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枚忘春归》 第1章 江南春日丽人行 开宝五年春,江南。 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从天幕纷纷扬扬飘下,满山青翠树木葱茏。 雨过天晴,伶仃的翠鸟从湖畔飞起,掠过翠绿的枝头,飞向乱花丛生的原野。乳白色的青烟在云端变幻着,烟绕着山,山环着水,雾气蒙蒙;…… 一缕缕烟,碧水生成的烟,在湖面轻轻荡漾,层层晕染开;如烟雾气升到空中,与林间的雾气相和,在湖面上空旋转,娉婷;…… “嘚嘚”马蹄声传来,冲过来一行马队,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官道行来的马队,铁衣束甲骑行的牙兵,烈烈红缨迎风招展。他们不急着赶路,悠哉哉缓缓前行。 马队护着两辆四乘马车。马车四周蓝色布幔封着,看不出马车里的情形。 这些铁衣束甲的兵紧随左右;几骑在前,几骑在左右,几骑在后。这些牙兵耀武扬威居高临下,凶神恶煞般狠绝,路人纷纷躲避于一旁。 前方,有一骑飞奔来,在队列前停下。他凑近领头人;“伍长,前方有一驿站,靠山临湖少人。天色已晚,可以歇下!” 那伍长铁衣束甲,端得是虎背熊腰;他微微蹙眉,抬头望望天色,点头;说道:“好,兄弟几个辛苦了!明儿我们到了金陵,大家伙能歇歇了;今晚,是要打起精神来,不能懈怠半分!” “是!属下明白!”牙兵点头。 这名牙兵领了命,执辔奔到马队前。他带着马队行到驿站前,振臂一挥,大声嚷道:“停!今晚,在这安歇。” 众牙兵听令,带马队进了驿站。马儿呦呦嘶鸣,车辙儿粼粼响;一行人鱼贯而入,进入驿站院内。 院中,一玄衣老者带伙计由内走出;他朝府兵稽首作揖;说道:“老朽奉命前来迎接;各位,里边请!” “嗯,叨扰了!”伍长傲慢地点头;“务必安排一处安静院落,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是,老朽明白!” 玄衣老者微笑,再稽首。“按大人的要求,都备下了。” “好!” 伍长点头;抬眸朝其他兵挥挥手。 马车上闭紧的布幔打开了。从马车内走下来的,清一色十三四岁豆蔻女子。姑娘们肤如凝脂,沉眉敛目,低头款款而行;好一幅灵动的丽人行。 伙计看呆了,喃喃地说:“哇,……个个美如天仙,什么情况?……” “找打!”玄衣老者狠狠瞪他一眼;伸手在他头顶狠敲一下;骂道:“看什么?……干活去!小心闪了舌头!” “叔!”伙计委屈地捂着头;他抬眸瞥一眼老者。老者缄默的脸,伙计再不敢吱声。 老者训斥伙计时,姑娘们正好从他身旁经过。 一位藕色襦裙的姑娘,仿佛听到了什么;她身子顿了顿,止住了步伐。她抬眸,惊讶地朝玄衣老者望去。 藕裙姑娘身材高挑,腰肢纤纤不盈一握;藕荷色的襦裙一摆,如弱柳扶风般,姿态可人。她高挽的云鬓,乌油油的发髻闪着黑玉般的光泽;肌肤如雪,细腻白皙;柳眉弯弯如晕染的水墨画般缥缈精致。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下,一双妩媚的凤目,顾盼间墨黑的眸子,星光点点闪着凄楚的光。 这精致的人儿,像从画中走出来的。 姑娘掩饰着内心的激动,直直望着玄衣老者。 不知老者是不是没看见;他已背过身去,牵了马匹进马棚,慢腾腾地给马添饲料。 “枚儿,怎么了?……快些进内堂罢!” 姑娘站着不动;她身旁青色衣裳的女子过来,唤她一同走。 “好!” 她低声答应着;依然望向老者;目光里有哀婉,有期盼;…… 老者低着头,眼睛抬也未抬。 藕裳姑娘快速转身,同青裳女子一起进了内堂。 …… 入夜,三更过。 丽人房飘出一道墨色身影。那身影很娇小,丝毫不畏缩害怕;步子却是极轻,轻得无声无息。 娇小的身影小心避开院中守卫,匆匆穿过回廊,来到偏房墙根下。她屏住呼吸细听,四周并无异动,轻轻一纵上了墙头;再往前一跃而起,消失在茫茫暗夜中;…… 她沿湖疾走,远远跪地上;望远处盈盈下拜。 “师父在上,弟子叶一枚,叩见师父!” “枚儿,你到底没忍住;……”一声混浊的叹息;玄衣老者摇着头,从暗影中缓缓走出。“枚儿,你且放心前去;……莫怕,会有人照应你。” 月影下,那妩媚绝伦的脸激动不已;“一枚多谢师父挂念!”她抬眸,神情悲切,潸然泪下;“师父,我不想去;……可否指一条生路?” “枚儿,你既已上路,断无回转可能;……”玄衣老者望她一眼,心里不忍,别过身去;微微叹息一声,说道:“你父既有此心,怎能违抗父命?……叶老,这眼光格局,不止眼前的富贵;他意在长远;……” “可,为什么是我?……去那重重宫闱中,断难再出来。”叶一枚擦去眼角的泪,问道:“一枚想不明白,父亲遭人弹劾,身陷囹圄多年;……有识之士合力搭救才幸免于难。他怎地,还对那朝廷不死心?” “汝父,深知党争之荼毒。怎奈国主庸碌,良臣劝说无果,无力回天。所以,汝父愈徐徐图之;……” 玄衣老者顿了顿。忍住;没法说太多;多说,就是害她。 “师父,枚儿不想去!”叶一枚抬眸;坚定地说道:“我情愿跟随师父去惩治奸恶,斩杀贪官污吏,也不愿去那烟花脂粉堆;……” “枚儿,宫中需人手,……”老者沉吟片刻,说道:“你若无意面君,图谋做名女官。富贵荣华,可衣食无忧;……” “不,师父!”叶一枚抬眸;说道:“他说,要我等他!枚儿应允了;……” “枚儿,这种疯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玄衣老者闻言,很是惊异。大声喝道:“男女私相授受,本就不该!更何况,他是本门大金主,你怎能背着师父,与金主暗通款曲!以后,休得再提他!” 第2章 好梦易碎花飘零 玄衣老者急剧地喘息,颤抖着;苍老的男声愈来愈低,竟变成温婉的女声。 玄衣老者颓然坐下;右手一拂,摘下脸上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极美艳的脸。肌肤生动明艳,眼角皱纹浅浅,依稀见几分沧桑和风霜。 她,是江湖人称“赛貂蝉”,青木堂堂主木玄。 “师父,他向少阁主求了我,少阁主也应允了;……”叶一枚顿了顿;跪着向前,用膝盖走过去,伏在木玄膝下;“枚儿亲耳听到的。师父您看,他送我的玉;……以玉为聘!师父,您帮帮徒儿!” “一块破玉而已;……能说明什么?”木玄瞥它一眼。眼神凌厉,望着叶一枚。 “师父……;” “男人一张嘴两片薄唇;贪慕美色,今日说明日忘!……况且,大金主那样人,那城府,哄你这等小丫头?他说的啥,你还当真?”木玄讥笑她。 “不,他是真心的!师父,是哪里出了纰漏。”叶一枚磕着头;求她:“师父,您送徒儿回家,定不知我爹让我回家,是让我选秀女入宫。明知道伴君如伴虎,他还要送我去那虎狼之地。天底下还有那样糊涂的爹吗?师父,求你救我;……求师父成全!” 木玄闻言,不由沉吟起来。 这样的大事,不可能草率;木玄自然知道。青木堂的弟子,为大义,虽死无悔!堂下弟子,在祖师的神位前发过誓;……应选谍者,万死,也不退缩。除非,结下良缘。 这丫头不会撒谎。看她情根深重,真与那金主有约?哪里出了纰漏? 阁主与各堂主千挑万选,从众弟子中选中叶一枚。如果徒儿说的是真的,少堂主为何不说?还是,老堂主不让说? 好不容易定的人,怎能轻易更改? 那位金主?……木玄在老阁主见过那人几面;……能被老阁主奉为座上宾,确实是位人物!年轻威猛高大,沉静而稳重,看起来与他年龄很不相符,绝非池中之物;…… 这种人城府极深,心中所想,必不在一方。 一枚跟着这种人,怎么可能好? 他是大金主,对我青木堂的人动心思,为何我不知?一枚年少单纯,定被他哄骗的。木玄心里恨恨的。 木玄眼神一凛;望一眼跪地上泪流不止的徒弟。 叶一枚只觉后背如长针芒,瞬间针扎般又疼又痒。她低头,大气不敢出。 哎;……木玄望着她,叹息一声。 她抬眸,望向远处。夜色深重,眼前的景色,迷蒙一片;如她的前程,阴晴不定;…… 深墙大院虽孤苦,却比她杀人喋血,活在生死线强出百倍。 木玄回转身来;望着她,说道:“枚儿,你的话,师父记住了;你且安心去。师父回到总坛,定会为你求请;……请老阁主出面,逼汝父改变主意!” “师父,莫不是哄我?”叶一枚抬眸,眼睛分外明亮;“马队明日到金陵。等师父回山央求老阁主,说服我爹改变了心意,那得是多少天以后?我身在重重高墙内,怎能出得来?……叶家进宫的女儿,平白无故会消失?我爹又不笨,怎敢冒大风险?” “枚儿,怎么与师父说话?”木玄脸色一沉;“我好意劝你,你这般绝我么?……这几年,师父待你如何,你心里不知?” “师父的大恩大德,枚儿没齿难忘;……”叶一枚抬眸,眼里噙满了泪;“叶家被人构陷,爷爷没了命,家人入的入狱,发配的发配;那些亲朋好友,无一人伸出援手。徒儿颠沛流离之际,师父您收留了我;您带徒儿上山,传授一身本事,徒儿怎敢忘!” 木玄脸色缓和了不少。 叶一枚又道:“师父疼我,比我爹娘更甚!爹娘明知我不愿,还狠心送我走!徒儿寒心,徒儿不求他们,留了一线希望,为见师父您。一枚自忖,人小言轻,没法给师父什么允偌。但,师父刀子嘴豆腐心,一副菩萨心肠;……您,不会坐视不理的!” 叶一枚言辞恳切。言尽,眼泪扑簌簌落下;…… “枚儿,……”木玄心内一颤;手颤抖着伸过去,想拉起那可怜的孩子。 突然,天空一记闷雷;木玄心里一震。 心中万千雷声,轰隆隆响;……不行,大业未成,前路迷茫,怎可心慈手软? 悲怆,片刻一闪而过;…… 木玄拢了拢发,忍住了悲切;神态安然,说道:“枚儿,你年少未经事,师父不与你计较。你心善脆弱,太易被人感动;……你要知晓,你爹的意思,就是老阁主的意思。你被选上是青木堂的荣耀;莫辜负师兄弟的期望;你,且起来吧!” “师父!”叶一枚身子一震;她呆呆地,问:“师父说,我爹的意思,就是老阁主的意思?……这,怎么可能?” “你以为,叶家是怎样洗涮的冤屈;你爹,是如何官复原职的?”木玄拍拍长衫,重戴上人皮面具;“师父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师父的意思,是我云隐门的主意?……”叶一枚身子一震,不由颤栗起来;“我爹,是遵循老阁主的意思,?……” “枚儿,你冰雪聪明;……话,点到为主;……”木玄点头。 “师父!弟子求您带我见老阁主!”叶一枚抬起娇俏的脸,猛地拽住师父的衣衫,坚定地说:“师父,徒儿求您帮我。除了您,别人都指望不上!“ “松手!” 木玄声音低沉;冷漠而无情。 “不,除非您答应徒儿!”那张小脸坚毅,毫不让步! “放手!” “不放!”叶一枚坚持着。 “小妮子,找死吗?……”木玄心内火起;声音突然大起来。 一声凌厉的剑气劲寒袭人,直取叶一枚咽喉来;…… 叶一枚身子颤一颤;但,她依然没松手,脖子向上,迎向凌厉的剑锋;…… 木玄“噫”一声,剑锋斜斜一击;“刺啦”一声响,长衫被剑气割裂。木玄抖抖长衫;不再看她,纵身一跃,便无影无踪。 “噗通”一声响,叶一枚没稳住;手拽着衣角,重重摔倒在地。 “师父,……师父,……;” 她嘤嘤啜泣,除了朦胧的夜色,湖面粼粼的波光,再无任何回音。 为什么? 叶一枚望向夜空;……一轮明月高悬,明镜如洗。 我,是什么? 爹爹,不当我是女儿。他为了叶家,对女儿置若罔闻。 云浮门收留我,一开始就有目的。整整五年,堂主培养我,教我本事,只为门派壮大。 他……温情待我?这,只怕也是假的。 叶一枚苦笑。 老阁主奉他为上宾;这件事,他会不知道?他在哪里,为何不说句话? 入了宫,强颜欢笑似行尸走肉,不过一具空空躯壳! 这人世,不过互相利用,欺骗;真真是,了无生趣! 叶一枚抹去泪;抱起一块俱石,“噗通”纵身跳下湖,惊起小小水花;…… “不好,有人投湖了!” “秀女投湖了,快去救人!” 驿馆内外响起呼救声。 叶一枚一心求死,没怎么扑腾,慢慢沉入湖底;…… 第3章 疑似梦里需讱言 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 叶一枚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塌上。屋内古色古香,案几上古朴的茶具摆件,还有鎏金雕花的梳妆匣。 叶一枚很是恍惚; 这是哪?哪处仿古度假村?怎么没一点印象? 她断定,以及肯定;她以前没见过,更没来过这里!叶一枚自诩,好玩好看的地方,她是过目不忘的。 两名汉服女子,更加让她惊异。 汉服能穿得这么齐整?汉服,真是兴盛了?某宝上的廉价汉服,能穿出这样的效果着实不易! 这是叶一枚看到两位古装妙龄少女的第一反应。 她们端是乖巧可爱的;穿着精美的丝质汉服,上身宽袖短裙,下身飘曳长裙,腰间是系着极美的佩饰,将她们纤细的腰肢完美勾勒出来。“楚人好细腰”,叶一枚脑中蹦出来这词。 如云的秀发向上挽起,编成好看的发髻;乌黑发亮得耀眼。她们头上那摇摇晃晃的东东,是叫“步摇”吗?想到自己那一头焦黄的发,她心里不由一动;她们用那款洗发水,一会得私密问问她们。 不对,她们满脸悲切;脸上挂着泪,……剧情需要,在拍影视剧? 可是,她们悲切的神情,好像是为了我? 什么情况? 叶一枚抬眸,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哭?……” “枚儿,你醒了!”青裳女子俯下身;见她开口说话,她很是欢喜。 “我……,你?……”叶一枚张张嘴,不知说啥好;实在认不得这小美女。 见她这般糊涂,青裳女子忧心忡忡;柔声说道:“妹妹不认识我?我叫青沅,这是采薇;……我们几人同乘到这;你,不记得?” “……” 叶一枚瞪大眼睛,更是一脸茫然。 看她如此反应,青沅更加不好受。她低头,用丝帕偷偷拭去眼角的泪花。 这,什么情况?…… 叶一枚心里发懵。 她低眸蹙眉,眼敛上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微微颤动着,像一对盛开的豌豆花。她努力让自己静下来,闭上眼睛静静地听;……言多,必失;不懂,先听。 她们十几岁?不过十四五吧,叫我妹妹? 叶一枚清楚地记得;亲爱的母后大人,陪她在巴黎刚过完二十六岁生日。 “青姐,她莫不是傻了?……”采薇望着青沅,悄声道:“一枚得了失忆症?我们都认不得?……她是装的;还是,刚才跳湖吓傻了?” “采薇,叶家姑娘心里有事;……我们让她静一静吧!”青沅小声说道;“我看,她现在心绪不稳,先让她休息吧!” “好!姐姐不觉得,她很奇怪?……”采薇小声道。 “嘘!……” 两个姑娘边走,边小声嘀咕着;…… …… 她们说我奇怪?我特么不服气呢?…… 她们才奇怪,好么? 叶一枚清清楚楚记得。从迪拜公主塔塔顶,她与众多跳伞爱好者,从四百多米的高台上纵身往下跳。 真够刺激的!耳畔呼呼生风,那失重的感觉;…… 她,应该跳到地面,大不了飘到海湾,怎么会坠入湖底? 叶一枚努力回想发生在身上的奇奇怪怪的事;…… 忽然,“咚”地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满脸横肉蓄着络腮胡的汉子带着劲风踏进屋来。 汉子凶神恶煞的,很不友好的样子;叶一枚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汉服,不是小姑娘嘚瑟的吗?这一胡子拉碴的汉子,怎也长衫长袍的装扮? 那汉子看她的眼神凶狠。 叶一枚心慌慌地;问道:“你……你要干嘛?” “叶姑娘,对不住;……”那汉子反扣双手,瓮声瓮气道:“我不想干嘛!昨晚,你自寻短见,好在命大没事。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若成心想死,有的是法子!可,你为何要大费周章,走了那么远,到湖边去寻短见?满院子都有人守卫,你这柔弱的女子,是怎样躲避守卫,又是怎样出的院门?” 叶一枚闭口不言! 奶奶的,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她心里很凌乱;这人这么凶,今儿个,本小姐是不是要凉凉? “不说?……好,我也没耐心等你。您是千金之躯,真闹出个好歹来,我们一干人等都要吃紧!这里,还真由不得你;……”那汉子将她双手扭住;拿长方刑具枷锁将她手腕罪梏住,并用锁链扣牢。“叶家小姐,似你这般疯魔,逼得我只得如此对你。今日先休息一天,养养身子;等明日到了金陵城,我们交了差,会替你解开枷锁的。” 那汉子说完,瞪她一眼;再无一句话,昂首走了出去。 “这,……枷锁?” 叶一枚低眸;盯着这黑咕隆咚的木头枷锁发呆;……枷锁,古代押解犯人的刑具,真不是现代社会的! 难道,我从公主塔往下坠时,没有落地,而是坠入某个异世空间?……我,这是穿越到了古代? 穿越了? 我,穿越了? 叶一枚费了半天劲,搞清楚这不争的事实。 我穿到哪朝,哪里的小姐? 刚才那汉子,像是个军官,凶是凶;但是,好像很怕出事。这么说,原主必定不凡。 原主是投湖自尽? 我穿了别人的身子?嘻嘻,“我”长成啥样? 叶一枚抬眸,望向那鎏金梳妆匣;乖乖,好一样精致的东东,定非凡品。叶一枚跟着学识广博的母后大人学了不少。 梳妆匣里一定有镜子! 她慢慢起身;刚一着落地,双手忽地一沉;带锁的枷锁很重。 叶一枚心里真不是滋味。刚穿来这,给了这么个见面礼? 她慢慢磨蹭到梳妆台边,费尽力气打开梳妆匣。梳妆匣子内,琳琅满目;顶端果然有一面圆形花鸟纹铜镜。 叶一枚拿起铜镜,定睛一瞅: 肤如凝脂白皙如雪,眉如黛染若烟霞,似蹙非蹙丹凤目;……乖乖,好一位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小美人! 自己长得也美貌,和镜子里的美人比,叶一枚是相形见绌。这么一想,她心里暗戳戳地欢喜。 既有这娇媚美好模样;叶一枚想着,自己穿来也不亏了。 第4章 前世婉转叹今生 叶一枚对镜左顾右盼时,听到房门被人推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枚儿,你怎么起了?”青沅姑娘捧着一个食盒走进来。“饿了吧,我给你带了些吃的来。” “谢谢青沅姐,”叶一枚道了谢,娇憨地笑到:“发髻乱了,我想梳理整齐;一会,再吃吧。” 女孩子都爱美;尤其,镜子里的美人,云鬓松垮,乱蓬蓬的;实在不成样子。 “急什么;饭菜尚且热,先吃饭。一会,我来帮你!” 叶一枚正常许多,青沅放下心来。 “哦,小妹叨扰姐姐了!” 叶一枚嘴变甜了。初来乍到,她很多事不明白。这青沅姑娘好性子,有事少不得找她。 叶一枚温顺地坐下,乖乖吃完食盒内的热汤热饭。顿时,她浑身有了气力。 “枚儿,你且坐好,我帮你梳头。”青沅扶她坐下来,拿起篦子慢慢拢头。“今儿,我们本该到金陵的。你昨儿受了惊吓,伍长说,再休息一天;……真没看出来,那人看起来凶猛,心地倒还善良。” “姐姐,明日到金陵;……”叶一枚想起那汉子的话;“我们到金陵作甚?” “妹妹,你还没醒?”青沅顿了顿;担忧地望着她。 下了水失了心魂,她真不记事?那貌美如花的脸,倾国倾城的貌;实在是可惜的。哎,可怜人。以后,少不得多提点她就是。 青沅道:“我们是宫里甄选的,当然是进宫。” “金陵,入宫?” 叶一枚想,这是哪朝哪代? 金陵做都城的朝代不多;她在稀罕的历史知识中找寻答案。 叶一枚想问,是哪位皇帝?但,作为臣子,不,官女子;如此询问,恐怕有失分寸? 叶一枚想了想;幽幽地问:“姐姐,我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地,想不起如今哪位皇上,又是哪一年?” “枚儿,圣上不称皇了,自谦为国主。今年,元昔五年。”青沅低头,嘱咐她:“你切记,在宫里千万不能提!” 国主?……糟糕,这是哪偏安一隅的小国? 叶一枚心里咯噔一下,好不容易穿越一回,穿到了大厦将倾的末代王朝? 呜呜呜,她真心难过;……这穿来的命,不咋地! 呜呜呜,……叶一枚悲从心来,她是真伤感,却不敢说出来。她如果说王庭短命,岂不是胡说,得被乱棍打死! 叶一枚低眸,闷声不吭想心事。 “枚儿,真好看!”青沅帮她整理好发髻;捧着铜镜让她瞧。她想起什么来;“昨晚,你浑身都湿透了;我帮你换衣服时,收了你一件物品;……我这就给你拿来。” 叶一枚又一脸懵;不知道,她说的啥。 青沅站起身过去,打开到梳妆匣取出一物件;“刚才,你是不是在找它?你很宝贝它;……贴身戴着它,不时拿出擦拭。我看你全身寒凉,先将它摘了下来。” 青沅笑嘻嘻地,将一块澄碧的翠玉系她腰间的丝带上。 叶一枚低眸细瞅;月牙形状的玉佩,隐隐的盘龙花纹,握手心温润有节,一看就是好玉。 咦!这块玉?…… 这玉,不是自己花两万美刀从阿拉伯商人那买来的吗?怎么,这块玉也跟着穿来了! 她当时看中这块古玉;心里喜欢,虽小贵还是买下了。 不对!青沅说,原主天天戴它,舍不得摘下的;…… 原主的玉,很多年以后,流落到阿拉伯? 然后,我见到了它;…… 是它,将未来的我,和现在的我,连接起来的? 叶一枚一个激灵,被自己这想法吓懵了。 她手持这块玉,有种醐醍灌顶的通透感。 她傻愣愣地,杵在那,发着呆;…… 青沅以为她想起什么;生怕干扰她,悄悄退了出去。 不过,我穿越来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从小到大,爸妈爱她,有求必应。 老叶有钱。除了天上星星月亮,只要她能想到的,老叶都能给她整来;……别的孩子在死读书;她已欧美澳环行几趟了。轿车跑车,她都有,还有飞行员驾驶证;…… 才情万丈的母后大人,也从不娇惯她;德智体美样样必须学。国内读了大学,去美国读研;哈佛商学院毕业。毕业回来,就是叶氏企业的二老板,牛不牛气? …… 好好的,我怎会去了迪拜?又怎会从四百多米高的公主塔顶往下跳? 我受到什么刺激了?叶一枚心里一凛。 该死的李大力! 叶一枚叹了口气;她千挑万选,选了凤凰男李大力。老叶没说一个“不”,一年内擢升李大力,从小小的部门经理,调往叶氏中东石油公司负责人。 叶一枚去巴黎看画展,偷偷溜到中东来,想给他一个惊喜;…… 智能系统扫描了她,她信步跨入公司大门。 李大力一直很勤奋,通常都在公司加班;她悄然走近总经理室;……一个旖旎的画面映入眼帘。 该死的李大力,漂亮女秘书在怀,两人浓情蜜意的;…… 叶一枚怒发冲冠,上前去,给他一个清脆的巴掌。 “枚枚,我错了;……是她,她主动的;……”李大力声嘶力竭;不忘狠踹秘书一脚。 “李大力,你,恶不恶心?”叶一枚回手,甩他一巴掌;“是不是男人?做了,还不敢承认!” 她潇洒地回到酒店;恨恨道:李大力,从哪来的,回哪去! 然后,她给爸爸发微信;“老叶,李大力真不是东西!“ 老叶回:“是,果然不是东西!” “老叶,你知道?” “知道啥?” 老叶回了个囧态。 “额嗯,乖女儿,你还受得了?……不然,爸过来陪你散散心?” 叶一枚心里一阵暖;到底是亲爸,他就是再忙,女儿的事,都排在第一位。老叶在忙着谈一个并购项目;她想,还是别让他分心。 叶一枚给爸发微笑;“老叶,这算啥事?……一个渣男人而已;女儿还能行!” 老叶在微信里大大夸了她一番。 为了疗愈心里的伤;她去了迪拜花钱,参加跳伞刺激的运动。 她从公主塔往下坠,穿越到这里;是时空互换而来,还是,古玉的灵性使然? 叶一枚不敢确定。 第5章 假做真来真亦假 第二日一早,马队从驿站出发。 府兵在前,旌旗招展,车马粼粼;两乘马车,在牙兵的护卫下进入金陵城。 叶一枚气嘟嘟坐着,揉着酸涩的手腕。手腕被厚重的木枷铐了一天,上马车才打开。被人逼上了马车,没办法逃走;一枚觉得晦气。 不过,她也没地方可去,不如进宫碰碰运气罢。 那队牙兵将马车送到内城止住脚步。宫内出来一行人引路,有人赶马车往宫里走。马车从西侧门进了宫;四周依然用布幔遮得严实。 秀女们正襟危坐,谁也不敢乱动。只能从飘荡的窗帘缝隙中,隐约观看高大宫墙。宫墙上的重檐翘角,在黄昏的夕照下,镶上一层金色的阴影,显得愈发森严颓废。 叶一枚有一事,想不明白。南国国祚衰败,正是愁苦不已的时刻;全国上下该同仇敌忾,统一对外才是;这时,征召秀女进宫,为了啥? 当然,这些话,她只在心里想;……这种话,秀女断然不应该说。 马车沿着高高的宫墙,慢慢行驶着。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停!各位秀女移步。”一位公公扯着鸭公嗓喊着。 马车上的布幔被揭开。 宫人上前挑开车帘,说道:“姑娘们,请跟我走。” 秀女们点头,不敢多说话;井然有序下了马车。 两名宫女一前一后在前走着;秀女们迈着娉婷的步子紧跟着。 走过一道道高高的宫墙,叶一枚和青沅等四人,被领到一处院落前。叶一枚抬眸,门楣上“皎兰居”三字;大概是她们的住所了。 院内有人迎上来,领路的宫人自离去。这是一处洁净的院落,院子里有两颗梨树,梨花儿开得正妍,散发出幽香。 又有一位年长的宫人过来,“我是芷蒻,姑娘们有何事,尽管吩咐我就是。” 芷蒻将她们领到各自的房间,叮嘱她们:“姑娘,今晚大家先歇着,明日一早,会有人来传你们!” “谢谢姑姑。”青沅拿了点碎银子,悄悄放在芷蒻手里。青沅大一点,人情世故懂得多些;“姑姑,我们初来乍到;一切,请您多指点。” “好说,好说啊!”芷蒻笑嘻嘻的,惦了惦沉甸甸的银子;“青沅姑娘客气!若运气好,攀上枝头当凤凰;以后,不一定谁关照谁呢!” “姑姑,你莫笑话我嘛,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怎么可能攀上枝头?”青沅笑道。 “姑娘,我告诉你,别人不用管的;……你只要记着,巴结好中宫娘娘。”芷蒻轻声道。 “谢谢姑姑提点!” 叶一枚到了屋内,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觉得哪里不对。 她们这选送入宫的秀女,怎么连个随从也没有?……古代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得丫鬟使女婆子一堆人伺候的吗?怎么这叶家小姐这么寒酸?不止是她,青沅、采薇,还有其他姑娘,也都没有随从? 难道,我,会是个假小姐? 叶一枚心里着实不得劲。她左思右想,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她起身披上衣裳,来到青沅的房外,轻轻敲着门;“姐姐,青沅姐;……你睡下了吗?” “吱吖”一声响,青沅站在门内;惊讶地问:“枚儿,你怎么了?……还没睡呢?” “姐姐,我睡不着;……”叶一枚撒着娇,冲她娇俏地一笑;“换一个地方住,我睡眠就不好。我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就想找人说说话。姐姐,你不会嫌我不懂事吧?” “怎么会?……进来吧!”青沅微微一笑;侧身让她进门。“夜已深了,有什么睡不着的?……莫不是心里有事儿?来,咱们躺在床上,你慢慢说;……” 青沅将她拉上卧榻;拿了一个软枕给她,让她能舒服睡下。 “好!”叶一枚心事被人说中,脸色微微发烫。亏得是在晚上,不然,肯定能看见她脸红到脖子。 “姐姐,我有事不明白。按道理,咱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好歹也是被选入宫,不管以后能不能飞黄腾达,怎么连个随从也没有?……”一枚瞅她一眼;说道:“我看姐姐您这样的见识,谈吐和气魄,不像是小户人家的。姐姐,您这气派,不说是公卿,也该是大户人家出身,怎连个丫鬟都没有?” “唉!你以为,我们这批秀女里面,有几位是南国士族的真小姐?……”青沅眼里起了一层薄雾,声音有些异样;“我爹是蜀国的大臣;……蜀国战败,我爹不甘受辱自尽身亡。我娘带着我和我弟逃到这边,本以为可以静静过日子。不料,国主甄选秀女,那些节度使和大臣,谁愿意将自家的姑娘,送到这破落的王庭去?他们就找人顶包;……我若不从,我娘和弟弟就有危险;我就这样成了秀女。” “啊,原来如此?……没有人告发吗?”叶一枚很气愤。原来,她身世凄惨的。 “谁告?……谁会多管闲事?”青沅望着她;“叶姑娘;……你呢,你为什么会来到这呢?……” “我?……爹娘不喜欢我。” 叶一枚眉头一皱;自己没想开口说话,怎么蹦出来这么一句?……是原主心里的声音? “这个乱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委屈,都有那么多的不得已。”青沅安慰她;“也可能,你爹有他的不得已吧。” “嗯,我也只能这么想了。”一枚点头;又问道:“我们这批秀女,宫中有什么需要,才被匆忙甄选的吧。不过,会是什么事呢?” 她俩心里都明白,国主要选妃子什么,干嘛舍近求远?金陵佳丽淮阳风流,况且,国事这么胶着,作为君王,还有心思选妃? “枚儿,干嘛杞人忧天?我们且不要想那么多。”青沅拂了她凌乱的发;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事儿,过几天,一定会知道的。” “是!姐姐说得极对!” 叶一枚重重地点头。青沅看得很透,忧虑有什么用,祸福相依,总会有办法。 第6章 慎入宫闱学礼乐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昨晚,和青沅聊到很晚,叶一枚回屋倒头就睡;都睡过了头,她也没知觉。 一阵紧过一阵的敲门声,叶一枚极不情愿起来;她揉揉眼睛,有气无力地问:“谁呀?……” “枚儿,快,快些起来!”杜青沅焦急的声音。 一爬起去去开了门;睡眼懵忪地问:“沅姐姐,好早!” 她向青沅打过招呼,回转身又想去睡。 “枚儿,芷蒻姑姑刚来告知;尚仪大人一会到,我们赶快装扮起来。”青沅一把拽住她;将她按梳妆台前,解开她头上的发绳。一头秀发乌黑亮丽如瀑布般散开。 青沅一边赞叹着她的青丝,一边拿起篦子给她拢头;“一会,尚仪大人来,咱们表现得好一些,给她留个好印象。” 叶一枚打着哈欠;心不在蔫地点头。 青沅道:“你别乱动,我给你拢头发呢!第一次见尚仪,多少收拾妥帖些。” “见尚仪?……” 叶一枚点点头。她不明白尚仪是个多大的官。但,她心里知道,女官是古代不依附男人的职业女性;有真才实学的宫中女子,有独立担当能力才能胜任。 杜青沅在她头顶拾掇了好一会,帮她挽起一个好看的蝴蝶髻,又挑了一枚好看的步摇别上。再帮她净了脸,抹上极香的玉肤膏,用脂粉轻轻涂抹一层。再一看,叶一枚那张精致的脸,娇俏靓丽而妩媚动人。 杜青沅左看右看,心里觉得很满意;这才牵了叶一枚的手,一同走出房门到院中。 “掌管司乐的郑尚仪。”芷蒻姑姑迎了上来,仔细审视她们的妆容;并小声提醒她们。 姑娘们站成两排,踏着细碎的步履,朝宫中的清辉殿走去。郑尚仪传话来,在那见她们这新来的秀女。 姑娘们屏着气息,小心翼翼来到清辉。走到殿外的廊下,她们停下脚步;个个低眉顺首,等着尚仪大人开口训话。 郑尚仪黑眸红唇妆容精致,乌黑的发髻上别着金簪,身穿天水碧做的衣裳,手里捏着红罗丝帕,在厅堂内端坐着喝着茶。 她是宫里的掌管礼乐的女官,官位仅次于宫里的尚宫。尚仪管司籍,掌经史教学,纸笔几案。下设司乐,掌音律;司宾,掌宾客;司赞,掌礼仪赞相导引。 宫里的一应礼仪、宴会庆典,都由尚仪局掌管着;谁敢不敬重呢? “嗯,不错;……”郑尚仪抬眸;瞅青春妙龄的姑娘,心里不由暗暗点头。她矜持地扫众人一眼;说道:“尔等风尘仆仆,颠簸劳累,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秀女们躬身回答。 “这里是宫廷,举止应有仪;秋兰青青,绿叶紫茎,传芭代舞,姱女容与;……”郑尚仪熟诗书,引经据典,娓娓道来。见众人皆恭顺;她又说道:“行为礼仪,从新学来。司乐局宫人会教礼乐,传授舞乐技艺。尔等,听明白了?” “是!听明白了!” 姑娘们大气不敢出,纷纷点头应答着。 接下来的几天,有司衣宫人过来,给她们量身定做服饰;司乐局嬷嬷领着姑娘们,学习宫里礼仪,开始学礼乐,舞乐技艺。 衣料是时新的天水碧,华服霓裳极尽奢华。王庭内奢靡之风深重。 每天,叶一枚和其他女子一起,学一支步步生莲舞。难度系数大,不断地转圈;…… “转转转,……快转!”嬷嬷板着脸,卖力气吆喝着:“采薇,转过去,立住了;……别晃!” 被嬷嬷训斥了,采薇心里越不得劲;步子越发凌乱,几乎跟不上鼓点。 十三四岁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在家学过舞乐,看似弱柳扶风,实则都有舞乐基础。可是,练了好几天莲步,依然达不到这位嬷嬷的要求。 “姑姑,我们都转了几十圈,头都已经转晕了;……能不晃吗?”采薇撇着嘴,不乐意地说:“我们进宫多少天了,不让我们见主上?……让我们跳舞,转圈圈;有这样的规矩吗?” “规矩吗,自然不由你们定!”嬷嬷瞥她一眼;一边摇着头,一边讥讽她。“这点姿色,这点舞技,还想让圣上见你?” “秦嬷嬷,她们都还小,初来乍到。有些事,好像不明白;……”郑尚仪笑道;“采薇姑娘,见,自然是能见道;……看你怎么见了。主上,从不见庸脂俗粉;……这宫里,从正宫娘娘,到后宫佳丽,没有一两处独一无二的技艺,都不好意思在主上面前露脸。要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也得有高飞的本事才行!” “……;” 尚仪大人这话,明白告诉她们;不付出辛苦和努力,没有人能坐享其成。姑娘们连连点头;大气也不敢出! “尔等,还有和何异议?” 没有人敢说别的主张。 “嗯,还愣着干嘛?……接着练!”秦嬷嬷在旁催道。 秀女们默默地起;重新练习步步生莲的舞步。她们总站不稳,没跳多一会;脚肚子就开始发颤。 “她们练的啥?……是要气我吗?”郑尚仪看她们这,连连叹气;““这一个个的,都无精打采的,在平面都立不住,这要是在高台上,那不更得打颤吗?……这批秀女,看着像不错。但是,能达到娘娘要求的,还真是难为啊。” “窅娘娘生着病,一病半年有余;”郑尚仪轻声与司衣道:“圣上独爱这步步生莲舞。娘娘病重,谁能将那支舞乐重现呢?” “大人,在这平地上练,她们都不知卖力气。或者,让她们到莲花台上去跳。能站住,立稳的,有饭吃;……站不住的,对不起!没有饭吃;晚上接着练。”司衣俯下身,轻声道。 “这,恐怕不妥吧?……”尚仪顿了顿,望她一眼;“万一,秀女出了好赖的,我们该怎么应对?” “大人,时间紧迫;您说该怎么办?咱们这样,让那些秀女,一个一个上;十几人中总该有一个能行吧;……” “嗯,好,那就试试。”郑尚仪点了头。 第7章 君王兴起金莲台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江南的梅子雨,宫娥玉肌骨,旧词新曲,不负低吟浅唱。金陵脂粉凝,宫阙魏巍,花香叠影翩舞。 饶州道的十二名秀女,与其他州府选送的秀女,甄选出二十四人随司乐局,每天练这支采莲舞。 秦嬷嬷很严厉,一张嘴不饶人。姑娘们的表现一般,技艺平平,在她嘚吧嘚吧说个不停;“没一个中用的。” “卖点力气!一个个无精打采;……”秦嬷嬷看得糟心,不停地敲边鼓;“站直了,腿绷紧;……不行,重来!” 秀女们早起勤练习,晚上诵诗书,谨慎行事。进宫前也是学了舞艺,不敢说上上乘;放在人堆里,也是顶尖的。 这几日都勤奋,长进了许多了;……还不满意?真是吹毛求疵! 叶一枚心里也不忿;但,她能怎么办?只能如别人般保持缄默。 “你们不服气?……觉得我待你们严苛?”她们一个个哭丧着脸,秦嬷嬷怎会看不见?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嬷嬷我不是刁难你们,现在逼你们狠一点,你们才能更快地长进!” “哦,……”前排两位姑娘懒懒地回着。 “姑娘们口服心不服?……好,我带你们去看样东西!”秦嬷嬷挥挥手,说道:“姑娘们,跟我去清辉殿的别院。” “是!” 姑娘们哪敢说“不”,颤颤惊惊地跟在她后面。 清辉殿是举办大型宴乐之地。宫里举办王家礼仪宴乐皆由郑尚仪主理,歌舞宴乐及宾客的指引,司乐司礼是最有话语权的。 大概,秦嬷嬷带她们来看舞台;是怎样别出心裁的造型?叶一枚实在想不出来。 秦嬷嬷带着姑娘们迈进清辉殿别院。进了别院的院内,秦嬷嬷走到一处穹顶高大的房屋,停下脚步;“你们,仔细看好了!” 她朝院内的一名青裳宫女点头。那名青裳女子从腰封内拿出一串钥匙将紧锁的大门打开。 大门霍然洞开;……一尊金碧辉煌的庞然大物呈现在眼前。 “哇,什么?……” “这,观音居士的莲花台?……咦,这怎么会在宫里?” 姑娘们低下头,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秦嬷嬷不知按动什么机关,那尊莲花台震动几下,从屋内缓缓移出来;在她们面前停来。 好一朵巨型的金莲花!莲花花台高高耸立着;金色的花瓣一瓣瓣镶嵌在花台四周,栩栩如生闪着耀眼光芒。金莲足足六米高,几乎顶到房梁;顶部的平台很狭窄,目测直径不到二米。 难道,要在莲花台上跳那步步生莲舞?叶一枚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有《金莲步诗》,诗云: “金陵佳丽不虚传,浦上荷花水上仙。未会与民同乐意,却与宫里看金莲。” 天哪,圣上不知天下疾苦,每日醉心于这,真不是传说? 在巨型莲花台中,美人翩翩起舞,舞一曲步步生莲,宛若缥缈的仙姬;……不仅要求身轻如燕,还得呈现摇曳多姿的美;将一曲歌舞表演完,非得是胆量和技艺双绝。轻盈,才能仙;速度快,才能惊艳。 若脚步不稳,从花台顶跌落,舞者非伤及残!简直是可恶,叶一枚心里恨恨的。 “姑娘们,你们该猜到,让你们看这,是何用意了?”秦嬷嬷瞄了她们一眼,眼睛从她们头顶掠过;“别以为自己跳得多好,上这莲花台上试试!” “啊?……上去?” 小命要不保!秀女们心凉了半截。 可,由得你想吗? 宫人搬来一架云梯,紧靠着金莲花座。 秦嬷嬷用手指最前的秀女,“云霓,你上去试试!” “我?……” 云霓花容失色;自以为舞艺一绝;那么高,那么窄,怎么跳?她双脚颤抖着,双手攀着云梯往上爬。好不容易爬上顶端,已经瘫在上面,哪还有劲再跳? “去,将那不行的拖下来!”秦嬷嬷声音冷漠。 金莲座旁又搭了两架梯子。身手矫健的两名宫女上去,将瘫软成一团的小姑娘抱下来。 “你们带着爹娘的期盼进宫,难道不想熬出头吗?”郑尚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她望着姑娘们,大声说道:“今儿个,我把话说清楚。谁能在金莲顶台轻盈跳完莲花舞,中宫娘娘有赏!娘娘高兴了,圣上就高兴了;圣上高兴了,在宫里不就有盼头?” 尚仪大人这一席话,几个姑娘的心思活跃起来。 “我……我,试一试!”穿着鹅黄色衣裳的秀女大着胆子说道。 “嗯,勇气可嘉!”尚仪大人点头应允。 黄裳秀女踏着扶梯,上了莲花台顶;颤巍巍站了起来。她屏住呼吸,轻移莲步,慢慢转了一个圈。突然,一个趔趄,她直趴在平台上;在那里喘着气。 “算了,去扶下来吧。这,大概头眩晕了;……”郑尚仪摇着头。 “大人,青沅愿试一试。” 杜青沅毛遂自荐。 “好!” 郑尚仪眉头一挑,慢慢点头。 杜青沅鼓足了勇气,双手攀着扶梯到莲花台顶。她慢慢走着,脚轻轻挪动;然后,慢慢转着圈;…… “呵,从头到尾,你倒是走完了。”司仪大人脸上挂着霜,压根没有笑容;刻薄地说道:“哪里是起舞?笨得要死,完全没有美感。我都看不了,圣上的眼睛,更看不下去了的。” 尚仪大人声音高,秀女们全听见了。 “啊,这还不行?……那么高,又特窄,跳得很不错了;谁敢像在平地上,那么轻盈起舞?……” 出头,谁不想?……可是,得先保住性命要紧。 秀女们低着头,全都保持缄默。 叶一枚扶着杜青沅,眼睛里冒着火;仰头望着金莲台,丫丫劳什子玩意?难怪会亡国,玩物丧志,国主心思只在这? “小叶子,你不上去试试?” 郑尚仪望一眼叶一枚;看到她小小的身影,眸子清亮毫不畏惧,却与别个不同。这姑娘很有点意思,激灵乖巧;无论姿色,还是技艺都属上乘。 “哦,我……?”她凤目微垂,低眸望着地面。 郑尚仪会读心吗?叶一枚心里一凛;难道,她看出什么了? 第8章 一枚惊艳舞娉婷 叶一枚低下头,凤眼微眯;暗暗告诫自己,要藏拙示弱,不可太显扬。 她假装害怕,身子有些站不稳;瑟瑟颤抖着,几乎带着哭腔;“尚仪大人,秀女叶一枚胆小,……” 叶一枚最近才发现,原主有极好的轻功,真不是盖的。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宫里溜达,很想看看皇城的全貌。她这么想想,身子一纵轻轻窜到墙头。 哇!登高能望远,风光顿时无两!夜色下的皇城静谧巍峨,重重宫阙一眼望不到头。远处灯火璀璨的一片,应该是皇城外的金陵市集。叶一枚对外面充满了向往。 看到了金陵城的风光,还知道自己有些本事,心里暗搓搓的欢喜。以她现在的轻功,攀援出城不是问题。叶一枚又想,皇城禁卫不好惹。先不说出不出得去;就算侥幸出去了,没银子没靠山,靠什么生存?难道喝西北风? 皇城里再不好,有得吃有得穿,有人管有保障。叶一枚这才强按住内心的躁动。 她告诫自己,在这深宫内苑,最好乖一点,别太拔尖。莲花台六米高,对她来说是不算什么。不过,没有人知道她会轻功。 郑尚仪单挑她,莫非是知晓什么? 叶一枚低着头,尽量不看郑尚仪;“大人,莲花台那么高,姐姐们都做不来,小叶子自然也不行。小叶子年龄小,技艺也平平,莲花台太高,小叶子胆儿小,腿儿在打颤;……” “小叶子,你不是胆小;……”郑尚仪踱着方步,慢慢走近她,食指尖儿勾起她下颚,直直盯着她的眸子。“你不喜不闹不诉求,到底在想什么?要想在这深宫内苑站得稳,立得住;你得拿出点本事来。你只想这样晃荡混吃等死?……只有证明你的能力,才能在这待下去。否侧,你的结局,不是去教坊做舞女,就是去司衣局打杂洒扫,你自己选!” 哦,不能怀柔一点吗?叶一枚心塞塞的;简直欺人太甚,逼人到绝境了,我这暴脾气! 叶一枚不是上一世的大小姐。她不能发作,更不能咆哮。她心里不解,二十几名秀女,郑尚仪为何这样逼她?她抬眸,装着可伶巴巴的样,朝郑尚仪望去;…… 郑尚仪红唇紧抿;迎着她的目光,眉头微微一扬。这丫头,果然与别个不同。 “小叶子,你也该读过书。《韩非子.内储说上》有一个故事,南郭处士请为齐王吹竽,他以次充好混日子。你呢?本是良木,是灿烂的明珠,为何甘愿泯然众人?” 叶一枚身子一震;尚仪大人是何用意?她,像是知晓自己的本领?她是怎么知道的?我,不认识她! 等等,难道是原主的旧时? 叶一枚心里一个激灵;身子站得笔直。她不再装怯弱,眼眸抬起,直直望着郑尚仪。“大人的意思,我应该承担这支高难度的莲步舞?” “为何不试试?”郑尚仪敛了笑容,在她耳畔道:“人不能过得太舒适了;……你,总得逼自己一把。成于不成,不试试怎知道?” 乖乖,她盯上我了!孙猴子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叶一枚心里凉凉的。 总得为自己争个啥,不能太孬种;万一,成功了呢?她浅浅一笑;说道:“尚仪大人既看得起我,小叶子拼力也要试试!”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郑尚仪眯眸轻笑,缓缓走回凉亭,坐回楠木圈椅中。 高台上跳舞;要轻、柔、飘;……不到二米见方的高台,芭蕾舞的轻巧灵动,可以拿来借鉴。舞步在脑中快速回放,慢慢配合着芭蕾步伐,叶一枚在地上慢慢璇走。 叶一枚记得,亲娘逼着她学芭蕾,她不爱学。亲娘说,女孩子要美,保持身姿窈窕,必须学好芭蕾。她亲娘大概没想到,芭蕾舞关键时候还能救急;……不,是救人!去教坊做歌舞姬,或司衣局打杂洒扫;前途更是暗无天日,与去了半条命没区别。 “枚儿她年龄小,大人您饶过她吧!” 叶一枚慢慢璇转,青沅急得不行,跪下为叶一枚求请。 “退下。”郑尚仪朝她拂拂衣袖。 “姐姐,”叶一枚朝她笑笑,点点头。她用眼睛示意,安慰她别担心。 杜青沅半信半疑地退一旁。 叶一枚蹲下去,脱下足上的金缕鞋,解下腰间的丝带。她将丝带缠在脚上;从大脚趾用力缠起,一直缠绕到脚踝处勒紧系牢。她站起身来,权当作芭蕾舞鞋。然后,她踮起脚尖走了几步,让足弓慢慢适应。 “咦,她这样子系双足,这是从哪学的?”秦嬷嬷很吃惊;望着叶一枚,还想说什么。 “嘘!”郑尚仪一个手势制止了她;“且看!” 叶一枚芭蕾是业余水平,纯粹为训练体型,从没大庭广众跳过。她扭捏地走了几步,感受着心跳的起伏。这支步步生莲舞,用芭蕾舞的姿态,才能显出美态和超然。 她自己也不知道行不行,权且试一试。她伸手拽着扶梯,慢慢往上攀爬,站到莲花台顶。 “把自己当成一只灵巧的小奶猫”,叶一枚想起芭蕾老师的话来。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打开慢慢打开;她玉臂上扬右脚半屈,左脚前伸到右脚前点地;大脚趾尖发力踮起;身子紧跟着转动起来,华服纷飞水袖招展畅意游走。 携一曲高山流水,舞一支步步生莲,在高台上飞快地起舞。单足璇转再下蹲,步伐多的快进舞步,她改成空中起跳,减少滑出台柱的危险。粉色的衣袂飘飘,像莲花蕊在恣意摇摆。 妙曼的身姿,轻盈的舞姿,细腻的感觉如幻如仙;……如九天仙女下凡,衣香鬓影美不胜收。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乖乖,这小小的身姿爆发出来极大的能量;景观美妙绝伦,远远超出众人的想像。 “好一支独步生莲!由这丫头领舞,莲花台四周,再加上众人的步步生莲,好一曲天上人间四海升平!真真美妙!”郑尚仪抚掌笑道。 第9章 尚仪提携拉仇恨 叶一枚舞姿翩若惊鸿,莲花台上的她身姿曼妙,如出水芙蓉般生动明媚,震惊了莲花台下的众人。 我做到了,成功了!叶一枚满脸喜悦,激动得脸颊有些红。她神采奕奕从莲花台上走下来。 郑尚仪望着这少女灵动的身姿出神;……这功力绝不是仓促能成的。她竟有如此绝艺,为何隐忍不发?十四岁的姑娘能守愚藏拙、不强出头,真真是少见。 叶一枚从莲花台下来,款款步入偏殿前停下。她盈盈下拜;“秀女做到了,大人还认可吗?” “嗯,不错;”郑尚仪很满意;她玉臂抬起,微笑道:“小叶子果然好本事!你做得好,自然是有赏的。” “谢大人!”叶一枚起身回到秀女队列后。 “妙,美,仙;……论识人能力,还是尚仪大人。”秦嬷嬷不失时机讨好;赞道:“大人您真是好眼力!这小丫头不声不响的,我还真没看出来。这支舞妙在舞姿灵动,浑然天成、一气呵成。” “嗯,色艺双绝,人也机灵,可委以重任。”郑尚仪点头。她抬眸,转向叶一枚;“小叶子,从今儿起,你来领舞,好生努力就是。” “是!”叶一枚再次应答。 “你们都好生做事!”郑尚仪扫了众人一眼;“当御花园风荷苑荷花盛开时,圣上和娘娘,还有王公大臣们来御花园赏月,观赏歌舞。到那时,步步生莲这支舞将要展示,尔等好生加以练习!” “是,大人!” “小叶子,今日起,你搬到正殿去。” 郑尚仪说完,淡淡扫她一眼,起身离开了。 郑尚仪这话说出来,叶一枚不由得一惊。尚仪大人啥意思?这不是替她拉仇恨?大家伙一同进来的,还没怎么样呢,凭空就提升了待遇,别人能不眼红吗?以后,让她独自去应对明枪暗箭? “小狐狸精,狐媚蹄子,挺会来事儿!”云霓气得脸都绿了;恨恨地说:“平常老老实实一幅憨厚的样子,不争不抢不出挑,原来都是装装样子!很有几分手段吗,连尚仪大人都能攀上。” “就是!……每次练舞,她都是无精打采的,何时有过这般灵动模样?”云霓身后的紫裳女子低声道:“她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尤其,郑尚仪怎知道她能行?……连秦嬷嬷都蒙在鼓里;分明是她耍了心眼,一定是自己偷偷练本事,害怕别人知道会学艺;……” “你们讲点良心好不好?凭自己本事争取到的,你眼红什么?”青沅看不过去;“枚儿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有本事,你去那六米多高的莲花台顶跳一曲,看一看自己能不能比得过?你要是没这胆量没绝佳技能,少说风凉话挤兑人!” “你?……”紫裳女子被她怼得哑口无言。杜青沅是最刻苦最努力的;她尚且如此,有几个敢说自己比她好? 况且,不是叶一枚主动将这事揽下,大家的耳根子能这么清净?秦嬷嬷说话不怕噎死人,大家的耳根好不容易能清净,也真的要谢谢叶一枚。 “咳咳;……”秦嬷嬷咳嗽一声;依然板着脸;“你今日露了脸,得到尚仪大人的赏识。切记,不能骄傲!那支舞,不是你一个人能跳完的,好多舞步你都改了,要是和姐妹们配合好,还能磨合好一阵子呢。所以,你要花些心思和功夫。” “是,枚儿明白了。”叶一枚低下头,温顺地回答。秦嬷嬷贯骂人,能够和颜悦色的说话,那就太不容易了。“小叶子一定尽力,不敢忤逆嬷嬷。” “好。今日,姑娘们先回去休息。”秦嬷嬷默默点头;说道:“大家今儿个放轻松,领舞之人既已选出,接下来,你们要做好配合。尽量与叶姑娘舞步一致。叶姑娘,有些地方,你是要改进哦。” “是的,我明白。”叶一枚低头。 “好,今日就到这,大家都散去吧。”秦嬷嬷挥挥手,让众人散去。 金莲台上领舞的人定下了,秦嬷嬷总算松了一口气。 …… 叶一枚回到皎兰居,看到房门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位俏丽女孩。 她们看见叶一枚回来,立刻迎上来;“叶姑娘,您回来了?” “哦,两位姐姐是找我的?……嘻嘻,不知姐姐们是?……”叶一枚笑吟吟地。 “叶姑娘,我叫云曦,她叫琼佩;……以后,我们俩服侍姑娘的。”云曦笑道。 “啊,两位姐姐服侍我?”叶一枚心想;宫里办事的效率很高,郑尚仪刚吩咐下来就有人执行。 她凤目不由一顿,笑问道:“两位姐姐服侍我,我莫非是听错了吗?” “姑娘,您听得没错。”云曦笑答道;“我和琼佩姐姐一直在正殿里做事的,接到上面的通告,让我们过来接姑娘去正殿。” “哦,那叨扰两位姐姐了。”叶一枚的脸色依然平静,内心却是欢喜。果然,明智了一把;你胆大一回,待遇就不一样,总比那混吃等死强。 她叶一枚在皇宫的好日子要开始了? 云曦与佩琼将叶一枚迎进屋;随后,她们将梳妆匣,衣物以及其他的一些杂物都捧回到新的住处。 果然,正殿比偏殿舒适得多。大厅堂窗明几净,香云纱灯笼,讲究的打衣橱。两个婢女也很勤快;不用一枚操心做什么。 叶一枚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遭遇其他秀女的抵触,赤裸裸的羡慕嫉妒和恨。 杜青沅对她一如既往。每晚,她真心实意来陪她说说话;两个人一起渡过那孤寂的时光。 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相处,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眼红人家有婢女跟随,不用自己做粗活。更眼气的是,有尚仪大人护着她。 尚仪大人在,她们心里有气不敢发作。存了这个想法在脑中,一点小事都会成为导火索。 无论叶一枚怎么做,其他人都别扭着;不好好配合这舞曲。她们天天练,没有一点长进。 秦嬷嬷心里干着急;瞅瞅这些个小祖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实在是头疼得紧! 第10章 一枚献计巧心思 尚仪局西南角的倚翠阁,时断时续地,传来缥缈无定的丝竹管弦之音。 “停,……停!”女史秦嬷嬷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叶姑娘,你与众姐妹好好讲,这样子不行;……” “是!”叶一枚低眉顺首应答着。 瞅瞅秦女史不悦的脸,望望斜睨她的众秀女,叶一枚不由叹了口气。郑尚仪一句话,她从偏殿换到正殿居住,秀女们眼红得不行。她们故意刁难,排舞乐不好好配合。练舞慵懒得紧,旋转抖袖都慢腾腾的。 被尚仪大人破格录用,叶一枚真不觉得好。她莫名其妙穿越来,成了秀女不得不进宫。她只想小心谨慎地待着,混吃混喝等机会,最好赚点银子出宫去。住得是宽敞了,有人伺候着;但,也被人监视的。 更加不好玩的,她成了众矢之的,被秀女们牢牢盯着。古语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确如此。 云曦和琼佩说是服侍她;叶一枚从没这种感觉。她想出屋去溜达,都有人跟着;完全没有了自己的小自由好吗。 不过,仗着自己年龄小,还可以去撒撒娇;她厚着脸皮去见郑尚仪。闵司乐认得她,看她来并没拦阻,点头应允她进去。 郑尚仪居中而坐,一身石青色的官袍,一顶乌青软帽束发,玉指紧握一支狼毫,在锦簙上书写着什么。 郑尚仪头也没抬;问道:“何事?” “大人,我……;”见她正挥毫书写,叶一枚觉得很唐突。她突然停住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郑尚仪放下狼毫;抬眸瞅她;放缓了声音,问:“小叶子,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何难事?” “大人,小叶子有个不情之情;……我年纪小,没有能力约束别人。你能不能另找一位姐姐,有威信的人来约束大家?……” “你的意思,你只管舞艺,让别个统领众人?”郑尚仪望她一眼,摇头道:“年龄小不是问题。你十四岁,别人十五六岁,能小多少?……再说,你找谁来统领?依你的舞技,众人还心生不悦;找来别个人,又如何服众?” “大人在上,小叶子并非怕辛苦,实在怕耽误大人的大事。”叶一枚俯首道。 “御花园每年举办一次赏荷会,非我个人的事。这是宫里的大事,娘娘亲自叮嘱的;……”郑尚仪适度纠正了她,又说道:“你的来意,我明了的;……与其愁苦别人不配合,倒不如多动些心思,认真想想如何拉拢人。” “这个,……我去拉拢别人?……”叶一枚一愣。我和她们这样了,还怎样去拉拢? “放不下脸面?陪着笑脸说好话,让别人认可你,并非羞耻之事。你若待不下去,被人轰了去;……去了教坊当赔笑的歌舞伎,每日卖笑度日,才真正是羞耻呢!”郑尚仪望着她精致的脸庞;“你该难过的,不是我会如何。不知将来你会怎么样凄苦度日才是真难的。到那时,与其那样的处境,你为何不好好想想,如何讨这些姑娘们的欢心,赢得她们的喜欢和敬重?” “呃……;真个,要这样做?” 叶一枚腹诽着;不是吧,我又不是男人,要和姑娘们套近乎,讨姑娘们的欢心? “怎么,觉得很难?” 郑尚仪眉头一扬。 “呃,……小叶子,愿意试一试。” 叶一枚没法。 “嗯,这样才对!你好好想想,你们排练这支舞,遇到的难题是什么?……姑娘们不配合你;你得想法子,让姑娘们能主动听你的。”郑尚仪葱兰般的玉指拾起簪花小楷,说道:“圣上诗词歌赋皆上乘,书法也是极好的。臣子们自然在这些地方花费心思。比如我,若写不了一手好字,怎么能在尚仪局坐得稳?” “大人的意思,我们所为所想皆为圣上。圣上喜欢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叶一枚心里骂一帮佞臣;嘴上却不敢放肆。她小声说道:“大人,我还到不了那一步。目前的问题,更急迫些些;……” “嗯,投其所好,会不会?……她们缺什么?比如衣裳、头饰,器皿……?”郑尚仪耐心地提点她。 叶一枚不明白,郑尚仪为何这般有耐心?实在是指点她的迷津。 叶一枚感激她的指点;说道:“谢谢大人指点,小叶子明白了。要想生莲舞好看,在宴会上倾倒众人,裙襦能否换一套别致的。我想,也让众姐妹都能拥有一套新的?” “好,这主意不错!”郑尚仪点头;笑道:“这才对嘛!小叶子,你聪明脑瓜灵活,总畏畏缩缩不行;……有什么主意,你就跟我说!” “是!” 叶一枚心里不由吃惊。她怎么看出来我畏缩不前?难道,她暗中观察我?还是,云曦和琼佩两人? “小叶子,你想做成什么样,你自有想法吧?去尚服局看样子,定一下款式,让尚服局女史负责帮你!”郑尚仪没再细问,抬抬手正正衣冠;说道:“我得去尚宫大人那里复命;你去找女史商议,就说我的意思;她们自然不敢怠慢。你定好什么料子和行面,知会我一声就是。” “呃,……是!” 这,给足了她面子和权限;让她尽力去做。叶一枚千恩万谢,辞别郑尚仪。她出尚仪局,请往尚服局绣坊。 一路急行,她觉得这宫里的路,似乎是最难走的。 她忽然有种感叹;什么路都不易走,尤其是做人,瞻前顾后,小心谨慎,谦虚自持,这些都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要仰人鼻息。 叶一枚愈加怀念她叶家。她是叶氏企业的千金,众人捧着她;爸妈心疼她,唯恐她有一点不高兴。 哎,还是不要去想了!她不由得叹一口气。她听到左侧耳畔珍珠磕碰清脆响动之声;下意识往右耳上一模。咦,奇怪,右侧的珍珠耳坠哪去了? 叶一枚心下很慌。刚刚,在尚仪大人房中,她还感觉到一对耳坠磕碰的清脆响动;一转眼,右耳上的耳坠就不翼而飞了? 第11章 俊公子探花拾珠 耳环是从叶家带来的,内刻叶家的族徽。叶一枚不是心疼它,是怕别有用心的人拿了去,偷窃作奸犯科等等,再将她的耳环扔在现场;若成心黑她,纵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在前世,她偶尔也看宫廷剧,后宫女子争强好胜你死我活,一幕幕血淋淋的宫廷暗黑史。叶一枚内心生出不详预感;只觉眼冒金星,额前全是黑线。 尚服局负责宫里的衣物首饰的制作和维护,还负责采买衣料、首饰等原材料的采买。大到珠翠佩饰布匹衣料,小到针头线脑等细碎之物,也不可能全都外出采购。宫外几家常年固定的商号,时常会送货进宫里来。 刚才,她路经之地,也会有宫外的人来。要是被外头的人捡了去更不好办;谁都不认识,上哪去找? 她穿过那道狭长的长廊,道旁的海棠花开得煞是惹眼。满树的粉的花苞,红的花朵,妩媚动人;引得蝴蝶儿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叶一枚眨巴着眼眸,不由驻足停留,竟是看呆了。她葱尖般的玉指攀住一枝海棠,静静闻花的芳香;不料,一枝旁生的枝桠斜插过来,直抵着她高高的云髻。叶一枚被唬得不行,小心地将那旁生的枝桠拨开,才敢迈步前行。 她转过身正准备离开;忽然,身后的树丛后传来一个声音; “喂……,请问……?“ 叶一枚吓一跳,静静地看海棠,有人在树后偷窥她? 她奉命去尚服局办差,差事没办,兀自在花园流连;尚仪大人若知道,不定怎样责罚呢! 这说话之人,不定哪位娘娘宫里的?若被抓住了,还不得被扒一层皮? 叶一枚哪还敢往后瞅? 她敛神低眸,慌慌张张,落荒而逃;……恍惚间,她依稀感觉有什么落下了;…… 叶一枚急急往回走,必须找到那枚耳环。 她穿过绿荫密布的长廊,朝那棵海棠树走去。 海棠树下,站着一位玉骨风清的俊美少年。 那少年肤白如玉,浓眉如墨;穿一身月白色暗纹锦袍,头上银色丝带扎一个束髻冠,脚踏一双乌青色软靴。腰间一深绿色腰封斜斜搭着,更显得骨骼清奇玉树临风。 那少年眼睛搭着,慵懒地斜靠在树上,好像在闭目养神。 乖乖,好俊俏的小哥哥。 叶一枚心里赞一声,不过,眼下她有要事,没心思与他搭讪。 叶一枚像没看见他,径直走过去。她神情肃穆,低眸沉肩;眯一双凤目,眼睛往地上四下寻摸。她绕树三圈,甭说什么耳环,连一颗珍珠都没有。 哎,……它,能去哪儿了? 她沮丧地抬头;……一丝银色的亮光,从她眼前忽闪而过;…… 那少年正从身旁大摇大摆走过。他风神俊伟,手拿一绢丝折扇,折扇下系着一枚扇坠,不正是自己的珍珠耳坠? “这位郎君,等等,……”叶一枚一个箭步冲上去,拦在他面前;“请借一步说话!” 那少年斜睨着她,剑眉下深潭般黝黑的眸子如电般直直瞪着她;不客气地问:“小娘子是问我?……光天化日之下,小娘子拦住在下不让走,到底是何用意?” “公子,您说笑了。”叶一枚抬眸,笑得像朵花;心里却恨恨的。“您翩翩佳公子,穿得极好,家里一定不缺银两的。您这折扇看起来不错;……”她边说边用手伸过去,想摘那扇坠;“这扇坠,与您这折扇不配;做扇坠不如用玉佩。” “姑娘这样说,又是何用意?”那公子将手一收,折扇一扣背到身侧;嘲讽道:“难得识得我这折扇。姑娘既说它不错,那请您说说,我这折扇好在哪?” “……” 叶一枚愕然;睁着眼说瞎话吗?我那是告诉你,那扇坠不是你的。 不好跟人家发火,她依然低眉顺眼;“咳咳,我哪里懂什么折扇;……实在是,您那扇坠,该不是搭配这折扇的。” “哦,姑娘这般说,我越发觉得有趣了;……您见过我原先的扇坠?” 那少年将折扇收起,握紧于手心;眼眸斜睨着着她粉嫩的肌肤。他心里也恨恨的;年龄不大,眼睛却朝天,实在不把人放在眼里。 “什么?……”叶一枚抬眸;眼睛红红的,几乎要喷出火来;“公子莫不是成心逗弄我?小女子与你从不相识,怎会认得你原先的扇坠?” “你,没见过?……”那少年眼朝天;“那,你怎知这扇坠不搭配这折扇?这些个小玩意,原本没什么配不配;……某今儿走到这海棠树下,树枝上挂着这小玩意。这,是上天赏赐我的礼物。某惜物如宝,立时就用了。某说是绝配,又有何不可?” “公子,你逗我玩呢?”叶一枚听得火起。他早就看出来,我在找东西;还坏兮兮憋着不说? 她扬起脸来,捏紧了拳头,双眸如炬;狠狠瞪着他;“你眼瞎么?姑奶奶我右耳坠在你折扇上,你还好意思说什么上天赏赐的?枉你空有一副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叶一枚气急,再不管什么闺秀教养;好听不好听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嘿,我好怕怕!……看着年龄不大,娇娇柔柔的小姐;原形毕露眼冒凶光,是这般的厉害!”少年公子眯眸,唇边浮起一抹浅笑;“咆哮声声,如河东狮吼;……你这样子,在宫里只怕不招男人喜欢的。” “要你管!”叶一枚瞪他一眼;“我的东西,你还给我!” 宫里的男人,不就是高高在上的那位?本姑娘可没那想法。不过,跟这小男生说这些,料想他也不会懂。 “我和公子本就井水不犯河水;……”叶一枚顿一顿,声音低了许多;“我的东西,您请还给我!他日,愿送一件礼物,代为致谢!” “哦,此话可当真?” “当真!”叶一枚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 少年点头,不再赘述;将那耳坠从折扇上摘下,双手捧上;“姑娘,您收好,您的芳名,可否告之?” 第12章 赵良笙问询不得 “男女授受不亲,您这样不太好吧?”他主动归还耳坠,叶一枚不好硬怼;她放低姿态,脸上笑靥如花;“我身居内庭,和陌生男子搭讪已不该;更不能让小女子贱名污了公子圣听。公子,您还是莫打听吧。” “你说,我将耳坠归还于你,你送我一礼物回报。”少年并不生气;轻声说道:“你不告诉我大名,我又怎知你说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你若言而无信,我该如何找你?” “公子以为,我像那言而无信的人?……本姑娘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叶一枚自忖;无意中结识陌生男子,哪能随意将名字告之?况且,也不知这人底细;不好与他过多牵扯。 她认真想想,他若是无赖,拒绝归还耳坠,也是毫无办法。这人能在宫里自由行走,也非等闲之辈。不想与他过从甚蜜,也不能让他心生怨恨。 她抬眸,说道:“请您报名号,我自会记住;那份礼物,定然是不会少!” “既如此;……这,也是好的。”那少年垂眸,斜睨了她一眼;看她的样子,只怕是不会说的。没法强人所难;少年公子拱拱袖;说道:“鄙人姓赵,名晔,字良笙;……你若找我,去城西的荣漱斋一问便知。” “城西荣漱斋?”叶一枚点头;他还算讲理,没死缠烂打。说道:“过一阵子,我准备好物件,自会送至荣漱斋。” 叶一枚说完,抬脚就要走。 “姑娘,您请稍等!”那少年走上前,朝她长作一揖。“您到底信不过我;……若姑娘执意如此,笙断然不敢造次;希望姑娘您早日来!” “……” 叶一枚瞅他;……我也不知啥时能出去呢;自然没法与他定时间。 “其实,我老早看见了姑娘。”赵晔上前,说道:“我替荣漱斋给宫里送样品。宫里的风景与外面不同;我看花了眼,不小心迷了路。第一次进宫来,不好嚷得众人皆知;好不容易找到海棠林。我在海棠树丛里,看见姑娘您驻足赏花,被花枝惊扰;……我想上前问路,姑娘不知何故,慌慌张张走了;……我正想追,瞅见地上半幅耳坠。我估摸着,可能是姑娘您的;我不知道您去了哪方?估计姑娘发现首饰不见,自然会回来寻吧。所以,我倚靠海棠树树干,等姑娘你来;…… 看来,这人还算老实。望着他脸上那股认真劲,叶一枚默默地点头。 “公子您刚才说的话,让我对您平添了敬意;……公子如此识大体,护得小女子的体己之物,小女子在此谢过!”叶一枚望他深邃的眸子,并不回避;“公子,小女子在宫里当差,实在耽误不得;……他日,我定然会将礼物奉上。您放心,我定不会食言!” “好!”赵晔点头。 “谢谢公子的大度。”叶一枚朝他略微鞠躬;“公子,您说刚才迷了路;……您现在是否知晓了?” “嗯,已经知道了!”赵晔敛眉,声音低沉。 “不敢耽误公子正事;……小女子,也要办差去了!”叶一枚转身,急急地离去;…… 她娉婷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红墙黛瓦深处;…… 赵晔深邃的眸子里,热情一点点淡下去;……这丫头,真是滴水不漏!我花费半天力气,也没打破她的防线;没法知晓她的一星半点信息。她思维缜密很有想法,一点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 …… 叶一枚将这珍珠耳坠掏出来,仔细审视;它上边掉了一个挂钩,没法再戴回耳垂上。叶一枚索性将左耳的也摘下来,将一对耳坠收起,放在贴身的衣兜里。 她信步急行,迈步跨进尚服局的院子;问了一名小宫女,知道了女史裁制衣物的地点。叶一枚进了屋,脆生生地打量着屋子内,上上下下摆满的一摞摞布料。 窗边有一紫衣女子,正伏案做一件衣裳。叶一枚认得,她就是掌管服饰衣料的女史。 叶一枚往前打一偌;说道:“姐姐,尚仪局叶一枚有事前来请教。” “要裁料子,做新衣裳吗?”女史瞥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问。 “不是的,姐姐。”叶一枚笑一笑,甜甜地回应;“我是尚仪局的,……我来看看;……” “娘娘们要做新衣裳,自然差她宫里的女官来。宫里头的规矩,十分严谨;……吉服,朝服,常服,皆有定数。郑尚仪既差你来,难不成是尚仪大人想做衣裳?” “姐姐说哪里话?尚仪大人极喜清净,哪里要得了那么多新衣裳?”叶一枚躬身行过礼,说道:“郑大人差我来,自然是为夏日赏荷筵,要给我们这些秀女做舞曲的行头。” “宫里一年一度的赏荷会,自然是极其隆重的;……原来,姑娘是给娘娘办差来的。”女史望她一眼;眉眼俱带着暖融融的笑意;“我看你的面孔新,人长得这么标志,为人聪明伶俐,还能替郑大人办这么重要的事;……我猜,你一定是郑大人跟前的红人小叶子吧。”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难得宫里的女官们把我当回事!既然,这名号叫出去了,我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叶一枚心思活络起来。 她眉眼堆着笑,喜滋滋说道:“姐姐,您说哪里话?小叶子何德何能,不过赶鸭子上架罢了。我年纪小,大人抬爱,抬举我;……我人小言轻,也不能白白受了大人的照拂,唯有尽心尽力办事。” 呵呵;……这丫头好一张利嘴!那女史停了手里的女红,抬眼细瞅她。果然,是一等一的美人坯子! 女史扬眉道:“郑大人差你来,所为何事?” “郑大人听娘娘讲,今年的赏荷会务必办出些新意。大人想为舞乐的姑娘们每人新制一套头面。”叶一枚凤目含着笑;上前盈盈一拜;柔声说道:“姐姐,尚仪大人本要来的,不想尚宫大人来宣;……大人只能命婢过来,挑些上好布料和时新款式,回去让大人甄选。” 第13章 一枚良笙再巧遇 “叶姑娘言重了。尚仪大人吩咐的事,我等自当竭尽全力。”