自扒拉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默了半晌,才道: “明日祭祖大典,卯时便要入宫。” 赵未然眉梢一扬,问: “我也得去?” “废话!” 听得出穆渊在竭力克制,他喝了口茶又道: “待祭祀大典结束后,随本王面见母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赵未然点了点头, 逢场作戏嘛,她当然明白。 穆渊一脚跨出门槛,禁不住回眸看了眼里间盯着茶壶心神不属的赵未然,目色陡然严肃起来,心头幽幽地想: 方才她所言,是假是真? 003 祭祖大典 “王爷,王妃来了!” 穆渊闻声转过头去,见一道纤柔身影跃入视线, 只觉她分明一身暗灰,却越发衬得眉目深邃唇红齿白,半披半束的墨发上独独别了只玉色发簪,打扮这般素雅,却似更有种出尘绝世之美。 怎会有这样的感觉? 穆渊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遥想上一次觉得她美,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王爷?” 听闻赵未然一声轻唤,穆渊才从失神中抽离出来,看她的目色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淡, “走吧。”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说完便抬起视线,负手径自往前去了。 一路颠簸,马车上,赵未然掀起窗帘看着驾马行在前头的秦九曦,心下暗想: 这位朋友将来可是要代她接替女主之位的,怎么能让人家大太阳底下骑马呢? “你看什么呢?” “看风景。” 她头也没回,省得搭理对面阴阳怪气的穆渊。 一个时辰过去,赵未然倏然被颠醒,才发觉自己已然在马车上睡醒一觉,他们这会儿已经到了城门外。 她漫不经心伸了个懒腰,抬眸却见穆渊盯着自己的眼神煞是怪异,心说难不成我刚才打呼了? 不过她也无心多想,先一步起身下了马车。 “王爷。” 秦九曦从马背上跨下来,纤细的身子骨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晕倒,见状穆渊不免有些忧心,立马扶住了她, “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赵未然闻声禁不住看向两人, 只见秦九曦小脸煞白,眼目一合下一秒就不偏不倚跌进了穆渊怀里,后者一脸忧心道: “九曦,你怎么了?” “王爷,九曦没事,只是,有些头晕。” “中暑了?” 赵未然倏然插了句嘴,满目怜惜看着这娇弱女子,心想: 真是辛苦女二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成为虐文女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 “快去拿水来!”穆渊转头盯着她厉声吩咐一句。 这川剧大变脸!喜欢的人面前温温柔柔,对她就这副颐指气使的态度。 赵未然倒也懒得计较,利索地转头去到车厢给她捎了壶水来。 昏死的秦九曦喝了几口穆渊亲手喂的水,黯淡的眼睛一下有了光彩, 不过让她舒服的大概不是这壶水而是男主的胸膛吧,这种明眼人都能品出来的事大概只有男主稀里糊涂拎不明白。 “还好么?”穆渊关切道: “受不住就先休息吧。” “都怪九曦没用。” 她颔首低眸,眼里泛着点点泪花,这娇弱欲滴的模样最是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穆渊当即就心头一软,转身吩咐侍卫道: “卫殷,送秦侧妃回房,”话落又柔声叮咛怀中女子, “别硬撑,天热,小心被晒伤了。” 大热的天,赵未然让他俩腻歪得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起了一手背鸡皮疙瘩, 估计在穆渊眼里,秦九曦这般娇花自然晒不得太阳,对她这皮糙肉厚的就大相径庭了,扔进油锅里炸个三五天都不带半点心疼的, 女主也是真惨! 赵未然暗自庆幸,还好她之前改了系统,不用被绑定跟着原著走剧情,她心头起誓: 人活一口气,这辈子宁为刀俎也绝不为鱼肉! 祭祖大典—— 烈日炎炎,几排半人高的祭祀鼎炉内烟火正旺,烧得空气愈加燥热。 被大臣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赵未然只觉身上热汗都浸湿了衣襟,埋在人堆里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折磨。 偌大的祭坛摆着成百上千的祭品和器皿,果真是皇家贵族,声势浩大可谓十分的有排面。 赵未然视线扫过坛面陈列着的六畜和玉帛,回忆起原著里这段祭祀过程繁琐冗长,写了整整三章,那会儿看文的时候她就禁不住吐槽: 凉风飕飕你这注水文啊! 周遭哗声倏然沉落,赵未然举目遥遥望见那正缓步迈上祭坛的男人,身后紧跟着一众随行大臣。 他身着一身石青色龙袍,犹显威武肃穆,此人便是皇帝穆奕。 赵未然不由想:先皇病逝,谥号穆灵王,穆渊乃穆灵王第三个儿子,姓穆名渊字非寒,能感觉到凉风飕飕取名也是挺随意, 当今圣上乃是他二哥,名为穆奕,这些年与穆渊的关系实在微妙。 两人乍一看模样甚是相像,细瞧气质却大相径庭, 穆奕长相更偏儒雅周正,颇具帝王之相,而穆渊大概是经年征战沙场刀枪棍棒使惯了,眉目稍带着些不近人情的厉色。 当年穆灵王废长立幼,穆奕才得以继承皇位,个中内情又是一段三言两语说不清的故事,但凡参悟之人皆讳莫如深。 赵未然站在上帝视角熟悉原著剧情,这些弯弯绕绕的内幕她自然知晓,只可惜没有证据,否则握在手里定是得以钳制穆渊的把柄。 “想什么呢?”穆渊蹙眉道。 见她又是这副双目无神,魂不守舍的模样,他禁不住暗想: 怎么回事?总觉得这丫头近来举止怪异。 他甚至有种感觉,眼前这个人的行为谈吐都跟以往的赵未然有些不一样。 “没什么,”赵未然敷衍道: “我这不是在看皇上祭拜天神吗?” 穆渊脸上疑色更重了些,禁不住垂眸又看了她一眼, 可这么瞧着又瞧不出什么异常,他便暂且收起心头的疑虑,挪开了视线。 祭祖大典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赵未然站得双腿发软两眼发黑,总算捱到了能放松坐在饭桌上吃吃喝喝的环节。 但凡重大活动,最教人期待的便是能痛快淋漓喝酒吃肉的盛宴, 面前一碟碟精美菜肴看着倒是诱人,可惜对她一个日常炸翅烤串习惯重口的人而言,宫中餐食委实有些清淡, 不过赵未然自知身处异地没什么可挑剔的资本,遂放平心态,敞开肚皮大快朵颐起来, “你能不能斯文点儿?”穆渊在她身旁有些看不下眼。 赵未然嘴里牛肉嚼了两口咽下,略显诧异问: “我这样还不斯文?” “像个饿了三天的乞丐,”他言无粉饰,侃侃道: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相。” 我又不是你家秦九曦,胃口小得跟鸟似的。 赵未然忍不住暗下腹诽, 我乐意,爱怎么吃怎么吃,爱怎么喝怎么喝,你也管得着吗?! 不过听他说话,赵未然倒是一下没了胃口,她搁下碗筷,百无聊赖托腮靠在桌上,眼睛漫无目的四处乱瞟着, 倏然在一水的官员中瞥见个俊俏的小少年,赵未然眼睛一亮,莫名有种心如磐石的老阿姨突然间怦然心动了的感觉。 尽管远看有些模糊,她还是禁不住感叹: 真俊啊,这个小弟弟,怎么就刚好长在她审美点上了呢? 从衣着和他所坐位置推断出此人身份,赵未然心想: 他大概就是穆渊的弟弟,四王爷穆瑢。 她就这么直直盯着人家看,眼神逐渐放肆不知收敛, 只觉穆瑢弟弟小脸白皙五官精致,额前碎发遮住些眉角,显得眼睛尤其明亮,坐在周围黑压压的一堆官员大臣里,俨然一个白白净净,软萌可欺的的小鲜肉, 穆瑢似乎也察觉到谁人赤裸的视线,蓦地抬起眼眸,正对上了赵未然投来的目光,后者还恬不知耻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惊得他小脸一红,立马害羞地别过了头。 还挺娇羞? 赵未然微微一笑,惊觉自己穿书后简直天性释放,居然也变得这么不要皮不要脸了。 “王妃,” 正当她盯得起劲,倏然被穆渊打搅了兴致,后者蹙着眉,看她的眼神尤是犀利, “你同四弟认识?” “啊?不认识啊。” 赵未然摇摇脑袋,又垂头径自吃着盘里的水晶葡萄。 瞧见她这闪躲的样子,穆渊皱紧的眉心又深了几分。 “三弟啊,” 皇上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御道走了过来,站在穆渊跟前举杯道: “咱们兄弟二人,也是许久没能再月下共酌,开怀畅饮一回了。” 穆渊立马端起酒杯迎了上去,二者杯壁一触及分。 “承蒙皇兄厚爱,臣弟不甚感怀。” 两人客套寒暄几句,皇上倏然侧过脸,盯住了一旁的赵未然, 她心头“咯噔”一下,脑子里默念: 别cue我,千万别cue我! “三弟同王妃喜结连理少有四年了吧,”皇上道: “夫妻二人琴瑟调和,同心永结,真是羡煞旁人啊!” 你哪里看出来我跟他感情和睦? 赵未然满脑子吐槽,皮笑肉不笑看着前人。 “三弟这般忠义之士,日后定会增祺添丁,儿孙满堂的。” “承蒙皇兄吉言,臣弟铭感五内。”穆渊抱拳鞠了一礼。 皇上拍了拍他肩膀,开怀笑道: “诶,你我兄弟之间无需多礼,今后这江山社稷,太平盛世,还得依仗三弟为朕护佑!对了,还有一事,”皇上说着朝他靠近了些, “宴后可别忘了到琉光殿拜访一道,额娘时常念叨你的名字呢。” 穆渊颔首道:“自然。” 赵未然闻言在一旁暗想: 也难怪二人长得这般相像,他们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同为先皇与当今哲德太后之子。 不过虽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此二人暗地各自藏着什么心思,朝堂上下谁人也猜不分明,究竟是兄弟同心,和衷共济,还是同室操戈,貌合神离? —————— 作者有话说: 全文架空,官职等瞎写的,勿究。 004 作戏 走那么快干什么? 一旁穆渊不管不顾往前走,赵未然禁不住心下埋怨。 这穆渊虽是亲王身份,也是有着大将军高拔的身姿,赵未然站直了也不及他肩膀。 只觉跟腿长的一块儿走,就得累死腿短的,赵未然走两步就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不免有些乏累。 见穆渊唇角紧抿,貌似有些火气,情绪显然不对劲,赵未然还以为他是跟自己不安到一块儿去了,加上她这会儿实在走不动,遂开口问: “王爷,你也觉得皇上方才的话别有深意?” 闻言穆渊果真停下脚,脸上却是不解其意的表情,转头目色诧异看了她一眼, “什么?” 原来他心情不佳不是因为这个? 赵未然心想: 男主恐怕还没意识到,要不要提醒他多留个心眼,当心皇帝日后会对他痛下毒手呢? 她嚅嗫一阵,索性直言不讳道: “王爷不觉得,皇上话中有话,不怀好意?” 没想到她这突然的一句,穆渊瞳孔一震, “你胡说什么!” 你又不是不明白,见四下又无人,赵未然心说: 装什么,这人怎么这么不坦诚呢? “皇兄为人坦率,蹈仁履义,岂容你这般污蔑造谣!” “蹈仁履义,你真这么想?可皇上方才所言摆明了是要对付你,你难道也听不出来吗?” “够了!赵未然,你不要命了?!”穆渊声色严厉, “我看你今日是疯了,休要再胡言乱语!” 说罢他一甩衣袖,自顾自往前走,赵未然跟他不上也就懒得跟了。 她两手叉腰站在原地,有些不快地想: 我胡言乱语,你同你哥做的什么勾当你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普天之下最令人恐惧之事,不是自己的秘密恐遭泄露,而是身为臣民,却知晓上级的把柄,倘若上级只手遮天杀伐果决,这把柄,抓住了烫的便是自己的手, 穆渊啊穆渊,你手上攥着的,可是当今皇上的小辫子,堂堂天子,权倾天下,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以卵击石不可行,全身而退更是不易。 想想原著中男主全府被诛的下场,赵未然禁不住叹了口气, 倒不是替穆渊担心,怕的是他愚迷不悟把自己这条小命也给白搭上。 她又不会世故圆滑的那一套,只能大白话跟他讲,奈何男主这榆木脑袋他不开窍啊! 赵未然心下明了,就算她不跳崖自杀,跟着男主横竖都是一死,想活命,还得尽早远离这些是非之人,是非之地。 . ……皇上方才所言摆明了是要对付你,你难道也听不出来吗? 穆渊倏然停住步子,眉心锁紧, 赵未然方才这话是为何意? 皇兄要对他下手?为何这样说? 她又是如何听出这层意思的? 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他回头望向身后,这才发觉赵未然竟然没跟上来,这会儿连一丝人影都寻不见了。 这丫头人呢? . “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本王在这儿等了你足足半个时辰!” 穆渊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没好气地数落。 “我找不着路。” “愚笨!” 见对方并未起疑,赵未然松了口气,暗想: 她倒不是真的迷路,闲来无事四处溜达罢了,去哪儿不比跟在这人后头忍辱受骂强? 她方才还折回酒筵,顺了个做工精巧的琉璃杯,想着这玩意儿一看就挺贵,出去肯定能卖不少钱。 “跟紧点儿,” 穆渊侧目睨了她一眼,“别又走丢了!” 她于是乖顺地点点头,“知道了。” 同穆渊一并祭拜过先祖之后,两人便到了琉光殿。 哲德太后年事已高,久病在床身子骨不太好, 太后当初生下穆渊时年纪已经不小,又遇难产险些丢了性命,从此便体虚多病, 男主再怎么不是东西,也有孝悌忠信的品德,从来对他母后百依百顺不敢忤逆, 风烛残年的老太太也不知还剩多少时日,又偏偏喜欢赵未然这孩子喜欢得紧,当初非说要亲眼看见两人成婚才能含笑九泉, 于是乎,只要太后一日不过去,二人就得在她面前装得相敬如宾, 古早文老套路了好嘛? “进去吧。” 穆渊说着抬起对着她的那条胳膊, 不想赵未然“哦”了一声没过来挽上他,抬脚自顾自就往前走了。 赵未然三两步绕过跟前的屏风,抬眸便瞧见躺在床榻上的老人, 外头烈日炎炎,她却还严严实实裹在棉被里,想来是身子虚弱到了极点。 哲德太后嘴唇苍白,面无血色,却也不似她原以为的那般形容枯槁,尽管罹患疾病甚是消瘦,倒也能从五官看出几分美人相来。 看着眼前的人,赵未然莫名念起自己的家人来……我在那个世界是不是已经死了,找不到我,他们会不会很难过? 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再见了,她心头不免泛起些许凄伤的情绪,但愿他们这辈子都能平安喜乐,过得比我好吧。 她抬脚正要走过去,突然被穆渊一把拉住了衣袖, “赵未然,你今日怎这般无礼!” “我……” “非寒?” 床榻上的女人闻见声音倏然吱了一声,唤的是穆渊的字。 “母后,” 穆渊转过头,指尖沿着袖边滑下,攥紧她的手,拉着她走上前去, “您醒了。” “未然也来了,” 太后将细瘦的胳膊从被褥里抽出来,朝她招了招手, “快,过来让娘好生瞧瞧。”一双浑浊的眼睛简直要笑出花来, 莫名承受一个陌生人这般的爱护,赵未然倏然有些局促,愣了好一阵才挪步走到她床前,俯下身子怯怯唤了声: “太后。” “傻孩子,叫什么呢?” “哦,”她下意识瞟了穆渊一眼,遂改口道: “娘。” “诶。” 哲德太后笑了起来,细细瞧着她,眼里噙着说不尽的喜欢。 老人伸出颤颤巍巍的手,亲昵抚摸着她的脊背,隔着衣料都感到一阵酥痒,赵未然有些不自在,见太后又瘪嘴道: “未然啊,你同非寒成婚也有四年了吧,这肚子怎么还这么瘪呢?” 赵未然嘴角抽了下,惊到眉梢飞起,险些表情失控,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傻笑。 “看你多瘦,” 女人心疼地捏了下她的肩膀, “是不是非寒对你不好?未然啊,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告诉娘,娘替你教训他!” 她心头一怔,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好得很,好得很!” 穆渊不自觉看向眼前的人,见她红着脸,尴尬得仿佛无地自容一般,心头某根弦好似动了动。 二人难得来一趟琉光殿,久不下地的哲德太后也让丫鬟们搀着上了饭桌。 做戏做足,穆渊这会儿同她讲话时语气都温柔了许多,赵未然对他这种虚情假意心下生厌,每每对方有意朝她贴过来,都会条件反射地闪躲开来, 不过这般微小的动作,还是被眼尖的太后捕捉到了, “娘怎么觉得,你们夫妻二人不似往日那般亲密了呢?” 本来就没感情,都是做戏罢了。 赵未然心下暗想。 哲德太后招呼来一旁的丫鬟,从对方提着的点心盒里捻出块糕点,转身递给她, “我们未然最喜欢吃的桂花糕,来,尝一块。” 赵未然一脸拘谨, “谢谢……娘。” 她最不喜这种甜食,吃一口都觉得腻味,为了讨老人家欢心只得一股脑往嘴里塞。 “味道怎么样?” “嗯……”她点点头。 “怎么吃得一嘴都是?” 赵未然嘴里东西还没噎下去,一旁良久也没开腔的穆渊倾身朝她靠过来,拿着手帕温柔地去擦她唇边的糖粉, 吔……这宠溺到令人发慌的假笑。 赵未然只觉头皮发麻,他这种从天而降的温柔直教人毛骨悚然。 “来,吃饭,多吃点儿。” 看着小两口卿卿我我的样子,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娘特意托后厨熬的燕窝红枣羹,我们未然可得养好身子,将来啊,给娘生个大胖小子!” “哈哈!” 她忍不住干笑一声,立马被穆渊盯了眼。 “本王来吧。” 穆渊从下人手里接过那碗红灿灿的羹汤,拿调羹舀了勺,又搁到唇边轻轻吹了吹, 大哥求你别演了! 赵未然心头发瘆,觉得他不像是要喂她汤,端着瓷碗的样子简直像在说: 来,干了这碗鹤顶红! “不烫了。” 穆渊抬起头,满目柔情看着她, “喝吧。” 赵未然咽了口唾沫,袖口下的拳头禁不住捏紧了,不过她还是老实喝掉了勺子里的羹汤。 穆渊垂眸看着眼下的女子,见她密长的睫羽微微扇动着,红润的唇瓣唇峰分明,被糖水浸润得格外剔亮,心尖不由微微颤了下, 也不是头一回这么近看她,今日却有种与以往不尽相同的感觉…… 哲德太后欣慰道: “你们小两口能和和美美的,娘也就心安了,” 她又摇了摇头:“只可惜,哀家命短,也不知道生前还能不能抱上孙子嘞!” “娘,”穆渊搁下手里的瓷碗若有所思, “别这么说,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005 穆瑢 赵未然跨进房门,见穆渊竟也跟了进来,不免有些惊异, “王爷您大晚上的还有事?” 穆渊一脸莫名,垂眸瞥了她一眼,后者恍然道: “我们……住一间?” “废话,夫妻二人难不成还要分房而眠?” 哇,他是怎么大言不惭说出这话的?“夫妻”二字居然也没让他咬着舌根? 昏黄的烛火摇曳着,穆渊站在床头脱衣服,脱得只剩一件内衫,轻薄的衣料有些透光,衣衫下虬结的肌肉线条依稀可见。 他随手将外衣扔在黄花梨衣架上,垂眸瞟了眼裹在被子里闭目装睡的赵未然,欲言又止。 修长的手一拉被褥,整个人利索地躺了上去。 感到床身摇晃了下,一股温厚的热量正朝她凑近,赵未然下意识往墙侧挪了挪。 八岁过后她就一个人睡了,这种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的感觉突然被打破,属于自己的私有空间遭人侵略,这会儿不单单是不自在,更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睡觉你穿这么厚做什么?” “有点儿冷。” 她蹩脚解释道,分明一脑门子肉眼可见的热汗,听对方冷郁的声音说: “脱了。” 赵未然瞳孔一震,“为什……” “热,”穆渊不容置喙道:“我热。” 忍,我忍。 赵未然起身只脱下一件外衣便停了手,侧目盯着身侧的人, “真的冷,我身体不太好,王爷见谅,您要是觉得热,要不我拿扇子给您扇扇?” “罢了,你非要热死,本王也懒得管你。”说完闭了眼。 穆渊这会儿只着一身白衣,气质出尘干净,烛灯柔和的光线衬得五官棱角不那般锋利,整个人似乎都温柔了许多, 不过温柔都是假的,心狠手辣才是真的!赵未然心下腹诽。 她松了口气,周身疲乏地躺在床上,心想着总算能勉强睡上一觉时,身旁的穆渊突然一个翻身压了过来,吓得她瞬间睁开眼,睡意一扫而尽。 赵未然还惊魂未定,见身前的人嘴唇紧抿,视线肆无忌惮在她脸上游走,像是在细细端详, 他修长的手擒住她下巴,温软的指腹在她侧脸上摩挲一阵又捏了捏, “干嘛?!” 赵未然惊慌拍开他的手,勉强从眼角挤出道笑意, “这大晚上的,王爷您……不困吗?” “确实不早了,” 穆渊眼睫不眨地盯着她,半晌后又不明所以地勾唇一笑,甚至真像个好丈夫一样替她整理了下身前被压皱的被褥, “早些休息吧,夫人。” 这语气,莫不是穆渊吃错了药,就是她耳朵出了问题。 见穆渊在她身边躺下,赵未然心头发虚又觉惊异, 怎么感觉男主人设有点儿崩啊,他不是心狠手辣冷血腹黑型的吗? 难道我改系统代码的时候不小心把男主人设也给改了? 不不,他应该是在演戏,她心想: 白天演到晚上,不得不说男主业务能力是真的强。 不多想了,赵未然闭上眼, 困了,脑子转不动了…… 穆渊起身吹灭了床头的烛灯,周遭光线刹时暗下,唯有窗棂一缕清冷的月光洒进来,依稀照亮物和人的轮廓。 静默的空气催熟睡意,微弱的呼吸声愈渐绵长。 人似乎都已入了梦,穆渊却缓缓睁开眼,侧目看着此刻背对着他的赵未然,回味着指尖的触觉,暗想: 脸上的皮肉竟然不是假的。 他望着前人纤白的后颈,心下默念: 你,到底是谁? . 翌日清晨,两人走在园间小径上,一路无言。 赵未然正发着呆,猝不及防听穆渊问: “赵未然,你之前说,皇兄要对付本王,是什么意思?” 她闻声一怔,险些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脚, 暗说自己也是蠢,那会儿一时嘴快,口不择言,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跟穆渊透露太多对她其实并无好处,总之都是要跑路的,没必要临门瞎掺一脚, 何况枪打出头鸟,她还是装成个傻子明哲保身为好, “我……胡说八道的。” “赵未然,你当本王傻?” 穆渊目色凌冽地盯着她, “你想的什么,都一五一十说出来!” “我,”赵未然自知糊弄不过,只得坦白道: “我就胡乱说说,王爷你大可不必在意。” 她先给对方打了针定心剂又道: “在我看来,亲王领兵打仗大都在开国之初,王爷本无需再继任大将军的名衔,可皇上却没有半点让王爷你功遂身退,卸甲从仕的意思。 这表面上像是器重王爷委以重任,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多的是马革裹尸,这要是战死沙场好歹能落下个为国捐躯的好名声,倘若一不小心遭人污蔑,降下通敌谋反的重罪,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的冤屈。 圣命不可违,作臣子的只得顺遂上级的心意,不过皇上这到底是依仗你,还是要钳制你?” “够了!”穆渊听明白她什么意思,怒道:“妇人之见!” 赵未然让他这凌厉的眼神瞪得一怔,心说是你要我跟你交代,老实交代了你又不乐意,怎么那么难伺候! “这等荒诞谬论往后休要再提!” 穆渊撤走视线,一甩袖子便扔下她快步往前走了。 你哥就是想杀你,原著就这么写的! 得,她也犯不着在这儿鸡同鸭讲,赵未然暗想: 好歹认识一场,本来想着相逢即是缘,给你敲个警钟来着,我是仁至义尽,你自寻死路就怪不得我收拾铺盖跑路了。 穆渊疾步往前走着,心绪尤是烦乱, 只觉赵未然言无所忌,但他的确多次进谏卸去将军职位,每每被皇上以各种理由驳回, 难道皇兄当真是想过河拆桥,取他性命? 不过这等权谋之事,赵未然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怎会知晓? “王爷!” 听闻一道熟悉女声,穆渊停下脚,抬眸见秦九曦正站在树荫下深情款款望着自己。 “九曦,”他冷静一阵,方才激动的情绪缓和了些, “怎么出来了,没在房间里好生休息,身子好些了吗?” “九曦无碍,” 秦九曦娇弱地摇了摇头,又故作诧异地问: “只是,王爷一人在此地?怎么不见王妃?” 空气真新鲜! 赵未然站在莲花池边,垂眸望着池子里追逐嬉戏的游鱼, 心说宫中勾心斗角暗流涌动,不免有些乌烟瘴气,总算还剩下一方净土,染俗之际还能稍微涤荡一回身心, 周遭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环境甚是清幽,赵未然闭目凝神,只觉置身此地,莫名有种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之感,甚是舒心。 可惜闲适了没多久,赵未然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倏然察觉到身后一束偷窥的目光,遂转头朝后望去。 远远看见清灰色的衣摆随风飘扬,在树干后侧时隐时显,躲在那梧桐树后的偷窥者却浑然不知。 谁啊,这偷窥技术也忒差劲了! 赵未然暗笑,也不多想,大胆朝那人走了过去。 “喂!” “啊!” 看见赵未然探过来的脑袋,躲在树后的人惊叫出声,分明是在偷窥别人,倒是把自己给吓了个半死。 “嗯,穆瑢?” 赵未然认出了他,见后者白皙的小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嫂……嫂子。” 嘶……这称呼可真是不好听。 见他一脸羞涩,垂着脑袋也不敢看自己,赵未然心想: 她还勉强有点儿印象,原著里有一段,是写这穆瑢儿时便对女主心生爱慕,奈何他从小体弱多病,以至生性腼腆又自卑,有心事也自然不敢言说, 不过关于穆瑢,原文只寥寥几笔带过,他之后跟女主对手戏不多,连男三男四都排不上号,赵未然心觉凉风飕飕怕不是写着写着把穆瑢给写忘了吧? 虽说女主不感兴趣,这种腼腆害羞的小男孩简直就是她理想型啊!不比那个穆渊可爱多了嘛? 赵未然看着他就禁不住笑,笑得眼带桃花,唇角上扬, “你躲在树后头干什么呢?” “我……我……” 穆瑢模样乖巧,却是嘴笨,长得不是一副精明相,赵未然只觉他眼目澄澈,皮肉细嫩,天生带着一股子令人心生保护欲的少年感, 他支支吾吾半晌才道: “我之前,看见嫂子你在酒筵上,……偷偷拿了只琉璃杯。” 卧槽,小偷小摸居然被看见了! 赵未然瞳孔一缩,顿觉心虚,心说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那个穆渊! “我那是,那是……情有苦衷,”她伸手想去拍穆瑢的肩,后者却羞怯地退了一步, 赵未然出手落了个空,遂直截了当道: “我往后再与你解释,弟弟,你能不能,别把你看到的告诉别人?” 穆瑢垂着眸,眼珠转了转,怔怔点了点头,“嗯。” 只觉温柔的人,浑身都散发着吸引人的圣光,赵未然不自觉就想同他交好,笑道: “我也大不了你多少,以后别叫我嫂子了,叫姐叫名字都行。” 穆瑢愣了下,乖顺点头,“嗯,未……未然姐。” 这乖巧懂事的样子简直像只萨摩耶。 她盯着眼前的人,心头盘算着: 这穆瑢弟弟气质本来与勾心斗角的皇室子弟格格不入,从小因性子软弱,备受排挤, 他这种性情温软的人,想来对争权夺利之事不感兴趣,要是能把这乖巧的邻家小弟弟拐了去留在身边,后半辈子也不孤寂。 006 失忆 这丫头脾气还真大,不过说她两句,还跟他使小性子,也不知道这会儿又跑哪儿去了? 穆渊脸色凝重,负手在草木间穿行,踏遍半个皇宫,总算在莲花池边瞧见了那人, 见赵未然正同一个男子嘻嘻哈哈谈笑着,也不知在跟人聊着什么,笑得一副红杏出墙的样子, 他不由捏紧拳,觉得甚是碍眼, 倒不是吃醋,赵未然不跟着自家夫君,跑去同外面的男人谈笑风生,岂不是扫他颜面,让外人看笑话! 他心头有些火气,想也不想,脚步生风朝两人走过去,一旁秦九曦刚喘了口气,见状只得提着裙子小跑着跟上他。 穆渊眉心一蹙,看那眉清目秀的男子似乎有些眼熟, 穆瑢? 她怎么跟那病秧子在一起? “这花叫做小舞妃,花瓣圆盾洁白,花尖晕有一点淡粉,据说是当年先皇为博皇后一笑专程种下的一片花海。” 赵未然专注听穆瑢讲说着,刚要开口,余光瞧见穆渊一脸不悦走过来,脸上笑意一下就沉了下去, “王爷!” “三哥?”穆瑢闻声如临大敌。 穆渊几步走过来,锋利的眼睛里似乎噙着笑意,看着却更教人心头发瘆,低沉的声音伴着倏然扫过的一道厉风传来, “不是聊得正欢吗,怎么不继续?难不成看见本王,扰了你们雅兴?” 他这话分明别有深意,赵未然心下暗想: 这人怎么跟谁都看不对眼,凶神恶煞的样子跟谁都欠他大钱似的? 穆渊五官分明,棱角锋利,本来不是张和善的脸,偏偏还不苟言笑,更显得严厉而不近人情。 他身形高而挺拔,光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就带着股翻手覆掌定人生杀允夺的压迫性。 看着前人,穆瑢一脸惧色,背心都渗出了些细汗,他向来最怕的就是三哥,也知道穆渊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种性格软弱,一事无成的“废物”。 他一时心慌不知道怎么解释,听一旁赵未然语调轻快道: “哪有?赏花而已,没想到撞见王爷跟侧妃,真是巧啊!” 穆渊“呵呵”笑了下,皮笑肉不笑盯着她,半晌后沉声说: “赏够了没?赏够了跟本王去琉光殿拜见母后。” 昨天不是才拜访过怎么又要去? 赵未然还没说话就被他一下擒住手腕, “走!” 穆渊又随口吩咐说: “九曦你先回去。” “王爷……” 秦九曦还没出声,就见他拽着手上的人头也没回径自走远了。 穆渊疾步往前走,紧紧擒着她的手腕不撒开,赵未然跟得委实有些吃力,禁不住怨道: “王爷您慢点儿走,我腿短跟不上。” “知道自己腿短就走快些,”他垂眸瞥了她一眼,“难不成要本王扛着你?” “那倒不必。”赵未然抬眸冲他笑道。 穆渊冷哼一声,转头不再瞧她。 赵未然面上神色自若,心头忍不住骂娘,满脑子想着怎样才能早点儿摆脱穆渊这烫手山芋。 她心不在焉走着,行过一条光线昏暗的小巷,未曾想穆渊突然出手,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始料未及,赵未然一个趔趄狠狠撞在墙上,穆渊顺势扑过来,两手撑在她耳侧的墙面,将她牢牢锁在自己怀里。 赵未然心一颤,下意识想退步闪避,奈何退无可退,后背严丝合缝紧贴上身后的墙,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你说呢。”穆渊眉梢微扬,一脸挑逗之意。 他生得高,弯下腰倏然欺近,深邃的眼睛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只觉眼前的女子确是好看,并非一眼惊艳而是相当耐看,她面相不过分娇媚,眉宇透着股英气,美得不入俗流, 尤其这样近的距离,同她对视,甚至有种教人一瞬之间魄动心惊的感觉。 对方赤裸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的唇,赵未然心头一怔,禁不住咽了口唾沫,这会儿脸颊染上了些红晕,显得有些羞怯。 “王爷,离这么近,不觉得热嘛?” “本王不热,倒是你,躲什么?” 她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在竭力克制着心头的惊慌,见她这副慌张的神色,穆渊被愉悦了似的轻轻笑了下,俯下身子去吻她, 刚擦到了点唇角,赵未然就猛地踩了他一脚,狠狠将他给推开,惊异之际脱口道: “卧槽你有病啊!?” “你才有毛病吧?” 穆渊被她踩得脚痛皱了下眉,而后“刺啦”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架在她脖颈,眼神瞬间狠厉起来, 方才还卿卿我我,下一秒就操刀以对。 生平头一次被人拿剑比在脖子上,赵未然魂儿都吓去了一半,穆渊对她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感情,这一点,她心下明了。 赵未然屏住呼吸不敢出声,见他饶有意味地盯着自己,半晌后才不紧不慢道: “一个人的性格脾气,不可能一夜之间发生这样大的改变,虽然没发现易容的迹象,但本王敢说,你,绝对不是赵未然!” 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原来这穆渊没那么好糊弄过去啊。 赵未然瞳孔微颤,心说苍天啊,你要是给我玄幻,武侠剧本多好,偏偏给我个古早言情文,这要我怎么演? 这不是要我命吗? “你,到底是谁?” 穆渊紧盯着她,目露凶光,手里那把锋锐的长剑似乎随时要在她脖颈落下。 “我……” 赵未然垂着头,脑子里一片乱麻,要是告诉对方她是穿书过来的,穆渊肯定会以为她在胡言乱语戏弄他, 要怎么搪塞过去呢? 她咽了口唾沫,道: “之所以性格大变,其实是因为,因为我……我失忆了。” “你失忆了?”。 “是啊,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见穆渊一脸疑色,她又解释道: “可能是不小心磕着了脑袋,我一下什么都忘了,谁都不认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王爷,我没说谎。” “什么时候的事?”穆渊思忖了下又道: “知道了,难怪那时候觉得你如此反常。” 赵未然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计上心头, “那,王爷你看我都失忆了,也不记得咱俩的关系,不记得过去的事了,既然这样,你能把我给休了吗?” 穆渊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不可能。” “为什么?”赵未然眉心一蹙, “总之咱俩也没什么夫妻之情,你憎恶我,我也……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你就把我休了吧,就当放过我行么?” 穆渊冷哼一声,“赵未然,你想都别想,” 他琢磨了下她那句“放过”,没想多说什么,只声色冷冷地道: “忘记了就慢慢想,想不起来也罢。” 话毕他收剑入鞘,一把捏住她的胳膊拽着她从小巷走了出去。 “可是……” 赵未然攥紧袖中的拳头,却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是希望落空,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也是,在穆渊眼里,与她成婚本来就是为了讨他母后欢心,至于她的感受,从来都不重要。 穆渊脸色铁青地走着,心下暗想: 她失忆了,居然失忆了?! 难怪,过去只围着他一个转,现在倒是学会勾搭别人了! 可曾经那么深情,而今当真说忘记就忘记了? 为何觉得有些心塞呢? 他禁不住侧目盯了眼身侧的人, 为什么觉得她失忆过后,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或者说是,自己对她的感觉,跟从前不一样了? “高兴点儿,别把不痛快都写在脸上,你是想让母后看你臭脸吗?” 琉光殿外,穆渊盯着她没好气道。 从方才被他拒绝,赵未然就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没有。” 她有气无力抬起头,冲他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穆渊“哧”地笑了声,专程跟赵未然作对似的,出手搂住她的腰身,推着她往殿里走了。 “非寒啊,你们今日便要走了吗?”哲德太后卧在床上,一脸舍不得巴巴望着眼前两人。 “娘,您放心,我和未然会时常来看望您的。” 赵未然闻声禁不住蹙了下眉,心说可别。 太后笑了笑,干瘦的手拉住赵未然,后者遂跨上一步,蹲在她床头, “瞧我们未然,多可人疼啊。” 女人一脸慈蔼的笑容看着她,似乎当真将她当作亲女儿疼爱, “未然,答应哀家,要跟非寒好好的,哀家要是去了,会在天上保佑你们一生安乐的。” 赵未然怔愣了下,听穆渊有些不悦道:“娘,说什么呢。” “哀家身子骨怎么样,哀家心里明透得很,死无可惧,但求无憾啊。” 哲德太后浑浊的眼睛瞧着眼前的人, “哀家平生心愿已了,唯一的遗憾,便是你们两个人儿了。” 太后牵着赵未然,又抓着穆渊的手叠在她手背上, 肌肤倏然被一袭温热覆盖,赵未然猛然一怔,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被穆渊温厚的大手紧紧握住了。 看儿子儿媳恩恩爱爱,哲德太后欣慰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手牵住了,生生世世都不能分,不能散。” 007 不二之臣 马车上,穆渊抱着双臂,一脸肃然盯着对面的赵未然, ……居然又睡着了。 她耷拉着脑袋,似乎睡得很沉,额角垂下的碎发有一下没一下扫着眼睫,跟撩人心弦似的。 大概是天太热,穆渊莫名有些心浮气躁。 他闭上眼,总算静下心,脑子里想着她说自己失忆的事,觉得有些蹊跷。 穆渊睁开眼,思忖片刻,起身往前迈去一步,坐在赵未然身侧,见她睡得熟,丝毫未有察觉。 人活在世,最大的忌讳就是轻信他人,他心下暗想: 世间诡谲之事多了去,兴许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亦或是使了什么妖邪之术,也不是没可能, 若她不是赵未然,接近他究竟有何目的? 真正的赵未然现今又在哪里? 还有此人之前那番警醒他的话,也甚是奇怪,光凭三言两语就觉味出皇上要加害于他?倒更像是早有所知似的。 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修长的手不自觉伏上剑柄, 十几年来,他穆渊征战沙场,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得不少,死在他剑下的人更是不在少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不过在他剑起刀落,一念之间。 一个人,平生死人见得习惯了,便也没多少慈悲之心,只觉眼下这人身份蹊跷,还当尽早铲除以免酿成祸害! 他正想着,车轱辘倏然碾上了块石子,车厢猛地上下颠簸一下,赵未然轻飘飘的身子顺势往旁侧一倒,眼看就要磕上车厢尖锐的棱角, 穆渊瞳孔一缩,下意识出手托住她后脑,他青筋凸起的手背随之狠狠撞上那木棱,骨头“咔”的一声清响,整条手臂瞬间麻了。 穆渊吃痛闷哼一声,对自己这举动倍感莫名, 刚才不是还想拔剑杀了她么,他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 这一颠颠醒了熟睡着的赵未然,她睁开眼,瞧见穆渊竟一脸厉色坐在自己身侧,还靠得这般近,不由脖子一僵,浑身都紧绷起来。 再一垂眸,见对方一只手还伏在剑柄上,显然是行将拔剑的动作,不由心头一骇, 这个姿势,他刚是打算要杀我?! 穆渊收了虚置在她脑后的手臂,忍着手背上的苦楚没教她发觉,撇过头冷冷道: “怎么你失了忆,睡性也这般好了?” 赵未然一脸怔恐,这时候只觉后怕,全然没听进去他方才说的什么。 这时候,马车倏然停下了, “王爷?”下人敲了敲门,掀开门帘道: “王爷,外头太阳大,秦侧妃像是有些中暑,身子恐怕是吃不消啊。” 闻言穆渊眉心一蹙,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她进来避暑。” “王爷,只是这马车……恐怕承受不起三人的重量。” “既然如此,那本王……” “我!”赵未然插嘴道: “快让侧妃进来,换我下去吧!” “王妃,这……这恐怕,不妥。” 下人颤颤巍巍抬眸瞅了他家王爷一眼。 赵未然心说被晒死也总比被砍死的强! “没事,九曦妹妹人比花娇,不似我皮糙肉厚。” 穆渊盯她一眼,冷哼一声道: “这么想去晒太阳,那你就去吧。” “谢王爷。”赵未然得了应允,不由松下口气,眉开眼笑小跑着下了马车,像是总算得偿所愿似的。 谢?有什么可谢!? 穆渊不甚舒快地垂下眼眸,余光瞥见手背上的瘀血,紫红色的血斑在他白皙得能看清血管的皮肤上尤其醒目。 他沉了口气,心头莫名泛起五味杂陈。 “王……王妃?” 瞧见赵未然从马车上下来,秦九曦似乎吃了一惊,一双人畜无害的杏眼直直盯着眼前的人。 她这会儿让下人搀扶着,有气无力的样子看着倒像个楚楚可怜的娇弱美人,赵未然笑着跟她说道: “你快上去吧,王爷在车厢等你。” 话毕便抬脚径直往前面歇息的马匹走去。 赵未然一脚跨上马背,驾马行了几步,趁着没人注意,抽出之前藏在袖里的短刀, 心说这黑心男主都要杀了自己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这会儿是银子也顾不上拿了,只觉这穆渊简直就是她命中煞星,这辈子离得远远的才能活命! 一根极粗的缰绳一头绑在马车上,一头又套在她胯下马匹的脖子上以此限制马活动的范围,赵未然遂拿刀开始一点一点割着那缰绳, 奈何刀钝绳子又粗,赵未然割了半天也没把那缰绳给割开半点豁口, 不过她坚信滴水穿石,一直割下去总能割断。 “你在做什么?” 穆渊掀开窗帘盯着举止怪异的赵未然,后者闻声一骇,倏地将短刀往袖中一藏,抬起头笑说: “没啊,没干什么。” 穆渊盯了她一阵,这才将信将疑放下帘子。 就你眼尖! 赵未然拍了下突突直跳的心口,暗说穆渊心狠手辣警惕心强,何况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便跑路,看来只得另寻机会了。 . 回到寝房,赵未然马不停蹄翻出她藏在柜子里一个不起眼的灰麻袋,麻利地将绳结拆开,里间装着各式各样的金银首饰, 想着待有朝一日卷铺盖走人时把这些东西拿到当铺兑换银子,赵未然为此一直在未雨绸缪。 她将从皇宫顺来的那只琉璃杯给扔了进去,麻溜地捆好麻袋塞进了衣柜,刚关上柜门就被人猝不及防拍了下肩,赵未然一个激灵, “王妃,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原来是小媛…… 赵未然松了口气,“没事儿。” 她转头看着眼前的人,心想这丫头心性纯良,对她又忠心耿耿,便没跟她藏着掖着,坦白道: “小媛,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攒钱离开王府的事吗?” “王妃……” “诶,没外人的时候,就别叫我王妃了。” 小媛犹豫了下,问: “小姐,您,真的下定决心要走吗?” “我心意已决,你若是想劝,便不必浪费口舌了。”赵未然说: “你要是愿意,跟着我一同逃出去,待出了王府你就自由了,以后嫁个好人家做个寻常女子,再也不用当牛做马,受人差遣。” “小姐,您什么意思?您……您是不要小媛了吗?” 小姑娘明亮的圆眼一下红了,声音有些委屈, “奴婢今生只想伴在小姐左右,哪儿都不去。” 赵未然闻言吃了一惊,见她像个要被人抛弃的孩子,抽抽搭搭拿袖子抹了抹眼睛: “小姐,求您别扔下小媛,小媛脑子笨,您别……别嫌弃。” 怎么还会有人甘愿作奴为役? “不是不要你,只是不想让你受苦受罪,”赵未然道: “背叛之人王爷绝不会放过,我后半辈子都得隐姓埋名时刻提防。 小媛,你可想好了,纵使今后要过上浪迹天涯,颠沛流离的日子,你也跟我?” “当然!奴婢是您雪地里捡来的丫鬟,奴婢这条命都是您的,别说上刀山下火海,就是为您豁出性命也绝无半点怨言的!” “胡说什么呢,傻丫头。” 赵未然皱了下眉,见她破涕为笑,眼角的泪光忽闪着,心下不免有些动容, 她真的,甘愿为我而死? 可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怎么担待得起你这份忠心呢? “您饿不饿,奴婢给您拿些吃食,”小媛笑盈盈道: “您喜欢吃甜,奴婢到厨子那儿给你拿点儿桂花糕来。” “诶,我不想吃甜的,”赵未然连叫住她说:“想吃点儿辣的。” “嗯,小姐您等着,奴婢这就去给您拿!” 见她蹦蹦跳跳小跑出门,赵未然沉了口气,心说我这没心没肺的人,怎么会遇上这么个掏心掏肺的傻丫头? 她轻叹一声,像被抽走全身气力似的靠在椅背, 不过是阴差阳错,做了你的主子,一个拿着剧本的戏子罢了,对这话本里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动真感情呢? 在这个世界,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我发誓谁也不信,谁也不爱,可是为什么,要将这么重的感情付之于我? 我不过是,不愿被人辜负,又怕负了别人。 . 赵未然解衣欲睡,刚要吹熄油灯,就听小媛在门外高声道: “小姐,小姐,王爷来了。” “什么!” 她瞳孔骤缩,一把抓上外衣,还没来得及披上,门扉“吱呀”一声被来人推开了。 “王爷,您怎么来了?”赵未然声颤道。 只见穆渊一身素雅的墨色轻衫,踏着月光不紧不慢走进来,他眼角微扬,轻笑一声说: “怎么,本王不能来,难不成你这房里,藏了别的男人?” 赵未然眉梢一跳,身魂俱颤, “王爷说笑了。” 穆渊两手背在身后,步履悠闲一步步走过来,眼中那模糊的人影轮廓愈渐清晰了, 见她这会儿脱了外衣,着一身洁白的里衫薄光微透,隐隐能看出身形曲线。 去找你家秦九曦啊,跑我这儿聊什么骚? 赵未然心下想着,抬眸见对方赤裸的目光不加掩饰,在自己身前溜了一圈,不由心头一紧, 她假意漫不经心转了个身,两手抱臂心下暗骂: 我去,没想到男主看着一副正人君子,楚楚衣冠下藏的却是个色胚! 008 香怜易爇,玉怜易碎 “天色不早,歇息了吧。” 穆渊说着走到她身边,垂首解着自己衣带。 “王爷,您平日不都留宿别处吗?今日怎么……” 他不紧不慢道:“你不是失忆了么?本王这些天就多陪陪你,帮你好生回忆回忆。” 赵未然心说大可不必,我看你是想探我底细,再找机会杀了我吧? 话不多说,穆渊三两下脱了外衣,背对着她将外衫挂在木架上, 赵未然坐上床,头一抬,他挺拔的背影便映入眼帘,心说男主就是男主,身材果真不是吹的,当是肩宽腰窄,身段颀长, 不过她现在哪儿有心思欣赏什么宽肩窄腰的俊俏男子,望着对方的身影只觉发愁而已。 “好看么?” 低沉的声音倏然响起,赵未然闻声怔了下,见穆渊正透过那摆在梳妆台上的铜镜看着自己。 还当她是垂涎美色的偷窥狂? 眼皮禁不住抽了下,心想那能怎么说,夸一夸呗! “王爷天人之姿,自然是好看。” 穆渊冷哼一声,显然对她这颇不走心的恭维之词不甚满意,不过总归算是句好听的话,他虽面不改色心头也还是稍微愉悦了下。 见他走过来,赵未然转头对着墙,扯开被子将自己盖严实了。 穆渊躺在她身侧,见后者一动不动拿后脑勺对着自己,禁不住皱了下眉, “赵未然。” 她不应声,穆渊又道: “别装睡了,转过来,本王有话问你。” 赵未然眨了下眼睛,身子未动,听他又说: “你要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不待她有所反应,穆渊一把捏住赵未然肩膀将她掰过来,毫不温柔扒开她身前的被褥,两手一撑,侵略的姿势压住了她, “本王在问你,还不从实招来!” 赵未然瞳孔一震,心说问就问,为什么非要在床上?压着她作甚? “我……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证明,或许,身上有什么……独一无二的特征?” 完蛋,我这说的什么! 话毕赵未然顿觉自己说错了话,见穆渊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眼神,心头有些发怵, 他不是要扒我衣服吧! 穆渊盯了她半晌,抿紧的唇角微微动了动,而后又道: “身体上的特征,可以伪造,光凭这一点不足为信。” 她松了口气,“那你要怎样才相信?” 见对方不搭话,她道: “我要不是赵未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接近你能有什么目的?” “这也正是本王想知道的。” 穆渊声色低沉,一双天生带着厉色的桃花眼此刻噙着也不知是杀意还是爱意的流光,教人看不分明。 赵未然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你要这么说,我百口莫辩,总之横竖都解释不通,信不信由你了。” 穆渊蹙着眉,凑近了瞧她,似乎要贴得更近,才能明明白白,透过这双迷惑人的眼眸看见她的真心, “罢了,” 他眉心一舒,总算抬手起身,仰面躺在枕上, “姑且相信你。” 赵未然劫后余生松了口气,侧目看了眼身旁的人, 只觉他鼻梁英挺,轮廓分明,五官有种刀削般的骨感,除了那双微笑时稍微噙着些许风情的眼睛,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算得上柔和的线条, 穆渊的衣衫是用香熏过,身上一股闷闷的沉香气味,她知道那是为了掩盖经年征战沙场沾染上的血腥气。 赵未然盯着他眉角那一道浅浅的,近处才能瞧见的剑伤,心下想着: 杀人如麻的大将军,视人命如草芥,想必视她赵未然也不过区区蝼蚁,他说姑且相信自己,像他这般警惕之人绝无可能卸下杀心。 “对了,”穆渊倏然道: “既然你失忆了,便提醒你一句,三日后是本王生辰,提早准备着吧。” 赵未然闻声一愣,全然不知所谓, 准备?准备什么? 莫不是要我准备礼物吧? 还三岁小孩儿么? 赵未然顿觉脑仁生疼,耳朵里一阵嗡鸣,乏力地闭上了眼。 “另外,你同四弟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何时……” 穆渊说着转过头,发觉赵未然这会儿全无动静,显然已经睡着了, 也是没见过这么能睡的人。 “喂?喂,赵未……” 叫她几声不应,穆渊懒得再唤,便吹熄了油灯,也闭上双目,酝酿睡意, 却未曾想这一夜,竟有些失眠。 他凝神良久,思绪纷乱,禁不住侧目看向身旁的人,忆着过去的事—— 赵氏乃将帅世家,赵未然的父亲赵子骞,是为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深得先皇器重, 他犹记得自己十二岁生辰,那日在庭院,赵子骞那张大而粗粝的手掌摸着他的脑袋对父皇说: “皇上,微臣瞧这孩子根骨奇绝,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教他跟了微臣,不出五年定能大有所成,到那时,他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战场上一匹骁勇无畏,所向披靡的狼!” 他气势汹汹说完一通,却遭袁副将一顿挖苦, “得了吧大帅,谁不知道您老人家训人那一套,可谓惨无人道,六亲不认!弟兄们这皮糙肉厚的都受不住,小皇子金身玉体,怎么吃得消啊?” 周遭刹时哄笑起来,赵子骞身在军营是最严厉的统帅,私底下却是豪迈不记仇的性子,他也不恼,指着那副将鼻子笑道: “去去,瞎说什么,少在这儿坏我老赵名声!再嚼舌根晚膳别吃了,去校场给我罚跑五十圈!” 打小穆渊就听闻这位赵大帅的威名,一代悍将,他麾下的踏雪营精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十多年边境无异族外敌敢犯。 赵子骞这般英烈的性子,带出的兵将断然不会有差,他手下之人,就连军营里做饭的厨子都是碧血丹心的血性男儿,骨子里带着永不屈从的狠劲。 之后遇见三皇子,赵将军依旧坑蒙拐骗似的不依不饶, “小子,你真不跟我?” 说着一掌拍在穆渊背上,他掌心的力道重而厚,后者只觉后背一麻,琵琶骨差点给震裂,听他又直言不讳道: “男子汉大丈夫,为国抛头洒血是这辈子最大的殊荣,可别学宫中勾心斗角的小人做派,那不是君子,是蛆虫,呸!我老赵啐口唾沫都嫌多!” “行了大帅,你就别坑人家了,”袁副将笑嘻嘻道: “小皇子龙血凤髓跟咱这些草包子不一样,将来指不定是要当皇帝的。” 穆渊闻言一怔,暗说这些不问朝事只管打仗的莽夫当真是口无遮拦,亏得现下无旁人,险些就要祸从口出了。 不过他确是无心朝政,不像哥哥穆奕那般上心礼法经筵,觉得将来做个精忠报国的将帅统领也未尝不可。 只是老皇帝到底还是没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到踏雪营跟着赵大帅吃苦受累,然而穆渊却是长了一身带兵打仗的硬骨头,纵使没入踏雪营,几年过去,也磕磕绊绊走上了这条路。 春生秋杀,岁月变迁,政权更迭,不过十年。 先帝崩逝,江山易主,而今当朝之人已是当年的二皇子穆奕,同他血浓于水的亲兄弟穆渊则成了皇上左膀右臂,只是他身份特殊,即是亲王,也是将军。 赵子骞长年驻守边关同穆渊鲜有交际,奈何这样一个忠义之士,却遭人诬陷,拼了大半辈子的命,到底落了个乱臣贼子的秽名,罪孽滔天,万世遭人唾弃, 赵氏因此被抄了满门,而操刀之人便是穆渊。 未曾想一别经年,当初那个险些成为他师父的人,而今却成了刀下亡魂。 犹记得七月流火,穆渊率领精兵踏平赵府的那一日,众兵犹如猛兽围袭,见物拆物,见人杀人。 鲜血染了他满手,穆渊目色冰冷看着眼下单膝跪地的赵子骞,手中胜钧剑刺破了对方裸露的胸口, “赵子骞,你与异族勾结,意图谋反,本王今日奉皇上圣旨,特来铲除乱臣贼子,诛赵氏九族!” 那面如死水的男人咯了口血,一字一句声色笃定,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臣,不曾有过逆谋之心!” “还敢狡辩!”穆渊厉声道: “你同梁丞相暗中勾结,蓄意谋反,而今证据确凿,纵然百口也难辨!” 穆渊言之凿凿,不容置喙。赵子骞直视着他未曾辩驳,一袭褐衣染了一身鲜血,却见那双写满宁死不屈的眼睛透着寒芒,近乎要将他的虚伪穿透。 “苟利社稷,……生死以之。” 释然般声色淡然。 穆渊执剑的手一抖,心房好似颤了下, 香怜易爇,玉怜易碎。 他知道,赵子骞辗转朝野几十余年,见过太多人是人非,在看见他带着兵刃踏进赵府的那刻,便什么都心下明了。 君王更替,朝中必要经历一次抽髓换血,新皇急于稳固势力,此番便是要拿他赵子骞开刀, 他知道穆渊身为君臣,圣命难违,也知道穆奕断不会留他性命,因为这皇位,来得不正。 于他而言,死有何惧,好过官场中暗损韶华,消磨一身男儿血性。 血流得太多,他终于没力气再挺直腰身,手上那把跟了他几十年,不知杀灭多少敌寇的破雪剑现已斩断, 剑损人损,他用残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垂着头,没在哭,却在笑, “王爷,你看看,我赵子骞英武一世,到底还是落得个家破人离的下场,可悲,可笑吧?” 穆渊看着那曾经叱咤疆场,披荆斩棘的大将军狼狈至此,却是连苦笑都笑不出, 谁不是得鱼忘筌? 凡人如是,皇帝更是如此,伴君如伴虎,谁又知道他现下看见的,是不是将来自己的命数? “这是我的命,我认,” 赵子骞抬起头,眼底掠过一席悲戚, “只是,求你们放过未然吧,她不懂政事,更不懂你们这些算计,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他哽咽了下,俯在穆渊脚下,老将军硬了一辈子的脊梁,终于还是在权势面前低下了头, “王爷,放过未然吧,老臣,求你了!” 009 乍见之欢 狩猎林场,赵未然拉着赵子骞宽大的手掌,跟在他后头, 她个子小小的,时不时在父亲身后探出脑袋,羞怯瞧着远处的人。 那时的她方临十二青春懵懂,初见束发之年的穆渊,只觉他生得那般高,肩膀那样宽,一袭黑衣在人群中相当扎眼, 当是英姿勃发,威风凛凛的少年,教她头一遭体会到了那叫做“怦然心动”的滋味。 听皇帝发话,众人随即拿起弓箭往深林里去了,那黑衣少年也在其中,赵未然摇了摇男人手臂,清脆的声音说: “爹爹,我也能去打猎么?” 赵子骞还未开口,一旁哲德皇后便柔声道: “狩猎这般血腥的比赛,是男孩儿们的游戏,我们小未然女孩子家,怎么能参与这么危险的活动?” 她眉眼弯弯,俯身摸摸赵未然的小脑袋, “未然乖,一会儿跟丫鬟们玩儿去,好么?” “嗯。” 赵未然敷衍地点点头,见皇后走远,又转头眼巴巴望着赵子骞, “爹~” 赵子骞不惑之年才幸得一女,更是放在心尖上百般疼爱,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赵子骞笑了笑,弯下腰用食指刮了下她肉嘟嘟的脸蛋道: “小皇子们是要在狩猎比试中争第一,讨皇上欢心的,我们未然就别凑这热闹了。” 小未然嘟嘴有些不开心,男人便好声好气哄她说: “咱未然让让他们,不跟他们抢,下回爹带你去更大的狩猎场,打野猪野兔去!” 他并非夸大其词,胡吹乱嗙,赵家的孩子,没有一个不会骑马射箭的,赵未然虽年仅十二,箭术却是出类拔萃,不说百发百中,倒也是指哪儿打哪儿,八九不离十。 当父亲的自然知道小孩子调皮贪玩,可他又怎会知晓,她是想玩儿,但想的又不单单只是玩。 赵未然心头挂念着,像是有猫爪在挠心,趁没人留意,拿着弓箭一路小跑偷偷溜进了猎场, 她在郁郁葱葱的林子里穿行,四下寻着那个教她念念不忘的身影。 走着走着,却骤然听见一声低嚎,像是狼的声音。 这地方怎么会有狼! 赵未然不免有些诧异,她寻着声音的来处走去,不多时果然瞧见了穆渊,见他咬紧牙关一脸肃穆,正与一匹毛发漆黑,面目凶悍的独眼狼对峙。 恶狼龇着牙,涎水从尖锐的兽齿上淌下,逡巡一阵,便径直朝穆渊扑了过去, 穆渊闪身险险躲过,利齿撕开衣料,险些咬上他大腿,看得赵未然胆颤心惊,在一旁替他捏了把汗。 胸口剧烈起伏着,穆渊沉了口气,利索地架上弓箭,对准那狼首, 然则他是头一遭遇上这等情形,经验不足又太过紧张,头一箭竟射偏,箭矢从狼头上擦过,竟是连它丝毫皮毛都未伤着, 眼下情况之紧迫,已经来不及补上另一支箭了。 看着眼前一幕,赵未然捏着拳头,此刻站在远处提心吊胆张望着,似乎比穆渊还要紧张。 不待穆渊拉弓,那恶狼已然腾空扑来,张大狼口,獠牙外露,活像要将他一口吞了, 嗅到那东西身上血腥腐臭的气味,穆渊蹙眉怔了片刻,然而这一晃神,它便已然临近了。 穆渊倏地拔剑,剑未出鞘,一股裹挟着恶臭的厉风迎面扑来,他瞳孔猛地颤动一下,正想以死相拼,下一秒却见耳侧一支利箭横空掠过, 箭羽带风,直直插进了那狼未瞎的右眼, 尖利的三棱锥扎破兽眼,浓稠的鲜血顷刻喷溅,箭矢力道之大,竟生生钉进去半颗狼首。 穆渊猝然一怔,见那恶狼顺着箭的余力连连后退,哀嚎一声便“咚”的倒下去。 “谁?” 他转过头,随即瞧见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正愣愣看着他,迈步朝她走了过去, “刚才,是你救了我?” 而这白衣女子,正是秦九曦。 秦九曦是文官的女儿,本该跟着父亲在场外歇息,却追着蝴蝶阴差阳错跑进了林场。 躲在树后的秦九曦浑身僵直,不置可否,那双无辜的杏眼直直盯着穆渊。 她不说否,自然就是认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穆渊一向冷厉的眼神添上几许温柔。 望着眼前一幕,赵未然却是不明白,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为何要以这般模棱两可的态度承认子虚乌有的事呢? 正这当,变故陡升,那原本半身不遂的恶狼竟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呴呴”低鸣了一声便发了疯似的朝两人袭来, “当心!” 所幸穆渊反应及时,拉弓蓄力,对准那狼首便是一箭,好在这一箭总算没射偏,笔直刺中其眉心,那恶狼即刻毙命。 穆渊松了口气,再转过头,却见一旁的秦九曦已经吓晕了过去。 “姑娘,你没事吧?”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将秦九曦搀扶起来,眉心紧蹙,眼里满是心疼与不安。 看着两人,赵未然怔愣站在原地,心绪有些复杂。 看来他是将那女子当做救命恩人了…… 赵未然垂下头,感到胸口某处隐隐作痛,真想当下走过去将一切告诉对方, 可是……她之前答应了爹爹要乖乖待在林场外面的。 不行,要让他知道,自己才是救他的人! 她捏紧拳,似乎下定了决心,刚要抬脚,正这时,天边一束刺眼的光线投射而来,照得人睁不开眼。 赵未然下意识闭上双目,再睁眼时周遭却已变了景状,原来方才只是场梦…… 算是身临其境体会了一遍,赵未然不由心下吐槽: 凉风飕飕你这剧情也太bug了,男主是猪脑子吗? 一个看见狼都能吓晕过去的弱女子,怎么可能一箭命中狼首? 再者说,这秦九曦分明两手空空,男主到底为什么觉得是她救了自己?难不成射狼的箭矢是她用意念凭空变出来的? 赵未然转过身,见穆渊安静躺在她身侧,显然还在睡梦中, 不过他眉心紧蹙,密汗满额,看来像是遭了梦魇。 见穆渊额上青筋凸起,略显苍白的唇瓣轻微地颤抖,神色看来痛苦不堪,赵未然不由想: 做了噩梦一定很难受吧? 嘿,我偏不叫醒你! 赵未然“小人得志“似的窃喜了下,掀开被子打算下床, 她轻手轻脚翻身而起,刚从他腿上跨过,不想踩上滑溜的锦被脚下一滑,身子失衡一下跌倒在对方身上, 偷鸡不成蚀把米! 被她猛地一压,穆渊于梦中倏然惊醒,方恍惚睁开眼,目光就对上了身前的人。 只觉二人姿势过于亲昵,这丫头大腿抵着的位置又教人甚不自在,他眼底闪过一瞬即逝的局促,随即克制住情绪,声色冷淡地道: “你干什么?” 此刻他目色迷离,眼里还余留着梦魇之际的杀意,看得赵未然心下一怔,瞬间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我……我方才脚滑了下,抱歉王爷,不是有意的。” 穆渊侧过脸盯着旁处道: “还不赶紧起开,压得本王腿麻。” 赵未然想动,又发觉自己动不了,下半截身子这会儿完全不听使唤, “不行,腿……腿抽筋了。” “你……” 穆渊盯了她眼,无可奈何只得两手抓着赵未然肩膀,把她从自己身上拎起来, 他手臂力量奇大,活像拎着只小猫,将她放在一旁。 酥麻的感觉持续了好一阵,赵未然双腿才逐渐有了知觉, 她懒懒靠在墙侧,抬眸却见穆渊意味深长盯着自己,唇瓣紧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渊坐在床沿,脑子里回忆着方才的梦境,只觉眼前的人,同脑海中的幻影重叠,蒙着一层迷雾,好似虚幻。 他目色微动,一时有些恍然,不禁问她道: “赵未然,你真的……失忆了吗?” 是什么都不记得,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赵未然闻声顿了下,刚要摇头,听他又问: “你记得你父亲是谁吗?” 不待她反应,穆渊径自道: “你爹是前朝声名显赫的大将军赵子骞,你母亲是当朝长公主,早年病逝,赵子骞便终身未有再娶,” 他平淡地叙述着,眼里没有一丝动容, “新皇登基,赵子骞与梁丞相暗中勾结,意图谋反,而后行事败露,九族被诛。” 话音落下,良久未再言语,赵未然抬眸盯着他,知道这时候自己该问一句,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还活着?” 穆渊眉心动了动,看着赵未然那双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眼眸,思绪被拉回了五年前—— 踏出赵府,他握紧手中嗜饱了鲜血的胜钧剑,有些疲乏地闭上双目, “赵将军,很是抱歉,你的请求,本王不能答应。” 他睁开眼,似乎下定决心,转头问道: “卫殷,赵子骞的女儿,现在何处?” 站在床头,看着得知噩耗昏迷不醒的无辜女子,穆渊有些于心不忍,随手吩咐侍卫道: “动手。” “是!” 领命的侍卫半点不敢怠慢,提刀刚逼近前人,眼看要刺入赵未然胸口,却遭飞来的箭矢一击封喉,手中长刀“哐当”一声掷地, “谁!?” 穆渊倏然回首,眼前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母后!……您这是做什么?” 先皇崩逝,哲德太后大病初愈身子欠安,让宫女搀着缓缓走上前来,她拿帕子捂着嘴咳嗽两声说: “一个孩子能有什么错?非寒,便饶她一命吧。” “可她父亲是……” “未然是赵家唯一血脉,却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到底是上一辈的过错,不该后辈来承担,” 太后摇摇头,悲悯道: “皇城这些天流血太多,哀家想护这孩子一命,当是行善积德。” 穆渊眉心一蹙,垂眸看着榻上的赵未然,睫羽微动, 救下这女子,他千疮百孔的良心似乎还能得到些填补,不至罪孽深重。 面对现已是她妻子的赵未然,穆渊语气尤淡: “是母后宅心仁厚,将你赦免。” 他站起身,目光灼灼盯着眼前的人, “本王问最后一遍,你想好了回答。你到底,是不是赵未然?” 要举目才能看清他的脸,赵未然抬起头,心下暗想: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我要真是此人,早恨死你了,当下就拔刀对着你的胸口,将你这烂心捅穿! 不过她不是货真价实的“赵未然”,对穆渊的恨意没有那般深,但也绝对没有好感可言! 现如今她除了保命也没有别的心思,望着对方一脸诚恳道: “当然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010 生辰 “小姐,小姐,快醒醒,日上三竿了!” “嗯……”赵未然懒懒翻了个身,盯了眼跟前的小媛,虚开的眼皮缓缓又合上了。 见赵未然眼睛一闭,又要呜呼睡去,小媛满脸焦愁轻轻摇了摇她肩膀, “小姐,您怎么还在睡啊?今日是王爷生辰,您快别睡了!” “嗯……什么生辰?谁的生辰?” 赵未然迷迷糊糊睁开眼,这才想起这件事来, 今天是穆渊生辰? 坏了,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她脑子倏然清醒,禁不住问: “既是王爷寿辰,这王府上下怎么一点气氛也没有?” “王爷比较低调,不喜欢热闹。”小媛道: “小姐您不是知道的吗,王府向来是连寿宴都不曾操办过的呀。” “哦,也是哈。” 赵未然坐起身来,三两下穿上外衣,利索地收拾出了门。 她一路走,心头不由暗暗发愁, 也没人早点儿提醒下,她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不过穆渊堂堂王爷应该不会那般小肚鸡肠,介怀她两手空空吧? 王府后院,赵未然在荷花池边徘徊许久,她抱臂胸前,凝思时下意识捏着下巴,两指抵着唇, 视线漫无目的胡乱瞟着,倏然在石堆里瞧见块漂亮的蓝色石头,赵未然脑中灵光一闪,弯腰将其拾了起来, 那暗蓝色的石块拇指大小,其上黑色纹理层次分明,看着倒还挺有美感, 拿这玩意儿应该能糊弄过去吧? “赵未然,”穆渊大步走来,一把擒住她手腕,没好气道: “王府上下四处寻你,你去哪儿了?” “我……”赵未然心虚没抬眼看他,敷衍说: “没去哪儿啊,我这不是……去给王爷您备办礼物了嘛!” “是么?” 对赵未然失忆过后的秉性已经有所了解,穆渊看她的眼神有些质疑。 赵未然没留意他的表情,径自将那穿了根锦线当作吊坠的石头从怀里掏出来,伸手递给对方,不甚走心祝贺道: “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你哪儿捡的破石头?” 穆渊将那石头捻在指尖,一脸嫌弃。 “王爷,你误会了,这可不是石头堆里随手捡的,”她一本正经接着忽悠, “这是百年难遇的神石,价值连城呢。” 穆渊盯着她,一脸“我信你个鬼的价值连城”的表情,又懒得与她废话,遂将那东西收在袖子里,拽着她胳膊说: “行了,走吧!” 虽说穆渊无意张扬,府中却也少不了前来祝寿的达官贵人,二人对外是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今日不得不表现得亲昵一些。 赵未然跟着他,看他一路人模人样跟众文官武官客套寒暄,一脸僵硬的笑容跟板刻的一般, 穆渊:“王丞相,久违久违。” 丞相:“哈哈,多日不见,别来无恙,王爷生辰吉乐!” 穆渊:“张太尉,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太尉:“哈哈,王爷生辰吉乐,生辰吉乐啊!微臣祝王爷心想事成,日后定能时运亨通,长风万里。” 穆渊:“黄将军,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将军日后定能时运亨通,长风万里。” 将军:“哈哈,王爷生辰吉乐!赵王妃貌若天仙,王爷真是好福气啊!” …… 一来二去折腾半天,看穆渊脸都要笑僵了,赵未然憋不住捂嘴发笑,只觉他这张脸委实不适合假笑,看着比平日里面无表情还要骇人。 “你笑什么?”穆渊垂眸瞥了她一眼。 赵未然摇头,“没什么,王爷生辰吉乐,时运亨通,长风万里!” “没点儿诚意。” 他喃喃了句,目视前方,走几步却见赵未然没跟上来,又停下等她, “你做什么?” 赵未然伸手指了指,笑意融融道: “是秦侧妃。” “王爷,王妃。” 秦九曦朝两人行过礼,从怀里取出张手帕,红着耳根递给穆渊,细言细语道: “王爷,生辰吉乐,这是九曦亲手绣的手绢,手法粗陋了些,不知王爷可否喜欢?” 什么手法粗陋那都是谦虚,真要拿不出手她怎么会送? 赵未然禁不住伸长脖子瞧了瞧, 最上等的丝绸,绣着兰草和一个“渊”字,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张手帕,看着也足够大气精致。 “九曦,”穆渊收下那手帕,满眼温柔看着她, “有心了。” 意味深长的语气听着像是对比突出某人的敷衍似的, 却不曾想赵未然居然还接了这话茬, “绣得真好,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吧?” 她笑盈盈地一通夸赞, “侧妃真是心灵手巧,漂亮贤惠,对王爷用情至深,至真至切!” “怎么了王妃?” 穆渊犀利的目光盯着她,加重语气说: “你不是也送了本王一枚,‘价值连城’的神石吗?” 赵未然没心没肺地摆了摆手, “害,那种华而无实的东西怎么比得上妹妹一颗真心值千金呢!” “你……”穆渊嘴角抽了下,欲言又止。 秦九曦两手放在腹前端正站着,有些看不懂当下状况,怔怔盯着穆渊发青的脸色,莫名觉得气氛怪异得很。 不多时,午膳已经备好,三人遂挪步到了膳厅, 环桌而坐,饭桌上摆满各色珍馐,香味绕梁。 赵未然却一动未动,攥着筷子发呆,只觉早上吃太多,这会儿看着山珍海味也没什么胃口, “怎么不动筷?”穆渊瞟她一眼,没好气说: “记性不好,嘴也变挑了?” 这人今天怎么老是跟她找茬! 赵未然朝他假笑了下,道: “我在想,这汤怎么还没上来?” 只觉男主女二感情升温的大好机会怎么能被她一个外人打搅? 赵未然说着站起身, “你们先吃着,我去后厨催催!” 话毕脚下生风疾步出了门。 望着对方悠然飘远的背影,秦九曦甚觉讶异,不禁侧目看了看身旁的穆渊,见他嘴唇紧抿,面无表情,教人看不出喜怒。 “王爷,”她思忖了下道: “不知是不是九曦的错觉,九曦觉得,王妃最近……似乎有些奇怪?” 穆渊冷哼一声,仰首干了杯中清酒,微愤的语气似又带着几分恼怒的意味, “省得管她!” “嫂……未然姐。” 朝穆瑢挥了挥手,见他一身浅青直裰,犹如清风赫然出现在视线,赵未然不禁冁然而笑, “穆瑢弟弟也是来祝寿的吧?” “嗯。”他一脸腼腆点点头,似乎不太知道要怎么跟眼前的女子搭话。 穆瑢一看就重度社恐,这会儿也不跟府中其他来客交好,孤零零一人站在荷花池边,清瘦的身影看着让人心生怜爱。 只觉穆瑢身上似乎有种特别的气质,赵未然一瞧见他就圣母心泛滥,骨子里萌生出一股保护欲, “弟弟,闲来无事,要不我带你四下逛逛吧?” “啊?”穆瑢眉梢轻扬,似是意外。 发觉自己司马昭之心露骨得不行,赵未然牵强解释道: “哈哈,我就是觉得同穆瑢弟弟你很有眼缘,想与你交个朋友。” “交朋友?”他愣了下,怔怔低下头,脸上流露出受宠若惊般的羞涩, “未然姐,我……我这个人,很无趣的。” 穆瑢这样一个性情温顺,又无背景后台的小王爷,想来没少受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高官贵人的排挤,才会这般的不自信。 赵未然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才不是,无趣的不是你,是你身边那些互吹乱诌,自以为是的家伙。” “真的么?” 穆瑢忽的抬起头来。 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样的话,他睫毛微动,看着眼前的人,澄澈的眸子里闪着前所未有的流光。 “催个菜把人都给催没了?” 穆渊将筷子一掷,那人摆明了不拿他当回事的做派委实令他有些火大, 秦九曦坐在一旁不敢动作,怯怯抬眸看了眼他的脸色, “王爷,您别生气,王妃她兴许是……” “她是被人拐了还是被人卖了?” 穆渊眉心一拧,手上瓷杯被捏得“咯吱”作响,周围一众丫鬟侍卫大气也不敢出。 “不如……派几个下人去找找?” 秦九曦细声问,见他倏然站起身,一字一字像是从齿关里迸出, “罢了,本王亲自去一趟。” “王爷……” 不待秦九曦说完,穆渊已经脚下生风出了门。 赵未然:“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穆瑢:“没什么喜欢做的,只会作些不入流的诗词丹青罢了。” “那你喜欢吃什么?” “也没什么喜欢吃的,我自小体弱多病,受不了大鱼大肉,只能吃些清淡的饮食。” 赵未然点点头,暗说: 好家伙,这就把天给聊死了,你不搭话这要怎么聊得下去啊! 空气凝结了好一阵,穆瑢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反问道: “未然姐你呢?你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 赵未然心说我想开黑这地方条件也不应许啊! “我也没什么喜欢的,”她打趣道: “特爱吃爱睡算不算种爱好?” “嗯……也挺特别的。”穆瑢笑了笑,腼腆的笑容看起来干净又温柔。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他局促了一下说: “就与你见过面了,额娘同令堂乃忘年之交。” 见赵未然神情稍微恍惚了下,他又道: “我是想说,小时候跟额娘到赵府做客,令堂待我很好,还有赵将军他也对我特别关照。” ……好家伙,这孩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穆瑢就着话题说了下去, “虽然他们都说将军意图谋反,十恶不赦,但我相信赵将军的为人,他这样的忠义之臣一定不会做那般大逆不道的事。” 赵未然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 “而今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就你我这样认为了。” “不是的,”穆瑢头跟拨浪鼓似的摇了起来, “不止你我,不少人都这样想的,只是他们看在心里,不敢言说。” 被他真诚的眼眸盯着,赵未然有些动容,被他带动似的,情绪居然也深沉起来, “穆瑢,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是与这金砖玉瓦的皇城格格不入的人。 看着他稚嫩纯良的脸庞,赵未然心尖颤了颤,一股热流袭过全身,教唆她毫无顾忌地问: “穆瑢,你,想不想……” 话音未落,却觉一道厉风掠过耳畔, “想什么?” 011 或许我是来,救你的呢? “想什么?” 赵未然顿觉后颈一凉,用不着回头也能想象穆渊此刻的脸色, “王爷,您什么时候……” 穆渊垂眸盯了她眼,突兀地笑说: “看你们相谈甚欢,直教本王不忍打搅!” 不忍打搅你扯着我干嘛? 穆渊抬起下巴道: “没想到四弟与王妃这般投缘,真是难能可贵,知音世所稀,本王都替你们高兴。” 穆瑢瞳孔一缩,惶恐笑道: “知音算不上,我跟未然姐只是……” “行了,”穆渊打断他,脸上强打的笑颜一下垮了, “你们还有什么话换个日子再论吧,王妃,你跟本王过来一下。” “哈?” 被他死死拽着往前走,赵未然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 “王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穆渊这会儿火气正盛,也不曾垂眸看她,沉声道: “赵未然,你知不知道‘本分’两个字怎么写?” 那你又知不知道“做人”两个字怎么写? “我也没做什么……” “你身为三王妃,大庭广众下堂而皇之跟男人眉来眼去,是生怕本王不被人看笑话?” 穆渊倏然停下脚,目光灼灼盯着她。 赵未然耸耸肩,“哪儿有,没有眉来眼去好不啦!” “你!” 赵未然脸都要给他瞪穿了,禁不住撇了撇嘴,心说这男主也太不通情达理了,自个儿跟小妾卿卿我我,还不让她看看别人,什么心态啊这是? 穆渊目色如刀盯着眼下的人,鲜有的语气含怒带怨道: “赵未然,你以前有多上心,现在就有多不在意,你到底是失忆了,还是变心了?” 赵未然瞳孔一缩,顿时语塞。 穆渊喉结动了动,刚要发话,赵未然余光瞥见他后侧一道黑影疾速趋近,下意识脱口喊道: “小心!” 只见一支破甲箭势不可挡,笔直朝穆渊后脊飞来,尖利的三棱锥头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看得人心头一颤。 “快闪开!” 赵未然一掌拍在他胸口上,用尽浑身力气将他往外一推。 穆渊惊异地看着她,接着便见一支飞旋的利箭横空而来,“刺啦”一声撕开她衣袖,锋锐的箭头划破小臂肌肤,鲜血瞬间滋了出来。 赵未然踉跄了下,后退几步勉强站稳,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方才做了什么,连自己都甚感意外, 明明觉得穆渊死了才是最好,危急之际却还是鬼使神差救了他,莫不是女主的灵魂在作祟? 刺伤的小臂传来火辣辣的灼痛,赵未然抬臂一看,心说好家伙,居然流血了! 我去,这血怎么还发黑了? 她正诧异着,却被穆渊一把攥住手腕,见他眉心锁紧盯着她手臂打量一阵,二话不说直接上嘴,微凉的薄唇旋即覆在她伤口之上, “你干嘛,诶!” 赵未然眉角一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连忙挣扎着要缩手,反而被对方牢牢锁住了, “别闹!箭上有毒。” 感觉到嘴唇柔软的触感,赵未然顿时浑身僵直,见穆渊脖子上肌肉动了动,伤处随即传来一阵诡异的冰凉,直教她头皮发麻。 穆渊吐了口浊血出来,异常专注看着她手上的伤,俯身还欲再吸, 赵未然心头一紧,只觉浑身细胞都起了排斥反应,急忙抽回手道: “别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赵未然一脸仓皇,硬是推开了他,还没站稳脚,只觉方才挣扎一阵,全身力气像是被抽空似的,她脚下一轻,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你……” 穆渊连忙上前一接,胳膊环搂着赵未然肩膀,将这轻飘飘的人揽在怀里, 见她一脸绯色,呼吸微弱而平缓,唇色已经有些泛白了。 . 替赵未然把完脉,张大夫缓缓站起身,肉眼可见的表情凝重。 穆渊负手立在床头,盯了他一眼,冷沉的声音问: “她怎么样了?” “这……这……”大夫支支吾吾了半晌道: “中伤王妃的那支箭上,沾有剧毒。” “废话,本王不知道那箭上有毒!”穆渊居高临下拎起他衣领问: “王妃身上的毒能解,是吗?!” 他凛然的脸色委实骇人,张大夫眼神闪躲,“王,王爷……” “能吗!” “能,能!” 大夫双腿一软险些跪下,豆大的冷汗挂满额头,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说: “箭上乃是剧毒,本无药可医,所幸及时吸出毒物,而今王妃只是轻微中毒,解毒不难,只是需要昂贵的药材作为药引,王妃痊愈后恐怕也会落下病根,往后须得好生调养。” 他气也不喘,连珠炮似的说完一通,话毕憋得满脸通红。 穆渊侧过身,一挥袖子说: “下去吧。” 他看了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余光瞥见卫殷匆匆赶来,遂转头问: “抓到刺客了吗?” 卫殷气喘吁吁抱拳道: “回王爷,人是抓住了,却是个死士,他咬破藏在舌根的毒囊,自尽了。” 幕后操纵者手段毒辣利落不留余地,这次未能得手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穆渊攥紧拳,捏得骨节“咯吱”作响,他目色如炬,心下思忖着: 今日前来祝寿的来客众多,王府监管松散,倒确实是个浑水摸鱼的大好机会, 不过这个要置他于死地的,究竟是什么人? 赵未然撑开眼皮,见穆渊一脸肃然站在床头,高拔的身影挡住大片光线,将她笼在阴影之中,心下不由暗想: 他怕不是看我没死透想再补一刀吧? “醒了,”穆渊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语气尤淡, “醒了就起来吃药吧。” 见她勉强坐起身,神色迷离目光涣散,穆渊似乎局促了下,拿着羹匙的手还没动,赵未然就一把将药碗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谢了。” 她端起药碗一口闷下,话不多说,倒头就要继续再睡。 被前人这雷厉风行的做派惊得一怔,穆渊出手按住她肩膀, “诶,赵未然,……本王,有事要问你。” “嗯?”她气息微弱,勉强虚开眼睛。 “你,……为什么。”穆渊攥紧拳,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 赵未然一脸难色,摆了摆手说: “头疼,头疼得不行,我现看见你都有重影了。” 她被剧痛折磨得神志不清,口不择言道: “王爷您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别在我耳边叨叨。” “你……” 穆渊脸色顿时青了,刚要发作,看她额角布满密汗,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不免有些心软。 罢了。 “那你……好生休息吧。” 他叹了声气,不疾不徐转过身去, 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想问的, 只是,心下那种空前未有过的感觉,是觉得意外吧? —— “杨公公!” 穆渊跨下马背,几步迎上眼前的人, “三王爷,皇上病重,您快随老奴去看看吧!” 他方凯旋,便得知父皇病危的消息,虽算不上大悲,却也十分震惊。 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教人心乱如糜,他抬起眸,见面前的玄关缓缓打开,未曾想看见的第一个人,竟是穆奕, “哥!” 看着前人,穆渊满目怔忪,“你身上怎么全是……” 全是血…… 可他周身并无伤口,这些血,不是他的。 穆奕一步一步走过来,抬手扶着他的肩膀,泣不成声, “三弟,大哥他……他一时冲动竟要……刺杀父皇!” “什么?!” “父皇宣读遗诏,欲要传位于我,大哥闻言怒火攻心,就……,” 他捶胸顿足道:“本王不得已,将其,就地斩杀。” 听他说完,穆渊一时有些恍然, 太子生性争强好胜,却也不是刁蛮莽撞之辈,何至于此? “父皇病重,不多时,也去了……” 穆奕满目悲怆,两行真得不能再真的热泪潸然而下, “三弟,而今这江山社稷,便落在了……你我兄弟二人的肩上!” 穆渊眉心一蹙,此刻仿佛能想象那屏风之后是怎样鲜血四溢,血腥残酷的场景,双腿仿佛被钉住一般不能挪动,他只觉眼前发黑,有些站不稳。 看惯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知缘何,此刻看着眼前浑身血迹的穆奕却教他有些透不过气, 不过一年未见,为何,竟觉得这般陌生了? 恍惚之际,听杨公公尖细的声音说: “都傻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快跪下行礼!” 周遭宫女太监轰然跪地,叩首齐声道: “吾皇,万岁,万万岁——” 看着他们,穆渊似乎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同他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二哥,温存已去,往后恐怕只是愈渐生疏而已, 一朝天子,而今自己又何尝不是伏倒在他脚下的万千臣民之一? 视线一转,穆渊置身朝堂阶下,遥遥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穆奕,此刻的他已洗干净一身血迹,皇袍加身,高高在上, 看着前人,穆渊脑海中闪现过他在自己眼前落泪的场景,那般凄伤的神情,而今在他脸上已荡然无存了。 周遭文武百官皆拱手行礼,俯首称臣,穆渊看着他们,思绪仿佛陷入一片混沌, 他从来不曾忘记,遗诏是皇上亲笔,写的确定是穆奕的名讳, 到底是大义灭亲,还是…… 他不明白,他现在又敢明白么? “你其实是知道的吧?” 什么! 穆渊瞳孔微缩,满目怔忪看着眼前陡然出现的女子,鲜有的在她面前流露出一丝惧色, “赵未然,你怎么……” 他下意识去抓她肩膀,刚一触及,她的身体却如烟散去又聚拢成形, 穆渊倏然明白,眼前的她,只是幻影,这一切,都是幻象! 经历过无数次的梦魇,每每重演,仍旧觉得那般真实可怖,险些像以往那样坠入梦魇的深渊,却在虚假中看到了一点真切,教他大梦初醒,又惊慌不已, “你是来,杀我的么?” “或许我是来,救你的呢?” 012 算计 “小姐,小姐您可算醒了!” 赵未然虚开眼看着跟前的小媛,心说她不就犯困多睡了几天,至于这要死要活的, 这丫头眼睛都哭肿了,本来铜铃那么大的圆眼挤得只剩豆子那么点儿了。 “小姐醒了,奴婢这就叫王爷去……” “喂,喂!” 见她撒腿往外跑,赵未然立马从床上坐起身来, “等会儿!先别告诉他我醒了。” “哦。” 小媛步子一停,转过身乖顺地点点头。 咕~咕~咕~ 四下静谧,赵未然肚子连叫了几声,她有气无力靠在床头道: “小媛,找点儿吃的过来吧,躺几天我都快饿死了。” “奴婢这就去后厨看看!” 见小媛细腿一拔,一溜烟跑出门,赵未然会心笑了笑,心想: 这丫头忠心耿耿,听话又灵性,真是深得她心! 小媛一路小跑,脸跑得红扑扑的,她将油纸包着的大鸡腿抱在怀里,径直往小姐寝房奔去。 却不想转角竟撞上道高拔的人影,她鼻子一痛,撞得眼冒金星,抬头看清跟前的人竟是王爷,吓得手里的鸡腿险些滚落下去, “王……王爷,对……对不起……” 穆渊一脸莫名看着眼下之人,又瞧见她手上的东西,问: “王妃醒了?” “醒……醒了吗?” 小媛一脸局促,仰首望着他干巴笑,穆渊蹙了下眉,懒得废话,一把将她手上的东西夺过来,转身头也不回往前走了。 “诶,王爷……” 听见门扉开合的声音,赵未然一个翻身坐起来, “小……” 媛字还没出口,抬眼就看见穆渊那张冰山扑克脸,简直能把她的好心情冻结。 “伤好了?”穆渊迈着步子,不疾不徐朝她走近。 赵未然方睡得有些缺氧,脸颊挂着两抹绯色,仰头望着他说: “没好,头疼,还耳鸣,都听不清楚你在说什……” 话音未落,他温厚的手掌倏然覆上她额头,赵未然还来不及闪躲,他便又将手收了回去。 “嗯。”穆渊淡淡点头,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拎着那包着油纸的鸡腿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个。” 吃的! 赵未然眼前一亮正要去抓,不想穆渊手腕一收,她便只攀住了他胳膊, 穆渊看着她,一本正经道: “身子才刚恢复,就别惦记这些油腻的东西了,本王让后厨备了些小菜清粥,待会儿送来。” 我不要喝白粥啊,穆渊你还是人吗? 赵未然心下暗骂,又知自己没跟他讨价还价的资本,无可奈何撒开他胳膊,仰头又躺了下去。 “喂。” 穆渊沉了口气,抬手轻轻碰了碰她肩膀,漫不经心说: “这个,送你的。” 赵未然不耐烦地转过脸,见他摊开手,掌心一块细腻鲜亮的和田桃花玉, “不值钱,比不上你那块‘价值连城’的石头。” 赵未然不解,“为啥送我?” 报答她救命之恩么? 穆渊低眸看了她一眼, “看来你失忆,是连自己生辰都忘了。” “啊?”她一愣,挠了挠后脑,“确实忘了。” 又心安理得,甚是愉快地收下那块美玉,“多谢王爷了。” 一块玉就高兴成这样,这么好收买? 看赵未然这喜笑颜开的样子,穆渊禁不住眼角轻扬,只觉她现在的秉性,还真是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这和田桃花玉,当是块货真价实的宝玉,一看就价值不菲,赵未然翻过来翻过去细细瞧着,不由心下窃喜, 发了,这下跑路费肯定够了! 清苦日子一连过了好几日,委实难熬,赵未然焉了似的倚在床头, “小媛。”她有气无力抬起胳膊道: “快……快去给我搞点儿香的辣的,天天青菜白粥我脸都要绿了。” 想起上次的遭遇还心有余悸,小媛一脸难色, “小姐,再忍忍吧,王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管他气不气,”赵未然说着就要掀被子起来, “你不去我自个儿去!” “小姐,”见状小媛忙答应她说: “奴婢去就是,小姐您快躺下,当心伤了身子!” “哎,我没事,我都好了,你看!” 赵未然坐起身,想身体力行证明自己已然痊愈了,一激动发觉两眼发黑还是有些头晕,又原封不动躺下去。 “小姐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偷吃的。” “好好。” 赵未然霎时眉开眼笑,心说这才是我的好丫头嘛! 一刻钟不到,小媛就满载而归,蹦蹦跳跳到她跟前, “小姐小姐,厨房还有些剩下的烧鹅,奴婢全给您偷来了!” 老远嗅到浓郁的肉香,赵未然急不可待抓起油光水亮的一条鹅腿,嚼青菜嚼到发酸的牙狠狠一咬,撕下来一大口,狼吞虎咽咀嚼着, “小姐您慢点儿吃。”小媛轻轻拍着她后背, “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可不是嘛,”赵未然抬起头, “日后待我们出了王府,我一定带着你吃喝玩乐,好好过一回逍遥日子!” 小媛脸一红,腼腆笑道:“小姐能记着奴婢就好。” 她又说: “对了小姐,王爷今日好像不在府中呢。” 不在? 赵未然倏然抬眸,想了想又埋头继续啃着她的鹅腿, 不在正好,爱去哪儿去哪儿,没人叨扰,耳根清净! “非寒,” 哲德太后笑意融融,亲昵地招呼穆渊坐在她身边。 不知太后此番急急忙忙唤他前来所为何事?穆渊心下疑惑,却也顺从地走了过去。 “最近食欲不甚,你过来陪着哀家,勉强能有些胃口,”太后给他夹了些菜,又说: “哀家这些天,总是做梦,梦到小时候的你,还有你哥。” 听太后提及穆奕,他微不可察地愣了下,没教她看出异样。 “哀家还记得,那会儿你调皮,你哥哥时常看书练字不陪你,你一气之下,把他最宝贝的藏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小时候不懂事,没少给二哥添麻烦。” “你们兄弟俩,从小到大关系一直亲,往后也要好好的,” 太后目色深沉看着穆渊,枯瘦的手搭上他肩膀,像是期翼,又像是嘱托, “你既是皇上血脉相融的亲弟弟,也是他最忠心不二的臣民,要全心全意辅佐他。一朝君王,无出其右,身处至尊之位,却也孤身一人,到底是高处不胜寒。” “母后,非寒明白。”穆渊颔首道。 “明白便好。” 哲德太后冁然而笑,瘦削的手颤颤巍巍端起瓷碗舀了勺鱼汤, “来,喝汤,哀家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喝这鲫鱼豆腐汤了。” 穆渊端起瓷碗,奶白的鱼汤上漂着一层薄油,零零散散浮着几粒葱花,在鼻尖掠过一席酯香, 只是小时候的口味罢了,而今早就变了,奈何有些东西,明明已经物是人非,那些念旧的人记挂在心的,却还是往昔的回忆。 他扬首干了那碗鱼汤,顺滑的浓汤顺着喉头涌入腹中,在齿间弥留一丝馥郁醇香。 “哀家年纪大了,就盼着你们这些孩子都能好好的,” 太后由心笑了笑,眼角交错的细纹也好似异常柔和,她暗示的目光看着对方道: “非寒,你也老大不小了。” 穆渊眉角跳了下,已然料到她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哎,”太后叹了口气,碎碎念道: “非寒呐,怎么说你也是有家室的人,跟未然成婚也有四年了,你们这夫妻之事,怎么就这么不顺愿呢?哀家早先就说不喜欢你那侧妃,你非要……” “母后。” “罢了,”太后摆摆手, “你的事,哀家管不了,可是你跟未然,也是时候了吧?还要拖到何年啊?你就这么不想你娘抱孙子?” 想起那人,穆渊耳根有些发热,现下被太后质问,视线闪躲说: “这种事,水到渠成吧。” “别跟哀家说什么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你们倒是也……,”太后叹了声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未然面子薄,你一个大男人怎的也这般扭捏呢?” “母后,吃饭吧,菜要凉了。”穆渊往太后碗里夹了块鱼肉。 “一提到正经事就打马虎眼,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太后嘟囔一句,心知自己这儿子性子倔,她劝一阵也是白劝,无可奈何摇摇头,感慨说: “訾碧成朱被眼瞒,莫要被乱花迷了眼,辜负了本该珍重之人。” “主上,您回来了。” 穆渊应了声,顺手将从琉光殿带回来的一盒桂花糕交与卫殷。 天色不早,穆渊却毫无睡意,负手漫无目的在院子里散着步,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一如往常,心头却觉烦闷不已。 他久居沙场,对儿女之情不甚上心,何况同赵未然心存芥蒂,成婚四年来也未曾圆房。 过去从未考虑过这些事,今日母后提及来,倒让他多想了些,倒不是心驰神往什么,只是心头隐隐有些触动, 只觉这人失忆后性格乖张,脾气古怪得很,跟她提这种事,指不定又是什么个惊天动地的反应! 脚下的石子路总算到了尽头,穆渊停下步,抬头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赵未然的寝房, 他眉心一蹙,刚要转身,惊觉腹下一阵燥热,热流仿若炽烫的岩浆喷薄着涌入四肢百骸,浑身从内烧到外, 觉察到身上异常的反应,穆渊顿觉惊愕,这感觉难道是…… 那汤里,有药? 他这才反应过来, 果然,母后怎会平白无故急着见他? 到底是久居深宫的人,连自己儿子都算计! 013 水到渠成 咚——咚—— 咚——咚—— 赵未然刚睡着,愣是被门外接连不断的敲门声吵醒, 不用想也知道门口的人是谁,她烦躁地胡乱骂了句,拿被子捂住耳朵,也不管外头的动静。 半晌过后,门外的人仍不作罢,甚至越发急躁,捶门声愈渐激烈。 他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赵未然一个翻身对着墙面,闭上眼视若罔闻,暗说幸好自己早有防备,睡前锁上了门窗,你这会儿就是把门敲穿了我也只当没听见! “砰——” 正这当,那扇她自以为固不可摧的房门竟硬是被来人给撞开了,插销上的横木生生折断,左一截右一截摔落在地,两扇沉重的木门被余力震得颤动不止。 赵未然一脸惊愕,刚从床上翻身而起,便见穆渊疾步走了过来, 他眉心紧锁,眼神尤是寒厉,脖子上纵横凸起的青筋看着有些吓人, 这眼神看来委实有些不对劲。 见穆渊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架势,赵未然心头咯噔一下,正欲拔腿开溜,对方侵略的气息已然临近,伸手揽住她后颈, 穆渊出手没轻没重,赵未然顺势往他胸前一扑,当头一撞撞得意识涣散, 回过神来甚是错愕,只觉他身上分明没有酒气,怎么跟醉了一样? 穆渊俯身埋在她肩侧,身子随即软了下去,像在嗅着鼻尖教人痴迷的滋味,呼吸尤是闷重。 “喂,你怎么了?喂!” 赵未然用力摇了摇他肩膀,见穆渊侧过脸,薄唇近乎贴在她耳边,喃喃说: “本王被……下了药。” 药?那种药? 她瞳孔一缩,突然回忆起来,原著里,有段情节是…… 赵未然正想着,猝不及防被穆渊推了把,小腿撞上床沿,正磕在麻筋上,腿一软,险些失去平衡跌倒下去。 “热,好热……”穆渊扯了扯衣领,似乎有些难耐。 “喂,你清醒些!” 赵未然艰难地掰开穆渊胳膊,又一点儿没心软的狠狠踹了他一脚,趁着对方吃痛之际挣脱束缚,拔腿就往外跑, “赵未然你,你敢踹本王?” 穆渊惊觉她一个弱女子,力气虽不算重,却也真敢对他拳脚相向。 “诶你别过来,过来我拿东西砸你了啊!” 赵未然说着顺手抄起桌上的紫砂壶,警惕地看着他。 “你……你好大的胆子……” 药力发作,穆渊扶着床头,顿觉天旋地转,浑身如有火灼。 被折磨成这样想必很难受吧? 看他痛苦难耐的样子,赵未然轻轻摇了摇头,其实有点儿暗爽。 “呃~”穆渊扯着领子,已是热汗满身。 见状赵未然警觉地后退几步,心想自己看什么热闹,还是先跑为妙! 她刚要走人,想了想,还是人性地回头问了句: “王爷,要不我去岚湘殿,唤秦侧妃过来一趟?” “你!” 她这是在嫌弃谁? 穆渊攥紧拳,“不必。” “真不用?你能忍得住吗?” “不用!”穆渊咬着牙道:“本王自己解决,你,出去吧!” 余光看着她清瘦的背影跃出视线,穆渊终于没了意志力,仰面瘫倒在床榻上。 只觉药力催使下,欲望仿佛被无限放大,像从地狱伸出的魔爪,抓心挠肺,摧毁他的理智,撕扯他的灵魂, 感官似乎开始衰退,身上的“热”却愈演愈烈, 真是教他好生体验了一回烈火焚身之感! 穆渊滚烫的身体几近烧成灰烬,后颈却触到枕下一块冰凉的物什,意识短暂清明了几秒,他于是伸手一摸, 是……那块和田桃花玉,赵未然特地放在枕下的? 不是对他不上心吗,为何又将他送的东西视作宝贝?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教他捉摸不透了。 穆渊烦乱地闭上眼,思绪一片混沌, 他扯过被褥盖住自己的脸,却嗅到那上面淡淡的,属于某个人特别的味道,让他闻着,心竟然安稳了下来, 不多时,便入了梦…… 穆渊着一件轻薄的里衣,漫步在水榭楼台,虽不知此为何地,却是如梦似幻,宛如仙境, 眼前一片偌大的碧水瑶池,水汽氤氲,满池的小舞妃花叶饱满,娇嫩欲滴,这般幻梦之景,极目远眺,望不到边际。 穆渊负手端立在亭台,正沉醉在这美景之中,陡然望见那瑶池中一个女子的背影, 见她长发披散,肩颈线条紧致流畅,光滑的皮肤犹如羊脂白玉,此刻不着寸缕,一半暴露在天光之下,一半没入水里,真是道教人心动的背影。 穆渊心觉非礼勿视,却又禁不住多看了几眼,不料她忽然转身,顿时春光乍现。 果然是她! 又为何会是她? 见前人出水,笔直朝自己走来,穆渊眼不敢直视,下意识想转过身去,双腿竟瞬时僵住了,半点也不能动弹。 不假片刻,女子已走近他身前。 “你怎会……在此沐浴?” 穆渊故作镇定,却眼神闪躲,脸颊不自觉漫上一抹绯红。 “王爷,我在等你。” “等我何事?”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之事。” 女子话落,脸色潮红,穆渊却似乎比她更羞, 好热,为何这般燥热? 他抬眸一望,见一轮炽烈的红日正当空…… . “主上,您……” 听卫殷唤他,穆渊倏然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盯着手上一本折子,已经盯了将近半个时辰。 他于是合上手里的奏章道: “本王有些累了,你也下去吧。” “是。” 穆渊闭上眼,疲乏地揉了揉眉心,体力透支似的一脸倦容, 昨夜竟做了场……那般不可言说的梦。 他既觉得荒诞,又不得不承认,梦里的画面眼下回味起来,也依旧教人悸动无比,然而这般矛盾的感觉又让他的心备受煎熬。 所幸卫殷的声音适时让他从这场心里斗争中抽离了出来, “主上,王妃来了。” 穆渊眉心动了动, “让她进来。” 门外,赵未然不安地咽了口唾沫,走进来见穆渊正低头专注看着手头上的折子, 他头也没抬不冷不热地问: “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她当然不会闲着没事儿跑来看人脸色,还不是因为……她的玉,那块和田桃花玉竟然不见了! 她连睡觉也要放在枕头底下的宝贝,还指望拿这玉去换大钱呢!说不见就不见了? 想来昨晚上就穆渊待在她房里,东西丢了不找他还能找谁? 赵未然垂下头,本以为,穆渊昨夜在她面前那般失态,这些天对她想必也会稍微客气一点,看来还是她想太多了。 “王……” 她抬眼被吓得心头一梗,没想到穆渊这会儿居然离开案桌走到了她面前, “王爷,不知您昨晚,……有没有……不小心带走了……某样东西?”赵未然吞吞吐吐道。 “什么意思?” “就是……”她战战兢兢说:“就是王爷您送我的那块桃花玉,我放在枕头底下的,今早上您走之后就找不着了。” “你怀疑,是本王偷了你的东西?” “我……” 我怎么敢? 赵未然连摇头道: “怎么可能呢,是我犯浑了,对不住王爷,我先走了……”说着急忙转身开溜。 “等会儿!” 穆渊叫住她,将那块桃花玉从袖里取出来,提着绳子在赵未然面前晃了晃, “你说这个?” 还真在他那儿! “我的玉佩!” 赵未然刚想伸手去抓,穆渊就一抬手臂,将那桃花玉举过头顶,赵未然这个子是如何都扒拉不到的。 “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变脸是比翻书还快。 穆渊侧目看了眼一旁的棋盘,不紧不慢道: “跟本王下一局,赢了就还给你。” 什么!还得下棋? 东西不是明明都送给她了吗,怎么还有送出手了再拿回去的道理! 赵未然咬咬牙,“我这么菜,怎么可能赢得了王爷呢?” “嗯?” “我是说……好吧。”她沉了口气,心想: 人嘛,多少还是得抱有点儿侥幸心理不是? 赵未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全神贯注盯着棋局,穆渊则单手托着下巴,姿势十分随意。 两人相对而坐,穆渊每落下一颗棋都要抬头看她,看她沉思时候紧锁的眉心。 窗外天光正好,明媚的阳光倾洒在身,带来些许倦意,只觉此刻沉下心来,摒弃所有纷扰,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穆渊落下一颗黑棋,抬眸笑盈盈看着眼前的人, “看来,你要输了。” “是你要输了吧。”赵未然面不改色,捻起颗白棋往棋盘上一放, “我吃掉了你的子,你没有气了。” 穆渊一时错愕……方才没注意,竟被她抓住机会反杀了。 “小瞧你了。” 赵未然眉开眼笑从椅子上站起身,心想原著里女主也会同他下棋,只是每回都故意输给他,穆渊这会儿才会这样轻敌, 她愉快地冲对方摊开手掌,“愿赌服输,东西给我吧!” “自己来拿。”穆渊狡黠笑道:“抢到就给你。” “你!” 不要脸! 她心下暗骂,趁穆渊坐着比她高不了多少,赵未然一下扑到他身上,瞎扑腾乱翻一阵,去找那块桃花玉。 前人猝不及防突然欺近,穆渊一个没坐稳险些被她扑倒, 见赵未然离得这般近,额头险险贴着他的下巴,穆渊不禁垂眸看着她,心跳竟又有些加快了。 总算将玉佩从他腰间取下来,赵未然如获至宝,抬眸见穆渊正看着自己,那双许久也不见笑意的桃花眼跟浸了酒似的,眼角弧度简直要弯到人心里, 赵未然惊觉他这双眼睛,似乎越来越勾人了。 倏然她又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压到他了? “不好意思!” 赵未然连忙起身,想着此地不宜久留,边后退边说: “我先回去了。” 她刚要走出门,想着穆渊这个混蛋刚才这么捉弄自己,忍不住回头挖苦一句, “王爷,说句实话,你棋技真不怎么样!” 见赵未然说完拔腿就溜,穆渊笑了笑,喃喃道:“还不是本王让着你。” 014 永别了男主! 穆渊近来军务缠身,忙得脚不沾地,无人叨扰赵未然日子过得清闲,不知不觉已然消磨了小半月。 不日便是下元节,她银两攒得差不多,自然是要抓住此番出府的机会。 恰逢穆渊不在府内,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她心下窃喜,正兀自盘算着,就听见小媛嚷嚷着王爷回府的消息,大好的心情刹时跌落谷底, 这回来的也太不是时候…… 赵未然心头烦闷,百无聊赖嗑起瓜子,没那根筋想着出府去迎接。 府邸外,一身轻裘的穆渊跨步下马,冷眸扫过门前一众丫鬟仆从,以及一袭罗裳翘首而立的秦九曦, 触目皆是人影,却不知怎的心头颇有些萧索凄冷之意。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秦九曦一双美目水光潋滟,迈着碎步迎上前来, “妾身好想你。” 女子眼泪一抹要投怀送抱,穆渊却是退了半步,脸色依旧温和, “轻裘太脏,侧妃莫要沾上。” 他这样体贴地说,秦九曦不曾想王爷这般心细温柔,刹时羞得脸颊绯红。 穆渊看了她一眼,又转眸望着门口众人,声色淡漠吩咐道: “本王不过回个府,倒也不必这般大张旗鼓,都退下吧。”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赵未然还在吃着碟里的瓜子,抬眼看见自己的脸,倒是半点没有欣喜之意, “害……嗨!”她皱了下眉,搁了手里的东西,挤出一道敷衍的笑意, “王爷您回来了。” 也是小半月没见着了,她倒还是那副样子,穆渊不由轻哼一声, “本王不在,你过得甚是逍遥啊。” 屁!成天被困在王爷府,你管这叫逍遥? “哪儿有,” 赵未然皮笑肉不笑说: “倒是王爷,在外劳苦奔波一阵,好不容易回府,大伙都等着给您接风洗尘呢。” 她送客的意味掩饰得实在不那么高明,穆渊却也省的跟她计较,卷着一身的尘沙扭头走开了。 目送对方的背影,赵未然总算松了口气, 只觉跟男主说话忒费劲,起码得折寿两年! 她也不再想这不对付的人,转过头,如若无事地继续嗑她的瓜子去了。 . 下元节,市井人头攒动,触目所及皆是一派热闹景象,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节日的气氛更是浓郁。 “主上,” 却见卫殷匆匆上前,抱拳行礼,声色肃穆道: “方边塞驻军传来急报,我军突遭夜袭,死伤百余人,异族进犯,恐欲挑起战事。” 边境本来战事不断,冲突擦挂已是家常便饭,双方早年签定和平条议,异族却打破规则屡次挑衅, 到底是蛮人,眼红中原沃土,蠢蠢欲动了十余年,终于是按捺不住。 “找死。”穆渊冷哼一声,眼底泻-出一丝鄙夷,听卫殷接着道: “皇上说希望您能统领禁军,与异族一战。” 闻言他眉心微蹙,一时思绪繁琐,默了阵,吩咐道: “备好马匹,明日启程。” 再欢馨的节日也无法避免突如其来的战事,此去不知何时能归,轻松的心情刹时凝重起来。 穆渊负手缓步行在这喧闹的街市之中,平生久经沙场惯了,少有机会接触平头老百姓的人情世故,本来不屑一顾这等凡夫俗子的喧嚷,此刻却觉这番场面似也不那样恼人。 遥见一对伊人立于河岸,执手共放河灯,祈福祝愿,并非大富大贵,却也自在逍遥,无权势之争,性命之虞, 大抵是刚成婚不久的一对新人,正经的话没说几句,那妇人的手便勾上男子后颈,两人在昏暗处忘情拥吻,仿若一对交首鸳鸯,看得穆渊瞳孔缩了缩, 这般无视旁人,没羞没臊的行径实在腻歪,却也是他不曾拥有的东西,心头莫名有些触动,又觉某处空落落的, 他猛地一回头,视线扫过身后一众仆人丫鬟,禁不住问: “王妃呢?” 在王爷府里简直要憋坏了,赵未然听着耳畔接连不断的吆喝声,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簇拥着的人潮,看杂耍艺人卖弄技艺。 一头发花白的五旬老汉“咚咚”在锣鼓上敲了两下,刹时引得全场瞩目, “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嘞!” 