女史听她如此说,含笑点点头;站起来欠欠身,说道:“叶姑娘,跟我来吧!” “好的,有劳姐姐!”叶一枚笑吟吟地,躬身致谢。 “不打紧;……”女史笑道:“你换我一声姐姐,我也不能得了便宜。尚仪局舞乐者好几十人,要定制一批成衣;绣娘们又得耗费些时日;……不是我能做主的,我领你去见司宝大人,她可以向尚服大人请教。” “谢谢!全凭姐姐做主!”叶一枚紧紧跟上,唯恐再出意外。 女史领她沿着长长的回廊,走进东南角的一处偏院。她们刚进到院中,听到有人在说话。 “这些清一色的天水碧,这些是料子加了细密的金丝线,这些镶嵌细小的珍珠,适合娘娘们做斗篷;都是上好的料子,都是极贵重的;切不可疏忽大意!“ “是!” 堂下齐刷刷坐了几排,都是这里的绣娘。 一遇到宴乐大事,六宫中尚服局是最繁忙的。圣上少不了要裁制新衣;各宫的娘娘们也不带落后,都争抢着在这个时候裁制新衣;要在这种重要场合露脸的。 绣娘们起早贪黑的做活,压根儿没有什么休息时间。遇上那不体恤下情的主子,绣娘非但落不到好,还可能遭受飞来横祸;…… 叶一枚自觉很不容易;……绣娘们骨骼粗大的手指关节,长年劳作皮肤菜色,早早就添了皱纹。叶一枚觉得,自己很庆幸了。 “哦,……什么事?”女史领来一位陌生面孔;司衣抬高了声音。 “姑姑,这是小叶子;……尚仪大人派来的。”女史匆忙走过去,立于廊前静默不动。 “尚仪局的?……”司衣抬眸,望着叶一枚那妩媚整洁的脸。 “是,大人!“ 看这位大人的神情,她该已经知晓。叶一枚不再絮叨,办正经事要紧! “尚仪大人吩咐婢子来拿些成衣样式,刚才,这位姐姐说,要等姑姑定夺;……婢跟着姐姐来到这。” “嗯,原来如此!”司衣笑道:“大人从不打诳语。小叶子,这些都是;……你去,大胆地选吧!” “不,大人!”叶一枚扬起脸;说道:“尚服局这些,是内务府亲自督办,实在是名贵得很的。这些丝绸缎面这般锦绣,用来做头面,实在很浪费了。我们这许多人的行装,你们不可能悉心尽数刺绣而成。只要求,质地轻盈,浓淡相仪,挥洒自如;这般…………” “小叶子,你说的,宫内恐怕是没有。”司衣沉吟片刻;说道:“若尚仪大人一心去求,我们要进一些货来,才能定夺。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呢?” “只要有现成的料子,赶几日该差不多。”叶一枚点头;她又想起一事;问:“婢子想问,这许多人的行装,库里没有备货?……要到哪里进货?能不能来得及?” “库里本来也是有。偏偏今儿不赶巧,所有的丝棉制品断货了。”司衣望她一眼;没想到,这丫头考虑问题很齐全。她笑道:“恰好,有一家商铺来送货。再等一会儿,送货那位小哥来了,问问他便知的。” 宫外来的人?见好,还是不好?……偏又要得急,必须做到十拿九稳,否则,回去没法回复郑尚仪。 叶一枚心里尚在盘算中。这时,某人高昂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 “司衣大人可在?……荣漱斋前来送货,求请姑姑派人过去验货。” 这声音,真好熟悉! 叶一枚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她想退出去时,却已来不及了。 糊着细密窗纱的隔断门“哗啦”一声,徐徐地推开;…… 堂下站着的,正是那位少年公子,一袭月白色长衫迎风而立,映照着他眉目熠熠生辉,更加显得丰神俊朗。他那双桃花眸一扫,望见屋内的俏佳人。一丝得意,慢慢爬上了他的眉梢;不过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那片刻的神态,快得别人以为看花了眼。 他沉肩敛眉,长袖一挥,双手向上拱起;“姑姑,良笙来了;……我家掌柜说,铺子里新进了一批货,送来些请姑姑慧眼识宝;不知姑姑可否有闲暇?” “赵家小哥来了?”司衣笑吟吟地,换他进屋来。“赵家小哥来得正好,我们这正好有些事,烦请你们铺子再送些布料来。” “姑姑说哪里话?有什么烦不烦的。姑姑能想到我们,是对我家铺子的肯定,我们荣幸之至!”他双目炯炯,神态自若;“姑姑有事只管吩咐,某定当服从命令!” 接过他递来的细碎布料;司衣认真细致地观察;用手搓一搓,揉一揉;紧握在手心,再松开手;……面料挺括如新,既无半点褶皱。“嗯,不错!” 她抬眸说道:“这都是荣漱斋新进的货?……这样的料子,有没有质地更轻柔,颜色更淡雅素净的?” “有的!姑姑,您要什么样的,要多少?”赵晔躬身再问。 “这位叶姑娘,是尚仪大人派来办差的;……”司衣转向叶一枚;说道:“叶姑娘,你需要什么样的,你就直接跟他讲。” 赵晔再次看到她;心里暗搓搓的高兴。但是,他脸上没表现出来,端得很肃穆。他寡淡地点头,双手作揖道:“叶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 “啊?……哦,……好!”叶一枚避不开,不得不应答。 “这种料子,要淡粉色的,搭玫红色的腰封;……这种料子,颜色再淡一些,……;”叶一枚捻着布料一角,一边快速翻动着。 她好像很熟捻的样子,自己的想法能清晰地说出来。尚服局司衣和女史互相望一眼,心里暗暗称奇。 “是,好;……在下记下了!” 那人面色平静,一一答应着,记了下来。一双桃花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叶一枚浑身很不自在。 不知真有缘,还是遇到煞星;……一日之内,遇见他两次;而且,是在宫禁森严的王庭! 叶一枚心里觉得晦气。 第14章 低处求人矮三分 叶一枚是刚入宫不久,督办采买得心应手;对布料配色等,着实有想法有见地。她说得头头是道,像是个懂行的能人。司衣心里暗暗称奇。 叶一枚说话间目光闪烁。司衣以为,她还有不如意之处;便问道:“小叶子,有什么不对?……你看好这布料,是不是就可以定下来。尚仪大人若全权交给你负责,直接交给内务府采办就是。” 见她眉心跳了跳,司衣又道:“……还是,要先回禀尚仪大人,等大人来定夺?” “婢子怎能定夺?……自然要回禀尚仪大人的。”叶一枚低眉答道。 叶一枚心里一惊;暗暗说声“糟糕”。她目光闪烁,不过回避赵烨的灼灼眼神。叶夫人有家服饰店,这些知识,她从小耳濡目染,渐渐明白不少。她只想快些离开;到底还是心太急了些。不经意间,流露出叶家千金的行事做派。 “嗯,”司衣暗暗点头;这姑娘还不错,懂得并不冒进;上下有仪,也知道分寸。“你既要得急。不如,让赵家小哥陪你回尚仪局。你亲自问过郑大人,就可让他回去采办;……免得耽误了正事。” “这……;”叶一枚目光一滞,心里是极不情愿。让我带他回尚仪局?想得美! 廊下的少年公子拱手垂立,在等着她们定夺。他低头沉肩站立;眼睛望着地板,看不出他的表情。 叶一枚目光婉转,灵机一动。她凑近司衣近旁;轻声道:“大人,婢子与他不熟。再说,我一个姑娘家,在宫内与外男走在一起;……是否,有碍观瞻?” 司衣闻言点头,她确实考虑欠妥。尚服局待久了,接触的人多且杂。各宫的娘娘们总是花样出新,绣娘们的针线活几乎没断过,她也时常也要上手。针线活都做不过来,哪会考虑男女大防的问题? 司衣抬眸,望着叶一枚;……新入宫的这名秀女,五官精致妩媚动人,长得实在可人,活脱脱美人坯子。女人们嫉妒心重,这不是在给人话实吗? 难怪,她这样爱惜自己。 司衣点点头;大声道:“赵家小哥在我这等一等。你立刻回去,回禀尚仪大人;……务必让大人回个准话。然后,我们这边督促内务府立即采买。” “是,姑姑!”叶一枚躬身,再谢道:“婢女即刻回!” “姑姑,这样恐怕不好。”赵烨站在廊下,隔开很远。他哪知道她担心什么。他抬手拢拢衣袖;鞠躬道:“姑姑,某怎敢劳烦这位姐姐跑来跑去,甚是劳累!” 他急于揽活,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姑姑着实心疼小的,好事能想着小的;小的心里十分感激!他日,一定重谢!……万一,尚仪大人不在,或大人处理别事;您让这位姐姐怎么办?或是,尚仪大人将生意给了别个;我岂不空欢喜?……不如,我随这姐姐一起去,我在外静静候着就是。” “赵家小哥说的极是。”生意人重利益,断不会有什么轻佻之举。司衣点头,转向叶一枚;说道:“荣漱斋是老字号,往来宫里多次,从未出过差错。姑娘且放心,让他随你去吧。” “是!婢自当遵命。” 司衣大人既这样说,叶一枚怎好强行推辞?况且,尚仪局的舞乐者急需行头。不能因心里的芥蒂,拒了尚服局一应人等;姑娘们的服饰是顶顶重要的! 司衣大人发了话,叶一枚没办法;只能点头应允。推三阻四,也不像她的风格。 叶一枚辞别尚服局一应人。她从大门出来,不等后面人跟上,急急地就往前走。 “叶姑娘,等我一下!”赵烨在后边喊道。 他急急地追赶;可是,竟撵不上她。他心里也是奇了。 叶一枚轻功极好。她不想让后面人跟上,自然就会加快步伐。她的脚步轻盈,或急或缓,信步前行。那个人走得快,她比他更快;那人走得慢,她的步子会放缓。 赵烨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回,他索性不急了。他放慢步伐,慢悠悠地走。 “哎,你能不能快一点?”叶一枚觉得,他太磨蹭;不得不停下脚步,催他走快一点。 “哦,姑娘在与我说话?……” 少年公子并不看她;眼眉清秀,头朝着天。 “嗯,……”她压住心里的怒火;轻声说道:“你这样子走,怕是要走到明天才能到?” “姑娘着急了?……”他斜睨了她一眼:“姑娘既着急,赶紧儿,你先走,去办你的事;……我慢慢跟上。” “你!……” 事有轻重缓急;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心急。 她没有办法,笑着,几乎是谄媚。“赵公子,能不能请你稍微快一点?” “好滴,没问题。”赵烨右手挠头,咧嘴嘿嘿傻笑。 美女对他笑了,也殷勤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嗯,白痴!” 这关键的节骨眼,没必要与他一般见识。 女人心里腹诽着;脸上是笑吟吟地。“赵公子,赵家小哥,舞乐这,要准备齐全;……必须要用新的吉服,请公子定要相帮哟!” “可以!”对方眼睛往前瞅,目不斜视。“不过,你还得送我一件礼物!这一家件与那一件,姑娘,共欠我两样礼物了。” 丫丫的,趁火打劫不是? 叶一枚心里很不舒服,咬牙切齿的。但,她不能跟他翻脸,笑嘻嘻地;“好的,赵公子,记下啦。” 不就是两件礼物吗?又没和他敲定要什么。到时候,随手给他两样。 对,就这样,没毛病!她这么想着,心里偷着乐。 “到,我进去了;……”叶一枚站住,冷着脸;说道:“赵公子,你先在这等;……我进去回禀了大人,即刻就出来。” “是,姑娘请放心。”他站在那里,轻咬着唇瓣;脸上全是笑意。“姑娘若不出来,我不会走的;……平白无故的,得了姑娘两样礼物。我自然该尽心办事才是!” 他咧着嘴,肆无忌惮笑着;心里不免得意洋洋。 瞧,看把他美的! 第15章 莲花绝舞惊四座 唐宫内庭,赏荷游园会如期举行。 御花园荷花袅袅婷婷盛开,一朵又一朵粉色的花儿,如约而至亭亭直立。粉色的花儿争奇斗艳,摇曳生姿别样生动。 百官携女眷进宫,与圣上同贺丰年。御花园内,官员的女眷们打扮入时,与后宫娘娘们一起赏花。 娘娘们对王宫宴席是最为起劲的。她们平日出不得宫,能在王庭筵席上露露脸,在要紧处不落后众人,是她们最开心的一宗事。 “娘娘,今年御花园的荷花,较往年开得都好。”一十六七岁的青衫姑娘,停住了脚步。她指着荷花池,说道:“娘娘,中央几株硕大如盆;……婢女去采几株来,去装饰娘娘的寝宫,可好?” “莲,出污泥而不染;……摘下来,全没了灵气。这样,看看便好!” 说话的娘娘,二十六七的美艳少妇。她年纪虽轻,雍容华贵,举止有仪;……她满头珠翠,众星拱月般,被前呼后拥着。 这样的架势,中宫娘娘周后本尊无疑了。 “娘娘说得极对!”婢女屈膝弯腰:“珠儿考虑不周,珠儿明白了。” “嗯,珠儿;……别耽搁了,赶快去清辉殿;”周娘娘道:“本宫必须先行到达,不能让圣上等!” “是,珠儿恭请娘娘上轿!”婢女喜珠道。 “嗯,”周后点头应许。 她轻移莲步,上去轿内坐好。 “起!” 前面的宦官扯着嗓子嚷着。 周后坐在轿内,眼眸却没离开;……满池菡萏妖娆,她只轻轻叹了口气。 花,就如美人儿;极盛时,离衰败不远。花儿开败了,零落成泥碾作尘;……后宫美人呢?一入重重宫墙,便没了自由。荣宠,自个受益多少?如她,贵为后宫主位,从来不敢松懈半分。 譬如这样的盛宠,不过挣个脸面;一则给母家争脸,二则为自己邀宠;…… 她坐软轿内,一路行来;不断有人前来行礼,她都微笑着点头。 行至清辉殿;这里,已是人声鼎沸。 周后定睛一瞅,原来,圣上已经早到了。 君王今儿心情好;脸上出现很久未见的笑容,真真难得! 圣上的兴致很浓,写了一曲又一曲咏荷词;引来臣子们和娘娘们的称颂和赞誉。 “圣上的词堪称绝美,古今难觅第二人!” “圣上政绩赫赫,一如圣上的绝句好词;……” 君王听过,不过淡淡一笑;挥挥衣袖,大方得很;“赏!“ 周后见君王如此;笑盈盈地迎上去:“圣上,今儿可高兴?” “哦,娘子来了?……今日,这筵席多亏你,甚是劳累吧!”君王迎着她,笑道。 这位李后主爱学民间夫妻,私下只管她叫“娘子”。 “谢圣上体恤!” 君王这样称呼;她可不敢在大庭广众直呼“夫君”。 “圣上,筵席开始吗?”周后笑道。 “好!” 君王点头;放下朱毫,与她一同入席。“众卿一同坐吧!” 大臣们一一入席;边吃些冷食,边观赏舞乐。 筵席行进到一半,舞乐声慢慢起;…… 在波光滟滟的湖畔,一群美丽的女子,在渔舟上采莲。渔舟在亭亭净植的莲叶中穿行。一双柔荑上下翻飞;是轻柔的,灵巧的…… 突然,从湖面下冉冉升起一朵巨大的金莲。金莲高六米,莲台中央,一位华服女子,亭亭玉立;……女子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象征金莲蓬勃生长;…… 金莲后侧,年轻的舞娘们身上粉色的金丝缕衣,在清亮的月华和灯下发出粼粼的光。舞娘们头顶戴金色斗篷,下身穿着像蓬蓬裙,纤腰上飘逸丝带…… “咚咚咚”三声鼓响,金莲顶端女子变换了姿势。随着乐音,她快速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快得看不清楚;……她左右腾挪,甚至,还有漂亮的起跳。 最后,她宛若出水芙蓉,稳稳立在金莲中央。 “好,不错!” 清辉阁内,最尊贵位置上,君王目不转睛望着金莲台上的姑娘。他抚掌大笑;说道:“异曲同工,甚妙!” 周娘娘眼里含着笑:窅娘一直生病,御医挨个瞧过,都没见好。圣上,独爱这莲步舞;……以为,从此要绝迹,没有想到,有更灵动活泼的舞艺。 娘娘侧脸,低声问身旁的喜珠:“刚才起舞的姑娘,姓甚名谁?何时入的宫?我怎地一点都不知道?” “娘娘,是今年新进宫的秀女。”喜珠也是一脸懵。 尚仪局嬷嬷低声道:“郑大人临时提携的……;看她,还有些本事。” “今年新晋入宫的?”周娘娘点头;这秀女,这表现,可是真不错! “圣上说有赏,让她上前来领赏。”宦官来传话。 …… 叶一枚在金莲台上,感受到四周男人灼灼的眼神,女人们眸子里的热络。女人的情绪,有犀利,有欣赏;甚至,幽怨;…… 我,成功了! 叶一枚在心里说道。 第一次在这么高的舞台上,领一群豆蔻年华的美少女,舞这步步生莲舞曲。她心里生出别样的情感,为自己喝彩骄傲。 郑尚仪很信赖她,舞娘的行装,让她酌情增减。有尚仪大人撑腰,才敢大胆启用新的,轻柔的面料。舞娘们的舞袍,用最省的法子办到了。群舞,讲究整体效果;舞娘们袖袍上图案是否清晰,刺绣是否精美;看台上的人,几乎是看不到的。 有女史来唤,娘娘要见她。 叶一枚点头,没觉得哪里不对。她换下金丝熠熠的舞裙,跟着这女史来到清辉阁。 她自然知道,清辉阁的众人都非等闲之辈。 她悄悄上前,盈盈下拜;“婢子叶一枚,拜谢娘娘!“ “抬起头来,让哀家仔细瞧瞧你。”周娘娘平声静气,笑着问她。 我抬头见你?……叶一枚并不想在这出风头。 叶一枚心里不情愿,脸上没表现出来。她灵机一动;“婢子姿容浅薄,容颜粗鄙;不敢示前,恐污圣听。” “无妨,哀家赦你无罪!” 娘娘声音不高;但,很有威慑力。 “是!” 娘娘说恕她无罪,真是没有办法。 叶一枚抬眸;上首位坐的高高在上的君王;君王身侧坐的是正宫娘娘。 第16章 娘娘有仪丽人慕 叶一枚从进入大殿,一直低着头。秀女没被允许,是不能随意抬头的。 国后娘娘金口玉言,叶一枚慢慢抬起头来。她那小巧的嘴巴,变成夸张的“o”型。弯如刀裁的柳叶眉下,桃花眸眯成一条缝;突然,眼眸里什么东西在闪,激动得阵阵发颤;…… 她的眼睛越过国主,竟望向国后娘娘。她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娇媚的脸庞上,是大写的“崇拜”;结结巴巴地说道:“婢……婢女拜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呵呵;……” 国主被晾在一边,备受美人冷落。嫔妃们与官员女眷,止不住掩嘴窃笑。 不与国主示好,眼里唯有国后?…… 这名秀女舞艺冠压群芳,足以让君王注目;模样娇媚可人,何需谄媚国后娘娘?…… 唉!白瞎了这闭月羞花貌;…… 众人真心觉得,这秀女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真,可惜了! 国主望着跪地的美人。他清了清嗓子;柔声问道:“下跪者,何人?” 一国之君后宫佳丽如云,谁个不盼君恩一顾?……偏偏这花般容颜的丫头,眼里没有他!这位风流倜傥,自许才情高的君王心里很不得劲。 “婢女,皎兰居叶一枚。” 叶一枚大概想起来;主位上,君为大。她伏在殿前,敛眉沉肩;再不抬头,更不敢言语。 “好,不错;”圣上声音温柔;又道:“卿一舞颇惊艳,重现步步生莲舞,可见下足了功夫;……” “谢圣上;”叶一枚抬眸;不等国主说完,立时回道:“我舞艺本不出众。多谢尚仪大人提携,更有中宫娘娘的倾情相授;……” “哦,中宫娘娘倾情相授?……”国主侧目;瞅一眼身畔的国后;“娘娘深居后宫,你是如何见到?” 上座的中宫娘娘听得是一头雾水。娘娘定睛瞅她;她从未见过这秀女。你看她生有仪态,眉眼盈盈,眼波流转,端得是灵巧可人。 但,她见到自己,为何如同见到亲生爹娘般?不,不止;……好像,还有些崇拜? “回禀圣上;……婢女进宫日久,这生莲舞很难,每日细细琢磨也不得要领。某日午间,婢子迷路在御花园;昏睡中,得到娘娘指点,受到了启发;……” 叶一枚柔声细语慢慢道来。她两片薄唇,上下翻飞;说得头头是道,煞有介是。 女眷们听到如此,更不免掩嘴失笑;…… 呵呵,这丫头莫不是傻?……就算这梦是真的,做梦梦见而已;哪有将功劳,推回给人的? 国主的心里,是空落落的;…… 这,什么?她的心思,既不在自己?她,追随国后的? 他,一腔柔情似水,没得到回应;……换做一般男子,都会受不了吧!更何况风流倜傥的玉面君王? 国主深深然,侧目注视着周后;“这些个,都是娘子的精心安排?……真,有劳娘子了。” “圣上,……” 周后含着笑,点头示意他勿急。 大庭广众下,周后没有戳穿她。这么好的缘由,她放着不用;这名秀女,是真傻么? 宫廷赏荷筵席,除这小小插曲,结局完满。整个筵席从食物到舞乐,布局谋篇立意新颖;君臣上下同心,共享这盛世繁华。 周后在筵席上,没有戳穿她。并不意味着,会放过她,一味纵容她。 国后娘娘阅人无数,正常人的表情,她还是看得出来;……这名秀女,绝不是那痴傻的。只是,不明白,姑娘为何要如此?…… 娘娘传人宣她来;单独留下她。 娘娘直接了断地问:“小叶子,你倒是说说,如此好机缘为何放过,对圣上那么冷淡?” “冷淡?……我……我么?” 叶一枚指指自己鼻尖,一副比窦娥还冤的表情。 “哦,”周后抬眸,笑道:“呵呵,你真不懂吗?……难道,真冤枉了你?” “娘娘,婢女少时在家;有一日,家里来了一位云游和尚。那和尚看见我,频频摇头。他说,此女日后必定富贵;……但是,不要轻易许配了郎君,特别是婢女十五岁前。” 叶一枚慢慢讲故事。见娘娘在听她讲;她顿了顿,又说道:“一开始,我不相信的。后来,与我结亲的郎君,不是疯癫,就是意外;……我从开始的不信,到后来,也只能慢慢信了。” “这么说,你好似有邪气;……与你结亲的郎君,一个不落,都出了意外?满嘴胡言乱语!”周后狠拍条几;大声呵斥道:“你叶家好大的胆子!这么个红颜祸水,既送来宫廷做秀女?……国主若选了你;岂不是飞来横祸?” “娘娘!” 叶一枚吓得不轻,“噗通”一声跪下。 娘娘一声怒喝,顿时让她清醒过来。 玩大了!若是株连九族,自己小命难保,岂不是死翘翘? “娘娘,婢女错了,说错了。”叶一枚怕得很;颤巍巍说道:“婢女有一位情投意合的郎君,我们两个人相约白头的。这时候,宫里来选秀。我爹他……我爹他贪图荣华富贵,非得将我送进宫来当秀女;……婢女虽没有什么大能耐,但是,说话也是当真的。我竟答应了郎君,绝不能三心二意。” 叶一枚说得哆哆嗦嗦的,好像十分害怕的样子。 周后见她如此,心里有几分不忍;原本就是吓她一下,让她说出内中的隐情。叶一枚的心里,竟然有别的男人,就不会将圣上放在心上了。 嗯,这样的女子,倒是不错;许她些小恩惠拉拢她,何愁不会为自己所用? 周后将她拉起;叹息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叫人生死相许。你,还真是多情的女子,你这样用心待人,别人会不会如此待你?……你这么个好人儿,怎么摊上这么孤苦的命?” “娘娘,我……;” 叶一鸣心里暗喜;没想到,这么个破落的桥段,国后娘娘还相信了她。 她假装感动到无以复加;“娘娘,婢女管不了那许多,权当为了一颗真心。” 第17章 巧思量晋升八品 中宫娘娘斜斜倚在贵妃榻上,葱兰般的手指时不时抬起,抚一抚身畔的一鼎玉麒麟雕像。 她如云般缎黑秀发向上绾起,用细桃木簪轻轻别在脑后;一身淡绿印花的常服,宽袖对襟长裙,腰间用白玉缎面绸布系着,越发显得她腰肢纤细。 她身上没有珠翠环绕,平淡雅致的仪容;更显得姿态婀娜,风情万种。 不过二十六七岁,她的眼睛有些空洞,脸上的神情淡淡的,挡不住吱吱冒出的不胜烦忧;……全没有年轻少妇的简单随喜。中宫主位,操心劳神如她;深沉如同中年妇人。 “小叶子,秀女进了后宫,心里只能有圣上,再不能装别的男人!”娘娘朱唇亲启,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你那些疯言疯语;……不过春闺寂寞的怀春曲,是做不得数的,以后切莫再提!自己心底的事,不能随意向人袒露。若被那心怀叵测的听去,再对你发难;哀家也保不了你!” “是!娘娘菩萨心肠,上天厚德载物,保佑我朝江山永固!”娘娘信了她的故事,叶一枚心里暗喜。她的脸上呈现出悲悯之态;像是醐醍灌顶般,脸颊上挂着几颗晶莹泪珠;“娘娘用心良苦,婢女感恩在怀!娘娘千岁对婢子说的每一句、每一字;……如朱玉濯濯,洗去愁云惨淡,小叶子铭刻于心。” “嗯,还不错;……”周娘娘呷了口茶;眼角余光扫她一眼,淡然道:“知道深浅就好。守好自己的心,别做糊涂事!” “娘娘;……”叶一枚泪眼盈盈;惶恐,伤怀;还有一丝感激;“娘娘,您大人大量包容婢子的过失。婢女心里感怀!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娘娘请放心,那些疯话,让它烂在肚子里,我以后绝口不提!” “嗯,地上凉,你且起来吧!”那梨花带雨的娇俏容颜,实在是招人疼惜;娘娘亦动了心,跟着淌了几滴泪。 她掏出丝帕,拭去脸颊的泪珠;轻声道:“何其玲珑剔透的人,怎会为一个‘情’字,却走了偏锋?……你记住,有些事,强求不来。你再大一些,也就没了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宫廷内,君威不可测;……你冷落了圣上,再想回头,可千难万难。暂且来说说,你以后有何打算?” “婢女,并非故意冷落圣上;……婢女觉着,我年龄小,学识浅薄,资历不够;母家又势微,不可全然依靠,只能是藏拙,等待以后;……” 叶一枚眼角噙着泪,可怜巴巴杵在那。 她低下头来;“婢女有个不情之请;……婢女,没有别的要求。希望,能在娘娘跟前,做个跟班女史即可。” “哦?……”她既有如此见识?娘娘眉头一挑;又道:“一入后宫深似海,多少女子想方设法,只为求君心一顾。你难道与别个不同?这样的标致美人,真就心如死灰,没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叶一枚垂首站立;“婢女……婢女不敢有别的想法;……只想在这宫里有一席之地,能够安身能躲避风雨。婢女求娘娘的庇护,让我能在后宫安然,就是天大的福分。不论娘娘收不收留,婢女先行谢过娘娘!” 她,不过十四五岁年龄;既有这样的想法和思虑?……果然,非一般的尤物可比!若能将她收在麾下,以后,再慢慢调遣调教她。 “你不愿侍君,我必不能强迫你。你的年龄尚小,中宫暂时也没有闲职。不如,你还回尚仪局,多学些本事;……做个女史,可保你衣食无忧。日后,你的一切,看你的造化了。”周娘娘赞许地点头,又道:“或者,你啥时候回心转意,还有别个心思,可及时来告之。” “谢娘娘;……全凭娘娘做主,婢子安分度日,不敢有其他妄想!” 叶一枚回答得诚惶诚恐。 说完,她倒头便拜。她匆匆辞行出来,言多必失;……生怕自己多说,再惹得娘娘不高兴。 毕竟,叶一枚不过区区一婢女,中宫娘娘的心思,她怎能妄自揣摩? …… 叶一枚依然在尚仪局出入。每日,只管在倚翠阁勤练习,身子轻盈快如疾风。别人如何讥笑嘲讽她,她也只当没看见一样。 几天后,叶一枚住的皎兰居,突然红火了。 有黄门官前来宣旨。 上渝: 尚仪局秀女叶一枚;淑茂静闲懿恭,素雅博文通音律,动履珩璜之节。恭敬端庄,勤谨侍主,今晋为八品仙韶副使,以示褒奖。 叶一枚跪在地上,从黄门官手里接过圣旨。望着圣旨上的旨意,叶一枚心里嗨到飞起。 咚咚咚将,正八品乐官!这么说,中宫娘娘心里接纳了她? 也就是说,从今儿个起,我是有品阶的女官!以后,在宫里,不说横着走;但,至少泯然于很多人,名正言顺地做事。她在宫里,能昂首挺胸。 云曦和琼佩两个丫头更是喜不自禁。 “姑娘,正八品女官,在尚仪局里,姑娘能说上话了。”云曦抚摸着那烫金的圣旨;感喟道:“姑娘一路走来,付出了许多;……姑娘是有志气的人,不愿飞上枝头做凤凰。姑娘真是能耐;将步步生莲舞,演绎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博得圣上的喜爱;甚至,中宫娘娘也不吝惜……” 叶一枚与中宫常有走动,云曦是知道的。 “婢子有一事不明;……”琼佩服她,问道:“在御花园宴席上,圣上对姑娘青睐有加;……姑娘,你为何不予理睬呢?” “你懂什么啊?……你当真以为,成为后宫宠儿是多幸运的事?”云曦瞥了她一眼;说道:“咱们姑娘年纪小,在宫里根基也不稳,平白无故受圣上荣宠,后宫娘娘们不得嫉妒死?……姑娘比不得家大业大有权势的大家。姑娘的做法,实在是避其锋芒,韬光养晦之举。” 叶一枚不由一愣;真没想到,这云曦姑娘看问题很有见地;老道又深刻。 第18章 仙韶副使欠人情 “小叶子,她来了吗?……” 叶一枚刚进入尚仪局内院,听到郑尚仪内敛沉稳的声音。 叶一枚心内一凛,下意识整整崭新的袍服,轻轻推开尚仪局议事厅的门。 郑尚仪在上首端坐,两名司乐分坐在两旁。叶一枚见到她们,立时行了跪拜大礼;礼毕,垂首在下首站立。 “不必多礼!”郑尚仪挥挥袍袖;说道:“八品仙韶使,赐座!” 这么正儿八经地示好,叶一枚有些猝不及防,“多……多谢大人!”她不再推辞,抖了抖袍服,挨着右侧的薛司乐身畔坐下。 “叶韶使,日后跟着薛司乐,好生做事就是。”郑尚仪望着她,星眸炯炯。 “是!”叶一枚向上拱手,说道:“大人放心,属下谨听教训;一定尽职尽责,绝不辱使命。” “好!尚仪局得仙韶副使,我等很是荣耀,甚幸。”郑尚仪满意地点头。 她扫一眼在座人等;又说道:“圣上笃信佛法,于宫中建永慕宫,钟山建精舍,御笔题为报慈道场;时常外出礼佛。圣上君威赫赫,自然该与百姓不同。圣上所到之处,自然有乐师跟随。典仪典乐照常得有,依然是宫里的规矩。下月,圣上将去报慈道场听禅师讲法,尔等要紧紧跟随,不能出任何纰漏。” “是!” 两名正负司乐及叶一枚都起身,大声回应着。 郑尚仪安排,让她跟着薛司乐学做事,叶一枚一口应承下来。她掌管内庭舞乐,身兼舞乐教习,她多一些自己的时间。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事事唯恐不完备,每日都很勤勉,事必躬亲,几乎没有闲暇时间。 叶一枚晋升为仙韶副使,成为尚仪局的八品女官。她凭真本事拿到的,尚仪局众人心服口服。 这一日,她为典仪礼服,又来到了尚服局;这回,定制外出乐师的服装。在绣坊内遇到的女官,依然是上次那位年长的司衣。 叶一枚笑吟吟地迎上去,躬身道了万福;说道:“姑姑好,尚仪局叶一枚前来叨扰!” “叶副使?……”司衣自然认得她;笑着拉着她的手;说道:“叶副使到这,想必是有要事的。” “姑姑,说不上是要事!是宫里的事,少不得还要麻烦这里的绣娘姐姐们。” 叶一枚笑容满面;说出的话也很甜。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叶副使别见外。绣娘就是做活的,说不上什么委屈。”廖姑姑眉眼堆着笑;又道:“我们在宫里当差,全都为了圣上和娘娘。缝制衣物礼服,都是我们绣坊分内该做的。” “岂敢岂敢,”叶一枚谦让道:“姑姑,都是宫里的姐妹。大家跋山涉水,辞别家人来到这,都不容易。我们更应和睦相处才是。” “你说的话,我倒挺爱听。”廖姑姑点头,心有戚戚。 她想起一事,笑道:“副使这样为人,断不会过河拆桥,不知回报的!副使答应了赵家小哥什么事儿?那小子每次到这,没完没了追问你;……我问他什么意思;他支支吾吾又不肯说!好像,你有什么东西没还与他?” 糟糕!还真是! 叶一枚想起来,是答应过送他礼物;答应了,没送;欠他的了。没想到,自己将这件事,忘得死死的。 他,会不会以为——我真心地想耍赖,不想认账么?成心的,就想黑他一次? “我,若欠别人东西,怎么可能不给呢?”叶大小姐嘴上不让步;“我什么也没有拿他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我想拉拢他;允诺送他礼物!……谁曾想,这两个月,尚仪局事儿多,把答应过的事忘了;……” “果真是如此,我就说嘛,叶仙韶怎能做那种言而无信的事?” 廖姑姑说话声音很大。她朝里间说了一句;“赵家小哥,你出来吧!” “谁?……” 叶一鸣不由得一愣;抬眸,木纳地望着;“姑姑;……?” 她话音未落,听里间的门帘一挑;红唇俊颜的年轻男子,从里面一步跨了进来。 他朝叶一枚深深一鞠躬,大声说道:“这位姑娘,咱又见面了!真是凑巧,我刚到这,姑娘就来了;实在是有缘。深宫内苑,遇见一个熟人不容易。” “嗯,幸会!” 她鼻腔里轻轻哼一声;眼睛斜睨了他一眼,瞅着别处;“不就两件礼物吗?才过去多久,你怕本姑娘会赖了去不给?” “叶姑娘?……” 见她脾气如此火爆;赵良笙有些懵,不知道又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奶奶。他挠挠头皮,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本姑娘,现是正八品的仙昭副使,以后,还请你放尊重点。”叶一枚大声道。提醒他,尊卑有别! “……姑娘,不,大人;您啥意思?……可否告知?”他一脸的幸灾乐祸,唇边浮起坏坏的笑。 “没意思。”叶一枚撇他一眼; 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唉,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转过身去要往外走;走两步,又停下脚步来。“那个,你不是要礼物吗?赶明儿,我让人送你那就是。” “如此这样,甚好!”赵良生嬉笑着。 他皮着脸,凑近去;问道:“姑娘要还我什么礼物?……会不会随便送我一件烂大街的小玩意儿。” “你放心,断然是顶好的!省得你再编排我!”叶一枚冷冷地道:“君子一言既出,自然说到做到的。” “好,那小的就恭候您了!”赵烨回头,唇边浮起一个浅笑,再朝她做了个揖;说道:“叶大人,我会一直等的;……你要不送来,我会来这儿等,……一天又一天了,直到你来为止!” “你?……难道会少一件礼物?” 被他盯上了,真心丧! 叶一枚斜睨着他;…… 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派头,一身缎面刺绣斜襟长衫,华美而精良的真丝料子;腰带上一枚上好的玉佩,价值不菲,足够买一辆全套上等车马。 这样的公子哥,会缺钱买礼物?莫不是拿我寻开心? 第19章 人前人后两张脸 叶一枚回到皎兰居,翻出行囊中所有的体己,能拿出手的,像样的称得上礼品的,还真没有几样。唯有那盘龙花纹的月牙型玉佩,像是个值钱的物件。 她抚摸着那块温润的美玉,陡然生出一股亲切的感觉。它,连接着原主和自己,岂能随意送出去? 赵良笙只见过两面,礼品可以上市集去买。或者,可以请他出来,买两件别致的物件,礼轻情意重,他应该不会介意。 顿时,叶一枚为自己这个想法欢欣鼓舞起来。的确,宫闱外的金陵城,都还没去瞧过;该找个时间,到宫外去看一看。 云曦从院外走进屋来,手里捧着一个大锦盒放置案头;说道:“薛司乐刚差人送来的,整整一大盒乐谱。” “哦,乐谱?……”叶一枚点头。 她怏怏地接过来,宫、商、角、徵、羽这调调,她用得不太好。这五音,与现代西方的音乐不同。当然,古中乐的五音唱名,不可能同西乐的“哆、来、咪、索、拉”叫法一样。 叶一枚看了半晌,她对这五音本就不熟练,心里想着欠了别人人情,总是不太好。思维有些紊乱,总进入不了状态。 叶一枚将乐谱扔一旁,抬眸望向云曦;“云姐姐,你坐!听你口音,不像是金陵本地人,你知书达礼,就算小户人家,也不会希望女儿进宫的;……是怎样进的宫,哪年进宫的?” “我进宫将近三年,”一提起这,云曦眼圈先红,面容戚戚;“我家住江北,爹爹是县丞,一家子本来和美度日。后来我们朝廷战败,那边广袤的土地,拱手让与了他朝。我随着爹娘来到金陵,不想,没过几个安生日子,爹爹一病不起;……没法子,我只能寻了这出路,才能缓解家里的困顿;……” 云曦说到这,眼泪婆娑,已经泣不成声。 “云姐姐……;” 叶一枚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手,不知怎样安慰她。 悲苦的遭遇,云曦是这样,青沅也如此;乱世飘零何其苦,只有天下一统;人们安享太平,不受颠沛流离之苦。 待她心情平复,叶一枚说道:“姐姐,改天,咱们到宫外去看看;……你顺便也可回家去瞧瞧!” “你是说,咋们能出宫?”云曦听得此话,眼前不由一亮;“枚儿,你真能带我出宫?” “当然!郑尚仪交待下一些事,我得出宫去办。”叶一枚点头;“薛司乐和我,要应对很多事。圣上和娘娘常去宫外寺庙中礼佛;确保圣躬出行万无一失,典乐官要先行去踩点,摸清那边的虚实,确保万无一失。” “真的……真的带我随行?”云曦眼眸里亮晶晶的。 一入后宫深似海;她以为,非等到年老体衰,才能自由出宫。 “放心,过两天,咱们一起出宫!”叶一枚轻声道。 …… 荣漱斋生意兴隆,有一半,是因供应王宫大内;有一半,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来店里的多数人非富即贵;几乎是看好什么都就拿,都不予讲价。 曹掌柜四十多岁年纪,身材魁梧高大;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生意人,犀利的眼神泛着光,倒像是行伍之人。不过,他打得一手好算盘,不佩服不行。 曹掌柜在铺子里忙前忙后,一张能说能道的嘴,说得顾客满心欢喜。 “少东家,今儿个又卖出去不少!”掌柜送客人走后,喜滋滋的。 他望一眼少东家,眉心不由一跳。少东家眼神空洞,心思不在这,不知游荡去了哪。这几天,他什么也不想做,只在铺子里闲坐。 曹掌柜又道:“少东家在生意上有大长进;这回,您作成了几单生意,大当家定然是要褒奖的。” “有什么好夸耀的?……有你这样的掌柜,谁做这差事都能干好。”赵烨懒懒地斜靠在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两句。 “少东家如此说,折煞我了!”曹掌柜谦虚说道。 “老曹,这两天,有没有谁送东西来?”赵晔低着头,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 “少东家,您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曹掌柜瞅他;小心回答:“铺子里人来人往。咱们每天要进货,要出货;……这边货品卖出后,咱们上家会给咱送货来。有些官宦小姐太太们用了货品觉得好;从家里出门时,钱可能没带够;……事后,她们少不得送上银票后补,还有,就是……” 掌柜盯他一眼,压低了嗓音,说道:“大掌柜经常叮嘱我们,时常会送些书信过来。往送东西的人多着呢,不知道少东家是指什么?” “呃,……有没有年轻的姑娘?……宫里的……,送特殊的物件来?”赵晔言辞闪烁;又追问一句。 “年轻的姑娘,还宫里来的?……”掌柜一听,大惊失色;“哎呀,小祖宗!咱们和南朝的人,千万不要有太深的纠葛。我们的身份,要是被密探发现,还真就回不去了。” “老曹,别这一惊一乍的!我们做这些生意,总要有人缘,人家记着咱的好,才会给我们面子吧?”赵晔瞥了他一眼;又道:“这位姑娘非等闲之辈,小小年纪,做了正八品女官;之后,生意上多少还要仰仗宫里的这些女官吧?” “生意是生意,……咳咳;”掌柜不由咳嗽两声;他扫了一眼前面干活的伙计,强按住心里的怒火;低声道:“七王爷,我们到金陵来可不是玩乐的。跟这些宫里的人走太近,小心暴露咱的身份。” “我的行动,用得着你管?”赵晔蹙眉道:“你总是杞人忧天。平地里忧心,动不动说暗杀,……;……哪会有那么多的谍者?真有那厉害的人,能被我们碰到?” “七王爷,您有心;……”掌柜表情肃穆,非得要与他好生说。 “少东家,门外有位年轻的姑娘找您。”店里的伙计跑来禀告他。 “年轻姑娘,……在哪?”赵晔一听喜上眉梢。 “姑娘在前厅的门廊下等。”伙计低声答道。 “你这呆子!怎么能叫人家姑娘等?……”赵晔给了他一个栗子;自己先起身朝前厅跑过去;边走边说道:“快,还不快请进来!” 第20章 赵公子欣然应约 荣漱斋门前停放一乘青呢小轿,一袭半透明的藏青色薄纱低帘,轿内窈窕的身姿若隐若现。 赵晔控制着心里的狂喜,兴高采烈走到轿前。他双手向上拱起作揖;声音温柔如磁:“叶姑娘,你来了?” “请问,您是赵公子?……” 隔着薄纱轿帘,里面的人问道。轿内的声音低沉,不似叶一枚那般清亮。 轿帘里说话的女子,不是叶一枚!赵晔立时警觉,诧异望过去;“请问,您是哪位?……” 轿帘被人轻轻挑起,从轿内下来一位婉约沉静的女子。她看上去十六七岁,比叶一枚年长二三岁。 “这位公子,您是赵良笙,赵公子了?”女子面色和气,见赵晔点了头。她躬身朝他,道了个万福,说道:“赵公子,我叫云曦,是叶仙韶的婢女。明天请您赏脸,叶仙韶请您到排云楼用午膳。“ “叶姑娘请我吃饭?……好的,好的,我一定去。”赵烨闻言喜不自禁。 那丫头主动示好,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公子记得准时到!仙韶使午时在流云阁内恭候。”云曦忍住笑;说道:“云曦要与姑娘会合,不打扰公子了;先告辞。” “会合?……仙韶使是出宫办差?”赵晔笑问。 “是。”云曦点头,笑道:“公子,明日见!” “好,云姑娘慢走。” 赵晔拱手相送;待青呢小轿走远,匆匆回了荣淑斋,进了后院自己房中。 他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寻起什么物件,翻来找去也没找着。 他上外屋,叫了小厮过来。 “七王爷,您叫小的,有何事?”小厮问道。 “我从汴梁带过来,那几个宝贝,都搬到哪里去了?” “爷,您从汴梁过来带了好几箱东西呢,不知道王爷说的是哪几桩?” “就是,有几箱女孩子用的,翠绿的手镯,还有头上装饰用的步摇,还有一些别致的金簪;……那些,统统都给我拿出来。” “爷,您要那些个东西干嘛?”小厮秋生瞥他一眼;看他满脸笑容灿烂,脸颊绯红若桃花;一定与姑娘有关。“那些值钱的玩意,多数卖给了金陵城的官宦和富贾。爷,您找那些个作甚?” “秋生,你怎这样说话?”听他这样说,赵晔很不高兴;立时变了脸色,大声呵斥道:“混蛋玩意,有没有点眼力劲!主子想做什么,想要点东西,还要你管?” “王爷,小的不敢!“秋生噗通一声跪下;“小的哪里敢管您?……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小的仰慕王爷,王爷您长得丰神俊秀,气宇轩扬,仪表堂堂;多少金银珠翠,挂在您身上都是点缀。你这通身的气派,还用得着那些个劳什子?” “呃,……你起来吧!” 秋生这一番话;某人心里舒服极了。小样,真是会说话! 七王爷抬眸;傲娇地说道:“明日,约了一位姑娘。第一次与她单独见面;……想着,不能空手去,总得送些什么才好;……” “爷,不是我说你。你第一次赴人家姑娘的约,拿那么多值钱的东西送她,不把人家吓跑了?”秋生扑哧一乐;说道:“你是荣漱斋少东家,商人重利轻情义。若拿些贵重物品送人,人家不得怀疑你有所企图?” “这……,”小王爷挠挠头皮,傻傻地笑了;“你这泼猴,什么都看得准准的。既如此,还说那许多作甚?诚心调弄我,是不是?” “小的不敢!”秋生低头回答。 秋生偷偷瞅一眼;他善于察言观色;小王爷并非真生气。 秋生又道:“小的长了一双眼睛,不是放在这配像的,是看人看事的。小主子,您这两天魂不守舍,逢人便问,有没有姑娘来找你;……谁不知道,一定和某位姑娘有关。” 小王爷瞪他一眼,发狠说道:“欠揍是不是?明明知道,还故意逗逗小王?” “小的不敢。”秋生笑嘻嘻地;跨前一步,说道:“小的跟着胡掌柜来到这做买卖;别的没学到,这姑娘小媳妇的心思,我还是一看一个准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爷,您那姑娘,多大年龄?喜欢什么?您不妨细细与我说,我帮你参谋参谋啊。” “她,长得是极美。”七王爷脸色绯红,眼神泛起光彩;“十四五岁的模样,眼光极高的;这丫头,很有些厉害,不羡慕君王恩宠,最近,升职为八品女官。她欠了我两样礼物,估计没有东西还。她出宫办差,约了我明儿午时吃饭;……” “哟,我的爷,您这买卖做得,实在太亏了!人家欠了你的,都还没给你;你反倒还要送人?”秋生瞅了他一眼;笑道:“八品女官,原来是宫里的丫头?……咱们与南唐宫里的人,私交过密;这样,不好吧?” “什么好不好?南朝大厦将倾,摇摇欲坠,维持不了多久;……”七王爷星眸一凝;“待我们大军杀到,叫他们的国主和臣子们磕地求饶;……” “哎呀,我的爷!这,怎可以这样说?” 秋生心里惶惑,生怕这位小王爷,情绪一激动,大庭广众之中,做出什么不该做的;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七王爷,您这番话,千万不能再说了。”秋生心里一凛;说道:“我们蛰伏在这里,千叮咛万嘱咐,莫要暴露身份,胡参将指定不会同意您这样行事。这,实在让我很为难。” “秋生,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如何行事。”赵晔起身走到他跟前;轻声道:“你好好办差,好生做事。他日,回到汴梁城,不如跟我去王府,如何?” “王爷,您这是允偌小的?”秋生大喜过望。 秋生无名小卒,跟着参将来到这,做得好与不好,他都没多少盼头。小王爷是宋皇的亲弟,跟着这位王爷,荣华富贵是不愁的。他躬身道:“王爷看得起小的。小的,一定鞠躬尽瘁,唯王爷马首是瞻!” “嗯,……我竟允偌你,就不会食言。”七王爷年轻的脸上,稚气未脱;“刚才,你说不能送礼;……那,我就过去白吃白拿;……岂不是很掉份?” 第21章 叶仙韶心思活络 在清凉山山顶,有一座清凉寺;每年夏季开道场,也叫清凉道场。皇宫内苑中,圣上携同中宫娘娘、及嫔妃到这做法事。 叶一枚来清凉道场,感叹皇家威仪。清凉寺规模宏大,从前门进山到庙门前,足走了半个时辰。清凉寺久负盛名,又是皇家道场;方圆善男信女众多,香火绵延不断。 清凉寺从前门到后门,是一条南北纵贯的直线;南北长度足足有十余里。各院落和佛堂井然有序对称地分布两侧。 每座佛院,红幡飘动香火缭绕;从住持到小和尚,见谁都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有完没完?…… 叶一枚一脑门子官司;只想快快佛堂的丈量完,完成薛司乐交待的任务,好快些离开这里回城。 云曦离开荣漱斋,回家见过爹娘。她与家人好几年才见面,悲喜交加,少不得抹几把眼泪。但,她不敢在家久留,毕竟,她随叶仙韶出宫办差。与爹娘只说了几句话,云曦便辞别爹娘,立即赶往清凉寺。 云曦赶到清凉寺,见到叶一枚正忙着。她拿了个本子,不停地画不停记着什么。 云曦匆匆上前;“姑娘,我来了。” “咦,好不容易出宫,你怎么不在家多陪陪爹娘?” 叶一枚惊讶地抬头;伸出袖子擦拭额头的汗珠。看到云曦,她心里是高兴的。在尚仪面前,她争取让云曦随护出宫。为了安抚云曦,让她送完信就回家。 叶一枚没想到,一人赶工速度极慢。整整半天过去,她已累得满头大汗。 “姑娘如此待我,我怎能得寸进尺?”云曦笑道。 云曦倾身向前,去拿一根长长的绳索帮她量尺寸。两个人在一起,很好地配合,进度快了许多。黄昏时分,两人已将寺庙方位格局记载在本子上。叶一枚将文字配图,图形并茂很明晰。 第二天一早,两人辞别住持,乘马车离开清凉山。 从清凉山一路下山,马车疾驰向前。到了大路上,车和行人多起来,马车也慢了下来。叶一枚挑起纱帘,远远望去,金陵城城廓依稀可见。 从皇宫出来,路经城西的水西门。水西门外有一条护城河,是外秦淮河。护城河流水往北,是秦淮河。秦淮河两岸集市云集,经济繁荣伴随着文化的发达,诗词书画开了一代新风。 顺着这条河流,南唐的十里秦淮,是个什么样子?叶一枚很想去看看。 “听说秦淮河两岸市集热闹,不知是真,是假?”叶一枚问身旁的云曦。 “金陵的繁华,在秦淮河畔的那些商贾人家。”云曦说道:“五年前,爹娘领我刚到金陵城。那时候,爹爹有些傍身钱,身上有些银两。爹爹带着我们逛遍水西门附近的市集。市集里货品齐全,琳琅满目,有餐饮店,小食店,还有茶楼;……南方蛮夷的稀罕物,北方部落的珍宝,在那都能找到。” “真的?” 叶一枚眼睛一亮。自己一小小的八品女官,每月的例银少得可伶,都不够买上好的胭脂水粉;实在捉襟见肘。好在,做女官只管做事,不用以色示人;不用打扮给谁看,什么胭脂、穿戴行头,通通都免了。 可,这是个短命的朝廷,女官也做不了多久!叶一枚穿越来的;她知道,这末代王朝折腾不了多久;自己要想好后路。到时候,分崩离析,兜里没钱,什么都白想。 她必须变富!有了很多银子,还怕没有活路? 叶一枚暗搓搓地想:水西门集市弄一个铺子,将来就吃喝不愁了。 “云姐姐,我家在遥远的饶州,从小就听说金陵的富庶,还没到水西门市集逛过呢;”叶一枚拉云曦的手,撒娇道:“云姐姐,陪我去逛一逛!就一会儿;我就看看,绝不惹事的。” “啊?……”云曦瞥她一眼;到底才十四岁跳脱的年纪;再沉稳内敛,也掩饰不住;“姑娘,您这一身行头打扮,这样子到市集去,是不是太乍眼?” 云曦指着她的衣裳,内官的青色官袍。宫廷内官不得在皇城里?堂而皇之跑到市集闲逛逛;是不是太招摇,忒惹人注目? 叶一枚瞅瞅自己的衣袍;她出宫来办差,还没回去复旨;要是被人揪着小辫子,可能被人往死里整;那样子既难受又难堪?……唔,她不要! 要是胆小怕事,不去市集逛;……怎么去摸清市场?想要变成富人,拥有很多钱钱,必须地去冒险。 叶一枚点点头,说道:“云姐提醒得对,我这样子不行,真得改一改。” 她低头探下身去,从座椅下掏出一个包裹。她解开包裹,包裹里有一套藏青色长衫。“出宫前,尚仪大人交给我的;……大人说,说不定,会有需要。” 叶一枚低头寻思;郑尚仪真不简单,仿佛能洞需一切;……不过,眼下,自己的事要紧;顾不得那许多。 叶一枚脱下紫色衣袍,换上青色长衫,头顶一块方巾;容颜清秀,玉骨风清,俨然一潇洒俊俏的小哥。 “姑娘,您这是?……” “逛水西门市集呀。”叶一枚换好装,头一歪;“你看看,是不是看不出女儿身?” “呃,……”云曦不由一愣;“这个……,这个,姑娘,您扮什么像什么,实在是太好看了。” 马车进了金陵城,停靠在一处僻静墙根。叶一枚带云曦悄悄下了车,两人直奔水西门市集。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市集上人来人往;临街的铺子生意红火,都敞开门户广迎宾客。 走过去一家又一家饭馆,飘出来喷香扑鼻的香味,只撩拨着人的味蕾。叶一枚装出反感样,拿出一把折扇摇一摇;傲慢地走将过去。 前面有一处茶楼,茶楼前人影彤彤;多数是年轻男子,翘首以盼什么。 叶一枚抬眸望去,茶楼前有一经幡,上书“今日,本店绿岫姑娘献技,纹银两钱!” “这,有点意思;……云姐姐,我等去瞧瞧!”叶一枚将折扇摇起,附庸风雅的佳公子。 “是,公子!”云曦娇声回答。 叶一枚将折扇收起,牵了云曦的手上前。 第22章 市集乔装起风波 叶一枚一袭青色长衫,轻摇折扇走进前,刚才拥堵的人群已进去多半。茶楼内传来丝竹管乐之音,许多人迫不及待欣然入内,找了位子就坐。门前稀疏几人在观望着。 叶一枚以手遮阳抬眼望;这茶楼端得是气派,上下整整三层,大进深大门洞开;阵仗不输正街的酒店。 门楣上一深绿烫金牌匾,为“清月轩”。左右门柱上皆有一匾。左联,清风入吾室;右联,明月照尔颜。 此联,清风与明月相对;拆开字来看,清与明,风与月,亦是相对。清明之气,与风月扯一处? 叶一枚忍俊不住;“清风与明月本无价;附庸风雅也就算了,还堂而皇收费,当得是有趣。我们且入内一观,看看这钱花得值不值?。” “叶……叶公子,”云曦惊呼一声,差点叫错称呼;“公子止步!” “哦,为何?”叶一枚立住;将折扇收起,轻敲云曦的头;“可是说,这里面去不得!” 云曦低眸,凑近她耳畔;“这种茶楼不是单纯喝茶的。喝茶是个由头,歌舞雅乐取胜。若真进了里面,简单喝口茶,不单是茶水钱,唱曲舞艺姑娘的钱,还有打赏的红包;……不止那区区两钱纹银。您若再点一支曲子,让姑娘单独演奏,那又是另一种价码。若不给银子,会有打手来问候;……打手都是练家子,不是好说话的。公子,咱还是去别处喝茶!” “走?”叶公子桃花眸一沉;再不济,喝个茶、打个赏,银子还是有的;叶公子俊眉一挑,折扇一指清月轩;“怕啥?进!” 叶公子折扇一摇,迈开四方步踱到门前。她抬脚正要往里进,两位虎背熊腰的壮汉往前一挡,虎视眈眈地喝道:“慢着!” 叶一枚凤目一凛;“绿岫姑娘的演出,前面的公子都进得,偏偏我就进不得?“ 两名壮汉目光呆滞,双手环抱往胸前一靠;努嘴道:“进去吗,交钱!” 我去!真是狗眼看人低的!我穿的这身青衫布衣,比不得绫罗绸缎高端,但是,看个演出喝个茶的钱还是有的!叶一枚实在无语,几乎崩溃…… 她折扇一挥,不由得气血上涌;“有生意不做吗?让开!” 两名壮汉欺他面生,一袭布衣方巾,一副穷酸样,还想进来看戏?两人眼望着天,根本不为所动。 “不就二钱纹银吗,我有!”叶一枚从褡裢里掏出两钱来递过去。 “公子,您要喝茶,望南边走;有个和记茶楼。”左侧那汉子嬉笑着,将二钱碎银子还给云曦。“这哪是喝茶的地儿,还不快走!” “我去,欺负我没钱?”叶一枚气血上涌,哪受得了这个? “公子,别置气;……咱,走吧!”云曦心里着急。她们毕竟是出宫办差,千万不能惹事 “君子不与小人斗!”叶一枚气呼呼叫道:“不就是看美女跳舞吗?谁还没看过似的!更好的我都见过!咱不跟他们矫情。算了,走!” 叶一枚狠狠一甩袖;毅然转过身去。一阵风吹过来,腰间的玉佩发出绿莹莹的光。 叶一枚走了没两步;感觉后身有人逼近来。突然,腰间被人摸了一把。她心内不由一惊! 这一惊,非同小可。人家神不知鬼不觉近了身,她既会毫无知觉。腰间玉佩是近身唯一值钱的;莫非真是什么宝物,被明眼人一眼认出?还是,遇到了顺手牵羊的惯偷? 她心里一个激灵,摸一下腰间的玉佩;还好,它还在! 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公-子-爷,莫生气,您稍等;……” 那发嗲的声音,绵软深情故意拖长,尾音甜得发着颤。叶一枚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转过身来,抬眼望过去;……眼前,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珠翠满头油头粉面;一看就是风月场所的高手;或许,还是位见钱眼开的主。 “公子,您别跟两个奴才一般见识!”妇人一脸媚笑;“两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哪能识得公子您这样的人物?公子穿着虽普通;但您这通身的气派,就不是一般人;……我等实在怠慢了。” 妇人好口才,简直妙嘴生花;将家奴的倨傲和势力狠狠骂一通;不显山不露水地抬高对方的身份。 妇人的身手了得。若执意不搭理,硬与她动手;她人多势重,自己势单力孤,必定是她的对手。她执意挽留,莫非与这块玉有关?想必,她认得原主的玉? 不过,她心里一口恶气还在。她轻摇折扇,不屑一顾地望向她;“看戏不让进!要走,也不让走?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没有王法么?本公子想走便走,您这苦苦阻拦,端的是好笑!” “公子,您消消气!”那妇人眉眼堆着笑,谄媚道:“您贵人雅量,莫与奴才们一般见识。” 妇人见他没回应;想必,还在为刚才的事恼怒。妇人突然发起狂来,伸出右腿踢左侧那壮汉一个屁墩;骂道:“狗奴才,还不快给公子赔不是?” “妈妈,您这是?”那壮汉揉着屁墩,心里实在是委屈的。 妇人手脚伶俐,见他闷声不动,上手一把揪住他耳朵,就势扯着往上使劲儿。“愣着干啥?……还不快给公子赔不是?” “嗷嗷,………疼!妈妈,您撒手。” 那壮汉跪在地上;用手捂着耳朵,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他忙不迭地道歉:“公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狗眼看人低,请您消消气,别计较!” 此时,四周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 “公子,您就饶过他吧!”边上有看客道:“清月轩从来霸道得很;主动给人赔不是,今儿个是第一遭!” 眼见那汉子跪地求饶,耳朵都被揪得通红;那妇人一副狠相;叶一枚若不谅解,真就不会散手的。 叶一枚心里不忍;说道:“算了,本公子向来雅量;……这位妈妈,您高抬贵手,饶过他这回吧!” “公子不生气了?”妇人撒了手,满脸堆着笑;“公子,您请进!” 第23章 身陷是非难脱身 叶一枚自忖,这妇人来着不善。在这热闹市集上人多,妇人不敢怎样。倘若进了她清月轩,我为鱼肉她为刀俎,想逃走可就千难万难。 叶一枚拽拽云曦;朝她使眼色,让她先走。“曦儿,你先回去,我进内一观;” 一旦自已真有个什么,云曦能回去帮救兵来。 “哎,公子,您放心姑娘单独离开?”妇人伸出肥胖的手,在云曦的脸颊上掐了一把;嘴里啧啧称道:“瞧瞧,这模样水灵灵的多俊俏,若遇上不三不四的人,可怎生是好?公子,她既是您的随从,就让姑娘一道进去,我只收您一位茶水钱。” 妇人不由分说,拉着云曦的手不放。 此时,叶一枚身边站有四五名壮汉;躲是躲不过的,只能先进去再说。 跨入清月轩高门,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甬道。沿着甬道往里进去清月轩,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正中搭起一座一米多高的戏台;围绕戏台摆放的乌木八仙桌四方椅;中规中矩的,是普通茶客的坐席。喝茶的看客团团围坐,人已满场座无虚席。 大厅四周,一根根巨型圆木支撑着二楼回廊。二楼井然有序、依次排列着豪华别致的包间,足足有四五十间。富丽堂皇装潢考究,那气派该是雅客的坐席。 戏台上,六位年轻美姬长袖善睐,随着乐音正在翩翩起舞。 叶一枚望望一楼大厅,笑着对那妇人道:“妈妈,座已满;……小生改日再来吧!” “哎,公子乘兴而来,怎可让您败兴而归?”妇人笑嘻嘻地说道:“公子,请上二楼雅座喝茶看戏。” “这……?”叶一枚捂捂荷包;可伶巴巴地说道:“在下囊中羞涩,区区碎银,雅座实在花费不起!” “无妨,公子既到此,清月轩定当尽力招待;……绝不会拂了公子的美意。” 那妇人意不再此,果然另有企图;就算叶一枚没带银两,估计不会轻易放她们走的。 叶一枚心里暗叫一声苦! 她抬眸瞥一眼云曦;云曦的脸色很不好看,大概也差到了几。叶一枚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故作轻松地说道:“曦儿,今儿咱捡到便宜,上雅座喝茶看戏。” 云曦不由苦笑;“公子,……” “公子,您请!”妇人嗲声道。 妇人挥挥衣袖,两名壮汉来请她们去雅座。 叶一枚和云曦沿着木梯拾阶而上到二楼。两名壮汉一前一后,沿着回廊带她们到东南角停下。雅座门前写的“惠英阁”。 前面的壮汉道:“公子,您请!” 叶一枚点头,同云曦入内。这里布置得雅致而舒适。偌大的窗用薄如蝉翅的纱帘遮掩着,人坐着观看,能清晰地看到一楼大厅舞者的一举一动。 那些歌舞姬轻歌曼舞,四周的看客看不过瘾。有人很不满意,起身叫嚷着:“绿岫,……岫姑娘怎地还不出来?” 刚才那位妇人听到,笑嘻嘻地款步向前;“诸位公子、大爷,莫急!咱们岫姑娘啊,正在梳妆打扮,马上出来为各位献艺。” “崔妈妈,让岫姑娘赶紧来;……大家都翘首以盼。” “这就来,这就来了;……”崔妈妈眉眼堆着笑;“绿岫这丫头啊,痴迷于舞艺,对自己要求严。她不允许胡乱化个妆就上台的。” “不打紧;……”一纨绔公子站起来;“她就是个勾人心魂的;……她不用跳什么,只需往那一站,用眼睛这么一瞄;……” “异域风,舞地倒是很一般;……”一老者喝着茶,摇头叹息;“不过穿得露,胯扭得紧;不似我们江南女子含蓄婉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说开了。 “当当”两声响;……四周立即静了下来。 一曲悠扬的乐音中,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袅袅婷婷舞动起来。长纱裹住了她的身躯,只见得她娉婷的身躯在抖动。舞者旋转起来,长纱缓缓落地;只见得她的身躯在抖;…… 咦,这不是肚皮舞吗?难怪那些男人看得血脉喷张,魂儿都被人勾走了一般。叶一枚望着她的舞姿,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绿岫姑娘深目高鼻,皮肤奇白,像是西域人士。”云曦说道;“清月轩真是有趣,还真什么人都有。”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叶一枚笑道。 绿岫姑娘的演出结束了,左右雅间的茶客陆陆续续离开了。 叶一梅朝云曦点点头,推开门挑开门帘想出去。不料,外面有两位汉子把门。 “公子,您稍等一会儿,现在还不能走。”那汉子瓮声瓮气说道。 “哦,…好;”叶一枚眼角余光一扫;那汉子像个练家子,不太容易对付。她知趣地退了回来。 “云姐姐,你对这里熟不熟悉?”叶一枚凑近她耳畔,轻声说道:“我觉得对方有些不怀好意,咱们得尽早离开这里。” “糟糕,是不是姑娘你长得漂亮,想让你留下来?”云曦想起什么;诡异地望着她。 “是吗?” 叶一枚暗指自己一身青色长衫,明显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不是吗?” 云曦说道:“兴许就是看中你俊美男的相貌;……在这样的场所,什么样人都有啊;……” “哇,不会吧?……”叶一枚心内,又起一身鸡皮疙瘩;“不作就不会这样;……我们该怎么办呢?” 正午时分,宫里的人不知道她出事了。等到晚上,发现她没回去,再找来恐怕来不及;…… “云曦,咱们约了赵公子吃饭。”叶一枚心想。 他应该已往排云楼去了。他等不到自己去,会不会寻找过来? “排云楼酒店离这有多远?” “距离这里有三条大街呢。”云曦叹了一口气;“中间还隔着一个大市集。姑娘,您怎会觉得,赵公子会来救人?” 云曦心里很疑惑。 “感觉吧。”叶一枚淡淡答道。 看来,指望他来救人,也不行。 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叶一枚自认倒霉。没有别的办法,走一步看一步了。 过了没多久,外侧的回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公子,让你久等了。”崔妈妈喜笑颜开地进来;“公子,我们清月轩的戏剧好不好看啊?” “嗯,不错!”叶一枚懒懒地答道。 第24章 叶副使茶楼遇险 “公子,招待不周,您多包涵。” 崔妈妈换了一身便装。她去了头上的珠翠,青丝向上挽起,随意束了一个发髻;洗去脸上的油脂水彩;显得清爽利落许多。她浅笑着,为叶一枚斟一盏茶;“公子您贵姓?请用茶。” “免贵,姓叶。”叶一枚瞥她一眼;将折扇一甩,没好气说道:“多谢!坐了许久,茶喝饱了,不能再喝了。” “呃,……公子客气;” 叶一枚抢白她;一时间,崔妈妈不知该咋接话。 不过,她毕竟是老江湖,见多识广。看她主仆二人,在这羁留许久,再没人寻来,崔妈妈的底气是足的。 她柔声问道:“小姐,看您年纪轻又花容月貌,怎会乔装成男子,与丫鬟到这市集来逛?” “小姐?……我,……你……;” 对方既早看出她乔装,叶一枚没想到。她到底年轻脸皮薄;顿时发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叶小姐,您的装扮自然是好的,一般人自然看不出来。”崔妈妈笑道;“我看到您容颜俊秀,耳垂上还有耳环印痕;……就猜到您是一位娇娘子。” 哎,耳环印痕!女孩子自小扎的耳洞,她有什么办法?叶一枚心里颇无奈。看来,这妇人压根不认识原主。 “勾栏瓦肆之地,本姑娘想看个热闹,不得不如此。”叶一枚脸上一阵红,小伎俩被人当面捅破,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妈妈,您既识破我是乔装的,为何邀请我上你这茶楼来?” “姑娘,我没有恶意。不过瞧着姑娘身上有个物件,很有些眼熟;”崔妈妈放低嗓音,说话尽量温软;“姑娘腰间这块玉,是从哪里得来的?” 崔老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拽那块玉。 看来,这妇人压根不认识原主;只是对这块玉感兴趣?叶一枚身子往后一闪,伸手按住那块玉,说道:“这玉,打小一直跟着我;妈妈稀罕它;竟是要抢了去吗?” “不敢!”崔妈妈住了手,笑道:“民妇只想问问,这块玉,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 “叶家祖传的!”崔妈妈既不是故人,没什么好商量的;叶一枚绣眉一挑;倨傲地站立着。 “姑娘,我看这玉佩不凡,可否容我一观?”崔妈妈眉眼堆着笑,躬身极力讨好她;“姑娘放心,我就看一眼!” “空口白牙的,谁信啊?”叶一枚神色一凛;冷笑道:“你若对这玉起了歹意,强占了去;……这是你的地盘,你人多势众的,我能拿你怎么办?” “姑娘,老娘我好说歹说,你就是不听!敬酒不吃吃罚酒?”崔妈妈脸色瘟怒,身子一晃直直立起;双手交叉掌风凌厉,直冲叶一枚心窝来;…… 崔妈妈忒大胆,想生擒叶一枚,再抢她的玉佩。 叶一枚“咦”一声,微微侧过身去,轻轻往后迈一步,躲过那道凌厉的劲风。 她虚掩一招,身形一晃;转过身去,低声云曦耳畔说道:“别看了,快跑!” 云曦怔怔地;不知道该咋办。 叶一枚身子轻盈,在屋内左窜右跳;……她攀着屋檐,窜到外间的过道上。崔妈妈奋起直追,双手连连掌击;叶一枚连连后退,招招轻松化解。崔妈妈凌厉霸道的掌风,既奈何她不得。 崔妈妈立在原处;诧异她年轻姑娘,内功心法却不差。这冷艳绝色的美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那块玉占为己有?真真是可恶! 念她如花似玉的女子,崔氏刚刚只用五六成功力,现在,她凝神聚力将双掌抡得呼呼生风;…… 云曦悄悄蹩出屋,从过道另一侧往下走;…… 叶一枚以手拨开这连绵而来的掌风,眼角余光瞟到下楼梯的云曦。叶一枚不慌不忙,一边闪躲,一边向后退。崔氏步步紧逼,毫不退让。 两人你来我往,从二楼回廊一直打到楼下。 一楼茶座看戏的茶客,见崔氏和一青衣少年对打;不由看得兴起,一齐起哄:“崔妈妈,你偌大一把年纪,看上这俊美少年郎?若真想强,得看人愿不愿不是?” “住嘴!”崔妈妈气得怒发冲冠;“尔等少说几句,小心闪了舌头!” “崔妈妈,您那么大岁数,积点德;……呵呵呵……” 众人吹口哨的,喝倒彩的;…… 崔氏圆睁双目,冲左右挥手;大喝一声:“左右都死相吗?都愣着干嘛?……还不快将这些人轰出去!” “是!” 众打手听崔老板号令。一个个凶神恶煞般,将茶座看客和茶友往外出;“各位,今日闭店了,闭店了;……烦请各位速速离场!” 打手们将看客一个不剩,全都赶出清月轩;…… 众打手站在四周,将叶一枚围在正中央。 崔氏站在圈外,势在必得;“叶姑娘,本来,我只想看看您那块玉佩的。您真不是个省心的主,油盐不进吗?乖乖束手就擒吧!” “你敢!”情急之下,叶一枚只得甩出身份,想震一震这么没王法的。她厉声大喝;“我乃宫内仙韶副使叶女官,奉命出宫办差;……尔等有几个胆子,敢阻拦内官办差?” “内……内官?”周围的壮汉吓得腿都软了;苦丧着脸,齐刷刷转过头来看向崔氏;“崔妈妈;……” 崔妈妈心内一凛;……好乖乖,得来全不费功夫,果然是南朝的狗腿子! 崔妈妈轻轻拍着手掌,笑道:“姑娘真好计策,敢冒充宫廷内官!”她冷笑一声;呵斥道:“你既说是内官,为何做如此打扮?……圣上的懿旨呢?你的朝服,授印在哪呢?……只怕,是哄骗众人的缓兵之计吧!” 周围的壮汉觉着有礼,连连点头;“说!快说!” “这……;”叶一枚心道不好,正要说:“……圣上的懿旨,朝服、授印在……;” 崔妈妈哪里容她再说话,一声令下:“左右一齐上去,将她擒拿住!” 叶一枚左右闪躲,她学的都是轻功和心法,对方人多势重,如何抵挡得住? 她娇喘嘘嘘,渐渐体力不支,处于下风。崔氏一步步紧逼,眼看着叶一枚要抵挡不住;…… 这在此时,清风轩大门“咣当”一声巨响,被一阵劲风强横震开。 只见人影一闪,一位翩翩公子指尖带风,凌空一跃纵起,轻轻落在圈内。这位公子笑眸勾唇,玉树临风般挡在叶一枚前。 他低眸浅笑;“诸位,都是自家人,且慢动手,莫伤了和气!” 众人都大吃一惊。不知他什么时候来到,又是怎样落到这里的。 崔妈妈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她赶紧收了手;“七……七爷,您怎会到这来?” “怎么,我来不得?”赵晔浅浅一笑;“崔妈妈这样没风度,是为何?” 崔妈妈愣了愣,望着面前的玉面郎君;“七爷,认识她?……” “崔妈妈,叶姑娘是我的朋友;”赵晔作揖稽首,笑道:“叶姑娘和我早约好的,今天在排云楼见面。宫里娘娘们要采购一起时兴玩意,让叶副使出来看货。我在宫内见过叶副使;也跟她讲带她到清月轩看戏;……不想,叶副使乔装从这路过;她一时心急,还是先来了。” “七爷,你与姑娘约好来的?”崔妈妈一脸狐疑,实在是难以置信。 “对的!”赵晔笃定;“荣漱斋的货品,常年供应宫里的;……所以,我和内官们走得近一些。” “七爷,您私下和内官走这么近;……大当家的,知道吗?”崔妈妈低声道。 “我约谁,要干啥?还用你管吗?……”七爷的脸色骤变,看似很不高兴。 “这个……爷,……您真折煞民妇了。”崔妈妈心里惴惴的。 她望望七爷,再望望叶一枚;心里委实不安。 “叶副使,我们走!”赵晔转过身,望着她满头汗水;不由心生怜惜。他托住她的手,携着她要往外走。 “七爷,您等等;……”崔妈妈进前,低声道:“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说这许多干什么?没看到叶副使很累吗?……还不让走!”赵晔一脸不耐烦,大声喝道:“你,……还不赶快退下!” “是,……不敢!” 崔妈妈望着他,自不敢忤逆。她叹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挥挥手;左右人等只得散开,让出路来让他们走。 赵晔牵着叶一枚的手,双双离开了清月轩。 叶一枚没想到,认识他并没有多久;不过见两次面,他竟能亲身而来搭救自己。 更让她吃惊的是,这荣漱斋是何方神圣?真深不见可测,它能取得南朝王族的信赖,买卖货物;就连清月轩茶楼也听命于它,着实是不简单。 出了清月轩大门,叶一枚才安下心来。她抬眸,望着他;悄声问:“公子,不应在流云阁等我吗?……您怎知我困在这里?还能及时赶来搭救?” 赵烨勾唇浅笑;“我老早就到了流云阁,左等右等不见二位姑娘来。不知道二位姑娘被什么堵在半路;或是,有什么急事没处理完。我也不能瞎等,只能溜达回荣漱斋;……” 第25章 细思量危机四伏 赵良笙离开排云楼酒店,慢慢蹩进荣速斋后院。他刚进去,听到秋生在和谁说话。 “秋水,你耳垂被拧成这样?”秋生很惊讶;“崔妈妈向来对兄弟们都和善,怎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你怎么惹她发急了?……” “哥,甭提了!”秋水道:“今儿,在茶楼前,有一青衫方巾的穷酸公子想进茶楼看戏。那人穿着寒酸,拿了两钱纹银来喝茶;那人很面生,一看就是不懂的,也想混进去看戏?看他细皮嫩肉不禁揍;我拦住了他,让他去和记茶楼喝茶。” 秋水一边揉着耳窝,一边向秋生诉苦:“那穷酸小子听我这话,还真恼了。秀才拂袖而去,崔妈妈却上前拦住他,还请他进茶楼。不知她哪根筋搭错了,使劲拧着我的耳朵,硬要我向穷酸秀才认错。我不服气,站着不动;她下来狠劲,掐着我耳朵往下拧;……” 秋生帮他上伤药;问道:“崔妈妈从来不做糊涂事,你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 “嗯,崔妈妈将那主仆二人请上楼上雅座。然后,她过来安抚过我;说是做给人看到,让我受委屈了;还提前放我休息;……哟,哥,你轻点!”秋水忍着疼;“崔妈妈说,那二位有蹊跷,她要查一查。唉,我那看得出,穷酸公子是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赵良笙没来由地,眼皮不自觉跳了跳,心口突突地一阵抽紧;他不由联想到,没来赴约的叶一枚。 赵良笙身形一紧,站在了秋生面前。 “七……七爷;您回来了?”秋生吓了一大跳;“爷,您什么时候进来的?……” “嗯,才回!”赵良笙脸色凝重,很不开心的样子。 秋生说,七爷出门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小哥俩才敢这样放肆,躺在院内亭子间说话。 秋水直直站着;哈着腰;“七……七爷;……” 赵良笙扫一眼秋水;急急问他:“那主仆二人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 “爷,什么主仆二人?……” 秋水一脸懵;他怎知道,堂堂七爷会听墙角? 赵良笙蹙眉,脸色更加不好看;冷冷地说道:“……女扮男装的公子;……” “爷;……”秋水这才明白;他哥俩的对话,七爷恰好听到了。 秋水吓得紧,不知如何说;“那穷酸公子青布长衫,很年轻细皮嫩肉;……”他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丫鬟要年长一点,圆圆脸眼睛水灵灵的,一身湖绿色的绸布裳;……” 感情,他的注意力都在漂亮女生。 “糟糕!”赵良笙越听越像;他记得,昨儿个云曦来送信时,穿的就是湖绿色的衣裳。 没等秋水说完,赵良笙已急匆匆走出去。 “爷,……这,咋的啦?“ 凉亭内的哥俩,一头雾水;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不知七爷的脾气,怎变得古怪了。 赵良笙飞奔到市集上,正好看到青月轩关上了大门。被赶出的茶客站在街心骂骂咧咧;“清月轩,为了捕捉一个俊美后生,既然将茶客全撵出了?……嘿嘿,此等作法,趁早关门大吉好了!” 赵良笙心里抽紧;他屏住呼吸,定睛望见人群中,一道湖绿色的身影。她,不是云曦吗?可,没看到叶一枚的身影。 他心里火急火燎的,挤到云曦身边;问道:“云曦姑娘,你家主子呢?” “赵……赵公子?……”云曦惊得嘴巴张开。她急急说道:“主子,她,还在里面!公子,你想想办法;……” “好!”赵良笙来不及细想;纵身一跃直扑清月轩;…… …… 两人从清月轩出来,肩并肩站在街心。 第一次与她靠得这么近,右手紧握住她的左手,他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汗珠。 一双桃花眸深情地望她;叶一枚低下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害羞地将手抽出来。带着他手掌的微潮,叶一枚更加难为情,将手往袖笼内紧藏着。 赵良笙不由一顿;手心是空空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被市集的嘈杂声掩盖住。 云曦看见叶一枚,高兴地朝她奔来,激动万分;“主子……您,您出来了?” 随着众多茶客出来,云曦并不敢走远;藏在对过的杂货铺内。叶一枚安然无恙出来,她才敢现身。 “云曦,你没怎么吧?”叶一枚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查看着;“还好,你出来了;……方才,我还担心着你,那些人,他们没难为你吧?” “我没事!没什么人关注我的,我是随着被撵的茶客一道从茶楼出来出来,正不知所措时,赵公子就赶到了;……”云曦经甫未定;她转过头去,望着赵晔,屈膝下拜;“多谢公子出手,救了叶……公子;……” 情急之下,她忘了叶一枚的装扮;差点说出姑娘两字。 “云曦姑娘,你快快请起!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赵良笙抬手止住了她。 他桃花眸一瞥,望着叶一枚;“姑娘放心,你家公子有灵神庇佑,福大命大没有事!” 叶一枚脸上微红;她稍稍侧身,拱手谢道:“今日好险,多谢公子搭救!公子及时出现,若再晚一步;……叶,可能真命丧黄泉了。” “呸呸;……不好说那不吉利的话!”赵良笙挺直胸膛,温情安抚着她。心里却不免小得意;“叶副使,良笙来晚了,让副使受惊吓了。” “赵公子,您言重了;……”叶一枚低眉垂首;她心里是感激的。 方才,危机重重险象环生。 凭女人的直觉;她危急时说出话,崔氏是确信无疑的。可是,她却不顾一切,命人围攻想置自己于死地。崔氏摆明了是想收拾自己。 那会,清月轩人多势众,她小命几乎不保;……叶一枚现在想来,心里还在后怕着。 他与自己不过见了几面;既能飞身来救,这份情谊实在难得。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自己没有啥可承诺的。来日方长,以后再说了。 叶一枚心生感佩,她声音和缓了许多;问道:“公子,您不是回荣漱斋吗,怎会出现在清月轩门前?怎会来得如此及时?” “唔;……这……,大概是缘分使然。”赵良笙唇边一抹浅笑,俊眉往上一挑,含情脉脉地望她,轻声道:“叶副使不觉得,我们实在有缘吗?” “有缘?”叶一枚瞟他一眼;……嗯,一脸桃花笑;他心思不纯,想什么呢? 叶一枚觉得无趣,将长衫往后一甩;“云曦,莫理他;……咋们走!” “哦,……好;” 云曦望赵良笙一眼;她什么也不敢说;低下头跟着叶一枚往前走。 “你……你现在没事了,转身不理人了?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这女子,变脸比翻书还快!赵良笙心里恨恨的。 望着她背影,他只能干瞪眼。他紧跟不放;“喂,你可是约了我吃饭,要送我礼物的!今儿,饭也没吃,那,你的礼物呢?” 礼物,叶一枚哪里拿得出? “真是聒噪!不嚷嚷,没人当你是哑巴!”叶一枚停下脚步;脸色瘟怒,说道:“我在清月轩喝了一肚子茶水,又与他们纠缠了许久,没力气跟你斗嘴。我正想去吃饭,你去不去?” “去呀!”赵良笙脸上堆着笑;笑得像朵花。 他急急往前几步,追上了叶一枚;嬉笑道:“初见时,我便觉着你很有趣。无意中误入海棠花园,人比花娇的叶仙韶;……鄙人瞥见,惊为天人。这一回,叶仙韶被十几名汉子围攻,名不改色;这,不止是惊艳,简直令人惊惧。” 叶一枚会武功,就连云曦也不知晓;这人,何苦这样叨叨? “赵公子,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您何苦揭人短?”叶一枚故意快走几步,落下云曦在后头。 她紧绷着脸,转身瞥他一眼;悻悻地说道:“赵七郎,您自个真是神秘非常!年纪轻轻,能出入王庭。荣漱斋的名号真是响啊!不仅与王族交情深厚,还与江湖人士有染;……清月轩的老板,也要看您的脸色行事,实在是不简单呢!” 这半戏谑半讽刺的话,直戳他内心的隐秘处;赵良笙身子不由一震。 这,……这个?……方才,他一心急着救人,不小心将暗处的身份袒露在她面前;可能,会牵连到荣漱斋;……荣漱斋会有祸端?甚至,会被连根拔起? 赵良笙感觉到,后脊梁上冷汗涔涔;……他的轻率行为,将给密宗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英雄救美之举,颇为壮烈。赵良笙心里着实后悔。 震惊、后怕、心里慌得一比;……望着她那张美貌的脸庞,赵良笙第一次觉得危机四伏。 要不要当机立断?他的心里突然发狠。 可是,这么美貌如花的小娘子,他怎么下得了手?赵良笙的内心挣扎着,手心是汗涔涔的;…… 他杵在原处,脸色阴晴不定,很不好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叶一枚感觉到对方身体隐隐的杀气;……她不知说错什么了,心里是极慌乱。 第26章 浓情蜜意险中求 赵良笙站着,脸色阴郁,看起来心里很不爽。叶一枚似乎看到,他眼眸深处的一丝阴翳。 凭女人的直觉,叶一枚能感觉到,他心里深处的爱意;可,这突如其来的的杀气,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方才说的话,触怒到他,掀了他逆鳞? 叶一枚凝神细想;……方才,自己无心之语,戳中了他的隐秘;或者,是他心底的痛处? 不像!那,是荣漱斋有问题? 荣漱斋不是普通的店;……荣漱斋借着做生意的幌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暗中做的不是正经生意?是黑道生意吗? 叶一枚一时想不明白,心里着实后悔。自己这嘴太快了,想什么就说什么;……真被自己害死了! 此时,她不能乱了分寸;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体力上和耐力注意力都赶不上他。况且,他是少东家,在暗处不定有多少人跟着,保护着他;…… 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我是女孩子,女孩子天生招人疼的。我要博同情,赢得这人的好感! 叶一枚抬眸,眨巴着眼睛;软绵绵唤他:“公子,……赵公子;……” 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好像完全没听到。 叶一枚稍顿。她踌躇几秒,伸手去拽他衣袖;“赵公子,怎么了?……”叶一枚声音极尽柔媚;“公子,你是不是也饿了?……我们快些走,就吃饭。” 她竭力控制声;声音很轻很柔,一双凤目含情;眸子里星光点点。她更大胆些,轻轻牵了他的手,撒娇道:“公子,……” 她的触碰,赵良笙触电般一颤;…… 他很快将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定眸朝她瞅过去;…… 她深情地望着他,眉眼间尽是关切。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像做梦般发出呓语;“方才,姑娘是在唤我?……” “是……;” 叶一枚芳唇漾起微笑,露出编贝般好看的牙齿。她的眸子含情带笑;见他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叶副使,……”他心底的柔波荡起,脸颊飞上一片红晕,桃花眸里全是笑意;“……叶副使唤我有事?” 叶一枚含羞点头;浅笑道:“公子,这金陵城我不熟悉。我和云曦一直饿着呢;……公子,附近有没有熟悉的饭馆,您可否领我们前去?” 这时候,她不能颐指气使。男人吗,一般受不了她前世那种大女子。要让他感受到被需要,被人景仰,被人依靠。更要让他觉得,我是仰视他,敬仰他的。 眼前的叶一枚低眸垂首而立。她站在他面前,这么的娇小柔弱;那弯弯柳眉下,星眸在忽闪忽闪发着光。藏青色的衣袍,掩盖不住她的美好,更添了另一种妩媚气质。 赵良笙低眸瞅她;藏青色方巾有些歪,方巾下的头发有些乱。他伸出手将她头上方巾扶正,将她凌乱的发丝抚平。 她左侧细腻白皙的肌肤上,有一点暗红的淤青;可能,方才她与人打斗不小心留下的。 他心里一阵抽紧,指尖划过她的发丝,触碰到她脸颊上的淤青。 叶一枚不由一颤;“哎呦,……”她没忍住,轻叫出声来。 他心里一颤,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哈着气;然后,柔声问:“还疼吗?……” “嗯,……还好!” 叶一枚脸上红霞一片;抬眸望见他深邃的眸子里柔波一闪。 叶一枚的心,突然扑通扑通直跳;“公子;……” 两个俊美男子,靠得很近,四目相对,一个捧着另一个的脸;……大庭广众之下,引来众人的侧目。 “呵呵,瞅瞅现在的人,两个年轻男人,光天化日之下,不学无术,这简直;……世风日下,有伤风化啊。”一位路过的老者,掩面而去,痛心疾首。 “这些年轻公子,学什么不好学;偏学什么断袖之谊;……” 街上路过的人,都在指指点点。 “喂,你们瞎说什么!”云曦看到这,气不打一处来;她拼命维护自己的主子;“赵公子不过帮我家主子正正衣帽而已,你们什么也没看见,别瞎说!” “哈哈,我没看见?“一汉子嬉笑着,学着赵良笙的样子;“这样,……这样;……我全看见了!”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赵良笙脸色一变;“叶……叶副使,我……我,对不起;……”他放开自己的手;“叶副使,请原谅,我不是那;……不过是心急,关心你的伤势。” “我懂;……”叶一枚倒没什么。她心里小小的得意;“赵公子,我们先找个饭堂填饱腹部要紧!” “今儿到现在,我也没吃饭呢;……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饭馆;里面做的吃食还不错的。”赵良笙慌得狠。他转过身往前就走;“叶副使,您要是不嫌弃,觉得还行,就随我一起去。” 赵良笙慌张得紧,不好意思拔脚就跑。 叶一枚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的得意渐渐消失;……这孩子,心里单纯得很,简直五好青年啊!她不过柔情攻势,片刻间,他心里那份杀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知道她是刻意的,利用了他的纯情;他,会不会真的下狠心? 叶一枚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主子,在想什么呢?……赵公子都走远了;”看她站住不动;云曦凑近来,问道:“赵公子说,前面有个饭馆,咱去不去呢?” “当然去!水西门这地方,我们不听他的,自己还能找到更好的饭馆吗?”叶一枚静下心来;说道:“我饿得前胸贴后背,腿儿都发颤;……赶紧跟上他,先吃饱了再说。” 云曦走过来,搀扶她往前走。“主子今儿个出了大力气,我明白主子很累。不过,咱们真得抓紧了,今儿要回不了宫,司乐大人那还没复旨,尚仪大人那关更不好过。” 云曦这一说,叶一枚心里当然晓得。不过,她现在这样疲惫的样子,哪里还有力气走回到马车那。 “赶紧儿地,我们先去吃饭!”叶一枚点头,吩咐她;“云曦,一会儿,你还得打起精神来,咱们吃过饭就赶紧撤!” “是,姑娘我明白。” 她们跟上赵良笙,过了前面的三岔路口,拐进一条相对狭窄的胡同。 赵良生往前走了几步,跨进了一座独门独院的院落。 叶一枚带着云曦跟着走上来;她抬眸瞅去,是一间别致的饭馆;饭馆门上有四个字;“水上人家”。 叶一枚和云曦进了大门,穿过院子,进去里面的大堂。饭馆内人不多;赵良笙在一张桌子旁坐着,等着她们来。 “云曦,我俩坐这桌!”叶一枚朝赵良笙拱手作揖;指了指近前的一张桌,抱歉地笑一笑。 赵良笙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他点了菜食,自给倒了一杯酒,闷头就喝起来。 叶一枚坐下,悄悄对云溪说道:“这地儿,我们不熟悉,不能占那赵公子的便宜。咱们单开一桌;以后,再单请他吧。” “好,都听姑娘的。” 云曦唤店小二来叫了两个菜。主仆二人吃完饭,拿上包裹准备走。 两个人出了饭堂,来到大院子中。 “云曦,先别动!”叶一枚大喊一声。 原来,院子里站着十几个陌生人,他们手中明晃晃的,都拿着砍刀短剑等家伙。 “姑……姑娘,……这,是什么?”云曦吓得腿儿发颤。 “别慌,我们退回屋里去。” 对方人多势众,不能跟他们硬拼;叶一枚护着云曦,退回到饭堂内。 那群人好像不害怕,也不愿罢手;跟着蜂拥而至。 叶一枚挡在云曦前,厉声喝道:“你……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为首一位汉子,恶狠狠说道:“什么不做,你的命,拿来!” 那汉子拿一把砍刀,抡得忽忽生风。叶一枚不敢硬拼,也不想恋战,左右躲闪,避开他的锋芒。 那人一刀又一刀,刀刀致命;端得是毒辣狠绝。 叶一枚十分吃惊,真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要她的命?她不断往后走,一直躲到最里面。 “救命,赵公子救命;……”像看见亲人般,叶一枚使劲唤他。 赵良笙听见她叫喊;抬头正要上前,突然一阵头晕。他身子一软,晃荡着趴在桌上,然后没了反应。 “赵公子?” 她伸出手去使劲的摇晃他;他竟毫无知觉。 叶一梅一惊;难道,着什么人的道? “”赵公子昏倒了,救命啦!”云曦拼命嚷叫着,希望外面有人听到。 可,外面没人应答,既毫无反应。 那几个汉子嘿嘿直乐;瞪着叶一枚步步紧逼。 叶一枚没办法,只能往后退。眼看没有退路,退无可退;…… “住手!” 从屋顶的上方,传来一声怒吼,震得人耳膜疼。 一黑色的身影,从房梁上飘然而下,挡在在她的面前;那人望她一眼,才转过身去;冷冷地呵斥:“你们,退下!” 那人黑衣黑衫戴着面衫,看不清长相。 不过,从露出的那双眼睛里,叶一枚竟觉那双眼睛无比温柔,是很熟悉的感觉,像是什么地方见过。 第27章 虚惊一场收获丰 黑衣人从天而降,为首的那名汉子一愣,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来着不善功夫了得,不过,就区区一人而已;几个合力围捕,会拿不下一个人? 那汉子开始发飙,左手朝前一挥;狠狠说道:“弟兄几个一齐上,先将这黑衣人拿下!” 他的话刚一说完;几名壮汉挥舞着刀剑,凶神恶煞般往上冲,直取黑衣人要害处。 黑衣人不慌不忙往后略退,抽出腰间软剑向前,上下挥舞在胸前形成一团剑气。那柄剑舞动起来,虎虎生风滴水不漏;几个汉子近身不得。 黑衣人好像不想久战;将剑稍稍一斜,剑走偏锋,小头目右臂上取穴轻击。 那汉子觉皮肉一紧,胳膊一麻;手臂顿时没了力气。他正在暗暗惊讶,那寒飕飕的剑直取手腕,再削向他的手指。眼看他的食指和中指不保,那汉子不由撒手;武器脱手而出,“当啷”一声落地。 那汉子站立一旁,再看他的同伙。那几人手里的武器,也跟着脱手而出, “当啷,当啷,……;” 兵器落地,弹起,又互相触碰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须臾之间,几个汉子手中的武器都脱手而出。 黑衣人持剑而立,睥睨他们一眼;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呵斥道:“滚!” 他们经甫未定;大眼瞪小眼,傻傻地站着,大气不敢出。 有黑衣人在前庇护着,叶一枚陡然有了底气。她慢慢上前,傲娇地说道:“还不快走!等姑奶奶我请你们吃饭?……” “不敢!” 为首的汉子大为诧异;对方目中无人,又如此强悍。取他几个的性命,是轻而易举;但是,为何会剑下留情? 这汉子大胆往前,抱拳道:“壮士好本事,看身手,不似南朝的爪牙,为何独独护着这朝廷鹰犬?” “朝廷鹰犬?……谁是鹰犬,骂谁呢?”叶一枚听到,他们敌视南朝,所以才对自己下死手? “小子,你不是南朝宫廷里出来的人吗?抓的就是你。” “你……你这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呢?我也是被迫入宫的。” “好了,别吵!”黑衣人厉声说道。 两个人都噤声,不敢再说。 黑人往前一步,说道:“你们追踪错了对象,这位女官人,是云隐门青木堂下弟子;……” “什么?……当真吗?”壮汉混不相信的样子。“云隐门杀富济贫,怎会有弟子贪恋荣华富贵入了宫廷,对那朝廷曲意奉承?” “不能这样讲,不过是当了内官;……”黑衣人顿了顿,面色一凛;“一些因由,我不愿意多讲;自会向你们大当家的陈述。” 那汉子斗不过,黑衣人如此说;他没法,捡起地上的武器,只能拱拱手;说道:“既如此,我们走。” 他和手下一众人捡起掉地的武器,灰溜溜地离开。 他们的对话,叶一枚一字不落都听到了。原主这么好的轻功,不是说天生的;是那个叫云隐门的弟子,那个地方还是组织学来的? 这个云隐门和刚才那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觉得这是两伙人,互相勾搭在一起,要做什么事? 那这黑衣人,自然就是云隐人了。叶一枚想,这黑衣人这厉害,正常人见了,肯定都会害怕。 叶一枚瞟了一眼云曦;那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吓的都昏倒了。叶一枚想,对,我也应该害怕,现在装昏倒来不及了;得是怕得哆哆嗦嗦;…… 黑衣人望着那几个汉子离开,转过身来看见叶一枚吓得瑟瑟发抖;她将头埋在臂弯里,抱着大腿缩成一团。 黑衣人慢慢靠近,柔声说了一句;“枚儿,……” “唔,……”叶一枚抬眸,惊恐地望着;“大……大侠,是叫我吗?” 黑衣人叹了一口气,声音却是很温柔;“真丧失神智如此,连我也不认得吗?” “呃……?” 叶一枚的眸子更加迷茫了。她心里直抓狂;这,……几个意思? 黑衣人靠近她,试探着想和她多说几句;这次,她发现,这位叶姑娘抖得很是厉害。 叶一枚呀,叶一枚该怎么办呢?这人,到底是谁? 在她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的时候。 黑衣人朝上吹了口哨;房梁上又飞下一人,抓起了昏迷的云曦,再飞上了房顶。 “云曦?……你……你要将云曦怎样?”叶一枚惊呼。 黑衣人也不言语;伸手抓住她的腰封,轻轻往上一纵。 不要!这样飞来飞去,好玩吗?…… 叶一枚心里是抗拒的。可,她被人制掣,动弹不得。 她俯身向下,看到趴在桌上的赵良笙。他今日是被自己拉下水的,不能这样弃他而去;…… “赵良笙,……赵公子,还在呢?”叶一枚叫道;“他被人迷昏了,救他;……” “闭嘴!” 黑衣人压低嗓音;“他,没事!” 叶一枚还想说什么;突然,脑袋一阵阵迷糊,再不能说什么了。 叶一枚只能闭上眼睛。感觉到,被那人紧抱在怀;耳旁呼呼的风声,该是夜行人在赶路。她不敢动,也不敢乱喊,唯有老实听话。 有什么一阵阵过来,又一阵阵远离;…… 叶一枚只觉眼皮发紧;她在人家手里,反抗也没用。索性闭上眼睛,听之任之就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一枚睁开了眼睛。 柔软暖和的床榻和被子、雕花的梳妆匣,自己的女官服;……咦!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一切! 这里,不是皎兰居吗? 奇怪,怎么回到了宫廷内自己的居所? 梳妆匣背后有一面屏风,屏风后依稀有个人影,坐在那里不知在干嘛。 一定是云曦担心自己,怕自己半夜醒来,使唤人不方便。 “云曦,你还没睡?”叶一枚想,这么晚,该叫她去睡。 “云曦在她屋内,睡得好好的!” 耳畔传来温和的声音;这声音,不是平常熟悉的声音。 叶一枚抬头望去;那黑色的背影,不是云曦! 天爷呀,黑衣人?黑衣人还在这,还没有走? 这么说,黑衣人将她送回来的?该谢谢人家才对! “前辈,这是宫庭内院。您,快先走吧!”叶一枚探头,关切地说:“被当值的警卫发现;我怕您会有麻烦,您还是趁着天黑,赶紧走吧!” “嗯,醒了?……” 黑衣人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叶一枚一动不动地望去;…… 黑衣人除去了面纱;是一张美丽明艳的脸庞,一位精致漂亮的美人呢。一双凤目含情,眼波儿分外妩媚动人。 叶一枚看得有点呆。 那双凤目含着笑,温和地问询道;“枚儿,你有没有好一点?” 她的声音非常好听,非常地宁静温暖。一种融融的暖意,能软化任何刚强的男人。 叶一枚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轻飘飘地对抗那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汉子。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精致的美人儿,好一位武艺卓绝的高手。 “……” 叶一枚张张嘴,终是低下头来。 她那一声问询,极有深意。叶一枚知道,原主一定跟她很熟;……该如何称谓她呢? “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怪师父心狠,没能够阻拦你爹,还眼看着你被送进宫。” 那绝美的妇人并不生气;说道:“我青木堂堂主,说话向来算数;我木玄在众弟子跟前,说一不二的。师父也知道你的脾气;你不想进宫来,一路上你若得闲,一定会想法逃出的。所以,师傅只得将你的经脉打乱,任督二脉错行,封住了你的的功夫,你有好本事使不出来,只能乖乖进宫。” “师父在远远瞅着你,在暗中保护着你。”木玄说道:“今日非常险恶,一日之内,两次被人围攻。我想起来也很后怕。我今日将你任督二脉打通,回复你功夫;以后,你也可以自保。” 什么,还有这个操作?原主,原来有个大宝藏,满身是好功夫啊? 一枚心里窃喜;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 她喜极!她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地上;“弟子不懂事,师父您,莫见怪!” “徒儿,你终于肯跟师傅说话了?”木玄心喜;柔声道:“师父知道,枚儿最懂事!” “你盘腿坐好,师父帮你打开筋脉。”木玄柔声细语;“你只需闭上眼睛,不要用意念行事。师父现在开始发功了。” 叶一枚听话的点头,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自己盘腿在榻上坐好。 木玄靠近她后面,近身而坐;双掌轻抚她背脊,微微发力运气;…… 你以为只觉得后边一阵一阵冷风,然后一阵一阵地热气;忽冷忽热交替着运行。然后,突然一阵暖暖的气流被顶开,运行到上面的百会穴开始,往下走带到胸腹部后背再往下走,大腿小腿直至涌泉穴。 顿时,周身的气流运行通畅。 叶一枚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浑身有劲儿。 “枚儿,好了。你自己运功看看。”木玄站起身,柔声说道。 “谢谢师父!” 叶一枚闭上眼睛,怎么运气来了?自己一点不会呀。 她睁开了眼睛,弱弱地问道:“师父,徒儿蠢笨,怎么运气来着?” 第28章 师徒宫廷诉衷情 “枚儿,……你,正常的运功都忘了吗?”木玄惊讶地望她一眼;“是不是那次落水,你失去了某些记忆?难怪,为师总觉着你像是换了一个人;……” “师父,……我;” 叶一枚望她一眼,预言又止。能说,你徒儿已挂掉,自己是穿越来的? 木玄应该对徒弟非常了解;所以,才会感觉像换了一个人。 叶一枚这样一想,更不敢抬头看她;生怕自己说的什么,做的什么,与以前的好徒儿大相径庭,引起木玄师父的怀疑。 她眼睛望着地,规规矩矩坐着。 见她久久坐着不吱声;木玄以为,徒弟还因进宫之事,在与她怄气。她体内气息不稳;如果不及时运功,恐怕她身子熬不住。 木玄道:“师父帮你将任督二脉打通,浑厚的真气充盈在你体内。你既已忘了,跟着师父一起来练,一起调理气息。慢慢调理,保持呼吸顺畅。” 木玄不再看她,自己先盘腿坐好。 叶一枚点头,学她那样盘膝而坐。 “你保持全身放松;……慢慢吸气,呼气;感觉胸腔里有一股暖气流在四散涌动;”木玄闭上眼睛,轻声引导她;一点一点地教;“集中请你所有的注意力,聚成一股气,用意念是捕捉它;……你慢慢地,将真气聚集到丹田处;……” 调理吐纳之法,是学内功心法的人,必须掌握的最基本运气调养法。 叶一枚屏住呼吸,学木玄那样运气。不一会,方约莫过了半柱香功夫,她已将气息融会贯通;顿觉神清气爽。 叶一枚慢慢睁开了眼睛;鼻尖与额头上沁出细微汗珠。 木玄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她;拾起桌边的帕子,想帮她擦拭汗珠。 木玄白皙的手指未及她脸颊,叶一枚觉着不自在。她慌忙将头一偏,有意躲避开了;“师父,徒儿自己来吧!” 她利落地捏起木玄手中的帕子,擦拭着额头和鼻尖上的汗水。她自顾自己的脸,没看木玄脸上的表情。 木玄不由得一愣;手上空空如也,她心里空落落的,手就这么擎着;……良久,她方才反应过来。 木玄脸上落寞萧瑟;那份难为情,很难掩饰得住。 “枚儿,你还在为进宫之事生气?”木玄扫她一眼,轻声问她。 “师父,没有!” 叶一枚哪能注意那些?话说得,满不在乎的。 她这样的回应,木玄更觉得,徒弟心里有芥蒂。徒弟跟着她,在山上住了五年;从不会忤逆,对师父很恭敬。 哪里像现在这样;师父说什么话,也不用心体会? 木玄叹口气;“人活在世上,很多不得已,不是那么容易的。那时,为师对你太苛刻,也武断了些。你呢,钻进了死胡同,忒想不开投湖。” 感情,前女主跟谁怄气?就这么大点事,她至于吗?……她想,过去的,让它过去;现在开始,必须好好的;…… 徒儿明显跟自己有了隔阂;木玄心里有些微微的难受。这孩子大了,不能管太多。 “徒儿,你要知道,这套心法你刚学会,必须勤加练习。”木玄想起什么来;脸色突然一变,说道:“你怎会与荣漱斋少东家在一起?看起来,你对他挺关心的。” 木玄记得;晚上临走时,她嘴里念叨着要救赵良笙! “没有,我们原认识的,是偶然遇到的。”叶一梅没来由地害羞;脸色有些微微发红;“我到那儿去吃饭,我们碰巧遇到。他也在那,两人闲扯了几句。” 她装得若无其事,可脸上有些不自在。 “徒儿,你不善于撒谎。”木玄的目光越过她;“我知道,你今天会从清凉寺回来,我一大早就在那水西门城墙边上等你;……我看见你乘坐的那马车进了城门,却没有直皆回宫;而是,在后面的墙根处停下来。我看见你换了一套男士的便装,乔装打扮去了市集;……” 师父的目光清凛;……她神态坚毅,话语简短,不容任何人驳斥。 原来,一切都看在她眼里,只不过她没有现身。 师傅这样级别的高手,最好还是实话实说;免得扯谎多了,时间一长,自己就会忘,自己也很难圆回去。 “师父,是这样,我奉命出宫办差;原本是欠了他点东西,可是,我又没有礼物,也没有多少银两,;只能约他一起吃饭的。不过,我走到那清月轩。那老妈妈很可恶了,竟抓着我不让我走;……” 叶一枚存了一个心眼;对方要看她玉佩,这尽量遮掩下来。 “你们俩仅见了几面,他竟能舍身来救你?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吗?”木玄冷冷问道。 “师傅,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他见我一人关在里面,被人欺负很可怜我。” 叶一枚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那清月轩,三教九流人士扎堆的地方,在众人面前骄傲得很;为啥看见他,都怂了呢?他甚至可以对老板耳提面命?” “荣漱斋很特殊,有些东西不要碰,弯弯绕绕的东西多;……你记住,以后,离远一点好。” “师傅,弟子明白了。”叶一枚道。 叶一枚目光一转;“师傅,你怎么能进得了,这深宫大院里来,万一被人看到了;……那,可有点说不过去。” “你管好自己就好,我竟能进来,也有办法出去。”木玄说得神态自若。很显然,这个问题,在她眼里压根不是事儿。 “是,弟子懂了。”叶一枚低声应着;“徒儿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师父您的安危。毕竟,这是在王庭,有不少武艺高强的禁卫。” “这些,不足为虑。”木玄微微一笑;“师傅毕竟见识过,在山里的时候,你那些师姐和师妹常出来;不跟玩儿似的?……倒是,你一个人在王庭内苑,自己要小心。” “是,谢谢师父垂怜。” 木玄点点头,拿起自己的包裹,转过身就走。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她望着一枚,说道:“郑尚仪是云隐门中人。以后,但凡,你有什么自己定夺不了的事,师傅又不在你身边,你就可以找她商量。” “尚仪大人?怎么会?……”叶一枚惊讶极了;又不敢多话,“是的,徒儿记住了,师父放心吧。” 这云隐门是什么样组织呢?好家伙,宫廷内苑也有人;……成员几乎无处不在。 “好,你年轻,行事多用脑;……多多努力,……”她顿了顿;看叶一枚目光的疑惑;可能觉得她太婆婆妈妈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她调整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师父,弟子送你。”叶一枚紧紧跟着她;担心她会有闪失。 “徒儿,你止步!” 木玄笑望着她;指指窗边的一道暗影。 那暗影显然感觉到她们的目光,便朝前走了两步。 那人的脸庞露了出来;熟悉的面容,叶一枚惊讶;“尚仪大人?……” 郑尚仪没有说话,朝她微笑着点头。 “师妹,我们走吧。”木玄接过她替来的宫廷服装换上;两个人一起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叶一枚伫立在窗前,望着她们离去,是在最重的暗夜之中。 师傅木玄一定在云隐门级别很高,不然,尚仪大人怎会亲自送? 师傅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呢?她完全可以让别人来送她回宫;难道,自己这个徒弟,在师傅父心目中你是如此重要? 甘愿冒着风险,亲自来安置自己?这有些说不通啊?叶一枚心里觉得,这里好像还有什么事,可是,他完全说不出来。 …… “师姐,你亲自来送她,可否满意?”郑尚仪道。 “玄净,你们可能都觉得我,行为有些莽撞。”木玄避开她的目光。“她的行为举止,总是让人有些不放心;……这孩子主意太正,又太过有想法,我真怕别人应付不来。你我必定能过来,叮嘱几句。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师傅;我的话,她还是要听的。” “你呀,不放心。这些年以来,你从来都没有清闲过;……” “我们云隐门中人,谁有能够得闲?”木玄望着她;“你不还是一样?忍辱负重,尽力做好。我真的感谢你,将她照顾得这么好。” “师姐,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之间还那么见外?”郑尚仪道:“你们姑娘冰雪聪明,学什么都快;就是胆子太大,对好多事很好奇;在宫里容易惹麻烦,我拼命地盯着她。放心,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谢谢你,师妹!云隐门的厚望寄托在她身上;……感谢的话,我不说太多了;以后,必然会有回报。” “师姐,别这么说。”郑锦将她送到宫墙边;“我不方便往前了。这有一块令牌,等一下你出去,城门当值的认得这令牌;它可保你安然无恙;夜深露重,我不送了,你一路小心。” “谢谢师妹,以后再会!” 木玄说完;披上披风转身,朝宫门走去。她用了令牌,顺利出了宫,消失深重的暗夜中…… 第29章 副使乖巧化矛盾 木玄师父离开后,叶一枚才放松下来。木玄师父对原主是真好,怕她受委屈,亲自送回到这。 她一路护送过来,抱着自己的时候,像抱着极其珍爱的孩子;……没错,像母亲安抚自己的孩子。 前世的妈妈对自己,叶一枚就是这种感觉。叶一枚鼻子一酸,眼前雾蒙蒙一片;…… 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她很想回家,日思夜想;想念老妈的唠叨,想老爸的叮咛;……我,还能回到前世的家吗? 夜深人静的时候,叶一枚经常问自己;莫名其妙地穿越而来,是不是,某种契机下依然可以回去? 她该去问谁?谁又会知道?…… 叶一枚叹一口气;大概,就是思虑过多,太想念家人了,师父对她稍和蔼些,她就有了这样的错觉? 木玄师父这等本事,能瞧上眼的必定不凡;……怎可能看上叶家的爹爹? 叶一枚不由哑然失笑。 虽没见过叶家五品的爹,她也能想到,叶家这位爹不是个有趣的人,更不是个有经世之才的人。不然,怎么能送自己女儿进宫? 别再胡乱猜测了,勿须强行解释;师父极其宠爱这个徒弟罢了。 这样一想,叶一枚的心渐渐平静、安定下来。 她方才在榻上睡了一觉;现在一点困意也没有。 云隐门,是个什么派别? 叶一枚想,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门派。 郑尚仪那样的人物,后庭堂堂三品内官,不同于俗流的人物,会与江湖门派有牵连? 谁没有难说出口的事?她,出于云隐门,也没什么不妥。所谓“英雄不问出处”,生逢乱世,这个可以忽略,也是说得过去的。 但是,奇就奇在,现在的郑尚仪还能听命于云隐门。这样的门派,绝不是普通的江湖门派;就像荣漱斋,不是个普通的商号;…… 这一天的见闻,说惊心动魄,也说得过去;…… 江湖帮派,与庙堂高阁,是互相对立的;……在这里,好像不是这样。 就比如原主自己,堂堂叶家小姐,在江湖帮派度过五年时间?还有,郑尚仪出在云隐门,又怎会来到后宫?……难道,她也和自己一样,有个高贵的身份,通过选秀进宫的? 她,在南唐后宫至少十年的时间,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她,不仅仅是做乐官,那,她在这干了什么? 叶一枚想想这些,想得脑壳都疼。 她也无睡意,翻来复去睡不着。她想想,干脆坐起来;下床披了一件衣服,来到院中想走动走动。 正是盛夏时节,白天酷热难挡;晚上微风习习,人稍微感觉凉快些。 茉莉花开得正妍,微风轻轻吹;阵阵幽香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夜晚很宁静,大多数在梦乡;……她一个人像夜游神一样在闲逛。 前面,有个人影一闪;惊呼了一声;“谁,谁半夜三更在那走动?” 叶一枚定睛一看,是女史容佩。 她走上前去,说一声;“容佩,是我!” “姑娘,你还没睡?”容佩很惊讶。昨晚茶水喝得多,容佩起夜回来,看见花园里夜游的主子。 “嗯,……我不放心云曦;想去看看她!”叶一枚轻声道。 “云曦吗?……她,不正在屋子里睡得好好的?”容佩眨巴眨巴眼睛;“姑娘,你和云曦怎么回事?她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你。姑娘你呢?这么晚了,还想着她怎么样。你……你们在外面,是不是遇上什么?……不是一块回来的?” 容佩能这样冷静地分析,高度概括事情;叶一枚觉得,还真小看这丫头了。 “嗯,……也没;不是你想的。”叶一枚一顿;一脸漠然站在那,还真不知怎么回答。她压根不知道,云曦是怎么回来的;醒来后,与别人怎么说的。 “在外边出了点小岔子,我们不是一道回来的;……我让她先回来复旨,不知大人们回复她什么?”云曦那丫头嘴巴紧,不会跟别人乱;“我不放心,想起来,怕明日知道太晚,有些事会措施不及;……她既已睡下了,那我先回屋了。” 叶一枚往前刚走了几步;容佩想起什么来,说道:“姑娘,您快点回屋休息吧;明天早上,还得去给娘娘回话呢。” “你,是说中宫娘娘吗?”叶一枚一愣;转过身来望着她。 “自然是周娘娘了。”容佩答道。 “谁过来传的口信?” “娘娘身边的嬷嬷;”容佩望她一眼;小声说道:“是那年岁渐长的嬷嬷;……说,娘娘看姑娘没回去复旨,有些担心你,让嬷嬷来问问怎么回事。” “谢谢娘娘挂念,真没有什么事;……今儿,从清凉寺出来就晚,在城西车马拥堵,耽搁在那了。我怕宫里等着急了,派云曦先回来了。”叶一枚谨慎地答道。 叶一枚心想,娘娘怎会知晓?她不知别人到底因何源由。切记要慎重!宫里这些人,谁是谁的人;说错了话,万一触怒了谁,自己就要倒霉。 “这些,……郑尚仪也说了。”容佩道:“她说,云曦回来很赶,受了些风寒,正好被她撞见;云曦需要安静休息,最好别去打扰,让她多休息。” “尚仪大人如此说,我们照办就是!”叶一枚放下心。 郑尚仪安排的,自然是可放心的。 …… 中宫鸾凤殿内,周娘娘雍容华贵端坐着,手里端着一鎏金叠翠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茶,在放回婢女端着的盘中。她转身,俯视着下面站着的几位女官。 郑尚仪站在左侧,薛司乐和叶一枚在其后,等着听娘娘训话。 娘娘凤目微眯,扫视她们一眼;“嗯,……今儿,你们到时来得齐全;……有事的留下,没事的自回吧!” “喏!”后侧的女官们行礼退下,留下来的是尚仪局的女官。 娘娘神色一变,语气稍稍不同;“说吧!怎么回事?” “娘娘,下官命令叶副使去清凉寺办差的。”郑尚仪双手拱起,不紧不慢地说道:“副使是个非常能干的,只带了一位女使过去,将那清凉寺三十多间禅房重新丈量一遍,又登记在册了;……从今儿起,我们一起将往年忽略的细节,仔细制定一个方略;卑职重新做一遍,在呈上来请娘娘定夺;……” “好,郑尚仪辛苦!”娘娘微微点头;望着后面的叶副使,目光慈祥;她招招手;“小叶子,你上前来!” 叶一枚一愣;……这个,什么意思? 她也不能问;也不敢抬头,蹩着身子,往前蹭一蹭;“娘娘。” “一个人去办差,累不累呀?”娘娘的声音很和婉。 “回娘娘话,不累!”叶一枚依然低着头,小心地应答着。 “能不累吗?”娘娘声音格外严厉;“她才多大点孩子?进宫才不过半年,将将十四岁而已;……派她自己一个人去。你们不怕她出点意外?” 郑尚仪和薛司乐一震;娘娘,这话里有话呀! “娘娘,叶副使主动请缨去办差;……”薛司乐惴惴不安,小心翼翼说道:“微臣本来是要一起去的;但是,副使说,她自己完全可以应付。所以,……让她自己去;……” “让她自己去?”娘娘的声调都变了;好像很不高兴;“她一个孩子,你们这样欺下瞒上!” “娘娘,我等不敢!” “不敢?……”娘娘望着她,很是和悦;“小叶子,抬起头来!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周娘娘这话里的意思,明摆着是庇护自己呀。 叶一枚赶紧说:“娘娘放心!小叶子替娘娘办事,一定是尽心尽力尽责;……绝不敢偷懒耍耍滑半分懈怠。您不用让司仪大人和薛大人她们在旁看着我的。我总是要独立去做事的!” 她将话说得轻轻松松;乖巧地将这难堪别开说了。薛司乐心里一阵轻松,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你能干啊?”娘娘望着她;笑道:“既如此,你说说都怎么干的?……差事若办得好有赏。你去一趟清凉寺,可有些收获;且一一说来听听。” “启禀娘娘千岁,卑职尽心办事,清凉寺共有三十六间禅院,重新丈量过了,有些院落确实有出入;”叶一枚说道:“卑职带了女史叫云曦的;我们合力一起做;……看着事情很多,一间一间房屋,丈量土地而已。事情看着是繁琐一些,无非就是多跑跑腿,锻炼锻炼。卑子真觉得没有什么;……” 她没蹙一下眉,好像压根就不累。轻轻松松说前院规模的宏大,又说道清凉寺,清凉道场……;如何如何,事无巨细的,答得都很清晰。 娘娘饶有兴趣听她说完;“小叶子,你这趟差事办得不错!这么些差事,换别人都得四五人吧?你们两个姑娘就成了?” 叶一枚眨巴着大眼睛;“娘娘这差事啊,一点都不累!下次这种差事,还是交给我去办,真的!” “你这小丫头,真是不知累呀!”娘娘哈哈大笑;“好!你愿意跑腿;以后,这些跑腿的活都给你了!” “小叶子办差得力,稍后再给赏!”娘娘满意地点头;“圣上七月十五在寺中礼佛,卿等应当着手准备!” “喏!” 郑尚仪、薛司乐、叶副使三人异口同声回答。 第30章 下旨移驾清凉寺 内务府传了娘娘的旨意。 圣躬出行,需提前安置好,不得扰了主上虔诚拜佛;命尚工局努力监办。 尚宫小心地接旨,客气地送走小黄门。 尚宫大人道:“每年七月十五,圣上与娘娘必去清凉道场,为我朝百姓求福祉,为江山社稷祈福。今年,娘娘像是特别谨慎,我等不能懈怠,要更加勤勉些!此事,是我等现今最重要的事,大家千万小心,一定谨慎更谨慎,不能出乱子!” “喏!” 众人皆慎重回话。 眼下已是月末,离十五不过半月。 尚工局的尚宫与各尚仪合在一处,为圣躬出游清凉寺做准备。 日日忙乱,各司各负其职。 众人竟领了旨,看看离十五时日不长;皆按照各自的职责,一一安排下去。凡采买的祭祀文玩以及念佛诵经的一应香烛,众人都认真着手准备。 尚宫汇同各宫几位女官认真筹划;“各位娘娘们去寺庙,与庙里的和尚们相处,自是不妥当。记得请一批伶俐的小尼姑、小道姑陪着娘娘们,跟着一起念佛诵经。” “这个,自然要的!“尚工局的回道;“已请若尘禅师去办了!” “嗯,若尘禅师自然不错;”尚宫点头,抬头望郑尚仪;“昨儿个,娘娘特意召尚仪局问话,到底是因何事?” 宫里的人,都有玲珑七窍心;怕别人越过,在主上或娘娘前,编排自己的不是。无论位置多高,都怕被人算计;郑尚仪心里一紧;……难道,尚宫大人对此不知情? “禀大人,没特别重要的事!”郑尚仪脸上堆着笑;“各宫娘娘说,寺庙里的梵音太清幽了些;……主上忧心劳神,睡眠不好。娘娘的意思,适宜的时候,让乐师演奏些舒缓的乐曲,以助于主上睡眠。” “嗯,娘娘考虑得极周到。”尚宫大人点头,脸色和缓了许多。她望了郑尚仪一眼;“那个仙韶副使,娘娘好像特别偏爱她;……这叶副使,是郑尚仪推荐给娘娘的吧!” “大人,属下哪有这样的能耐?”郑尚仪一惊,拱手道:“越上官往上推荐新人,乃是僭越之举;下官怎那能如此做,也没有这样的胆子。” “不是?……”尚宫大人显然不太信。 她不容置喙地笑笑,说道:“娘娘千岁久居内宫,她是个活菩萨,又是不喜揽事的;……你若没向上举荐,娘娘是如何认得她的?” 尚宫心生怀疑,是怕属下有私;背着她,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以后,别的人都一一效仿。她这内官之首,还能有什么威信?所以,断不能助长这样的歪风邪气。 “大人,还记得御花园的夏日荷花宴吗?金莲台顶领舞的那个秀女,不正是叶副使吗?”尚宫是在怀疑自己有私,郑尚仪谨慎地答道:“在那次宴会上,娘娘就看中了她,想赏赐些什么给她;……” “啊?叶副使,她是代替窅娘娘跳步步生莲舞的那位?” 尚宫大人真没想到; 一般这样出彩林立的秀女有这样的模样毕竟,当时,尚宫大人也在看,看见圣上要赏她的;那丫头那帮精致美丽,有那样绝色的舞技,……尚宫以为,早就扑入君王怀了;……没有投入君王怀,而是投入了娘娘的怀抱? “啊我懂了;……这叶副使是还真不同于一般人啊!”尚宫有些不好意思;“他年纪轻轻的能这么看得开?进宫不争宠?着实是难得啊!这么说,娘娘诚心要栽培她?” “这……这个;卑职不敢胡乱揣测上意。”郑玄静谨慎说道:“娘娘只是将她交给我,让我好生调教她,并没有说别个。” “对,对!娘娘千岁这么安排,那是自然对的。”尚宫大人心里颇为舒爽;说道:“上意不可胡乱揣测!你呀,谨慎好啊!” 郑尚仪微微一笑,谦虚地说道:“属下只是按照大人您的教诲来行事;为圣上和娘娘分忧,卑职应尽的职责!” “对,对!我完全同意!” 尚宫大人见她如此说,心里不免洋洋得意。 她心里想着,叶副使年轻轻的,有后宫娘娘撑腰,绝对不可以小觑。 物资采购齐备后,还有安置好寺庙里各宫的娘娘们的住处;何处更衣,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拟订好了一个折子,交由管事的大太监;总管太监应允后,再传给中宫娘娘定夺。 还得奏请圣安,予工部官员兵马司打扫街道,真闲的时间闲杂人等驱除;圣驾来临时,必须封锁街道,禁军兵马护持;…… 还有督办匠人准备照明灯、烟火之类,安排妥当后,已至十四日。行住等等诸事俱已办妥。 第二日圣驾出行,内官们在一处,细细商讨一应事宜。怕有欠缺,怕有遗漏,怕出差错;…… 这一夜,尚宫局上下人等皆不曾好睡。 …… 至十五日,更鼓过后,鼓声隆隆,号角呜呜;各宫已经准备移驾清凉寺。旌旗飘飘,蟠龙飞舞,帘飞走凤;金银焕彩,珠宝生辉。 李国主和娘娘焚香祷告,致敬天地神灵,叩首跪拜再起。 这时候,黄门官大呼一声:“圣驾移驾清凉寺,起!” 前有禁军开道,马儿嘶鸣,禁军一众骑乘,执辔缓缓前行。后面跟上来是黄门的车乘,再后,才是主上的车辇;…… 再后,就是各宫娘娘的车辇……;庄重肃穆的气氛下,浩浩荡荡的车阵,一眼望不到头。 车粼粼,马潇潇,主上与各宫娘娘行路,前后有好几里地;街头巷口,用帷幕挡得严严实实,街道上再不见一个闲人。 延绵不断的山岚,满山清脆的树木,金陵城外这清凉寺,在这里静静岸卧;它像个老人,静静守护者金陵城。 清凉寺香火很旺,十里八乡来烧香还愿的,络绎不绝;……这里,是南朝皇家圣地,从高祖开始,每年禅师讲经大道场,人数众多,传经讲法天下闻名。 每年七月十五,皇帝带着后宫佳丽来,一为朝圣还愿,二来此地避暑。 一批内官先离宫,早早来到清凉寺,先指挥人将帝后的寝宫洒扫,在炉鼎内焚香等候圣驾的到来。 叶一枚站寺庙前院大门前,静悄悄地等候着。叶一枚肃立着,等候了许久,没见到国主国后的仪仗到来。忽而,一队禁军人马先行到来,下马将马赶出围幕外,在清凉寺墙下站立。 忽而,一队黄门官骑马缓缓而来;在西墙边站立;又半日,另一小队小黄门到来,依然悄悄下马,在东边墙根下站立。少时,又有两对来到,闻听到隐隐的古乐声。 一对对凤銮龙旌,雉羽宫扇;然后一柄龙凤金黄伞过来,冠袍带履,执事太监捧着一个个礼盒,鱼贯而入。一对对过完,后面是八个太监护卫的一顶金顶鹅黄金龙銮舆缓缓行来。其次,是中宫的鹅黄绣凤銮舆;紧着的,是其他妃嫔的銮舆。 各宫的主事太监在前,与总管太监一一报备着。 国主的金顶鹅黄金龙銮舆进入寺内,叶一枚便上前去,走到中宫的鹅黄绣凤銮舆前。她微微屈膝,道:“娘娘安好,叶副使迎请娘娘入寺!” 鹅黄绣凤銮舆薄薄的纱帘后,国后娘娘正襟危坐,她微微点头,笑道:“小叶子,差事办得不错。” “婢子能为娘娘效命,是莫大的荣耀;……”叶一枚的嘴儿甜,专挑些好听的说来。 “好,进去吧!”国后顿首。 早有太监过来,将抬进了寺庙内,东边一所院落的门前,有太监跪请下與更衣。 入门,太监散去。 娘娘身边的嬷嬷和女史珠儿上前领着娘娘下與。院内的庭院很别致,香烟缭绕花影缤纷,绿荫掩映翠竹幽幽,廊上房梁是精致的花灯。进了屋内是有一些名贵的画,各色精美食品摆在案几上。 珠儿帮娘娘换过衣物,和女史嬷嬷一同退了下去。 周娘娘雍容华贵端坐着,俯视着下面的几位女官。 郑尚仪站在左侧,带薛司乐候在这的 “娘娘,叶副是办差不错;”郑尚仪双手拱起,不紧不慢地说道:“副使是个非常能干的,一早就到这没一刻停歇。” 娘娘微微点头,一团和气;“小叶子,今儿辛苦了!” “娘娘,叶副使主动请缨,对娘娘一片衷心;……”薛司乐笑道:“微臣也免不得叨扰几句,这孩子真勤快的!” 她也琢磨出来了,娘娘喜欢这丫头;说几句好话,何乐而不为? “是,多大的孩子呀!”娘娘望着她,疼惜道;“她才十四岁,进宫不过半年;……” 周后对十四岁特别在意;……那一年,她也刚刚十四岁,对什么都懵懵懂懂;因为姐姐生病了,她受母亲的嘱托,来看望生病的姐姐,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 “天色不早了,你们去看国主如何了;……小叶子,你留下,陪我说说话。” 周娘娘话里的意思,明摆是喜爱她的。 第31章 清凉寺娘娘释怀 “娘娘,婢子还有差事未办;……” 叶一枚怯怯地低着头;瞄一眼身旁的薛司乐,怕这位以为她巴结娘娘,有取代她的僭越之心。 “叶仙韶,你的差事交给我去就好,你留下陪娘娘;”娘娘指名让她留下,旁人谁还敢多话?薛司乐笑着回话。她抬眸望一眼郑尚仪;“尚仪大人,某这样安置,可好?” 薛司乐望向郑尚仪; 瞧瞧这小妮子真好运,有中宫娘娘给她撑腰。以后,她在这宫里,只怕你也得仰仗她关照呢。 薛司乐这番旁白;郑尚仪心知肚明。她非小肚鸡肠之人,自不会和这姑娘置气。 “娘娘能看重叶仙韶,是尚仪局的福气。叶副使,娘娘千岁肯照拂你,你还不快快谢过!”郑尚仪往前走一步,又道:“叶副使出息了;……你师父薛司乐和我,脸上都有光彩。” 郑尚仪在这,特意着重提“薛司乐”;一则,提醒叶一枚,你管司乐当师父,她脸上也会有面子;二则,告诫薛司乐;你既是她师父,师父该有师父的样。 尚仪大人的用意,薛司乐怎会不明白?宫里的内官,最能察言观色;既拿不住那丫头片子,她更范不着得罪人。 薛司乐顾左右,无一人附和她;先就没了气势。 她眉眼堆着笑;“对,对!尚仪大人所言,正是婢子想说的。” “尚仪与司乐明晓事理,说得也极为中肯;况且,小叶子甚对我脾气,哀家有些话想与她说。”中宫娘娘声音和悦,说得极为客气;“圣上与内庭刚到清凉寺,有诸多事要劳烦你们诸位;……没有旁的事,你们暂且退下吧!” “喏!” 两人郑重行礼告退,出了中宫分头去办差。 叶一枚三更醒来,四更就开始忙活了;整整半天,她一直不停地做事,几乎没歇过一脚。不知这娘娘宣她究竟为了何事;她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一直低着头,拘谨地站着;不敢分神,认真倾听着。 娘娘伸出葱尖般的兰花指,捏了自己的丝绒帕子,拂拭神龛上方观世音菩萨坐像,细细擦拭去像上的浮灰;“小叶子,神像没好好洒扫;……” “娘娘,您……您让婢子来吧,您千金贵体怎可做这?……”周娘娘没停手,开始擦拭着神像下的灰尘;叶一枚惊呼道:“娘娘,婢子来做就好。” “司寝,没怎么用心;……”中宫擦去神像前的浮灰;转过身来,看到满脸惊惶的叶一枚;笑道:“小叶子,这不关你事!莫慌,上前来;……” “娘娘;……” 她越是这样说,叶一枚心里越没底;说都说得有些磕巴;“娘……娘娘,留下婢子,是……是有何事?……” “小叶子,哀家有那可怕?”中宫望着她,柔声说道:“哀家心疼你,小脸儿都脱了像了,小可伶的;……啧啧啧,是没吃好,没睡好?……” “……?” 叶一枚哭笑不得;……娘娘老大啊,您说和国主来这清凉寺礼佛;内宫六局个个谁不是天天忙乱,有几个正经睡过好觉? 不过,这位娘娘委实可爱得紧;她只看到小叶子瘦脱了像,没看到其他人也是劳心劳力。郑尚仪、尚宫她们都消瘦了一圈,她既是没发现么? 她,关心我? 叶一枚心里很欢乐;多少得表现表现。 她眸子眨巴眨巴,鼻子一吸一抽;瞬间,眸子里雾蒙蒙的;“娘娘,……,婢子,还好;……” 她的话刚说完,两颗泪珠没忍住,从眼眶滑到脸颊上;…… 尊贵的娘娘千岁,哪里受得了这个? 她从榻上起身,上前拉着她的手;一面捏着丝帕帮她拭泪,一面心疼地哄着她;“小叶子受累了,哀家都知晓,莫要啼哭;……哎,小可伶儿;……” 眼见她眼泪哗哗的,她跟着淌了几滴眼泪;…… 珠儿从屋外进来,见到这情形,慌得什么似的。 “……娘娘,您,这怎么了?……”她望一眼叶一枚,呵斥道:“叶仙韶大胆!不知上下有序,尊卑有别,对娘娘说了什么?” 叶一枚本想博取娘娘的同情,和娘娘套个近乎。不想,惹得娘娘跟着落泪;她正不知如何收场。珠儿进屋来,这顿训斥,来得正是时候。 珠儿说的话直,叶一枚反应过来。她好像很震惊,望娘娘千岁的脸;吓得噗通一声,跪下来求饶;“娘娘,婢子口不择言,言语冒犯了。婢子实在该死!” “唉!你吓唬她一个孩子干嘛?”娘娘瞥一眼珠儿。 她心疼也一枚,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我不过与她说了会话;……说到动情处,止不住落了几滴眼泪,犯得着大惊小怪吗?” “娘娘,……;您,真没事?” 主子的这样表情,珠儿委实看不懂了。平常她们几个好生伺候,不见主子有这般情绪;……今儿个,主子是怎么了? “混账话!哀家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娘娘好似不太高兴;“我同她说说话,流几滴泪;……心里郁结的事儿,一块儿冲走了。” 珠儿愕然,眼里更不信;“哭一哭,落几滴泪;……主子心底的郁结都好了?” “是,就是这么回事!”周娘娘点头;轻松地转一圈,说道:“你看,真没事!” “哦,这样;……” 珠儿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周娘娘望着她,说道:“珠儿,你去看看,嬷嬷备下些什么吃食?……这里,比不得宫里,你也去帮帮!” “喏。” 主子这样吩咐,珠儿只得照办。 “娘娘,……;”叶一枚轻唤她一声。 叶一枚还没看懂;这位娘娘为何要护着自己。不过,她不能厚着脸皮问;妄自揣测圣意,弄不好就僭越了。 “小叶子,我留下你,也没有旁的事儿;……我看着你,打心眼里就是喜欢;想让你陪我说说话。”周娘娘招手让她坐,亲自给她斟一杯茶水;“来,先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在宫里的时候上下尊卑,我不好随意唤你去中宫。这里,可是在宫外,我们可以像平常姐妹一样相处啊。” 叶一枚心里颇为惊讶;说道:“娘娘您如此纡尊降贵,小叶子何德何能,如何担当得起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国之母如此待见她这小小八品女官,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叶副使跪下,叩首道:“娘娘您是万人之上一国之母,婢女实在是高攀。我叶家何德何能能让您如此眷顾?” “小叶子,快快请起!”娘娘并不生气,笑道:“这里并不是皇宫。这是清凉寺,佛家讲究万物皆同;你我既然有缘,以后如姐妹一般相处可好?” “这?……”叶一枚左右为难,有些拿不准;“娘娘,您这是为何呢?你为何独对小叶子这般看重?宫里的贵妇和命妇,少说也有好几百上千人;……就算是宫外,您本家的,不也有几位您的知己好友吗?” “你心里有惑,很正常。哀家身为一国之母高高在上,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却没有一位敢说真心话的。她们每个人在哀家面前,虚与委蛇,憋着坏儿使劲地折腾别人;……你看,没有谁敢跟哀家说真心话,没有能够交心的;哪怕是说得重一点,怒怼两句;……哀家的心里,也好受一些。” 娘娘心潮起伏,停顿下来;好像有些控制不住心绪;…… “婢子真想不到,娘娘会有这般愁绪;”叶一枚叹一口气;说道:“人在高处不胜寒,是不是像娘娘这般的;……没有人和您说真心话,没有人会为您着想;只想从您这获得最大的实惠和好处;……娘娘心里觉着悲哀!婢女说得对不对?” 国后娘娘抬眸;目不转睛盯着她;感喟良久,频频点头;说道:“小叶子,你,懂我!” “婢女,愧不敢当!”叶一枚伏在地上;“娘娘,婢女胡说八道而已!” “小叶子,莫谦虚,你当之无愧!”她眼里泛着光;幽幽说道:“你才十四岁年纪,就已然懂得这么多,比我那时候实在强太多了。我像你这么大时,好多事情都不懂;……一个人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前行。我要是像你这样睿智,看到这么远、这么深就好了。” “娘娘,您别这样说;……” 叶一枚低下头来;自己该如何讲呢?在前世,她已然活了二十六七岁,懂得的东西自然不少。 “娘娘,尚仪大人刚才让我问您,无尘禅师找的那一批小道姑什么时候能到?”叶一枚想起一件事,赶紧问道:“尚仪去见过无尘禅师。无尘禅师倨傲得很,不肯告诉内官确切时间。他只说娘娘到了,那些人就到了;……可是,我们心里,实在没谱;……” “无尘禅师?……”国后娘娘点点头;“你去见他吧!我说的,将小道姑交与你带过来!” “什么?……娘娘,您让我是见禅师?……”叶一枚头疼得紧。 郑尚仪亲自去,他既然不给面子;……该是一位脾气多坏的糟老头子吧! 第32章 无尘禅师好骨像 今儿早上三更起,到现在为止,她已站了多半天;真心没力气,更没心情见那坏脾气的老和尚。 怎么办呢,我能不去办这差事吗? 叶一枚脑袋一转; 她抬起头来,怯怯地说:“娘娘,我从没见过无尘禅师,您不如传郑尚仪去?” “不好!”周娘娘微微摇头;说道:“无尘禅师,哀家多少了解一点。他本性高洁,豪放不羁;……却也是有脾气的人。他受戒不在清凉寺,不受这里清规戒律的束缚。郑尚仪先前去,竟然被他婉拒,一定是有什么言语冒犯之处激怒了他。若还让郑尚仪冒失前去;……他若计较镇起来,生起气来,也是头疼的事!” 出家人慈悲为怀,宽厚有礼待人?怎么,这和尚脾气古怪,这么难侍候么?…… 叶一枚叹口气,心塞塞的。 “娘娘既有吩咐,婢子去就是!” 叶一枚嘴上答应很响亮;心里纵有一万个不愿,只能偷偷埋在心里。 娘娘千岁发了话,懿旨不能违抗。今儿个,大家都忙飞了,也找不到其他闲杂之人。她更不能推脱,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郑尚仪这样温婉和气,那老和尚都能挑出理来? 叶一枚不由得摇头;这老头儿很孤傲,也特不好侍候吧? 从中宫的屋内出来,叶一枚一路走一路想。老和尚见不见她,她暂且不去管;娘娘吩咐她的,无论如何她权当一试。 清凉寺西北角有一处幽静的院落“昌远禅院”,是无尘师傅的居所。 叶一枚一路小跑,跑到禅院门前;…… 她拾起门上的铁环轻轻敲击着;院子里声音寂静,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咦,奇了;……” 叶一枚用手轻触碰;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 这门,压根就没锁;……两扇门互相虚掩着的,轻轻一碰,大门开了。 诺大的院子内静悄悄的;小桥流水,曲江通幽处,别有洞天;……竟没见有人。 叶一枚往前;她进了厅堂,也没看见人。 她轻轻敲门:“请问,……有人吗?” 还是,无人应答。 奇怪了,人呢? 她心里直犯嘀咕:会不会躲在后院? 她蹑手蹑脚往前,一直摸索到后院。这里,也没有人的踪迹。 好几十个道姑呢?……看不见她们人,难道这些人,多被他雪藏起来?这个,是什么逻辑? 找不到住这的人,叶一枚不敢长久逗留,穿过庭院来到门前。 她倾身向前,打开门栓,正要往外走。这时,门“咣当”一声响被人从外推开。 叶一枚吓一跳,赶紧往后一闪。 她的眼前,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挡在她面前! 站在她面前的人,足足比她高出一头,一身青布棉纳衣;胸前一串佛珠很乍眼。叶一枚一愣,抬眸往上瞅, 此人面如满月,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黑的剑眉下,眉目神采飞扬,平添一份神韵;鲜红欲滴的唇,肌肤细腻白皙,生生的一小鲜肉哦! 叶一枚想撩咯,心里稍稍闪了一下;……不行,出家人!立即将那念头赶走了。 在这处院内突然间走出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无尘禅师十分意外;他俊眉一扬,炯炯望着她,打一诺;问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姑娘到此做甚?” 看见她光溜溜的头,叶一枚心里一惊;……啊,他,是无尘禅师?禅师并非老者,还很年轻啊!这么年轻的小鲜肉?…… 叶一枚心里觉着,这么块好肉,就伴着青灯古佛,好生可惜的! 叶一枚没有兄长姐姐;长得丑的出家就算了;……她实在看不懂,长得好看的男人为何要出家? 见无尘禅师问自己,叶一枚赶紧收回泛滥的花心。她恭敬地朝无尘行礼;说道:“禅师,内庭八品仙韶副使叶一枚见过大师!” “叶仙韶有礼!”无尘禅师双手合十,问道:“不知仙韶使来此,有何指教呢?” “无尘师父,指教断断不敢说!”真人面前,她不敢说假话。 虽与他第一次见面;叶一枚隐隐觉得,这男子的胸襟和气魄,绝对不会比一般人低。 叶一枚放下架子;虚心说道:“卑职受娘娘的嘱咐,替娘娘千岁来问问;禅师相帮召集来的陪妃嫔礼佛的道姑们,她们现在在哪里?明天,圣上祭天广开道场,各宫娘娘少不得要用些人。”叶一枚深深地行礼;“这件事很重要,烦请禅师告知!” “呵呵,叶副使您辛苦了!”无尘禅师黝黑的眸子泛着光泽;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明日大法会,自然不敢耽误宫里的大事。本座已将这些同道人,送至内府中了;……所以,方才本师没在这里!” “咳咳;……禅师,您是说,方才您已将她们亲自送过去了?”叶一枚心里一顿;禅师不似那狂妄自大的人,做事情很有分寸;他都已经办妥安置好了。她却不依不饶地,过来催促;…… 叶一枚这样一细想,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禅师,……那,那个,我多有叨扰了!” “副使不必自谦!