说着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里几枚钢珠放在舌尖,转了转而后吞进肚里,旋即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供人检察, 那钢珠确是不见了去向,老人小孩都瞪大双目,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个遍,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半晌却见他将那指盖大小的玩意儿一颗一颗从眼珠子里扣住来,明知是做戏,却做得跟真的似的,教人寻不出马脚,惹得满场叽叽喳喳一阵惊叹。 赵未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面凑热闹,一面琢磨着趁乱溜走的时机, 一会儿工夫,看戏的人越拥越多,四面八方都是攒动的人头,简直要被淹没在这人海之中。 只觉时候已到,赵未然撤了视线正要迈腿,倏然感到手腕让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箍住了, 转头险些撞上穆渊宽阔的胸膛, “这里人太多,当心走散了。” 我他妈就是想走散啊大哥! 赵未然顿觉无语,她动了动手腕,觉得力量悬殊,顿时打消了强行挣脱的念头,这会儿被他拉着没法脱身,于是转移对方注意问: “咳……怎么不见秦侧妃?” “她喜静,不爱凑热闹,”穆渊道:“况且这地方烟火味太重,身子也吃不消。” “哦。”赵未然低低应了声。 这会儿已然没了看人杂耍的兴致,倒是见穆渊神情专注,却也不忘一只手将她紧紧抓着,跟知道她要跑似的,她便也只得兴致索然地跟他一块儿看着。 …… 天边最后一抹光亮也暗了,今日未有宵禁,更深夜重,市井却热闹不减, “砰”的一声巨响,穆渊站在赏河灯的亭子里,闻声转过头,见天穹升起一簇焰火, 火光于黑幕中炸开来,投影出花朵形状的五彩焰色,细碎的火星旋即四处奔散,“簌簌”坠落, 他静默注视着,感到心也同那火光一般跳动,一席暖意在心头流走。 “赵未然,起来看烟花了。” 瞧着一旁那垂头打盹的女子,穆渊不轻不重地拿胳膊抵了抵她,催促一阵,后者才不情不愿睁开眼, 赵未然皱了皱眉,方睁开惺忪的睡眼,天边那绚丽的烟火流转于眼眸之中,衬得她白皙的侧脸分外明艳鲜活, 天幕烟花绽放,也仿若倏然变得黯淡无光了,穆渊侧目注视着她,良久挪不开眼眸。 全然没留意旁人的视线,赵未然懒散靠在雕栏,单手托着下颌,扬首望着天, 已经很久没看到过烟花了,她浅浅想着: 好美,火焰要是金子就好了…… 瞧着那烟花发呆,忽而一席凉风吹过,冷风灌进衣领,赵未然缩了缩脖子,忘了夜里在外头需得加衣,她穿的薄,禁不住狠狠哆嗦了下, “冷?”穆渊不咸不淡地问。 见赵未然点头,嘴唇冻得有些发紫,这会儿又偷摸余光瞄着自己,他于是倾身过来,将她瘦削的身子兜进了怀里, “还冷么?” “……不冷不冷!” 赵未然刹时倍感头疼,心说要怎么委婉地告诉他,我其实是惦记他的貂皮大衣呢? 她微微抽动了下,对方铁钳般的手臂箍她更紧了些, 赵未然神经一跳,在男人怀里俨然僵成了块木头,只能侧着脸,避开对方无意扑扫在她耳廓的呼吸。 穆渊低垂着眼眸,无意识靠近,轻嗅着萦绕在鼻前淡淡的香气, 视线下移,不自觉盯着她的嘴唇,两片唇瓣红润饱满,唇线分明,颇有股坚毅之感, 他不知怎的,脑子里都是方才河边男女拥吻的场景。 夜色烟花,气氛到位,置身此景,穆渊难得心思柔软了些。 天边最后一簇烟花也散落下来,漆黑的夜幕归于沉寂, 赵未然侧目瞥了眼对方脸色,轻轻掰了掰他的胳膊,感到两条铁臂力道一松,便立马从他怀中钻出来, 这会儿倒是不觉得冷了,闷得脸颊都是红红的,不过光线昏暗,看不出脸上的绯色。 穆渊垂首整了整衣袖,沉声道:“时候不早,回府吧。” “哦。” 她于是附和一声,跟上前人飞快的脚步。 . “姑娘,这上好的云锦,您看看?” “买不了吃亏,咱家这翡翠玉镯可是顶好的极品!” “看一看瞧一瞧呦~,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咯!” 行了一路,沿路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糖葫芦!又香又甜的糖葫芦——” 赵未然闻声望去,见绑着头巾的小贩抱着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架子,周遭围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不热闹。 她于是停了步,眼眸不眨望着贩子手里鲜艳红亮的糖葫芦,一旁穆渊便也停下脚来看着她, “嘴馋了?” “嗯,” 赵未然心怀鬼胎地咳嗽一声,瞄了对方一眼说: “我去买。” 还没迈出步,穆渊却一把将她拉住, “我去吧。” 赵未然不免愣了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还怔愣着,忽觉擒在腕上的手松开了。 见穆渊转身朝那拥挤的人堆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一声, “在这儿等我。” 她于是乖顺地点点头,目送对方的背影没入人潮, 见那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嘴角笑意沉落下来,心头暗暗地想: 再见,不,永别了男主! “糖葫芦,娘我要糖葫芦!” 男人高拔的身影穿过簇拥着的众人,有粗人满是油垢的脏手蹭过他衣袖,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要一串糖葫芦。”穆渊说着随手掏出银两。 “呦,这位贵人……”那面相憨厚的小贩却一下呆住了, 一串糖葫芦才几个钱,这么大的银子他掏裤底都找零不开。 “不用找了。” 穆渊也不多啰嗦,将银子塞给对方,径自从那稻草架子上拾过一串糖葫芦,扭头利索地走开了。 好不容易从人海中挤出来,穆渊拍了拍被压皱的衣摆,抬脚朝前走去, 他看着攥在手里的糖葫芦,禁不住轻轻笑了笑,深邃的眸子流光熠熠,跟在憧憬什么似的。 然而他满心欢喜地走过来,不知等着他的却是一场空白,那与他约定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人呢? 繁华的街市喧哗依旧,赵未然人却不见了, “赵未然?” 不知她躲在了何处,穆渊舒展的眉心倏然拧紧,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看着那片空了的区域,心头某处也跟被挖空了似的,陡然荒凉起来。 “赵未然,赵未然!” 连唤了几声,无人回应,穆渊攥紧手里的东西,无意识用力, 耳畔空气一片死寂,竹签突然“啪”的一声,在他掌下折成两段。 015 离别 “小媛!” 赵未然急匆匆摊开手问:“东西呢?” 小媛:“方才为了避人眼目,奴婢将袋子埋在了树洞底下。” 二人于是赶到埋东西的地方,赵未然蹲下身,一面动作麻利地拿小铲将那麻袋挖出来,一面道: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典当铺换了银子,再回来接你一块儿走。” “小……小姐,” 小媛捏着手,怯怯地问:“您真要走么?” “我觉着自从您失忆之后,王爷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见赵未然做着手头的事并未搭理,她又垂着头径自说: “我觉得王爷还是关心小姐的,都惦记着……” “你嘀咕什么呢?” 赵未然卖力扯着陷在土里的麻布口袋,抬手拂了下扫在眼前的碎发, “哎,别废话了,过来帮我一把。” “哦。” 两人一齐用力,终于将那鼓鼓囊囊的麻袋扯了出来, 赵未然将东西拎起来,抖落上面的沙土,转头对那小丫鬟说: “我很快回来,你等着我啊!” 话毕飞快往小巷走了。 也不知道让穆渊发现了会怎么样?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 虽说男主并不待见她,但就这么偷偷跑了他定会勃然大怒,毕竟虐文主角的脑回路总是如此奇绝! 咚—— 赵未然心神不属没看路,转角不小心迎面撞上谁人胸口, “抱歉!” 她下意识后退了步,余光瞥见对方并未礼貌地退让,反倒朝她大迈过来, 赵未然眉心一蹙,抬起眸,见眼前大腹便便的纨绔子一身花花绿绿的打扮,一看见她眼睛都直了, “小娘子!” 男人一双鼠目闪着贪婪的精光,说着就上手擒住她胳膊。 我靠! 她不禁心头暗骂, 为什么改了程序还是避免不了这种狗血情节啊! “放开!” 赵未然拧着眉,脸色甚是难看,她拼命挣脱,奈何力气不如对方,如何都是徒劳。 “跑什么?” 男人瞧见她手里拎着的东西,淫淫笑道: “小娘子这是要上哪儿去啊?不如跟了本少爷做小妾,伺候爷吃穿给爷暖床!” 赵未然猛地推开他,转身便跑, 奈何对方吨位太大,她这一推没将他推个趔趄,男人三两步便追了上来, “别跑呀!” 男人猛地拽住她纤瘦的手腕,赵未然手一脱力,一袋子宝贝甩飞出去,“啪”的摔上对面的墙皮,里间金银首饰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偏偏这时候从墙洞里钻出来一颗脏兮兮的脑袋,黑手一捞,竟渔翁得利地将那零散的贵重物品兜进麻袋里,一骨碌抱走了, 钱,我的钱! 赵未然大惊, 居然让乞丐给捡了! 然而她这会儿压根儿没工夫从邋遢乞丐手里夺回来她的财宝,身前是个体量相当两个自己的男人,在这幽僻逼仄的小巷,纵使做些轻薄之事也无人知晓。 男人动作轻佻地拿手指勾了勾赵未然下巴,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这气质,果然是跟花楼里的货色不一样,说不定还是个……” 他笑得更猥琐了,两只圆睁的眼睛透着幽深的贪欲, “让爷瞧瞧,你是不是也比花楼那些野鸨更教人销魂呐~” 男人说着就开始动手,刚扒住对方衣领,动作突然被人遏制住了,惹得他破口大骂, “谁啊,他娘的敢坏爷爷好事……哎,哎呦喂!”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穆渊目色生冷,拎鸡仔似的拎起他后领,将他往后扯退了几步。 刚都准备好要跟这变态以死相拼了,赵未然抬眸看清来人的脸,当下松了口气, 转眸却见那纨绔暗地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扭头就朝身边人偷袭了过去。 “小心!” 她惊得大吼一声,急得尾音都变了调。 见穆渊云淡风轻地侧身一闪,飞快夺了他手中匕首,接着两指擒住对方手腕往后一折,“咔嚓”一声骨裂脆响,一条胳膊就这么生生折断了。 眼前一幕看得赵未然瞠目, 对啊,瞎操什么心,男主可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区区一个纨绔子弟哪里是他的对手? 那人腿一软跪在地上,鼻涕眼泪都疼了出来,知道自己是得罪了惹不起的人物,涕泗横流地跪地求饶, “别……别!公子,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就……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穆渊冷眸睨着他,只觉看着这张脸就来气,又不想当着赵未然的面下杀手,教她见着血腥的一幕。 他于是重重地一脚踹在对方胸口上,使了三分力,浓艳的血当即从后者喉咙口喷了出来, “滚!” 赵未然见那纨绔捂着胸口呜咽一声,吊着一口气连滚带爬地滚远了,心想这一脚要是踹在自己身上,恐怕已经见阎王了。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噤,想着这次江湖救济日后再报,抬头就见穆渊幽深的眸子将她望着, “本王不过一刻没盯着你,你人就走不见了,还险些……” 他忽然抿紧唇,眼里闪动着的晦暗眸光看得赵未然莫名心虚,她只能打马虎眼敷衍过去,所幸对方并未深追究,她也就松了口气。 一直到打道回府,两人都一路沉默,彼此缄默不言,这事也就这么翻了篇。 不过先前攒了这么久的家当就这样打了水漂,还没法追回,实在憋闷, 现如今值钱的东西就只剩下那块和田玉了,因为太贵重赵未然一直随身带着,现又将它放回了枕头底下。 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攒够银两,赵未然脱了外衣坐上床榻,心情尤是烦闷。 她闭了眼刚挨上枕头,就听“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赵未然侧过脸,看见门扉印出男人的影子,不由皱了皱眉, 这时候就别再来找她麻烦了! 她一边心头抱怨,一边从被窝撑起身来下了床。 ——“咳,赵未然。” 刚打开门穆渊就大步迈进来。 险些同他迎面撞上,赵未然忙往后退了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他喝酒了? 应该还没到醉的程度。 “你来做什么?” “睡觉。” 他一身简素的墨色长衫,头发散着,三两步走近床榻,也不顾身后一脸惊异的赵未然,径自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 空气骤然静谧,赵未然手抓着另一条胳膊僵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听见对方声色冷沉地道: “想站一宿,染上风寒也随你。” 他冷漠的声音传入赵未然耳里,竟当真感到背心发冷,身体温度都凉了下来, 她自然是不想干站着吹一晚上凉风,有些别扭地走过去。 赵未然站在床边,垂眸看了看榻上那闭目的人,看见他一只细白的手露在被褥外面,手指修长,却不似翩翩公子那样白皙秀气,因时常拿放兵器,指节覆一层薄茧,指尖手掌处清晰可见细碎的刀伤。 忽然见他往里挪了挪,给她腾出来还算宽敞的区域,赵未然于是吹熄油灯躺了下去, 她侧着身,刚合上眼,背后的人忽然开口, “赵未然。” “嗯?” “本王同你说件事。” “哦——”她疲倦地拖长尾音,想对方能快些说完。 “转过来。” 不想他这样磨叽,赵未然皱了下眉,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看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脸上略显凝重的表情。 “边境敌寇作乱,本王须得帅军讨伐异族,明早便走。” “又要走?” 她声音有了些起伏,似乎掺着什么感情,穆渊忽然转眸看着她,低低“嗯”了声。 “这一去危机重重,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能否回得来,” 他转过脸,直直望着房梁,目色幽深道: “不如我们今夜便顺了母后心意,要个孩子吧。” 赵未然惊得一下咬了舌头,心说他是喝麻了吗?连忙道: “不不不,大可不必急于这一时,这种事又何必勉强,”她又补充道: “王爷您肯定能平安回来的,别这么消极嘛。” “你在介怀什么?” 他声色冷硬,语调有些古怪,“是……因为九曦么?” 哈? 赵未然眉毛一挑,刹时不能理解男主的脑回路。 “不知道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闷闷地说,又不好意思似的声量弱下去,“本王其实,不曾与她……” 还没那啥? 赵未然幽幽地想: 男主那么喜欢那个秦九曦,纳人为妾这么多年了还守身如玉,这设定多少有点儿不合情理了啊! 不过……这都扯哪儿去了? “不是,”她笑笑道: “太晚了,刚回府又出游的,连轴转您不累吗?再说您明早不是还得外出嘛,要是累着身子了……” “行了,”穆渊不想听了,沉声打断对方, “不想就不想,本王还逼你不成?” 他背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空气陡然沉寂下来。 他今天好奇怪…… 赵未然盯着穆渊紧绷的后脊,盯了会儿,便也没趣地侧过脸,闭眼睡觉了。 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感到温软的指尖碰着她的手背,便下意识将胳膊缩回来, 刚安稳了没一会儿,听到“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感到他身体的温度蔓延过来,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 从前纵使同床,倒也不会离得这样近, 同一个男人挨得这般近,实在有些不自在,赵未然无意识地往旁侧挪,他过来一点她便退避一些,退着退着险些掉下床去,让他拦腰捞了回来。 穆渊狠拽了下她的胳膊,声音冷沉又凌厉, “你躲什么,是觉得拒绝了本王,本王恼羞成怒非礼你不成?!” 他倒还生气了,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赵未然倍感无语, 不过让他这样一吼,赵未然瞬间睡意全无,昏暗的光线下狠狠瞪着他, “没有。” 对方的手才松开她,赵未然收回胳膊,侧身背对着他,表示自己已经睡下了,省的同他争辩这一无中生有的话题。 两人都各自带着火气,身子一下就燥热起来,穆渊侧过脸,闭目强迫自己思忖明日出兵之事,躁动的心绪在漫漫长夜中渐渐沉落下去。 016 行刺 次日赵未然从睡梦中醒来,身边已是一片空荡, 果然如穆渊所言,他一早便动身前往边地,处理战事去了。 赵未然慢悠悠坐起身,望着空荡清冷的房间,愣愣地想: 我……自由了! 她当下便想出府,然而大门有侍卫看守,自然是不能走的, 好在穆渊这一去,府中武力高强的侍从跟着走了大半,她于是趁着没人留意,爬上后院一颗梧桐树,麻溜地翻墙出去了。 . ——“我出五百两!” “我出五百五十两!” “我出六百两!” …… 阁楼正中的环形高台上,摆着一尊成色绝佳的玉佛雕像, 四周围坐着一众商贾贵族,在此处竞价拍卖玉器画作之类,极有排场, 拍卖场外围了一层看热闹的平民,伸长脖子好奇探看,七嘴八舌议论着这帮挥金如土的有钱人,一件玉器便去了寻常老百姓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银两。 周遭出价的声音接连不绝,听那黑亮的石板一拍,买卖便成了。 赵未然一身男装,也在此处凑热闹,倏然瞧见个熟悉的身影,心说那不是穆瑢么? 而后扒开挡在身前的人朝对方走了过去。 穆瑢眼睫不眨,看着拍卖场展列的物件,正看得津津有味,不过看的不是那些珠宝玉器,而是挂在檀木立架上的一副山水画, 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他当是旁人不小心的碰撞未有搭理,对方却不罢休似的又拍了两下, 穆瑢不明所以地转过身,盯着眼前的人先是愣了愣,而后便认出了她, “未然姐!你怎么……” “嘘——” 赵未然食指竖在唇前,不想直言自己偷溜出王府,便敷衍说: “闲着无聊出来溜达溜达,看这儿挺热闹的过来瞧瞧,你呢?” 然而她自诩俗人一个,对文玩不感兴趣,一心想着搞钱罢了。 穆瑢笑笑,“我也是。” 又不合时宜地问:“未然姐一个人出来的?怎么不见三哥?” “他有事出远门了。”她简洁道。 “哦。”穆瑢愣愣地点头。 “对了,”赵未然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问: “你不是擅丹青么?何不也将画作拿来此处拍卖?” “我?” 穆瑢讶异地扬了下眉,似乎不曾想对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又颇不自信地摇摇头, “拍卖场的书法画作皆出自名家之手,我这般籍籍无名的,画技生涩,怕是卖不出去,空惹笑话。” 要成为赫赫有名的大艺术家断然需要真本事,机遇却更为重要,赵未然心想: 或许穆瑢只是缺这么个一举成名的机会呢? 她想着想着忽然心生一计,唇角扬起一抹笑意问: “我能看看你的画么?” “啊?” . 趁穆渊出门在外,得尽快筹集跑路的银两, 她知道穆渊明面上虽也是个王爷,府里的银两一半都用去补贴军饷了,他不贪不抢的,家底其实也不殷实,要是偷偷跑了还搬空府邸,就太不厚道了。 得自己想些法子搞钱,奈何专业不对口,这地方电都没有更别说互联网了,赵未然自觉商业头脑算不上发达,也没有别的一技之长, 实在有些头疼。 “哗”的推开门,房间窗棂紧闭光线幽暗,凉飕飕的甚至有些阴冷, 转脸见穆瑢耳根一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作画的房屋实在有些凌乱, 案桌上都是零散的画纸与笔墨,四周横挂着十几条麻绳,几十上百张画作整齐地夹在麻绳上,置身其间颇有些壮观, 细看这些绘画大都是人物或者风景山水,有多高的艺术价值赵未然不知道,只觉得色彩构图都颇有意境,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你挺厉害的嘛。”她由心赞许。 穆瑢怔了怔,脸上绯色更深了,有些局促地挠着后脑, “没有,闲着无聊瞎画的。” “你这画,画得真是不错啊,” 赵未然视线从画作上挪下来,看着身旁的人,这会儿司马昭之心省得遮严,鼓动对方道: “不如去拍卖场试试吧,我看好你。” 她只想,若是拿去拍卖,说不准能买个好价钱,虽说穆瑢现在圈子里没名气,往后名气炒起来便是她的摇钱树了! 不过穆瑢这样老实的一个人,对商业之道一窍不通,对自己又没什么自信,当即就打起了退堂鼓, 他摆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不,我不行的,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赵未然只管怂恿,一脸笃定的神色就差拍胸脯打包票了, “你只管画画,其余的,包在我身上。” 她也不懂画,决计帮穆瑢打出去名号,作为幕后推手,扶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新人, 只当自己这算是投资了,看好了穆瑢这只股,倘若当真做出了成绩,以后就是大股东了! 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对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赵未然于是从这林林总总的画作中挑了副青山水墨画,教穆瑢题字,笔名“墨先生”, 将画送去拍卖场后,她便买了三五个群演,教了他们一通做戏的说辞。 待到画作拍卖的那日,画卷一展,便听场外围观的百姓煞有其事地议论说, 这名不见经传的“墨先生”其实是位画仙,此番化了别名出山,是不想惹人眼目, “墨先生”这般妙手丹青,画技炉火纯青,栩栩如生,说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家大师不疑有他。 口舌之言,显然不足为信,接着便有一位贵人花五百两高价买下了那副水墨画, 这位贵人便是赵未然。 后又如法炮制地自买自卖了几回,几个月过去,“墨先生”的名号便被这帮有钱人所知晓,而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得也愈渐离奇曲折。 传言“墨先生”原是宫中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年事已高,不追名逐利,于是不显山露水地隐退山林, 有人猜测他年过半百,亦有说他是一百多岁依旧身强力壮的不老不死之身, 一来二去,信的人越来越多,消息越传越开,画仙墨先生这么一个说法便成真了。 然而担着这莫须有的美名,穆瑢却有些心虚, “这名声传得,属实有些太夸张了。” 赵未然确实也未曾想舆论会传得这般离奇, 她不过是起了个头,买了穆瑢几幅画,而今关于“墨先生”的小故事已经能编订成册了! 这般虚构的人物,越神秘玄虚,越能使人憧憬仰慕,其画作的竞价也就越高, 而今不用自己造谣,自有富人宣传,毕竟没人想被打脸,也不会有冤大头甘愿自己高价买来的画原是出自一个籍籍无名的作家之手, 现如今,穆瑢随手一副画便能拍出几百上千两, 赵未然本来是想从中抽成,不想穆瑢却分文不要,只道有人欣赏已是万幸,并不奢求钱财这等身外之物, 像他这般为爱发电不追名逐利,当是时代楷模了! 作画的人高风亮节,赵未然却是来者不拒,掂着到手的银两,心觉发家致富那是指日可待啊! 这边赵未然卖画事业风生水起,边境之地却是黄沙漫天,黑云压城,终日人心惶惶。 是夜,月黑风高,驻营气氛压抑非常, 空旷的地界一片死寂,地上一圈粗粝的黄沙倏然动了动,忽地从中伸出来一只人手, 那指节短粗的手扣住沙石,撑地而起,露出脑袋跟身体,不足四尺的人形,原是个会遁地的侏儒, 他身材矮小,手脚飞快,从靴子里抽出来一柄拿布料包好的尖刀,不露声色地钻进主帅帐篷之中。 那侏儒蹑手蹑脚走到床榻边,豆大的眼睛紧盯着床褥拱起的一团,攥紧手里的刀便猛扎了下去, “嚓——” 尖刀刺进棉被,却是扎在了软绵绵的绣花枕头上,那侏儒伸手掀开被子,当即脸色一变, 人不在,而他恐怕也已暴露了行径! 此番奉命刺杀边军统领,任务失败没法复命,自然是活不成, 他还惊恐着,忽听耳畔“咻”的一声, 不知道身后何时站了个人,削铁如泥的长枪一举削了他半边肩膀, 刀刃极快,刹时竟感觉不到痛楚,那侏儒眼盯着滚落地上鲜血淋漓的一截肩骨,剧痛从肩头残缺的一处蔓延开来,这才惊惧地回转过头,脸色死人一般惨白。 穆渊踩着战靴,裹着铁黑色轻裘,脸上沾有猩红的血,一身杀伐之气, 他出手狠厉决绝,毫无片刻迟疑。 身后卫殷等人掀帘入帐,看着眼前光景皆是一怔, “主上!” 纵然知道那帮蛮人手段阴险毒辣,却也未料对方能不择手段到使出暗夜行刺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穆渊冷眸一扫那跪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眼神轻蔑犹如看着蝼蚁一般,沉声道: “关起来,严刑拷问。” “*#&*#……” 忽然听那侏儒张嘴说话,奈何语言不通,穆渊听不出个所以然,不由皱起眉。 他咿呀几句,竟忽然开始口吐白沫,肌肉痉挛, 四肢猛地扑腾几下,眼珠子一翻便倒地不起,原是咬破了舌根的毒囊,一命呜呼了。 见状穆渊收了手上长枪,脸色未有起伏变化, 早对蛮人各种阴招损招见怪不怪,随即派人将这死透了的尸体拖下去烧了。 同异族大战不起,小仗不断,已经周旋数月, 这帮蛮人要打不打,刻意拖延时间消耗精力,营中军粮恐怕也支撑不了几日, 穆渊锁着眉,正心头暗自发愁,不曾见一只指盖大小的毒蝎竖起毒尾,从那侏儒黑紫的嘴里钻出, 通体漆黑的八爪虫爬下尸体,眨眼便掩入黄沙之中。 —————— 作者有话说: dim一两=500rmb 017 毒物 赵未然自诩不是大家闺秀,更不是能每日绣绣花喝喝茶,在这房中坐得住的人,每每偷溜出王府,早出晚不归的, 就连管事的老妈子也无可奈何,想王爷远在边地,无处告状,索性对赵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穆瑢那边,用于拍卖的画作不宜太多,物以稀为贵,多了就廉价,她也只是十天半个月才会取一次图画送去拍卖场,接着就等数钱了。 除了卖画,这段日子赵未然时常一身不起眼的男装打扮,混迹街市,倒是学了不少本事, 不论正经的,还是歪门邪道,投壶打牌,摸骨算命,不在话下, 想着技多不压身,往后逃出了这皇城,不靠穆瑢的画技,也能自食其力, 这样忙忙碌碌,有事可做的日子,她甚至感觉不到疲累, 身体倒是比大脑更实诚,一日在画室对账的时候,竟不知不觉看睡着了, 看了一半的账本松松掂在指尖,要掉不掉,大概睡得太舒适,赵未然身子一歪,险些栽倒下去, 倏然滑落的账本让一只纤白如葱削的手给轻轻接住了,她侧歪的身体也被轻柔地托住,稳稳安放在椅背上。 未曾想未然姐也是这般的不让人省心,睡着了便像个小孩子一样。 微颤的指尖从她肩头挪开,穆瑢心惊胆战地松了口气,这才起身走向案台。 他方作了副山水画回来,看着却不甚满意,有种想将画纸撕得七零八落的冲动。 本来灵感匮乏,回首看着一身素衣的赵未然睡得人事不知,懒懒靠在椅背上,俨然一副静谧的美人图,穆瑢忽觉有些手痒, 赵未然五官端正,又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温和,没生得细眉秀目,倒是眉眼浓烈,五官分明,那种英丽的美,有着将军的英烈,又掺着几分公主的风情。 一个冲动没过头顶,穆瑢轻手轻脚地坐上木椅,轻轻展开画纸,提笔将此景描摹了下来。 赵未然睡了两个时辰,他便画了两个时辰,笔落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鼻尖都沾上了颜料。 他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软的脖子,不自觉朝对方走过去,见她还合着眼毫无要醒的势头,想必劳累到了极点。 穆瑢微俯下身,屏息瞧着她的侧脸,不知不觉有些失神, 心底蠢蠢欲动着某种晦涩的情愫,他竭力压制着,无意识咬住下唇, 赵未然年纪同他相仿,虚长个一两岁,到底差了个辈分,横竖是他想也不敢肖想的嫂嫂,偶尔生出些背德的念头都教他羞愧得无地自容, 嫂嫂在他眼里,俨然一位能文能武的名门闺秀,母亲乃前朝长公主,风姿绝代;父亲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统领千军万马! 这般可望不可即的人物,小时候见过一眼,便觉惊为天人, 奈何命途多舛,又早早嫁给了三哥,同他从此再无往来。 然而此刻瞧着对方的睡颜,好不容易连根斩断的心思,如今又死灰复燃, 感到脑子里生出的不切实际的念头,穆瑢捏住指尖,心头暗暗自我唾弃,椅上的人却在这时幽幽睁开眼帘, “嗯,我这是……睡着了?” 赵未然抬眼便见穆瑢直直盯着自己,表情诡异, 这小子刚想干嘛? 她瞧着穆瑢耳根飞快红了,一面诧异着,却也没想就此罢休,心头忽然生出股子调戏良家妇男的恶趣味, “你脸怎么这样红?没事吧?” 说着出手往他绯红的脸上摸了一把,吓得穆瑢当即站直了身子, 他憋着气,好像此刻连喘气都会泄露出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生怕自己的龌龊心思让对方知晓了惹人恶心,不晓得自己面对着的哪里是个什么大家闺秀? 赵未然倒是没有为人兄嫂端庄得体的自觉,满肚子坏水罢了。 见穆瑢鹿似的眼睛微微垂着,密长的睫毛扫下来,茫然无措的样子看着有些天然呆, 他脸上神情藏不住心思,这会儿看也不敢看面前的人,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便急匆匆转身出门,一溜烟往外跑了。 见他窘迫的模样,赵未然不由憋笑,心觉她这么戏弄人迟早要遭天谴! 然而无趣的生活总要添些兴致,总不能去挑逗穆渊,她可没那胆子,也没那兴趣,何况那恼人的煞星也不在。 她动了动胳膊,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去收拾桌上的画, 方睡醒迷迷糊糊的,没多留意,赵未然整理画卷时不小心将那副人像也收了进去,一并送去了拍卖场。 . 边地气候炎热干燥,厚重的戎装裹在身上,更是闷得慌,穆渊望着天边那火炉一般滚滚的落日,烤得心绪也越发焦愁, 愁的不单单是这鬼天气,更是眼下这剑拔弩张的战局,不知是不是皇上旨意,禁卫军压着人头拨来的人马,加上穆渊亲领的边军,数量也不足蛮人三分之一, 外加军粮克扣,他们死撑到现在已经是苟延残喘,再半个月弹尽粮绝,众将领恐怕就只能吃黄沙了! 要本王来打,又不给我兵不给我粮,是要我自个儿变出来么?! 穆渊领兵打仗,战场上再困苦也鲜少怨声载道,此刻却忍不住心下牢骚,要知道而今岌岌可危的不止是自己的性命,数万将士的生死当下都压在他肩上, 他抓起酒袋猛灌了口凉酒,本来心情不佳,偏偏这时候卫殷火急火燎地奔过来,杵在他面前就是一句, “不好了主上,出事了!” 他转头看着对方一张苦脸,将那兽皮做的酒囊往腰间一揣, “怎么了,蛮人打过来了?” “不,不是,”卫殷气还没喘匀,脸色严峻地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营中数百骑兵突然,突然一齐闹了肚子。” “什么!”果然等不来什么好消息,穆渊脸色瞬间更沉了。 该不是补给的军粮有问题? 他下意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对,” 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他神色愈渐凝重,忽然猛地意识到, “前夜的刺杀恐怕只是个幌子。” 蛮人不是傻子,不会觉得单凭一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侏儒就能将敌军主帅送上西天! 派个武术不精的小喽啰前来刺杀,倒更像是声东击西,目的不在刺杀他,莫非是……投毒? 不知那侏儒动了什么手脚,显然同此事脱不了干系,穆渊心想: 当日是看着他毙命,尸体被烧了个干净,他又是何时,如何投的毒? 莫非毒物不是他活着的时候放的,而是死了之后? 天色已经不早,穆渊同卫殷举着火把,疾步赶到士兵们休息的营帐,见中招的不仅是人,连同马匹,营中一片人仰马翻, 他也无心听这哀嚎连天,转身走出营帐,心头琢磨着: 军营中,整日枕戈待旦的边军们同吃同睡,吃住都在一块儿,全营上下吃的都是朝廷运来的补给粮,偏偏这百余号人闹了肚子,如若不是粮草出了问题,那便是水源。 穆渊于是立马吩咐军医验了验水,果不其然,银针变黑,水中有毒, 所幸只一缸水被污染,然而这水究竟是何时被投下的毒,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穆渊一面思忖着,一面派遣士兵将那缸子水抬出去, 两个小兵“吭哧吭哧”将水缸搬开,忽见凹凸的地面上蛰伏着一点指盖大小的黑点。 正当疑惑着这是个活体还是死物,黑点见光的瞬间便开始动了起来, 那黑色不明物舒展开身体,尾巴高高扬起,竟是一只蝎子的形态,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毒物的来源。 蛮子的毒药与巫术向来邪门,这毒蝎子不知是什么品种,一滴毒液溶于一缸子水中,毒性冲减上万倍,都能将一众士兵放倒,一滴毒液显然是能当即毙命的毒性! 邻近的士兵一个不留神,那毒蝎身形小而速度极快,眨眼就爬到人身上,贴近裸露的皮肉,直往领口钻, 感到皮肤上教人头皮发麻的触感,士兵扔了手里的刀,顿时慌了神,两手在领子上胡乱拍打,想将那东西给拍下去, 突然感到胸口一点被蜇了下,轻微的刺痛,继而整片胸口都麻得没了知觉。 见状穆渊也是一惧,看那士兵脸色瞬间白了,不假片刻嘴唇变成黑紫色,知道他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晃了晃站不住脚,“嗵”的侧身倒在地上,蜷着身子抽搐,似乎经历着剧烈的痛楚,痛苦却并未持续多久,手脚踢蹬几下,很快便没了呼吸。 亲眼见识了这毒物的厉害,周遭躲过一劫的人不免有些后怕,不知那蝎子现藏在尸体何处,一时都不敢轻易靠近。 穆渊于是换了把短刀拎在手上,缓缓朝那具小兵的尸体走了过去, 静谧下危机暗涌,忽然听见“簌簌”一声,那毒蝎竟是从尸体耳朵里爬了出来,看得穆渊一怔,随即见那玩意儿蚱蜢似的朝他跳过来, 亏得穆渊眼疾手快,抬手将那毒物一刀劈成了两半。 看着蝎身断成一分为二的两截,“啪嗒”掉在地上,他这才松了口气, 不想刚放松警惕,有毒尾的后半截身子竟突然死而复生,蜿蜒扭曲地朝穆渊爬过来,跳上铁靴,沿着他小腿飞快往上爬, 那毒尾竟是不死的邪物! 穆渊抬起裹着甲衣的手臂想将它拍下来,然而那不足指盖大小的东西晃得他眼花,又飞快朝他腰背上爬, 背部乃视野盲区,看不见摸不着,这一身轻甲一时半会儿脱不下来,穆渊倏然间全无对策,鬓角冷汗尽出。 铠甲坚硬,那邪物于是绕上轻甲柔软的兽皮腰带,尾端毒刺高耸着,眼看就要往下蜇, “主上当心!” 018 变数 ——“主上当心!” “唰——”的一声,一旁卫殷拿帕子猛地一拍,紧要关头将那毒尾从穆渊身上扫落下去, 蝎尾“啪”的被打翻在地,脚朝天动弹不休。 这鬼玩意儿陀螺似的在地上绕着圈,身子忽的一下翻过来,又飞快朝有人的方向爬去, 一旁有士兵急中生智取来个空酒罐,动作飞快地将那毒蝎的半截身子整个扣在罐子里, 被扣住的蝎尾却仍旧弹跳不休,身体撞在罐壁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那士兵咽了口唾沫,抱住酒罐的手不住哆嗦,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邪气的玩意儿,隔着罐壁手心那诡异的触感教他头皮发麻,到底还是强撑住表情没露怯。 今日算是有惊无险,须得将这不死的蝎尾即刻处理,以绝后患, 然而这邪门的东西砍不死只能烧死,大火烧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其烧成齑粉, 折腾完天也已经亮了,天边阴云密布,应景似的,一派愁云惨淡的景象。 穆渊靠在椅上休憩片刻,身上轻甲也来不及卸,刚闭上眼,前线便传来蛮人突然进军的消息, 战争不留人喘息的时间,他早也习以为常,这会儿时间紧迫没功夫骂娘,即刻站起身来,取了搁在一旁的兵戎,跨步迈出营帐。 此番遭人算计,百余士兵在这紧要关头闹肚子,战斗力有所削减,军中士气也不甚高涨,蛮人瞅准了时机,是要乘人之危, 这帮戍守边地的将士却也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置身险境,纵然身首异处也绝不缴械屈服。 重骑兵在外列队整装待发,穆渊戴上头盔,拽住缰绳跨上战马,手握的冷兵器向上一举,道: “随我迎敌!” 马蹄声四下而起,黑压压的边境军仿若一条卧地黑龙,浩浩荡荡,金鼓齐鸣。 轰—— 轰—— 两边军队很快迎面交锋,兵戎相接。 蛮人骨相与中原人不同,体格也是,生得人高马大,骑在黝黑的马匹上,个个仿若张牙舞爪的猛兽,挥舞长刀横冲直撞, 穆渊率领突骑,身先士卒,大有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的势头,片刻不到便斩了几颗人头下来,手上长枪吸饱了血,越发锐不可当。 忽见雪亮的刀口从他脖颈险险扫过,一个有些名头的蛮子拦了穆渊的路,瞧出来他是这帮中原军的头儿,想挖出他的心,砍下脑袋跟自家大王邀功, 然而挑衅的嘴脸没嘚瑟几秒,一双瞪大的眼睛不曾见对方手中长枪如何落下,尖刀从脖子横插进咽喉,血沫喷溅,气绝得干脆利落。 穆渊没喘一口气,余光瞥见从旁偷袭的小兵,正眼也没瞧他,目不斜视,长枪侧方捅进那人跨下马匹的脖子,顷刻鲜血横流,马翻人仰, 穆渊也无所谓眉角沾上的血渍,兵戎在手,面不红心不跳, 他不是站在队伍后头摇着扇子喝着凉茶指挥作战的军师,更不是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而是一军之首, 十几岁就在这样的刀山血海之中磨砺,早知道战场不是讲菩萨心肠的地方,要想从死人堆里爬出去,够狠才有活路! 将士们浴血而战,奈何蛮人数量太多,前仆后继的,根本杀不完,何况军粮短缺,一日两餐都食不饱,战斗力远不如对方, 同敌方僵持两个时辰,到底还是寡不敌众,这帮困兽犹斗的中原军让多于他们三倍的蛮军团团围困。 穆渊攥紧那被血洗得锃亮的钩镰枪,手刃的人头已经可以堆成一个小山丘。 “穆渊!” 听蛮军首领用蹩脚难听的中原话念叨他的名字,洋洋得意的表情瞧着他说: “快快投降,饶你小命!” 边军已是四面楚歌,四周是高大的蛮军手握兵戎围成的人墙,穆渊知道他们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了。 当下的局面,绝处逢生是没可能了,他身为一军统领,随时都有以身殉国的准备, 穆渊面无惧色,心下思量着,在敌首下令捉拿他的那刻,他手中的长枪将会穿透铠甲,刺穿对方的咽喉。 见他毫无缴械投降之意,蛮人并未执意劝降,耐心耗尽,索性道: “既然你不愿意归降,那就见阎王去吧!” 穆渊目色如刀,抬眸见那首领似乎惋惜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抬起右手来。 他紧盯着对方的动作,手腕用力,手握的长枪眼看就要刺出去,骤然听见远处接连响起嘹亮的号角声, 众人不由朝声音的方向望去,见那一众身着黑铁色甲衣的突骑,竟然是援军! 浩浩荡荡约摸十万人马,势不可挡!! 战场瞬息万变,局势逆转尽在一瞬之间。 见状蛮军首领刹时神色大变,自知眼下军力不足以抵抗对方十万精锐兵马,如若不及时抽身,很可能全军覆没。 本若涸辙之鲋的边境军瞬间有了底气,两支军队飞快展开攻势,对这帮蛮军内外夹逼,迅速围剿, 蛮人被打得溃不成军,先前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偃旗息鼓,节节败退, 领军的蛮子嘴里说着叽里呱啦骂人的夷语,带着一众缺胳膊断腿儿的伤兵残将弃甲曳兵,仓皇寻了条生路鼠窜狼奔而去。 穆渊拎着长枪一拽缰绳,马头对准那落荒而逃的蛮军欲要乘胜追击,是想将这帮军心涣散的蛮人一网打尽,却听背后一声, “穷寇勿追!” 闻声他身子一顿,转头望向身后之人, 跨下铁骑嘶鸣一声,朝他驶来的中年男人单手拎着一只红缨枪,身姿飒爽, 头盔下这张脸他并不陌生,龙安县提督雷子安, 雷子安此番救他边境军于水火,肯出兵已是仁至义尽,蛮人是否留有后手,前方是否还有埋伏无人知晓,战场多变数,他也并不想冒这个险, 且这趟来得仓促,未有剿灭蛮军的准备,他一个提督,承受不起军队惨重的损失。 穆渊自然明白雷子安的顾虑,况且此次能全身而退已是意想之外,便未有恋战,下令撤军回营暂作休整。 019 难眠 这时从瞭望塔传来消息,说蛮人的兵马已经退出警戒线外,此番元气大伤,看来不会再涉险贸然进军。 在这边境驻军戍守数月,能击退蛮军,得胜掺着几分侥幸,因物资匮乏,并未摆设庆功宴,只在营中布了场简单的酒席。 “雷提督,”穆渊端起酒杯,敬谢道: “多谢雷大人此番搭救。” 雷子安看上去五十左右,皮肤土黄,经年征战沙场,风吹雨打,额头到眉角一道醒目的刀疤, 当年也是能与赵子骞齐名,颇有声望的将军,不过遇事遇人左右逢源,比赵多了几分心眼,才能在这诡谲汹涌的朝堂中保全身名。 穆渊表面上谦恭客气,其实心高气傲,朝堂中外少有他看得起的人物,雷子安算是这鲜少之一。 “王爷曾救济过我军,而今王爷有难,我等又岂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雷子安诚恳道。 穆渊轻轻点了下头,想到之前营中发生的事,忽而话锋一转问他道: “不知大人对蛮人的巫蛊之术可有耳闻?” 见对方面露疑色,又接着说: “前夜一刺客潜入营中,意图刺杀本王,幸而未果,只是本王疏忽大意,不想那人身上竟携了一只毒蝎,被那毒蝎沾染水源,放倒了我军百余人。” “蛮人的巫术邪门得紧,”闻言雷子安不胜感慨, “当年与蛮军交手,见识过这些毒物的厉害,实不相瞒,鄙人这些年来亦是深受其害。” 他说着撩起袖子,精壮的胳膊一翻转,手臂内侧的肉竟是被挖去了一块,留下一口指盖深浅的血洞, “七年前我军战败,被蛮军俘虏,那帮蛮人并未即刻处决战俘,而是……而是将我们活捉回秘林,当做种蛊的活人器皿,” 他说着似乎又忆起了那段痛苦的经历,神情愤怒又惊恐, “我至今也记得,被蛊虫破开皮肉钻进身体的感觉,那般非人的折磨,简直生不如死,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那毒虫搅烂,万箭穿心恐怕也不及于此,” “那时候真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所幸救援及时赶到,还是赵将军……” 他说着话音一顿,瞟了眼穆渊的脸色,知道他与赵子骞的渊源,于是避开了这段被解救的经过, “虽然得救,巫蛊已经种在了身体里,那毒物在体内活动,仿佛被无数虫子啃食撕咬,苦不堪言,当时多亏了路神医想方设法为鄙人驱蛊,却还是留下了些后遗症,易害梦魇,夙夜难眠。” 穆渊蹙起眉,听他讲得声情并茂,仿佛当着有虫子此刻顺着血管爬进身体里,光是听着都觉难受。 “此后多年,蛮人用蛊害人的法子层出不穷,”雷子安说:“鄙人不久前,听闻有一巫师动用禁术,在秘林造出了一个巫童。” “巫童?” “妖邪之术,”雷子安道: “王爷应该知道,蛮人将毒物置于器皿中相互残杀啃食,活下的为蛊。待此蛊产下虫卵,挑选百名孕妇,在原本生产之日的前一月左右,破腹取其腹中胎儿, 于胎儿喉中放入虫卵,身体用毒物浸泡,直至蛊虫幼体孵化长为成虫,经此还能活下的,是为邪神。” 话音刚落,恰逢上菜的人掀开帐帘,端上来营中仅有的一点荤腥,然而那难得的一盘肉菜,这会儿瞧着却属实有些倒人胃口。 雷子安干咳了声,“不过这关于‘巫童’的传闻,鄙人也是道听途说。” 他笑笑道:“就不打扰王爷吃饭的兴致了。” 穆渊点点头,对他的想法深表赞同, 抹去脑中恶心的画面,目光一扫桌上那稀稀拉拉的几盘菜,道: “大人请便,只是营中军粮短缺,没法设宴款待,还望大人海涵。” 语气颇有几分埋怨之意,雷子安自然听出来了, “这倒无碍,只是……王爷在这边地戍守数月,朝廷未有增派兵粮?” 皇上高枕无忧的时候,何时想过保家卫国的边军将士过着怎样食不果腹的日子,只惦记着他的江山社稷,跟谁都稀罕似的。 穆渊没忍住冷哼一声,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这会儿血气上头,出言无忌, “哪里是派来兵粮,分明是派人来给本帅收尸了。” 雷子安为人坦率,不是会告御状的奸诈小人,只当穆渊说的醉话,左耳进右耳出, “王爷说的哪里话。” 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关系如何,雷子安尚有几分眼力,瞧出来眼前这位对朝堂上那位天子的怨气,劝慰说: “王爷莫要心生嫌隙,您与圣上可是情同手足的亲兄弟。” 同父同母,再亲不过,在权利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是,”穆渊冷冷一笑,“只是此番未能将蛮军尽数剿灭,皇上恐怕要责怪本王办事不力。” “王爷,”雷子安和气地笑了笑,然而他一张脸素来凶神恶煞惯了,做这么个表情,看着跟头笑面虎似的, “边军以少胜多,能击退蛮军已是不易,王爷宽心,皇上不会为难你的。” 话说得确是很深得人心,穆渊算是明白了雷大人缘何从未得罪权贵,在稍有不慎便会招致杀身之祸的朝堂全身而退的本领。 夜晚,暮色降临,周遭喧哗渐渐沉寂,打杂的侍从被遣散退下,士兵也都各自回了营地。 穆渊这会儿酒也醒了,坐在摇曳的烛灯前,缓缓卸下戎装, 内里纯白的里衫被血液浸透,红得发黑,近乎要粘连在皮肤上,他一点点将衣衫褪去,浑身都是触目惊心的刀口,有几处尤为严重。 先前在同蛮军交战时,腹部后背都落了刀伤,伤口虽不致命,未有及时包扎处理,营中条件艰苦,药物匮乏,创口已经有溃烂的迹象。 实在有些受不住,他在伤处上了些药,再慢慢缠上纱布,处理完鬓角起了一层薄汗。 穆渊处理伤口,从不用削减痛苦的麻药,知道那是蒙汗药的成分,用多了恐怕对脑子有影响,他身为将军,需得指挥作战,对军队的部署调令不容半点愚昧。 收拾好桌上的杂物,穆渊吹熄油灯,侧着身子躺上冷硬的木板床,以免压住腹背的伤口。 闭上眼,身体已经很是劳累,本该快些入梦,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却忽然想到了王府, 穆渊恍惚的意识瞬时清醒,睁开眼盯着窗外残月的虚影。 他已经数月未有回府,不知道府中现状如何,也不知道那失了忆之后思维跳脱的赵未然有没有给他惹祸, 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安,又愈渐困乏,穆渊再合上眼,脑海中那张脸逐渐模糊起来, 因为过度劳累,他睡得很沉,做了梦,梦到了自己拎着先皇赠与他的梨花枪,生平第一次踏上战场的那日。 穆渊虽比同龄人要高拔许多,然而年纪尚轻,少年人身形消瘦,个头还未完全蹿起,肌肉又有些单薄,连轻甲也撑不起来,松松垮垮,不甚贴身。 他身为皇子,过了十多年锦衣玉食的日子,号角响起的那刻,便只是一名上阵杀敌的将士,不再有身为天潢贵胄的优越感,在这生死攸关的修罗场,没人会忌惮他的身份,敌人手里的刀枪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穆渊骑上战马,看着周围士兵呐喊着挥舞刀枪,很快听见兵戎相接,斩杀和呜嚎的声音, 这些并肩作战的战友,好些能叫出来名字,他看过这帮将士杀马取皮,血水横流的场面,却不曾见过他们用手里的刀杀人, 好像砍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团碎骨烂肉。 这些士兵与他同吃同住,是他的良师益友,曾给过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往昔谈笑打闹的画面历历在目,此刻在他眼中却成了另一副模样,变得陌生而残暴, 亲眼看着同类相残,血腥残酷的场面,穆渊脑子里那些刀法技巧刹时全忘干净了,他像一头被猛禽逼到悬崖边上,发疯的小狼崽,全凭骨子里求生的本能,杀灭恶敌,扫清障碍。 战场上不是我杀你便是你剁了我,哪里来的人性?都是越杀越疯,当他擒着长枪的手麻木到脱力,从杀戮的快意中清醒过来时,身边已经没有活人了。 实在太累了,不断痉挛的手握不住兵器,他感到一阵眩晕,晕倒在血肉模糊的尸堆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自己人从尸骨中拖出去,醒来时领兵的老将军告诉他,他们赢了,这是穆渊打的第一场胜仗。 老将军赞赏他的骁勇善战,说他是可塑之才,可他不是天生杀人的机器,做不到像眼前这群老兵一般泰然,低头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只感到头晕目眩,恶心到晚饭也吃不下。 一闭目,眼前尽是血色,四下响起仿若鬼魅一般的哀嚎,他知道是那些死在他刀口之下的亡魂,纠缠他,在他耳边哭诉咒骂, 他就这样度过了平生第一个不眠之夜,再没有比这更难熬的夜晚。 几年过去,而今却已经习惯,砍下敌首的时候不再畏惧,不再有负罪感, 有时觉得自己好似越来越麻木不仁,像个杀人嗜血的魔头一般。 他不止一次想过弃矛从政,当真卸下铠甲,放下兵戎的那刻才发觉,自己的骨血早已经跟这边地的烽火,跟这些士兵绑在了一起,冥冥之中,这才是他注定的归宿, 他终会死在战场,埋沙尸骨。 当初请柬说想退去将军的名衔,不是真心不愿再领兵,在意的,是皇上的态度,后来被赵未然一语点破,自此穆渊心头一直耿耿于怀, 甘愿做皇上的一把刀,怕的是皇上夜长梦多,以己度人,忧心这把刀有朝一日会要了他自己的命。 020 归家 “王爷回来了!” 穆渊刚下马,门口男从便激动地喊起来,热泪盈眶的表情跟见了亲爹似的, 他身上轻甲未褪,被血泥糊了一身,又戴着头盔,这还能认出来他是谁的也是奇才了。 都多久没回来了,门前的梧桐繁了又败,逢春发了新枝,穆渊素来不喜欢伤春悲秋,却忽然间有些感怀。 官家从他手里牵过缰绳,将马匹领去马厩,穆渊取下头盔,接过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迈步朝前走去。 见一旁的仆从张嘴要嚷嚷出声,穆渊抬手打住他说: “不必惊动旁人。” 这会儿已是半夜,秦九曦想必早早睡下了,至于赵未然…… 他正想着,忽见眼前的梧桐树上立着一道人影,以为是个女贼,走近了才看清那是正要从树上跳下来的赵未然。 她游刃有余地扶着树干,正要往下跳,转脸见着穆渊,脚底一打滑,竟是从树上仓促跌了下来。 穆渊一抬眼皮,看着朝自己猛扑过来,面色狰狞的赵未然,倒是没避开,抬手虚扶了她一把, 还没蹭到衣角,赵未然就自己站稳脚,接着后退了步。 她仰首望着跟前的穆渊,男人裹在甲衣里,让塞外的风沙磨糙了些,脸侧阴影很重,下巴长出来些胡茬,看着更凶了。 时隔数月再见着他,本以为内心毫无波澜,竟还是有些情绪翻涌, 她也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不似重逢的旧友,说是等丈夫归家的妻子,就更不是那回事了。 “你手怎么了?” 冷不丁听穆渊这样问,赵未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手背有些发疼,大概是翻墙的时候磨破的。 “嗯,没什么。” 她有些做贼心虚地遮了遮,抬眸见穆渊高大的身躯忽然走近了步,身上铁甲随着动作“哗啦哗啦”一阵响动, 静谧的空气里,听他轻吸了口气,忽然俯身欺近,手臂绕过来悬在她背后,跟要抱住她似的,赵未然紧张得手背上寒毛都竖了起来, 又似乎是自己多想,穆渊挺起身,并没有预想之中的举动,也没有要留宿的打算,只不冷不热地垂眸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开了。 赵未然倒是猝不及防地愣了愣,望着他夜色中渐行渐远的背影,思绪被搅得天翻地覆。 “小姐,小姐!” 小媛提着裙子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拉着赵未然的袖子上下左右打量她, “王爷没对您怎么样吧?吓死我了!” 见自家小姐除了脸色有些泛白以外毫无异样,小媛这才松了口气,手按在起伏的胸口顺着气。 “吓什么,他又不会吃人。” 赵未然转眸看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她这表情煞是好笑,方才纷乱的情绪瞬间一扫而尽, 没忍住出手揉了揉小媛胶原蛋白充盈,奶呼呼的脸颊,轻笑出声, “你怎么这么可爱!” . 穆渊独身回到寝房,顺手将门扉关上。 他虽远在边地,数月未归,房间日日都有下人来打扫,很是干净整洁。 他缓步走到窗边,将半敞的窗棂合上,脸上泰然的神情退下去,眉心下意识拧起来, 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身上刚愈合的伤口又崩开了,穆渊将沾血的外衣揭开,身上刀伤遍布,看着有些骇人, 他自己瞧着那伤痕都觉得狰狞,更别提让赵未然这没见过腥风血雨的看见,还是别拿这一身伤去吓她。 房间里常备金疮药,穆渊习惯了自己动手处理伤口,他经年大伤小伤无数,年纪尚轻修复力强,身体也还扛得住,只要能止血,裹上纱布,忍忍就过去了, 像他这种领兵打仗的人素来不喜去找军医,军医的话都是放屁,烦了他们危言耸听,撂下一堆婆婆妈妈的医嘱,只觉没断胳膊断腿儿,伤筋动骨都是小事,没见过当兵的还叫苦叫痛的。 只是此次与蛮军交手时,发觉关节有些活动不开,穆渊自觉年轻力壮,不到影响日常活动察觉不到身上伤病的严重性,真要影响到了,便说明问题已然相当严重, 日积月累,拖久了怕落下顽疾,这才动了寻太医看伤的念头。 翌日,穆渊换上干净衣服收拾好形容,例行公事地去到静心殿觐见皇上, 寝宫内檀香缭绕,皇帝仪态端正地坐在龙椅上审阅奏章,见着他从屏风后走过来,随即笑容满面地搁下手头的东西,过来拢了他的手,好似见了十分亲近的人,满嘴三弟长三弟短的, 穆渊有些膈应,笑意牵强,这会儿突然感到身上隐痛难耐,很是不自在。 寒暄好半晌,皇帝似乎这才想起来穆渊刚打了胜仗回来,兴许身上伤病未愈,容易劳累,予他赐了座。 穆渊道了声谢皇上,就着身旁的红木椅落座,只是方才站着还好,一坐下骨头仿佛错位似的,腰背上某处钻心的痛, 他忍着痛面色不露,一只手扶着木椅把手,听着面前衣冠倜傥的皇帝慷慨陈词, “近来国运动荡,贼寇四起,昨日宋太傅呈上折子,说浦镇那帮自不量力的造反军已被尽数剿灭,这些天朕夙夜忧思,唯恐思虑不详,治理不周,辜负了父皇嘱托, 蛮人黩武穷兵,也不知何时能等到天下太平,每每朕夙夜难安之时,不由想起儿时,父皇母后和睦相亲,你我兄弟二人无话不谈,那段安顺的日子,朕煞是怀念。” 只觉皇上说人话的时候,句句肺腑,直教人为之前的小肚鸡肠自惭形秽, 可惜穆渊经此一战,一眼将他看了个穿,到底不似皇帝那般会逢场作戏,心头的嫌隙一旦生出来,就没那么容易再自欺欺人地佯装兄弟情深了。 穆渊皮笑肉不笑地听对方说完后话,腰背上疼痛的感觉愈演愈烈,不是一鼓作气痛到麻木,而是像有小针一下一下剔刮骨头似的, 这种断断续续的痛最是折磨人,疼得他手心都渗出了汗。 “宋太傅前日为朕寻了位神医,朕将他介绍与你,”皇上打趣似的笑道: “择日登门拜访,你可别将人赶出去。” 穆渊拱手,“谢皇上体恤。” 话说完,刺痛的感觉沿着后脊爬上头皮,穆渊额角神经直跳,全然听不进对方在言语什么,直到出了静心殿,嗅到室外新鲜的空气,疼痛才纾解些许。 时至今日,穆渊算是大抵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不过是等着被皇帝卸磨杀驴的驴,不到价值用尽,皇上是不会轻巧放过他的, 并非不愿扛起来保家卫国的重担,可他不是无往不胜的神,总有被耗尽的那一日,要一面提防着虎视眈眈的蛮军,忌惮犯着疑心病的皇帝,还得防着随时准备落井下石的小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功成身退的那一日。 走过转角,迎面撞见一个女子,对方手里端着紫砂碗,垂着头心不在焉,当头迎上人高马大的穆渊,吓得险些将手里盛着羹汤的碗打翻。 女子看来不识得穆渊什么身份,只是瞧他衣着打扮想来是个地位尊贵之人,行了个礼便侧身走过了。 穆渊侧目一瞥对方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今晨入宫时听闻公公说皇上近日得了位新宠,没记下她姓名,只记得说是个医女,虽身份低卑,却若金枝玉叶一般,容貌倾城,气质冷艳。 匆匆一瞥,穆渊没功夫留意这女子生得如何貌美,只是据他所知,皇上对女色不甚上心,后宫并无妻妾成群,只两三个宠幸过的大臣之女,象征性地赐予名衔,这般也只是为了稳固那帮朝臣之心, 皇帝野心勃勃,心不在风月之事上,此番却临幸一个籍籍无名的医女,在外人看来实在有些稀奇。 静心殿,门扉“吱呀”一声被来人推开,皇帝懒懒倚在龙椅上,眼睫不疾不徐地抬起来,瞧着那立在门口,一身淡紫色云雾烟罗裙的女子, 女子叫做冷梦轻,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儿,父亲是钦点的御医,因前些日子不慎染了风寒,这才代父进宫,替人看病,却被皇上瞧见,当下就要了她的名字。 被皇帝看上,冷梦轻内心毫无欢喜,只有无尽的恐惧, 她行到寝宫中央的案桌前,本想将碗搁下就走,然而进了这静心殿,哪里是她想走就走得了的,仿若入了狼窝的兔,只能任人予取予夺。 皇帝九五之尊,呼风唤雨,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从来对欲望不加掩饰,目光恣意地从女子胸前扫过,修长的手指一弯说: “过来。” 他虽同穆渊模样神似,却并非生得同后者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继承了先皇的凤眸,眼尾更狭长些,一席皇袍,尽显威武霸气的帝王之相, 皇上鲜少情真意切地笑,此刻对着面前的女子眉梢轻挑,眼角笑出几分风流之意。 “皇上,”冷梦轻却是怕了他这一笑,低埋着头,丝毫不敢同眼前的人对视, “小女子一个粗鄙之人,不胜皇上厚爱。” 男人换了个坐姿,两片薄唇轻轻张合, “朕说要封你为贵妃,谁又敢指手画脚么?” 闻言冷梦轻不由心头发寒,头埋得更低, 知道后宫的女人是如何的手段毒辣,她这样身份背景的人进去了,休想有什么好下场。 “小女子身无长物,不值得皇上抬爱,且有婚约在身,还望皇上成全。” “婚约?” 他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谁敢跟朕抢女人?” 话落一把将女子纤细的手臂擒在掌心,将她拽过来,薄唇凑近她耳畔, “那病秧子,眼看就要吹灯拔蜡,你嫁进去当寡妇?” 皇上所指,是与她青梅竹马,年少便定下婚约的徐公子,一日她被纨绔当街调戏,徐公子为了救她被人捅了一刀,自此落下了病根。 闻言冷梦轻腿一下软了,早该想到皇上断然弄清了她的底细,身边的亲人好友,没有一个不在他掌控之下。 男人眼带笑意,她却只看见他眼底的阴鸷,胸口一片寒意蔓延开来,面色惶恐道: “奴婢失言,求皇上放过他吧。” “与其替别的男人替求情,不如学学怎么讨朕欢心!” 皇帝擒住她的手忽然使了个力,一把将她拽到怀里,冷梦轻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身子一跌,将将坐在他大腿上, 门口的太监宫女见状皆识时务地退出去,顺手掩上门扉, 空气安静得只能衣料摩擦的声响,教人头皮发麻,仿佛连呼吸都停了。 021 怒从心头起 恶向胆边生 感觉到前人的欺近,冷梦轻无处闪避,后脊瞬间绷紧了, 皇上手扣住女子后颈,细细嗅着她细白的脖颈,嗅着她的味道下身便燥热起来, 只觉她虽然生得绝美,倒也算不上顶级,宫中有的是比她鲜艳漂亮的,只是这女子不甘受辱,目色清厉瞪着自己的模样,莫名勾着他的心,教他一看见,就想将她扒干净了扔上龙床好好折辱一番。 他一手扼住她的腰身不让她反抗,另一手探进衣领肆意玩弄,冷梦轻脸颊红了一片,从未受过这般耻辱, 她心知皇上对她不过一时兴趣,玩腻了便弃之敝履,她自然不愿当皇帝的玩物,可又如何惹得起这样一个人物? 她若无牵无挂,倒是无所谓撕破脸皮,可皇上手段强硬,甚至以至亲性命相要挟,一个地位卑微,身不由己的女子,很难不向权贵低头。 他手上慢条斯理地折磨,教她简直不堪其辱,眼睛都快瞪出血来。 皇上侧目瞧着那被他圈在身前的女子,见她一双羞愤的眼睛盯着前方,又难以自持地被自己挑弄得失神的模样,心头升起莫大的愉悦。 只觉那些个娇俏丽人坦胸露乳地乖乖躺上龙床,倒是没趣,他生来高人一等,后又做了皇帝,手到擒来惯了,太容易得到的教他兴致索然,反倒对求而不得的事物几近痴迷,沉溺于征服的快感, 他也不在意自己究竟是迷恋这个人,还是享受这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猛地身子一挺,将面前的女子打横抱了起来, 骤然失去重心,冷梦轻瞳孔骤缩,仓皇中两手环住他肩膀,才能稳住身不掉下去, 满屋飘散的檀香熏得人头晕目眩,两道人影跌上软床,缠斗着褪去衣衫, 床榻帷幔飘扬,无望的啜泣声很快被缭绕的烟气冲散了,人影摇晃,一片旖旎。 . 刚踏出宫门的穆渊让身后热情激昂的声音给叫住了,他转过头,见一个穿着朝服的中年男人朝他走来,眼角笑纹简直要飞上眉梢。 “王爷,” 男人提着衣摆一路小跑过来,气还没喘匀便开始溜须拍马道: “王爷渊清玉絜,多日不见,真是越发丰神如玉,英姿焕发了。” 废话了好几句,穆渊才终于想起来他是谁,是个官阶平平,他叫不上姓名,只记得姓刘的员外。 他因为儿时与刘员外家大儿子关系要好,时常到刘府玩耍,但也就是小时候贪玩好耍罢了,要说与刘家关系多亲近未免有些牵强, 小孩子思虑单纯,心无城府,对大人们勾心斗角的世界没有概念,难免有些个朝臣趁着孩童天真烂漫的年纪与之亲近,借机拉拢关系。 穆渊象征性地寒暄几句,想着随意敷衍下也就罢了,然而这刘员外跟个门童似的立在他面前,堆着一脸笑意,热情不减地同他套近乎,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听闻王爷刚从边境回来,一路艰险,但请王爷到刘府中喝杯茶,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真体谅他一路艰辛,该让他早点回府休息,喝什么破茶? 穆渊心下腹诽,瞧着对方一张热脸又不便推拒,于是道: “那便劳烦员外带路。” 像是早有准备,刘府的仆从将价值不菲的白瓷茶具呈上桌,里间盛着上好的龙井,款待穆渊这位贵客, 然而后者对茶水一类毫不感冒,没生得对茶香十分敏感的鼻子,省的故作兴致高雅,只当成苦涩一些的白水一般喝下。 穆渊这会儿人坐在刘家府邸,脑子里却忽然间想到了在军营中同雷提督交谈的场景, 原本还想讨教讨教官场上八面驶风的这一套,学学这些深谙人情世故的老油条平素里如何左右逢源,真当置身其境了才意识到自己果真不是这块料, 看着刘员外客套的嘴脸真想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只觉人果然还是得认准自己擅长的领域,没生得八面玲珑的心,犯不着勉强把自己削成个精明人,自找不痛快。 然而刘员外似乎没看见穆渊脸上昏昏欲睡的神情,自以为同对方聊得很是投缘,谈完政治谈天象,谈完天象又道: “我虽是个文官,于军事也略知一二,今日幸得与王爷探讨探讨。” 他这个略知一二在穆渊眼里完全就是放屁,穆渊耐着性子听他谈完自己的短见,杯中茶水已经喝得见了底。 这时候刘员外却眼珠一转,忽然吩咐道: “妘儿,还不来给王爷添茶。” 话音刚落,屏风后头走出来个提着茶壶的女子,脸上施了脂粉,穿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这是小女刘妘,”男人单手撑着椅上的把手,笑出一脸褶子, “还不见过王爷。” 穆渊这才意识到,这刘员外邀他到府中喝茶,原来是想介绍女儿给他认识。 然而自家那位已经够不让他省心,更是没兴趣招纳什么三妻四妾,穆渊一个眼神也吝啬于落在对方身上,将空杯搁在桌上,目不斜视地等她将瓷杯倒满。 态度尽在不言中,刘家女儿显然知晓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全无兴趣,虽然自身很是心悦于对方,也是懂得自尊自爱的大家闺秀,不想既惹人不快,又丢人现眼, 刘妘于是废话不多讲,倒完茶便转头走开了,临走前甩给自家老父亲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眼神。 刘员外得了女儿的暗示不由暗自叹了声气,没能将自家女儿向王爷推销出去,情绪显然不似之前那样高涨,尽管如此,表面上的客套功夫还是做到了有始有终。 一路聊笑着送客出门,两人绕过荷花池,却见穆渊不知看见什么忽地目色一沉,脚步骤然停了下来, 刘员外这便纳闷了,目光随之一探,见王爷视线径直穿过长亭,盯着的,正是他用来装点亭子的一副挂画。 瞧见穆渊这专注的神情,刘员外虽不清楚他心里想的什么,还是笑着恭维道: “王爷当是慧眼识珠,此画乃画仙‘墨先生’亲笔。” 穆渊没忍住冷哼一声,“谁?” 刘员外清清嗓子,正要同穆渊说道说道自己道听途说的“墨先生”风流韵事,声儿还没来得及出,见身旁的人拔腿就疾步朝亭子走了过去。 穆渊脚步生风,刘员外提着衣摆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瞧着穆渊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寻思这墨先生怕不是王爷的宿仇? 穆渊一双冷厉的眼睛里,这画卷上靠着椅背,尚在睡梦中的女子,可不正是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王妃? 画作乍一看与真人有七八分像,他一眼就瞧了出来。 走进了看穆渊便更加笃定,不是他无中生有,画中的女子同赵未然面容相像,衣服也一模一样! 他在边境死里逃生的时候,赵未然这家伙究竟都在干什么? 居然在睡觉的时候被人画了下来,甚至贩卖流转到朝臣手里! 她跟这个画画的是什么关系?!此外还有多少她的画像? 这人失忆后不让人省心也就算了,没想到还能这样糟心! 他只觉头上仿佛凭空多了顶帽子,攥紧袖口下的铁拳,勉强忍住才没勃然大怒, “此画员外是多少银两买来的?” 刘员外这边还没功夫吱声,就听穆渊咬着后槽牙道: “本王出三倍买了!” 只觉王爷这眼神不是要买画,是要杀人,刘员外活这么久也没见过这样狠厉的目光,当即吓哑巴了。 穆渊也不废话,将钱袋扔在桌上,扯下画卷起来便走。 这刘员外是个斯斯文文的文人墨客,不晓得武将都是这般的喜怒无常?轻易就会露出杀人的气场,骇得大气也不敢出,看着对方气势汹汹的背影愈渐走远了。 穆渊提着气一路回了王府,直奔兵器库取刀,他一时怒从心头起,决计当下就要让这狗胆包天的画师脑袋身子分家! 恰逢府中下人这时候敲开门,见王爷这样勃然大怒,提心吊胆地说府门外一位姓路的公子找他, 穆渊这才冷静下来些许,想起来对方应该是皇上说介绍与自己的神医。 皇上请来的人自然不能怠慢,他虽怒火中烧,这会儿也只得暂且将气消下,把拎在手里的胜钧剑重新挂上去,将这件糟心的事暂置一旁。 穆渊调整了下情绪,让自己的脸色看着不那么吓人,而后同官家一并出了门。 府门外,这个斜挎着药箱的青年想必就是医师了, 穆渊原以为此人该是个须发尽白的老者,不想对方这样年轻英俊,一袭白衣,玉树临风,看着不像个医师,倒像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而这个叫做路惟的人,也就是雷子安口中,路神医路泽玉的儿子,在父亲死后不负所托地子承父业,继承其衣钵。 路惟五官硬朗,气质沉稳,严谨而不死板,举手投足透着股运筹帷幄的气场,因为才高气清,从不摆出低人一等的姿态,在外人眼里显得有些恃才傲物。 此番到访王爷府,更是连鞠躬行礼这一套也免了,路惟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甚至目不斜视地行过穆渊,直奔大厅去。 他与穆渊二人看来都不是话多的人,而后者也无所谓对方不讲礼数,只觉此人是来治病的,能将自己一身的病痛治好就行,并不像官场上的权贵那样看重等级分明。 路惟替病人把脉开药,整个过程沉默寡言,一双看惯了生老病死的眼睛不兴半点波澜, 他一双手清瘦修长,却仿佛蕴藏着妙手回春的神力,指节在穴位处点了几下,穆渊只觉腰背上的刺痛感瞬时消散,几针扎下去顿觉神清气爽。 路惟将写好的药单甩在桌上,便准备打道回府了,他只负责看病开药,不负责监督病人按时吃药休息,从头到尾一副病你爱治不治,药你爱吃不吃的态度,尽了他作为医者应尽的职责,其他一概不管。 只是穆渊身上这长年累月的伤不好根治,需得配合针灸,隔天得来王府再给他扎几回针。 路医生利索地收拾好药箱,一句告辞的客套话也没有便转身离了王府,来去真仿若惊雷一般迅疾。 对这雷厉风行的路惟,穆渊没往心里去,只觉身上病痛减轻一半,心情都好了许多,甚至快要忘了先前惹他盛怒的那档子破事, 直到瞥见那幅被他扔在一旁的画卷,激愤的情绪又在心头翻涌起来,恰逢这时候瞧见门外女子一闪而过的身影。 022 路惟 “赵未然!” 穆渊这一吼直接把她给吼懵了,赵未然怔怔地回过头,看见对方面上不善的脸色。 她自觉这些天已经很本分了,没有出府,甚至听老妈子的教导,没事儿去祸害厨房,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王爷。 自穆渊打仗回来,两人还没好好说过一句话,头一回相对而坐着交谈,就这般火气十足。 穆渊将那画扔到她面前的桌上,“你自己看看!” 赵未然拾起来一瞧,心说这不是穆瑢的画么,是怎么落到他手里的? 听穆渊压着磅礴的怒气问: “你最好同本王解释清楚,刘员外府中为何会出现你的画像?你跟那画画的关系很好?” 他说最后几个字时几乎是咬着牙的,赵未然一时纳闷, 这,这怎么看出来画的是我? 虽说服饰倒确实是一样……她盯着那副画,很快想清了这场乌龙。 “咳,” 只觉这要是被穆渊记恨上了,非但是自找麻烦,恐怕还会耽误穆瑢的事业,赵未然也没别的辙,只能抵死不认道: “王爷您想多了,我哪儿会认识什么画画的,更不可能去给人家当模特。” 后半句穆渊没听懂,他嘴角讥讽地一扬,冷哼了声, “你什么心思我怎么摸得透?本王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哪儿像你出入王府自在逍遥。就算我在边境吃沙子,你在王府给我戴绿帽子,我又如何管得了你?” “我……” 赵未然根本来不及插话,被迫听着穆渊跟上了发条似的喋喋不休, “本王常年出门在外,府中寂寞,也难怪你红杏出墙,虽说你从前一门心思都在本王身上,而今失忆了,心思也跟着飞出了王府,倒也不是你的错,” 说着说着语气倒是不愤怒了,情绪转了个弯变了味儿, “本王也不是棒打鸳鸯的人,王妃若是寻见了称心如意的良人,本王自然成全你们双宿双飞。” 赵未然盯着穆渊脸上诡异莫测的脸色,见他沉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还以为他话已经说完了,正要开口,对方忽地转眸,一双眼睛激光似的盯着她, “不如择日请这位墨公子来王府做客,与本王见上一面,本王也好放心将王妃托付于他。” “我,”赵未然骇得差点儿咬着自己舌头,“我真不认识。” “哦,那便将这皇城中所有墨姓的人都邀来王府,好让王妃认识认识。” “‘墨先生’也不过是个艺名,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你方才不是说不认识吗?现在又知道了?” “我,”不想他这样鸡贼,急得赵未然手心都渗出了细汗, “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再说,‘墨先生’的名号大街小巷都知道,王爷操心国事,对这些个文人墨客的事迹少有耳闻,这才产生了误会。 至于这幅画,也就是巧合罢了,既然惹得王爷不快,那就烧了吧!” 赵未然神色坦然地说完,穆渊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生怕王爷这消下去的火气春风吹又生,赵未然赶忙亲手将这“赃物”给处理了,蒙混过了关, 她自觉穆渊不过一时让“被戴绿帽子”的耻辱冲昏头脑,气得胡言乱语了一通,倒不会真惦记在心上,又向来军务繁忙,很快便会将这场幺蛾子忘却脑后。 后来一段时日过得风平浪静,穆渊以养伤的名义在府中过了一阵清闲日子,路惟隔三差五到访王爷府替他针灸,经此下来,就连身上陈年旧疴也有所缓解。 而那令老妈子闻风丧胆的厨房杀手赵未然,折腾这么些天下来也总算厨艺见长,做出来的糕点可算有模有样,甚至自己也从最初的不喜甜食变得可以接受了, 她将做好的糕点分给府中的丫鬟与仆从,看他们将这甜了吧唧的东西吃得津津有味,感到很是心情愉快。 一切如常,只是每每赵未然拎着食盒从长廊行过,总感觉像有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教她心头发瘆, 然而转过身想抓住这窥视自己的人,却又并未发觉任何异常,好像刚才的感受只是她过分的臆想。 一日刘老妈子尝了赵未然亲手做的桂花糕,顿时两眼放光,只夸甜而不腻,非要她将这糕点送去给王爷尝尝, 她心觉穆渊一个大男人,大概率不会喜爱这种甜腻的食物,一面这么想,一面又觉得他不喜欢,那不是正好! 赵未然于是拎着食盒往穆渊的寝房走去了,离房门几米之远,抬眸见迎面走来一个人, 是个同穆渊一般高大的男人,身型挺拔略有些清瘦,她对此人毫无印象。 两人间距离很快被脚步拉近了,觉得自己似乎挡了他的路,赵未然于是侧过身打算绕过对方,男人却在这时猝不及防抓住了她的手腕, 正当赵未然讶异着想挣开时,倏然意识到,他在给自己把脉。 感受着脉搏在指腹下跳动的触感,路惟紧皱的眉心舒展了些,颜色有些淡的薄唇张合道: “脉象无异,只是看着有些疲累,王妃要注意休息。” 男人因为经年在医馆熏着,身上淡淡的清香,混杂着药草味道,略微有些清苦,却莫名很是好闻。 他伏在腕上的手指苍劲温凉,未有立刻松开,赵未然不明其意地盯了会儿,又抬起头来,见对方也垂下眸看着她, 男人一双眼睛淡漠惯了,显露不出情绪,基于对方刚才一通动作,赵未然心里想着: 是位太医? 路惟这种沉默的学术派不苟言笑,神情总透着股严厉。他眼睛形状很是好看,眼神却十分淡漠,这样一双冷漠的眼睛,眼尾却又轻微上挑,近乎严苛的正经中透着几许风情,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久了容易叫人脸红,然而赵未然并不属于脸皮薄的类型,撤开目光将手抽走, “哦,谢谢。” 路惟也跟着收回手,似有若无地摩挲了下指尖,宽大的袖口随之垂下来,微微欠身, “告辞。” 望着对方走远的背影,赵未然心想: 她从未见过此人,正常的陌生人断然不可能如此古怪,这人莫不是女主的什么老熟人? “你们认识?” 赵未然闻声转过头,见穆渊负手站在门外,远远将她盯着,显然将刚才的一切看在了眼里。 “他这么看着你做什么?” 穆渊眼神锐利,好似嗅一匹到危机敏锐的狼。 “不认识,”赵未然摇摇头,反问:“是给王爷治病的太医么?” “不是太医,”穆渊道:“一个姓路的医师,医术倒是高明。” “路惟?” 赵未然脱口而出,不是她存心要让穆渊误会,实在是脑子里弹窗似的忽地冒出了这个名字。 因为她倏然记起来,这个叫路惟的医师不是别人,正是这篇古早虐文的男二, 他父亲路泽玉曾因为得罪权贵遭人暗杀,权势通天的高官欲要斩草除根,路惟遭杀手拦截,险些命丧黄泉,紧要关头是赵子骞救了他一条命, 路惟那时候年纪尚小,赵子骞于他是救命之恩,另外不知道是因为感激还是真的喜欢,总之儿时便对女主一见钟情。 不过……这男二应该对自己没那意思吧,赵未然心想: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女主啊! 路惟虽说人是不坏,但从原著中看来,男主男二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避之不及, “你……” 穆渊看着眼前这似乎陷入沉思的人,一时语无伦次,心说怎么个个都像跟赵未然有些瓜葛,他最近是被什么绿色的阴影给缠上了吗? 回神过来,为了转移注意力,赵未然将手上拎着的食盒递上去说: “王爷尝尝吗?” 穆渊皱了下眉,有点儿无奈,不过这会儿倒确是没工夫盘问她与路惟的关系,因为今日有宴要赴, 他于是一把握住她提着食盒的手道: “跟本王去个地方。” 今日乃是皇帝那位新宠的生辰之日,皇上心情大好,遂在御花园设宴,邀请众朝臣,其实也是想借机引起热论,揣测这皇后之位究竟花落谁家,那些个攀附皇室的朝臣断然会感到危机,有所行动。 龙椅上,皇帝饮尽杯中美酒,转眸看着身边的人, “贵妃,今日可开心了?” 冷梦轻脸色沉郁,不曾侧目看他, 她哪里会开心,皇上已经一手将她推入水深火热的境地,而今自己除了依附于他,再无别的后路, 皇帝若是宠着她,她便一跃枝头享尽富贵荣华,倘若某天弃了她,等着她的就是万丈深渊。 她出神想着,忽觉对方一只手撩开裙纱,在她细腻白皙的大腿处上下摩挲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不曾想皇上行为如此放浪无忌,冷梦轻一怔,心头升起莫大的羞耻感,难堪地垂下眼睫。 这宴席中不乏德高望重,正襟危坐的朝廷大臣,一面吃着酒,一面严肃正经地议论国事,都正经八百着,谁也不知道皇座上的帝妃二人此刻是如何的黯然销魂。 皇帝正坐在长阶尽头的高台上,身上穿着早朝时的龙袍,面上衣衫规整,暗下却是一派糜乱, 众目睽睽之下偷欢的快感刺激着他的神经,想做出些什么更出格的事来。 “陛下,”她终于忍耐不住,按住了皇帝青筋虬结的手臂, “您乃堂堂天子,九五之尊,这般不顾礼节,恐有失大体。” 皇帝笑意盈盈地将她看着,见女子嘴上口是心非说着恭维的话,眼神却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可她越是曲意逢迎,他越是满意,手上力道加重了些,好像非要挑弄得这女子在宴席上惊呼出声才肯罢休, 冷梦轻咬住牙,知道皇帝性格乖张,可她没有撼动皇权的能耐,只能沉默地忍受下去。 高台下,赵未然坐在穆渊身旁,自顾自地吃东西,除了偶尔被穆渊一戳胳膊肘,她便夫唱妇随似的举杯应付一下敬酒,与旁人几乎没有交际, 此刻却忽然觉得一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赵未然下意识朝高台上望去,觉得那贵妃似乎在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 023 作死 宴席过后,穆渊让那些个“心怀鬼胎”的大臣们缠得脱不开身,赵未然借机先溜一步,在园中的石子路上散步消食。 “三王妃。” 忽闻身后传来一道女声,赵未然转过头,见唤她的,是那位方才在高台上看她的贵妃。 她只记得这女子是皇帝强取豪夺来的,叫做什么记不清了,在原著中虽有些笔墨,却是与女主没有交集,没想到眼下竟主动与她搭起了话, 也难怪冷梦轻会如此,她一眼瞧见坐在三王爷身边的赵未然,便“以貌取人”地觉得她五官英丽大气,看着是个直率爽快的人,想必也会是个可靠的盟友, 且先前听说了三王妃平生的经历,觉得她家门不幸,举目无亲,当初嫁入王爷府也是身不由己,处境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想必更能感同身受,这才想与她结识。 眼前这位冷艳的美人比赵未然长了一岁,看着十分有眼缘,赵未然于是清了下嗓子说: “咳,贵妃找我有事?”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是想自己助她逃出皇宫,可她自己暂且尚无脱身的主意,哪里有法子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救贵妃出宫呢? “三王妃,”冷梦轻碰了碰她的手,压低了声音说: “请收下此物。” “嗯?”赵未然诧异地扬眉。 对方的手让宽大的袖口笼着,赵未然瞄了眼,见冷梦轻私底下偷偷递给她的东西,是一枚香囊。 她正想问这香囊是何用途,忽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女子肩上, 带着极强的占有欲,指腹亲昵又暧昧地在她肩头捏了捏, “朕说贵妃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跟三王妃在一处呢。” 皇帝搂住身边的女子,脸上笑意盎然,想必不曾看到二人方才的小动作, 他又抬起眸,望向赵未然后方道: “三弟别找了,王妃在这儿呢。” 赵未然还未来得及回头,便嗅到身后飘来专属于某人,淡淡的沉香的味道。 “时候不早,朕与贵妃便先回去了。” 皇上说着将身边的人搂紧了些,近乎要将她箍进自己怀里,冷梦轻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眼里掠过一席惊恐之色,又很快沉落下去,脸上一派心如死水的漠然。 她被迫转过身,有些失魂落魄地与皇上一同走着,走出些距离,忽然听见他带笑的声音落在耳畔, “贵妃找错人了,你知道那位姑娘有多喜欢三弟么?” 闻言冷梦轻顿时神色大惊,又飞快收起来异色,没教他看出端倪。 “这二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只是一个不知情,一个心有芥蒂,” 皇上忽然笑起来,“朕想赵姑娘断然是很在意朕这位三弟,就算三弟偏宠侧妃,对她再不好,三王妃也守着妇道,” 他目色幽幽地道:“当然,也得是赵王妃全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不过你倒是该跟她学学如何隐忍。” 这边被标榜“隐忍”的赵未然眉心紧锁,正暗暗发着愁, 她原本计划带着小媛离开王府,从此隐姓埋名过她的自在日子,这下还得帮贵妃出逃皇宫,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也不是她同情心泛滥,只是看到女子眼睛里的绝望,近乎孤注一掷地将希望投注在她身上,她是真心想能够帮对方一把的, 又想幸好穆渊不搞霸道王爷强取豪夺这一套,不然可能开局就是男女主血溅三尺,同归于尽了。 “她是皇上的人,你别与她走得太近,当心招来杀身之祸。” 穆渊脸色冷峻,警告的语气在赵未然耳边道, 贵妃今日为何会与她交涉,他大概能猜出来个八九, 赵未然身为叛贼的孤女,本来身份敏感,倘若再得罪皇室,轻易会被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他时常征战在外,做不到手眼通天,到时候想护着她也鞭长莫及了。 赵未然倒是没将穆渊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对方口中的这个“杀身之祸”,被她放在心头好生琢磨了下, 她心觉自己莫名其妙穿到这个世界,仿若一场恶梦,若是死了,梦醒,说不准就能回去了? 不过这个想法风险有点儿大,可能试试就真没了? 几日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赵未然终于知晓了贵妃赠与自己的那枚香囊的作用, 原来冷梦轻养了只专门用于传输信件的信鸢,能嗅着这香气,飞来赵未然所在的王爷府。 那信鸢第一回落在窗前时,赵未然见鸟喙上叼着一张纸条,其上写着的竟是开启机关的技巧, 原来这放置信件的信筒是用机关术制成,若是被人强行打开,放在里间的信纸便会被白醋腐蚀,只有依着纸上所载的方法操作才能安全开启,如此一来,两人谈话的内容绝不会被外人知晓。 冷梦轻看来是个相当聪慧的人,赵未然同她也十分聊得来,二人这些天书信来往,一来二去,交谈的内容多了,情意也深厚了许多。 再后来,彼此愈加开诚布公,赵未然直说自己失了忆,一门心思想离开王府自立门户, 冷梦轻却是知道,自己若想逃出皇帝之手简直难比登天,她已然不奢求自由之身,只拜托赵未然日后能帮忙安顿好自己的亲友,帮他们躲避官兵追捕, 而她原是打算与那凌辱她的皇帝同归于尽,后又想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她也不要他性命了,只安心地寻死,一个人清清静静地下到黄泉。 赵未然劝她莫要轻易放弃性命,待到自己寻到安全之所,总会想到救贵妃出宫的办法,对方这才暂时打消了破罐破摔的念头。 日子本来风平浪静,却还是难以避免地让坠水的石子激起了一层波澜, 这回惹恼赵未然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安分守己”到她都快要忘了其存在的秦九曦, 秦侧妃这样一朵白莲花,近来深感自己宠爱的地位遭到了威胁,就连王府上上下下的仆从丫鬟都貌似更喜爱这位王妃,日日围着她转,如此便想作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作到穆渊面前,只能将矛头对准赵未然, 当她发觉自己欺负不了赵未然,便又退而求其次,千方百计地在她丫鬟身上撒气。 一日赵未然本来专心看着从皇宫传来的信件,忽而瞥见小媛眼圈绯红,捂着侧脸遮遮掩掩, 她于是将扯开小媛的手,看见对方脸颊上的掌印,又掀开衣袖瞧见她手臂上一道赫然醒目的鞭痕,顿时火冒三丈, 这丫头还想藏着不说,赵未然问了半天才问出来,原来是秦九曦下的手,说是有天小媛走路不当心,撞翻了她亲手给王爷熬的羹汤。 可那日分明是她自己撞上来的,热汤洒了小媛一身,皮肉都给烫红了,她倒还恶人先告状! 给点颜色,倒拿去开染坊? 赵未然当即捏了拳头,只觉这姓“秦”的挤兑自己也就罢了,居然敢欺负她的丫鬟,当她是死的吗?! 在赵未然看来,这秦九曦是真心喜欢着穆渊,遇上心爱的人,心眼便会小,看她不顺眼倒也没什么, 何况自己终究是要离府的,她眼下和和气气地跟秦九曦说话,给她好脸色那是在忍辱负重,可小媛不一样,她一个从十岁起便开始服侍别人的丫鬟,从小到大被灌输忍气吞声的思想,习惯了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自己若是都不替她做主,她在这王府中简直就是任人欺负。 做人是不能太温顺客气,否则只能被别人当作软柿子捏, 当然,她也不能勉强别人有与她一样的胆子与气魄,她只是火大,气得一路直奔岚湘殿,踹开了秦九曦的房门。 看到王妃勃然大怒的模样出现在面前,秦九曦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心头却是暗暗窃喜, 此情此景未尝不是她想看到的,只觉王妃这样一副失态的模样,倘若被王爷看见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然而未曾想对方无所顾忌地大步走过来,今日失态的会是她自己。 赵未然从小就野,属于家长散养型,架没少打过,此刻一双不带笑意的眼睛透着寒意,分外阴沉可怖。 看着眼前的人,那坐在床榻上,手里攥着绣花布的秦九曦这才忽然想起来,这位王妃,有个当将军的爹。 她心觉王妃嫁入王府,忍气吞声习惯了,纵使近来性情大变,却也不至于这样泼辣, “王妃,你……”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赵未然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将她从榻上拽了下来,吓得毫无防备的秦九曦刹时花容失色,差点儿膝盖一曲跪扑下去。 “我丫鬟身上的伤是你打的吗?” 她也就是一问,并没打算听对方的回答,秦九曦一个字还没发出来,就被赵未然以牙还牙的一巴掌甩在了脸上, 她一掌极重,将那柔柔弱弱的女子直接扇到地上,手上腿上的细皮嫩肉让地面擦破,头上发髻都给打散了, 秦九曦颤悠悠地撑起身子,只觉从小到大也没人这样打过她,两行清泪刹时涌了出来。 也是赵未然气势太盛,甚至有种地痞欺负柔弱小姑娘的感觉,屋内竟一时没人敢拉架, 赵未然:“不发火拿我当病猫?” 只觉客气太久,是时候“原形毕露”了。 她朝瘫倒在地上的女子走近一步,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叫了声“王爷”,而后紧促的脚步声便临近了。 024 长公主 早知道对方会搬来穆渊,然而赵未然现还在气头上,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当个鸟, “赵未然!” 穆渊一脚踏进门槛,眼前一幕属实令他头疼, 他最烦看到这种场面,又一向不会调节矛盾,瞧着火气汹涌的赵未然正要将秦九曦给拽起来,连忙走上前,一把环住她的腰,将她带远了些, 只觉这丫头蛮劲儿不小,被锢在他怀里还动弹不休, “怎么了?你怎么还打人呢?”他凑近看着赵未然一张涨红的脸。 她懒得解释,只觉打就打了,她不是秦九曦,没习惯跟穆渊告状。 穆渊于是没得到答复,只看见赵未然一道轻蔑的冷笑,她这样狠戾的表情,倒是教他想起来赵子骞,那位桀骜了一辈子的老将军。 一巴掌一鞭子还没还清,赵未然不肯就这么且饶人,无奈穆渊简直就是个铁铐加人墙,硬生生将她锁住,腾空抱出了岚湘殿, 赵未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受到了奇耻大辱,对那锁住自己的人拳脚交加,然而对方非但没将她放下来,甚至一路扛回了寝房, 赵未然一路骂骂咧咧胡乱扑腾,穆渊见她这般的不消停,干脆将她摁倒在了床上, 看两人简直要打起来了,门口路过的刘老妈子扯着嗓子吼道: “哎呀别打了,王妃别打了~” 床榻上,赵未然好不容易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穆渊,站起身来,有些脑充血,又漠不在意一抹额前凌乱的碎发说: “小媛,去给我找根鞭子来。” 门背后战战兢兢的小媛怯怯吱了声, “小姐,小媛没事,就……就算了吧。” 穆渊一翻身,姿势慵懒地撑在床边,抬眸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同这丫头打闹跟逗猫似的,挠得他身上的旧伤不痛不痒的, 他寻思赵未然大抵不会无中生有,这会儿看到小媛身上的伤,随即明白她这场暴怒是为何,又不能真让她对秦九曦用鞭,于是起身朝她走过去,说: “你这样气不过,若非要发泄,那这鞭子本王替她受了。” “嘁,”赵未然毫不给面子地别过脸,“我要打她干你屁事?!” “你!”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他眉心猛地一蹙,见赵未然扭头要去拿竖在旁边的木棍,穆渊一把握住她手腕,语气略微带哄,“行了你别闹了。” 他也看出来赵未然是当真发了火,也知道这事确实是秦九曦做的不对,鲜有的退一步说: “本王让九曦给你的丫鬟道歉,这总行了吧?” “不需要!” 只觉对方这一通火将他也殃及了,带刺的眼神看得他心尖都颤了颤,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受着。 被穆渊寸步不离地看着,赵未然哪儿都去不了,直到对秦九曦的气消了,这下全转移到了此人身上,一脸漠然的表情,一双眼睛直直瞪着他。 “咳,”穆渊只觉这无声的战火是比战场上的硝烟还要折磨人, “饿不饿?吃点儿东西?” 赵未然冷着脸没说话。 “本王待会儿得去趟马场,想一起去么?很久没骑过马了吧?” 他艰难地寻找话题,在不接话的赵未然面前显得有些蠢,心觉自己都这么放低姿态了,这丫头还想怎么样? 他于是一收方才低卑的态度,干脆地替对方做主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收拾收拾,跟本王一同去吧。” . 穆渊所说的马场,位于后山一处幽静的地界,此地专供皇亲国戚举行射箭赛马的娱乐活动,寻常老百姓禁止入内, 马场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其间宽阔平坦的赛道交错纵横,边围有为这帮贵人专设的住所。 赵未然莫名其妙被他拉过来,无语到了极点,不过她也的确在府中待腻了,急需吸吸这山林中的新鲜空气救命。 她在歇脚的帐篷内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穆瑢,发觉路惟也在,肩上挎着药箱,以备不时之需。 赵未然本没有留意到此人,然而他目光有力,存在感十足,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想不觉察都困难。 另一头穆渊悠闲地走在路上,忽觉一颗石子砸在肩头,转身便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负手立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老荣!” 此人姓荣,与穆渊既是旧友,也是曾经的战友,情同手足的兄弟之情不是嘴上说说,两人当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乃是过命之交, 一别已是五年之久,荣大人一见着穆渊,就激动地拉他进蓬喝了两杯酒。 当年一场异常险恶的交战之后,他因为落下严重的肩伤,再不能举枪杀敌,于是弃甲从仕,因为口齿伶俐,脑子灵光,一路官途亨通, 只是荣大人面相周正,人还没到中年,身材却已经圆润不少,让酒肉泡得松松垮垮,全没了当年一身的腱子肉。 两人一见面就说不尽的话题,荣大人也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太兴奋,兴致勃勃地看着穆渊道: “我适才在门口撞见了三王妃,赵姑娘真是漂亮啊,还跟当年一样,美而不艳俗。” 穆渊侧目瞟了他一眼。 荣大人当年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就相当钦佩赵子骞,对他女儿也是十分倾慕,只可惜喜欢的姑娘嫁给了好兄弟,好兄弟还待人家不好,这就更加遗憾了。 “可惜美人在侧,王爷都不知道珍惜着,”他悲愤地摇摇头,开玩笑地说: “你要真不喜欢赵姑娘,不如让给兄弟我?总之我那正室的位子还空着呢,要能娶了赵姑娘,一定好生宠着,将她捧上天去。” “去你娘的!”光天化日打他王妃的主意,穆渊眼下只想将他这旧友揍成猪头, “怎么你这孙子也惦记着她。” “也?”荣大人不往心里去地“嘿嘿”一笑,“王爷意下如何?” “可以,继续做梦去吧你。” 荣大人“咦”了声,咂摸了下穆渊脸上一向贫瘠的表情,咂摸出来了些不同寻常的滋味, “这么说,你还是挺喜欢赵姑娘的?” “喜欢?”穆渊像听见个扯淡的词儿,声音冷冷地道:“你知道的,当初娶她本就不是我的意愿。” “那现在呢?” 突如其来的静默持续了阵,那姓“荣”的又问: “你要是看不上赵姑娘,总不会是喜欢那个侧妃吧?” 穆渊没搭话,只觉他这张嘴果然还跟以前一样欠抽。 “你纳那姓秦的为妾,不就是因为她当年救过你性命么?”荣大人滔滔不绝地道: “王爷你这是感激,不是喜欢,王爷打了十多年的仗,脑子越发不灵光了。” “胆儿肥了你!” 穆渊带火的一巴掌扇了过去,让对方险险躲开了, 荣大人尽管身材走样,身手还是依旧敏捷,教人想起来当年在军营里互相开玩笑的时光。 他又口舌不停地道:“那要是,倘若某天赵姑娘改嫁别人,王爷你作何感想?” “没有感想,”穆渊冷眸睨他,“她为什么改嫁?本王是死了吗?你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荣大人摇摇头,语重心长,“我看呐,是因为王爷你与她之间关系太过复杂,才从不敢坦诚地承认跟接受自己的感情罢。” 穆渊忽然意识到,他对这个人的感情确实复杂,恨,遗憾,愧疚,或者更多,每每看见她,总会无可避免地想起那段过去,始终无法将她与那段晦暗的回忆一分为二地看待。 然而他不肯承认对方就这样轻易戳穿了他的芥蒂,嘴硬地冷哼一声, “你是情圣?你懂个屁!” 荣大人自以为情圣本圣地咧嘴一笑, “诶你别说,我这方面还就是比王爷你开窍!” 两人从刚见面的喜不自胜,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就互相骂骂咧咧走出帐篷, 还好巧不巧一出门就撞见了赵未然,不知道被讨论了的当事人只觉得这两人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古怪。 她对穆渊身边这位穿着官服的人毫无印象,只觉他笑起来憨态可掬,让人心生好感, “三王妃。” 见这面生的男人对自己施了一礼,笑意融融地看着她,赵未然愣了愣,才听穆渊介绍起他这位损友的名讳。 这当却忽闻身后传来一道当真是仿若银铃一般的笑声,存在感简直瘆入人心。 赵未然闻声转过头,见身后立着一位年轻女子,面容姣好,妩媚妖娆, 女子身着华服,头上步摇轻摆,这神仙下凡的装束显然不是来骑马的。 听她语调亲昵地唤道穆渊,赵未然于是跟着他喊了对方声“长公主”。 长公主穆疏瑶,是先皇长女,比穆渊还长了几岁,却保养得仿若妙龄少女, 谁都知道当朝长公主虽是个女儿身,却是半点不亚于那些留恋于风月场的风流公子,放浪成性,后院养了百余个面首, 在公主后院的男宠类型各异,吃菜虽然口味众多,却最是喜欢勇猛的男子,尤其穆渊这般威武的将领之姿, 这位三弟身材相貌实在对她胃口,久经沙场一定体力极好,只可惜同父异母这层伦理关系,限制了公主出格的念头, 不过她本身其实并不介意近不近亲的关系,待到三王爷落魄到无处容身的那日,她也不介意将他收入后院养着,供自己玩乐。 穆渊本来与这穆疏瑶没什么交集,也知道她那些个“光荣事迹”,而且对方也不知是有什么毛病,老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他,视线从头到脚扫遍全身,露骨的目光教他生厌, 然而他也知道这位满腹算盘的亲姐姐不是省油的灯,心觉往后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 一旁的赵未然还没瞎,见穆疏瑶一看见自己这三弟眼睛就挪不开了,知道她心思不轨,只觉这位长公主落在穆渊身上的眼神,简直是自动将她这个正室给屏蔽了。 时间长了只看过一遍的原著剧情在脑子里模糊不清,何况改了程序故事并未按部就班的进行,赵未然只记得这个长公主绝非善类,是个手段极高的狠角色, 她要是开篇就遇到此人,一定想方设法将穆渊送到她手里,现在却不知怎的,居然希望穆渊能有个好下场,也不想王爷府中那百十来个仆从像原著那样,在故事最后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何况以男主现在的脑子显然玩不过长公主,穆渊虽说对女主态度恶劣,却是个能统领千军万马的好将军,为国家安定兢兢业业了小半辈子,不该落得这么个凄惨的下场,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赵未然于是将这念头扼杀在了摇篮里。 025 找不到了,他要怎么办? “什么风把皇姐也吹来了。” 皇上不疾不徐地走过来,身后跟着冷梦轻,二人适才也不知道在营帐中做些什么,那女子脸色苍白,满目倦态,鬓角薄汗未干, 长公主向来极有眼色,尤其男女风月之事,她一双魅眼轻飘飘扫过意气风发的皇帝跟一旁白生生的小姑娘,脑中已是二人缠绵床榻的香艳场面。 “自然要来,” 长公主一脸骄横地抱起双臂, “你们出来游玩也不叫上我,不知道本公主最喜欢看的就是赛马么?” 是最喜欢看英俊的男人骑马。 “那皇姐今日可有好戏看了。” 皇帝笑道,而后便招呼马友们过来,各自骑上挑选的马匹,清空赛道,整装待发。 没傻的都知道,这赛马赛的是世故人情,赛场上没人敢夺了皇帝的风头,不过皇上的马术其实算得上精湛,只要穆渊不参与,这一伙人里没有他的对手。 赛道旁边鼓声一敲响,皇上回头朝冷梦轻站着的方向看了眼,而后一拽缰绳,一骑绝尘而去了。 “三弟为何不上马同他们一起?”公主饶有意味地看着他。 穆渊本就无意于比试,因为实在没有可比的空间,委婉地推辞了对方的美意。 “那可实在是太可惜了。” 长公主轻叹了声,表情透露出些许惋惜,“今日不能一睹将军英姿了。” 穆渊抬起眸,见对方一分不舍,九分风骚的眼神看过来,继而从他领口上扫过,顿觉犹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突然觉得那正自顾自往马厩里走的赵未然在这衬托之下竟也变得可爱起来。 他于是假装没看见长公主一般,转身跟上了自家王妃。 赵未然也从马厩里挑了匹马,她今日本就是来骑马的,这也是穆渊带她出来的本意。 她一面挑马,一面心头想着,自己计划了那样久的出逃王府,其间也不是毫无机会,却是一拖再拖,拖到对王府里的人,甚至一草一木都产生了感情,开始逐渐适应跟习惯了在府中的生活, 顺应跟惯性真的是非常可怕的思想,当下的安稳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咬你一口。 离开王府,前路是未知的穷凶极恶,眼下的风平浪静却也只是假象,她不能再捂着眼睛自欺欺人,假装看不到平静下的暗潮汹涌, 只觉有时候许久的筹谋,不如一个恰巧的时机。 不知道赵未然这会儿心神不属的样子是在想些什么,穆渊帮她将马牵了出来,在他的印象里,她是会骑马的,她毕竟是赵子骞的女儿。 寻了一条僻静无人的马道,赵未然踩着脚蹬利索地跃上马背, 她两手拽紧缰绳,眼睛盯着远方的树林,思绪就这样飘远了,忽然听穆渊在下面提醒一声, “抓稳,当心摔了。” 穆渊鲜有的抬起头看着她,见她骑在马背上,身姿潇洒,感到这个人忽然就疏离了,心头竟开始不安起来。 “嗯。” 赵未然淡淡应了声,没回头看他,随即用力一扯缰绳。 驾—— 棕马嘶鸣一声,驮着女子飞快朝前跑去了,柔顺的马尾甩着从穆渊手臂上扫过,一阵酥痒。 他笔挺地立在原地,望着那道看得见摸不着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彻彻底底消失在视线, 突然就想起来老荣说的那一番话,想着就算如他所言,赵未然哪天改嫁别人了,不在他身边了又怎么样? 心头少了一个疙瘩,他难道还会犯贱一样觉得不习惯么? 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与他渐行渐远,忽然有种无可挽留,无能为力的感觉,压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穆渊从未觉得自己会有捆束住一个人的念头,这想法太幼稚可笑,他又不是需要人陪的半大孩子,也不是强占人家姑娘的流氓禽兽, 然而难受的感觉在血脉中涌动,有如实质地敲击着他的心魂,很快将他的思绪打散了, 他混沌一片的大脑没办法想明白这从天而降的苦楚源于何处,此刻只迫切地想要缓解弥散在心头的那股子难受。 原本是要做什么来着的,瞬间没了任何心思,穆渊表情沉冷,此刻别扭成了一尊雷打不动的石雕,站了快要一个时辰。 他站在原地等,没等到对方回来,忽然想起来下元节那天晚上,她也是这么突然间消失不见的。 凉亭内,长公主姿态慵懒地靠在石椅上,摘下来头上的步摇在手间把玩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却出神地盯着前方, 虽然不知道三王爷傻站在原地做什么,倒也不妨碍她欣赏对方挺拔迷人的身姿,直到看见穆渊慌忙牵了匹马出来,潇洒跃上马背,驾马而去的背影超逸霸气, 她终于还是得偿所愿地看见了想看的画面,心说果然将军就是将军,就连骑马都要比芸芸众生更英俊倜傥。 穆渊骑着马一路飞驰,终于停在了一处分叉路口, 额头起了一层薄汗,也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微风吹过凉飕飕的。 道路分成了左右两边,然而两条路都走尽了,也没看见赵未然人影, 又来来回回走了几遍,穆渊一路上左右张望,四下僻静得只能听见心脏“砰砰”跳动的声响。 她不认路,应该看着她的,看着她就不会走丢了…… 他默默地想,像在懊恼,血气涌上眼角,而后浑身的温度都凉了下来, 真的找不到了,他要怎么办? 等穆渊回来的时候,皇上等人已经跑了一轮比赛回来了, 他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累得眼前一片模糊,忽然什么也看不清了。 穆渊疲惫地跨下马,神志涣散地走过去,竟在凉亭下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赵未然,她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坐在石阶上,发丝凌乱,下巴有些泛红,像受了伤, 心头酸一阵涩一阵,他脚步飞快地走近了些,才看清这人不仅下巴上有伤,脸颊还挂着一条细长的血痕,幸好伤得不深。 穆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眉心一下就蹙了起来,声音冷沉问: “你怎么回事?” 语气严肃得像是训诫,赵未然仰头望向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画外一道男音替她解释说: “王妃的马像是突然失控了,” 说话的是个小侍卫,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而秀气,然而身量有些单薄,是个刚上任不久,不大会说话的有志青年, “竟然快要跑出了警戒线外,属下于是抄近路将其拦截下来,然而那马跟疯了似的越跑越快,属下就看见王妃不慎从马上坠了下来。” 还不是这家伙在后头追她的时候,她实在太心急了才不小心掉下去的! 赵未然简直无语到了极点,心说大哥我上辈子是跟你有仇吧?我好端端的跑个路,你把我抓回来做什么?! 这会儿还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说: “是啊,是。” 她还没养好力气从石阶上站起来,皇上等人就嗅着风声过来了, “哎呀,三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伤得这样重?” “王妃可要当心啊。” “未然姐你没事吧?” “还不快叫太医!” 