大家不过凭心做事,尽心尽力就好;……何人和事,都不能影响你的心境。”无尘禅师望她一眼;笑道:“副使,天色已晚。您是坐下来,喝一杯茶再走;还是,现在直接回宫去?” 他心细如此,能替人考虑;真如春风佛面,心里都是暖暖的。 “禅师高风亮节,又与人交好,卑职不敢受您的茶;……”他如此谦虚,叶一枚更不敢小觑;越发地自谦;“我这小小八品女官,等岂敢与您同坐?” “好,既如此;……叶仙韶慢走!”无尘禅师双手合十;“送叶仙韶!” “不不;……禅师,您请留步!” 叶一枚哪里敢让他送?急急说道:“明日,要开清凉大道场法会;……禅师要传道诵经的,还请禅师早些休息!叶副使告辞!” 叶一枚说完,转身急匆匆就走;…… “阿弥陀佛;……叶副使慢些走!” 无尘禅师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难得的笑意;…… 第33章 清凉寺道场宣讲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延绵不断的山岚中,金钟齐鸣哗然声,打破了清凉古刹的宁静。 清凉大雄宝殿前,烟火缭绕,香屑遍地。旌旗飘飘,蟠龙飞舞;雉尾扇屏列;金黄华盖下,国主国后端坐于前。 清凉道场讲经开始。 殿前的空地上,出家人盘膝坐着;正中一处略高的台柱上,端坐一众得道高僧。重僧双手合十,低头吟诵般若波罗蜜经。高低起伏的吟唱后,白发苍苍的高僧上前宣讲。 国主褪去华服身穿素净棉布青衫,在华盖下正襟危坐。国后娘娘卸下钗环,身上无一处绫罗同样是布衣。僧人吟诵开始,国主和国后进入佛堂,跪在蒲垫上跟着吟诵。 国主笃信佛学,恭亲虔诚地伏地跪拜,全无半点偷懒之心。 叶一枚一直紧随国后娘娘身侧,娘娘随着国主进入正殿佛堂;她一个八品女官,人微位低品阶低,只能留在了外面等候。 南朝信佛,不仅国主信佛,百官要取悦圣上,自然跟着做做样子。信士笃信佛教,不佩服这个是他们做的最虔诚的事。 主上都不在身侧,叶一枚这才敢抬起头;……眼睛扫了一圈,真有点惊着了。这战阵规模空前,场面宏大;不是自己亲自参与,几乎都无法想象。 前方敌国声势浩大,国主心里郁闷,实在不知该如何把握;他忧郁,自己国家国土一步步缩小,实力越来越比不上人;……国家的前途命运,他已经尽心竭力了。现实的情况,不能按他想的发展;他希望看到那个方向,却看不到。 这些唯心的东西,正符合现在这个情形。 叶一枚眼睛滴溜溜转一圈;周边的人个个都俯首帖耳,嘴里念念有词;实在听不到在说什么。 在她认真思考问题的时候;突然,她感觉到谁的目光望过来。叶一枚背脊一热,感觉像被热风吹过;一道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这边。 叶一枚心里一凛;“什么人敢这么大胆瞅人?” 她转过身来,迎着那束目光,狠狠瞪过去。 高台上有个男人昂头,歪着脑袋往这边瞅;…… 那个,不是无尘禅师? 他坐在高堂高台之上,和那些老和尚并列;……皮肤非一般地白,本来就长得极美;一个人更显得突兀,更显得风神俊秀。 他好像朝她眨巴着眼睛,黝黑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 靠,什么意思?…… 这得道高僧,号称是禅师;怎么这样端详人?叶一枚从他那幽深的眸子里,看出一股不一样的东西;…… 叶一枚隐隐觉得;这个和尚,跟别的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她说不上来。但是,方才他那紧张的一瞥;和他气定神闲的气质很不一样。 叶一枚打了个冷战。她希望自己想多了,别过脸去不再看那人。 好在,国主在清凉寺一共就待三天;听得道众高僧讲经。这三天三夜,安排得很紧凑;回宫之后,不用看这光头和尚了。 一枚低头正想着;…… 国主和国后从屋里走出来。国主出门往左走;还有祭天的仪式,国主亲自去参拜天地。国后娘娘出门往右;她慢慢腾腾,踉跄地行走着。 叶一枚看到后,匆匆迎上去,她知道国后在里跪了多半个时辰,走路有些站立不稳;搀扶娘娘到凉庭休息。 “叶副使,娘娘这你多照顾点;”尚宫大人看到她,很是和颜悦色。 她一直陪伴在娘娘身侧;……娘娘一直跪着,她是一直站着;自然能体会这个艰辛 “娘娘刚才在里面跪了半个多时辰;您的膝盖一定疼得紧了。普通人这么跪着也受不了;更何况娘娘这千金贵体,怎么能受不了呢?”尚宫大人心疼地说道。 “圣上信佛,心之虔诚,毕恭毕敬;哀家比圣上要小十几岁,跪跪又何妨?”国后娘娘笑道:“尚宫大人多虑了,哀家还年轻又不是那七老八十的人,没有什么事的。” “娘娘,您不为自己考虑;你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啊?”尚宫大人小声道:“娘娘,您今年又长一岁,要想法怀上龙裔,才能保我国之安定!” “你说的,我怎么不明白?”皇后娘娘苦涩地一笑;“想想主上丰年正盛,不仅是我这肚子不见动静其他嫔妃也没动静;……我还真不是嫉妒旁人受宠,真心怕主上年岁大了,有心无力了;……那时候,国祚如何传承?” 叶一枚低着头,专心帮她上药;一心一意伺候着;……这样的话题,最好别插嘴! 确实,她自己穿越到这,也没有生过孩子;但是,起码的常识还是有的。 这么多大小老婆没有谁肚子见动静;难不成这李后主真有心无力? 怀孩子的事,女人一般当不了责任。人家堂堂国主,谁敢指责? 她在心里腹诽,真不敢乱说出来。 她取出来一瓶陶瓷罐装的药膏,一心一意抹在娘娘发红的肿地膝盖上。 尚宫大人扶着娘娘回榻上休息;郑尚仪从外面匆匆赶进来;“刚才,刘公公过来告诉我;圣上宣你娶,娘娘这有我,你快去吧。” “尚宫快过去吧!”娘娘虽还体虚,圣上是第一位;忙说道:“哀家现在已好,没有事儿;快快去就是啊!” “喏!” 王命不可违,尚宫大人屈膝;躬身行礼,方才速速离开。 “郑尚仪,你也去吧!今儿个都有得事忙。我这里,有小叶子陪哀家就行!”娘娘对她笑道。 “娘娘,……;是无尘,无尘禅师要见你!”郑尚仪走上前,在她耳畔轻语。 “无尘?……他来做甚?”娘娘蹙眉,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凤目一凛;说道:“他也算一位得道高僧了;……请他回去吧;我这里,他是不方便来的。” “娘娘,我方才对他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不行呀!他说,看不见你就不走!”郑尚仪低声道。 “什么?……”周娘娘低头,紧咬嘴唇;“这是什么地方?他又是什么人?……他,难道还不明白?你去告诉他,让他赶快走!” 第34章 叶女官智劝禅师 “娘娘,婢子的话他怎会听?”郑尚仪抬眸,偷偷扫一眼周后;“禅师,我挡不住;他执意要来,说是就几句话。” “你……你这样由着他,惯着他这样无尊无上;……”周后娘娘瞥她一眼,脸上显然不高兴;“你是哀家信任的女官,替哀家排忧解难不是你份内的事?平日里,哀家对你们太慈和;所以,你们一个个的,想怎样就怎样;还敢怒怼哀家?” “娘娘,卑职不敢;……”周后真生气了,郑尚仪跪倒在地;“娘娘,并非奴婢不想去。您该知道上次,就那一点点小事,他就将我轰出来;……” “他敢轰?……你不会打回去?”娘娘怒怼她。 娘娘平日气定神闲,这么心焦盛怒的样子,叶一枚很少看到。她跪在郑尚仪身后,屏住气息不敢出声。 “你们,个个都不让哀家省心,”国后娘娘怒气很大;瞥了一眼跪后面的叶一枚;“小叶子,你过来;……” “啊?……我啊?……”听到娘娘唤她;叶一枚不由一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娘娘千岁,小叶子在呢;……”叶一枚站起身,乖乖走到跟前,嘴巴甜甜的;“娘娘,小叶子能做什么;请您尽管吩咐!” “小叶子,还是你最懂哀家……”叶一枚甜甜的表情,能暖化人的笑容;周后顿觉舒爽不少。 “小叶子,来,到哀家跟前来;”周后脸色平静不少;温柔地望着叶一枚;“你去,请无尘禅师回吧!” “啊?……”她偷偷抹一把汗,努力让自己静心;她圆睁双眼,嘴巴成o型;露出蠢萌蠢萌的表情;“我……我,怎能将禅师请走?” “常言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哀家相信,你可以的。”周后微微一笑,说得轻飘飘的。真好像,叶一枚身上有什么制胜法宝。 “哦,那婢子尽力试一试啊;”叶一枚尽力保持着笑容;她眨巴着眼睛,心里感觉是凉凉的。 尚仪大人都办不妥的事,叶一枚小姑娘能办妥?她心里不由苦笑;……上命不可违!她小小八品女官,又怎敢忤逆? 叶一枚领了命,移步来到院中。 果然,无尘禅师在院中敖娇地端坐。 禅师披了袈裟,盘着腿席地而坐;他双手合十,双眸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像在吟诵什么经文。 几个女史嬷嬷围着他;也是一筹莫展,愁眉苦脸地无计可施。 叶一枚轻移莲步,款款上前,微微屈膝道:“禅师,娘娘已休息,不方便见,请您回去吧!” 听到她说话,无尘睁开眼睛;笑道:“呵呵,真有意思!我来,与娘娘说件事;……怎打发你这八品女官来,还要轰我走?……我且看看,你有啥能耐?” “八品女官怎么的?……”叶一枚瞪他一眼;“禅师真是厉害;瞧您这话说的?走路,不得一步一步练来的吗;难道,不会走先学会跑,真能一步登天呢?” 一枚两世为人,她可不害怕这个。 “叶仙韶废话不多,着实很厉害!”禅师嘴角抿着笑,若有所思望她;“叶仙邵,是代表娘娘来?……只是,不知能不能替本禅师捎个话?” “呵呵,说来听听!”叶一枚点头。 她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只要他不动粗、胡搅蛮缠;她有把握对付他。 “好!不知道叶仙韶能否替我规劝娘娘?”无尘禅师起身来,将袈裟往后一甩;“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本意要规劝国后。江南沃土富饶,也要懂得休养生息;也经不起这么挥霍吧?……圣上弄一个清凉道场,出行车马粼粼,气势恢宏;嫔妃群体出游,这铺排和浪费!资财不能用在正途上吗?知不知长江以北,人是如何做的?这个时候,军、队船只更要加强何扩充;……否则,宋军渡过长江,南朝拿什么抵抗?” 叶一枚不由一愣,定睛朝他瞅去。 禅师真有先见之明,他能看出北边宋军磨刀霍霍?他又是如何知道,是从哪知道的呢? 在这富贵温柔乡里,众人沉醉他独醒?……乖乖,他是少有能保持清醒的人。 叶一枚心里赞叹着。 “禅师放心;您的话,卑职自会禀告国后娘娘;”叶一枚心里佩服。对他有了几分敬意;她小声提醒着;“禅师,您不会这样空口无凭就去规劝吧?……仅仅凭一腔激愤,显然没有说服力。” “哦,何以见得?……”无尘禅师眉头一扬,眼里有几许惊讶。 他双手合十,朝叶一枚拜倒:“还请叶仙邵明示!” “好,…”叶一枚点头;摇头晃脑、煞有其事说了;“禅师,您明天若要规劝,请拿出数据来说话。比如说,我南朝和周边几国的年产粮米财政几何;……你要说要加强军备;得知道宋军的主帅是谁、实力如何、他们擅长什么。宋军花在军备上的银两是多少。嗯,还有,这几天的清凉道场,又花费了多少银钱?是不是可以够得上一半年士兵的饷银?……越细致具体越好!” 叶一枚说起这些,风格就突变。 她将自己留美期间学到的那些知识,一股脑儿拿出来,给他一一讲解;……说得很具体、很细致。 无尘禅师吓了一跳,抬眸认真瞅她…… 八品女官,花容月貌做了小官;她年纪小小,懂得还挺多。可惜,是一位女子;……要是男子,上阵迎敌都不在话下的。 第一次见到她,无尘从她轻盈的步伐里,看出这女子的武功不错。不仅仅如此,还了解兵法,真是可惜了! “仙邵副使能明辨是非,还指明了某的不到之处;……佩服!”无尘很是利落;断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副使,我回去着手准备,天地人三方面的条件弄清楚;……我最好是绘制成册,到时候再呈现给主上!” 他答应得很爽快;……他说完这些话,转过身大步离去;…… 叶一枚低下头;躬身,大声道:“送无尘禅师!” 第35章 郑尚仪细说无果 送走无尘禅师,叶一枚松了口气,转身回中宫向国后复命。 “叶仙韶,禅师走了?”见她回来这么快,郑尚仪很不可置信。 “对,禅师走了。”叶一枚微微躬身;笑道:“尚仪大人放心,禅师若没走,婢子怎敢回来?” 郑尚仪实在惊讶;她,能用什么法子,将那头倔驴劝走? “小叶子,无尘走了?” 周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从室内走出来,换了一身宽松麻质常服。她看到叶一枚已回,知道她事情办得不错。 “无尘,他没有为难你吧?”周后笑道。 “是,娘娘。”叶一枚紧赶两步,俯下身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说道:“娘娘,禅师说他今儿有些莽撞,就这样冒冒失失而来;……他越想越觉得内疚,就不好意思待着了;……禅师说,他想好了以后,再与娘娘细细理论。” “嗯,小叶子做得好;……”周后笑着点头;“忙了一整天了,你一定是累的,也该好好休息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婢子也没做什么,一点也不累;……能为娘娘分忧,是婢子的荣幸;”叶一枚脸上带着笑,眼睛里水汪汪的,好像能晕染开任何烦忧。她笑吟吟地,望着娘娘就拜:“娘娘看重我,是小叶子的福气。娘娘千岁您凤体安康,长命百岁,小叶子就是有福的;……“ “这张嘴可真是甜!哀家知道你能干,所以,才选你去劝说无尘;……差事办得不错,等圣驾回到宫内,哀家再予以嘉奖!” “娘娘千岁,使不得!”叶一枚匍匐在地;真心诚意说道:“婢女只愿我南朝江山永固,圣上和娘娘身体康泰。叶一枚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叶一枚这番话,真是肺腑之言;……她心里十分清楚,小朝廷将朝不保夕。这朝廷若真不存在,她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该何去何从?……她真心觉得如浮萍一般,不知飘向何方了。 她娇弱的身躯匍匐在地上;脸颊旁挂着泪珠儿,实在楚楚可怜。 周后见她如此,心里是感动的;她伸手拉她起来,语态极为和悦;“哀家心知,小叶子最心善。小叶子也最疼惜哀家,哀家心甚慰!哀家得去探视圣上,你且回去修养,勿须跟着去了!” “喏!” 叶一枚伏在地上稽首。 周后在众女史的簇拥下缓缓离开。叶一枚这才挺直腰杆,抬起头来。 “叶副使,你快说说,是怎样劝退禅师的?” 尚仪大人倾身向前;她心里很疑问,这姑娘能劝说无尘离开,本事不小啊! 叶一枚抬眸,虚心说:“大人,婢子不过说了该说的话;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怎么可能?”郑尚仪心里自然不信;“你与他说几句话,他听从了你的劝法离开?……这也有些太玄乎了吧?” “大人你不相信?”叶副使瞟她一眼;说道:“无尘禅师是这禅院里,唯一关心家国大事的吧!他很担心国主和国后,不知稳固边防,对军备武械加大投入。却是这样奢靡浪费,为了这么一个道场,就花去了许多的银两。” “嗯,他没少说这;……”郑尚仪点头;“我能想象得到,这个无尘真是魔障了,见谁都这样絮絮叨叨的;……那,你是如何劝说他,他能心甘情愿离开?” 叶一枚望她一眼,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就说,你没有真实有力的数据;如果只是慷慨激昂说一通,那几乎跟说废话一样;……没有真实的凭据,也没有合理的数据,用事实打动人,能胜过以理服人?” “什么?你跟他说这个?……”郑尚仪心里火起;“朝堂上有主上在;朝廷还有群臣和百官;何须他这出家人说三道四?……而且,更好笑的是;小小的八品女官,懂得什么呢?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大人,不这样说;……要怎样说?”叶一枚翻翻白眼;自知道她是云隐门的人,叶一枚在她面前很放肆。 “他是个认死理的;你要真这么说,他真会这样做?”郑尚仪瞄她一眼;说道:“想法都是从哪里得来的?北边大宋,你从何得知的?……南唐后宫墙高楼深,你听别人说的这事?” “嗯;我出去采买时,偶尔听了点……”叶一枚眼睛眨巴着。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朝廷里多几个像无尘禅师这样的人;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吧?……无尘禅师是出家人,忧国忧民;对国事的心力,一点不比满朝文武百官少!” “叶副使,你真不省心啊?”郑尚仪一愣,瞪着她的眼睛;“你和他一个出家人说这些干什么?“ “尚仪大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咱南朝很有气魄和实力;可这几年总被人打败;还不去扩充军备,会将老祖先留下的基业给挥霍掉的;……” “叶副使,你给我打住!”尚仪大人皱着眉头;“你不过八品女官,做好自己份内事就行。家国大事,岂是你一小女子该管的?” “大人,我有必要提醒你;”叶一枚大胆的说道:“北边宋军对我国虎视眈眈了,咱若还任由国主这样挥霍,南唐大好河山,真就要保不住了!” “叶副使,说话小声点!”尚仪大人吓得花容失色。 她低眸朝左右一扫,幸好四下无人。郑尚仪对她使眼色,拉着她的手匆匆往后走。 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尚仪大人才松开她;急急地说道:“这种话,是你这八品女官该说的吗?南唐的气数已尽,我们又能怎样?国主自我麻痹,安慰自己,花钱也好,干什么也好,你什么都甭说,管好自己的嘴;否则,你就是僭越!” “大人,……你,怎可这样说?”叶一枚愕然;木然站在那。 她还想再争辩,禁军来巡防;她只能作罢,向郑尚仪告辞离去。 第36章 获提携受命办差 清凉寺祈福活动结束。三天后,圣驾离开清凉寺,浩浩荡荡回銮。 禁军在前开道,一对对凤銮龙旌,稚羽宫扇排列,一顶龙凤金黄伞下,国主乘黄金龙銮辇,在众人簇拥下缓缓前行。国后绣凤銮與紧随其后;各宫嫔妃车與跟在其后。 车辇声阵阵,马儿嘶鸣隆隆,延绵好几里。 圣驾在清凉寺这些天,内官们最不得闲,每日里跑上跑下,勤勤恳恳做事;圣驾平安回銮,内宫的各女官适才松了一口气。 国后娘娘体恤,着内务府对有功者一一嘉奖;对勤勉者给予晋升提拔。 不几日,小黄门来到皎兰居传娘娘懿旨: 上谕, 仙韶副使叶氏,仙藻扶摇,承时而讳。貌秾丽,性旷朗,及长而琼玖之姿;端庄淑婉,勤谨侍主,今特晋为六品司赞,以示褒奖。 众人恭贺她;叶一枚谢恩接旨。 “叶司赞,娘娘懿旨,司赞自行前去谢恩!”小黄门将懿旨交她手;轻声吩咐说道:“娘娘吩咐,越快越好!” “哦?……”叶一枚抬眸;小黄门眼眸里神情闪烁,看来是有话没说。 “谢公公;……”看他没有走的意思;叶一枚躬身谢道:“宫宫,烦劳公公在前带路,我这就随您过去见娘娘!” “那敢情好啊,叶司赞,就随洒家去吧!”小黄门放了心。 叶一枚谦卑地低头;“公公您请!” “叶司赞,请!” 黄门官客气了一番;也不与她推让,抬脚在前面走着。 叶司赞紧随在其后;她随黄门官来到中宫。黄门官进去复旨,一枚在外面等候着。 过了没多久,娘娘身边的女使嬷嬷笑吟吟出来;“叶司赞请,娘娘在屋里等你呢。” “好,多谢!” 叶一枚点头谢过;快步到中宫正殿廊下;跪下来伏地而拜;“婢子叶一枚,谢过娘娘恩典!” “小叶子,快快起来!”皇后娘娘笑一笑,目光极为温婉;“前几日在清凉寺,你这小孩子累坏了吧;……今儿觉得怎么样,有没有恢复过来?” “谢娘娘体恤!”叶一枚躬身道;“娘娘如此体恤疼惜,婢子心里觉得极为不安;……无论娘娘是否擢升在下,也是婢子该做的。为圣上和娘娘当差,婢子万死不辞!” “起来吧!”国后娘娘凤目一凛,微笑着说;“我晋升了你的官职,擢升了你的职位,不是让你闲着的。你可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婢子明白,我正在努力思考这个问题;……”叶一枚思索片刻;着重在‘努力思考’;又问道:“婢子不知,娘娘您有何吩咐?” “哀家将你连升两级,是看中了你有某方面的能力;”娘娘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笑盈盈说道:“你这个小妮子,懂得比一般人多多了。甚至,比内务府官员明白事理多。哀家现在有一则难事,希望你替哀家去办理。” “娘娘吩咐在下的事,婢子自然会尽竭全力去做。”叶司赞谦虚地说道:“婢子只是不明白,到底是怎样重要的事,为何单独指给婢子做?” “宫里面宴会饮乐之事;……自然谁都可以,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内务府官员不给力;偷奸耍滑私相授受,将国府银两居为已用;……圣上为此,颇为烦恼。” 国后娘娘蹙眉;“我不能在国事上替圣上分忧。家国大事陛下一人扛着;查处奸佞,就该由我着手调查。所以,哀家的意思,交由你去做!” “为圣上和娘娘排忧解难;……婢女深感荣幸,自当竭尽全力。”叶一枚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没等她说下半句。 国后娘娘很欣喜,说道:“好,哀家没有白疼你!” “我朝地处江南,物质丰腴,国府充实。但,缺乏的有一样东西是盐。”娘娘语柔婉转;眼神中泪光闪烁;“北部十三郡县自划北朝后,盐就是我们的稀缺物品。一部分,向北朝的国府购买;一部分,从一些商家手里买。现在发现府库在这上花费的银子越来越多;……不知道是哪处出了问题。哀家派人去查过,部分不良商家哄抬价款。另一部分有司衙门的人,手脚不干不净,拿了不该拿的钱财;……这些个人沆瀣一气,定要好好查一下。” “娘娘,这样大的事,放心让我去查?” 叶一枚有些惊讶;这位娘娘向来柔弱,没见有啥事硬气过。这,……不知,她经历了什么? 叶一枚抬眸;轻声道:“娘娘,查证这样的差事,不该是外朝的事?不应由有品阶的官员去查吗?” “爱卿说的极是!但,圣上的意思,希望我们悄悄查!”国后眼神一凛;“如果派朝廷的命官查这件事情;动静太大。想要她将想法暴露出来,才能发现那藏在幕后的人。我倒要看一看。那些蛀虫到底都是谁,他们是想要做什么?” “娘娘,您说的极是;……只是,小叶子实在没有把握;这种事从来没做过;……” 叶一枚实话实说。这是做行侦工作呢;……她可一点都不在行。“况且,婢子一介女流,怎样出宫办差?……” 叶一枚心里在说;……娘娘啊,就算你再喜欢我;我也不是啥都能干,搞不好小命就没的。 “这个无妨,有人跟随保护你;”周后望望她;笑道:“你一介女流,目标才小;不容易被人发现;……” 国后娘娘沉吟一下;她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无尘禅师举荐的她。 娘娘起先也不相信的;但,无尘禅师却坚决相信,叶副使有能力保护自己。他说,三四个男人想抓住她都不太可能。 “哀家实在为难,派不出更好的人,只能派出你去;……”国后娘娘瞪着她;目光温和,神态威严,不容驳斥;“哀家能相信的,也只能是爱卿你了。小叶子,不要辜负哀家的期待哦!” “喏!” 叶一枚苦着脸;只能低头应允下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国后娘娘如此说,她能有什么办法? 第37章 闻详解花枝乱颤 叶一枚恍惚着,不知自己怎么离开的未央宫。 她有些失神,刚走到御花园,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她跑去凉亭内躲雨;望着满塘菡萏开过,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东风忽起垂杨舞,更作荷心万点声。 叶一枚眼眸凄迷,望着雨中荷塘沉思:自那日宫中荷花宴,步步生莲脱颖而出;自以为获得周后青睐,在这后宫可安枕无忧。危急时刻,周后还不是将她扔了出去? 你,不过是人手里的一枚棋子。用时,你才能有价值;不用你,弃之如敝屣;…… 她,管你是福是祸?叶一枚心里阵阵酸楚。 一阵狂风大作,夹着雨丝呼在她的脸上,湿哒哒的。叶一枚的眼里噙着泪,和着这咸湿的水雾,哽咽着倾泻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下来,大雨停住,天气晴朗。叶一枚稍稍平静下来。 叶一枚冷静地想,尚仪局乐官怎能出外调查衙门的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她自忖,平日里自己非常小心,从未露出有任何的武功。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周后让她去做那危险的事,是不是很反常? 一定有人知晓了她的底细,并将这事禀告了国后娘娘。 会是谁呢? 宫里唯一知道她是青木堂弟子的人,只有郑尚仪。 难道,郑尚仪怕自己擢升太快,抢了她的风头而使的阴招? 她不是木玄师傅的师妹吗?同门同宗有这么陷害人的吗? 叶一枚心里顿时火起。 是了!周娘娘还说,要拿什么东西,去郑尚仪那里取。莫非,真是她编排的自己? 她处心积虑,无非就是想把我踩下去? 叶一枚心里恨恨的。 这事,非得要找她问个清楚不可! 她快步往前走,穿过一道一道回廊,回到尚仪局议事厅。 叶一枚不等人禀报,大步流星走进去。 郑尚仪在正堂靠窗而坐。她穿一身青色的常服,纤纤玉指握着一支狼毫正在奋笔疾书。 见到叶一枚进来,郑尚仪微微抬眸;说一句:“叶典籍稍坐,我这就好!” 叶一枚‘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应承着;毫不客气地在旁的椅子上坐下;耐着性子看她挥毫泼墨。 郑尚仪将折子写好,小心地放入木匣中掏出一枚牛皮封,将刚写好的折子放入;再从另一只木匣中拿出一张烫金的折子。 郑尚仪拿着那两张折子,起身走到叶一枚身旁的圈椅上坐下;“叶典籍刚从娘娘那过来吧?……这两封折子,你且认真收好!” “嗯,娘娘吩咐我来取东西,就是这两样?”叶一枚问。 “你出去办案,遇急事,需有司官员相帮;”郑尚仪将细小的烫金密折递过来,说道:“这是娘娘赐给你的懿旨,上面有圣上的玉玺图章;百官见了这一道密折,就跟见到了圣上本人一样。到非常时期,有司衙门的官员,看到这绝不会为难你的。” “好!” 叶一枚点头,收下密折。 “这张折子,从宫外密宗处取银两,需要递过去的禀函!”郑尚仪吩咐道:“到时候,会有人与你联络;……你不能走动去找。” “嗯,卑职记住了!” 叶一枚收下了折子;还好,有银子花,这一点还不错。 “谢过娘娘和尚义大人。”叶一枚接过密折,轻飘飘说道:“尚仪大人隐藏得好啊,娘娘知不知道,尚仪大人您是云隐门的人?” “叶典籍,话,不要乱讲!”郑尚仪手微微一震;她迅速起身来到窗前,仔细看看,确定外面没有人。她这才回望了一眼一枚;”叶典籍,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你明知故问?……还反过来问我?”叶一枚目光直视,毫不畏惧;“我还得多谢尚仪大人举荐卑职,让去宫外办案子,免得受你们的排挤和打击!” “叶一枚;……你,这,说什么话?”郑尚仪低吼。 “难道不是吗?”叶一枚轻轻一笑;“如果不是尚仪大人,国后娘娘怎知,卑职能轻松应对那些繁杂的事?……尚仪大人,您就这么急于除去自己的对手吗?” “叶一枚,说的什么疯话?”郑尚仪脸色瘟怒。 她望着叶一枚同样瘟怒的脸,突然有些明白她想问什么了。 郑尚仪叹息一声,低声说道:“在后宫,你就得守拙藏如,你呢,可偏不听!你对无尘禅师说的那一番话,你以为无尘禅师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无尘禅师?……这关无尘禅师什么事?”叶一枚不禁愕然。 “怎么,你师傅教你的那些东西全忘了?”郑尚仪望她一眼,心里很疑惑。“做谍者要懂得示弱,韬光养晦;千万不能太冒尖。你自以为是,在无尘的眼皮子底下那么表演一通。这非同于一般人的见识和胆略,不会让人家对你另眼相看了?” “无尘?……他和娘娘也不常见面,娘娘怎会知道?” 叶一枚想起无尘那泛精光的眼睛。他,绝非一般的内功深厚,能觉察到她的功力非比寻常? 郑尚仪瞄她一眼;“禅师本是世家子弟;……虽出家,心是热的;对天下事还是关心的。你这么旗帜鲜明的说出那些话,他自然要试你一试!你若是一心一意为了娘娘,他自然会相帮你;你说有什么三心二意的非分之想,那他很可能会借这次事结果了你!” 哦,我的天! 我去,他大爷的! 我不过看他跪在地上,那么执拗,那样可伶,不过说了几句而已;……他想东想西想那么多,还向娘娘告发我? 叶一枚如吃下一只苍蝇,心里极不是滋味。 “你这次出去;全力以赴办差;……别的,不要想!” “禅师和娘娘就是为试探我的?”叶一枚难以置信;“出宫外办案子,惩治那些污吏,都是假的喽?” “那个,可是真的;有司衙门有折子递上来,内务府相关的购盐税太多,确实是很不正常。”郑尚仪认真点头;“你还得好好办差。你要是查出来真相,那么,能证明你对娘娘毫无二心,是绝对可靠的!” 第38章 勾栏瓦肆寻案源 从水西门市集往北,靠近内河有一处热闹所在。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场所;虽不似秦淮烟花之地,是高门子弟不屑一顾的勾栏瓦肆场所。 在南岸河堤处,很多酒廊茶馆。紧挨着秦淮内河,有一座高门宅院,白墙黑瓦森然而立;高大宏伟的门柱上,有一墨绿色匾额,上题“盛隆阁”朱红大字。 跨进盛隆阁门内,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端得是富丽堂皇。中央有一方高台,高台上有六位妙龄女子,身姿婀娜,撑着油纸伞,在翩翩起舞。 盛隆阁雅座间内,一帮公子哥儿在喝着小酒,聊着天;眼睛不时朝中央的高台上瞄。 高台四周是一桌桌的散客;一众看客边喝着茶,边吃着零嘴儿;不耐烦地瞅瞅台上。 那几位姑娘还在;有茶客很不耐烦,起哄;“下去,下去;……叫你们的头牌姑娘快些出来!” “好,这就好;”花枝招展的妇人走上前;笑嘻嘻地朝四座作揖;“各位爷久等了。凤奕姑娘正在装扮着;她忙完,一会儿、立即就来了!“ “妈妈,还装扮啥呢?……凤奕姑娘那模样、那身段,只需往这一站,勾人心魂的;……” 众人一阵浪笑。 男人们的轻慢之语,传到叶一枚的耳中;她不由皱了皱眉。她强按住心里的不快,静静地默立于台下。 一阵羌笛声响起,一声声花腔吼起;行云流水般的音律在四周缭绕着;…… 一位环抱琵琶的丽人,踩着着轻盈步子,轻轻跃上了高台。 高台上,伴舞的美人渐渐后退排成一整行。 丽人右手反弹琵琶,一抡手腕,乐音清扬。她一个华丽转身,又一反弹琵琶之姿,来一个唯美的亮相;恍如飞天仙女;……轻薄的面纱,若有若无,挡着她的华光,更显得神秘。 众人睁眼欲仔细再看; 丽人又一个转身;她飞身而起,双脚在空中踩了好几步,好似腾云驾雾般,仿佛仙子腾云在空中。 众人看得傻眼,空中仙乐飘飘,琵琶声声传;……众人皆赞叹,以为天籁之音。 “好,好;……” “好呀!” 丽人一曲舞琵琶,赢得了满堂喝彩。 看客们看得高兴,纷纷朝高台上投掷花银。 怀抱琵琶的丽人隐身退下,自有小厮等上台拾取花银。 叶一枚回到内堂,换下刚才的飞天服;她对着梳妆匣坐着,云曦正在帮她梳妆。 云曦心里一直憋着气;她很为叶一枚鸣不平。 云曦气嘟嘟说道:“姑娘您升了职,还连升了两级;婢子跟着您高兴。我们都以为,姑娘以后有好日子过。谁曾想,娘娘却将您外放到宫外。外放到宫外也罢,将您安置到这勾栏瓦肆场所?……姑娘,您心里不觉委屈吗?” “委屈有用吗?……既来之,则安之;”叶一枚瞄她一眼;轻轻说道:“国后娘娘信任;才派我们到这来办差;……我们只需好好办差,莫辜负了这份信任就好!” 郑尚仪帮她分析得清楚明晰。娘娘在考验她;换言之,娘娘不信任,她在宫里,也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办差?……每日吹拉弹唱,为博人一笑,与青楼卖笑女子有何区别?”云曦瞧她一眼;嘟囔一声:“娘娘若真疼你;怎能这样待姑娘?姑娘的心也太好了;你,都这样了;……还那么想得开?” 云曦心里很不开心。她出生于富贵之家,看不上这勾栏瓦肆之地。好人家的儿女,哪有愿意到这种地方来的? 云曦哪里知道,娘娘不信任,可能会除去自己。这里,是南朝密宗的地盘;说不定隔墙有耳呢? 另外,也怕吓着她;……终于,叶一枚没法实说。 叶一枚轻叹;“娘娘,有娘娘考虑与谋划;……我等在这,莫要讨论这些个是非!” “嗯,”云曦一边替她卸妆,一边懒洋洋应承着。 不知这姑娘是心大,还是傻;……好好的一个美人儿,甘心在这市井里弄混?云曦心酸酸的,越想越觉委屈;不仅为叶一枚,也为自己不值。 她不再想说话了,帮叶一枚卸完妆;独自坐在一旁生闷气。 叶一枚却不这么想。这小朝廷年寿不长,也没有必要愚忠,非得跟那个小朝廷绑在一起。 她得趁着这段时间,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现在,让她觉得最舒心的,银子可以随便花。她站起来,摸摸内袋里沉甸甸的碎银,心里就觉得很实在。 手里有钱,心中才能不慌。经济决定一切;无论到什么时代,这个铁一般的规律,都是通用的。 勾栏瓦肆之地,总比流离失所要好。这里是卖艺场所,虽没有地位;但,可以赚一些钱财,最起码,保有清白。这段时间,得足足地备齐银两;到时候,无需依靠任何人,自己有能力支撑起日后的日子。 她抬眸,这盛隆阁,也并非随随便便的烟花之地。查有司衙门一些贪腐分子,就得从这样的地方入手。有些人常来常往的;如果,花钱如流水一般;这个人可能就有问题。 常言说得好,‘不是自己挣来的辛苦钱,他不会好好把握珍惜;’花钱如流水一般,花得最惬意的,就是到这种风月场地,喝酒买醉买笑度日。 再说,这个地方又怎样?靠卖艺为生,叶一枚是穿越而来的;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姑娘,这是您今天该得的!”黄妈妈笑嘻嘻进来;将一把碎银子放在桌上。 叶一枚点点头,拾起一个银角,放在她手里;“妈妈,您辛苦;……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拂,凤奕心里感激;无以为报,这个,一点点心意,您请收下!” “这个?……姑娘,怎样好意思呢?”老鸨掂量掂量银子,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姑娘,翠轩阁内,辛大人请您过去!” “辛大人?”凤奕姑娘抬眸;“您是说,户部的那位辛大人?” “正是!”老鸨连连点头,笑得像朵花;“辛大人为看姑娘,场场不落都来捧场;……大人没别的意思;想请您过去坐一会;……” 第39章 翠轩阁私房夜话 此时的叶一枚,是隆盛阁的头牌凤奕姑娘。她随着老鸨来到翠轩阁。 翠轩阁内暖香扑鼻,绿松石做的窗棱,朱罗纱做灯笼,熏香缭绕华丽奢靡。 她进到屋内,抬眸望去。上首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那人肌肤白净,长身四方脸,正襟危坐着。 那人看到她,点点头;笑道:“凤奕姑娘到了,请坐!” “好,谢辛大人!” 凤奕大大方方地入坐,挺直坐在乌木圈椅中。 辛大人挥挥手,发了话:“来人,给凤奕姑娘看茶!” 屏风后走出一位端茶壶的婢女;她将一整套茶具摆好,取出一只白瓷儿茶盏,小心放在托盘内;从茶壶内辟出水,徐徐注入茶盏中。 辛泽宏细细打量她;近看凤奕娇俏嫣然,越发美丽标致。 辛泽宏心里十分满意,乐得都合不拢。 “姑娘在高台上起舞,今日一定疲乏至极;姑娘如此辛劳,百忙中还自过来,辛某实在感激;”辛大人客气地端起一茶盅;说道:“辛某以水代酒,敬姑娘!” “辛大人客气;”凤奕姑娘微微一笑;朱启,露出编贝般的白牙;“凤奕听妈妈讲,大人几乎场场都来,给凤奕来捧场,实在是感激您。凤奕孤苦伶仃一人,得大人如此照拂,无以为报。” 凤奕未举茶盏,她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凤奕借花献佛,谢过大人!” 辛大人夸道:“凤奕姑娘真豪爽,实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辛某佩服!” “大人说笑了,小女子藏身在这勾栏瓦肆场所,怎与那些英雄豪杰并论?”凤奕羞涩地笑笑;“我每日里在台上,看似轻松自在,从小苦练出来的;……为的就是学点本事,能养活自己。若能挣得一些银两,那后半生都有保靠了。” 凤奕说得凄切,不知不觉既落下泪来。 “大人见谅,凤奕太感情用事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用丝帕拭脸上的泪。 “大人,凤奕打扰您的雅兴;……”她抬眸,笑道:“凤奕败了您的兴致,实在该死!请大人您责罚!” 她脸上的笑容很勉强;星眸灰塌塌的,像珍珠蒙了尘。脸颊上的泪痕还在,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辛宏泽心里痒痒的,得都不行。 不过,这样刚烈的女子,实在急不得,需得慢慢来。 “凤奕姑娘不必如此!”辛大人欠欠身;说道:“听姑娘所言,辛某方知姑娘身世凄苦。辛某心里同情,怎会责罚姑娘?难道,我是那势力小人?” “凤奕不敢!” 她低着头,心里实在惶恐。 辛大人眼里带笑,闪着柔和光;“姑娘不必介;我们既坐在一处聊天,也是机缘巧合;……我实在是将姑娘当朋友的;姑娘心里不痛快,在这哭一哭,去去浊气;有何不可能?……姑娘当我是朋友,我岂是那不知好歹的?” “大人,您如此看得起;我……我真不知该如何了?“凤奕感佩,眼里噙满了泪;“大人是真君子,我怎敢奢望与您做朋友?……凤奕比不了,也实在高攀了。” “凤姑娘此言差矣!姑娘容貌秀丽,风格高洁;辛某对姑娘,……原本就好生钦佩!”辛大人望着她,小心地说道:“辛某自看过姑娘的舞艺,实在惊为天人!回去,反复想的,都是姑娘的一颦一笑;思念至极,竟会吃吃傻笑的。” 凤奕姑娘闻言,兀自一愣;抬眸望着他,他正好也望过来;……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错,相遇。 他的目光含情脉脉,双眸直直地望着她;…… 凤奕猛地一惊;脸色突然变得绯。 她含羞低下头去; 手指搅在一起,使劲地揉搓着;…… 她,走心了! 辛大人心里暗暗得意;“姑娘,先饮茶吧!” “嗯,谢谢;……不渴!”凤奕答道。 辛大人给她递茶水;他端着茶盏,走到她跟前;低下头道:“凤奕姑娘,茶都不能喝吗?” “不,……谢谢;”凤奕抬起臂,伸手接住他递来的茶盏。 她手背的肌肤细腻白皙;他顺势在她柔荑上轻捏了捏。 他上去如绸缎般光滑,竟捏住她的手不放;……又捏到她的手指,指节柔若无骨;到她的手掌心,到手掌的几处厚茧。 “大人见笑;……不过蒲柳之姿。” 她心慌意乱地抽回了手。 “姑娘每日辛苦练习,不过为了生活好一些罢?”他大着胆子说;偷偷瞄她一眼,未见她生气。“姑娘实在是辛苦啊!不应该这样过生活。应找一处人家精细养着,好好地调养治疗身上是伤;……譬如,手掌处的厚茧能变柔和;再过一阵子,调养好了能退下去的;……” “谢谢大人关心;……小女不过是粗鄙之人,哪里来的那样好命?”她幽幽地说道。 刚才被他掐了一把;她很有些不自在,脸上还是绯的。 他心里又一阵窃喜;……这,还是个雏儿呢。 “小女子地位低贱,在盛隆阁还能吃饱饭;……像我们出生勾栏瓦肆之人,好人家的人,谁能瞧得上吗?”凤弈姑娘苦涩地一笑;“我不像一般姑娘那样好说话;……有心人前来,我这低贱的出身,在大家族中难出头的。我只想清静过日子。嫁,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不和夫家人同住一院;不受任何人管辖,省得人家给我脸色!” “姑娘,您说此话当真?”辛宏泽似乎兴致很高。 “自然是真的!”凤弈认真点点头;“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看多了人骗人。我不相信任何誓言,只相信我能看见的;……真要迎娶可以!得先给我置办一处小院落;……我不会上夫家去吵去闹,去要别的东西;只求一家几口能安详度日!” “姑娘,就这点要求?”辛宏泽眼里泛着光,大声问她;“一处二进深的小院落,前后有园和庭院;不论面积大小可以?” “自然!不求大富大贵;……求个安稳度日!”凤奕轻声答道。 第40章 施巧记不失底线 凤奕姑娘低眸浅笑,将心里的想法细细说了出来。 一个姑娘家能对你说心里话,说明她已不把你当外人;辛宏泽内心惊喜不已。 他观察过这姑娘,姿容一等,舞艺一绝,为人也清冷;……年纪轻轻的公子哥,搭讪她的也不少;她始终,都是冷冰冰的。 他喜欢她这份仙气儿;这姑娘存了那心思,不会有进高门大院的想法。她骨子里高傲,外表又清冷;谁对她再好,她若心里没认同,是不会对谁轻易付出的。 再想想,那般公子哥们,不过都拿她玩玩;有几人会对她真心?……况且,还要分府单独过? 大凡大家大户,门宗派系讲究很多。谁会为她这样的清倌人,与宗族礼法分庭抗争? 他辛某人不一样;他从外省来到京城,亲眷也都还没过来;……不是她们不想来;辛泽宏没有派人去接。 他心里有小九九;……人生在世能几时?得到这样娇媚娘子青睐,就足以让他底气足。 外乡的黄脸婆,哪有眼前的美人高贵典雅?……这小清倌人模样、身段,哪一处不是好? 他独自沉醉在自己的想象中;……在郊外弄一处宅院,美人儿自住不成问题;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不怕,到时候她会反悔。 新宏泽按耐住高兴,认真地问她:“凤奕姑娘方才都是肺腑之言。时光匆匆,女孩儿的青春极短;姑娘所说的话,是排在目前的行为么?” “这个,自然!”凤奕姑娘低眸浅笑;“奕儿有几个胆子?……敢与大人您胡说八道?” 她自称“奕儿”,将两人的关系,又往前拉近了一步。 这话,正中辛泽宏下怀;…… 他心里癫狂起来,不由咽了一下口水;情不自禁握她的手,低眸笑道:“姑娘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辛某也有这样的机会?” “大人面前,小女子怎敢乱说?……”凤奕瞧他一眼;既会娇红了脸,默默低下头去。 新宏泽大喜,信誓旦旦;“你安心等我几日,我一定会回来帮你赎身的;……而且,会有一套宅府等着。” 凤奕抬眸,眼睛里噙着泪,忽闪忽闪地;“好的,弈儿恭候大人!” 凤弈姑娘款款而行,亲自送辛泽宏到门廊。 “大人,您慢走;”凤弈低眸浅笑;“弈儿不能远送,只能送至此处。” 辛宏泽笑容可掬,伸手去想掐她的脸;…… 凤奕姑娘身子一顿;脸羞得通红;“大人;……” 辛泽宏笑了笑,收回了手;转身,跳上马车离去。 送走了辛泽宏,凤弈转身往內走;刚回到卧房,她急急说道:“快,快去打一盆水来!” “姑娘,回来了?……打……打水,干什么?” 云曦没有跟她去,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姑娘,……?” 凤弈抬眸;眼神瘟怒;难得的威严;“快去!” 云曦一愣;难得见她发这么大。 云曦是专心服侍她的,主子发话不能违背的。 云曦赶紧去打了一盆水过来;“姑娘,水来了。” 想起姓辛的刚才抓她的手,使劲儿捏姑;……叶一枚心里阵阵恶心。 她将头伸进水中;“呼“地起来,吐了口水;再扑入水中,如此反复几次,才将头抬起,抹了一把脸。 拿了点胰子在手上抹抹,使劲地搓着双手;……她搓了好大一会儿,搓得皮肉几乎要落。 “姑娘,这是干啥?”云曦惊呼。 云曦上前护着她;捧着她红肿的双手,心疼地问:“您刚从辛大人处回来;……难不成,那个人没品位没教养,对姑娘做了什么?” “这,与品位和教养没有任何关系!”凤弈摇摇头,苦涩地一笑;“有些男人,家里有老婆、小妾都不满足;还喜欢在外包养偷吃;……” “姑娘,现在的公子哥儿,王公贵族们谁不这样?”云曦瞄她一眼;心里奇怪姑娘是怎么了? “好了,别说这些个没用的;……” 叶一枚换了身干净素洁常服。她来到案几前,取了描金朱笔,一张微小的花字书笺;坐在案几旁,挥毫泼墨,急急书写起来。 她写完书笺,放在信函中;再用火碱封上。 叶一枚说道:“云曦,你等一下避开众人,偷偷去一趟街对面的流翠阁;将这封信亲自送给一尘禅师。一定要送到他手里;……你提醒他,一定照信上的提示去做!“ “姑娘,是说一尘禅师?”云曦更加惊讶;问道:“一尘禅师是出家人,得道高僧;……他怎会在这?这里有什么问题?……难道是,姓辛的那人瞒着我们做一些机密事?” “有没有秘密,我还真不知道;”一枚望一眼云曦,轻轻点头;说道:“户部小小的五品官员,一年能有多少供奉呢?……一个人要养一大子人。还天天来为我。除非,他家境好得无边;……在家里有家族生意,或是祖上有功德;才会有能力在外单独买一处宅子。避开自己的宅院,另外配一处园林?” “他为何要单独买一处宅子?”云曦很懵;她完全不知,叶一枚说了什么;“为何不一起过,要另立门户?……姑娘,您又是如何知晓的?” 叶一枚避开她的探寻;方才她刻意挑逗某人,是为了让他上圈套。叶一枚哪能将这小心思说出? “我从他的口中探出来的;……他说,一定要买座院子,离东门市集不太远的院子;”叶一枚道。 “哦,姑娘是怎样探听到的?”云曦还想问。 “时间紧迫,……”叶一枚没再解释;“云曦,你快快去见禅师;催促他尽快!我等他们查询后的结果……辛泽宏这人有没有问题?除非,家有巨额的资财,买一套宅院轻飘飘的;……否则,是很深的漏洞!” “哦,姑娘放心,婢子一定不辱使命,将这封书信送到!” 云曦这才知道,这信笺的重要。她重重地点头,将信笺仔细揣好;麻利地出了门。 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叶一枚坐下来,一定要好好谋划。 第41章 清倌人深情套路 几日之后,辛大人如期到来。果真,他带来一张房屋地契,要送给凤奕。 “大人,这……您真送给我?”凤奕捧着这崭新的房契书,感动得声泪俱下。她颤着声音道:“您真心待我,奴家该如何回报?” “奕儿,只要你高兴就好!奕儿高兴,我就高兴;弈儿欢喜,我心也喜欢。”见美人感动如此,辛泽宏春风满面。 他深情款款望她;“弈儿,你若对我也有心,我们一起找管事的谈谈?” “这?……”凤奕望着他,眉目含情;婉转道:“辛郎,真个拿定主意,真要替我赎身?” 凤奕这一句“辛郎”,辛泽宏骨头都要酥了。 他心里无比受用,紧捏着她的手不放;“大丈夫应敢做敢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的一颗真心都为了你!” 大叔说起情话来,不比少年郎逊色。凤奕头皮一麻,鸡皮疙瘩落一地;…… 她心里暗笑,又不便发作;……装作害羞的样子,低下头沉吟不语。 “奕妹妹;……”见她不说话;辛大人这昵称;进一步向她表白;“我第一次见到你,心里就放不下了;……可伶你一身傲骨,小小年纪落在这勾栏瓦肆之地。真个是明珠投案,可惜可叹!我暗想,拼了力也要帮你,帮你脱离这是非之地;……“ “辛郎一腔肺腑,凤奕深受感动;”凤奕抬眸;眼睛脉脉含情;“我到盛隆阁时日不长,就被捧为这的头牌;……这的人还算善待我。我若现在走,怕他们不依的,会想方设法阻挠;……” “不怕!”辛泽宏道:“之所以会被阻挠,是没从你身上挣到多少钱;……如果,付给他们足够可观的数目;那些人,怎会死揪住你不放?” “辛郎;……”凤弈姑娘眼波婉转,晶莹剔透的眸子里噙着泪;“辛郎如此待我,是弈儿之福;……可是我就害怕,他们可能会抬高价格。” “他们,谁敢?……”辛泽宏冷哼一声,显然没把人放在眼里;“你且不用害怕!我到底是衙门人;谁那么不开眼,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真,……真的吗?”凤奕望着他;眼里又是钦佩,又是无尽感动。“今日,听辛郎之言,方知,辛郎待我情深意重;……” 辛泽宏得意地笑笑;捏着她柔弱无骨的手指,说道:“你我心意既相通,那,还等什么?现在去找管事妈妈!我盼着你早些嫁过来,我们可以日日相对,静守这一方岁月;……” “辛郎;……你,懂我!” 凤奕眼里亮晶晶,一滴清泪从眼里滑下;……任何男人看到,都会心疼的。 “奕儿,别难过;……我们现在就去吧!” 辛泽宏牵了她的手,就往管事的院里走去。 管事妈妈在庭院中站着;叉着腰,对着两个奴才破口大骂。 她那中眼观八方的人,老远就看到了这个男人。 她拢拢头发,迎了上来;“哟,辛大人?……今儿,您这么得闲,来得这么早?” 她说完话,瞟一眼凤奕;眉头不由一皱。 凤弈后背一阵凉,含羞地说道:“妈妈,辛大人过来,跟你讲点事!” “好呀!”管事妈妈瞪她一眼,眼睛望着辛泽宏;“辛大人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喔!” “吩咐不敢!”辛大人从兜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放在她手心。“妈妈,您且先收下。今日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呀,看上你盛隆阁的姑娘;……” “辛大人有心,那感觉情好啊!”妈妈将银票放下,仔细瞪着他看;笑眯眯地问:“您且说说,看上我这哪位姑娘?” “妈妈,非要我亲口说不成?”辛大人的脸色有点不悦;说道:“我不是那随意之人;……要自己喜欢的,她也认可我,才可以啊。” “当然,你天天来;……自然是喜欢的。但,我还是不知道你说的哪位姑娘;”管事妈妈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 “妈妈,你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能有谁?当然是风弈!”辛大人面色一沉。 “凤弈?你,是说她!”管事妈妈指指凤奕,拼命摇着头;“别的姑娘,可以;……她,不行!” “为什么?” 辛大人和凤弈转过头,异口同声。 “凤丫头是我们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管事妈妈摇着团扇,慢悠悠道来:“凤丫头,自你来到这里,我几乎没有难为你,没让你从中下等丫头做起;……我直接扶你做了头牌,好吃好喝款待你;……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妈妈所言极是,凤奕心里自然感激;”凤弈姑娘道:“妈妈,我们女孩家最终要找一条出路吧?” “不是我难为你;……”那老鸨沉吟片刻,说道:“实在,有人给你标了价钱,低于这个价,我们不会同意的;……” “妈妈,你背着我将我许给别人?”凤弈眼里噙着泪,委屈地说道:“不管他多有钱,多么有权势;……若非要我进那些高门大户,给人家伏低做小,受尽凌辱;……还不如,让我死了就好!” “呸呸!弈儿,你说什么话?”管事妈妈叹一口气,说道:“你知道你,我也心疼你的;……身为女子,我自然知道女子的不容易。谁不愿意找一个高门大户?就算是受些委屈,吃点苦累;如若生得一儿半女,那就苦尽甘来,一生富贵平安是可以的!” “妈妈,怎这么说话?”凤弈愤愤不平;“谁不知道,那高门大户是吃人的魔头?咱们这样出生的嫁到里面去,还有个好活法吗?如果夫君不珍爱,就是自己给葬送了!” “辛郎,我们走!别理她!” “弈儿,你稍等一下;”辛泽宏并不生气;转身问道:“妈妈,我想问您许诺的那位高门大户,人家付出的赎身费是多少?” “你?……说出来,我怕吓死你!”管事妈妈讥笑;“人家可是真金白银的,白银一万两,一个子儿不能少!” 第42章 笑里藏刀勿关情 “白银一万两?妈妈真狠!你……你们吃干扒净,连骨头也不剩?” 凤奕气得直哆嗦;她紧咬着唇瓣,唇瓣红得几乎滴血;“我来到盛隆阁这,不过区区白银五百两!现如今您说的价儿,难道不是天价?” “凤儿,你这话差矣。盛隆阁将你捧红,这才不到两个月,你就急着想要从良?……我们花了多少心力、多少银子捧你?你若真一走了之,盛隆阁失了台柱,一年半载都不景气。”管事妈妈瞥她一眼;又道:“不是我们心狠,若真有现成的姑娘,与凤姑娘本事差不多;不,哪怕是差一些的,妈妈也不至于如此烦恼。” “妈妈,你这算盘打得是精!”眼看好事不能如愿,辛大人一肚子火起;“你们从凤奕身上挣的,不知多少个五百两,还那样贪心不足?” 辛泽宏将长袖一甩,气哼哼地往她跟前站,嚷道:“你盛隆阁人多势众不假,我辛某人乃朝廷命官,可不是吓大的!你成心不放?……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辛泽宏气势汹汹,老鸨子真是很为难;陪着笑脸上前道:“大人,不是奴家不给面子,实在是对方不好惹,看上去很是棘手!” “你别拿那搪塞我!”辛大人怒气冲冲;“什么棘手不棘手?分明就是银子好使!如果,我拿了一万两银票来,立刻能领走奕儿?” “大人,……”凤奕心里很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眼眸里泪光闪闪;“大人,凤奕蒲柳之姿,您这倾其所有,真心相待于我;……奕儿不负此生了。大人,您莫要与妈妈置气,请回吧!” 她眼眶饱含热泪,满眼深情柔波,完全卸下他心里的防御。他望着她晶亮的眸子,心里比蜜还甜。他恨不得立时带她走;为了她,他心甘情愿付出所有。 辛大人一拍胸,意气风发;“奕儿放心,我自有办法!” “大人,您这话可当真?”管事妈妈望了凤奕一眼,重新转向他;又说道:“大人,金主付了我纹银千两;我若先反悔,违约可要双倍捧还的。” “好,违约金,我也拿!”辛大人应许。 此刻,他心里全是她;“奕儿,你且多等几日。我定会回来帮你赎身的。” 凤奕声音呜咽,眼里愁云惨淡;仿佛世界末日般。 她听得辛大人此言,脸上顿时有了光芒,眼里忽闪忽闪地;“奕儿谢过!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嗯,你放宽心;……“辛大人安慰她,用力捏捏她的手;他转过头来,望着老鸨:“凤姑娘,你给我好好照顾着,不几日后,辛某必定回来!” “是!辛大人您走好!” 老鸨笑嘻嘻地,送出去老远。 “哎呦,我的姑奶奶哟;……”老鸨紧赶回来,可劲儿向她讨好;“凤姑奶奶,您为何要将自己的价码抬得忒高?……你就不怕把男人吓走?” “妈妈,您不是常说,男人一个个花言巧语,没一个值得托付的?”凤奕望她欠欠身,一改刚才的愁容满面。她笑嘻嘻地,又道:“我倒想看看,他对我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凤儿,你就不怕,他回去后冷静下来,一想,耗巨资为你这个清倌人,怕是不值得呢?”老鸨心里有些担忧。 “嘻嘻,那就再钓下一个;……”凤奕捂着嘴,吃吃直笑;“他若真不舍得银子;或者,没那些银子,都不会再来了。妈妈,我这无家无业的,得为自己打拼的。真要是嫁过去了,手里头没有银子,还怎么过日子?……咱且先收下银子,若他真情实意,日后我真心相待;若是草包粪包渣渣男,咱还有退路不是?” “呵呵,凤儿这番话,我赞成!”老鸨像是不认识,瞪大眼睛瞧她;“女子要有这等觉悟和见识,怎会轻易上当受骗?” “妈妈过誉了;……”凤奕低眸,叹了一口气;“我这都是被逼的;都沦落到这一步,还不懂得自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凤奕这番话,并非恭维,也不自谦;说得情真意切,皆是肺腑之言。 老鸨愣了会神,立时安慰她:“凤姑娘,您这般模样,姓辛的自然将您放在心上。我估计,过不了几日,他还会来的。” “是吗?……” 凤奕苦笑。 他回不回来,与她干系都不大;…… “妈妈,若没什么事,奕儿先告退了!”凤奕道。 “好,好;……凤姑娘定是累了;”管事妈妈点头。她抬眸扫一眼案榻;“凤姑娘留步,这银票该如何处理?” 凤奕止住脚步,朝那瞄了一眼;……辛大人刚刚偷塞给老鸨的三百两银票。 凤奕微微一笑;“妈妈,既是他孝敬的;……您收下就是!” 老鸨拾起银票,眼睛眯成一条线;“这,这个……我全收下?” “妈妈,奕儿告退!” 凤奕回到自己房间,转身便掩上房门。 已近黄昏时分,屋里没有掌灯有些昏暗。 “云曦,” 她轻唤一声,却没人应答。 她心内一凛,顿时警觉起来;再唤一声;“云曦……;” 还是没人! 她摩挲着取来灯烛,打着一根火信子,“哧”地一声,火花燃起来。 屋内迅速亮了。 案台上的青铜灯盏,灯芯苒苒而动。 灯烛上的光昏微微照耀着;……云曦窝在在条几旁的圈椅上,好像是睡着了。 “云曦,”她又喊了一声,正要走近去看。 她感觉到,垂挂的帷幔在动;…… “什么人?……”她心内一凛,大喝一声;“君子坦荡荡,朋友,冤有头债有主,您请现身吧!” 帷幔一阵轻微抖动,里面的人好像在犹豫。 片刻之后,只见门帘一挑,走出一位身穿素净衣服的大高个。 对方一身素服,脸上蒙着面纱;根本看不出是谁。 那人望着她,慢慢摘除了面纱;……面纱除去,露出一张阳刚坚韧的脸。 那人走近她,浅笑道:“叶典籍,敏锐得很啊!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阁下的眼睛。” 第43章 禅师到访攀交情 那人从帷幕后出来,身上着深色常服,外套深色兜头大氅;只能看到依稀冷清的脸,脸上的神态极寒冷,同样冷漠深邃的眸子。 屋内的光线晦暗,看不清那张脸长得啥模样。叶一枚一时想不出来;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慢慢朝她走来,高大健硕浑身带着煞气。叶一枚隐隐感觉,对方走路带来的阵阵劲风;他每每走一步,力道十足;还有,他身体内逼迫来的雄浑精纯的内力。 这样子的内力,一般人承受不了;叶一枚莫名有些心慌。 原主身体内的功力恢复了些;但,她却从未用过它。自己像个拥有宝藏的人,守着它们从未施展过。恐怕,难以应对眼前这位高人。 对方既知道她的身份,称她为“叶典籍”;想必,这位定是宫里的人了。 她暗暗告诫自己,别慌,镇定! 她慢慢地,逼迫自己静下来。 望着一步步走进的人,她,猛地抬眸,低声吼道:“站着,别动!……你,什么人?快快报上名来!不然,姑奶奶可不客气了!” 听到她的话,对方不由一愣;一道犀利眼光,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 叶一枚一震; 这种眼神,似曾相识;很熟悉的;……这,是在哪见过? 她沉下心来,仔细地想。 “叶典籍,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那人说完,朝她走过来;直到很近很近;……突然,他一伸手,轻飘飘拉下头上那拉风的帽子。 一张生动而冷峻的脸;俊眉星眸,眸中带一丝讥讽;还有,那鲜艳欲滴的薄唇。 “无尘禅师?……”叶一枚当然记得他! 看到这张脸,她心里很不爽,简直就要气郁! 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他在娘娘面前搬弄是非,自己才被撵到这鬼地方来的!没有这人,怎么会弄到这步田地? 他不动声色,双手合十,薄唇亲启;“叶典籍,安好;……贫僧这厢有礼了!” “无尘禅师,你是个正常的人吗?”叶一枚瞥他一眼,没好气说道:“黑灯瞎火的,你怎么能招呼都不打,像个鬼一样藏在姑娘家的闺房内?” “姑娘家的闺房?我怎么没看到?”无尘禅师紧抿着嘴角,蛮横地说道:“盛隆阁这勾栏瓦肆之地,不是男人来找乐子的地方吗?……你不过一名伶人而已,哪里来的姑娘家?” “你?……你想找打,是不是?” 叶一枚心内火起;她紧咬着唇瓣,杀他的心都有! “噢,叶典籍想与无尘切磋一下?” 无尘说得毫不在意,没心没肺的。他望着她,嘴角浮起一抹笑。 叶一枚白了他一眼;……内心是一万点伤害! 无论内力还是武力,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叶一枚真真地欲哭无泪。 她能拿他怎么办?……打架,没有胜算;讲理,没处倾诉?她,不能拿鸡蛋碰石头。 最可恶的是,他明明陷害了自己,不知到自己的错!真真让她生气! 罢了罢了,好女不与男斗! “叶典籍,气大伤身啊!”无尘禅师瞥她一眼,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尽力憋住笑,大方地坐下;“叶典籍,凡事看开!你无需生气的,这里当成出来办差而已!” “办差?……” 不说这还好;一说起这,叶一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禅师您亲自坐镇,在对岸稳当坐着,远远看着;隔岸观火,悠哉悠哉;……哪知道,我在这的疾苦?您呀,还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哦,此话怎讲?……”无尘憋着笑,毫不客气地端起茶盏,咕噜噜一饮而尽。“叶典籍,您心里有啥委屈,但说无妨!” “心里有啥委屈?……”叶一枚瞪着他,气哼哼说道:“我一个姑娘家,生生被你抓来这里,当了枪使!这种地方,人卑微没有尊言,每天还得卑微地献舞,看那些男人的眼色行事;我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叶典籍放心!您为朝廷做的事,我会向娘娘一一禀报;……这里,你自然是大功一件;”无尘禅师讪讪地,望着左右;“我并非有意针对你。这回的要案,非得有些本事的,像你这样绝美女子,才能够做的。美人在前,男人没有戒备;那才能掏出男人的心思!” “你?……”叶一枚几乎被他噎住;“你以为我愿意做这样的事?成天跟人家端着、装着,提心吊胆地,我心里多难受!” 她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一阵阵心酸,不知道该向谁倾吐。 “叶姑娘委屈啥?”无尘禅师冷笑道:“你云隐一门,门下弟子众多,能被选为谍者,本事该是数一数二的;……这些事,不应该是手到擒来么?” 叶一枚一震;…… 天爷!他,怎会知道我出自云隐门? 小辫子被人抓住,叶一枚的气焰顿时散去;“说吧,你到这来到底为何事?……对我放心不下来,亲自来盯梢?” 叶一枚心下想;跟这和尚说这些有屁用!他哪会懂? “贫僧来盯梢?……不,某怎敢如此造次?”无尘望她一眼;说道:“姑娘恼我,见都不想见;……每次送信,只派个丫鬟过去。有一些要紧的话,我得跟姑娘亲自说;不能让一个丫鬟传来传去吧?” “嗯,……”叶一枚依然板着脸;她瞧一眼云曦,她还趴着呢;“云曦,她没事儿吧。” “姑娘放心!您丫鬟没事。”禅师笑一笑;“我来到这,不方便让她知道。不过,在她喝的茶汤里放了一点助瞌睡的药。过两个时辰,她自然就醒了。” “如此,……甚好!” 叶一枚点头,又道:“禅师亲自过来,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你且说吧!” “关于辛泽宏;……你提供了消息,我们去打探过;”无尘禅师压低了嗓门,轻声说道:“他一个小小五品官员,吃穿用度极其奢靡,这非常不合他的身份。我们打探了他的底细;……这人,还真个不简单!” “哦,何以见得?……” 叶一枚眉心一拧;不祥的预感袭来;…… 第44章 细思量达成共识 漫漫长夜笼罩,她一点都看不到出路;叶一枚觉得呼吸都难,后背嗖嗖冒冷汗,拔凉拔凉的。 “叶典籍,咱言归正传,说说这姓辛的。”见她总算平静了,无尘脸色一正;说道:“姓辛的真不一般。他原不过是外省知州的幕僚,不知是搭上了哪根红线走了什么狗屎运;前年竟从外省调来了京城,当上户部五品大员。他的父亲当过书记员,也没有什么家财万贯,良田万顷;……” “如此说来,我们的怀疑是对的;辛大人有来历不明的财路,”叶一枚点点头;“不过,我有一事很疑惑。他每天悠哉悠哉闲得很,好像没什么正经事;也不曾见到他做这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事,他是通过什么途径办到的呢?” 无尘嘴上浮起讥讽的笑;“姓辛的这人确实有些头脑。他有个胞弟,叫辛鸿泰;原不过是一走村串巷的货郎。突然间,有一天做起了大买卖,有了自己的大铺面,后来还做起了钱庄。在他们家乡被传得神乎其神,兄弟两个真是个传奇呢。” 无尘禅师略停了片刻,又道:“哥俩一个在上面牵线,一个在背后做事;……两人配合得是天衣无缝。” “嗯,这么说来,我明白他无义之财是怎样转过来的。” 叶一枚心里暗暗叹息。他自忖,以为自己聪明,人不知鬼不觉做得漂亮;怎不知,人在做天在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明白这个中原委,他花钱这么大气,不知心疼,也是有缘由的。 “既是如此,找到人证物证,密宗也好,有私衙门都可以出面缉捕他。”叶一枚稍稍松了一口气,说道:“眼下,我帮禅师追捕到要犯,您只管去缉捕他好了!没有我什么事儿了,我是不是可以准备回宫?” “我们证据不足!”无尘禅师没点头,语气依然强横;“叶典籍,先不忙!像私自买食盐,偷盗府库的财税,像这样的行为,小小的五品官员不可能独自做到。” “禅师的意思是?……” 叶一枚心头一凛;说话有气无力,感觉,前面无尽的深渊在等她。 “辛泽宏来京城前,这些暗黑勾当就已开始了。我要从他身上追踪查缘,找到那幕后的罪魁祸首;……”无尘禅师望她一眼;说道:“叶典籍不觉得,只有幕后的黑心人揪出来,才能制止住的荒唐行径;杜绝他贪婪可耻?” “幕后的黑手?……” 叶一枚呆了呆;她努力咽下口水;必定关更高层的人,府尹、侍郎、还是某个王? 这么查下去,自给的小命能保?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禅师,您一个出家人,不应该在寺庙里,烧香拜佛早登西天极乐?衙门的事、宫里的事,你都要管一管?”叶一枚瞥他一眼;管得还真宽,不清楚他闹哪样? “叶典籍必定以为我是恶人,”无尘好像并不气恼;“我虽已入佛门,但心忧天下事;……看到王庭如此不安定,出来尽力做些事吧!” “禅师,你也看到了周边的情势;……”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感觉到,南唐气数已尽?叶一枚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没敢说出来。;“您做得再多,也无法改变有些既定的事实。出家人,还是不要管这佛门之外的事吧。” “此言差矣!”无尘禅师凛然而立;“如家国之不存,那佛门岂能清静?……你,只需做好你的事情,我会让人在暗中保护你的。” 看起来,他并不想跟她说太多;“你只需做好你的事,有人会在暗中保护你的;……切记,不要莽撞行事!” 无尘禅师说完,急着要离开这。 “禅师,您稍等。”叶一枚叫道:“关于我云隐门的身份,娘娘是不是知道了?” “你放心,这一点我有分寸,我不会与外人道,包括娘娘;……”无尘脸色是凝重的。 “哦,那这样就好!”叶一枚点头,终于可放下心来。 不知为什么,她愿意相信他。觉得他这样的人,不会骗人家姑娘。 “禅师的意思是,我若是不帮你将件案子追踪下去,是回不了王庭了?”叶一枚轻声说:“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没追查到这案子的源头,那我岂不是要流落在这勾栏瓦肆之中?” “也不会太久了!”无尘转过身来;“嗯,最近衙门里的人去捅过他们的老窝,那些人已按捺不住,要蠢蠢欲动了。” “哦,何以见得?”一枚心里有些不信。 “查封过两个私有盐铺,他们当中不少人,很是吃惊,正从四面八方聚拢来,要开始商议对策。”无尘说道:“辛大人的胞弟辛泽泰,前两天已经来到了金陵;他没有住在辛府,而是住在一个风月场所,叫’清月轩’的;……辛大人有事没事经常往你这儿跑。我是担心,他们可能准备外逃,很可能会将你带上。” “清月轩?……“叶一枚心里一动; 她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俊美的年轻人身影;……赵晔,他还在不在啊? 自那日客栈离开,他们再没见过;……他当时是昏迷的,师父说,他没事;她心里多少也挂念的。 挂念他什么?叶一枚苦笑,摇摇头;……驱赶出脑中的杂乱念头。 “怎么,叶典籍不信我说的话?”无尘见她摇头,问道。 “不是不信。”叶一枚笑笑,说道:“我刚刚想到大师刚说道的,觉得好可笑;……外逃,他要带上我,这,为什么呀?” “你这么一个小美人,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辛大人怎会舍得放下你?”无尘禅师道:“他不是说,要替你拿一万两的赎身钱?” “他说,替我拿一万两的赎身钱?大师,可不能这么说。”叶一枚正色道:“为了套他的话,我什么计策都用上了,您还这样子冷嘲热讽?” .“岂敢?……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大师笑道。 第45章 失算大意入险境 出家人不打诳语,怎可胡乱取笑人?叶一枚心里想着,却对他无可奈何。 无尘说几句勿急躁、要顺藤摸瓜之类的话,告辞离去。 叶一枚也不挽留,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清早,盛隆阁开门迎客。 有人来找凤奕;说是辛大人的手下,大人今儿个有要事;等大人从府衙回来,就过来接凤奕姑娘;让凤奕无论如何要等他。 辛泽宏下了朝,径直来盛隆阁。 凤奕姑娘闻听,忙笑脸相迎;“辛郎,你不是差人来送信,说今儿有要事?我还以为府衙出了什么事。有日子没来了,今儿才过晌午,你怎地亲自来了?” 辛泽宏有好几日没来,凤奕甚至怀疑自己弄错了目标。 “我惦记着你,想帮你赎身,将你早些娶回去;……”辛泽宏望她一眼,又道:“白银万两,真不是小数目;……” “是呢,”凤奕望他一眼;泪眼汪汪,楚楚可伶;“辛郎切莫伤心劳神,姻缘一事强求不得;……看天意吧!” “奕儿莫悲伤;……”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辛泽宏心里不忍;连忙说道:“银子,我已筹得差不多了;还差个一千两。你放心,要不了多少时日,我就能凑齐银两了。” 凤奕破涕为笑;“辛郎,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哄我?” “你怎会这样想?……我要娶你,自然是要定了!”辛大人像是在发誓;又道:“我心里将你看得很重!户部侍郎为母亲做寿,在家里开了酒席,需带家里的女眷。今儿个,我特意来请你,陪我一块去的。” “这……这个,不太好吧?” 凤奕姑娘不由一愣; 他是想说,已将她看成自己的家室?再说,离开盛隆阁去别的宅院;暗中监视和保护她的人是跟不上的。将自己置于那样的处境,可不是个好事。 “这样不妥;”她说道。她抬眸,娇羞脉脉;“奕儿谢辛郎的看重,心里着实感动。但,辛郎是五品大员,弈儿出于勾栏瓦肆之地,只怕对大人影响不好。” “这有什么不妥?……你将成为我的娘子。以后,这迎来送往,少不得你亲自操持打理。”他笑着牵着她的手,摩挲着她柔嫩的指节;“男主外女主内,奕儿你可不能推脱;……” “辛郎,奕儿当然不会推脱责任;只怕管事的妈妈,不会赞同放我出去的。”叶一枚望他一眼,眸子里柔情似水;“我心里急想跟你去的,但,也由不得我。别看这是低贱之地,可,条条框框还很多。” “这个事,简单!”辛泽宏不慌不忙,说道:“我已在柜上交了银子,说,户部的大人家里,需你出去唱个堂会。结束后,自然有人送你回来的。” 辛大人这样的提议,凤奕姑娘真没法拒绝。 辛泽宏帮她告了假,托着了她柔滑的手,走出盛隆阁,上了门外的马车内坐好。 他们一上马车,马车癫狂地跑了起来。 凤奕静静地端坐着;真不知马车去向何方。约莫半柱香时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辛泽宏轻声道:“文侍郎的宅邸,我们下车吧。” 他挑起马车前的帘子,先下去站在车旁等她。 凤奕姑娘抬眸望去;…… 一座高大的宅邸;高高的门廊下,深绿色牌匾,上书“文府”。文府门前车马龙,多数都是来赴筵席的。 她下了车,轻声问;“这位侍郎,是什么人?” “户部的一位官员,今天为母亲办生日宴。”辛泽宏轻声说道:“我恰好在受邀范围之内,不来,好像不太礼貌。” “嗯,确实如此。”叶一枚低头默许。 人家的理由冠冕堂皇;来都来了,且进去看看,又有何妨? “一会儿进去,你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你乖乖坐着,听别人说就好。”辛泽宏体贴入微,在她耳畔说道:“官员中这种联络,多是走走形式和过程。除非几位关系特别好的,能有着很深的感情,其他的,都是做做样子。” “好,凤奕明白;”叶一枚点头,随他往前走。 她气定神闲,浅笑盈盈;随辛大人步入门庭内。 文府宅院内,已经来了很多人。一个个衣冠楚楚,她几乎都不认识。不知道是谁也好;她只需笑笑,陪着人走走样,跟人家打个招呼。 辛泽宏领着她转了一圈,挑了花园里一个僻静的位子坐下。 两个人静静听;周遭的热闹,她也懒得管,只吃些茶点,并不说太多。 这时,从内堂出来一位小厮模样的男子。 那男子处走到辛泽宏跟前,停下脚步来;俯下身,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辛泽宏立时点头,愕然道:“大人唤我么?” “是!”小厮毕恭毕敬回答。 他微微点头;转过身来,对她笑道;“弈儿,我有几位同僚在室内;……我得去见见。” “你去吧两个人静静听;周遭的热闹,她也懒得管,只吃些茶点,并不说太多。 这时,从内堂出来一位小厮模样的男子。 那男子处走到辛泽宏跟前,停下脚步来;俯下身,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辛泽宏立时点头,愕然道:“大人唤我么?” “是!”小厮毕恭毕敬回答。 他微微点头;转过身来,对她笑道;“弈儿,我有几位同僚在室内;……我得去见见。” “辛郎去吧!”叶一枚点头,说道:“辛郎不用解释,婢子在这很好;不会乱走,你且放心去!” …… 辛泽宏拍拍她的手,随那名男子去了内宅。凤弈姑娘坐在花园旁,悠哉悠哉着吃着茶点。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清冷的讥讽声:“我当盛隆阁的头牌姑娘是谁呢?能让户部这位新贵,如此柔情似水;……原来,是宫里的叶大人!” 姑娘正在舒舒服服,吹着凉风喝着茶点;背地里这声音,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她身子一震,手一阵发抖; 叶一枚猛地抬起头。 映入她眼帘的,玉树临风般的男子,眼神复杂地望着她;“叶典籍,别来无恙?” “赵……赵晔?” 她很不自在;脸突然就红了,脸上有些发烫。 第46章 清倌身份被识破 文侍郎家的后花园里,凤奕姑娘坐在靠椅上,优哉悠哉地吃着茶点。冷不丁地,她听得有人唤她“叶大人”,她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 她抬眸望去;…… 眼前的白衣公子,他浓眉如墨、丰神俊朗;嘴边带着讥讽,清冷地望着她;“叶典籍真有雅兴,身为宫里的六品官不知满足,还做了盛隆阁的头牌?” “赵……赵公子,不是这样的;……”叶一枚很觉羞涩,不想被他误会;急急说道:“我没得法子,实在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赵晔揶揄道:“我看,你与辛大人实在是好;肩并着肩,手拉着手;……怎么,难耐深宫寂寞,出来找男人图个乐子?” “赵公子,不是;……” 听到他这样的讥讽,不知怎么的,叶一枚莫名觉得委屈。想说,却说不出;她紧咬着唇,眼睛里有什么在闪。 怕人笑话她软弱,叶一枚慌忙低下头;…… 泪水,不争气地涌上来;…… 一滴清泪,从她脸庞滑下;落在她浅绿色的襦裙上,浸染开来;襦裙的颜色变为更深的湿痕。 赵晔的心随着她的泪滴,一抽一抽地疼;…… 他俯下身去,轻声问:“叶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你可与我说说,说不定我可帮你呢。” 听他这样说;叶一枚想起这些天的卖笑生涯,犹如百爪挠心,心里更加地难受;…… 她不知从何说起,又该怎么说;只是低头不语。 见她这样悲伤,赵晔呆傻地看着;心里同情她,却没法帮她。 她眼里有泪花,脸颊上有些潮湿。 他掏出帕子想递过去;…… 他刚将帕子掏出,慌忙就住了手。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从文家堂屋内走出的辛大人。 他箭步往前一窜,从她身旁走过;冷冷地说道:“辛泽宏出来了,你自己保重,当心!“ 没等她说一句话,他已走出去好远。 叶一枚心里一暖,不由佩服他的机敏。 …… 辛泽宏从文家堂屋出来;远远瞅见凤奕身旁站在一个白衣少年。他的心不由一颤,有种抽空的感觉。 辛泽红远远瞅见站着的叶一枚,心里稍稍安慰了些一 “弈儿,你方才是在和谁说话?”他尽量保持稳重仪态不变。 叶一枚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看他怎么说,她再做出相应的反应。 “方才吗?”她抬眸,望着他。无辜的眼神颇,可伶巴巴的。“刚才,是有一个年轻人,他过来问路的。说这个院子很大;还有一处小门,问我知不知道。” “哦,真是不认识?……” 辛大人有种感觉;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不像凤弈姑娘说得这么轻松。 叶一枚笑嘻嘻地,又道:“嗯,你将我发落在此,都进去了好一会儿,怎么现在才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青梅竹马,或者红粉佳人什么的,流连忘返,忘记了我不是?” “奕儿,我怎会如此?”辛大人暗叫,“从南边出了些时兴水果,我一时贪嘴多吃了几颗;……你与那白衣男子,像很亲密的。” “大人,您是在怀疑我?”凤弈神色一凛,说道:“我平日基本都在盛隆阁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有什么活动,也会有专门的人跟来。即便是来开堂会,陪送着我回去,我哪里有什么脸面,去认识旁的别人呢。” “你瞧你,急得满头大汗的,我不会问一问吧;”辛大人赶紧好好哄着。 “对了,刚才户部侍郎,听我说带来家眷;他想亲自见你,好与夫人说道呢。”辛大人慢条斯理,语气尽量和悦。 “我如此卑微,怕污染了视听,这样是不好吧?”叶一枚谦虚地说。 “无所谓的,”辛泽宏笑笑;“有我在,谁敢拿你怎样?” “也是!”叶一枚笑盈盈的。 她想,左右也抵挡不住,不如进去一观如何。 凤奕姑娘大方往前;随着辛泽宏进了内堂,见到了很有范几位官员,正襟危坐在上首。 屋内不像外边亮堂,有些昏暗。叶一枚只看清几位的大致轮廓。 她慢慢躬下身子,笑意盈盈问候;“各位大人,凤奕给各位请安。” “不敢!这,不是宫里的叶大人?”一位官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道:“叶大人,典籍大人!您这样打扮,为了啥事?中宫娘娘身边的大红人,还需要如此辛劳?……” “这位大人,您怕是认错了人。”一枚清冷地说道:“你说的那位大人,会不会和我长得有些像。大人找她找得心焦,容易将我幻想成她?” “叶大人,您是有七窍玲珑心的。”那位官员冷哼一句;“宫里的人,谁不认识你叶大人?我在御花园见过大人的。我还纳闷儿,你聪明得势,怎突然就没影儿了;……原来是出了宫,藏在盛隆阁?” “各位大人,误会,误会!”叶一枚陪着笑;“我犯了错,被娘娘责罚;……娘娘不管我了,我总得有个地方吧?” “你……你真是宫里的叶大人?”辛泽宏指着她,气得发抖;这些天,被她耍得团团转。他越想越怄,恨恨地说道:“这世间万事,总有源头;……说,你千方百计接近我,又有什么猫腻?” “辛大人,这还用得着说?”屋脚的另一名官员说道:“最近,我们的地盘频频出事;老弟,您不得好好想一想?” “各位,有话好说;……”叶一枚讪讪地,顾左右而言它;“我与各位往日无愁,近日无忧的;……哈哈;……” “说!是不是娘娘派你调查我们?”辛泽宏恨恨地问。 “她现在孤立无援的一个人。奈何她有天大的本领;想做什么,也做不了的。她在我们手里,没人跟随没人保护她;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屋角那名官员道。 “叶大人,你老老实实招了吧!你这细皮嫩肉的,能经不起我们的严刑拷打么?” 真狠绝,你大爷的! 叶一枚望着他们,心里是恨恨的;…… 唉,可伶啊,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第47章 俊公子月下救美 对方人多势众,气势汹汹而来。 叶一枚心里寻思,针锋相对与他们硬来,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不如示弱扮怂好。 “辛郎,”叶一枚凤目含情,拽着辛泽宏的袍袖,巴巴地望着他;“我……我不是有意隐瞒你;……我不知几位大人说啥;实在是冤枉呀!” “不知?……宫里的女官离宫,或是大赦,或是死;……你算哪门子离宫?”辛泽宏面色一沉,狠绝地将袍袖一甩;“叶大人这份情谊,我担当不起,……请放开!” “辛大人,与她磨蹭什么?……咱们这位叶大人,主意多得很,能那么容易就范?”上首的文侍郎努努嘴。 这时,从内堂走过来几名虎背熊腰的壮汉。 前面的两名的大汉,鹰隼般犀利的眼神,脸色阴沉稍稍发青。他俩个,像是有深厚内家功夫的,脸上的乌青似乎带着某种毒。 叶一枚心内一凛;好乖乖!他们这阵势,如临大敌;明摆着是有备而来。 做了这么大一个局,就等着她往里跳? 自己真是蠢得可以,这样的局都看不到?叶一枚真是揪心难受。 “各位大人,不关我的事;……娘娘安排我出宫,我怎能违抗?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出宫不是?” 叶一枚陪着笑脸,强按捺住怒火。 她心里在想:娘娘,对不住您;……小女子性命要紧。 “哦,叶大人承认,离宫是中宫娘娘指使的?” 辛大人望着她,眉头一皱;冷冷地问:“这么说,你是有意接近我?什么不羡慕王公贵族,想嫁给有心人,……那些话,也都是蒙我的?” “不,辛郎,我……我,对你可是真心实意!” 骗人,就得骗到底! 叶一枚嘴里得吧着,眼睛里噙着泪;“我真不愿呆在宫廷,每日端茶送水伺候人;我真是想有一方小院,与有心人安然度日的!” 她那美丽动人的脸蛋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花儿;……可伶兮兮的模样儿,实在惹人疼。 “奕儿;……”辛泽宏望着她,柔肠百结起来。 “辛郎,我……我对你什么也没做;……我从宫里出来,就被安排到盛隆阁,我心里可是真气!” 叶一枚抽抽噎噎地,说道:“我一六品女官,犯了大错,可降职,可降薪;为何要这样责罚我?” 叶大人诉着苦,梨花带雨般的娇柔模样;…… 辛泽宏想着,她每日卖笑生涯,也实在是可伶;心里又泛起了波痕;“弈儿,苦了你了;……” “辛大人;……”他这样子的表现,文侍郎很不满意;“中宫欲对我们发难,你可是要认真对待!” 辛泽宏身子一抖;望着文侍郎,再望望叶一枚;他,只能选择利益大的一方。 他不再说话,默默地退在一旁。 “叶典籍,你所说的这,某等不知真假;……待本官查核后,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 文侍郎说完,毫不犹豫地挥挥手。 两名壮汉上前,将叶一枚的手给绑住,布条封住将她的嘴;将她连拖带拉,推进一间暗沉的屋内。 这间屋子又小又破,有一张土炕,蜘蛛网上锈迹斑斑;……叶一枚深深觉得,要从这样屋子出去,实在是艰难。 她找了一块破旧的布条,掸一掸炕上的灰尘;倚着炕沿边躺下。不论怎样,先休息,保存体力最紧要。 叶一枚东想西想,靠着炕沿边和衣而卧。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传过来。声音,像是从墙角传来;…… 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感觉到墙外有人。 那人好像在外边摸索什么,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在外面一点一点拽;…… 不一会,房顶上有了动静。 上面有瓦片翻动的声音;…… 叶一枚坐了起来,不敢吱声,静静听着不动。 突然房梁上豁然洞开;从外面透进来,一丝月亮的清辉。 过了一会儿,从房梁上面垂下来一根很粗的绳索。 有一个夜行者,顺着绳索,攀援而下。 叶一枚站起来,低生吼道:“什么人,这么大胆?你穿堂入室,到这个屋子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叶姑娘,别怕,是我。” 黑暗中传来的好听的男声。 “你……你是?……” 声音很熟悉,由于在黑暗中,一时不能确定是谁。 “叶大人,是我,赵晔!” 他的话音刚落,那双强有力的手伸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别慌,是我,我带你出去!” “好!” 叶一枚轻声答道。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她心顿时稳定下来,一点都不慌乱了。 她心里有些小窃喜。 在花园里他们见面,他匆匆离开,原以为他是怕惹事,原来,他是帮着想办法来救她。 叶一枚的心里顿时暖呼呼的。 “叶姑娘,你准备好。”赵晔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你一会抱紧我,搂着我的腰;……我带着你,从这根绳索攀援上去。” “不用,你先上吧!” 叶一枚放开他的手。 “叶姑娘,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他心里有些气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究这些个斯文礼节,是不是太奇怪了?” “赵公子,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个屋顶我自己可以上去。” 她很冷静,语气很坚定。 “你,说的是真的?”赵晔张张嘴,有些不相信。 她,自己能飞上房梁? 认识她好久好久了,看不出来呀! 她站着一动不动,不像是开玩笑。 “好,既然这样,那我自己上了!” 赵烨也不再坚持,他轻轻往上一纵,就飞到了屋顶上。 他刚在屋顶上站稳;觉得,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赵晔抬头一瞅;心里一惊,非同小可! 他着实没想到,笑道:“叶典籍,您的行动真是快;快得如风一般,真是真人不露相。” 第48章 公子救人不予欺 “谢谢赵公子深夜前来相救!”叶一枚轻声答道。 她凛然站立着,上下牙却咬得咯咯响。 赵良笙奇怪地扫她一眼,发现她很有些不对劲。月光照在她如玉的脸庞上,她像是努力挺直身子,身子像筛子样不住打颤。 “你……是哪里不舒服?” 他心里着实不忍,伸出手想去扶她。 “嗯,……离我远一点;……”叶一枚紧咬芳唇,冷冷地说道:“我……我可能中了毒;……” “中……中毒?”赵晔心里一惊,靠近她,急急问道:“什么毒?……要不要紧?” 叶一枚往后退一大步;说道:“你,别过来!……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情花毒;……” “情……情毒?” 难怪,她宁愿暴露自己的武功,也不愿和旁人肢体接触。 赵良笙抬眸,问她:“你,又是怎样知晓的?” “我……我用得着告诉你?”叶一枚瞪他一眼,冷哼道:“赶紧走!我们难不成要在屋顶上吵一晚?” “哦,好!” 赵良笙点头,不再去追问个中缘由。 不过,看她不住地发抖;他很有些担心。问:“叶姑娘,你真可以走?……” “走便是!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叶一枚瞪着他;说道:“被那些人发现,我还能有活路吗?” “嗯,……你说得没错。这些人心狠手辣,……”赵良笙点头;恨恨地说道:“他们对你用这下三滥的手段,……一会,一定会有人来这里;……得尽快离开这里,而且,是越快越好!” 被人种了情花毒,待时辰一到,她发作时,一定会有人来;…… 叶一枚脸上一热,禁不住害羞;急急说道:“哼!……磨蹭什么?还不快些走!” “你身子在打颤,怕你功力坚持不了太久;……我把绳子绑在你的腰上,先将你从屋顶放下去。”赵良笙望着她,小心翼翼说道:“你放心!墙根底下,有我的人接应;……” “好,赵公子费心!” 叶一枚嗓子有点发干;她使劲咽了下口水,用力点了点头。她觉得脸越来越热;小腹上一会冷,一会躁热;身体内的功力,很不受自己控制。 她慢慢运用功力,努力调整内息;…… 出宫前,郑尚仪将她出宫后,可能遇到的状况都细细说与她听。 勾栏瓦肆之地,见色起歹意着众。其惯用的一些伎俩,其中一项就是下毒;尤其擅长用情毒。这种毒,不会要人性命,却迷惑人的心智;让人欲火难忍,且自毁清白。 刚才,赵晔抓住她的手腕,她浑身奇热难耐;突然,就特别想亲近男人。尤其,眼前这样的帅哥,她很有些不能自持。 她屏住气息细想:一定是刚才那两名彪形大汉,从厅堂扭送她至黑屋的路上做了手脚。 他们手段很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时辰一到,叶一枚会发作,癫狂;…… 女人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她心里一凛,脊梁骨都是寒意。 可是,为了逼她就范,他们不惜用这下三滥的手段?他们以为,逼她就范,就能让她服帖听话? 她到底是宫里的六品官,娘娘身边的红人,他们不怕被告状? 也许,他们压根就不理会宫里的娘娘会作何想? 这,分明不是小股势力,足够与朝廷抗衡么? 叶一枚脑子有些乱。一时之间,她真是想不明白。 她不再强势;低下头来,看见赵良笙将绳子绑在她腰间。他那双手白皙颀长,指节分明,很有诱惑。 叶一枚的心儿一荡;…… 她赶忙将头移开,眼睛望着别处;…… 赵良笙小心翼翼地翻着绳索,将绳索打好结缠在她腰间;尽量不接触到她肌肤。 他低声喊了一句;“秋生,下来了,接住!” 他小心地拉住绳索;拽着绳索这头,慢慢将她往下放;…… 叶一枚落地的一瞬;他纵身往下一跳,轻松就落了地。他从小厮秋生手里拿过一件青布长衫;将长衫一展,将叶一枚紧紧裹住。 “对不起了;……” 他在她耳畔说道;然后,将她横抱着迅速往前走。 秋生和两个小厮在前面引路;他抱着叶一枚紧跟着。 约摸有几分钟时间,他们来到了东南墙角边,墙边有一扇小木门。 赵良笙抱着她走出木门,是一条长长铺着青石板的小巷。 小巷尽头,一辆青色马车停在路口。 他抱着她,飞快钻进马车;“快,走!” 马车轻轻地起步,飞快地朝前行驶。 赵良笙转过头,将青布长衫打开;抱歉地说道:“叶典籍,对不住了。” “哼,……” 叶一枚哼了一声。这声音没有怒怼;轻软娇柔的声息,还真有些奇怪。 赵良笙低头来瞅她;…… 她软塌塌的柔若无骨;身子斜倚着他,重心都压在他身上。一双凤目妖娆撩人;眸子像勾人的刀子,直盯着他的眸子。 那一闪一闪的波光里,是摄人心魂的东西;…… 赵良笙慌忙闭上眼睛,赶紧转过头;……她,是情毒要发作么? “赵公子,……你看着我;……” 她的声音轻软而飘忽;她猛地攀紧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掰过来;“赵公子,我好看么?……” 她的眼神热切而渴望;目光是对着他;但,像是穿过他,望向莫名的某地;…… “赵公子,你,抱抱我哦;……” 她攀着他的头,抚摸他的脖颈,他的脸颊,他的发丝;……她有些肆无忌惮;…… “唉,……叶典籍,不可如此!” 被她一阵撩拨,他脸上极为尴尬;他红着脸,低声吼道:“叶……叶姑娘,男女大防;……男女大防,是要守住的!” 她似乎听不到,没有停止摸索;…… 赵良笙越来越窘,不知该如何办;“哎,叶……叶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不可如此!” 叶一枚哪里听得到?她的脸色潮红,春心荡漾开来,正欲对他…… “叶姑娘,对不住了!” 他抬起右臂来,直接点了她的昏睡穴。 叶一枚一个激灵坐起;睁开眼望他一眼;然后,又颓然倒了下去;…… “嗯,一只发情的母猫,你总算老实了!” 他抱着他,很心疼;“姑娘,我怎能趁人之危呢?” 第49章 赵公子深情相护 东方的天宇露出鱼肚白;晨曦中,一缕微风透过窗棱吹进来。 叶一枚感觉到丝丝微凉,蓦然惊醒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这,什么地方? 她转了一下脖颈,肌肉酸胀头痛欲裂;…… 她低下头;以手抚额。我,这是怎么了? 她猛然想起来;昨日,随辛泽宏去文家赴宴。在文侍郎的宅邸,官员认出她是宫里的女官,将她当成宫里的探子,追踪那些人查案的。那些人怕事情败落,给她下毒欲对她行不轨;…… 好在,赵良笙及时赶到,将她从文家救了出来。 一路上,自己应该是和他在一起? 她心里一惊;……我,有没有怎样? 叶一枚羞涩地低头看;……自己穿戴齐整和衣而卧,还是昨天去赴宴的装扮。 叶一枚悬着的一颗心,才妥妥地安放了下来。 这位赵公子,还真是热心肠;……唔,我还欠着人东西呢。 答应送他两件礼物。到目前为止,我连个地摊货都没送过,实在有些不太地道。 公子真大度,不仅不怨恨。当她有危险时,他能挺身相护,真真极难得;…… 这时,房门开了。赵良笙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叶一枚挺直身子坐着,朝他点头致谢;笑道:“赵公子好!昨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昨日吗?……昨日真是险像环生!”他剑眉一扬,笑道:“我见不得女孩受委屈。更何况,许多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本公子既然遇到了,断不会撒手不管。否则,你要吃亏的;……” “吃亏?……”叶一枚一想那种毒,脸上很不自在;瞪他一眼;“这,……不用你总来提醒吧?……” “呃,……好;”被她白了一眼,赵良笙不以为意。他嘻笑着问:“叶姑娘感觉如何?……头脑清晰了?头还昏沉吗?身子呢,酸胀吗?” 赵公子关怀备至,很是体贴入微。 “嗯,有点!” 叶一枚点头答应着。她心里奇怪;他,怎会知晓中毒后的状况? “这有一瓶玉露饮,能肃清你体内的余毒;……叶姑娘,直接服下就可。”他边说着话,边从托盘内取出一瓶碧绿的玉瓶,放在她身侧的茶几上。 然后,他又拿一晶莹剔透的白瓷瓶递给她;“这是消毒祛瘀的膏药,姑娘要是感觉肌肉哪处酸涩;挑出一点点,用指肚儿轻轻摩擦,明儿个就好了。这,是我珍藏的膏药;我长年在外经商,餐风露宿常有,时常也有意外发生。姑娘,若不嫌弃,就请取用好了!” 他态度极为诚恳,不像是哄骗人。 “好,谢了!” 叶一枚谢过;也没说太多话,拿起那瓶玉露饮,一扬脖一饮而尽。 他有些惊愕;……她,竟没有犹豫,这样相信我? 他心里喜极,痴痴地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喝下那瓶玉露饮,叶一枚盘膝坐好,闭目调理体内的气息;…… 这瓶玉露饮委实是良方;玉露入口极甜,入喉极甘冽,直至味蕾,都很是舒畅。叶一枚感觉到,芳香慢慢游走,体内的燥热渐渐褪去。 叶一枚将身体放空;……慢慢调息运气,大小周天调整完备,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睁开眼,见赵良笙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不禁愕然:“赵公子,你……你怎还在这?” “我怎能不在?”赵良笙瞥她一眼,唇边带着笑;“不知是谁紧搂着我,说什么自己很好看,向我索要亲亲抱抱的;……你现在感觉如何?” “紧搂着你的脖子,还主动索要亲亲抱抱?……”一想到中情毒人的丑态;叶一枚不禁脸红起来。她睁大眼睛瞪着他,反唇相讥;“这样说,你不觉得害臊?……你是呆瓜?不会自己躲开?……或者,推开也行的!” “躲,是躲开了;……推,我也推了。真的,你上下其手,我不推能行吗?”赵良笙望着她,一脸悲怆的神情;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你的毒,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你;……” 他深眸如电,望着她;“某青春男子血气方刚,怎能没有点啥?……尤其现在,想你!” “什么,什么?……我对你上下其手?”叶一枚瞪大眼睛,满脸匪夷所思;“你,难道也中了毒?……” 这种毒,会传染吗? “过来,将手放在这!”叶一枚沉下脸,命令道。 赵良笙乖乖走过去,将手腕放在她身侧。 叶一枚将食指和中指搭着,替他细细地把起脉来。 过了良久,她收回二指,满脸狐疑望向他;“呼吸顺畅,气息均匀;……哪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昨儿个,你香软在怀,我……我还是第一次与女孩这么亲近呢!”赵良笙赖皮地,将她的手腕一搭;握在自己手心;“叶姑娘,我一纯洁少年郎,被你亲了抱了;……你必须对我负责!” 哦,我的天爷!一个美少爷,被我抱了一下,嚷嚷着要我负责? 咋地,被人讹上了?…… 叶一枚气得,一口老血几乎喷出;…… 她嚷道:“赵公子,你也十七八了吧?……你这个年龄,已娶妻了不是?你们大家族的贵公子,不都有大小丫鬟,还有通房丫鬟伺候的吗?” 叶一枚虽只十四五岁,她是现代穿越来的。她觉得友情式样的拥抱,真不需要大惊小怪。 “嗯,姑娘您这话说的;……说的可是大家族?”赵良笙瞧她一眼;“我出生在小门小户,家里兄弟姊妹众多;迫于生计,我们得自己自立。爹娘对我们管教严,从来没有什么使唤丫头,还有什么通房姑娘?……那通房姑娘是啥,我真不知道呢。”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说得一本正经很真诚;若不相信他,真好像是冤枉他样。 遇上他这样的,倒是有意思得很。 叶一枚娇笑不止;食指抵住他下额;“这么俊俏的小哥哥,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呀?” 叶一枚顾意这么说;以为他会知难而退。 “嗯,可……可以啊!……” 赵良笙朝她眨巴着眼睛,嚷道:“姑娘的意思,让我入赘去你家?我想,家里弟兄姊妹众多,少我一个不成问题。” 这不是男尊女卑的古代吗?入赘这样的大事,他也能随随便便答应? 第50章 现真相心惊肉跳 赵良笙唇角带笑,剑眉往上扬起;黑漆漆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叶一枚脸上一热,有些不自在。 “入赘可是大事,岂能私自说了算?”叶一枚将手拽回,凤目圆瞪着他:“没正形的样子,跟个小孩子样;……” “叶姑娘先跟我开玩笑,我为何要一本正经?”赵良笙黑眸如电,唇角浮起一笑;“叶大人可是内官,不能擅自离宫吧?更何来招人入赘这一说?” “你?……” 叶一枚一时语塞;原是逗他的话,反过来被他抓住把柄;她心里实在是怄气。 他往前更凑近些;“不如,你别做那什么鸟官了,随我去一个南朝管不着的地方;……我耕田来你织布,生一窝娃娃,过上幸福的生活?” “哎,别拿我寻开心!本姑娘是愁嫁的人吗?……再说了,本姑娘好好的六品女官,春风得意的;我做女官没做够呢!” 女官,是这个年代靠自己的职业妇女;自己根基还没稳,就想着去投靠男人?还是个十七八的愣头青? 他虽说是个体面人,不过荣漱斋的少东家,应该不算真正独立。 这样的二货,要我一股脑去投奔他?……什么也不能做主,还能有出头之日? 他也真敢说!怕是脑袋被门挤了? 叶一枚瞪他一眼,转过头去再不理会。 “哎,……你生气了?”赵良笙俯下身来,轻声问道:“身上还有不舒适?昨儿晚上,我怕你有事,请了郎中来看过的。如果你感觉还可以,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 他的话语中满是关切,叶一枚心里不由一阵暖。 上一世她活了二十六岁,那一世是父母的心头宝。穿越来这一世却沦为宫人。她年纪虽少,心智却很成熟;她看赵良笙就像弟弟般,还总喜欢对他训斥怒怼。 不论什么年纪的女孩,都会有脆弱困疲的时候。尤其现在,她听到这样暖心窝的话,第一次觉得赵良笙像个兄长,待她真是很用心。 这多半年的时光,她适应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每天提心吊胆看别人的脸色,忘记了自己也是需要人疼的。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这关心与体贴。 一种难言的酸楚袭来,她鼻子不由一酸,眼眶里顿时潮热;……叶一枚赶紧低下头。 赵良笙哪知道她想什么?只是,见她低头不语,他心里有些紧张;“叶……叶姑娘,你不高兴吗?我又说错什么?” “不,不是;……赵公子,你,很好!一枚这次脱险,真要多谢你!”叶一枚抬眸,眼睛里湿润晶亮的。她朝他粲然一笑;“昨儿在宴席上几乎没吃;现在,我还真有些饿的;……” “饿了?……好,等什么呢,吃吧!”赵良笙喜滋滋地,伸手来搀扶她。“来,你慢一点;……” “赵公子,不用;……”叶一枚慌忙摇头,朝他不好意思笑笑;“身子不过有些虚弱,走路还是可以的;……” “唔,你慢一点;……”他紧张地望着她,好担心她会跌倒。 叶一枚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一水儿齐整的餐具。餐具上方,都倒扣着一个个碗碟;……想来,他是怕这食物变冷,每一个碗盘都上用碟子倒扣着。 这位赵公子实在心细;叶一枚心里叹道。 赵良笙走上前去,将倒扣的盘碟一一取下;“我特意吩咐厨房精细熬制;清粥和小菜还很热乎。你饿了也不太烫,正好可以吃。” 叶一枚被眼前的杯碗盘碟惊到了。吃个早餐而已,我以前都没这讲究,他给弄得特么小资? 谦谦公子,大概就是这样做派吧! 叶一枚满腹心事;心思活泛得,从上一世想到这一世,压根没理会眼前这位。 “唔,……我……我没有照顾姑娘的经验,不知怎样做才对。”赵良笙见她闷头坐着;用手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说道:“厨子熬了清淡的粥;……这儿,还有几样小菜,姑娘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叶一枚愣了愣,嗓子有些哽咽;说道:“谢谢!” 她低下头来,慢慢喝着清粥,吃了些小菜;……腹内暖和起来,顿时浑身有了劲儿。 就好像大病初愈的人,需要补充能量一样。 她瞬间,感觉到的就是这个状态。 叶一枚吃着早餐;赵良笙傻呵呵陪着,在旁边坐着看她。 这姑娘怎么这么好看?她以前盛气凌人,觉得她有些不好相处;现在的她很乖很安静,像邻家小妹妹般可人。 再细看她的眉眼,无一处不好看,赵良笙看得有些呆;…… 叶一枚吃完早餐,浑身充满了力量。她转过头来,看一脸花痴的赵良笙,不由得皱皱眉头。好歹人家救了她;不能表现地太不近人情。 叶一枚笑道:“赵公子,这次,说起来是一枚多有打扰。公子您高风亮节,不嫌弃一枚咆哮,还能如此周到,一枚心里实在惭愧。多谢了!” “不用谢!”赵良笙反应过来,倾身向前;“姑娘的事,就是我的事;……说什么感谢呢?” “要的!”叶一枚望他一眼,再问他:“我们走后,文侍郎府邸是不是乱了套;不知他们会不会发现你这的行踪,会不会派人跟踪过来?” “嗯,他们已经没这机会了。”赵良笙斟了一杯茶递给她,自己也斟了一杯喝了一口;说道:“一大早,我出门去打探消息,还离得很远,没到文侍郎府邸,发现官府发兵包抄了他们。” “哦,什么时候的事?能确定昨晚,还是今天早上?”叶一枚眉头一挑。她心里吃惊;脸上却是淡淡的,依然不露声色。 “我去时,官兵才陆续合围;”赵良笙没注意她脸上的变化;“听说,文侍郎府邸内拘押了宫里的人,禁卫军来搜人!” 果然,无尘禅师和娘娘,他们拿我当诱饵;派我出宫并非真要我查案。而是让我做这个饵,去钓辛大人、文侍郎这些大鱼。如果我没有逃走,是不是清白难保? 叶一枚心惊肉跳,心情低到冰点;坐在那呆呆地出神;…… 第51章 赵公子表白无果 这一次成功逃脱,自己运气好;不然,…… 叶一枚不禁打了个冷颤;她静静地坐着,看上去很平静;实则心底已是巨浪滔天。 一种无力的挫败感,压迫着她;她的心情,瞬间跌到冰点以下。 胸腔里积满了愤怒,她想找人理论;可是,能找谁理论,理论又有用吗?小小的六品女官,没有中宫娘娘支持,谁会将她当棵葱? 这些人既如此待我,我范不着尽忠效命。她本来以为,老老实实恪尽职守,在宫里弄个一官半职,攥点钱熬过去这两年。两年后小朝廷不存在,谁还会在乎她这一个旧宫人? 到那时,她就能自由了。 谁曾想,被人当成棋子;…… “一枚棋子!” 叶一枚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名字真很丧! 她原先觉得“一枚”这名,大气敞亮,与她叶家一姐的身份很搭。她是叶氏集团最耀眼的那颗星,实在没想过自己被人当作“棋子”的命运! 叶一枚叹了一口气。哎,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数!好在,小朝廷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叶一枚慢慢平复心里的愤怒;她开始理清头绪,分析利弊得失。 文家府邸被团团围住,禁军找不到她这受害者,难以自圆其说,弄不好会很被动。各方在朝堂上对证,国主态度随人证物证变换。如果证据不足,国后就会很被动。 国后哪有这么些谋略?不过都是国主授意的,不然,以国后那温吞性子,是断不会对谁发难的。他们染指到户部财库,自然是不可饶恕的。 叶一枚想:我既避过了祸患,不回去作证多半说不过去;…… 叶一枚心里一哼:这回,中宫娘娘你得好好谢我!我得好好想想,要个什么大赏赐。 叶一枚心里七拐八拐,刚才阴雨绵绵,现在晴空万里。那张小脸一会儿是阴,一会儿是晴的,甭提多有趣了。她自己忍不住偷着乐; 赵良笙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见她脸色和悦起来,他受到了她的感染,轻唤道;“叶姑娘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 叶一枚抬眸,看到赵良笙那双关切的眼睛,心里不由一顿。他的目光温柔而深情;深邃的眸子如深潭般不可见底,让人极想一探究竟。 叶一枚收回眼神,右手拂开前额的乱发;说道:“公子,您刚才说禁军为找一名宫人包围了文侍郎的府邸;……他们造出这大的势,弄出这么大动静,我这当事人不在场,好像很难圆满收场吧?” “我没有听错吧,你还要回到那个朝廷去?”赵良笙声音突然提高,眸子里关切更重;“这回你运气好,我恰好在那。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他想起昨晚,他带了几个人大半夜去文家救人。得亏他去过文家好几次,那也是找了好久,才摸到她被羁押的地儿。运气的是,她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不然,惊动了别人,可能连他自己也跑不了! 赵良笙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很有些后怕。 “赵公子的好意,叶一枚我心领了。不过,这次回去,与以往是很不同的;……”叶一枚语气柔和许多;说道:“国后娘娘。她欠我一个情,我必须得去讨要了来!” “你……你,还真是天真!”赵良笙眼里泛起酸楚,心里是深深的无奈。她对自己依然排斥,该怎么做,她才会信任呢?他尽量慢声细语;“那些人既放你出来做饵,已然想好了万全对策;……你这次回去,那些人就能看重你,以后就不会再有危险?” “这……我想不来那么远的事!再说,我不回去,还能去哪?”叶一枚白他一眼;低声道:“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命,我没办法……” “你使命、责任重要,还是性命重要?”赵良笙眸子黑白分明,义愤填膺说道:“这个朝廷里,怎能好好善待你?姑娘你自己看,还差点把自己弄伤了。” “公子说的我都懂,我心里很感激;……”叶一枚眼眸低垂,说道:“有些事,我必须做,也只能这样做;其他的事,我想不了太远。” “我说叶姑娘,你怎么就一根筋?”赵良笙低吼一声,双手搭在她肩上,使劲摇晃着她;急急说道:“为什么非得要为他们效力?……姑娘知不知道,你这么做非常危险;而且,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事,我已做好充分的准备。”叶一枚目光坚定,语气决绝。 “不,我不同意!”赵良笙低声吼道:“你是缺钱,缺银子;……?缺什么,你告诉我!” “公子,你太激动了些;……” 叶一枚瞥他一眼;真觉得他,说这样的话很幼稚;尤其不喜欢那双放她肩膀上的手。 “哦,对不起,我忘了!” 赵良笙抽回手,赶紧向她道歉:“叶姑娘,我真很担心你,担心你的安全;……” 叶一枚哼一声,没搭理他。 见她没吱声,他又急急说:“我能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那的人安居乐业,人们过得怡然自得;……到了那里,你嫁给我。我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你会有很多很多的钱,会有很多漂亮的衣服,还会有女史伺候你;你无需多问,也不用多想,只需相信我,跟我走就好!” 妈呀,他这是鼓足了勇气,赤裸裸的表白呀! 叶一枚到底年轻,不禁羞红了脸;她粉脸娇羞,不由自主低下头。 他这随便说出的话,可信吗?反正,叶一枚自己是不信的。 他所描述的,那是大家族的生活!他一个生意人,出生于小门小户,怎会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钱?……嘿嘿嘿。还有女史服侍她?莫非在做梦? “公子抬爱了!我,心里很感谢。”叶一枚抬头;目光清冽,低声道:“公子,你应当明白;我俩身份地位不同,日后,各自前程也不一样。以后,可能也再见不到。我们就此分别,各自珍重吧!” 她这话说得很绝,再不会给他机会的。 第52章 露锋芒两厢失语 “公子,时辰不早了,多有打扰,先告辞!” 叶一枚起身告辞;没等他回话,迈步往外走。 “叶大人留步,……” 赵良笙小心翼翼;她像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随时提防戒备着别人。她那么孤单孱弱,为何总拒人千里?要怎样才能让她卸下防备? 赵良笙稽首;道:“那朝廷并不善待你,实乃良笙肺腑之言,望姑娘你三思;……” 叶一枚顿了顿。 她心里讪笑,你救了我,我必须感恩戴德,以身相许吗?真是有趣得紧。 “哦,那又怎样?”叶一枚转身,笑道:“朝廷不行了,本姑娘只剩嫁人这一出路咯?……” 赵良笙脸色微变,笑道:“姑娘误会了;……天下纷争几十年,战祸连连,实不利百姓苍生。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争之势并不久长。姑娘是明白人,你观今日之天下,南朝还能兴旺发达多久?” 叶一枚一愣;她是穿越来的,当然知道这小朝廷不长久,用不上两年,天下归大宋。不过,这位公子爷是如何知晓的? 叶一枚嘻嘻一笑;“赵公子你真敢说!……就不怕我说你藐视朝廷,扰乱视听?” 赵良笙微眯着双眼;这姑娘没被我这话惊到,很有些见识嘛! 他笑道:“我且说笑着,姑娘听一听如何?” “好呀!叶公子这是要给我指明一条亮丽前程?”叶一枚来了兴致;她拱拱手,客气地说道:“愿闻其详!” “前程,我不敢说!”赵良笙回礼;坐下说道:“大争之日久,四方各自为政,为争抢地盘,百姓苦不堪言;……强者恒强,谁掌握了主动,谁注定会领驭天下;……待天下一统,四海升平,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南朝国力羸弱,叶姑娘为何还死维护呢?” “哦,那又怎样?”叶一枚淡然一笑;说道:“国家征战兴衰荣辱,我不过平凡女子,怎能奈何?……不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叶姑娘不必这样悲观;……”赵良笙瞪着她;“你既明了这朝廷已为强弩之末,何必强迫自己回去陪它?……”他顿了顿;勇敢地说道;“姑娘你相信我,我带着你过江去北边,你可以过你自己的日子,也可以去汴梁弄了铺子,自己有一份生意,顾了饱暖没有问题;……” 他,是荣漱斋的少东家吗?怎会对江那边那么熟悉?叶一枚心里一惊,莫非,他是大宋的谍者? 用这样的拙劣法子,对我们分而破之? “汴梁,很好吧!”叶一枚突然问。 “汴梁?自然是好的!”赵良笙来了精神;“汴梁,是大宋的都城,物质丰富,可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地方!” “哦,叶公子的家是不是也在那?”她问。 “对呀!”赵良笙一开口,笑眯眯地说:“我时常在街头转悠,东西闹事,都很繁荣;地方特色,都很齐背。等你过去,我带你到处……” 果然,他对那边熟悉得很;…… “够了!赵公子,您说得不少了!”她准过身来,凤目微眯;“嗯,公子的心意我领了;现在,我必须走了,不再赘述,告辞!” 叶一枚没犹豫,抬起脚来往外就走;…… “呃,……叶……叶姑娘;……” 赵良笙还想说什么,叶一枚已然走出房去。他呆呆地杵在那,脸上的笑瞬间凝固,心头一抹苦涩滋味,眼角一丝落寞袭来;…… 叶一枚没搭理他,硬着心肠走出房门。他眼角那一丝落寞,触目惊心。 他,是为我的离开而难过? 她,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 从那间住房到院门,不过几十步的路程;她走了许久,走得很慢,走得很艰难。 出了赵良笙的院落,叶一枚心里空落落的;她走路踉跄着,颓然几乎要跌倒;…… …… “枚儿,怎么了,很累吗?” 叶一枚靠在院墙边喘息;耳畔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叶一枚闻言转过头去,是师父木玄。她心里突然就温暖起来;“师父,您怎么会来?” 师父没有玄衣老者身份装扮;她今天破天荒穿了一件浅湖色女衫,露出她本来的面目。她云鬓蓬松,头发斜斜拢起,在顶端盘起;浅浅的水粉色肌肤,豆蔻色的唇彩抹在唇间,娇媚而不失稳重。 木玄的眼眸里满是焦虑和关切;她那如水般的眸子,一改往日的威严。她颇为亲切地望着叶一枚,声音有几分颤抖;“徒儿,师父找了你好久;……好了,找到便好!不过,徒儿怎会在这呢?” 木玄这样关怀备至,叶一枚心里暖暖的; 她抬眸望着师父慈祥的面容;她那坚硬如铁的心,荡漾着,荡漾出些许的委屈。 她突然扑到木玄的怀里;嘴唇一撇,撒娇道:“师傅,昨晚好危险啊,徒儿差点,差点就见不到你;……” 木玄安抚着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徒儿,看来,又是那位赵公子救了你?” 叶一枚立直了身子,惊讶地问:“师父,你是咋个知道的?” “嗯,你离开王宫出来,郑尚仪通知我了。”木玄柔声道:“在那地方勾栏瓦肆之地,我很怕你会出什么岔子;所以,也在盛隆阁安排了人;……你离开那里,径直到文侍郎府邸;实在是很鲁莽,真的是很冒失;……” “师父,弟子确实太冒失了;”叶一枚低头认错;“师父,徒儿是冒进了些;……我还不是想早日缉拿到那些犯案的人?……没想到,他……他们人面兽心,既然想害我!” 叶一枚想起那种难堪,气得浑身簌簌发抖。 “师父知道了;……上天垂怜枚儿,好在是没事!不然,师父会让那些人血流成河,一个也别想活!”木玄咬牙切齿;声音却是柔和的,没有一点责怪她的意思。 “师父?……”叶一枚心里很舒爽,第一次觉得有这样的师父不亏,是真暖心! 木玄道:“徒儿,我们先不说这个,你先随师父走。” “好!”叶一枚乖乖地点头。 第53章 俏师徒灯下闲话 木玄引了徒儿来到一处所在。 奇花烂漫,佳木葱茏;潺潺溪流从花木深处泻与石隙之下;进数步,地势宽阔,青青翠竹掩映的青砖白墙小院,豁然洞开。 叶一枚第一次来;她们一进入院中,好几名青衣女子围拢过来。 “师父,” “师父,您回来了?” 木玄“哼”一声,打眼一扫,算是回了礼。 “呀,小师妹?” “小师妹也回来了?” 几位师姐都认得她;亲热地唤着她的名。 叶一枚认不得她几个;好在她是小师妹,统统都叫她们“师姐”,既是蒙混过关了。 “你们且先退下,我与你们师妹有话说!” “是!”其余弟子散去。 木玄将其余弟子支走,单独留下了叶一枚。她转过身来;“枚儿,与为师进里屋说话。” “是!” 叶一枚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她们穿过花木掩映的长廊,跨过一道月亮门来到正中央的宽敞院落。叶一枚紧跟着木玄来到里间。木玄换下青湖色长衫,换上玄衣大袍;气质出尘,静得如同仙外来客。 木玄斟一盏茶来饮;说道:“徒儿,坐吧!” “师父,您叫回徒儿是不是要接我回云浮山?”叶一枚满心期待地问。 “枚儿怎会有这等想法?”木玄微微一笑,“徒儿,你在山上住了五年有余,山中无啥趣味凄凉寂寞得很,云浮山是我等清散闲人住得。你一心想下山,见识这大千世界的繁华锦盛;如今,怎地想回到山里去呢?难不成已将红尘看破,厌倦了这世俗繁冗?“ 呃,……叶一枚低头沉思;……原主是羡慕这俗世的繁华,下山被选上秀女入的宫闱之地?难怪,想她一身好功夫,又有绝美姿容,真个入了宫廷,一朝陪伴君王侧,荣华富贵定是不缺的。 可是,她为何要自寻短见? 叶一枚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原主遇到了什么,遭受了怎样的打击,才会如此伤心绝命? 木玄师父,会不会知道呢? 叶一枚抬眸,正对木玄那双探寻的眼睛。 “枚儿怎不说话?”木玄微微蹙眉;说道:“师父说得不对?” 叶一枚瞥一眼木玄,弱弱地说道:“师父方才所说的,在云浮山中的岁月,我隐约有些印象;……可,枚儿有点记不太清晰;……” “你?……哎,那日在客栈外,你怎会万籁皆空跳入湖中?师父封了你九成功力,你能活着回来;这已经是万幸了!”木玄轻叹一声。 木玄这番话,叶一枚着实吃了一惊。进宫这挡子事,师父也是认同的;不存在忤逆师门一说。那,还有别的隐情?才让原主心生绝望?……到底,是什么呢? 叶一枚有些发愣;…… 木玄右手微微扬起,食指中指扣住她手腕,微微点点头;“功力几乎已恢复,气息不太稳心浮气躁,是不是心里有事?” 木玄看看她的神情;二指稍稍发力,着力按了按叶一枚的手腕。“徒儿,在想什么?” 木玄知道溺水一事?叶一枚灵机一动,有了! “呃,……徒儿努力想以前的事呢,”叶一枚慌忙答道:“徒儿用力去想,却想不起太多来。可能,真是被水沁入,坏了脑子了;……” “你真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以前的人吗?”木玄的目光如电,犀利地瞪着她;问道:“以前和你交往的什么人呢,也一丁点儿想不起来?” “师父,您别问了,徒儿脑子里一团浆糊,好累好混沌;……” 叶一枚抚着前额,呲着牙作痛苦状。 “那这位赵家小哥,荣漱斋的少东家,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木玄眯起眸子,斜睨着她;问:“不是因为看到他,想起了以前认识的某位公子?” “师父的话,我很不明白呀,赵良笙是在宫里认识的呀;荣漱斋常年给宫里供货,这个有什么问题吗?”叶一枚眨巴着眼睛,望着木玄师父;她真不明白,师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荣漱斋真有问题,真是为大宋做事的吗?叶一枚突然想起赵良笙说的话,师傅是知道什么吗? “没什么,师傅不过是关心你罢了。”木玄抬眸,不再看她;淡然于心的样子。“师父怕你气血运行不畅,影响你的身子。毕竟,你身子还孱弱;如今,你感觉好就行。想不起来的事情,就先放着;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好不好?” “嗯,弟子懂了。”叶一枚回道。 师父不再刨根问底,叶一枚松了一口气。 “枚儿,赵家那位小哥待你是很真诚的。”木玄柔声道。 “唔,师父?……” 叶一枚抬起头来,眼神很迷离;师父到底想说什么? “你在盛隆阁这段日子,他偷偷去看望过你很多次。我设在那的眼线来报,说他经常偷窥你,想跟你说话不敢;想和你更进一步的,……更加不敢了。”木玄笑道:“他是喜欢你的,看见你和姓辛的拉拉扯扯的,气得眼睛红,脖子都爆粗要骂人的样;……” 什么,什么……,还有这样的事? 好乖乖,我几时成了这么重要的人物?不单有无尘禅师派人把守;师傅的人在外面守着;还有那小子,一天巴巴看着嚒。 叶一枚羞得低下头,脸上飞上红霞;恨不得有一条地缝钻进去。 她捂着耳朵,说道:“师父,您别说了;……人家,都怪难为情的;……” “枚儿,师父并非笑话你!”木玄走近来,附身在她耳旁;说道:“这年轻人待你真心一片;真很不错,你自己心里怎么想啊?” “师父您问我怎么想?……我啥也不想!”叶一枚撅着嘴,猛地直摇头。 “他对你真是一片赤诚,你难道没有一点点动心嚒?”木玄笑道。 师父木玄今儿有点反常,反常到问徒儿有没有对那孩子动心? “动心?……这个,枚儿不知道耶;……”叶一枚抬眸,粉脸含羞;轻声道:“一枚没时间去想那个,只不过觉得自己还小,自己的路还要自己走下去;……” 第54章 谨受教再入宫廷 “枚儿,你心里真如此想?” 木玄的眸子里像有一团雾,看上去灰蒙蒙的;不像平常严厉狠绝的师父。 不知道师父为何如此,她心里到底是何用意;但,叶一枚能感知到,师父的心情很矛盾,她的心在挣扎着。 叶一枚困惑着、迟疑着,怔怔地望着师父;“师父,徒儿才十五岁,所见甚少;心里真没什么男人,又怎会装下别的什么公子呢?” “徒儿说的,果真是如此?”木玄问道。 木玄想起另外一幕;那晚,她为别的男子说了很重的话;还忘情地一跃而起;……难道,跳入湖水中被救起,她失去了记忆,真是什么都忘了? 木玄声音不高,说得很轻很柔;“你若真喜欢上某个人,一定要告诉师父;真心想跟他好的话,师父是不会阻挠的。譬如,赵良笙为人诚恳,又能将你看得很重,他可以……” “师父,……我还很年轻,还没想过嫁人。”叶一枚拉着师父的衣袖撒着娇,急急地打断了师父的话;“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做,还有很多地方没来得及去;很多有趣的,没趣的,都想去寻找;……以后,肯定还会遇到更有趣的人。现在,我才不会为某位公子而改变。” “嗯,年轻气盛,想法也多;……不能说不对,师父也不能说你什么。”木玄的声音突变;她微微侧身换了个姿势,神情变得肃穆起来;“徒儿,师父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要记住了,记在心里。” “是!弟子谨遵教诲。” “师父问你,是不是准备要回朝廷去复命?” 木玄说话不急不缓,像是早就想好的问题。 “是!弟子确实这样想。” “你要记住,做任何事情,记得先要保全自己,切莫再以身涉险,做那危险的事。”木玄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道:“你回去为他们作证人,为朝廷立下了大功;朝廷自然会嘉奖于你。你以后出入宫门,就会容易很多。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利用这机会,将你在宫里听到的、看到的事,到这来要跟师父讲的。” “就这个呀?……好的,没问题!”叶一枚实在喜欢着师父;她高兴地问道:“师父的意思,这阵子您都会在金陵城,待在这不走了呗?” “枚儿,你这次差点出了大乱子,师傅考虑不周全。所以,师父以后会常来这里。”木玄望着她稚嫩的脸庞,声音变得温婉起来;说道:“师傅不定期还要回到云浮山去的。不过,你放心,即便师傅不在这,还是会留下你大师姐幺红在这。” 大师姐幺红?叶一枚想起刚刚进门时,过来向师傅请安的大气温婉的女子;叶一枚心里对她心生好感。师父连这些都安排好了? “嘻嘻,是真的吗?”叶一枚咧嘴直笑。 叶家只是冠以姓氏吧;从来没见叶家人来探望过自己,倒是这位木玄师傅探望得勤,经常过来;而且,在她有难时,师父那出手最准最稳的。 每次待在师父身边,叶一枚心里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她心里很感动,如浮萍一样飘荡的她,第一次有了一种踏实感。 “徒儿,师父不多留你了;……朝廷那些人包围了文侍郎府邸,涉世者却不在现场;……他们为了寻你,都急成什么样了?” 木玄笑笑,慈爱地望她一眼;说道:“你既要做证人,立这个大功;现在,该是回去的时候。如果回去晚了,我怕形势会变的。” “好的,师傅,我这就回去。”叶一枚依然爽快答应了。师傅说该回她就得回。 叶一梅真想赖在这里,赖上一晚上;享受师傅给她的温暖。 “枚儿,……” 叶一枚刚走两步;师傅又唤她一声。 叶一枚有点诧异;她转过身来,躬身问道:“师父,您还有何吩咐?” “哦,没有!”木玄愣了愣,抬抬手;说道:“想嘱咐你几句;你年轻气盛,切莫莽撞;遇事,多问几个为什么。” “是的,弟子明白!” 叶一枚答道。师父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她有些看不透,更看不太懂。 叶一枚想起一件事,问道:“师父,有一件事我想不太明白。我是云隐门中人,宫里除了郑尚仪,还有一个人知道。” “还有人知道?……那人是谁?”木玄颤着声,厉声问道。 “其实,他也不算宫里的人。一个出家的和尚,别人都称他''无尘禅师’;……师父,您认得吗?”叶一枚道。 木玄闻言,蹙眉;急急问:“无尘禅师?……怎么没听你们谁提起他?他一直为朝廷在做事?奇怪,他怎会知道你是云隐门人?” 木玄这一连气的发问;可见,她是没有想到。无尘轻功上乘,轻而易举到自己卧房来,一般人又怎会摸到他的行踪? 不过,只要木玄师父重视了;这无尘禅师,也没什么可惧的;…… 叶一枚凭感觉,师傅的功夫,绝不在无尘之下;甚至,还比无尘高出许多。 “我这次出宫拜他所赐;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是出来办案;实际上拿我做饵诱惑别人;……”叶一枚说起这一桩事,如鲠在喉;非得一吐为快不可。“我去了文侍郎府邸,他那些人盯梢的人,怎会没看见呢?……明摆着是故意的,让我去做饵,如果不是赵良笙,我……我不定怎样了呢。” “哦,竟有这等事?”木玄的眸子如寒冰,眼神望向某处,停留在那许久;说道:“枚儿,这件事师父会去查;……还有,我们见面的事,郑尚仪那你也不必说!” “师父的意思,……师叔那,我也要瞒着;以后,别的事也瞒着吗?”叶一枚望师父一眼,小声问道。。 “对!”木玄点头;说道:“无尘禅师压根没见过你;他,怎知你是云隐门人?” “徒儿明白了;师父,徒儿真的该走了;……”叶一枚躬身告辞。 “嗯,去吧!” 木玄略微点点头;她再没回头,静静地坐着,眼神望着前方,专心在想什么;…… 第55章 正殿上斗智斗勇 禁军副统领带兵包抄文侍郎府邸,并未找到宫里的女官。朝会上,大臣们分成两派为此事争吵个不休。 “带兵围捕大臣府邸?……韩统领,你简直胆大包天!你眼里有没有圣上?还懂不懂君臣礼仪,还有没有法令制度?” 枢密院兰大人的三连问,一句比一句声高;副统领韩冉答不上来,低着头不敢吱声。 他一个禁军副统领,如果没有人授权于他,他哪里还有那么大的胆子,带了兵马围攻大臣府邸,明目张胆地去要人? 韩副统领抬眸,偷偷瞅了瞅上座的国主。 李国主满脸肃穆,听枢密院大臣的陈情;他不断地点头,接过大臣递上来的折子,偷偷瞅瞅户部主事的洪侍郎。 那老油条垂首站立,一脸漠然听着,一句话也没有。 国主直瞪着他,问道:“洪爱卿,你手下的人,被人告发挟持内官,你且说说该如何处置?” “圣上,卑职身为户部首领,驭下不严,德行缺失,任凭圣上处置!” 洪侍郎就是一烂好人,心知今日这事查无人证,能不能定罪还两说呢;我何苦要得罪了人? “爱卿,……”洪侍郎这样态度,国主心里十分不满意;他蹙眉,再问:“你户部官员的德行如何,尚且先不去理论;……孤想知道,你对今儿个这件事的看法!” “圣上,……”洪侍郎不亢不卑地说道:“这事要细查并不难,找到那位内官一问便知!“ “爱卿,”国主心头火起;找到了她还用问你吗?国主提高了嗓音;“宫里的确走失了一名内官;翰副统领接到密宗的线报,说有人看到她进入了文侍郎府邸,韩统领得到蜜报才出动了禁军。” 国主说话这口吻,明显在庇护翰副统领。 “听说?家国大事,没有打探清楚就贸然行动,像话吗?”枢密院几位老臣不依不饶;“有人既认出她是那名内官,为何不上前指认并阻止她?眼看着她被人挟持?” “圣上,鄙人冤枉啊!”文侍郎和辛泽宏,以及另两名文官被绑着,跪在大殿上挺直身子叫屈。“圣上,微臣昨日在家替老母办八十大寿,的确来了亲朋好友过府捧场。微臣有几个胆子,哪挟持宫里的内官?” 文侍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断地起伏磕头,捶胸顿足;……表明自己被人陷害,受了天大的冤曲。 国主高高端坐着,对战场闹剧,他也很头疼。事情,没有按照他所预想的发展,反而,横生出许多波折来。他瞥了一眼在座的大臣;尤其狠狠瞪了韩副统领一眼。 他在心里狠狠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是一一帮窝囊废。 这次没能收服这些人;再下一次,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 再看别的官员。好乖乖,个个耷拉着脑袋,对此都爱理不理的。 一筹莫展之计,黄门官悄悄走进来,湊近国主耳畔说了几句话。 国主一听,大喜道:“真的吗?快快宣!” 国主方才还愁眉未展,这会既喜笑颜开?大臣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多话。 大殿门前,出现了叶一枚娇小的身影。她一踏进踏入大殿,文侍郎吓得瘫倒在。 “她……她胆子够大,既然还敢回来?” 叶一枚昂首阔步走到金銮殿前停下。 她落落大方向国主下拜,说道:“圣上,婢子因祸得福,死里逃生;回来迟了,叨扰大家了。“ “叶典籍,平安回来就好!”国主望见她,眉目舒展,抬抬手;说道:“叶典籍平身吧!爱卿此番是吃了不少苦头。将你经过的事再说一遍;尤其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好好地说来。” “是,卑职领命!”叶一枚向上站起;朗声道:“挟持卑职的是文侍郎文大人的手下。卑职一直在宫内待着,对外面世界很好奇,许久没参加这样的宴会。我一听到那里有宴会,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好奇心重,就随他去了文家府邸那。在那我我喝了点红酒。我喝不过他,还被他灌晕了,扔到后院柴房中;……” “啊,有这样的事情?那后来呢?怎么样了?”国主脸上很关切。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当时,我又气又急,吓得六神无主;……我一屁股跌在柴房中央的草垛上;不成想,那草都是空的软的;我用手一摸,稻草下面是空心的。我怕这里有什么暗格,小心翼翼再瞧一遍瞧;我这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暗盒,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盒子。盒子里有很多一卷卷的卷册,像账本一样的的卷册。” “咳咳;……”叶一枚轻咳了两声;她停下来清清嗓子。 众人屏住气息,仔细地听她讲的话。 叶一枚缓缓神。不紧不慢接着说:“我正待仔细去看。突然,屋顶上方传来一阵响动;……从房梁上方飘下来一个人;我还没看清人影,整个地被那陌生人抡起;……我生生的被他挟持到了屋外;……“ 叶一枚又停下来,身子在瑟瑟发抖,抚额做痛苦状;“屋顶那么高,四周是黑戚戚的;……我好怕怕哟;……” “那,后来呢?……你和那汉子在屋顶做什么?……”众人齐声问道。 “那汉子很奇怪;他望着我手上的卷册,只说把我手上的卷宗交给他,他就领我离开;不然,今儿晚上,就是我的忌日;……” 众人静静听,不敢打扰她。 “我一听他这话,知道不是要我命的;我忙不迭点头,我说''好的''!乖乖那个咚,我要那卷册干什么?还是活命要紧。”叶一枚双手环抱胸前;说道:“我又跟他讲了,你先将我带到院子外,我就将卷册交给你。没想到,那人点头答应了。” “是什么卷册;……有人孜孜以求?”国足蹙眉道。 “我粗粗瞅了几眼;上面是一些数字计数的;……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那应该是相关的账本!”