赵未然就这么被一堆人围着“关心”,此刻简直无语地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心说不就坠个马嘛,又不是从十几米的楼上蹦下来,再说她也不是玻璃做的,还能摔碎了? 不要说得她好像身娇体弱啊! 不要说得她好像肢体不协调啊! 她在快要溢出来的关怀中倍感窒息,只有穆渊神情漠然地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冷, 他眼睫不眨地看着赵未然,隐约觉得,不是马不受控了,是她自己要跑出去的, 是她自己要走的。 不怪赵未然反射弧长,有的伤是后知后觉的痛,赵未然从石阶上走下来的时候,顿觉浑身都不对劲了,关节错位似的别扭, 她像丢了拐杖的老太婆一样磕磕巴巴地往前走着,冷不防听跟在她身后的穆渊说: “我抱你。” “别,我自己能走。” 赵未然又慢吞吞地走了几步,忽觉身子一轻,双脚离地,被穆渊腾空抱了起来, “就你这龟速,得走到猴年马月。” 穆渊只一只手从后面绕过来环住她腰腹,就将她整个捞了起来,跟抱小孩儿似的, 赵未然愣了一秒,刹时恼羞成怒, 要不要这么侮辱人的姿势! 然而他手劲儿真是大,精壮的手臂将她锁得死死的,掰都掰不动。 赵未然一脸生无可恋,终究还是脚不沾地被穆渊抱回了营帐,心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在部队扛麻袋扛习惯了? 穆渊将赵未然稳稳当当地放在床榻,一双清冷的眸子忽然盯住她的眼睛,赵未然还以为他这表情看着自己是打算要说些什么,什么骑马都能摔,蠢得不行!什么大庭广众的,丢人现眼! 然而她看见穆渊嘴唇刚微微一动,就听门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路惟不请自来又堂而皇之地走进来,说是给赵未然看伤的。 虽说此人医术高明确实没得说,治好了他一身旧疾,也不代表能觊觎他的王妃, 穆渊虽十分不满此人盯着赵未然的眼神,介于后者这一副快要散架的身子骨,他于是眼不见为净地掀开帘子,暂时出了营帐。 026 你不能死 看着坐在床沿的赵未然,路惟也坐下来,坐在她身边, “王妃的脸受伤了。” 他猝不及防地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触了下她脸上细长的血痕, 赵未然忙往后一躲,大惊失色得非常明显,对方却也不在意,神情淡淡的。 路惟埋下头,从怀中取出来一枚药瓶,小巧的玉瓶被他拾在指尖,显得愈加精美, “不会留疤。” 低沉的声音说,附带一道万年冰山脸上鲜少能见着的笑意,赵未然感到心脏好似痉挛了下。 又见路大夫打开药箱,不紧不慢地从中取出来一根银针,见着那细长的针尖,赵未然本能地哆嗦了下。 “怕?怕就不用这个了。” 他于是又将那银针原封不动地收了起来,说话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 “王妃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否则年纪大了落下一身伤病,再想治好就困难了。” 路惟说着,一只修长细白的手落在对方肩膀,指尖在她肩胛上轻轻摁了下, “这里疼么?” 赵未然摇摇头,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凉有力,又感到男人的手落在后颈,顺着脊背一路往下按, “这儿呢?” 他一寸一寸地摸,几乎要将赵未然肩背的骨骼摸了个遍,大夫的手好似有化解疼痛的能力,被他按过的地方激起一席酥痒, 赵未然在这痒一阵麻一阵的刺激下有些不自在,然而抬眸看路惟那张沉着泰然带着点儿性冷淡的脸,一双看淡世间百态凉薄的眼睛,心觉她这样扭捏倒是显得有些矫情了。 好一会儿,路惟站起身来,拎上他的药箱便走,临走前轻飘飘地落下一句, “给王妃的药,记得按时用。” 赵未然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营帐,浑身才放松下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路大夫时总有些局促不安,分明都是面无表情,总觉得路惟看她的眼神跟看别人的时候不一样, 难道是她先入为主地觉得路惟作为男二一定会喜欢她? 然而故事早就变了,对方应该也只是拿她当病人看待,不该拿原著揣测他的想法,兴许是她自作多情了。 赵未然心头想着,捏着手里那枚玉瓶,出了良久的神,甚至穆渊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都没察觉, “你要跟本王解释一下么?” “昂?” 她猛地一抬头,撞上穆渊那双冷厉的眼睛,心头一咯噔,暗想他应该是要自己解释刚才坠马一事,嘴上连忙开始敷衍说: “就,就那个马它突然跑出去了,我拽都拽不住,它就……” 然而赵未然话还没说完,对方突然俯下身来抱住了她,莫名其妙的, 她这当还坐在床榻上,让穆渊从上而下严丝合缝地紧紧抱着,隐约觉得这拥抱带着点儿失而复得的珍重, 怎么会呢,男主幡然悔悟那都多久之后的事儿了? 穆渊这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当下就有些后悔,又不好生硬地松开对方,于是故作语气恶劣地说: “你知道么,本王有个弟弟,当年就是坠马死的。” 小嘴真甜! 赵未然心想,又不以为意道:“真惨。” 穆渊本想冷笑一声,倏然想到,她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无牵无挂的一个人,要是一门心思地做任何事,他连能威胁她的筹码都没有,突然就冷笑不出来了, 他皱起眉,又无意识地将怀里的人圈紧了些,喃喃说: “你不能死,赵未然。” 赵未然不免愣了下,侧目瞟了眼对方冷峻的侧脸, 心想自己要是死了,估计穆渊就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赵家一脉就这么断干净了,晚上做梦都会被孤魂野鬼缠得脱不了身吧。 让穆渊紧抱着不撒手,时间久了,赵未然觉得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于是调侃的语气道: “怎么会,摔死也太蠢了,这得多难看啊。” “现在这样子就好看了?” 穆渊果真松开了她,一脸厉色盯着她脸上醒目的伤,冷言冷语道: “再胡闹吧,毁容了谁还要你。” 没人要,她就只能待在王府,不会去找别的人了…… 穆渊浅浅地一想,忽然被自己这阴暗的念头吓到了,刚舒开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赵未然也不知道他这副神情看着自己是在想什么,只觉王爷平日没怎么拿正眼瞧过她,一双眼睛这会儿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要不是表情古怪得像是见了鬼,她又要浮想联翩了, 她的确是该少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晚膳的时候,赵未然被冷梦轻拉到一旁窃窃私语,见对方一脸震惊的表情看着她, “你胆子真大,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跑?” 冷梦轻全不了解此二人之间的纠葛,心觉她这真的不是恃宠而骄么? 赵未然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倘若侍卫没将她抓回来,王爷要是心宽,顶多做做样子,不会大费周章地四处找她,要是小肚鸡肠些,或许会以赵氏余孽叛逃的罪名全城通缉她, 不过几个月在王府待下来,她感觉穆渊其实不是冷血冷肠,毫无同理心的人,应该不会这样绝情。 “是我唐突了。” 该先打探一下周围情况,寻条没人看守的空道跑的,否则也不至于跑没跑成,还把自己摔得一身伤。 “下次一定准备充分些。”赵未然道。 然而她与冷梦轻在四下无人的角落才说了没几句,就被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皇上横插一脚生生打断, 赵未然立马闭了嘴,她觉得这皇帝真就好似一头嗅觉灵敏的狼,寻着冷梦轻的气味就过来了。 皇帝一来便虚与委蛇地跟她搭话,赵未然知道他是有意斩断冷梦轻跟旁人的联系,不想她与自己有半点交际, 冷贵妃就像皇上养着的一只小雀,用黄金打的笼子圈起来,时刻放在身边,要她围着他转,眼里心里只有他。 “三王妃刚坠马受了伤,需得好生休养,” 皇帝温和的声音道,脸上笑容装得一点也不假,嘘寒问暖了几句便往冷梦轻身边靠, “就不叨扰三王妃休息了,贵妃,与朕回去吧。” 他说着侧目看着身旁的人,牵了她的手攥在掌心。 从皇上一出现,冷梦轻脸色就没好看过, 皇帝年轻气盛,一看就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她夜夜服侍,脸上倦态难掩,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睡好觉了。 赵未然不由替她捏了把汗,这样一衬托,居然觉得王爷还算挺好?! . 皇上搂着身旁清瘦的女子,径直回了房,在门口就忍不住吻住了她的唇,托着她的腰一路吻到了床上, 冷梦轻让他吻得有些缺氧,好不容易得空喘了口气,他又猛地贴过来,温热的气息在她侧脸扫过,幽怨的声音道: “贵妃有那么多话要与三王妃讲?怎么也不跟朕说说?” 他一把将身侧的美人摁倒在床上,没两句就开始上下其手,感到对方两只冰凉的手突然攀住他的胳膊, “皇上,”冷梦轻唇色有些发白,虚弱道:“便让臣妾休息一日吧。” 皇上体贴地抚摸她的脸颊,将她散落下来的鬓发挽到耳后,异常温柔的声音道: “可贵妃休息了,朕怎么办呢?” 他笑着说:“朕这一身的火,上哪儿去发泄呢?” 皇上反手握紧她冰冷的手掌,将身上滚烫的温度渡给她,又欺在她身前,顽劣地在她唇边浅啄了下, “都怪你,朕都无心朝政了。” 语气甜腻,冷梦轻却是面无表情,她能强忍着不流露出厌恶之色已经很不容易, 她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房梁,心头悲凉地想: 皇帝不是喜欢自己,这样的对待不是宠爱,是羞辱,不知道为什么后宫的女人要争着抢着被人羞辱。 “梦轻,”他细细吻着她的唇角,又从脖颈吻到肩窝,末了才接着道: “朝堂与后宫乃是相互制衡的关系,朕得空出来皇后的位置,让那些个丞相将女儿们送进来,” 他攥紧她的手,许诺似的道:“等朕坐稳了这江山,再封你为后。” 于当权者而言,风月的话不过是嘴边的一句花腔,而她也从不相信, 何况二人之间只有床笫关系,没有感情,她也只是皇帝的玩物罢了,玩儿烂了就换,对他随口的承诺从来没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皇上一抬眸,瞧见她这冷漠的反应,目色一沉,有些不高兴, “你不信朕?” 冷梦轻于是神情连带语气都淡淡地道: “信。” 见她已然出了神,皇帝支起身,有些粗鲁地扯下来束在她腰间的衣带,三两下就将她的衣物除干净了, 少女的肌肤光洁白皙,烛灯的照耀下仿佛泛着层柔光,只是这原本纯洁无瑕的身体上,却遍布着发紫的吻痕,浓重的颜色在雪白的肌肤上越发赫然醒目, 而这具有些狰狞的身体,却教皇帝看着就难以克制地兴奋起来,想一遍一遍加重她身上的痕迹, 他扯下纱帘掩住二人的身影,解了自己的衣衫,心头再装不下别的什么事,沦陷在一片旖旎的温柔乡里。 027 梦魇 杀—— 杀—— 喊杀声此起彼伏,硝烟四起的战场上,蛮军好似无孔不入的毒虫,匐在铁骑朝中原军冲杀而来。 穆渊手握兵戎,耳边风声呼啸,从未经历过这样混乱的场面, 电光火石间,他看见雪亮的长刀从他胸口刺入, 很痛,呼吸好似停滞了一秒。 他是将军,历来将军十有八九会战死沙场,可如今外敌未除,朝政动荡,他不能心安地死, 他混沌的脑子浅浅地想: 赵未然,她才多大,不能让她就这样守寡…… 穆渊撑着手上的长枪,半跪在地,破烂的领口敞开着,挂在脖子上的什么东西落下来,坠在他面前, 是生辰那日,赵未然给他的那块石头,他拿红绳穿起来挂在了身上, 不想死,想再回去看看她…… 从战场上捡回来一条命,穆渊换了身干净衣裳,意气风发地迈进王府, 他穿过走廊,看见府厅里那道熟悉身影,脸上忍不住挂起笑意,语气还是淡淡的, “本王回来了。” 见赵未然穿着简素的衣裳,一如往常,转头看着他的眼神却带着诧异, “你是谁?” “我是谁,”穆渊以为她在玩笑,轻哼一声道: “我是你丈夫,本王才外出多久,你就记忆退化了?” 赵未然看他一眼,煞有其事地摇摇头, “公子认错人了吧,我的夫君不是你啊。” 他眼神一下就凌厉起来,“赵未然,你说什么胡话?” “我不认识你,”她却异常真挚地道: “我夫君就快回来了,你是来找他的么?你是他的友人么?”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心头不知是愤怒还是什么的情绪瞬间没过头顶,穆渊沉着脸,表情看着有些吓人, 他九死一生,快马加鞭地回来王府,难道不是为了早点见到她?此刻却是被赵未然这一番莫名的话彻底激怒了, “哪儿来的是什么夫君?!”他声色凛冽,突然间情绪有些不受控,“你是三王妃,从来都是我穆渊的人!” 穆渊说着要去拉她胳膊,被对方退一步躲开了。 赵未然一脸惊恐的神情接连往后退步, “男女授受不亲,公子不要这样,我要叫下人过来了。” “赵未然!” 穆渊惊怒,“你又忘记了吗?这下连你的身份都不记得了吗?!” 见她只茫然地摇头说: “公子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呢?” “别闹了赵未然,别闹了!” 穆渊看着她这般神情,一时间又急又气,又如何都与她说不清楚,倏然想起来什么, “这个,你送我的东西,你总不能也忘了吧?” 他手往脖子上一抹,然而那块他一直挂在颈上的石头这时却找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怎么会找不见了?! 穆渊心惊,抬眸环顾四下,看着周遭陌生的陈设,才发觉这里竟然真的不是王府, 他在别人的府邸,这里不是他的家。 “不可能,不可能,我!”他猛地转眸,看着面前的女子, “赵未然!你看看我,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公子请走吧,” 她神色平静,“一会儿夫君回来,看见了会误会的。” “赵未然,你!” 穆渊咬住牙,感觉肺都要气炸了,此刻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赵未然的手腕,气急道: “本王没工夫跟你胡闹,跟我回去!” “你要杀了我么?” 她却这样问,穆渊一怔,不解地看着她,一低眸才看见自己身上手上都是血, 刚杀了人一样,猩红淋漓的鲜血四处流溢,看着惊悚又可怖。 赵未然抽走了被他擒在掌下的手腕,往后退了步,与他划开泾渭分明的距离, 穆渊惊愕地抬起眸,见她一双凌厉而疏离的眼睛看着自己,仿佛要看穿他的心, 听见她问: “你杀了我的家人,现在还要杀了我么?” 猝然从梦中惊醒,穆渊大口喘着气,惊出一头的冷汗, 是梦,还好只是梦, 这无厘头的梦真是要将他给吓死了。 他支起身,已然没了睡意,感到什么东西膈在心里,扯着他的神经, 可是梦,会成真吗? 半夜穆渊没忍住去了赵未然的房间,像是确认她还在不在, 他站在床边,静谧地看着眼下安睡着的人,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对她有了占有欲,穆渊蹙着眉,目色逐渐凝重起来, 这绝不是他正常的状态, 一定是被姓荣的那番话刺激了神经,那嘴欠的混账!谁让他没事在他耳边逼逼赖赖胡言乱语的! 床上的赵未然恍惚中翻了个身,睁眼就看见立在床头的穆渊,心说他是专门半夜过来吓死她的吗?! 她镇定地支起身来, “王爷,有事?” 穆渊夜色中看不分明的眼睛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淡淡道: “没什么,你接着睡吧。” 说罢便转身走了,赵未然望着他的背影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一阵,倒头接着做她自在逍遥的美梦去了。 . ——“我回来了!” 几天的舟车劳顿,总算能回府歇着,赵未然神采飞扬地推开房门。 她一路走进来,感到王府今日颇有些清冷,人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小媛,有吃的没?” 赵未然大步一迈,随意地往椅子上一坐,自给自足地倒了杯茶喝, 然而茶都喝完了也没人回应一声,不免感到蹊跷,她警觉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小媛?” 无人回应,突然看见旁边的衣柜在动,听到有女子的声音, 赵未然心一下悬了起来, 她壮大胆子缓步走过去,拉开那颤动不止的柜门,见着里间的小媛——她嘴上贴着封条,被五花大绑关在柜子里面。 赵未然一愣,身上寒毛立刻竖了起来,背脊森森发寒, 见动弹不得的小媛神色惊恐,看见她瞳孔里印出自己身侧的暗影,赵未然还没来得及转头,便觉颈侧一席钝痛,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 . 穆渊火气凛然地闯进皇上的静心殿,强忍住才没用脚踹门, 皇上闻见声音,搁了手上的折子,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 “三弟这是怎么了?” 穆渊脸上表情简直是要杀人了,他后一步回府,才发觉府中出了大事! “不知是什么人劫了本王的家眷,只留下一张纸条,问本王要人!” 他强压住磅礴的怒气,沉声道: “说是本王的禁卫军前日攻进城门,抓了他父兄!” “然而前日本王还在马场!敢问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禁卫军又是何时出的兵?!” 皇帝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思忖片刻,便轻巧猜出了那潜入王府,挟持人质之人的身份,道: “此人叫做雷振,三弟想必认识。” 果然是皇上动的手脚,故意将他叫去马场,趁机用了他的兵符调令禁卫军,穆渊捏住袖口下的拳头,暗想: 这雷振乃是雷子安的次子,皇上这是派兵抓了雷子安?! 他一句为何还没问出口,便听皇上道: “三弟可知,境外蛮军缘何能够频频提前洞察我军动向?” 穆渊摇头,皇上接着道: “几日前,勘察军在边境打落了一只信鸢,那信鸢栽着一枚信筒从我中原飞往境外,三弟觉得,里间装着的是什么?” 穆渊随即明白,原来是有细作一直在与蛮人私通! “此事,是雷子安所为?” 可雷大人分明不久前才出兵救下他们,他怎么可能是叛贼?! 皇上道:“信筒乃机关术制作而成,被那些个不知情的强行打开,私通的信件随之被毁, 雷家精通机关术,而这机关筒,正是雷子安的父亲所创,曾被军队用于传送机密信件,” 皇上说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穆渊,问他, “三弟觉得,这是巧合么?” 穆渊中肯道:“私通外敌乃是重罪,仅凭这一点不足为证,此事未必是雷大人所为,皇上如此定夺,恐有失偏颇。” 皇上倒并未立刻否决穆渊的意见,只道: “朕知道,雷子安先前临危出兵,救边境军于水火,三弟想必如何都不愿相信他竟会暗地里做出这样两面三刀的勾当,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说着手掌一拍穆渊的肩,一副忧虑甚重的表情看着他, “这逆谋造反的贼人,或许就在你我身边呐。” 穆渊这下算是明白了,此事与雷提督私不私通外敌其实没多大干系,就因为雷子安当年与赵子骞关系交好,皇上闲来无事把陈年旧账翻来算,始终梗在心头放不下, 雷子安一向安分守己,行事低调,子孙后辈也都官阶平平,在朝中着实没什么存在感, 尽管如此,雷家根系庞大,雷老先生在世的时候,又曾是先皇手下的一把手,以防雷氏羽衣丰满,什么时候起了谋反之心,觉得还是该将门户清理干净最好。 皇上手中的证据,没有一项能确切地指向雷子安,随意安了个罪名就将他打下大牢,永世不得沉冤昭雪。 而自己却连劝皇上收回成命的机会都没有,再替雷大人求情只能是触着皇上逆鳞,他也别想活命了。 “可本王的家眷,还在雷振手上。” 穆渊沉声道,脸色同上阵杀敌时一般的冷厉, “不依他所言,恐怕不成。” “三弟且宽心,” 皇上说着拾起未看完的奏折,语气从容道:“自然是要护她们周全的。” 028 抉择 “咳咳——咳咳——” 赵未然咳着醒过来,漫天灰尘灌进喉咙,她一吸气,瞬间咳得更凶。 她咳得前俯后仰脑仁作痛,终于平缓下来,才有功夫观察周围景状。 废旧的小阁楼,房间昏暗,瞧见一个穿着武服的男人立在两米开外的窗边,半侧着身子,警惕地盯着窗外, 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只青筋贲张的手拎着刀,不说凶神恶煞,看着也着实不甚友善。 赵未然随即意识到,她这是被当做人质了! 而后看见对面的秦九曦与她一样被五花大绑,弱柳扶风一般倚着墙,还昏迷着。 绑匪是穆渊的什么仇家? 也是太倒霉催了! 只觉抓一个秦九曦就够了,抓她就多此一举没必要了, 穆渊指不定并不在意她的死活,关键时候还得靠自救。 她张了张嘴想跟对方谈判几句,然而嗓子痛到发不出声音, 这时男人像是看见了外面的什么,瞳孔一缩,粗实的手臂瞬间绷紧了。 像是压着滔天的怒意,男人收刀入鞘,转身就朝赵未然走了过来, 她见着此人脸上可怖的表情,觉得当下还是装死比较稳妥。 雷振脸色青黑,将地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个女流一左一右扛在肩上,大步朝外走去。 阁楼下,穆渊率领众人马跟着附在纸条上的地址找来,将打入地牢的雷子安拖出来一并带上。 雷提督东倒西歪地歪在马背上,脖子上重枷未卸,被严刑折磨得七窍流血,面目全非,俨然已是个废人了。 穆渊一拽缰绳停下马,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忽闻阁楼上传来一道男音, “王爷可算来了,下官还以为,您不打算救您这两位妻妾了。” 穆渊抬眼,冷眸望着楼顶的雷振, “挟持女人,你也算正人君子?!” 雷振冷哼一声,事到如今,谁还在乎什么君子不君子,他将穆渊府中的其余人放走,只留下赵未然与秦九曦两人作为人质,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几日未眠,圆睁的眼睛一扫旁侧的雷子安,红着眼沉声问: “我哥呢?” 无人回答,雷振不禁攥紧拳,捏得骨节“咔咔”作响,看见父亲脸上欲哭无泪的神情,明白大哥恐怕受不住酷刑,已经没了。 杀千刀的狗畜生!! 雷振内心激愤,抽刀而出,当下就想宰了脚边这两个女人泄愤,又觉也不过是两个身不由己的妇人罢了。 穆渊见他情绪激动,恐怕要意气用事,急声道: “雷振,此事与她们二人并无关系,不要伤害无辜,有本事冲着我来!” 的确是无辜之人,可他实在悲愤, 旁人无辜,难道他的家人就不无辜? “说了交换人质,一命换一命!” 他垂眸,狠厉的眼睛盯着楼下的穆渊,不容置喙道: “这两人,你只能换一个,另一个就得死!” 穆渊脸色一下沉了。 赵未然在一旁还清醒着,听着这话,禁不住替自己悲叹, 心说那还用问吗,你让他选,那他肯定会选秦九曦啊! 赵未然瞬间整条后脊都麻了,她原以为自己不会怕死,可真要死的时候,谁又会不贪生呢? 要她清醒地听着自己的死讯,真的是相当残忍了。 干脆点吧,给我个痛快吧! 她禁不住转眸看向楼下的穆渊,看到他好像也远远地看着自己,眼睛里眸光闪动, 错觉么? 错觉吧。 她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穆渊不可能换她, 他那么宝贝他的秦九曦,舍不得她受一点伤,人家两个恩恩爱爱琴瑟和鸣,要死也该她赵未然去死。 尽管对此心知肚明,却还是禁不住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听着他的回答, 直到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念叨秦九曦的名字,赵未然感到一阵耳鸣,禁不住冷笑了下, 她刚才居然还在期待? 她转过头,不再看城下那人,突然觉得自己不仅蠢,还瞎,居然以为男主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不是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么? 你在不甘心什么啊? 一瞬间觉得她真是蠢到自己都无力吐槽,干脆放空大脑不再去想,安安心心等死算了。 “好!” 男人蹲身在赵未然面前,看着这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女子,语气似乎带着几分歉意, “要怪,就怪你嫁错人了吧。” 旋即又重又狠的一掌坎在她颈侧,赵未然感到喉咙一阵一阵的腥甜,唇角有温热东西流了下来, 我这就要……领盒饭了? 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去,也挺好的…… …… 男人将晕厥过去的赵未然扔在这荒芜一片的楼顶,拖着吓晕的秦九曦走下楼去。 接着就是交换人质。 吊着一口气的雷子安像块烂布似的歪斜在马背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没有表情, 祸从天上来,他知道错不在穆渊,却已经没有再去责怪或原谅谁的力气,脸上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淡漠。 穆渊瞧着他这张脸,是连一句对不住都说不出口了,将他推出去,将昏死的秦九曦迎了回来。 雷振带上人,调头便走,只抬臂喊了声, “放箭!” 周围的草丛中埋伏了人马,闻声拉弓射箭。 见百余只箭矢齐发,直直射向那破败的楼房, 箭头上带了火,楼中事先浇了油,点上就燃,野火凶猛,顷刻就将阁楼烧了个彻底, 阁楼里什么东西在炸,将墙皮炸得碎裂四溅,那楼撑不了多久恐怕就要塌。 火光妖冶刺目,照得穆渊的面容忽明忽暗, 红艳的火苗在他幽深的眸中翻涌,他盯着那被烈火吞没的阁楼,一瞬的失神,接着飞蛾扑火般地朝它奔去。 卫殷急得大喊: “主上莫要冲动!” 然而穆渊浑不听劝,拦都拦不住,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背影很快湮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 楼房中烟尘滚滚,气味呛人,穆渊扇开面前的黑烟,直奔楼顶。 遍地都是箭头,周围熊熊的烈火还在烧,浓烟熏得他头昏脑涨,感官变得迟钝起来, 终于寻见那躺在地上的人,见周遭射偏的几支羽箭插进地皮,就在不足她一寸之远, “赵未然!” 穆渊三两步走过去,刚解开捆在她身上的麻绳,她轻飘飘的身体就软了下去, “你……” 见状穆渊慌忙环住她肩膀,触到后颈的皮肤,温度刺得他一个激灵, 好凉,为什么这么凉? 他知道战场上那些死人的身体,都是这样冰凉。 “赵未然,” 他擒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几下,这具单薄的身体却没有半点回应。 “你……你赶紧给我起来!” 眼见周遭火势蔓延,沿着热油很快要烧过来了, 他抱起那昏睡不醒的人,不管不顾地踩着火苗,飞快往外走,路上不忘语气恶劣地威胁说: “赵未然!你赶紧给我睁开眼,你再不醒过来,本王就将你一个人扔在这地方,不管你了!” 穆渊嘴上滔滔不绝地说着,却不敢伸手去摸她的脉搏,低眸看着她静谧苍白的脸,突然有些失控,声音尖利起来, “你他娘的……你不准死!” “你听到了吗?!” 可她好像真的听不到了。 感到鼻尖一阵酸涩,穆渊咬住牙,忍不住将怀中的人拥得更紧,用力抱住她,想将她的身体焐热。 烟气熏得人眼睛灼痛,整个人疲倦不堪,彻骨的寒意往他身体里流窜, 好累,倦意充斥周身, 他抱紧怀中的人,有些颓丧地想: 出不去了,死在这地方算了…… …… . “赵未然!” “别死!赵未然!” “小姐!” “小姐!” “小姐您快醒醒啊——”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她,是小媛…… 是啊,要是就这么死了,这丫头会哭的,往后被人欺负了谁给她做主呢? 意识回笼,赵未然发觉自己居然没死,躺在绵软的床榻上,身上盖了层薄毯, 只是心肺好像放了刀片进去,一吸气就难受得要命。 她缓慢睁开眼,不想视觉刚恢复,看见的却是穆渊的脸, 怎么是他? 这张脸教她一时气结,索性又原封不动地将眼睛闭上了。 穆渊见她睁眼,疏冷的眸子轻飘飘地瞟了自己一眼,便又厌倦地合上眼眸, “醒了么?”他试探地问。 赵未然不想应他,装死。 虽然理性想来,王爷的做法是非常合情且合理的,可她又实在没法欺骗自己做个肚量海大的人,心头一点怨怼的情绪都没有。 不过她憋闷一阵,随即想开了,觉得怄气未免小肚鸡肠了些,穆渊能费力救她出来都算不错,没道理怨愤什么, 只是不想看到他罢了,这想法不算过分吧? “嗯,” 她于是回应了声,又艰难地边咳嗽边道: “王爷您能不能,咳咳……叫小媛过来。” 因为胸口钝痛,喉咙发紧,发出的声音自己都觉得干哑难听。 听她说完,穆渊像是愣了一秒,而后不冷不淡地道: “好。” . “小姐,小姐您受苦了,” 小媛瞧着床榻上那面色苍白,憔悴不堪的女子,抽抽搭搭地抹眼睛, “奴婢差点儿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 “咳,” 赵未然想起身安慰她两句,手撑着床沿,试了下力气,发觉还是疼得动不了,又原路躺下去, “哭什么,我这不……咳……还没死嘛。” “可是,可是小姐伤得好重啊,” 大概是某个字眼刺激到了这姑娘的神经,她“哇”的一下就大哭了出来, “小姐睡了整整三天,怎么叫都不应。” 赵未然让她哭得头大,心说娘啊,我这还没死,就要在我床头哭丧了? “我睡着了听不见嘛,”她不以为意道,而后眸色一定, “咳咳……不过经此一事,倒教我悟出来些道理,得快些离开王府,抽身而出了。” “呜呜~” 小媛哭得莫名像个知道父母要闹分家的孩子, “都怪那个秦侧妃,真是坏死了!” “咳……倒也……” 赵未然捂住心口,尽量客观地说: “没有谁对不起我,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觉得膈应,甚至恶心…… “王府终究不会是我的归宿。” 真是不该再这样磨蹭下去了…… 029 告白 因着秦九曦只是晕倒,醒来后便被护送着先一步回了王府,赵未然吸了太多毒气,又受了外伤,怕她一路颠簸伤势加重,穆渊便让她将伤养好了再走。 一行人搬来附近的颍城,此地人杰地灵,风景秀丽,周围山林环绕,空气清新,是适合养伤休闲的好地方。 城主虽是个文官,仰慕穆渊威名已久,简直是将他奉若神明,于是热情赋他们一座豪华的城楼作为住处。 就这样过了几日,赵未然伤病不见好转,反倒越发严重,整日食欲全无,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一日风尘仆仆的路惟轰然推开房门,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 他三两步走到赵未然床边,目不斜视盯着榻上的人,语气沉冷, “我要给王妃看伤,烦请王爷回避一下。” 穆渊抱臂立在一旁,灼灼的目光盯着他,这刻只想将此人剁了。 然而赵未然伤势渐重,片刻不能再耽误,这会儿不是砍人的时候,脾气古怪的路大夫就这样将与他性情一般古怪的穆渊请了出去。 赵未然咳嗽两声,见路惟眉心蹙着,在她身侧坐下来,心头莫名有些战战兢兢, 他本来自带一种严肃的气场,眉一蹙,更显得疏离不可接近, 赵未然坐起身来,这会儿连咳都不敢咳得太随心所欲,压着嗓子眼儿那股难受的劲。 对方废话不多讲,伸手摸上她手腕脉搏, 感觉路大夫给她把脉,仿若一根铁钳焊在腕上,赵未然僵坐着,动也不敢乱动。 许久没人说话,只觉气压好似越来越低,赵未然不禁瞟了眼他阴沉的脸色, “王妃内伤很重。” 赵未然一愣,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需要好生调理,” 路惟依旧皱着眉。 “嗯。” 赵未然略显敷衍地回应。 “就算调理好了,往后也可能落下病根。” “哦……嗯。” “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她一惊,没忍住又猛地咳了起来。 路惟的指尖于是从她腕上挪开,过来拍她的后背, 好一会儿,赵未然抖筛似的身子才渐渐平缓下来。 “你怎么样?” “没,咳……没事。”赵未然摆摆手。 她心想着只要路大夫不再提这茬,她便可以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偏偏对方就是不如她所愿地道: “我原本,只想远远看着你就好,并没想拆散你们一对夫妻,” 路惟说着,忽然一只手握上她的手腕, “可他这样对你!” 赵未然一愣,感觉到从他掌心传递来的怒意, “他不是你的良配,不值得你这样委屈自己。” 没说一句喜欢,眼神也不是多么的神情款款,然而对路惟这样的人,如此已经算是最露骨的表白。 “我……我……” 赵未然一时脑昏,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 “赵姑娘,”他说:“离开王府,离开他吧。” 这样明目张胆的么? 赵未然震惊, 她是想离开,倒也不曾想是以这样的方式,心说怎么走,私奔吗? 赵未然低着头,这会儿也不敢抬眸看对方,只道: “路大夫,我是有夫之妇。” “那又如何?” 路惟语调平静,眼神却尤是犀利, “若并非两厢情愿,又何必硬绑在一起,你当真在意这名存实亡的夫妻之名?” 他本来性格孤高,不是个刻板之人,什么事他若做了,便不在乎流言蜚语,什么世俗,统统都不在他眼里。 “我不在意啊,”赵未然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也平静道: “那你要我怎么样呢?给王爷戴上一顶绿帽子,等着他提刀来砍死我么?” 一口气说完,居然忍住了没咳嗽! “我……也并非这个意思。” 路惟这会儿浑身血气平顺了些,眼神也平和下来,想着他刚才一时气结,这样快言快语,恐怕吓到了她, “今日将心意说与你听,并不是强迫你回应,我只是看不下去,” 他说着,抓在对方腕上的手无意识攥紧了些, “你这样好的人,他也配么?” 听着这话,赵未然真是要脸红,心说她哪儿是什么好鸟? 实在是,当之有愧。 赵未然身体不适,话说太多有些累,实在没力气与他辩论, 路惟有事在身,让她照顾好自己,再好生想想他方才所说,也不是现在就要想出个结果, 总之他的心意不会变,铁树开不开花都不变,而后留下药方就离开了。 赵未然盯着他俊逸的背影万分不解, 喜欢我?喜欢我啥呀我去! ——“他与你说什么?” 赵未然正喝着药,被穆渊这么一问,实打实的呛了下, “咳……没什么。” 然而穆渊死盯着她,盯得她心慌, 她于是避重就轻道: “咳,说我伤势重,不好治,完了治好了可能还有后遗症。” 穆渊沉默地听着,盯着她没几天就消瘦下去的脸颊。 “王爷,天色不早,我……咳……我想歇息了。” 她感觉有点撑不住,虽然脸上表情看起来还算从容。 赵未然自顾自地躺下,转眸见对方站着,不走。 “王爷?” 她心一紧,不自觉地就不安起来。 没想到这穆渊欺负伤患,非要跟她一个病人挤一张床, “我咳嗽,咳咳……控制不住,咳……怕晚上吵到王爷,” 赵未然咳得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咳咳……王爷要不还是,咳……留宿别处吧。” “你还能把本王吵死?” 穆渊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就开始宽衣解带。 赵未然实在拗不过,又难受,拿被子裹紧自己,翻到墙角去了。 穆渊平躺下来,扯过来另一床被子盖上,记得上次二人同床都是他出征以前的事了, 他不禁侧目看看对方。 不知道是不想他看见自己虚弱的样子,还是单纯的不想看他,赵未然侧着身子,拿冷漠的后背对着他。 他也不想追究出个结果,索性闭眼睡下了。 然而这一夜睡得属实不太安稳, 穆渊半夜醒过来,感觉床架轻颤,转眸见她裹紧被子缩在角落偷咳,单薄的肩膀抖得不成样子, 这么看着她,感觉好似有刀尖掠过心口,穆渊伸出手想拍拍她的后背,见她弓着身子,白衫贴身,瘦得一条脊骨分外明显, 他指尖瑟缩了下,终究没挨上去,后半夜清醒无眠。 后一日,赵未然好似病得更重,简直肺都要咳出来了,好在穆渊终于没再叨扰她,回自个儿房间睡去了。 后来她还是彻夜地咳,穆渊没进去,站在门外听了一夜。 他低垂着眼眸,心情复杂,一如当时在阁楼下,做出决定的那一刻—— 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要从中做出一个选择,本来就十分残酷,他再杀伐果断,也无法云淡风轻地说出一个名字, 因着秦九曦于他是救命之恩,又像是想要验证什么,他终究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不知道是对是错,只是很难受,比刀剜在身上还难受。 还记得她最后那道目光,就那样轻飘飘地掠过自己,他好似眼睁睁地看到什么东西的寂灭, 心口钝痛,熊熊的烈火在他眼中烧起一片猩红,至此他才意识到,这个人在他心里占了多少的分量,鲜明刻骨, 她不能离开他,不能以任何方式离开他! 所以他不顾一切地奔进火海,死也要带她出来。 可事到如今,他不想解释,也不知道要如何与赵未然解释, 做丈夫的偏袒侧妃无视她这个正室,教她受了重伤,也没了面子,她不可能一点也不生气, 他本来在等,等赵未然能与他说几句,埋怨也好,责怪也罢,他那样做,的确是该承受一下责骂, 她却对之前的事闭口不谈,面对他是如此警惕与疏离, 纵然躺在一张床上,却也生分得好似陌生人一样, 看她默默扛着身上的苦楚,这样疏远着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别扭地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我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几天过去,赵未然终于不再要死不活的喘咳了,心觉路惟给开的药方还真是管用, 她人还躺在床上,心头已经萌生了出走的念头。 再过了几日,赵未然喝了穆渊给她端来的药,将空碗搁在一旁, 看了眼他递来的热粥,摇摇头,没有胃口, 沉默了阵,她突然若有所指地说: “伤好得差不多了,已经不怎么咳了。” 穆渊像是愣了愣,抬眸看着她, 这么多天以来,赵未然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觉得这地方好漂亮,我能在这儿游玩几日吗?” 她又补充了句,“不麻烦王爷,小媛陪我出去走走就好。” “你要去哪儿?”他问。 “嗯……”赵未然噎了下,一时也没能编出来个地名。 穆渊盯着她,眸色幽深,这会儿只瞧她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 想问“那你还回来么?”,终究没能问出口,只淡淡道: “随你。” 立刻瞧见她那双晦暗的眼睛渗出喜色,穆渊捏紧袖口下的拳头,只一遍一遍在心头想, 她这样想走,那就让她走吧, 而他也不能放任自己这样别扭下去,满腹莫名的心思简直像要人格分裂一般,或许以毒攻毒就是最好的办法。 “要备些什么吗?”他问:“要带上几个下人照顾你吗?” 他这样问,赵未然不禁怔愣了下,而后说: “不用了,小媛与我一起就行。” “嗯。” 穆渊许了她,眸色一沉,不再多说,转身飞快走开了。 030 大梦初醒 穆渊脚步生风走出门,后知后觉地想, 答应了,真的答应她了…… 他突然停住脚,手抓着城楼一侧的栏杆,发觉自己的身体竟然在抖, 心头那股子难受达到顶点,甚至不知道刚才一席话到底是他想开了还是根本就是在置气, 却已经没工夫想明白,在这时候,变故陡生。 下方一片喧哗,穆渊站在城楼往下望,见一个男人骑在马上,手上拿着长枪, 他看清头盔下的脸,是雷振。 雷子安被挑了手脚筋,过后没几日便死了,雷振作为雷家二子,父亲死了,大哥死了,很快要被满门抄斩,他堪堪捡回来一条命,却也不屑苟活, 雷家二少悲愤填膺,或者说求死心切,悲痛到丧失理智,带着稀稀拉拉的一行人马,在城楼下喊话,要与穆渊决一死战, 穆渊也不回避,当下应了他的战书。 雷家惨剧虽不是他一手酿成,却也并非全无责任,他倒也能理解雷振此刻的悲痛欲绝,不讲道理地迁怒于他, 二人骑在战马上,相对而立,一个面不改色,一个眼中满是恨意, 于穆渊而言,他并不想手刃此人,出手留有余力, 只要雷振不死,带着雷家其余人马隐居某地,日后兴许得以重整旗鼓,复兴雷氏, 可惜雷二少血气方刚,不懂得忍辱负重的道理,此刻只想与他争个你死我活。 缠斗几番,穆渊攥紧手中长枪,恨铁不成钢地刺穿对方肩膀,见雷振猛地喷出一口浊血, 男人形容狼狈,抬手抹去嘴角血迹,冷笑一声,抬眸看着前人, “王爷戎马倥偬,杀虐无数,可曾体会过什么叫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一双怒目死盯着穆渊,眼底尽是歹毒的恶意,语气讥讽,诅咒一般道: “祝王爷孤活一世,身边再无可信之人。” 这一句,实在戳在了他的心口。 穆渊眉心一蹙,眼中已然有了杀意。 . 赵未然收拾好走出门,隐约听见有兵戎相接的声音,她好奇探看,才见城楼下两人在打架, 一个是穆渊,一个是之前绑架她的男人。 她心觉此人当不是穆渊的对手,又见后者状态飘忽,仿似有些心不在焉。 本来是两人一对一的比试,公平公正,不想躲在暗处的雷家小卒拉开箭弓,冷不防对着穆渊射了一箭, 穆渊遭人暗算,因此落了下风,雷振的长枪随即朝他胸口逼来, 纵使尖刀逼上心口,他也依旧面色不改, 看这利刃的方向与力道,伤不了他几毫皮肉,痛一痛罢了。 正当他准备迎上这痛感,却见一支利箭飞旋着从他耳侧掠过,带着仿若刻入他骨血的熟悉感,朝前飞去。 箭羽带风,从雷振右眼射入,从后脑穿出, 箭力凶悍,男人来不及呜嚎一声,当即毙命。 猩红的血沫溅在穆渊分明的眉眼,他猛然一怔,惊的不是雷振此刻惨烈的死状,而是这熟悉的感觉, 与十年前如出一辙。 仿若一股电流钻入后脊,刺得他全身一个激灵,酥麻的感觉瞬间没过头顶。 穆渊惊惧地回过头,遥遥看着那站在城楼上,拉开箭弓的身影,仿佛能隔着这遥远的距离,看见她眼中的坚毅, 周遭一切仿佛瞬间化作一片虚无,唯有那道身影,在这晦暗的人世间,出尘绝世般的夺目, 真相绚丽而残忍,将过往悉数倾覆, 好似有血淋淋的刀剜进他心口,连血带骨地抽连而出, 一瞬间不可置信,又仿如大梦初醒…… 见雷振已死,安然无恙的穆渊转过头看着自己,赵未然瞬间卸去力气, 心说这精湛的箭术果然是刻在女主dna里的技能! 她方才一时心急,取过挂在城墙上的弓箭,便朝城下的雷振射了出去,因着这突然的一使力,喉头一甜,禁不住咳嗽了下,手腕也因此控制不住地肌肉颤抖, 所幸还能忍住,赵未然也不逗留,扔下手上弓箭,扭头朝楼下走去。 半路却被穆渊截了个胡。 心说自己刚才救他是本着人道精神,穆渊答应了让她走,说话不算话就不仁道了。 穆渊这会儿脸上身上血还未擦,这么立在她跟前,看着着实有些可怖, “王爷……怎么了么?” 赵未然疑惑地问,见他脸上表情诡异,突然朝自己大迈一步,又害怕什么似的猛地顿住, 穆渊一时间有些惶恐,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哑声问: “你……现在就要走么?” “对呀,”赵未然没在意对方眼中异样的神情,语调轻快, “先前不是跟王爷说了嘛。” 话落却见他突然变得像是有些不知所措,看见他肩膀好似在抖, 看得赵未然十分纳闷,可惜还没看清,她便喉头一腥,猛地喷出来一口血雾, 她捂住嘴咳嗽几声,感到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往下流,拿手一抹,垂眼就见手上沾着淌下来的鼻血,染在苍白的指节上分外鲜红, 而后便觉脚下一轻,耳畔喧嚣逐渐淡去,眼皮发沉,身体开始失重, 怎么在这时候…… 她万分郁闷地想,无可挽留地往后跌去,就看着穆渊手忙脚乱地朝自己奔过来,脸上那慌张又怔恐的神情…… ———— 关键时刻掉链子,真是造孽! 赵未然百般无奈。 她觉得自己可能没死,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穆渊的脸频繁地在她眼前闪过, 有温热的触感从脸颊滑落,在她颈侧流连,这感觉断断续续的。 听见谁在问: “……原来是你么?” “你为什么不说呢?” 什么是我? 说什么? 觉得身体有些热,越来越热,恍惚中听见鼓点的声音……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昏倒了,当下正在做梦,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 睁开眼,发觉自己果然睡在榻上,只是身边多了个衣衫凌乱的穆渊, 怎么跟他睡在一张床上?! 不止如此,她的脑袋还端端地枕在他半敞的胸口,清晰地听着他“砰砰”的心跳, 赵未然简直要吓得吐血,心说她该不会睡着了作死地往他怀里钻? 以免被醒过来的穆渊打死,赵未然立刻从他身上弹开,她这一动,便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穆渊密长的睫羽微动,他一睁眼,便眼睫不眨地紧盯着赵未然,跟她下一秒就要人间蒸发,羽化成仙了似的。 赵未然心头一咯噔,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分。 他那仿佛有穿透力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好一会儿,穆渊撑着缓缓坐起身, 默了一阵,压下心头晦暗的思绪,柔声道: “你救了我的性命,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与本王说。” 赵未然愣了一愣,心说原来王爷也有这样好说话的时候? 举手之劳,没想到穆渊还挺知恩图报! 穆渊这样说,她本来还挺欣喜,然而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眼神专注而认真,又教赵未然心头不安起来, 心说难道她是病入膏肓要死了,他这是要满足她最后的遗愿? 穆渊:“想要什么,你慢慢想。” 赵未然笑笑,“不用想了。” 她刚救过男主的命,是该趁热打铁,抓住这大好的机会。 赵未然于是道:“我想离开王府。” “你想去哪儿?”穆渊笑着回应,“等伤好了,再带你去吧。” “不是,我……”她下意识舔了舔唇, “那什么……王爷,我们和离吧。” 终于,说出来了这句话! 穆渊脸上笑意沉落,久久地盯着他,半晌后,才想起轻飘飘地说了句, “你再想想吧。” 眼看着他垂了眼,揽上外衣,也不给她个周旋的机会便起身走了, 赵未然眉一挑,刚心情大好了没几秒,又郁闷起来, 她说的太直接了,他会不会觉得很没面子? 可她刚救了他的命诶,他应该不会这样小气吧? 没有下文,这个愿望就这样无疾而终, 过了几日,他好似忘了这个许诺,赵未然始终不得再说出口的机会,待伤养好,便被穆渊安置上马车打道回府。 那就半路上溜吧!她心下琢磨。 一行人马踏上颍城外的一条山林小道,却不想光天化日,竟在这偏僻的山道上遭了山匪! 这一帮匪徒想必不知道穆渊的身份,还以为遇上外出游玩的有钱人家,四面八方地从树丛中冒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企图大捞一笔,劫财劫色, 匪首穿着兽皮做的短袖外衫,气势凌人,一声令下,周围匪徒便恶狼似的围扑上来, 赵未然长这么大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阵仗,倒也慌而不乱,拿根棍子就加入了这场恶战, 这群山匪虽够野够狠,刀枪棍棒下难免有人负伤,到底还是王爷府这帮训练有素的侍卫占了优势, 赵未然一颗悬着的心也安放下来,这会儿没了性命之虞,脑中便有了别的想法—— 只觉这一路虽然坎坷危险,却也是个趁乱逃跑的时机! 眼见匪徒与他们的人打得不可开交,赵未然拽住小媛就往反方向跑, 她脚步不停,带着决绝的去意,眼看就要跑出去树林,突然听人喊了声—— “王爷中箭了!” 031 中毒 ——“王爷中箭了!” 赵未然脚下一顿,身边小媛也跟着停下来, “小姐?” 见她家小姐一脸魂不守舍。 ……我去,他不会挂了吧? 赵未然这么想着,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调头找了回去。 那帮山匪这会儿已经被击溃,远远见穆渊坐在草地上,胳膊被利箭刺穿见了血,周围草地红了一片。 赵未然刚走过去,站在穆渊身边,就听见卫殷严肃的一句, “不好,这箭上有毒!” 她正想问什么毒?还有救么?就被那中箭的人拽着手腕扯了下去,半蹲在他身侧, 赵未然差点儿一个趔趄扑在穆渊身上,垂首见一支折断的箭头插在他手臂,半条胳膊鲜血淋漓的。 没近距离见过这样血肉模糊的场面,赵未然还发着愣,突然听卫殷说: “属下得将箭拔出来,可能会很痛,麻烦王妃将主上控制住。” 控制住? 穆渊一巴掌能把她捏死,她哪儿控制得住? 虽然这么想着,她还是用力按住了穆渊的肩膀, 见他拧着眉,额角冷汗津津的。 卫殷开始给穆渊处理伤口,将后者被刺穿的衣袖撕开,取下别在腰际的烧酒,一股脑浇在他手臂伤口上,霎时间浓重的血腥味与挥发的酒精气味混杂,在空气中弥散。 他手臂伤口不浅,看着就痛,赵未然不自觉屏住呼吸,好似能感觉到烈酒泼在绽开的皮肉上的刺痛。 这会儿穆渊突然开始不安分地乱动起来,侧过身来往她肩上靠, 赵未然没能控制住他,倒是被穆渊反手握住手腕,而后死死地攥住。 你疼不要这么抓着我啊!! 她本想抽开胳膊,不过想着穆渊这会儿麻药也没打,硬生生地将箭头从血肉里拔-出来,看着也挺可怜的,于是就这么让他抓着。 卫殷拿出把雪亮的小刀,刀尖拿烧酒一泼,而后沿着穆渊手臂上的创口割进去,放出变黑了的毒血,这才将越加狰狞的伤口包扎好。 赵未然安静地守在一旁,偷偷瞟着他手上的伤,禁不住多管闲事地想: 他不会残吧? 他要是残了还怎么当大将军呢? 残是没有残的,穆渊手臂上的伤是处理好了,只是不知道毒物有没有侵入腑脏。 天色不早,今日看来是走不成了,一行人于是去到附近旅店住宿。 一直到晚上穆渊都安然无事,却不想半夜的时候毒性突然发作,病状还十分的古怪! 赵未然今日累得不行,早早的就睡下了,半夜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穆渊蹲在她床头,两只眼睛灯泡似的眨也不眨盯着他,吓得赵未然瞬间清醒, 心说你丫属猫头鹰的么? 赵未然拢上面前的被褥坐起身来,穆渊还是盯着她,眼睛跟着她一路的动作。 王爷这是什么毛病,大晚上悄没声息跑到她房间,看她睡觉? 赵未然倍感无语,看了他几眼又觉不对, 他怎么傻啦吧唧的? 不待赵未然想通透,对方突然张开手,过来紧紧抱住了她,拿他那棱角分明的下巴在她肩上蹭,跟喝了假酒似的, 赵未然简直要被他这突然的举动给吓死,心说这是什么怪物? 然后才后知后觉,穆渊白日中的这毒,原来是会让人变傻。 “王爷?” “王爷?” 赵未然叫了几声,他没应,显然中毒不轻。 穆渊指尖抚弄着她散落肩上的长发,开始自顾自地说他小时候的事, 说他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学剑,第一次去到战场…… 赵未然才知道人失智了原来是这样子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天马行空毫无逻辑。 穆渊念经似的在她耳边说着,赵未然都要听睡着了,对方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喃喃道: “王妃,” 说着猛地扑过来,又用力抱住她,将下半张脸埋在她颈侧,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赵未然腰一软,承不住力,让他扑倒在柔软的枕头上,感到对方鼻尖一下一下蹭着她的肩膀,蹭得赵未然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感觉穆渊转过脸来,在她敏感的脖子上吹气, “你身上好香。” “呃……衣服让小媛熏过,”赵未然头皮一麻,忙推开他,抬手擦了把额际冷汗, “她还熏了一堆呢,王爷要是喜欢闻,都送你啊。” 不知是看见她抗拒的神情还是什么的,失了智的穆渊瞬间有些失落,眼睫垂下去,带着几分可怜相,说话声音也轻轻软软的, “你凭什么……” “嗯?” “凭什么,就不喜欢我了……” “噗,”赵未然看他这表情,憋不住笑了笑,不以为意道: “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呗,还得提前给王爷你打个报告?” 对方却在这时候突然抬眼盯住她,赵未然让他一双眸光闪动的眼睛盯得愣了一愣,心觉他这副样子,还真跟个三五岁的孩子一样。 “你想要什么,”穆渊按在床榻上的手扯住她的袖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啊。” “咳,”赵未然听着这话,郑重地清了清嗓子说: “那……王爷给我写封信吧?” “好啊。” 她看着穆渊笑了笑,立刻下了床,赶紧找来了纸笔,将纸页展在桌上, 见穆渊左手拿起笔在手上把玩,赵未然很有耐心地抽出笔来塞在他右手上,扒拉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来, “王爷跟我念的写,”她说: “凡夫妇之缘,情深义重。” 女子清亮的声音传入耳畔,穆渊认真地听着,专注地书写,好似个一丝不苟写作业的孩子一般。 赵未然见他这样子忍不住笑,这会儿一面现编,一面喝茶润嗓, “……愿夫人相离之后,前程似锦,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话说完,赵未然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却见穆渊写着写着手就顿住了, 他捏着笔杆,眼睛盯着自己亲手写下的那些个字句,突然肩膀一抖,中蛊似的拿笔在纸上拼命乱画, 笔下混乱的线条交错,将每个字都涂得看不见了,穆渊眼睫一颤,才终于停下手来。 见此情形,赵未然刹时愣住了,手中的杯子也忘了放下举在半空, 心说这是什么?间歇性抽风? 完了,他这毒还能解吗? 这病还有的治吗? 可惜计划夭折,她看着桌上那纸写毁了的和离书,惋惜地叹了声。 幸好这毒性只是暂时的,穆渊也未有痴傻太久,翌日一觉醒来,便恢复了清醒。 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昨晚上的事,赵未然没问,见他清晨起来盯着袖口上沾染的墨迹发呆,像是余毒未消,神志还有些恍惚。 后来穆渊脑子更清醒了些,把自己关在房里,想了想,忽而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这毒损毁心智,寻常山匪怎会有如此阴险的毒? 穆渊于是没急着走,打算在此地留宿几日,以便调查这帮匪徒的来历, 不想此事尚未了结,麻烦接踵而至—— 因着这些天发生的事,穆渊钝了几年的脑子总算开窍,终于意识到他恐怕早已对自家王妃上了心,想与她好好的在一起。 明了自己的心意,穆渊也不再自欺欺人,尽管心头有许多话想与她言说,却物极必反地更怕见着对方, 再加上昨夜那个变异了的自己做的那些个事,他还想捡回来点儿面子,几日都有意识地避着她。 然而感情放在心里消化不下,反倒越加汹涌,穆渊终于是忍耐不住,假装不经意绕去赵未然的房间,想看看她在做些什么,与她说上几句话。 站在门口,却又开始纠结,磨蹭了好一阵,嘴唇都要咬掉一层的穆渊终究还是没进去,准备回去打打腹稿再来。 客店人来人往,他走出去老远才后知后觉,方才瞧见一个男人颇有些怪异, 之所以觉得反常,是因为此人衣着简朴,脚上踩着的那双长靴,却是宫中之物,且是上品。 穆渊乍看一眼没放在心上,这样细想便感到有些不安, 且看那人脚尖走向,像是朝着赵未然的房间。 想到这儿,心一下悬了起来,穆渊不再拖延,脚步飞快地折返回去。 ——“赵……” “砰”的推开门,入目却是赵未然神志全无地倒在桌上。 穆渊一个箭步冲过去,手伏上她单薄的肩膀, “赵未然,你怎么样了?” 他心惊胆颤地捧起来她苍白的脸,见她头一偏,鲜血顺势从唇角溢流下来。 怎么会这样?! 抬眸见一只空了的酒杯横倒在桌上,穆渊眼睛一下直了。 他安置好昏睡的赵未然,拭去她唇角的血渍,疾步朝那敞开着的窗口走去,见男人的脚印赫然落在窗棂上, 穆渊想也没想,顺着这条路追了出去, 解药!解药!! 他脑中只有这个念头,脸色沉郁,鬓角冷汗涔涔,一双眼睛猩红若血。 终于在人潮中,瞧见那个行踪诡异的人。 男人将毒酒往怀中一揣,正要抬脚迈过石槛,倏然被一道凶悍的力道擒住肩膀,那掌力简直要将他肩骨捏碎。 “站住!” 青筋暴起的手将男人的身体掰过来,见着他的脸,穆渊却是一惊, 怎么会是……杨公公? 032 解药 杨公公乃是皇上身边的掌印太监,在此看见他实在意料之外, 然而情况紧急,穆渊这会儿顾不得想那样多,拽住他厉声问: “解药呢?!” “王爷,” 对方却身子一低,脸色平静地摇摇头, “解药,不在老奴手上。” 他说没有,那便只能问一个人要……皇上。 杨公公如此,看来都是当今圣上的意思,穆渊眉心一拧,霎时间遍体生寒, 赵未然在自己身边,这样多年一直本本分分,皇上为何突然要对她下手?而今是连他的面子也不顾及了? 穆渊想不明白,时间刻不容缓,他于是安置好昏迷不醒的赵未然,快马加鞭赶到皇城,面见圣上。 下马便衣角带风地直奔皇上寝宫, 他此刻心急如焚,皇上却还在寝房中与她的宠妃玩乐,仿如置身事外。 穆渊犹如一尊铁打的雕像立在门外,男女交-欢淫糜的声音在他耳畔缭绕,他耐着性子等了半晌,实在是没了耐心,忽地脸色一沉,攥紧手中胜钧剑,拇指抵开剑鞘, “唰”的一声清响,一截雪亮的刀锋在旁侧杨公公眼前寒光一闪, 他知道穆渊将军血性,气急了手起刀落,杀他一个宦官想必气也不喘,顿觉脖子一痛,虚汗尽出。 杨公公提起衣摆走近些,清了清他那尖嗓,腆着脸催了催皇上求见, 听房里的人破口骂了几句,里间动静才消停下来。 门扉“哗啦”一声打开,穆渊紧绷的下巴抬起,见衣衫不整的女子脸颊绯红,捂着撕烂的衣领从他身边小跑过, 此人并不是冷梦轻。 他没再多想,目色一横,迈步走进门去。 房内床榻整洁,皇上胸前衣襟半敞着,一副餍足的神情靠在椅上, “是三弟啊。” 像早料到穆渊会来,皇上瞧着他的目色淡然如常。 穆渊也不虚与委蛇,将从杨公公手里夺来的毒酒往桌上一掷,直白问道: “皇上为何要对臣弟的夫人下此毒手?!” 对方抬眸瞧他一眼,也不否决,只拐弯抹角地道: “朕瞧三王妃箭术精湛,颇有赵将军当年骁勇之风。” 穆渊目色一凝,他先前于地牢中带走雷子安,皇上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算不上意外。 “她不过一介女流,皇上犯得着这般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么?!” “前日朕收到一封折子,上面说,曾看见过有信鸢飞往赵王妃的住处。” 皇上变脸是比翻书还要快,这样一本虚假不清的折子,便要置一个人于死地。 “皇上可有证据?”他看着对方神情,显然就是拿不出证据, “空口无凭,不足为信,”穆渊几乎咬着牙道: “不知何人栽赃陷害,本王相信夫人的清白。” “朕知道,你与赵王妃是有夫妻之情,可是,三弟莫要忘了,你们之间毕竟……” 毕竟隔着赵府上下几十条人命。 话未说绝,提醒似的点到即止。 “难道王妃心头当真没有恨意?不论是对朕,还是对你。” “她绝不会谋反,臣弟愿以性命担保!”穆渊言辞决绝,不容置喙, “我与她之间的事,乃是家事,怎样处理无需旁人插嘴,臣弟今日来此,只是为了求得解药!” “三弟!” 皇帝怒瞪着他,此刻已然没了耐心,猛地一拍桌,轰然从椅上站起,吓得一旁宫女太监齐齐下跪, “朕看你今日是急昏了头,”他一挥袖,呵道: “来人,请三王爷回去冷静冷静!” 周围御前侍卫闻声围上前来,穆渊却未退半步,手握上剑柄,毫不迟疑抽出来半寸, 将军的剑不是闹着玩儿的,见这架势,围着他的侍卫也都“唰唰”亮出刀来。 兵戎相见,局势忽而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皇帝顿时心惊,知道他这位三弟何等骁勇,身边十余个侍卫想必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冷目盯着穆渊,怒斥道: “怎么,你是想谋反不成?” 穆渊沉声,“皇上真要到身边再无可用之人,才肯罢手?” 皇帝瞳仁一震,龙颜大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弟并无以下犯上之意,” 穆渊语气谦恭,眼神却狠厉得令人胆寒,握剑的手未有放松半分, “本王只是要护着自己的夫人!” 见他态度强硬,不知悔改,这样下去恐怕要鱼死网破, 皇上权衡几许,决计此事暂且退让,一摔衣袖,十分网开一面地道: “也罢,既然你肯提她担保,便好好看着你家那位吧!” “至于解药,”皇上轻笑,“这鸩毒何来的解药?” 闻言穆渊眉一蹙,知道解药皇上是不打算给的,他只答应放过赵未然,解不解得了毒全凭自己本事。 “你也回去吧,”皇上冷哼一声, “消消你这一身的杀伐气,染了朕这静心殿!” 穆渊心知与皇帝多说无益,解毒要紧,收剑入鞘,转身便走。 见他离去的背影,皇上松开袖口下捏紧的拳头,胸口汹涌的怒气才终于平顺些许, 他一掀衣摆屈膝坐下,默了阵,方才的暴怒渐渐消散,忽而轻轻一笑,自语道: ”看来这位赵王妃在三弟心里分量不小,朕还以为,他对此人并不上心。” . 穆渊驾马疾驰,甩开了身后卫殷等随从不知多远的距离, 他这会儿心神不属,满心忧虑着要去何处寻得解药? 忽而又想到皇上说的那一番话,心口一阵钝痛。 皇上所言字字诛心,他适才装得风轻云淡,心头却浑不似表面那样泰然自若, 赵未然现在尚不知情,要是知晓当年救下的那个少年,后来手刃了她全家性命,她该是什么反应? 她能不计前嫌么? 可这前嫌委实太过深重…… 穆渊一只手伏上额角,忽然感到万分头疼。 一路快马疾驰,离开皇城才发觉这一众随从中竟混了个不甚熟悉的面孔, 此人身形矮小,并不起眼,穆渊扯过缰绳,骑马过来,居高临下盯着那人脸侧的破绽, 猝然抽剑而出,架在对方脖颈,凌厉的剑风生生在侧颈震出一条血痕, “什么人?!” “王爷!” 见对方颤着手揭开表面粗糙土黄的一层皮,其下的肌肤白皙细腻,俨然是个女子, 脸上的人-皮彻底撕下,居然是冷梦轻! 穆渊一怔, 这冷梦轻竟是会易容之术? 皇帝的贵妃怎么会跟上他们的人? 只觉纵然她伪装得再高明,也不至于瞒天过海,甚至清点人时多了一个都没发觉。 穆渊眉心蹙起,怒道:“卫殷!” 卫殷当即单膝跪下,只道: “贵妃说,有救王妃的办法。” 闻言穆渊脸色平缓下来,侧目看了冷梦轻一眼,这会儿倏然想起来这冷梦轻是个医女,兴许当真有救赵未然的法子。 “你能解毒?”他沉声问。 女子点点头,这会儿唇瓣微微发着颤,显然被方才突然架上脖子的一剑吓得不轻。 “只是,”穆渊面露难色,“本王倘若容许贵妃私自出宫,恐怕更会得罪皇上。” “王爷,”冷梦轻道:“皇上如今有了新欢,想必不会留意到我。” 果然是到了厌倦的时候,皇帝近来宠幸上宋太傅的女儿,冷落了她,她也终于不必再没日没夜地伺候皇上,抓住了这逃跑的时机。 穆渊犹豫片刻,到底觉得先替赵未然解毒更加重要一些,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准许这女子同他们一路离开皇城,往颍州去了。 . 另一头,皇上倒不是多喜爱太傅女儿,做戏罢了,想着顺带能醋一醋那位贵妃,几日都憋着没去见她。 最后没等到冷梦轻醋上,自己先忍不住,半夜去了贵妃寝房。 对冷梦轻,他起初是喜欢她那清冷孤高,对自己曲意逢迎的模样,到后来,也想她能有几分真心,像后宫其他女人那样,会为了他的宠幸争风吃醋。 皇帝欢喜地推开房门,见里间丫鬟太监正大眼瞪着小眼,一见着他就吓得屁滚尿流地跪下来, 他脸色一凝,一问才知道不过几天没过来,他的小雀儿已经不见了去向,人去房空。 皇上大怒,气得当即把房子砸了,要将这帮没用的奴才通通拖出去斩首。 “找!还不把她给朕找回来!” 他猛地将跪在他跟前的太监踹翻在地,眼底一片可怖的猩红。 . 冷梦轻原来深藏不露,医术恐怕比路惟也差不了多少, 不假半日研制出来解毒的药丸,将其交予穆渊。 “还请王爷答应梦轻一个条件。”她在这时说: “待王妃醒过来,便放我离开。” 私放皇帝的女人,这代价恐怕不小,穆渊思忖几许,点头答应了她。 接过她手中那枚药,穆渊转眸看着床榻上的赵未然, 对方神识全无,没法用药,他便将药放入口中,饮了些水,再嘴对嘴地喂了下去, 冷梦轻站在一侧,不禁撤开视线,非礼勿视。 半晌回过头来,见穆渊拿手绢轻轻拭去赵未然唇角溢出的水渍, “此药不是立竿见影,王妃服用几次,方能见着好转。” 冷梦轻话说完识趣地转头离开,不再叨扰他们二人。 门扉轻掩,房间内归于寂静, 穆渊脸色沉郁,这一夜哪儿都不想去,坐在床边,心头情绪翻涌——懊悔,痛苦,恐惧,以及……欲望, 感到那纷繁复杂的情绪在体内翻腾,烧成了一簇火,一点点侵蚀大脑,损毁他的理智, 他看着赵未然,默默地看着,终于忍不住,手指轻抚上她苍白的脸颊。 033 君子一言 赵未然完全是被痒醒的。 感到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颈间,一下一下轻轻扫动,挠得她皮肤发痒。 然而她这会儿浑不能动,活像具意识清醒的尸体,只能勉强半眯开眼,发觉那原来是穆渊垂落在她身上的长发。 不知道穆渊趴在她身上是要做什么,赵未然惊觉他的脸离自己极近,未束的头发散下来,遮住半张脸,显得五官都柔和起来,有种罕见的风情, 他英挺的鼻梁轻轻蹭过脸颊,赵未然脑子里猛打了个激灵, 然而她一道寒噤还没打完,被穆渊一只手扯住衣领,继而一道缱绻的吻落在她唇角, 毫无征兆,猝不及防,赵未然脑子一下懵了, 他在干嘛?! 他一路蜿蜒着吻下去,赵未然这会儿要是能睁眼,眼睛恐怕已经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了, 他有恋尸癖吗?! 她惊惧地想。 穆渊还陷在险些失去这个人的后怕中,皇上的话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响起,这会儿大脑混沌一片,扯住领口的手无意识用力。 赵未然简直绷成了一根弦,她要是还能动,早已经将他踹飞出去了, 然而她踹人的心思对方却浑然不知,唇瓣厮磨变本加厉地换做牙齿轻轻啃咬,将这会儿半瘫着的赵未然折腾得头皮发麻, 妈的,他是变态吗?! 她正愤然又惊愕地想着,穆渊突然上来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救我的人,其实是你呢?” 赵未然一惊, 他怎么会知道?! 随即意识到自己当时在城楼上,情急之下射出的那一箭,恐怕是被穆渊看出了端倪,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知道了?! 她不由万般懊悔, 早知道不救他了! 可是不救他,他会死。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赵未然纠结无果,大脑一团乱麻,穆渊也像累了似的,这会儿终于不再动作,然后死鱼一样趴在她身上,睡着了…… 赵未然就这样衣衫不整地被他压在身下,保持着大脑极端清醒的状态, 她在心头骂了对方一阵,思绪逐渐凝重起来, 心觉穆渊没理由大半夜不去睡觉,跑到她房里来,抱着她又亲又啃的, 他该不会…… 一时间倍感头痛,赵未然动也没法动,感受着对方紧贴着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就这样入了眠。 . 赵未然本想装死几日,寻到时机偷摸逃跑,然而穆渊守在她床边,也不做别的,就目不转睛,眼睫不眨盯着她的脸,一盯就是半天, 每天要承受几个时辰的眼神攻击,赵未然也是扛不住,终于在他的注视下睁开了眼。 看她醒来,穆渊眼睫一颤,突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抬起的手顿了顿,悬在半空,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赵未然只能假装没瞧见他的局促。 而一筹莫展了好几日的冷梦轻也总算松了口气,等着王爷兑现承诺,让她离开此处。 她神采奕奕,满心对前程的憧憬,好不容易醒过来的赵未然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觉得穆渊现在可能是有一些些喜欢她。 且不说穆渊这突如其来的喜欢有几分真心,有些人的感情生来就是祸害别人的,赵未然有觉悟的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她决计不再拖延,及时脱身,于是招呼冷梦轻,晚上悄悄与她会面。 是夜,二人相对而坐,听冷梦轻解释一番,赵未然才知道她原来是偷偷逃出的皇宫, 冷梦轻:“我现在,已经不是贵妃了。” 赵未然于是说: “冷姑娘,帮我个忙行么?” . ——“我来吧。” 小媛端着刚熬好的药正往赵未然寝房走,忽见王爷走过来站在她跟前,接过她手里端着的瓷碗, 见着穆渊本能的有些害怕,小媛条件反射地一缩手。 “王……王爷。” “下去吧。” 小媛低头,“是。” 穆渊修长的手擒着瓷碗,转头朝赵未然房间走去了。 “我现在身体不佳,才要求助于你,”房内,赵未然说: “不然我早跑了。” 闻言冷梦轻像是有些诧异,她原以为赵未然对王爷并非没有感情,先前只是因着对方偏宠侧妃才萌生了离开他的念头,而今看见穆渊这样不遗余力地救她,经此一事,两人的关系应该更亲近, “你……你当真不喜欢王爷?”她发自真心的问。 赵未然嗤笑,“我为什么喜欢他?他对我很好?” 冷梦轻眉心微蹙,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她昏迷不醒时穆渊心急若焚的模样, 尽管对穆渊,对两人之间的事不甚了解,这会儿也禁不住劝赵未然一两句说: “我瞧王爷对你也算情真意切,你们二人毕竟夫妻一场,你当真要与他划清界限?真的要,扔下他一个人?” “那你会想待在皇上身边么?”赵未然反问。 “皇上于我,不过是天子对待喜爱的玩物,与王爷对你的情意自然是不一样的。” 赵未然却道:“皇上虽然霸道,他至少没伤害过你,或者你的亲人。” 话音落下,屋外“刺啦——”一道尖利的声响。 什么声音? 赵未然疑惑地抬起头,起身朝外走去。 “小媛?” 推开房门,见地上一个瓷碗摔得七零八碎,深褐的汤药洒了一地,那持碗的人却已不知去向。 搞什么? 她疑惑地四下探看,却不见有人走动的迹象, “怎么了?”听房间里冷梦轻问。 “哦,没事。” 她瞧了阵没瞧出异样,便没当回事,退回房中,复又将门合上。 ……药打翻了,得重新熬一碗。 穆渊急得满目猩红,脚步飞快往厨房走着,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 猛地停住脚,他感到浑身发软,有些站不稳,冰冷的指节扶住身侧的栏杆, 无力的窒息感席卷周身,他倦乏又痛苦地闭上眼,难言的苦涩蔓上心际, 原来你不是失忆了,你只是恨我…… . 赵未然半夜闲着无聊,溜达着就去了厨房。 得要吃饱才有力气跑路,她先前因为生病瘦了一大圈,这会儿弱不禁风得简直像张纸片。 不想待赵未然吃饱喝足,从厨房出来时却撞见了穆渊, 他眼下阴影浓重,活像个在外游荡的孤魂野鬼,吓得她肩膀一抖, “王爷?!” 赵未然怔怔地唤了声,鞠了一礼正要开溜,却听对方叫住她说: “我想,与你谈谈……” 声音有气无力,也不给她婉拒的机会,穆渊说完转身便走, 赵未然当即觉得有些不对劲,瞧他那阴郁的脸色,下意识感到些许不安。 她不由自主地提心吊胆,尽管不明就里,倒也抬脚上了对方, 心想着不如干脆趁此机会,就开诚布公地将话说清楚,他要是答应,明日她就光明正大地走, 穆渊这时候突然停下脚,赵未然一个没留意撞上他后背,这才嗅到对方身上的酒气, 心说他喝了酒? 看他这个状态,也确实不像正常时候的样子。 抬眼才发现二人这会儿已经走到了穆渊的寝房外, 直到踏进房门,穆渊紧皱的眉心都没松开过, 他到底要说什么? 赵未然心想,只觉王爷的心思突然变得像黄花大姑娘一样细腻起来,教她猜不透。 这时候,背对她的穆渊突然停了步,转过身来, 他闭了闭目,像是十分难受,好半晌才从喉头逼出苦涩的声音, “我戎马半生,手上杀虐无数,活在这世上除了杀人,好像也没做什么别的事了,” 赵未然有些发懵,见他垂着眼眸,径自说:“我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战死沙场埋尸黄沙,算是我最好的下场,” 穆渊说着抬眸看着她,声色喑哑, “是我太愚钝,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可是……可是……” 赵未然听到这儿,眉心都拧在了一起, 她是吃软不吃硬,倒并不害怕对方凶神恶煞,然而对着穆渊这副模样就完全没辙了。 “你救了我,这次是,十年前也是,可我却,却……” 穆渊咬住唇,磕磕巴巴说不下去。 赵未然看着他,此刻心头的煎熬半分也不比对方少, “我,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好,”她不知怎么的也开始结巴, “我其实……我……” 穆渊:“你恨我,你想走,是么?” 赵未然怔了下,不说话,算是默认。 “你恨我,是……因为什么?” 他问这明知故问的话,完全是往自己心口上捅刀,还非要让赵未然亲手捅进去。 赵未然咬了下牙,心说他怎么突然间什么都知道了? 她知道他是想听自己说几句怨恨的话,自虐式的往伤口上撒盐,可她见着穆渊这副痛苦又内疚的模样,实在说不出口,只淡淡道: “没什么。” “我知道,我没资格要你原谅,”他攥紧拳,说话声音都在抖,“可你若是不原谅我,我就没别的办法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眼里噙着说不出的凄伤,好半晌,才艰难地借着酒意与她道:“能不能不走?我,我需要你啊……” 声音很轻,像一片薄而冷的雪,这话从穆渊嘴里说出来依旧显得十分古怪。 赵未然避着他的视线,前所未有的有些惶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步, “王爷你……你是太不明白自己的感情,才总是把感激跟喜欢混淆。” “不是,不是的!”穆渊摇头,胆怯又迫切地朝她走近,“不是因为感激……” 赵未然:“就像你现在对我,一如你对秦侧妃的感情,其实都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 看她不相信,穆渊一下急了,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不知道怎么讲!” “不是,”赵未然道:“其实你误会了,十年前救你的人不是我,嗯……不算是我。” 这一问题解释不明白,见他脸色越来越沉, 赵未然心头有些乱,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想通,听他忽然道: “你,你就是在生着气吧?” 穆渊说着,“唰”的一声抽出剑来,将毫无预料的赵未然吓了一跳。 他朝前迈了步,将手里的胜钧剑递给对方, “杀了我,你会不会……消气?” “你干什么?!”然而赵未然这表情看着不像是消气,倒像更生气了, “少在这儿拿命威胁我!” 她怒道,生气的样子倒是比方才鲜活不少,穆渊怔怔地看着她。 赵未然不由攥紧拳,心想穆渊恐怕是有些醉了,这会儿说话都不过脑子, 她沉了口气,又道: “王爷说过,我救了你的命,会满足我一个愿望,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赵未然……” 穆渊心尖一颤,说话的声音都弱下去。 “我没别的想要的,就这么一个愿望,”赵未然目色诚恳地看着他, “王爷便答应我吧。” 034 颜面扫地 想起来昨夜穆渊答应她的时候情绪还算平稳,没到原著疯魔的程度, 然而没走出去几步,房里就响起稀里哗啦砸碗砸桌子的声音。 赵未然脚步僵了僵,尽管心头有些不是滋味,还是当做没听见,咬咬牙狠心走了。 清晨收拾好行李,赵未然拉上小媛便朝门口走, 还没出门却被卫殷给拦了下来,听他急急忙忙与她说: “王妃,主上不见了!属下四处都寻不到,求王妃找找他吧!” 不见了? 赵未然愣了愣,看着眼前焦急万分的人,有些犹豫, “这……你都找不到,我就能找得到?” 赵未然心说你当我属狗的? 她正要绕过对方,被卫殷上前一步拦住, “王妃!” 卫殷一双眼睛盯着她,目光透着恳求,又好似噙着些愤愤难平, “主上为求解药,以身犯险,得罪了皇上,连王妃你也要这样对待他……” 赵未然一怔,她是不知道穆渊如何得罪了当今圣上,卫殷这样一番话说得自己好像十分的不是东西, 她倒无所谓被当做白眼狼,不过想到穆渊昨晚上那个状态,心头其实还是有些放不下, 她于是搁下行李,决计先将人找回来再走。 卫殷一路上眉头紧锁,一心觉得王爷要想不开,愁得满头是汗,赵未然只觉他未免太过悲观,何况以穆渊的性子,也就一时钻进了牛角尖,不至于为这样一件事寻死觅活, 赵未然心下琢磨,他现在心情结郁,应当不会去到人满为患的市集,多半是去后山讨清净了,几人于是分头去寻。 在这没有通讯工具的年代,在偌大的后山要找一个人实在非常麻烦, 山路崎岖,赵未然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口干舌燥得受不住,正想找个阴凉处歇息片刻,倏然瞧见峭壁上挂着道人影, 凑近了看,那人居然是穆渊! 看得赵未然一惊, 下头就是万丈深崖,他在这儿玩儿极限运动?! 见他还是昨夜那身装束,这会儿脚踩在凸起的石壁上,发丝散乱,形容狼狈,远远看着活像张粘在山崖上,随时要被风吹走的纸片, “穆渊!” 赵未然没忍住吼了声他的名字,“你在干什么?!” 穆渊隐约听见声音,愣了愣,转头看着她,原本阴沉的脸展露出笑意, 他看着远处的赵未然,似乎忘了自己站在什么地方,撒开一只抓在石壁上的手,还想就这么踏空朝她走过来, 赵未然让他这举动吓了一跳,惊道: “你站着别动!” 穆渊立马停住了。 “你现在悬崖上你知道吗,真要掉下去就粉身碎骨了!” 赵未然走过来,站在石沿边上,眼睛紧盯着那摇摇欲坠的人说: “你过来,当心点儿看着脚下的路!” 穆渊站在高处,低头望着她,点点头,“好。” 他于是小心翼翼踩上峭壁上凸出的石块,而后从一个石块换到另一个上, 踩稳了,再慢吞吞地挪过去,牵住赵未然伸过来的手,脚踏上平地,身子一扑,顺势抱住她, 赵未然让他抱着连退了几步,先没急着推开他,带火的语气呵道: “你跑那儿上面去做什么?” 而后见穆渊垂下眸,撒开环在自己背上的手,摘下来他别在腰际一朵紫色的野花,笑盈盈看着她, “这花好漂亮,我摘来送给你啊。” 赵未然盯着他攥在指尖,那朵确实是十分漂亮的花儿,感到莫名其妙,心头火起, “你有病啊!” 她抬眸见穆渊盯着自己,那双眼睛涣散着,没有焦距,不由想起来他上次中毒的场景, 他这会儿说话的腔调也与那时候一样,心觉这毒恐怕是有些后遗症! 赵未然其实有些扛不住他一双状似桃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于是别开视线, 不想穆渊毫无征兆地突然扑过来,她一个没留神,被他扑倒在身后的花丛里。 “咚”的一声,赵未然后脑着地,给摔得眼冒金星, 对方这会儿好似延续了上回中毒时候的症状,将头埋在她颈侧,喋喋不休的在她耳边絮叨说: “你原谅我,不生气了,好不好?” “……你不要跑,好不好?” 赵未然皱起眉,不大高兴的踢了他一下,“起开。” 对方却抱得更用力了,不知想到什么,身子微微发抖,神色染上些凄伤,突然急声道: “我不要杀人,不要杀人了!” “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乱葬岗! 赵未然,你看看我,你救救我……” “你……” 她狠狠一怔,垂眸看着穆渊埋在她肩侧,发丝凌乱的头顶,眉峰到鼻梁坚毅的弧度, 没想到这个杀人如麻,好似百毒不侵的人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心头五味杂陈的情绪开始翻江倒海。 赵未然教他压得整条胳膊都麻了,只觉这样子让人瞧见实在太难看,缩了缩,挣扎着支起身来, “不要走,你不要走……”穆渊伸手圈住她。 赵未然又被他给扑了下去,干咳了声,语气轻了些, “你先起来,这事……我再与你讲讲?” 奈何对方压根儿不听,势要跟个小孩儿一样无赖到底, “不答应你就不撒手了是吧?” 赵未然是没见过这样撒泼耍赖的人,按住他颤抖不休的肩膀,“我真服了你!” 在这后山兜兜转转,找了一个多时辰也一无所获, 冷梦轻与卫殷等人远远见着见着与赵未然一起走过来的穆渊,表情石化得非常同步, “你们……” 冷梦轻嘴唇微张,一双漂亮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只觉这两人仿佛是从坑里爬出来的,尤其穆渊,头发上都是杂草,脸上还有细碎的划伤, “你打他了?” “怎么可能,”赵未然皮笑肉不笑,心说亏你想得出来。 “不小心摔了。” 她随口敷衍一句,大迈一步,取过对方手里拎着的水壶就往嘴里灌, 还没咽下去就被冷梦轻拽住胳膊拉到一边。 冷梦轻倒不会相信她的鬼话,早看出来穆渊对她的一片心意,见着此景此景,靠在她耳边轻声问: “那你还走吗?” 赵未然听她这么问,猛呛了一口,手抵住唇咳了半天, 她半侧过身,余光瞥见穆渊在背后盯着自己的眼神,倍感头大地摇摇头, “算了,他现在喜欢我,正在兴头上,还是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也好,” 冷梦轻点点头,作别道:“那我便先告辞了。” “你……”赵未然一哽,憋回去那声“一路当心”,目色真挚道: “祝你好运。” . 马车里,穆渊靠在椅背上,失焦的瞳孔渐渐凝神,想起来自己做的那些蠢事,一时觉得颜面扫地, 所幸这颜面扫地的结果还算不错,他耷拉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瞄着此刻正坐对面的赵未然。 看就看,干嘛偷偷摸摸地看?! 赵未然倍感莫名,倏然咳了声打破沉寂说: “之前看王爷你神志不清,我实在没别的辙,答应了与你回去,现在想想,这个事吧,” 听她这口吻,穆渊立刻坐直了身。 “这个……我得再考虑一下。” “考虑?”穆渊眉一下拧起来,眼睛定定看着她,“可你没走,你……你都寻我来了。” 他这眼神,仿似在说你来找我,便是在意我,尽管这两者并没什么必然的逻辑联系。 “我敢不来寻你么?”赵未然笑说:“你那手下的眼神简直要把我碎尸万段了!” 他垂下头,默了阵,小心地问:“那你……考虑得怎么样?” 这回换作赵未然沉默了。 先前说穆渊搞不懂自己的感情,她自己其实也云里雾里的,适才脑子一昏答应他,也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打死她也没想到自己跟穆渊的关系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没想好,先就这样吧!”苦思无果,赵未然干脆破罐破摔了, “我回头再想想,想个三五天……个把月的。” 她这样说,穆渊也不敢讨价还价,点点头,“嗯。” 一个时辰后,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王府, 走出府门的秦九曦一见着王爷就眼泪汪汪,小碎步迎了上来, 然而穆渊看着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没几分心疼,反倒膈应得很,教他想起来之前因着种种误会,自己是怎样对待的赵未然, 他一副避嫌的样子,碰也没碰着这位侧妃,帮忙拎着赵未然的行李,朝她寝房走, 走几步,突然转头盯着她说: “你若不想这府上有其他人,本王便都遣了。” 赵未然瞄他一眼,知道他什么意思,一点不含蓄地说:“怎么,你要休了你的侧妃?” 没想到她这样直白,教穆渊狠狠噎了下。 “你把她休了她还能去哪儿?”赵未然径自说: “她又不是我,离了王府还能自力更生,你要将她逐出去,她得为情自杀吧。” 闻言穆渊默了阵,半晌才道: “可你不喜欢她。” 当年是他非要娶这女子过门的,尽管是一场十分愚蠢的误会,到底还是他的责任, 穆渊自知理亏,低下声说: “我想与你好好在一起,她在府中总归有些不合适。” 先前还一口一个九曦叫得亲热,这就变成一个生疏的“她”了? 赵未然没忍住吐槽了句,“人家在你府上待了这么多年,突然你就觉得不合适了?” “我……” 她一点也不给面子,穆渊一时无言以对,觉得她发泄得不无道理,只默不作声受着这谴责。 035 姻缘 “爹,娘,女儿回来了。” 冷梦轻推开府门,见大厅中正坐着的夫妇闻声转过头来。 她先前一直提心吊胆,怕宫中的人找上门,见家人都安然无恙,终于松下口气 夫妇二人见着自家这许久未归的女儿,皆是一脸大喜过望, “梦轻!” 冷夫人更是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激动万分地走过来,颤巍巍地将冷梦轻抱了个满怀。 老妇单薄的身躯给她这样实实在在的一个拥抱,冷梦轻顿觉鼻头一酸,见头发花白的父亲有些迟钝地立在原地,一双湿润了的眼睛直直地将她看着, 万般委屈都在这一刻迸发,又被她竭力压下去, 她无意言说自己这些日子都遭遇了什么,扶着母亲到椅上坐下,问了问父母身体,聊了聊府中近况。 “娘,徐公子可还好?”冷梦轻说:“女儿想去见见他。” 冷夫人随口应下,又让她今日先好生歇息,明日与徐家公子约在锦玉楼会面。 “爹,娘,”冷梦轻又忧心忡忡道: “女儿私自出宫,怕皇上动怒,找上冷府的麻烦,恐怕得尽快想个法子离开此地,从此隐姓埋名。” 她自知皇帝纵然对她没了兴趣,倒也不见得放过她,她这样偷偷跑出宫来,将皇威置于何地? 因此牵连了一家老小,难免心生愧疚。 闻言冷夫人眼睛凝了一凝,先没答她,只道: “此事往后再议,”说着抚摸了下她苍白的脸, “路途劳累,梦轻想必也累了,便先歇息吧。” 冷梦轻点头应下,她一路奔波,满眼的血丝,看着委实憔悴不堪。 时隔数月,终于从从那暗无天日的噩梦中逃离出来,冷梦轻推门踏进寝房,温暖而熟悉的感觉蔓上心头,眼底不由起了一层水雾, 家中的床虽然小了些,却比宫中那金丝软被舒适上千倍, 她只觉周身乏累,挨上枕头便入了眠,睡得格外安稳,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冷梦轻换上干净得体的衣衫,略施脂粉,脸上阴霾一扫而尽, 端着满心欢喜挽上母亲的手,便要去见她的心上人了。 只是平日都热热闹闹的锦玉楼今日却不知怎的有些清冷, “娘,徐公子当真在此?”她环顾四下,有些疑惑道: “女儿怎么觉得,这锦玉楼里的气氛好生奇怪?” 供人吃酒玩乐的地方一派肃穆,进门便是两行侍卫打扮的人守在门口,想必是来了一位贵人,包下了整座楼, 可这位贵人断然不会是徐郎,他纵然升官发了大财,也不至于如此挥霍, 冷梦轻心头惴惴不安起来。 一旁冷夫人没说话,脸色也好似凝重起来,却还是领着她身边的女子往里走。 心头的不安愈渐强烈,冷梦轻打量着周遭一脸肃杀,还都带着配刀的人,倏然认出了其中一个,那是皇上身边的暗卫, 她猛地停住脚,瞳孔一聚,转眸看着自己身边,神色淡然的女人,心头一根弦瞬时绷了起来, “娘!” 她这一声娘喊得凄厉,端着的冷夫人终于有些绷不住,心头一紧,眼里竟渗出泪来, “梦轻……” 老妇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一脸惶恐的女子, “我不去,”她声色尖利,“我不去,娘!” ……昨日团聚的温情都是假的,这原来竟是一个圈套! 她惊恐地往后退步,眼里都是难以置信,失声道: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要将她骗来这地方? 冷梦轻转头想往外跑,一只苍瘦的手却过来拉住了她, 老妇抽噎了下,干涩的声音说: “皇上昨个找上门了,梦轻啊,你说这样一个人物,冷府哪里得罪得起呐?” “梦轻,你便不要跑了,好好的待在宫中,皇上想也不会亏待于你。” “不,”她惊惧地摇头,“我不要,娘!” “你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你也得……替他们着想啊。” “那我呢?我呢?!” 妇人却不顾她凄厉的情绪,径自道: “皇上宠着你,就算不得自由,今后至少也吃穿不愁了,你要是不去,皇上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啊!” 见母亲对她是这般态度,冷梦轻心头一片凄凉……皇上也不会放过她,她只会屈辱地死去。 “娘求你了,就……去吧!” 女人死死拽着她,拽得她骨头生疼,而后连心脏都疼了起来,疼得喘不过气, “砰”的一声,锦玉楼的大门被人关上,操刀的侍卫守住出口,围拢上来,她已然别无退路。 冷梦轻瞧着四下将她团团围住的人,心头一片怆然, 她好不容易逃出皇宫,不料却遭家人出卖,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最初的震惊变成心如死灰,这许久的归家心切属实像个笑话,女子眼中的光黯淡下去,轻哼一声,头也不转的与那妇人说: “我去便是,娘又何必求我。”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算是她尽的最后一次孝道,冷梦轻闭了闭目,在心头将这牵绊住自己的血亲关系一刀斩断。 一旁抓住她的冷夫人怔了怔,看着此刻一脸漠然,失望到心死的女子,愧疚涌上心头, 冷梦轻挣开她的手,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意,抬脚便往那厢房去了。 见着她的背影,冷夫人眼前一黑,险些一口气缓不上来,肩膀不住地颤抖起来, 都是自己的孩子,哪儿有不疼的呢? 可她又能怎么办? 妇人捂住眼睛,泣不成声地跪下来,嘶哑的声音哽在喉头,“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 ——“贵妃,你让朕好找啊。” 冷梦轻脚步一顿,看着那从屏风后走出来,龙袍加身的男人,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对方一步一步走过来,很快将距离拉近了,皇上高大的身躯立在她身前。 寻不见冷梦轻的这段时日,欲念无处发泄,也不想睡别的女人,只能闭上眼,一边想着她的脸一边自己解决, 皇上垂眸瞧着眼下的女子,视线扫过她施了胭脂的两片唇瓣,感到下身的欲望开始燥热起来, “你可知,你身为贵妃,私逃出宫,该当何罪?” 说着可怕的话,眼角却露出笑意,声音低沉而慵懒。 他瞧着眼前垂眸像是陷入沉思的人,忽然欺近,伸手勾上她后腰, 却在这时,冷梦轻目色一凝,脸色大变,抽出藏在袖口下的匕首,猛地朝前人刺过去, 锋利的匕首划破皇上的龙袍,刀尖勾破皮肉,刺痛却教他更兴奋了, 皇上到底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轻而易举将冷梦轻制住,翻了个身,从后面抱住她, 捏住她的手腕,反手就将刀口架在她纤长的侧颈, 仿佛在告诉对方,她的命,从在都握在自己的手上。 皇上轻笑,“行刺君王,罪加一等,” 笑意更浓,眼底满是戏谑,又贴在她耳边低语说: “贵妃要如何赎罪啊?” 他握着那细腕的手稍微用力,挨着侧颈的刀口轻轻一蹭,细腻的肌肤便渗出鲜红的血来, 冷梦轻不禁咬住牙,倒不是为这刺痛,而是感觉到身后那人蠢蠢欲动着的欲望。 皇上盯着那肌肤上殷红的血,仿佛雪里的一片红,扯住他的神经, 一刻的失神,嘴唇便覆了上去, 冷梦轻顿觉得头皮一麻,对方是竟在吸-吮她伤处的血。 舌尖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散,好似有愉快的因子在他脑中欢腾,皇上动作得更用力,心头升起将这人揉碎的冲动, 擒着她腕的手用力一捏,匕首“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皇上从身后抱着她,一只手将她紧紧囚住,另一手探进衣领,两片薄唇凑近她耳边,轻佻地一笑, “贵妃今日有的受了。” . “烧香?你也信那封建迷信的一套?” 赵未然不解道,因为穆渊说要去寺庙上香,居然还非要自己跟他一路过去。 “当然不信,”穆渊说:“是母后的意思,” 话落又补充道:“母后心急,急着抱孙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赵未然脸色一僵。 穆渊:“不过这种事,光去寺庙烧香拜佛当然是无济于事,可本王也不能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思,除非……” “去去去,”赵未然急着打断此人,“那赶紧走吧替你母后了却心事。” 穆渊抬眸瞄了她一眼。 寺庙据说非常灵验,赵未然于是假模假样地与他在送子观音前拜了一拜,应付完便径自溜达去了,她活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修得这样宏辉的庙宇。 穆渊立在石阶上,远远注视着那四处乱跑,一不留神就要没了影儿的人,身旁德高望重的大师在给他看手相,看得眉心都拧在一块儿,仿似要连成一线, “恕贫僧直言,”他咳嗽一声,“王爷性情薄凉,这姻缘略微有些坎坷。” 就这话大师显然还是端着在说,穆渊自己也心知肚明,上半辈子光顾着杀人去了,不可谓不薄凉不冷血, 说他性情薄凉倒是无所谓,不过眼下看这姻缘确实还坎坷着,他转过头来,脱口问: “那怎么办?” 见他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大师一下咬了舌头,“这个……” 又十分有“师德”地为王爷出主意,“那……不妨试试烧一炷‘同心永结’,祈福祝愿?” 穆渊轻哼一声,不以为意喃喃了句刚从某人那儿听来的词儿,“封建迷信!” 然而大师就是大师,到底还是从穆渊手上讨了一笔香火钱。 王爷临走前顺手收下对方赠予的红绳,说是用这玩意儿能锁住姻缘什么的, 总之他是不信,都是封建迷信。 036 偏爱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穆渊眼眸微垂纠结了好半天,突然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腕, “轻点儿!” 赵未然抽了口气,心说这是人手,不是他要拿去砍人的刀。 穆渊一愣,惊惧地赶忙松开,瞄了眼对方的脸色,看她没生气,才道: “本王需得出一趟远门,处理军务,过些时日便回来。” “又出什么事了?”赵未然随口一问。 穆渊并不打算与她细说,只道:“平息叛乱。” “消息突然,便不与你一并回府了,让卫殷送你回去。” 他是将军,出没穷凶极恶的战场,敌寇来袭冲锋一线,纵使不辞而别也十分稀松平常, 只是本来习以为常的事,如今却像是有些不习惯了。 “哦,好。” 赵未然点点头,见他垂眸,一双深邃的眼眸看着自己道: “以后要出府便从正门出去,别翻墙了。” “哦……” 她下意识回避了下对方的眼神,忽觉温厚的手掌覆上后颈,余光瞥见穆渊俯下身来, 呼吸贴近,额际传来一席温凉, 蜻蜓点水的一吻,好似一片羽毛掠过…… 赵未然一愣,倏然间有些恍惚,再回过神来,见对方飞快走远了,好似偷做了坏事害怕担责的孩子,狡猾地逃开,假装无事发生。 赵未然一时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觉得好笑,也不能将那走远的人抓回来打一顿,只是那道挺拔的背影映在眼底,教她好似越过时空,看见铁马轻甲的大将军驰骋沙场,横刀立马,迎着刀枪浴血而上…… “王妃,属下送您回府。” 卫殷的声音传入耳畔,才想起来撤回视线, 她眨了下眼,随口应了声,转头往前走了。 . 府内日子清闲,赵未然闷头就睡到了中午, 本来有些心烦意乱,偏偏秦九曦不请自来敲开房门,就直直站在赵未然床边,小媛请她出去她也不肯。 不知道她这是又要作什么妖,赵未然勉强睁开眼皮,烦躁地坐起身, 她这会儿起床气十足,一双含怒的眼睛盯着对方,眼神实在有些凶狠, “干什么?!” 话落却见这女子肩膀一抽,两行清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看得赵未然一愣,心说自己又没欺负她,穆渊也不在,她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怎么了?你哭什么?” 秦九曦只觉得委屈极了,好像天大的不公都落到了她身上, 毕竟论谁来看,先前在阁楼中,迫在眉睫的关头,王爷先救她出来,分明该是更在意,更喜欢她才对, 而赵未然,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牺牲品,王爷后来对她照料有加也不过是出于愧疚,一点良心上的弥补罢了, 二人在王爷心头孰轻孰重显而易见,可如今再回来王府,怎么态度就完全颠倒了?! “你究竟与王爷说了什么?”她抽噎着问。 “我?” 赵未然不明所以,见对方一脸信誓旦旦,侃侃道: “若不是你在背后使坏,王爷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赵未然不禁翻了个白眼,有些厌烦, “干我屁事,你问他去,少来烦我!” 见秦九曦眼圈一红,竟然哭出声来, “你是不是……还想让王爷休了我?” “我!” 赵未然实在被她纠缠得心烦又无语,干脆道: “王爷冷落你,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了,当年在狩猎场救他的人其实不是你吧。” 秦九曦闻声一愣,原本黯然神伤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是将军嘛,被人当傻子一样骗肯定很不爽,顾念这么多年的情分倒也不会怎么着你,” 赵未然瞧着她脸上神情,表情冷漠地往床头一靠, “你扯谎骗他的时候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她又直白说:“你们秦家这些年愈渐没落,想你也是不想回去的,你就本本分分在王府待着吧。” “话说清楚了,你可以走了。” 倦意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对方还立在这儿不走是要干什么? 赵未然于是音调一扬,吩咐说: “卫殷,麻烦将侧妃请出去!” 闻声秦九曦瞳孔一震,木讷的脸色有了些反应, 她心知卫殷是王爷最得力的副手,可而今竟会在王妃身边? 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王爷如此对待?! 彻骨的寒意漫上心头,秦九曦攥住袖口,再转头看床榻上那人,她已然翻了个身,闭眼睡去了。 …… . 冷梦轻因着先前私逃出宫,如今被看得更严,皇上甚至派遣身边的暗卫守在她方圆一里,再想出逃难比登天。 这一帮侍卫跟得紧,甩也甩不掉,就连午膳后到花园散步,也跟着寸步不离。 她心下发愁,想着得寻个法子支开这些人,低头往前走着,倏然听见一道张扬的女音, “谁啊这么不长眼!” 闻声冷梦轻抬起头,见面前衣着华丽的女子下巴扬起斜睨着她。 这女子看着趾高气扬,面色不善,就连旁边的小丫鬟也随主一般口舌凌厉,狗仗人势说: “你挡了我们姑娘的路,还不跪下来谢罪!” 那女子上下打量冷梦轻一阵,白眼好似要翻上天,鼻腔一道不屑的轻哼,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宫里太医的女儿,皇上玩儿两天就腻了的贱货,也敢跟本姑娘争宠!” 冷梦轻眼眸微动,看着眼前的人,猜出来她该是皇上那位新宠——宋太傅宠爱的小女儿。 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看样子是要胡搅蛮缠, 冷梦轻无意与她争辩,随口赔了个不是,抬脚便绕开她, 不料刚迈过一步,对方竟拽住她胳膊,接着一个巴掌狠狠甩过来,竟是一点道理也不讲! 宋千金刁蛮跋扈惯了,自认为世上还没有她打不得的女人, 她看着面前的冷梦轻,眼里透出怨恨——听说皇上这几日都找这贱人去了,敢与她抢男人,不得将这人好生收拾收拾! 不知道皇上究竟看上此人什么,没瞧出这干瘦的女人有多貌美如花,这贱人的眼神实在让她不爽得很,扬起的巴掌眼看又要落下, 半空却被人狠狠擒住手腕, “你在做什么?!” 声色凶狠,看着皇上盛怒的脸色,周围丫鬟侍从都吓得一愣,大气也不敢喘,唯恐惹祸上身。 宋千金却大不一样,皇上还没给她名分,她倒早已坚定地认为自己日后定能坐上皇后之位。 她见着皇上,一下变作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眼底蓄出泪,伸手轻轻拉着皇上衣袍,恶人先告状说: “陛下,冷贵妃顶撞臣妾,眼红陛下与臣妾的关系,还说……还说要使计陷害臣妾。” 完全避重就轻,歪曲事实。 皇上听着这女子的话,转过眸,一双含怒的凤眸看着冷梦轻脸上刺目的红痕, “陛下,” 扯着他的袖子,楚楚可怜的女子将眼泪蹭在他袖袍上, “陛下替臣妾做主啊,臣妾……” 话未说完,男人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他这一掌极重,宋千金头都歪了,头上步摇乱晃,神情恍惚地摔坐在地上, 只觉牙齿划破口腔,满嘴腥甜的血气。 “不想活了吧你!” 皇上目色凶悍,勃然大怒的模样看得神情淡漠站在一旁的冷梦轻也是一怔。 “皇……” 地上的人动了两下,扯着喉咙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皇上怒气不消反涨,眼里尽是杀意,好像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她不明白,她不过是打了那位贵妃一下,不日前还与她浓情蜜意的人而今却用这样狠毒的眼神看着自己, 宋千金瘫坐地上,浑身哆嗦着,眼底尽是恐惧。 皇帝三两步走过来,动作粗鲁地拽着衣领将她拖到荷花池边,泄愤地将她的头摁进水里, 湖水从她鼻子耳朵灌进去,眼前漆黑一片,听见耳边“咕噜咕噜”的水声, 溺得几近断气,又被提着衣领拖上来, 水花飞溅,她一下一下地被摁下去,待男人擒住他的手松了些力气,才能挣扎着浮出水面喘气。 如此皇上才总算消了些气,将她扔到一边,拿巾娟慢条斯理地擦手, 还剩半口气的宋千金吐出一大口湖水,有污水呛在喉管,猛烈咳嗽起来。 她这会儿脸上身上沾满脏水和泥,狼狈得没了人样。 平日听惯了皇上甜言蜜语,今天才知道这个男人是如何凶残,轻巧就要将她置于死地, 形容落魄的女子爬到皇上脚边,喉咙里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 “皇上饶命……” 对方只厌倦的睨她一眼,“滚!” 周围丫鬟赶忙围上来,也不敢再惹皇上眼嫌,搀着自家不成样子的主子,磕磕绊绊地往寝宫中走了。 一旁冷梦轻看着这番情景,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声色一派的漠然, “也不过就是一巴掌,皇上何至于要了她的命。” 皇上转眸看着她,眼神一扫方才的阴鸷,扬起的唇角捎带上几许笑意, “当然至于,”说着朝她走过来, “因为这世上除了朕,谁都不能欺负你,谁敢碰你,朕就杀了谁!” 指尖轻轻抚过她脸颊上的红痕,眼角笑意透出几分凶狠, “你知道么,朕现在,恨不能将这贱妇的手给剁下来,剁碎了喂狗!” 事实证明,皇上说的气话从来不只是说说而已,夜半,后宫传来女子的惨叫,一条雪白纤细的胳膊被连骨带肉地斩断,就这样成了野狗肚子里的肉糜。 037 遇险 交易场哗声四起,赵未然一身便服穿梭在人群中,见着穆瑢一张白皙的侧脸,拔腿朝他挤了过去, “嘿!” 拍了拍他肩膀,对方却毫无反应,默了会儿,才转过头来看着她, “是未然姐啊。” 语调轻快,一双眼眸却淡淡的,被他盯着的赵未然不由愣了一愣, “嗯……见着我很意外?” “也不是,”穆瑢冲她笑笑,“只是未然姐已经很久没来找过我了。” 赵未然一怔,心道的确,先前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如今也暂且没有要攒钱出府的打算。 “未然姐,与三哥和好了?”他状似随意地一问。 “我……” 让他一双眼睛看得心虚,赵未然不禁垂下眸, 先前分明是她怂恿穆瑢离开皇宫奔走天涯,还非要他卖画换钱,到头来自己却又不打算走了,这算什么? “对不住。” 见赵未然这般别扭的神情,穆瑢又宽慰她说: “未然姐不必耿耿于怀,我如此生活了二十余年,本来也没想着能有什么改变。” 他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如此倒说得赵未然更过意不去了, 给人希望又将希望打碎的行为实在有些过分。 不过对方并无责难的意思,赵未然也就不再死脑筋地纠结, 恰逢这时候新一轮的竞拍开始,她转头朝哗声中心看去, 见高台上,摆着一只精美的白瓷花瓶。 喊价声音接连响起, ——“两千两。” “我出四千。” “五千两……” “……” 象牙白的瓷瓶色泽清透,糅有碎金,瓶身一朵写实的牡丹雕花呼之欲出。 这样一只白瓷花瓶材质上品,手工艺奇绝,价格也被越抬越高, 开始竞价的人有许多,到最后只剩一位摇着折扇的富商与另一穿金戴银的小胡子还在周旋, 两人仿佛是杠上了,你一言我一句,竞相出价,谁都不肯轻易将宝贝拱手相让。 赵未然抱臂瞧着热闹,只觉看有钱人抢着砸钱真是十分有趣, 看到最后,那瓷瓶终究是以一万两落到了小胡子手上。 有钱人,买东西买的不单是物品本身,还是面子跟虚荣心,不说这宝贝究竟值不值得一万两,赢了这一场竞价,小胡子心情大好,这银子就花得值了! 看完这一场,天色渐渐暗了,赵未然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站久了有些乏累,处理完正事便打算回府了, 她今日来这交易场其实是想还钱——将先前拍卖画作的钱还给穆瑢。 既然暂且不打算离开王府,再拿着本该属于对方的钱就十分说不过去,尽管穆瑢并不在意这等身外之物,自己还是得与他说明白, 交易场人多眼杂,赵未然于是带他去到人少安静的角落,将等价换成黄金的钱财交予对方。 穆瑢瞟了眼她手中东西,没接,只轻轻笑道: “看来未然姐是心意已决。” “咳……你就收着吧,别让我为难。” 赵未然抓起来他一只手,将钱塞进他掌心,后者也不推拒,盯着她的手乖顺地点点头,“好。” “那未然姐还会再来看我么?” 