叶一枚笃定地说道。 第56章 俏典籍不让须眉 “账册?怎么会有账册呢?”几位大臣瞅她一眼,在一旁小声嘀咕着。 “各位大人,的确是账册!我敢说,与我在内宫看过的账册几乎大同小异。”叶一枚声音高扬;凤目眯成一条线;“各位大人,那汉子还说;那些账册原藏在文府密室里的;……那个汉子不知怎地将账册偷偷转移到了柴房。昨日,也是天不绝我,恰好遇上那汉子去取账册;……不然,我可能见不到今早的日光了。” “咦,有这等事?”众人颇为同情她。 叶一枚眼里噙着泪,朝诸位感激地点头。 她心里冷哼:禁军既去搜寻文家府邸;一定能看出来,她被人救走,而且,是从屋顶逃脱的;……她必须编一个理由,来证明自己。不然,那些个多嘴的人,不定将她编排成什么样! 至于账本,叶一枚暗戳戳地想;文家的不义之财必定不少,账册肯定不止几本吧,总不至于偏失了方向。 “你胡说八道,你编,真会编!”听她这一通话,文侍郎已经按捺不住;他暴跳如雷,大吼道:“你在我家的柴房能找到账册?还能安然无恙跑出来?……叶大人,你可睁着眼说瞎话!” “文大人的意思,我压根没去过贵府?”叶一枚望着他,冷笑道:“在文家府邸的遭遇,都是我刻意编排的?”叶一枚指指跪地的辛泽宏;“大人,我陪这位辛大人上的贵府;您难道连这也记不住?” “你,是随辛大人来我府上?”文侍郎朝她白白眼;“叶大人,这就不对吧!你可是六品内官,怎会认识辛大人的?……辛大人,你自己说,认不认识她?” 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瞪着辛泽宏;…… 辛泽宏打了个冷颤;……他来京城不久;户部的五品官众多,他还没有与首辅大臣共议大事的资格,更别说与当今的国主说话了。 叶典籍这样气势、这样的胆略,是他所不及的;……人家怎么可能看中自己? 之前种种,原不过她逢场作戏而已。辛泽宏心里极不自在;……他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怎么还会承认与她认识呢? 辛泽宏直起腰来,斩钉截铁地说道:“叶大人,您说笑了吧?某一外官,怎么可能与您认识?” “男人就得敢作敢当!我都不怕,你还怯弱了?你说我们不认识,又是什么意思?”叶一枚瞥他一眼;转身朝向国主;她从上襦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子,双手往上呈上去;“圣上,卑职这一阵离宫,协助密宗调查一宗案子。在盛隆阁,卑职与这位辛大人结识。辛大人可怜我孤苦,想帮我赎身脱离苦海。他为表明自己的诚意,特意为我购置了一处宅子。我手里的是房契;圣上,您请过目!” “什么?……还有这等事?” 众人眼光齐刷刷地扫向辛泽宏;…… 文侍郎眼睛幽怨地狠瞪着他,那眼光恶毒得几乎要杀人。真是妥妥的猪队友!不怕对手强大,就怕遇到猪队友!哎,也是没谁了! 辛泽宏的老脸真不知往哪搁;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他钻进去就好。 小宦官接过房契递上去,国主仔细看过;说道:“去,让枢密院几位老臣也看看!” 枢密院的老臣接过来房契,上面清楚明白记载着;房主,叶氏;付契人,辛某;…… 几位老成持重的大臣接过房契,自己查看过目。 众人都可伶地望着他们;…… 文侍郎那一伙瘫在地上,已没了方才的气焰,祈求圣上宽恕。 叶一枚这一通说辞,赢得了除对手外地的满堂喝彩。 国主一心要拿掉那几匹害群之马。他心里高兴得紧,毫不犹豫地下旨,将那伙人打入大牢羁押审查。 “叶典籍今日立下大功,日后再行封赏。卿之行为,甚得我意;……”国主端坐着,高高在上俯视她;说道:“叶典籍,你很好!去吧!” 叶一枚跪拜在地:“为主上分忧,卑职不敢居功。那我朝千秋万代,百姓安居乐业。” 国主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 叶一枚再拜,再叩首;然后,起身离开。 回到后宫,她还得回到娘娘那里去复旨。 她这番慷慨陈词,立刻就传遍了后宫;她临危不惧,俨然成了大英雄。 刚到娘娘中宫殿;娘娘身边的女士笑盈盈的迎上来:“叶典籍回来了,国后娘娘在等你。” “谢嬷嬷抬爱。”叶一枚回礼;“小叶子不在这些日子,娘娘她可好?最近身子咋样,有没有消瘦失眠?诸位姐姐们都辛苦了。” “谢谢叶大人惦记着。”女史客气地回应她;“都好,都好!” 礼多人不怪。到哪里嘴甜一点,心思活络一点,自然是不吃亏的。叶一枚心里美滋滋的。 “叶大人,旅途劳累,风尘仆仆;您先净手洗面,去见娘娘吧。”女史笑盈盈地端来一盆水。 “好,谢谢嬷嬷!” 叶一枚不再客气,这些天在外边,尤其这两天,身上确实有灰尘,见娘娘之前,要好好的洗一洗。 她蹲下来,慢慢洗洗手;拘起起一把凉水,拍在脸上;接过女史递过来的毛巾拍拍脸就可以了。 于是领着她进了中殿,悄悄退了下去。 周娘娘端坐在上座,依然是那样雍容华贵;看到她,娘娘微微一笑。“小叶子,辛苦啦!往这边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娘娘,您大好吧?”她乖乖地走过去,甜甜地说道:“娘娘这阵子有没有想小叶子?小叶子心里可是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娘娘。” “想,自然是想的!”皇后娘娘乐得咯咯笑;说道:“瞧这一张巧嘴,果然是不错的,几位老臣你都能辩过。” 她谦虚地低头;说道:“奴婢哪有呀?一切都是仰仗娘娘,是娘娘您教得好。” “好好,就说你会说话。”周后满心欢喜看着她;“让我瞧瞧,好像是瘦了,这阵子在外面很劳累吧?” 她嬉笑道:“不累,小叶子年轻,忙一忙是应该的。” 第57章 获赏赐得意洋洋 叶一枚风尘仆仆,片刻都没得闲来到这。她内心再稳重,毕竟是娇柔的少女。她的脸上是凝重的,身子单薄如弱柳扶风;刚经历那样惊心动魄的事,一副楚楚可伶的娇柔样,不禁让人心生爱怜。 “来,让哀家好好瞧瞧你!”周后拉着她的手,疼惜道:“脸瘦了一圈,手也变得粗糙了;……哎,可伶的小叶子。无尘出这馊主意,哀家原是不同意的。不过,放别人出去更不知道深浅。小叶子能干明事理,能理解哀家的良苦用心。” “娘娘为社稷忧心劳神,婢子对娘娘一心敬仰。婢子没别的,愿为娘娘分忧,吃些苦受点,真累不算什么!”叶典籍垂首答道。 “唔,小叶子真不错,哀家没白疼你!”娘娘感慨起来,“大殿上的情形有内官来禀告哀家了。小叶子来得正对了,解了翰副统领的危急;不然,连圣上也很被动了。” “奴婢该做的,娘娘不必挂在心上;……” 叶一枚巧笑盈盈,心里不敢有一丝懈怠;就这样菩萨般的娘娘,将她放置在外,一点不见心软的?谁又知,她这番说辞到底是真是假? “那盗匪是什么人,有没有为难你?”娘娘又问:“你被盗匪救走,又是怎样逃出的?” “盗匪一直蒙着脸,天色太黑我没看清。盗匪见我可伶,他将我救出后,自己先就逃了,哪里顾得上别个?” 叶一枚忍住悲伤;小心回禀道:“四下里黑咕隆咚的,奴婢也不敢再回盛隆阁,身上还有几个钱,找到一家小店,要些热汤饭来食用。奴婢有些气力,才想着入宫来。到了宫里遇到云曦,才知道出了这天大的事;云曦说,翰副统领没寻到奴婢,在正殿上很被动呢;奴婢才火急火燎地去回禀实情;……” “哦,原来如此!”周娘娘不住地点头;“小叶子今日立了大功,哀家是要奖赏你的!过几日后,封赏就会到!” “娘娘,奴婢不求什么赏赐;……只求常伴娘娘身侧,日日见到娘娘极好。”叶一枚回答得小心翼翼。 周娘娘满意地点头,“小叶子平身吧!”她葱兰般的手指拾起案几上的折子,轻轻朝她一扬;说道:“小叶子,这张房契是你的,你拿好!” “这,这个?……娘娘,婢女怎敢拿?”叶一枚心里大喜,脸上是诚惶诚恐;“这是大逆罪臣送的,婢子怎敢私用?再说,婢子每日在这宫里住是极好的;要宫外的房舍有何用?” “有何用?”周后用团扇轻敲她的额;嗔怪道:“小妮子,口不择心的样子!一个姑娘家,既无心伺奉圣上,还能老死在宫中;不得为自己准备后路?” “娘娘,婢女还小;……那个,还早着呢;……”叶一枚闻言;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周后笑道:“你对男女之事,是还未开蒙呐;……不论你嫁与不嫁,总要有容身之所吧?唐朝女才子薛涛,若是居无定所,还能自傲清高洁身世外?世人都道她可伶;哀家倒以为,她要那一份真情,是极难的。以她的才情和容貌,想嫁人还不容易?唯独她能渺然世人,不争不扰过从容岁月,已是极难得!” 周后这一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叶一枚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观点和想法,很现代哈。 她不敢插话,低头静静听着。 “小叶子,哀家说这么多,明白地告诉你,只要尽心为哀家办事;哀家绝不会亏待于你!”周后瞥她一眼,又说道:“,我知道你,怎么可能安心的在宫里呆着?哀家为了表彰你,特意准许你经常出去走动。只要不是过分的事情,你都可以去做。你个人的事,也不用问哀家。你看这样如何?” “娘娘,您说的可是真的?”叶一枚喜极;这回,她可是真心的感动。从里到外,打心里是高兴的;都要唱出歌来,手儿脚丫子都在感动。 她的眼睛笑成弯弯一线;嘴唇边漾着笑容,那个高兴,是溢满于心的。 “哀家能诓你不成?”周后瞅瞅她的模样;微笑道:“小妮子,心里都乐坏了吧?……我也累乏了,你去吧!” “是!婢子告退了。” 叶一枚重重下拜,站起;轻盈地转身;迈着轻巧步子离开。 叶一枚回到皎兰居。 云曦急匆匆迎上来;笑嘻嘻地问:“姑娘你可回来啦?” “嗯,回了!”叶一枚郑重地点头,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 “有什么情况?我都听说了,姑娘从正殿回来后,直接去了娘娘的寝宫。”云曦急急问道:“娘娘是不是奖赏姑娘什么了?快,快告诉我。” 云曦急不可耐地想知道。 “曦儿姐姐,今天这个事要多谢你哦!”叶一枚拉她的手;两人一同进到屋内。 “是姑娘你想得周到啊。”云曦笑道:“姑娘走的时候告诉我;如果到晚上你没有回来,让我拿着那折子,找个地方躲起来。” 云曦边走边说:“果然,姑娘到傍晚没有回来。我躲到对面楼姑娘房间里;从门缝里头,看见有人拿着佩刀闯到咱们屋来;他们有好几人,摸索了一阵子,没有找到人,他们气急败坏走了。” 云曦咯咯笑着,手脚麻利帮姑娘换下衣裳。 “后来呢?” “后来呀,”云曦拍抚着胸,惊甫未定;“我不敢睡,藏在阁楼观望咱们屋子,看到韩副统领带着人马闯进来我才敢出来。副统领问我,姑娘在不在?我知道真有事儿了。”云曦说道:“不过,姑娘啥时候为密宗做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呢?” “嘻嘻,才不是为密宗做事,我这是为娘娘做事呢。”叶一枚拿着折子,得意地在手上晃一晃;“你瞧瞧,这是什么?” “咦,这不是姑娘让我带回来的折子吗?”云曦一愣。 “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是什么啊?姑娘不让我看,我哪里能看?” “哈哈哈,这是一宗房舍的房契地契。”叶一枚食指在上弹一弹,笑道:“娘娘赏赐我了!以后,我有地产了。” “有这好的事儿?恭喜姑娘了。“ 第58章 宫闱深深展头角 两个姑娘关上门,准备好好细述一番这两天的惊险。 听得有人在外敲门:“叶司籍,郑尚仪请您过去一趟;……” “郑尚仪?……”云曦吐了吐舌头;“姑娘,今儿个马不停蹄;这一个个的,不见姑娘不安心呢。” “小声些!”叶一枚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小声说道:“还不快点儿去开门!” “是,姑娘!” 云曦紧跑两步将房门打开;叶一枚定睛一看,是尚仪局的桂嬷嬷。 “桂嬷嬷,您安好!”叶一枚笑容可掬,问道:“郑尚仪请我过去,是现在吗?” 桂嬷嬷道了福,脸上堆着笑;“叶司籍,大人那边等您,等得着急呢;……烦请您与我去一趟吧!” “既是这样,我随您去就是!”叶一枚点头站起身来。 云曦赶忙拿来一套干净衣裳;叶一枚换上衣裳,拢拢袖;说道:“桂嬷嬷,我随您去吧!” “要得!” 桂嬷嬷笑着,在前面行走;叶一枚在后面紧跟着。不一会儿,到了郑尚仪榄香阁,桂嬷嬷便退了下去。 “叶司籍吗?请进吧!”里面传来郑尚仪威严的声音。 “是!卑职这就进去!”叶一枚躬身道。 门哗啦一下从里面打开,露出郑尚仪那张冷静的脸。 叶一枚一步迈了进去;“大人安好!不知尚仪大人急急召唤卑职过来,有何要事?” “叶司籍,客套话我就不说了;”郑尚仪声音低沉,眼光犀利地望着她;问道:“从文侍郎家里,将你救走的是何许人?” 这个消息长得还真是挺快呀!叶一枚心里说道:这不刚才在正殿上的事儿吗?她一名内官是如何知道的? “回禀大人;那就是一名盗匪,他蒙着脸,天色又暗,我压根就没看出来。”叶一枚躬身答道。 “别唬我!作为云影门下的弟子,你难道会看不出来?”郑尚仪的声音骤然拔高;“无尘禅师来告知我,说他亲眼看见你被人救走的。他们可不止一个人,应该有三四个人。我就想知道,他是谁?” “无尘禅师亲眼看到的?”叶一枚摇摇脑袋,说道:“这可能吗?他若是亲眼看到,为什么不过来救我,亲自缉捕贼犯呢?我若没猜错的话,禅师的武功应该是很高的了。” 叶一枚现在分不清楚,郑尚仪这么质问她,到底是何用意? “你?……”郑尚仪也被她气得噎住了;“虽然不是禅师亲眼看见,禅师手下的人看到的。怎么?我说我们说的没错吧,你应该和他们认识吧?” “大人,你这么气势汹汹的问我是何用意呢?”叶一枚反问道:“他们都拿我当诱饵,放在那样的地方,你们知道的都不去解救,现在有人来救我了,你们反倒质问我是谁?知不知道,我被文侍郎府上的人下了药?你,他们,你们谁关心过我的安危吗?” “什么?你被人下了药?”郑尚仪一愣;“怎么可能?下了什么药?” “什么药?毁掉一个女人清白的药,你不明白?”叶一枚大声嚷嚷道:“若不是师傅,看得远,看得紧,早早派人看着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叶一枚没说完,转过脸去;抹着眼泪,呜咽着。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儿?”见她哭得伤心,郑尚仪唏嘘不已,嗫嚅道:“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有想到。小叶子啊,你莫伤心了,我弄错了,没照顾好你……” “大人,我……我就是委屈;呜呜呜……” 小叶子的眼泪簌簌而下,掉下来没个完。 郑尚仪心疼不已;“小叶子,莫伤心了,……哎,我真不知道呢……” “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吧!”郑尚仪过来,安慰她。 “好!谢过大人,卑职告退!” “嗯,去吧!” …… 几日后,黄门官来宣封: “有女叶氏一枚,仙藻扶摇,承时而讳。貌秾丽,性旷朗,长而琼玖之姿;德才兼备,擢升尚仪之职;协助郑氏掌管尚仪局事物。有女陆云曦,恭敬端庄,勤谨侍主,今特晋为九品女史,以示褒奖。” 国主的浩封,国后的懿旨,叶大人真是长脸了。 皎兰居一派喜气盈盈。最高兴当属云曦,她也有了封赏。 外人散去后,云曦搂着一枚;谢道:“好姑娘,谢谢你!没想到,你还替我请了封赏?” “云姐姐,我俩姐妹相称,别说这见外的话。”叶一枚拉着她的手;亲切地说道:“云姐姐才是胆大心细,没有云姐姐的协助,这样大的任务,我岂能独立完成?” 云曦好不意思地笑笑;说道:“姑娘你说什么,我不过尽心去做,尽力做好分内的事,都是本分工作;我做的,与姑娘承担的比,真不算什么的;……” “云姐姐,难得这尽心尽力;……因为姐姐这份心,我必须为姐姐请功!”叶一枚神情笃定;说道:“九品女史,希望姐姐不要介怀!” “姑娘说哪里话,我岂是那样不知好赖的?”云曦喜滋滋地;悄声说道:“别人都羡慕我;我心里明白姑娘在成全我。” 别个宫婢们对她羡慕得紧,说她运气太好;跟出去办一趟差,回来就得到了封赏。 叶一枚得了尚仪一职,地位仅次于郑尚仪。叶尚仪自然比别个女官更得娘娘的宠爱。她经常到宫外去办差,都不用报备请假。 中宫娘娘宫里总会有些事,让叶尚仪亲自去操办。 叶一枚出宫外办差,必然会带上云曦;如果时间不那么赶,云曦可以回家去看看父母。更多的时候,她两个在新得的房舍中度过。 辛泽宏购置的这套房真是挺用心。小院周边的环境优雅,小桥流水潺潺,非常雅致动人。这二进深的小院,一片竹林掩映中,叶一枚简直乐不思蜀。 叶一枚经常去走走看看,也不能常住;但是,房舍不能没人看管。 她去找了师傅木玄;木玄让大弟子幺红挑两个人过去看管;有云隐门的弟子在那,基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59章 诉衷肠心事阑珊 。叶一枚原是娘娘跟前的红人,现在为朝廷立了大功。年纪轻轻的就已擢升到五品,更是红得炙手可热。而且,自由出入宫廷内外出入,羡煞宫里的众人。 一时逍遥洒脱,风光无两。 叶一枚没飘飘然。 她心理一直有疑虑;那为无尘禅师,那光头和尚谜一般的存在。其实,他真是很有些古怪;他既知自己是云隐门的人,为什么不去检举告发?还有就是郑尚仪,她看起来和无尘很熟的,可是,无尘轻轻一句话,就能将她的威严气势镇住。 这,……是为什么? 她自个揣摩了很久,也没能揣摩明白;始终有块压在心底的头,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好在,半个多月过去,并没出现什么过格的事,她心里稍稍有些慰安。 这始终像心底的一颗刺,悬在心口实在是奇痒不比! 这一日,她独自来到云隐门,师傅木玄恰好在。 叶一枚心里欢喜,快步上前给师傅叩首;“徒儿拜见师傅。” “徒儿来了?”木玄嘴角带笑,眸子依然温婉平静;“起吧,没什么大事,用不着这么正规。我看你欲言又止的;……阴着小脸,看见师傅不高兴?还是,有什么问题想问?” “徒儿不敢!”叶一枚垂首,毕恭毕敬地说道:“关于无尘禅师,不知道该怎么问您!” “无尘禅师?……怎么了?”木玄抬眸;看见她忧郁的眼眸;“他,又对你发难了?” “这个,倒也没有!”叶一枚在稽首;“我觉得无尘禅师像个谜;是某一个特殊的存在;他,到底有什么特殊来历?” “无尘禅师?怎么,还没想明白?”木玄点头;笑道:“禅师是光明磊落之人;既答应了你不将你的秘密和身份告诉外人,那他会信守诺言不会到处乱说的。” ”师傅,您这样相信他?内心从不怀疑如此笃定?”叶一枚心里纳闷,不知师傅是如何清除的。 “无尘出生高贵;他出家前是周太尉帐下的偏将,这人光明磊落,能屈能伸,乃大丈夫也。”木玄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神犀利望着别处。“北部十三州划归别处之后,她心疼不已,好像是,看淡世事,出家做了和尚。他的一颗心还是放在朝堂……” “嗯,原来如此!” 叶一枚觉得,这个人还挺有意思。 “那师傅啊,徒儿怎么觉得,郑尚仪和他关系很近。”叶一枚瞥一眼师傅,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天我回宫刚从娘娘宫里回来,郑尚仪催人来叫我过去;还质问我,怎样从文侍郎府邸逃走?我在正殿上说遇见的盗匪,是盗匪救的我,他们都不相信,非得逼问我,那个人是谁?” “哦,还有这等事儿?”木玄抬眸;柔声道:“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之前在大殿上的说辞,我瞒得过外行,但,内行是瞒不过去的。”叶一枚垂眸,老老实实说道:“徒儿不想再生波折,就说是师傅您老人家派人去接应的我。” “郑尚仪是你师叔,算起来也是自己人。你为何不愿意将那赵家公子救你的事告诉她?”木玄浅笑着打趣她;“小丫头,你的心里是不是将他与别个不同?你想保护他,不想他因你有什么意外和伤害?” “师傅,那人救问我好几次。”叶一枚心里一荡,没来由扑通跳两下;红着脸说道:“救命恩人哪,是不是该与别人不同?” “嗯,的确;……”木玄见她那模样,知道这丫头还紧闭着心扉呢;也就不再逗她;便说道:“你师叔和那位禅师,有一些战场情谊在里面,自然和别人不同。” “战争情谊?”叶一枚不由得很惊愕。 “无尘禅师以前是周太尉的偏将,那时正是南唐国力最鼎盛时期。开疆扩土的时立下了汗马功劳。”木玄端坐在前;“你师叔那时也是一名谍者,在格斗中受伤被无尘救过,他也算你师叔的救命之恩。” “哦,师傅今天所说,徒儿大致明白一些。”叶一枚又问:“师叔是咱自己人,那都好说话,可是,对那位无尘禅师,我该将他视为敌,还是友呢?” “目前来看,他这样还是友好的。”木玄笑一笑,说道:“现在还不错啊,以后,可能也就难说了。” “以后,难说?……”叶一枚没听懂。 “等若干年以后,再看就知道了。”木玄笑道:“突然今日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 叶一枚告辞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想;…… 无尘禅师对南唐忠心耿耿;周太尉是周娘娘的父亲,效忠太尉就是要保全娘娘。郑尚仪被无尘救下来,必然对他心存感激;对他的所做所思,渐渐会变成她的? 郑尚仪在宫廷数十载,几乎没有任何纰漏;……这一点来看,就很了不得的。我曾尝试与她拉进关系;但,这位大姐姐的问题,是不轻易相信她人。 这许多年也不容易;她日日在宫里,眼前的、身旁的,自然都是南朝人和南朝亲近,吃他们的,用他们的,穿他们的;……潜移默化中,心儿就会偏向。 郑尚仪的经历也曲折;……唉,谍者的命运,自己无法控制自己;没办法咯,叶一枚感同身受。 叶一枚一路走一路想;为郑尚仪,也为自己,……;都忘记了,该建立怎样的心境。 人心柔弱,人心善变的,人心如铁;……这些,都有可能啊。所以,师傅她老人家也真的把握不了。 她琢磨这个问题,很多事情,真的没法讲;…… 人心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当危机来临时,大概,都是维护自己吧! 叶一枚有些恍惚;…… 前世的她,不曾遇到过这样情景;那时候,只需要好好学习,好好地做事,有一定的奖励在前方。 在宫廷里,人人自危,什么都要靠自己去挣。更何况,末代王朝啊,这大厦倾覆之际,每个个体还怎样存在呢? 叶一枚不由打了个寒颤;…… 第60章 人轻坚韧可奈何 叶一枚办差回宫,第一件顶顶重要的事,自然是去中宫寝殿,向周娘娘复旨请安,毕恭毕敬向娘娘讲述宫外的趣事。 “娘娘,小叶子带回好些好玩好吃的,娘娘您过来瞧瞧!” 叶一枚这张小嘴甜,会说好听的话,还会挑周后喜欢的,各买几样带回宫。 娘娘笑吟吟点头,不断夸她会办事。小叶子如何如何,仿佛小叶子无所不能,是天下最能耐的。 叶尚仪刚开始还会脸热,觉得不好意思;听过几次后,脸皮不觉会厚。她不免飘飘然,既还挺受用的。 叶一枚迈着轻盈的脚步,朝周娘娘的寑宫走去。 “云姐姐,你快点儿,我今天给娘娘带了些好吃的回来。”叶一枚边走边催。 “好的!姑娘,我已经很快了。” 云曦捧着大大小小礼盒呼哧呼哧在后跟着。 这两位走到大殿进了中门,正欲往娘娘寑宫内走。 执事嬷嬷走上前来,朝叶一枚回了一礼,说道:“叶尚仪,今儿个您别进去,先回吧。” “哦,娘娘不在?”叶一枚一愣。 “娘娘自然是在的。”嬷嬷脸上堆着笑,瞧了她一眼,说道:“今儿个啊,圣上在这就寝,尚仪还要往里走吗?” 哦,国主翻了娘娘的牌子? 叶一枚尬笑;“嬷嬷见笑!卑职来的确实不是时候。”她朝嬷嬷稽首,将云曦手中的礼盒递过去;“这些,都是我为娘娘置办的,就请嬷嬷替我转交吧。” 嬷嬷接过礼盒,脸上堆着笑;“尚仪你放心,我一定会转交给娘娘的。” “那就有劳嬷嬷了。”叶一枚朝她拜拜,做了个揖;说道:“卑职不打扰,先走了。” “赏仪大人慢走。”嬷嬷说话还挺客气。 叶一枚告辞,与云曦一起离开。 两个人快步离开了。 叶一枚拍着胸,说道:“好,我是大意了,到底娘娘是正宫啊。国主是不是好久都不到娘娘这来了?” “姑娘,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云曦左右看一看,紧张极了。她小声提醒道:“姑娘你可是五品女官,有些话,公开场合是不能说的。” “哼,我知道,这只有我们俩了。” 叶一枚哼了一声,真是的,真是活在古代的女人真没劲! 国主三宫六院的,日日新欢,有时候没来中宫。娘娘至今未有生育,没有个一儿半女;还不知道好好的疼惜,疼惜人家。 她是学过历史的,一想到这短命王朝,国主国后的凄惨下场,不免唏嘘不已。 她不再说话,加快步伐,准备回皎兰居休息。 走进院内,叶一枚看见一位藕荷色衣裳的姑娘,在门廊下来来回回焦虑地等着。 这个姑娘看着有点面熟呢?像是哪个宫的女史? 她心里正在琢磨着。 那姑娘转身正好看见她,快步朝她走过来:“尚仪大人安好!我是衡梧居的翠儿,我家主子请您过去一趟!” “你家主子?” 看到她有些陌生的脸,叶一枚没有想起来她家主子是谁。 “大人,青沅,杜青沅!您忘了?”云曦在后面小声提醒道。 “哦,青沅姐!” 叶一枚这才想起来,那位和她同一辆马车进宫的那位姐姐杜青沅。 叶一枚一直在外面,没有理会宫廷的事。 杜青沅还真不是一般人,她有心机有头脑,步步为营,成功上位;她现在已是衡梧居的杜贵人。 杜贵人是后宫新宠,她自然也听说的,只是不知道,这位贵人找她有何事? 这个时候来找,必定没有什么好事。无外乎是后宫那些争宠的,争的你死我活,鸡飞狗跳的。 叶一枚可没有这个闲心和心思。 叶一枚抬起右手抚着额头;说道:“今日我才从宫外办差回来,实在是累得紧。我风尘仆仆的浑身上下又是泥又是汗;恐怕惊了杜贵人的玉体。改日吧,改日,我找时间去,好不好?” “尚仪大人,您就随我走一趟吧!”翠儿央求道:“我家主子说,大人您是菩萨心肠,同情弱小,看不得不平之事。我家主子说,请您去一趟,有事相商。” 叶一枚抬起胳膊使劲抡了两圈;说道:“我今儿个实在是很疲乏了,走了很久的路,实在走不动了。” “大人,求你啦,你跟我去一趟吧!”翠儿可怜巴巴地望着。 “我家大人,今儿个办差累得紧了,改天再议吧。”云曦往前一挡,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是内官,有正经事要做,除了国主,国后娘娘,大人应该正经去拜望。还能单独为哪家主子跑一趟腿吗?” 云曦这话说得真绝。她明白就告诉人家;我家主子,现在可是国主国后跟前的红人,你们算老几,随意指使人?还能随便白了脸下命令不成? 叶一枚听着,暗暗朝她竖大拇指,真不是盖的!自己亲自培养的,还真是有水准! “大人,大人你就随我去一下吧,要不然,奴婢,奴婢回去没法回话呀。”翠儿几乎是带着哭腔在求。 叶一枚站着,真不想动了;可是看见翠儿那个样,她又有些心软。 “大人,甭不理他,我们进屋去!” 云曦可不管这一套;扶着叶一枚往屋里走。 她在心里最心疼自己主子的;看着自己家主子奔来跑去的于心不忍。 “翠儿,你先回去复命,你告诉杜姐姐,我改天再去!” 叶一枚有些心软;……她想,让翠儿带个话回去,照这个说这话就行。 “大人,请您跟我走一趟吧!”翠儿可怜巴巴地,还跪在地上央求。 云曦瞅瞅她,说道:“翠儿,你没听见吗?大人都说了改天再去。你赶紧起来吧,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 “大人……;”翠儿在坚持着,依然没有起来。 云曦不再管她,扶着叶一枚往里走;…… 突然,后面传来“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你这,不是给主子丢脸吗?”叶一枚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嚷嚷道:“没眼力的小蹄子,让你办个事都办不好吗?” 第61章 知实情心惊不已 这飞扬跋扈的说话声,像是青沅身边女史玉钏。 叶一枚迅速转身抬眼望去。 翠儿垂首站立着,捂着被扇疼的右脸颊,左手禁不住抹眼泪。那玉钏儿左手叉腰,右手食指戳着翠儿的左额角;嚷嚷着:“你这小蹄子就是讨打,叫你办点事都办不好,瞧把咱们主子急的!” “玉钏儿,够了!” 青沅低沉而不失柔美的声音;“放肆!这里还轮不到你撒野!” “是!” 玉钏噤了声,不再敢吱声;她朝自己扇了一个耳光,躬身道:“贵人教训得是!奴婢错了,不尊不敬自作主张,请贵人责罚!”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蔫;……”杜贵人点点头,瞥了玉钏一眼;又道:“玉钏,平日里你与翠儿互相友爱,关系是极好的,今儿个怎还上了手?” 玉钏儿是杜青沅一手调教的。她陪着杜贵人过来,看自家丫头那个怂样,气都不打一处来没忍住就上了手。 玉钏儿低眸,惴惴地答道:“是玉钏错了,贵人放心,婢子再也不敢了!” “嗯,以后注意!” 杜贵人微笑着点头;她抬眸一瞅;那两个丫头既有些簌簌发抖;…… 叶一枚静观这位贵人,完全不像新晋得宠的其他嫔妃的娇媚和柔美。杜青沅杜贵人是后宫新宠,模样虽不是极顶美艳,雍容华贵盛装打扮,模样也是上乘的,不容其他人忽视。但是,她举手投足间自带的威赫,又是其他嫔妃没有的。 叶一枚来不及细想;她虽是五品女官,但,在这宫闱内,五品女官与嫔妃比起来,自然没人家尊贵。 她不能仗着中宫娘娘宠爱,不尊敬这位贵人;会让人说没规矩。 “杜贵人吉祥!贵人亲自前来有失远迎,还望贵人您大人大量恕罪!”叶一枚向前两步,施了常礼;躬身道:“贵人,您怎地亲自过来?卑职想着,明儿个过去给您请安呢。” “什么贵人不贵人的;我们姐妹俩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呢。”杜青沅微笑着走过来,亲启朱唇;说道:“妹妹极得中宫娘娘宠爱,前一阵子又立了大功;现在可是宫里的大红人。你每天宫里宫外的,忙得很吧!我今儿个要不亲自来找,怕明儿个又赶不上了呢!” “是!姐姐说得极是!我们原来是多好的姐妹;……”叶一枚想起刚入宫那阵,青沅对她照顾有加;后来,几乎都不走动了。她不免尬笑:“姐姐您真爱说笑,我哪里有那么忙的?您让女史过来知会一声,我自然会过去的。” “小叶子,还是以前的小叶子;……真好!”杜青沅拉着她的手,流下几滴眼泪;她动容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有中宫娘娘做后盾,就忘了我们之间那些情谊了;……” “青沅姐,您对我相帮甚多,一枚怎会忘记?好姐姐,我不是不想去;实在是今儿太乏了;……你看,我刚从娘娘那边过来,浑身还又是灰又是土的,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呢。”叶一枚笑吟吟地;又道:“好姐姐,您竟来了我这,就一同上我屋里坐坐,如何?” “好!咱姐妹同一车、同一道进的宫,我哪会挑你的理?”青沅拉着她的手,一同进了屋内。 她坐在上首,轻声细语道:“说起来,我们应该是亲密的,来自同一地,乘同一辆车;一路上,我们几乎无话不谈的。尤其刚入宫那会儿,你还愿意跟我挤一个被窝;……” “姐姐说得很对;”叶一枚想起刚穿越到这;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多亏杜青沅陪伴着,指点她教会她很多;叶一枚有几分感慨:“想想那会儿的事,大家彼此亲密无间的,怎么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哦,妹妹有这样想法?”杜贵人掩嘴;笑道:“许是妹妹经常出宫办案,经历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事;……这些个平常女儿家的琐事,你渐渐淡忘了么?” 哦,我,有吗? 叶一枚心里一震; 短短一年时间,已经历尽沧桑,不复昨日心境? 不过,她再一细想;谁还能永远保持纯真,永远天真烂漫? 譬如她;…… 她杜贵人这么晚过来,难道,仅仅是来叙旧的吗? 叶一枚心下的恍惚散去。 她亲自斟一盏茶奉上,笑嘻嘻地问:“一枚多谢姐姐惦记!姐姐亲自过来,是有何事找一枚办吗?” “小叶子,真是冰雪聪明;难怪,能得周娘娘信任。”杜青沅接过茶,嘬了一小口;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枚你经常能出宫去;可不可帮我办一件事?” “姐姐您客气!姐姐有啥尽管吩咐,没有什么帮不帮的。” 叶一枚心里道;果然是有事哈,先听听是嘛事。 “小叶子,我记得跟你说过,我不是你南唐朝官员的女儿,是临时顶替来的。我今儿做了这贵人,自然不甘心现如今这个品阶。”杜青沅抬手拢拢发丝,轻声说道:“圣上说,如果能证明我原来的身份,还能给我晋升更高的品阶,兴许贵妃也说不定了。” “嗯,……姐姐,你是听你说过你是顶替别家女儿来的。”叶一枚点头;说道:“这个,可是欺君大罪;……接到意思,圣上已经知道?圣上知道了也没生气?” “是!是我亲口说与圣上听到的。”杜青沅瞥她一眼,神情是淡然自若;“这也分情形哈!圣上需要帮手,需要更多能联合的势力;所以,我原先的身份,更加有用呢!” 叶一枚心里一动;抬眸问道:“姐姐您说自己来自蜀地;……不过也是落难官员的女儿,证明那个身份有何意义?” “不,小叶子,我说了一半,顶替别人是真;我的真实身份,说道也不实!”杜青沅咬了咬唇,眼睛里透出深深的寒意;她恨恨地说道:“我是蜀王的三公主,家国已经不复存在,被那些人欺凌;……我蜀国臣民,生不如狗;无论如何,这个仇一定要报!” 第62章 互欣赏共商大计 杜贵人这一番话,叶一枚心惊不已。 叶一枚实在没想到,她会有这样悲苦的经历。 她一直以为杜青沅大度心智成熟稳重,比一般的姑娘见识要广;还真没想到,她背负家国仇恨的包袱。 这样想来,叶一枚知道,她为什么要处心积虑费尽心机着急上位。 难道,她想借助南唐的力量,为蜀国国主报仇吗? 南唐自中宗割地十三州,自称臣子,国力羸弱;被大宋虎视眈眈窥视,自己都是岌岌可危。它,又怎能力挽狂澜,反戈一击打败大宋呢? 这样的形势,无疑是以卵击石!叶一枚心里深深地同情她。 叶一枚劝道:“姐姐,你一心想入唐宫,难道想借唐宫的力量,为你复国而复仇吗?” “莫误了国事,”杜青沅低眸,淡淡地说道:“你只需尽心力去做,我自然亏待不了你的。” “贵人,有些事情莫要强求!您手里有些兵力,可能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朝廷的根本大事;”叶一枚苦口婆心劝导她;“你这样帮圣上,到时候莫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啊!” 叶一枚点醒她,要她知道朝廷的情势。 宋朝皇帝已经派了好几位使臣过来,希望后主去汴梁;还美其名曰,说与之共话天下。 国主,他当然明白,去,就会失去自己的国土和自由;甚至,被人无端软禁,很难再回江南来。 国主自己不会想去,极不愿意做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他在暗暗做准备。 国主偷偷储备兵力,调兵遣将;他已经将江南路很多的兵马,偷偷布防在金陵城北。他想着,凭着长江天险,可以阻击大宋的兵马。自己几十万军队在北边防守,金陵城应该安然无恙。 此时,杜贵人突然提出来,自己还有别的抵抗势力;国主当然是何乐而不为呀?不过给你一个虚的嫔妃帽子,可以拥有更多的武装力量。 叶一枚穿越过来的;她自然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她这些天出宫,替圣上传话,部署军务。每次想到那不可逆转的结局,叶一枚会深深遗憾;一切,不过都是在耗时间。 一旦失势时,金陵城兵败如山倒,这些人会将所有的污垢,祸水推到女人身上了。 她,很可能被当成红颜祸水啊! “青沅姐姐,这个时候,您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叶一枚小心翼翼地劝道:“蜀国已经不复存在,那些旧兵马早已分崩离析;毕竟,蜀国败亡也已经好久了。还有几个人,真心能愿意听您调遣呢?” “叶大人,这件事就不用你操虑了。我自然有办法!”杜贵人瞥她一眼;冷笑道:“你不是亡国之女,你怎能体会到我心底挫骨扬灰那样的痛?他们大宋的铁蹄踏入我蜀国,大兵压境之下,尸横遍野,累累白骨,你哪里能体会得到?……有两名宫人拼死护着我,送我逃出王城,我才得以保住性命。你知不知道,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滔天的火光?还有父王;……” 杜贵人越说越激动;说道激烈时,已是泣不成声。 叶一枚低着头,不敢看她,也不敢出声。 看来,她真是铁了心了。即便前面有刀山火海,她也要往前冲;哪怕是有龙潭虎穴,她也会往前闯。 “姐姐,你这样行事,圣上他知道吗?”叶一枚抬眸,还是想规劝她:“姐姐可知道,你现在身在深宫,你若背着圣上做哪些事,那可是大逆之罪呀!” “这个嘛,圣上他自然是知道的。”杜贵人擦拭了一下眼泪;傲然说道:“我已然尽我最大的力量,我也要试一试。行不行,谁知道呢?“她再望着叶一枚;说道:“对了,你的本事,是圣上告诉我的。好妹妹,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娇娇弱弱一个小女子,既是有极强极高绝世功夫?” 叶一枚心里一阵苦楚;这,哪跟哪啊? 为什么麻烦事都找到我? 叶一枚眼睛一眯,挤出几滴泪珠;“姐姐,我……我是被逼的呀,我那时候还小,家人下了大狱,四处流浪无人收留,遇到了一个江湖艺人。为了活命,我吃尽苦头学了防身的本领。姐姐你莫要笑话我啦!圣上这样编排我,………呜呜,其实,我心里真的苦啊,若没有禁军赶来,我早就身首异处了呢。” 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如花容颜,如梨花带雨般甚是可怜。 杜贵人看得心疼;安抚她道:“好妹妹,就只是着一桩事,就这一桩事儿,你替姐姐办成了,我极力奏请上放你离宫,你看如何?” “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叶大人破涕为笑;说道:“咱们拉钩约定。” “拉钩约定,我绝不骗你!”杜贵人笃定说道。 “小叶子,别哭哭啼啼像个小孩子似的。”杜贵人葱兰似的手指捏着丝帕,替叶一枚拭去脸颊上的泪花;“好了,你若是帮我办到了,我肯定是亏待不了你;除了府库拨给你的银两,我也会拨你一份大赏。” “杜姐姐,这话可是真的?”一听到有银子赚,叶一枚眼睛来了神;“可是,您哪来那么多银子呢?” 是啊,她一小小的贵人,月俸并不高;但是,看她平常花钱,看她的穿戴品格,几乎和娘娘一般无二。 这些,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能够支付得起的。 “嗯,你这鬼丫头,眼睛一转,就是一个想法。”杜青沅笑道:“我自然是有银子的。在宫里,父王极宠爱我,让我帮忙打理国家财政,掌握了蜀国的财政大权。所以,区区几份银子对我来说,完全根本不是问题,也不在话下。你放心,我答应你的,自然少不了你小叶子的好处。” “哈,姐姐,真是没看出来耶。”叶一枚瞪大眼睛,崇拜地说道:“真人不露相,杜姐姐原是财神爷呀。” 叶一梅暗戳戳地想;她要是在现代,是不是也是富得流油的富婆呀?和我叶家比呢? 第63章 中宫警诘谨受教 第二日晨起到尚仪局,叶一枚与郑尚仪汇合一起去见尚宫大人。 内宫六局定期聚在一处,由尚宫大人主持议事。后宫六局事务繁杂,若没有统一筹划分工合作,整个运行体系都会瘫痪。这样的议事,很有必要。 尚仪局、尚服局、尚工局等局本平等的;今年,尚仪局因年轻的叶尚仪而显得格外不同。 这新晋的叶尚仪,也实在惹人注目。 嘴甜讨巧、年轻美貌有优势。不仅仅年轻貌美,还独得中宫特令,能随意进出宫门。随意出入就罢了,还能在大殿上慷慨陈词,面不改色与罪臣对质,笑容洋溢与儒臣讲理;…… 这样的从容与智慧,非一般女子可以比。 叶尚仪谈笑举止,找不到半点纰漏;内府女子能几人有这气魄?众人心里很是服气。 看她凤目凝眸含情脉脉,柳叶弯弯眉如远黛,肤如凝脂温软瓷白,芊芊细腰如弱柳扶风;堪称绝色倾城之姿,竟会无意于君王? 宫里的女子为搏国主眷顾,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叶尚仪却对此毫不在意,实在是很令人费解。 众人这样想,都为叶尚仪惋惜?谁能看清这世事?唯有叶一枚也! 叶一枚心内嘿嘿一笑:不惊不扰过这样的日子,实际上也很好;等到风暴来临,能够安然保全自己就不错。 六大局庭会不过是些琐碎又不可少的事;叶一枚认真地听着,不时帮郑尚仪拓写几处金腰带话。议事完毕;叶一枚随郑尚仪拜别尚宫大人,退出到尚宫大人庭院中。 她们刚到院中,叶一枚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一名女史。她看到叶一枚出来,抬脚急急走过来。 女史脸上堆着笑,朝两位尚仪施礼;然后,她面朝叶一枚,说道:“叶尚仪,娘娘请您过去!” “这位姐姐,你是说现在吗?”叶一枚问道。 叶一枚认得,她是中宫殿内的女史;只是不知她急急赶来,所为何事。总是离不开宫廷内外这些事吧! 叶一枚点点头,转过身来;满怀歉意望郑尚仪;“大人,卑职要去娘娘那;要先行离开,不能陪大人一同走,请大人见谅;……” “去吧!娘娘那边的事,自然是正经事;……莫要耽误了!”郑尚仪微笑着点头;甩甩袍袖先离开了。 叶一枚接了内务府的银子,还有杜贵人许诺的赏银。她以为可以出宫办差了,没想到,中宫殿派人来,会不会与此事有关呢? 叶一枚跟在这名女史身后,急急来到中宫大殿。 娘娘的贴身女史珠儿,笑着迎了出来;“叶尚仪你到了,娘娘在屋里面等了。” “好的,谢谢珠儿姐姐。” 叶一枚答应一声,快步走了进去。 周娘娘在正殿上气定神闲端坐着。 今日,她穿一件青绿色常服。神态有些慵懒,斜斜地靠着。她没带重的凤钗,头发斜向上挽成一个蝴蝶髻,别来一朵珠花很合适。 叶一枚大步往前,朝上座便拜;“娘娘千岁唤卑职来,不知有何急事?” “何事?这,是你问的吗”周娘娘的声音不高,话语中有不满;很明显她心头有些不顺。 “叶尚仪现在好威风!现在,哀家叫唤你叫也不动了?” 叶一枚心里一愣,她不敢抬头仰望;急急跪下地,叩首道:“婢子有几个胆子?卑职哪里敢!娘娘,您有何事,尽管使唤婢子;卑职断无不应之理。今儿,卑职与其他几位尚仪在尚宫大人府上,听尚宫大人讲话。庭议后,我就出来了,一刻也没耽误;离开尚宫大人那,紧接着就赶过来了吗?” “嗯,……好!”周后微微点头,脸色稍微晴朗;“我听说,杜贵人去找你了?……小叶子,你可以告诉我,她找你因为什么事?” “这……” 叶一枚心里一震;娘娘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好乖乖,这话该怎么说呢?杜贵人拖她所办之事,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件事,不知国主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这件事情,无论怎么说,不应该由她一个贵人来讲的。否则,就是私相授受,沆瀣一气,勾结一起图谋不轨。 叶一枚犹豫着,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说。 “娘娘,这个……这个,杜贵人原先就和我交好,我们是坐同一辆马车到京城来的;”叶一枚继续说道:“她和我,” “我不是想听你这个,这件事我都知道。” “不是这个,那娘娘想听什么?”叶一枚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 “姐妹俩的感情还很好吗?连我都不能说吗?”周娘娘声音陡然提高;“她与你说的事,圣上自然是允许的。我今儿个叫你来,不过是告诉你,让你好好协助她,办理这件事情。你这小蹄子倒好,竟跟我来了这样一出,什么时候开始,防了我一层。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你是不是觉得,跟着她更有前途啊?” 娘娘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她这意思,是不是说,她和青沅私相授受?周娘娘在提提醒她,你该依附于谁,是依附于杜贵人,还是依附于我?你要搞清楚! “娘娘,你别多想!小叶子自始至终自然是效忠您的。”叶一枚伏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大声说道:“娘娘,您容小叶子说完哈!她是贵人,我不敢得罪!你是娘娘,我自然是听您的话多。” “嗯,起来吧!跪着不好!”周娘娘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小叶子明事理,那个杜贵人年纪轻轻的,心机甚重;仗着手里有些钱,想随意差遣人,真是笑话。” “娘娘说得有理。”叶一枚站在一旁不住点头。 “圣上与我说起过这个事,”周后点点头,说道:“那杜贵人太不晓事了,很迫不及待地行事!这,不应该是正宫娘娘做主吗?她这样行事,会怀了规矩,带坏后宫的风气。” “娘娘说得极对!”叶一枚谨慎回答着,却不敢多说半分。 “过几日,你请了旨出宫吧!大小事定要报给我,知道吗?” “喏!婢子明白!”叶一枚答道。 第64章 领旨意上清凉山 鸾凤殿的周娘娘熄了怒火,叶一枚才敢告辞离开。 鸾凤殿娘娘觉得杜青沅僭越,不经过国后许可擅自指挥宫里女官。 杜青沅仗着新宠年轻娇俏,不把中宫娘娘放在眼里。叶一枚虽是宫里的尚仪,毕竟年纪轻不擅处理宫廷的争端。她十分的头疼,回去后请教郑尚仪。 “平衡这些关系,叶尚仪交给我好了;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郑尚仪很淡定,并不以为意;说道:“这位杜贵人是何用意?她明知你不过一介女官,还亲自跑去你皎兰居求请?是不是故意这样做,使周后娘娘动怒,离间娘娘和你的关系?” “这……这个,卑职还没来得及细想;”叶一枚躬身,谨慎地回答:“杜贵人与卑职原有些情谊的;……不至于,特意为难我吧!她是否,因是新宠飞扬跋扈了些,又加上甚得国主宠爱,有些不管不顾呢?” 郑尚仪喝一口茶,轻轻摇头;说道:“这位贵人平常最为小心,处处谨慎,怎会不懂这些规矩?叶尚仪,咱们自己得清楚,再大品阶的女官是为宫廷服务的。她这样,不是故意惹别人记恨猜疑你吗?你想,宫里谁最看重你?……这,不是让人寻你的不是?杜贵人的用意,多少不磊落,甚至有些愚蠢;……这位新贵娘娘,叶尚仪以后多少防着她一点。” “喏!” 叶一枚躬身答谢;心里对郑尚仪有几分感激。 这暗地里的事,绝不可轻视。宫里的女人,谁不有自己的小九九,谁不会为自己盘算?很多人并不会说出来,明哲保身藏着掖着,才懒得去提醒你。郑尚仪没把她当外人。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小心从事。”叶一枚躬身答道。 “你奉了懿旨,自然不能懈怠。但,这事情既是在宫外,你还得请一道圣旨。”郑尚仪朝她挥挥手;“事情这样紧急,你别耽搁太长时间;宫里的事,放心,有我!你自己一定要谨慎小心,出去后,切莫贸然行事。也别在我这耽搁时间了,该做什么就去做吧!” “喏!” 叶一梅躬身退出。 从郑尚仪屋里出来,她迅速赶往内庭。拟定一道请旨的折子,托主事宦官代为传呈。 第二日,黄门官来传圣上的旨意。 大约就是同意她在宫外办差,遇到危险可调动地方的军队协助行动。圣旨宣完,还赐了一道黄绫,上面是国主的亲笔密函。遇官府衙门时,见此密函如见圣颜。 叶一枚请来圣旨,又去了趟蘅芜居见杜贵人。杜清沅早准备好;交给她一份密函,还有一份银票。 叶一枚喜滋滋接过来。 诸事准备停当,叶一枚合计,可以出宫去了。 这一次,叶一枚依然打着去清凉寺道场的幌子。 清凉寺道场,位于清凉山上;这里是皇家御用的寺庙。圣上每年都带着嫔妃们到这里来烧香还愿。 叶一枚依然带着云曦,乘着青呢马车朝清凉山进发。 马车晃悠悠到了山顶,绕着清凉寺转了一圈。转到山头,突然调转车头,朝西南方向奔去。 清凉山山麓有一座落枫书院, 这落枫书院有几百年历史,座落在逶迤的群山中。自唐以来,这里是秀才们读书的圣地。 杜青沅说要见的人,就在这落枫书院中。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从书院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清风习习,扑面而来;书声朗朗,不绝于耳,令人肃然起敬。 叶一枚今日乔装而行;身上着青色的长衫,头顶一块青色方巾,不施粉黛,俨然一位俊俏潇洒的书生。云曦是青衫长裤书童打扮,跟在叶一枚身旁静静坐着;眼睛四处观望很是警觉。 马车到了地方,慢慢停了下来。 云曦先下车,在车下候着。他亮了嗓,清清爽爽说道:“公子,咱们到了,下车吧!” “嗯,知道!”叶一枚轻哼一声,挑起车帘下了马车。 这叶公子往车旁一站,玉树临风翩翩一少年。 他将长衫一甩,折扇往上打开;说道:“云儿,把我的书笺带上,咱们立即进去!” “喏!” 书童爽快答应着,立即去后面取自带的行李。 书童拎着精致的食盒,快步走到落枫书院前;他拾起门上的铁环,笃笃笃敲了几下。 过了几分钟,门吱啦一声大开了。一位老者面色瘟怒地站在门后。 老者瞥她们一眼,瓮声瓮气问道:“春光正好,正是读书好时节。请问,你这位少年郎为何来此?” “这位老伯,您好!”叶一枚躬身稽首道:“我乃江南道叶家子弟,今日来寻一位族亲;他姓杜,听说,他已经到这里半年有余。” “寻族亲,……姓杜?”老者眼眸一扫,面露不悦之色:“此时,日光当空照,正是学子苦读之时。尔等此时寻来,岂不是要打乱我学堂学子,停止授课解惑听尔胡来?……乱弹琴,不见!” 老者的话说完,毫不客气对他们下了逐客令。 “哎,这位老伯,您稍等!”云曦算很灵巧;她右手顶着大门,将拎着的食盒往里递。 她脸上堆着笑,讨好地说道:“老伯老伯,您稍等一会。我家公子特意给贵书院带来一些寻常小吃点心。烦请您带进去,孝敬一下授课的老夫子吧。” “干什么……干什么?放手,简直乱弹琴!”老者丝毫都不为之所动。“这里是学堂;老夫子是何许人呢?是传道,授业,解惑之人也。尔等,这是何意呀?……老夫子囊中再羞涩,也不至于接受你们的这点施舍吧。” “老伯,您误会了,不是施舍,是我们公子的一点孝心;……” 云曦知,今天是出了什么霉头?拍马屁不成,还弄得人家不快? “孝心?……又不是我这学院的学子,谈何孝心?回去吧,送给你自己父母!我们这里,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人。如此,就不要见了吧。两位爷,请回吧!” 老人家不由分说,把她们往外推,“当啷”一声关上了门。 第65章 落枫书院巧寻人 青衣老者甩开云曦的手,将她的点心盒推回;转身将院门重重阖上。 云曦气得没法出气,只能对黑漆木门干瞪眼。“看门的老头如此古板拘泥,那老夫子是不是更难搞?” “云儿,我们来得不早不晚,确实打扰到学院学子上学,既然都来了,人不让我们进去,急也急不来,坐下来等吧!” 叶一枚不像云曦那火爆性子;她不慌不忙往后退好几步;双手环抱,倚着老松树树桠闭目养起神来。 “公子,你倒不急了?”云曦将袖子一甩,拎着食盒泄气地回来。“杜贵人让找的这位是什么人?读书人一贫如洗,怎会与宫里那位眼睛朝天、心气儿极高的新宠娘娘有关联?” 云曦边说边摇头;她很不相信,贵家公子能甘心待在这破落书院? “杜青沅杜贵人是什么样人?心思缜密、事事周全,任何事唯恐出了差,先筹划在前。这么大个事,她怎么可能瞎说?”这些亡国的臣子,只能乔装在世,才能保有这平静日子;叶一枚拍拍云曦的肩;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莫急莫急!” “好吧!”云曦将双手一摊,嬉笑道:“公子您不急,小的还急个啥子?” 她将手里的食盒往树桠上一搁,双手环抱坐在旁边柳木树桩制圆凳上休息。 叶一枚表面上平静,内心波涛翻涌般起伏不定。 杜青沅告诉她,到落枫书院来找一个叫杜永衡的人。并没告诉这杜永衡是何方人士、年龄多大?甚至,在这做什么,也没有说。 按杜青沅杜贵人的说法,这杜永衡掌握着她所有的秘密。换一句话说,杜永衡手里会有相关的文书,能证明她是蜀国的公主。杜青沅十分器重而且倚重此人;外边的营生,杜青沅的生意,她的所有收入来源,经济财政大权,也是这叫杜永衡的人在打理和经营的。 他掌握着杜美人的秘密。 他对她,绝对忠诚毫无二心!杜美人说这话时,绝对自豪而放心的。 这个人,真是这样强有力的存在;杜青沅所有计划的关键人物。那么,是什么让他无怨无悔为一个女子,做着这样危险、又操心受累的事? 叶一枚很费心思去猜测。 落枫书院,果然是一个学习气息很浓的地方。里面的读书声郎朗不绝于耳;学院的大门一直紧阖着,并不见一名学子从里出来。 晌午时分,学院大门洞开。学子们三三两两从里面走出。 落枫书院里有人出来,叶一枚正正衣冠迎了上去;双手作揖问道:“请问兄台,认不认识一位叫杜永衡的?” “杜永衡?”那位书生望他一眼,一时想不起来;他回了一礼,问道:“这位公子啊,您打听的这位,是哪里人士?多大年纪?” “这……这?……”叶一枚不由语塞;实在是回答不上来。 杜美人没讲清楚,那杜永衡到底是个什么样人;大概,是出于安全考虑? 她灵机一动,说道:“兄台,是这么回事!昨日,家里的下人救了一位姑娘。姑娘家年纪轻,生了很重的病;只说,有一位亲人在这落枫书院,名杜永衡。然后,姑娘突然昏厥过去,也不知道现在醒没醒?……鄙人怕姑娘,怕耽误事儿,所以,先急急赶过来,来寻有没有姓杜的?” “姓杜吗?”那书生笑笑,指指他身旁小哥;说道:“这位学弟也姓杜,叫杜一江。公子您看,是他否?” 叶一枚细细打量他一下,这后生很斯文很腼腆,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看上去实在是不像。 叶一枚还是稽首;问道:“这位学子,您认不认识叫杜青沅的姑娘?” “姓杜的姑娘?”那书生摇摇头,笑道:“我是金陵本地人,我们家兄弟五人,没有一个姑娘。兄台,您说那位姑娘的名字我都没听过呢。我想,大概是找错人了。” 金陵本地人肯定不对!叶一枚心里有几分懊悔;她依然不失去希望;说道:“不对呀,那姑娘说得实实在在的。就说她的亲人在落枫书院。” “是吗?……这么巧?”书生瞪着眼睛,直挠头皮。 突然,书生想起什么来,惊呼道:“嗯,对了!我想起来了,咱们先生也姓杜,居号叫清峰,名讳好像就是叫永衡;……莫不是咱们的先生?” 书生愣了愣;望一眼他的同伴。 “嗯,先生是姓杜的;……难道?……” “兄台说的,是贵书院的先生?”叶一枚心里一动,朝这位书生稽首;说道:“兄台,能不能请你作为引荐,让我认识一下这位先生?……那位昏迷的姑娘,我们实在是很棘手,不知该如何处理;……” “公子您所言极是,若真是先生的亲人;耽误了可对不住先生了。恐怕先生要急坏了;”这书生拱拱手;说道:“这位公子,我看您为人仗义,乐于助人!这样,我帮你引荐下,您亲自问我家先生,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如此,不甚感谢!”叶一枚喜出望外,深深鞠了一躬;“兄台仁义,若真是找到那姑娘的亲人,您正如菩萨一般,救人于危急之中;……” “公子谬赞了,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书生心里高兴;被夸得飘飘然;欣欣然在前领路。“公子,您请随我走!” “多谢兄台仁义!”、 叶一枚心里大喜;再深深鞠躬,紧跟他往里走。云曦紧跟在后。 书生在前面引路,她们轻而易举跨入了大门。不一会儿来到内院。 四方庭院里,一位衣着齐整的学者模样年轻人,四方白净脸,举止斯文,特别引人注目。 他坐在书案前,手里挥洒狼毫在写着什么。 书生径直走上前去,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恩师,着位公子有急事,学生把他领来。您且帮他解解疑惑吧!” 叶一枚微微一笑;这书生还不算笨,说话倒是巧妙。 “哦,子良,你怎么折返回来?……”先生放下了笔,朝他们望过来。 他看见叶一枚,再看看那个书生,点点头;说道:“子良,你去吧。” “是,师傅。” 书生机灵,鞠一躬告退去了。 第66章 杜夫子机智应允 落枫书院上百年历史,院中有两株高大的榕树;榕树下有一眼水井。天井旁还有几名学子,在水井边汲水边谈论着什么。 到这求学的学子多是不愁衣食的富家子弟。家境不富裕的贫寒学子求学的,就在书院中帮忙做些杂活来减免部分学资。 杜先生在坐一张乌木圈椅中,透过敞开的窗微笑着朝外看。 那几名书生将院中拾掇好,看到夫子在窗内凝视他们。 他几个十分高兴,争先走上前来;“先生,我们几个将院内都洒扫了一遍,不知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嗯,很好!”杜先生微笑着;“你们快回吧!记得好好温书!” “是!先生,我们走了!”几名学生异口同声;“先生,明日再见!” “好!” 先生微微点头;朝他们挥挥手。 几名书生谨慎地鞠躬行礼,带上自己的包裹下山回家。 叶一枚喝着茶水,静静地观察着;…… 能在落枫书院执教,想必有很高的学问。叶一枚看,这位夫子不过三十左右年纪。他身上如道袍般玄素的衣裳,让他看上去有些沉闷。他四方脸眉清目秀,也算是美男子;若换上做工考究的衣裳,定然也是风流倜傥。 感觉到被人盯着看,夫子猛然转过头。 一道寒光扫过,叶一枚心内不由一凛。 他脸上似笑非笑,黑眸深如寒潭;眸中冰冷沉烬,透着一股狠毒;全不似别个活泛的黑眸,表明平静,内里是翻涌的。 “杜先生,学生初次到此,冒昧来见;……还望夫子莫见怪!” 叶一枚脸色凝重,不敢有半分懈怠。 杜永衡将长衫一甩,点头笑道:“公子客气!有何疑惑就请直说!” 叶一枚放下茶盏,往前走几步;躬身稽首道:“先生,我今日前来,为帮一位姑娘寻找亲人;那姑娘要找的人,与先生的名讳一致;……不知落枫书院还有谁与先生同名?” 叶一枚看似轻松随意说出的话,实际如炸雷般有千金重;…… 杜永衡先生一愣,身子不由一颤。他抬眸,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叶一枚来。 叶一枚低头沉眸,躬身站立着。但是,她能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往她身上扫。 杜永衡打量片刻,长舒出一口气;说道:“姑娘,有话就直说,用不着藏着掖着,打什么哑谜了。” 现在,学生们都放了学,再有什么也没人听到;……杜永衡明白,她既然能找来,还会有别的人找来,他想知道,到底是谁指使她来的? 这人很神很厉害呀!叶一枚暗暗地想;我乔装打扮后,他能看出来?他既认出自己女儿身,确实是非同一般人物;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叶一枚拜见先生!”她心内暗暗多了几分小心;拱手说道:“先生,有位叫杜青沅的姑娘,让我来找杜先生您。杜姑娘告诉我,您是她最信任的人;有些事,需要您的协助方好办理。” “哦,叶姑娘是宫里的女史?”他眼神跳跃着,黑眸顿时灰暗,变得更加寒凉。他顿了顿,微微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问:“她……可还好?” 叶一枚感觉到对方深深的寒意;仿佛冰冷得彻骨寒凉。 叶一枚硬着头皮;说道:“我确是从宫里来的。杜贵人,她说要恢复她原先的身份;……蜀国三公主的身份,……” “她的意思……是要取得蜀国的公主封号文书吧?”杜永衡冷冷地说道:“这么说,她真是铁了心,在这深宫内院里好好做他的后妃了?” 他说话的时候,像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些字。仿佛有着切骨的仇恨似的;又像是受了很大的蒙蔽。 叶一枚边听边打着寒战;“贵人,是这个意思。” “你等着,去给你拿!” 这杜先生呼一下站起来,直奔后堂而去。 叶一枚和云曦望一眼,只能坐坐下来好好等。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杜永衡捧着一个四方盒子从内堂走出来。他将盒盖打开,里面有几卷棕色的是圣旨以及当时内院颁布的晧封书。 “她要的东西都在这,拿去吧。” 杜永衡将盒子往她跟前一推,冷冷地说道。 “多谢杜先生!”叶司籍躬身拜谢。 “不谢,走吧!”他的声音很冷。 叶一枚站着,却没走。“那个贵人说,还有事要拜托先生!” “还有事,什么事?”他眉头一挑,问道。 “贵人私下里还与在下说;……让先生暗中准备好,要协助圣上准备与北边的军队大干一场。”叶一枚轻声道。 “什么?……她,公主是傻吗?”杜永衡立时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能将自己的根底,向别的男人和盘托出?知不知道要给自己;……” 他望她一眼停下来;“算了,跟你也说不明白!你把这堆东西拿回去,先恢复她的身份尊号,你们国主快给她封妃。别的什么,再说吧!什么事,一样一样来!” 这位杜先生真是心思缜密。这样心急如焚时,内心还很理智;是真为她着想的。真把所有东西都带回去,自己一点都不留后手,人家还会将你当棵葱? 叶一枚有心想帮她一把;“先生的意思,是不是代表蜀国的意思?……就是说,公主要先得到她应有的尊位,然后,再谈别的事情?” 杜永衡一愣;很认真地望她了一眼。 他拱手说道:“大人说得极是,就有劳大人了!” “在下以为,杜先生的为人学识才华在蜀国应该极受尊敬的。”叶一枚顿了一下,又说道:“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杜大人的意思,就是蜀国各位大人的意思?……我回宫去,好回复我国主和国后!” 叶一枚有意地提醒;心里极赞成这位杜先生的意思。 你必须提高我的尊位;然后,我才能帮你做事! 杜先生又是一愣;他眯起眼睛审视她一眼;“大人思虑得极是,……如此,就有劳大人了。” “诺,定不负使命。” 叶一枚说完,捧着盒子离开落枫书院。 第67章 后庭慎行无祸端 叶一枚从落枫书院回宫。她禀明国后,立即去衡芜居求见贵人。 青沅的贴身女史金钏出来,领叶一枚去见贵人。 贵人斜靠着贵妃榻;见到叶一枚手众多锦盒,眼睛不由得雪亮。 她朱唇亲启,笑道:“叶司籍大人风尘仆仆,想必有所斩获了?” “贵人吉祥!”叶一枚恭敬地行了礼,双手捧起锦盒;说道:“娘娘,这是册封金册和绶信;……” 金钏走上前机灵地接过锦盒。 杜贵人朝她挥挥手;说道:“叶大人辛苦了,有赏!旅途劳累,先下去歇着吧。过两天,金钏会挑两件小玩意儿给你送过去。” “贵人吉祥,这点事不算什么的。” 叶一枚稽首,再不多言,默默退下;随即走出大殿。 …… “父王;……”青沅接过锦盒泪如雨下;…… 八岁那年,宋军过境;孟昶心疼这宝贝公主,派人将她送出都城。 母妃母族是权势赫赫,宋军过境攻陷蜀都,蜀都易了旗帜;……蜀王孟昶被迫去汴梁,没多少传出离世消息。 青沅启开锦盒上盖,一层一层地打开,掏出受封金册、御赐的金步摇,不禁泪如雨下。 杜氏同宗族亲,受杜老太爷之托,和青沅以兄妹相称,护送她一路往东。 杜家权势赫赫,财富举国之最;在亡国败兵之际,都托付给杜永衡。 随行的有好几十人,都是陆家最可倚重的人。这些人到南唐后,分别找来事做起来;休养生息,像普通百姓一样过起日子。 青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的心里,自始至终有一个信念—要复仇。 举国之力都不足以抵抗宋军;更何况他们这群败兵之将?青沅心里比谁都着急,仇恨渐渐会忘却,曾经的信念渐渐偃旗息鼓。要找到能与宋军抗衡的人,眼下偏安于江南的唐政权,是最合适的还有抵抗力的南唐政权。 彼时,恰遇南朝在饶州道选秀女;青沅破费点小财出了点银子,轻松顶替了节度使家之女到了京城。事情按照她设想的,她一步步地走过来,离她计划和设想的越来越近。 孟青沅热切地望着锦盒里的金册,她心底越来越有了底气。 叶一枚告退出来,离开无趣的衡芜居。她匆匆往前,穿过几处庭院,来到御花园,在那片海棠花圃前站住。 她依稀记得,那日乱入海棠花景,与迷路的公子在此不期而遇;…… 一切依然很美好。 看似宁静的氛围下,是茫无边际的恐慌;……叶一枚深深感觉到,掩饰在这种祥和宁静下,汹涌而来的滔天巨浪;…… 她在回廊上站定,望着那片海棠花圃悄然叹息一声。 “哎,只怕这位娘娘永远不会满足;……现在是想晋级册封;之后,想如何贯宠三宫?她会用家财笼络朝堂善待大臣,进而拥有滔天权势,甚至把握朝堂掌控内政外交么?” 叶一枚只觉一丝苦涩袭来;自言自语说道:“可知,这是乱世?乱世之苦,征战不休;……“ 风吹着她衣角四散飞扬;叶一枚低眸垂首,倚着栏杆静静地想问题 “爱卿,在感慨什么?……”身后,传来温润而略带磁性的男声;“美人倚栏杆,微风拂面去,去留相决绝;……” 叶一枚闻言,身子不由一震。她立时站起身,上前行了大礼;“圣上!不知圣上驾到,卑职竟然失礼了!刚才,心有旁骛,卑职实在惶恐;……” “无妨!叶司籍请起!”国主李煜唇边漾着笑,一手将她扶住。“孤适才在勤政殿看折子看累了,刚从那边往这来。孤想看看满院繁花,驱赶走心里的疲累。卿一身素锦青衣,站在繁华丛中;……繁花似锦,你一身寥落,孤便停驻,欲问卿家。卿之忧虑,所为何事?” 叶一枚走得急切,头发有些凌乱,略显出来疲态;身上还带着宫外的烟火气息。她的脸庞未施脂粉干净澄澈,肌肤白皙更显天生丽质;一双柳叶弯眉如黛染,眸子里有几分担忧,还有一分惊恐;让人无法不生出爱怜来。 国主本就温柔多情,尤其对这样美貌的女子;他伸手想拂去她鬓角的乱发;“爱卿奔波劳累,定是极为辛苦;……” “圣上,卑职不敢成苦!”叶一枚灵巧地往后一躲;她躬下身来;说道:“圣上为家国大事忧心劳神,圣上都不言苦累!卑职不过跑跑腿,哪里能说苦和累!” 李煜伸出的手,竟停在半空中;…… 她笑靥如花,璀璨耀目;他顿了顿,收回了右手; 心里,却有些没着没落的;…… 国主被人拒绝! 宦官十分惊愕;他瞪着叶一枚,实在想不通,这位女子吃了豹子胆,怎地与别个不同? 李煜十分惊讶;但,也未生气;望着她,尬笑道:“叶司籍奔波劳累,与别个不同。你,毕竟是女儿家;……整个后宫,有几人……” “圣上,卑职已将蜀国公主的金册和绶信取回!”不等李煜的话说完;叶一枚猛然打断了他,说道:“衡芜居的娘娘正期盼着您过去呢!想必,这才是现在顶顶重要的事!” “唔!”李煜脸色有些不悦,望着她明媚的脸庞;眉头不由一挑;“叶司籍果然尽心尽力,这么快取回了蜀国公主的金册和绶信?不错,果然能干!叶司籍办事有功,呈有司酌情赏!” “卑职职责所在,不敢居功!”叶一枚依然垂首;说道:“卑职进宫,得各宫娘娘照拂,心里甚为感激;……娘娘们吩咐的事,卑职自然尽力办好;不敢将这居为功劳。” 叶一枚不亢不卑,说的话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李煜点点头;“孤明白了,叶司籍退下吧!” 李煜甩甩袖子,转过身来,扬长而去;…… 几日后,衡芜居传来喜讯: 奉天承运,国主诏曰:杜贵人,原为蜀之公主,天皇贵胄,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慧妃,钦此! 第68章 后宫争宠不自知 鸾凤殿内香烟缭绕,一群盛装的宫娥舞动水袖,轻歌曼舞。周后今日寿辰,正中主位上座,各宫娘娘做陪,命妇入宫来向国后恭贺寿诞。 擅舞的窅娘娘身体好转许多,她特意装扮起来献舞一曲;舞一曲高山流水,赢得殿内满堂喝彩。 “窅娘,快些歇着吧;别太累了!”周娘娘笑容满面地拉她坐下,捏着丝帕疼惜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汗珠;“瞧你这满头大汗的,圣上看到了不定怎样心疼呢;……你身子刚好一点,怎不知多多将养呢?” 这娘娘深目高鼻,皮肤是异常白皙,像是中东或西域人氏,出身低微贫贱;小周后待却是善待她,两人的交情倒是极好。 “姐姐别笑话我了,”窅娘娘脸色微红,羞涩地说道:“君恩一顾倍感荣幸,想让圣上长相眷念,后宫的女子怎敢想?” “窅娘,圣上的心思一直在你身上,切莫心灰意冷;……”周后安慰着她。 她跳舞动了气息娇喘微微,周后心里很是可伶她;也是为了情,便抛开一切都不要的;…… 周后微微叹息着;…… 身为女子,不可说的苦楚,心里惦记着一个人;那人不可能将心思放在你一人身上。心高气傲如窅娘,渐渐伤了身子;…… 这世间女子的深情,男子怎么不能好相待呢?偏偏,她们在意的,是同一男子!尊贵的血统的圣上! “妹妹,姐姐今日生辰你也少吃点酒吧!”周后收敛心神,笑着为她斟了一点女儿红酒;“你身子弱,少吃几口就罢。” “好,姐姐的生辰酒自然要吃的!” 窅娘笑着接过酒盅,慢慢喝了一小口。她心情还好,喝了酒,脸色变得红润,敞开心扉又喝了几口;过了没多久,醉意袭上头来,她脸色越来越红,露出微醺娇憨模样,倚在周后的榻前微眯着眼。 “哈哈哈,你们来看,她这模样又乖又萌,实在可爱得紧;……” 看她娇媚模样,周后不禁掩唇大笑。 “圣上,携慧妃娘娘到!” 外面,黄门官扯着嗓子喊。 众人立时噤声不语,纷纷离座起身跪下一迎接。 黄门官话音刚落,李煜陪慧妃从外面进来。 “圣上来了;”周后扫一眼慧妃,笑逐颜开地迎上去;她昂头略微弯腰,不亢不卑地说道:“不知圣上亲临,臣妾没有远迎,望圣上恕罪!” 李煜上前去托住她的手;目光如春风般一寸寸拢着她;“阿瑛今日寿辰,不必行礼!“ 一声轻软的“阿瑛”,道出多少深情?国后眼圈一红,怔怔地出神;…… 李煜悄然拥她入怀,半拥半抱着朝前去,在上首并列而坐。他含情脉脉望着她,…… 孟青沅望李煜,突然感觉很陌生。 这样的场景,他也这样对她;突然,他也能对别的女人如此?慧妃心里真是很不适应。 青沅凭借这金册和绶信,恢复了尊贵封号;她如愿获得了慧妃娘娘尊位;……李煜日日探望,夜夜陪伴,待她有情有义。各类宝物珍品等赏赐,不断传到衡芜居;…… 他还亲自予她吃食;悠闲时,带她出宫玩耍;…… 后宫里,没有几个女人有这样的礼遇! 慧妃无尽风光,俨然成了宫里权势滔天的主子。 李煜给足了她面子,慧妃渐骄横起来;唯独,周后面前,她还得忍让几分。 周后是大司徒的女儿,大司徒的威赫如雷惯耳;她再有几分小情绪,也得忍着才行。 李煜和国后坐上座,两人相谈甚欢;还不时有几句耳语。周后羞涩地笑着,像个怀春的少女。 国主压根没管她慧妃,也没问她坐哪;就如同她这人不存在! 慧妃何曾见过这?刚才,他对我还浓情蜜意的;才过了几分钟,就对别的女人又搂又抱? 慧妃压住心头的怒火;低下头来,在贴身女史金钏儿的陪同下,走到靠近国主的座位前坐下。 “各位姐妹今日来为哀家贺寿,哀家实在有愧!”周后端起一杯酒;“今日,借这杯酒,谢圣上和姐们的深情厚谊!” “娘娘千岁福寿延绵,身体康健!保我唐朝百姓享富贵,安居乐业享!”众人皆举杯庆贺。 话语说得很有气势;突然,一阵阵呼噜声传来;…… 众人不禁一愣;抬眼瞧过去,地位低下的妃嫔窅娘,正趴在皇后娘娘身侧的睡塌上憨睡着。 慧妃火大了,突然变得大声; “宫里的女子,都这样不知好歹,不分场合地行事?都如此不守规矩吗?” 慧妃猛然站起身;走过去,用食指戳戳睡觉的嫔妃。 睡意正浓的窅娘,摇一摇头,又甩了甩头;她将头甩甩;……突然,又睡了过去。 地低微的嫔妃,对她的话竟然没有反应? 慧妃心里的火更大了。她走上前去,拉着她使劲摇几下。 “娘娘!”金钏儿吓得大呼。 众人:这慧妃心眼儿真够大,不属于她管的事,她也要管? 圣上大喝一声:“慧妃,你干什么?“ 慧妃道:”圣上,臣妾在帮娘娘管教目无尊长,不知道轻重缓急的家伙呢?” “慧妃,可以了,尼下去吧。”李煜一声怒喝。 “圣上,你怎么能这样待我?”慧妃眨巴着眼睛,可伶兮兮地样子;“圣上,这女子对姐姐不尊不敬;……” “慧妃,你可以了!这是我的鸾凤殿,这里我说了算!”周后眼眸一转,骂道。 “娘娘,她;……”青沅降低了声音;“奴家不过替娘娘;……” “慧妃,可以了!”周后提高嗓门;说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慧妃,你就请回吧!” “好,多谢姐姐!” 慧妃紧咬嘴唇;灰溜溜地离开鸾凤殿。 周娘娘之父大司徒是一等功臣;他协助高祖打下南唐江山,奠定了南唐雄厚的基业。后主娶周家女儿为后,自然是为了拉拢周氏。 慧妃以为,出点力气,从此在南唐宫廷内横着走。 她高估了自己,错误分析了时局;……她以为凭个人,可鼓动国主发动朝廷军队,对抗强横的宋朝大军,莫免太幼稚! 第69章 论短长慧妃为难 孟青沅被圣上怒斥;只能带着金钏儿,悻悻离开了鸾凤殿。 她回到衡芜居,越想越生气,拿起一个白瓷茶盏就往地上扔:“可恶!她们一个个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白瓷茶盖儿薄,撞在地上,立时淬了一地瓷渣儿。茶钵儿被撞得飞起,咕噜噜转了一圈,洒了一地的茶沫。 “娘娘,您别这样了!”金钏儿蹲下去捡地上的白瓷盏,慢慢收拾着地上的残渣。“我的娘娘,稍安勿躁,你这样;在宫里会被人孤立的!咱本来就没人,家离得也远;……” 金钏儿本想说;亡国之女,认清自己的身份。可是,一想到孟娘娘心高气傲,怎么能容忍别人这样说?金钏儿没法明说,只能悄悄忍住。 慧妃娘娘确实是争强好胜。可人儿一个,一点都不傻,心里蛮聪慧;怎不知自己使女说的意思? 慧妃平息了怒火,朝金钏儿挥挥手。悄声道:“行了,你下去吧!” “喏!” 金钏儿行了礼,识趣地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屋内,再没有旁人。她悄悄叹了口气,猛地推开了窗;一股闲适的微风吹过。 一弯新月高高挂在天空,树杈间有星星点点的银光。山、石、树,人影瞳瞳,各有各的颜色和风采。月华从天宇一泻而下;照在衡芜园的假山石壁上,一拢淡淡的清冷光辉。 银色月光的照耀下,园子里的景色很迷离;让人看不透、看不清,更看不明;…… 眼前的景色,让慧妃想起很多人。她短短的人生,包含了太多的动荡。 故土,她难以忘怀的。一闭上眼睛,就是幼时的点点滴滴;……而今,依然没有可用之人,更无可用之兵,如何谈复国雪耻? 她自己都怀疑,有没有坚持下去的意义? 那么远、那么难;……远没有想得那么简单。 “慧妃,想什么呢?” 一双有力的手从后拢住了她;“告诉孤,适才,是不是生气了?” 李煜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青沅不由一愣。 “臣妾恭迎圣上。”她恭恭敬敬得行礼。 “爱妃平身,这里没有外人!”李煜拢着她,在她耳边厮磨片刻;她温软的体香,很让他沉醉。轻声问道:“爱妃,你今儿个在鸾凤殿,哪来的那么大脾气?” ”圣上,臣妾并没有发脾气;”慧妃垂眸,小心翼翼地说道:“臣妾心里,不过为娘娘不平!娘娘寿辰上,有人既然敢当众酣睡!臣妾不平,替国后娘娘教训一下那不尊不敬的小人罢了。” 慧妃哪里不知道;国主对这位窅娘,可是特别在意!她,是有意这样说;看看国主有何反应。 “没有生气?……没有生气好啊!”李煜笑一下,春风满面;用力捏捏她的手;说道:“那窅娘性格温顺,又不喜热闹;也只有国后才请得动她。她也只与中宫玩耍,感情一直非常好。” “所以呢,在圣上的心里,她的身份地位,自然比我高出许多!” 慧妃想到在鸾凤殿所受的委屈,气就不打一处来。国主还这样护着窅娘,她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道:“圣上的心里,分明就没有青沅;青沅怎样,圣上又何必管!” 青沅很久没这样触景生情,心里突然觉得很委屈。 “孤,并非有意斥责你。”李煜挽着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适才实在是因国后的生辰,各宫的娘娘以及命妇都聚在鸾凤,多少要支持中宫的……,” “在圣上心内,青沅成了不讲道理的人;圣上的心意,情缘,臣妾都记在心里了。“慧妃心里依然别扭。 “惠妃何出此言?”李煜瞪大眼睛望着她;“你要知道,今日是周后的生辰;孤没有留在鸾凤殿陪她,赶快过来陪你。孤,还做得不好吗?” “圣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慧妃心里一惊,双腿有些哆嗦;可,嘴里依然不服气;“圣上,臣妾只坦坦荡荡讨一个公道。臣妾只想知道,在圣上的心里,我能排在第几?” “慧妃,你当知晓自己的身份!不要去争那些,好不好?”李煜看起来很不高兴。 君威难测。这女子,明明知道还要去试探。这是他心里极不愿意看到的。 他蹙眉,说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讲。如果能够满足你,自然不会不给你。” 李煜说完,往后就走。 “圣上请您留步!”慧妃在后面紧跟着撵了好几步。“圣上,青沅不是那个意思!” “爱妃今日思虑过多;……好好歇息,孤改日再来。” 李煜不再等她说什么;甩一甩长袖昂头而去。 …… 鸾凤殿 珠儿正伺候娘娘卸妆。她小心地将娘娘发髻上的金钗珠翠等一一取了下来,放在旁边的梳妆匣内。 周后满头乌发黑得耀眼,如瀑布般披散下来。 “娘娘,您今日是极美的。”珠儿边帮她拢起头发,一边叹息道:“慧妃真是讨厌!仗着自己年轻,新宠;不知长幼尊卑,简直无法无天!娘娘好好的寿辰,被她搅和得不痛快。圣上今日本来是在这陪娘娘的,结果呢?人家那犯错了的人,倒是有理了,圣上怎还去陪她呢?” “珠儿,别瞎说!”周后眼眸婉转,笑道:“慧妃妹妹,到底是年轻气盛!我们这样多得多关照爱护些;……尤其是现在,前路难料,我们只能做朋友好姐妹。” ”娘娘,你看她嚣张跋扈的样,怎么来的呢?”珠儿撇撇嘴,不以为意;“亡国的公主,算个什么公主?……也就她自己觉得稀罕。” “少说两句,这话,是你该说的吗?”周后眼眸一转,骂道。 “这话说的没错!亡国的公主,算个什么公主?”李煜从外走了进来。 “圣上,您怎么过来了?”周后眼眸清亮;瞪着他不知道怎么说;“圣上应该去陪慧妃妹妹的。” “不去管那许多,今天,我就要陪我的娘子!” 李煜将她揽入怀中,伸手解下她的发带;…… 红鸾帐内,一片旖旎…… 第70章 衡芜居慧妃求请 李煜出了勤政殿,刚刚走到御书房;金钏儿笑盈盈迎上来;“圣上,娘娘今日特意做了几样圣上爱吃的小菜,恭请圣上移步衡芜居品尝。” “哦,慧妃,她亲手做的?”李煜眼眸一转,凝重的脸色变得和缓;这慧妃心性极傲,这么快就转换了心意? “是!”金钏儿的嘴巧得很;笑盈盈地走上前去;“娘娘为自己的过错自责,深深反省自己的行为。娘娘说,自幼孤苦飘零,进了宫遇到圣上您,她才得到少有的怜爱。见不到圣上,娘娘每日以泪洗面,悲切哀婉不已。婢子为了娘娘,偷偷跑来求圣上,请圣驾去衡芜居看望娘娘吧!” “慧妃,……她,有没有怎样?”李煜的眼眸望着别处,耳朵倒是在听。 “回圣上,娘娘想念圣上您,每日茶饭不思都脱相了!”金钏儿抬眸,偷偷瞅一眼圣上;说道:“女史们怎么劝,也没有用;……娘娘思念您至极,每日里自责,说自己不及周娘娘贤惠,不及窅娘娘妩媚,不及丽娘娘美艳;……是圣上您仁爱,将她纳为妃,本该好好体贴圣上,却只会颐指气使,差点良成大错;……今儿个,娘娘亲自下厨,为圣上亲手做羹汤,籍此表达她的悔意;……” 李煜道:“哎,慧妃年纪轻,孤怎会怪她呢?‘金无赤足,人无完人’,不必如此自责;……你们好好劝劝她;不必太过操心劳神。” “女史们自然都劝的;……可是,娘娘思念圣上,婢子们哪里有办法?” 李煜是怜香惜玉之人,待人极为和善;听女史这样说,哪里能抹下面子坐视不理?这个面子无论如何得给,毕竟,眼下的形势对南唐不妙,能拉拢一份子就是多一股力量。“嗯,孤这就去瞧瞧!” “圣上,您请跟婢子走吧!”金钏儿不禁喜极。 金钏儿在前带路,李煜抬脚赶着走;…… 刚到衡芜居,两位女史迎了上来;“婢子们恭迎圣上!” “嗯,”李煜点点头,蹙眉道:“惠妃呢?” 李煜心里想;慧妃不是内疚吗?怎都不出来迎我?让几个女使出来? “娘娘她在焚香祷告,正在亲手做种特殊的礼品。”翠儿眨巴着眼睛,偷偷地说道。 “慧妃,她好兴致呀!”李煜心里一动;慧妃年龄虽小,也是冰雪聪明,人也机智,到底与别个不同。 “你等退下吧!” 李煜挥挥手,金钏儿带着婢女们悄然退下。 李煜慢慢往里走;屋里静悄悄的。听到里间屋子,传来嗒嗒嗒的敲击声;像是敲木鱼的声音。 这,怎么那么像佛堂? 他本就笃信佛学;心里就愈加好奇起来,他慢慢的往里头走。 在里间屋子内,慧妃素衣净服跪在蒲团上,敲着手里的木鱼,口中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念叨什么。 “慧儿,在做什么呢?” “圣上,你来了?”孟青沅抬眸,悄然望着李煜。“臣妾恭迎圣上;……那日,是臣妾不好,臣妾有错啊。” 第71章 青丝缠绕绾君心 慧妃神情凄切眼眸里含着泪;嘴唇微微动一下,望着李煜叩首;“圣上;……” 李煜上前扶住她,将她拢在怀里;“慧儿,不愉快都过去了;……孤懂你,没事了!” “真的吗?圣上真的不怪罪慧儿?”她抬眸,破涕为笑。 他温和地望着她,捏着她冰凉的手指;“孤知道,爱妃不过使使小性子发发脾气,爱妃心底柔软哪里真会针对窅娘?……你不过想多争取孤的关注。” 李煜将她揽入怀,轻叹一口气;“孤没法与你日日作陪,后宫女子众多,孤得做到雨露均沾;……” “圣上,青沅哪是那小气量的?” 慧妃窝在他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往他怀里钻了钻;“圣上为江山社稷,每日操心劳神,臣妾帮不上什么,心里极为不安。故,妾入佛堂为圣上问卦,求得一张上上签。” “哦,慧妃有心了!” 李煜是虔诚向佛之人;听得慧妃为自己求签;他心里不免感动;“爱妃求得一支上上签?” 慧妃眼眸褶褶生辉,轻轻念道:“好人时运复光辉,忧事临门变吉祥,莫待后园春光老,黄花晚节更生香。” ‘时运复光辉,忧事变吉祥’;李煜心里极为舒坦,温和地望着她;说道:“此上上签在何处,快快呈上予我?” “是!” 慧妃娇滴滴地答应一声;转身从佛龛上方取来一枚黄色折子,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呈上;“请圣上过目!” “好,”他接过折子取出一支楠木雕花薄片,上面是书写得工工整整的娟秀字体;“好人时运复光辉,忧事临门变吉祥,莫待后园春光老,黄花晚节更生香。” “好签!” 李煜心头欢喜,欲将这支楠木签放回折子中。突然,他指尖,像是触碰到什么? 他不由一愣;低下头仔细瞧,惊讶地问道:“这,什么?……” 他打开黄色的折子,一缕青丝被红绳缠绕成同心结,静静安放在内层;…… 李煜大为感动; “爱妃,这是做什么?” 慧妃眼眸里一汪深泉,脸色涨红漾着幸福的红晕;“圣上为江山社稷,操心劳神;……臣妾虔诚问佛,剪下一缕青丝,愿以这盈尺敬奉圣上。臣妾不求别的,只求圣躬康泰,圣上的心,有一点点为臣妾就好。”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这,让李煜如何不感动? “爱妃有心了。”李煜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抚着她的头。他清隽的眸子里,漾倍看点繁星;…… 她的心意如此真诚;…… 李煜有些汗颜;有些话,他倒不好说出口。 “臣妾为您做了几道小菜,可否请圣上去品尝呢?” 慧妃抬眸,眼睛分外明亮;素衣楚楚,清新可人。 “哦,爱妃如此心意实在难得,孤怎忍心拒绝爱妃?”李煜的兴致也很高。 “圣上与臣妾一起吧!” 慧妃眼睛闪亮着,轻轻拽着李煜的衣袖;胆子变得大了起来。“圣上,请!” “爱妃也请吧!”李煜心情大好,笑容可掬。“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爱妃准备了什么。” “圣上跟我来就好了。” 慧妃嫣然一笑,脚步轻盈在前引路。 李煜笑一笑,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起离开了佛堂。 到庭院中,金钏儿迎了上来。 “奴婢们恭迎圣上与娘娘!” “金钏,东西都准备好了?”慧妃爽朗地问。 “娘娘放心,一切都按娘娘吩咐的摆放的。”金钏答应道。 “嗯,下去吧!” “喏!” 金钏答应一声,带着两名婢子离开。 李煜抬眸一宠,也不过是平常的食物;不会吃一些点心,红的绿的紫的,挺惹人爱的。看不出特殊之处。 “圣上,您过来看!”慧妃嫣然一笑,拿一个红色的点心。“圣上猜,这是什么?” “什么!”他也极想知道结果。 “圣上打开看一看。”慧妃狡黠地一笑;“或者,圣上咬一口,看看和平常点心有什么不同?” 她本就气质脱俗,如今又这么神秘,真不知在搞什么鬼。 这,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接过来,拿起红色的果子,心里十分疑惑; “爱妃,你确定真能吃?” “吃也可,掰也可;都是随意的哦。”她俏皮地说道。 “那,孤就不客气啦!” 李煜接过来那红色的果子,用食指轻轻一捏;果皮脆了,露着里面的壤;…… “……这,是交子?”他很是惊讶。 “嗯,是!” 第72章 拥有重金富敌国 李煜小心翼翼地将手里这张暗黄色的薄纸摊开,看着这张发着暗黄色光昏的纸片出神。 “慧妃,这是交子?”李煜的重瞳发光,脸上的神色很不可置信。“蜀国交子铺代替铜币,用纸张制造的这交子,真的能拿去市场交易?” “圣上,自然是可以的;”慧妃眼眸低垂,笑道:“各国的流通货币多为铜钱,我蜀国不产铜,只能用铁币替代。然铁币笨重不易于流通。在民间,为不便携带巨款的商人,经营现金保管业务的交子铺户。商家将现金交付给商铺,商铺把存款数额填写在用这种纸卷上,再交还给存款人,并收取一定佣金。” 慧妃低眉信首,将这交子的制造和流通过程娓娓而来。 李煜不由吃了一惊。他重新审视起自己的这位爱妃。 期初,对她并无多少印象;……姿色不算绝佳,在秀女中尚可;才艺不差,但也是中上吧。奇怪的是,她竟有手段和谋略赢得母后的信任,宫中几位高品阶的妃子对她赞誉有加。 她,在母后的授意和安排下,成功地成为了贵人。后又告知说,自己是前蜀公主。李煜以为,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可伶她身世凄惨,给她尊位;压根就没报别的什么期望。 “爱妃说做了一道小菜,就是这个吗?”李煜挥着手中的交子问她。 “对呀,第一道菜,是臣妾献与圣上的。”她眼神明媚,脸上笑容洋溢;“这张交子,相当于朝廷铸币十万两。臣妾知道,圣上正为水师操心劳神。臣妾帮不上别的,这是臣妾甘心情愿的!” “爱妃这份心意如此厚重;……孤,怎么说好?” 李煜是真的感动到了;重瞳冒出熠熠光彩。爱妃呀,你可真是我的财神爷呀。眼下,南唐正在建造水师需要很多钱财;哪一步都需要重金砸入;此时,这笔重金无疑雪中送炭。 先有青丝相赠,后又重金砸下;……这,多少让李煜有些手足失措。 难道,她是上天派来,助我朝社稷的? 他注视着她,如黑潭般的眸子里,放出异样的光彩。低眸在她唇上吻一下;深情款款地说道:“爱妃,这,可是你蜀国民间商人的一项创举呢?” 慧妃抬眸,笑道:“圣上要如此说,我们也是当得起的。” “你,……你们?……”李煜不由一愣。 慧妃抬眸,脸上笑意盈盈;“臣妾不敢欺瞒圣上;父王离去前,托付我一份巨额资财。臣妾拿出一半入股交子商铺;这些年来,仅佣金收入这项,就是不可计数。这些年,臣妾琢磨生意,做了很多赢钱的买卖;断续置办了和不少资财以备不时之需。” 李煜这才知道,好乖乖,自己这位爱妃手握重金,几乎是富可敌国! 不,可能不止!不仅是富足,还有自己的武装。 蜀国商户交子铺为了方便兑换,在各国重要都城都设有分号。交子商铺要存备足铜钱,以防客商拿交子前来兑换。库里真有不少真钱。因此,养着护院打手不可计数。只要集聚起来,就是一支军队。 富可敌国,武装实力;慧妃的实力和本领可不是一般般。 “爱妃;……你!”李煜往前两步,情不自禁揽着她的腰;“慧儿,有心了。只怪孤最近政务繁忙,没有多谢时间来陪你;……” 李煜深情款款,他是真感动到了。这样的女子不仅倾心于自己,还有着这样一大笔陪嫁? 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煜心里得意。他娶了这许多个嫔妃,个个跟他争着要赏赐,要铜钱;……偏偏这慧妃,不禁不要这些,还为他献上巨额的资金。这比户部大臣都有力,不,比自己的军队都让他安稳。他心里,怎么不欣喜若狂? “圣上,臣妾知道,您现在正为水师筹建而苦恼。臣妾既是唐的贵妃,唐就是我的国土;臣妾会不遗余力,哪怕是倾尽所有,也会相助于圣上的!”慧妃笑着迎着他的目光,用手抚弄着他的鬓发,呵气如兰;“圣上是江南第一大才子;臣妾自小就仰望圣上。臣妾看过圣上的诗词无数,很多诗词句段,我全记在脑海中;……” “云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慧妃停顿了片刻;说道:“澹澹衫儿薄薄罗,圣上别只怜惜姐姐,忘了青沅每日在这,也是‘夜长人奈何’……” “慧儿;……”李煜深深感动,原来,她也是这样深情女子。 身为南唐的君王,他什么人没见过?他是至高权位者,只有别人仰视他;无论何人送他任何宝物,他都会以为,这还是他朝廷的物资。作为君王,可聛睨一切,藐视任何人, 唯有深情,他逃不过;…… 他还不曾对谁有这样的感动;这样女子的倾心,不禁献上感情,还献上自己的资财;能不说是真的感情吗? 她的眼眸热情似火……李煜瞬间迷惑了;…… 他将他揽入怀中;说道:“慧儿,你放心!你的心思,我懂!” “圣上,你真懂臣妾?”她窝在他怀里,轻声问道。 “自然,‘夜长人奈何’?”…… 他,真的懂吗? 她望着卧榻旁睡着的君王。他的鼻梁高挺,五官很有型,年轻时也是美男子。他已经不年轻,细看起来,眉眼处四处横生的细密皱纹。 对,年轻时的他与大周后该是登对的一对璧人!可笑的是,大周后还在病榻,他既然勾搭上自己的小姨子;…… 孟慧妃猛地坐起来,披上薄罗衫儿走到窗前。她推开了窗;夜空中,一轮高高悬挂的弯月;…… 她回转身来,信心满满地笑;不爱又怎样?不过,没关系,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来…… 第73章 叶司籍领旨奔忙 尚仪局内,郑尚仪与叶司籍正与几位女史商榷宋使来金陵,该以何种礼仪接待宋使。 叶司籍道:“今日娘娘垂询,大宋使臣不日将来我朝;宋与我朝关系微妙,既不能得罪宋使,又不能显奴性,使臣来往接待礼仪我等需好好商议。” 郑尚仪频频点头;说道:“我朝自对宋称臣后,屡次进贡宋都。宋对我朝虎视眈眈,窥视已久。宋使不久将来金陵,不知使臣来着何人?若只是普通文书官员,应以上卿之礼待之;若来使是王公大臣甚至宋皇同袍,那,迎奉之礼恐怕还要高一些;……” 薛司乐也道:“尚仪大人所言极是!我等必须知道使臣的品阶、喜好、随从、人数;……等等一系列状况。叶司籍可否清楚?” “这?……” 叶一枚很犯难;她确实不知来者何人,身高长相随从等等,她都一概不知;…… 中宫娘娘对这位司籍大人忒偏爱;什么事都对她耳提面命。郑尚仪是上级,听下属宣娘娘的懿旨;让郑尚仪的脸面往哪儿搁? 薛司乐心里替尚仪大人不平,这是摆了她叶一枚一道题。 “眼下,还只是传言;……宋使什么时候来,派谁过来都还未定呢;”郑尚仪宽厚地笑笑。 她望一眼叶一枚;说道:“叶司籍身兼数职,办事很是用心,受圣上和娘娘赏识。但,毕竟年轻,很多事没有经历过,各位女官尽力将接待迎送之事做好!” 郑尚仪尚且心无芥蒂,还如此替她说话;其他女史再无话可说。 叶一枚心里轻松不少,感激地望着郑尚仪。 “这桩差事不是什么美差,谁接了都不好做。上使臣来我朝,朝廷上下谁个轻松?”郑尚仪微微一笑,说道:“娘娘心里没有合适的人选,不过是赌一把;让你这年纪轻的来扛,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看看你能不能做得更好!” 这半认真半说笑的话,让所有的人不得不敬服。 敬重郑尚仪风度雅量,也佩服叶司籍年轻勇气。 叶一枚定了定神;说道:“诸位大人所说的,我会认真思考;……” 她顿了顿,本想说自己年轻遇事少;又一想,没那必要。“诸位按不平品阶的官员规格,各拟定一套方略呈上来;待寻得宋使人选再制定实用方略。” 郑尚仪不由点头,赞叹道:“叶司籍考虑周全,实在难得!本官赞成叶司籍的禀议。为防止措手不及,诸位将三品以上规制的使臣,接待礼制先拟定出来吧。” “喏!” 众人点头应允。 郑尚仪且发了话;众人不敢有疑意,女史们各自回去准备着。 “大人,多谢;……”叶一枚郑重地向尚仪大人致谢。 “叶司籍不必客气!”郑尚仪温和地笑笑,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说道:“关于宋使人选,你该回云隐门去问问。” “唔,……尚仪的意思?”叶一枚看看她;顿时明白过来。 对呀,郑尚仪是师父的师妹;她定然知道云隐门有自己的搜集情报系统。叶一枚这些日子几乎忙成陀螺了,许久没去看师父了。 是了,该去见见师父了。 叶一枚一想到师父,心底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情感,一种深深的依恋和关怀;……像孩子思念母亲,很渴望见到她。叶一枚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大概,原主和师父的感情深吧! “谢谢大人您的提醒!”叶一枚笑着拱拱手;小声说道:“在宫里久了,总绷着一张脸;……都忘记了,还有师父,和师叔;可以依赖。” “没事,别说那些见外话!”郑尚仪望着她,会心地一笑;“看你小小年纪,承担了太多;真的不容易!我帮不上什么,适当提醒是要的;……” “大人,前门有内官来宣旨!”女史匆匆来报。 “内官来宣?快快请!”郑尚仪拉着叶一枚的手,边走边说;“内官既然朝尚仪局而来,定然是有急事的。咱们迎出去准备接旨!” 这几位匆匆赶到中庭,抬头望过去;…… 内官已经到了中庭,站在那,趾高气扬地喊;“宣旨!” “臣等听宣!” 郑尚仪说着话,膝盖立时跪下;女官们纷纷跪下听宣。 “圣上有旨,令叶司籍即刻去上书房!” “微臣接旨!谢主隆恩!”叶一枚上前,高声喊道。 她不得不接下圣旨,心里直疑惑;这差事没完没了;不知道,这回又什么? “呵呵,叶大人,您跟下官走吧!”小黄门呵呵笑道:“叶大人如今真是宫里大红人;以后发达了,多关照关照哦!” “公公,您过奖了!小叶子哪有什么能耐?不过圣上和娘娘疼惜罢了!您且先行一步。” 叶一枚从拢袖里掏出一角碎银,偷偷放在他手中;笑道:“黄公公辛苦!娘娘交代的事还没有谈完;我这安置一下,即刻去上书房!” 黄公公掂一掂手里的碎银;脸上堆着笑:“好哦,不过,你不要太晚!” “是,请公公放心!”叶一枚躬身谢道。 “叶大人,快快去;……洒家先走!”黄门宣说完开了。 叶一枚转过身,对郑尚仪拱拱手;说道:“大人,这回不知又是什么差事。我如果没及时回来,那接待宋使的差事,还请大人帮我促成!娘娘反复叮嘱过,一定要把这件差事办好,细处也要反复推敲,不能让人挑了我们的不是来。” “叶司籍说什么客套话!接待来往使节,宫廷宴乐之礼,本就是我尚仪局上下合力才可!放心,有我在这!圣上等着你去呐,快些去吧,不好忤逆了圣意!“ 郑尚仪说道:“关于宋使来我朝,不是一天两天就到的;有的是时间可以商榷。慢慢再谈一些细节,你先去吧!” “好,多谢尚仪大人!”叶一枚郑重地朝行礼;笑道:“那,小叶子去了,告退!” “去吧!”郑尚仪点头。 叶一枚不再说别的;转身离开尚仪局,朝上书房奔去。 第74章 兑换十万贯铜钱 叶一枚急匆匆赶到上书房,请求小黄门传话。 国主宣她进去,叶一枚迈步进了上书房。 李煜抬头,看到她挥挥手;“给叶司籍赐座!” 刘公公搬来一把椅子。 “谢陛下赐座!”叶一枚不客气地坐下,问道:“陛下急急唤微臣过来,是有什么急事?” “叶大人来得很快;今日唤你来,确实有紧要事。”李煜笑容可掬;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子递过来;“这有一份交子,约合十万贯,你拿去兑现出来。” “十万贯?” 叶一枚听到这话,不由得咋舌。国库充盈得很嘛,圣上一出手就是十万贯? 好阔气,巨富无双么?叶一枚双手接过交子,仔细端详。 她仔仔细细地看这张帧黄发亮的纸币;哇噻,这就是世界上最早的纸币,蜀国商户创办的交子? “叶大人,在想什么?” 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哪还能保持清高矜持?李煜不由得提醒她。 “陛下,卑职细想,这可是一大笔资财呢;……”叶一枚转转眼珠,巧妙地问道:“卑职想,这么大一笔钱要到哪里去兑换?” “爱卿这个问题,孤知道的恐怕不比你多;”李煜重瞳发着奕奕光彩,笑道:“这,慧妃奉献给朝廷的;你看一下就去办吧。” “慧妃娘娘?” 叶一枚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这么大一笔钱款,实际应该经由户部打理。但,考虑到这笔钱款的出处……圣上也是讲究面子的。 让别人知道,堂堂一国之君,靠妃子来接济;是不是忒没面子?叶一枚心里很有些愤懑;男人啊,这张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叶一枚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弄出那么一笔,兑换成十万贯铜钱;怎么拿走?她倒要看看,慧妃的公关。,到底有多厉害。 叶一枚又想起一事;“陛下,卑职只需将它兑换出来就可以,提交到哪里去;户部吗?” 李煜抬眸;说道:“嗯,……兑换后你交给水师衙门提督!” 叶一枚赞叹;正在督造新型水师,慧妃真是雪中送炭啊。 “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快马加鞭赶去!”叶一枚说完,就往后去了。 叶一枚离开大殿,回了一趟尚仪局,带上云曦出宫而去。 李煜既不想惊动户部,也不想惊动有司衙门;…… 这大剂量的货物,原是没得法子”叶一枚只能去一趟落枫书院。她到这找到杜永衡;希望他能协助让人运送这批钱。 她现在知道了;杜永衡差不多算是慧妃资产的总管家。 叶一枚将自己的要求说出来;杜永衡二话没说,点头就答应。他亲自陪同叶一枚来铺内兑换;认真告诉掌柜的,这些数目的铜钱,一个都不能少! 掌柜的和伙计;是认得杜永衡的。杜老板一来,谁敢不好好办差? 足足等了二个多时辰,当最后一车铜钱装上车;…… 所有的钱款装上车。一切都置妥后,叶一枚总算能轻松下来。 满载而去的大车,铜钱装了满满两大车;…… 叶一枚在大街上回望了一阵子;今天办了一件大事,十万贯耶!她觉得这事像做梦一样。 在宫廷生存的她,没有依靠;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挣扎;好的赖的一力承受。 他说;……人世间,疏离总比亲密好许多! 她耳畔突然出现这句话。 前面,一青衫男子在独自行走。 叶一枚大惊;“这,竟然那么像他?” 第75章 两疏离公子无言 那青年公子一身湖蓝色锦袍,头上用方巾扎一个束髻冠,脚踏同色暗纹乌青软靴;他如墨的浓眉下,黝黑的眸子如一汪深潭,正目不转睛望着她。 赵良笙手拿一柄檀木折扇,双手抱拳朝她深深作揖;“叶司籍,叶大人;……许久未见,大人可还好?” 自上次调查户部贪腐一案,两人也许久未见面了。 叶一枚瞥他一眼;心里大为吃惊;……这赵公子,他怎会在这? “好得很;”叶一枚粉面含威;问道:“赵公子可别告诉我,今日,这是偶遇?……有这样巧的偶遇?” “正是!某,对大人甚至想念;思念如涛涛河水,绵绵不绝;……所谓上天垂怜,精诚所至,今日再遇大人!”说起这样话来;他不带打崩的,脸皮够厚。 叶一枚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叶一枚凤目如电,狠狠盯着他;……荣漱斋可不是普通商铺;它生意做得广泛,除了正常的生意外,八九不离十也做跟踪暗谍等营生。 叶一枚心里一紧;问道:“少给我贫嘴,说,你是不是跟踪我?” “跟踪?……叶大人在高墙大院内,行事果敢,来去如风,我就是想跟,也得跟得上哦。” 赵良笙很无辜地说道:“今日,某带着小厮来兑换钱币,看到叶大人随一中年男子也来这;……估计,是宫里采买的货品吧,整整装了两大车!不敢打扰叶大人办正经事,办完事,在这边儿远远地盯着……” 哈哈哈,还是慧妃考虑得周到,没让有司衙门和户部出动;谁又能想得到,那整整两大车装的都是钱币呢! 叶一枚暗暗为慧妃的计策叫好;心里顿时放松下来;说道:“你也是翩翩俊美少年,为何学那不学无术之徒?” “你说我是翩翩美少年,真的吗?”赵良笙听她这么夸自己,顿时喜笑颜开,心里老得意了。 “叶大人是国色天香,我是翩翩儒雅少年郎;咱们俩个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龇牙,笑嘻嘻地问。 “哎,你就是没个正形。”叶一枚瞥他一眼,不住地摇头。也不理他,就直接往前走。 赵晔实在不明白;她也不过十五六岁,比自己还小两三岁;为什么每次说话的语气,总是将他当成小孩子,好像大了许多似的? 赵良笙哪里会知道;叶一枚穿越来之前,已经二十六七了。在她的眼里,这十七八的少年郎,可不就是小孩子一样。 “大人,您慢走,我请你赏脸吃个饭如何?”他讨好道。 “不吃,我得回宫去复命呢。” 宫里的事,比天大。再说,叶一枚确实有事,心里急火火的。 “大人可否赏光,一起畅游秦淮河?这的夜景非常美,两岸风光旖旎,微风习习,我们坐在船舱里,多么美妙的事;……” 赵良笙深情并茂地描述着。 畅游秦淮河?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可是,叶一枚急着去见师傅,真是没时间。 “赵公子啊,您找别人去吧,我今儿个要赶回宫去。”叶一枚说话是淡淡的。 她看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从衣裳兜里摸出一枚金锭。“赵公子,这个算我还你的两件礼物,您自个爱买什么就去买吧。” 她,还真是把他当小孩子了;……现在手里有钱了,随意就赏赐一个元宝。 赵良笙在手里拿着金锭,心里很是落寞…… 望着脸色落寞的赵良笙,叶一枚犹豫了一下。他到底是个男子汉了,自己待他想待小孩子一样,打发他一枚金锭,是不是有伤他自尊啊? 他的荣漱斋,那么多的诡秘和心机;……此时若是招惹上他,只怕自己应付不过来。 叶一枚狠狠心,说道:“赵公子,请恕我还有事要忙,还要急着赶回宫去复命;不能如你所愿了,抱歉。” “好,大人慢走!” 赵良笙依然是彬彬有礼的;他的眸子里呈现痛苦纠结的神情。 喃喃说道:“算了算了,她总也不懂,以后再说吧!” …… 叶一枚离开市集,乘一辆青呢小轿,到了西边云隐门驻地。 她一进门,大师姐笑着迎了上来,:“你今儿个来找师傅的吧?” “是啊,师傅她老人家在不在?”叶一枚问道。 “在的,师傅昨天晚上回来了。”大师姐笑道:“刚刚师傅还念叨你来着,没想到,你还真是,心有灵犀呢,是不是一念叨你就到了?” “是吗?带我去见师傅。”叶一枚心里窃喜;突然感觉到有好多的话想跟师傅说。 第76章 半懵懂略知雅义 大师姐幺红领她到内堂;推开门,一阵奇香扑面而来;…… 云隐门弟子所学甚广。连年灾荒,飞蝗肆虐;云隐门会调制香料,驱除暗地滋生的虫灾。这一调香的秘笈,木玄是得心应手的。她在哪里,哪里必然有香氛。 木玄依然是那身玄色衣裳;坐在上听几位徒弟作的禀议。 幺红上前禀告:“师父,小师妹来了!” “好,”木玄抬眸,望一眼叶一枚。 她将手里的卷轴交给幺红,幺红领着其他弟子迅速退出。 “枚儿,来!”木玄朝她微微一笑;“我正好要去找你,你倒是先到了!” “师父找枚儿?有何事?” “今日,你去钱庄兑了十万贯铜钱?而且,是那个杜永衡押的车!”木玄望着她,严厉地说道:“杜永衡是个狠角色,我跟踪过他好几次,都被他甩掉了;……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他现在住在哪里?” “师傅,您说什么?”木玄这一连问题,叶一枚很有点懵;“师父,您说杜什么……;我不知道哎!” 师傅,还真是厉害呀,多少钱币都能查出来。难道,钱庄里有云影门的暗哨?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让杜永衡全权负责打理;自己只是走了过场。 这杜永衡是云隐门追缉的对象?我要是将他供出去,回宫里如何向慧妃交代?这种事情我可不能干! 叶一枚开始装糊涂。 “十万贯铜钱?”叶一枚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满脸惊吓到了;“师傅,您说的是什么呀?十万贯钱呢,可不是小数目!这个数目户部才会有吧?并且,您说那杜什么的,……徒儿真不知道哎。我从宫里请旨出来办事;然后,这些车啊人啊,早在那等着;……我就随他们去了。他们走了,我着急来见师傅您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木玄的脸上显现出狐疑的表情。 “哎呀,师傅,宫里那么多事儿啊,谁会问干什么做什么的。宫里的人,‘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明哲保身最好。我请了旨出来办差事;然后,再回去,要办的事必须要办好啊。”叶一枚撅着小嘴撒娇;“师傅,你今儿个是怎么的啦?……这,是不相信徒儿了?” “李煜现在财政十分紧缺;十万贯铜钱,这么一大笔钱,他是从哪得来的?”木玄百思不得其解。 “师傅,真有那么多钱吗?您会不会弄错了?”叶一枚悄声问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夸大其词呢?” “李煜对外政策突然强硬了起来,他一定是得到了某种资助。”木玄沉思着;“宫里有什么人特别阔气,或者是出手特别大方的吗?” “宫里?……娘娘们天天比着炫美的。要说阔气,也是阔气;说大方,可不见得。”叶一枚说道。 叶一枚沉吟。宫里的事可不能让外人知道。慧妃资助的这笔钱,只有陛下、慧妃本人,还有我知道。 我知道慧妃的底细,让外边的人都知道。那,丫丫的,……我回去,还能有活路吗? 叶一枚低眉顺首站着。她心里暗暗自忖:有些话不说的好;不说比说要强些。 “你竟是真不知道?”木玄望她一眼,问道:“今日,你特意到这来,是要问什么事呢?” “师傅,徒儿想你了;……徒儿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叶一枚撒着娇。 叶一枚想轻松地滑过去;希望木玄别再问这个问题。 “不对!”木玄认真看着她,说道:“你每次来见师傅,都是有问题要请教的。今儿个是怎么的啦?单纯来看看师傅的?” “师傅……”叶一枚低下头;是有什么事呢??她猛然想起来。“师父,是这样的。宋史不日要来朝廷;宫里的女官都在为如何接待愁碎了脑壳。郑尚仪说,让我跟您打听一下,知不知道,这次来的宋使节是谁?” “哦,你是问这个?”木玄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晋王,开封府尹赵晟义。” 叶一枚觉得,身子好一阵颤栗;就是那种高兴,欢快,痛苦,夹杂着混乱的感觉。叶一枚很奇怪,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晋王?”叶一枚稳稳心神,抬眸问道:“师傅,晋王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喜好都是什么?” “枚儿,你真什么都想不起来吗?”木玄望着她,很有些忧伤。“你该知道,云隐门的弟子,瞒天瞒地,不瞒师傅。你心里凡有什么想法,你都可以跟师傅说。” 不是,师傅是啥意思?是说我认识这个什么王吗?怎么可能呀?他是宋史,我压根没出过南唐,怎么可能认识他? 叶一枚信誓旦旦说道:“师傅,枚儿敢对师尊的排位起誓:关于这个什么王,我要是有一点点隐瞒师傅的,就让我鼻子变得老长,或者变成乌龟王八蛋;……” 木玄被她逗乐了;“好啦,你既真不知情,师父不会勉强你。” 她就这样说,木玄放下心来;这孩子过得不容易,让她安静些也好。 “不知道就不知道罢,发的什么誓?”木玄柔声细语;“枚儿,你回去要打探清楚,那十万贯钱是不是用在水师建设;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如虎添翼啊。” “师傅,那不挺好的嘛,能保存南唐的国力。”叶一枚轻轻说道:“北边的宋那是虎视眈眈,我朝兴建水师才有希望;……” “徒儿此话差已!”木玄的眼神变得犀利;说道:“天下分久必合。这动荡不安的时代,百姓的生活实在是苦。只有结束四分五裂的割据局面,天下才能兴旺,百姓生活安康,该是我辈人全力以赴的事。” “师父,……” 木玄这一段话,说得大义凛然;叶一枚被惊到了。 这是第一次认识,师傅原是心怀天下之人。心怀天下人之疾苦,顺应历史、不拘泥小节之人? 这会儿,叶一枚不知道该怎么说,来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 是不是说,能够有利于大一统的事情,她会支持;如果唐朝负隅顽抗,她会反对? 叶一枚半懵懂半明白地点头。 第77章 悉知云隐出于墨 “枚儿,想什么呢?”木玄柔声问道。 看着徒儿这恍惚的神情,真不知道她心里为什么发愁?她这个徒儿,以前对自己从不隐瞒有话必说的。 但,自从遇见那金主后,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为了区区一个男人,连命都不想要了…… 木玄恨恨地想:枚儿所受的苦难,是他一手造成的!这口气,先忍了,等到大局初定;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木玄的这声呼唤,将叶一枚游移的神思拽了回来;她屏住气息不敢大声,生怕会被木玄猜透。“师父,您有何吩咐?” “师父,徒儿这两天宫里宫外办差,着实劳累,神情也恍惚。”她轻声说道:“过完这两天,枚儿就恢复了。” “嗯,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也该回宫复命了。不然,你的国主和娘娘会怀疑的。”木玄也不点破;只是点点头,说道:“南唐十万贯钱,到底用在何处,你定要打探出处。我不希望,这个时候南唐陡然增加了实力;那延绵不断的战争,又该无休无止进行。这不是我云隐一门,愿意看到的。” 木玄说道‘娘娘’时,叶一枚眼神不由得跳一跳;生怕师父知道了什么。她偷偷瞅一瞅木玄的神情,并没有特别指谁;叶一枚这才定下心来。 不过,叶一枚对这云隐门挺感兴趣;历史上也没有这么一个门派呢。但是,看它的影响力和实力,绝对不是近期才成立起来的江湖普通门派。 “师傅,您别怪徒儿!”叶一枚轻声说道:“我这脑袋,有时清楚,有时浆糊;……哎,怎么办呢?拿咱云隐一门来说,徒儿既不起来自哪朝,哪宗哪派?……嘻嘻,师傅,你能不能讲一讲啊?” 叶一枚嬉皮笑脸地,朝木玄傻乐;………反正,人不知,莫见怪。 我是你徒儿,“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徒儿有疑问,徒儿就问呗。 “枚儿,你当真连这些都想不起来?”木玄闻言,感觉十分诧异。 “……也不是,……师父……;”叶一枚有些紧张,双手不自觉揉搓着衣角;颤声说道:“徒儿隐约记得,咱们的先师应该是好多好多年前的,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可是,我就记不得,是哪朝哪一宗哪一派。” 叶一枚闭上眼睛;索性说了,撞大运吧。 “嗯,看来,你确实很糊涂,不知是浆糊!哎,都是你自找的,非得要……”木玄瞅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都不予追究了。徒儿,你只需记得,云隐一门出自墨家。” “墨家,就是春秋时期那个墨家吗?”叶一枚眼前一亮;急急说道:“‘公输盘为楚造云梯’那个墨家?” “是的,徒儿,你多少还是记得。”木玄点点头,说到:“我墨家开山鼻祖墨子,主张兼爱非攻。历代巨子为实现这一思想主张,而不惜流血奋斗;……所以,我们也杀富济贫,接济贫困弱小。” “嗯,是的是的,师傅的教训徒儿一直记在心里。”叶一枚两眼放着光。 春秋诸子百家,她最推崇墨家这个哲学流派;在那个君主王权的封建社会,墨家的创始人,敢为天下先。她心里一直敬仰。 现在,自己所在的门派,原来是墨家的传人。叶一枚心里十分震撼。 “枚儿,时间真不早了;……师父怕你呆久了,回宫里会遇阻的。”木玄提醒她。 重新看到徒儿对自己崇拜的眼神;木玄心里很受用。 毕竟年纪小,女孩子家,谁没犯个错?好在,那个金主,她已经完完全全忘记。这于她,于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对,师傅提醒得对!”叶一枚缓过神来;说道:“徒儿先走了,回去就打探那十万贯钱的用处。” “好,你去吧!” 木玄点头,微笑着颔首。 有很长一阵子,没见着徒弟这样子。是的,她心里已然点起了一把火;像历代墨家弟子一样,在巨子的率领下为平等世界而努力。 叶一枚辞别师傅往外走;边走边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内疚。她明知道那十万贯钱是用在水师上的;方才,在师傅面前,她却卖傻装糊涂。 我就小小地装一下吧;等下次来,我会据实禀报的。叶一枚悄悄对自己说。 走到中庭,大师姐幺红迎上来;“小师妹,今日和师傅谈了许久。今儿个,师姐送你吧!” “哦,” 她淡淡回一句;对大师姐的话,未置可否。 真要是晚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叶一枚表面撑着;心里开始着急了,今儿真是赶不上吗? “嗯,没事!” 叶一枚急急说一句,拔脚就往前走。她感觉到,幺红好像跟着她跑了一阵;…… 没心思合计别的了,叶一枚加快脚步出了院门。 “师妹,上来!” 一阵马蹄声响;幺红骑在马上伸右手,朝她大声喊:“磨蹭什么?快上来呀!” “师姐,你送我……”叶一枚犹犹豫豫伸出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幺红已将她拽到身后的。她大声喊道:“你坐稳了,我送你过去!” “哦,谢谢师姐!” 叶一枚心里这个高兴啊。大师姐真不是盖的,琴棋书画不差,连骑马也会呢。 古人没有轿车,车载的工具,不外乎是轿子;最快的,自然是骑马。有良驹千里马,日行千里,也是极快的。 嘻嘻,这是托了墨家的福!只要是进了这墨家,那大家兄弟姐妹互相依靠,相依为命,确实是真的喽。 “小师妹,你找时间学学骑马。”大师姐边骑边说道:“你往返的话,会快很多!” “是的,谢谢大师姐提醒。” 叶一梅坐在后面,扯着嗓子大声喊。 果然是宝马良驹。不过一刻钟,离宫门不过一里多地。 幺红策马置无人处,勒紧马儿,悄声道:“师妹,师姐送至此,你过去吧!” “谢大师姐,枚儿下去了。”叶一枚翻身下马;朝大师姐拱手:“大师姐,一路走好!” “嗯,回了,自己担心!”幺红展眉一笑;将缰绳轻轻一挥打道回府。 第78章 上书房二女辩智 叶一枚站在暗处,目送大师姐骑马走远;她转身朝王城宫门走去。 守门官认得她,腆着脸来献媚:“司籍大人,您可回宫了?” “嗯。” 叶一枚点点头,迈着稳重的官步进了宫城。 她人还没到皎兰居,芸羲和琼佩两个丫头,慌慌张张迎了上来:“姑娘,你怎这会儿才回?圣上宫里的刘公公,都来了三回了,传您立即过去面君!” “哦,我立即去见圣上!” 乖乖,十万贯铜钱,真不是小数目;关系水师的设立,难怪圣上会着急。 今儿这件事,没让户部出来插手,没让有司衙门出面,国主肯定不放心。叶一枚能想像到;水师提督衙门的呈请,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宫里。 此刻,国主只怕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吧。 “姑娘,您是不是换一件衣裳再去?”云曦在后面提醒道。 “没事,来不及了。”不能让国主等太久,叶一枚转身往后就走。 这个事儿,是事赶事;真是没想到,在朝堂威风凛凛的国主,也会着急焦虑如此? 叶一枚突然觉得,别人对自己莫大的信任呢。她又联想到师傅让她打探,十万贯钱用在什么地方。她心里的天平,又开始失衡了。 真真是,两面应付,两边奔忙。 叶一枚连跑带颠跑到上书房。 刘公公闻讯迎了出来:“哎呀,叶大人你可来了!事儿办得咋样啊?……圣上和娘娘正着急,都在等你呢。” “圣上和娘娘?”叶一枚不禁一顿;问道:“娘娘,哪位娘娘?” “叶大人,如今宫里最受宠爱的是哪位娘娘啊?”刘公公老脸一立;“大人,该不会差事没办好吧?” “谨遵上谕!卑职兢兢业业,为圣上和娘娘分忧;……差事已经办妥了。”叶一枚不亢不卑地答道。 上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了。 “哦,叶大人,差事办好了?”那位得宠娘娘的声音。 “陛下,卑职叶司籍觐见!”叶一枚慌忙跪下。 “叶司籍,进来吧!”李煜慵懒而急躁的声音。 叶一枚起身,低头进入上书房;重新跪在地上:“陛下,卑职已按您的吩咐,将事情都办妥了。” “好,不错!” 李煜的声音是慵懒的;丝毫没有听见好消息的激动和热情。 叶一枚跪在地上,却不敢抬头;她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难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还是,那批钱币没到水师提督府? 不可能!水师提督府的奏报,不可能这么快到宫里来。 是哪个地方,出现什么问题了呢?她,不得而知。 “叶司籍叶大人,杜永衡办完差事。都给我传了信儿;……都过了两个多时辰了,您叶大人花了几个时辰,才赶回宫里来?”慧妃缓缓走近,冷笑道:“叶大人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为何你今日做事,如此与平常不一样呢?” 哎!在师傅那里耽搁太久了! 那杜永衡办完差事都回了信;………这么重大的一件事情,自己怎么能慢悠悠回宫? 哎,实在是思虑不周全!想回避;是回避不了的。 叶一枚迅速抬起头;说道:“卑职按娘娘您的吩咐,去找了那杜永衡;……那杜永衡猖狂得很,一个穷教书先生,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说什么;娘娘有嘱咐,一切按照他的主张来办,让我少操心。我不过跟着去了钱庄,兑换了那十万贯铜钱。杜永衡那小子实在可恶,他还不让我跟着;……” “叶大人,你说话要注意分寸!”慧妃急急说道:“杜永衡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对那笔钱款的安全着想。让他的人来押运这笔钱款到水师提督,自然比你要合适。” “既是如此,圣上拟旨让我出宫干什么?”叶一枚索性扛上了;说道:“娘娘竟已经安排好了人,让我跟着去陪人家做戏吗?” “放肆!你身为女官,竟敢指责圣上?”慧妃怒喝道。 “叶司籍,孤要问你,你这几个时辰,到哪里去了?”李煜重瞳一闪,突然开口说话。 “陛下,奴婢错了……”叶一枚跪在地上;开始抽噎着;“奴婢越想越生气,身为陛下的五品女官,在外人眼里却连什么也不是;就连那穷酸的教书先生,都看我不上;……我越想越气,跑到我那宅子里去,歇息去了;……” 叶司籍可怜巴巴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得伤心欲绝,好像真那么回事儿。 “你那宅子?……你难道在宫外有宅子?”慧妃娘娘惊愕得很;大声呵斥道:“女官擅自在宫外置办房宅,犯了死罪。” “陛下,您看,您看看;……” 叶一枚眼睛放电,勾人眼神直瞟国主;这时候,她不管那一套;得让国主怜惜她,她才有得救。 “房宅的事,怨不得她!”李煜果然是怜香惜玉;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多少起了恻隐之心;说道:“上次,叶司籍督办户部贪腐一案,孤赏赐给她的。” “陛下,您怎能如此?对这欺下瞒上的奴才,您用不着这么仁慈!”慧妃历声喝道:“陛下,这时候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 “慧妃,该注意你自己的身份,太放肆了!” 李煜非常讨厌,慧妃说的这句话。他自小在深宫里长大。宫廷里的那些女人,有几个真有妇人之仁? “慧儿,稍安勿躁!”李煜怕慧妃下不来台;说道:“杜永衡来消息说办妥了,现在,叶司籍说办妥了。现在,你陪孤坐等水师提督那边的奏请。” “是,陛下!”慧妃乖乖回到他身旁坐下。 “叶大人,你也起来吧!”李煜指指叶一枚;说道:“不管怎么说,叶大人都是有功劳的。” “谢主隆恩!” 叶一枚叩首,慢慢站起。 没过多久;刘公公拿了一个折子,满脸堆着笑走了进来。“陛下,水师提督衙门的。” “哦,快拿来我看!” 李煜伸手抓紧,紧张地看下去;然后,眉头渐渐舒展开…… “哈哈哈,天佑我朝,江山永固!” 第79章 叶司籍再拒圣恩 李煜一扫连日来的郁闷情绪,开心得展颜大笑起来。他想到,自己的水师即将发扬壮大,心里就不免很得意;高兴得几乎笑出了声。 慧妃望着国主的神态;心知,定是水师提督衙门传来满意的回复;慧妃的心也是欢欣鼓舞起来。 慧妃躬身下拜,喜滋滋的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叶一枚跟着跪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叶一枚见他们这样,也知道事情成了。心里不免跟着欢欣;她心里那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慧妃,你累了,先回宫吧!”李煜重瞳灼灼,得意洋洋扫叶一枚一眼;说道:“孤还有事,要事要质问叶司籍。” “陛下,您这是?……” 慧妃一愣。哈哈,男人那点小心思,有啥说不出口,大家心知肚明。尤其,对于风流倜傥的国主来说。他是国主,宫里的女人都属于他。 慧妃新宠正当时,怎甘心拱手让与人?她沉眸敛眉;说道:“陛下千秋正盛,眼下水师刚立,陛下应以国事为重。陛下,请回寝宫歇息吧!臣妾帮您奖赏叶大人;可好?” “唔,慧妃要抗旨、干政!”李煜面色一沉;重瞳里冒出一丝寒意。 李煜这句话的分量,犹如千金重。慧妃顿觉腿脚酸软,浑身无力。她怏怏不乐说道:“陛下,臣妾先告退。” “嗯,去吧……”李煜表情肃然,朝她挥了挥手。 慧妃不再吱声;只是瞅瞅国主,黯然走出上书房。 李煜踱着方步,走到叶一枚面前;“爱卿,孤可是帮你在慧妃面前说了话;不知你要如何谢孤呢?” 叶一枚双膝跪下;说道:“奴婢感激陛下的恩德。奴婢今后一定好好办差,唯陛下马首是瞻;全心全意为陛下和娘娘办事!” “爱卿所言,孤并不怀疑。孤今日所说,并非指这个。”李煜伸手将她从地上搀起来;说道:“爱卿的忠勇,孤深信不疑。孤不怀疑你的真心,你为朝廷办了几宗大事,甚为精彩。但,爱卿没想将来?不为自己想想吗?汝既来到内庭,长得花容月貌;难道就没想过,往上更登一步吗?” 叶一枚心里腹诽道;大叔,你三宫六院大小老婆,这些多都还不够? 不过,心下想想而已。她脸上极为真纯;眨巴着大眼睛;娇俏地问道:“奴婢愚钝,陛下难道还要升我的职位吗?……这,恐怕是不好;郑尚仪是我师傅;徒儿不能越过师傅的。” “小叶子,你还真是纯良;……”李煜笑道:“你和慧妃一道进宫。听说,你们俩感情甚笃;你没有想过,像慧妃一样,一朝封妃,光宗耀祖吗?” “陛下,奴婢不敢!” 叶一枚闻言,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为何害怕如此?”李煜脸色铁青;别的女子求之不得;偏偏这女子与别个太不相同!难道,她心有所属? 他悻悻地问:“你姿色本领皆不差。这一阵子,办了几宗重案要案,在宫里的声望,也不比慧妃差哪去?……你为何,偏就不肯?难不成,你心里有了意中人?” “陛下,没有的事!”叶一枚决然,发了毒誓:“叶一枚若敢欺瞒;天打五雷轰,我不得好死!” “没有?……你就真心愿意这样过一辈子?”叶一枚这样的决绝,倒是让李煜看不懂。 “陛下,我甘心情愿;……”叶一枚心想;你这小小朝廷,不定能过多久呢?去,还一辈子? 她强按住心里的狂躁;已然抬起头,说道:“慧妃姐姐与奴婢从饶州道坐同一辆车来到宫里。一路上,多亏姐姐的关照和爱护,我才能安全抵达皇城。奴婢心知,姐姐对陛下一心崇拜,爱慕有加;……为了姐姐的幸福,奴婢决不会与姐姐争抢。” “你!你真是个倔强孩子;……” 听完她的话,李煜顿觉索然无味,只是徒然兴叹;…… 上书房门外,慧妃并没走远。她将耳紧贴在门上,清清楚楚地听到屋里人说的话。 她那张紧抿的嘴,紧握的拳;……渐渐放松…… 一丝喜悦慢慢爬上她的脸庞;…… “那孩子还真不错,她记得那些情谊。”慧妃喃喃地说着; 她掉转身来,身姿妖娆迈着莲步离去。 …… 上书房内,屋里的尴尬在继续…… 刘公公在外面请示:“圣上,慧妃娘娘差了女使金钏儿过来,给您送来珍珠银耳莲子汤。娘娘说了,夜深露重,请您喝了莲子汤好生休息!” “叶司籍,没别的事,你跪安吧!”李煜朝她挥挥手。 “喏!” 叶一枚跪安,匆匆退下。 刘公公又道:“圣上,慧妃娘娘差了女使金钏儿过来,给您送来珍珠银耳莲子汤。您不尝一尝?” “老东西,进来吧!”李煜没好气地答道。 “喏!” 刘公公朝女使金钏儿点点头;“小心着点!跟我进殿吧!” “喏!” 金钏儿小声回应着。 刘公公领着金钏进了上书房;金钏道:“陛下,娘娘一早亲自剥的莲子;……方才,娘娘回去细细熬煮了,吩咐奴婢送来。请陛下您趁热喝了吧!” “哦,慧妃有心了;……拿过来,孤且尝尝!” 金钏低头敬上。 李煜拿调羹舀起一颗送入嘴里;细细品摩;“嗯,不错……;香甜软糯,十分可心,赏!回去代我谢过慧妃!” “喏!奴婢记住了!” 金钏拾起汤碗,慢慢往后退;…… “等等!告诉慧妃,过一会儿,孤会过去找慧妃说话的。”李煜说道:“劳烦慧妃等着了;……” “喏!奴婢回去禀告娘娘;……我家娘娘不定怎样高兴呢!”金钏高兴极了。 “喏,小的明白了!”刘公公听罢,大大地出了一口气,说道:“洒家这就给娘娘传话,让她好好等着。” “老东西!就你心眼多!”李煜指着他骂。 “老奴哪里敢!不过为圣上解烦忧;……老奴去了!”刘公公讪讪地笑;边说边退下。 第80章 为朝廷尽心办差 叶司籍又一次立了功。 这一次,欢迎宋使的差事,自然由她带着尚仪局众人承接主领。 不仅中宫娘娘支持她;连慧妃娘娘也一反常态支持她。叶司籍,成为女官中翘首炙热的人物,恐怕没有人提出异议。 尚仪局,女官们正为宋史来金陵接待礼仪而商讨着。 叶司籍道:“中宫娘娘,娘娘再次垂询;我等务必全力以赴迎接宋史。宋与我朝关系微妙;此次,宋出使是我朝的,很可能是晋王。我等得按照王族的接待礼仪好生准备着。” 郑尚仪道:“我听说这位晋王,可不是一般的角色。宋皇嫡亲的二弟,开封府尹;是宋皇的左膀右臂。他可以弹劾罢免臣子;权力之大,不是一般朝臣能比的。” “那,不仅以上卿之礼待之;……”司赞点头说道:“尚仪大人,晋王的荣耀至高,他是不是与圣上齐平;……” 司赞顿了一下,又不敢往下说。言下之意是说,我朝既已对宋称臣;那真为晋王,我朝的王,那是不是一样的规格? 郑尚仪点点头,说道:“司赞所思虑极是,自然是不差的。” “那,我等准备的规格差多了!”司赞说道:“之前,我们估摸着来一般臣子,以上卿之礼接待就可。只是将驿站那一整排的房屋舍修葺了一番。按这位晋王的身份说,比一般的王公贵族还要高出一些。岂能让他住普通的驿站?咱们是不是该立即禀报主上,求拨付银钱休整东门外的王府,需要相当规模的工事才行。” “这样说没错,我正在拟旨,请娘娘首肯,将圣上入宫前住的王府休憩下,用来接待晋王,算最高规格的礼遇了。”郑尚仪点头;说道:“圣上重感情,也是念旧的人,不知会不会首肯?” “尚仪大人这一条,想得很周到和细致。这是我等应多学习的地方。”叶一枚真心很佩服,尚仪大人的眼光和办事能力。“不过,我们也要想一想,如果圣上不舍得,那该拿哪一座王府来进行修缮?” “好!过一会儿,我拟旨时,将这些加上。”郑尚仪点头;说道:“叶司籍,您又该奔忙一阵子了。” “哈哈,可不是呢,要进行装饰原材料的采买;一些东西,宫里几乎是没有的,那就得到外面的商行去订货。”叶一枚哈哈笑道:“谁让小叶子年轻啊,腿脚还算麻利。多跑几次没有啥。” 她现在觉得出宫办事,对她来说,真是小菜一碟,根本就不算个什么事儿。 不过,自从上次事件后,叶一枚越来越觉得,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你不会骑马,会很被动,受掣肘的。 在宫里想学,几乎不太可能。南朝人爱学诗词歌赋,会些靡靡之音的舞乐,少见有人骑马穿行,更别说一个女子。 “尚仪大人,您负责请旨,我今天出去,将休憩用原材料,先跟商户定下来。”叶一枚拿定主意,果断下了决心;“大人,卑职现在出去,先跟商户预订好材料,谈好价钱。只待圣旨一下,就可以开始动工。” 叶司籍办事,是快人快语,敢作敢当的;连行动都那么迅速。 叶一枚想起来,若说要打听这位晋王的喜好,性格特征,有一个人是值得问一问的。 她想到的,自然是赵良笙了。 宫里的货品,多半是荣漱斋供货。他既然给宫里供货,你付他银子,顺便打听点消息,他应该也是乐意的。 最主要的,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学学骑马。想那赵良笙年纪轻轻,开始闯荡出去做生意;南北路上不太平,他应该会骑马会射箭的。 叶一枚真是说做就做。 叶一枚这回谨慎得多;怕遇上云影门的人,索性就将云曦一起带出。 主仆二人换了装束,坐了一辆青呢马车,直奔西边的荣漱斋商铺而去。 到了荣漱斋门前;云曦大大方方向前递上拜帖:“给你们少东家,赵良笙公子的。” 伙计很快将拜帖送到赵良笙手里。 赵公子打开拜帖一瞅,心里先自乐了。 “赵公子啊,本女官亲自到你荣漱斋门前,是要预订一些装饰材料。不过,赵公子若想到这一笔,可是要答应我些许条件哦。知道赵公子有没有雅兴?如若有,就请来细谈!” 佳人不请自来;还有这么好的事儿?赵良笙高兴得一蹦老高。 他阖上信件,兴高采烈跑到大门前。 果然,前面有一辆马车。丫头云曦站在马车跟前张望着什么。 云曦一见到他,高兴地朝他挥手:“赵公子,我们在这!” 赵晔兴冲冲地跑过去:“云曦姑娘?你家公子呢?” 赵良笙心想,这回,她一定又是男装打扮。 “找爷爷我何事啊?”只见轿帘一挑;那刁钻古怪的丫头,一身青衫男妆;她探出来半个身子;“赵公子,别来无恙?” “叶公子,少爷。您老人家可好?”赵烨开始调侃起来。 “好着呢,大好!”叶一枚四处里瞧一瞧;低声吼道:“你快点上车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吗?……真的?”赵晔装着很夸张的表情; 叶一梅忍不住吐槽;“你行了,像个什么样子?赶快上来!” “好勒,我上去!” 都不不待她伸手,他轻轻一纵上了轿子。 两人面对面坐着。 他嬉皮笑脸地问道:“你,是不是很想我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然后打扮成这个样子,逼人耳目,为了来见我一面吗?” “切你个大头鬼!”叶一枚拿起折扇,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刚才我给你的信,你没看吗?正经一点!不然,小爷我生气的话,我一脚给你踹下去!” “哎哟,谋杀亲夫啊?”这位赵公子越发没一个真心。 “行了行了,你正经一点。”叶一枚低吼一声,说道:“有赚钱的买卖,你要不要做?” “有挣钱的买卖,我当然做啦!不过,我想知道我有啥好处?”这家伙永远都这样,他自己不能吃亏。 第81章 一枚良笙有默契 “少东家,我与你说正经事,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叶一枚板着脸,凤目眯成一条线;直直瞪着赵良笙。 赵良笙被她瞪得不自在;主动示弱;“叶大人您请!” 叶一枚告诉车外的仆从;“云曦,上来吧!我们先走着。” “是!” 云曦登上了马车,与车夫并排坐一起。 车夫拾起马鞭轻轻一摇,马车晃悠悠往前跑起来。 车内,叶一枚瞪着赵良笙;依然板着脸,正经说话: “宫里有事了;急需一批修缮房屋的材料,荣漱斋可否采办齐全?” “叶大人说修葺房舍。这说法可多了,有全屋修整,也有局部修整的,有外墙的修正,也有内墙、以内部居室修葺;……”赵良笙说着话,略微顿了一下,问道:“只是,不知是修葺宫里哪处的房舍?” “赵公子,宫里的事就不劳烦您费心了;……我只问你,你荣漱斋可不可办,会不会尽全力?”叶一枚脸上颇为严肃。 “荣漱斋是多年老字号;……哪次宫里采买,少得了我家商号?”赵良笙得意地说道:“修葺房舍,除了我荣漱斋,别的商家恐怕更难办到。只是不知道,叶大人您需要多少,多大的量?如库存不够,还需要尽快采买。” “别急,我还有个条件;”叶大人斜睨他一眼;气焰小了挺多;轻声道:“赵良笙,你会不会骑马?” “骑马?……嘿嘿,我做生意南北边地跑;怎么可能不会骑乘?”赵良笙暗暗瞅瞅她。她的脸色是羞怯的,露出难得的女儿态,白里带点儿红;……就如娇羞的梨蕊,娇艳明媚;…… 赵良笙心弦微微一动;笑道:“叶大人,您也对这感兴趣?……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我教会你骑马射箭,这单生意给我荣漱斋?” “这个事不能这么说!公是公、私是私;……不能乱来!”