见穆瑢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有点委屈巴巴的感觉, 赵未然想起来他说自己性格孤僻,没结交什么朋友,想必将她看得很重, 然而她当时只关心自己如何逃出王府,顺带结交与她一起出逃的盟友,因着这一层心思才与穆瑢打交道,完全只是将他当做工具人罢了, 时间久了,发觉自己对穆瑢确是十分欣赏,可要说出格的非分之想那便是说着玩儿,打心眼里是完全没有的, 想到这儿赵未然就别扭,想她之前还没心没肺调戏过人家,真不是东西! 她对着穆瑢心生愧疚,十分真诚地说: “当然,咱们是朋友,你以后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同我说,与我不用客气,”话落又十分心虚地赔笑, “那个……我以前没分寸,做的那些过分的事,别往心里去啊。” 穆瑢听不懂似的讶异道:“过分的事?什么事?” 当然是调戏他,打算将他拐跑的缺德事…… 这话没法启齿,赵未然心觉没那个意思,千万别让人误会,可又不知道要如何提及, 想自己以前还真是向他传达过一些不大正经的暗示,她正纠结要怎么开口,穆瑢爽朗地笑起来,朝她挥挥手, “天色不早,我便回去了,未然姐再见。” “哦,”她一愣,见对方往后走,脸上笑意纯粹得亮眼,便也笑着挥手说: “再见。” 见他的背影愈渐模糊,赵未然垂下眼,抬脚朝一旁幽僻的小径走去。 周遭空气安静下来,她一面慢悠悠地走,一面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的决定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那时答应穆渊或许只是一时心软,今后的日子,真的要留在王府,与他这么过下去么? 可她连自己对这个人是什么感情都搞不清楚,搭上一辈子是不是有些太不明智了? 往现实了说,与穆渊统一战线,就意味着今后得要对付皇帝,长公主等人,稍不留意就有性命之虞, 她本来是要规避风险,作壁上观的,怎么如今还往坑里跳呢? 可事到如今,真要毅然决然地走,又有些放心不下。 突然感到心烦意乱,赵未然闭目揉了揉眉心,脚步加快, 抬眸见迎面走来道人影,她一时没刹住脚,就与那人狠狠撞上, 听耳边“哐当”一声脆响。 赵未然给撞得眼花,稳了稳神,才见自己撞上的,是方才交易场上,那得了白瓷花瓶的小胡子, 他手中木匣子被撞掉在地上,木盖翻开,里间精美的瓷瓶滑出来半截, 赵未然心头一咯噔, 这玩意儿要是给摔坏她就完了,那可是一万两啊,她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啊! 还好东西没坏,小胡子竟也没计较,像赶着去做什么事,压根儿没工夫搭理她,俯身将那瓷瓶匆匆忙忙塞进木匣,扭头便走了。 赵未然松了口气,幸亏有惊无险,只是那花瓶掉落的位置竟凭空多了什么东西, 是从瓶内掉出来,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赵未然于是弯腰捡起,将那信纸翻开来了眼,瞧着上面的字迹,瞳孔倏然一聚——短短十余字,教人毛骨悚然! 这时候,听身后男人走远的脚步声渐渐停了下来, 小胡子似乎察觉到什么,低头往那瓶口一探,原本焦急的脸色一沉,转头看着身后的女子,眼底立刻有了杀意, 赵未然这会儿才明白,原来方才那场交易,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并非瓷瓶本身,而是藏在瓶身里间的这张信纸, 她将信攥在手里,感觉到脚步声愈渐临近了, 男人大步走过来,此刻已然起了杀心,手掌握上别再腰间的一把匕首,恐吓的声音道: “交出来!” 赵未然心知,因着这信上的内容,不管她看了还是没看,断然会被杀人灭口,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跑! 人流都聚集在交易场中,这无人问津的偏僻小径,她喊破喉咙求救想必也无人知晓, 赵未然拔腿便跑,这时候浑身血气往两条腿上涌,想着往人多的地方跑,或许有机会脱身, 然而她这细胳膊细腿又大病一场的身子哪里跑得过一个大男人,没跑多远便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两人距离很快拉近了。 情急下方向一转,赵未然凭借身形钻进狭窄的通道,暂且摆脱对方, 不想此人实在难缠,不假片刻便绕道又追了上来, 赵未然这回却是跑进了死胡同,慌不择路地翻窗,跳入一间堆满草料的房屋之中, 她踉跄着站稳,感到手臂被什么尖锐的东西钩破了皮,有些痛,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味弥散。 穆渊是派了人保护她的,可她实在不喜欢走哪儿都被人看着,便一个人出门,没让卫殷跟着自己,却没想到今日竟会遇险。 赵未然扶墙喘了两口气,这会儿浑身发凉,两条腿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草房中光线昏暗,尘沙飞扬, 赵未然扇开鼻前呛人的灰尘,抬脚迈了步,却教弃置地上的一捆麻绳绊住脚, 她还没来得及挣开,便听“砰”的一声巨响,转身就见一把雪亮的大刀破窗而入,笔直地朝她心口逼来, 男人脸色阴狠,手中刀刃凛冽的锋芒在她眸中一闪, 完了…… . “主上,到砀州境内了。” 穆渊抬眸,遥遥看着远处一座宫殿, 此番率兵前来砀州,既是平叛,也是为了救一个人——穆疏瑶。 前日长公主受邀到城中做客,实际却是一场有来无回的鸿门宴,被挟持当作人质,囚在宫殿之中。 砀州刺史沈文兴,早起了逆谋之心,在他眼中,新皇太过凶残,迟早要成为祸国殃民的暴君,又尤其看不惯长公主这样嚣张跋扈,荒淫无度的祸害, 想着既然这帮当权者一个个的恶积祸盈不知何为圣明,不如自己上去做皇帝。 本想挟持公主,再钳制皇帝,谁料长公主一早留有后手,见着这阵仗,还能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往椅背上一靠, “沈大人,” 不知长公主死到临头如何还能这样有恃无恐,见女子冲他一笑,唇角勾起一道轻蔑的弧度, “记得你女儿那位状元夫君么?” 她径自说下去,沈大人脸色越来越沉,在女子轻嘲的语气中倒吸凉气, 原来他那予以重望的好女婿,居然是长公主后院中一个面首! 女婿是别的女人的玩物,心怀鬼胎私通外敌,简直奇耻大辱! 而这荒淫无度的长公主并非任人拿捏,坐以待毙的泛泛之辈,他实施计划的同时,自家府邸早被公主的人包围了! 沈大人眦目盯着她,势要将这奸恶的女人千刀万剐,手中的刀都挨上公主纤白的细颈了,终究还是落下来, 自己一家老小都在公主手中,怎么敢轻举妄动? 见他这怂样,长公主笑开了,总之也被囚禁着,愁眉苦脸不如找些乐子,权当是出游,要沈刺史好酒好肉伺候,局势就这么僵持着, 穆渊便是来破解此局的。 “主上,” 见着自家主子这心神不属的模样,身旁的侍从不由有些担忧。 穆渊拢起的眉心动了动,他不知怎的,心头猝然掠过一席难安, 莫非府中出事了? 又觉恐怕是自己多想,压下心头的不安,淡淡道:“无碍。” 驾马往前走了。 038 平叛 “嚓——” 刀锋眼看要落下,赵未然在这时候被人用力推了一把, 避开锋芒,她惊愕地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路惟,见锋锐的刀刃生生刺进他肩膀。 鲜血顷刻涌出来,路惟一咬牙,后退半步将刀尖从伤口抽出,抬臂护在赵未然身前, 他一双治病救人的手,没使过棍棒,还赤手空拳着,哪里是小胡子的对手,三两下又添了几处新伤。 权衡半秒,路惟心一横,抓起自己宝贝了十多年的药箱砸在对方头上, “哐”的一声,被木箱尖锐的棱角砸中鼻梁,小胡子扯着嗓子哀嚎起来,弓下身捂住吃痛的鼻子, 见状赵未然立马抓起地上的绳索,套上男人脖颈,压上全身力气将麻绳勒紧。 被死死勒住气管,男人换不上气,脸一下涨红了,两脚拼命地蹬着,涎水从唇角流出,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赵未然吃力地拽住绳子,头上冷汗淋漓,余光瞟见对方脖子上紫黑的勒痕,脑中猝然闪过一个念头, 活了二十多年,今天可能得要杀人了。 然而这紧要关头除了保命别无他法。 见她拧眉,路惟看出来赵未然的忧虑, 任何一个寻常人,做这种事难免感到害怕,又要受着心理上的谴责,于是扯过她手中的绳索代行此事。 承受一点点窒息而亡的痛苦,男人脸色乌青,五官狰狞到变形,他用指甲抠着那粗粝的麻绳,瞪着眼没了声音。 感到对方反抗的力量消失了,路惟这才松开手,靠墙坐下来,已经没力气去探他的呼吸。 “你没事吧?” 抬眸见赵未然一脸忧色,神情又有些心不在焉,他于是故作轻松地道: “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你不必害怕。” 倒不是因为这个,赵未然此刻心如乱麻,混沌一片的脑子里浮现起信纸上的内容,洋洋洒洒的笔迹写的是—— 长公主有令,请于大人即刻攻城,扫清穆渊余孽。 不知道长公主设的什么局,得尽快将消息告知对方。 赵未然想着,又觉眼下当务之急得先安置中伤的路惟,她眼眸一动,余光瞥见地上那砸烂了的药箱——有药瓶打碎了,里间药液倾洒一地,看上去损毁不少。 “害呀,你这箱子里的药。” “无妨。” 她晓得路惟脸上云淡风轻,心头一定心疼坏了,感到发自内心又于事无补的歉疚,感激道: “多谢你。” “嗯。” 路惟轻轻点头,唇角微抿,恍若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的伤,”赵未然蹲在他身边,看着对方那鲜血淋漓的肩膀,瞟了眼边上小胡子的尸体,道: “先扶你去医馆吧。” 路惟摇摇头,抬起下巴指了指那药箱,赵未然于是起身取过来那箱子,翻开来,里间装有药跟纱布, 然而这屋子里唯一一个大夫受了伤,没办法自己给自己包扎,赵未然恍然明白他的意思,赶忙摇头, “我……我不会啊。” “别怕。”他声色冷静,信任的眼神看着她, “照我说的做。” 赵未然本觉得有些不妥,又想着不及时止血,等她找到医馆路惟可能已经失血过多了,她于是咬咬牙,撸起袖子给他包扎。 没做过这么细致的活,赵未然慢吞吞解开系在他腰上的衣带,掀开伤处一侧被血染红的衣衫, 外衣顺着上臂滑下,挂在他曲折的手肘上,又掀开内衫,大半个胸膛袒露在外, 他皮肤冷白,更显得肩上的刀伤分外狰狞, 赵未然下意识抬眸看了对方一眼,见路惟轻咬下唇,额头上冷汗涔涔, 知道他很疼,只是这副半退衣衫,又疼痛难忍的样子看着莫名有点儿……有点儿奇怪。 她撤回视线,撇开不合时宜的杂念,专心处理起伤口来, 在伤处上药缠纱布倒是好理解,只是赵未然下手没个轻重,包扎的手法真是惨不忍睹, 路惟几次三番疼得要晕过去,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才撑到结束。 赵未然也总算松了口气,抬眸见对方脸色比刚才好像还白了几分。 不过……路惟怎会出现在这儿?赵未然不解地想: 刚好路过? 她于是问,听对方轻描淡写地道: “在交易场看见你,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是一直跟着她呢吧…… 赵未然眉一蹙,倏然有种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惶恐中夹杂着些许不自在, “你家在哪里?”她说:“我送你回去。” 然而路大夫俨然一位游侠,抱着药箱悬壶济世,四处飘摇,没在这皇城落地生根, 赵未然于是道:“我给你找家客栈养伤吧。” 闻言路惟抬头看着她,眼中眸光闪动,看得赵未然莫名心慌, 他现受着伤,一个人显然有些不便,赵未然无端有种不与异性走得太近的自觉,又对路惟对自己这没由来的好感倍感惶恐,于是说: “我让丫鬟过来照看你,再请个大夫过来。” 见她这急着要撇清关系的样子,路惟眸色黯了一黯,声音突然冷下来, “不必,麻烦王妃了。” 说着起身要走。 路惟摇摇晃晃站起来,刚包扎好的白布上有血渗出来,见状赵未然心一紧,哪里敢让他自己走,赶忙上前将他给搀住, “别瞎折腾,你还是大夫呢,知道受了伤是要休养的。” 她干咳了声,琢磨了下措辞说: “你就这么走了,我多良心不安呐。” 路惟脸色一沉, “是我自己要救的你。”他抬眸,眼睛定定看着对方,“赵将军曾救过我命,算是报恩!” “别这么固执,”赵未然冲他笑笑,表情温和地威胁, “不然我只能把你打晕抬进客栈了。” 说着身体力行地抄起立在墙角的一根木棍。 眼看着那杵在自己面前的棍子,路惟瞳孔一缩,方才的气势瞬间溃散, 他转眸看着眼前的女子,愣了愣,见赵未然礼貌地冲他一笑。 安顿好路惟,赵未然寻卫殷过来草房,他一瞥脚边小胡子的尸体,拱手道: “王妃宽心,此人交给属下处理。” “还有一事,”赵未然说着将揣在身上的信纸交给对方, “你家主子被人算计了。” 卫殷看着那信上的内容,眉心顷刻拧起来,惊惧又不解地道: “主上此次前往砀州,是要从沈大人手中救出长公主,怎么公主反倒要加害于他?” 赵未然摇摇头,这会儿只想着,长公主行事阴狠毒辣,穆渊哪里是这种阴谋家的对手? “不知道公主要如何出手,得提醒王爷当心遭人暗算。” 赵未然道,又想先前卫殷说穆渊得罪了皇上,这事还是不要禀告皇帝为好, 她一瞥地上小胡子的尸体,心觉城中是有长公主的人手,此事莫要声张。 “传信的话,不知何处能寻到去往砀州的信鸽。” 卫殷目色凌厉,想了想说: “砀州离皇城不算太远,属下这就快马加鞭赶过去。” 话落正要扭头,被赵未然一把扯住衣袖, “我同你一起去。” 她这会儿有点儿关心则乱,脑子里俨然是穆渊被居心叵测的长公主玩弄于股掌的场面。 “王妃,”卫殷看着赵未然这身子骨,连连摇头, “这……恐怕不妥。” “你家主上对付不过长公主,我得去看看。” 赵未然目色坚决,心说卫殷这一去几个月没个音信,她不得急死。 “可是……”有些为难,卫殷眉心拧起来, “路途凶险,若带上王妃,主上恐怕要问罪于我。” “管他的,”赵未然省的废话, “先将你家主子救出来再说!” . 周旋了好几日,沈文兴忌惮自己一家老小在长公主手中,不敢狠下心来发动兵变,也不愿束手就擒,优柔寡断,显得里外不是人, 做将领的一旦开始动摇,被敌人左右牵制,这仗十有八九是要输了, 士兵们认清局势,皆知大梦成空,可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军队风气很快开始出现问题,甚至有副将带着兵马公然倒戈, 飘摇的军心经不起半点敲打,轻巧就落得粉碎。 穆渊率领禁卫军没几日便占领砀州,势如破竹, 守门的兵将一看见他就吓得腿软,当众叛变跪地求饶,禁卫军不到半个时辰攻破殿门。 沈刺史这谋反反了个笑话,众心腹分崩离析,更有甚者,奉命看守长公主的沈家二少,反手就将矛头对准自己人, 沈大人此番真是腹背受敌,入地无门,绝望到直想找根柱子当众撞死。 这边沈二少将长公主一路护送到穆渊面前,哈巴狗似的邀功, “公……公主先前答应我说……说只要我依着承诺,便会放了我妻儿,送我出城,赠我黄金万两!” “你做的很好,本公主这便送你去见他们。” 长公主唇角轻扬,冲他媚娆一笑,余光一瞥身侧的人, “柒凨,送沈公子上路。” 沈二少转眸瞧着公主身边这面容俊俏的男子,刚要开口,忽见眼前亮光一闪, “刺啦”一声,一把弯刀就剌了他的喉, 声带被割断,男人瞪着眼珠“咔咔”地干叫两声,捂着哗哗冒血的脖子直挺挺倒在地上。 长公主面无所动,一双美眸轻飘飘地瞥那地上的尸首一眼,轻笑一声, “这沈家的人莫不都是傻子。” 穆渊立在一旁,漠然看着这一切,忽而见女子转头盯住自己, 他于是低下眸,淡淡地开口道: “砀州局势未定,公主不妨暂居此地,待扫清叛军再行回宫,”话落又补充说:“公主的住所本王会派重兵把守,公主放心。” 长公主勾起唇角,俨然一个妖艳美人,仿佛刚才那蛇蝎心肠的毒妇与她无关, “有将军在,本公主自然心安。” 她眉梢轻挑,慵懒的目色悠悠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只觉穆渊穿朝服好看,未曾想一身戎装更是绝色,尤其眉眼间沾染上的几抹血迹,红得醒目,更添几分妖冶。 穆渊抬眸不慎迎上对方的眼神,厌恶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他便也不为难自己再多感受这折磨一秒,应付地鞠了一礼便转头走开了。 039 关心则乱 几日前还风风光光的沈家军而今俨然一盘散沙,苟延残喘的沈文兴带着残党仓皇逃出,留居城外, 在城外招揽聚集兵力,伺机而动,妄图寻找扭转乾坤的机会。 尽管敌军尚未除净,胜负却早已成定局,然而援军还在马不停蹄往砀州赶来,有传令兵让穆渊开城门迎接, 穆渊:“敌军落败,沈氏余孽已无回天之力,援军这时候还来做什么?!” 不辞辛劳跑过来替他们收拾残军? 穆渊眉心一拢,眼神锐利起来, “莫开城门,”他目色如刀,一声令下, “说我军兵力充沛,无需增员,让他们哪里来的,哪里回去!” 另一头,尽管交易场的事被赵未然搅和,消息传递得晚了些,终究还是传到了对方耳朵里, 赵未然与卫殷二人一路奔波,能活着到砀州都是命大,不知道信中所说,于大人的军队这会儿已快兵临城下。 卫殷停马在紧闭的城门下,扯着嗓子与上头的人喊: “快将城门打开,我有要事禀告!” 守门的小兵瞄他一眼,面色不改道: “将军有令,不得开门!” 什么?! 外面都是沈文兴的兵马,把他们放到外面自生自灭? “卫副将!” 城楼上,有年纪稍长的中年兵认出来卫殷,愁眉道: “哎呀卫副将,你这时候来做什么?将军有令,这城门不能开啊!” 卫殷抬头看他: “你不认得我身边这人?!” “人?什么人?” 他转眸盯着一旁的女子,眼珠豁然直了, “王……王妃,您怎么也来了?!” 看守城门的中年兵心头一惊,心说他是不要命了胆敢违抗军令! 可那是将军的夫人,怎么能将她扔在乱军流窜的城外?!倘若出了事,将军不得将他活剐! 得从两个死法中选一个,本就紧皱的眉心又深了几分。 接到城门打开的消息,穆渊勃然大怒,拍桌而起,厚实的案桌生生给劈出来一条裂隙, “谁准你提前打开城门!拿本帅的话当耳旁风?!” 被他这么一吼,中年兵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将军,是……是……” 穆渊剜他一眼,眼底一抹似有若无的杀意,不经意往城下一瞥,漆黑的眼眸映出马匹上赵未然的身影,瞳孔骤然一聚, 是她,她怎么来了? 紧拧的眉瞬间松开,气好像一下消了。 士兵弓着身子,听周围空气突然安静,战战兢兢抬起眼皮,瞧着前人舒展开的眉心,讶异于将军这说变就变的脸色, “将……将军。” “开就开吧,”穆渊眸色一沉,烦躁地挥手,“下去吧!” 只是这城门一开,来不及再关上,不知意欲何为的外军便要趁机而入, 禁卫军拼死守住城门,与之周旋。 穆渊拎上长枪正要出去,迎面遇上朝他走来的卫殷,他于是将兵器往地上一杵,沉着脸问: “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主上。” 卫殷没废话,随即将揣在身上的信纸交予对方,穆渊瞧那信上内容,目色冷沉, “于大人,于承泽?” “果然是不怀好意!” 他轻哼一声,将纸揉了扔在桌上。 此刻形势胶着,城门口眼看要开战,刻不容缓,他便不再细想,肃然道: “卫殷,换上轻甲,随我出战。” “是!” 穆渊拎着兵戎脚步飞快,只是心头惦念着某人,还是没忍住绕到前厅看了她一眼, 他垂首瞧自己这血污满身的模样,不想这样子与赵未然见面,便没让她看见自己, 匆匆一眼,随即戴上头盔,箭步迈出门。 厅内,老随从端过来个水盆,将帕子润湿,递给正一脸焦愁坐在椅上的女子, 一路骑马赶过来,没时间整理仪容,沿途的尘沙覆在脸上,整个人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 赵未然接过那帕子草草擦了擦脸,再搁回水盆里。 “王爷呢?” 没看见人,她急急忙忙问。 “将军率军迎敌去了,”老随从瞧着眼前这擦干净脸,跟冲开淤泥的莲花似的,白白净净的姑娘,脸色和蔼道: “王妃莫急,先到旁厅休息吧。” 闻言赵未然没动,皱了眉,心头煞是不解, “卫殷不是都将消息告诉他了,他怎么还要去?” 听对方道:“外头的军队方才打进来了。” “打进来了?”赵未然眉心一跳, 是因为他们开了城门? 坏了,好心办坏事了…… 心绪陡然慌乱起来,赵未然有些失神,想着穆渊将要经历一场恶战,感到心头有爪在挠似的惴惴不安,无意识脱口问: “他……他能打赢吗?” 老随从愣了愣,见这姑娘一脸焦急不安的模样,心说王爷王妃当真是伉俪情深, 然则这问题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安慰道: “王妃宽心。” 然而赵未然哪里安心得了,听见外面兵戎相接的声音,眉心紧蹙,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手中茶杯。 她恍恍惚惚去到房间,一路心神不宁。 外头大部分是于承泽的兵马,大概是跟长公主暗中勾结,商量好趁此机会对付穆渊,禁卫军因与沈军交战数日,难免人困马乏,便好乘人之危, 赵未然这会儿已经能料想这帮人在朝堂上的慷慨陈词,说他们此番前来是为营救公主,因沈军兵力强盛,穆渊率领的禁卫军难以对抗,特地赶来增员, 三军混战,刀剑无眼,所幸最后铲除叛党,宣言皇威, 然而战场上情况究竟如何,城门一关,外头谁也不知道,届时长公主出来替人开脱,皇上无心,想必不会追究问罪。 公主此举,未必是想取穆渊性命,至少也得挫他威风,削弱禁卫军战斗力。 赵未然坐在房里等,太阳落山,天色都暗了下去,也没等来任何消息,实在有些坐不住,想出去看看,又怕看了过后心头更乱, 想着穆渊眼下被两支军队左右夹击,也不知情况如何,悬着的一颗心半点也放不下来。 赵未然自得到消息,再从皇城马不停蹄,夜以继日赶到砀州,神经一直绷着,绷到了极点,浓重的倦意此刻彻底将她席卷, 房中点着安神的熏香,赵未然靠着椅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睡着了拧紧的眉心也一直没松,直到听见门口有匆忙的脚步声行过,这一点风吹草动猝然将她惊醒,狠狠打了个寒噤。 听见外面有人在喊: “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 赵未然猛地从椅上站起来,一时竟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两腿有些发软,扶门站定片刻,才抬脚走出去。 她快步往外走,脑中空白一片,手心起了一层汗,听见纷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忽然停了步, 回来就回来,她在急个什么? 觉得自己这样子未免有点儿太急不可耐,赵未然蹙了下眉,正打算扭头回去,瞧见门口浩浩荡荡的禁卫军迈步行来,威风凛凛活似夺命的阎罗, 穆渊赫然走在前头,一手牵马,一手拎着沾满血污的铁头盔, 他刚下战场,浑身戾气未消,看着真像个杀人嗜血的魔头。 清风拂过,鬓角碎发落在额前,穆渊凛冽的眼睛一瞥,瞧见柱子边那要躲不躲的人影,眼中狠戾瞬间溃散了大半, 没想到她会出来迎接,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穆渊猛地一怔,侧过头,手忙脚乱地拿袖子擦干净脸上的血, 远处赵未然见他看了自己一眼,就跟看见比外头敌军还可怕的大敌一般忽然慌乱起来,看得她不免愣了愣。 “主上,您怎么了?” 感觉到对方这突如其来的焦躁,卫殷不解地问, 穆渊闷闷的没说话,好半晌才停下动作,再抬眸朝那柱子望去,那人已然不知去向。 “穆渊,穆渊!” 男人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穆渊不疾不徐转过头,看着那折了一条胳膊,被士兵扣押狼狈至极的于承泽,淡淡吩咐一声,“带过来。” 沈文兴在战场被当场斩首,于承泽被活捉,其余士兵或战死,或逃跑或缴械投降。 “穆渊,你想做什么?”男人抬头,一双睁红的眼睛看着他, “你想杀了老夫不成?!” 穆渊面不改色,“是又如何?” “我可是来帮你的,你怎么能……怎么能恩将仇报!”他厉声呵斥,事到如今还大言不惭。 “帮我?”穆渊嗤笑,“难道不是沈大人先对我军出手?” “战场上三军混战,难以分辨,未曾看得清那是王爷的人马,刀剑无眼误伤友军,王爷怎能因此定罪,扣臣污名。” 于承泽义正辞严地狡辩,说得倒好像是对方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穆渊对他这无理的控诉毫不在意,“巧了,本王也看不见。” “你!” 于承泽见他不买账,干脆开始乱咬, “好啊穆渊,我看你就是早有预谋,打着剿灭叛军的幌子,趁此机会对老夫下手!” 对方压根不理,他一下急了,龇牙咧嘴地恐吓, “穆渊!我可是长公主的人,你敢动我,公主不会放过你!” 穆渊依旧漠不在意,转头吩咐,“关去牢房。” “你!” 040 能亲你一下么 赵未然回去了房中,还是很累,靠着椅背就睡了过去,这会儿倒是睡得安稳, 暮色有些深了,屋外夜风习习,门扉印出男人高拔的身影,由远及近, 穆渊这会儿沐浴换了干净衣裳,不见一点战场留下来的血腥痕迹,他轻轻推开门,抬脚跨过门槛。 远远看着斜靠在椅上入梦的女子,对他的到来浑然未觉。 赵未然一路过来鞍马劳顿,稍微收拾了下自己,瞧着仍旧气色不佳, 然而于穆渊而言,不需她多么光彩照人,这困顿的模样在他眼中是比任何时候还要令人悸动, 他看着椅上的赵未然,莫名想到等着丈夫归家,困睡的妻子,这种被人等待的感觉,教他这一身凉薄惯了的冷血冷肠登时像被六月的艳阳笼着一般暖了起来。 赵未然终于还是迷迷糊糊睁开眼,抬眸便见穆渊一袭墨衣,负手朝她走来。 见他此刻好端端的站在面前,不免松了口气,心说还好此番没因着自己酿成大祸, 然而他越走越近,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赵未然心头一梗,下意识从椅上站起来, 与他相对而立,登时尴尬成了一尊石像。 “这么睡会着凉的。” 穆渊柔声道,垂下眸,修长的手指撩开赵未然宽大的袖口,动作轻柔又牢牢地攥住她的手,感到掌心里她的指尖很凉。 赵未然觉得自己恐怕不是冷的,是被他这副模样给吓的。 他这样子,简直跟大变了个活人似的,赵未然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实在不习惯跟穆渊这种腻腻歪歪的相处模式, 抽不开手,她于是别开视线,岔开话题询问战况, 赵未然:“你知道他们是来对付你的?” 穆渊:“于承泽是长公主的人,他来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哦。”赵未然点点头,眸色微不可察地黯了黯, 他原来早猜到了…… “这么关心我?”穆渊忽然走近了步,呼吸贴近,逼得心不在焉的赵未然下意识后仰, “没有,就是……怕你中人奸计。” 话落顿觉脸颊一席温热,穆渊抬手抚上她的脸,他指腹覆着层薄茧,掠过皮肤激起一阵酥痒, 赵未然战栗了下,见他笑意融融看着自己, “你觉得,本王打不过他们么?” 这话说得狂傲又带着些魅惑。 脸一下红了,赵未然有些慌乱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掌, 她局促一阵,忽而又郁闷起来,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跑过来,除了添乱,毫无用处,心头有些不自在, “没有,我多此一举了,还害得你……” 话音未落,赵未然让人一扯,猛地朝穆渊跌去,后者两手一揽,顺势将她抱在怀中, 突如其来的拥抱温厚有力,赵未然大脑一空,一时甚至忘了挣扎, 他肩膀宽而硬,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红潮从脸颊蔓上脖颈。 埋在穆渊怀里闷得慌,赵未然探出脑袋,下巴搭在他肩骨上, 她听着对方闷重的呼吸,感觉这走向有些不对劲, “那什么……你别误会。” “没误会,”穆渊抚了抚他掌下顺长的青丝,“你关心我,你心里有我。” 赵未然心头一紧,忙从他怀中挣出来, “我不就带个消息,这能说明什么?” 穆渊:“你不顾生死,千里迢迢到我身边,这样还不能说明什么? 赵未然认真掰扯:“没有千里,王府到砀州也就白十里路。” 见她死不承认,穆渊也不想与她争论,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的表情,抬脚往旁迈去一步,扒拉张椅子出来,气定神闲地落座。 赵未然刹时愣住了,见他倒是放松下来,慢条斯理地开始倒茶,转头一瞥窗外漆黑的夜色, “这么晚了,你还不走?” “这是本王的寝房,” 穆渊头也没抬,抿了口茶水,煞有其事道: “谁知道你这么急不可待,突然跑过来,哪准备有多余的空房?” 他要睡这儿? “那我睡哪儿?” 赵未然脸色一僵,谁让她冒冒失失跑过来,鸠占鹊巢,哪儿来的脸? “你还要跟谁睡?”穆渊手上茶杯一放,抬眸看着她,“本王刚下战场,没精力捉奸砍人。” 赵未然一怔,总觉他这话别有深意,又没工夫多想, “那我打个地铺。” 听穆渊轻笑出声,“夫妻四年,倒害起羞了?” 赵未然白他一眼,害羞你娘! 心觉这人领兵十年,恐怕是将这激将法参悟透了! “紧张什么?”穆渊瞄她一眼,抬手捂了下胸口, “本王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我还一身伤呢。” “你受伤了?” “是啊,”穆渊眸一抬,迎着她柔和下来的目光,云淡风轻道: “不过都是些小伤,习惯了,不碍事。” 赵未然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心想算了,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吧。 摇曳的烛灯倏然熄灭,房间归于黑暗与沉寂,唯有窗棂透进来一缕月光。 赵未然还十分清醒,感受到身边那人的存在,隔着不远不近还算安分的距离,心内思绪复杂。 几日前,她的心还没想明白,只是身体已经马不停蹄赶来了这地方, 当时哪儿顾忌得了这样多,只慌慌忙忙救人来了,没考虑到后头的骑虎难下。 至于那时候的心乱如麻,不要命地赶来砀州是出于什么感情,她只清楚自己是不想穆渊遇到危险,但要说别的什么……真有点儿别的什么不一样的情分在吗?她也摸不清。 感觉到枕边人的思绪纷乱,穆渊侧目瞄着她,这会儿男女躺在一张床上,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彼此心无杂念,心如止水了。 思绪越飘越远,听赵未然突然开口问了句, “这于承泽你打算如何处置?” 他没直接回答,想与对方多说几句,反问: “你觉得呢?” 赵未然:“上报朝廷,交给皇上处置?可他是长公主的人,还能反咬公主不成?” 她其实觉得此人杀了最好,留着总归是个祸害,然则自己置身朝堂外,对个中利害不明就里,不敢瞎说显眼。 穆渊:“其实用不着我们操心,公主会处理好的。” 赵未然转头看着他成竹于胸的表情,有些晃神, 还以为穆渊身在战场,对朝政勾心斗角的事不甚敏锐,原来不是他心无城府,唯一一点掉以轻心都分予那与他手足相亲的亲哥哥身上了, 能坐上皇帝之位的人,到底是比他多了几分心狠手辣。 “先前忘了问,”他又道: “皇上予你鸩酒,说是有人上报与他,看见你与蛮军通过信鸢传递消息。 是谁陷害的你?你在跟谁传信?” 穆渊本没想与她谈论此事,私下调查真相,现在觉得未尝不可开诚布公地与她言说。 信鸢…… 赵未然愣了下, “是……冷梦轻。” “是她?” 她一个小小的医女,怎么可能与蛮人有联系? 赵未然:“私通外敌,加害于我的事应该与她无关,会此法子的想来不止她一人。” 她说着忽然想起来那个交易场,想到自己机缘巧合看到的那纸密信。 交易场人流量大且人员来自四面八方,这地方不单可以交易贵重物品,也未尝不可交换情报。 此地会不会是个隐藏的情报站? 正想着,听穆渊倏然问: “你们二人在传什么信?” 赵未然一顿,思绪陡然被拉到别处,当然不能说商量如何出逃的事,敷衍道: “随便唠唠,她一个人在宫中多寂寞。” “你也寂寞?” 赵未然摇头,“没有没有!” “……” 天色已晚,穆渊说着说着有些心猿意马,盯着她线条分明的嘴唇出神, 知道培养感情得循序渐进,然则送到嘴边的肉难免心痒,穆渊没忍住挪过去了些,倚在她耳边轻声问: “能亲你一下么?” 不待赵未然反应,飞快侧身在她微张的唇瓣上亲了下,大有你0.1秒内不说否就算同意了的意味, 无赖啊…… 赵未然瞥他一眼,刚还说谁安分来着? “干嘛这种眼神看我?”穆渊笑了笑,“我又不是流氓。” 那玩味的笑意好似在说,我流氓起来你受得了么? “……” 赵未然索性闭了眼不去看他那双乱人心神的眼睛。 这轻描淡写的一吻激不起什么的情欲,赵未然没放在心上,睡意渐浓,扭头背对着他睡去了。 穆渊却还绷着神经,方才亲密的碰触足够令他心魂颠倒, 鼻前缭绕的气味,身旁唾手可及的温度,仿若引线一样往他心头烧去。 看着她发丝下一截皓白的细颈,仿佛一口就能咬住,夜色中异常醒目分明, 穆渊盯着那后颈,仿若夜色中窥视猎物的狼,一边觊觎一边按捺,将自己撩拨得燥热难耐,一厢情愿的欲望只能靠漫漫长夜纾解。 半夜赵未然却觉越来越热,像有藤蔓绕在身上,将她锢得紧紧的, 终于忍耐不住,她烦躁地睁开眼,撩开被子一看,见那绕在自己腰上的俨然是一双人手。 赵未然眉心一拧,本想将身后那人叫醒,然而对方绵长的呼吸喷在她后颈,想必已经睡得熟了, 她于是尽量不吵醒对方轻轻掰开他的手,不知是无意识还是怎么的,那胳膊反倒箍得更紧,甚至变本加厉地将腿也缠上来, 娘的,他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的?! 是觉得睡着时耍的流氓醒来大可以翻脸不认? 刚想将这不安分的人给蹬开,听他在耳后呢喃什么,赵未然忽然听见一声自己的名字,感到心口好似被针尖刺了下, 她还愣着,忽觉大腿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赵未然浑身一僵,脸色大变,脸到脖子霎时间烧热起来, 他娘的都梦了些什么?! 041 天生反骨 清晨醒来,感觉有些不舒服,穆渊动了动身子,下意识伸手一捞,捞了个空, 他猛地睁开眼,看着那空了的床榻,愣了半晌,转头见赵未然穿戴整齐,抱臂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赵未然盯着他,脸上倦色浓重,眼下两抹乌青的阴影,心说你是睡好了,后半夜把她烦得压根儿闭不了眼! 这笔账一定要找补回来! 穆渊这会儿目色迷离,回味起缭绕在潜意识里那朦胧的梦,感到身体某处有些不适,看着眼前的人,又越加的不自在。 赵未然见他看自己的眼神闪躲,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却也没急着回避,只觉看他脸色绯红,局促扭捏的神情,有种调戏回来的痛快!心头烦躁一扫而光。 赵未然站了会儿,到底还是没让他的脸继续红下去,撤开视线,若无其事说: “王爷快起吧,沈大人现被押在正厅,听候发落呢。” “嗯,”穆渊挪了挪身子,别过头不敢看她, “咳,本王收拾一下,你在外面等我。” 赵未然盯他一眼,“好。” . 行至大厅门外,穆渊转头吩咐卫殷说: “在外面照看好王妃。” 闻声赵未然眉一拧,扒拉住他袖子, “不让我进去?为什么?” 他瞧着眼下一脸不乐意的赵未然,并不想让里面那位长公主见着她。 穆渊淡淡道:“没必要。” 娘的,没必要还让我过来干嘛?看大门?看不起我?! 赵未然盯着他,满脸写着两个字——我不。 “你在外面等我,听话。” 穆渊按住她,修长的手捏了捏掌下单薄的肩膀, “嘶……,”听他那跟逗猫似的语气,赵未然心头火起,拍开他的手, “谁要等你,我回去睡觉!” 说完扭头就走,丢给对方一个潇洒的背影,浑不在意身后一路注视的眼神。 行过拐角,卫殷跟上来问: “王妃要回房吗?” “不,”赵未然停步,眸色一沉,“当然是偷听。” . 大厅气氛压抑,几日前还威风凛凛,一干人排着队给溜须拍马的于大人,而今面如土色,吊着一口气跪地领罪, 他先前接到公主指令,率兵前来本想将沈文兴与穆渊等人一并剿灭,却不想穆渊这样一位悍将,与沈军交战,一连周旋数日,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拿下, 看到禁卫军仿若吞没一切的暗潮,黑云压城的气势朝他袭来的那一刻,才知道边地的将士与他们这帮吃着朝廷军饷,养尊处优习惯了的散军的差距。 他无处求饶,看着那衣妆楚楚,端坐在椅上的女子,伏在她脚下,“公主!” 公主眼中,于承泽不过一枚棋子,是其一手提拔上去,曾也是公主手中一把好刀, 刀钝了得扔,经此一事,凭实力证明了自己的没用,自然没有保他的必要, “闭嘴。”公主睨他一眼,一脸不可撼动的严厉,“事到如今,于大人还要狡辩么?” 于承泽瞧见对方态度,明白其间利害,知道公主现在不想得罪穆渊,也没必要得罪他。 世人眼中,长公主后院面首成群,性情放浪荒淫,然而他知道公主的心,从来不在那些个面首身上,男人于她而言只是玩物,她要的,是天子手里的江山。 “此事都是我一人的过错,”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自己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翻脸不认。 于承泽此刻心如死潭,识时务道: “罪臣狼子野心罪不容赦,还望公主莫要迁怒于卑职一家老小。” 公主端得一脸深明大义,“大人放心,他们无罪,本公主岂会滥杀无辜。” “谢公主!” 他两手撑地,手上镣铐磨得“哐当”作响,朝着眼前的女子重重一磕头,算是谢过了公主几年来给予过的富贵荣华,又转脸看着漠然立在一旁的穆渊, “谢王爷!” 说完突然站起来,疯了似的往旁冲,牵着铁链的人拦都拦不住,见他一把抽出旁边侍卫的配刀,割了自己的喉, 于大人求死心切,当厅自刎, 血水如柱喷涌,死得毫不拖泥带水。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公主挪了挪身子,免得飞溅的血沫沾上衣裙,脸色同看见碾死一只蚂蚁无异, 半晌,瞧着那死尸轻叹一声,不知是唏嘘还是厌嫌,她转眸看着立于一侧的穆渊, “于承泽已死,本公主答应放过他的家眷,不便食言而肥,王爷觉得呢?” 穆渊轻轻颔首,表示对此决定并无异议。 公主冁然而笑,“王爷英武,此番不畏艰险,从歹人手中救下本公主,当论功行赏。” 穆渊不禁心头冷笑,此人的东西,他可不敢收,却也不好推拒,声色冷淡道: “谢公主。” . 刚迈进房门,女子挂着笑的脸色便沉下来,摘下髻上的发簪,泄愤地朝眼前那梨花木床一掷, “叮”的一声,簪子钉在床头的木桩上,雕花的尾端悬着余力不住颤抖。 公主坐下来,身子一歪倚在美人榻上,两指捏住眉心,真是气得头都要炸了, 房中氤氲着一股子磅礴的怒气。 忽而一只宛若女人的手轻轻将床头那簪子给摘了下来,旁边铜镜印出他的脸,却是个阴柔男子的模样, 此人原是先前斩杀沈二公子的柒凨,这会儿褪下侍卫的衣衫换上轻薄的淡蓝色轻纱,活脱脱一个妖艳的美男子, 白皙伶仃的脚踝系着两枚小巧精致的红色铃铛,走起路发出沁人心脾的清越声响, 他走到公主跟前,两膝跪地,恭敬地将手上那枚发簪呈上去。 女子虚开眼,噙着余怒的凤眸瞧着眼前的人,心情好了些许,抬手慢悠悠将他掌心的物什拾起来。 柒凨起身行到她身侧,一双纤长白净的手左右落在她太阳穴上,一下一下轻轻揉着,压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婉转动听, “公主消气,生气对皮肤可是不好。” 话落见她紧皱的眉心总算松开些许。 柒凨是后院的人,知道公主不是脾气好的姑娘,他跟了公主五六年,公主那时候性子比如今更甚,仿若天生反骨,最喜做些离经叛道之事, 身边人都说公主这性子,倘若是个男子,将来想必是个搅弄天地的“风云人物”。 至于他是如何被公主收入囊中,倒不是对方强取强占,他是公主从花楼救出来的。 他本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因为生得好看,被有心人拐了卖去花楼做娈童, 头几年还会想法子逃走,每每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久而久之便也认了命, 花楼的客人玩儿的花,有人在这方面有些变态的癖好,他也算见识得多,再艰难也都熬过来了, 只是后来遇到的一个富商,行径已经不能用变态来形容。 那富商点明了要他伺候,一来就没日没夜地玩弄,还说要花大价钱将他买下来,锁在房中供他玩乐。 他那会儿求死的心都有了,终究还是没死成,男人又过来花楼,是带着三两个狐朋狗友一起来的, 几人对着他一通泻火,活活折腾了两个时辰。 事后他赤裸着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淫糜不堪,眼里一片空茫, 头一偏,虚开的门缝,看见外头一个女子倚在红帘飘飞的栏杆旁,一双漂亮的凤眸冷冷地看着他, 被吓坏了的姑娘吧,他心里想。 而后乏力地闭了眼,半晌却听“吱呀”一声,睁眼见那朱红的门被推开了,女子悠闲地走进来, 一个姑娘家,看着他竟半点不羞臊,随手抓了件衣服扔在他身上, “这个人,本公主要了。” 知道对方是皇帝的女儿,跟他要人,那富商却也横着脸没答应,仗着父亲是朝廷官员,家中还算有权有势,与公主起了争执,说她一个女子,一点不知妇道! 然而公主哪里是什么省油的灯,一怒之下让随行的侍卫将那富商与那几个倒霉催的好友一并砍了,尸首放火烧了个干净,转手将那小倌收进后院,说来颇有股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意味。 一下几条人命,事情闹得有些大,教授公主礼法的太师看不惯公主如此,妄图将这株长歪了的苗掰正,语重心长与她说: “公主怎能因着位高权重做出这等杀人放火之事,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娈童?” 女子倚在美人榻上,殷红的唇间吐出来一个枣核,滚到他脚边,“本公主便是看上他了!” 见她一脸“你能奈我何?”,太师气得手抖,心觉自己呕心沥血教出来个什么混账? 然而对着傲慢跋扈的公主,也只能压着火气劝道: “公主如此,不成体统,况且您一个女儿家,金枝玉叶,时常出入青楼这等低俗场所,恐有伤风化。” 女子却笑了,鼻腔发出一道不屑的轻哼,“本公主出来寻乐子,花的是你家的银子?还需要你个又老又丑的东西指手画脚?!” 太师抖得更厉害,“公主,你当真要为了一个青楼娈童不顾礼法,目无尊长,这样与教授你诗书礼仪的老师说话?!” “是又如何,有本事你也让本公主偏袒你啊!” “你!” 太师脸都要气绿了,偏偏对方却是一脸看着冥顽不化的老古板一般神情鄙夷, “不服?不服憋着!” 公主嚣张跋扈,如此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觉有朝一日恐怕得气得猝死,太师干脆辞了官职,回家休养心脏, 之后没人再敢管束公主,直到先皇找人说情,将一个叫做瑜凡的女子召入宫中,几近唆使,这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名门闺秀才答应下来,成了公主的女太师。 公主不服管教,早先也像捉弄其他太师一样捉弄她,后来倒渐渐收敛了些, 不过本性难移,公主本也没想着要改,然而这位擅长兴风作浪的公主能不作妖,与师长和平共处已经是不容易,众人皆叹这位姓瑜的太师竟能将公主的毛给捋顺,真是前所未有! 042 艳若桃李 “这于承泽倒算是个识时务的,”长公主阖眼靠在椅上,淡漠的声音吩咐道: “将他府中下人都遣散了,安置好他妻妾儿女。” 柒凨:“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她幽幽睁开眼,眼尾含了些怒,“本公主这位三弟这样厉害,竟小瞧他了。” 女子眉心一蹙,用力将手心那发簪攥紧, “可惜这样的人却不能为本公主所用,便只能毁了!” 她先前只拿穆渊当做一个样貌俊朗,俊朗到可以收入后院的将军,如今才将他视作一位实力不容小觑的对手。 见公主将将缓和的眼神又凌厉起来,柒凨一勾唇角,狐狸似的往她身上蹭了蹭,俯下身子,在她耳畔低语道: “公主只谈正事,不想做些别的?” 一面说着,纤长的指尖留恋着从额角落下,滑过侧脸,指腹在她殷红的唇上打转,暧昧缱绻, “柒凨从花楼带回来一个小倌,模样可人着呢,公主肯定喜欢。” 见女子神态悠然没说否,他又殷切笑着道:“我这就将那小倌带过来,让公主瞧瞧。” 说罢提起衣摆,小跑出了门。 他说的那位小倌现正忐忑地在门外候着, 白生生的小雏儿,约摸十七八岁,是柒凨在花楼从老鸨手里买下来的。 前日被还不起赌钱的父亲卖到花楼,刚学了些东西,还没接过客,昨日在花楼看见与老鸨交涉的柒凨,觉得这位公子气质出众,相貌一点也不花楼里的男女差, 他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浑身发抖,颤声问:“大人,里面那位,会打人吗?” “不会,”眼前俊美的公子笑说:“公主没有心,我们只管陪她玩乐,哄她高兴便是,公主高兴了,自然不会为难我们的。” 柒凨在花楼待过几年,好歹算是过来人了,便劝道他说: “你生的这般样貌,倘若没钱没势,十有八九会被权贵掳走养在小院,或是被人绑了卖去花楼,花楼那种地方,那些人折辱人的法子多,你这样的要不了几年就被玩儿烂了,就算能撑下去,花楼多的是长得漂亮的男人女人,色衰了像垃圾一般丢弃,只会落得凄惨的下场,” 那小倌提着一口气,一脸惊惧地听他说着, “至于公主,其实没有传闻中那样荒淫无度,甚至大多时候兴致低靡,只在一旁看着。” 还是一片白纸的小倌听他这样说,眼神更震惊了,柒凨却是一脸淡然自若,又道: “别看我如今瞧着还算威风,当初也不过花楼里一个任人蹂躏的娈童,现如今谁还敢旧事重提,像当年那样肆意践踏我?” 闻言那小倌瞳孔微微一缩,怯怯瞟了眼面前这俊美的人儿,觉得他那姣好的面容下藏着的东西晦涩而沉重, “与其被有钱人亵玩,倒不如跟了公主,别看公主在外面手段毒辣,对自己的人却是极好,就算以后不用了,也会给个好去处。” “大人,您就没想过跑吗?” 他没忍住这样问,话音刚出又后悔地捂住自己的嘴, “当然想过,”柒凨答得平静,漆黑的眸子一片淡漠,“只是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小倌闭嘴不再问了,他又警醒地道: “另外,公主最是厌恶不忠之人,这一点,你记住了!” . 赵未然靠在桌前,一口一口呡着杯里的清茶,有些心不在焉, 方在窗外偷看,看见于承泽在厅中自刎,她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人,亲眼见着这种血腥场面,多少有些心理与生理不适, 只觉当权者权势滔天,让一个人死何其容易,突然感到自己恐怕也将卷进这些是非争端之中,不可能不感到恐慌畏惧, 不由扪心自问,她准备好了要面对这些么? 赵未然想得太投入,身旁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没发觉,直到听见穆渊刻意的咳嗽声,才抬起眸。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看她眼神清清冷冷的,甚至透着几许凌厉,却故作若无其事地说: “没事。” 穆渊显然不信,倒也没多问,他径自走过去,坐在床边,有什么意图似的眨了下眼,略显局促地道: “咳,赵未然,过来帮本王上药吧,东西在柜子里。” 赵未然瞥他一眼,“你们没有军医么?” 穆渊说:“没有。” 怎么一个个的…… 她有些抗拒,摇头说:“我不懂医术,王爷还是另请高明。” “上药而已,不需要医术,有手就行。” 穆渊挑衅似的挑眉,“还是说你不敢?” 赵未然猛地一抬眸,“什么不敢?!” 房中一阵默契的静谧,穆渊脱了外衣坐在榻上,两手撑在身后,略显拘谨。 “你说的有手就行,弄疼了我可不管!” 感觉耳根有些热,赵未然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开始拆他身上的纱布, 以前最多见穆渊只着一身轻薄的里衣,还是头一回在自己面前赤裸上身,画面确实比她想象的更血腥, 那裹在身上,被血迹染红的白纱一点点揭开,或深或浅,交错纵横的刀伤暴露在外,看得她倒是一点不羞涩了,再美好的身体添上那样的伤疤都只会让人觉得可怖狰狞。 纱布褪尽的时候,穆渊微不可察地轻抽了口气, 这些伤是他前半生所承受过的一切,在他身上留下不可抹去的印记,他从不轻易将伤口显露在外,此刻突然很想将一切袒露,毫无保留交付对方,却在迫切的同时,又忐忑于她的反应, 看到这些,是会觉得恐惧,还是会有一点……心疼呢? 他不敢问,只小心翼翼偷偷地观察,见赵未然眸光如水,脸颊的绯色已经褪了,将所有情绪掩在平静如常的脸色下。 她取过一旁的药膏,专心地给穆渊上药,只是伤痕太多太密,看得她莫名眼花又喘不过气来,分辨不清哪处是新伤,哪处又是撕裂开的旧伤,干脆大半个身子都涂上了药, 穆渊倒是很安静,一点不觉得疼似的脸色淡然,甚至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好像那身体不是自己的,又或是她涂抹药剂的地方没长着神经, 这让赵未然有了些自信,自以为上药的手法比上回有所长进,只是他胸口有道伤很深,逼近心脏,豁开的伤处能看见鲜红的血肉,她不由撤开眼眸,上药时格外小心, 又忽而意识到他这样淡定,应当不是自己手艺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样多年,穆渊恐怕已经习惯了承受皮肉上的痛楚,不露声色地藏起来脆弱的一面,裹在甲衣里,把自己铸成一个冷血无情,刀枪不入的铁人, 感到喉头有些发紧,她抬眸盯住那伤口,没忍住问了声: “疼么?” 穆渊默了下,说:“疼。” 其实没料到他真会喊疼,赵未然一愣,转眸看着眼前的人,霎时间接不上话, 穆渊也看着她,见她惊讶似的瞳孔微微缩了缩,而后撤开视线,取过一旁的纱布,沉默地做着手头的事。 赵未然在他身上一圈一圈绕上纱布,手法毫无技术含量,简直快将穆渊裹成个粽子, 折腾半天,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的,感到周遭空气好像忽然间热了起来, 赵未然微微凝眉,注意力分散了些,这才留意到身前这人呼吸闷重,心说他是疼么?怎么喘得这样厉害? 穆渊像个人偶一般任她摆弄,自觉已经很克制了,然而上药时对方指尖不小心掠过他裸露的胸膛,酥麻的感觉渗入肌肤,直往头皮钻, 这人微微俯身,纤白的脖颈,形状漂亮的锁骨在他眼前明晃晃的,看也不是,不看又忍不住,穆渊视线游移,看看她又看看空气,就差把“别扭”两个字写在脸上。 赵未然只觉他怎么奇奇怪怪的?视线往下一瞟,头一下大了,心说上个药也能这么大反应,男人的欲望真是说来就来。 她脸色瞬间僵了,有点儿待不住,手法粗糙地三下五除二将那纱布绑好,把东西搁置一旁, “行了。” 赵未然麻溜的起身欲走,还没站直,对面那缺德的人突然抓住她手腕狠拽了一把,赵未然脚上站不稳,惊愕地一个猛子扑在他身上, 穆渊也不扶她起来,顺势仰面躺上床榻,铁钳似的手臂按在她后腰上。 不是疼么? 赵未然眉心微蹙,垂眸看了眼他脸上愉悦的神情,羞愤地撤开视线, 穆渊却在这时候突然挺起身,又两手钳住她的腰,赵未然不得不跨坐在他身上,心说这人怎么回事,伤成这样了还有兴致调戏我?! 穆渊看着她,看得有些出神,见她头发随意绾着,别了支玉色发簪,素雅干净,偏偏脸颊染上两抹绯色,眼角飞红,莫名显得十分艳情, 不曾见过她这般的艳若桃李,看在他眼里,心头幽幽生出来无尽的欲望。 脸红是因为这个姿势尴尬,眼睛红是因为没睡好,赵未然完全不知道对方这会儿在想入非非些什么,不自在地动了动,见穆渊一双眼睛魔怔似的直直盯着她,盯得她心弦一紧, 她赶忙埋头去掰他箍住自己的胳膊,没能将他掰开,忽而被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扯住领子往下一拽, 赵未然瞳孔一聚,惊愕地两手扒住他肩膀,将将稳住身子,垂眸见他仰首迎上来,薄唇碾上她的,轰然一道晴天霹雳在她脑子里炸响。 043 将军冢,温柔乡 穆渊一手掐住她的腰免得她滑下去,另一手捏住她往后使劲的脖颈,动作强硬,唯有两片吻住她的唇勉强还算温柔, 他本来唇色浅淡,透着凉意,在这缱绻的触碰与亲吻下,若火一般炙热。 腰跟后颈被他锢住,赵未然被迫感受着这唇齿厮磨,耳根一下烧起来, 不知是缺氧还是怎么的,浑身绵软无力,身体跟大脑都轻飘飘的,将这人推开的气力也没有, 好一阵他才终于松开手,赵未然猛地往后一仰,以为自己总算能喘上气,对方擒在她颈项的指节一动,修长的手顺着后颈抚上,落在她发髻,指尖擒住那触感温凉的玉簪,摘下扔在一旁, 长发瞬间瀑布似的散落下来,穆渊扯住她衣领,后仰着将她往下拽,好整以暇地躺在枕上,含住她的唇,散下来的青丝将两人笼在阴影里, 在这幽暗空间更激烈地亲吻,赵未然发软的手撑在他两旁,大脑一片空白,感到空气跟理智都有些不够用, 忽而大手从腰胯抚上,按在她胸口轻轻一推,高大的身躯一个翻身压上来,换做穆渊居高临下盯着她。 这姿势有些吓人,赵未然一脸惊骇,抬头见他那状似桃花的眼睛笑弯了,仿若两口不见底的深潭,要将她溺在这幽深的眼眸之中, 穆渊那双眼睛,笑起来简直算是勾引,成心的勾引,得有多大的定力才能招架得住, 看着对方那横竖挑不出半点瑕疵的一张脸,竟看得赵未然色心陡然动了一动,她仓皇敛眸,避开这要人命的四目相对。 方才一通折腾衣领被揉开了,忽然对方脖子上什么东西往下一坠,打在她裸露的锁骨上,倏然将脑子里的桃花打散,疼得她轻「嘶」了一声, 垂眸瞧那蓝黑的物什颇有些眼熟,猝然想起来,可不就是自己当初在院中捡来送他的那块石头么? 赵未然眉心微蹙,「干嘛把这东西戴在身上?」 「本王的护身符。」 他目色如水,声音说不出的低沉迷离,听得赵未然喉头哽了下, 这人很少说出来什么动听的甜言蜜语,偶尔一两句显得万分真挚,然而他情深款款的神情又教她越加不自在,别开脸皱起眉说: 「其实就是后院捡的,不值钱的破石头,别戴身上了,好傻。」 穆渊脸色不动,眼睛里的笑意却沉了些,心说娘的,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气氛? 忽然两指擒住赵未然下颌,掰过来她别开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我想问你几句话,你说实话,不要骗我。」 看他这突然认真严肃起来的神情,赵未然后脊一绷,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穆渊:「怕么?」 说的是纱布遮盖下那一身狰狞的伤痕,他莫名很是在意这个。 「很难看吧?」 听出来声音里的艰涩,赵未然瞧了瞧他,眼眸一垂,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他身上, 不知道算不算安慰,她轻松平常的语气说: 「我觉着男人身上伤疤其实还挺性感的。」 怕他不信,伸手往他裹成木乃伊的胸口摸了一把, 穆渊像被雷击中一般怔了怔,瞳孔失焦了一秒,又定定地看着她, 「那你……怨恨我么?」他其实很怕旧事重提,又不想避之不谈,两人之间心怀芥蒂, 一提这事,就有些磕磕巴巴,「我……我并非想替自己开脱,可那时候我真的,我……」 「我知道,」 赵未然知道圣命难违,他也是身不由己,淡淡道:「不怪你。」 清越的声音钻进耳里,穆渊身子一颤,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快将他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他垂眸看着眼下之人,见她红着脸面若桃花,长发散乱,墨一般倾洒榻上,看着令人情动, 因着方才的亲吻,两片红润的嘴唇艳色更深了些,他让那两抹艳丽晃了眼,忍不住俯身吻住,舌尖强硬地撬开唇齿,更深地侵入。 赵未然瞳孔一聚,下意识闭上眼,浑身跟着僵起来,一时动弹不得,像条任人摆布的死鱼一样, 感到穆渊掐在腰上的手松开来,手从腰侧摸上来,开始扯她的衣襟,赵未然大惊, 差不多行了,还得寸进尺! 她勉强虚开眼,见穆渊正看着自己,看见他眼睛里的欲色,骤然间什么色心都湮灭了, 诚然在她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像搭伙过日子,没到真能敞衣相待的程度,再亲密就觉得有些别扭。 「行了!」 赵未然忙去摁他胳膊,摁不住,他呼吸又急又重,急不可耐地扯她衣衫,只是脱自己的外衣倒是顺手,没给别人解过衣带,手法生疏还有些抖, 穆渊手上依旧没轻没重,「刺啦」一声,掌下衣衫给他生生扯出一条口子。 赵未然无语,趁此机会推开这压在她身上的人,故作气愤地一下沉了脸色, 「干什么啊你,起开!」 见她眉心蹙着,俨然生了气,穆渊擒着她衣领的手一滞,登时不敢再胡作非为。 「你!」赵未然抬眸盯着前人,提着嗓子警告:「上药就上药,睡觉就睡觉,别动手动脚。」 穆渊:「夫妻总是要圆房的,不然别人以为本王不行。」 赵未然摘开他抓在自己领子上的手,坚决说:「不行。」 看她这一脸决绝,穆渊眯了迷眼,试探地问:「那什么时候可以?」 娘啊,为什么要一本正经地跟她讨论这种事? 赵未然拢了拢衣襟,脸上故作淡然,「跟你,还没到那种关系。」 听她这样说,穆渊眉梢轻跳了下,眼神落寞了些, 「你急个什么,」赵未然抬眸看他这副表情,「总之,别想这事。」 不想不是男人,可他也没资本讨价还价,缩回来手,轻声说: 「哦,那,睡吧。」 见赵未然脱下外衣,穆渊心虚地接过来,将那被自己扯坏的外衫挂在衣架上, 再转过头见她已经钻进被子背对着自己睡下了。 他便也躺下去,只是方才兴奋一阵还全无睡意,看着眼前铺散的墨发,他不禁勾了一缕绕在指尖, 长夜漫漫,嗅着缭绕在鼻前淡淡的香气,感到心头十分安稳,不由得贴近些,想将这人锢在怀里。 如此便是,将军冢,温柔乡…… ———— 「爹爹!」 男人转过头,看见女孩迈步走进门,忙将手上什么东西收起来。 赵未然愣愣地看着他,见他不知道摁了什么机关,飞快将手中物什塞进身后的墙皮, 尽管对方遮遮掩掩,她还是看见了男人眼里一瞬而过的泪光,也看见了,那是一本手札,挂着条淡紫色流苏,像是女人的东西。 是娘的遗物么? 她心里想。 知道爹爹睹物思人,将军与公主二人缱绻羡爱,纵使相隔万里仍遥以心照, 可惜世事无常,美好的东西总是易碎,当年的神仙眷侣令人艳羡,而今却已是天人永隔。 犹记得男人蹲下身,轻抚着她的头,干涩的声音说:「你真的很像你娘。」 「先生不是在教你诗书吗?」 赵未然一愣,抬头见男人已经走过来,弯着腰,温和的笑容看着她, 他好不容易从娘亲病逝的噩耗中走出来,整个人却变得阴郁了许多,只有在自己面前才难得地露出笑容, 「先生被我气走了。」她埋头怯怯地说。 「你啊,」赵子骞无奈摇摇头,又笑得更开了, 「那走,爹带你打野兔去!」 「好!」 …… 梦中的场景渐渐远了,意识愈渐清晰,赵未然却没有睁开眼,感到往昔的记忆开始以各种方式一点点在她脑海涌现, 缀满痛苦的回忆,倒不如不要想起,对现在的她而言,遗忘真的是一种奢侈。 良久后她翻了个身,发觉枕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视线下意识去寻他, 赵未然从被里坐起身,抬头见穆渊立在床头,将那件被扯坏的上衣递给她, 她瞧着那领口处竟还算看得过眼的针线活,不免惊了一惊, 「王爷还会缝衣服,这么贤惠?」 「贤惠?」穆渊眉一挑,忽略这么个诡异的形容词儿, 他时常在外,身边没人照顾,总是要会些手工,淡淡说:「手法粗糙,将就着吧。」 「还行,我比你更糙。」 赵未然笑笑,麻溜地将外衣穿上了,穆渊余光看着他,压下唇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 饭桌上,两人用着早膳,赵未然忽然抬头问道身旁的人, 「王爷,不知禁军何时回城,不如我先走一步?」 穆渊不紧不慢地将筷子放下,语气倒是同往常无异,「怎么,你急着回去?」 「嗯。」赵未然点点头, 想着受伤躺在客栈的路惟还有照顾他的小媛,她其实有些放心不下。 穆渊侧目瞄她一眼, 「不是急着去见什么人吧?」 赵未然心头一咯噔,完全是被他说话这语气给吓的,诚然她又没做什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问心无愧, 「你知道?」 看他像翻了个白眼,「你忘了卫殷是谁的手下?」 赵未然后知后觉地哦了声,穆渊忽然转头盯住她,「本王还没问呢,这姓‘路的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肯替你挡刀?」 赵未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无非就是因为看上了!」 穆渊捏住拳,目色凌冽,「真麻烦!你赶紧把这人支走,别让本王看见他!」 赵未然:「人家救了我的命,好歹也得等伤养好吧。」 「哼!」 见穆渊睨着她,在她耳边响响亮地冷哼一声, 赵未然只得赔了个笑,「王爷?」 「让卫殷与你一起走,」他才松了口说:「带上些人马一路回去。」 「不用……」 「不然就别回去了。」 见他那一脸凶相,赵未然努努嘴,脾气真大!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43将军冢,温柔乡免费阅读. 044 执念 早膳后,赵未然从马厩牵马出来,唤上卫殷带队的人马即刻便走, 「王妃不与主上知会一声?」 「不是跟他说过了嘛,」省得磨叽,赵未然跨步上马,「时间不等人,我们快些出发!」 一行人奔波几日回到皇城,累得皮都要掉一层,赵未然却也没先回府休息, 她马不停蹄去到客栈找人,却发现房间已经空了,干净得不留一丝痕迹, 这地方没有通讯工具,就这么与两人失了联系,心头刹时不安起来, 焦头烂额之际,店里一个伙计递给她张字条,是路惟亲笔所写,说之前遇到些事,原来的客栈待不了,转而去了别处。 赵未然看着那纸条,其实有些怀疑,谁知道这是不是歹人的诡计? 可总不能放下路惟与小媛不管,她琢磨一阵,还是顺着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进行查看 ———— 「哗」的推开门,见着房中的二人——路惟倚在床头,小媛端着药碗站在一旁,赵未然瞬间松了口气, 「小媛!」 她迈步走进门,却见那丫头瞳孔骤然一缩,肩膀跟着抖了抖,看见榻上的路惟转眸看着她,轻轻摇头, 感到气氛有些不对,赵未然停了步,余光瞥见桌上一枚铜镜,恰好印出自己头顶,一道蹲在房梁上男人的身影,握在手中的刀寒光凛凛, 中计了? 赵未然后脊一绷,心刹时悬起来, 她眸色一沉,想了想,没躲开,反倒直接转过身,抬头去看房梁上那人, 见对方发现自己,黑衣人也不再遮掩,目光一下锁定了赵未然,身手矫健地从房梁跳下,手中尖刀朝她心口刺过来, 尚未近身,便被身后的剑捅了个对穿。 男人因着注意力全在这女子身上,全没留意后面的卫殷,刺进身体的剑左右一搅,心脏仿佛要爆裂开,瞬间失去行动力, 血水顿时从口鼻喷出来,卫殷抽刀而出,男人登时散沙似的跪爬下来。 适才情况紧急,卫殷这一剑直击要害,没功夫留他一口气,在他衣袖上擦干净剑上的血,俯身探看一番,抬头禀告主上的语气对赵未然说: 「没舌头,是个死士!」 又左右搜了下身,没发觉什么验证身份的物件。 见着眼下之人,赵未然眉心蹙着,脸色不甚好看,转头问道这会儿吓得直哆嗦的小媛, 「是他绑你们来这儿的?」 小媛摇摇头,发颤的声音说:「不,不是,那……那坏蛋前脚刚来,小姐你们后脚就进来了。」 幸好他们来的及时,赵未然暗叹。 「赵姑娘。」忽然听路惟语气严肃,一双彷如凝了冰的眼睛幽幽地看着她,「你刚才,很危险。」 「我……」 赵未然陡然噎了下,还没出声,一旁卫殷倒先干咳几下,「王妃。」 像在提醒她,自己三王妃的身份。 赵未然皱了眉,有种被监视的感觉,让她感到不快,支开他说: 「卫殷,处理下这人的尸首。」 卫殷于是领命后退几步,弯腰提着那死士的衣领,将他拖下去,拖出来一路的血迹, 旁边小媛不由干呕了声,她一个姑娘家,哪儿见过这种血腥场面,捂住嘴,看样子真要吐了, 「小姐,我……我去趟茅房。」 话落将那药碗搁在桌上,飞快跑了。 「路大夫的伤怎么样了?」见路惟面色虚弱,赵未然走过去,立在一旁问, 「刀伤这样严重,拖到现在也没好?」 心说都多久的伤了,还没养好?身子再弱,倒也不至于气色这样差。 「刀伤本来无碍,」他声音轻缓地道: 「只是在先前的客栈,被人在药中下了毒。」 「你中毒了!」 他点头,抬眸看着面前神色惊骇的人,「现在身体虚弱了些,恐怕还得躺些时日。」 是长公主的人? 赵未然暗暗想着,这会儿也不多问了,端过来桌上的药,「先喝药吧。」 「嗯。」 路惟低首抓住她手腕,就着她的手喝了碗里的药,赵未然倒没想到他这么不见外,又不好说什么,静默地等他将药喝完, 然而见他抬头,一双眼睛直直看着自己,不清不楚的眼神教她心弦一紧,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赵未然忙扭头打断这对视,将碗搁在一旁,才又转过身, 「咳,真是不好意思,害你躺这么久。」 见她一脸惭愧,路惟却笑了,「你扶着我起来试试?」 「嗯?」 躺了太久两腿有些使不上劲,赵未然小心地扶着他胳膊,感到对方病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好半会儿才勉强站定, 「扶我,出去看看吧。」路惟身子虚弱,声音也有气无力。 赵未然于是搀着他走到门口,院内草木葱郁,景色算得上怡人 然而路惟心不在这景致上,转眸看着身边人的侧颜,目色温凉,似乎十分沉溺于两人独处的时间, 赵未然却没他那么心情愉悦,虽没扭头去看他,也能感觉到这逼人的视线,只觉气氛怪异,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她重重地干咳了声,打破对方这会儿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什么,我一会儿叫下人过来照看你,派几个侍卫保护你安全。」 「你呢?」 「什么?」 「你会来看我吗?」 赵未然轻抽了口气,「不太方便。」 感到对方伏在小臂上的手轻轻地拉住她,明知故问道:「有何不方便?」 「路大夫,自重。」赵未然一下沉了脸色,「虽然你救了我,但是……」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笑起来,教人揣摩不透他这笑意。 赵未然抿了抿唇,语气严肃,「路大夫还是不要做这种容易教人误会的举动,显得不持重。」 「赵姑娘,」路惟垂眸看着她,「可我这一生,就这么一个执念。」 他眼神太过幽深,看得赵未然心头骇了下,语气依旧决然,「那我也是有夫之妇,路大夫还是将这执念放下吧。」 「思慕了这样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说放就能放下。」他神色平静,语气淡得跟水一般,「我不在乎有没有意义,只是你不要劝我。」 赵未然受不了他这样淡然的语气说话,一双幽冷的眼眸好似噙着千山万水都化解不开的执着, 「路大夫,我没你以为的那样好,你该多关注别的人,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跟自己过不去。」 「道理我当然明白,只是我性情卑劣,没办法说服自己。」 「你!」 他这么开始自轻自贱,无异于承认我就是无赖,不要跟我讲道理,赵未然一时无话可说, 「你放心,你心头还放着别的人,我便绝不会越矩。」 听他这话,赵未然听出来什么,眉心微蹙, 「你是觉得,我与穆渊,终究会走到死路。」她抬眸直视他的眼睛,目色凌厉了些。 路惟:「无需我多言,与那人的过往,赵姑娘想必比谁都清楚。」 其实赵未然未尝没有这顾虑,却并不想与他言说这一话题,别开视线,冷冷道:「我先走了。」 「赵姑娘明日会来看我么?」 「路大夫好生休息吧。」 赵未然没回头,脚步如箭,很快走远了, 从来越得不到的,越教人忘不了,只觉多说无益,他什么时候想通了便好。 . 一行人护驾长公主回宫,行路劳顿,她去到皇上那儿言语几句,便径直回了寝宫, 进门便将头上步摇摘下来,随手扔在脚边绵软的地毯上, 一旁男仆拾起来公主一路扔下的首饰,另一美艳的男子摇着折扇朝她走过去,眉心轻蹙,忙问: 「公主可有受伤?」 长公主轻轻拍了下他的手,笑道:「沈文兴那个蠢货,伤不到本公主。」 男子合上折扇往手心一搭,「谅他也没那本事!」 公主的寝宫,屋内清一色的男从,一个个围过来嘘寒问暖,只是屏风旁立着一个女子,在这一众绿叶中显得十分扎眼, 这女子便是太师瑜凡,她端庄淑雅,脸上表情淡然,看不出高兴与否。 公主裙摆一掀,慢悠悠坐在梳妆桌前,瑜太师自然而然地走过来,拾起一旁的木梳,给公主梳头,动作娴熟温柔。 在她眼中,长公主性情顽劣,有时却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她看着眼下女子,白皙的侧脸静谧美好, 「对了,上次那个侍卫,」公主突然抬头望向她道: 「你喜欢他,将他送给你可好?」 公主不使那双魅眼,坦诚地笑起来,看着便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孩童模样。 手捋着公主浓密如墨的长发,瑜凡面色不动,眼底一片幽深,「公主莫要说笑。」 女子却侃侃道:「欲望,是人的本能,情欲更是,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长公主靠在椅背,侧目看她, 「老师从没尝过这种滋味吧?」 「从未。」 然则她并不想沉沦于纵欲的快感中,却也并不觉得公主的想法是什么滔天大错,人各有选择, 瑜凡眸色如水,手中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她柔顺的长发,顺着她道: 「公主的想法,多少有些猎奇,寻常人就是想,也断不敢如此直白,既非主流,难免遭人责难。」 公主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慵懒地往她身上靠了靠,「还是你好,从不会说教。」 瑜凡不禁垂眸看她。 「有些人,分明需要,却要引以为耻,分明日思夜想,却要避而不谈,装得一副所谓的正人君子,虚伪! 有伤风化,」她喃喃道,又大笑,「哈哈,本公主便是要伤风败俗!」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44执念免费阅读. 045 戏弄 赵未然最近总零零碎碎梦到些过去的事,梦到赵府, 有些不属于她的记忆被灌进脑子里,教她感到疲惫不已,好像冥冥中指引着她,去到那地方看看,去寻梦中出现的那本手札。 不过赵家当年被满门抄斩,而今恐怕只剩下一片废墟,想想都知道场面有多触目惊心。 晚膳时分,她坐在桌前,一脸心神不属,筷子夹了块米糕悬在半空,半天也没动作,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赵未然满心纠结,将那糕点咬下来一半,一下一下嚼着,又开始走神, 「好吃吗?」 突然一道熟悉的男音,赵未然猛地抬头,见着那眼角带笑,坐在自己身旁的穆渊,他竟已从砀州回来了! 「你……」 好几日没见着他,赵未然愣愣盯着对方,像在确认眼前这真是个活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语气平淡道: 「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穆渊似乎心情大好,唇角笑意压都压不住, 赵未然看着他这春风满面的模样,莫名有些心悸,见他扬扬下巴,「本王说的是,你的那块。」 没想到几日不见,此人撩拨的技艺已经无师自通到这境地,她怔了下,垂眸一瞥筷上那半块米糕,忙说:「不好吃。」而后一口塞进嘴里。 穆渊却笑开了,见赵未然安静地咀嚼,脸颊一鼓一鼓,压了一路的欲念有些耐不住,蓦地起身,手扣住她后颈,俯身在她唇上咬了下, 也算尝到了一点甜头。 流氓啊…… 赵未然推开他,耳根没定力地红起来, 「烦人。」瞥他一眼,埋下头继续吃饭了, 穆渊抿了抿唇,有些亢奋,一面坐下一面吩咐道:「来人,给本王备副碗筷。」 两人一起用膳,屋内鲜有的充斥着家常温馨的气氛, 然则穆渊路上吃了干粮,这会儿其实没什么胃口,秀色可餐饱了,又拉住那饭饱犯困的人说: 「与本王出去走走。」 赵未然压根儿没机会拒绝,便被他拽着出了门。 王府也不算大,赵未然早先已经转悠过不知道多少圈了,这会儿耐着性子慢吞吞地同他一起走着。 穆渊身为将军,对边境地形倒是熟悉,却从未好好的在自己府邸中走过, 他从没有散步的习惯,经年保持律己而紧张的作息,好像心头始终绷着一根无形的弦,从不准许他慢下来感受什么, 可他并不是个天生嗜血无情的人,在那样的位置,孤身习惯了,比谁都更渴望细水长流的感情。 一路上,穆渊忍不住偷偷瞄着身旁的人,感到他而今所拥有的一切美好得有些不真实,好像随时都可能像梦一样惊醒。 赵未然蓦地停步,穆渊也跟着停下来,见她望着面前的一颗果树,看得眼睛都直了。 香甜的水果哪里都能买,可哪儿的都比不上树上现成的更吸引人, 挂在枝丫的果子又红又亮,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赵未然转眸看他, 只觉对方好似一只满腹好奇心的馋猫,穆渊笑笑,语气宠溺,「我托你上去?」说着抬起手臂。 看着他结实的胳膊,顿了秒,赵未然说:「你蹲下来点儿。」 穆渊如她所言。 见对方屈膝,赵未然果决而不打招呼地一脚踩在他大腿上,又一脚踏上肩膀,纵身一跃,一把拽下来一颗果子,敏捷稳当地踩上地面。 穆渊就听见自己腰上骨头「咔哒」一声脆响, 他本来是想将她托上去,不料对方拿自己当垫脚石?! 见赵未然非但毫无歉意,拿手绢擦着手上的果子,一双眼睛笑成了花,穆渊笑得无奈, 「谋杀亲夫?」他手扶着侧腰,幽怨说:「腰要折了,你往后怎么办?」 然而赵未然全不理他,咬了口手上的红果,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好吃吗?」他问。 赵未然笑笑,「好吃啊。」 话毕抬眸瞟了他眼,手上红艳的果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挑逗地道: 「王爷要尝尝么?」 话音未落,穆渊就着她的手往那果肉咬了一大口,赵未然缩手都来不及, 汁水渗入齿间,顺着喉结滚动滑入腹中,穆渊眉心微微一蹙,瞬间酸得牙抖, 又禁不住发笑,心说主动给他东西,果然没安好心。 赵未然看他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满足了戏弄人的乐趣,笑出声来,又稍微凑近些,有点儿人性地问: 「不好意思啊,你腰还疼吗?」 说着手在他侧腰轻戳了下。 穆渊脸色豁然一变, 他受过腰伤,那一处格外敏感,让她碰着,还这么用力地摁,穆渊一时没忍住闷哼了声,别开脸说:「不,不疼了。」 赵未然惊觉他这么大反应,赶忙收了手, 见他耳根红得跟被调戏了的黄花大闺女似的,看得她愣了愣, 也不算她做了亏心事,赵未然心头自我开脱,想这人也没少占她便宜,一报还一报,被揩了的油迟早要揩回去! 入夜,万籁寂然,穆渊这会儿倒不腼腆了,十分理所应当地宿在赵未然寝房, 感觉着身后人的气息,赵未然习惯性面对着墙,酝酿睡意, 穆渊挑起她一缕墨发绕在手中抚弄,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夜深人静的时候,各种感情无处遁形,白日那样无坚不摧的人,不明不白地就伤感起来,想起以前的事,那些血淋淋的画面,让他心生不安,继而患得患失, 穆渊忽然靠在她肩膀,伸手环住她的腰,喃喃道: 「未然,从前是我的不是,我会补偿你的。」 「你可饶了我吧。」 赵未然闭着眼,懒得费劲摘开他的手,她也累了,顾不得身后的人,意识恍恍惚惚,不多时便入了梦。 翌日,日高三丈,穆渊一路赶回来想必很是劳累,早晨睡得比赵未然还久,后者都用完了早膳他还在被里赖着, 赵未然未有叫醒他,收拾了下自己,打算动身去客栈看看, 临走前不禁绕到床头,轻手轻脚给他拉了拉滑落的被子,不禁驻足看着他的侧脸, 看杀伐果决的大将军留恋梦乡,静谧安睡着,这张俊逸的脸的确赏心悦目, 赵未然笑了笑,撤开视线,然而刚转过头,突然一只手从被里伸出来,一把握住她手腕, 「你去哪儿?」 赵未然猛地回头,「有事出去趟。」 她简略道,省的解释起来麻烦。 穆渊眯着一只桃花眼,「哦,你要去找人?」 看着他的表情,外加这古怪的语调,赵未然眼皮跳了跳,道:「卫殷想必已经告诉你了。」 「是。」穆渊这会儿也不睡了,撑起身来,拉下脸道: 「一点小伤,要拖这么久?」 「不是所有人都有王爷你这样的身体素质。」赵未然解释说:「何况路大夫是被人下了毒。」 「他是大夫,难道没有解毒的法子?」穆渊目色严肃,义正辞严,「他故意的,就是想赖着你。」 赵未然听笑了,「你想多了吧。」 只觉在穆渊眼里,路惟就跟个阴郁病态,满腹算盘的腹黑男似的。 赵未然瞧着榻上那心神不宁的人,给他掖了掖被褥,「你好生休息,就别胡思乱想了。」 说罢提起衣摆,拔腿就跑。 穆渊一时哭笑不得,转眸看她,忽然觉得那身影真像缕抓不住的轻烟,一溜烟便消失不见了。 . 「路大夫今日好些了吗?」 路惟正浅寐,听见她的声音,便睁开眼,转头见赵未然朝他走来,手上拎着东西, 看着她的身影,目色轻柔,「嗯。」 赵未然将探病买来的那些个水果补品搁在桌上,见路惟支起身,直直看着她, 不想在他面前逗留太久,更添存在感,她问候完对方,废话不多讲地退出门,将小媛叫到屋外。 赵未然思来想去,还是安耐不住内心不知缘由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想要去一趟赵府,却又不知道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进行查看 问穆渊是不可能的,便想到小媛,这会儿于是问她说: 「小媛,你知道,那个……赵府在什么位置么?」 说完又觉得问别人自己家在哪儿也未免太奇怪,赵未然忙解释道:「我,那个……忘记了……」 「其实小姐用不着瞒我,我都知道。」 听她这样说,脸色平静如常,赵未然一怔,心说这丫头知道什么了? 「奴婢好歹跟了小姐这样多年,知晓小姐的脾气秉性,相处久了,自然也知道,现在的小姐,跟以前的小姐,不一样。」 赵未然错愕,她原来早看出来了……… 「你……」赵未然觉得得赶紧解释下,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解释什么。 小媛一双忽闪的眼睛看了看她,又轻轻颔首,「其实最初我很害怕,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真正的小姐到哪里去了,但是后来,后来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她抬起眼,明亮的眸子看着对方,「你与小姐,是……亲人吧?」 该不会以为她是赵子骞的私生女?! 没想到她会这样揣测,赵未然心说这波赵将军风评被害真是对不住了, 「呃……」她打马虎眼说:「可以这样讲。」 「小媛还是会像从前一样服侍小姐,会守着秘密,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小媛目色诚恳,心想不知赵将军早年何处风流,这因果倒也不是她一个下人能多嘴的。 「你,这么相信我?」赵未然没忍住问。 「嗯。」小媛点点头,「现在的小姐,也挺好,虽然性格不同,但都一样善良。」 她们做奴婢的,最重要的是伺候好自己的主子,多的事不便过问,如此也是明哲保身。 只是她这会儿看着眼前的人,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小姐她,她过得怎么样?她是已经离开皇城了么?」 「这……」赵未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你放心罢。」 又道:「小媛,你还是告诉我,赵府在何处?」 「小姐去赵府做什么?」见那丫头眸光一黯,语气怆然,「赵府,已经没了。」 赵未然自然知道,可赵府就是化成一片灰烬她也是要去看看的,便又追问,问得小媛还以为赵未然在暗地里谋划什么复仇大计,惊道: 「小姐,你答应小媛,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不会,」赵未然脸色平静:「你告诉我便是,赵府是我的家,没有不能回家的道理,你说是吧。」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45戏弄免费阅读. 046 抗拒 赵未然磕磕绊绊总算到了赵府,府邸空置太久,笼着一股死气,简直要成了鬼宅,全然瞧不出原样, 大门想必是被人冲撞开的,从中折断,破烂不堪,院内野草丛生,一片荒败。 这里,便是「她」曾经的家,赵未然看着,竟真有种温暖的感觉萦绕心头,尽管眼前俨然一片破砖烂瓦堆成的废墟。 想起来之前做的梦,赵未然便想去寻那让赵子骞放在墙后的手札, 然而刚抬脚迈过门槛,突然一阵剧痛劈头盖脸地袭来,赵未然身子猛地一抖,忙扶住一旁的墙壁。 不知缘何,置身此地,赵未然没由来地感到心慌,呼吸急促起来,剧烈的窒息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大抵是原主的反应,这具身体好像本能地抗拒,每更近一步,身心便要承受莫大的痛苦, 恍惚中听见耳畔喧嚣,听见有人在哭泣哀嚎,听见破碎声,接二连三的喊杀声, 赵未然拧眉,此刻看着赵府的一砖一瓦,仿佛看见,当年的画面重现。 怎会这样? 禁锢在身体里的感知分崩瓦解,她惊恐地后退一步,突然感到幽深的畏惧,难言的苦楚涌上心头。 赵未然站在门外,终究没能迈进大门,伶仃的身影逐渐被暮色笼罩。 穆渊走在路上,听见楼上有人「穆公子」,「穆公子」的在喊,像冲着他, 他自觉市井中没几个姑娘认得他的名讳,一时不解,抬眸往酒楼上一瞥,见一女子慵懒地倚阑,正笑意盎然俯看着他, 「穆公子。」 她一甩捻在指尖的巾娟,动作带着股风尘女子的媚态, 「公子生得好生俊俏。」 说着将那手绢扔下来,穆渊没接,也不想理会,任那巾娟掉在地上,接着就要往前走。 「公子别走啊!」 没走几步,上头又掷来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穆渊侧身避开,对方却还不罢休,又朝他扔过来一枚花球, 听着耳后风声,穆渊倏然恼了,反手一把将那物什擒住,正要捏碎,却听上头悠悠传过来一道哄笑, 「哈哈~」 听见男人的笑声,这声音久违而熟悉,穆渊转头朝那酒楼上一望,便见荣大人坐在敞开的窗边,看戏的神情看着他, 他怎会在此? 穆渊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这家伙戏弄了。 「你娘的!」 穆渊「砰」的推开厢房木门,进门就将那花球砸过去,饭桌上的荣大人抬手接住了。 「荣庞!」穆渊直呼其名,怒音又好似隐隐噙着些意外之喜, 「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荣庞笑笑,顺手将那花球还给旁边的姑娘,招呼她退下。 「来,王爷坐下一块儿吃酒。」 桌上摆着碗筷,他让穆渊在对面落座,接着道:「这不替上头的人查点儿事儿,在此小住几月。」 穆渊掀开衣摆坐下,「什么事?」 「一桩案子,」他说:「贪案。」 闻言穆渊眉心微蹙,眼中多了些忧色,「该不会跟你有关?」 荣大人笑道:「害,这王爷你放心,贪污行贿的事儿我绝对不干,没那野心,」 他说着筷子夹了颗花生米,塞进嘴里,笑嘻嘻说:「主要是胆儿小。」 穆渊松下口气,又叮嘱道:「那也要当心遭人算计,推你上去挡刀。」 「哎,王爷你甭操心,我荣庞可不是那不知深浅的愣头青,能力以外的事儿绝不插手,一有苗头立马开溜。」 穆渊点点头,荣大人处事之法,对他这种与世无争又无后台撑腰的人很是受用。 「好不容易来一趟,这儿就你一熟人,咱可得多聚聚。」荣大人一脸赤诚,许约说:「择日小弟定登门拜访。」 穆渊睨他一眼,「你可少来烦我。」 「那不行,说来咱兄弟一场,小弟还从没好好拜会过嫂子呢。」 穆渊:「你小子给我规矩点儿,敢看不该看的人,眼珠子别要了。」 他本来故意逗穆渊,看对方真上了钩又赔笑说: 「不敢不敢!」 穆渊省的跟眼前这人嬉皮笑脸,瞥了眼那一桌子的美酒珍馐,「轰」的起身, 「本王先走了,酒你自个儿喝吧。」 「哟,王爷归心似箭呐。」 男人咂咂嘴,唇角要掀上天去,「也是,谁不思恋软香温玉,纵使你我这等英雄豪杰也不能免俗。」 穆渊:「荣大人现住何处,改日差人给你送面镜子,免得大人年纪不大,倒先老眼昏花。」 「不劳王爷费心,床头铜镜擦得锃亮,日日照着我这英俊容颜。」 穆渊也不多与他斗嘴,一挥衣袖,「走了!」 「诶,」荣大人朝他摆摆手,「王爷回头见!」 王府—— 推开门,穆渊面沉似水,一瞥外头太阳都快落山了,他都已经回来王府,那人竟还没回家, 赵未然早些出门,倒比他回来得还晚! 他心头幽幽地想,脸色有些挂不住。 一个人用过晚膳,穆渊坐在桌前看折子,一面分心留意着门口动静, 最后两炷香过去,一个字没看进去,终于听见门扉「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忙垂下眸,竖起手上折子坐端正了些,余光有一下没一下瞄着那推门而入的身影。 赵未然一脸魂不守舍,全没在意房中有人没人,感到一股没由来的情绪将她严丝合缝地紧紧裹住,与周遭一切隔离开来,耳边喧嚣变得轻而远。 「你探个病要这么长时间?」穆渊眸色幽沉,眼皮也没抬盯着手上的折子,嫌弃说: 「身上一股药味儿,难闻,快去洗浴。」 而赵未然竟没搭话,好一会儿也没点儿回应,穆渊眉心跳了跳, 抬眸一瞧,见她脸色不对,唇色淡得发白,立马收了牢骚,搁下手头东西走上去问: 「你怎么了?」 赵未然有气无力地别开眼,「没什么。」 只觉她一向快言快语,鲜少显露出这样沉郁的情绪,穆渊瞧着她的脸,目色开始变得阴沉起来, 「我不信。」 他这样一个人,素来操心的事一堆,上心的人却不多,所有心思都在这一人身上,难免变得心细如发,在意对方一点点情绪变化, 看赵未然这副神情,虽然并不知晓对方此刻所思所想,却感到那隐在心头的忧虑与恐惧冒出芽来,开始疯长。 「爱信不信!」赵未然撂下一句,终于抬头看他, 「怎么我非得天天高高兴兴,不能偶尔一两天情绪低靡吗?」 情绪低落自然没什么可担心,他只是怕…… 穆渊目色幽深,见赵未然说完转身便走,忙一把拉住她, 「你去哪儿?」 这么被他攥住手腕竟觉得有些不自在,赵未然拧了下眉,心想得消化下这莫名的情绪,烦躁地甩开手, 「去洗澡!」 . 夜很快深了,天边月色朦胧, 两人晚上有点儿不愉快,穆渊这会儿僵硬地靠在床头,扭头看着那坐在案桌前的人,半点没有要过来睡觉的意思, 穆渊:「你在看什么?」 「兵书。」赵未然目不斜视。 「兵书那么好看,你要看一晚上?」 穆渊坐起身,目不转睛盯着那被烛光照亮的人影,摇曳的灯火照得她的脸分外柔美,倾泻的墨发轻铺上层暖黄的柔光。 赵未然没理他,正看得起劲,突然感到身子一轻,男人的手绕过她肩膀跟腿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打横抱起来, 穆渊将她抱上床,骨子里生出来隐隐的控制欲,感觉她离自己近些,心头能稍微安稳一点, 赵未然还攥着手里的书,对他这不打招呼的霸道感到有些烦闷,她本来不是喜欢顺从的人,这会儿更添了些反叛的情绪。 「别看了,」穆渊瞧她要发火,语气倒轻柔起来,「很晚了,早些睡吧。」 堵在嗓子眼儿的火咽下去,赵未然抿了抿唇,对自己这吃软不吃硬的德行也是心知肚明,终于还是妥协,搁下那兵书,翻身钻进被子里, 说来奇怪,方才还不觉着困,一沾着枕头睡意便铺天盖地地袭来,赵未然合上眼,没一会儿呼吸逐渐绵长起来。 穆渊在后面望着她的肩,有些出神,突然眷恋地唤她,「未然。」 「嗯?」听她懒懒应了声。 「没事,」穆渊撩了撩她落在肩上的长发,柔声说:「睡吧。」 更深露重,夜半,穆渊迷迷糊糊地醒来,感到对方身子轻微地在颤抖,像是遭了梦魇, 他于是倚过去,看见赵未然眉心紧拧着,额角布着细密的冷汗, 「未然!」 穆渊摇了摇她肩膀唤她起来,抬手去抚她苍白的脸, 「你做噩梦了?」 赵未然睁开眼,看见他的那刻猛地瑟缩了下,别开脸,眼中尽是惊恐, 好似那幽深的恐惧不是源于梦境,而是出于眼前这个人。 穆渊见她这副神情,感到一阵心惊,脑子里那根弦骤然绷紧,紧得他呼吸都停滞几秒,慌忙盯住她,声音干哑又急促, 「你梦到什么了?!」 赵未然眼神回避,「没什么。」 他不信,又不敢再问,心中那点儿隐秘而晦涩的情绪此刻终于决堤, 见赵未然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转头便又接着睡去了,大概是想蒙混过去,当做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然则穆渊却没法对她方才的反应视而不见,浑身上下的神经都敏感起来, 现如今,对方表现出一点点生分与抗拒,他一颗心便上上下下的,始终不得安稳, 他感到身不由己的恐惧与占有欲,可这样提心吊胆的感情,又如何能够长久?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46抗拒免费阅读. 047 牡丹花下死 嘶~」 冷梦轻正削着水果,突然被那锋锐的刀口划破皮肤,她猛地缩了下,手上的刀「哐当」掉在地上, 看着指尖上那刀伤,有鲜红的血溢出来,异常刺目, 「李侍卫,」她抬眸瞟了眼立在门口的男人,说: 「你过来帮我上药吧。」 闻言那侍卫有些抗拒,知道这是皇上的人,平日连多看一眼都不敢,上药这种事他怎么敢做,推脱道: 「卑职这便唤丫鬟过来。」 说来也奇怪,那些个丫鬟这会儿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迟迟未归,竟让她跟贵妃孤男寡女独处了这样久。 他本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然而那女子巴巴地望着他,恳求的声音说: 「很疼,血一直在流,你帮帮我吧。」 女子看着他,水光潋滟的眼眸透出一丝娇弱与柔媚, 实在很难抵抗得了这样的眼神,他心想皇上命他照看贵妃,自然是要顾忌贵妃的安危,做下属的服从吩咐,并没有非分之想,终究还是妥协,顺从地走过去。 贵妃坐在床沿,唤他过去坐在身边,他一路悬着胆子,隔着衣袖抓起女子的手,看了看那伤口, 「得先上一点药,贵妃忍忍。」 「嗯。」 女子低低地应着,眉心轻拧。 他浑不敢越矩,目不斜视,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在贵妃指尖伤处,大概粉剂粘在伤口疼得不行,对方咬着唇,上身无意识地往他身上倾靠, 鼻腔缭绕着女子淡淡的体香,熏得他心旷神怡又心驰神往,那侍卫一时间倍感惶恐,又禁不住地有些欢愉,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勾引?皇上日理万机,如何能为独守空房的贵妃纾解寂寞? 诚然有些人看着老实本分,从来循途守辙,不过是有贼心没那贼胆,这会儿感到对方轻靠在他身上,脑中不受控制地想着那身体的柔软,已然浮想联翩了, 只觉天潢贵胄的快乐今日也算有所领会,未尝不能做个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人的底线就是这么禁不起试探,他一面惊惧一面憧憬着,内心正备受煎熬,突然听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 「你们在做什么?!」 皇上瞧着眼前二人,龙颜大怒,指节攥得发白。 那侍卫见着来人,「唰」的一下站起身来,莫名有种被人捉奸的心虚,吓得腹下一席凉意, 冷梦轻见着走来的皇帝,幽幽地别开脸,只字未言。 「敢打贵妃的主意,朕看你是活腻了!」皇上三两步走过来,拔剑抵上对方咽喉, 「卑职不敢,皇上息怒,」那侍卫腿软得要跪下了,一脸惊恐,颤声解释说:「方才……方才是因贵妃不慎被小刀划破了手,卑职只是……」 「住嘴!」 然而皇上压根儿听不进去,这是他的女人,任何人看一眼都是觊觎! 皇上好一番勃然大怒,最后堪堪消了些气,派人将这侍卫拖下去脊板子,不死大概也是半死不活了。 一旁冷梦轻垂眸看着手上渗血的刀伤,沉默着一语未发, 她神情淡漠,好似这一场闹剧与她毫无半分关系,直到皇上过来攥起她的手,眼眸才动了一动, 皇上亲自给她处理伤口,一边动作轻柔地上药,一边语气烦躁问: 「他可有碰你?」 伤口其实并不很深,冷梦轻淡淡道:「没有。」 听她这样说,皇帝依旧目色阴冷,满脑子都是他方才踹门进来时,看见男人脸上贪欲的神情,忍不住咬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事其实并不算大,只是因着此事,皇上决意将冷梦轻身边的侍卫统统撤走,换做太监,又觉太监虽没那物,欲念未必断得干净,反倒更龌龊扭曲, 于是只差丫鬟伺候,冷贵妃身边再不见除皇上之外的男人。 . 赵未然早上心情不佳,与他没说上几句话,收拾收拾便又出了门,尽管心头不悦,穆渊倒也随她去了,只坐在案桌前,脸色沉郁, 他眼睛看着桌上那从边地传来的线报,脑子里却都是赵未然昨晚语焉不详的模样,心头烦乱得很, 大概越是近在咫尺,越是害怕突然失去,近来又越来越感到自己抓不住她, 就如荣庞说的那般,这世上的人,谁又没点儿俗念跟贪欲呢?哪怕能将这不堪的心思藏在暗处,可已经得到过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再轻易割舍下? 可他限制不了她的自由,更限制不了她的心,从心头某个阴暗的角落衍生出来的占有欲,强烈得让他感到有些不对劲。 穆渊自诩算不上多光明磊落,倒也半生勤勤恳恳,为着家国殚精竭虑,这一辈子的念想都落在一个人身上,难免身不由己地因着这私欲变得偏执又卑鄙,甚至偶尔会想,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不择手段,哪怕像皇帝拴住贵妃一样拴住她? 他心知不该有这种卑劣的想法,可这心思将他吞噬,像毒药侵入脏腑,而今已然不是他的理智能左右得了的了。 . 哗—— 赵未然推门而入,瞄了眼床上那人,大概是路惟的要求,侍卫跟丫鬟都在门口守着,房中这会儿只他一个人在, 「路大夫,」赵未然照例将手上拎着的东西搁在床头,转头道: 「想你也恢复得差不多,身体应当没什么大碍了吧?」 对方未有回应,她接着说:「我虽能理解你对……对我的感情,可理解不代表认同,这样拖拖拉拉实在有些不像话,明日我便不会再过来了。」 她心觉自己不能一边吊着这个,一边又让那个提心吊胆,想路惟现已休养得差不多,应当不会被自己几句直白的话刺激过头, 「路大夫,你听到了吗?」 对方依旧只字未应,赵未然拧了拧眉,突然感到有些古怪, 她于是走近床榻,掀开被子看着眼下脸色苍白的路惟,见他这状态,意识到他不是睡着,而是晕了过去, 这才后知后觉这屋子里的气味有些不对劲, 是迷药! 赵未然心弦骤紧,侧目见一旁的窗棂虚开着,后脊立刻绷起来, 屋里还藏有另一个人! 她转过头,这时候想喊人却已经来不及,只觉喉咙发紧,脑子里轻飘飘的,走两步便有些站不稳, 突然谁人的胳膊环住她,将她捞进怀里, 猛地撞在对方柔软的胸膛上,鼻前馥郁的香气熏得赵未然头昏脑涨感官失灵,无力挣扎,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赵未然睁开眼,发觉自己被关在屋子里,房间简陋空荡,只摆着一张桌子一张床, 大概是那迷药的作用,感到身子棉花似的绵软无力,赵未然两手被绳子捆住,歪靠在床头,看见路惟被束缚住双手,倒在床脚,还昏迷着, 赵未然撤回视线,强迫自己保持镇静,想起来晕倒前嗅到对方衣襟上脂粉的香气,她有印象,那长公主身上亦有这气味。 正这当,门扉突然被人推开,她抬眸看着眼前那衣着华丽长相俊美的男子,便是掳她的那人,瞧这模样打扮,显然是公主后院一个面首, 既然知道对方是长公主的人,便没必要浪费口舌再问,赵未然心觉与公主恩恩怨怨,要杀要剐也算料想之中,只是将她绑在这地方是什么意思? 她不得其解,还没想明白,见那美男摇着折扇,蛇似的朝她扭过来,赵未然当即觉得眼睛要瞎了! 他悠悠缓缓地在床边坐下,两手撑在柔软的榻上,身体好像比那床褥更软,一点点朝赵未然挪过来, 身上也不知道是抹了什么,赵未然嗅到鼻前那甜腻的味道,只觉再多闻几秒恐怕得嗅觉失灵, 这当,那美男忽然欺近,拿纤长的手指勾了勾她下巴,赵未然眉心当即拧紧了,厌恶地别开脸,而后见他斜眼看了看床脚的路惟,饶有意味地道: 「王妃与此人,莫非有私情么?」 美男挑起一边秀丽的眉梢,「这医师,怎么看,都像王妃在外面养的小白脸。」 赵未然眼角一抽,「放屁!」 「三王爷的妻子,与路神医的儿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明日恐怕得传出来些流言蜚语,」 美男笑了笑,「王妃可知,越是荒唐背理的传言,外人越是喜闻乐见,不如今日便坐实了这一说。」 赵未然冷眸盯着他,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对方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瓶,在她眼前左右一晃,笑道: 「用了这药,包你们二人逍遥快活,一夜风流。」 赵未然瞳孔一聚, 忘了对方的主子是何许人?也能想出来这等丧心病狂的报复方式! 赵未然只觉脑子要炸了,然而她此刻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见男子摘开那玉瓶的木塞,起身朝路惟走过去,提着衣领将他拽起来, 药本是用来闻的,效果立竿见影,然而因着吸了太多迷药,不省人事的路惟这会儿昏睡着,半点没有反应, 「药效还没过?」男子捏着手中玉瓶,鄙夷地瞥他一眼,怏怏道: 「真没用!」 见状赵未然不免松了口气,脑子里慌忙思忖着脱身的主意,却见对方忽然转眸看着自己,唇角复又扯起笑意, 「那在下便亲自伺候姑娘!」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47牡丹花下死免费阅读. 048 你他娘的,怎么才来! 男子说着,小指从那玉瓶里剜了些药膏抹在鼻下,闭着眼猛吸了一口,而后坐上床,往赵未然身上靠,滑腻的手摸上她手腕, 看着眼前这个好似比她还女人的人,赵未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涌,顺着他指尖游走掉了一手背的鸡皮疙瘩, 忽而他又抓起赵未然的手往自己身上放,从领口顺着脖子往上, 赵未然实在没这揩人油水的习惯,感到一阵由皮到骨子里的恶心,然而药力使她浑身绵软得像个任人摆布的人偶一样,只能被动触着对方光滑细腻的皮肤, 赵未然正膈应着,指尖突然被人含住,听见他轻喘着,发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我嘴唇很软,舌头也软,这里……」 说着抓住她另一只手往下送,眼睛里泛出情难自抑的泪光,「你帮帮我,好不好。」 赵未然表情一僵,忽略掌下那诡异的触感,看着男子被情欲催红的脸一阵惊骇,心说长公主后院还真是变态云集! 然而这会儿顾不得三观炸裂,见对方已经急不可耐地解着自己衣带,雪白的胸膛露出来,解完衣衫又开始解裤带, 赵未然本能地想挣扎起身,感到迷药的药性在身体里流窜,肌肉稍稍一用力便一阵酥软, 抬眸见那男子俯趴在她身前,浴-火焚身似的腰肢扭动,看着实在伤眼,她下意识瞥了瞥床脚昏睡的路惟,这时候也不知道还能指望谁,感到一阵无望, 她转过眸,盯着对方裸露的咽喉,想着要不干脆把这人咬死吧…… 男子手抚在胯边,扒住长裤往下一拽,赵未然下意识闭了目,免得长针眼,这时却听「砰」的一声巨响,对方动作突然停了, 赵未然睁开眼,见男子双目一瞪,竟是被一剑穿了心口,那血淋淋的剑刃从他后背抽出来,浓艳的血水瞬间从口鼻而出,男子干叫一声,血沫横飞死在她身上, 赵未然有些愣神,飞溅的鲜血沾在她脸上,衣服上,血腥味熏人,她视线越过男子的肩膀,看着穆渊一双猩红的眼睛,眼底杀意浓重, 穆渊掀开那压在她身上的尸体,一身的暴虐之气,赵未然先是被他脸上表情骇了下,与这样的他四目相对,方才险些被人轻薄的恐慌都一扫而尽, 她忙撤开视线,而后压了压心头翻涌的情绪,骂道: 「你他娘的,怎么才来!」 这一声责难听得穆渊一怔,眼中的杀气晃了晃,顷刻褪去了, 他看着眼下的人,这会儿也不顾赵未然一身血迹,俯身狠狠地用力抱住她, 赵未然一时间心跳如鼓,不知是因为此刻的拥抱,还是方才惊心动魄的遭遇,亦或是眼下这般血腥的画面,脑子里俨然混乱一片, 只是鼻前沉香的味道令人心安,不禁往他怀中缩了缩,闭上眼,才发觉眼中竟酸涩得有些湿润了, 穆渊抬手抚着她有些凌乱的发髻,沉闷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我们回家。」 「嗯。」 赵未然走神地应了声,再回过神穆渊已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这当突然想起来还不省人事着的路惟,可不能丢在这地方不管, 「等等!」赵未然忙扒住他手臂,眼神往路大夫的方向看去, 穆渊只目不斜视地吩咐:「卫殷!」 说完也不逗留,抱着怀中的人便往门口走, 卫殷领命过去将昏睡不醒的路大夫扛起来,将此人带了出去。 穆渊走得急,脚步飞快,赵未然生怕摔下去,紧紧扒着他脖子,感觉这姿势真是说不出的别扭, 对方抱着她走出幽僻的小巷,赵未然恍然意识到他是打算就这么抱着她走回府去, 她可不想被来来往往的路人围观,刹时有些慌神,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穆渊!」 赵未然贴着他前胸,听见他呼吸又深又重,好一会儿才停下步,声音低沉问: 「你现在,能站稳么?」 「可以了,」她说:「药效已经退了些。」 穆渊这才放她下地,赵未然虽还是腿软,好歹是能站稳走路了, 她心宽,这会儿倒是生龙活虎的没什么大碍,却见穆渊状态十分的不对劲, 情绪像有些失控,穆渊胸中火气汹涌,眼底一片可怖的阴鸷, 感觉到他克制不住的愤怒,教赵未然有些心忧, 「你没事吧?」 而后见穆渊突然抬眸盯住她,眼底的惊惧与暴怒交织着翻腾,眉心好似有一簇邪火,将他烧得面目全非,赵未然心觉不妙,严肃道: 「你怎么了,别乱想!」 穆渊却全听不进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有点儿语无伦次,闷重的声音都在轻颤, 「你差点儿就……就……」 见他像是想什么想得入了魔,眼神逐渐失焦,赵未然猛地扶住他的肩,「穆渊!」 他这模样看得赵未然一阵心惊,按住他的手用力了些,「那人又没对我怎么样,你不是及时赶来救我了吗。」 她抚着对方后背,一面安慰,一面无奈地心说娘的,到底是谁被占便宜,为什么还要我安抚你啊? 好在穆渊终于被她唤回来些神志,情绪平稳下来, 胸中怒火平息,这会儿看着赵未然,心头又生出些难言的自责,穆渊抿着唇,神色黯淡,像在憋着「对不起」之类的千言万语, 看他歉疚的神情,赵未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穆渊关心她的安危,甚至偶尔敏感得有些过度,然则她不想成为谁人的软肋,也不想这一辈子,非要靠谁才能活命, 不过这话她没对穆渊说,感觉两人最近都心事重重,不想平添嫌隙,这会儿只扯着他袖子,「快回去吧,折腾半天我都饿了。」 穆渊垂眸深深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攥紧她的手,与她回了家。 经此一事,赵未然没因着清白差点儿被毁百般纠结,倒是决定往后得要强身健体,增强战斗力, 只觉人不能总指望被别人保护,得还得自食其力,甚至想去个武当山什么的地方拜师学艺,她好歹是大将军的女儿,说不准是个天生习武的料,不能出类拔萃,至少学会些拳脚功夫,不能浪费了她这身体条件不是? 尽管赵未然表面没太将这事放在心上,穆渊却始终替她咽不下这口气,去到皇宫找长公主讨要说法,只是见着来人,公主却是一脸莫名, 不是她装,她是当真对此事毫不知情。 听对方一番说辞,穆渊并未完全相信,倒也没法证明此事是长公主背后指使,他于是警告几句,片刻也不想多待,摔袖走了。 只是这人确是公主的人,穆渊才懒得给那人收尸,鲜血淋漓的尸体现还躺在那屋子里,公主这才命柒凨将那尸首收拾回来埋了。 此事倒千真万确与长公主没有关系,她是不会想出这种毫无技术含量,自掘坟墓的主意,这会儿倚在美人榻上懒懒地说: 「谁让他自作主张,这穆渊是那样好对付的么?」 这男仆虽是想替她出头,却也未免太过无知,居然蠢到去绑架他的王妃,实在是死不足惜! 她虽感到有些遗憾,却也不会为着一个不自量力的小倌的死难过伤心。 公主不是那不欺暗室的人,不是不可用阴险的手段,只是如何对付穆渊,她自有计划。 . 人活在世上,难免装着许多烦心事,如果说有些人治愈自己的方式是与人倾诉,寻求旁人尽管并不能感同身受的安慰,那么赵未然的方法便是——睡觉。 甚至白日锻炼身体,晚上睡得更香,她近来睡意甚好,甚至嫌穆渊晚归太吵不与他一起睡了,穆渊倒也理解,想她遇到那种恶心的事,恐怕受到些刺激,想一个人清净清净也在情理之中,他不敢太过叨扰, 不过这睡得跟她一天也见不着几面也有些太过分了,穆渊终于忍不住,闯进赵未然寝房,立在床头问她: 「你是因为先前那事,所以不想见着男子,也不想看见本王?」 穆渊心说她该不会因为一个该死的男倌从此对男人过敏? 「不是,」赵未然虚开眼,她倒犯不着为着这事儿对男人ptsd, 「我没事,你不用那么关注我,就是最近容易犯困,王爷不必管我。」 她这样若无其事,穆渊却是放不下心,说什么也得把这整日缩在壳子里的人拽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这天穆渊得了空闲,便与荣庞约了在酒楼午膳,寻思着将赵未然也拉过去, 找了这么个理由,他于是十分不做人地摇起来美梦中的赵未然,说: 「赵未然,一会儿与本王出门,去见一位友人。」 赵未然睡得迷迷糊糊,敷衍地答应了声,「哦。」 「喂,」穆渊捧起她歪下去的脸,「你认真一点。」 赵未然半眯着眼看他,「知道了,我收拾下,王爷你先过去吧。」 穆渊瞧她这应付的模样,想必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轻哼一声, 「那你记得快些过来,」又威胁说:「你要是不来,今晚别想睡了。」 听他这言外之意,赵未然耳根一动,真就稍微精神了些,心说她这是嫁了个流氓吧,真是造了什么孽啊?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48你他娘的,怎么才来!免费阅读. 049 不欢而散 穆渊看她一眼,便先一步走了,赵未然磨蹭好一阵,才慢悠悠地起来拾掇了下自己,她换好衣服正要出门,却在门口被秦九曦拦了个正着, 被对方挡着道,赵未然先没发火,倒是惊了一惊, 见秦九曦丧着脸,跟要抑郁似的,一张小脸憔悴得不成样子,状态就跟那皇宫里被打入冷宫的落魄妃子无异, 而今她在王爷眼中毫无存在感,在这府中俨然落寞成了个摆在家里的吉祥物,整日期期艾艾,郁郁寡欢, 她见着赵未然,一双无神的眼睛瞬间红了,上来扒住她袖子,干涩的声音说: 「求你,替我与王爷说说情。」 赵未然一脸迷惑, 说情,怎么说? 「你自己与他说去吧。」 「可王爷眼睛里只有你,甚至不愿过来岚湘殿看看我。」 秦九曦说着眼睛红得厉害,恳求的眼神闪着似有若无的怨愤,一旁她的贴身丫鬟也过来向赵未然求情,「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仿佛那膝盖不是她自己的, 「求王妃了,求王妃帮帮我们主子吧。」 见这一站一跪,赵未然眉头刹时拧了起来,心说你们这些人呐,怎么个个都这么死脑筋呢? 「他不喜欢你,你还贴上去做什么?」赵未然说:「穆渊是什么人,你这副样子,他就会心软?倒不如让他休了你另觅良人。」 她说出来自认为正常人该有的想法,秦九曦却摇头,眼神坚定,「我是王爷的妾,生死都是王爷的人。」 痴情种啊…… 究竟是痴情种还是冥顽不灵? 赵未然摇摇头,想拂开她的手,对方却拦住她不让走, 「你要去见王爷,」秦九曦拽着她袖口的手更紧了些,请求地道: 「你带上我一起去吧。」 赵未然不喜谁人这么拉扯自己,见着秦九曦这抽抽噎噎惨兮兮的模样,又不好与她动手,一时间觉得她真是可怜又可悲,默了好一阵,皱了皱眉说: 「你先松开我!」 . 厢房中,穆渊正与荣大人交谈着,听见门口响动,转头见着推门进来的赵未然,唇角克制不住地扬起弧度, 荣庞瞧着他这喜形于色的模样,见着喜欢的姑娘,笑意掩都掩不住,下一秒再见着王妃身后跟着的女子,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今日十分「有幸」地在王爷脸上领略到由喜到怒的情绪陡转,真是活长见识! 饭桌上的两个男人这会儿看着跟在赵未然身后的秦九曦,都不约而同地想着——「她来做什么?」 穆渊一双眼睛盯着赵未然,差点儿就要把「你干嘛带她过来?」问出口,到底还是憋住了,因为对方盯着桌上的菜肴眼睛就直了,压根儿没扭头看他。 旁边荣庞抿了口茶,悄摸观察着眼下这诡异非常的局面,见秦侧妃自然而然地先一步走到穆渊身边,便在他身旁的位置落了座, 然后就见穆渊的脸色更难看了。 荣大人心头一咯噔,心说完蛋,今日这饭恐怕是要吃不好了, 他本来憋了一肚子话,要好好逗逗这一对佳人,谁料横空杀出来个秦九曦,气氛一下就尴尬起来。 穆渊真是一点不遮掩,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奈何做给看的那人不看,他只能憋着火气,用力捏着拳,好似随时要将手中那竹筷折断。 赵未然全没留意旁人的情绪变化,只觉坐哪儿不是吃饭,她这会儿看着眼前这一桌子佳肴,脑中忽然闪过儿时在赵府,一家人围坐饭桌,其乐融融的场景,那画面刻在她脑海,却像梦一般遥远。 四人各揣着心事,眼下这午膳艰难地进行着,恐怕只能用「沉默」两个字形容,压抑的气氛能把人憋死, 这当秦九曦突然倚过来,用筷子给穆渊夹了菜,腼腆地看着他笑了笑, 穆渊刹时感觉呼吸都不舒坦了,勉强没拉下脸,心觉自己一大男人不该这么针对一个女子,却又克制不住地心生厌恶, 他盯着那碗里的饭菜,顿时没了要吃的胃口,余光一瞥旁边的赵未然,也不知道她此刻是在想什么,一边出神,一边咬着夹在筷子上的鸡腿,吃相可谓相当的不雅观。 赵未然这会儿真是走神走到西伯利亚,先前想到赵府,这当又满脑子都是那本挂着紫流苏的手札, 心想那手札上写的什么? 公主这岁岁年年的日常小事?她跟赵子骞浪漫的爱情故事? 想她上次还没进去赵府便临阵逃跑,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作罢,下回定要突破这心理障碍,东西不拿到手不罢休! 赵未然正琢磨着下回去赵府的时间,突然听穆渊冷不丁地冲她发难,「吃个饭你也能走神?」 赵未然不知道他好端端的干嘛在这儿鸡蛋里挑骨头,下意识怼回去, 「谁规定的吃东西非得要一心一意的?」 她随口一句,不想穆渊突然恼了,发泄似的将筷子一拍,「你这样谁还有心思吃下去!」 谁没心思吃饭了? 见他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好像她犯了什么不容赦的大错,赵未然倍感无语,冷眸盯着他,「莫名其妙!」 穆渊回看她,「无理取闹!」 「究竟是谁无理取闹?!」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因着这么个屁大的事儿越吵越凶,中间隔着一个面色难堪的秦九曦,被两边气焰挤得快要当场蒸发, 旁边荣大人看着这一对夫妻不打招呼的开始吵架,一时也不知道要劝谁,尴尬得脚趾抓地,弱小又无辜地缩了缩脖子, 只觉他这弟兄不是那不要面子的人,要不是遇到比面子还要重要的事,也不至于这般不顾旁人的目光。 吵架的两人互不相让,不知道穆渊这一通火气做给谁看,赵未然不是那懂得体恤的贤惠妻子,不想受着没道理的问责与委屈,干脆道: 「王爷看我烦,那便不打扰你们雅兴了!」 说完撂下筷子起身就走,一路出了门,穆渊盯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气得咬牙,眼里仿佛能窜出火星来, 荣大人愣愣地看着他,骇得屁也不敢放,别人夫妻吵架的场面,最尴尬的莫过于他这个外人,只觉相处这么些年,也没见过穆渊这样闹脾气,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穆渊正在气头上,这时秦九曦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不要命地凑过来扒他胳膊,「王爷……」 「滚!」穆渊猛地甩开她,这会儿是连厌恶的情绪也不装了。 头一回听王爷这样凶的语气吼她,秦九曦身子猛地一抖,见对方怒目看着她,狠厉的眼神,好像谁都该死一样, 穆渊话不多说,也将筷子一掷,「轰」的起身朝门口走,看得荣庞登时人都傻了。 这一对夫妻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居然两人都离了席,剩下秦九曦跟荣大人在饭桌前大眼瞪小眼, 「这……」荣庞尴尬地整了整衣襟,朝秦九曦扯出一道客气的假笑, 「那我也先走了,侧妃请便。」 说完也脚踩风火轮飞快溜了,免得待久了还得给这姑娘擦眼泪。 穆渊走在路上吹凉风,总算将怒火吹熄了些, 今日唤赵未然出来本是想增进感情,倒事与愿违,居然就这么不欢而散,这时候出来找人却已经找不到了,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她不过是带了个秦九曦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怎么就发了那么大的火? 「王爷,王爷你等等!」 听见后头荣庞的叫唤声,穆渊才停了步,转头见他提着衣摆追上来, 「王爷这是怎么了?」 他擦着头上的汗,看着眼前这脸色阴沉的人。 「不知道,」穆渊低下头,心觉荣庞恐怕是他唯一一个能与之牢骚感情不顺的人,这些天实在憋得烦闷,便与他聊起来这别扭的心路历程, 「我也不想这样,只是见着她,好像喜怒哀乐的情绪都有些不受控。」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尤其见着对方风轻云淡,对他的不满竟毫无察觉,好像非要将这愤怒发泄出来,要她好好看看清楚, 「我就是突然控制不住,」他攥紧拳,胸中那不明的火气又翻腾起来, 「我受不了,受不了她感觉不到我的情绪。」 「害,我知道你是气王妃不开窍,不明不白地把你那侧妃招呼过来,」 荣庞体察地道,穆渊方才与他言说了秦九曦是如何将当年的救命之恩凭空安到自己头上,从前又是怎么给他们二人造成的误会隔阂。 「你好好与赵姑娘说,不要这样暴躁,」荣大人好心相劝,「媳妇是用来哄,不是用来气的,何况王妃这样血性,哪天要是被气跑了可别怪我没提醒王爷。」 穆渊抬眸看他,「那你教教我,我该怎么与她相处,才能让她开窍?」 荣庞眼珠子一瞪,讶异道:「这事儿问我?」 「你不是很有经验吗。」穆渊盯着前人一张震惊的脸,语气竟不是嘲讽,有种被逼至墙角慌不择路的无奈, 毕竟一个人只要足够不自信,便什么邪门歪道都能坚信不疑。 荣大人一脸受宠若惊似的慌张,「我……我那乱七八糟的都是吹的。「 他又笑笑:「不过比王爷倒是能好上那么十万八千里。」 然而他话音刚落,却见穆渊眼神一凛,转眸盯着某处,像觉察到什么,气场登时变得严峻起来,厉声呵道: 「谁!」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49不欢而散免费阅读. 050 恼羞成怒 谁!」 「嗯?」荣大人吓一跳,跟着对方目光往墙脚探去,见一个男人颤颤巍巍走出来,自觉地两手举过头顶, 「别!别!」 他见着穆渊,第一反应是说「别杀我」,又看看旁边的荣庞,才想起来道: 「自己人,自己人!」 荣庞突然觉得这人身影有些熟悉,仔细瞧了瞧,心说这不是他府上的仆从么?忙拦住要拔剑的穆渊,又转头问: 「你丫的闲着没事儿,跟着我做什么?」 「是左姑娘她,」那仆从话说一半,支支吾吾道: 「是……是左姑娘吩咐奴婢来看看,担心老爷您……在外头拈花惹草。」 穆渊扭头看他,「什么左姑娘?」 而后见荣大人这样厚的一张脸皮竟泛起红来, 「是我上司的女儿,没几日便要过门了。」 「你要成婚了?」听着这消息,穆渊惊讶地眉梢轻挑,「怎么也不告诉我。」 「她爹给指的婚。」荣大人说着情不自禁地笑,笑得一脸憨厚相, 「本想着吃饭时候跟王爷说道说道的。」 穆渊哑然,又想他这弟兄看着像浪得没边儿,实际比谁都怂, 一面心笑他这没出息的样儿,一面对他这不掺杂恩怨情仇,干净纯粹的感情,心头又隐隐的有一点艳羡, 纵使羡慕,却也丝毫未有流露,收敛得十分不露声色。 「我拈哪门子的花儿啊,」被人偷偷跟踪,那荣庞竟一点也不恼,笑着与那仆人道: 「你回去告诉左姑娘,我荣庞不是那不检点的人,从前是孟浪了点儿,遇上喜欢的姑娘未尝不会心若磐石,再说,既见识过真正的珍馐美馔,还会惦念外头那残羹冷炙么?」 穆渊在一旁听着,心想这小子怎么能这么会说话呢? 那仆人听老爷这样讲,一字一句记在心头,乐不可支地回去复命了, 穆渊看着荣庞那要裂到耳根的嘴角,「那姑娘挺好的吧。」 「害,别的都好,就是老爱吃醋,」也不知道是抱怨还是嘚瑟,荣大人又傻笑道:「我也吃。」 「哦?」穆渊扬了扬眉,「这是什么毛病?」 荣大人很有道理似的侃侃道:「喜欢一个人,感觉谁碰都跟要抢走似的,又怎么能忍住不醋呢?」 听着这话,穆渊目色一沉,心头忽然有些动容, 对啊,她为什么一点也不吃醋呢? 自己确是醋劲儿不小,想到那姓「路」的跟她见一面都觉得心烦,赵未然非但不膈应他那侧妃,倒还大大方方地往他眼前送, 为什么呢? 「哎呦这,跑题了不是,」荣庞聊起自己这未来夫人就忘了正事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刚不是在说你跟赵姑娘嘛。」 穆渊却眸光一黯,突然就没了诉说的兴致,只忍不住埋怨一句,「我总觉得,她没那样喜欢我。」 荣庞笑说:「你俩这恩怨情仇的,人能不恨你都不错了,王爷心急什么,慢慢来呗。」 只觉这姓荣的扎心,一扎一个准,穆渊登时被噎得哑口无言。 「不过比起王妃,我倒更担心王爷你,」 他看着穆渊,露出一脸忧色,「总感觉王爷性情变了许多,都快不像你了。」 听着这话,穆渊却轻轻笑了笑,「你又何时真正了解我呢?」 晚上回去王府,穆渊本还想佯装再生会儿气,又想赵未然大抵也不会买账,还是忍不住拉下脸问道府中一个丫鬟, 「她呢?」 那小丫鬟方来王府这么些时日,还以为这成天摆着张冷脸的王爷是不会说话的,这会儿被这么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忙低下头道: 「王妃像是生了气,回来晚膳也没用,便去了浴房。」 穆渊听她说着不由拧起眉,听着后半句,脑中无意识地想到什么,耳根竟有些发热了, 他于是扭过头,「知道了,下去吧。」 赵未然倒不是气得吃不下饭,回来王府的路上小食吃太多,晚上没胃口而已,又因为大街上四处闲逛出了一身薄汗,回来只想洗洗睡觉。 房间里雾气朦胧,芳香沁人,赵未然悠闲地靠在木桶中洗浴,一条纤白的胳膊搭在桶边,指尖凝了水珠,氤氲着花香滴落, 被温水包裹,身心都放松下来,她眼睛盯着某处,心绪越飘越远。 忽然门扉被人轻轻推开,穆渊缓步走进来, 视线在房中扫过,望着那背影,豁然看直了,眼前这一幕仿似梦中出现过, 他走过去,既不想惊扰对方,又想她能看着自己,走近身边,禁不住伸手过去,将她落在水中的一缕长发撩出来,捏在指尖, 眼前浓密的墨发,白皙的后颈,被水汽打湿,无一不摧毁神志,他看着眼下那令人神往的小半张侧脸,蠢蠢欲动的指尖终究安耐不住地落在她后肩上, 赵未然被热气熏得晕晕乎乎的,恍惚中以为是小媛在她后面伺候,摆摆手道: 「说了我洗浴的时候不用……」 忽而那手掌整个伏上来,指腹用力,略显粗糙的触感显然不是女子的手,赵未然神经一绷,猛地转过头,撞上穆渊那被水雾缭绕的眼眸, 「你,」见着此人,赵未然惊惧地肩膀一抖,身体下意识往水下沉了沉, 「你进来干嘛?」 「帮你揉揉肩。」穆渊瞧着眼下那慌张的人,语气平静地说: 「慌什么,本王又不会乱看。」 嘴上说着,目光倒是诚实地往下瞟了眼, 赵未然蜷起身,一面在心头骂天骂地,一面感到自己耳根飞快红了,在他掌下的那片皮肤发烫起来, 她正酝酿着沉下脸将这人赶出去,却见他别扭的表情像憋了好一阵,声音轻柔了些与她说: 「本王……方才太凶了些。」 听得赵未然有些意外,「你在跟我道歉?」 「嗯。」 穆渊靠近她耳侧,手上按揉的动作缱绻起来, 「你不生气了?」 赵未然倒愣了一愣,没想到这事儿也能让他好一番过意不去,无所谓地说:「我没生气。」 她其实本也没太往心里去,也不知道是豁达的优点还是没心没肺的毛病。 「本王要你来,不是要别的人,」道完歉,他又好似幽怨起来,「你倒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情绪。」 「我……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 赵未然抿抿唇,见着穆渊这忧郁的神情,恍然意识到他恐怕是真的伤了心,觉得自己那会儿确是该知会一声,「我也有不对。」 穆渊垂眸看她,突然发觉对赵未然,愧疚是个很好使的东西,于是理所当然地得寸进尺, 「你知道怎么安慰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实在一点也不清白,赵未然几乎脱口道: 「流氓。」 穆渊却笑起来,「我要真是流氓,这会儿就该脱了衣服进去了。」 只觉这人不正经起来没完没了,赵未然别开眼,故作淡定地漠然道: 「水要冷了,再待下去我会着凉。」 穆渊目色幽深,瞧着她低下眸,眼睫垂落的水珠,仿似落在他心际,悠悠地荡开一层涟漪,突然发觉喜欢的这个人,没有一处是他能抵抗的,不禁言由心生道: 「你这样,真是考验本王的自制力。」 他绵长的呼吸喷在耳际,赵未然顿觉浑身都热起来,这会儿也不觉得桶里的水凉了,烫得能把她烧熟, 赵未然不是那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也不是听不得这虎狼之词,然则她现不着寸缕地泡在水里,旁边一个丰神俊朗的大将军倚在耳边跟她讲荤话,调情的意味放大百十倍,饶是她再不往耳朵里去,这言语间缠绵的情欲也仿似满屋子的水汽一般渗入肌肤钻进她脑子里。 赵未然对此真是没辙,只故作气愤地道:「废什么话,赶紧出去!」 穆渊瞧着她满脸绯红,恼羞成怒的模样,只觉看她恼怒也是种乐趣,浅笑着说: 「知道了。」 诚然他也就过过嘴瘾,没那么不自持,指尖留恋地在她肩上揉了揉,便收了回去,又禁不住嘱托了声: 「你快起来擦擦身子,当心真着了凉。」 人是视觉动物,感官相通,话一说出来难免伴着遐想,穆渊忙转过身,截断脑子里要冒出来的不太正经的念头,说一不二地抬脚往门口走。 感觉对方的气息渐渐远了,赵未然总算松下口气,这才拂开水面稀稀拉拉敷衍似的几片花瓣,慢吞吞地起来擦身穿衣, 穆渊一路没回头,顺手关上门的那刻,到底是忍不住抬眸偷看了眼,又飞快撤开视线,耳根蔓起一片红潮。 ———— . 赵未然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余光瞥见小树林子里偷偷摸摸的人影,心说这是哪儿来的毛贼,偷东西偷到王府头上? 过去将那树枝一掀,才发觉原不是盗财,是来偷人的。 小媛正跟这「小贼」躲在暗处忘情拥吻,被天光照了个全乎形儿,小脸当即红成个灯笼, 「小……小姐。」 赵未然当即傻了眼,心想怪说这几日总也见不着小媛,原来是暗地里幽会情人去了! 这会儿见这两人扭捏的表情恐怕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叫有脸做没脸见人? 未曾想这丫鬟也有心仪的男子了,赵未然莫名有种孩子长大管不住了的喟叹,又生怕自家这大好的白菜让猪给拱了,不由得审视起对方来, 觉得这男子怎么瞧着有些眼熟,不问不知道,一问,原来是马场那日,那拦住自己的侍卫, 也不知道这俩人又是如何搞在一起的,赵未然一时间百感交集,真不知道是该谢还是该骂娘, 只觉当初要不是此人,她想必已经离开王府,过上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可若真是如此,恐怕也没有她与穆渊的后来,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省的纠结了,纠结已成定局的事有个什么用? 世事无常,对错谁知?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50恼羞成怒免费阅读. 051 弥足珍贵 是夜,两人同床而眠,情分没吵散,因着这一番感情宣泄,倒是更浓烈了, 穆渊这会儿嗅着缭绕鼻前清浅的香气,精神得毫无一丝睡意,不由转头看她,低低地道: 「未然,我睡不着。」 「嗯?你怎么了?」 「我……」 他盯着赵未然明晰的唇线,一时间心痒得厉害,突然压过来将她摁在床上亲吻起来, 陡然被夺了空气,赵未然下意识挣扎几番,奈何实在力量悬殊,只能躺在枕头上任他吮吻, 心说他是憋了多久,这如狼似虎的,真是要了命了! 厮磨着唇下两片柔软,穆渊感到渗入毛孔的欢愉,与他曾经历过的那形形色色的欢愉全不相同,实在任何言语都难以言尽,仿佛从前那几十年都是白活了一般。 赵未然有点喘不上气,无意识攥着他的衣角,酥软的感觉浪一般裹挟她全身, 穆渊大概武夫粗人不懂修饰,与人亲吻也是一点也不含蓄地宣泄,每每折腾得赵未然头皮发麻, 她这样算不得矜持的人都害羞起来,在他怀里俨然成了个青涩的小姑娘,果然是流氓才能对付流氓! 两人总算分开来,穆渊低头看她,十分热衷于欣赏她脸颊潮红害羞的模样,还没看够,对方便扭过头不让看了, 他便只能盯着她红透的耳根,盯得一身燥热,忽而听赵未然开口道: 「那个……能劳烦王爷给指个婚么?」 这会儿不谈风月谈正事了,穆渊于是在她身侧躺下来, 「什么?」 「我那丫鬟,」她说:「最近相中了个侍卫,叫袁祁。」 「好,」穆渊爽快地答应,又想到什么,问: 「那能顺带,补一下我们的么?」 他那会儿娶赵未然,只心不甘情不愿地草草敷衍,两人是没有拜过堂的,现今觉得没八抬大轿地娶过门,总缺了点什么。 赵未然却抿了抿唇,「嗯……不了吧。」 「为什么不?」 「好麻烦。」 赵未然这么个人,不去做某件事,无非就是因为太懒了嫌麻烦, 何况在她看来,有些东西,心照不宣便是弥足珍贵,非要抽丝剥茧地拿出来说或者大张旗鼓地四处显摆,就显得掉价又俗不可耐。 「拜堂成亲那不就是个形式,有什么必要?」 可连形式都懒得做,又算不算真切呢? 穆渊:「真的不想?」 见她毫无兴趣地摇头,穆渊也不便勉强,只觉得有些事那时候没做,这会儿想补也补不成了,不免有些低落, 想想又觉没什么可低落,他是念着这个人,不是念着那轰轰烈烈的一场婚事,她既已在自己身边,有没有明媒正娶过又有那样重要么? . 天边刚泛出鱼肚白,一身着暗色长衣的俊俏男子立在河畔,身形有种少年人的精瘦轻盈, 微风习习,额角碎发扫过男子轮廓分明又不那样锋利的眉眼,他目色专注,正用小刀削着手中一支竹子,刚削出了竹笛的雏形,忽然被人猛地一拍肩, 「你干什么呢?」 他瞳孔警惕地一聚,下意识将手中的刀朝后抡去,却陡然见着一张惊恐的女子的脸。 「袁祁……」 「小媛!」 这一刀险些挥在人脸上,险险停在对方眼前,他手一顿,忙惊惧地收手回来, 「对不起!」 小媛这么个丫头,胆子不比芝麻大,被这险些剐在脸上的一刀吓得心脏「突突」直跳,这会儿还一脸无所谓地安慰他说: 「没事儿,你又不是故意的。」 袁祁不免松了口气,看着眼下这可爱的姑娘,每每见着她那一双眼睛,便教他想起来儿时曾见到过的漫天星辰, 他走过来一步,安抚似的揉揉她的肩, 「我不大喜欢别人背后拍我,吓到你了。」 「嗯,忘了你们做侍卫的对风吹草动比较敏感,」小媛垂下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见她这歉疚的模样,袁祁却笑了,笑容看着干净又爽朗,动作温柔地捧起她埋下去的脸, 「怎么还抢着说对不起,是我险些伤了你,要道歉的人该是我。」 小媛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如清风霁月的少年,脸颊不自觉地就红起来,「哦。」 两人在朝阳下依偎,互相试探着又不敢太过亲近,像两个渴望爱恋又都怯生生的小孩儿一样, 忽而小媛眼眸一亮,语调轻快地道: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 「王爷要与我们指婚了。」 闻言袁祁像是愣了下,表情忽而变得有些古怪,「你主子答应了?」 「你不高兴?」小媛发觉他这表情变化,眼底的喜悦陡然沉了,「你不想娶我。」 「不是,」袁祁拧眉,撤开了下视线,「只是……你真的愿意嫁我?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这辈子许诺不了你荣华富贵。」 「你说什么呢,我不也是个丫鬟么?」 大概爱情总教人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心悦的那个人。 「说什么愿不愿意,都与你搂搂抱抱了,当然就算以身相许。」 小媛努了努嘴,有些生气。 看对方不高兴,袁祁声音低低地道:「我,自然想娶你。」 听他这样说,眉间的阴霾一下扫尽了,小姑娘傲娇地哼道: 「真的么?看你刚才那一副为难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之前说的喜欢都是骗我的。」 袁祁轻笑一声,「怎么会。」 小媛不是矫情的姑娘,便也没往心里去,好奇看了看他攥在手里的那竹笛, 「你在削笛子,是送给我的么?」 「嗯。」 「你要在上头刻我的名字么?」 「嗯。」 小媛高兴地笑起来,亲昵地拽着他的胳膊说: 「那我也要送东西给你,我做了好些糕点,我带你去拿啊。」 「好。」 他满眼宠溺看着眼前的人,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拂过的清风都裹上几许缱绻的暖意。 男子指节分明的手捏紧那竹笛,掌下分明是一个「凡」字。 . ——「她怎么样?」穆渊问。 对先前赵未然被人下药的事心有余悸,又知道她这人不喜被人约束,穆渊于是命卫殷这些天偷偷留意她的动向, 见卫殷火急火燎地赶来禀告,这会儿又犹犹豫豫半天也说不出口, 「你支吾个什么?」穆渊眉心刹时拧起来,突然隐隐有些不安。 卫殷一咬牙,先半跪在地上,才接着道: 「属下方才看见王妃去了……赵府。」 而后便见自家主上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听着这消息,穆渊只觉心脏跟要炸开一般, 赵府,她去那儿做什么? 为什么要到那地方去?! 穆渊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万千日思夜忧的念头瞬间像毒虫一般涌入脑中, 果然,她放不下,她怎么可能放得下? 日夜担着这忧虑,不知何时早已积忧成疾,他越想越深,漆黑的眸中隐隐地闪过一丝诡异的暗红, ……她说不是我的错,她是……骗我的么? 赵未然迈进门槛,这回倒比上次利索许多。 四周依旧安静得吓人,这么一个不祥之地,想来也不会有人拜访。 一路走进来真是十分的不容易,只觉这府邸好似有股磁场将她排斥在外,走进一步,仿佛一只束带勒在脖子上,越来越紧, 只是这力道一边在往外推,一边又似有缕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她靠近,像有什么东西拼命拉扯她的身体,连同着灵魂一起。 脚边尽是折断的兵戎,这一路的景象惨烈而可怖,乱石下甚至能看见几节骸骨, 她踏过遍地荒败,朝里走去,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触景生情,赵未然眼中不知不觉蓄了泪,只能凭着自制力竭力将情绪压下去。 屋内尘灰漫天,她比对着那反复上演的梦境,寻着梦中出现的场景, 只是眼前的画面与梦境实在相去甚远,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寻到目的地,她回忆着赵子骞那时的动作,在墙皮上摩挲一阵,倏然触到一处松动,指尖轻轻一推,机关便打开了, 不由庆幸这机关术的质量真是十分过关,经过此浩劫竟也没被损毁。 这会儿打开机关,见着里间那本完好无损的手札,总算了结了心事,赵未然一把抓出来,揣进怀里扭头便走,她也并不想在此逗留。 她步履如箭从房中出来,眼前的景状突然变得灰败起来,好似施了幻术,只是这幻术种在她脑子里,厮杀的场面在她眼前变得鲜活刺目, 赵未然不想也不太敢去看,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却突然猛地身形一抖,因为看见混乱中,穆渊一袭戎装的身影, 他浑身血迹,手中利剑毫不拖泥带水地从男人心口抽出,浓艳的血水飞溅,沾在他分明的眉骨上,天边橙红的晚霞照得他的脸分外阴沉可怖, 赵未然一时僵住了,两腿被灌了铅似的没法挪动,她直直看着眼前的人,忽而见他转过身来,手中的刀尖对准自己, 那样阴狠的眼神看着她,赵未然心跳猛地一滞, 为什么要她亲眼见着这样的画面…… 她知道这都是幻象,她缘何要被虚假的东西左右思绪?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她真是赵家的女儿么?这些恩恩怨怨与她有什么干系? 然而这一刻她才明白,不论她曾经是谁,如今都早已经跟这身躯融为一体,恐惧与痛苦那样刻骨,又怎可能再当成别的人的感情? 看着穆渊朝她走来,一双猩红的眼睛只有杀意,她想后退,双腿却无法动弹, 那可怖的面容在她眼前,越来越近,赵未然感到心口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捅了进去,疼得她猛地闭上眼——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51弥足珍贵免费阅读. 052 大雨 一瞬间心跳停滞,甚至忘了呼吸,以为自己死了一般, 感到身体在往下坠,就要沉沦在这深不见底的痛苦之中,猝然听见耳畔熟悉又可怖的声音, 「赵未然!」 溃散的神识回来了一秒,赵未然转头看着那人,霎时间现实与幻象重叠,骇得她心口猛地一颤,两腿无力得险些要站不稳。 穆渊大步走过来,想必气疯了,一双眼睛被戾气浸得扭曲又狰狞,额上青筋绷得清晰可见, 他怒目盯着脸色惨白的赵未然,一个字也没有说,只过来死死地拽住她手腕,拽着她往外走去, 赵未然一时哑了声,脑子恍恍惚惚的,让凶悍的力道扯得站不稳,险些扑跪下去,一路踉跄着被身边人拉拽出了赵府。 阴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天际,压得人心也跟着阴郁起来, 突然一声闷重的雷鸣,继而一道白亮而刺目的闪电划过, 一簇而过的光亮,照亮赵府枯败了的一草一木,陈旧的砖瓦染上这惨白更添吊诡,霎时好似见着万千亡魂争先恐后地爬出地府,仿如面目狰狞的恶鬼,鱼贯而出,要将两人困死在这鬼蜮之地, 这地方简直就是他的梦魇,穆渊攥紧拳,此刻只想将赵未然带离此处,一时间什么理智都抛置脑后,眼中那片不正常的暗红在扩散。 穆渊这会儿面色冷沉得骇人,赵未然根本也不想去看他,她不是不知道方才的一切都是幻想,只是那画面太过鲜明,印在她脑海如何也挥之不去, 她好不容易从幻境中抽离,混沌的脑子逐渐恢复理智,那拽着她的人突然停下脚转过身来,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穆渊严厉的声音几近斥责, 「回来这地方,你觉得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你想给赵家的人报仇?你是活腻了想去送死吗?!」 赵未然抬头看着他狰狞的面目,突然感到一股由心的麻木与厌倦,冷冷道:「我想什么与你何干。」 冰冷的声音仿如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地泼过来,只是穆渊非但没降下火,反倒怒得发狂,一时间积压心头的惶恐与忧虑在他耳边叫嚣,化作暴怒一股脑地喷薄而出, 「你觉得本王管束着你了?整日惦念着别的人,别的地方,既然如此,本王又何苦束着你,惹得你心生厌恶!你这样不想待在王府,那你便走罢!」 什么时候觉得这是可以威胁到她的话,穆渊这样说着,手却死死拽着她的细腕,掌心更用力,好像恨不能将她捏碎了永远攥在手心里, 赵未然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大概疼痛让她冷静下来,吐出一口浊气,面无表情地说: 「放手。」 穆渊被怨怒折磨得丧失理智,甚至不知道自己拽得赵未然这样用力,直到看见她腕上一片乌紫,才猛地松开来, 放松的刹那,赵未然挣开他的手, 她一语未发,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的神情,只淡漠地垂下眼眸,后退着转过身往旁处走。 空气倏然寂静下来,穆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望着那背影,一时甚至不敢去追, 他僵在原地,怒意连带着浑身血气一并散去,看着那头也不回的身影就这么淡出视线,喉头干涩得发疼, 活这二十多年,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做不知所措,力不从心,那被万千思绪冲刷过的大脑此刻浅浅想着: 一句气话,还真就这么走了…… 天边雷声作响,墨色渐重,云层低得像要当头压下来, 空气沉闷得厉害,突然一道惊雷震耳,刺目的闪电剑一般划破天幕,无数豆大的雨珠终于撑破阴云,落了满地。 . 雨越下越大,伴着呼啸的狂风胡乱打在脸上,身子骨单薄的恐怕要被卷上天去, 赵未然没带伞,出门时候钱袋也忘了拿,匆忙跑到屋檐下躲雨, 她听着耳畔嘈杂的雨声,沿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视线不经意一瞥,见前头一扇窗子打开着,从里间飘出来一股浅浅的幽香,便过去那窗边往里瞧了瞧,房中空无一人, 赵未然恐怕是天生游侠不要命的性子,心大胆子大,这会儿索性搬过来旁边的石像,踩在上头翻窗跳了进去, 她稳稳当当地落地,在房中打量一阵,只觉此处确是个遮风避雨,歇脚的好地方, 倏然听见屋子外头热闹喧嚷的声音,赵未然轻脚走过去,将那房门隙开来一条缝偷偷探看, 看着外头竞价的场面,惊觉她这兜兜转转,居然是阴差阳错翻窗进来了这家交易场。 远远见木架上挂着幅画,赵未然一眼便认出来那是谁的笔墨,好歹合作那样久,她自然认得穆瑢的画风, 上次一别,她其实一直有些忧心,不想因为自己影响穆瑢的绘画兴致,这事儿对方不提,她又不便直接问,这会儿见此情形,心想看来他没放下这爱好,不免松了口气, 视线往那座席上一扫,目光落在一个戴着琉璃镜的老先生身上,她对此人很有印象。 这人算是这地方的常客,尤其欣赏穆瑢的画,好似能在那画作中看到常人领略不到的真谛,赵未然每每能在他脸上看到异于常人的专注, 只觉搞文艺的,最难能可贵的莫过于遇到一个能看懂自己画作的知己罢。 不知道这画最后究竟花落谁家,赵未然驻足看了会儿,掩上门扉走回屋子,坐在一旁横置的榻椅上,开始整理自己这略显狼狈的仪容, 她拧了拧衣摆袖子上的雨水,打湿的发梢懒得擦了,草草了事,抬眸往窗外瞧了瞧,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恐怕是走不了。 外头雨声很响,伴着电闪雷鸣,气温骤然降下来,空气冷得人牙抖,赵未然也不打算冒着这风雨出去了,计划在这儿坐会儿,等雨停了便从正门出去。 房中淡淡的清香很是令人心安,在这么个地方躲雨,环境还挺舒适安静。 在这陌生的地方赶到久违的平静,赵未然这会儿心境平稳下来,习惯客观地思考一下问题, 撇开别的不谈,突然觉得怪不得穆渊这样没安全感,灭门的仇恨横在两人之间,也实在太膈应,她先前那不往心里去的说辞,换谁恐怕也不信。 而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与他的关系,往后又要如何看待? 脑子倏然乱起来,她破罐破摔也不想这烦人的事了,从怀中掏出来那从赵府带出来的手札,所幸没被雨水淋湿, 大概为了转移注意力,赵未然懒懒倚着墙,翻开那手札开始看起来, 纸页上的字迹隽秀不失笔锋,记的是公主与家人间滴滴点点的温馨小事,公主孤高又不失柔软的性情,字里行间也能看出来, 翻阅几页赵未然才明白,这手札原来是公主专程送给赵子骞的礼物,在往后的岁月成了他唯一的念想,看这纸页的磨损,想必日日翻看。 看着上面记录的故事,赵未然莫名有种十分亲切的感觉,那些鲜明的画面活灵活现地在她眼前上演,有的好似就发生在昨天, 手记上的内容看了一半,赵未然闭了闭目,困意便潮水般袭来, 她身心俱疲了大半天,早到了沾枕头就能睡得昏天黑地的程度,这会儿靠着墙,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 ——「杀了他!」 「杀了他!!」 凉亭内拥了十几个观望的男子,皆是长公主养在后院的面首,手指着被侍卫压在地上的一个男从,叫骂着这人去死, 公主好整以暇地坐在石椅上,看戏一般看着这场面。 被压制着的,是一个叫辛离的男从,今晨被发现原来是有心之人安插在公主府的眼线,监视公主的一举一动, 天正下着大雨,他被押跪在地,膝盖让地上碎石磨破了皮,鲜血顺着膝下雨水漫延,淌了一地猩红的血水,他却依旧面色不改, 于他而言,皮肉上的痛苦早已微不足道,身份败露,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此刻卸去脸上经年伪装出来的谄媚,坚毅的眼神没有一丝畏惧, 他抬起头,视线冷冷地扫过这些人,心觉这一帮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任人亵玩的宠物,扭曲的面容真是滑稽又丑陋! 他毫不畏死,此刻甚至有种光荣赴死的英勇,死亡比他现在的处境不知光明磊落了多少。 然而这时,辛离忽然被人拽起来,继而一瓢恶臭的粪水泼在脸上,那恶臭在他身上弥散,他坚定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手忙脚乱地擦去脸上的秽-物, 公主瞧着他这反应,唇角勾起一抹讥笑, 这人的洁癖公主府上下可谓是人尽皆知,当初忍着洁癖来勾引她,想必下了不小的决心。 「爱干净?」公主轻蔑地嗤了声,「人死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脏。」 这辛离虽不是为了取她性命,如此已是严重的背叛,这样的人她又岂会放过, 「你在为谁效命,说出来饶你一命,否则有你好受。」 辛离咬着牙只字不言,早知道在公主这里,身份一旦暴露,会是什么下场,这生死关头下没供出来雇主也算有骨气, 然而长公主不是个惜才的人,不会因着这难能可贵的品德饶他一命,反倒杀了他,既处理了背叛之人,也能有杀鸡儆猴的效果, 「既然如此,别怪本公主没给过你机会。」 公主不是行好事给他解脱的大善人,自然不能让他死得这样痛快,左右的侍卫制住他,将他的脸摁在泥地上。 诚然此人开不开口,公主都能顺滕摸瓜地查得到背后指使之人,她眼睛也不眨,冷冷吩咐道:「动手吧。」 既是惩罚,便要让此人见着最畏惧的,在恐惧中死去。怕火,便捆住手脚用火烧死;怕水,就扔到水中溺毙;怕脏,那便丢到土坑,用混了马粪的泥水浇脸,秽-物堵住口鼻,活活憋死。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52大雨免费阅读. 053 一夜未归 赵未然晕晕乎乎地醒过来,不是自然睡醒,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她慢吞吞坐起身,然后就听见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 「啊——!」 门口进来个二十出头的小少年,进门就见榻椅上大喇喇坐着个人,以为店里遭了贼,扯着嗓子拉警报似的叫起来, 赵未然忙过来捂住他的嘴,「瞎叫唤什么?」 少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而后发觉这姑娘看着不像个贼,而且居然还挺好看,小脸没出息地红起来。 赵未然:「别叫,听到没?」 少年点头,「唔,唔。」 捂在他嘴上的手松开来,少年喘了几口气,不好意思地看着眼前的人,怯怯地问: 「姑娘,您哪位?」 「不哪位,」赵未然简略道:「路过,进来躲雨而已。」 「哦。」 他讷讷地点头,转眸看了看一旁敞开着的窗棂,刹时以为这姑娘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心头升起些同情, 然而他也不过是个替人做事的小杂役,没有留这姑娘在此处躲雨的权力,尽管有些于心不忍,还是咬咬牙说: 「姑娘,这儿是百川居的账房,外人是不能进来的。」 赵未然恍然,心说此处原来是交易场的账房,昨日太累了没留意,这会儿余光瞥见桌上摆着的账本,想必记着这百川居每一桩交易的物件,金额,买卖双方的信息,心觉内里藏有什么乾坤也说不定, 毕竟上回的事她还印象深刻着,既能有人在此私传谋乱的信件,此地未必只能进行钱货买卖,不管是被有心人当做桥梁,还是主动参与其中,在这百川居总能发觉蛛丝马迹。 「姑娘,你怎么了?」他见赵未然想得入了神,禁不住问, 赵未然抬眸,心头生出来不能为此人道的念头,对着他敷衍说: 「没事。」 那小少年心思单纯不疑有他,瞟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一脸愁容说: 「外头还在下雨,这雨都下了一天一夜了,看样子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 闻言赵未然猛地一愣, 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现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心说坏了,她一晚上没回去,没点儿音信,穆渊恐怕得着急吧? 两人昨日不欢而散,找不着人,穆渊怕是又要胡思乱想,只觉自从与他在一起,这人一身将军风范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成天敏感又多疑,心眼儿跟马蜂窝似的, 赵未然这么想着,忽然有些忧心,忙道: 「不要意思,我这便走。」 外头雨势比昨日弱了些,却也不算小,走不了几步恐怕就要被淋个透心凉。 「姑娘,」赵未然没走几步,忽然听身后的人叫住她,不明所以地转过头, 「伞借你。」他将手上的雨伞递出去,脸颊又腼腆着泛起红来。 未曾想这小少年还是个热心肠,赵未然也不推拒,礼貌地笑笑:「多谢。」 她抬脚正要走,忽然觉得身上少了点儿什么,摸了下空空如也的衣兜,视线往那榻椅上瞟去, 差点儿将那手札给落下,赵未然忙拾起来,忽而见夹缝滑出来一张纸条,她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塞进纸页间,将那东西揣进怀里。 大雨滂沱,街上空空荡荡,一片凄清,偌大的市井没了平日的嘈杂喧嚷,只听见耳畔「啪嗒啪嗒」的雨声, 赵未然撑着油纸伞,缓步走在石子路上,满心纠结地想着,一会儿见着他要说些什么话? 冷风裹挟着雨雾,吹过她脖颈裸露的皮肤,赵未然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抬头忽然看见雨中那朦朦胧胧,摇摇晃晃的身影,越近越觉得熟悉, 果然是穆渊。 赵未然拧起眉,不知道他这伞也不打,雨中漫步是个什么情志? 疾风吹起他的袖口跟衣摆,风雨中形单影只的身影飘摇着,跟随时要被吹跑了似的,显出几分凄伤与落寞, 看得赵未然心头蓦地一软,突然见那身形猛地顿了下,而后飞快朝她奔来, 赵未然霎时没由来地心慌起来,甚至有种想躲的冲动, 左右躲不开,那湿漉漉的人一个猛子撞过来,撞掉她手里的伞, 他湿透的身躯整个笼下来将她抱住,狠狠地往身体里揉。 赵未然瞬间僵住了,倾盆大雨顷刻落她满身,那被撞落的伞滚在她脚边,被风吹远。 伞是有借无还了,想不淋成落汤鸡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只觉穆渊浑身湿得跟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此刻又严丝合缝地将她环抱住,身上的凉意随之浸过来, 赵未然脑子被冻住了似的一片空白,从头到脚早被雨水浸透,一时间寒冷包裹她的身体,湿衫下的肌肤又能感受到对方胸膛滚烫的温度, 眼前满是水雾,莫名有种被酒气氤氲着的感觉,赵未然感到些许醉酒似的头晕。 此刻已近黄昏,本就昏沉的天色更暗了些,穆渊却身形不动,只紧紧抱着她,也不知道是打算要淋一晚上的雨还是怎么的, 赵未然心觉不妙,在他怀里勉强抽动了下,「喂,你没事吧?」 对方没回答,只弓着身,下巴在她颈侧蹭了蹭。 沉浸在莫名的情绪里,穆渊目色凌厉得透着几许凶狠,这会儿什么也不顾,手臂环在她腰上,锢得死紧,似乎生怕他一个没留意,再让这人从他眼前溜走, 他昨日没找着赵未然的踪影,便回府中等她,不想到了晚上也不见她回府, 她今日是不回来了么? 穆渊有些生气地想, 她是去谁那儿避雨了?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不知道她身边怎么总那么多不三不四的人! 他越想越烦,把自己气成个闷葫芦,心说他是吃饱了撑的,管那管不住的人做什么,索性吹了油灯睡下了, 可外头雷雨交加,他又怎么睡得着?分神留意着门口动静,直到天色蒙蒙亮了,也没见着那人, 她竟一夜未归! 今晚没回来,明日呢?后日呢? 穆渊克制不住地心慌起来, 她是不打算回府了? 还是遇到危险了? 外面大雨倾盆,纷乱的雨声听得他心神不宁,终究是待不住,穆渊翻身起来,匆匆出了门, 他一面心急如焚,疯了似的四处找人,一面又清醒地意识到他此刻恐怕有些情绪失控,可他实在没法说服自己保持理智, 他只是没法克制,哪怕根本不知道何处寻她,哪怕找遍皇城呢? 「穆渊?!」被他无意识用力的手臂勒得喘不过气,赵未然惊道:「你怎么回事?」 「我那是气话,不是真心的,」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浑身不受控制地轻颤,「你不生气了吧?你有没有受伤?你不要不打招呼就出走,这么久也不回家……」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赵未然清晰地感觉着他身体的抽搐,表情严峻起来, 「等会儿,」此刻听着对方急促的心跳,赵未然眉心紧锁道: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不正常。」 穆渊攥紧掌下她湿-濡的衣衫,回避这个问题似的沉默着,头埋得更深。 赵未然抬眸看着穆渊阴郁的侧脸,只觉他这无端的焦虑与控制欲多少有些病态了,忽而听他艰涩的声音几不可闻道: 「我很怕。」 「嗯!?」 「怕你与我在一起,是为了报复,让我不可自拔地陷进去,再若无其事地抽身而出。」 赵未然刹时惊了,暗说他哪儿这么多有的没的的想法? 「一天到晚净瞎想。」赵未然嘀咕了声,一阵一阵的冷风吹得她头疼, 心说两人大雨天的不避雨,非抱在这儿淋着你一言我一句,怕不是脑子-有病?只觉穆渊身强体壮的淋一场雨不会生病,倒把她折腾感冒, 「回去吧,这风雨交加的。」 赵未然安抚似的拍了拍他后背,终于感到穆渊环在腰上的手松开来,低低地答应一声,「嗯」。 . 傍晚,赵未然坐在床边,擦着洗过的长发,忽而男人修长的手轻轻拉住她,取过来她手上的细葛布, 「我帮你。」 穆渊说着,过来坐在她身边,将那如墨的长发放在手心,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来, 他眸色幽冷,有种情绪宣泄过后的筋疲力尽。 「我说,你不会淋着雨找了我一天吧?」赵未然忽然问,见穆渊专心做着手上的事,沉默着没回答,眼神不禁犀利起来, 「嘶,你怎么……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你让本王怎么安心?」穆渊深深地看着她,目色却沉了一沉,「你我之间,从始至终,连一句承诺都没有过。」 「我……」赵未然一愣,忽然想起来她之前对两人的事总闪烁其词,语焉不详的态度, 「皇上一道圣旨,你就搬进了王府,我们连婚也没有成,因为那时候我……我不想娶你。」 穆渊说着,肩膀忽然抽了抽,情绪像又有些控制不住, 「这些年,我对你不好,还帮着外人欺负你,我……」 「行了,」赵未然打住他,「不想说就别说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她没习惯有事没事拿别人以前犯的错出来鞭尸一遍,这会儿看穆渊拧巴成了一根麻花,忽然觉得这样一个杀伐果决的大将军,也是需要人哄,需要人疼爱的, 「那现在换我欺负你,」她取走穆渊手上的葛布,捂嘴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睡吧。」 而后飞快转身,吹熄了床头那油灯。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53一夜未归免费阅读. 054 无可自拔 晚上赵未然睡得不很深,因为身边人老不安分, 时不时感到脸上一阵酥痒,磨得她终于有些耐不住, 「大晚上的,别闹!」 赵未然拍开他,手却忽然顿了一顿, 「我去,你脸怎么这么烫?」 她恍惚的意识瞬间清醒,转眸一瞥身侧那正俯下身子看着自己的人,抬手摸上他额头, 「你发烧了?」 穆渊没回答,目色专注又迷离,俯身吻住她微张的唇, 赵未然刹时被扑面而来的沉香气息紧紧包裹,大脑随即陷入晕晕乎乎的状态。 吻够了穆渊才抬起头,指腹痴迷似的抚着她纤长的颈项,赵未然瞧他这不太清醒的模样,便随他去了。 她昏昏沉沉地要睡过去,忽而又被缱绻的厮磨惊醒,神经一张一弛,始终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穆渊深深浅浅地吻着她的唇,也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被他亲得烦了,赵未然猛地推开身前那人,却发觉他身体异乎寻常的轻软,浑不似正常时候的状态, 抬眸见穆渊俯着身子,未束的长发披散着,一缕落在她裸露的锁骨上,扫过一股细密的酥痒, 窗外月色泠然,照亮他半张略有些憔悴的脸,莫名显出几分阴柔的美感来,看得赵未然心生怜惜。 穆渊匐在她身上,眼睛盯着她紧抿的唇角,急切地凑过来,好像脑子里只有这事儿一样, 赵未然手抵在他胸前想躲开,忽而看着他那缀满欲色的桃花眼,不知胜负欲还是什么的情绪涌上心头,唇角微微抿了起来。 穆渊浑然未觉对方变化的气场,刚碾上她唇角,胸口突然的力道将他往旁侧一推, 后脊「嗵」的贴上床板,穆渊不免怔愣了下,眼睁睁看着那人二话不说跨坐上来,两手并用地将他压住, 赵未然俯身吻了他,主动地探入, 穆渊瞳孔一聚,浑身都僵了起来,从记事起他就没被人压制过,这会儿却让一个女子压在身下,吻得他浑身无力, 穆渊下意识捏住她消薄的肩,倒也没有反抗的念头,闭上眼,缴械投降般任由对方挑弄,感到意识轻飘飘的,连同清浅的睡意无可自拔地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赵未然眯开眼看了看他, 心说她本想好生睡个觉,让此人折腾得不胜其烦,也要教他尝尝这被扰清梦的滋味,隔着轻薄的里衣上下其手地调戏起他来, 穆渊神经一绷,登时慌了神,下意识去抓她的手,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齿间泻-出几声难耐的闷哼, 他一时感到十分别扭,又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在这蚀骨销魂而难以言表的感觉中睡意渐浓。 见穆渊阖眼入了眠,赵未然也不打搅他了,她本来白日睡得够久,这会儿全没了困意,给对方掖了掖被褥,撤开视线,起身下了床。 赵未然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拾起来那晾了半晚上的手札,纸页淋湿了再晾干,上头字迹变得歪歪扭扭,墨迹晕开又粘连,勉强能看,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对这满篇琐碎小事的手记有这么大兴致,她扒拉张椅子坐在敞开的窗口,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全神贯注地看起来。 故事有欢聚,也有短暂的别离,有赵将军驻军在外,与公主书信往来聊表思念,也有两人商量着往后功成身退解甲归田,在山林间觅个清净地界,做一对不问世事的寻常夫妻。 她将剩下的看了大半,内容开始有「赵未然」的一部分,再往后便是公主相夫教子,多了些烦忧的繁琐小事,纵使时光流逝,岁月变迁,字里行间的爱意也从没有减少过分毫。 只是故事里鲜少出现有别的人,除了一个「媱贵妃」。 看这手札中所载,公主与「媱贵妃」相交甚好,后者亦常来赵府做客,赵未然不免对此人十分好奇,能让公主落下笔墨写进去的人,想必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看到这儿,天已经亮了,她合上纸页,靠着椅背打算小憩片刻, 闭上眼,脑中忽然闪过一张女人的脸,她这才意识到,好像是在「赵未然」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这个「媱贵妃」,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她有种中原人身上不多见的气质颇有股异域风情, 叫什么来着……?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脑海中忽然迸出来个名字——竺媱。 . 雨过天晴,清晨破云而出的阳光照得屋内大亮, 穆渊悠悠地睁开眼,昨日险些害了风寒,隐隐的有一丝头疼,倒算不上什么大碍, 只是自己这身体好似有些不太寻常,不至于大清早的就这么大反应, 穆渊不禁拧了拧眉,这会儿见赵未然已经起了,全须全尾地站在床边,再一瞅他自己—— 他人裹在被子里,里衣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只裤子还老老实实待在身上。 咂摸着那一处诡异的感觉,加上昨晚零零碎碎的记忆,脑子里炸了锅似的翻腾起来。 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时候控制不住地去想,但也只限于此, 可这感觉是怎么回事?总不是梦境跟现实混淆,何况身上居然还有一点浅浅的痕迹,这是个什么痕迹? 谁给他弄的痕迹?他余光瞟着床边的赵未然。 他这会儿有嘴不问,非要自己脑补,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慌张又更兴奋,声音轻轻地道: 「我们昨晚上……是不是……」 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赵未然一时间满脑子问号,看着他的脸一点点烧起来,忽而有些想笑,又将这笑意憋了下去,故作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看着他, 「你说呢?」 穆渊顿时炸得一点儿脑细胞也不剩了,看她这神情更是深信不疑, 可他昨晚上那个状态,脑子跟被烧糊了似的,现下只能隐隐回味起来那隐秘的舒爽,其余完全没了印象, 怎么就忘了呢,也是太亏了…… 他暗自懊恼,又想着: 那这么说来,他跟赵未然,从此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这么一想,心情便又愉悦起来。 然而衣服是他半夜热了自己脱的,异样的感觉也不过是被人调戏一把反应大些罢了,赵未然倒也不想坏他心情,话锋一转说: 「王爷,我有个不情之请,我便不废话直接讲了。」 「你说。」 赵未然道:「我身边也不缺一个丫鬟照顾,既然已经给小媛指婚,我想,便摘了这二人奴仆的身份,待这两人成婚,能在皇城安个家,寻个营生,做一对寻常夫妻。」 穆渊听着,「寻常夫妻」四个字在他心头轻轻刺了下,他问: 「你想怎么做?」 「那侍卫,我倒是见过几面,不知道记挂在谁的名下,」赵未然道:「王爷能不能帮个忙,将此人要过来?他若愿意,便许他自由身,若不愿,或许能升个迁什么的? 没身份背景的人在宫中想保命都不容易,更别提升职加薪,我私心重,王爷要是觉得不妥……」 穆渊:「好。」 他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倒教赵未然有些意外。 「那……那便多谢王爷。」 穆渊看看她,语调轻快,「这算个人情,以后要还的。」 「……」赵未然一噎,突然就觉得他不那样可爱了。 . 琉光殿, 冷梦轻这会儿与这风烛残年的老太太坐在一张饭桌上,心说她是多大的面子,哲德太后这样病弱,还费神招她过来共用午膳, 她正走着神,听太后突然唤她一声,「梦轻啊,来,多吃点儿。」 看着这一桌子大鱼大肉,冷梦轻甚至有些反胃,却还是假意笑了笑,动起了筷。 老太太慈眉善目看着眼前的姑娘,她身为太后,好歹活了快要一辈子,耳目众多,皇城中便没有她不知道的小道消息,更别提自己儿子的事。 太后病卧在床,每日听人禀报皇上与贵妃如何如何,为着她争风吃醋,连她送到皇上面前,那般年轻貌美的女子也都黯然失了色。 不过看这姑娘的态度,知道她对皇上没几分感情,恐怕是那小子巧取豪夺来的。 太后倒也是过来人,想她初入皇宫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凭着姿色当上婕妤,拉下原来的皇后坐上今天的位置,不可谓没有心机。 太后面容和蔼,亲昵地与她夹了菜,声音温柔而平和, 「有皇帝一日娶九嫔,皇上守着你一个,不能说不深情。」 话说的不错,却也实在有些无耻,她目色清冷,点点头, 「梦轻知道。」 她知道做母亲的哪会不偏袒自己的儿子?只是这会儿听她说着这话,感到胃里一阵恶心。 「哀家知道你什么身份,皇上不曾嫌弃你出生低卑,旁人自然也说不上什么,你……」 太后话未说完,感到酸水顺着喉管涌上来,冷梦轻猛地捂住嘴,险些呕了出来, 「抱歉,臣妾……」 她忽然呕得厉害,一旁公公见着不对,忙扯着嗓子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宣太医!」 太医急急忙忙赶来,把过贵妃的脉,眉心舒了又蹙,蹙了又舒,忽而转过身来在太后跟前跪地叩拜: 「太后娘娘,贵妃这是有喜了。」 听着这消息,哲德太后欢喜得不得了,冷梦轻却瞬间像是遭了晴天霹雳, 她本就是学医的,不是没怀疑过自己近来这反常的身体状态,会不会是有了身孕,却又自欺欺人地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如今不想是不可能了,她怀孕的消息又很快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男人倒很是惊喜,进门便攥住她的手,激动得声音有些发颤,拉着她左右看了看,手伸进去摸了摸她这会儿尚未隆起的小腹, 「太医说,在你生产身体恢复之前,朕都不能碰你。」 他勾唇笑了一笑,「朕怎么耐得住?」 冷梦轻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他, 她将要经受分娩的痛苦,他却只想着欲望得不到纾解的难耐。 她别开眼,冷冷地道:「皇上还是忍忍,总好过一尸两命。」 皇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本还想体谅下她将要怀胎十月的辛苦,听她这般语气,火气瞬间涌上来, 时至今日,早已不是拿她当作泄-欲的工具,他也是想与她有一家人之间温馨的感情,却在他眼前摆出这副脸色! 皇上当即舍了一身风度,过来用力捏起她的下巴,指腹拂过她红润弹软的嘴唇,手指探进, 看到她眼角被逼得泛出泪光,清丽的眼睛泻-出一丝惊慌,才满意地笑起来说:「那你就用嘴。」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54无可自拔免费阅读. 055 忘年之交 王爷府, 见小媛与袁祁挽着手过来拜会他俩,赵未然莫名有种自家闺女带女婿回家的感觉,不自觉地挺直腰板,神情严肃了些。 他两个挺直地站定,自带着股压迫的气场,又都表情严厉着,看着就跟要上去战场冲锋杀敌似的,小媛话没出口,先抖了三抖,心说小姐,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王爷,王妃。」 袁祁倒很是镇定,左右鞠了一礼,呈上来微不足道的见面礼聊表心意。 赵未然幽深的眸子看着他,不露声色地打量,只觉离上回马场初见也没多久,这个年轻人倒沉稳了许多,好似心境沉淀下来,与当初那个青涩腼腆的小侍卫俨然天差地别了。 他目色坚定,信誓旦旦道: 「卑职出生贫寒,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虽不能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地来娶亲,但卑职发誓,此生绝不辜负梁姑娘。」 有这份真心,什么三书六礼倒不重要,赵未然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梁媛, 这姑娘真是听不得蜜语甜言,说句好听的就感动得稀里哗啦, 别人对她好点儿,她就感恩戴德,刀山火海二话不说就去了, 赵未然有些忧心她这浑没心眼儿的性子,扭头跟穆渊使了个眼色: 你谈这个,我聊那个。 她把小媛拉到门口,扭头瞄了眼远处的穆渊,不知道他正跟那青年说些什么,背着手的样子还真有点儿老父亲的味道。 赵未然心头发笑,又转过头,表情肃穆地看着眼前的小丫鬟, 她本来年纪也比小媛大不了多少,这会儿倒发出老母亲的叮咛, 「小媛,你可看准了,要将一辈子都托付给这个人?我得提醒你一句,可千万别被眼前情情爱爱,虚无缥缈的幻想冲昏头脑。」 「小姐放心,」小姑娘红着脸道: 「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他说非我不娶,我也非他不嫁。」 赵未然听她说着,忽地有些感慨,想这丫头以前还「小媛哪儿都不去,要一辈子追随小姐」,而今就要追随她的爱情去了, 莫名有点儿暗暗的心酸,这点儿心酸又化作真挚的祝愿,愿着一双璧人能白头偕老。 小媛也不是那没心没肺的,嫁给心仪之人自然是欢喜,想到要离开赵未然,离开王府,就跟离了娘家似的,眼中不自觉地蓄了泪,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呜,小姐,小媛会想你的。」 「哭什么,快擦擦眼泪。」赵未然皱了皱眉,声音严肃了些道: 「从今往后,你我便不再是主仆关系了,」她又问: 「喜欢周围热闹还是安静点儿的屋子?买下来给你当婚房,你看看往后想做些什么营生,我叫人一并安排了。」 小媛突然哭得更厉害,抽抽噎噎道: 「小姐,你对我真好,」一边说,一边着拿手背抹了抹眼泪, 「小媛知道小姐嘴上不说,心里都默默在意着,小姐看着大大咧咧的,骨子里其实比谁都温柔,呜呜,这世上再找不到比小姐更好的主子了。」 小嘴甜得,赵未然都有些受不住,给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诚然她这人什么都听得,就听不得别人夸,这会儿别捏地撤开眼,「呵,净瞎说。」 「小媛会常来看小姐的,」小姑娘一脸诚恳,「小姐有什么要小媛做的尽管吩咐,就是上刀山……」 「刀山是个什么好地方么?老惦记着上,」赵未然轻啧了声,又笑着拍拍她的肩,转眸看着房间里的人眼神示意说: 「行了,快找他去吧。」 「嗯。」小媛忍住眼泪,用力点点头。 . 王府近日有婚事要办,府中气氛也跟着喜庆起来,欢欣中又透着几许忙碌, 赵未然正心无旁骛贴着窗花,蓦地腰身一软,耳畔传来男人幽怨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忙啊?」 穆渊从后面拦腰将她抱住,绵薄的气息扫在她耳廓。 感到环在腰际的手收紧了些,赵未然额角渗出一滴冷汗, 只觉虽是在王府,这大庭广众的,让来往的下人看见了,多少有点儿不大好, 赵未然掰住他的手,果然是掰不开,笑了笑说: 「备办嫁妆哪儿有不忙的……」 「嗯,」穆渊下巴搭在她颈侧,「还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可惜是为着别人的婚事……他心头幽幽地想。 不是不高兴赵未然这样积极,只是看着王府这一派景象,想着将要举行的婚事,突然觉得好羡慕, 也想看她穿着火红的嫁衣,牵着他的手从花轿走出来的模样, 想与她同拜天地,听她许腻腻歪歪的誓言,抱她到洞房里去…… 可这些他都没有,就有点儿伤心,穆渊眼神黯了一黯,垂眸盯着她的侧脸, 「未然。」 「嗯?」 「我想与你去这世上最美的地方,在那里没有纷争,没有杀伐,也没有的别人,只你与我,」 他想得有些失神,下巴在她肩上蹭了蹭,「那一片天地都是我们的,你是我的。」 赵未然笑说:「你也太贪心了……」 话音未落,穆渊忽然松开手,将她身子翻过来, 修长的手摁住她后颈,迫着她抬头,温软的唇随即盖下来, 赵未然坚持了几秒,两人间距离近得教她有些不适应,攥住他领口往外推了推,刹时乱动的手也被锢住了, 「不准敷衍,」他要深吻,顶开她紧闭的齿关, 赵未然刹时有些慌神,余光瞟着门口行过的人影,忽而被穆渊用力捏住下颌,「不准分心!」 他干脆将她摁在窗台,牢牢锁住,要她眼睛里只能看进去他一个人,高大的身形将她笼在阴影里。 ———— . 筷子上夹着块味道甜腻的奶糕,贵妃咬了一口便吐出来,继而袖子一甩,将一桌子菜都扫落地上, 「谁做的?!」 她攥紧拳,怒目圆睁,好似每根头发丝儿都在发火, 旁边人大气也不敢喘,只觉自从怀了身孕,贵妃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脾气越来越差,稍有些不顺心便要好一番勃然大怒。 「贵妃息怒,贵妃息怒,奴婢……奴婢这便撤了叫御膳房的人重做!」 因着皇上的旨意,贵妃周遭没有侍卫,没有男从,只剩下几个宫女,这会儿见贵妃如此谁也不敢招惹,吓得跪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贵妃身形这般纤瘦,还怀着龙胎,怎么能让她动这么大的怒,这要是不小心气急滑了胎,皇上怪罪下来,恐怕死千百次都不够。 冷梦轻这才松开紧拧着的眉心,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起来, 不用膳了,她这会儿忽然站起身说: 「该去佛堂诵经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对贵妃的要求丝毫不敢有异议,宫女们生怕又惹了贵妃不高兴,二话也不敢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出了门。 一路护送贵妃到了佛堂,走在前头的宫女抬脚正要跟进去,听贵妃怒斥一声, 「说了我诵经的时候旁人不能打搅,你是想忤逆不成?!」 「不不,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那丫头吓得腿软,浑身抖起来。 「那还不滚出去!」 「是,是。」 几个宫女哆哆嗦嗦站在门口,心觉伺候贵妃稍有不慎就要性命不保,这苦差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遇上! 贵妃在里头诵经诵了半个时辰还没出来,外头的人个个提心吊胆,又谁也不敢贸然打搅, 终于等到里间的人推门出来,贵妃诵完经文,脸色倒是平缓许多。 「贵妃娘娘,咱回寝宫吧,」那宫女低着头,虚汗尽出,「皇上见着您不在,会担心的。」 这会儿冷梦轻像是情绪恢复如常,眼中的戾气消了,神情又淡漠起来,点点头说:「好」。 . 手记终于被她翻到了尾页,正要合上放在一旁,忽然瞥见折起来的那一张纸条, 赵未然于是将那纸条抽出来,展开看了看,见着上头消极又悲观的内容,不由得狠狠一怔, 未曾想那竟是一封你来我往的传信,一方熟悉的是公主的笔迹,不熟悉的,便是「媱贵妃」的, 看来贵妃在这皇宫过得并不快乐,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忽然觉得这倾诉与宽慰的言辞颇有几分像那时候自己跟冷梦轻的境遇,大概不同之处,便是当今圣上后宫寥寥,先皇却是妃嫔众多, 赵未然眉心禁不住拧起来,忽然十分想将这媱贵妃的事问个清楚, 奈何没什么打探消息的渠道,她找了半天,便只找到府中年纪稍长些的刘妈子, 赵未然:「刘婶,我问你个事儿成么?」 「诶,王妃你说。」 「那什么……」她下意识悄声道:「我今日问你的事,别与王爷讲。」 刘老妈子毫不犹豫地点头,尽管在王府干了这么些年,比起王爷,她倒更偏心这位王妃,郑重其事地拍拍胸脯, 「王妃甭担心,老奴口风紧得很。」 赵未然于是问:「刘婶可听说过媱贵妃么?」 「媱贵妃,」她想了想,目色陡然幽深起来,「那位啊…… 曾也是先皇身边的宠人,模样挺漂亮一姑娘,可惜后来投井自尽了。」 「自尽了?!」 赵未然一怔,又觉得意料之中,只是那时候没能挽留住这个人的性命,公主想必很是内疚。 「不过有关此人的事老奴知道的也不多,毕竟是宫里的人,」老妈子这会儿坐在灶台边的小凳子上,一边择着桶里的青菜一边与赵未然说, 「啧,王妃不如……问问他的家眷?」 「嗯?」赵未然眉一挑,「她有子嗣?」 「有个在世的儿子,」对方说:「便是当朝四王爷,来王府做过客的,王妃想必认识。」 「穆瑢?!」听着这话,赵未然瞳孔一聚,脑子轰然乱成了一锅粥, 是她消息闭塞,连穆瑢的生母是谁都不知道,这会儿猛的想起来他曾说过的那句——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与你见过面了,额娘同令堂乃忘年之交。」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55忘年之交免费阅读. 056 一瞬而逝的永恒 天色不早,赵未然懒懒打了个哈欠,转头就见穆渊迎面走过来,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根红绳,二话不说往她腕上套。 这红绳还是上回跟赵未然一起上香时庙里的大师给他,说用来牵住姻缘什么的,搁置了这样久,今日打算用上一用。 看穆渊将这么个玩意儿系在自己腕上,赵未然一面觉得幼稚,一面又忍不住幼稚地感到心头一阵悸动,尽管如此,语气倒还是十分的不着调, 「这是个什么?你要作法?」 赵未然这家伙坏人情趣的本事一向可以的。 穆渊没理她,专心致志地又给自己系上,末了才语气十分严肃地说: 「不准解开,今晚上都不准拆。」 你睡着了我还不能偷偷拆了,她心头暗暗地想,垂眸往腕上一瞥, 好家伙,打的死结…… 赵未然一抬手,连带着穆渊的胳膊也给提了起来,她看着对方,讲道理地说: 「你不觉得很不方便么,手绑在一起,什么事也做不了。」 「那就不做别的事。」 穆渊另一空着的手将她后腰一搂,揽到自己身前,视线毫不掩饰盯着她领口的盘扣, 忽而眼神就不明不白起来,饶有意味地道: 「……上回不算,我不记得。」 赵未然知道他这会儿是又精神起来,煞有其事说: 「你自己昏过去的,怪我?」 这话可不兴乱说,穆渊澄清似的急急忙忙道: 「我那不是昏过去,我……我……」 话到嘴边又无法反驳地结巴起来。 这种事食髓知味,他这顶多算肉骨头旁边嗅了嗅,本想跟赵未然好生掰扯掰扯,却听她打了个哈欠,声音带上些倦意, 「合着这几天累的不是你,没看见我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嘛?」 赵未然这些天忙里忙外,为着小媛的婚事筹备这个准备那个,晚上只想好生睡一觉。 她指着眼下并不存在的黑眼圈,这会儿立马调成死机模式,对他的叨扰充耳不闻了。 诚然赵未然这人懒的时候浑不想动,忙起来又没有节制,一连这么几天来回奔波,身子确是熬瘦了些,穆渊看在眼里,也有几分心疼,便不急于这一时宣泄,抚着掌下青丝,心头想着: 待这婚事过去,一切,也就风平浪静了罢…… . 成婚这日,王府布置得红火又喜庆,府邸平日死气沉沉惯了,鲜有举办这样热闹欢欣的喜事,池里的鱼儿都仿似欢快起来,接二连三地跃水而出。 府中上上下下喜气洋洋,穆渊倒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出入疆场这样多年,不知不觉成了块表里如一的冷石头,鲜少被外界感染情绪,甚至一身冷厉的气场与周围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生平死人见得多,成婚的新人却不曾见过,这会儿看着满屋布置的红绸,无端想起来横溢黄沙上的那一片血色。 只能说在别人成婚这天想着这样不吉利的事,确实不是个什么脑子正常的人。 这时新郎从花轿牵了新娘过来,周围瞬间哗声四起,热闹起来。 穆渊抬起眸,却只看见从远处走来的赵未然,穿的一身靛紫华服,髻上别了支金色发簪,衬得她好明艳, 诚然这天底下谁要成婚他浑不关心,眼里只那一个人,只觉得今日也能沾着光似的看她细致地打扮起自己来,看着她就入了迷似的,眼睛挪也挪不开了。 赵未然没大将军这顶好的视力,瞧不见十米开外直勾勾的眼神,注意力全在跟前这一双人身上,时不时给新娘提提裙摆,免得脚上绊住, 婚服还是赵未然帮着给挑的,谁让这丫头犹犹豫豫的没个主见,左右选不出,到头来还得眼巴巴地望着赵未然。 小媛属端正,小家碧玉的类型,一张小巧白皙的脸掩在若隐若现的面纱下,一身华贵而不琐碎的大红婚服,配她的气质。 新郎新娘一对佳人,看着很是般配,两人牵着喜缎,跨过火盆,再一并迈进门, 穆渊也一路看着眼前那人终于走到自己身边,唇角升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一拜天地!」 两人跟着礼生的指示做着动作,新娘子盖着红盖头,看着步履从容,其实紧张得要命,小声地与她身边的新郎说: 「袁祁,我看不清,好害怕。」 「别怕,有我在。」 「我要是踩着裙子摔了怎么办?得多丢人啊……」 「不会的,有我护着你呢。」 他声音沉稳得令人心安,教小媛情不自禁地相信他,此刻将身心交付对方,脚下步子大胆起来。 小媛是赵未然捡来的,不知双亲姓甚名谁,袁祁父母早亡,亦没有亲友,拜不了高堂,二拜便只能拜拜王爷王妃了。 新郎新娘拜过堂,喝过合卺酒,气氛一派欢馨和谐。 两人都没有亲信,便只袁祁招呼了三两个好友过来喝喜酒,婚宴上基本都是王府上下的侍卫仆从。 这一众宾客里,有的尚且孤家寡人着,对着男女情爱怀着无限美好的憧憬与遐想,有的走过半生,终究只剩下一个人,纵使画面再令人悸动,恐怕也只能是勾起些往昔回忆,平添感伤。人境遇不同,悲欢自然不同,不必理解,本来也无法感同身受。 只是眼前一幕,任谁看着,心头都难免有些触动,觉得这刻美好得仿佛看见了永恒, 一瞬而逝的永恒…… . 礼成,新娘先去了洞房,留下新郎在厅内敬酒,几桌子的人轮番上阵,势要灌他个酩酊大醉。 赵未然津津有味吃着桌上丰盛的菜肴,难得这般心情放松, 她刚想喝点儿,端起的酒杯却被一旁的穆渊摘走了,换了杯清茶过来, 管这么严? 赵未然不禁瞟他一眼,见他目色幽沉,好似透着几许凉意,看得她神思陡然恍了一恍,又下意识撤开了眼。 天色已然暗了,夜幕降临,天边残月清冷,隐隐透出几分凄然来, 王府这会儿没了之前的喧嚷,安静下来,夜色之中好似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 不知是酒太烈还是这一帮子人酒量太逊,不多时桌上倒了一片,醉得一塌糊涂,倒是新郎敬了一圈酒回来,还神志清醒着,甚至眼神更清明了些。 他端着杯酒慢吞吞走到窗前,举目望着天边冷月,一身大红的婚服,衬得脸色分外冷白, 半晌,他收回视线,脸色陡然沉下来,转过头看着远处那颀长如竹的背影—— 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多少人敬之爱之,然而在他眼中这个人什么也不是,不过是……杀父之人! 从腰际摸出来一柄短刀,此刻喧哗沉落,终于可以图穷匕见。 手臂垂落,将那短刀掩在宽大的袖口下,他攥紧刀柄,好似攥着心头万千仇恨,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王爷,」行至他身后,袁祁脸上复又挂起新婚的笑意, 「多谢王爷提拔,卑职敬您一杯。」 穆渊转头看他,坦然地受了他这一敬。 这当,袁祁却脸色大变, 这一刻不知演练过多少遍,他动作飞快,眨眼间淬了剧毒的匕首刺向男人的咽喉, 未近其身却陡然停在了半空,对方好似早已看破他的动作,修长的手猛地捏住他手腕, 力道奇大,钳得他整条手臂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从未见识过如此可怖的力量,轻巧能将一个人的腕骨拧断,他惊惧地抬眸,见眼前的男人方寸不乱,温和的目色沉下来,寒厉彷如冰刃。 「砰——」 「砰——」 几声骇人的巨响,披盔戴甲的弓箭手破门而入,飞快将他团团围困,顷刻之间,几十支羽箭对准这亡命之徒,箭在弦上,只待一声令下。 抓他倒不必这么大阵仗,这一出是做给那正作壁上观着的人看的。 穆渊松开他,后退几步,冷眸看着眼前这瓮中之鳖,并不想亲手解决此人。 「怎么回事?!」 赵未然一脸震忪地推门而入,她方去洞房陪了陪孤身一人着的新娘,回来见着几桌子醉倒的人,跟这一屋子架着弓箭的禁卫军,不知道好好的一场婚事,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般局面? 袁祁:「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你改头换面的时候,也该改改你的姓名。」 穆渊目色幽冷,他先前听赵未然提及并未留意,去兵部要人的时候,见着此人的名字,顺带查了查他漏洞百出的户籍信息,这才起了疑心。 此人叫做袁祁,他父亲袁仞,是赵子骞的副将,亦是挚友,赵家被灭门的那一日,提上长枪便去了赵府, 只是这一去没能回来,袁氏也终究没能逃过一劫。 一身红衣的少年此刻双瞳如血,咬着牙说: 「我袁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杀要剐……」 「袁祁……」 陡然传来一道女声,他一回头,看着门口的小媛,清泠的月色照得她的脸纸一般惨白。 新娘在洞房里等,没等来丈夫,听见外头愈渐喧嚷的动-乱,心急地揭了盖头跑出来, 她看着眼前一幕,害怕得浑身战栗,却还是强打着勇气朝那少年走过去, 「小媛,你站住别过去!」赵未然厉声道,却根本来不及拦住她,眼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近那少年。 「袁祁,你在做什么啊?」 小媛去拉他衣袖,看着他狠厉如血的眼睛,声音都在发颤,「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吓我。」 这时新郎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狠力将她拽过来,手上匕首架在她颈侧, 他不是做戏,动作丝毫不温柔,沉声说: 「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小媛怔愣着,脑中全是那个无情的字眼,他冰冷的声音, ……他说,要杀了我。 往昔的温情荡然无存,许给他的身心,此刻只剩下一片空洞, 她拼命地抽动,侧颈落下深深浅浅的刀口,直到终于没了力气,死了一般当他的人质,靠着他冰冷的心口。 袁祁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了声「对不起」,继而狠戾的眼睛看着立于远处的穆渊,更坚定的声音说: 「就算要下地狱,我也要拉着这个人一起!」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56一瞬而逝的永恒免费阅读. 057 星离云散 你已经无路可退,束手就擒吧。」 穆渊目色沉冷,看着被逼至墙角的袁祁,只要他肯收手,供出背后指使之人,他未尝不会留此人性命, 对方却一意孤行道:「做梦!」 袁祁目色如刀,视线扫过周围一众弓箭手, 他早已不畏生死,纵使死无葬身之地,也算他蹉跎一生的了结,哪怕被乱箭穿心,他也会殊死抵抗到最后一刻, 他这样决绝地想着,耳畔却传来女子凄冷的声音, 「你对我,只是利用么?」 他倏然一怔,眼中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只一瞬而过,又重归深不见底的冷漠。 他是利用了梁媛的感情,这一点,他无可辩驳, 为了报仇,有什么不能做? 终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可以草菅人命,可以心狠手辣,他是个恶人,干脆就恶人到底! 然而听她这样问,却迟疑似的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能骗来她的信任,此刻亦有一万种方式安抚她的心,用最深情的谎言表达爱意,哪怕每一次与她亲近,脑中都是另一个人的脸。 只是不知为何,曾能那么自然地哄骗她,此刻却再也吐不出哪怕半点虚情假意的字眼, 他无视女子如灼的眼睛,只淡淡地说:「对不起。」 这当,突然感到胸中一阵异动,这感觉有些不寻常, 他瞳孔猛地一聚,这才意识到什么,看着对面那人,眼神阴戾道: 「你下毒!」 穆渊目色微微一凝,「什么?」 这剑拔弩张的关头,也不知道是谁手抖,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羽箭离弦而出,笔直地射向前人。 袁祁眼快,忙环住身前的女子躲开这一箭,只是因着身体发力,胸口竟开始剧烈起伏起来,恐怕毒已入骨。 而这混淆视听的一箭射出去,带着几分误导的意味,僵持的局势本就如同惊弦之鸟,这下更是脱缰似的,陡然变得混乱不堪,见状几十个弓箭手齐齐拉弦,对准包围中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人开了弓。 变故突如其来,赵未然脑子一热,这一下什么也来不及想,身体本能地扑过去, 「住手,别伤了小媛!」 「未然,你回来!」 穆渊惊慌失措地忙去拉她,终究还是慢了些,眼看着一片衣角从他手心滑走,看着那人头也不回地奔向乱箭之中。 望着四下飞来的箭矢,袁祁本已决意赴死,此刻却忽然想到什么,晦暗的眼睛闪过一抹寒芒。 他将身前的女子往旁一推,转身朝窗台跑去,弓箭手立即调转矛头,跟上他的位置, 袁祁避开羽箭,身影快如闪电,他身手矫健地跃上窗棂,破窗而出, 然而十来个弓箭手也不是白练的,三只飞旋的羽箭刺入那少年的后脊肩膀,这时他整个人已经翻了出去,夜色中顷刻没了踪影。 这边方消停些许,另一头情势却愈加焦灼, 不知是谁无眼的一箭射过来,直直朝着那神魂落魄的女子而去,赵未然猛地将她推开,倒让自己陷入危险, 她不是什么大义凛然,舍生忘死之辈,也不知道自己缘何这样做,人在危机时刻根本来不及权衡利弊,思考什么应不应当,值不值得,这刻脑子里只一个念头, 这是她唯一护着的丫头啊…… 赵未然昏沉着感觉自己中箭了,感到腹部一凉,锋锐的箭头搅开血肉,痛楚顷刻蔓延开来,这剧痛也让她混沌的大脑陡然清醒了些, 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竟会为人挡箭,很痛,又很快麻木了,只是渐渐的呼吸不上,身子轻飘飘的。 穆渊见她竟中了箭,脸色白得可怕, 他眉头一紧,不假思索砍晕了那放箭之人,猝然瞧见他脖子上的刺青,此人并不是禁卫军, 穆渊心间一寒,本以为局势尽在掌握,却不想变故更是难测,他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可怖的念头,此刻却也来不及多想,上去揽住那险些栽倒的人, 「赵未然!」 他搂紧她,跟着她无力的身子半跪下去, 感到怀中的人突然变得十分虚弱,好似随时都要化作轻烟散去一样,穆渊顿时慌了,扶着她的侧脸,听见她轻弱的声音勉强从唇间挤出, 「原来你早就……」 她喉头动了动,有点儿说不出话来,穆渊看着她,看见她伤处的血在发黑。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尖利得仿佛能刺穿耳膜,赵未然顺着这声音望去,看见小媛披头散发,华美的凤冠坠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她捂住嘴,浓艳的鲜血从指缝溢出,喉管被堵住似的,猛烈呛咳起来,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卫殷过去扶住她,却已经无力回天,大量血沫从她口鼻喷出,苍白的一张脸毫无血色。 赵未然说不出话,眼睛一下湿了,看见小媛身子软下去,整个人仿如一片飘零的枯叶,倒在血泊中,那一片猩红,一如她身上大红的喜服, 她什么也不能做,看着那奄奄一息的人,看见她胸口上下起伏着,一双眼睛没了往日的神采,像两口漆黑的洞,直直将她注视着, 「小姐……」她缀满血迹的嘴唇张合几下,胸口的起伏变得微弱,终于安静得像木偶一般,一动不动了。 穆渊脸色阴沉,他看着那血泊中的女子,眼中也有一丝愕然,又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忽然无尽的恐惧将他包裹, 「未然!未然!」 拼命唤她,赵未然像听不见他的声音一般,心如一片死水,只剩下疲倦,此刻只翻来覆去地想, 怎么会这样…… 她眼里的眸光渐渐淡去,意识也仿似飘散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闭上眼,任由浓重的睡意将她拽入深渊。 一夜之间,星离云散。 ———— . 女子闺房,瑜凡方练了几贴字,正收拾着案桌, 她一如往常走过窗台,见着眼前一幕,骇得陡然打翻了手中的墨砚, 顷刻间浓黑的墨水落了满地,女子却也无暇顾及,步履飞快地走过去, 她看着那虚弱如纸的少年,周围一地的血迹,「你怎么了?」 袁祁艰难地抬起头来,「瑜太师……」 「怎么伤得这样重?」 他方才将背上的箭头拔了下来,血水汩汩地流着,看得瑜凡眉心深深地拧起来,「我去叫太医。」 「不,」袁祁拉住她的衣摆,「不要……惊动公主。」 「你好像是,中毒了?」 看着他乌紫的嘴唇,瑜凡在他身边蹲下来,「我先给你上点药!」 那杯合卺酒…… 袁祁浅浅地想,此六腑正被腐蚀一样,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拖着这副身体回来皇宫,只是想再见一面,心头舍不下那个人。 他短促地呼吸着,脑子里走马灯地回想着此生经历的种种,这半生仇恨支撑着他,将他塑造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本也想光明正大地复仇,想有朝一日当上将军,然后立下战帖,与那穆渊决一死战, 可他并不是个习武的料,好不容易经人提携入了宫,当了个小小的侍卫,想着一点点往上爬,总能有出头的那一日。 他拼命练习武术,在军营摸爬滚打,终于那日在马场上,他看见了那个人,也看见了在他身边赵未然, 他起誓绝不迫害妇孺弱小,也绝不将仇恨迁怒于他人,只忍不住偷偷跟了这姑娘一路, 那会儿看见赵未然的马冲出警戒线,他下意识追上去,拦住了失控的马匹,也因此离他的仇恨更进了一步。 那时看着穆渊就在他面前,近在咫尺,却意识到自己终究无法望其项背, 他知道想要杀了这个人,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与他对抗,等到他羽翼丰满的那日,他发誓一定会报仇雪恨,无愧袁家列祖列宗, 然而这时,长公主的人却找上门来。 他生得模样俊秀,公主一眼看中了,要招他入公主府, 他知道长公主是怎样的一个人,不过他不在乎,只觉得如此或许能离他的目标更近,未尝不是一道捷径。 他答应了,后来在公主府,遇见了此生都难以忘却的那一个人…… 「当心。」 瑜凡将他扶起来些,在对方惨不忍睹的后背涂上药。 袁祁从来不敢光明正大地表露心迹,只敢偷偷的看她, 只觉眼前的这个人干净圣洁,美好得让人不敢亵渎, 他不想自己污秽的血粘在她衣衫上,却又任性地,想在弥留之际满足最后一点念想, 袁祁轻轻地靠在她身上,嗅着鼻前的清香,这一刻,忽然感觉这一辈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一塌糊涂, 他咽了口唾沫,弱弱地问:「我能叫你一声……瑜姐姐么?」 「嗯。」 瑜凡应着他,脑中陡然思绪万千,犹记得在公主府,这少年偷偷看她,被发现时又慌忙闪躲的模样, 倒也仅限于此,就算同处一个空间,两人之间也从没有交际, 只是这青涩的少年,忽然有一天敲开她的房门,热烈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说: 「你能不能教我识字?我想看看我爹写的这封家书。」 他小时候突遭大难,年纪尚小,奶娘抱着他日夜奔逃,学过的那一点点也都忘干净了。 瑜凡接过他递来的那家书,看了看,才发觉那其实是一封遗书, 「好。」她并未多言,只语气平淡地答应下来。 从此袁祁隔三偷偷到她这里来,她也不厌其烦地教他识字,夜里烛灯摇曳,也算这诡谲凶险的皇城之中难得的一点温馨。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公主便找上袁祁,说要他完成一个任务…… 瑜凡小心地给他上了药粉,忽而听他干哑的声音说: 「我有些口渴,你能……给我倒杯水过来么?」 「嗯。」 瑜凡应了声,将他轻软的身子从肩上扶起来。 袁祁靠着墙,痴痴地望着对方走远的方向, 眼睛已经快要看不见,只脑子里浅浅地想: 他的心思,怎么能让公主知道? 怎么能连累她? 半晌,瑜凡端水过来,才发觉对方已经不见了,血迹被抹得干干净净,敞开的窗棂还在轻轻颤动, 四下寂静如常,仿似那少年未曾来过,只一支竹笛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57星离云散免费阅读. 058 如履薄冰 晚上她做了场梦,梦到烛灯下,袁祁在案桌前临摹名家的字词,少年人脸颊饱满柔和,专注的眼睛那么明亮, 忽而见他伏在桌前睡着了,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晚风捎带几许凉意, 她于是缓步走过来,轻轻给他披上薄毯。 其实从第一次见到袁祁,她便记住了这少年,觉得他像头被困在洞窟的小兽,拼命挣扎着摆脱囚在足上的枷锁,四下尽是黑暗,眼睛里的光却明亮而刺目。 在她心里,早已将这少年当做亲弟弟一般对待,此刻看着他静谧的侧脸,指尖抚过他微凉的额角,心头升起莫大的欣慰。 不知道他在做着什么梦,见他表情平和,唇角扬起轻微的弧度, 就这样看着,心头也跟着一片暖意,她默默为这少年祈愿,但愿他走过半生困苦,终能云开月明。 …… 翌日。 瑜凡从榻上坐起,感到头疼得厉害,大概是夜里着了凉, 转头看到床头那支竹笛,尾端刻着一个「凡」字, 她指尖将那竹笛拾起来,看着那规整的刻字,脸色隐隐有些严肃, 默了阵,将东西收进柜里,她收拾了下仪容,照常去到公主府。 一路心情凝重,瑜凡手指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感到倦乏不堪, 昨夜袁祁消失不见,她自知他既决意要走,又何必去寻,只是晚上想着此事,迟迟难以入眠, 这一夜辗转反侧,只浅睡了大概半炷香不到,精神属实不太好。 路过荷花池,见边上围了一众太监宫女,她本无意上去围观,忽然听几个嘴碎的人嘀嘀咕咕说: 「这也太惨了!」 「看这样子,也不像淹死的吧?」 「谁知道呢,背上那么多伤。」 「唔……好臭!」 她脚步一顿,忽然走不动了,两腿沉得似有千钧之重…… 低语声不绝于耳,议论着今晨从池里打捞上来的一具尸体, 池水被鲜血染红一片,而那尸首泡得已然看不出原貌,只辨得挂在腰际的一个腰牌,上面刻有「袁祁」二字。 瑜凡握住拳,突然心脏跳得好快,又慢下来,几近停滞, 她站在原地,并没走上前去, 谁也不想自己面目全非的样子被人围着仔细端详,非礼勿视,算是予他最后的尊重。 不多时,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走过来,将周围人赶开了,很快将尸体套进麻袋, 那处理尸体的说此人是昨夜失足落了水,旁人休得妄加猜测。 谁也没瞎,然而谁也不敢说闲话,都晓得那给收尸是长公主的手下。 这偌大的皇宫,死了一个小小的侍卫,很快会被人遗忘,几日后谁也不会记得,谁也不会提及,仿佛这个人从没有存在过。 然而这件事却像一块顽石,梗在瑜凡心头放不下, 她心情低郁得显而易见,每日要与她会面的公主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只是在公主这里,从不存在安慰这样的字眼。 「瑜太师在伤心么?」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讥诮,有种刻意的轻蔑。 瑜凡是她的老师,这些年发觉教授不了公主自己毕生所学,在她身边更多只是陪伴而已, 她从来公私两便,少有过问公主各种上得了台面上不了台面的阳谋阴谋,这刻却抬眸直视她的眼睛,语气生冷道: 「公主院里那样多人,为什么非得选中他?!」 其实不用问,她亦知道对方为何这样做,只是突然这样问了,见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无从辩驳的慌乱,那样跋扈嚣张的人,突然就哑了声。 瑜凡也不逼问她了,眼中无尽的惋惜,语调缓和了些:「他不过是个孩子。」 「我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瑜凡:「知道他父亲是袁仞,就更不该让他见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你生气了?」 公主蹙起眉,看着眼前的人,这会儿也不辩驳自己有没有她说的那份良心,只是忽然有一丝委屈,「你从没对我生过气。」 瑜凡神色尤淡,先撤开视线,似乎有种十分微妙,无需言说的默契。 忽而听公主低低地道: 「你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公主予袁祁备了棺材土葬,下葬的那日,在山林间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瑜凡一身黑衣站在朦朦的雨雾里,看着泥土一点点将棺椁掩埋,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她蹲下身,轻轻将那封遗书与那支竹笛放在一旁,与逝者一并埋葬。 ———— . 王府。 中伤赵未然的箭头上淬了毒,她已经昏迷不醒了三日,而她豁出性命相救的人,终究是没留住。 穆渊捉住那冒充禁军从中作梗之人,将此人关在阴暗的柴房,攥紧手上的胜钧剑,厉声问: 「你究竟是受谁指示?!」 他是个死士,就是被千刀万剐也不会吐出半个字。 见他不言,穆渊二话不说举剑挑了他右手手筋,接着是左手, 他去过死牢,看过狱卒审问犯人,亦知道面对嘴硬的刑犯要如何严刑拷问,打得皮肉绽开,昏厥过去再用水泼醒, 穆渊面色沉冷,毫无耐心,整个人阴郁又暴戾,比起从这死士嘴里撬出实话,他似乎更热衷于施用酷刑,折磨得此人生不如死, 柴房遍地血水流溢,一个时辰不到,那死士便七窍流血地断了气。 这人死了,他就连发泄的途径也没有了,整日守在赵未然床前,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 他神思恍惚,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想,是他太自以为是,或许计划周全一点,也就不会变得如此, 可而今追悔莫及又有什么用? 他坐在床边,抓住她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抓住这个人,不要她走似的,感觉着她脉搏轻微的跳动,才能稍微安稳些许。 这样的日子度秒如年。 傍晚穆渊半睡半醒着,终于看见榻上的赵未然眼睫动了一动, 他瞬间清醒,攥在她腕上的手紧了紧,好一会儿才见她缓缓睁开眼帘。 他守了她这样久,这段时日茶不思饭不想,六神都快没了主,这刻顿时感到喉头一阵酸涩, 忽然想埋怨句「你还知道醒过来!」,顷刻憋住了,看着她苍白阴沉的脸色突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赵未然还虚弱着,意识清浅,这会儿只幽幽地想: 我没死,居然还没死…… 两人间良久的沉默,穆渊忽而感到心口沉闷,有些透不过气, 先前只盼着她能早些醒过来,而今待她醒来,才意识到自己要面对她不知道失望还是谴责的反应,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 对方却只凉凉的瞟了他一眼,沉默不言。 穆渊忽然有些慌了,想着得赶紧与她说些什么,又横竖想不出话题,一时间又慌又急。 「你回去睡吧。」赵未然忽然轻轻地说,侧目看了看窗外夜色,「很晚了。」 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动了动胳膊,手从他掌下抽出来,随即闭上眼,毫无留恋地沉沉睡去了…… 赵未然醒来后什么也没问,好像什么也都明白了,沉默得跟昏迷时候没什么两样, 穆渊第一次看见她眼睛这样黯淡无光。 她意志消沉,不想吃饭,药也不肯好好喝,整日睡觉,一心把自己睡死似的。 不想看她如此,又不知道怎么打破这局面,这样过了几日,穆渊照常予她端来汤药,听对方忽然叫住他,声色淡漠道: 「王爷,我们谈谈吧。」 好不容易听她开口,穆渊却半点喜悦也没有,他看着赵未然脸上表情,想到上次见着她这副表情的时候, 「先不谈,」他隐隐觉得她要说出什么决裂的话,尾音克制不住地有些发颤, 「把伤养好了再说。」 赵未然却径自道: 「王爷,你我之间,恐怕是要走到头了。」 她这段时日卧病在床,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之前发生的种种, 她怎么能再坦然地面对穆渊,纵使她能放下从前的恩怨,又能放下小媛的死么? 「你说什么?!」他目色陡然一凛,赵未然却未见似的面不改色, 「我说,我们和……」 「赵未然!」 穆渊呵住她,猛地捏紧手中瓷碗, 他已经心神难安了太久,心头的暴躁终于克制不住,「为什么这样轻易就要说分开,难道你我之间的情分就这样脆弱么?」 「本来就很脆弱。」 赵未然神色淡漠,恍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远没有以为的那样坚定,其实一直如履薄冰着,哪里经得起什么考量,更别说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穆渊心跳一滞,他没法辩解这些,只能慌忙地说:「我是真心的,你信我!」 「我知道,这世上恐怕再不会有一个人比你对我更好,可是王爷你又知道么,我实在太累了。 我们之间隔着多少人命啊,你要我怎么放下?」 穆渊急得脱口道:「那些都不重要!」 怎么可能不重要,难道要她往后余生都受着良心上的谴责么?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也无法背负着愧疚留在王府了,倒不如趁还没到难以割舍的程度,早些了结罢。 赵未然:「我这个人,不太受得了束缚,不论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我做不到无视这些隔阂,或许有一天,你我经历的足够多,到那时,我能够坦然接受你的感情罢。」 「什么时候?」 她目色沉了沉,「我不知道。」 「你不能说不知道!」见她如此,穆渊急得心间都在发颤, 不是说赤绳系定,白首永偕么,为什么到她这儿全不灵验了? 「王爷,你让我走吧,我不能留在王府了。」 听着这话,穆渊拳头攥得死紧,感觉他这半辈子的理智都要在这一刻崩塌了, 「赵未然。」他手上青筋暴起,猛地握住她被伤病熬得消瘦不堪的手臂,「你不能丢下我,你不要逼我!」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58如履薄冰免费阅读. 059 牵绊 自从上次两人谈崩,赵未然成天丧着脸,一句话不想说,勉强喝几口药,茶不思饭不想,跟要成仙似的, 她本来就病着,再这样下去身体恐怕要拖垮。 如此倒是把看病的大夫急得焦头烂额,生怕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王爷把他剁了喂狗, 他两只枯瘦的手抱成拳,颤巍巍地说: 「王爷,王妃现在的身子,可不能再瘦下去了。」 穆渊瞄他一眼,他当然知道赵未然现在状态如何,可她茶饭不思,他又有什么办法,莫非要掰开嘴往里灌么? 「不如你来教本王怎么做。」 那大夫看着穆渊一双阴沉的眼睛,身子禁不住抖了抖说: 「诶……这心情好有利于病情恢复,王妃现在身子虚弱,情绪不宜起伏,还得多顺着她的心意,王妃要什么,王爷不如都先答应?」 「她要跟本王和离,我他娘的怎么顺着她的心意!」 穆渊脸色骤然一沉,他本来烦得要死,这死大夫还不长眼的直往刀口上撞。 见他这怒容,大夫吓得一下咬了舌头,浑身上下抖筛似的抖起来, 「草……草民多嘴!草民多嘴!」 穆渊捏住拳,好容易没说滚,勉强沉了沉心说: 「下去吧。」 他最近情绪极差,总克制不住地发火,只在赵未然面前变了个人似的耐心又体贴,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又说出什么要离开王府的话。 穆渊手上端着瓷碗,在门口平复了下心情,才端药进去, 远远见赵未然靠在床头,正盯着一点发呆,好似对他推门进来浑然未觉。 他于是缓步走过来,轻声唤她,「未然,吃药了。」 她只睫羽微微动了动,眼底一片无动于衷的淡漠。 穆渊瞧着她这副神情,感到心头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下,不痛快的感觉涌上来,他也只默默吞下去,不与她计较, 无视也好,厌恶也罢,现在什么也不敢与她计较,他知道赵未然这样的脾气,一旦萌生了要离开他的念头,就是八匹马也再拉不回来了, 现在只想她能快些好起来,至少两件心事能先了却一个, 他轻轻坐下来,细致又体贴地将盛着药的调羹喂到她唇边,却见她面色冷冷地偏头躲开了, 「不想看见我么?」 穆渊咬住牙,那一股火气登时升到喉头,他捏了捏手里的羹勺,依旧几近温柔的语气说: 「我把药搁在这儿,你一会儿记得喝。」 他看着毫无回应的赵未然,看了会儿,沉了口气,起身往门口走去。 穆渊轻轻掩上门,免得叨扰里间那人, 他站在门外,望着遥远的天际,忽然觉得好迷茫, 明明已经握在手里,怎么还是失去了? 与她之间,终是剥皮见骨,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 穆渊闭上眼,无力感压得他透不过气。 这时突然「刺啦」一声碎裂的声响从屋内传来,骇得穆渊一个激灵,他想着房间里的那人,心弦骤紧,忙推门进去。 推开门的那刻,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了, 盛药的瓷碗打翻在地,摔得七零八落,远远看着赵未然满手是血,指尖捻着一块尖锐的碎瓷片, 她居然打算摔碗割腕! 「你!」 穆渊看着那虚弱不堪的人,眼睛顷刻红了一片,他飞快走过来,两条腿软得厉害, 「你做什么?!」 赵未然有气无力地抬头,瞧他这疯了似的模样,一时间甚至有些茫然,顺着对方的视线,垂眸看了眼自己那鲜血淋漓的手, 她刚才俯身去捡摔碎在地的药碗,指尖让锐利的碎瓷片划开一道口子,鲜血蜿蜿蜒蜒地淌下来,瞧着确实有些吓人。 穆渊抓起她的手左右看了看,瞧着没什么大碍,才沉声道: 「你就这么想走?什么都不顾,连性命也可以不要?!」 赵未然听着,眉心不由凝了凝, 哦,以为她要轻生…… 诚然碗是不小心滑下去的,手也是不小心割伤的,她真没想割腕自杀,为着这种事寻死也太没气节了。 赵未然张了张嘴,却忽的又不想解释了,静默着低下头一语不发。 穆渊一面想着幸亏他还没走远,一面又觉得无比后怕, 这次及时制止了,下回还能看住她么? 这一路的隐忍克制在这一刻彻底分崩离析,穆渊抿紧唇角,情绪忽然难以抑制地崩溃了, 「你就非要这样对我是么?」 他看着眼前的人,肩膀克制不住地轻颤,那一片猩红晃得他头昏眼花。 半晌,他费了好大定力,松开赵未然的手, 「你要休书,本王给你!你要什么,本王答应你便是!」 他神色痛苦,好像生生从心口撕下一块淋漓的血肉,又不声不响地将苦痛收敛于心, 「但是赵未然,你先把伤给我养好了,否则本王便将你关在王府,日日看着你,从今往后你哪儿也不要想去!」 赵未然听着这话,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他,却只见着他一道凌厉的背影,摔门出去了。 周遭空气安静下来,她松下口气,又隐隐感到心头有些难受,片刻后大夫提着药箱走进来,开始给她处理伤口, 血还在汩汩地流,却感觉不到痛,像已经麻木似的。 . 穆渊逃似的疾步往前走,说了口是心非的话,难受得要命,感觉心脏都隐隐作痛。 忽然想起来曾有人与他说,杀虐成性,必生霍乱, 恐怕是上辈子的杀孽反噬到他身上,后半生终究不能得偿所愿。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尖锐的男音, 「王爷!王爷!」 穆渊面色沉冷地转过头,认得身后这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是太后身边的公公, 看着此人,眉心不由拧起来,「刘公公,何事?」 太后身体每况愈下,眼下太后的贴身太监过来找他,穆渊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刘公公也不多言,只矮身道: 「王爷随老奴去趟琉光殿吧。」 ——「母后。」 见着榻上的女人,穆渊也不行礼了,三两步上去握住她的手, 那枯瘦的一只手,只皱巴巴的一层皮附在骨头上,攥在手心触感悚然, 他看着病榻上气息奄奄的太后,脸色苍白得看不见一丝血色,恐怕没几日便要去了。 「非寒啊,」太后抬起另一手抚了抚他紧皱的眉心,这动作都费了她好大的力气, 女人却似乎并不痛苦,脸上露出平和的浅笑,「哀家没事,哀家……便要去寻你父皇了。」 穆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感到呼吸发紧, 眼前这色衰病弱的女人是他母后,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真心待他的人,这样多年纵使不常相见,也像冥冥一根线拴着他的心,让他不至飘摇无定。 这些丝线系着他此生所思所爱,汇成他在这人世间的牵绊, 这一刻忽然感到所有人都要离他而去,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穆渊喉头哽咽了下,怕被对方察觉,心头的苦涩隐而不宣, 他不善言辞,此刻只守在床边,静默地陪了她一会儿,忽而听太后问他: 「怎么不见未然呢?」 . 晚上赵未然用过膳,有气无力地坐在床边,身旁没了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这么些天了,也仍旧寂静得让她有些不习惯, 想过几日去到小媛墓前,带些她最喜欢的糕点,顺带找到那侍卫的坟头,将这人的棺材板给掀了。 这么想着,眼睛忽而有些酸涩了,心说她可真不是个好主子啊…… 她脑子里忆着从前的事,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很暗了,赵未然才回神过来, 她这些天身子虚弱,容易犯困,正打算睡下,忽而又想: 也不知道穆渊现在何处,他一下午都没回来王府。 虽然穆渊先前答应了她,又隐隐担心他忘了这事,却也不便督促他赶紧将休书给了她。 正想着,忽然听见门扉被人推开的声响,赵未然抬起头,见穆渊径直走过来,一双眼睛瞧着有些泛红。 男人在她身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有种礼貌而客气的疏离,而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感觉他情绪似乎十分低落,教赵未然不知道从何开口,纠结好一阵,才终于道: 「王爷,你答应我的……」 「我知道。」他说,又岔开话题道: 「母后快不行了,她想见你,你明日与本王去一趟琉光殿。」 赵未然愣了下,「我……」 「你现在还是本王的妻子。」他声色淡然,却又十分肯定。 「好,」应付他母后,这种事儿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赵未然于是同意了,又提醒地道: 「答应我的,王爷千万要守信。」 穆渊没说话,深深沉了口气,好一阵,才声音艰涩地问: 「你再陪我最后一晚吧?」 赵未然皱了皱眉,有些不想答应,这种时候了,就不要给人留下无谓的念想,然而对方却也不容她拒绝的余地。 吹熄油灯,她于是穿得规规整整地与穆渊躺在一张床上, 曾能肆无忌惮地亲热缠绵,而今却再无可能了,往日的温存像梦一场,往后恐怕只能是形同陌路。 赵未然感受着身后的温度,意识清醒地装睡,忽然感觉被人从后抱住,扑在颈上的气息痒得她受不了, 赵未然忍住没动,听他在耳边喃喃道: 「真的一定要走吗?」 她拧起眉,表情严肃地转过去,穆渊猛然压上来,急切地吻住她的唇,慌乱而贪婪地深入, 赵未然好容易别开脸,心说果然是不该答应他。 「说了给我休书,王爷不要说话不算话!」 「可你都已经跟我,」穆渊眼睛深深看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你怎么能这样?」 赵未然听着他的话,纵使心绪翻涌,面上也只一片不为所动的漠然。 他感到真的无计可施,无可挽留了, 忽然想,要是没有从前那些不堪的回忆,从一而终地好生待她,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地将他舍了,心口一阵抽痛, 「你说,我为什么没有早些想明白呢。」 穆渊闭上眼,脸埋在她颈侧,好像这样就能逃避什么,声色干哑,「我觉得,这世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59牵绊免费阅读. 060 薨逝 清早临走前,赵未然拉住他说:「你先将休书给我,我再跟你去。」 穆渊视线瞟过自己那被扯歪的衣襟,「非要在这时候?」 赵未然表示不容置喙地点点头。 穆渊看着她,面沉似水,事已至此,大概已经心如死灰了,依她所言将那东西写好给了她。 处理完这事,两人才动身去了琉光殿。 太后大限将至,皇帝日理万机,没功夫回来琉光殿送她最后一程, 赵未然知道穆渊要她过来无非就是想让这操碎了心的老母亲走得无牵无挂,她知道要怎么做,还跟从前一样,做戏就成。 进门看着病榻上的女人,她怔了怔,才知道濒死之人是这般苍白虚弱,瘦得仿似只剩下一匹白骨。 听见声响,哲德太后身子没动,只眼珠子转过来望着他俩, 她现在大部分肌肉已经动不了,沙哑的嗓子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非寒?」 穆渊低低地应她,「母后。」 「未然也在?」 女人眼睛几乎看不见,只辨得两团模糊的虚影,赵未然走到她身边,唤她一声,「娘。」 「诶,」太后望着那女子,嘴角扯出一道扭曲难看的笑,「听着你的声音,娘就高兴。」 她虚弱到了极点,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要好费一番功夫, 到了弥留之际,心头的牵挂没能尘埃落地,如何也咽不下气, 她无神的眼睛看着赵未然,微弱的声音请求似的说: 「未然,哀家谁也不信,只信你,哀家走了,你替哀家好好照顾非寒。」 赵未然愣了下,随口答应,「好。」 穆渊不禁侧目看着她。 女人又絮絮叨叨说:「未然啊,你晓得的,非寒脾气不大好,也不大会说话,你平日里多担待些,不要与他计较, 小时候,哀家陪他太少,往后啊,你便多陪陪他。」 赵未然:「我知道,放心吧娘。」 「非寒虽然嘴硬,但其实很在意你的,他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哀家走了,他就只你一个人了,你待他好些,不要骗他,不要让他难过。」 赵未然顺从地点点头,「我明白。」 穆渊沉默地立一旁,快要听不下去,感到一字一句好似一刀一刀剜在他心上,疼得他肩膀禁不住颤抖起来。 太后艰难地动了动指节,见状赵未然于是攥住她的手,听她道: 「娘想听你说,你会一辈子照顾非寒,对他好,今后要与他白头偕老。」 「我……」赵未然噎了下,又想这时候了,还是宽慰下这行将就木的老人吧, 「我会照顾好他。」她声色坦然。 「娘要你发誓。」 赵未然拧了拧眉,忽然觉得这老太太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大概人一辈子就是个轮回,越活越回去了,越老越需要人陪,需要人哄,这会儿便也迁就她一下吧。 「我发誓,」她道,见太后像还不满意,又说: 「做不到千刀万剐!」 穆渊眼睫不眨地盯着她,忽然感到一股气堵在心口,隐隐地发疼, 做不到千刀万剐。 她说的要是真心话该有多好…… 可惜,也不过一句冠冕堂皇的谎话,也就只能骗骗母后,或许也能骗骗他吧。 太后终于心满意足地阖上眼,她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嘴唇微张,一呼一吸都十分艰难, 垂死之人,脸色一片静谧。 穆渊守在一旁,听着女人愈渐微弱的呼吸,儿时的画面在这一瞬间悉数涌入脑海, 回忆有温馨的,也有不甚愉快的,然而是好是坏却已经不那样重要了,在这一刻归于平静,也归于永恒。 逝者长存。 他看着病榻上的女人,脸上没有过多的悲伤, 人死如灯灭,就这样平静地离世,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已经算是莫大的幸运…… 太后薨逝,丧钟长鸣。 两人出宫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穆渊行在她身后,见她完成任务似的松了口气,纵使知道有些多此一举,还是禁不住问: 「你刚才说的,有几分真心么?」 赵未然脚步一顿,忽然惶恐了下,又若无其事道: 「不是在帮着你哄你娘么。」 她忽然觉得,太后其实并不是真的多喜欢她,不过是认准了她这个人,想将自己儿子的终身托付与她罢了。 只可惜,终究不能实现她的遗愿了。 回到王府,赵未然马不停蹄地收拾起行李来,翻箱倒柜将一些常用的衣物装进囊中, 穆渊僵硬如柱地站在一旁,也没过去搭把手, 他靠着门,两手抱臂,勉强克制住冲上去一把抢过她行李扔在地上的冲动。 赵未然收拾完将东西扛上肩,转头见穆渊高大的身躯倒是将门挡严实了, 「你现在这身子,不如养好些了再搬走。」他声音冷漠地道。 赵未然摇摇头,心说还是快些走吧,磨久了又依依不舍了。 不过她在王府咸鱼这样久,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收入,不想饿死,只得腆着脸收了对方的银两, 想着大不了日后有钱了再还,她也不是那不识时务的。 行至府门,她脑子里忽然闪过江湖中人分道扬镳的台词,转头看了看一路跟出来的穆渊, 「王爷,你我就此……就此别过吧。」 知道她是委婉地表达不必再送了,这没心没肺的人,好似看不出来他的心如刀绞, 穆渊笔直地立在门口,不知道还能与她说些什么,干脆沉默不语,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了…… 赵未然拎着行李,去到先前看好的那一处房舍, 离开王府,一面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却也不可否认心头隐隐的歉疚与不舍, 她进门便将行李扔上床,「嗵」一下倒在榻上,她扒拉过来一旁的枕头轻轻靠着,此刻浓重的倦意将她包裹, 这会儿沉下心,余光瞟见囊袋中露出一角的那本手札,疲倦的眼睛瞬间凌厉了些, 赵未然脑子一下清醒,先前那因为筹备婚礼放置一旁的事,这会儿不得不又掂量起来—— 那时候知道媱贵妃是穆瑢的生母,赵未然震惊了好一会儿,可又不便去问别人过世的母亲,只能试图从旁人嘴里撬出来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的信息, 「这媱贵妃是外族人?」赵未然问,记着她的长相与中原人瞧着有所不同。 老妈子却摇摇头,「听人说,这媱贵妃其实是让蛮人给带大的中原人,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入了宫,被先皇封为了贵妃。」 蛮人…… 赵未然目色一凝,想起来信件后半部分开始用她看不懂的字迹交谈了,或许是蛮人的文字, 可她不会夷语,也不便拿着那信询问旁人。 她疑惑着,忽而有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闪过, 难道当年公主当真在与蛮人私通么?赵未然又猛地拧眉, 她怎么能这么想? 然而死无对证,可这事儿去问穆瑢,他的话又几分可信呢? 到现在她仍十分纠结,此事她是查还是不查?隐约觉得在这背后的隐情,可能她所不想看到的, 可这冥冥中的指引,或许就是要让她查明此事呢? 脑子里打架似的,不知道哪个想法能战胜另一个,大概真的累了,她这么纠结着,不知不觉入了梦。 . 贵妃寝宫,冷梦轻懒懒倚在美人榻上,她近来备孕丰腴了些,倒显得温婉许多, 皇帝侧耳贴在她小腹,凝神听着尚不存在的胎动,看他兴致盎然的模样,冷梦轻禁不住调侃说: 「这才多久,你能听到什么?」 皇上于是翻了个身,好整以暇地枕在她大腿上,一双缀满爱欲的眼睛直直将她注视着, 她随即扭过头,拾起盘子里一枚红提,喂到男人唇边, 皇上微微扬首,咬下那晶莹饱满的红提,继而含住她指尖,舌尖打转几圈,将那甘美的滋味吞入腹中, 他像只餍足的狼,神态慵懒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看了阵,才缓缓道: 「梦轻,朕要封你为皇后,你若诞下皇子,朕便将他立为太子。」 皇子…… 冷梦轻一瞬的失神,感到难以置信,又觉得有些可怕, 她不想她的孩子生下来就要在这勾心斗角的皇宫中长大。 皇上看着她恍然的神情,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没有女人能拒绝赋予她成为皇后的承诺,册封大典在一月后举行,既是想安抚她的心,也想用这母仪天下的位置拴住她的人。 「这簪子,送你的。」 他喜欢送她礼物,博她开心,将手上东西递给她说: 「喜欢么?」 镶满玛瑙珍珠的发簪,想必价值连城,冷梦轻看了两眼,故作欢欣地笑了笑, 「多谢皇上。」 「怎么谢?」 看着他唇角勾起的笑意,冷梦轻默了阵,俯下身来吻住他的唇,学着他的动作或深或浅地挑弄, 皇上享受了阵,满意地反客为主,尝够了她的滋味,才又闲适地躺下去, 男人将脸埋进她身体,嗅着鼻前沁人的香气,沉沉睡去了。 看着枕在她身上熟睡的人,冷梦轻目色冰冷, 她视线瞟过放置一旁的发簪, 此物捅进他咽喉,想必血水喷溅,当即毙命! 她有无数种方式在他熟睡之际将他杀死,或将毒药混在吃食里,未有这样做,倒不是因为舍不得,也不是多深明大义,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稚嫩又无知的小姑娘了,不想亲手染上此人的血,不想为这样一个人毁了此生, 总有一日她会离开皇城,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60薨逝免费阅读. 061 琉璃镜 赵未然这几日夜夜难寐,惦记着那档子事,心头一直不安分着,大晚上的一个猛子坐起来,感到心烦意乱得厉害, 忽然觉得她这辈子恐怕就是折腾的命,不了却这心事终究是没法好好过日子了。 白日走在路上,赵未然忽的停下脚,凌厉的视线一扫身后墙角, 「谁?!」 默了阵,穆渊倒也大大方方地走出来,他脸色有些憔悴,身上还穿着守丧的孝服。 「你……」赵未然一讶,又压低眉心,「你跟着我做什么?」 尽管赵未然现已不在王府了,皇城也就这么大个地方,他诚心要找,难道还找不到一个人么? 穆渊装作一点也不心虚的声色平静:「你我不是夫妻了,我也还是能见你的吧?」 他心想两人分开时也没闹得太僵,自然是可以做朋友的,既是朋友,未尝不能再追她回来, 纵使对讨姑娘欢心的事一窍不通,至少能先将别的居心叵测的人赶走吧?他这么不厚道地想。 赵未然看他一眼,也懒得说什么,淡淡道: 「哦,随你。」 「你去哪儿?」见她转身要走,穆渊匆匆跟上,「我与你一起去。」 「你确定?」赵未然转头看他,语气却像是别有深意。 穆渊看着她略带着点儿挑逗的眼神,掩下方才的慌忙,淡定说: 「有什么不确定?」 . 还当要带他去个什么地方, 居然是青楼! 穆渊不由得拧眉,侧目看着一旁神色如常的赵未然, 为什么带他来这地方? 哪儿有带自家夫君……前夫来青楼的说法?! 穆渊抿住唇,脸色倏然就沉下来。 赵未然像兀自盘算着什么,忽地停住脚,面色不改地道:「你总不能这么进去吧?」 她心说哪儿有穿着这一身进去青楼的? 转头见穆渊慢条斯理将丧服褪下来叠好,低低说了声孩儿不孝,这便要「不守孝道」了。 赵未然看看他手上的丧服又看看他,眼神说:你娘在天之灵恐怕得气活过来吧。 穆渊也抬眸看着她:我娘谢世之际都念着把我交待与你,她老人家不会记恨我的。 赵未然摇摇头,不多言地抬脚径自往里走了。 穆渊一路跟着她,眉心紧锁, 他鲜少出入风月场所,除了拎着长刀进来青楼逮人,闻着这味儿便不想踏足半步, 这会儿还没来得及问她做什么带他来这地方?四下莺莺燕燕顷刻围过来,一群野狐狸见了肉似的往穆渊身边涌, 胭脂水粉霎时一股脑往他身上蹭,还得是他目色一凛,一身杀气将近身的姑娘们吓得退避三次。 他刚从这一堆脂粉中抽身而出,抬眸见赵未然径直穿过人流,直往楼上走。 他幽怨似的眼神冷漠,又慌忙快步跟上那人,终于见她停下脚,推门走进一侧的厢房。 赵未然径直行到窗边,将那窗棂推开来,半个身子探出去张望,动作利落又煞是诡异, 穆渊见她如此,正疑惑着走近,而后便震惊地看着她一踩窗台,纵身跳了出去, 「赵……」 他望着对方那轻灵的背影,瞳孔一震,想也不想地跃窗而出,跟上她的轨迹。 原来这青楼对面便是百川居,赵未然在这附近踩点几日,发觉这不走寻常路径不容易教人察觉。 她身手敏捷地跳到对面窗台,摸索进了那间账房, 穆渊后脚进来,见她像十分熟练似的,二话不说,麻利地在案桌上的书文堆里翻找起来, 不知道她正门不走,非要剑走偏锋地翻窗进来此处是个什么情趣,害得他方才还以为赵未然真带他逛窑子,好生了一阵闷气。 「你到这地方做什么?」他问。 赵未然手上翻着账本,随口瞎说: 「打算往后也开一家这样的店,先偷摸过来取取经。」 看着她,穆渊拧了拧眉,忽而认真地问: 「银子够用么,要资助你些么?」 赵未然微怔,抬眸看着对方那信以为真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心头有些惶然, 「我就说说而已。」 随即扭过头,专注地看起账本来。 翻了将近半个时辰,赵未然专挑了有「墨先生」的记录看, 那时候分明记得买画的尽是那戴着琉璃镜的老先生,怎的名字还不尽相同呢? 她现在草木皆兵,看到什么都觉怀疑,这时候不禁天马行空地想: 难道这些都是此人的化名?都是用于伪装的假身份么? 这么想着,她于是搁下账本,虚开一条门缝往外看了看,真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地瞧见了那坐席中的男人, 男人坐在最后靠边的位置,神态悠闲,好似个与世无争的看客。 这会儿满厅都在看那摆在圆台上的一只青瓷宝瓶,赵未然便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她一个人悄没声息地走了,浑忘了房中的另一个人, 穆渊这些日子守孝本来劳累,晚上一个人又翻来覆去地睡不好,这会儿倒让闲适的倦意温泉似的将他包裹, 刚坐在榻椅上闭了下目,再睁开眼,便发觉房中没了赵未然的身影,只剩下他一个人, 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穆渊猛地从椅上站起来, 他就打了个盹儿,这人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 赵未然眼睛盯着男人,在这攒动的人潮中艰难往前走着, 却见对方忽然起了身,拍了拍压皱的衣摆像要离场似的,她一些有些慌了,不管不顾地快步朝他的方向挤去, 「啪—— 「不好意思!」 赵未然本想碰个瓷,不想一挥手扇在对方脸上,男人头一歪,眼镜都给打掉下来, 「真……真不好意思!」 她愣了愣,盯着那落在地上的琉璃镜,默了半秒,突然心生一计地弯腰将那东西抄起来,拔腿便往外跑, 男人扶了下额,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懵,看着眼前女子逃跑的虚影,才倏然反应过来,指着赵未然大喊: 「贼,捉贼!」 他这么一吼赵未然才忽地想起来似的,慌忙拿出条娟巾遮住下半张脸。 「站住!」 「别跑!」 两人就这么在人潮中你推我搡,你追我赶, 赵未然攥紧那琉璃镜,不要命地往前挤, 忽然见一旁穆渊一脸错愕地叫住她,「未然!」 赵未然没工夫解释地摆摆手:「帮我拦住后面那人,多谢!」 穆渊不明其意,倒还是一把揪住那要过去追她的男人, 男人被他扯了个踉跄,眼睁睁看着那小贼蹿入人潮没了影,先前端着的稳重儒雅瞬间溃散,不禁骂道:「你奶奶的……」 还没骂完,穆渊倒先质问,「你追她做什么?」 「做什么?」男人激动得手指乱舞,「那婊-子偷老子东西。」 穆渊怒道:「放屁!」 他本来心情躁郁,瞧此人不爽,说话难听,然后拽着他去到无人的街角,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揍了顿, 男人捂着嘴,给揍得鼻青脸肿,心说遇上这么两个瘟神,他今儿是犯了什么太岁?!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61琉璃镜免费阅读. 062 放长线,钓大鱼 见身后没人跟上,赵未然这才站定,扶墙松了口气, 只觉此人身份可疑,看他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也就这个琉璃镜,便想由此寻得线索。 这琉璃眼镜做工细致精巧,轻薄的琉璃片晶莹通透,透出隐隐幽绿,铁黑色的眼镜腿儿细而牢固,刻有精美的花纹,这一物件想必比交易场展列的那些个宝贝还要贵重, 她擦擦镜片,随意将琉璃镜举到眼前看了看,而后便是一怔, 他娘的居然什么也看不见! 戴上这琉璃镜,眼前跟泼了墨似的一片漆黑。 看得赵未然万般疑惑,难道此人眼睛跟常人构造不同,或是得了什么奇怪的隐疾,要用这琉璃镜才能正常生活? 事有蹊跷,赵未然自个儿想不出头绪,如今她离开王府,身在江湖,江湖中通晓百闻的人便多了去了, 她于是四处打听,找到个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诩百晓仙的江湖中人,从他这儿打探消息, 好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此人。见桌上铺了块黑布,上头摆满金银首饰,那坐在椅上悠闲摇着扇子的男人看似是个卖货的,桌上那琳琅满目的饰品拿黑布一裹,收拾干净桌子,再摆上一杯浓茶,便又是个买卖消息的掮客。 百晓仙长了双阴阳眼,一只眼珠子黑,一只眼珠子白,唇边一颗标志性的浓黑大痣, 他扶了扶唇下一绺胡子,视线若有若无看了看面前这姑娘几眼。 「姑娘来打探消息的?」 「嗯。」赵未然在另一头坐下,先按规矩放上几枚银子,这才将那琉璃镜搁在他面前问: 「这是个什么稀奇玩意儿么?」 那百晓仙斜眼瞧了瞧,「嘶……这个嘛……」 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看来是不想或是不敢直言,赵未然于是激将道:「看来你也不知道啊。」 贩卖消息的江湖人士,最听不得这砸招牌的话,男人眉心拧起来,娓娓道: 「这玩意儿瞧着跟普通琉璃镜没什么两样,其实叫做窥机镜,说白了,戴上这眼镜,就能看见同僚留下的情报消息,用特制的白墨书写,便能隐于无形,」 他又摇摇扇子道:「不过此物在中原并不常见,乃是边地那帮蛮人的东西。」 赵未然恍然领悟, 所以他戴上这琉璃眼镜,目的是查看隐在交易物品上的情报信息? 百晓仙:「姑娘这东西打哪儿来的?」 他这一问,赵未然猛然怔了怔,忙打马虎眼说: 「路上捡的,瞧着挺不寻常,想问问看能值多少银两?」 见他又摇起扇子来,「不好说,这东西拿到黑市卖都不好出手,恐怕还会招来麻烦,在下劝姑娘还是尽早将这琉璃镜物归原处。」 赵未然点点头,又不禁拧起眉,总觉得这百晓仙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她,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正起身要走,忽而听对方问: 「你可是那赵子骞的女儿?」 赵未然一讶,「你认识赵……我爹?」 他点头,悠悠地道:「认得,赵将军还曾找我算过一卦。」 赵未然:「你还会算命?」 诚然将那搁在脚边,写着神算子周大仙的布幡一立,他还是个算命先生。 百晓仙笑笑:「技多不压身。」 他又道:「早年行事莽撞了些,招惹了些麻烦,那会儿要不是赵将军出手帮了把,在下恐怕早就魂归西天了。」 他这阴阳眼其实是那时候被人打的,一只眼睛瞎了,干脆弄成一对阴阳眼,往后也好招摇撞骗。 「说来,我还欠着赵将军一个人情呢。」 他也不做那无谓的缅怀了,转头瞧着眼前的赵未然, 「丫头,你瞧着有没有想要的,叔送你一个。」 说着将那一堆首饰展开在她面前,翘起二郎腿,一副任君挑选的神情。 这就自行长辈分地自称叔了? 然则赵未然对这一片花花绿绿的不感兴趣,她看着眼前的人,忽而两眼放光地道: 「你教我算命吧。」 男人嘴角一歪,「哈?」 . 赵未然径自往前走着,绕过几个转角,终于有点儿无奈地转过头, 「王爷不要跟着我了!」 穆渊神色严肃,缓步走到她面前,问: 「你到底要做什么?」 想着她近来奇怪的行迹跟举动,穆渊眸色幽深地看着她,「真的不用本王帮你?」 赵未然:「不麻烦你了。」 她知道光凭自己能力不够,到必要时候恐怕还得倚靠王爷的人手,只是查明内情之前她不想穆渊知道太多,毕竟此事涉及到的人与她关系太过密切,也难免留有一些私心。 「王爷回去吧,分心做些其他的事,便不会如此记挂我了。」 她十分诚挚的道,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 见他目色幽冷,一双好似噙着万语千言的桃花眼深深将她看着,看得赵未然十分别扭, 也不想他这般难过,可经历这么些事,赵未然忽然觉得,果然人还是没心没肺一点比较自在, 世事无常,情爱又算什么,再浓烈的感情终究也会淡,她不信什么山盟海誓海枯石烂,往后只想逍遥自由,顺从心意地过这一生就好。 不想气氛这样凝重,她变成之前那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笑着拍拍对方肩头, 「其实先前我骗你的,你贞操还在。」 穆渊看她这嬉皮笑脸,心说她怎么不干脆一刀捅死自己呢? 他微垂下眸,忽然想通似的觉得她既如此决绝,又何必死缠烂打? 或许待时间磨平这些是是非非,时过境迁,她便能放下心中芥蒂,回到他身边? 他只能这样宽慰自己,勉强克制住心头那想锁住她的不正常的情绪,只叮嘱说: 「记着,不要去做没把握的事,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有要紧的事务必告诉我。」 「我没……」 「不然我会担心。」他目色定定地看着她,「不要让我一直担惊受怕,好么?」 赵未然不由得抿住唇,到这地步,她已经没办法劝退自己放任此事不管, 她心头说了声对不住,在穆渊面前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 . 担心自己已然暴露行踪,男人自遇上赵未然那天起便再没去过百川居。 赵未然一身不起眼的打扮偷偷尾随着这人,想着断然还有其他人与他接头,就这么草率抓人势必打草惊蛇,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跟着去到他家,一处林间木屋,偏僻隐蔽, 而后发觉男人从来独来独往,这几日哪儿也没去,什么人也没见,在自家与青楼间往返活动,两点一线。 赵未然跟着这人,无聊得快要长出草来,好几次她在青楼旁一家茶水铺等,等得昏睡过去,差点儿跟丢了人。 跟了这么些日子,好歹也教她发觉了一些男人的起居规律,发现此人最常用的名字是娄絮,却也不知道这名字究竟是不是其真名。 只觉他总不能一直没有动作,还得耐心蛰伏。 这天赵未然照例守在他家门外的大树后头,对方却迟迟未有出来,她不免心头起疑,隐隐升起不好的念头, 坏了,这人莫不是跑路了? 一连几日没点儿收获,赵未然又真不是个耐得住的人,她拨乱头发,抓起把灰往自己脸上摸了摸,这才抬脚朝那小屋走去。 寻思着要是被对方发觉,就装作远途跋涉过来讨要水喝的异乡人, 不想刚走近大门,门扉闹鬼似的「吱呀」一声自个儿开了, 看得赵未然一阵悚惧,待门被风吹开,瞧着里间景状,那一半惊慌便消散了,只剩下满目震惊。 地上满是泥脚印,四下被抄了家似的一片狼藉。 她缓步跨进门,四下扫视一番,房中果然空无一人, 举目望去,乱糟糟的桌上零散铺着几幅字画,画筒滚了满地,显然是被人动作鲁莽拆开的, 赵未然走近一瞧,认得那画是穆瑢的手笔。 她心头一咯噔,随即从怀里摸出来那琉璃镜,戴上看了看, 眼前漆黑一片,只看见那画纸上泛出荧光蓝色的字迹分外醒目, 尽管早已经料到,亲眼看到的那刻赵未然还是心头凉了凉……与蛮敌私通之人果然是穆瑢! 上头的夷语依旧看不懂,然而内容已经不重要,如此已然能够证明私通的罪行。 只是赵未然忽而疑惑地想:既然能够通过窥机镜看见画上的情报,为何还要花这银子将画作买下来? 担心东西落到别人手中被人发现?毕竟这窥机镜这世上也不是仅此一枚, 还是说着娄絮既是卖国贼,也当真十分欣赏穆瑢的画? 她忽然很想这其实是一桩栽赃嫁祸的戏码,也好比真是穆瑢所为的强,至少还能想办法查明真相,否则等着他的便只有卖国重罪凌迟千刀了。 不过这会儿来不及替穆瑢担忧,这娄絮究竟去了何处? 死了?还是被人捉住关起来了? 她看着周围被闯入的痕迹,脑子里忽然升出个可怖的念头, 难道说……在她调查娄絮的时候,有人也在暗中看着她,这才顺滕摸瓜地找到娄絮,找到了此处? 如此一想,赵未然瞬间寒毛倒竖, 她在跟踪此人,谁又在跟着她? 她也不在此傻站着浪费时间了,忙跟着那脚印从后院追出去, 一路小跑,终于在林间看见娄絮的身影,他像瘸了一条腿,遍体鳞伤, 几个身着锦服,挂着腰牌的人手握配刀,连拖带拽地押着他往前走, 这些显然是宫中暗卫。 是……皇上的人? 原来知道她也在调查此事,皇上早派了人监视她,赵未然心头猛地一惧,忽然意识到, 此人已经暴露身份,那么穆瑢…… 糟了!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62放长线,钓大鱼免费阅读. 063 竺媱 深更半夜的,两个大老爷们在酒楼,一桌子菜没怎么动,酒倒是喝了一大堆, 荣庞一脸忧色看着对面那人, 「王爷,人要打烊了,咱不喝了,改日再来吧。」.. 穆渊充耳不闻,端起酒杯一杯一杯往胃里灌,终于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他已经一晚上哑了似的没吐出半个字,这会儿眼神涣散地看着那酒杯,忽然开口问: 「老荣啊,你说……这叫什么?」 荣庞让他这一声给骇了下,不知所谓地:「啊?」 见穆渊忽然大笑起来,嘲弄的口气道: 「报应啊,这就叫做……报应!」 看得他眉心一拧,「王爷你少喝两杯。」 荣大人拉他不住,眼看着穆渊又一杯酒下了肚。 「对了!」穆渊忽然脖子一挺,咋咋呼呼地抬眸看着他道: 「你上次说,你那个什么姑娘……就要过门了。」 他又认真地掰着手指算了算,「三天……不!」 「老荣!」穆渊突然抓住他胳膊,朝他扯出道难看的笑, 「新婚喜乐!」 「诶。」荣庞忙扶着他这摇摇晃晃的身子,「我谢谢您。」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劝道:「天色不早了,王爷快些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 穆渊笑了笑,忽然表情严肃起来,猛地将前人一推, 「倒是你,你快走吧!快回府陪你夫人去……晚了她就不要你了,」说着使劲儿将他扯起来, 「快走,走走走!」 荣庞一时间哭笑不得,反手擒住对方, 「得了,看你也是回不去了,我给你找家客栈吧。」 总算扛着他这烂醉如泥的兄弟出了酒馆,店小二真是要谢天谢地! 他折腾半天,虚汗尽出,好不容易将穆渊拖上床去。 瞧他这醉得,看样子不躺个一日两日是醒不过来了。 荣庞摇摇头,也不知道王爷何时才能走出这死局, 愁人呐…… . 赵未然一路赶到画室,气还没喘匀一脚踹开房门, 「穆瑢!」她脸色阴沉,厉声呵道: 「我知道你在,别躲起来不敢见我!」 环顾四下,周遭毫无半点回应,赵未然捏紧拳,警醒的语气带了几分威胁道: 「你觉得他抗得到几时会供出你?」 「穆瑢!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跟你算账的,你想清楚了,到底是要死还是要活?!」 话音落下,地上一整片石板忽然掀开来,扬起一地沙石, 赵未然惊愕地后退了步,见穆瑢从下头钻出来,扶墙站定,讲究地拍了怕衣服上的灰沙。 这地方居然还有地道! 赵未然一脸惊愕,她在这儿待过这么久竟都没发觉! 穆瑢抬眸看着她,声音轻轻地说: 「你都知道了?」 赵未然拧起眉,瞧他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儿膈应, 「谋乱欺君,私通外敌,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报复?」 穆瑢垂眸不语,因为没什么可以辩驳。 他从小娘亲离世,又体弱多病,备受偏见跟排挤,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见过太多阴暗,长出了颗病娇的心,只是在赵未然面前,那一点阴暗扭曲一直被他压制得很好, 大概因着额娘的关系,他潜意识感到赵府的一切美好而光明,是他见过的这世上唯一有温度的地方,亦是他唯一甘愿付出生命去守护的地方。 可所有美好的回忆终究都离他而去了,好像信仰轰然崩塌,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怎么这么脏? 感到身体在往下沉,他要拉着这个世界一起沉沦。 看着他眼底逐渐扩大的一片阴鸷,赵未然肃然问: 「能与我讲讲你母亲的事么?」 穆瑢猛地抬眸看着她,有些不自在地眼神回避了下。 「我不想你死,可你所作所为的确罪不容赦,」赵未然说: 「穆瑢,告诉我真相,或许我才能说服自己去帮你。」 他目色动了动,转眸看着面前的人,默了阵,终于放下一切的坦诚道: 「我母亲,她根本不是自愿入宫,她是被那皇帝掳来的……」 那时候,中原与蛮族关系还算和睦,甚至偶尔有一些贸易往来,秘林产出的果类与奇珍异宝在中原是见所未见,尤受欢迎。 一日,一批来自中原的货商踏入蛮族境地,十几个中年男人,皮肤让滚滚烈日晒得黝黑发亮,身后却跟着个铐着手链,肤白貌美的女人, 这帮货商原是土匪发家,烧杀掠夺习惯了,竺媱是他们半路劫来的女子,模样可人,姿色极佳,这便一路带着,以解路途苦闷。 竺媱年纪尚小,未到及笄,她跟着这一路长途跋涉,缺水少食,几近虚脱,更别提从这帮身强力壮的男人手中逃脱。 那日,男人将她围在林中,光天化日便要行苟且之事, 小胡子长裤脱了一半,正要挺身,突然让背后带钩的长刀捅穿心口,鲜血四溢, 竺媱缩在树下,怔愣地抬头,见身前立着个高大勇猛的蛮人将军,手上长刀淌着粘稠的血迹。 见不得大老爷们戕害妇女,这样的畜生活着也是祸害,他手起刀落,将这帮商人一并削了个干净。 杀完了人,那将军也不过来安慰这女子,拎着鲜血淋漓的长刀转身便走。 只是没走几步,便觉一只细嫩的小手拉住了他, 驰骋沙场的蛮族将军,眼神狠厉,一双幽沉的眸子夜色般漆黑,脸上一道醒目的刀疤,看着便让人不敢接近, 竺媱却不怕,知道他不是凶神恶煞的坏人,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被这蛮族将军救下,无处可去,便提着裙子,轰也轰不走地跟着他, 男人不胜其烦,时不时凶她几声,竺媱堪堪躲一下,反倒怕被他丢下似的跟得更紧, 这么一来二去,男人便也不赶她走了,开始护着她,给她摘野果,烤野兔, 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将军的宫殿。 两人语言不通,却好似心有灵犀,将军看着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对待这女子却是无尽温柔, 竺媱聪明伶俐,没多久便学会了夷语,与那蛮人将军相识相爱, 后来长老许了他们的婚事,两人结为夫妻。 日子本来风平浪静,灾难却骤然降临。 一日,首领派遣将军代蛮族到访中原,因着将军不会中原话,便携了自家夫人同行。 当朝皇帝正值壮年,骄奢yin逸,见着这美貌绝代的竺媱便起了色心,朝思暮念,夜夜难眠, 便有朝臣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说只要悄悄毒死这将军,便能将美人收入囊中,事后准备些慰安的贡品给那帮蛮人送过去,蛮子头脑简单,区区一个将军,伤不了和气。 皇帝鬼迷心窍,真吩咐人做了这丧尽天良之事,夜晚将军饮了毒酒,半个时辰毒性发作,七窍流血地死在爱人怀里。 竺媱不知其中内情,整日悲痛欲绝,以泪洗面,只想跟着丈夫一并去了, 三尺白绫已经套上脖颈,身边宫女好不容易才将她劝说回来。 然而守丧期还未过,皇帝便忍耐不住,派人将她绑到静心殿,强要了这女子,竺媱这才知晓了丈夫被毒害的真正原因。 云雨一夜,皇上喜爱得不得了,封她为媱贵妃,竺媱被锁在后宫,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再怎么喜欢,皇帝也不过图个新鲜,新鲜劲儿过了,便也厌了这张脸,这具身体, 后宫的女人色衰得极快,马上就有更年轻漂亮的女人送到他跟前来。 竺媱早已万念俱灰,正好皇帝走了,身边没人囚束,便想寻死,却在这时候发觉已经怀了身子,终究是软了心肠。 几月后,她诞下皇子,这时那皇帝早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听人提及,才象征性地送了些东西过去。 无人知道她是如何沦落到这步田地,也无人真的关心,多的只是恶意揣测, 这时不知怎么的,她曾被那几个货商掳劫的消息便传到了宫人耳朵里, 流言到这帮人嘴里全变了味儿,说她是故意勾搭有钱人的女妓,十几个男人换着伺候,这女人也嫌喂不够,之后去到蛮族,跟那身强力壮三粗的蛮族将军也有段不干不净的关系, 说皇上是嫌她身子太脏,这才将她舍弃,这皇子也不知究竟是哪儿的野种,终是圣上心善,才没将这一对不知廉耻的母子白绫刺死。 她在这皇宫没有地位,没有尊严,曾因她被皇帝冷落的妃嫔而今对她恶语相向,宫女太监也敢当着面冷嘲热讽, 这样的日子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也算是明白,这世间的人呐,只会谴责弱者罢了,位高者只手遮天,谁又敢质疑半句? 直到公主听闻此事,出面赶走那些以欺辱她为乐的妃嫔与下人,与这可怜的女子交好,贵妃的日子才好过了些许。 公主为了开导贵妃不遗余力,可她终日思念亡夫,厌恶自己的身体,实在已经撑到了极点,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抛下身后一切,纵身跃入一口枯井。 这世上之人,未经其苦,才会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淡忘过去,可惜谁都做不到设身处地。 「当权者操纵黑白,恃强凌弱,这些愚蠢的人当他们的走狗,对着无辜者乱吠,倒还自视甚高,」 穆瑢咬牙道:「只要我还有哪怕一口气,我便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赵未然看着他阴狠的眼神,问:「你很恨你父亲?」 「父亲,他也配被称作父亲?」穆瑢攥紧拳, 「就算他是我生父,那是强-奸,不是我母亲心甘情愿,我不过是他一时欢愉的产物,自我出生后,他来看过我几次?难道就因为他给了我这条贱命,我便要对他唯命是从,感恩戴德么?可笑!」 穆瑢对他这个父亲的了解,大多来自他母亲的怨愤与哭诉,皇帝深情亦多情,身边终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不算个男人,却未尝不是个好皇帝? 「我并非要你原谅他,」赵未然道:「我只是想问,先皇的死,莫非跟你有关系?」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63竺媱免费阅读. 064 出逃 先皇的死,莫非跟你有关系?」 赵未然锐利的目色看着他,穆瑢并未想掩饰什么,坦白道:精华书阁 「那时候在静心殿,守在先皇病体身边的人都明白,皇帝病重是因为中毒,下毒之人不是我,只是太医端来的解药,被我换成了普通的汤药。 皇帝整日寻花问柳,却子嗣寥寥,为人不仁不义,最后被自己儿子毒死,也算报应!」 「可他死得太轻巧了,我不痛快!」 他捏紧拳,凶狠的目色仿佛能滴出血来,「我要让这些伤害过我母亲的人,都血债血偿。」 赵未然从没见过他这副狠厉的模样,与她记忆中那腼腆生涩的少年判若两人,忍不住问: 「所以你装成一副不经世事的模样接近我,也不过是你报仇雪恨的一步罢了?」 「不,」穆瑢猛地抬眸,目色真挚地看着她,「我没想过伤害你,我只是……」 「你只是利用了我。」 「未然姐,我是骗了你许多,可我对你的感情的确半分不假。」 从儿时起,他对赵未然的喜欢便不单单只是男女之间的怦然心动,更多糅杂着渴慕与憧憬,这样的情感伴随他,教他总是无法克制地妄想, 可这些也不过是他虚无缥缈的空想,不知好歹地白日做梦。 当他终于有自知之明的不再异想天开,对方却突然主动朝他走过来, 他一时间惶恐又惊喜,在矛盾的情绪中摇摆,知道她喜欢他一副纯良天真的模样,他未尝不可一辈子伪装在这副躯壳下。 「抓我去见皇上吧,」他忽然走近一步,声色冷静地道: 「否则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赵未然看着眼前这人……他是该得到应有的惩罚,可交给那皇帝,又能得到什么公正的处决么? 「我不抓你,你赶紧跑吧,」赵未然烦躁地撤开眼, 「你知道那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叫做娄絮的人已经被捕,现在不跑,等他供出你来就插翅难逃了!」 穆瑢:「他招不招供,皇上如何都会怀疑到我头上。」 他又道:「我相信他也不会供出来我的,……他是我哥。」 赵未然一愣……男人原来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 是竺媱与那位将军的孩子么? 她正想着,忽然听对方大吼一声, 「当心!」 他猛地推开赵未然,让一支破窗而入的利箭擦破手臂,鲜血顷刻滋了出来。 赵未然来不及震惊,忙扶住穆瑢,拉他到墙角, 这时百十只羽箭「唰唰」的穿破窗户纸射进来,铁了心要将里间的人射成筛子。 皇上派人来了…… 赵未然心惊,「怎么这么快?!」 穆瑢扶着手臂上的伤口,「我说了,他本就没想过要我活命。」 见他忽然轻笑了下,笑得颇有种大丈夫无谓生死的意味。 赵未然倍感无语,「这时候了笑个什么,还不赶紧想办法跑!」 他其实本没打算要逃跑,却不想将赵未然也拉了进来,报仇无望,他是无意苟活,可总不能拖累了她, 「其实我在这地方埋了火药,」 见对方锐利的眼睛豁然盯住他,穆瑢心虚似的轻声道: 「打算……跟这些人同归于尽的。」 赵未然拧起眉,听他说:「我们可以从这地道……」 嚓—— 这时突然一支带火的箭头飞旋而入,「咣当」钉在木桩上,火苗沿着悬挂屋内的绳子蔓延,画纸一张连着一张被引燃,顷刻烧起来。 「……从地道走!」 赵未然:「怎么的,他们是打算烧了这画室毁尸灭迹么?」 「看来皇上没得到证据,不过也正好,」穆瑢道:「待我们从这暗道出去,这火能引燃炸药,将地道堵住,我们便可以借机诈死。」 诈死…… 听着这话,赵未然先顿了一顿, 皇上向来喜欢小题大做,若留在皇城,知道她跟穆瑢关系密切,说不准什么时候这闸刀便要落到自己头上, 可若诈死,从今往后,便要改头换面,换个新的身份活下去么? 她忽然纠结起来,又隐隐有些不舍, 可除了这一条路,如今是左右回不了头了…… . ——「怎么了?」 穆渊这一睡睡到了第二天晚上,突然被人摇醒,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意识昏沉。 「王爷,出事了,你快起来!」荣庞立在床边,一脸急色看着他。 「什么事?」 穆渊不太想搭理,闷头便要倒下,对方猛地一拽他胳膊说: 「王妃她……」 穆渊猛地一回神,目色瞬间寒厉起来: 「她怎么了?!」 ———— 四面而来的羽箭越来越多,火势愈渐汹涌, 「未然姐,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箭头插了满地,地道入口顷刻烧了起来,看着此景,赵未然咬咬牙, 「走吧!」 屋内浓烟滚滚,光线昏暗,忽然见地上一簇火苗顺着他小腿蔓上来,赵未然骇道:「穆瑢!」 黑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穆瑢挥挥衣摆,想将火苗扇灭,那火却反倒越烧越烈, 火舌烧着他的皮肤,他感到几秒的剧痛,两腿便没了知觉。 赵未然忙脱下外衣,手忙脚乱地拍那火苗,好不容易才将他身上的火拍灭, 她松了口气,将衣服丢置一旁,「快走!」 这时候穆瑢已经有些站不稳,他意识到方才中伤他的箭上有毒,一片麻痹从手臂蔓延开来, 可就算他活不成,无论如何也要带赵未然出去。 他决然地想,蹲下身,费力地掀开那石板。 ———— 夜色如墨,穆渊衣衫不整地匆匆赶来,见周遭百十来个弓箭手围住眼前的画室,手中利箭蓄势待发, 「住手!」 他厉声喝道,奈何四下百无一闻,带火的羽箭顷刻离弦,朝那房舍飞旋而去, 白箭齐发,明艳的火光划破夜色,橘红的残影在空中留下狭长的弧度,只那一瞬,画室刹时被大火吞没。 这一幕与他记忆中的画面重叠,看着那火光,穆渊感到一席尖锐的疼痛,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一时甚至无法呼吸六腑压抑得要渗出血来, 未然…… 他身体猛地颤抖起来,眉目间升起一簇妖邪的火,好像一时间什么也忘却了,疯了似的朝那烈火燎烧的画室奔去。 「王爷!王爷!!」 见穆渊不管不顾地要往火海里奔,荣庞知道他恐怕一时失了智,也不知道如何劝,只能用尽浑身力气地拖住他,两手雷打不动的死死将穆渊环住, 见他如此,荣庞急得一身冷汗,他这样敦实的身形都要控制不住这人, 王爷铁了心要做某事,谁又能拦得住呢? 穆渊眼睛灰暗一片,只那一团邪门的红分外汹涌,整个人混乱不堪,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想: 这是假的吧,她怎么可能,她怎么能…… 「松手!」 「王爷,你这是去送死!」 「松手!」 「我不松!!」 「她在里面!」 看着眼前熊熊的烈火,那一片红仿似烧进他眼里,诡异的暗红充斥眼球,他这会儿什么也听不进去,失心疯似的一意孤行。 「王爷!对不住了!」 荣庞「砰」的拿手边的腰牌往他后脑一杵,这会儿别无他法,只能先将穆渊砸晕过去。 他扶住这总算消停下来的人,猛-喘了几口气,转头看着眼前那一片刺目的火光,仿似妖冶翻腾着的邪火,照得周围披甲持锐的弓箭手面色扭曲,不人不鬼…… . 从地道出来,穆瑢已经几近虚脱,有气无力地道: 「未然姐,我不行了,你走吧,别管我了。」 赵未然扶着他,「废什么话!」 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还能扛到几时,他消极地说:「我会拖累你的……」 赵未然:「再胡说把你嘴堵上!」 只觉待在皇城太过危险,这更深夜重的出城恐怕不容易,万一要是被守城的士兵发觉身份,不就又羊入虎口了么? 看着远处的城门,一时不知该去向何处,赵未然满心纠结,身侧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辆拉货的马车,响亮地吹了两声口哨。 赵未然正心急火燎着,转头瞥了那车夫一眼,幽幽地撤开视线, 这时却听上头一声, 「赵姑娘。」 听这熟悉的声音,赵未然豁然转过头,她盯着那车夫,试探地道: 「贵……冷姑娘?」 冷梦轻居高临下朝她点点头:「上来吧。」 掀开车帘六色的布料堆了满车, 「有些挤,将就一下,」冷梦轻转过身,见赵未然一脸疑色盯着她那张「脸」, 然而时间紧急,冷梦轻这会儿也不废话,「咱们出城再说。」 她又转眸看着这会儿唇色发白的穆瑢,「看他是中了毒,先吃两粒缓缓。」 说完丢给赵未然一瓶药。 而后她便敏捷地跨上马,牵着缰绳一路往前走, 行到城门,给守城的看了眼通行证,这黑灯瞎火的,那守城的士兵困得脑子发晕,也没怎么细瞧,便放了这拉货的马车通行。 三人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 行了一个时辰,马车在偏僻的郊野停下来,今日是没精力赶路了,打算在此暂住一晚。 冷梦轻撕开衣料,给穆瑢看了看手臂上的伤,松了口气说:「还好,伤口不深。」 她拿小刀划开那有些溃烂的伤口,眼皮也没眨一下,利索地放血出来,上完药,再随身扯了片布料绑上,动作一气呵成。 穆瑢吃了药在马车里睡下,两个女子坐在草地上,七上八下的心这会儿总算沉了下来,就着天边朦胧的月色交谈起来, 赵未然:「你……你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冷梦轻眸色如水,一点点卸下脸上的人-皮跟伪装…… 她先前找到位贩卖衣料的老板,说要买他一辆载满布料的马车赏给下人,那老板是识时务的人,胆大心细,一枚发簪换一辆马车,这样的买卖不会不愿意做。 诵经的时候她易了容,在宫女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地走出来,找到早停在马厩里的马车,一路出了宫, 她知道皇上近几日的行程计划,这会儿想必正在某处高台上隔岸观火,没工夫过来监视她。 冷梦轻简洁地解释完,又说: 「还有件事,我怀了身孕。」 「什么?!」闻言赵未然惊道:「不早说,刚还让你驾了这么久的马!」 「不碍事。」她淡淡道: 「只是必要时候,恐怕得麻烦你帮我接生。」 「我?接生?」赵未然惊讶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似的, 她完全没有经验啊,真到孕妇临盆了,她得手忙脚乱地先把自个儿急死吧。 「不会这么快的,」冷梦轻道:「我会教你如何做,你可以慢慢学。」 「可是我……」 「待孩子出生,便认你做干娘。」 「可我……我,」 赵未然陡然结巴了下……我也不喜欢小孩儿啊!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64出逃免费阅读. 065 亡命之徒 马车行了整整一天,天色已晚,穆瑢这会儿清醒过来,听冷梦轻说他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腿上烧伤有些严重,往后可能会落下顽疾。 这时赵未然一拽缰绳停下马车,她掀开帘子,对着里间的人道: 「到这地方应该很安全,咱们也该分道扬镳了。」 听着这话,穆瑢抬起头,看着眼前那脸色决绝的人,「未然姐……」 「不必多言,」赵未然打住他,「用不着说什么对不起,事到如今,我不关心你如何私通外敌,不在乎你与蛮族有没有联系,我也不想问你从前说过的那些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总之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到此为止。从今往后你是死是活,与我再无半点关系,你走吧。」 她也算仁至义尽,他还要不要报仇她不想管,往后人生如何,听天由命。 穆瑢有些不敢看她, 因为自己,让赵未然也顶上谋反之罪,日夜奔逃,无处可归,心头亦十分惭愧, 他黯然垂下眼眸:「我知道了。」 赵未然转过头,不再看他,「你走吧。」 刚从大火中逃出生天,穆瑢这会儿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两条烧伤的腿勉强能走路, 冷梦轻塞给他块玉镯,他道了声谢,磕磕绊绊地走下马车,听见马蹄声顷刻响起来,片刻不停地往前去了, 穆瑢站在原地,克制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再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看着他这二十余年对这个人,亦或是对那一段时光的思恋,如今离他而去,再不回头了…… 「你要告诉王爷一声么?」 奔波许久,两人这会儿在一家面馆落座,听冷梦轻忽然这样问, 「他若以为你死了,想必会很难过。」 「长痛不如短痛,」赵未然说:「便让他以为我死了罢。」 何必再让他又扯上关系?她心想: 不能说原谅,只是省得去恨谁,无论穆渊,还是袁祁,亦或那一生凄苦的媱贵妃,活在这世上都是身不由己, 她不想再与前尘往事有所牵扯,彻彻底底地断绝,对这些人这些事的爱恨也就能随着时间淡去了。 「对了,」赵未然忽而问:「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尽管其实毫不明显,她还是莫名感觉对方这身子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不过一两月,」 见赵未然一脸愁容,冷梦轻让她逗得笑了笑,「放心,孩子不会突然蹦出来吓唬你的。」 她渐渐收了笑意,忽然发觉这样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到如此轻松了。 赵未然是身无分文,冷梦轻出宫时顺手带了几个镯子首饰,加上她身上头上的,靠这些倒也能变卖些银两。 两人将马车卸了货,便宜价转手,只留下那马,又在马市买了匹新的,便开始计划往后的生计, 赵未然:「往后咱们做什么营生?开家面馆?」 冷梦轻:「你会烧菜?」 「我以为你会。」赵未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又出主意说: 「对了,你医术不错,不如开家医馆吧?」 见冷梦轻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人得她救,钱还得她赚,恼得赵未然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真不好意思,什么都得麻烦你,我这人,正经的不会,也就会些歪门邪道了。」 冷梦轻笑笑:「谁说的,你可以保护我。」 这话倒听得赵未然愣了愣,忽然心头一阵刺痛,却并未在对方面前流露出丝毫异色,只道:「会的,我一定保护好你。」 「我们往何处走?」 冷梦轻:「我知道有个地方,山高皇帝远,倒很适合你我这样的亡命之徒。」 赵未然率性地笑笑:「那便走吧!」 ———— . 荣庞本还算心宽体胖,替人操劳,一天便瘦了二两,他那一下太过用力,砸得穆渊直接昏迷了一天一夜, 心觉王爷醒来后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将他砍死,虽然怕死,倒也依旧不遗余力地照看着他,想对方刚经历丧妻之痛,无论怎么发泄他都得扛住。 他刚打了个盹醒过来,终于瞧见榻上的穆渊眼睫动了动, 荣庞咽咽唾沫,刚准备好挨他顿揍骂,不想对方当他空气似的,看也没看他一眼,嘴里嘀咕着王妃的名字,就跟被夺了舍似的双目涣散,下床就径直往外走。 「王爷,王爷你去哪儿?」 荣庞忙过去拦住那偏偏倒倒要摔下去的人。 「我去找她。」 「王爷,你先冷静点儿。」 「少来烦我!」穆渊猛地甩开他,「滚!」 荣庞终于是忍不住,用力抓住对方肩膀,他也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看穆渊疯成这副模样,喊醒他似的吼道: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几近咆哮着说:「那地底下埋了火药,我他娘的刚扛着你走出去几米那地方就炸了,连着那几十个弓箭手一起,房子都炸干净了,哪儿还有什么人呢?!」 「胡说!」穆渊满眼不可置信,眸中又无法克制地流过一丝恐慌。 「王爷,」荣庞猛地拽住他衣领,这会儿觉得好言相劝是行不通了,非得教他清醒清醒, 「你非要亲眼看见才肯信?!」他咬住牙,攥在对方领子上的手更用力了些, 「你真敢看吗?!」 「……骗我,」穆渊神志恍惚地摇头,「她最喜欢骗我。」 见他这样子,荣庞不知怎么的,心口突然一下一下的抽痛, 蓦地松开手,见他真不见棺材不落泪地去了。 穆渊一路恍恍惚惚,半个时辰的路程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去到那烧得只剩个空架子的画室, 他踩过脚下一片废墟,看着周遭断壁残垣,忽然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是在做梦,是梦魇吧? 他猛地摁住额角, 醒过来,快醒过来啊…… 可就是醒不过来,心脏快要被这闷重的空气挤碎了, 「赵未然,你在哪儿?」 「你不想见我……你躲起来了么?」 踩着也不知道是谁的尸骨,他脚步踉跄了下,身子险些栽倒下去, 忽然间感到头晕目眩,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他神思涣散,在这遍地尸骸的地方喃喃自语,喑哑的声音断断续续, 「从来是我一厢情愿……我在等你,等你有一天能真的动心,真的喜欢我,如今怎么就……怎么就阴阳两隔了?这算什么……」 他一个人站在空寂的屋子里,这些年没能说出口的话,这会儿再说也没人听了。 他忽然蹲下身,开始在这一地碎石间四处翻找,倒也宁可什么都找不到,宁可这不过是一场骗局。 却看见地上飘散的衣服的碎片,还有那烧得只剩下一半,他亲笔写的休书,他拾起来掂在手里, 那些或喜或悲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如今怎么就只剩下…… 心头那根弦倏然断了,他感到喉头一阵酸涩,忽然有些喘不上气, 「……骗我,你在骗我,这么拙劣的把戏,你以为我会……我会相信……」 看着那上面的字迹,一笔一划剜在他心里,穆渊猛地抽了口气,将那破碎不堪的信纸攥在掌心,忽然忍受不住地声嘶力竭, 「赵未然!赵未然……你快点回来啊! 我这一辈子……从没这样真心待过谁,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就算是我活该,我罪有应得,可我……」 像被抽空了力气,他靠着身侧的断墙,突然间心脏好疼,疼得直不起身,乏力地闭上眼, 终究是自欺欺人…… 这些天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穆渊整日待在她房间,好像就能逃避她已经不在了的这件事,午夜梦醒的时候,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还能有些气恼地想: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每当记忆又一点点涌入脑海,他便闭上眼,埋在有她味道的枕头里,让自己再坠入梦境…… 「王爷,你都几日没出来了?你要熬死你自个儿么?」 荣庞强行踹开房门,将床榻上那人给拎起来,他一个大男人,也跟个老妈子似的替穆渊操心起来。 「她没有死,」见对方神色淡漠,声音平静地说:精华书阁 「只是我找不到她。」 「王爷!」 「或许她故意不让我找到她,她还在生气,她在罚我。」 荣庞摇摇头,「我看你是要魔怔了!」 穆渊看他一眼,麻木地撤回视线。 他瞧着穆渊这般模样,也不逼他了, 人总是会适应,哪怕逼迫自己,王爷肩上担着责任,不可能就此一蹶不振,他知道他不是走不出来,只是陷得多深,需要的时间便要多长。 这些日子穆渊活像一缕游魂,浑浑噩噩,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嘈杂吵闹的声音偶尔传入他耳中, ——「朕相信,三弟与此事无关,三王妃想必是被人蛊惑,可惜啊……」 穆渊面色如纸,毫无所动,朝堂上百官大臣都不禁侧目看他,低声议论,他也好似毫无察觉, 他这些天状态极差,上朝也心不在焉,到大臣拿着笏板奏事议政,皇帝含沙射影地说完一通,大殿里人都走光了他还立在原地, 好像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做什么想什么都毫无意义。 「三弟,节哀顺变。」 这时皇帝缓步过来,抬手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 穆渊眸色如霜,并未抬头看他,好似眼前站着的也不过是个与常人无异的凡夫俗子,提不起他半分兴致, 皇上瞧他这不知礼数的样子,心头有些不悦,又想贵妃如今不知去向,几日前他还在满心欢喜筹备的册封大典,而今只剩下一场空,心头隐隐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滋味来,便也没与穆渊计较,挥挥袖子让他离开了。 行至宫门,穆渊摇摇晃晃的身子倏然顿住, 突然间头疼得厉害,像有尖利的细针在他脑中上下往复,翻搅他的神经, 穆渊猛地扶住一侧的宫墙,好似什么东西占据他的身体六腑如有虫蛀, 感到胸口一阵钝痛,忽然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弓下身,猛地吐出来一口浊血。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65亡命之徒免费阅读. 066 人生苦短,得过且过 两人马不停蹄到了那个叫做淮川的地方, 周围群山环绕,山寨遍布,此地真可谓「民风淳朴」,感觉半路随时可能见着绑着头绳,杵着树杈的人跳出来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二人穿着简素的便服行在大街上,见不远处男女老幼吵吵嚷嚷着围聚观摩,好不热闹。 赵未然一下来了兴致,只觉离了皇城,没了之前烦忧之事,恍如潇洒自由的江湖闲人,当然要这凑热闹, 走近一看,此处原来是在举行射箭比赛,一旁贴着告示——「摘得桂冠者赏银一千两」。 谁不眼红这一千两,这辈子从没摸过弓箭的人也忍不住想来试上一试。 参赛的人鱼龙混杂,箭术参差不齐,场下时而哄笑如雷,时而掌声如鼓,都看戏一般。 赵未然正全神贯注看着这比赛,忽然听一旁冷梦轻的声音说: 「早就听说你箭术不错。」 转头见冷梦轻朝她使了个眼色,鼓舞地道:「不如去试试?」 「我?我不行啊,」赵未然惊异地忙摇头,「我哪儿行,这不丢人现眼么!」 她可不想第一天来这地方就沦为当地人的笑柄,以后还怎么混? 「不试试怎么知道,」冷梦轻朝她挤挤眼:「那可是一千两呢。」 闻言赵未然心头稍稍动摇了下,心说这些日子全依仗着对方,她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好歹试一把,射箭而已,又不是打黑拳,最多丢丢脸不至于丢了性命。 赵未然:「行吧,我试试。」 暗想那今日就丢这个脸了! 比赛没说限制男女,有胆的就上,也就图个热闹,规则并不像正式的赛事那样严苛规范,竹筐里放有箭跟弓,径自取来,射中对面的靶心就能晋级, 虽说没有门槛,但也不是人人都敢上台,多数也只在场下瞎吹几句,不要成本地笑笑别人, 毕竟下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要一箭射出去跟靶子差个十万八千里,那可真是丢大丑了。.. 赵未然绑上披肩的长发,一脚跨上这临时搭的擂台,场下看热闹的人瞧见这瘦条条的女子,不由得窃窃私语, 「怎么是个姑娘家……」 「这细胳膊也能拉开弦么?」 「她能举得起那弓么?」 「……」 场下叽叽喳喳,赵未然充耳不闻,听主持的老先生面色和蔼与她说: 「姑娘啊,这可不是什么小把戏,这弓是男人用的重弓,小心伤了自个儿。」 赵未然礼貌冲他笑笑,而后拾起一旁的弓箭, 只觉弓是重了些,倒也不至于扛不起拉不动, 场下议论纷纷着的人见她端好架势,倒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今日微微刮着西南风,赵未然于是对靶的时候修正这偏差,轻吐了口气,拉开弓弦, 大概没什么心理压力,她瞄准那靶子随手一试,羽箭飞旋而出,居然正中靶心。 一箭中的,赵未然也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下意识看了眼立在台下的冷梦轻,见她欣悦地朝自己点了下头。 一旁的老先生见赵未然竟命中了靶心,眼中不由露出几许赞许之色,他知道用于比赛的弓箭劣等,便更考手艺,有这能耐的女子,他活这几十年还真是头一回遇见, 尽管如此,倒也并不希望这女子继续比下去, 只觉能命中一次靶心已经很不容易,再比下去结果未必尽如人意。 却不想这姑娘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居然频频晋了级,跟这一帮大老爷们儿相比箭术也毫不逊色。 赵未然倒玩儿得挺开心,感觉今日真是如有神助,一路撑到了最后的决胜局。 如此倒教冷梦轻有些担心了,见赵未然一下成了全场焦点,心说她不会真拿个第一,她俩刚隐姓埋名出来,就要声名显赫了吧? 这会儿见赵未然转过头来看她,还是下意识挥手给她打气。 这比赛的最后一局也最困难,因为用的是活靶, 掀开幕布,见一大型铁笼中关着几头野猪,那鲜亮的靶子便拴在野猪后颈上, 见状赵未然不免愣了一愣,心说玩儿这么血腥? 大概人类的娱乐多少伴着点儿对其他物种的残忍。 见周围看众倒好像挺喜闻乐见,这时听那主持的老先生开口,说筒中的羽箭尾端写有每个人的姓,规定时间内以命中总环数计分, 又说要是射中野猪,就送与他扛回家烧肉吃! 赵未然又愣了下,只觉这地方跟皇城还真是大不相同,要说什么不同,大概就是皇城的残忍只属于上层。 这时场上还剩下十人,活靶移动速度快,要想命中便得又快又准, 诚然赵未然臂力不够,端起这弓箭都要费些时间跟力气,根本是毫无胜算。 「给这姑娘换把轻点儿的弓来。」 听那老先生忽然说,赵未然不由转过头,道了声:「谢谢。」 他又道:「只是重量太轻,这弓臂就不稳。」 赵未然无所谓地笑笑,「手稳就行。」 忽然听笼门「哗」的打开,里间野猪呴叫着顷刻窜出来,场下的人忙让出一条道,在两旁激动地看起戏来。 野猪脚上拴着细铁链,见人便吓得四处乱窜,赵未然终究不是常练的,这横冲直撞的黑野猪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忽然有些不想比了,索性随便敷衍几下, 时辰到,到底也就射了四支箭,中了两个二环两个三环, 未成想这样划水也都得了第三。 这箭术比赛一年一次,要想从中脱颖而出,能力与经验不可或缺,能拿个第三简直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这会儿浑身热血凉下来,忽然想起来不便在人群中多做逗留,赵未然拿了奖金便往外走。 拎上这装着一百两银子的钱袋,终于有了点儿成就感。 冷梦轻看着眼前这朝她走来的人,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你真厉害。」 「没想到今天运气这样好!」 「是你天赋异禀。」 赵未然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天边,忽然感到小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勾住了,听见一道稚嫩的童音, 「女侠!女侠!」 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举着不知道哪儿摘来的野花一个劲儿往赵未然眼前送, 「女侠好厉害!花花送给你!」 赵未然刹时愣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 「谢谢你。」 她俯下身摸摸他圆滚滚的脑袋,心头幽幽地想: 女侠…… 真能成为个侠客么? 忽而她又坚定地想: 后半辈子,便当个侠客吧! . 终究女侠是没当成,还是混混比较好上手,不到一个月,赵未然便混熟了这一片区,闲着没事儿支了个摊儿给人算命,她这算命跟寻常算命的还有些差别, 这地方曾有座城池,被外敌攻破,而今只剩下一堵断墙,她人坐在围墙里面,支了个桌子,从这半身高的墙洞伸出手来给对面的人算卦, 这样一来看不见对方的上身跟脸,算命全凭手相,别说还挺有说服力。 这时听那操着一嘴口音的男人慌慌张张问她说: 「前头那个算命的索我这应堂发黑,有不祥之兆,介到底是怎么肥四啊大丝?!」 赵未然看着对方蜡黄的手,顺带给他把了个脉,压了压嗓子说: 「肾虚,出去右左拐十米,到那个叫清梦居的药房开两副药就行。」 男人豁然松了口气,「哎呀我就索我就索!怎么可能有不祥之兆,娘的吓死老子了!谢谢大丝!谢谢大丝!」 这人走后,赵未然扭头看太阳快下山了,今天也该收摊了。 有些口渴,她便在附近面馆讨了碗水喝, 喝了没两口,就看见个混混模样的人张牙舞爪地骚扰老大爷, 「保护费,保护费你知道吗?」他振振有词说: 「收你钱是为了保护你,不被山寨里那些个流氓混混欺负,你都老成这样了,被人打一顿就死了你知道吗?」 赵未然向来不喜欢管这闲事,不是不敢,这种事管也是管不完的,她这些年越来越觉得「绝对的冷漠就是绝对的仁慈」,她就是个普通人,有什么必要不自量力地跟这么些年留下来的糟粕作斗争。 「年轻人呐,靠什么营生不行,非得要做这个?」老大爷语重心长说。 「死瞎子管那么多!」 混混急得拍桌……今天钱没收够,回去不得被老大打死? 「钱,快点儿拿钱出来!」 「你瞧我这样儿的,哪儿来的钱呐?」 那老头又念经似的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 「闭嘴,少他奶奶的跟我这儿叨叨,」那混混暴躁道: 「你活这么大岁数,不可能没点儿积蓄,快交出来,再不交出来我就……」 他正要自己动手,胳膊蓦地被人狠狠拽住了。 「没说过不收老弱病残?」赵未然甩给他个银子,「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那混混收了这么大个银子,倒高高兴兴地小跑着滚远了。 「姑娘,谢谢你啊。」老大爷冲眼前这小姑娘笑了笑道: 「来,大爷请你吃面。」 「不用。」 赵未然扭头正要走,忽然对方精瘦的手抓在她腕上,那力道倒教赵未然惊了一惊。 「姑娘,我看你真是很有眼缘呐!」 赵未然瞄他一眼,「你不是瞎吗,哪儿看到的眼缘?」 那大爷笑而不语,而后又说:「今日天时地利,我便收你为徒。」 赵未然嗤笑一声,「没见过乱给人当师傅的,谢谢,再见。」说着甩开他的手,却听对方又叹惋道: 「老朽看你骨骼惊奇,莫要浪费这一身好筋骨啊!」 赵未然忽而转过眸,目色幽幽地看着他, 「你该不会是什么……深藏不漏的绝世高手吧?」 可就算他是个什么绝世高手,让她这闲散惯了的人拜师学艺,实在有点儿赶鸭子上架。 大爷不说话,又开始笑而不语。 赵未然也不跟他打哑谜了,摆了摆手,便转头走了。 她去到那叫做清梦居的药房,进去锁上大门,再一路上到二楼,眼底映入冷梦轻在灶台匆忙的背影,肚子这会儿已经能明显看出来隆起的弧度。 两人一个月前变卖了身上值钱的东西,买下这么栋楼跟着一屋子的药材,从此一个在内救死扶伤,一个在外「坑蒙拐骗」。 冷梦轻端上来饭菜,与赵未然一并了落座, 「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她看着眼前这束着马尾的女子,听她十分无语地道: 「遇到个老头儿非要让我拜他为师,莫名其妙。」 冷梦轻:「哦,你不打算试试吗?」 赵未然摇头,没心没肺地笑笑:「我这样的拜什么师,就这样混混得了。」 心说她这不学无术的就算拜个大仙又能学出个什么名堂? 人生苦短,得过且过吧。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66人生苦短,得过且过免费阅读. 067 沉沦 冷梦轻走了一个月,宫中多了一个叫做苑儿的姑娘,是跟冷贵妃一卦的美人, 这苑儿是公公踏破铁鞋替皇帝觅来的,与贵妃有八九分像,尤其那一副冷淡的气质,查了查背景干净,便掳进了宫。 皇帝没说不要,放在后宫却从没碰过她,每回只远远看几眼,便扭头走了。 苑儿从来知道,她是贵妃的影子,像个放在后宫的花瓶,好让皇上看看她,以解相思之苦, 若不是长了这张脸,她这样身份的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宫,不可能见到一朝天子,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可大概还是不够像,皇上甚至不肯踏进房门半步,她连皇上的脸也不曾见过, 当她以为她就要这样清冷地过完这一生,却听见太监在屋外扯着嗓子道: 「皇上驾到——」 她淡淡抬起头,见那龙袍加身的男子推门进来,脚步如风,并不似她原以为的那般,是个大腹便便,年过半百的老人, 皇上剑眉朗目,比她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英俊,只是脸色比任何人都要阴沉。 男人很快走近了,嗅到他身上馥郁的气息,女子不免有些局促,低下头没去看他。 感到男人在她身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捏住她下巴, 「抬头看朕。」声音低沉而迷离。 她于是转过头,迎上他的视线,眼神颇有几分凌厉。 皇上震惊似的默了几秒,轻轻道:「眼睛真像。」 男人挑起她下巴,毫无征兆地俯下身来,吻住她的唇, 苑儿霎时愣住了。 男女之事,她还全是一张白纸,对方肆无忌惮在她口腔扫弄,她不知如何回应,被动地承受着,强忍住从喉间泻-出声音。 幸好皇上今日只浅尝辄止,并未逗弄她太久,松开这满脸羞红的女子,起身离开了。 气氛归于平静,苑儿坐在榻上,身子瞬间软下来, 满脑子都是男人霸道的气场,唇齿间的温度和气息,她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这便是皇帝,这便是……她要不计一切攻克的那个人。 这时窗户被人从外打开,听见男子轻柔的声音道: 「苑儿姑娘,跟我走吧。」 她从方才的失神中抽离出来,转头看着那人,讷讷地点点头。 男人手上拎着只油灯,灵巧的身子在林中穿行, 她跟着这个叫做「柒凨」的俊美男子,踏着夜色,抄小路一路去到公主府。 进门便见倚在美人榻上神态慵懒的长公主,还有一身官服,立在一旁的……宋太傅, 太傅的女儿便是因贵妃而死,他自诩勤勤恳恳,哪里对不住皇帝?皇上却因为一个女子,不惜与他决裂,要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便是太傅的人找到她,给她看了一个女子的画像,模样与她有几分相像。 那人说有个一跃枝头变凤凰的机会,问她要不要把握? 都知道伴君如伴虎,她心觉在皇宫勾心斗角,也总好过一辈子过这受人差遣的生活,便接过了那画像。 贵妃还在宫中的时候,她便偷偷看她,躲在暗处观察,观察她的神态,她的动作,脸上细微的表情, 她其实跟冷梦轻很不一样,算是个活泼开朗,心无城府的姑娘,要藏住自己的性格,从头到脚,从外到内伪装成另一个人,才能不在皇上眼前露出马脚, 或许面具戴的久了,真的便与假的融为一体了。 贵妃失踪后,她便被设计送到了皇上身边,往后每日来公主府汇报。 她顶着几道视线,照常禀告说:「皇上方才,来了苑儿闺房。」 太傅侧目看了看这女子:「哦,皇上终于肯接纳你了?」 「苑儿不知,也许……」 「皇上多疑,你真骗过了他?」话音忽然被公主打断。 对上公主那一双凤眸,那样漂亮的眼睛,却让她感到幽深的恐惧, 她一下哑了似的发不出声,只愣愣地点点头。 交代完,柒凨便又送她回去房中。 苑儿不由松了口气,只觉跟那些个盛气凌人的达官显贵共处一室,都像经历一场浩劫, 「柒公子,」走在路上,她忽然忍不住问: 「你在公主身边这样多年,对公主可有感情么?」 她在皇宫没别的认识的人,与柒凨相处这许久,也算朋友,能说上几句交心话。 见那俊美的少年轻轻笑了笑,「我这样人,怎么也配对公主有感情?」 「嗯……,」她倏然噎了下,又道: 「我听说,公主总喜欢新鲜的玩意,公主府送故布新,唯有柒公子一个长盛不衰,公主想必最是喜欢你了。」 柒凨眼中笑意好似扩大了些,又好似消失无迹,只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 「公主睡过许多人,唯一喜欢的那一个,不敢碰。」 . ——「老头儿你烦不烦!」 赵未然猛地回头,「别他娘的再跟着我了!」 见昨日那吃面的老大爷冲她笑笑,「昨日姑娘好意替老朽解围,老朽甚是感激,无以为报,便只好收姑娘为徒了。」 赵未然白他一眼。 「拜我为师,包你不亏!」 眼前这穿着粗布衣衫的糟老头,衣着还算规整,胡子拉渣了些,腰上再别个葫芦,真像个什么浪客行者, 「你能教我什么,教我怎么装瞎子吗?」 赵未然省得理他,摇摇头径自往前走了,没走几步,那人又在后头「姑娘」,「姑娘」的喊她, 哪儿的江湖骗子?! 她忍无可忍地转过头,「再厉害的武功绝学都得从小练起,我都多大岁数了,劝你省省口舌骗小孩儿去吧!」 心说这老头怕不是想找个冤大头给他养老送终? 「现在开始学年龄是大了些,」他说: 「虽说做不了数一数二,照师傅教你的练,不,那至少也能……也能拿得出手。」 赵未然轻嗤了声,刚转过身,忽而眸色沉了沉,瞬间警惕起来,转头一脸狐疑地盯着那人, 「你是不是,知道我什么身份?」 见那老头装傻说:「姑娘什么身份?」 「天底下这么多人,你为什么非要收我做徒弟?」赵未然看着他,眼神咄咄逼人, 「莫非你……认识我爹?」 听对方这样问,老头气息微凝,这会儿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坦诚道: 「子骞……是我师弟。」 他说:「早年我们师兄师弟长亭一别,我留在这江湖,他回去精忠报国去了。」 又惋惜道:「其他人恐怕没这悟性,收不了你这徒弟,师傅这独门功夫到我这儿,就要失传喽。」 赵未然看着他眼中沧桑,心头蓦地一软: 「这么大岁数,你也没个一儿半女?」 「你以为是那母鸡下蛋,说有就有?」 「也是……」赵未然:「不过我跟我爹不一样,我这人没什么大智大勇,吃不了苦,受不了罪,朽木难雕,怕你瞎忙活一阵白费苦心。」 见对方笑笑,「赵姑娘谦虚。」 谦虚个屁!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拒绝了, 「你叫做什么?」赵未然问,听他说: 「江湖儿女,无名无姓。」 是江湖大爷…… 「总得告诉我个姓,」赵未然:「不然我怎么叫你?」 老头笑眯眯道:「要喊师傅。」 赵未然没忍住白了个眼,心说这便宜师傅什么德性? 纵使一头花白的头发,顶着张满是褶子的脸,也让人总有种很想揍他的冲动! . 夜深人静,苑儿正解衣欲睡,倏然听见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抬起眸,竟见皇上推门走了进来, 她被晾着这么些天,未曾想皇上今日竟要在此过夜,心头一时间又惊又恐,眼睛却依旧冷冷地看着对方, 这一副冷淡的样子,也是学的她…… 见皇上身形摇晃地走过来,一双眸子噙着似水的柔情,忽然欣悦地唤她,「梦轻。」 她心尖微微一颤,知道她这一辈子,便都是这个女人的影子了…… 她攥着裙裾,一时有些失神,直到皇上俯下身来抱住她,才嗅到男人身上的酒气,听他在耳边说: 「梦轻啊,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朕有多想你。」 皇上扶着掌下的青丝,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般,语气轻快道:「正好你回来了,这册封大典便也能继续了。」 闻言她猛地一怔……他的意思,是要让她当皇后? 皇后…… 这种事她做梦都不敢想。 见她毫无回应,皇上拥得她更紧了些,唇瓣在她纤白的侧颈上下厮磨,声音低低地道: 「朕从前对你不好,从今往后,朕好好待你,你便不要离开朕了,好么?」 大概是因为醉了酒,才将她当成了那个人吧。 她心头清醒地想。尽管这话不是对她说,她还是轻轻地应了声,「好。」 唇瓣顷刻被含住了,尾音颤抖着被温热的气息吞没。 比上次更热烈汹涌,皇上吻着她的细颈,顺着领口往下去了。 到了床上,才知道面前这一国之君浑不似看上去那般风度翩翩, 被男人毫不温柔地撕开衣衫,凶猛地侵入,疼得她猛地蹙起眉心, 这蹙眉的神情,与贵妃也有七八分像。 她全身都紧绷起来,像支将要离弦的箭,在灭顶的快意中无可自拔地意乱情迷, 都是假的,都是做戏,她不是贵妃,她是公主的人…… 脑中的声音一遍一遍提醒她保持清醒,这声音终究被耳畔阵阵余音盖过,渐渐飘远了…… 她抱住他滚烫的身体,听着对方炽烈的心跳,身体仿佛被烧成灰烬,此刻糜乱一片的大脑轻轻浅浅地想: 被一个人这样深切地爱着,哪怕知道是假,又如何才能做到清醒,永不沉沦呢? .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67沉沦免费阅读. 068 三教九流 怎么这么寒碜…… 赵未然站在那老头屋前暗暗地想, 心觉这人是长了张穷困潦倒的脸,却也没想到潦倒成这样! 他家在山林,与世隔绝似的,屋里几乎什么像样的都没有,只一张木床,一张木桌。 虽然嘴上从没承认过这个师傅,赵未然心说他这样穷,好歹也算长辈,是不得买点儿什么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不过看他一脸无欲无求,兴许正享受这返璞归真,又懒得操这个心了。 赵未然:「对了,之前你说……你认识我爹?」 只觉赵子骞从未提起过他有个师兄,印象中也从没见过这个人,赵未然不免有些疑惑, 「你们当年分道扬镳,过后就再没见过?」 男人摇摇头,提到这一话题,声色鲜有地沉了些许,道: 「当年在长亭,我与他是不欢而散。」 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怒火中烧,指着他这师弟的鼻子咆哮道: 「那朝廷是你赵子骞能去的地方吗?!你这肚子里有几分城府,你心里没点儿数?!」 「师兄,对不起,可我……」 听不下去,他心烦地一摔袖子,「要滚就滚,别再让我见到你!」 他以为还像从前那样,他这个做师兄的发发脾气,师弟便会乖乖跟他回去师门,未成想今日这姓「赵」的少年吃了秤砣铁了心,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背上行囊便转身走了。 「赵子骞,你他娘的要死死远点儿!千万别让师傅,让我看见!老子才不会来给你收尸!!」 他扯着嗓子大吼,生怕方圆十里的人听不见,生怕他这师弟将他的话当耳旁风, 望着对方头也不回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从此了无音讯。 朝廷与江湖完全是两个概念,长久以来互不招惹,互不干涉, 一,弹指一挥间,师门陨落,听闻朝中出了个姓「赵」的将军。 他其实很想亲眼看看,当年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师弟,而今长成了怎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有时念他念得食不甘味,又死要面子不去找他,只偷偷从别人嘴里打探赵将军的近况。 好几次想直奔皇城,冲到他面前,有点心酸地问一句, 「真没想过回来看看你师兄了?」 还想像从前那样,拍拍他的肩,「口出狂言」地许诺说: 「天底下谁都不能欺负我师弟,天王老子也不行!有什么麻烦尽管告诉师兄,师兄如何都会帮你!」 然而他思前想后,翻来覆去,终究觉得既已知他安好,又何必相见? 期待许久的久别重逢对别人而言或许只是一场打搅,平添尴尬罢了。 他便克制住这心思,如此便是十多年,而今再不能当面与他说: 师兄当年口不择言,你不要这样小气,气了师兄这样多年,又悔了这样多年…… 他正忆着那些陈年往事,忽然听见房中赵未然的声音说: 「你姓黄?」 猛地一回头,发觉这丫头居然站在桌子前,翻出来他给师弟写的那些个书信, 他先前原本想过就那件事服个软道个歉,写了一封「和解信」,只是如何也没勇气将那信给寄出去,倒是反反复复誊抄修改了好几十遍,信纸摞了整整一抽屉。 「你这小孩儿,手怎么这么欠!」 他一把将那书信夺过来,嘀嘀咕咕说:「就跟你那倒霉爹似的!」 赵未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愣了下,一瞬间在他脸上看到复杂到难以言尽的感情, 不待细想,对方便又丢给她一堆乱七八糟的书。 她垂眸一瞧,什么内经,什么功法,什么针灸…… 什么鬼! 而后听跟前这唠叨鬼开始给她介绍, 听着听着忽然感觉他这不像带徒弟,倒像在交代后事似的,听他说: 「丫头,师傅也不是要你非学出个什么名堂,会个一招半式的,也好保命,将来莫要被人欺负。」 赵未然忽然明白,原来他不是想传承什么武功绝学,这么大岁数还收她为徒不过是想教她如何不被欺凌,又禁不住问: 「那你呢?先前那混混欺负你也你不还手,难道是因你武功太过高强,怕出手太重误伤旁人么?」 「那倒不是,」见那黄老头摇摇头说: 「这年纪大了骨头嘎嘣脆,招还没使出来手先折了,休养起来麻烦。」 没有永远的无敌,生老病死,什么都熬不过时间。 他又将话题扯回来说:「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到了这淮川,就算半只脚踏进江湖了,比起出人头地,为师倒希望你这辈子籍籍无名的好,修习武功不过为了防身,打不过就先跑,千万莫要出头。」 赵未然不禁凝了凝眸, 不教她怎么打,倒先教她怎么跑,怎么觉得这师傅有点儿不靠谱呢? 他又开始交代说:「你去,先围着这后山跑两圈,扎半个时辰马步,看这个为师亲手写的图解书练练基本功,不懂的再过来问师傅。」 「你呢?」 他悠然道:「睡觉去。」 收了个徒弟让她自学,什么甩手师傅? 怎么感觉被带坑里了呢? 「喂!」 赵未然刚拽住这转身要走的人,却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眸光散去,眼神忽然变得像找不着点一样空茫, 她心弦骤然一紧,猛地手指戳在他眼前, 他也不眨不躲,只是感觉到眼前空气的流动,没好气道: 「做什么?」 「你是真瞎?」赵未然惊讶道。 他倒语气平淡,「时而瞎时而不瞎。」 「你……」 听不得赵未然那担忧的语气,一辈子死倔的脾气这会儿又上来了,老头儿理直气壮地狡辩说: 「谁老了身上不得带点儿病!」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这会儿倒还不服气地强词夺理。 也只有自个儿知道,那会儿得知师弟亡故的消息,他这半辈子没流过一滴泪的人彻彻底底地哭了一场,纵是梦里,嘴里也念叨着「是师兄的错,都是师兄的错……」,眼疾便是那时候哭出来的。 「做徒弟的不要对师傅刨根问底。」 他一本正经地教育赵未然,又沉了口气说: 「我曾发誓保护好师弟,没能信守这承诺,」 他看不见的眼睛看着眼前女子的虚影,道:「而今定要守住他的血脉,将毕生所学授受与你,你且收好!」 . 晚上赵未然拖着两条宛若废铁的腿走下山,这才第一天,她就累得浑身酸软。 路上好好走着,却在清梦居前瞧见个人影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她于是过去将那人揪出来一看,原来是前日那个混混, 这小子来这儿干嘛?收保护费收到她头上?! 赵未然声音一沉, 「怎么?」 那混混忙摆摆手,表示不是来找茬的,又笑嘻嘻说: 「我……我是帮我们老大给药铺那位姑娘提亲来的。」 「哦?!」闻言赵未然眉梢一下飞到鬓角。 「老……老大说上次拉一宿肚子,吃了这姑娘开的一副药就好了,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就再也不会拉肚子了,多好! 我……我也想顺带跟你提个亲!你真酷,上回拿钱砸我,一下就砸我心里去了。嘿嘿,我都跟我们头儿说好了,我们俩一人一个!」 赵未然瞧他一脸傻相,强忍住没笑,摇摇头说:「得了吧,人那么好一姑娘,让你们老大行行好,祸害别人去吧!」 「那……那你呢?」 见他一脸期待巴巴地望着她,赵未然笑了笑,「你他娘的找死呢吧?」 闻言那小混混嘴角笑意一下裂开了,生平头一回表白就被女孩子拒绝,心情一下灰暗起来。 赵未然好笑地瞧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青禹。」 她又问:「你哪个帮派的?」 见青禹收拾了悲伤的情绪,骄傲地拍拍胸脯,竖起大拇指说:「我们那黑蛇帮!这一片儿最厉害的!」 赵未然点点头,心想: 不错,以后也混个帮主当当!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68三教九流免费阅读. 069 下山 梦轻,」 皇上枕在她大腿上,满目温柔地抬头看她:「你说,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她心头猛地一刺, 孩子,她哪儿来的孩子?……是那位贵妃有了身孕吧? 这些日子皇上临幸也不算少,偏这身子就是不争气,倘若皇上因为孩子的事冷落她,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得快些怀孕,她心想。 晚上柒凨来找她,说这些日子皇上来得勤,便不必亲自去公主府,免得皇上见着了怀疑。 她点点头,局促地捏着手,刚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能让女子快些受孕的偏方,还没开口,柒凨先递给她一瓶药,说: 「这个,你想法子每日混到皇上的吃食里。」 她立刻明白了对方意思,震惊着压低声音道: 「下毒,这……这可是弑君!」 「你已经欺君了,」柒凨面色淡然,「皇上若知晓你的身份,你以为你还能活命?」 见对方犹豫的模样,又告诫她说: 「在皇宫,动心的女子最是愚蠢了,但愿你不要犯傻。」 「苑儿明白,苑儿不过是贵妃的影子,苑儿若是信了皇上真心,便是天下至蠢。」 她这样肯定地说,也是在警醒自己,帝王的感情最是苍白无力,何况皇上不过拿她当做另一人的替身,万万不可在虚假的欢爱中沉沦,搭上自己的性命。 柒凨又提醒她:「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不是贵妃,也不会是皇后!」 ———— . 黄老头睡了个大觉,下午醒过来,出门看看那丫头练功练得如何, 门口望了一圈儿没看见人影,走近一瞧,见着赵未然倚在石头边,睡得比他还香。 要换做当年,他这暴脾气早一脚将人踹醒过来,如今看着这张脸却如何也狠不下心,只蹲下身拍了拍她, 「丫头,醒醒,就算没师傅看着,你也不能这样怠慢。」 赵未然慢吞吞睁开眼,心说天天练这广播体操实在太无聊了,她禁不住抱怨说: 「我都练了两个月了,没觉着有什么长进啊,你这书不是假的吧?」 「你不觉得,比起从前,你的身体轻便了许多么,」他道:「功夫要慢慢练,为师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急功近利? 于你而言,不必追求力量,而要追求速度,做不到力能扛鼎,也要身轻如燕。」那不还是跑路时候快吗?赵未然心下嘀咕。 「你箭术不错,优势本就不在近身,要做到一米以内无人能近,十米开外伤人于无形,按照为师教你的勤加练习,不……」 赵未然这会儿真有些倦了,听着对方的训诫左耳进右耳出, 她瞟了眼跟前这睡得头发乱飞,顶着一头鸡窝的师傅,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说: 「明儿再练吧,瞧太阳都要落山了,」忽而她又脑子里灵光一闪,对着她这便宜师傅道: 「你那野草野菜看得我肠子都绿了,今日不如随我一路回去吃顿好的?」 听赵未然这热忱的话,他脸色陡然狐疑起来,这会儿满脑子黄鼠狼给鸡拜年, 「怎么今天想着邀为师去你家做客?」 赵未然:「我有个朋友,说想见见我这师傅的庐山真面目,今日便满足她的心愿?」 只觉这丫头整天老头老头地喊,能在她嘴里听见「师傅」两个字,简直祖坟上冒青烟,怀不怀好意他都乐呵起来, 「既然爱徒诚心,师傅也不便推辞了!」 他兴致大好,收拾了下自己这行乞似的仪容,与对方一并下了山, 「黄老头,」 路上赵未然忽然莫名其妙地一把抓住他胳膊,像藏着什么鬼胎,笑眯眯地看着他, 「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算什么,算出来他阳寿将尽么? 对方刚要摸到他手腕,他便不露声色收回手来, 「得了,为师不算,为师信己不信命数。」 老顽固! 赵未然心头暗骂,也不便与之周旋,带着她这顽固师傅一路回了清梦居。 ——「先生怎么称呼?」冷梦轻穿着一身宽松柔软的青黛长裙,面色温柔。 「姓黄,叫他黄老头。」 赵未然脸色不大好看,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三两步过去在椅子上落座。 「黄师傅,」冷梦轻热情招呼道:「快请坐。」 不知道是不是怀了身子的缘故,感觉冷梦轻浑身上下,骨子里透着股贤惠,脸上笑容都仿佛带着一层柔光。 他道:「姑娘长得真水灵,行医济世,人美心善。」 赵未然:「那让人美心善的冷姑娘给您老人家把把脉?」 「不麻烦,」他又笑说:「饭菜要凉了,两位快动筷吧。」 说完便埋下头大快朵颐地吃起来,想必这么多年也没沾过什么油荤,赵未然看他这回避的态度,只无声地暗叹口气。 老头算是话多健谈的,偶尔与两女子聊上几句,也看出来冷梦轻的肚子,毕竟到现在怀,已经十分明显,只是对方没主动提,他便也没过问,. 他自己就很恼旁人问他的不愿言说的事,美其名曰什么关心,便也从不对谁施加多此一举的关怀。 三人边吃边聊着,窗外月影朦胧,夜色渐重。 「天色已晚,黄师傅便在客房中暂住一晚吧。」冷梦轻道。 「啊?」闻言老头有些局促,「这……不打搅吧?」 「有什么打搅,」赵未然说:「这样晚了,再上山也不安全。」 她替对方做主说:「您老人家便在这儿住下,明早我与你一起上山。」 他笑笑,「那行,听徒弟的!」 晚饭过后,冷梦轻拉着赵未然到一旁,压着嗓子悄悄跟她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看你师傅的脸色有些不对,我总感觉,他像是在……忍痛,或者已经习惯忍受疼痛。」 谁会看不出来呢? 大概也就那老头自以为能掩耳盗铃了。 「是啊,」赵未然无奈地摇摇头,「本来想诓他看看的,可惜这老顽固死活不让人给他把脉。」 赵未然目色深沉,「我总觉得,他藏了许多心事,可他若是不想,真要逼他说吗?到底是让他宽慰,还是捅他刀子呢?」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69下山免费阅读. 070 高手 清晨赵未然走出门,刚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忽然见青禹火急火燎地朝她跑过来,.. 「快快快……快躲起来,」青禹喘到结巴说:「我我我……我老大他……」 话音未落,他口中那个老大便带着两三个小弟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几个男人大喇喇立在清梦居外,也不知道这架势是要做什么。 看着眼前这所谓的黑蛇帮,赵未然才发觉身边清清瘦瘦的青禹跟这帮派真是格格不入,因为他除了有点儿傻,三观还算正常, 眼前这什么狗屁帮主,根本就是强枪民女的杂碎,大敞着衣襟,露出胸腹胳膊上可怖的大块肌肉,看着就一副一身蛮力,混不讲理的样子。 他一只脚踩在台阶上,扬言说要娶这清梦居的女医当小妾。 谁都知道这黑蛇帮的帮主浑不讲理,平时都螃蟹似的横着走,医馆外顷刻围了一众敢怒不敢言的小老百姓,听这霸王在门口聒噪道: 「……也不知道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是被哪儿的野男人搞大了肚子,孩子生下来没爹,也不怕被人笑话。 不过瞧你这模样还算娇俏,老子愿意娶你做小妾,跟了老子,以后谁也不敢欺负到你头上!」 他两手插在桶粗的腰上,十分大度似的笑道: 「老子不嫌弃你肚子里还有别人的种,你生下来,老子给你养着!」 轻蔑的表情仿佛在说养一条狗,真要知道肚里的孩子是当朝皇帝的种,估计也不敢这样口出狂言。 冷梦轻脸色绷得铁青,纵使对方气焰嚣张也未退半分,立在医馆门前,身体挺得笔直, 这时两个小混混过来拽人,见状赵未然忙将冷梦轻往自己身后拉, 她一身霁蓝中衣套着件烟墨色外衫,削了一半的长发扫到后肩,拿暗红色头绳绑起来束在脑后,甩起来瞧着灵动又飒爽。 那一身膘肉的帮主瞧了瞧闪进视线的赵未然,不怀好意地一笑, 「小妮子模样也不错,今儿不如就一次娶俩!」 旁边青禹闻言一下慌了,「老大!」 男人摆摆手支开左右两个小混混,拧了拧手腕走上前,看样子是要亲自动手将人给扛回去。 怕惊到冷梦轻跟她肚里的孩子,赵未然硬着头皮走过去,周围也没个顺手的棍子什么的,她便赤手空拳挡在对方面前, 两人这身高和身形差距,让她看着有种不自量力的滑稽感。 「小妮子主动投怀送抱?」男人上下看了看她,大笑一声,「来吧!」 他张开两条肌肉虬结的手臂朝赵未然扑过来,不料后者脚尖一点,闪得飞快,袖边都没让他摸到, 「跟老子玩儿游戏?」 他瞧着眼前躲闪的女子,邪肆地舔舔唇,「不错,老子就喜欢不乖的,床上带劲!」 说完伸手往她领上抓,却被赵未然轻飘飘躲开了, 几次三番捞她不到,男人便急了眼,大庭广众连个女的都逮不住又觉得没面子,一发狠,也不管逮住的是不是活的了,两手握成拳头抡了出去。 带风的铁拳呼过来,赵未然忙侧身一闪,她才练了两个月的破烂功夫,显然不是男人的对手,好在身体灵便,看见对方出拳不至于傻站着不动, 赵未然轻巧避开对方的拳脚,只是那老头光教她看别人动作起势,如何闪躲,只字没提要怎么还手才能打到痛处, 何况赵未然这身形,比起对方那一身腱子肉,打在他身上估计也只像软绵绵的挠痒痒一般。 这么僵持一阵,只守不攻难免有失手的时候,赵未然稍没留神,被对方一掌拍在肩膀,他那手掌厚得跟虎垫似的,力大无比,落在身上赵未然根本站不住,一个趔趄往后栽, 忽而一只有力的胳膊稳稳将她接住了, 她转头看着男人冷峻的侧脸,下意识道: 「师傅!」 而后见她师傅一句废话不说,将她扶好站稳,赵未然只感到耳畔掠过一阵清风,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迈步出去,快得只剩残影, 他背着手绕到那混混身后,对着屁股就是一脚。 那彪形大汉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吃屎,「砰」的一声巨响,地皮仿佛要砸出个坑来, 吃了一嘴沙子,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攥紧拳头刚要往那老不死的身上砸,铁拳却让对方骨节嶙峋的手掌整个包住,一下瓦解了力道,教他悍然的拳头生生变成个软绵绵的肉-团, 倒是对方凝聚掌心的开山之力只稍稍使出来一星半点,便震得他后退了半步, 老头看着那么单薄的身板,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拽着衣领就将他提了起来,又重重往地上一掷。 瞧这混混不再自讨苦吃地反抗,便也没别的动作了,他眸色如水,只冷冷地说了句, 「小毛孩子,回家去吧。」 在场皆哗然……没想到那瞎子居然还是个高手! 赵未然眼睛都看直了,知道他这师傅可能是深藏不漏,未曾想竟这般厉害! 她看着对方形销骨立的背影,一时不禁怀疑扒了他这破布似的外衣,里面究竟是肉体凡胎还是一具铁打的骨头架子? 而后见他背手转过身,伴着身后男人「你等……等着,咱们走着瞧!」的背景音,闲庭信步地朝自己走过来, 忽然觉得师傅这一身洗得有些败黄的衣裳也不那么寒酸了,衬得他像个出尘于世的白衣仙人, 她瞧着那缓步走来的人,眼中不自觉地有了丝崇拜, 可惜尚未肃然起敬,大仙忽然嘴角一歪, 「哎呦,快扶为师一把!」 赵未然一惊,忙上前一步搀住他:「师傅你怎么了?!」 腰……腰闪啦!!! . 「靠!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教我些真本事?!」 走在上山路上,赵未然忍不住抱怨, 老头正杵着拐步履艰难,跟方才那白衣飘飘的武林高手俨然判若两人,教赵未然不禁怀疑:刚才该不会是他超常发挥? 突然听他郑重说:「也是时候该给你个兵器练练手了。」 赵未然满怀期待,终于拿到自己的兵器——一把木头做的剑。 拎着这连只鸡都砍不死的木剑,赵未然一时气结, 忽而又想,忘了师傅是个穷鬼,大概也没钱买一把铁打的剑。 老头干咳了声,看出来赵未然一脸懒得掩饰的嫌弃,想着激励她下,清了清嗓说: 「徒儿,跟师傅过来。」 她有气无力,「怎么?」 赵未然跟着他绕到屋子后头一间小库房,平时这地方钥匙锁着,她从没进来过, 而那陈旧的木门徐徐推开,里间场景看得赵未然眼睛一下亮了。 两排刀架插满各式各样的刀枪剑戟,周围墙上挂着几十架大大小小的弓箭, 「原来这些兵器就是你全身家当?」 赵未然惊道,又眼神期待地问:「这些兵器,我也能用么?」 「先用好这木剑,待为师……」 他本想说为师死了以后,又想现在就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太好,忙收住了道: 「咳,往后这些都是你的。」 赵未然:「谢师傅!!」 听着这话,他不免心情大好,甚是舒快地摸摸下巴冒出来的胡须,看着赵未然两眼放光的模样,心说这丫头,怎的有奶就是娘呢!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70高手免费阅读. 071 他也不在? 心头惦记着老头的绝学跟那一屋子宝贝兵器,赵未然潜心练习,一月又一月,天天上山下山,崎岖的山路走到后面如履平地, 快到年关了,她这天拎了只待宰的活鸡,上去看望她那闲云野鹤的师傅,教他也沾沾节日的喜气。 赵未然推门走进屋,一只手比划着,轻快地说: 「老头儿,你上次那是什么……移步换影么? 你也太墨迹了,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教我?嗯?」 她自言自语了半天,没人回应,声音渐渐沉下来,发觉房间里怎么没动静? 心头惴惴不安,她猛地推开里屋门,见男人昏倒在地上,已然人事不知, 「师傅!」 赵未然一个箭步冲过去,手上东西「咚」的落地,那大绑着的野鸡扑腾几下,挣开绳子顷刻飞跑了, 她无暇顾及,蹲下来伏在对方身边,「师傅,你怎么了,醒醒!」 赵未然握住他的手,摸到他那零乱浮浅的散脉,心一下凉了半截, 老头向来藏着掖着,一问就跟她急,其实早知道自己身体病重,已然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他既无意苟延残喘,也不想教旁人替他操心。 「师傅,你千万要挺住!」 赵未然一头冷汗,利索地背上他下了山。 ———— 「砰」的踹开门,她这会儿什么也顾不得,声音焦急道: 「梦轻,你看看我师傅这是怎么了?!」 那正在磨药的女子见她急成这样,忙搁下手上的事走过来, 冷梦轻这时候怀胎已有八九月,行走已经很是不便,待赵未然将男人安放在床榻,撩开袖子给他把脉。 赵未然擦擦头上密汗,提心吊胆地等着对方说话,从没见过她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在这静得令人发瘆的气氛里不由得屏息敛气。用力竟触不到脉象,元气几近消散,先前那一身精神气恐怕都是强撑出来的。 冷梦轻沉了口气,收回手说:「脏腑衰竭,你师傅,莫不是中了毒?」 赵未然:「有办法治么?」 「我只能想法子吊着他一口气,治疗之法,我实在不知道。」 她道:「这样的毒非我能解,恐怕得另觅良医。」 赵未然皱起眉来,她觉得冷梦轻的医术已经很是高明,不知何处还能寻到什么神医, 「世间还有比你更厉害的大夫么?」 「有,」她说:「曾有个界内无人不知的医仙,叫做路泽玉,医仙过世,膝下有个儿子继承衣钵,皇上召见过几回,你想必也见过……」 她话未说完,看着赵未然难看到极点的脸色, 「怎么了?」 这说的莫不是路惟…… 他是医术高明,数一数二,可是…… 赵未然脑仁开始疼起来,只觉恐怕又要扯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可如今也没别的办法,给师傅治病要紧。 「我这就去找他,只是不知道路大夫现在是否还在皇城。」 皇城本来已经够大,若是出了皇城,就更加难寻觅其踪了…… 「应当在,」冷梦轻道:「他父亲葬在那里,路大夫应该不会轻易离开,你先去找找。」 赵未然点点头,片刻不缓,三两下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她跨步上马走出去几米,想到自己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转头看了看门口目送她的冷梦轻,瞧着对方这挺起的肚子,有些不安地绕回过去, 「你……」 刚行了两步,又见她摆摆手,「不必担心我,去吧。」 赵未然于是颔首,一拽缰绳往前走了。 出城前赵未然找到青禹,给了他几个银子,她出门这段时日要他照看下冷梦轻,记得避开他那混蛋老大。 交代完路边随便买了个面具戴上,心说早知道让冷梦轻教教她易容,她这样子先不说能不能瞒得过路惟,路上要是被人认出来她是谁可就麻烦了, 不过她已经「死」了半年多,应当不会被人怀疑身份吧? 只要她抵死不认,谁还能强说她诈尸不成? 何况她以前纵使性子糙了些,但也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举止还算得体,这几个月来沾上了些江湖人士飘然不羁的气质,再一身江湖散人吊儿郎当的打扮,乍看一眼怎么也跟从前那个三王妃扯不上关系。 赵未然奔波几日,跟着别人的马车队伍偷偷溜进皇城,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她马不停蹄去了百晓仙的铺子,可惜人家这会儿已经收摊,只得明早再寻, 街边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填填肚子,赵未然骑着马在这偌大的皇城漫无目的地走着,只觉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周围一切给她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偶尔路过店铺,看到几个眼熟的店家,让她感到无比亲切。 走着走着,她忽然一拽缰绳停下来,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王府, 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门口连个灯笼也没挂,左右两边都敞亮着,只王府门前漆黑一片,凄凄冷冷的。 就看了那么一眼,往昔的回忆浪潮般瞬间涌入脑中,也包括对那个人的感情, 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赵未然攥着缰绳的手无意识用力了些, 只觉不想的时候可以暂时忘却脑后,一旦想起来,那股迫切的念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在她脑子里发酵。 她发觉她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地回想往昔的种种,就连身上肌肤也好似忆起来他的气息与温度,凉风吹过猛打了个激灵, 这反应太奇怪了, 还是快些走吧…… 她这么想着,身体却像动不了似的,眼睛直直盯着那漆黑的铁门, 说不挂念是不可能的,赵未然尽管嘴上说着断了,心头其实也惦记着,也想看看王府现在是什么景状? 不知道穆渊这段日子有没有纵情声色,有没有闲着无聊招纳什么三妻四妾? 秦九曦这时候关心他一两句,应该很容易趁虚而入吧? 赵未然猛地一回神……她在乱想什么? 那会儿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没个缓冲期,她就这么突然「死」了,不知道王爷会不会为着她的死伤心欲绝,不过要是发觉她还好端端地活着,被骗了他一定会生气。 想着想着心头突然有些乱,想着看一眼,就看一眼, 赵未然心觉自己真是不要命又不要脸啊…… 她还不会飞檐走壁,栓上马,利索地攀上围墙外一颗梧桐树,在枝丫上站定,让稀稀拉拉的枯枝败叶遮住自己的身影, 这会儿自私地想看看他,又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被他瞧见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走得了了。 然而奇怪的是,时候分明不算太晚,府内却已漆黑一片,只三四盏灯亮起, 赵未然不由疑惑,心说府上的人都哪儿去了? 搬走了么?怎么这般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她视线看向穆渊的寝房,房间暗着,没有灯光, 他也不在? 他是出征去了么? 赵未然不自觉咬住唇,心情蓦地一沉, 尽管她本来就像一时兴起,只是这会儿迫切想见的人居然没能见到,被失落的感觉充斥着,一时间感到呼吸都有些发紧, 她攥紧拳,正垂下头打算要走,忽然听见远处「刺啦」一声尖锐的巨响, 骇得赵未然险些踩空掉下去,她站稳脚,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是她的房间,而穆渊正披头散发站在屋子里。.. 没工夫想他站在自己房间做什么,她瞧见有酒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地上滚着一圈空了的瓶瓶罐罐。 赵未然半蹲在树上,屋外夜色浓重,这样的距离,他看不见她,她也只能瞧着他遥远的身影,听见他情绪激动的声音,「你……你……」 赵未然凝了凝神,心道他在跟谁说话? 见他像酒醉得厉害,手指着面前的空气,声音含怒带怨, 「你还知道回来……?!」 他气得指尖都在发颤,像看到什么可怖的画面,突然慌乱地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别走……你别走啊……!」似有刀剜在心口一样,疼得他猛地捂住胸口…… 他怎么这副样子了? 远远看着,赵未然感到心头像被小针扎了一下,突然感觉很是亏心, 是我将他搞成这样子的? 见穆渊痴望着眼前的空气,眼神涣散着,忽然疯疯癫癫地伸手在空中乱抓, 终究是什么也抓不住,他闭了眼,脱力似的跌在身后的床榻…… 赵未然落下视线,心脏飞快地跳起来,她纵身从树上跃下,脸色沉郁,牵了马快步往前走, 像不敢回头,清冷的背影片刻融进夜色。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71他也不在?免费阅读. 072 寻医 清早赵未然到那百晓仙的铺子前,刚坐下还没出声,就听对方,「赵姑娘?」 她讶道:「你看得出是我?」 「认识你的人自然瞧得出来。」这样明显么? 赵未然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我本就不相信你会这样轻巧死了,」他摸了摸下巴胡须,「看来是死里逃生。」 被戳穿身份,赵未然心头不免凉了一凉,「你……」 话未出口他就接道:「放心,江湖规矩,守口如瓶!何况令尊于我是救命之恩,我虽是个不太着调的江湖痞子,倒也不是个见钱眼开的畜生。」 听他这样说,赵未然才松了口气。 「姑娘想打探什么?」 她本想直入主题,忽然想到昨晚见到的场景,先问:「我走这段日子,王府是发生了什么事么?怎么冷清成那样?」 他道:「姑娘不知,你走后,王爷将府中下人遣散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年纪大了,无处安身的还留在府中。」为什么? 赵未然拧了拧眉,「那秦侧妃呢?」 「哪里还有什么秦侧妃,」他说:「你走了没一个月,王爷就休了侧妃,整日酗酒,将自己活成了个孤家寡人。」 休了…… 赵未然怔了怔,她没想到穆渊行事这样决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心虚地岔开话题, 「这种事你怎么也这么清楚?」 他很有道理地说:「这种八卦传闻最适合用来编写小故事,老百姓们闲着无聊就喜欢看这些。」 原来周大仙还有个副业,专写这些天潢贵胄的秘闻野史。 赵未然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堵得她甚是不自在,可她都已经狠下心来骗过他了,现在又做什么念念不忘地说愧疚,不是吃饱了撑的犯贱么? 她自觉脑子没病,就不要在这时候旁生枝节,还是先将当下要紧的事处理好, 「问你个事,」她说:「你知道路惟路大夫么?」 见对方点点头,赵未然随即又问: 「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赵未然倚在树干小憩片刻,睁眼便看见路惟一闪而过的背影, 她忙追上去,压低了声线,诚恳地说: 「路大夫,我师傅病重,能不能请您……」 话音未落对方置之不理地绕开,只留给她个傲慢的背影。 赵未然捏了拳,锲而不舍地快步跟上去,大跨一步站在他面前,拦了他的路, 「路大夫,听闻您医术高明,请您救救我师傅吧!」 路惟看来今日心情不太好,这时候被这女子烦得不行,勉强冷冷地吐了两个字, 「不救。」 见他转身,赵未然一下急了,猛地一把将他给拽住, 「路大夫!」 路惟脸色一沉,刚要发火,忽然顿了顿,转头盯着对方擒在自己胳膊上纤白分明的指节。 赵未然忙收手回来, 「抱歉,」她道:「师傅危在旦夕,再耽搁恐怕就来不及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这才大老远找到您。」 闻言他转过身,这会儿倒像是动容了些,看着眼前这戴着面具的女子,问: 「你师傅在何处?」 对方爽快地答应跟她去淮川,倒教赵未然有些意外, 牵着马与他走在街上,赵未然心想他竟没询问她的身份,也不好奇她为什么戴着这古怪的面具?.. 她转过脸,猝不及防地对上路惟一双幽冷的眼睛,心头忽然猛跳了下,听他问: 「你是为了救你师傅,才千里迢迢过来找到我的?」 「嗯,」赵未然应了声,不太敢与他对视,怕被看出端倪,别过头盯着眼前的地面说: 「路途遥远,这马给你,我去前头的马市另买一匹。」 路惟:「我不会骑马。」 赵未然不能理解:「这有什么不会,你坐在马上拽好绳子不就行了?」 「我不会,」他说:「我与你骑一匹马。」 赵未然微微一怔,侧目看了看这脸不红心不跳的人,心说难道是我暴露了不成? 「你还走不走?」见她愣着,路惟面无表情地催促,「不是要救你师傅,不是怕耽搁时间么?」做大夫的,思想这般前卫,一点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 赵未然心想着,奈何她求人办事,这时候也不好再磨磨蹭蹭,便利索地跃上马背,再拉他上来。 快马加鞭,一路出了皇城。 心头惦念着师傅的病情,她正三心二意地驾着马,身后的人忽然搂住她腰身,赵未然顿时感到浑身都别扭到了极点,心说是对方太不见外还是自己太矫情? 刚想委婉地提醒他一句,感到身后那人忽而凑近,迷离的声音带着些幽怨, 「非得要有事了才想起来找我?」 赵未然瞳孔一聚,手上缰绳一个没拽稳,马背上陡然颠簸了下,听路惟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怎么,我说得不对?」 赵未然:「对,人命关天。」 她嗅着那缭绕鼻前略显清苦的药香,攥紧掌下粗粝的麻绳,面具下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路惟:「你知道么,我一直以为你已经……」 他沉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其实方才认出赵未然,也历经了一番心绪翻涌到归于平静,只是他一张面瘫似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星半点情绪起伏的痕迹,这会儿说话的声音也十分冷淡, 「你倒是说说,帮你救人,我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赵未然不禁扬了扬眉。 「你要我跟着你,白白地去一趟淮川?」 他垂眸看着眼下的人,「不值当,你总要许诺些什么作为酬劳。」 「哈?」她小声嘀咕了句,「我还以为你们做大夫的都挺大公无私的……」 「你想多了,」他语气平淡地道:「治病救人或是我生存所需,或是我闲着无聊,医术如何则是我的能力,跟人品无关,何况现在有利可图,为什么不把握机会?」 她自然知道对方口中的利指的是什么,只是这么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心头所想,倒教她始料不及。 赵未然:「只要能救我师傅,条件你自然可以提。」 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守信的正人君子,要是提出来过分的条件,事后反悔还不简单? 「将面具摘了吧。」路惟道:「已经离开皇城,在我面前没什么可遮掩。」 他垂下眼睫,见赵未然随手摘下那碍眼的面具,终于看到了这张教他朝思暮念的面容, 他轻轻吸了口气,脸色一派淡定,心跳却陡然快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72寻医免费阅读. 073 释然 几日奔波两人到了淮川。 折腾一个来回,赵未然累得骨头都要散架,她下马走了几步,忽而听路惟问: 「你便要待在这地方,一辈子都不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她揉着酸得发软的肩头,「这里挺好,挺自在的。」 比起皇城条条框框的限制,她还是更适应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何况她如今又怎可能再回去皇城?怎么去见那个人? 她不再想这有的没的,抬眸看着眼前「清梦居」的牌匾,见门上挂着锁, 冷梦轻怀着身孕,还要照顾病患,实在无暇顾及,医馆已经歇业有一段时间。 「我回来了!」 推门而入,远远见着冷梦轻坐在软塌上,抬头望向自己,见她挺着肚子,气色还算红润,赵未然才松了口气。 路惟后脚进来,惊觉皇帝寻了那样久的贵妃居然也在此地,她两个瞒天过海,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走上去跟冷梦轻打了个照面,别的也不多言,彼此心照不宣。 赵未然三两步到她师傅床边,见后者唇色苍白,状态极差,恐怕已到了鬼门关前。 路惟坐在榻边,伸手去探他的脉搏,那张鲜少流露出喜怒哀乐的脸此刻也肃穆起来,默了良久才道: 「脏腑已损,基本是无力回天,中药悉心调理,勉强能续十天半个月的性命。」 他收手回来,肃然道:「要想恢复是绝无可能,除非神仙来了六腑给他重换一遍。」 赵未然听他这样说,心绪不由凝重起来。 见路惟取了一旁的纸笔「唰唰」地写下一页,而后递给她,「这是药单。」 赵未然垂眸看了看,她好歹经营医馆这么几个月,认得单子上好些价值不菲的名贵药材,有的甚至是她见所未见, 路惟:「我得提醒你,这些药并不便宜,却也只能吊着他一口气,既不能救你师傅性命,也不能保证用了药他便一定会有所好转。」 可师傅的病不能放着不管,没人能什么也不做地眼睁睁看着亲信死在自己面前。 「知道了,我这就想办法!」 赵未然无意浪费时间跟他讨论师傅能不能醒,有几分概率,攥紧手里的药单,话不多说转头出了清梦居。 一路想着何处寻药,她蓦地停住脚,在身上翻找一阵,摸出来那枚桃花玉, 这东西偷偷摸摸地留着,本是想做个纪念什么的,那点儿念想在这时候就显得意义甚微, 她将那温润的玉石攥在掌心,转头望着眼前的当铺,抬脚走了进去。 赵未然费尽周折,终于凑齐了药单,蹲在炉前熬药也熬个时辰。 师傅骨瘦嶙峋得令人不忍直视,躺在床上,俨然一个睁不开眼,发不出声的活死人,只能勉强喂些药与流食,很是耗费心力。 赵未然喂完药,出神地看着他两鬓白发,全没留意到这时候推门而入的路惟, 「未……」声音陡然遏住,望着女子清瘦的背影,他无声地沉了口气,缓步走过来, 行医这样多年,知道什么样的人有的救,什么样的人救不了,只觉赵未然如此,不过是劳神伤财的无用功罢了, 他虽这样想,此刻却也不想泼人凉水,静静地端过来一碗汤药在她身边道: 「都什么时候了,喝了药休息吧,你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听他这样说,赵未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头晕,随口应了声,接过他手中药碗。 药汤里有安眠的成分,赵未然这夜睡得很沉,梦里都是她在山上练剑,三跟老头拌嘴的场景, 只是这些曾经从未上心的,而今都变得可望不可即,只能在梦里指着她师傅的鼻子埋怨, 说他这不靠谱的人,还什么都没教她呢,突然间一病不起了,就这么撒手人寰,哪儿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师傅?! 这样过了几日,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她总感觉师傅应当意识清醒地感觉着周遭的一切,只是身体无法动弹。 这天赵未然刚用羹勺喂进去一点,他便将药吐出来,如何都灌不进去,急得赵未然出了一头冷汗, 她正要再试,竟破天荒地看着对方缓缓睁开眼,嘴唇微微动了一动, 赵未然忙俯身去听他细弱蚊呐的声音,只听见他苍白的唇间艰难吐出几个字, 「何必强求……」 他一世逍遥,不想晚年依附旁人,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垂死病榻,只想死也死得干脆痛快。 听这四个字,赵未然感到心头忽然刺了一刺,看着对方浑浊的双目,挂在心间的执念在这一瞬间彻底分崩离散——. 师傅本不是贪生的人,对人世早已了无牵挂,本来求生不得,何必拴得他求死不能? 他不愿也不该承受如此痛苦,这般折磨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念? 赵未然持碗的手陡然颤了颤,将那药汤打翻一地, 此刻却也终能放下执着,释然地道:「师傅,您安心。」 她助对方阖上眼,看着病榻上的人得偿所愿地咽了气,脸色如纸,瞬间静得宛如一具枯骨。 如此,也算了然…… . 「你不在的时候,师傅清醒了一时半刻,起来给你写了封信,」冷梦轻托着肚子靠在椅背,将搁在袖中的东西递给赵未然, 「他说……等他走后再交给你。」 赵未然面色凝重,将那书信展开来看了看,字迹歪歪扭扭,落笔显然已很是艰难,上面只简洁的两行字—— 「剑跟弓,最适合你的,为师替你挑好了,放在房中,你记得去取。 你我师徒缘分太浅,不必挂念。」 感到胸口一席钝痛,赵未然猛地咬紧牙关,浑身血气在这一瞬尽数涌上眼角,纸上潦草的笔迹顷刻被水雾蒙成一片。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73释然免费阅读. 074 除恶 山间烧起一簇烈火,赵未然站在燃烧的木屋前,橙红的火光映得她的眸子明亮无比, 师傅的遗体跟他所眷恋的一切一并火葬,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他终于不必再守着心头执念,凡尘心愿得以了结,在这长眠的梦中寻他师弟,永远地回到过去…… 火光灼人眼目,赵未然收起无谓的感伤,垂首敛眸,背上弓、剑转身下了山。 料理完师傅的后事,一切本该回到正轨,赵未然也回到清梦居,却见路惟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是她过河拆桥,他耗在这儿实在是百害无一利,这话不好开口,赵未然硬着头皮试探地道: 「路大夫不动身回去皇城么?」 心说最好别叫她一路护送,她宁可出财也不愿出这力,毕竟她现在这状态,给她张床随时可以睡死过去,看着眼前的路惟都有了些重影。 这时却听他道:「我并不打算回去。」 赵未然眉心微蹙,「……你要留在这里?」 「冷姑娘看来不日便要临盆了,」听他满口大夫的语气严肃道: 「你知道怎么接生,怎么照料她?何况以你现在的状况,顾忌好自己都算不错,万一有个闪失,你知道如何应对?」 他两手负在身后,很有道理地说:「我留在淮川,能照料她,也能照看你。」 赵未然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对冷梦轻要生孩子的事她的确非常恐慌,再不济找别人帮忙,明知对方怀着什么心思,不能还这样耽搁他。 「我,我们不需要你照顾。」 「你不是答应过我的条件,」他目光灼灼看着赵未然,「那便不要干涉我的决定。 何况我不过是留在淮川,又没说要你嫁给我,有什么可拒绝?」 赵未然脸色几变,「可……」 她来不及再劝,听外头一阵「乒铃乓啷」嘈杂的响声,又听见男人大声嚷嚷的声音,这音色难听得有些熟悉。 ——「出来啊!人呢?!还不快出来见你爷爷!」 赵未然跨出门槛,看着那踩着石狮横在门口的彪形大汉。 师傅过世,那黑蛇帮的帮主也得了消息,记着上次的奇耻大辱,这会儿倒想起来要一雪前耻了,在清梦居前闹事,真会乘人之危。 「……这是拜了个短命师傅,哈哈!」他手指着面前的女子,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赵未然攥了拳正要走过去,却让青禹半路拦住, 「姐,你……你快给我们老大认个不是吧,」 只觉男人那块头随手能把赵未然胳膊拧碎,愁得他一脸急色,「老大上次被你师傅打得躺了足足一个月,现还在气头上。」 「那不是他活该?!」赵未然口气生冷,一把将他推开。 男人看着眼前这不要命的女子,咧嘴笑起来, 「逞什么能,你不就靠着你那倒霉师傅?现在老头死了,你有什么本事跟老子打?」 他说着得意洋洋地掂了掂握在手上的两柄虎头锤,锤面细齿密布,一副要将人捶成肉饼的架势, 「识相的,乖乖跟老子回去,好生伺候一夜,爷爷玩儿高兴了,说不准就……」 赵未然睨他一眼,「狗都没你话多!」 脸上轻蔑的神情看着尤是扎眼,男人眼珠一瞪, 「娘的,找死!」 一言不合,便拎着虎头锤朝赵未然猛扑过来, 让那玩意儿锤下去恐怕得脑袋开瓢,赵未然忙侧身闪开,被对方紧逼着连退数步。 她尽管背着剑,然而木剑用惯了,却从没真刀练过手,怕使得不够熟练,反倒限制她的灵活,便一直赤手空拳着。 男人气势汹汹,能抡起百斤重的虎头锤显然力量骇人,然而空有蛮力就显得十分笨重, 赵未然好歹苦练了这么些日子,身手轻便灵敏,几乎能预判他的动作轨迹,对这种速度的攻击简直像在看人打太极。 这二人一劈一闪,赵未然是游刃有余,却看得一旁的人提心吊胆。 路惟目色如炬,紧皱的眉心没松开半刻,忽而前迈一步,似乎想冲过去,却教一旁的冷梦轻拦住说: 「你过去也无济于事。」 「那也不行,」他实在没法袖手旁观地站在这里,「她哪儿来的力气耗下去!」 「她会有办法的。」 见冷梦轻神色还算淡定,倒像十分有经验似的,路惟心想她们两个女子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些什么?又转头看向那正与地痞缠斗着的赵未然,心说她到这淮川,就是跟人练架来的? 两人谈话间,赵未然一面躲闪,一面分心想着脱身的对策, 忽然想到师傅说她优势不在近身,如此下去根本伤不了对方分毫,反倒白白浪费体力。 男人抡了这么久的锤子手也酸了,锤头杵地大喘了几口气,赵未然见他懈怠,趁机脚步生风地往外跑, 望着赵未然疾风一般跑远的背影,男人手撑着后腰笑开了,「哈哈,打不过就跑,你倒不如直接跑到爷爷床上去!」 不过她这一跑,跑得有些远,轻灵的身影眨眼跃上一颗大树, 赵未然踩在树枝上,仿似一缕飘摇的轻烟,一晃就没了影。 男人正哄笑着,倏然愣了一愣,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心说娘的,这小妮子躲哪儿去了? 一个大活人,就跟凭空蒸发了一般,他凝神张望半晌,也没瞧见半点风吹草动。 两人闹得这般轰动,围观看热闹的人也愈渐多起来,四下哜哜嘈嘈地议论纷纷。精华书阁 「呵呵,原来你师傅别的没教,就教你怎么跑了!」 「你倒是跑远点儿,落到爷爷手里,爷爷非把你……」 男人嘴里滔滔不绝地叫嚣,猛地转过头,正对上枝叶后一双明澈而冷厉的眼睛,凛冽的双眸透出惊天的杀意, 赵未然举着弓箭,目色同看死人无异,拉开弦,箭头直直对准男人的脸,毫不迟疑地松手。 男人还来不及诧异,眨眼一瞬间,锋锐的箭矢自眉心穿入,深深钉进头骨, 聒噪的声音咽在喉咙口,他这会儿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保持着张嘴的姿势,直挺挺地仰头倒下去, 血水一绺一绺蛛网似的在他脸上流溢,死相可谓惨烈。 见真死了人,周围有功夫凑热闹,没胆子看的妇孺顷刻尖叫起来,激起一片骚动。 「师傅说的没错,这招的确好使。」 赵未然背上弓箭,纵身跃下,步履悠缓地走过来, 她听着身旁议论,更多是拍手叫好的声音,这黑蛇帮帮主蛮横霸道已久,太多人看他不顺眼,有的常年受其欺凌,不堪其扰。 强者肆意而为,弱者任人宰割,向来如此。 赵未然不疾不徐走近男人身侧,见他死透,也省的补刀,何况…… 她一瞟旁边激动的群众……待会儿有的是人替她补刀。 她眼眸一垂,瞧见别在对方腰间一枚铁黑的腰牌,弯腰将东西扯下瞧了瞧,原来是黑蛇帮的令牌。 这时候突然听青禹在她耳后唤了声,「帮……帮主!」 赵未然瞳孔一颤,脸色陡然沉下来, 杀了这纵横一方的恶霸,她自然就是新的帮主了, 可这帮主要怎么当? 她一时手快,没顾及那样多,只觉果然还是说闲话比较容易,真坐上这位置,自己未必能做得多好, 谁又知道多年以后,她会不会变成百姓口中新的恶棍魔头?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74除恶免费阅读. 075 重逢 一晃在淮川已经待了三年,赵未然从一个三流混混,终于混成了个有名有姓的「江湖恶棍」。 她正抱臂靠在椅上小憩,忽而一个少年模样的小混混推门进来,唤她一声,「老大!」 小混混便是青禹,这些年跟在赵未然身边跑腿,褪去流氓地痞的气质,显得越发憨傻了些, 他大步走过来,一脸兴高采烈说: 「我适才瞧见那张员外偷偷摸摸在后院备了一马车的财宝,也不知道要运到哪儿去。」 「哦,那抢呗,」赵未然睁开眼皮,说得好似家常便饭,. 「照例抢一半,鬼知道他们钱从哪儿来的,估计抢了连上报都不敢,正好修缮下帮派那大门,都锈成什么样了。」 她身处这样的位置,不得不亦正亦邪。 青禹:「成,我一会儿就去安排人手!」 「对了老大,」他忽然神神秘秘地栖在赵未然耳边,「我听隔壁兄弟说……上头要派人整治咱们来了。 谁让东边的那什么三哥四哥的行事太猖獗,抢得人家地方官裤底都不剩,千里迢迢跑到皇帝跟前哭得鼻涕眼泪,皇上一声令下,说要派个大人物扫灭这不正之风。」 赵未然轻笑一声,「不就做做样子,好歹一国之君,总不能视而不见,那不直接表明了官匪勾结么?」 江湖大能大都艺高人胆大,来无影去无踪,办起事来干净又利落,就连皇帝也未尝不想拉拢,何况真要斩草除根,又得耗费多大财力人力,得不偿失。 「哦……」青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哎,不管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老大,今儿天凉快,咱去戏楼听唱戏的说两段?」 诚然他们黑蛇帮也不过无足轻重的一条地头蛇,瞎操心什么? 赵未然伸了伸懒腰站起来,顺手拍了拍他肩头说:「走吧。」 . 戏楼既能喝茶也能看戏,唱的内容千篇一律,来往看客倒是络绎不绝。 两人来的时候甚至连个座位都没剩下,赵未然歪歪扭扭靠栏站着,只觉台上花旦看着老大不小,咿咿呀呀唱得人昏昏欲睡,听得她禁不住吐槽, 「这戏唱得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人哪儿有不老的,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嗓子,死活不肯退居幕后,好好一出戏,非搞得不伦不类, 情怀听一次就够了,多了就乏了。 赵未然正想说没意思不如回去睡觉,忽而被青禹戳了戳胳膊, 「老大你快看那儿,那是不是朝廷来的人?」 这么速度就派人来了?! 「哪儿?」 她眉梢一扬,朝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着眼前那高拔的背影,怎么觉得这般熟悉, 瞧那人跟旁边官员说话,半侧过脸,顺着眉骨往下英挺的鼻梁,弧度明晰的唇线,赵未然脑子里「轰」的一下, 怎么会是……穆渊。 娘的,朝廷可真会挑人! 她只觉呼吸瞬间凝了一凝,头皮开始发热,这会儿也没心思看戏了,做贼心虚似的飞快跟一旁的青禹说: 「那什么,我先回去了。」 这运气也是没谁,最近估计得躲上一段时间了…… 见赵未然惊慌失色得有些古怪,青禹禁不住扒拉她一下,「诶,老大!」 然而对方脚上带风,溜得忒快,半个字也没招呼他一声,眨眼消失在视野。 远处穆渊隐约听见身后响动,他沉默寡言已久,早已对外界一切漠不关心,这会儿也不知受什么驱使,下意识转过头去,便看见那束着马尾的女子, 看见那道清丽的背影顷刻湮入人潮…… 赵未然心有余悸地顺了顺气,只觉这么些年过去,再看见那张脸,依旧条件反射一般异常敏锐。她溜得及时,应当没被发现吧? 这么想着,赵未然不禁转头看了看, 不回头还好,一回头,见那人正侧过身来,似有些疑惑地盯着自己的背影, 一瞬间四目相对上,赵未然心头一咯噔, 完了,教他看见了…… 她忙别开脸,瞬时心跳如鼓——但愿他以为自己一时眼花或是见着了模样相像的两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起疑? 赵未然心内忐忑,偷偷扭头看过去,竟见穆渊紧盯住她,半分迟疑也没有,拨开身边的人就朝她奔过来, 他幽深的眸子仿佛烧起来两团火,烧着眼中她慌乱的身影。 大概是对方表情实在有些可怕,亦或是太过心虚,赵未然下意识拔腿就跑, 她感到身后的人也快步跟上来,这种被人追着跑的感觉着实十分诡异,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却根本不敢停下来, 好像她什么也不怕,就怕见着穆渊那染着悲伤的眼眸,被这样一双眼睛紧盯着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赵未然慌不择路,直往楼上跑,想着对方象征性追两步就算了,转头见穆渊竟还跟着自己, 她无路可去,侧身闪进手边一间空荡的房间,顺手插上插销,靠着门背喘了口气, 然而刚消停没多久,忽然感到连身带脑子「咚咚」两声响——是外头的人在用力敲门。 赵未然忙弹起身,转头看着那颤抖的木门, 只觉以穆渊这脾气,不把门给敲穿看来是不会罢休, 真够锲而不舍…… 最绝望莫过于这一刻,赵未然一时间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心跳跟着那敲门的频率攀升, 她还硬着头皮死撑着,谁料对方竟变本加厉地开始撞门,忽然的就心慌起来, 见门扉摇摇晃晃要散架一般,赵未然心一沉,心想反正都看见了,承认就承认吧! 她豁出去似的上前一步,勉强保持声色镇静地跟外头那人道: 「好了,你冷静点。」 撞门的声音才终于停下来,赵未然撤去门栓,随即见对方一点也不冷静地推门进来。 这样近距离地看他,才发觉穆渊瘦了一圈,他本来眉峰高,如此更显得眼窝深陷,下巴胡子拉渣也未剃,憔悴得跟没吃没喝三天三夜似的, 这样一副落魄的模样,不复从前的丰神俊朗,却教赵未然凭空生出几分心疼,想撩起他垂落额前的碎发,真心实意地说声「对不住」。 穆渊看着她,一瞬间难以置信,指尖在她肩上触了下又立刻缩回去,如此像确认了这不是他脑子里日日夜夜的一场梦,才俯下身来狠狠将她抱紧。 「你这个……」 他难以呼吸似的剧烈喘息起来,手扣住她的肩,用力到指节发白,好像要将这没良心的人箍进身体,一辈子分不开才好, 「三年,赵未然,你就一点也没想过回来看看我么?」 他这三年,几乎两年都将自己流放在边地,与敌军作战,不要命地冲锋前线,想着无人挂念,能为国战死也算个不错的归宿, 只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身一人坐在案台前,提笔写下封聊表思念的书信,从这万里之外的黄沙之地寄回王府,月月如此,好像家里还有个人在等着他归去一般。 可惜没能死成,他率军凯旋,回去那清冷的王府,哭不出也笑不出地日日守着亡妻,若不是皇上派他到淮川,大概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完后半生。 赵未然百口莫辩,感到对方下巴埋进她颈间,猛嗅了几口,忽然惊慌而警惕地问: 「你……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药味?!」 他可真是…… 赵未然挣开他铁钳似的手臂,「我开医馆的当然这味儿。」 穆渊拧着眉,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人,头一回见着这样打扮的赵未然,衬得她鲜活明艳,第一眼甚至没敢确认, 此刻听不见声音,只看见她说话时候张合的嘴唇,心绪陡然乱七八糟起来。 这三年,他已然心死了千百遍,却在这一刻突然活了过来,穆渊深如寒潭的眼睛看着面前之人,现在什么也不愿多想,发泄似的将她拽进怀里, 他死死扣住她纤细的腰身,仿若垂死之鱼渴求一捧水,俯身猛地吻住她的唇。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75重逢免费阅读. 076 长情 赵未然来不及躲,顿觉一把胡茬扎在脸上,蹭得她酥酥痒痒,熟悉的气息在她唇齿反复碾磨,一时间无法自持地有些心魂颠倒, 只觉一个人纵是长情,满腔热情空耗这么些年差不多也该淡了,亦或沉淀下来藏在心底,却不想在穆渊这儿生生变成一道迈不过的砍,将他困死在永远无法追回的过去,之死靡它。 赵未然神志猛地清醒,手指揪住对方的衣襟,心觉万不可如此下去, 她好不容易从穆渊怀中挣脱,尽管这会儿脸已经红成一片,依旧眼神犀利,语气带着令人心寒的疏离, 「三年了,何苦如此,你说你好好的一个王爷,要什么没有,就没想放过自己,试着去找别的人么?」 穆渊目色瞬间沉下来,盯着她,牙关咬得死紧,下颌绷出道凌厉的弧线, 他整日觉得自己仿佛快要死了,她还这般不痛不痒的论调? 「我不想别的,朝思暮念,脑子里只有你,你他娘的怎么这么狠心?!」 那憋在心头数不尽的怨愤与委屈此刻压得他喘不过气,真想摸着赵未然那不知道在哪儿的良心问她:「你分明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你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 又将这些话闷在心头,只觉得什么活不活死不死的,熬了这些年的心酸痛楚在看见她的这刻全不重要了,只是他实在定力有限,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再来三年,也不想再经历暗无天日的分别, 可阔别重逢,对方却依旧要与他划清界线,他白白受了这么久的折磨,到头来什么也没改变。 「王爷,你忘了,你我已经和离了。」赵未然退开一步,提醒他道: 「白纸黑字,可是你亲手写的。」 「和离书呢?」穆渊却道:「你不拿出来叫本王怎么认?」 「你……」赵未然目色一凝,禁不住低声骂了句, 什么和离书早不知道哪儿去了,见对方神情,倒像十分笃定她拿不出来似的。 「只许你骗我,不许我耍赖?」穆渊扬眉吐气似的轻哼了声,「我偏不认账!」 没想到这人居然也不学好地赖起账来,赵未然顿时气急, 这时只听「隆」的一声巨响,天边闪过一道惊雷,她余光瞟了眼窗外风云骤变的天色, 看来大雨将袭,没时间耽搁了。 赵未然锐利的目色盯着眼前的人,心说论耍赖,穆渊这的还能比得过她? 而后二话不说,转身三两步跃上一旁的窗台。 瞧她动作轻盈的背影,穆渊一怔,心说这是打算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 而后竟见她箭似的一个飞身从三楼的窗台往下跳, 她还真有此意! 「赵未然!!」 穆渊疾步过去,伏在窗口心惊胆颤地俯身往下看,见对方稳当地落地,身手竟意外地矫健,他心头微微一惊,随即也跟着从窗台一跃而下。 僻静的小巷空无一人,他看着近在咫迟的赵未然,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这人不知道哪儿学的旁门左道,闪得极快,如何也触不到分毫, 赵未然料到他会跟来,却也丝毫不乱,不慌不忙地躲闪几下,纵身一跃,轻巧地踩在窗棂,眨眼间飞檐走壁跃上房顶站定, 知道这条路对方上不来,赵未然这才好整以暇地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他。 三年不见,不知道她怎么就变得轻功如此了得,穆渊怔立在原地,抬眸望着房檐上那人翩若惊鸿的身影,一时间只想苦笑, 好啊,现在是连个人都抓不住了…… 他攥紧拳,猛地迈近一步,却听她低呵道:「别过来!」 两人一上一下,你进我退僵持着,穆渊走近一步,便见她后退一步,后脚踩上碎石,静谧的空气里发出‘刺啦“的声响, 听得他心一下慌了,只觉那飘摇的身影仿佛随时便要再一次消失在他视线,顿时停住脚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不止他一个,赵未然也手足无措着,这会儿头也不回地走掉又多少有些于心不忍,见穆渊锋锐的目光将她紧盯着,一时间走不了也下不去,在房顶生生站成了根木桩子。 却在这时,变故陡生—— 「砰」的几声巨响,电光火石间,十几个手上拿刀的黑衣人四下破窗而出,明显是冲着穆渊来的,飞快欺近,气势汹汹将他围了个严实。 见那一行人互相对视几眼,随即挥着长刀,不由分说动起手来,赵未然不明就里,心说他这是哪儿招来的刺客,不由替单枪匹马的穆渊悬了口气, 下头打得激烈,赵未然看着有些站不住,心头一惊一乍,便想下去搭把手,又寻思几个无名小卒显然不是穆渊的对手,何必替他瞎操心? 穆渊这会儿不知道在算计什么,心不在焉地躲开劈来的刀锋,忽然抬头看着正立在房檐作壁上观着的赵未然, 后者让他这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一怔,心说他这是要做什么? 而后见穆渊不知道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怎么的,忽然立在原地不动了,.. 见状那些个出招畏畏缩缩的黑衣男也大胆起来,拎着长刀肆无忌惮往他身上砍, 穆渊背上挨了几下也不还手,眼睛直直盯着屋檐上的人,一副「我倒要看你救不救我」的神情,赵未然刹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疯子…… 知道穆渊在赌她会心软下来帮他,如此对自己也真是够狠! 见此人突然发疯,她显然没法置之不理了,可惜出门没带弓箭,她自认为剑术并不多么高超,心头亦有些战战兢兢。 赵未然纵身跃下房檐,手起剑落劈开他身后的人,见穆渊眼眸一亮,立马过来夺了她手里的剑,将她揽到身后,满血复活似的对着周围黑衣人大打出手, 一阵刀光剑影,穆渊速战速决,剑风凌厉,不假片刻,那一行不自量力的黑衣人死的死,跑的跑,眨眼清了场,只留下一地猩红的血迹。 见情势安全,穆渊像瞬间卸了力气,手中利剑「哐当」落地,身子轻飘飘地往一旁栽倒, 赵未然忙搀着他靠坐在墙边,好容易忍住没骂他个狗血喷头, 「你疯了?!」 「是啊,我他娘的不是都疯了三年了么?」他捂住渗血的胸口,抬眸盯着赵未然,语气冷冷地补充一句,「拜你所赐。」 赵未然让他这一声埋怨噎了下,默了几秒,又接着呵斥,「少跟我扯这个!你都多大的人了?做事没个分寸,刀上要是有毒,你就没命了! 你好歹一个大将军,要是被几个小混混乱刀砍死,传出去不嫌丢人?!」 穆渊默不作声地听她说着,然而这边赵未然还没数落完,天边忽然「轰隆」几声闷响,几秒后豆大的雨点落在她鼻梁, 赵未然抬头一望,倾盆大雨说下就下。 这雨下得太不是时候…… 赵未然咬咬牙,看了看对方前胸后背的伤势,语气不由得弱下来些,「你这……」 「我没事,」穆渊状似难受地皱了下眉,又一把抓住她衣袖,「先找个地方躲雨罢。」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76长情免费阅读. 077 过夜 大雨「噼里啪啦」响起来,顷刻淋了满身。 一时无处可去,赵未然搀着受伤的穆渊去到就近一间荒废已久,破破烂烂,四面透风的屋子里避雨, 屋内昏暗潮湿,隐隐缭绕着一股清浅的香气,赵未然转头瞧着外头瓢泼大雨,沾雨的马尾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看得穆渊不自觉有些出神, 周遭水雾迷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忽而变得有些暧昧不明。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赵未然心头暗暗发愁,扭过头瞧见穆渊两眼发直看着自己,她于是目不斜视,顶着对方灼热的视线,忽地从怀里掏出枚药瓶, 「跌打特效药银子一瓶。」又掏出来一枚说:「第二瓶半价!」 而后如若无事地抬起头,问:「要么?」 见穆渊目色幽冷地将她盯着,像在憋着什么大气,终于憋不住沉声质问: 「你三年也不回来王府,宁可在这儿卖假药?!」 这话听得赵未然眉头一皱,瞬间有些不乐意,「谁跟你说这是假药!」 她天地良心地道:「假一赔十,治不好包退!」 穆渊只觉得心口钝痛,捂着胸前伤口轻「嘶」了一声, 瞧见他指缝渗出的血迹,赵未然心头蓦地一紧,也不跟他贫嘴了,拧起眉说: 「算了这药白送你了,没劲!」她将那药瓶丢在他腿上,「喏,赶紧上药。」 而后见穆渊靠墙纹丝不动,一副能坐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架势,满脸写着两个字——「帮我。」 「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光明正大地得寸进尺,赵未然显然也拿他没辙,咬咬牙口嫌体正地走过去,将他那被血水浸透的衣服扒开来,沉着脸,动作细致地在他伤口上撒上药末, 穆渊安静地靠坐着,只觉赵未然这给人上药的手法似乎精进了不少, 转眸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头琢磨着能找个什么理由赖在她身边不走?忽而听她问: 「谁在追杀你?」 穆渊别过脸,闷闷地道:「不知道,仇人太多,猜不出来。」 他这些日子毫无顾忌地四处结仇,恨不得谁能来把他砍死似的。 赵未然无声叹了口气,便也不再问了,省的一会儿再问出些什么莫名其妙的情绪,气氛骤然僵了僵。 「也不知道刀上有没有毒,」赵未然瞟他一眼,冷冷道: 「你自找的!雨停了跟我回趟医馆,让梦轻给你看看。」 闻言穆渊目色微微一肃,「冷,冷贵妃……?」 他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跟没事儿人似的的女子,「你……」 真是出息啊…… 只觉从前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小丫头,而今能独当一面,带着皇帝的女人跑到千里之外的淮川,真不知道该欣慰还是心酸? 穆渊:「你究竟在做什么?现在又是什么身份?」 这问题倒是问得赵未然一噎,她的身份——挂名黑蛇帮帮主,至于副业,那就多了去了。 她敷衍道:「乱七八糟,总之你没必要知道。」 看着赵未然那一脸轻松自在的神情,穆渊突然感到胸口又沉又闷,好似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心头反复地想: 她是打算……一辈子这么糊弄着过下去,她期盼中往后的日子也从不曾有他的位置?为什么?凭什么? 只觉压抑已久的情绪在他心头翻腾,血脉中那一股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东西又开始在他身体里横行霸道地流走, 神志仿似被什么占据,穆渊攥紧拳,看着眼前之人,目色有了些变化,声色沉冷道: 「你玩儿够了没?玩儿够了就跟本王回去!」 「回去?」赵未然没察觉到他的异常,还觉得天方夜谭地轻笑一声:「你在开玩笑?我现在可是帮主……」 「我管你是谁!」 穆渊不由分说猛地将她拽住,他这会儿好似伤也不痛了,突然发起狠来,教赵未然感到十分莫名,而后又毫不客气地用力甩开他, 「那么大一个帮派,我扔下说走就走?」 「你就能扔下我说走就走?!」 他凌厉的眼睛看着前人,霎杂陈在心头翻江倒海, 情绪仿佛被什么操控,激愤到极点忽而又变得低落起来, 赵未然看着他那变幻莫测的脸色,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正想惹不起,便不露痕迹地躲开些,忽然被穆渊圈住手腕,听他语气悲伤道:「我什么也不要了,你回来陪我,好不好?」 瞧他眼神又有些不正常了,赵未然心说他这是什么怪症,又间歇性发疯,还疯得这样情绪无常? 她颇不自在地别开脸,「不要这副表情看着我。」 穆渊仿佛痛心到极点,用力捏住她手腕,低声怨道:「你这薄情寡义之人!」 赵未然:「是,你遇见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你以为你承认了就算完了吗?!」 他突然恶狼似的扑过来,赵未然一时毫无防备,让穆渊整个压倒在地,染了她一身的血腥气, 两人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搅得空气更潮湿了些,赵未然只觉浑身细胞都要炸裂开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伤成这样的人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她好歹清醒着,自然不能任他这般撒泼妄为,然而不待出手,穆渊却突然一口咬住她侧颈,用力到咬出血来, 赵未然头皮一麻,大脑瞬间空白一片,心说这是要把她咬死么,什么仇什么怨? 穆渊死死扣住她双肩,大概舌根腥甜的味道唤回来些理智,心头那不明的涌动才渐渐沉寂下去, 赵未然在这时候一脚踹开他,很是生气,也不管他状况如何,捂着渗血的脖颈起身就走, 刚行了半步,却听身后的人剧烈咳起来,她充耳不闻,狠下心又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穆渊弓着身子,竟咳出血来, 「你怎么回事?!」 赵未然忙调转回去,走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弦骤然一紧, 卧槽,不会真中毒了吧? 见他像难受得厉害,赵未然有点儿不知所措地抬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你怎么样?」 穆渊仿若无骨地扭头靠在她肩膀,嘴里喃喃地说:「对不起……」 现在道歉有个屁用…… 赵未然沉着脸,转头见外面天色渐暗,还大雨滂沱着,她知道自己没法走,将穆渊扔在这地方其实也放心不下, 「你老实点儿!」 她严肃地警告了句,将对方从自己肩上扶起来,让他靠在墙上,左右检查了下他身上外伤,才默不作声地走远几步靠墙坐下, 赵未然掀开衣领,在自己那被咬得不说血肉模糊,也实在不堪入目的颈侧上了些药,心说真属狗的?真他娘的疼啊……精华书阁 这时天色已晚,周围空气尤是湿冷,赵未然哆哆嗦嗦蜷成一团,打算将就着过一夜,突然听旁边人问: 「冷么?」 赵未然这会儿又困又冷,眯着眼懒得说话,心说这人都自顾不暇了,还有闲功夫瞎关心她? 她故意不搭理,却听穆渊低声道:「我去生火。」 「不用,喂!」 见他颤颤巍巍地起身,往堆置墙角的木材走去,而后抱过来一堆木头,顶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默默地坐下来开始钻木取火。 看他这模样,赵未然不知怎的突然感到有些恼火,禁不住吐槽,「生个屁的火,这地方这么潮!」 话音未落,孔洞中打脸似的忽然窜出一簇火苗,火光摇曳灼目, 还真让他搞出来了…… 空气瞬间暖和起来,橘红的火星炸跳着,照得房间忽暗忽明,赵未然目光涣散地靠墙,实在困得睁不开眼, 穆渊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见她睡颜恬淡,呼吸已然绵长了,才不着痕迹地挪过来些, 伴着伤口阵阵隐痛,他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辨不清此刻是真实还是梦境,嗅着鼻前令人心安的浅香,意识逐渐下潜……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77过夜免费阅读. 078 相思无医 清早赵未然迷迷糊糊睁开眼,柴堆的火已经熄灭,周身却还十分温暖,才发觉自己将人当枕头似的舒舒服服贴在穆渊胸前,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昨晚上还本分着,怎么醒来就到他怀里了, 还有自己这小鸟依人的姿势是个什么鬼? 赵未然郁结,心说不老实的究竟是他还是我? 见穆渊挺直靠坐着,一手垂在身前,一手揽着她的腰,也不知道保持这姿势他是怎么睡着的? 赵未然忙钻出去,她这一动,听见穆渊呼吸沉闷,手掌捏住她侧腰,下意识箍得更紧,赵未然顿觉腰间一酥,大脑陡然空了一秒又瞬间更清醒, 「穆渊!」 她肃声一呵,猛地站起来, 穆渊怀间一空,这会儿想不醒过来也不行了,悠悠地睁开眼,见赵未然笔直地站在一旁,声音比脸色更沉,话不多说道: 「醒了就走吧!」 穆渊没说话,有气无力地抬头望着她,只眼神好似在说——「扶我一把。」 赵未然一时看不出这人究竟是真的虚弱还是装病,却也无可奈何地过去将他搀起来。 穆渊顺势揽住对方胳膊,他的确体力透支又流血太多,却也没到走不动路就是了。 . 两人磨磨蹭蹭,刚到清梦居门口,一个两岁出头的小男童跳出门槛,两手大张着朝赵未然奔来,嘴里喊着——「干娘!」 穆渊这会儿耳不聪目也不明,没听见「干」字,就看见什么小东西跑过来,对着赵未然喊了一声「娘」, 他脑子里登时轰的一下。 「他叫你什么?」 穆渊转头盯住身旁那脸色平静的人,眼神瞬间警惕, 「他是谁?!」 瞧穆渊那惊惧的表情,赵未然眉梢轻轻一挑,见他这会儿能站稳了,准备好随时跟人打一架似的,于是松开搀着他的胳膊,顺手将那男孩儿往自己怀里一揽, 「你看不出来?长这么像当然是我儿子啊。」 「你……你说什么?!」 闻言穆渊瞳孔一聚,顿时像遭了晴天霹雳,跟谁的孩子? 他越想心越乱,眼神不受控制地透出几许狠厉,盯着眼前那若无其事的人,脸色一时间狰狞又滑稽, 「你……你怎么……」 赵未然:「我怎么?」 「你怎么能这样?!」 看他这激动的反应,赵未然有些装不下去,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你傻不傻?」 真是的,随口瞎说,他还真信? 「你……」穆渊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 「这是……冷梦轻的儿子?」 不过眼前貌不惊人的男童竟是皇子,这消息也足够惊人了。 男孩叫做冷安阑,平时总屁虫似的跟着赵未然,毕竟小孩子都贪玩儿,谁会不喜欢跟着「游手好闲」的大姐姐鬼混? 小阑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她,小手战战兢兢指了指对面脸色骇人的穆渊, 「干娘,这个人是谁呀?」 他这般问,穆渊也转眸看着赵未然,倒要听她怎么跟她这便宜干儿子介绍自己, 「呃……」赵未然稍稍纠结了下, 「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病人。」 小阑眨巴下眼睛,恍然大悟,「是来找娘亲看病的?」 赵未然:「啊,对!」 穆渊:…… 「哦,」小阑点点头,清亮的声音道:「不过娘亲跟路叔父备办药材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闻言穆渊正径自想着小孩儿口中这路叔父是谁,冷梦轻在淮川认识的相好? 身后便传来两人的脚步声,说曹操曹操到。 他于是转过身,看着拎着草药缓步走过来的路惟,脸色一下凝固了, 怎么会是他……!? 穆渊攥紧拳,下意识盯住赵未然,「你!」 别告诉他这么久不回去,便是在这儿另觅新欢, 「他怎么在这儿?!」 「问我做什么?」赵未然耸耸肩,心说路惟非留在这儿,她难道还能拿根棍子赶走么? 谁不知道这姓「路」的司马昭之心,穆渊眼神凶狠:「他有没有骚扰你?!」 他尽管现在身体欠佳,砍死一百个路惟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到底是谁在骚扰她?」路惟毫不示弱地直视对方。 他两个相对而立,像酝酿着什么一触即发的大战。 赵未然现在只想快些溜了,提起冷梦轻手上的布袋, 「我帮你拎回屋!」 说着便脚步生风地往前走。 她这一走,两个大男人也没必要再闹,只空气里隐隐透着股针锋相对的敌意, 「她早就不是三王妃了。」 路惟站得笔直,沉声提醒道:「你们已经和离了。」 尽管他所言非虚,却教人十分不痛快。 「我们没有,」穆渊禁不住咬牙,「少管闲事!」 ——「王爷怎么来了?」 冷梦轻拉住这要跑飞出去的人问:「冲你来的?」 「不是,」赵未然敷衍说:「公事。」 「阑儿乖,先回去房间。」冷梦轻催促了下小阑,支开小孩才又转头接着与赵未然道: 「他还受伤了?」 瞧对方质疑的眼神,赵未然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不是我打的。」她无奈道。 冷梦轻视线瞟过对方敞开的衣领,看见里面隐隐渗出的血迹, 「你也受伤了?」 赵未然点点头,不想提这茬,「我没事。」 「不过,得拜托你看看他可有中毒,我总觉得他状态有点儿奇怪。」 冷梦轻顺遂地答应,又说: 「只是,王爷既已经知道你还活着,再见到你,他还愿意一个人走么?你又愿意与他冰释前嫌么?」 「我……」 赵未然抿唇,她老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世间太多事,总不得两全的办法, 「没什么可计较,」她说:「但,也没什么会改变。」 ———— . 房中,冷梦轻替穆渊把脉查看伤势, 穆渊看着眼前的女子,想起宫中,皇帝身边那位「冷贵妃」,想了想,没开口提及,只觉冷梦轻好不容易离开皇宫,得偿所愿成了个寻常百姓,何必逼她想起那些事。 冷梦轻:「王爷放心,您没有中毒。」 「我是没有中毒,但是……」穆渊说着,声音低了低, 「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像有东西在左右我的思想,情绪,甚至行为,身体有时候好像被别的什么盘踞一般,不受控。」 冷梦轻神色一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其实很早便有异,只是,」穆渊说:「自从她……走了之后,这种感觉尤为剧烈。」 他无意多言这种宛如行尸走肉的感觉,只道:「觉得自己很不正常,三的陷入幻象,对周围一切不感兴趣,好像什么都……什么都可以毁灭。」 世间百病,相思无医。冷梦轻道: 「王爷莫非是……心病?」 他摇摇头。 心病是有,却比之来得更汹涌极端,精神与身体上实打实的折磨,恐怕不止心病那样简单。 看着穆渊的脸色,冷梦轻眉心一颦,隐忧地问: 「王爷莫不是中了什么……妖邪之术?」 闻言穆渊眸色微微沉了沉,转眸一瞥门口动静,低声道: 「此事,先不要告诉她。」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78相思无医免费阅读. 079 虚情假意 娘娘,您真美。」 宫女替面前端坐着的女子戴上珥珰,禁不住赞叹。 苑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张脸精心雕饰,的确比当年那个灰头土脸,日日餐不饱食的小丫头美了上百倍, 可再美又如何?她能到如今的位置,靠的便是这张脸,也知道在这皇宫,皮囊最是重要,却也最不值钱, 这些年皇上对她算是不错,吃穿用度从不吝啬,偶尔几句宠溺的甜言蜜语哄得她心头一阵酥软, 只是三年了,她却还是贵妃的头衔,皇上若真心想立她为后,便不会一拖再拖, 谁让她三年也没能怀上龙种,果真如柒凨所言,那个位置于她而言不过是痴心妄想。 「娘娘,」这时宫女一声轻唤骤然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有人找您来了。」 她转头看着门扉印出的人影,淡淡道: 「退下吧。」 说罢起了身,缓步迎上去。 来人便是柒凨。 「你做的很好。」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从怀中摸出个小盒递给她, 「你已蛰伏三年,该收网了。」 苑儿一愣,「这是……?」 「让人昏睡不醒的迷香,」柒凨说着又给她一枚药丸,「这是解药。」 「皇上今夜若来找你,你便点上这迷香,待他睡后,坐上后院备好的马车连夜出城,上头有足够你享用一辈子的银两,」 话毕他又警醒道:「记着,做完这些你便快些离开,之后的事与你再没有半分关系,宫中浮华,万不可留恋,你可听明白了?」 「苑儿知道了。」 她低着头,听对方离开房间的声音,才堪堪松了口气,心头怔忪地想: 他们这是打算要……弑君? 这念头在她脑中翻涌,握住小盒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谋权篡位这种事,给她一百个胆子也断不敢想,可公主的意思她不敢违逆,否则等着她的便是千刀万剐。 她失了魂似的坐在榻边,看着天色逐渐变暗,心头隐隐期盼着皇上今日莫要过来, 他不来,便不用下手,这时却听见太监在门外高喊了声——「皇上驾到」。 今日看来是躲不过了。 她闭上眼,稳了稳心绪,变成应该展现在男人面前的模样,吞了柒凨给的药,起身点上那迷香。 苑儿捏着裙边,抬眸见男人朝她走来,心内忐忑,倒也强撑出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情。 「梦轻,今日怎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心想今晚大概是最后与他谈话了,随口扯了个谎道: 「太医说,臣妾怀了身孕。」 话落见皇上微微一讶,而后俯下身轻轻捧住她下颌,在她额头温柔地一吻, 她不适应地瑟缩了下,忽而男人修长的手拂过她的脸,这感觉温暖又熟悉, 她不由得抬眸看他,竟从那冷漠的眼中看出几许留恋。 可留恋的不知究竟是对方还是她…… 这时皇上突然弓下身咳嗽起来,看得她心弦一紧,过去拍拍他后背, 「水……」 她忙倒了杯茶过来,见对方想也不想地一口闷下。 皇上最近咳嗽得厉害,身体抱恙,其实是柒凨给她的药,隔日便在皇上用的茶杯中撒上一些,今日也是如此,只是大概到了要分别之际,见他如此,心头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朕有些乏了,早些睡下吧。」他轻叹了口气,声音说不出的凄然, 「梦轻,朕感觉朕像老了,不复当年了。」 苑儿抓着杯壁的手僵了僵,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偶尔真情流露,教她心头像有针尖掠过。 有时候觉得皇帝不可一世,有时又觉他不过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得到一切也失去一切,身边这样多人,真心相待的又有几个? 见对方安静躺在榻上,不出声了,脑子里想着柒凨的叮嘱,苑儿轻手轻脚下了床,忍不住回头再看了男人一眼, 转头瞥见窗外掠过的人影,想必是准备好破窗而入的刺客,她心头惊了惊,沉着气,疾步迈出了寝宫,纤丽的身影很快没入夜色…… 她原本已经走远了,不知为什么,感到心头难受得要命,像有什么扯着她的心魂,每走一步,便心如刀绞, 她在皇上身边,几年如一日,从不卸下伪装,几乎契合了皇帝心中冷贵妃的形象, 大概唯一与之不同的是……她真动了情。 苑儿猛地停下步,转头望着那灯火明亮的宫殿, 她觉得她大概是疯了…… 心乱如麻,她小跑着折返回去,远远听见房中打斗,刀尖捅进人身体的声音,慌得心脏都在颤抖, 听见身旁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喊——「护驾!快来护驾!」 战战兢兢地走进去,看见一路蔓延的血迹,她并不晕血,眼睛却一下花了,一时间天旋地转,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原来并不想那个人死, 纵使对方不过拿她当做别人的替身,甚至根本叫不出她的名字, 在宫中待了三年,平日要到晚上才能见着皇上的面,除了床上功夫,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男人,而今却感觉心头空落落的, 她知道一切只是在做戏,告诫自己万不可拜倒在皇帝的yin威之下,可那些相互依偎的夜晚,肌肤相亲,未尝没有过一时半刻的动心, 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定力,熟不知早已经深陷囹圄。一切是她酿成,这时候后悔还来得及么? 再走近半步等着她的便是万劫不复,可她实在无法违逆自己的心,怪她做不到宫中之人那样冷情。 她跟着前仆后继的侍卫跑进来,绕过一地的血迹,见那些蒙面的刺客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四溢, 远远见那人发丝散乱,倒也安然无恙,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衣不沾血, 她不知道皇上是如何躲过此劫,只一时间竟有些庆幸,却在这时感到后脊一凉—— 混乱中,有人在背后捅了她一刀,听着血液粘腻的声音,垂头看见刀刃穿透她的身体,再狠狠地抽出, 她呼吸一滞,身体就这么轻飘飘地倒下去…… 「宋韩林,你想谋害朕呐?」 男人被扣押在地,一旁暗卫扯下他掩面的黑布,那狼狈不堪的人俨然是宋太傅, 「朕当你是忠臣,信你,敬你,而你,却要加害于朕!」 皇上轻哼一声,悠悠地从椅上站起, 「真是令朕痛心疾首!」 「皇上,老臣……」 话音未落却被对方打断,皇上居高临下,冷睨着他,笑意颇深: 「太傅可有同谋?」 他瞳孔一聚,像是明白什么,死死咬住牙,霎时间心如死灰。 「宋太傅还有什么要辩解的么?」 皇上冷冷一笑,「既然没有,来人,将太傅押入地牢!」 男人随即被扣押下去,临走时,见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长公主。 公主亮丽光鲜,眼神不曾落在这落魄的男人身上, 那时候只一眼,便知道那姑娘骗不了皇帝,倒是骗过了自己, 她果断倒戈,那天夜里踏入静心殿,与早就起了疑心的皇上谋划此事, 太傅觊觎皇位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是要先铲除外敌,这一对心思如海深的亲姐弟暗中计划,联手给对方下套。 苑儿瞪着眼睛,还没有断气,血水止不住地从口鼻涌出,这时她才明白,原来柒凨给她的根本不是什么慢性毒药,倒是她一直在喝避孕的药汤,也想起来他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叮咛。 皇上身体抱恙是假,为的便是瓮中捉鳖, 他披上外袍,松松束上披散的长发,神情傲然,睥睨天下。 苑儿捂着穿透身体的血洞,倒在地上,身体没有一处能动得了,斜歪着脑袋看着对方,不知道眼睛里流的是血还是泪, 她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瞥见龙袍加身的男人踩着血迹走过她身侧,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像走过一具无关紧要的尸体, 她才恍然彻悟,原来只有她在假戏真做,只有她连真情假意都拎不清, 陪这个人睡了三年,她像个傻子似的弥足深陷,他却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帝王。 真是好演技…… 她大睁着眼睛,看着对方走远的背影,好像要拼命看清人心险恶,看清这虚伪的爱意,就这样咽了气……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79虚情假意免费阅读. 080 宣之于众 赵未然呡了口茶,细细看着对面男子的掌纹,压着嗓子道:「你自幼体弱多病,且腰背不好,容易劳累。」 「对!」 「最近还……时常被头疼困扰。」 「对对对!」对方语气激动地问: 「那大师,您说我该怎么?去庙里烧香拜拜佛有用么?」 「咳,也可以,」赵未然道:「主要还是得去医馆开几服药,平时注意调理休息。」 「我这就去!」 她寥寥几句话,男人感觉自己拖了十多年的头疾终于有了救,忙不迭往医馆奔去了。 清早闲着没事,赵未然出来摆摊,看相算命一个时辰,赚点儿外快, 瞧时间差不多,该收摊去黑蛇帮走一圈,刚站起身,忽而墙对面一只修长的手从破洞中伸过来, 她于是很有职业道德地又坐下去, 赵未然将那人的手掌翻过来,指节掌心覆着层薄茧,触感温凉,看手相,瞧着真是坎坷, 她抓着人家的手,上下来回地摸了下手骨,一时竟摸不出来什么,想着这样的一双手,想必是个俊朗的男子,说好话总是没错,开始瞎扯, 「公子近日,桃花滚滚……」 「真的么?」 这熟悉的声音…… 看不见脸,也知道对面是谁, 赵未然头皮一麻,忙松开他,刚起身要溜,便被对方反手擒住。 「话还没说完,便要走?」 穆渊掌心整个扣在她手背上,声音幽沉。 「说完了,松手!」 赵未然刚抽出来一点,那修长的手指又勾上来,锁一般锢住她手腕。 赵未然:「你不是朝廷派来除恶的么,正恶不两立,惹不起我躲得起!」 说得好像两人势必水火不容一般,穆渊捏着掌下细腕,死活都不放,瞧她实在挣扎得厉害,才松开手,瞬间赵未然便抄起东西往外走, 行过转角,半路见着穆渊迎面走来,她便调转过头,余光瞥见对方仍在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跟着她, 知道这人固执,赵未然省得浪费口舌,任由他跟着一路到了黑蛇帮, 行到门口,赵未然终于忍不住转头盯着他,「王爷是想趁机铲除我黑蛇帮?」 他平静道:「我只是想带你回去。」 「老大!」 这时青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正想说他带着弟兄们打家劫舍的好消息,看着女子身侧的穆渊,刹时警觉,怎么回事?这不是朝廷的人么? 「单枪匹马的来挑衅?!」 他二话不说,激动地撸起袖子,「兄弟们抄家伙要他好看!」 赵未然一拍他后脑,倚在他耳边低声道: 「别惹这人,」她又故作神秘,「他可是将军,身经百战的,你看他那把剑,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 「这么厉害?」青禹又道:「不怕,大家伙一起上!」 看这大傻子,赵未然真想给他灌点儿脑浆, 「省省吧,这儿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青禹:「老大也打不过么?」 穆渊立在一旁,看他两个在他面前窃窃私语,熟络得脸都要贴在一起了,不由得攥紧拳,正要上去拉开,这时见赵未然转眸盯着她, 「行了,你走吧。」 穆渊:「除非你与我一起回去。」 「想把我们老大抓走!!」 青禹突然跳出来揽住身边的人,一副要保护她的架势, 「得先问过爷爷我!」 然后就被赵未然敲了一脑袋,训小孩儿似的道: 「爷爷个头,跟你说了不要这样说话。」 「对……对不起老大!」 插不上话,穆渊盯着那家伙搭在赵未然肩上的手,目色凝了一凝。 「青禹,想办法把他支走!」 赵未然这会儿脚底抹油,烂摊子一甩,说完闪身跑了, 穆渊正要跟上,让那毛头小子抬臂拦住路, 「站住!」他吊儿郎当地龇牙咧嘴问: 「你,你跟我们老大到底什么关系?」 「……」 他本觉得没必要跟这无关紧要的人言说,这会儿被逼问,又恨不得将他与赵未然的关系大张旗鼓地宣之于众,纠结几番,支吾道: 「我……我是她的……」 穆渊欲言又止,眼神忽而有些闪烁,见他这模样,青禹骤然意识到什么,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这会儿倒「聪明」起来, 「嘶,你们不会是……」 私底下是那种关系啊…… 他倍感震惊,虽然老大看着不像个正经人,但是但是…… 「他是我夫人,」穆渊道:「是我……做错了事,惹她生气,她便丢下我跑了。」 说着他低垂眼眸,又屈又悔地咬紧齿关。 「这……」听着确实像老大能干出的事。 又想怪说老大看着不像泛泛之辈,原来竟是大将军的人。 青禹喃喃自语:「我就说,怪不得提亲的时候被老大拒绝了,不是我魅力不够,是她已经嫁人了。」 「你在说什么?」穆渊抬眸盯住他。 「没,没什么。」 青禹挠挠后脑,只觉同样是被老大拒绝的人,没头没脑地生出股同病相怜的同情来,这会儿倒劝慰起穆渊, 「兄弟别气馁,老大刀子嘴豆腐心,你们一日夫妻百日恩,只要你不放弃,老大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话是这么说,可她真会再回来么? 事到如今,穆渊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 这青禹是长了张老妈子似的碎嘴,有关此二人的感情纠葛没半天就在黑蛇帮传开了。 ——「诶,你们知道嘛,你们知道嘛……」 「那是……老大的旧情人?」 「我还以为那个什么大夫才是老大的情人呢。」 「老大有多少个旧情人?」 「好多个!」 这话四下传开,越传越离谱,终于传到赵未然耳朵里,她煞是无语, 她现在小弟们心中的形象是越发戏蝶游蜂,放浪不羁了。 赵未然气急:「你不要逢人就乱讲!」 「我……」 穆渊百口莫辩。 「你到淮川干什么来的,」她严肃道: 「别跟着我了!」 赵未然态度决然,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她了,纵使心有愧疚,天大的愧疚也就那么一时半刻,何况她这种人,是断不会因为愧疚退步,甩手这么些年积累的一切,冒着风险与他回去皇城的。 穆渊未尝不清楚,他这般纠缠是有些无耻,谁又知道他苦熬这么久,终于熬出了心病,痛苦与欲望折磨着他,似一味无药可医的毒,浃髓沦肌,早已不是他的意志能克服得了的, 他现在实在想不进去别的,看着对方毫无留恋地转过身,那狂躁的因子在他心头翻腾,实在有些……压制不住了。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80宣之于众免费阅读. 081 家书 赵未然晕沉地醒来,眼前一片黑,发觉手让绳子束住,有东西盖在眼前,遮住视线。身子摇摇晃晃,大概是在马车上, 随即意识到她被人绑了, 绑匪不是别人,正是坐在对面的穆渊。 他怎么敢绑我? 赵未然怒道:「你他娘的疯了?!给我解开!」 穆渊不动,只目色沉郁地看着她,声音有些没底, 「你不跟我走,我便只能……」 「你绑我回去又有什么用,」她怒道:「我没长腿不会跑?」 「我知道,」穆渊深深沉了口气,低下头,半晌,艰难地道: 「可我做不到。」 不料赵未然实在不是省油的灯,这时候竟挣开手腕绳索,抬手要去摘眼前的黑布, 见状他一下慌了,下意识左右擒住她手腕,将她压倒在身后软椅上。 气息越来越近,赵未然跟着前人的逼近往后仰倒,后脊贴上椅背,退无可退,他却不知死活地还在往前靠, 「穆渊,你别乱来!」 她眼睛上蒙着黑布,显得下巴跟鼻尖愈加精致小巧,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看她,穆渊不由得屏息,盯着她线条漂亮的嘴唇出神,好想用力吻上去…… 赵未然却忽然语气生冷道: 「你到底为什么非跟我过不去!」 那样好看的唇,说出来这般无情的话,穆渊攥紧拳,顿觉一股血气涌上心头,血脉中的邪物彷似受到滋养,在他心头如火翻腾。 「你怎么能不明白!」 心头的火无处发泄,他一拳砸在柔软的椅背上, 「我喜欢你,想要你!这念头像蛊一样在我脑子里,你以为是我能克制得了的么?!」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被压的姿势实在太不自在,赵未然挣扎着想从他怀中脱身,却忽闻一阵异响—— 「嚓!」 这时突然一支冷箭破窗而入,穆渊眼快,俯身将赵未然往下压,箭矢险险擦过他后背钉在一旁的木桩上。 未成想半路居然遇上刺客,黑压压的蒙面人飞快围袭,这时外面已经打成一片, 穆渊瞬间警觉,松开她,麻利地拔出剑来, 赵未然忙摘了眼前黑布,心说绑她的时候也不知道把剑跟弓一并带上,害得她连个顺手的兵器都没有! 穆渊:「你待在这儿,不要……」 「待在这里等着被乱箭射死?」 他话没说完,对方已经箭一样飞了出去。 赵未然纵身跳下马车,捡起脚边掉落的不知道谁的剑,便同周围持刀的蒙面人打斗起来, 不多时,漫天羽箭四下飞来,赵未然忙往车轱辘一闪,险险躲开,抬头看着那些埋伏在树上的蒙面客,他们拉弓射箭,毫无顾忌,根本无所谓自己人被误伤。 近身搏斗不是她的强项,趁着箭雨暂停了一时半刻,赵未然拔腿便往外跑, 她利索地跃上就近一颗大树,盯准上头一道黑影,在他拉开弓弦的同时抢了对方的弓箭,一脚将他踹下去。 瞄准周围树上埋伏着的蒙面人,赵未然一边闪躲一边拉弓射箭,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所幸箭无虚发,回回命中。 筒里的箭用完了,赵未然纵身跃下树枝,捡起遍地掉落的羽箭,随手射穿树上一个弓箭手的咽喉。 这时周围矛头都对上她一人,看得穆渊心惊胆颤,一面解决手边的人,一面想将她唤回来,奈何对方一点不听劝,便只能一路杀到她身边。 到这会儿这帮蒙面人已经被穆渊的人马解决得差不多,知道任务失败,大都开始四下奔逃, 赵未然刚松下警惕,忽然听见耳后风声,一只箭冷不丁从背后袭来,她一时没能躲开,「嚓」的一声,箭头刺破手臂上的皮肉,痛感让她眉心蹙了下,又忍着痛飞快转身,一举将那偷袭之人射杀。 喘了口气,赵未然不紧不慢地掏出来随身带着的药瓶,在伤口撒上些药末, 「未然,你!」 见她受了伤,穆渊心惊胆寒,想拉起她胳膊看看伤势,又有些不敢碰,那殷红的血色仿似一条引线,将他心头的恐惧与偏执激活, 赵未然漫不经心地抬眸,瞧他惊乱到有些夸张的神情,心说这点儿血至于紧张成这样么? 「我没……」 然而话没说完,她不知怎的忽然感到天地一旋,抓着穆渊的手,竟脱力昏了过去…… . 她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马车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赵未然慢吞吞坐起身,见穆渊在身旁眼睫不眨地看着她,满目忧色。 马车悠悠停下来,她掀开窗帘一瞧外面景状, 「你还真……」 真把她带回来了…… 赵未然无奈扶了下额。 「我得回去。」她道。 「你受伤了!」穆渊一惊一乍地出口,又轻轻拉住她袖边, 「还是先在府中养好了伤,再……再做决定。」 「不用。」 「伤养好了再走吧,好么?」 「这么点儿伤……」 赵未然一抬眸,见着他眼神里那点小心翼翼的期待,看得她有些于心不忍, 她沉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跟他说: 「你觉得,皇上若知道我还活着,会放过我么?」 闻言穆渊陡然一怔, 他先前满脑子都是她,想带她回家,不想再分开,全没心思顾忌那样多,这会儿听对方的质问,一时也有些慌了, 「皇城若容不下你,我们……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可我现在,还不想考虑你我之间的事,」赵未然道:「你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 「可我等不了了!」 不知道穆渊究竟为何这样心急,她不理解,也不可能妥协, 可见他这般,多少还是有些心软,而且凭她现在这体力,恐怕也没法快马加鞭地赶回去, 正纠结着,穆渊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生怕她逃了似的,手指扣得死紧, 「总之,你先养伤,本王就算……」他像噎了下,又说: 「绝不会让人伤你分毫!」 听着前人沉郁的声音,赵未然一时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满心愁虑, 这实在是…… 她终于还是下了马车,远远见着门口一位老妇,头发已然花白,赵未然看了好久才看出那竟是刘婶, 老妇站在路沿,捏着手远远望着她,竟热泪盈眶,哑声道: 「王……王妃回来了,王妃回来了!」 年过六旬的老人,激动得手舞足蹈, 「老奴这就去给王妃收拾房间!」 一旁稀稀拉拉几个仆从见着她,也过年似的欢喜起来, 见状赵未然愣了愣,感到心头一刺, 她一回来,死气沉沉的王府好像终于有了点儿生气, 人人脸上都挂着久违的笑意,笑了哭,哭了又笑,却看得她心头更不是滋味,喉咙像被堵住似的,干涩得吐不出半个字来。 ———— . ——「你的房间,」穆渊推开门说: 「东西都好好的,没人动过。」 上回还看到这人在她屋子里……不知道做什么…… 赵未然幽幽地想。 穆渊:「不打搅你了,你好生休息。」 话说完,当真片刻不逗留地关门出去了。 赵未然沉了口气,转头看着这熟悉又似乎早已生疏了的地方,房间里布设倒还跟当年一模一样。 受伤的胳膊有点儿僵,她又涂了些药,无聊地在房中踱步, 转悠一圈,随便看了看,忽而瞧见抽屉里的一堆书信, ……这是什么? 赵未然有些疑惑地翻开来看了眼, 好些沾着发黑的污迹,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她展开那信纸,眉心一跳, 居然都是……穆渊的手笔。 写给谁的? 她不免疑惑。 放在她房里的,看看应该不算缺德吧? 这么想着,于是翻开看了起来,才发觉,那居然是他远在战场时,写给自己的家书—— 未然,我得在这地方待上几年了,我每月给你写信,你不要嫌烦, 我不在,你莫要随便跑出去了,你那么好看,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快要冬至了,天冷了记得加衣…… 未然,你能做些甜点么?我有些馋了。 我觉得我好像不正常了,怎么办呢? …… 未然,今日两军交战,我中了一箭,在手臂上, 伤不很深,我没放在心上,不过卫殷说箭上有毒,得将右手断了,倘若毒物侵入脏腑,便活不成了, 可我不想,没关系,我想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 朝廷派发的军粮不够,我们就快要撑不住了, 援军来了,敌军被击退,我们赢了, 可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我很想你,你也会偶尔惦念我么? 好累,谁来杀了我吧…… …… 看不下去,赵未然皱了眉,飞快将东西塞进抽屉, 突然感到心头沉闷得厉害,脑中乱成一片,手臂上的疼痛这会儿也不足一提。 不去想了,她一头栽在枕头上,倦乏地闭了眼。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81家书免费阅读. 082 永别 清早刚踏出门,便见穆渊站在门口,过来甚是体贴地问她, 「睡得好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 赵未然愣了下,摇摇头。 「我能看看你的伤么?」 他虽这样问,不待赵未然出声便轻轻拉住她胳膊,赵未然左右来不及躲,他便已撩开衣袖,盯住了那已经愈合的伤口, 一指宽的伤疤,虽没什么大碍,看得他心头隐隐也有些刺痛, 「抱歉,我……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他歉疚着,忽而又见着赵未然侧颈上一道血痂,在她白皙的颈项上异常明晰,不容忽视, 穆渊看着便出了神,想起那日雨夜,他忍不住咬了她,回味起来血液侵入舌根,腥甜又好似能让他着迷的味道, 他指尖轻轻一触,指腹羽毛般掠过那粗糙的齿痕,赵未然头皮一麻,猛地缩紧身子往后闪开,干咳了声, 「没事,小伤而已!」 她拉了拉衣领说:「那个我就……不在此逗留了。」 「便要走了么?」 看出来他忽然有些慌了,急声说:「府里下人,他们都……很想你,」 「嗯……我……」 赵未然忽的支吾起来,不过她去意已决,对此显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也会……想念他们的。」别扭了下,又小声说:「还有你。」 真的么? 他不相信。 穆渊竭力压制住情绪,咽下哽在喉头的一口气,语气还算平和, 「路途遥远,替你备好马匹跟盘缠再走吧。」 「嗯。」 赵未然应了声,没想到他这回答应得倒挺干脆,说完也不墨迹,转身准备东西去了。 然则穆渊说出这一番话,心头半点也不洒脱, 他已经穷尽浑身解数,事到如今,有种心死的释然,不想再折磨自己,也不想再逼她了。 穆渊清早接到前线传来的消息,蛮族筹备已久,这回看来是要动真格的, 她要离开,而自己也将动身去往边地背水一战, 他知道他这一走,大概再不会回来,既然注定生死相隔,此刻的分别便也不那样令人惋惜了。 穆渊备好马匹,再去到她房间,一步步走得重若千钧,终于想要逃避似的停在门口,.. 大概是最后一次见了,他抬眸透过虚开的门缝,看着她的背影,实有些克制不住,突然快步走上去。 赵未然立在床边,手上端着杯茶正要往嘴里送,让来人一个偷袭拦腰紧紧抱住,温凉的茶水顷刻洒了她一身,胸前衣襟湿了大片, 穆渊:「对不起。」 嘴上说着对不起,手臂倒是箍得更紧。 赵未然提了口气,实在有些恼了,可听着身后那人沉闷的喘息,顿时感觉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穆渊像在经历着什么难熬的折磨,皱起眉,倚在她耳边低低地道: 「房里有干净衣裳。」 「知道了,你出去吧。」 赵未然道,她实在这辈子都没这样好脾气了。 穆渊低低地应了声,绕在腰腹上的手指紧了紧,终究还是留恋着收了回去。 他扣上门扉,无声轻叹, 如她所言,这辈子的缘分,看来已经到了终点,他不会再纠缠,当是最后的永别…… . 飞身上马,赵未然刚出府门,豁然一惊, 未成想知道她要走,众人这会儿都守在门口,一路目送, 虽说王府上下凑齐了也不过十人,这阵仗,她还真是没见过, 几个仆从看着她,眼睛都红了,不知道触景生情,还是在替人难过, 「王妃回来吧。」 「王妃再考虑下吧……」 胡子花白的老管家一个劲儿地絮叨,从来沉默寡言的马夫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 看得赵未然心口隐隐作痛, 原来都拿她当家人看待,舍不得她走么? 可人生还这样长,指不定哪日便会有人替上她的位置,哪有什么亘古不变的感情呢? 不过这话她只在心头默默想了想,有些实话说出来太欠揍。 然而谁都知道王府不会有新的女主人, 这些年看在眼里,谁不知道王爷一片真心? 穆渊沉默地立在一旁,此刻多希望什么能牵绊住她的心,却只能望着马背上那人渐渐远去, 这时赵未然转过头来, 「不必送了!」 「刘婶,别送了,」 她朝老妇挥挥手,越行越远,视线似是而非地瞟了眼一侧的人,大声说: 「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穆渊面沉若霜,听见了她的话,眼眸却更黯淡了些, 她骗我,她再不会回来了…… 穆渊几近偏执地想,看着那身影终于消失不见,片刻的失神,猝然感到胸口一阵难以承受的闷痛—— 果然,报应就是报应! 什么冰释前嫌,什么坠欢重拾,一直都是他痴心妄想…… 身体里那把锁仿似终于被打开,喉头一腥,他忙转过身,去到无人的墙角,擦去唇角涌出的鲜血……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82永别免费阅读. 083 蛊毒 赵未然骑在马上,并不心急,慢吞吞地往淮川走, 听闻宫中出了件大事,太傅欲要行刺皇上,被诛了九族,这事她倒并不关心, 看着从百晓仙那儿顺来的民间小册,上头记着宫中秘闻,一个叫苑儿什么的,据说让皇帝养在宫中当做冷梦轻的影子,最后被人利用凄惨死去,个中细节显然添油加醋,大致经过倒是八九不离十, 赵未然摇摇头,只觉小姑娘真是造孽,又想万不可让皇上知道冷梦轻现在淮川,更不能被他知晓安阑的存在。 这档子破事回去就不告诉冷梦轻了,免得惹她烦忧。 她在路上四处逗留,欣赏沿路山水风光,磨蹭了大半月才回去 赵未然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见正坐在椅上缝衣服的冷梦轻转过头,见着她豁然站起,心急火燎地走过来, 「你去哪儿了,怎的突然没了音信,没事吧?」 「我……」 她不知道怎么说,冷梦轻瞧见她扭捏的神情,倒也猜出来八九, 赵未然僵立在原地,小安阑小跑过来扒拉她裤腿,声音带着哭腔, 「呜呜,安阑还以为干娘不要我们了,呜呜。」 赵未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无缘无故消失了这么久,教他几个担心坏了,自己倒挺逍遥。 「路大夫正四处寻你呢,」冷梦轻说:「在外面不分昼夜找了你大半月,快叫他回去歇息吧。」 「我……我这便去!」 在这消息不灵通的年代真是麻烦,赵未然忙出去寻人,好在没走多远,迎面碰上失意归来的路惟,抬眸见着她,晦暗的眼睛倏然亮了, 「路大夫,」不待对方开口,她便简洁道: 「我没事,你回去吧!」 路惟却立在原地,袖口下的拳头不自觉攥紧,忽然一股冲动没顶,想拥住眼前这人,这念头刚起,伸出去的手便缩了回来, 这三年被对方拒绝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已经学会了收敛感情,只偶尔忍不住泄露出来一星半点难以抑制的爱意, 「我以为,你遇到了危险。」 「我没事,真没事!」 赵未然无所谓地笑笑,那笑容都仿似透着股拒绝的意味, 路惟沉默地看着她,好半晌,才淡淡地说: 「你没事便好。」 「那我就回去了。」 赵未然朝他摆摆手,便转过身去,干脆得一丝犹豫也没有。 不知道如何回应别人的期待,只能刻意的冷漠回绝, 赵未然心想,总之她也实在不是什么替人着想的货色。 ———— .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一路上小安阑勾着她的手,仰起头,渴望的眼神望着她说: 「干娘,我想学箭,你教教我,教教我嘛!」 男孩拉着她的手一甩一甩,赵未然让他逗乐了,摸摸他的小脑袋, 「安阑还太小,长大些再学吧,好么?」 再长大些估计就得开始识字,赵未然心觉她这不务正业的可不能带坏小朋友。 小安阑十分懊恼地嘟嘟嘴, 「我怎么还不长大啊!」 以他娘的意愿,但愿安阑做个普通人,不想他从仕从戎,更不想他跟朝廷中人扯上半分关系, 等孩子长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管得住, 当娘的真是操心! ——「老大你可终于回来了!」 青禹上来要热情地抱住她,让赵未然一根手指杵在额头,「干什么你!」 「老大,好想你啊!」 他鼻子抽了抽,一副委屈的表情, 「你都不知道给人捎个信。」 「老大你去哪儿了?我都瞒着弟兄们,说老大去,呃……」话说一半又顿住。 「嗯?」赵未然盯着他,「去什么?」 青禹眨眨眼,支支吾吾:「说老大跟……跟老情人重温旧好去了……」 「你啊!」赵未然瞪他一眼,皮笑肉不笑, 「我总有一天要撕烂你这张嘴!」. 她语气太逼真,青禹忙抬手捂住嘴。 这时一个小弟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老大!」说着抬手往外一指, 「医馆的冷姑娘找您来了。」 「嗯?」赵未然目色凝了凝, 冷梦轻一般不会亲自到黑蛇帮来找她,是出什么事了? 她心一下悬了起来…… 见对方表情平和,瞧着应当没什么大碍,赵未然松了口气,拉她进到房中,给两人各自倒上杯茶, 冷梦轻:「这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告诉你。」 尽管穆渊曾叮咛,万不能让赵未然知晓,她终究还是觉得不妥。 「你知道么,他病了。」 赵未然正要喝茶,愣了下,不明其意, 「什么?」 「应当是像巫蛊之类,」冷梦轻说:「是受到蛊物控制,他才这般的喜怒无常。」 赵未然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久久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消化了这一消息,心乱如麻地问: 「什么时候中的毒?他中毒了会怎么样?解药呢?」 这人都生病了怎的还瞒着她? 冷梦轻摇摇头,「我只知道,蛊毒的另一头……是你。」 赵未然听不懂,「什么意思?」 「是因为我中的毒?」 她暗自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这巫蛊乃是蛮族的毒物,此物阴毒,不会立即毙命,更教人生不如死! 我瞧王爷的身上的毒非同寻常,蛊毒发作与人的欲念有关,我这样说,你应当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赵未然自然明白她是何意,心想是我把他搞成这样,那我多缺德啊! 又想原来穆渊这些丧失理智的行径,对她走火入魔的爱恋是因为蛊,飞蛾扑火一般的感情是有实质的东西,倒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相思成疾的心病,便有希望医好, 赵未然:「既然是中毒,那便有解药!」 她这般释然地想,却听冷梦轻道: 「可他的毒是你,你要怎么解呢?」 赵未然一下哑了声,脸色凝重起来。 「我这段日子研读医书,制出这药,不知能否缓解,」冷梦轻说着摸出枚药瓶,递给她。 「灵丹妙药,抵不过你亲自给他送过去。」 「我?」 闻言赵未然有些犹豫,「可我……」 事到如今,她还怎么去见他? 「要知道世事无常,爱而不得,追悔莫及的人不知凡几,」她说: 「这世间聚散生死,一瞬之间,别等到你再想见他,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83蛊毒免费阅读. 084 沙暴 赵未然这会儿脑子里都是那人,一分一秒也坐不住,想奔到穆渊面前,抓他起来问问这蛊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至于别的,待他治好了病再说! 赵未然拽住缰绳,飞身上马,她刚回来,席不暇暖,马不停蹄又要往回赶。 黑蛇帮门口,青禹捏着帕子挥泪目送,虽然舍不得,但是老大的终身幸福更重要啊! 「老大,我会想你的!」 他扯着嗓子喊破音:「弟兄们都会想你的!」 赵未然背对着摆摆手,听对方破风箱似的声音裹挟着耳畔狂风越飘越远了…… 她夜以继日驾马疾驰,顶着眼下两团乌青,好不容易到了王府,心如火焚地推门进去,才发觉竟已经人走房空, ……他人呢? 左右盘问,才知道穆渊早已出征去了,赵未然心一下急了, 都这身体状况了还出什么征?送死吗?! 而后又觉他大概确实是去送死的,这一去便没打算活着回来,总之横竖都是那般结局,倒不如死在战场有价值。 这个白痴! 赵未然咬牙,在心头骂了个遍,一夹马腹,片刻不歇地继续赶路, 拿着从百晓仙那儿买来的地图,备好干粮跟水,赵未然这辈子都没去过这样远的地方,觉得自己恐怕还没到,便要累死在半路上。 她抄近道,行了小半月,人已经要褪了层皮,终于看到眼前那一片漫漫黄沙, 荒无人烟的地界,成片山体让黄沙掩了大半,四周乱石遍地,无端有种压抑之感。 离目的地还剩几十里路,赵未然想着趁天黑之前赶到驻扎的军营,奈何天不遂人愿,这时候四下忽然闷声作响,竟不巧让她遇上了小沙暴, 脚边沙尘打着旋飘飞起来,空气中隐隐透着股危险的气息,赵未然不免有些心慌,置身无垠的荒漠,心头生出股渺小的无力感, 只觉沙暴一起,脚下便是个巨大的坟场,尸骨被风沙掩埋,死在这地方想必也不会有人知道。 不假片刻,风声呼啸起来,无数砂砾被卷上天,弥散在空气里,十分呛人, 赵未然捂住口鼻,心神不宁地四下张望,所幸瞧见附近一处驿站, 这驿站实在简陋,荒废已久,想必已经无人看守,好在看着还算牢固,躲躲沙暴应当不成问题。 赵未然心头想着,快步走过去,半路忽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下脚,她垂眸一瞧,竟是个白森森露出一截的头骨, 心头微微一颤,赵未然这会儿才发觉脚边四处是白花花的马跟人的尸骨。还有那破破烂烂的木头玩意儿,构造看着像是载货的马车,马车上原不知驮着什么,而今已然铺满黄沙, 赵未然心觉大概是往来的商队,路上不幸遇上沙暴,来不及躲藏,尽数丧命于此,尸骸是被砂砾埋了又吹出来的, 忽而又觉,或许数不尽的尸首现正层层叠叠地埋在她脚下这一片地域,这么一想有些瘆人,背脊不由得寒了寒。 赵未然也不磨蹭时间,疾步往那驿站走,走近却发现去到驿站的路被堵了, 硕大的石头挡在窄小的石洞门口,旁边还有具人类的尸骨,想必来不及进去避难便送了命,大石压住人骨头,将将卡在洞口,倒也刚好将风沙阻挡在外。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赵未然摇摇头,狂风吹得她头疼,见旁边隙开的缝隙勉强能过去一人一马,她牵马从夹缝中蹭进去,石壁挡住外面的风暴,空气骤然安静下来,过分的安静又显得有些骇人, 光线昏暗,赵未然就着微弱的光亮往前走着,没行几步,突闻一道苍老的女音,「谁啊?」 声音仿佛从头顶传来,四周立刻响起回音, 谁啊…… 谁啊…… 谁啊…… 这莫名的声音360度环绕,听得她汗毛倒立, 什么玩意儿?是人是鬼? 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小姑娘……」 小姑娘…… 小姑娘…… 赵未然攥住拳,脑子里不自觉开始回想过去看过的鬼故事,好在这地方光线够暗,看不见堆在脚边的森森白骨, 大概此地阴气太重,这时马儿突然伸长脖子,受惊似的嘶鸣起来,她好不容易控制住,沉了沉此刻七上八下的心,牵着缰绳快步走出窑洞, 眼前瞬间亮堂起来,赵未然松了口气,拍拍沾在衣服上的尘灰,这时忽然感到肩上一软,垂眸见一只满是褶子苍白的人手搭在肩上,赵未然差点儿弹起来, 她猛地转头,原来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妪,慈眉善目看着她说: 「小姑娘怎的到这儿来了?」 她瞧着赵未然那小身板,似乎在替她担忧, 「您是?」 赵未然一询问,才知道对方原来是朝廷派来看守驿站的人。 「跟我过来吧,小姑娘。」 她在石椅上落座,老妪递给她一杯水, 「是蒸过的雨水,干净的。」 「谢谢。」 赵未然轻手接过来,尽管这会儿并不口渴,还是象征性呡了一口。 她原以为这地方是没有活人的,四下环顾,见一方不足半亩的地里竟种着粮食,讶于这地方居然还能长出植物! 赵未然:「这儿只您一个人么?」 「有我跟那老头子,不过他前些日子出去了。」 听老妇说话没有重点地絮叨一阵,赵未然从她这唠嗑似的陈述中理出来头绪, 派来看守驿站的是这老妪的丈夫,原本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因为进谏时候说错了话,皇帝随便丢了个发配边地的苦差打发,让他在这驿站守上三十年, 分明能认个错,托人求求情的,他偏跪地谢了皇恩。 几乎寸草不生的黄沙之地,可不是人过活的地方,她不忍心丈夫一个人受苦,一路跟来,夫妻两人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一守就是二十多年。 「皇上要他守他就守着,守着中原的旗,寸步不离,」老妪说着忍不住叹了声气,「你说我怎么就嫁了个这么傻的人呢!」 有些人年轻时候固执,年纪大了更变本加厉。 不知道女人埋怨丈夫的时候自己该说什么,赵未然略显局促地捏着水杯缄默不语, 她余光瞥着周围简陋的石壁,这一方天地算不上什么安静闲适的桃花源,隔着外面的沙暴,将将能够养活二人, 男人守着责任,女人守着丈夫,大概是二人唯一的支柱。 「哼!那死老头半年前出去了,现也不知道在哪儿快活呢!」 女人说着,挤眉弄眼的神情活像个怨妇,「都说男人见着好的就忘了旧,这话果真没错!」 她一个人在这地方待了大半年,鲜少说话,更不会有人倾听,说着说着兴致大好似的絮叨不停,赵未然却好似看见了她浑浊的眼中那莹莹泪光, 「走了清净,省的成天跟我拌嘴!」她一副嫌弃的表情怏怏道。 赵未然:「他去哪儿了?」 「说去讨要点儿生活物资什么的,」她仰起头回想似的道: 「这日子一天比一天不好过,我这腿上老-毛病又犯了,那天老头说看见外头有个商队经过,说问能不能捎带他一程,到中原给讨点儿粮食跟草药回来。」 听到这儿,赵未然心一下沉了, 「他嫌我腿不好,不要我跟他一块儿走,教我在这儿等他回来,也没说等到什么时候。」 她越说越小声,声音有些怨屈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头的世界见着好的,就烦了我这糟老婆子了!」 赵未然没搭话,心头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她视线一低,才瞧见老人手腕上一条红绳编成的同心结,跟洞口那手骨上挂着的绳结一模一样。 她自然清楚老妪口中的商队遇上百年难遇的大沙暴,而今只剩下尸骨,也猜出来大石旁边的尸骸是何身份,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对方真相, 是眼看着她继续无谓地等下去,还是干脆磨灭她的希望, 任何一种,对她都是一种残忍,残忍的方式有很多,期盼的那一人却已经不存在了。 「光说我了,姑娘来做什么的?」 「昂!」赵未然愣了下,才道:「我去找驻扎边地的军营。」 「姑娘是去找赵将军的?」 赵未然一愣, 赵将军……赵子骞? 世间哪儿还有什么赵将军,都道物是人非,她与世隔绝这样久,想必不知道赵家早已被满门抄斩。 老妪盯了她会儿,忽而问:「姑娘你……莫不是赵将军的女儿?」 闻言赵未然眸色一动,半晌后轻轻颔首。 女人又看着她,眼中满是赞赏,这眼神却教赵未然愈加不自在, 她清了清干涩的嗓子说:「马能载上您,婆婆,你跟我一起到营地去吧,再跟着我们一路回去中原。」 「不去了,」那老妪却摇摇头, 「老头子回来找不到我,他会着急的。」 「小姑娘,你拿着。」说着递给她一块干巴到裂皮的烤馍, 「这儿一个时辰又要起沙暴了,你要走便快些走吧。」 赵未然拿着那冷硬的馍,眉心微蹙, 她不知道怎么做,感觉怎么做似乎都是错的,犹豫一阵,憋在肚里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老妪带她往外走,给她指了条近道,朝她摆手, 「路上当心。」 「嗯。」赵未然点头,抿住唇角,压住心头翻涌的情绪,礼貌地冲她一笑。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84沙暴免费阅读. 085 她好像很怕我死 营地,卫殷打量着他刚磨好的长刀,抬眸见着远处翻身下马的赵未然,刹时以为自己眼花, 抬手擦了擦眼,才确定确是没看错人,对方栓上马,大步朝他走过来, 「王……赵……」 他斟酌了下称呼,不待纠结出个结果,对方便急道: 「王爷呢?」 「在……在……」 等不及他话说完,赵未然便朝他手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站在主帅营帐外腿却一下软了,赵未然咽了咽唾沫,一时竟有些惶恐, 她都没想好见着他第一句该说些什么,神情轻松还是严肃些,只先轻手轻脚悄声掀开帘子往里探了探, 见着里间的人,赵未然却霎时愣住了, 她自以为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形容已经很是狼狈,一比真是相形见绌, 见穆渊坐在椅上,整个人不修边幅,头发也未束,他弓着身,正拿帕子擦拭着手上什么东西,神情十分专注, 像是感觉到什么,他蓦的抬起头,眼神这便盯住了门口那人,手指猛地一颤, 见他这反应,赵未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张张嘴,一句话还没说,这时竟见对方身子一抖,像承受着什么莫大的痛苦,肩膀都蜷起来, 终于受不住,他猛地捂住胸口,俯身吐出一大口血来,血迹发黑,看得赵未然心口陡然一紧。 横竖也不曾料到自己千里迢迢赶来,见着的竟会是这般场景,她刹时怔住了,两腿仿佛被冰冻住,挪动不得, 忽而耳边两道呼啸飞快掠过,见卫殷与一个小兵已经奔上去扶住了那摇摇欲坠的人。 卫殷将他扶上床榻,处理一地骇人的血污,赵未然这会儿心神不定,自知上去也是添乱,只僵立在远处, 看着眼前一幕,只觉浑身血液都凉了下来,她心乱如麻,忽然有些茫然, 不是来救他的么,怎么看见自己病情反倒更严重了? 不由得想:她是不是,根本就不该来这地方? …… 从分别的那天起,穆渊已经有此觉悟,将这求而不得的感情一辈子放在心里,像毒瘤,一点点将他吞噬殆尽 身体中的邪物从来不肯放过他,在短暂的幻觉中,在无尽的梦魇中,变着法地折磨,浑身密密麻麻的疼痛,如虫蚁噬骨, 他这苟延残喘的身体本还勉强撑得住,却在这地方再见着她,那牵制心魂的人,仿若烧进心头的引线,心底汹涌着的万千情愫轰然炸裂,他这压抑已久的残躯败体怎么还受得住? 他昏迷了没多久,很快便转醒,就算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无声地在心里问: 为什么要来? 我随时都要死了,你现在又给我什么念想? 赵未然坐在榻边,正局促不安地捏着手,见他醒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话。 穆渊讷讷地撑起身,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忽然慌了似的,眼神四顾,急着寻什么, 「你在找这个?」 赵未然说着,晃了晃捻在手里的那块石头,她来时便看见穆渊用干净的帕子擦上头沾染的血迹。 见着此物,他慌乱的眼神才平和下来。 不知道这随处可捡的东西有何稀奇,犯得着他这样宝贝? 良久的沉默有些压抑,只觉穆渊这会儿情绪低落,想逗他稍微高兴些,赵未然干咳了声,用她以前逗小安阑的语气道: 「我给你变个戏法。」 说并拢,将那石头攥在手里,穆渊看着她的动作,眼睫微微一动, 「你看。」 她再摊开手,那石子就不见了, 这手法练了好久,赵未然颇引以为傲, 抬眸正想看看对方震惊或意外的表情,却见他眼圈瞬间红了,突然一滴水状的东西掉下来,砸在她空空的手心, 赵未然被针扎了下似的手指蜷了蜷,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对方沉默地垂下眼,眼泪断线似的往下落,见这情形,赵未然简直要吓傻了, 自己何德何能,怎么就把一个威震四方的大将军给委屈哭了? 「没丢没丢,在这儿呢!」 她忙摊开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那血迹斑斑的石头赫然躺在掌心。 穆渊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实在丢脸,可这玩意儿根本止不住,尽管他脸上面无表情,纷繁的情绪却早已经不受控制地在心间翻涌, 他盯着手中物什,嘴里喃喃地说:「我只有这个了。」 水汽打湿睫毛,衬得眼眸水光潋滟,分外好看,赵未然却不敢再看了,忙将东西还给他, 在这房中有些待不下,生怕又做错事说错什么话,赶忙起身先走开了。 赵未然轻轻掩上门,在门口站了好一阵,只觉知晓了穆渊中毒的事,反倒不知道要怎么跟他相处, 而且自己这一来,好像更刺激了他,赵未然转眸看着她拴在旁处的马匹,在走跟留之间摇摆不定,心绪愈渐纷乱。 「感觉他状态好像更糟了,」她实在无人能言说,只好问道卫殷:「是不想见到我么?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来啊?」 卫殷却道:「王……王妃误会了,主上只是见着您,太过激动。」 激动得吐血? 「主上一直很想念王妃,三年不曾变心,您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他目色沉了沉,压住什么情绪,语气带着些祈求:「属下求您帮帮他吧。」 赵未然不由得皱眉, 她不就是来帮他的么,可究竟要怎么帮呢? . 敲门进去,再见着穆渊,他已经起身到案桌前看起了兵书,也不像方才那般情绪激动了,只呼吸还有些闷重, 赵未然清清喉咙:「好些了么?」 「嗯。」 穆渊抬眸,眼神落在她身上,轻轻柔柔的, 骨头莫名酥了酥,赵未然迎着这视线走上前,坐在他对面,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顺了旁边一把小刀在手中把玩,好像也并不能排解尴尬,干坐了会儿,如若无事地道: 「咳,那什么,你胡子好杂,我给你刮刮么?」 穆渊眸光微动,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而后轻声道:「你做什么都可以。」 他这样柔声说话,赵未然骨头又是一酥,禁不住咽了咽唾沫,攥紧了手上小刀站起身, 她打了盆水来,凑过去捧住他下颌,小心翼翼地刮掉下巴周围或长或短的胡茬,动作轻柔又警惕,甚至有些不敢碰到他的身体,只觉他瘦得硌人,好像一碰就要碎裂了,浑身上下只一张脸能看。 穆渊坐在椅上,赵未然则半蹲着,从侧边斜着看上去,他高耸的眉骨,长长的眼睫,好看的桃花眼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大概赵未然总容易对脆弱的事物心生怜爱,看得她心头跟塌了一方似的柔软。 给他擦干净脸,虽还是面色苍白,脸颊凹陷,倒也利落许多,终于不像方才那样教人不忍直视了。 赵未然端过水盆径自收拾着,忽然听穆渊清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你回去吧。」 「为什么?」她猛地转头。 穆渊:「我不想你在这。」 眼神却分明写满了眷恋。 赵未然沉了口气,平静说:「你明明不想我走,干什么口是心非?」 他幽幽别开脸,回避这个问题, 战场有多危险,随时将要经历一场恶战,他现在连自己的性命都掌控不了,怎能又让她涉险? 「你回去,」他说:「去那儿都行,让卫殷送你。」 「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赵未然学着他那时斩钉截铁的表情, 「待击溃敌军,你还得跟我回去养病。」 穆渊一愣, ……她知道了。 赵未然本想问他什么时候中的毒,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会儿却突然觉得追究这些根本已经不重要了, 她从怀中取出冷梦轻给的那药瓶, 「这是药,你试试看,或许能缓解。」 赵未然倒出来一粒放在掌心,递给对方说: 「吃药,」见他别开视线,又加重语气,「吃药!」 声音严厉,不容置喙。 穆渊抬眸看她, ……她好像很怕我死。 这么想着,有些开心,又有点可惜, 穆渊终于没拒绝,俯身叼走她手中那药丸,嘴唇碰上手心软-肉,血脉中那邪肆的东西陡然翻涌了下,又乖乖地沉落下去,很意外的,想象中的痛楚竟没有如期而至。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85她好像很怕我死免费阅读. 086 极尽温柔 离分别那日不过几月,这次来见着穆渊,赵未然这般马虎的人,都感觉到他状态不太对劲, 问过卫殷,才知道这人茶不思饭不想,身体每况愈下,不吃不睡已经有些日子了, 赵未然脸色严肃,心说他是要成仙了么?再这样糟践自己,她就只能打昏了往嘴里灌了!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营地除了几个巡逻的士兵,都已歇息,四下一片静谧。 折腾这许久,赵未然也十分劳累,正欲去到收拾好的营帐休息,走在路上却隐隐感到背后凉飕飕的,突然转头,瞥见暗夜中远处的一道黑影, 她抬脚走过去,那人还直往别处躲。 「穆渊,」 赵未然沉声道:「我看见你了!」 那身影才终于定住。 见穆渊嶙峋的身子立在远处,外衫大敞,头发披散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远看着活像只孤魂野鬼,赵未然已经快要忘了此人原先那风神绰约的形象, 夜色中这张脸阴影很重,更显憔悴,赵未然不知怎的竟忽然有些生怯,倒也神色若常地抬脚朝他走过去。 穆渊沐浴在清泠的月色下,眼睛里似乎只装得下一人,一刻不肯分神地注视着她,可这距离越拉越近,却惶恐似的退了半步, 敢偷偷跟着,却不敢走近看她。 瞧他欲躲,赵未然忽然血气上涌,也不磨蹭了,上去抓住他硌人的手腕,拉着他直往厨房走。 讨了碗素面,又拉着穆渊一路回了帅帐。 赵未然觉得自己跟个操心的老母亲似的,监督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两人相对而坐,赵未然将那面碗往他面前一推, 「吃东西吧。」 穆渊却别开脸,对食物毫无半点兴趣。 「吃啊,」赵未然抄起双手抵在桌边,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我看着你吃。」 穆渊却皱起眉,像在被逼着做一件十分痛苦的事,脸色异常难看。 他心内焦灼着,陷入两难的境地,这时却见对面的人忽地将碗端过来,挑起面条尝了一口,殷红的唇沾上油光,愈加晶莹剔亮, 穆渊不免愣了愣,见她搁下筷子复又将碗筷推给自己, 「味道不错!」 她舔舔唇,又声音慵懒道:「赶紧的,我很困了。」 赵未然眯了眯眼,表示自己真没精力跟他耗下去,被浓重的困意席卷,她想早些回去好生休息, 看她脸上疲容,穆渊心头松动了些,垂眸盯着碗里那被搅散的葱花,居然隐隐地有了些食欲,终于动起筷来, 他已经失去味觉,甚至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嚼了几口逼着自己强咽下去, 赵未然目色慵懒,眼神却十分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见他身子微微前倾,因为病瘦里衣显得有些宽大,不甚贴身, 视线从领口探去,看见线条分明的锁骨,上头挂着细碎的刀伤,还有脖颈上青青红红的痕迹。 她就这样眼神赤裸地细细看了会儿,半晌见穆渊抬起头,碗里面条一根不剩下的吃光了,赵未然笑了笑,差点儿没摸着他发顶说句「真乖。」 她又出神地盯了人一会儿,眼神不加掩饰,看得穆渊不由得低下头,垂着的眼睫扇了扇,侧过身,让垂落的头发挡住苍白的脸,不自在地道: 「别看我,」又更小声了些喃喃说:「难看。」 「哪里难看?」 赵未然瞧他脸一下红了,也没觉味出这话哪儿说的不对。 侧目瞟了瞟窗外暗沉的天色,赵未然豁然站起身来, 「我便走了,很晚了,你也早点儿歇息吧。」 闻言穆渊却毫无所动,只眼神空茫地望着一点。 赵未然心头想着卫殷说他彻夜不眠,看样子果真如此,也不急着走了,问他: 「为什么不睡觉?」 「噩梦?」她猜道。 看他缄默不语,便也没再追问究竟梦到了什么。 这时穆渊鬼使神差地忽然拉住赵未然的手,拉了她又纠结着不知道如何表达,却听她先开口道: 「要我陪你么?」 不知他是怕黑还是怕鬼,有人陪着总归要好一些。 眸光微微亮了亮,穆渊没说否,只扣住她的手指更紧了些。 . 夜深,两人便已躺在一张床上,像相伴已久的老夫老妻,中间隔着一道三掌宽的横沟,半点也没越矩, 赵未然更是沾着枕头就睡了,然而她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莫名觉得背后阴恻恻的, 转头见穆渊睁着两眼,正目不转睛地将她注视着,心头莫名瘆得慌, 「怎么还不睡?」 「怕,」竟听他小声说:「怕吓着你。」 怕她见着自己自残。 不睡是因为不敢,被梦魇住,他就会失控,会为了清醒过来而伤害自己,脖子上的伤痕便是为了摆脱梦境亲手掐的。 他都不敢闭眼太久,更别说踏踏实实地睡一觉,简直是痴心妄想。 「怎么会,」赵未然宽慰他道:「睡吧。」 可只浅浅一想,就遍体生寒。 「不,」穆渊蹙起眉,「不要。」 他不敢合眼,稍微放松,便会被抓进梦魇, 那梦魇实在太可怕,他只觉得比死还可怕,死了还可以一了百了,好过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的折磨。 知道是生理上的病症,他控制不了,赵未然心一软,忽然整个身体转过来,看着他, 穆渊始料不及,眼神还神情款款地望着对方,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太久,脸侧微微地红了。 「别想,睡吧。」 赵未然伸出手指轻轻将他眼睛合上,柔软细密的睫毛扫过指腹,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流进身体, 真是极尽温柔。 见他闭上眼,终于不再抵触,良久后呼吸逐渐平缓了。 见状赵未然才放下心来,沉重的眼皮终于敢合上, 可入睡没多久,便又被床榻不住的颤动吵醒,瞧他呼吸闷重,状态显然不太对, 果真还是遭了梦魇。 穆渊眉心紧蹙,额上汗珠细密,眼睫微微抖着,嘴唇也在轻颤, 想醒过来,梦魇却拉扯着不让他如愿,要将他拽入深渊。 探究不到穆渊的梦境,只看着他挣扎的神情,赵未然都能感到他有多痛苦,心头也跟着难受起来, 想唤他醒来,赵未然轻拍了拍他肩膀,他却好似陷得更深,喉结滚动,痛苦地轻哼着, 瞧他如此,赵未然脑子一热,忽然也鬼使神差地凑近,闭上眼,在他颤抖的唇角吻了吻,轻碾了下温软的唇瓣,才缓缓分开, 见他眉心蹙得更深,神情却平缓许多,再挣扎了片刻,终于恢复平静,睡颜安然。 这便……好了?! 赵未然有些意外地眨眨眼,心头有些无语地想: 你这什么梦魇啊,亲一口就好了,够无耻的!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86极尽温柔免费阅读. 087 交易 睁开眼,看着眼前那只梦中才会出现的人,穆渊忽而有些怅然,是真的么,还是梦境? 可他不会做这样好的美梦。 混沌一片的脑中忽然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想起来那人竟来边地找他了,他高兴极了, 想起她不厌其烦地哄他,温柔得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缭绕鼻前清浅的气息令人心安,破天荒的,昨夜深深浅浅地竟也睡了几个时辰,虽也不是什么好梦,倒也不像往日那般汹涌,让他受尽折磨。 见赵未然蜷着身子枕在他身侧,睡姿都收敛了许多,不过一只手却放浪地伸过来落在他腰间,温温凉凉的,很舒服。 心脏忽然颤了颤,穆渊呼吸稍重,忍不住想摸摸她的脸, 手指蜷了蜷,犹豫一刹那,她眼睫微微一动,继而便睁开双目。 赵未然刚清醒过来,就见穆渊红着脸看着自己,一副憋得难受的表情,然而她来不及多想,只感到十分窘迫,发觉自己颇不老实地手揽着他的腰,寻求安全感似的, 偶尔是有抱着东西睡觉的习惯,可抱着个大活人属实是…… 赵未然不禁心内吐血,心说她怎么没把自己手给剁了! 感到掌下的肌肉很硬,她脸一下也红了,缩手回来,跟穆渊窝在被里大眼瞪小眼,不待谁先开口打破沉寂,外头忽然响起几声狭促的号角。 ——「突袭!敌军突袭!」 哨兵扯着嗓子在喊。 所有松懈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战事猝不及防,一触即发。 赵未然听着耳边喧嚣还愣着,见穆渊起身披上铠甲,箭一般冲出去,无暇顾忌的把她丢给卫殷, 她知道大战将袭,一时的无措过后便也想出一份力, 可这地方不比江湖,穷凶极恶,危机四起,纵使她身手轻便灵巧,这样的优势在千军万马的战场却几乎施展不出, 有些忙不是自己想帮就能帮得上的,何况穆渊也断不会答应让她上战场。 卫殷递给她件轻甲, 「主上说让您穿上,危险时候能保护您。」 甲衣太沉了,赵未然只觉穿上都不会走路了,不知道他是如何举起沉重的长枪,从容不迫地上阵杀敌。 喧嚷的马蹄声仿佛就在她耳边,赵未然极目远眺,那人早不知道冲到哪儿去了,只看见黑压压的人潮,望不到边际。 战争总少不了鲜血洗礼,很快染红一片黄沙,血迹干涸了又有新鲜的洒上来,到处血雾四溅,像个巨大的屠宰场。 蛮军只是试探的出兵,刺探中原军队如今的兵力,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未有持续多久,很快便撤军息战,双方各有损伤。 有士兵拎回来一个蛮人模样的小兵,那人丢盔弃甲,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我投降我投降,别……别杀我!」 穆渊目色微微一凝……会中原话。 「你们中原人不是说不杀战俘的吗?」他举起双手,声音颤抖着说: 「我投降,投降了,不要杀我!」 瞧着他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穆渊心头有疑虑,又想利用此人得到有关蛮敌的情报,便想暂且留他一命。 「先关起来。」 没有关他的地方,只拿铁链拴在木桩上,跟畜生也没什么分别, 那俘虏瞬间泄了气的瘫坐在地,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这时穆渊回到帅帐,卸了铠甲,拿帕子将满脸的血污擦干净。 赵未然立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穆渊这会儿杀气未消,浑身涌动着暴戾的气息,猩红的血污衬得他脸色越发苍白,甚至可怖。 忽然觉得有些沉闷,赵未然默不作声的掀开帘子,出去透气, 不知是身上甲衣太重,还是空气中血腥气味太过浓重,只觉胸口闷得慌,想快些回到房中,将甲衣卸下来。 士兵们这时都聚集在一处,处理外伤,补充体力, 赵未然瞟了眼那被拴在木桩上的俘虏,跟她的马拴在一起, 她很快撤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行过,忽然听见一声, 「姑娘,姑娘!」 豁然一愣, 叫我?又想这儿貌似就她一个女的,还能叫谁? 转头看他一眼,对方便立马抓住她的视线,恳求的语气说: 「姑娘,给我点儿吃的吧,求你了,我……我快要不行了。」 他声音十分干哑,赵未然却也懒得搭理,她扭头刚行了没几步,那凄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姑娘求你了,求求你了。」 赵未然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心头暗想: 军营上下这会儿都没工夫顾忌他,他要真死了,没法从此人口中得到情报,岂非得不偿失? 她想了想,抬脚走开,半晌又回来,随手扔给他块面饼, 赵未然没再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谢姑娘,姑娘真是好人!」 他捡起来地上沾满土沙的面饼,吭哧吭哧地吃起来,模样十分狼狈, 赵未然不由得看着拴在他脚腕上的铁扣,在细瘦的脚踝上勒出明显的红印, 这世上凄惨之人太多,赵未然收起那泛滥又不值钱的同情心,转眸看向远处。 填饱肚子,那人抹抹嘴,又抬头望着她, 「姑……姑娘,我们谈个交易怎么样?」精华书阁 果然图穷匕见,赵未然瞬间警觉,但也想听听他是何用意,神情严肃地抱着双臂, 「什么?」 「你们将军,他是不是……中了蛊?」 闻言赵未然目色微微一沉,听他接着道: 「我看到了,瞳孔缩小,手腕上脉搏呈青黑色,显然就是中了蛊毒,」 男人十分的有眼力,这会儿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又说: 「你们将军中的是离人蛊,这蛊中原可没有解药,解药只有在密林才能找到。 我知道你想救他,咱们俩做个交易,你给我匹马,放我走,我就给你地图。」 赵未然疑道:「你随身揣着地图?」 「我早就想逃跑了,我还有中原的地图呢。」他说: 「谁想天天打仗?你想么?不知道哪天就要丢了小命! 早听说中原富足,吃着不尽,我这才学了中原话,就是想有天混进去,像你们中原人一样过上那不愁吃喝的好日子,再娶个中原老婆,娶两个,三个……」 「行了,」他已经开始胡扯,赵未然忙将这人打住, 「我为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不想死,」他道: 」蛮族不会放过投降的逃兵,我也不想落在中原人的手上,我只想保命。」 世间有忠义之人,也到处都有贪生怕死之辈。 赵未然面色严肃,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像是魔音绕耳, 「他蛊毒发作是因为你吧?」 「你不救他,他就只有等死了,最多不过几月,你想看着他死么?」 「你究竟想说什么?」 赵未然知道这之中断然有诈,可他口中的厉害关系,她确也听了进去, 「你是故意的,我不信你。」 却见对方一脸又是无辜,又是无奈, 「我不是说了嘛,抓住我,他们肯定会严刑拷打,我不想受这折磨,咱们何不各取所需?」 信还是不信? 赵未然犹豫着,事到如今,她什么歪门邪道都未尝不会相信。 「地图都绣在我里衣上。」 他说着解开衣服撕下来一片,递给赵未然,「够有诚意了吧?」 赵未然听他这样说,狐疑地取过他手中的地图看了看。 「既然蛊毒是因为你,解药便也只有你才能得到,届时必定需要你身上的东西作为药引。」 他左右四顾,耳尖地听到阵骚动,压着嗓子急声道: 「时间不多了,你快放了我!」 捏住那地图,赵未然将信将疑点点头, 「待我拿到解药再放你。」 「你!」闻言他差点要弹起来,扯得手上铁链哐当作响。 「不会让你死的,」 赵未然眼神发狠,俯身揪住他衣领,「可你要是敢骗我,自会有人将你碎尸万段!」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87交易免费阅读. 088 喜欢你 问朝廷要的补给粮何时才到?」穆渊与那传信的斥候道,他目色凌厉,脸颊瘦削,看着更严肃了几分, 「回去告诉皇上,边境失守,敌军日后打的就是皇城,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哎呦,这话可怎么带啊? 斥候抠着手,心想得琢磨个委婉些的说法。 然而穆渊这时忽然皱了皱眉,心绪被什么牵去了似的,有些心神不属,事情交代完,随手将人支开了。 他这时不知怎的,感到心头隐隐不安,那难安的感觉抓着他的心魂,让他不由自主地焦虑起来, 感受着周身血脉不祥的涌动,穆渊有些心乱地想: 她人呢? . 离人蛊…… 离人蛊…… 赵未然脑子里就这一个念头,被蛊惑似的,捏着那地图,驾马疾驰,直往境外冲去, 解药…… 秘林…… 药引…… 声音断断续续在她耳边萦绕,她甩着缰绳,不断加快。 还有几步便要跨过警戒线,这时一道更加急促的马蹄声从耳后传来,汹涌的气息朝她裹挟而来。 赵未然微微侧目,余光瞥见身后紧跟而来的人,脸色沉得可怕。 穆渊手撑马背,纵身一跃,在她背后落坐,沉默着身子压低,两条胳膊将她圈在怀里, 大手拢了她的手,掌控了她的速度跟方向,继而拽住缰绳,调转马头, 赵未然始料不及,给扯得身子左右摇晃,后背整个贴着他前胸,感到男性的气息紧紧将她包裹住, 她乱成一片的大脑被这气息轰得一热,反倒后知后觉似的清醒过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听了那俘虏的话,不管不顾地要往秘林跑, 那时候的决定仿佛没有经过大脑,否则如何也应当知会他一声,怎会就这样贸然行动? 好在穆渊及时过来拦住了她,却一路沉默着没与她说一句话,赵未然甚至不敢回头看他此刻的表情, 听得身后那人呼吸沉闷,有种不正常的压抑感, 以为他生了气,自己不合时宜地添乱,她也实在羞愧难当。 穆渊发泄似的甩着缰绳,速度飞快,摇晃的幅度很大,赵未然一次一次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倒也心虚地挨着没吭声。 穆渊一路脸色阴沉,却连手指都在发着颤, 他在后怕与愤怒的情绪中来回,又莫名地感到很是悲伤, 为什么这样莽撞? 好像急着完成什么任务,任务完成,这样就可以……离开他。 思绪仿似被邪物左右,突然一个念头充斥大脑, 果然,她只是可怜我…… 这想法在心中越演越烈,近乎将理智焚毁,那压抑已久的东西似乎又要发作。 穆渊用力甩着缰绳,看她失去重心地撞在自己身上,汲取她的气息与发香,觉得自己实在贪婪又卑劣…… . 两人回到营地,瞧他这时眼神涣散,看着有些不太正常,赵未然难免心忧,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路回了帅帐。 穆渊头也不回地走着,望着对方紧绷的后脊,赵未然一咬牙,忽然拉住他胳膊,绕过去站在他面前, 「对不起啊,是我太心急了……」 她解释着,可穆渊这会儿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陷在那邪物编织的幻象之中,看不见赵未然,只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他面前,对着他冷嘲热讽,表情轻蔑地嗤笑道: 「她不过是瞧你可怜,想给你治病罢了,你以为她喜欢你么?」 那「人」动作轻谩地拍拍他的脸,语气带着嘲弄的讥诮, 「你都要死了,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他」摇摇头,眼中揶揄的笑意扩大, 「你还在期待什么?别再痴心妄想了!你死了,她会嫁给别人,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不想再听,可那声音驱逐不去,仿似一把刀,一刀一刀刺入他心口, 穆渊捏紧拳,指甲嵌进掌心,纷繁的情绪拉扯着他,磨得他抓狂。 赵未然见他这反应,不自觉地愣住了, 她是第一次,看见他眼中那诡异的暗红, 看得她不由得心弦一紧, 糟了! 她翻出随身带着的药瓶,忙取出一粒让他服下, 刚递上去,穆渊却狠狠甩开她。 骨节用力打在赵未然手背上,细白的皮肤顷刻红了大片,她疼得一下失了力气,药粒从她手心滚落下去。 「走开!」 眼前尽是幻象,穆渊压抑着,好似有无数虫蚁细细密密地啃食血管,身体若火焚烧,声音却冷若冰霜, 「你回去吧,我这毒解不了。」 他表情狰狞,一身骨血早已被蛊毒侵蚀,变得脆弱而扭曲。 赵未然低着头,沉沉呼吸了几口,忽然想如他所言,冲动地一走了之, 不过这念头很快被她弃置脑后,她抬起头,对上他猩红的双目, 「别这么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赵未然好声劝道,却见他表情好似更痛苦,削薄的肩膀都颤抖起来, 「你走吧,走啊!」 大脑总不受控地想得太多,想得太深,让那邪物抓住空子,钻进去肆意妄动,将他的理智一点点地撕碎, 「我说了,不需要你救我!」 情绪在崩溃的边缘,整个人像铁一般冷硬起来, 穆渊紧绷着,只觉得她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在自己身边,不如当做最后一别! 想起那「东西」说的话,他死了,她总会遇上另一个人, 他会保护她,疼爱她,他们会成家,会有孩子,两个人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想到这些,就好嫉妒,好羡慕!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他?! 「别这样悲观,」赵未然按住他颤抖不休的肩膀, 「信我,我一定能找到解药。」 穆渊看着她,那么坚定那么温柔,却再不属于他,这个人,再也触及不到了。 心头又疼又痒,他闭上眼,只觉得难受到了极点,终于口不择言, 「你救了我又不要我,你救我做什么?!」 声音有些凄怆,听得赵未然一愣, 他别捏成这副模样,原来是在纠结这个么? 穆渊:「一切都是我自找,你不必内疚,也不用可怜我!」 赵未然眉心紧锁,正要说什么,忽而顿住了,心绪纷乱的想: 内疚? 可怜? 她如此坐立难安,心急若焚,是因为愧疚,因为自责?还是因为,她真的真的有些怕了,怕自己某天念及,却发现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大概爱与恨随着时间的消磨而沉淀,那些让人无法忽视的仇恨与芥蒂才能理所当然地变淡。 赵未然忽然用力抱住他,无论对方怎么挣扎也不放开, 他本就很艰难地在忍耐,缭绕鼻前的香气迷-药一般折磨着他,很快让他着迷,像淡忘了一切, 穆渊喉结一滚,索性随了自己心意,扣住她的腰,将这距离填得更紧。 赵未然抓住他背上冷硬的铠甲,听着他胸口如鼓的心跳,声音异乎寻常地严肃, 「我来找你,千方百计地想找到解药治好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想失去你,你听明白了吗?!」 声音像一道惊雷,震得混沌的神识晃荡了下, 穆渊眼中那不正常的红色退下去,眼神恢复清明。 他将她方才说的那一番话放在心头反复咀嚼,想着她说的喜欢,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你是真的喜欢我,不是可怜我?」 明明都说得那么清楚了,这难以启齿的话怎么再说第二遍? 「废话!」赵未然习惯性地语气恶劣起来: 「可怜你,我是那么好心的人么?!」 穆渊垂眸看她,似有些不解,「可你……」 「别问了,」赵未然破罐破摔, 「我不管!我不知道!我不想解释!」 她想到自己来时遇见的那位老妇人,还在等着那就算等到海枯石烂也等不回来的人, 命运捉弄,回首已是阴阳相隔。 她没被困死在沙暴里,他也没殒身战场,他们还能有幸再遇见,难道不算上天眷顾? 只觉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她这一辈子,大概也不会再对谁动心了,再不抓紧些,可能真要被她这样不知珍惜地错过了,将来当真不会追悔莫及么? 赵未然摩挲着掌下铠甲,正出神地想着,穆渊这时忽然用力托起她,又一个旋身将她摁在一旁的床榻,. 他像压抑难捱,垂眸看着眼下的人, 这些年,真的太难熬了…… 熬了这样久,真的能熬到头么? 他俯下身,怕她跑了似的扣住她双手,将赵未然压在身下,加上一身轻甲的重量,能把她压个半死, 赵未然不舒服地动了动,忽然一个绵软的吻落在颈项,急切地加重,寻着颈侧的伤疤细细碾磨, 衣领被扯大了些,气息往下,充满欲望的吻落在锁骨,沿着线条来回,仿佛在亲吻骨骼, 赵未然头皮一麻,忽然间有些乱了阵脚, 「等等!」 「等等,穆渊!」 听她在身下唤道他的名字,穆渊呼吸猛地一滞,却也破天荒地清醒了些, 想起在这地方宣泄,有些不太合适。 他于是收敛了眼中的欲色,从她身上起来, 赵未然整着乱糟糟的衣襟,狂跳的心脏才终于平缓了些。 两人这会儿端端坐在床榻,刚被欲望折磨一阵,有些不敢对视, 穆渊更是脸色诡异,久违的触碰刺激他的神经,欲念不消反涨,憋得他发疼。 良久,赵未然这时先冷静下来,目色却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她从开头心便一直悬着,总觉得还有事没处理完,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这时忽然想到什么,赵未然目色一凛,忽而厉声道: 「不好,那个战俘!!」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88喜欢你免费阅读. 089 蛮王 两人急忙出了帅帐,见一个士兵神识不清地,竟蹲在地上给那俘虏解开了脚上的镣铐,瞧着是中了巫术, 赵未然一惊,「原来你才是巫师?!」 那坐在地上的人看着她笑笑,不置可否, 忽然一把将那中术的士兵拽到身前,猛地一口咬住他脖子,嘴唇蠕动,血腥的气息随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他竟是在……吸食人血! 吸饱了才将人扔在一旁,那士兵已然断了气,脖子上一个暗红的大洞,鲜血还在汩汩流着。 这也实在太邪门了,他究竟是不是人类?! 看着此景,赵未然心脏跳得飞快。 穆渊一声令下,士兵们很快将他团团围住,又不敢离得太近,怕一个不留神中了这歹邪之人的巫术。 见男人慢吞吞站起身,却突然有恃无恐地笑起来, 「你们杀不了我。」 这话似别有深意。 果然他话音刚落,远处马蹄声骤然响起,紧促的声音越来越近, 转头瞧去,来者是朝廷的人,这匆匆忙忙的,竟是送来了一道圣旨。 穆渊接过来看了看,脸色随即凝重起来, 不知道皇上跟蛮族私底下竟有交涉,要他前去与蛮人和谈! 他不禁抬头看了眼对面那刚咬死了一个士兵的男人, 对方看着也根本不像是想和谈的样子。 「将军想必已经接到消息了,」那人舔了舔手指沾上的血迹, 「两位,」他看着穆渊,又看了眼一旁边的赵未然,表情十分愉悦地道: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他话刚说完,脸色愈渐紫黑,而后整个人被抽干似的变得又矮又扁,像焉了的茄子,萎缩成一具干瘪的尸体,直挺挺地往下倒去, 随即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虫体从他嘴里爬出,看不清有多少只脚,飞快钻进黄沙,不见踪迹。 见着这幕,赵未然脸色骇然,未曾想亲眼见着这般吊诡的东西,后背不自觉地爬上一席凉意。 而后又想,再见面。 这话什么意思? 帅帐 穆渊捏着那千里迢迢传来的圣旨,确是皇上亲笔的字迹,而且如何看也不像是捏造,真怀疑这圣旨是不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写的。 赵未然不解:「皇上怎么这时候想到要和谈了?」 穆渊摇摇头, 皇上心思缜密又多疑,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这其中必然有诈,可究竟是谁在算计谁? 赵未然:「你真要去?」 「嗯。」穆渊低低应了声。 谁不知道事有蹊跷,可圣命难违,皇上就是现在让他单枪匹马地闯到敌军军营,他也得照做。 看着穆渊严肃的脸色,想起方才那「人」看她的眼神,说什么「两位」,赵未然眉心微蹙,忽然间明白什么, 「皇上是让我与你一起去?」 看来皇上已经知道她还活着,要她跟着一并去送死? 穆渊轻轻一点头,又将那圣旨丢在一旁,「不必管顾。」 赵未然:「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带上我一起了?」 「当然不行,」他声音严肃,「太危险!」 「可是你身上的毒。」 皇上就是不指名要她一路,她也不能放着穆渊一个人去, 他身上蛊毒未解,去到那毒虫遍地的秘林,天知道会遇上什么?万一被什么巫术操控,后果可想而知! 何况她不在,这人要是蛊毒发作了又怎么办? 胆颤心惊的感觉可不好受,还是将人看住了比较好。 这么想着,赵未然却没直说,拐弯抹角道: 「你想想,你跑那么远,我又不在你身边,倘若谁故意挟持了我威胁你,你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她又说:「我本就罪名在身,畏罪潜逃,皇上既已经知道我还活着,要是抓我回去,给我杯毒酒赐死,我问谁保我去?。」 这话听得穆渊心头忽而有些松动, 若真如她所言,他估计得急得发狂, 不知道她待在自己身边,跟留在此地,究竟哪个更安全? 到底还是在身侧时时看着,才能放下心来。 他两个的想法,可谓异曲同工。 「总之,」赵未然说:「我看住你身上的蛊,你保护我安全,要么一起活着,要么就一块儿死了呗。」 穆渊皱皱眉,听她把同生共死说得毫无风情,有些无奈,倒也轻而易举地被她说服,答应带上她一路前去。 . 沙漠干燥,走过那几十里的沙地,蛮族生活的秘林却炎热而潮湿, 这样湿热的地方最适毒物生长,遍地是蜈蚣毒蛇之类,体型皆是中原的两倍以上, 在这地方行走都得提心吊胆,稍不留神,被毒物咬上一口就得丧命。 路上赫然横着一具男尸,像还在弹动,赵未然不禁瞟了眼,竟见那尸体口中忽然伸出一截舌头来, 殷红的舌又细又长,尾端分叉,分明是蛇信! 这尸体原来已经被蛇占据,内脏挖空,借以在身体中产卵,这样既当做器皿,饥饿时又能作为食物。 领路的人这样解释着,听得赵未然不免有些恶心,倒也忍住恶心继续赶路。 一行人走过危机四伏的树林,眼前一座巨大的宫殿,里头富丽堂皇,与外面的穷凶极恶俨然云泥之别。 走进殿内,空气中飘着股怡人的熏香, 赵未然视线一扫,见周围一众男从女仆穿着十分清凉,一魁梧的男人坐在宝石玛瑙镶嵌而成的王座上,气势凌人。 他们刚走近,男人旁边的译官便道, 「两位好,」 他看着台阶下的二人,介绍说: 「这位,是蛮王狄岚。」 话毕又用夷语跟那蛮王说起话来。 走近了些,赵未然不由偷偷打量起此人来, 只觉这蛮王看着很是年轻,一身极具异域风情的打扮, 身上黑色的兽皮大衣嵌着金色蛇纹,极尽华贵,胸前衣襟大敞着,毫无避讳地展示肌肉线条堪称完美的身材, 古铜色的皮肤肌理分明,披肩长发微卷而富有光泽,戴着金色耳饰与项圈,手上几串圆润的骨珠十分亮眼。 原以为蛮族的统治者必然是个粗暴的蛮人,没想到竟是长得这般模样,野性的俊美,实在十分夺目, 赵未然不自觉地有些出神…… 「还看!」 冷不丁听见穆渊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还想偷看多久?」 「……」 她不过多看了两眼,这般模样的人谁看了不觉得稀奇? 赵未然忙撤回视线,可惜为时已晚,空气中荡起一股浓重的酸意。 这时那王座上的人忽然开口,说的是夷语, 就是听不懂,也觉得声音真是低沉性感。 译官闻言笑笑,随即用中原话翻译道: 「王上夸将军夫人漂亮。」 「……」 赵未然尴尬几秒,正想回夸一句,忽然感到身边气压有些低, 转头见捏着拳头的穆渊嘴唇动了动,看口型是骂了声「他娘的」。 赵未然顿时噎住了没搭腔。 这时那蛮王忽然从台阶上走下来,身后稍长的衣摆落地,一步一步朝两人走过来,脚踝银色的脚链随之「沙沙」作响,仿似蛊惑人心。 他卷发浓黑,眼睛是透亮的蓝色,睫毛又浓又长,站在两人面前,仅会的几句中原话问候道: 「穆、渊,将军。」 而后又看着一旁的赵未然,笑了笑, 这一笑,真有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 愣了下,赵未然下意识瞟了眼一旁的穆渊才接着道,「未然。」. 「未然,」他像放在舌尖细细赏味了下,勾起唇角,「好听。」 「你很美。」 男人说着竟牵起赵未然的手,十分虔诚似的俯下身,在她手背轻轻吻了下, 赵未然始料不及, 她正欲缩手回来,对方便已放开她,似乎方才不过是十分稀松平常的问候礼。 那蛮王用夷语说了几句,冲她笑笑,继而抬脚往前走去, 随行的译官跟着笑道: 「宴席就要开始了,二位也请随我来吧。」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89蛮王免费阅读. 090 强者生存 尽管没这兴致,对方诚心邀请两人做客,不去便是不给面子, 何况他们是来和谈,不是打架的,就带了几十个士兵,真要打起来,那不是以卵击石? 穆渊:「他是在挑衅本王?!」 赵未然脚一顿,不自觉地起了层薄汗, 「那副眼神,是想当着本王的面掳了你?!」 穆渊咬住牙,一副要将人千刀万剐的表情, 见他这般火大,赵未然靠近他些,安慰地摸摸他手臂, 「别生气,他故意激你,你也上当?」 说得挺有道理。 穆渊皱了皱眉,顺势牵了她的手攥在掌心,牢牢握住,眼神才平缓了些。 侧殿 奴仆一个接一个的手捧金樽玉碟,端上来晚宴的吃食酒水,四下悦耳的乐声响起,有年轻貌美的女子衣着暴露,只几片红纱裹身,在舞池翩翩舞蹈, 这时那蛮王已经坐在席位上,招呼他们落座。 诚然在蛮王眼中,中原皇帝都算不了什么,他唯一有所忌惮的便是穆渊,毕竟在这位穆将军手中折损了他不少兵马,这样一个人,真是让他又好奇又痛恨, 尽管面上漠不在意,其实私底下四处搜集有关穆渊的情报,也算了解这个对手,自然也清楚他的软肋。 除了几盘鲜亮诱人的瓜果,餐桌上摆着的几乎都是肉食,家禽,野兽,以及剥了皮的蛇肉,大都半生不熟的还带着血,. 不知道蛮人吃东西的口味跟体型一般生猛,赵未然看着无从下口,只切下点儿烤熟了的部位吃下。 乐声轻灵,舞池中,为首的领舞踩着节拍,纤细的腰身若蛇一般扭动,脚踝上银铃」玲玲」作响, 她婀娜的身子妖媚地转了几圈,舞着舞着就到男人身边去了, 女人不知是哪儿的尤物,身形娇小,通体雪白,胸前下身两片薄透的红纱欲盖弥彰,坐在男人壮实的大腿上,显得更娇媚玲珑,像只任人拿捏的小白兔, 她俯下身,倚在那蛮王耳边,吐露的气息带着沁人花香,说了几句调情的夷语,惹得对方勾唇一笑,往她身上用力捏了把。 男人叼走她捻在指尖的一块肉,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古铜色的大手在雪白的身上肆意摩挲,一对充满情欲的眼睛倒一直瞧着对面的赵未然, 实在毫无遮掩,一抬眸就能对上, 这人什么毛病? 不知道是想激怒穆渊还是恶心自己,赵未然不自在地往穆渊身后挪了挪,完全挡住视线,才继续埋头吃东西。 大概此地风俗实在开放,男的女的都坦胸露乳,三三两两地交缠在一起,气氛放荡又yin糜, 这时竟有舞女步履妖娆地朝穆渊走过来,不知羞耻地往他身上爬, 瞧着真是碍眼! 女人身上几片薄薄的纱布,要遮不遮要露不露,染着蔻丹的手险些要搭上穆渊肩膀,后者正要躲开,赵未然一把握住女子纤细的手腕,手掌威胁地用力一捏, 见那姑娘吃痛的身子剧烈抖了抖,才松开手。 知道将军夫人不是好脾气的主,舞女捂着发红的手腕,再不敢越矩,立马泪眼汪汪地退开了。 这破地方待着真是不舒服! 赵未然怏怏地想着,转头见穆渊眼睫不眨地看着自己,觉得他好像还挺高兴?! 瞎乐什么?! 这令人不甚愉快的晚膳用完,饭后消食,蛮王带着两人四处参观起来, 只觉此地男性都身型健硕,孔武有力,体格皆在中原人以上,连穆渊这般高大的,与周遭人站在一起,看着都显得文弱了几分,更别说赵未然这骨瘦伶仃的小姑娘,别人胳膊能比她大腿粗。 脚下的宫殿占地极大,最上是贵族住所,极尽奢华,越往下走,则越是简陋,甚至阴暗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角斗场,专门举行规模浩大的流血活动。 听译官介绍,赵未然才知道蛮族有严明的阶级之分, 宫殿周围设有围城,只围城内生活的人受到军队保护,地位尊贵之人才能住进宫殿最奢华的住所,享用稀缺物资, 蛮族崇尚武力,不供养无用之人,尤其男性,那些病危体弱的男人会同刑犯一并被驱逐出外,甚至没有资格跨过城墙,只能住在资源奇缺的秘林, 遍地毒蛇猛兽的丛林,求生都异常艰难,大都逃不过沦为野兽食物的下场,唯一的出路便是这角斗场,只有在决斗中脱颖而出的人,才能得到进入宫殿,甚至迈入上层的资格。 上层宫殿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地下的角斗场日夜无休,血流成河,遍地干涸的血迹,活似人间炼狱。 一行人在站台远观,见场内两个壮年男子正厮杀着,赤手空拳以肉相搏,猩红的鲜血填满肌肉-沟壑,画面血腥残暴, 地上打碎的牙齿跟撕烂的血肉搅和在一起,来不及清理堆在一处,散发着熏人的恶臭,画面看着教人生理不适, 围观的蛮人却用夷语高声欢呼,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暴力,看两个猛兽一般的男人打得头破血流,像在狂欢,血腥残暴的场面让他们极度亢奋,毫无人性。 「在这里,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生存,资源不会留给废物。」 听译官用中原话翻译着蛮王此刻的低语,赵未然恍然明白,原来蛮族一直在自然和人为地挑选并保留优良的基因,才有了这般精壮的队伍,他们所处的环境残酷恶劣,不适弱者生存。 看过了这些,才算进入正题。 几人乘着机关控制的升降台复又回到宫殿,听那蛮王径自说了些什么,译官随即颔首,转头看着赵未然道: 「王上与将军有要事商议,烦请将军夫人回避一下。」 以蛮族的规矩,她一个女子不便参政,让人领着去到贵客休息的房中等候。 卫殷一路寸步不敢离地跟在赵未然身旁,看样子比她还要紧张, 赵未然这会儿倒平静下来,心头稍有了些眉目, 只觉这蛮王折腾一圈无非是想告知他们,他们生活的地方环境恶劣,资源稀缺,频繁骚扰中原,也不过是为了族人生存,并无野心,此次和谈,莫不是想从中原讨一块地?以便族群繁衍生息。 可这样重要的事可不是穆渊能决定,皇上难道已经应允了此事,这才派遣二人前来详谈? 这么想着,心神不属之际,赵未然行过转角,抬眼见一个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眼看就要撞上,她猛地停住脚,不料那黑压压的身影未有停留,竟不偏不倚地朝她冲撞过来!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90强者生存免费阅读. 091 惊险 砰——」 那人端着水盆什么的,突然一个猛子撞上来,赵未然眼前一黑,给撞得头昏眼花, 慌忙退开一步,却还是没能避开,有液体洒在身上,淋湿半边肩膀, 赵未然皱了下眉,不舒服地动了动肩头,暗想幸好这泼的不是什么油汤脏水。 那男人十分抱歉地低下头,也踉跄着后退几步,走路摇摇晃晃,竟是个跛足, 他头发杂乱,遮住大半张脸,一身连帽的黑色长袍,宽大的布帽戴在头上,帽檐将将挡住眼睛, 瞧不清脸,也看不出年龄,赵未然凝着男人的头顶,不说话,似乎是个哑巴? 冒犯了主子,卫殷过来要擒住他,却见赵未然摆摆手说: 「算了,让他走吧。」 而后那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捡起掉落地上的水盆,一瘸一拐地越过赵未然,匆忙往前走了, 转头望着他的背影,似乎有种不太寻常的感觉? 赵未然眉心微拢,默默地打量着,直至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 —— 「何必这样下去,斗得两败俱伤?」 殿内,译官翻译着蛮王的话,与穆渊道: 「只要中原答应许给我们一块地界,我们保证,至少十年不再与中原的军队发生斗争,许诺给皇帝的供奉亦不会少。」 闻言穆渊脸色阴沉,觉得这话听着属实有些匪夷所思。 他又道:「将军也看见了,我们生存的环境有多恶劣,」 宫殿的繁华不过表象,一场天灾,足以让他们损失惨痛, 「中原土地肥沃,国泰安邦,百姓至少没有生存之忧,可我们呢?周围不是鸟不下蛋的沙漠,就是毒虫遍地的秘林,难得栖身之所。」 那蛮王说到痛处,情绪有些激动, 谁不想活得轻松自在一些?中原人占着有利资源,自然希望外族安分守己,可谁又甘愿生活在物资匮乏的地域,活该受此折磨? 谁也不能选择出生,却能竭尽全力,哪怕不惜一切代价改变处境! 「说这些,不是在寻求同情,只是吾认为,双方各退一步,达成协定,或许是解决问题最温和的方式,如若不能如愿,我们也将……不惜一切。」 这话算是威胁! 穆渊眸光微动,脸色凝重起来,听对方言之凿凿道: 「倘若站在这个位置的是你,将军这般血性,难道不想为自己,为自己的族人争上一争?」 话是如此,可就算能站在对方的立场,他也毕竟只是中原的将军,穆渊目色幽沉, 「我只是个普通人,做不了太多,也无法顾忌所有,我只能选择保护自己的人民。」 有时候,一个人的力量何其有限,他也实在操不了这份心。 「那么玉石俱焚,便是尔等想要看到的结果么?」 话已至此,蛮王也不再惺惺作态,语气强硬起来, 「烦请将军将拟定的条约,呈给中原皇帝过目。」 闻言穆渊皱了眉,看着对方递来的东西,心头不免疑惑,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后者实在不是什么仁慈之人,纵使对方说得再天花乱坠,皇上听了恐怕也未必动容, 觊觎他的江山,要他圈出一块土地拱手让人,不比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轻巧,这样的条件皇上怎会答应? 还有这蛮王,瞧着不像毫无野心之人,真如他所言,如此只是为了族人生存,图谋当真这般简单? 究竟是谁在心怀鬼胎? ———— . 肩头湿了大片,走进房间,赵未然将湿了的外衫脱下来,拧了拧水渍, 得换件干净衣裳。她心想着,往一旁衣柜瞧了瞧,看里间那些个花花绿绿的衣裙,眉头一皱,心说都是些什么? 跟外头那些个舞女的舞服同款,几片花里胡哨的烂布,这穿在身上得是什么样? 那画面光想想都觉得吓人! 实在没的换,赵未然也就作罢,只是肩头湿漉漉的不甚舒服,她将脱了的外衫晾在一旁,站在窗前吹干湿漉漉的肩膀,也不知道穆渊跟那蛮王谈得怎么样了? 蛊毒的解药要到哪里去找? 还有方才那个撞她的男人, 他是故意的么? 乱七八糟的问题没想出个头绪,赵未然蓦地一转头,看见地上一个黑点疾速朝她趋近, 定睛一瞧,竟是只虫子! 体型极小,晃眼就要看不见, 不确定是不是军营里吸人血的那一类,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未然心想着,额角冒出冷汗,见黑虫朝她爬过来,速度飞快, 这时候再将门外的卫殷唤进来显然来不及,她于是心一横,看准了一脚踩上去, 当是踩中了,静谧的空气中「咔哒」一声仿似碎裂的声音,诡异的感觉随即从脚底传来, 一时不敢抬脚,赵未然浑身僵冷起来,生怕那玩意儿没死透,挪开脚一会儿再往她身上跳, 脑中不受控地想象穆渊一会儿开门,见着自己被吸干净血的凄惨死相,赵未然不由得皱起眉, 想着那画面,真是十分介意。 她紧张地咽咽唾沫,小心挪开了些,刚移开半寸,一道诡异的「吱吱」声钻进头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黑虫方才抱成团,柔软的身体裹在僵硬的外壳下,这会儿迅速又舒展开来,飞快跳上她脚踝, 见状赵未然浑身血液都凉了,来不及躲,一眨眼毒虫便沿着裤腿爬上来,找到手背裸露的肌肤,就要往里钻,.. 虫足上似布满小勾,勾住皮肤,如何也甩不掉, 感到有尖细的东西刺破肌肤,轻微的刺痛,赵未然顿时呼吸都要停了, 被只虫子咬死,实在是好没价值…… 赵未然自暴自弃地想。 这时那毒虫却好似被什么逼退,竟从她手中退出来, 虫体「啪嗒」掉在地上,着了火似的十分痛苦地弹跳几下,东奔西窜地爬走了, 就这样跑了?浑身还是僵的,她拧了拧眉,不免有些疑惑。 好在有惊无险,赵未然坐在榻边,看着皮肤上那针尖大的血点,仍有些心惊胆颤, 只觉方才那要真是毒蛊,自己要么被吸干血,或者蛊虫钻进脑子里,控制她的思想和行为,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害她,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害人,那么现在独身一人,与那蛮王在一处的穆渊又安全吗? 赵未然想着,心一下悬了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91惊险免费阅读. 092 能一直在我身边么 你……你怎么不穿外衣?」 穆渊推门见她只着件白色内衫,闲散地倚在榻边, 屋内烛火大亮着,照得她每一寸分外明艳,穆渊有些别捏似的,眼睛从她身上挪开,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 赵未然愣了下,心说她没穿外衫又不是没穿衣服,做什么这么大反应? 「不小心打湿了,」 她敷衍地解释了句,看对方红着脸走过来,禁不住干咳了声,问他道: 「那蛮王与你说了什么?」 穆渊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距离稍有些近了, 里衣料子薄,多少有些透光,搞得他心乱又浮躁, 外头露胳膊露大腿的侍女都没这么大魅惑力,赵未然这全须全尾的倒教他不好意思起来,这时似有细密的虫子在血管里爬动,牵引着心神不合时宜地躁动起来, 穆渊别开视线,压下脸上绯色,脑子里回想着方才那蛮王说的话,十地跟赵未然说道, 他径自说着,赵未然时不时回应一声,忽而感到对方静默的时间有些长,穆渊不禁抬眸看了看她, 「怎么了?」 赵未然这会儿正十分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被对方那好看的桃花眼转过来盯个正着, 「啊?」她迅速撤开视线。 自从上次瞧见他眼中红痕,她便一直忘不掉,不自觉地看那不正常的邪物有没有在他眼中显露, 「没什么……嗯,」赵未然含糊地道:「觉得你最近情绪稳定了许多。」 穆渊顿了下,定定地看着她, 除了眼前这个人,谁又还能让他情绪这般大起大落呢? 所以能一直在我身边么? 这话没好意思说出口,他转过眸,只低低地应了声。 他先前觉得死了一了百了,总好过经受被蛊毒侵蚀的苦楚,现在却又舍不得死了, 想保护她,想多看看她,又想她若不嫌弃,愿意在他身边,让他看一辈子就好了…… 想得有些出神,穆渊眼神几近痴迷,盯着对方搭在腿上那纤白的手指,连她这会儿说的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你身上的蛊,说不准便是那蛮王教唆人种下的,」 赵未然咬咬牙,「真阴险!」 穆渊不由得转眸,看她一副为他愤然的模样, 可若不是他中了蛊毒,她也不会这样急着回来他身边了吧? 发觉自己首先想的不是别的,而是用这东西拴住她,穆渊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像在警醒, 本来就算不上多磊落,流窜身体里那邪肆的东西总深深浅浅地影响和控制着他,让他变得卑鄙又无耻, 他在心头一边唾弃,一边又忍不住地这样想,眉心深深紧拧, 赵未然转头见他这有些忧郁难受的样子,刹时就不想谈正事了, 「还做噩梦么?」 穆渊想了秒,摇摇头。 打了个哈欠,赵未然说: 「今日便先不谈了,早些休息吧。」 天色已经不早,窗外夜色浓重,残月清冷地挂在天边, 吹灭油灯,嗅着鼻前令人静心的浅香,穆渊很快入了眠, 赵未然这时其实睡意尚浅,摸着挂在腰间的东西,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经意抬眸,瞥见窗外一道人影掠过,瞧身量,当是先前撞着她的那个男人, 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棂,赵未然瞬间清醒,这时见身影一动,晃然不见了, 她潜意识觉得对方在招呼她出去会面, 心头有了几分判断,赵未然转头本欲知会穆渊一声,却见他已然睡得熟了, 唇角紧抿,密长的睫毛扫落眼睑,在她身边蜷成一团的样子莫名像个孩童,透出几分乖巧, 左右想了想,赵未然未有惊扰他,取了晾干的外衫,披在身上便推门出去了。 出门便见那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门口,背对自己, 赵未然毫无戒备地走过去,压低声音说: 「这东西,」她说着捻起手上那枚小小的香囊, 「是你放在我身上的?」 她很快意识到先前逼退毒虫的便是此物, 这香囊人闻着无味,对那等毒物却是致命,稍沾上一点气味,便犹如火灼。 对方不置可否。 赵未然又问:「你在帮我?你是谁?」 对方仍未有回答,反倒冷漠地抬脚往旁走了, 觉得他似乎在引着自己去到什么地方,赵未然随即想也不想地抬脚跟上他。 两人沉默着走出去一段距离,周围寂静一片,又好似暗潮涌动, 终于赵未然看着对方的背影,轻声道: 「你竟还是来了这地方,」 她视线下移,看着对方不便的右腿,心想果然还是落下了顽疾, 沉了口气,赵未然低唤了他一声: 「穆瑢!」 像愣了下,男人一高一低的肩膀轻微地抖动,却依旧未有停下, 腿脚不便,又行了半晌,才终于转过头来看着赵未然。 有些茫然,赵未然跟着停了步,站在原地并未靠近, 尽管看不清面容,她却十分确定,眼前这人便是穆瑢, 不知道他怎的变得颓靡许多,此刻感觉到对方大概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却又似乎很是纠结。 自然是纠结, 一面是曾救了自己性命的人,一面是接纳他的族人,如何都是背叛! 他还未有动作,这时草丛中忽然一阵「窸窣」响动, 嗅到危险的气息,穆瑢视线往旁一扫,像临时改了主意, 他摇摇头,示意对方似的,瞟了眼旁边的洞穴。 赵未然不明其意,眼睁睁看着他转身,往旁处走开了,凄清的背影迅速融进漆黑的夜色里。什么意思? 约定下次会面的地方? 赵未然思忖着,警惕着没再跟上去,随即听见背后一声, 「穆夫人怎的在此处?」 声音吓了她一跳,转头见出现的男子,竟是那译官! 赵未然脑子一转,随即沉下脸,满脸不悦地抱臂说:「跟我家那没趣的吵架!出来散散心。」 「原来如此,」 闻言男人似乎未有怀疑,和善地笑了笑,又好心叮咛道: 「不过这地方可不适合散步,周围毒蛇遍地,穆夫人可要当心了。」 你怎的就不怕? 赵未然心想着,没问出口, 「这么吓人?!」 她故作害怕地肩膀抖了抖,「我这就回去!」 说罢扭头便走。 她其实也提心吊胆着,鬼知道这看着敦厚老实的译官是不是笑里藏刀?.. 转过身,脸色立马沉下来,赵未然浑身绷紧,感到对方的视线在背后一路注视着她,她不由得加快脚步, 远处似乎有啼哭的声音,隐隐约约又断断续续,听着莫名有些诡异……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92能一直在我身边么免费阅读. 093 帮我 赵未然急急地走回去,见穆渊正推门出来,披头散发,衣着不整,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 远远看见她,穆渊停住步,瞳孔骤然一聚,眼中慌乱的神色散了些,随即又有更晦涩的东西填进来,身体忽然就剧烈地抖了两下, 「我……我醒来你就不见了……」 他也不想表现得这么慌张,显得自己过于粘人,惹她心烦,可他实在克制不住, 他在噩梦中醒过来,心如刀剜,梦魇中一次次失去的余痛还萦绕心间,醒来身边竟也空无一人, 一时间梦境与现实重叠,汹涌着的恐惧如潮涌来,将他一触即溃的神志蹂躏着吞没殆尽。 夜里外头凉,看穆渊穿这么点儿跑出来,赵未然忙过去揽住他发凉的胳膊,带着点儿抱歉的意味解释道: 「方才出去了下,看你睡着了便没叫醒你……」 瞧他情绪不稳,赵未然解释了几句便也没再详说, 穆渊确实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只紧紧攥住她衣袖,拼命寻求那让他心安的气息,压下血脉中涌动的暴戾。.. ———— 回了房中,赵未然倒了杯水,又摸出粒药喂给他, 「这药没用。」 这样说着,他还是顺遂地将药服下, 穆渊这时脸色还算平静,大脑却一半理智着一半失控着,分裂似的开始拉扯, 想她也不过不打招呼地离开了一时半刻,实在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他却情绪这般激动, 那没道理的占有欲想将她时刻锁在身边,偏偏赵未然是个不喜束缚的人,他知道这些日子她实在已经很迁就自己,怎能还这般得寸进尺? 他真的很想把身体里那邪门的东西挖出来! 被病态的情绪操控,在她面前,卑劣的心思总无处遁形地暴露在外,该惹她厌烦了! 见穆渊眉心紧锁,嘴上没说,却满脸写着对不起,赵未然知晓他被蛊毒折磨得不能自己,动作轻柔地摸摸他肩膀, 「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的,你只是生病了。」 她这话说出来只是想安慰,听到穆渊耳朵里却变了味, 他皱起眉,额角青筋一下绷了起来, 她是不是觉得,他对她的感情,不过是因为蛊,因为生了病?病好了这些也就跟着一块儿消散了? 「不,不是因为这个,不是的……」 他想解释,一时又不知如何措辞,急得眼睛都红了, 瞧见他眼瞳游过一丝暗红,赵未然瞬时心惊,下意识攥住他轻颤的手,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那关切的神情却反倒更刺痛他的神经, 穆渊脸色逐渐沉下来,不讲道理地感到心头很是难受, 他不需要赵未然总提心吊胆着,担心他这劳什子的蛊毒什么时候发作! 他实在找不到太多依据来确定她对自己的感情,只看到她眼中的忌惮,看不到他所渴求的爱意。 不知道穆渊这会儿想的什么,这情绪起伏看得赵未然咋舌, 心说这人心情总这般起起落落,往后要怎么受得了?说喜欢他,到底是为了安抚他吧? 穆渊忽而抬眸看着对方, 「你果然还是……」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眼神却又哀怨又落寞, 果然什么? 还是什么? 赵未然不解, 她说错话了? 怎么又不高兴了? 穆渊这人,其实自信又自卑,替皇上守了半辈子江山,从没依靠过谁,孤独了半辈子,实在太没安全感, 老实说,他其实不相信赵未然真会对着他这样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心动,多的还是善意吧? 只觉就算陌生者,对将死之人都是极尽温柔的, 她真的很温柔,以至于温柔得都不像她了。 将手从她掌心抽出来,穆渊压下心头的苦涩,别开脸说: 「我没事,其实你不用……」 「行了,闭嘴!」 赵未然像忽然恼了,揪住衣领拽他下来,手指捏住他下巴,踮脚上去封了他要胡言乱语的嘴, 穆渊脑子瞬间就像空了似的,不待回神,被人往身后的床上推了把, 榻上被褥乱成一片,两人纠缠着跌上去,说不出的暧昧旖旎, 赵未然悟了,对着这不讲道理的,说一百句话也不如一次行动有效! 吮吻他微凉的唇齿,过分激烈,更像在发火, 她真要气死了!他娘的都表了白了,怎么还这么要死不活的,怎的那蛊虫是把脑子给他啃了? 要不是心疼,真想打人了!打不了,就咬他的唇! 穆渊沉溺在这此刻的火热中,乖乖地任她又亲又啃,直至赵未然撑起身,低眸看着他, 表情严肃,脸侧透出两抹好看的浅红, 「说了喜欢你,再怀疑我生气不搭理你了,找别人过去吧!」 眼睛亮晶晶的,穆渊出神地看着,看见她眼眸中自己倒影,在竭力压抑着情动, 他咽了咽唾沫,忽而垂了眸,小声嘀咕, 「你先前也这么说来着,后来不也……」 还翻起旧账了?! 是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守诺的人吧…… 赵未然心虚地焉了,收敛了火气从他身上起来,「对不起。」 「不要你道歉。」穆渊低低地道。 「那你要什么?」 赵未然顿了下,再瞧他眼神,敏锐地感到有些不妙, 「未然,」 这时穆渊突然翻身攻上来,扣她在身下,眼中欲色逼人, 「我想要你。」 想到呼吸发疼,一秒都不想再等, 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他圈住怀里的人,俯下身乱七八糟地亲吻, 有些失控,赵未然忽而惊慌地抱住他的头,才稍微冷静下来, 完蛋了!这回换做赵未然脑子空白, 没想刺激他,这下倒好,玩火自焚了…… 穆渊眼睛里要窜出火来,可又感觉到怀中人的惶恐,体恤的退一步,「那……你帮帮我?」 「……」 脑子有些眩晕了,赵未然心魂颠倒地想: 这算过分的要求么? 纵容了半夜,穆渊睡得格外熟。 看着他润泽的唇珠,安然的容颜,赵未然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的有些头疼, 这病不治好不行啊,以后三天两头的发作,不得累死! . 大早起来,穆渊精神瞧着甚好, 径自收拾好自己,走前瞧了瞧她睡颜,小心翼翼地额角落下一吻,出门去找那蛮王商量事宜去了, 赵未然睡到快要巳时才磨磨蹭蹭起来, 尚有要紧的事等着忙,她还没找到解药呢,又想到上回穆瑢意味不明的眼神,隐隐觉得他大概是想暗示自己些什么? 她其实还觉得,穆渊身上的毒,或许也与穆瑢有关, 想他与蛮族的关系,又曾与自己走得那样近,轻易掌握动向,寻机会下手应当十分容易。 所以他当初装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接近自己,其实是为了毒害穆渊? 顿时觉得心头闷闷的不甚舒快! 算了,这问题她不想再纠结,只是得向他问个清楚! 到昨夜止步的地方,没见着穆瑢,赵未然在洞口喂蚊子等了半个时辰,实在受不住, 她转身瞧着那光线昏暗的洞穴,打算进去瞧瞧先,刚走进没两步,看见地上几滴干涸了的液体,像是颜料, 有些疑惑,赵未然于是吹燃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看着周围那被照亮的洞壁,瞳孔骤然一聚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93帮我免费阅读. 094 图谋 穆瑢这会儿不知去向,却是将信息都画在了洞穴周围的山岩上, 莫名感到阴森森的,赵未然壮着胆子走近了些, 石壁上大片的红,压抑的黑,颜色交杂瞧着实在邪门。 大概有些急,画得潦草又匆忙,未干的颜料直往下淌,拉出短短长长的线条,仿似流淌的血迹,更添几分诡异, 所幸穆瑢画风并不抽象,赵未然专注地辨认,好歹能看明白画的是个什么玩意, 见壁画中心有个外形十分古怪的东西,上方是人身,下方是个药缸, 细瞧辨出那约摸是个泡在缸子里,露出半截身体的孩童,长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想来是个什么邪物, 视线一转,药缸旁边枯骨成堆,血流成河,看得赵未然顿时心头发瘆, 这是个什么怪物? 旁边还站着好些蛮人,略扫一眼还以为这些人下场凄惨,将沦为这怪物的盘中餐,更仔细了看,却见他们神情虔诚,比起恐惧,倒更像是崇拜, 莫非这帮蛮人,是在伺候药人,甚至……奉他为神明? 拿着火折子走了一圈,壁画内容赵未然不完全懂,好在绘画看着更为直观,倒也能猜出七八, 蛮王气傲,怪不得肯低下头来求和,看来急着扩张地域得到资源,不是为了族人,而是要供养药人, 这药人想必是个能祸害众生的邪物,待到长成,为他们所用,届时便能侵占更多土地,乃至整个中原, 真是打的好算盘! 得到了一点便想要更多,人的欲望永无止境…… 哗—— 这时手上的火折子忽然灭了,赵未然心间跟着颤了颤,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此地不宜久留! 这事得赶紧告知穆渊! 心头这样想着,赵未然疾步往外走,刚出洞口,便瞧见立在不远处,穆瑢的背影, 「穆……」 瑢字还没出口,看着对方转过来的脸,赵未然顿时心间一寒, 竟是那译官,穿着同穆瑢一模一样的黑衣,才会认错, 该不是一早在这儿等着她呢吧?! 赵未然后退一步,下意识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来不及动作,听得草丛中「窣窣」几声,四下埋伏着的蛮人迅速围拢上来,眨眼间,将她四面不透风地堵得严严实实, 遭了! 一个译官尚有把握对付,这么多人显然插翅也难逃了,赵未然心头琢磨, 这些人看来也并非打算杀害自己,这时候没必要鸡蛋碰石头,做那无谓的挣扎,倒不如装柔扮弱教对方放松戒心, 那译官一挥手,赵未然未有反抗,几个蛮人飞快朝她走来,粗鲁地架住她两条胳膊, 被浸了药水的帕子捂住口鼻,鼻腔诡异的幽香随即将她卷入一片黑暗…… —————— ——「兄长!」 听见声音,赵未然从昏迷中醒来,发觉自己大绑着靠在墙角,浑身轻软无力,想是药效未过, 抬眸看见被押跪在蛮王面前的穆瑢,赵未然凝了凝神,想探听消息,两人却开始用夷语对话,叽里呱啦的她完全听不懂, 「你不知道背叛吾是什么下场?」 蛮王拽着衣领将穆瑢从地上拎起来,眼里尽是愤怒与凶狠, 先前暂时封了穆瑢声音,免得他捣乱,却不想对方固执如此,非要违抗他的命令! 「我知道,可……」 穆瑢握紧拳,面色很是痛苦, 皇上疑心重,没见到完整的尸骨,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那段时日被朝廷的人四处追捕,背着叛国的罪名,犹如过街老鼠, 中原早已无他容身之地,若不是兄长庇佑,他早就死在了没日没夜的捕杀中。 从来觉得一切毁灭了更好,如今却不想看到生灵涂炭,他知道蛮族为达目这般极端的做法违背天理常伦,可决断不凭他一人的意志, 弃暗投明说的好听,生死面前多少人还能分得清正恶,他没有那以死明志的魄力,亦无意掺和这些是非争斗, 他曾下定决心不插手族人倾覆中原的计划,可眼睁睁看着赵未然牵扯进来,实在没办法视若无睹。 蛮王愤愤地哼了声,恨极他关键时刻竟胳膊肘往外拐,不过这女子好歹是救过穆瑢的命,谅他这样做情有可原,却到底也无济于事。 罢了,就算被对方知晓计划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局势已定,终究是逃不过他的掌心, 在他的地盘,不信这么几个人还能翻出什么大浪?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蛮王狠狠地将他扔在地上,转头一瞥对面的女子, 「但是她!」 赵未然如若无骨地靠着墙,这时见两人齐齐看向她,一个眼神凶悍,一个目露惶恐。 闻言穆瑢有些慌神, 「求兄长不要杀她!」 「不会杀她的,」蛮王道:「她还有价值。」 「有了她,那穆渊还不是手到擒来!」 先前赵未然未有留意,壁画中,在那药人身边,还有个傀儡将军。 「怎么,你喜欢她?」 蛮王居高临下看着穆瑢,唇角笑意带着一丝玩味, 「看你这般上心,事成之后,未尝不可将这女子送给你。」 听着这话,穆瑢瞳孔猛地一聚,像是震惊, 瞧他表情,蛮王漠不在意地轻嗤一声, 「担心什么,到时候在她脑子里种个蛊,前尘往事什么的都忘干净了,到底还是你的人。」 「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不想再与他废话,蛮王低沉的声音吩咐道: 「把他关在他房中,没吾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兄长!」 毫无还手之力,穆瑢挣扎着被人押了下去。 「王上,」 那译官瞟了眼穆瑢被人带走的身影,眼珠转了转,过去小声在男人耳边道: 「小人一早便说,他是中原的人,他姓穆,先皇是他老子,到底还是……」 「住嘴!」蛮王睨他一眼, 「做好你分内的事,谁给你的胆子管顾其他?!」 被对方极具威慑的眼神一瞥,译官立马跪下来,一滴冷汗跟着自鬓角往下淌, 「小人知错!」 「滚下去!」 蛮王看也不看,抬脚从他身边行过,径直朝赵未然走来, 毫无惧色地迎上视线,她看着对方曜石般的眼睛,先前眼神尚且还算温和,而今卸下伪装,尽显歹毒之意, 男人低眸瞧着她,像瞧着只随时能捏碎在手里的猎物,冷冷一笑, 「按照计划,带她过去。」 不知他说的什么,赵未然疑惑着,见几个蛮人强硬地拉她起来,发软的两腿还没站稳,随即被宽大的黑布兜头罩住了…… ———— 作者有话说: 上章有删减增添,内容可能有些衔接不上。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94图谋免费阅读. 095 邪物 哗啦—— 盖头的黑布被扯下,突然的光亮很是灼目,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赵未然被推着往前走,余光看着周围,果然跟壁画中的场景相差无几, 像是什么祭祀礼,好些穿着黑衣的蛮人,手举火把站在四周,摇曳的火光吊诡妖异。 所处约摸是个巨大的天坑,这时天色已暗,抬眸能看见夜幕散落的星点,月光朦胧的晕影。 忽而嗅到空气中一股恶臭,赵未然寻着气味看过去,瞧见那泡在罐里的药人,一张脸仿佛是黏土随意捏成,再被砖拍过,歪瓜裂枣似的令人不想细看, 偏偏这时那怪物转过头来看着她,教赵未然对上那双绿色的眼睛,竟还是竖瞳,不像人,倒像蛇, 它直勾勾地看着赵未然,尾端分叉的长舌从嘴里探出来,寂静的空气里发出诡异的「咝咝」声音, 只被盯了眼,刹时一席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恍惚中瞧见那眼睛里钻出一只细长无比的手,伸过来紧紧抓在她脖子上, 猛地回神,才发觉自己适才似乎是陷入了幻觉。 赵未然摇摇头,视线往下一瞥,下身的药缸黑压压的一片,里间装的不是药水,全是密密麻麻堆叠涌动的蛊虫,多到溢出缸壁,黑水般铺了一地,有的弹跳起来,在那药人的身上脸上来来回回地爬动, 莫名觉得自己背上有些痒,赵未然不舒服地动动脖子,撤开视线, 这药人雌雄共体,半人半兽,好在尚且虚弱,只是个孩童,真要成熟了,不知是个什么祸害? 蛮人做出这么个邪物,真是丧心病狂! 如此邪气的东西不该存在于世,得将这玩意杀灭才好,赵未然心想, 她兀自盘算,看着周围一众穿着黑衣的蛮人,黑衣袍是用特制的药水泡过,蛊虫不会近身, 这时,木仗杵地的声音响了三下,众人整齐划一地对着那邪物跪地叩首, 「邪神在上,庇佑我族万代千秋!」 「邪神在上,庇佑我族万代千秋!」 赵未然扭头,看着站在高台上发号施令的译官,不见了先前的低卑,狭长的狐眼倒映着火光,写满对权利的欲望,看得她狠狠一怔, 先前瞧这译官面容,横竖也不料此人身份, 实在想不到,蛮族最厉害的巫师,竟是个中原人!. 这时他忽地转脸盯住了赵未然,出口却是用的中原话, 「还差一个人。」 这话像是刻意对她说的,赵未然且诧异着,随即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几个头破血流的蛮人飞滚在地上,握着胸口呜呜咽咽, 转头看去,竟是穆渊单枪匹马的闯了进来, 见着眼前一幕,他亦是一惊, 这帮蛮人聚在这里搞什么邪术? 忽然想起来雷子安曾说蛮族在秘林造出了个巫童,看来不是凭空捏造。 听说雷子安在世时候也曾进谏此事,皇上只当这帮未开化的蛮人是头脑简单,空有蛮力的荒野莽夫,未有管顾,未成想其计谋竟然如此阴毒狡诈! 看着闯入的穆渊,巫师脸上并无意外或者惧怕之意,倒神情十分满意似的说了句什么,押着赵未然的男蛮得了命令,随即推着她朝那药人的方向走。 远远瞧见此景,瞧见些恶心的蛮人竟敢抓住她纤白的手腕! 被暴怒灭顶,眼瞳暗火涌动,理智瞬间从身体流走似的,穆渊怒喝一声, 「住手!」 赵未然抬眸,有些担忧地看他一眼,身边禁锢着她的男蛮却将她压得弯下腰,迫着她吃力地往前走, 「放开她!」 穆渊咬咬牙,看着高台上那形如鬼魅的人,「你想要什么!」 那巫师狞笑了声,「要你的血。」 有了血,巫童就能控制穆渊身上的蛊,身体里蛊虫的存在也会让他变得更强大,成为他们开辟中原的利刃。 巫师脸上笑意不由得扩大了些, 想十多年前,他在中原,不过是个不得势的小官,随便哪个官阶大点儿的狗官都能骑在他头上撒尿,一个屁大点儿的过失,上头的人就将他发配到遍地充军, 他只是个小小的文官,看到血都要抖三抖的人,哪里会打架? 他还这么年轻,还不想死,谁甘心就这么死了?! 为什么上头只手遮天的人不死,为什么在下头幸灾乐祸看好戏的不死? 这些人才该死,都该死!! 趁着双方激战的时候,他在战场上逃了, 回不去中原,穿过荒漠,闯入秘林,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却阴差阳错得到修习巫术的机会,他费劲心力,才到如今的位置, 他为蛮王卖力,可这巫童到底是受他的操控,最后能登上宝座的是谁? 届时整个中原大地都是他的了,谁还管得着他叛不叛国? 谁敢?! 想想便兴奋起来! 唰—— 这时一把弯刀从地上滑到穆渊脚边, 「要你的血,将军可有听见?」 穆渊眸色微动,想也不想地俯身将那弯刀拾起来, 锐利的刀锋横在自己腕上,未有动作,便听见远处一声, 「穆渊!」 赵未然凌厉的眼睛看着他, 「你在搞什么?你要谋反吗?」 「我没有。」 那人指责的眼神,看得他心头陡然一空,身体里的蛊毒却在教唆着他快些动手, 可赵未然严肃的声音又落在耳畔, 「不准听他的!」 话落男人粗重的手朝她脸侧扇来,扇得她血腥满嘴,赵未然头一昏,脚下踉跄了下,又被身侧的男蛮紧箍住胳膊, 「将军,」 巫师朝穆渊扬起下巴,笑着威胁说: 「你再犹豫,可就把她推进去了。」 赵未然吐了嘴里的血, 「穆渊!你给我住手!」 「我,」 他听着两道如咒的声音在耳边交错,看着她唇间殷红的血迹,感到身体仿佛要被撕裂, 「我做不到……」 巫师负着手,从高台走下来,却似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看着两人, 这种折磨人的好戏,他真是喜欢极了! 「将军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吩咐一声,蛮人于是将赵未然推得更近, 药人就在眼前,遍地的蛊虫在她脚边绕了一圈。 咬着牙,瞧这会儿时机已到,赵未然使了个巧劲,竟挣开了腕上束缚, 那男蛮瞳仁一聚,脸上露出几分惊诧, 赵未然身型小,跟青烟似的脱了手便再抓不住,眼睁睁见那小妮子举着柄还没自己拳头大的小刀,像只挥爪的小猫,在他身上划了道不痛不痒的小口, 正想嘲笑两声,眼睛却忽地瞪大了。 赵未然早先在秘林按住蛇头取了小瓶毒液,抹在随身的匕首上,这小小的划痕,毒性却几秒见效, 她看着男人轰然倒地,惊恐万状着咽了气,心想这帮蛮人最不该的,就是太小看女流! 身上戴着那枚香囊,脚边的蛊虫不敢靠近,这些赵未然早在心头盘算了一遍, 这时攥紧了手中匕首,她转过身,踩在男蛮脸上纵身一跃,竟是毫无犹豫地朝那药人扑了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95邪物免费阅读. 096 杀灭 刀柄握得死紧,赵未然这会儿只一个念头……断不能让这药人有机会问世! 她从来不是什么大义凛然之辈,一切只遵从本能, 赵未然扒住药罐,垂眸却对上那邪物往上翻的眼珠, 让那竖瞳看一眼,跟被拽进了漩涡似的,忽然间脑子里翻江倒海起来, 这一刀下去,自己怕是也完了…… 恍惚中看见穆渊的身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石椅上,漂亮的眼睛黯淡无神,睫毛也耷拉着,瞧着很是悲伤, 他好似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独自坐了好久,忽然一滴眼泪无声地淌下来,看得赵未然顿时就心软了一片, 如果可以,这辈子,她真的再也不想辜负别人的期待了, 但是可惜…… 她不禁抬手,想拭去他眼角的泪痕,却听见谁人的声音,好似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声音是小媛,是师傅,或是赵子骞的,不断地告诉她说—— 这是幻觉!! 幻境中过了许久,现实却只一瞬,赵未然顿时清醒,复又握紧手中匕首,未有松懈,也未有胆怯, 她两手抓住刀柄,狠狠将匕首插进那药人的头颅,鲜血从刀口淌下,蔓延出歪歪扭扭的血红线条。 虽是邪物,人身的部分却不过肉体凡胎,被生生劈开头骨,它痛苦地「咕噜」了声,龇牙咧嘴怪叫起来,眼珠子也疼得弹珠似的在眼眶胡乱翻撞, 这时突然有尖利的爪子从下方伸出来,朝赵未然心口捅去, 利爪轻易破开皮肤挖出块血肉,她猛地后退,有种心脏被抓出去的感觉, 胸口剧痛弥散开来,赵未然疼得快要晕厥,抬眸看见那邪物手上托着团红黑的肉糜,正大快朵颐地啃食她的脏腑, 鲜血迸溅,猩红的血色瞬间覆了满目! 这场景实在太惊悚,她闭了闭目,不去瞧那竖瞳,眼前的画面随即消失。 大脑昏昏沉沉,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发觉她似乎还有些力气,赵未然上前一步,将插在那物脑门上的匕首抽出来,干脆闭了眼,剁肉似的往下乱搅一通, 血水四处喷涌,药缸里的蛊虫让血水滋养得膨胀了些,开始争前恐后往血口里钻,吃掉药人的血肉, 那邪物受蛮人供养,能不断长出新的血肉孕育毒虫,让赵未然一下砍了个稀巴烂,罐里的毒物闻见血液的味道立马吞吃起来,贪得无厌地不断汲取,直到将自己活活撑死, 血水从撑破的肚皮涌出来,跟着又有毒虫前仆后继,发出贪婪又愉悦的「吱吱」声音。 赵未然瞬间卸了力气,急喘着跪坐在地上,耳边嗡嗡地响, 仿佛与世界隔开似的,这时只听见自己狂烈的心跳,甚至不知道外面早已经乱成一片。 看见赵未然扑过去的那刻,穆渊只觉浑身血液都变成了冰碴,凉得他心跳也停滞了, 然而不待他杀过去,忽然一支羽箭打着旋从他耳边擦过, 咻—— 咻—— 羽箭接连不断从上方飞来,周遭蛮人被射倒了大片,四下炸然响起痛苦的呜嚎, 哪儿来的冷箭?! 穆渊惊诧着,脑中瞬时闪过一个念头——皇上! 回首见天坑外不知何时已然围满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他恍然明白, 怪不得要他两人做饵,原来皇上早有所料,便是要让蛮人以为自己奸计得逞,放松戒备之时来一招黄雀在后! 又一波羽箭袭来,箭头带火,空中划出无数刺目的红光,这一幕教穆渊想起什么,恍惚了一瞬。 纵是朝廷的兵马,这会儿也不会刻意护他两人周全,他们是来杀敌,不是来解围的,此行只一个目的,剿灭这帮蛮人, 无人问责,便也顾不得错杀的一条命是将军还是小卒。 穆渊转过身,远远看见赵未然跪坐在地,身上大片血迹野火一般灼着他的眼睛,他感到心口被刀刺似的一钝,躲开乱箭朝她奔去。 赵未然艰难地抬手摸了摸心口,摸到一片粘稠的血, 感到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一瞬间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 她又看到小媛甜甜的笑容,师傅跟她拌嘴时候脸上滑稽的表情,看到冷梦轻在烛灯下教小安阑认字,还有那些隐隐约约记不清晰的身影, 兜兜转转,终是又回到王府,穆渊换上干净儒雅的墨色长衣,身上阴翳扫尽,垂眸看着她,眼神宠溺而温柔…… 赵未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前涟漪一荡,画面与现实重合, 「你!」 血流了半身,穆渊惊恐地看着她胸前那口淋漓狰狞的血洞。 赵未然看不到自己浑身是血的样子有多骇人,她知道身上沾有药人的血,恐怕也是剧毒, 这时看到穆渊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赵未然抬臂挡开,抗拒地往后避了避, 「你别碰我。」 对方却飞快捏住她手腕,将她整个裹进了怀中, 「碰了!」 穆渊干脆地道,不由分说抱她起来,眼睛根本不敢往下看,压着颤抖的声音说:.. 「我们回家。」 王府么…… 赵未然虚弱地闭上眼,脑中恍惚想着: 她曾经千方百计要逃出来的地方,而今却忽然很是思恋,大概因为快要失去了,便想再握紧一次。 感到他胸口透过来的温度,赵未然勉强撑开眼皮, 头一次这么乖顺地缩在穆渊怀中,对方紧绷的下颌,嘴唇优美的线条晃进眼里,看得她出神了片刻, 这人的拥抱真是好温暖,像轻柔的热潮将她紧紧包裹着,暖得她瞬间连将死的恐惧都消散了。 赵未然眨了眨眼,忽而瞧见那巫师,被乱箭穿心,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神经蓦地一动,他死了,穆渊身上的毒怎么办? 本都觉得尘埃落定,想起这事又开始操心起来, 她急喘了口气,想调转回头,将那不知死活的巫师抓起来问问,可她现在哪儿还有力气过去,说话都费劲, 赵未然干涩的喉咙动了动,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捏住穆渊的衣袖, 「等等,解药……」 怀中这人像不老实的小兽,抓着他的袖子慌忙催促着,穆渊却毫无所动,脸色沉得可怕, 他不要什么解药, 她若是出了事,他还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做什么?! 瞧他如此,赵未然乏累地闭了目,伤口一阵一阵的抽痛,连呼吸都好费力气, 突然一阵难以承受的剧痛,赵未然咬住牙,下意识转过脸埋在他怀中,感到身前这人很是慌张,尽管拼命压制着,触着她的这具身体还是在颤抖, 她也不想死啊,可要怎么办? 心口大量涌出的鲜血毫不留情地带走她的意识和温度,身体空了似的剩下一片缥缈, 她不想教他失望,让他难过,可她真的撑不住了……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96杀灭免费阅读. 097 好苦! 主上!」 卫殷牵马过来,看着鲜血满身的穆渊抱着伤势比他还要严重的赵未然,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主上,您,没事……」 从混乱中拼杀出来,身上不知落了多少伤,穆渊这时无暇顾及其他,护着赵未然上马,跟着跨坐上去,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折了插在肩头的羽箭,转头问道卫殷: 「战况如何了?」 卫殷:「看来圣上筹备已久,朝廷的兵马已经快要攻进蛮人的宫殿,此番是打算将他们一举拿下。」 「一举拿下不可能,」穆渊说:「不过经此一战蛮族必受重创,至少十年不敢进犯。」 「对了,领军的将军是哪位?」 「回主上,是骠骑将军廖彬。」 闻言穆渊松了口气,廖将军骁勇善战,只是用兵稍有激进,与他不大合得来,有此人领兵,看来这儿没他们什么事了。 穆渊一手拽着缰绳,一手圈紧了怀中的赵未然,感觉她呼吸微弱得好像随时要断了似的, 「别睡!」 摸了摸她发凉的侧脸,穆渊将她搂得更紧,「你还要跟本王过日子的,不准睡,听到没有!」 语气锐利得像把刀,听得赵未然颇有些不爽,细眯开眼睛,在心头瘪嘴, 敢凶我? 也就这么想想,连顶两句的力气也没有, 伤口疼得厉害,赵未然像片飘零的枯叶般身子往后仰,靠着他结实的胸膛,感到身后人灼热的气息落在颈间, 他似乎也受了伤?赵未然无奈地想: 这人也是犯傻,她都这样了,心口这么一个大洞,哪儿还活得成呢? 自己跑不就完了,非要拖着一个, 把她的尸体拖回去做什么? 她想起来自己那会儿偷偷回去王府,瞧见穆渊好像是有待在她房中的怪癖,可能没事还闻闻衣服枕头什么的, 又想起他也是会流泪的,不久前才亲眼看到过, 可千万不要抱着她的尸体哭啊!! 她要是死了,这人恐怕是走不出来,得留个字条,冷梦轻医术那么高明,一定有办法,让他失忆什么的…… 想着想着,重若千钧的眼皮渐渐合上,耳畔喧嚣沉落,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过了许久,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帅帐的床榻上, 用力眨了下眼,模糊一片的画面终于清晰了些,看见穆渊守在榻边,眼中墨色翻涌。 手指克制不住地轻颤,他僵硬的指节轻轻拭去赵未然唇角涌出的血迹,她冰冷的脸随即靠过来,枕在他手心,轻轻蹭了蹭, 还挺温暖的,赵未然恍恍惚惚地想。 耳鸣得厉害,转眸瞧见军医手忙脚乱地做着什么,拿走被血水浸透的纱布,又换了新的过来,如此来回了许多遍,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味钻进鼻隙,真是难闻…… 好在她这会儿身体麻木得已经感觉不到痛楚,视线转过来,看着蹲在身旁的穆渊, 见他满目急色看着自己,好看的嘴唇不断地一张一合, 他在说什么? 听不见了…… 赵未然抬起食指贴在他唇前,费劲地说:「别吵。」 浓重的倦意在拉着她往下坠,她索性不再挣扎,闭上眼睛,抵在穆渊唇前的手指收回来, 「我睡一会。」 「未然!」 心绪一下散了,穆渊慌乱地捏住她垂落下去的手, 「未然,赵未然!」 「将军,」 瞧着那在倚在榻边惊慌无措的人,军医擦干净满手血污,战战兢兢地与对方道: 「将军,夫人重伤在身,让夫人休息下也好,您不必太过担心。」 「她没事了?」穆渊转头瞧他一眼, 突然的眼神太过凶悍,军医心间一骇,赶忙捋直了舌头道: 「回将军,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夫人失血过多需要好生休养并无性命之危将军不必过虑!「 说完猛-喘了几口气,险些没背过去。 伤势确是凶恶,好在伤在下头,没到心脏,赵未然也不是身娇体弱的小姑娘,堪堪捡回了条性命。 可她一日不醒来穆渊便一日忧心着,又操心前线战况,整夜不能入眠, 果真如他所言,朝廷的兵马险些要攻进殿门,到底还是差点儿火候,加上那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毒物,里头的人时不时甩一把毒蛇出来,未有准备捕蛇工具跟解毒的药物,实在难近半寸, 磨砺这么些年,廖将军不像早年那般冒失,没梗着脖子硬碰硬,终究不甘地撤了军, 蛮族此番损兵折将,连耗费心力弄出来的药人也没了,只剩下一团血肉模糊的肉泥,蛮王差点儿没气个半死,往后几年脸色恐怕都要黑上两分, 想到此,穆渊忍不住哼笑, 蛮族的确野心不小,皇上也有皇上的算计,至于他们,不过是上头人施展宏图的棋子,生不逢时,命不由己。 . 好些天过去,战乱已经平息,榻上的人却不见一点要醒的迹象,穆渊煎熬得实在受不住,将那军医抓过来问罪, 「不是说没大碍,怎么还不醒?!」 「这……这……」 军医眉心拧得死紧,只觉眼前这人好像随时要将他脖子给拧断,下一句恐怕就是「要是醒不来你就给她陪葬!」, 冷汗一个劲儿往下淌,他颤巍巍地往床榻上一瞥,又颤着声道: 「夫……夫人好像是动了动。」 「放屁!」 穆渊显然不信,自己在床边守了这样久,日日夜夜唤着她的名字,也没见她动弹一下, 不过还是不由得看了过去,竟瞧见赵未然紧闭的眼睫扇了扇,居然真的醒了! 心跳一滞,穆渊立马扔了手里的人过去看她。 「你也知道醒过来!」 瞧赵未然睁开眼,穆渊压下声音里的酸涩,目光幽怨地看着她。 赵未然没说话,默默地看了对方好一会儿, 身体还不太动得了,只眨了眨眼睛说: 「哦,其实我昨夜就醒了的。」 穆渊:「那你怎么……」 「看你睡着了,便没吵你,想着等你睡醒了再说来着,」 赵未然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自己就睡着了。」 穆渊:…… 她笑得扯到伤口,脸上挂起痛苦的表情, 穆渊蹙了眉,忙端了药过来,羹勺舀了些药递到她唇边,柔声道:「喝药。」 「嗯。」难得很乖地贴过来, 刚呡了小口,赵未然皱紧眉头, 「哇,好苦!」 瞧她苦得小脸拧巴起来,一双眼睛浸了水光,有点儿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穆渊捏着羹勺的手微微一颤,终是不想再忍, 搁了药碗,手指捏着她小巧的下巴,不待赵未然惊诧出声,俯身吻住那晃眼的唇,又忍不住更深地往里探寻,尝遍那清苦的味道, 哪儿有那样苦?分明还是甜的…… 「去去!看什么看!!」 卫殷往人跟前一站,支开一群围在门口,眼睛都要看直了的士兵, 「人家恩恩爱爱,你们这帮光棍看着心头不堵啊?」 「又堵又想看怎么办?」有人疑惑发问。 「……」 怎么办? 打一顿就好了! 外头鸡飞狗跳,乱成一片,帅帐里暧昧潮热,纠缠的气息难舍难分。喂,她还是个病患呢,这人是要把她憋死么? 赵未然眨巴下眼睛,没力气推人,艰难地哼唧了声, 「让我喘口气。」 「嗯。」 气息闷重,穆渊留恋地揉揉掌下细软的后颈,这才起了身。 不好意思地看向一旁,耳根飞快烫起来,赵未然缓了好一会儿,瞥了眼对方欲色暗涌的眼眸,面露忧色地道: 「可是你身上的毒。」 「先养好伤,」穆渊替她盖好身上滑落的被褥, 「其他事回去中原再说。」 她醒了,其他事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又端起一旁的药碗, 「接着喝药吧。」 看着赵未然微张的唇,比方才要红润不少,穆渊忽然笑了笑,温柔的语气带了丝不容抗拒道: 「像刚才那样喂你好不好?」 赵未然:……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97好苦!免费阅读. 098 不会跑的 在帐子里休养了大半月,赵未然总算能下地, 心觉她离开这样久,也不知道冷梦轻怎么样了,皇上既已发现自己还活着,会不会找到淮川去? 念着他们母子的安危,心头委实不太踏实,想尽快回去看看, 赵未然这么与穆渊说了,见后者脸色瞬间拉下来, 「你不知道自己伤得多严重?」 「我不都……」 话说一半,赵未然改口朝他笑笑,「你派人保护我不就好啦。」 穆渊目光幽沉,脸色仍不见好, 他还得回去应付皇上,自然没法跟着她一块儿去淮川, 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好,这便又要分开,心头很是不愉,又不好表现出来,显得十分不通情达理, 难言的情绪憋在心里,穆渊闷闷地说: 「你……注意安全。」 赵未然忙点了两下头。 分别之际,见穆渊忧心忡忡,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看,赵未然过去拉了他的袖子,将他别开的身子掰过来, 穆渊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下,才转过身幽幽地看她一眼,「干什么?」 赵未然仔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手伸进袖口握住他的指尖,保证道: 「你不要胡思乱想啊,我就是去看看梦轻,不会跑的。」 穆渊别开眼,「我又没说……」 「王爷!」 这当忽然一道尖细的男音响起,回头见那宦官模样,笑得一脸谄媚的男人,竟是杨公公,过来就向穆渊行了个礼: 「皇上叫老奴过来,请王爷过去静心殿一趟。」 不待穆渊搭话,又转头看着赵未然, 「王妃也一路吧。」 「我……」赵未然正要借病推辞,却听他若有所指道: 「兴许王妃要找的人,也在宫中呢。」 心弦骤紧,赵未然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正要过去拎起对方的领子问个明白,袖口下的拳头便被穆渊反手攥紧了, 「公公带路。」 穆渊捏了捏她正暗暗使劲的小手,好似安慰她先莫要着急,弄清情况再做打算。 . 跟着杨公公入了皇宫,赵未然一路心神不宁, 踏进静心殿,进门便瞧见皇上悠闲倚在龙椅,脸上笑意盎然, 再一瞧旁边那正捻着葡萄喂给他的人,眼睛豁然直了, 一声「梦轻」差点儿没喊出来,赵未然好容易憋住,见对方转过身来,朝她摇了摇头, 眉心猛跳了几下,赵未然不解,她看起来,竟好像没有挣扎? 不是没有挣扎,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斗得过皇帝? 换到几年前,再被皇上强掳回宫,兴许要想不开,可她现在不单单是一个人,更是一位母亲,自缢这种事,想都不会去想。 那时赵未然刚走了没几日,皇上的人便找上门来, 冷梦轻如何也想不到,皇上尊,竟不远千里亲自来了淮川, 险些吓个半死,手上端着的茶杯「刺啦」坠地,男人已经过来将她拥进怀里,像拥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你是谁,坏蛋,放开我娘亲!」 小安阑急得撒丫子跑向两人,有侍卫伸手就将男孩抱了起来, 杨公公微微弯下腰,柔声道: 「小皇子随老奴来吧。」 「我不要,不要,放开我!」 「放开我,你们这群坏蛋!干娘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脚刚沾地,男孩便要跑,却教一旁侍卫按住了肩膀, 「放开我!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抓我跟娘亲?!」 「小皇子不知?」 杨公公朝他眯眼笑了笑,「里头那位,是您父皇啊。」 「什么?!」 饶他只是个孩子,听到「父皇」二字,表情也一下僵住了。 杨公公:「贵妃,不……现在应该是皇后娘娘了,她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父亲是谁?」 问及此事,母亲总不想提及,先前还觉得不高兴,后来懂事了些,他也就不问了,可他的父亲,怎么可能会是皇帝! 「哼,我才不信,」 安阑捏着小拳,狠狠地道: 「娘亲说我父亲早已经死了,我没有父亲!」 「那是在骗你,」杨公公摸摸他的脑袋: 「现在总该知道了,你父亲,是当今圣上,你是皇帝的孩子, 你,是皇子!」 ——「别动他!」 像被逼急的小兔,冷梦轻一口咬在男人肩上, 这一口咬得极狠,皇上却不怒反笑,「梦轻在说什么,朕会伤害自己的孩子么?」 「他不是你孩子!」 愣了下,男人垂眸瞧她透着狠劲却依旧水光潋滟的眼睛,又笑着勾起她下巴,「撒谎。」 「你只有朕一个男人,不是么?」 冷梦轻脸色一僵,一时未有否认,身前那人被取悦似的,搂紧了她细软的腰肢,不老实地占起便宜来,真是不错,生了孩子,身材也没走样。 戴着扳指的手从平滑的小腹摸上去,揉得她轻哼一声, 「你偷偷跑走,朕也不怨你了,回到朕身边,朕便当做先前什么也没发生过,封朕的孩子为太子,封你为皇后,如何?」 「我不……」 话音未落,男人扣了她的后颈,过来寻她的唇,霸道又克制地吮吻,直教她没了反抗的力气,才肯放过, 托住冷梦轻软了的身体,皇上倚在她耳垂啄了啄,蛊惑似的低语道: 「梦轻,你又是何苦,曾与朕夜夜欢愉,你真忘得了朕么?」 他看着对方微红了的耳根,语气认真了些道: 「朕说了,会对你好的,日后你若是不想……也不会强迫你的。」 冷梦轻不由得轻哼一声,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信么? 「这么些年,你难道没有想念过朕?」说着肆无忌惮地撩开衣裙,上下其手, 瞧对方的反应,皇上哼笑一声,「就算你嘴上不承认,身体最是诚实,你看,你还是念着朕的。」 冷梦轻一张脸红了又白。 「横竖你也逃不了了,朕不会再让你跑了。」 「无耻!」她咬住牙。 「也就你敢这样与朕说话,」他道:「你乖乖跟朕回去,朕便不会找别人麻烦。」 听出来话里威胁的意味,冷梦轻瞪他一眼,「你!」 眼神有种久违的熟悉感,教他看着更是兴奋, 扯住衣带,皇上将她拽向自己,嵌进身体似的贴得更紧, 「不如你现在哄哄朕,朕高兴了,兴许饶了那些人的性命。」 侵略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 「……嗯,贵妃?」 这辈子终是躲不过了么? 冷梦轻攥紧拳,终是认命地闭了眼。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98不会跑的免费阅读. 099 卸职 三弟,」皇上从椅背端坐起来,语气略有些歉疚地道: 「蛮族的事,朕也是不得已才瞒着你,你莫要记恨。」 穆渊拱手,「臣弟不敢。」 皇上多疑,做臣民的知道的越少越好,可他曾与皇上无话不谈,知晓他太多秘密,他这样的人手握兵权,皇上怎可能放下心来? 这将军的位置再坐下去,稍不留意就要晚节不保, 经此一事蛮族消停不少,于中原不成威胁,他现在惜命,也倦了战场厮杀,为战事奔劳这么几十年,也该过点儿像样的日子了。 穆渊:「臣弟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成全。」 皇上:「但说无妨。」 「臣恳请卸去将军一职,搬离皇城,寻个山清水秀之地,从此不问朝事,与夫人共度余生。」 「卸职?」皇上面上微微一讶,「臣弟莫不是,在生朕的气?」 「回皇上,」赵未然这时插了句嘴道: 「王爷中了蛊毒,需要调养休息,不便处理军中事务太过操劳。」 话毕又补充道:「皇上若是不信,可叫太医诊断。」 赵未然心想:皇上先前将计就计拿他两人做饵,推他们入死局,到底是理亏,提这要求他想必也不好拒绝。 听闻此言,皇上表情有些古怪, 他确是不知穆渊竟中了蛊,原是不相信的,真唤了太医来诊,瞧对方脸色难看地过来与他禀告,心头震惊地想: 蛊毒是什么东西,那可是会令人死相凄惨的邪术, 看来是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皇帝的位置坐久了,面对穆渊,总带着怀疑与敌意,可这会儿知道他要死了,倒念起儿时天真无邪的时候,那个束着马尾常跟在他屁股后头喊他哥的少年, 「想当皇帝吗?」他有意无意地问。 少年摇摇头,语调轻快地道: 「我想做将军,就像……就像赵将军那样,保家卫国,也保护母后,保护哥!父皇有人护着,不需要我!」 傻傻的,跟他一点也不像。是真的不想当皇帝,还是说给他听的? 他看着对方心无城府的笑容,心头暗想。 「这是什么?」少年好奇地瞧着他手中的物件, 一把镶金的匕首,看上去很是贵重, 「拿着吧,没事练练手。」 「谢谢哥!」 少年兴高采烈又小心翼翼地捧过来,好看的桃花眼笑成月牙的形状。 瞧着真是单纯…… 「不如去军营练练吧,哥看好你。」他摸摸少年的头,语气温柔地说: 「下回再见着,指不定长得比哥还要高了。」 「嗯,一定不让哥失望!」郑重其事地保证道。 当初稚嫩的少年而今棱角分明,再不会相信他的巧言令色, 皇上轻沉了口气,神色忽而有些黯然,又飞快收敛于眼底, 「既然如此,朕便允了。」 他看了眼一侧的赵未然,心思微动,又念及身旁女子那咫尺在握的温度,终是没说什么, 寻回贵妃,得了皇子,过往之事不再追究,对一个女人的承诺,还是得要算数。 皇上从椅上站起,朝两人扯出道不知真心与否的微笑, 「那三弟便好好休养,今后还要劳烦三王妃好生照看着了。」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99卸职免费阅读. 100 无解 梦轻!」 赵未然拉着她胳膊,表情异常严肃,「你是不是……」 对方却不紧不慢道:「跟我过来吧。」 关上房门,赵未然忙问: 「是不是皇上威胁你了?」 「你真打算留在皇宫?」 「你这样做,难道是因为……」 「是因为安阑,」冷梦轻接了她的话,又摇摇头, 「我原想他远离朝堂,将来娶妻生子,做个寻常人家,却发觉他与他父亲越来越像,模样是,性子也是,将来恐怕不会愿意做个安于现状的平凡人。」 这般性子,倘若被有心之人盯上,离开父亲的庇佑反倒是害了他。 「为了孩子?那你怎么办?」 好不容易逃走,想到冷梦轻待在皇宫,今后要过什么日子,赵未然不由替她发愁, 「皇上这么……那什么,也太受罪了!」 「我有安阑就够了。」看淡一切似的,冷梦轻语气极轻, 「另外,公主与皇上的争斗还没有休止,为了安阑,我得帮他。」 ……是啊,忘了长公主这个麻烦, 赵未然在心头感慨, 幸好穆渊是个与世无争的,不像他那腹黑阴险的哥哥,心狠手辣的姐姐,这么一比真是可爱极了…… 「你叫王爷过来趟,我有话与他说。」 赵未然愣了下,听见这句才猛地回过神来, 「哦,好。」 . 「王爷!」 冷梦轻一脸愁眉不展,语气遗憾地道: 「抱歉王爷,没有解开蛊毒的办法。」 穆渊沉默地点点头,眸色微微动了动。 「我先前翻阅医书,也询问过路大夫,可这蛊毒不似寻常毒物,非施蛊之人无法解开。」 「我会死?」穆渊平静地问。 「不,」她摇摇头, 「其实只要蛊毒不发作,于王爷的身体并无太大危害。」 「那这毒解不解又有什么关系。」穆渊瞧着倒是释然了, 左右他的欲念也就那一人,如此一来,那她是不是就…… 心头暗暗地想着,唇角浮出一抹压不住的笑意,瞧着有些痴傻, 呃…… 不知道他在乐什么,冷梦轻却还替他忧虑着, 「虽然于性命无害,可……可王爷的心神容易受到影响。」 闻言穆渊眉梢轻挑,「那怎么办?」 赵未然:「他这毒真的没法解了?」 「嗯。」 见穆渊远远看着她,冷梦轻于是一拍女子肩膀道: 「是啊,所以得靠你了。」 赵未然:「我?」 「有你在他身边,安抚他的心神,蛊毒自然不会发作。」 「可是……」赵未然一脸苦色, 这样也行? 冷梦轻:「你看你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是不是就好了许多。」 「施蛊之人已死,只能你帮帮他了,你也知道王爷毒入心骨有多严重,你若离开了他,那便只能……」 冷梦轻正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十分不道德,便听对方道: 「我知道,我不都死心塌地跟着他了么?」 赵未然无奈地摇摇头,「我是怕他没事总乱想,我又不会哄人,要是蛊毒又发作了怎么办?哎,真愁死人了。」 ……死心塌地跟着我。 她说的是真的? 穆渊在门口偷偷听着,耳根渐红,心间好似有涟漪轻轻荡来,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口。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00无解免费阅读. 101 终 终于……终于……」 看着挽手走来,恩爱有加的两人,荣大人一个一米八的大汉,转头钻进自己夫人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呜呜,我的王爷终于有人爱了。」 「你在胡说什么?!」 穆渊瞧着这人煞是无语,念及他夫人还在,不好当着人面动手, 荣庞抬起袖子抹干湿润的眼睛, 「王爷,听说你中毒了?!」 穆渊:「没事,用不着你瞎操心。」 「王爷,你……你们是要去淮川啦?」 他看着对方唇角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这样的王爷不知多久不曾见着过了。 「嗯。」 穆渊淡淡地点头,手还一刻不肯松地抓着身边人细白的腕子。 「淮川好啊,有空跟夫人一块儿过来,咱一块儿打牌啊!」 「还打牌,上回在刘员外那儿输得裤底不剩,不长记性!」 荣夫人一把揪起他耳尖,睨他一眼,转过头,脸上复又挂起笑来, 「两位还有事吧,就不打扰你们啦,有空聚啊!」 说罢拎着荣大人往回走了。 瞧着这打打闹闹的两人,赵未然不由笑了笑, 「这荣大人真是有趣。」 话音没落,卫殷驾着马从一旁行来, 「主上,马车已经备好了。」 「还有王妃要的东西。」 穆渊不由得看过去,瞧着放在她手上的寿盒,见赵未然眼中情绪略有涌动,竭力压制着与他道: 「她在这地方也没有亲人,还是跟咱们一块儿回去吧。」 . 后山,赵未然挖了个小土坑,小心翼翼地将那寿盒放进去,旁边的土堆上插了把锈了的铁剑,瞧着似不寻常, 穆渊目色微动,「这是……你师傅?」 「嗯。」 赵未然头也没抬地应着, 一个小土堆,没有墓碑,放着师傅常用的那一把剑,简陋得不像话, 不过想来师傅他老人家也不在意那乱七八糟的东西。 到底因为她连师父叫做什么都不知道…… 思绪纷乱,转眸见穆渊一掀衣摆便要跪下, 赵未然惊道:「你做什么?」 「这是你师傅,」穆渊看着她,面颊微红, 「拐走了他徒弟,我总该拜一拜。」 「你这拜什么啊,」赵未然轻嗤了声,眼神却闪过一丝晦涩,「我都没拜过呢。」 穆渊:「那便一起吧。」 眸光微动,赵未然低低地点头,「嗯。」 拜过师傅,穆渊体恤地扶她起来,赵未然十分不解地瞥他一眼, 「怎么的,我又没十月怀胎还需着你扶呀?」 「你还有伤在身呢。」穆渊瞧着她,笑意渐浓, 清了清嗓子,他道:「今日你师傅也算见证了你我二人的情意,你可再不能反悔了。」 「我反什么悔。」不悦地瘪嘴,赵未然拉住他的手, 「都这样了,还能怎么着,咱俩以后互相祸害呗!」 「好,你说的,」穆渊笑得满眼宠溺, 「往后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你我共居山水间,谁也不让打搅。」 「不要。」赵未然却摇摇头,仔细地想了想说: 「我不要隐居山林,那么大一个黑蛇帮还等着我打理呢。」 穆渊:「你还要回去做那帮主?」 「当然!」 赵未然伸手点点自己又点点他,严肃且正经地说: 「以后我主外,你住内,做个压寨夫君不好么?」 闻言穆渊轻笑了声,「依你。」 「时候不早,回去吧。」说着牵起她的手,手指穿过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山间草木青葱,两道背影一高一矮,相贴着,融进那霭霭雾色之中。 ——(正文完)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01终免费阅读. 102 番外一 公主府 柒凨正事无巨细地向公主禀报,见对方神色肃穆道: 「……看来皇上不日便要封位太子。」.. 公主轻叹一声,又漫不经心地摇摇头,「不过那将军竟然离开了皇城,真是可惜。」 这时外头有宫女道: 「公主,瑜太师来了。」 蓦地抬眸,长公主抬手支开面前的人跟身后给她捏肩的美男, 「都下去吧。」 「是。」 「是。」 柒凨抬头,再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如常地拱手退下。 收了脸上略显凶恶的表情,长公主如若无事地倚在美人榻上,看着门口女子步履端庄地朝她走来, 「何事?」 「公主,」话到嘴边倒是噎了下,不知从何说,索性直接道: 「拖了许久,您也当选位驸马挑个日子成婚了。」 一国长公主不论婚嫁,整日纵情声色像什么话? 「谁敢娶我?」公主却轻笑一声: 「连同后院这几十个面首一并娶回去?」 「这是公公送来的册子。」瑜凡说着呈上来与她看。 还真有人愿意! 「公主也该收拾一下您的后院,」瑜太师面有难色地道:「朝廷那边的人已经催了很久了。」 坐直了身,公主懒懒地挥手,「你帮我应付一下。」 「公主!」 「本公主不想嫁。」她任性地道:「整日对着一个男人的脸实在无趣,还想让本公主给他生孩子的,做梦!」 瑜凡脸色略沉,问她:「那您还要玩儿到什么时候?」 「玩儿一辈子啊,」话说的理直气壮,手指却似有些紧张地扣着那美人榻的扶手, 「你不要催我。莫不是太师急着婚嫁?」 「我不着急,可您是公主。」 像一下开心了,公主往椅背上一靠,无所谓地道: 「我也不着急,太师不是一直拿我当小孩子么?」 「小孩子自然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额角蹦出一根青筋,瑜凡气得肩膀抖了下,头一次被逼得没风度地捏了拳头。 . 「老大!」 青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若不是穆渊抬手阻拦,差点儿扑赵未然个满怀, 「老大您可回来啦!」 「咳,」赵未然自觉地退开一步,问:「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帮内可有事发生?」 青禹这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赵未然听着点头道: 「淮川周围山寨林立,不算太平,咱们黑蛇帮打压劫匪,保护费自然是要收的,实在交不出的莫要强抢,贪官污吏的随便劫。」 青禹拿着小本子记下,夸张地抱拳,「小弟遵命!」 吩咐完,赵未然愉悦地搂过一旁穆渊的肩膀, 「还认识吧,给你带了个姐夫回来。」 「啥!」 青禹一愣,只觉得赵未然这混不吝的样子哪儿像是会安心过日子的? 「您真要娶……要嫁人啦?」满脸震惊,他想也不想地遗憾出声: 「老大以后要陪姐夫,以后就不能跟我去花楼看俊男美女了?」 「嗯?」穆渊面色一沉,转眸瞟她一眼, 「小子瞎说什么呢!」 赵未然收回搭在人肩上的胳膊,凌厉的眼神看过去,青禹后知后觉地忙捂了嘴。 「那什么,晚膳都准备好了呢,」他嬉皮笑脸地打马虎眼说: 「给老大接风洗尘的,老大跟姐夫一块吃饭去吧!」 「对对,真是饿了,走,吃饭去!」 赵未然摸摸小腹,推着这家伙往前走,穆渊在后头瞧着她背影,煞是无奈地摇摇头。 . 「咳,时候不早,王爷要歇息了吗?」 晚膳过去了好些时辰,以为穆渊已经忘了这茬,不成想他一口气憋到现在,面色严肃地看着她,终于开口道: 「……不行,你先前与本王和离,还写了和离书,我们需得再成个亲,就在你这黑蛇帮,让你这些属下都看着,做个见证。」这人是多不信任她? 「有这必要?麻烦死了。」 赵未然抱怨着,不知道从哪儿随便拿了张红布盖在头上,恰好她今日穿的红衣,这一身再合适不过, 「就这样,咱们来成亲吧!」 这也太不走心了。 穆渊心头不乐意地想,见那叫做青禹的小弟竟还陪这没心没肺的人玩儿了起来, 「哇,好激动,我还是头一次见人成亲呢!」 说着屁颠屁颠过去倒上两杯清酒说: 「那这就当做交杯酒吧!」 将穆渊拉过来,赵未然头上盖着红布,摸黑取过那酒杯,豪爽地道: 「快来吧别墨迹!」 这是要跟他拜把子? 无声地叹了口气,穆渊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抽了什么筋,依着她真跟她就这样交了杯。 一口干了,赵未然愉快地将空杯往桌上一掷, 「好啦,咱俩这就算成了亲!」 话音没落,忽而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赵未然怔愣的脸掩在红盖下,让男人身上沉香的气息裹了个严实。 「洞房洞房!」 一旁青禹卖菜似的吆喝起来,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02番外一免费阅读. 103 番外二 大抵酒劲儿冲上头,赵未然让人轻轻放上床榻的时候,脑子都是晕晕乎乎的, 直到大手落在自己衣扣上,不由分说地解开两个,才慌忙按住他的手指,装疯卖傻似的笑笑, 「怎么的,玩玩儿你还当真啦!」 穆渊却回她一笑,「本王可不是玩玩儿。」 说罢掀了她头上的红盖,俯身压下来,骇得赵未然刹时慌了神, 「王爷……」 「嗯?」 穆渊垂眸瞧着她,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着,笑得几近魅惑, 指腹碾过她温软的唇瓣,带着几分挑弄意味, 「唤一声夫君来听。」 声音邪肆极了,不争气的耳根刹时红起来, 「……夫,君。」 赵未然好容易别扭地憋出来两个字,微张的唇随即被霸道的气息堵上,尾音含糊着被吞进去, 吻咬几番,穆渊才起了身,又利索地解开腰间衣带, 赵未然眼睛瞬间瞪圆了,「你……你这是要干嘛?」 手上动作一顿,穆渊似十分好笑地看着她, 「不是你说的与本王成亲,夫人不知新婚之夜是要做什么的?嗯?」 刹时脸红了一片,赵未然那瞬间不中用了的脑子木然地想着: 太……太猝不及防了吧…… 可自己与他刚喝了交杯,要朝夕相处过一辈子的夫妻,周公之礼横竖都是要行的…… 穆渊浑不知她在想什么,外衫一件件褪下来扔在一旁,露出苍劲结实的胸膛,赵未然这时只觉得自己活像只被绑在案板上待宰的鸡一般, 穆渊一脸山雨欲来,欺在她耳边问: 「……可以么?」 多新鲜,衣服都脱了,问我可以吗? 脑子一片乱,她似喝的大醉,讷讷地点了点头。 「等等!」 方摸上她腰带,赵未然突然红着脸坐起身来, 「我去把窗子关上!」 「……嗯。」 被截住兴致,穆渊不乐意地应了声,脱了上衣躺在床榻,视线一路黏在她身上, 瞧她轻盈的背影走过去,弯腰探出窗拉了窗棂扣上,那一截纤细的腰线晃入眼底,本就躁动的身子又热了几分, 忍不住沉闷地哼了一声,穆渊哑着声催促她,「快点儿。」 声音低沉喑哑,听得赵未然莫名出了汗,关上窗,她又转过脸朝榻上的人笑笑, 「那什么,有点儿口渴,我叫青禹沏壶茶过来。」 说罢赵未然头也不回,脚步飞快,指尖刚触到门沿,却听耳后一声低低的轻笑…… 穆渊不知何时到她身后,搂住眼下盈盈细腰,将那临阵想逃的人翻过身来摁在了门格上, 「不是说别墨迹,夫人这是作甚?」 「……」 锢得人无处可躲,垂眸瞧见她微颤的眼睫,穆渊喉结一动,干脆挂了锁,将她打横抱回床榻。 左右逃不过了…… 发丝散乱地仰躺着,赵未然心脏跳得飞快, 三两下除去外衣,里衫也被推上来,却见穆渊手上动作一顿,忽而皱了眉, 伤在那处,想必不甚好看。 「怎么,」赵未然微微挺身瞧他, 「你这一脸嫌弃,我还没嫌弃你呢……」 「没有,」 穆渊捏着掌中衣料摩挲两下,低沉的声音多了几丝晦涩, 「心疼。」 赵未然眼皮微微一动,身子随即又被摁下去,顿觉伤处一阵酥痒,那般酥酥麻麻的感觉又很快浪潮似的蔓延全身…… 木床「吱呀」作响,脑中白茫茫的一片,赵未然抓着他精壮的手臂,羞怯中有一丝憋屈, 什么心疼都是放屁,脱了衣服就凶成这样!这会儿怎么叫他也不听了。 做将军的真是好可怕!! 三魂七魄都离体似的,赵未然这时只想找个东西罩住红透的脸, 一个时辰仿似一天那样漫长…… 翌日, 天光大亮。 赤红与墨色的衣衫混乱地揉了一地,空气里暧昧的气息还未散去。 神志被撞得支离破碎,渐渐回笼,赵未然窝在被里不甚舒服地动了动。 几时了? 她看着被晨光照得透亮的窗棂。 想起昨日当着那么多弟兄的面与穆渊成了婚,晚上闹一阵,早上还不起,在众人心头得是什么形象? 她一动,身边那人也跟着动了动, 「嗯……」喃喃了声,穆渊在她颈间蹭了蹭,抱得她更紧了, 不着寸缕地贴过来,昨晚断断续续的画面跟着涌入脑海, 赵未然急喘了口气,好容易镇静下来, 「喂,撒手,」 舌头忽然打结,她含糊道:「我……那个,我得收拾下自己,呃,去前堂了。」 穆渊眯着眼,不知醒了还是没醒,声音迷朦得像在说梦话, 「不急,待会儿抱你去浴堂。」 说着便又将她摁进被褥,「再睡一会儿吧。」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03番外二免费阅读. 104 番外三 清早便有人来告状,说青禹这家伙忒不老实,三天两头的往花楼跑, 「说了让他以后少去那地方!」 赵未然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我去逮人!」 没走几步,转头瞧着跟过来的穆渊, 知道赵未然要说什么,他声音平淡地道: 「笑话,我能让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说着朝她一笑,这一笑意义颇深,看着赵未然莫名心间一寒。 走在她后头,穆渊忽而幽幽地问: 「不是说你也经常去?」 「我……我那是去办正事的。」赵未然义正言辞。 「谁知道……」 两人不知不觉便到了门口,淮川民风较为开放,花楼只要有钱,男男女女皆可进。 方迈进门,便有姑娘过来挽住赵未然胳膊, 「哎呦我瞧着眼熟,这不是赵姑娘嘛!都多久没来了,莫不都忘了奴家啦。」 余光瞥见侧方那人咄咄逼人的眼神,赵未然咽了咽唾沫,额角淌下两滴冷汗, 「害,也就来过那么三回,姑娘记性真好。」 「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招呼您吧?」 姑娘话音刚落,便瞧穆渊脸色更黑了几分。 「我来找人,」赵未然忙问:「青禹在哪间房?」 「柳花居,您知道在哪儿的。」 「……」 赵未然干脆闭了嘴,径直往楼上走了, 「本王没在你身边,你没招惹什么风流债吧?」 穆渊瞧着她绷直的后颈,声音掺了几分薄怒。 「怎么可能!」 赵未然没良心地笑笑,只脚步飞快地往前走。 柳花居响起琵琶小曲,好不热闹,赵未然推门进去,视线扫过弹琵琶的女子,再看那喝得小脸通红的青禹,竟还跟那身边歌妓一块儿唱起来了, 这是打算加入她们嘛?! 「青禹!」 转头瞧见她,青禹仿似被冰水浇头,脸上绯色都褪了大半, 赵未然三两步走过去,朝姑娘们微微笑了笑,又转过脸,表情陡然一沉,拎着他的领子往外拖, 「让你去办正事你跑来花楼吃喝玩乐!」 「对……对不起老大,但是花楼的酒便宜好喝,小歌女的声音也好听呢。」他咧嘴「嘻嘻」地赔了个笑, 「不务正业!」 赵未然瞪他一眼,「该找个媳妇管管了。」 「别!别啊老大!」 青禹两腿一软, 只觉以老大的眼光,指不定给他找个管天管地的母夜叉! 吵吵闹闹地出了花楼,但见一袭白衣立在门口的男子, 赵未然瞧见他便是一怔,脱口道:「路大夫。」 听着这称呼,穆渊本淡漠着的眼睛立马凌厉起来。 「未……赵姑娘,」他道:「我今日是来辞行的。」 出乎穆渊的意料,见男人看着她,眼神说不尽的情意绵绵,又晦暗压抑, 「能与你说两句么?」 「走了好!」赵未然还没开口,便听穆渊在她耳边道,鼻腔一声不屑的轻哼。 赵未然:「我跟路大夫说两句,你先回……」 「本王能让你跟这家伙单独待在一起?」 「就说两句,我很快回来。」 安抚地捏捏他的指节,饶是穆渊心有不爽,也不好拒绝,烦躁地说: 「好吧,你快些回,别与这人说太多话!」 赵未然连声应下。 「路大夫,」赵未然瞧着他,会心地笑了笑,「你终于……」 「不是我想通了,」像知道她要说什么,路惟打断了道: 「只是,你既已心有归属,我留在淮川,实在不太好,」 眼角挤出一道苦涩的笑,「对我的心脏不太好。」 赵未然不由愣了下,刚要张口,便又听对方道: 「不必多言,我并不想听你说客套话。」 这时路惟迈步走过来,毫无迟疑与犹豫,抬手轻轻地揽了她的肩, 赵未然略有不解地看着他,不想一个不失分寸的拥抱随即笼下来,鼻前顷刻萦满那好闻的药香, 本欲推开前人,却听他极低的声音在耳边道: 「也算成全我最后一个夙愿。」 这辈子实在可惜,没教她喜欢上自己, 若下辈子能再遇上,定好生护着,绝不让她受这诸多困苦,亦不会将她拱手让人了。 心头这么想着,艰难地下定决心…… 「告辞。」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下,路惟松开手,不再看那曾教他朝思暮念的人, 赵未然尚未回神,见他无所留恋的转身,衣袂飘飞的白衣在眼中淡成一片虚影…… . 路上见着几个欺凌弱小的混混,赵未然打乖了收作小弟,磨蹭到下午才回去, 站在门前,嗅到身上似乎沾有淡淡的药味,想那人鼻子挺灵,赵未然于是脱了外衫才进去, 进门便见穆渊坐在桌前,瞧着心情不甚高涨, 「王……夫君。」 赵未然便适时改了口,见对方抬眸看向自己,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个。」 他指尖捻着什么物什,走近了瞧,竟是那块桃花玉——那会儿当了此物就给忘了,没想到让穆渊瞧见又给买了回来。 「呃,这个……」 「就是不喜欢,也不至于随便当了吧。」 他垂着眼眸,似幽怨地低声道:「这玉可不便宜。」 眼中黯然的神情看得人心生愧疚, 「不是,」 赵未然着急忙慌地解释,「那时候实在缺钱了才……」 「哼,」穆渊这才抬眸瞧她,一块玉而已,他也不是那般计较的人。 「怎么说?你是不是该补偿我些什么?」.. 赵未然:「是,补偿你。」 说罢朝那坐在椅上的人走去,麻溜地弯腰在他唇上亲了亲,正欲起身,腰身便被绕过来的手掌扣得死紧, 赵未然就势跨坐在他身前,见穆渊弯着一双桃花眼,唇角勾起笑意, 「夫人说话可算话!」 视线下移,盯住她嘴唇便要吻上来,瞧这架势,察觉对方意欲做甚,赵未然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 「差……差不多行了吧?」 她慌忙笑笑,摘开身前作妖的爪子,感觉着腰际对方手掌透进肌肤的温度,后背直出汗, 「不了吧,前日不是才……」 「你不想?那就算了。」 嘴上说算了,脸色一下就沉了,穆渊静默着松开锢住她后腰的手。 瞧他如此,赵未然敏锐地觉察到不对,想必是被她眼中的抗拒灼伤了自尊, 这时想起冷梦轻反复的叮嘱,又见穆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现在未免太早了些,」 声音有些虚,赵未然支吾道:「这,这光天化日的……,呃……其实,也不是不行。」 「真的?」 瞧他眸光一亮,眼中异色淡去,看样子是没事了,赵未然才放下心来, 「……嗯。」 她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心觉以后说话都得留意一些,稍有不慎,他就蛊毒发作! 这该死的毒,到底是折磨他还是折磨我?! 无奈地想着,穆渊已将她横抱起来, 一边往床榻走,一边十分努力地压下嘴角那一抹得逞的笑意, 心说这招虽损但真是十分受用啊! 不过损人利己的法子不可常用,不拿捏好分寸,怎能再尝到甜头? 他瞧着赵未然脸上两抹好看的绯色,熟稔地挑了挂上的罗帏,拥她入怀中。 ——完 为您提供大神孑染的《虐文女主专治不服》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04番外三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