叶一枚脸色更红了,说道:“这不是绝对条件;……只是,我个人的小小要求;……我想学骑乘,经常出宫办事,不会骑乘,好像很吃亏。” “难得叶大人诚心想学,大人不付给我任何报酬,我也心甘情愿!放心,我接受邀请!”这可是个美差,赵良笙美得不行;说道:“更何况,还有宫里的一宗好买卖。” “好,那么,事情成交。”叶一枚心里高兴,瞄他一眼;又说道:“你拟一道折子,明日进宫去,向内务府提请!尽量详实、细致;……别让人挑了错;……” “我会的,叶大人费心了……”赵良笙认认真真对答。 “荣漱斋不是第一次为宫里办事;相信你不会将之视为儿戏,我愿意给你挣钱的机会。切记,一定要安排妥当!”叶大人的派头十足。 “喏!” 赵良笙稽首;他,一副一心想钱的作派。 叶一枚点头;又说道:“这次,原料工艺货品,一定要上乘的,不能蒙骗;……为迎接大宋使臣来访,朝廷上下将此事看得非常重。来访的使臣位及当朝一品,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宋使臣,是谁?”赵良笙多少有些惊愕;他压根没有接到消息。 “接到消息,听说是晋王。”叶一枚笑道:“赵公子,您南来北往。而且,好像对汴梁也熟悉;你有没有听说过晋王?” “晋王?……有的;”赵良笙拼命抑制住心里的高兴,很欢腾。他一本正经作揖,说道:“说起晋王,确实是不同凡响;对皇帝是忠心耿耿,对下属严厉赏罚分明;他严于律己,不与谁特别结交,不刻意巴结谁;……” 赵良笙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看起来,他对晋王还很崇拜。 叶一枚抿嘴笑着,眼睛只往马车外瞅。看上去,她好像对这些不甚关心;实际上,她已将赵良笙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叶姑娘,……嘿嘿嘿,不好意思!不知你爱不爱听,我一股脑儿说了这许多;……”赵良笙挠了挠头皮,笑道:“你看,话一说起来,我有时就刹不住。” “没事!谁心目中还没有一两个英雄?”叶一枚很是通情达理。 她抬眸,望一望他,说道:“公子,谢谢您愿意与我一游!您从这下打车,自己想辙回去吧。本姑娘,准备回宫了。” “别介呀,你这就要走啊?”赵良笙望着她;笑道:“你不是说有条件,让我教你学骑乘吗?……左右你出来了;天色还早,我们去马场。” “这,……好吗?……” 叶一枚很不确认;她有些犹豫,但,心里可是痒痒的。 “有什么好不好的?”赵良笙笑道:“叶大人,您诸事繁多,还能有时间单独学骑乘?” “……” 赵良笙这话说得对;叶一枚沉默了。 “云姑娘,告诉车夫,我们去马场。” 赵良笙没等她开口,帮她下了决心。 叶一枚没吱声;心里大概是默许了。 “阿强,我们去马场!”云曦告诉车夫。 在马车前端坐着的云曦装扮成随从,跟随叶一枚出来好多次。姑娘每一次遇到危险时,只要这位赵公子在,姑娘做任何事,都会迎刃而解。 好几次危急时刻,都是他出手救了姑娘;云曦对这位公子的印象是极好。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就来到了荣漱斋的马场。荣漱斋商铺靠马托运货物,马儿有专人管理。 赵良笙亲自去挑了一匹温顺的良驹,牵着马儿走到叶一枚身边。 “跨上去试一试!” 他微笑着,给了她一个有力的眼神;他的黑眸熠熠发光,热忱地鼓励着她。 “好,我试一试!” 叶一枚胆子本就大;一抬右腿,毫不费力跃上了马背。 赵良笙拽着马缰绳,慢慢、慢慢往前;“是那么回事儿,英姿飒爽,够味道!” 叶一枚瞪他一眼;她第一次骑到马背上,到底是有些紧张,不敢说话。 “姑娘没事儿,这匹马可温顺了,眼睛朝前看,双手握紧缰绳,往前走……” 赵良笙跟在她身旁,不断鼓励他。 叶一枚骑了一会儿;自己骑在马上,与坐马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是一种自己能驾驭它的力量。 转了两圈之后,叶一枚完全适应了;“我觉得我可以了,可以打马驰骋;……” “好!双腿夹紧,紧拉住缰绳,”叶一枚话还没说完,赵良笙悄悄对着马儿抽了一鞭子;“起!” 那匹马冲了出去;…… 第82章 赵良笙知情心烦 赵良笙冷不丁抽了小马;小马受了惊撒开蹄子往前奔。 叶一枚反应迅速,她伏在马鞍上,双手紧搂着马脖。 马儿驮着叶一枚,可劲儿狂奔一阵,再无其它异样;这马儿渐渐平息,步子慢下来。没被这匹惊马颠下马背,叶一枚心里十分庆幸。 马驹气息平稳,不再狂躁了;速度渐慢了。叶一枚双手松开直起了腰;她双腿夹住马肚子,手轻轻一抖缰绳,马儿轻轻往前跑起来;双手一拉缰绳,马儿慢慢减速。 她心里有点小兴奋;原来,骑马不是那么难嘛。她本来功夫了得,轻功也极好;不知不觉中,胆子大起来。她放马向前,执辔奔跑了好几圈,还意犹未尽。 她打马飞驰着,骑马朝赵良笙冲过去。 “赵公子,接住了啰!” 叶一枚大喊一声,扬起马鞭抽了一下;她纵身一跃,腾空而起;任由那匹马奔向赵良笙。 她当然知道,谁给了那匹马一鞭子,让这匹马惊慌而冲出。嘿嘿,这叫做一报还一报,以牙还牙。 眼看,那良驹撞上赵良笙。她轻飘飘落在地上,想看看某人的笑话。 赵公子面不改色,心不慌;他伸出食指放唇上,使劲“嘘”了一声。那匹马抬起前蹄,直立起来,发出长长的嘶鸣声;然后,乖乖地伏在他身旁。 “小花,不错啊!”赵良生伸出手,抚摸着马儿花色相间的鬃毛;枣红马温顺地喘着气儿。 叶一枚觉得真奇了。原来,这匹马是他饲养的? 这是荣漱斋的马场,他养两匹马也不奇怪。 “赵公子,今日多谢了。”叶一枚将长衫一甩;双手抱拳,说道:“宫里还有事,先告辞了。记得明日向内务府报请你们的提请;……时间不早了,今日就此别过。” “叶大人,您一路走好。您什么时候想骑马,欢迎你随时过来。”赵良笙并不挽留;笑道:“您放心,有银子赚的好事,我哪可能会怠慢?” 赵良笙挥挥手;马车夫过来,将这匹枣红马牵走。 “叶大人,您一路走好。”赵良笙拱手作揖;诚心诚意地说道:“大人身份特殊,你先走吧。鄙人立即回商铺去,拿出几套方略来,明日一早就去了内务府承报,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好!相信赵公子一定不会让人失望。”叶司籍很矜持,望着他点点头;其实,这样子看他也挺稳重的。 叶一枚长衫一甩,带着仆从云曦上了马车。 赵良笙从马圈里挑了一匹马,跨上马,直奔城西荣漱斋而去。 …… 赵良笙骑着马,不过一溜烟的功夫,气喘吁吁闯进荣漱斋的大门。 “少东家,您回来了?”秋生看见自家主子,赶紧迎了上去;顺手牵住了这匹暴躁的马。“主子,您去马场遛马了?” “嗯,”赵良笙从马上飞身而下;他绷着脸,哼了一声;问道:“胡掌柜呢?在店里吗?” “掌柜的?在呀!他在前面店铺里忙得紧。” 秋生瞅瞅这位小爷的表情;不知道他在哪受了气;谁遇见谁倒霉。他,哪里敢惹?小爷直言要找掌柜的,秋生乐得紧;这大火气撒到掌柜那里才好。 秋生慌不迭在前面带路:“爷,方才,胡掌柜和几位买脂粉的小娘子说话呢。就在前面那铺子;……” “嗯,知道了。秋生,你忙别的去吧,我自个去找掌柜的。” 赵良笙心里有事要问;不希望秋生跟着他。他轻飘飘地支走秋生。说话间,他已来到荣漱店铺里。 胡掌柜一身藏青色衣袍,戴一方葛青色的员外帽;十足的土鳖商人装扮。他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小而聚光;正向不知从哪来的两位阔夫人推销,荣漱斋新来的一种珠宝。 “夫人,您请看;”胡掌柜一双眼睛泛着光,“这尊佛像,来自佛祖释迦摩尼成和以前修行的故事,佛祖法力无边,自带加持。夫人您看这尊佛像,佛祖面容,平稳沉静,佛法无边,佛光普照,阿弥陀佛;……” 赵良生双手抱拳,远远地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掌柜的真行,还真有一套。他似笑非笑,沉默看了好一会儿;…… 胡掌柜是何许人物,立刻感觉到了他的注视。 他远远地朝赵良笙点点头;赵良笙笑一笑,挑了一张凳子在旁坐等。 “小爷,您找我啊?”胡掌柜将客人送走,忙不迭地过来请示。 “胡掌柜,老胡,记着。”赵良笙绷着脸,没有一丝笑容;“金陵朝廷想修葺房舍;需要很多的材料,以及装饰物品,……;这是一宗好买卖,你好好想个辙,弄几套方略出来,明日去内务府上报。” “哦,有这么好的事!我这就安排人去做。”胡掌柜吩咐下去,让人准备着。 “老胡,你知道,他们修葺房舍干啥用吗?”赵良笙问。 “干啥用?”胡掌柜一脸懵。 “迎接大宋使臣,晋王!” “迎接宋史臣,晋……晋王?” 胡掌柜脸上更白了;这,是从哪传出来的? “胡掌柜,你真不知道?”赵良笙再次反问他;脸上露出不悦之情;“你可是密宗之首,金陵城的事儿,甚至汴京城里的事,有你不知道的?” “这?……” 胡掌柜愣在那,不知道是说好;还是不说好呢。 “小爷,您,是从哪知道的?”胡掌柜愣了一会儿。到底是久经百战,也是老江湖;不过两三秒,他立刻恢复了常态。 “小爷,正因为我是密宗之首。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就不能随意跟你讲。”胡掌柜那滴水不漏;说道:“您虽然尊贵无比,但是,我们都要听从大当家的意思。有些话是不能随意说的,请少东家自重!” “胡掌柜,您何必拘泥于此?”面对胡掌柜的不屑,赵良生脸上很有些不悦;“晋王可以惩罚你,你不敢不从;本小爷就不能惩处你,是不是?” “小爷,不是这个意思!”胡掌柜慌忙说道:“我猜测,您肯定是听从了朝廷的那个女官的话。我的爷呀,听我一句劝,你还是离她远一点吧。” 第83章 倾心协力迎宋使 “大胆胡掌柜!你操心的事有点太多!”赵良笙勃然大怒,以手拍桌子,桌上的笔墨纸张惊起,哗啦啦掉下去,撒了一地。“孤念你年长,尊你一声前辈!别以为你是密宗之首,小爷我就奈何你不得!” “不敢!”胡掌柜见他生气了,心里也莫免忐忑;“小爷息怒!属下一时信口雌黄,还请小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嗯,汝当知道,我和晋王哥哥才是兄弟;……你莫要挑拨离间!”赵良笙狠狠瞪着他;“宫里的女官,切不可再提;尤其,不可让我二哥知道,听明白了?” 赵良笙深邃的眸子里,有一股冷冷的寒意,直逼着胡掌柜的眼帘;胡掌柜久经沙场,竟被他这道寒意逼得打颤。 胡掌柜无可奈何;说道:“小爷,您放心!我也不是那碎嘴的长舌妇人,何苦到处唠叨,惹您不快?” “嗯,知道就好!”赵良笙点头;依然板着脸。 胡掌柜又道:“小爷,那位女官身份不明,身手不同一般,功夫十分了得。属下,怕她伤到您!” “她,伤我?”赵良笙唇边一抹笑意;“她本是温和良善之人,不会的。” “她不会;……可,保不住她身边的人会不会!”胡掌柜道:“七爷,您还记得上回,在水西门市集;您和那位姑娘出来,到那间江南菜馆么?” “唔;……你,怎么会知道?”赵良笙当然记得;他堂堂七尺男人;既然在那着了道,被人下了毒!后来,他毫发无损地醒过来;……叶一枚却不知去向! 难道,是自己的手下的狗奴才所为? 赵良笙气得直哆嗦;他眼眸如电,瞪向胡掌柜。骂道:“好奴才!真个是胆子大!敢对小爷我下手?” “小爷,非我所愿;……我崔妈妈的主意!”胡掌柜很无奈。 “等等!你是说,清月轩的崔妈妈?”赵良笙心内一惊;“崔妈妈是个厚道的女人,从不克扣谁的工钱,也不会无故欺凌谁。她怎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人!说,到底怎么回事?” “崔妈妈说,当日,她在清月轩前看到那位女子扮成男装。那女子神采斐然,她腰间有一物件甚是眼熟;她与那女子交手,发现她的功夫竟丝毫不比她弱。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胡掌柜瞥他一眼;“崔妈妈怀疑,她是梁上君子;……她腰间那枚玉佩,很像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东西,何曾馈赠与谁?” “崔妈妈会不会看花了眼?”叶一枚会是梁上君子?赵良笙猛摇头;她有极高的功夫,轻功了得;就算要偷,也不可能去北边哦!赵良笙道:“崔妈妈就不会看走眼?……一枚,她,可从未出过南唐;大宋的土地,她还未去过!” “小爷,您,听我一句劝;这女官绝不简单!”胡掌柜苦口婆心;说道:“七爷;那次,本来我的人快抓住她了。那会儿,一位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不知用的什么招数将她救走了;……” “嗯,你们一帮人抓她一个;就不许人家有帮手?“赵良笙撇撇嘴,心里很不以为然。 胡掌柜哭笑不得;……爷,您这胳膊肘,咋还往外拐? …… 宋皇修书至南朝,邀请江南国主李煜去汴京共商国事。 李煜心知肚明,若去,必定一去不复返。任凭宋皇说得天花乱坠;他就是抱定一个心思;不去、不去、就不去! 宋皇怎能轻易就放弃南唐这块沃土?听闻,宋皇恼羞盛怒,派使臣前来,端得是没安好意。大宋使臣气势汹汹,不会有太多好意,是兴师问罪而来。 宋使一定带着皇帝的声音来,准备好人家的挑剔、吹毛求疵;……贬低江南的行为皆有可能。 宫里的女官颤颤栗不已,十二分地小心应对。 郑尚仪请求圣上,为让使臣满意,求请圣上让出进宫前居住的王府,用作宋使臣晋王的居所。李煜爽利地同意,将自己做太子前住的王府拿出来进行修缮。 内务府得了命令,将主上的意思下传。内官们着力将这份差事做好。 叶司机籍探听到晋王之为人;出生军人世家骁勇善战,不喜浮夸萎靡,不听靡靡之音。 内官集思广益,竭尽全力,将这王府修缮得中规中矩,做工考究,古朴大方却不浮夸。叶一枚想;这晋王住在这样的宫殿里,也挑不出什么来吧。 中宫娘娘对此,也不敢袖手旁观。她心系圣上;“大宋使臣前来我朝,圣上极为重视,特遣哀家告之诸位爱卿。务必竭尽全力,做好迎送往访之礼仪;切莫让宋使臣挑出我朝的不是。” “谨遵娘娘教诲。我等,必当竭尽全力。”众人伏地盈盈而拜。 “娘娘,卑职有一事请求;”郑尚仪道。 “尚仪大人必定心有所想;”周后眼眸婉转,颔首道:“郑尚仪是有事?尽请说来。” “娘娘,虽说这晋王不喜靡靡之音,不喜奢华铺排。但是,正常的宫廷宴乐,礼宴歌舞还是要的吧?”郑尚仪轻轻说道:“若礼乐等皆撤了,怕大宋使臣诘责我等,对他们有轻慢之心。这个说出去,可是对上邦的不尊不敬;……” “这?……”叶一枚不由一愣。 的确,叶大人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郑尚仪所言极是。”周娘娘瞥了一眼叶一枚;她到底还是年轻,比不上郑尚仪老练有城府。娘娘点头;说道:“郑尚仪提醒及时,我会考量的。” 周娘娘瞄了一眼众人,问道:“尔等还有异议否?” “卑职,赞同郑尚仪的意思;……” “婢子也赞同……;” 有人附议。 郑尚仪是宫里的老人,她的话,有时是权威;附和的人是不少。 “郑尚仪心细如发,一枚不如也!”叶一枚极为谦虚;“娘娘,卑职也赞同!” “好!诸位卿家齐心协力。哀家甚为欣慰!”周娘娘点头;“准了郑尚仪的奏请!” 这位晋王杀伐征战,不可一世;众人小心翼翼,杯弓蛇影一般。 第84章 宋使臣豪放不羁 天宝七年,南唐的君臣获悉;大宋使臣从汴梁出发,渡过长江来了金陵。 大宋使臣晋王赵晟义率门下几百人,渡过江,踏上了南唐土地。南唐派出文官出城相迎,将大宋使臣一干人等,按礼制迎进金陵城。 众人抬头望着大宋的阵列,希望能认出那位晋王千岁。 这位晋王倒是很好认。他是武将并未坐轿;骑一匹高头大马执辔走在前头。他剑眉朗目,星眸深沉,凝神望着天空;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神情肃穆,威风凛凛骑在马上;那战场上凝练出的杀气扑面而来,令人望而生畏。 他在未满弱冠之年,跟随自己大哥在战场上驰骋。多年战场上的生死历练,养成了沉静稳重的秉性。他只带五百轻骑兵。这些亲卫兵不声不响,紧随晋王不离左右。骑兵们用棉布裹紧了坐骑的马蹄;五百骑兵策马急行,却是悄无声息。 晋王军令的严明,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 文官们个个噤声,不敢高声说话。礼部的官员上前,宣读了国主的致敬词。 晋王赵晟义下了马,又被这些文官们劳什子的礼仪闹得慌;但,他却没有生气,依然保持着好脾气。他爽朗地一笑;“你们国主好大的架子!本王从汴京带着宋皇的体恤前来;穿州过省,舟车劳顿,国主既是傲慢如此吗?” “晋王殿下息怒,容臣下斗胆一说;”礼部侍郎颤巍巍上前;他朝晋王一鞠躬,大着胆子说道:“晋王殿下亲临我江南,国主自然是十分看重的。国主本意要亲自迎接;但,考虑到殿下您奔袭几百里,旅途定然十分疲惫。特意将前太子宫寝装饰一新,请晋王殿下好生休息。明日,国主在宫中亲自设下一场精美的宴乐,为晋王殿下接风洗尘!” “哦,江南国主亲自设宴?……这,赵某多谢了。”晋王赵晟义觉得有趣。他代宋皇来传旨意,不好对李煜太过挑剔。 赵晟义微微展眉,笑道:“哈哈哈,听闻汝南朝雅士,诗词宴乐个个不凡;……如此,孤也可以一饱眼福和耳福了!” “是,请晋王殿下笑纳!”礼部侍郎躬身道。 “国主如此费心劳神。今日,诸位卿家如此礼遇;孤,甚为不安;……今日,诸位送至此,足矣!”赵晟义朝礼部侍郎一拱手;说道:“尤其,谢礼部各位官员,为晟义一人大费周章;谢过了!” “晋王殿下承让了!” 礼部侍郎一脸尬笑;他低下头来,暗暗拭去额角的汗水。他心里很庆幸,人家没有挑理。希望明日的欢迎宴会,也能如今日这般,平安无事地过去。 第二日,辰时过后,隅中时分;寝宫前极为热络。 从宫里来了一队仪阵;禁军开道,黄门官在前,后边跟着几乘步辇。禁军一众骑乘,执辔缓缓行进到使臣歇息的宫殿前,阵列方才停下。 黄门官进了正殿;望使臣便下拜;“晋王殿下千岁千千岁;鄙国国主请您与亲随进宫,上清辉殿观礼!” “好!有劳公公了!”赵晟义面色沉稳;往前走了几步,望着步辇笑道:“孤是武将出生,步辇就算了;……还是骑马来得舒服。” 赵晟义说话间,已经飞身上了马。他轻轻策马向前;身后紧紧跟随他的五十名亲卫骑兵。 “晋王殿下,殿下;……”黄门官跟在马后紧跑了几步;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您这样;……恐怕,会坏了规矩!” “规矩?……孤在战场上一杆枪,挑下不知多少人?有人敢与孤说规矩?” 赵晟义星眸深沉,眼眸如寒星;傲慢地扫了小黄门一眼;“你,也配与本王说规矩?……今日,我去拜会你们国主,凭你这小黄门,又能耐我何?” 赵晟义扔下这句话,望着南唐宫阙骑马飞奔而去;…… 赵晟义的话语并不高,但,他的眼眸扫射过来,却是一股霸道的寒凉之气。黄门官觉着头顶发冷;他缩了一下脖子,再也不敢多说别个。 “晋王殿下,殿下;……您请跟在车阵后吧!”黄门官翻身上马;指挥着自己的阵列,望着赵晟义穷起直追。 不过一溜烟的功夫,赵晟义带着随从起,骑马已到了宫城边。 他勒住自己的高头大马;对左右说道:“今儿个,我们是来作客的!等等后面的仪仗吧!” “是,殿下!”左右人等得令,分立在两旁。 过了一会;黄门官气喘吁吁赶上来, “晋王殿下的骑术一流;……我等,皆不能望项背也;”黄门官不忘适时拍马屁;“殿下,是否准备随洒家进宫?” “嗯,爬得比蜗牛慢,还那么多废话?”赵晟义也斜他一眼;眉头一扬,说道:“走吧!” “是咯!”黄门官心下大喜;谄媚地嬉笑道:“殿下,您慢着点,跟在奴才身后走咯!” 黄门官迎来送往多少使臣,头一回碰到这样难侍候的。他平日的神气活现,再也看不见了;心里在默默祈求:大神,神仙啊!您行行好,好好跟着哦! 赵晟义这会真没难为他;眼见着他指挥着禁军的阵仗;禁军在前列队一字排开。 赵晟义微微点头,执辔策马慢慢跟在禁军后列,堂而皇之傲然进了宫城。 进了二重门里,禁军方队在此停住,再不能向前。 黄门官下了马,再次请求:“殿下,前方道路越来越窄,实在是不方便骑马。王爷能否屈从,下马进步辇呢?” 赵晟义仔细瞧过;前方的甬道宽不过两米,青石板上长满了青苔;走过去也会费事。不如,学南朝文人儒雅一把? 他当下点头;指着抬辇的,厉声说道:“汝等,可得仔细点!” 黄门官道:“殿下放心!小贵子亲自抬辇,断不会有闪失!” “哦,你叫小贵子?”赵晟义笑道:“汝这小样,倒是很认真;……好好地,本王有赏!” “谢晋王殿下!千岁千千岁!”小贵子跪下来就拜。 第85章 国主设宴迎宋使 李煜蹙眉站在清辉殿的观景台上,居高临下俯瞰着从正门进宫的这一行人。 赵晟义悠然端坐在步辇上,十余亲兵环立四周,紧跟着步辇前后而行。 两名副使臣坐在后两乘步辇中。抬辇的太监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往前走。 那黄门官小贵子服侍在晋王一侧,躬身肃立不敢大意半分。 他一边走一边紧张地指挥着;“上台阶了,慢点,慢点;……别磕着碰着晋王殿下!” 赵晟义放心坐在步辇中,悠悠然望着风景;“小贵子,御花园离这有多远?” “殿下,清辉殿紧挨着御花园。等到了清辉殿,殿下站在观景台上,能俯瞰御花园全貌!”小贵子躬身应答着。 赵晟义屏住气息静静地听,耳畔传来时断时续的丝竹古乐声;想必,这清辉殿离得不太远了。 他点头道:“如此,快些走吧!” “是,殿下!” 小贵子谨慎地应答着。他抬头,朝左右抬辇的人示意。众人加快了步伐往前走。 不到一刻钟,步辇被抬进了清辉殿,穿过了几重拱门,在清辉殿正殿回廊前停下。 赵晟义下了步辇。 他抬眸望过去。礼部的那些文官,毕恭毕敬簇拥在一位中年玉面郎君身侧。 那玉面郎君身着紫袍,气宇轩扬而不惧,神色凝重修身而立。文武百官环立于后,对其恭敬敬仰不敢丝毫侵犯。 赵晟义想,此人定是江南国主李煜无疑。 李煜迎着他投来的挑衅目光,拱手施礼道:“江南国主李煜久闻晋王之威名,特设下筵席迎接晋王殿下!” “赵某何德何能,怎敢劳烦国主如此款待?”赵晟义心下一沉;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不好与之交恶。他放下身段,拱手回礼道:“某不过皇帝陛下马前一卒子。承蒙皇帝陛下重用,唯有鞠躬尽瘁报答。某所做区区小事,实在不足挂齿也。” 晋王殿下完全不讲自己的功迹。他谦虚待人,声明一切所为,皆是沐皇恩。皇恩浩荡,才有他个人的功劳;他之所做,统统不足与人说。 如此慷慨陈词,堪称为人臣子之典范。 李煜听他这席话,明白他有所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得很是尴尬。 “晋王殿下,国主为迎接宋使臣,特别安排一场盛大的筵席。晋王殿下何不客随主便,酌情考量江南之人文风貌,观我江南风采如何?”礼部侍郎赶紧上前一步,腆着老脸来邀约:“殿下,您不必推托,还请入席吧!” 赵晟义心下明白;江南的文武百官,花大力气弄这气势磅礴的舞乐,就是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他赵晟义若说不从不看,就会说他宋朝使臣端着上朝的架子,太不谦虚且盛气凌人!可是,你陪这些庸俗之辈参与筵席,饮酒宴乐;还能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吗? 这,实在是将了他一军! 他赵晟义战场搏杀过来的,什么场面没应付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今日来了,且看着就是。看看,他江南国主,意预何为? “如此,多谢国主盛情!”晋王心下释然;将袍袖一甩;施施然说道:“听闻江南多美女;孤今日倒要看看,是江南美女身段妙曼,还是我汴梁女儿的舞姿妖娆。” “晋王殿下知雅意,实在难得!”赵晟义这番话,与一般风流才子无二;李煜心下不禁释然。他收敛了心里的不满;好生说道:“晋王殿下如不嫌弃,请与孤一同上观礼台如何?” 晋王拱手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李煜在前,晋王在后;上了观礼台。两人分宾主落座。 此处观景台,置于高阁上;临湖迎风,一端是宫闱巍巍,气象万千;一端碧波荡漾,景色怡人。 赵晟义抬眸望去,观碧波万倾,一览无余,直抒胸臆。令人心神微漾,江南的风景,胜在美妙婉约;晋王心里,也暗暗称好。 宋使臣按品阶高低,依次在观景台落座。 不一会,御花园荷花池畔,有美人兮;或歌,或舞,或弹,或奏,或吹;不一而足。几十名容貌俏丽的美娇娘,素手翻飞,旋转,展袖,翩翩飞舞;…… 大臣们看得如痴如醉。舞乐者技艺精湛,看的人皆叹为观止。 晋王不动声色;抬眸道:“听闻江南国主宫内有一支舞,叫步步生莲;舞者能在六米多的金莲台顶翩然起舞。此舞,娇娆万分,舞者胆魄,不输男子。今日,本王能有幸一见否?” “步步生莲舞,原是宫里下等嫔妃为博孤之一笑,想出来这么个舞乐。这名舞者,窅娘身体已大不如前,约有两三年不跳这支舞了。”李煜心下顿一顿;暗叫不好;他怎会知道的? 他朝晋王作揖;讪笑道:“晋王殿下见笑了。此舞,原是有的;宫人年老色衰,实在是难为了。” “窅娘娘确实身体不适;”赵晟义不依不饶,笑道:“但是,某却听闻,去年。在国主这御花园荷花宴上,有人代替窅娘娘,成功地演绎了这支步步生莲?……难道,我听到的,不对吗?” 晋王是何许人?他权倾朝野,亲兵细作遍布各地。李煜宫里的事,大凡发生了些什么;他难道还能瞒过他吗? “晋王殿下,这名舞者已多日不习舞技;”坐在李煜下首的慧妃;一听晋王这话着了急。她悄悄对国主说道:“陛下,不可;……只怕她已经全忘了!如果仓促起舞,实在是难堪!难免会扰了晋王殿下的圣听;……” “是的!那名舞者,姿容不足以习舞乐;”周后望一眼慧妃;谨慎说道:“晋王殿下,请您酌情观赏别的舞乐或技艺;可好?” “跳得好坏,尚且不论!本王今日很有兴致看这支步步生莲!”赵晟义笑一笑;说道:“国主,也让我开开眼,看看如何在六米多的金莲台顶起舞?” 他们越说不行;晋王心里越是得意!江南国主若拿不出,就是成心欺瞒。看他李煜拿什么圆场? 第86章 呈妆展眉君心动 重要的国事礼仪,是国主与娘娘及王公大臣的主场。 女官们没资格闲坐;叶一枚和其他女官聚在一处,细致地商讨下一场庆典仪式。 尚仪局女史慌慌张张跑来:“叶……叶大人,刘公公来了,宣您去接旨!” “刘公公?陛下身边的刘公公吗?”叶一枚一愣;“刘公公不应在观礼台上服侍陛下吗,这会来宣旨,所为何事?” 她与郑尚仪对望一眼;一种不详的预感袭来。 “叶司籍,快些接旨吧!”郑尚仪拉拉她的衣袖,“别慌,看看有何事?” 叶一枚慌忙起身,急急来到中庭。 刘公公转来转去,等得实在心焦;看到叶一枚过来;刘公公眼前一亮;“叶司籍,叶大人;您可出来了!” “刘公公,您不在清辉殿,急急到这来;……”叶一枚问道:“难道,是观礼台上出了差头?” “叶大人,宋使臣提出要看那金莲台上的步步生莲舞;……”刘公公喘了一口气,说道:“洒家来传陛下口谕;叶司籍速速去准备来,今日,务必在清辉阁上重现步步生莲!” “上金莲台,舞一曲步步生莲?”叶一枚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她身子颤一颤,险些摔倒在地。大宋使臣钦点了这支舞;无论多卖力气,跳得再好,人家都能找到瑕疵;……再说,她许久不在舞乐司,舞技已经生涩。 今日,真是难逃厄运? “刘公公,请您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叶大人早已不在舞乐司,仓促间,如何舞那高难度的步步生莲?”郑尚仪作揖道:“刘公公,叶大人亲自操持欢迎宴,几天几夜未曾睡过好觉;……这时候怎有力气上场?此事非同小可,望公公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自承接了迎大宋使臣的差事,叶大人兢兢业业,不敢有一点差池;……让大人装扮成歌舞姬上金莲台,这要命的关口,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就是!谁不知道,大宋使臣在此,稍有不慎,还有个好吗?大人,咱就不去!能将咱咋地?” 众女官唧唧喳喳,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吵什么,吵什么;……吵什么!”刘公公将袍袖一挥;双手叉腰,说道:“中宫娘娘、贵妃娘娘,全都替叶大人求请来着;……可,这位大宋的使臣就不松口!他成心要看陛下的笑话,陛下也实在难做;……” 刘公公低下头来,给叶一枚作揖,小声说道:“叶大人,陛下实在没辙了。陛下说了,大人无需卖力气,只需上台走两步,演示一番就可。” “刘公公的意思,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没得选呗!” 叶一枚叹息着;……无论自己多努力,终究,难逃一枚棋子的命运? “刘公公,您确信,卑职只需舞动衣袖,舞一场步步生莲;那宋使臣便不会再刁难么?”叶一枚往前一步;说道:“只怕,不过欲加之罪;……任凭卑职多卖力气,也打消不了宋人,对南朝虎视眈眈;……” “咳咳咳;……叶大人,您刚才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刘公公干咳两声;说道:“家国大事自有陛下定夺!身为臣子,尽本分,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 “刘公公明鉴!卑职懂了;……”叶一枚点头。 李煜这御前总管,对他忠心耿耿;没法与他辨高低。他来这的意思,就是执行李煜的旨意。叶一枚若是不从,他会使出手段来,逼迫她任从是。与其那样,不如自己主动一些。 叶一枚心内揣测;难道,这一世的气数已尽?若从那六米高的金莲台上落下;我,是不是能回到我现代的家呢? 叶一枚从不信命数!她莫名其妙地穿越来这末代宫廷,每日小心翼翼做事;看人眼色行事,没人给她公正与公平。假如,能够重回自己以前的家,她可以放弃现有的一切。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如果,真回不去,她也不后悔!毕竟,自己拼过,奋力争取过;没什么好可惜的。 “刘公公,劳烦您先去禀告,我这就去准备!”叶一枚陡然生出勇气来。 就算是要走,她也要好走!不需要哭哭啼啼地,一骑红尘扬尘而去;…… 清辉阁观景台上,晋王赵晟义板着脸,不紧不慢地喝着酒。 突然,瑰丽的舞乐声传来。 赵晟义转头,也斜着眼眸望着。 一群美丽的女子,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采莲。阵阵鼓乐声奏响,湖面下冉冉升起一朵巨大的金莲。 金莲花台高六米,一名华服女子姿容娇俏,亭亭玉立于中央。她冰清玉洁,冰肌玉肤细腻得吹弹可破。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凤目妩媚动人;云鬓高高挽起,乌油油的发髻,闪着黑玉般的光泽;…… 她迎风而立,宛若出水芙蓉,稳稳立在金莲台上。 世间的男子,怎会不动心? 晋王凝眸望着她,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望着她的神情;他身子不由一颤,酒樽“当啷”掉地。 她的眼眸里,不是喜悦,也不是娇媚,是别的什么;……像是圣洁的白莲,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高昂着头,眼睛望着天空中的某处;她的眸子变得热切起来;突然间,她腾空跃起;…… 叶一枚在高台上,望着那些觥筹交错的人;他们,对她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她顿时,觉得无甚意思。 她的心是冷的;她摸摸脖子上的那枚玉佩;悄悄说道:“你若是一枚好玉,就带我回家吧!” 她嘴里念念有词,猛地腾空而起。 “不好,她这是做什么?” 慧妃看得真真切切。这,一跃而起,不是她们练的任何一种舞步。 她的心,顿时揪在一块;…… 叶一枚觉着,身子变得很轻很轻;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突然,有人从后边托住她的腰,慢慢将她璇抱在胸前。 她听到,耳畔有人呓语:“枚儿,你,这是做什么?” 叶一枚猛地睁开眼。 她惊讶地发现,一名挽束髻冠着青龙紫袍的陌生男子紧紧将她环在胸前。 第87章 美人失足酿祸端 这男子须眉秀密,身材修长魁梧;他右手紧揽住她,一股霸道而深沉的力量。 叶一枚想动一动,却丝毫动弹不得。 他头上挽着束髻冠,身着青龙紫袍,妥妥的古风装束。 他凝眸望着她;漆黑的眸子如深潭般,深不可测。他的眸子有盛怒,有些不安;好像,还有不舍;…… 我没回到现代哦!叶一枚心里有些抓狂。 不过,这男人犹如神兵从天而降,是特意来挽救她的?叶一枚心里有点安慰;这样摔下来,着实也不亏。 叶一枚记得,她是决绝地走上金莲台的。 她平静地望着女官们,说道:“叶一枚感谢诸位真情相待;今日之事,我意已决;……诸位帮我更衣,好好打扮起来!” “叶司籍;……”看着她决绝的神态,郑尚仪眼里有泪。 郑尚仪不忍见她如此;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 “尚仪大人,”叶一枚望着她;故作轻松地嬉笑:“在宫里,尚仪大人您最有眼力;说不定,我今儿会有好运,依然能化险为夷呢。” “叶……叶大人,是什么意思?”云曦闻讯而来,听到姑娘这话;云曦的心里,想到了别个。“咱姑娘这等模样,这般能耐;……或许,姑娘这等本事和容貌,大宋使臣会满心赞誉;……说不定,姑娘因此交上好运呐。” “云姐姐,……”叶一枚不忍给她泼冷水,笑道:“那,借云姐姐吉言,从此,我步步高升;……” “嗯,姑娘您说得对!”云曦高兴起来;“我来帮姑娘打扮起来!” 云曦细细地为她梳妆。梳妆镜里的她,冰肌玉肤,国色天香;…… 难道,这名男子真是被自己的美貌折服? 我从未见过他,他不是南朝人!难道,他是宋朝的?…… 叶一枚恍惚着,不知南北西东。 那名男子托着她,稳稳飘落于地。 他低眸,望一眼她脖颈上用细绳系着的龙纹玉佩;呛声说道:“枚儿,我送你的玉佩,你一直都戴着?……那,你为何要入宫?” 闻听他的话语,叶一枚十分惊愕。 哎呀呀!这玉佩明明是她在上一世,花了两万美刀从阿拉伯商人手里买的! 她用手抚着玉佩。她在上金莲台前,特意用丝线栓住玉佩系在脖颈上。她想着,凭着这玉佩的灵气,还可以穿越回现代去! 这一世的叶一枚,她的玉佩是这名男子送的?送玉佩的人,绝不是一般关系了! “咳咳咳;……”慌乱之间,叶一枚不知如何回答;呛得频频咳嗽起来。 …… 他俩个这样的表情;看台上的人全都愣住了。 大宋的副使以及晋王的随从,像被人施了什么法术; 他们望着他们的王爷,一愣一愣地杵在那,压根不敢发声。 方才,这金莲台上的舞姬,分明是失足从高台上跌落。 晋王爷飞身跃然而起,没有丝毫迟疑托住了那名舞姬。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的王爷吗? …… 南朝的官员及看台上的,认得他们的叶女官。 他们未曾想到,叶女官会失足从高台上跌落;速度之快,快得来不及施救。 更没想到的是;铁血生涯的晋王,会怜香惜玉出手相救? 晋王对突发事件的敏锐和出神入化的身手,让南唐的君臣惊呆了! …… “晋王殿下乃当世英雄,今日与美人实在是千载难逢的佳缘;”周后是一国之母,立刻想到两国邦交;她缓缓说道:“自古英雄爱美人,实是宋与我南朝之福!” 周后最先反应过来的;她欣赏叶一枚,有心想成全她。 “不行!”李煜瞪她一眼。 宫里发生许多事,周后并不知晓;仓促间,没法与她解释。李煜面色一沉,吼道:“不懂,别乱讲话!叶司籍是后宫的女官,怎可以委身于他人?” “陛下!” 周后声音颤了颤;李煜少有的动怒;尤其,还当着文武百官。 李煜没说话,心情复杂地望她一眼。 李国主强自镇定;转头望向场地中央的赵晟义和叶司籍。他俩个你侬我侬,像是相见恨晚? 铁血晋王对叶司籍一见钟情,还是叶司籍缠绵于晋王?这些,都不重要! 成全他们?休想!叶司籍知道南朝太多的机密! 她万一反水,岂不是赔了美人又折兵? 李煜站起来,高声嚷道:“大胆叶司籍!在此等重要的宴会失仪,学艺不精。左右听着,将叶司籍拉下去,听候发落!” “是!” 宫廷禁军立时起身,朝叶一枚直扑过来。他们只听号令;别的什么,他们一概不管。 禁军跃然而上;在场地上拿人,是分分钟的事! 叶一枚木然站立着;国主命人缉拿她,为什么? 她很有些懵,心里还不明白。 禁军韩副统领手上的锁链高高扬起,眼见着即将锁住她的脖颈。 一柄细软的宝剑从斜刺挥过来,“铛、铛”两声清脆的撞击;韩副统领手不禁一麻,手上的锁链被撞飞,分成了两截落在地上。 晋王挥舞着宝剑,对他怒目而视;大声喝道:“大胆!” 说时迟、那时快;观礼台侧晋王的亲随护卫,怎能眼见自己主子吃亏?他们呼啦一下围拢过来;“保护王爷!” 他们持剑在手,个个忠勇,将晋王与叶一枚团团护卫在中央。 “晋王殿下,您这是何意?”李煜高声说道:“孤请这位冒犯了殿下的宫人离开。殿下这样作为,不是故意与我南朝不睦?” 晋王昂然傲视他;呛声说道:“赵某生平最看不得,欺软怕硬的。”他大手一挥,将她护在身后;说道:“这样的弱女子,不知无端惹了谁,国主命禁军拿铁链锁她?……要请,也该好好地请!” 这高大强壮的男子,霸气护在她身前;叶一枚心里,不由一阵暖。 李煜称呼他为“殿下”;难道,他是大宋使臣,晋王赵晟义? 哈哈哈,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叶一枚心里有点小得意。 “晋王!”李煜脸色更加难看;他阴沉着脸,冷冷地说道:“我处罚自己的宫人,晋王偏要挡着?……殿下,您是不是多管闲事?” 第88章 英雄美人难相惜 “今日,本王偏要管这闲事!”赵晟义黑眸如电,昂然望着李煜。 李煜白净的脸有些扭曲变形。他蹙着眉,一双重瞳露出肃杀的神色;……哼,在孤的地盘上,任凭汝武功盖世,汝只有十几名亲卫,还想只手遮天不成? 那,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李煜脸色一沉,凛然说道:“晋王殿下,孤尊汝为上使,对汝礼让有加;……难不成,汝以为孤会怕?” 赵晟义身形一变,抽出腰间的青龙宝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发出“豁然”的声响。 他巍然挺立,呛声如虹;“国主,怕不怕,问问这柄青龙剑吧!” 哎呀呀,不好! 大宋两位随行副使互相对望一眼;这次,晋王是为两国邦交而来;……到底,英雄难过情关;方才,王爷为救唐宫这美人,显然触怒了江南国主。 不行,要坏事! “殿下,不可如此!” 两位随行副使,从观礼台上下来,走到赵晟义身畔;低声劝道:“殿下,您临行前可是答应过皇上;此行不能与南朝起纷争;……您是大宋使臣,带着吾皇万岁的期盼。殿下,您可要三思啊!” 赵晟义心下一凛;……哎呀,这次是为两国邦交而来;……方才,我这是怎么了?赵晟义扫了她一眼,心里有很多话,当着这许多人,却是问不出来。 他眉头一扬,睿目温和,问她:“姑娘,汝如何习得这六米金莲台上的莲步舞?” “回禀殿下,小女子去年进宫,才习得这支舞乐;……”叶一枚不知为何,既老老实实回答了。 “去年?……” 赵晟义顿了顿,忍着心里的不快;又道:“为何要入宫?” 叶一枚一愣;方才,他说送玉佩一事;难道,原主与他,这位晋王爷,真有什么曲折隐情? 她突然明白了,他为何会出手相救! 他救的是原主,不是我哦! 叶一枚抬眼一瞧; 哈,禁军韩副统领正虎视眈眈瞅着这位王爷。 今日,我若不说话,只怕王爷会下不来台。 她抬眸,笑吟吟说道:“多谢晋王殿下出手搭救,叶一枚实在感激。殿下,您有正经事要办;……不必以小女子为念。小女子是宫里的女官,自然有办法脱身的。” 晋王身畔的两位副使闻言,感激涕零;朝她鞠一躬,说道:“姑娘深明大义,真性情也!” 这两人又劝说晋王:“殿下,姑娘已脱险,它朝的私事,实在不该管;……” “哼!”赵晟义哼了一声;心里显然很不痛快。 他满脸狐疑;她,怎地会做了李煜的女官? 赵晟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脸色更加地凝重。 她举手投足颇有城府;一举一动,全不似懵懂无知。她眼神清亮,眸子里坦荡;看着她这样子,很有疏离感。再瞧她的神态举止,满脸满眼都是客套,既像不认识本王? 赵晟义心里有她;这藏着的秘密,从不对外人说;连最亲近的随从,他都没吐露过一个字。 眼下,瞧她这样的神情;……不知道她是在怄气;还是,记恨他一去不返? 赵晟义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瞥她一眼;说道:“女官?这伺候人的劳什子官职,你既也能忍受?” 赵晟义凝神望着她。她现在,一点不像云隐门青木堂那位小师妹。 叶一枚谨慎地答道:“小女子人微身轻,在宫里有个安身之所,便是小女莫大的造化!” 叶一枚不傻!她当然知道,晋王在听她说话;同时,南唐的君臣也在听。 她若是说错了什么;李煜是不会放过她的。她知晓太多的机密,她能侥幸地存活着,是她还有能利用的价值!她若是主动反水;很可能,还没等她走出宫门;身后,不知有多少暗箭在瞄准呢! 进了这重重宫阙,岂是那么容易出去的? 叶一枚不动声色,抬眸说道:“小女多谢殿下仁义。危急关头,殿下出手搭救;小女子感佩在心。我,是南朝宫人,犯了事就得接受惩罚;不劳殿下您挂念了。” “汝,在说什么?”赵晟义一愣,眸子里射出一道寒光;“本王搭救汝于危难;汝,竟是如此报答么?” “哈哈哈,晋王殿下英雄多仁义;”李煜已走下了观礼台;听见了叶一枚说的话。 他接过话,说道:“晋王,您搭救的这位女子,是孤内宫的司籍;……她许久不在舞乐司,舞艺生疏了许多;故而,才会在高台上失足。殿下一心要看莲步舞,宫里能跳这支舞的,只叶司籍一人!英雄惜美人,美人慕英雄;实在妙不可言!” 叶一枚脸颊绯红,朝李煜微微屈身;“陛下,婢子不敢!晋王殿下,英雄本色。婢子何德何能,怎能与晋王殿下相提并论?” “唔,叶司籍谦虚本色。孤知道,汝多才多艺,在孤这南朝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叶一枚这样谦逊的回答;李煜还是满意的。 为了安抚她;李煜决意好好夸夸;“叶大人为迎奉使臣来朝,殚精竭力安排一场场筵席和舞乐,身子多有劳损;……故而,这次失误是情有可原;功过相抵,不论奖赏了。刘公公,命人扶叶大人去歇息吧。” “婢子,叶一枚谢主隆恩!”叶一枚以额点地,对国主感激涕零。 “叶司籍,您请吧!” 刘公公唤两位女史来,将叶司籍搀扶下去歇息。 “……” 见她对李煜卑躬屈膝,赵晟义脸色气得铁青。 他想拉住她,不让她这样做!但是,大庭广众下,他这样的举动,会显得很孟浪。他想叫她回身;张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殿下!” 两位随行副使急得一头冷汗,悄悄提醒他;“殿下,切莫动气!大宋的使臣,该肩负起使臣的责任。” 赵晟义狠狠瞪他们一眼;心里说道;多嘴!本王不懂吗? 赵晟义扬眉,哈哈一笑;说道:“国主心思缜密,心地仁慈;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赵晟义岂是等闲之辈?见状,知这事不能再论。 他想起来,有正事要办;笑道:“本王与国主一同入席,如何?” “好,孤正有此意!”李煜笑答。 第89章 细思量想折过关 清辉殿的宫女搀着叶一枚出来。 郑尚仪与几位女官呼啦一下围拢着她;“叶司籍,从高台上跌落下来。您还好吧,没伤到哪吧?” “我还好!尚仪大人、各位大人;……你们怎会知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叶一枚苦笑道:“流年不利,今年更甚;……高台上失足,真真是晦气!” “叶司籍不必气馁,谁也不能总是一帆风顺;……所幸,没出什么大事!”郑尚仪朝后望望;挥挥手,说道:“抬一乘步辇来!” 几为女官搀着她上了步辇;护着她回到皎兰居。 “今儿虚惊一场,所幸司籍大人没事!筵席上不定有突发事件,诸位不必全围在这;”郑尚仪站起身来,打发大家都走;“圣上那边不能缺人;诸位该忙什么,就都忙去吧!” “喏!” 女官们躬身告退。 “大宋的晋王飞身而起;他托举到了你,出手相救吗?”郑尚仪问道。 她从小太监那打听到一切;都知这位晋王是铁腕强权,将士们对他又敬又怕。这位王爷出手相救,难道,真是什么英雄难过情关? 郑尚仪必须问清楚;不然,她没法对一枚的师父,自己的师姐无法交待。 “师叔,我不慎从高台上跌落,确实这位晋王出手相救的;”叶一枚说道。 屋里没有外人,叶一枚据实已告。 郑尚仪望她一眼;委婉地问:“这位宋使,他,为什么呢?……” 郑尚仪的话没说全;她想知道,他们是怎样相识、在哪里相识的;……那位铁血强权的人物,不可能无端对某人好;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 但,这种话,不能随随便便问,叶女官不见得好意思说;……她点到而已;说一半、留一半;寄希望,叶一枚自己能讲出来;…… “为什么?……”叶一枚眼眸一转,无辜的眼神望着郑尚仪;“师叔,我哪知道?……兴许,这宋使就是个多情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来不及细想,就腾空而出。他救人,也是英勇无双啊!” “晋王多情种?……算了吧!只听说他在沙场杀人无数,无论男女该屠戮就屠戮,哪里有一丁点柔情?”郑尚仪摇头笑道:“呵呵,果然,英雄美人惺惺相惜;他对你有意,你对她倾慕,好得很啊!” 郑尚仪对宋使臣没好感;尤其是宋朝的王爷;她心里隔应着。她可是老江湖,在宫里待了许多年,什么糟心事与暗斗没见过? 叶一枚几时,对某位男子特别褒扬过?可见,她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事没说出来。 郑尚仪心里不由得暗笑。 “师叔,他救了我;……今儿个,我差点儿见不到你们。他为我,还差点与国主闹出不愉快;”叶一枚望着她,说道:“他还敢怒怼陛下!在这宫里,除了他,再不会有别人了。” 郑尚仪瞄她一眼,笑道:“他可是宋使!他们宋朝人,觊觎这块土地。暂时是隐忍不发,两方一旦撕下温情脉脉的外衣;就是你来我往、沙场兵戎相见了。” 郑尚仪对两国的前景,双方的优劣得失,看得很是透彻。这一点,叶一枚真没有想到。 “师叔,您既然知道这?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怎样?”郑尚仪一动不动。叶一枚望她一眼,轻声道:“如果,两国邦交不成;走到最后只剩沙场搏杀;……师叔,您会如何做?” 叶一枚学过历史;很清楚知道这一段历史。 “我不希望有那样一天!”郑尚仪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了几圈;昂然说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上!绝不做苟且偷生之辈,我会血战到底的!” 她说得慷慨激昂,绝没半点害怕。 叶一枚心底不由一颤;师父,可不是她这样的想法! 师父木玄是主张统一的;还说,天下分分合合几十年,该是统一的良好时期。郑尚仪显然更顽固守旧,她有自己要守护的;…… 她这次才发现,云隐门下弟子众多,每人的主张与想法不同;……很难做到一种声音、一个中枢头脑。 她们师姐妹的想法不一样? 墨家不是统一发号施令吗?难道,墨家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叶一枚只是心里想想;却也不好说出来。郑尚仪如此的态度;叶一枚既不能指责她,又不能将师父的想法和盘托出。她直愣愣杵在那;……在想,到时候,不知该说啥。 “师叔,关于那个晋王,你有什么好建议吗?”叶一枚轻声问。 叶一枚转移着话题。不然,真怕师叔会叫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到时候,她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妮子,你心里还是有事儿吧。”郑尚仪笑道:“晋王是不是看中了你呀?他对你说过什么,让你现在这么紧张?” “也不只是他或我的事。”叶一枚轻声说道:“师叔,就像你说的;……铁血顽强的人,心底多半冷酷;这样子的人,会是好的依靠吗?” “这,你要想好!”郑尚仪笑道:“你若对他有一丝怜悯;只怕,他会将你强掳去!派人四下看管起来;……你还能活动自如吗?” “妈耶!这……这个不好玩!” 叶一枚一想到,那种铁血暴君;心里就没有啥子想头。况且,以他的身份与地位,肯定妻妾好几房了。 她,可没兴趣,与他那些女子为伍;成日里无所事事,又没有什么自由,只能是争风吃醋。 太没趣了! 晋王与李煜在清辉阁上详谈甚欢。 “国主,吾皇万岁邀请您去汴京,与皇上一起共图大业!”赵晟义呈上信笺。 “这个,过一阵子,孤会去的!”李煜尴尬地应承着。 赵晟义将宋皇的意思提出;李煜心里是抵触的。 他无法答应他,先这样应付着吧。先采取这怀柔政策;能拖一时,就托一时。 两方人说着心照不宣的话,吃着味同嚼蜡的菜;……简直,很受折磨的。 好不容易,筵席结束了;赵晟义急匆匆朝外面走。 第90章 晋王唐宫寻旧识 晋王赵晟义一行人刚走出清辉阁,太监小贵子就迎了上来。 小贵子一面屈膝下跪;一面抬头谄媚地问:“晋王殿下,今日,您在观礼台上看得可好?” “嗯,不错!” 赵晟义板着脸,望着他点点头。 “王爷,您请上辇吧。”小贵子问道。 “好!”赵晟义点点头。 小贵子缩着脖子,小心翼翼朝后挥挥手。几乘步辇,由后面的太监匆匆抬过来。 小贵子低头哈腰,说道:“王爷,您请上辇!” 赵晟义望他一眼,迈步跨上了步辇;挥挥手,说道:“走!” “起!” 小太监高高的嚷叫声,后面的南唐君臣都听得真真的。 眼见着大宋使臣一行人,上了步辇,渐渐远离了清辉殿;他们轻轻吐出一口气,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步辇行进在长长甬道上。 赵晟义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斜靠着;好似在打盹。 近旁的人全都噤声,更不敢高声说话。 抬步辇的太监尽量放轻脚步。脚踏在石子甬道上,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突然,赵晟义睁开眼睛;那双幽深的黑眸寒光一闪;说一声:“停!” “落,快落下步辇!” 小贵子满脸堆着笑,凑近晋王身侧;小心翼翼地问:“晋王爷,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小贵子入宫多久了?”赵晟义也斜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问他。 小贵子回了一礼,笑嘻嘻地说道:“回王爷的话;奴才家贫,八岁入了宫;今年十八整岁,入宫整十年了。” “嗯,是宫里的老人了。难得,你这样的尽忠职守。”赵晟义点点头,又问:“今日在清辉殿内,六米高台上献舞的那位姑娘,汝可认得?” “认得,认得!”小贵子笑道:“王爷,她可不是一般的舞姬!她是尚仪局五品女官叶司籍叶大人。叶大人去年才进宫;凭着聪明和能干,立了不少功。叶大人凭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从八品小官,擢升到现在的五品。宫里的人,没有不服气的。” “哦,是这样。”赵晟义点头。 当小贵子说到,她‘不是一般舞姬’时;赵晟义的眼皮,不自主地跳了跳。 听完小太监这番话;赵晟义觉得,有几分是可信的。 若她是别个什么,小太监犯不着为她脸上贴金。她是云隐门人,有一些过人本事不假;她凭实力赚到的,不止是在宫里的地位,还有宫里下等人的尊敬。 不知道怎地;赵晟义突然觉得放了心。 赵晟义这样想一想;刚才心里的不快,顿时抛出于脑后。 他一抬脚,就下了步辇;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说道:“小贵子,先让人领着我的随从出宫吧!汝,陪本王去一趟尚仪局。本王找你们这位叶大人问些事。” “王……王爷,您说什么?……您要去找叶大人?”小贵子不由一愣;乖乖个东!这里,可不是你宋庭! 晋王,要去找咱的叶大人?这,万万不可! 小贵子颤声道:“王……王爷,这可不成!要是让国主知道了,还不得处罚奴才;奴才还能有活路?” “汝不吱声,李国主怎会知晓?”赵晟义温和地笑笑;说道:“让他们继续抬着步辇,送本王的随行人员从宫门出宫。外人怎会知晓,这步辇里没有我?本王只带两名亲兵,随你去见叶司籍。” “这,……这可不成!”小太监一听,要冒这么大的险;头摇得像拨浪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哪天消息泄露出去了,奴才我还得顶罪!左右都是死罪,让我看,我怎么死比较好了;我得好好想想。” 这小太监突然强硬起来,死活不理赵晟义这茬事! “汝不想帮本王?”赵晟义笑一笑;不怒,也不生气。他伸出右手两根手指,示意他走近一些;“小贵子,走近来,本王有话说!” “晋王爷,您……您这可不好,奴才担当不起啊!”小贵子无可奈何,颤巍巍地走近他;“王……王爷,有何吩咐?” “来,这个,拿着!” 小贵子只觉右手沉甸甸的。他低头一瞅,我的天爷,一枚沉甸甸的金元宝啊! “王……王爷,这个我可不敢要。”小太监何时见过这许多钱,吓得脸色都变了;急急将这金元宝往回推。 “小贵子,好好做事!”赵晟义变了声调;语气倒是柔了许多。“本王可以担保,就是去看看她;……不然,别怪本王不客气!” 赵晟义说话间,已经变了脸色;那柄青龙剑不知何时,顶在小太监的腰眼上。只需稍稍用力,就能穿透他的后胸。 小贵子心下一凛;……我不过一名太监,他若真动手杀了我;国主会替他讨公道吗?罢了罢了;……应付眼前这位阎王吧! “王爷,您莫生气!”小贵子反应很快;他朝晋王嘻嘻一笑;“您老人家保证,只是去瞧瞧叶大人,奴才哪有那么膈应,不帮您呐?” “好,聪明!” 赵晟义收回青龙宝剑。他是出使来到这,要顺利地完成皇兄的嘱托。他并不想让青龙剑粘上任何血腥。 “汝,安排好;在前面带路!”赵晟义的声音威严,不容任何人反抗。 “喏!” 小贵子谨慎答应着;他招手叫人过来;……吩咐他们如何,如何;…… 宋使臣的步辇顺利出了宫门。 赵晟义带着两名亲卫;在小太监的指引下,来到尚仪局叶司籍住的皎兰居。 小贵子停下脚步,指指皎兰居的门楣;轻声说:“王爷,叶司籍住在这。” “哦,到了?” 赵晟义黑眸炯炯,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他略微顿了顿,说道:“去,通报吧!” “啊?……” 太监小贵子十分为难;他是迎送官员使臣的,何时到过女官的居所? 赵晟义黑眸如电,望着他寒光一闪;厉声说道:“本王,可没那么些耐心;汝磨蹭什么,还不快去禀报!” “喏!” 小太监实在没得法子,勉强为之吧。 他撩起袍袖,无奈上前去敲门。 第91章 佳人置气惹不得 叶一枚斜卧在榻上,手指乱翻着一本札记。屋里现在没有外人,郑尚仪已回了自己住所。此时,她才能安安静静一个人待一会。 叶一枚一闭上眼;……那如天神一般的男子,那张刚毅又霸气的脸庞,毫无抵触映入她的眼帘。 他神勇有力,那么近、那么紧地环抱着她;……这种亲密、舒心的感觉,与她接触过的其他男子不一样。 他望着她的眼神,那么那么地温和与关切。他说:“枚儿,你,是在做什么?” 他难道是看出来;我并非失足跌落? 我凌空一跃,在他看来,无异于是寻死,是在自戕;……他心肠再强硬;也不忍心看,花一般的姑娘,这样香消玉殒? 这位晋王爷的心里,有原主叶一枚!他送玉佩给叶一枚;这枚玉佩,就是两人的定情信物? 我这穿越来的叶一枚,该如何面对他呢? 叶一枚抚着脖颈上的玉佩,喃喃自语:“玉佩啊,玉佩;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该接受这样的男人吗?” 叶一枚想到;窝在这男人的怀里,他的胸怀宽阔,足以给她安全吗? 叶一枚的脸颊不由一热。 这位晋王是宋皇的弟弟?是哪一位兄弟呢? 叶一枚学过历史;宋太祖过世后,皇位并没有传给儿子,而是传给了亲弟弟! 他,是后来做皇帝的那位兄弟? 叶一枚一想到;皇帝是孤家寡人,虽有三宫六院,其实,他很难对谁付出真情。做天下人的君王,必然有所负累;感情,却不值得一提的。 叶一枚到底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这君君臣臣、四方均衡,她一想起来就很累。 叶一枚心里踌蹴起来;……如果,真这样;还是,不要亲近他吧! 叶一枚摘下脖颈上的玉佩,认真仔细地把玩起来。 这块龙纹玉佩,到后世是古董;在这个年代呢,它有多大的价值?能值几万贯铜钱么?哪天必须拿去鉴证一番,如果真值几个钱,就将它当卖掉;去购置一套大宅子! 那处宅子,毕竟是人家贪腐的银子买的;陛下虽然赏赐给了她,她住着不太习惯;住不舒服,生怕别人来寻仇。 叶一枚将玉佩置于匣子内放好。她回转身坐下,翻开那本札记,重新看了起来。 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了。 云曦走进来,匆匆来向她禀报:“姑娘,方才门房来报,外头有一位公公,求见姑娘!” “一位公公?……是陛下宫里的吗?”叶一枚问。 “不是!陛下宫里的,咱们都见过的;……也不是几位娘娘宫里的。”云曦心里很忐忑。 “不是?……” 叶一枚闻言,不由得一愣。 她突然想起来,清辉殿上,李煜命令禁军副统领来缉拿她。不是禁军?这回,换成了陛下自己的亲卫,这么快开始找茬来了? “云曦,快快去请进来呀!” 这些个祖宗,关键时候别掉链子!尤其,这些个密宗的人,谁都得罪不得! “是!姑娘放心,我这就去请来!” 云曦答应着;匆匆忙忙地出去迎请。 叶一枚脱下常服,换上一套正规外裳,匆忙走出了卧房。 她刚走到庭院中;看到云曦领进来的四人,不由停住了脚步。 前方走的,是一位眼生的宦官;看他朝服品阶,不在自己之下。宦官身后二三米远,两位黑衣男子,簇拥着一位华服男子。那男子气宇轩扬,犀利的眼神直直望着她。 叶一枚迎着他的目光望去;……他剑眉朗目,星眸深沉,深潭般的黑眸深不可测。神情肃穆,威风凛凛;那扑面而来的杀气与霸气,令人望而生畏。 她不由得惊愕万分。她朝他躬身行礼,说道:“女官叶一枚恭迎大宋使臣!晋王使臣阁下,不知您到小女子这皎兰居来,所为何事?” “晋……晋王?”云曦听她这样说,不由得吓住了;喃喃说道:“外臣不能入后宫;……何况,王爷,您,……不是……” 云曦的话还没说完;赵晟义身后的一名亲随上前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吼道:“瞎说什么?……找死吗?” “不不不;……不会!”叶一枚赶忙摆着手;“晋王爷,小女子的随从,她什么也不知晓;……请您手下留情!” “好,你说什么,我都会听!”赵晟义一挥手;那名亲随放下云曦。 “云曦,这里没你什么事!”叶一枚生怕她有闪失;急急说道:“回你自己屋去;关上门,什么也别问!” “嗯额,姑……姑娘,您叫我!”云曦吓得不行,慌慌张张进自己房间。 叶一枚心里不舒服。她抬眸,问道:“不知晋王殿下亲自造访,是来寻仇呢,还是来挑衅的?” “你?……” 赵晟义被她的话噎住了,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里有火,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他心里十分不解。这丫头,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的言行举止,却与以前判若两人? “叶司籍,叶大人;……”宦官小贵子连忙说道:“晋王殿下放心不下,特意来探视大人的。” “这位公公;……您是咱们宫里的么?”叶一枚问道。 “叶大人说笑了;……小贵子入宫十年,自然是宫里的人。”小贵子笑道。 “既然是宫里的老人;……该知道,外男不得入内庭吧!”叶一枚心里有气,直接得很;“您这里外不分,胳膊肘怎往外呢?……您是服侍唐宫的,还是服侍他宋庭的!” “叶大人,……不敢!”宦官被她唬住;十分不好意思。“大人,……我;……” “公公,我没别的意思;……”叶一枚道:“我知道,您定是被这位晋王殿下挟持来的;……您请离开吧!” “哦,好;……谢谢!”宦官头上直冒冷汗;慢慢往外退出去。 “慢着,汝,站住!”晋王朝手下人一努嘴;亲随上前止住他。“他若走了,本王如何出去?” “王爷是怕了?”叶一枚一挑眉,说道:“既如此,王爷您真不该来这!” 第92章 晋王不敌她狡黠 “怕?……嘿嘿,本王还不至于。”赵晟义心里,觉得好笑;“害怕,本王会来这寻你?” 他朝宦官小贵子招手,说道:“贵公公,麻烦汝在外稍候,送孤与两位随从出宫!” 小贵子连忙说道:“小贵子晓得;某在外候着,等王爷您出宫!” “嗯,叨扰了!”赵晟义朝亲随挥挥手,放宦官去院门外等着。 他回转身来,望着叶一枚;“枚儿好像变了许多,本王不明白;……汝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讲讲吗?” 叶一枚低眉顺首,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应答呢?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怎么讲,都难免露马脚。 言多必失;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说! “多谢殿下垂怜;……”她抬眸;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漾着一汪纯净的深泉。她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傲然说道:“殿下是宋庭使臣,小女子是唐宫女官;不必非得往一块儿凑!再说,小女久居深宫,男女授受不亲,不该与您这外男相见!殿下,请您速速离宫!” “汝,方才说什么?”赵晟义闻言,双眸气得冒火。他再顾不得斯文,拽着她进了屋;质问道:“枚儿,非得这样说话来堵我的心吗?” “嘿嘿,晋王殿下什么意思?”叶一枚一双凤目圆睁,满不在乎望着他;她呼气如兰,讥讽道:“晋王殿下若真有心,枚儿怎会入唐宫?……淼淼人心不可测,重重宫阙深似海;用情至深也罢,薄情寡义也好;终不过,是过眼云烟;……殿下,还是请回吧!” “枚儿你说过;男儿宏图万里征战沙场,挣得身前身后名,方能有我俩个的未来。”赵晟义深邃的黑眸,一丝苦痛袭上来;“汝全忘记了吗?汝答应过我,在云浮山静等我来迎娶你。我离去后不过半年,汝为何又入了唐宫?” “这……;” 叶一枚不由一愣;原主,真与这晋王有情?原主为了他,宁愿死也不愿入宫? 怪不得,他有这侠骨柔肠! 叶一枚捋清这前因后果,心里颇为惊愕。她占着别人的身子;叶一枚说过的话;她,能不认账吗? 她脑中轰然一声响;心里顿时没了底气。 她嗫嚅道:“殿下,您不能怨我!” “本王知道,你气我一去不复返,心里怄着气,才会说那混账话的;……对不对?”赵晟义见她低眉俯首;心里暗暗高兴。他以为,她后悔自己的无理取闹。 她温顺乖巧的模样,是他熟悉的叶一枚。 他的心变得柔软起来,说道:“枚儿定是逼不得已入的唐宫;……告诉本王,逼迫汝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叶一枚抬眸,脆生生地答道。 “不知道?……谁逼迫的,汝会不知情?”赵晟义蹙眉,脸上很不悦;“在云浮山上,汝一向很乖巧;深得木玄师傅的宠爱。青木堂数你年龄最小。谁会逼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赵晟义捏着她柔软的手指节,黑眸里闪过一丝寒星;“告诉孤,孤替你出这口气!” 晋王最后这句话,说得很用力;声音冷漠而无情。 叶一枚心里咯噔一下;极不舒服。 她抬眸;望他眼里的寒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叶一枚心道;:我是真不知道,为何要入宫;就算我知道,也不会与他讲! 她咬了咬下唇;瓮声瓮气说道:“这,是小女子自己的事,不敢劳晋王殿下费心!” 赵晟义一愣,脸上很不自在;吼道:“汝,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女子自己的事,自己会去打理!断不敢劳烦殿下!” 叶一枚直望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吐字很清晰。 “枚儿,你……你好,好得很!”赵晟义眼里冒火,右手捏着她的脸,气吁吁说道;“想说啥就说啥,想干嘛就干嘛;胆子大了,有人给你撑腰了?……李煜李国主吗?” “晋王殿下,请放手!”叶一枚眼圈一红,说道:“小女身份虽低贱,却也有做人的尊严;……这样恃强凌弱,这样不尊重小女,小女子会生气的。” 叶一枚眼眸里有种他不熟悉的东西! 好像是幽怨,又不全是幽怨!她眼睛里闪着光芒;不,好像不止这些;确切地说是不服气。 她无视他的威赫与霸气,还敢公然对他不满。这一点,最让赵晟义心里恼火。 她,不是他赵晟义熟悉的叶一枚;……这,是为什么呢? 赵晟义死死瞪着她的脸;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 他强有力的手捏着她的脸,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她是这么美,如瓷的肌肤,千娇百媚模样,实在惹人爱伶。 他倾身近前,说道:“汝一向是乖巧娇柔、温顺可人的;何必与本王针锋相对!汝对本王说几句软话,本王自然会放手!” “晋王殿下想听好听的?嘿嘿,殿下真走错了地方!”叶一枚咬紧牙关,嘿嘿冷笑道:“殿下该去勾栏瓦舍,秦楼楚馆;那的姑娘会说公子们爱听的话!” 这样子,她与晋王杠上了! 叶一枚越说越轴,越说越倔;她大小姐脾气发作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在叶氏企业,老叶拿她都没办法。 “汝,非要逼本王?”赵晟义气得直抖;他习惯被人尊崇,哪里受得来这女子的气?“汝,还是云浮山的小师妹吗?” “云浮山的小师妹?”叶一枚诡异地笑道:“殿下既知小女子是云浮山人。那,殿下也该知小女子是有些本事的。” 她话音刚落;她突然伸出右手二指,点按住赵晟义右臂上几处穴位。 赵晟义右臂微微一麻。 在他全然没准备时,她已轻松挣脱束缚,安然跳到两米开外。她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不用刀,想杀个把人;如探囊取物,不是什么难事。 他心下不由大骇;惊呼道:“枚儿,你?……” “晋王殿下承让!”叶一枚动作干净利落;她双手抱拳,微微一笑;说道:“王爷,此处不宜久留;……女官叶一枚,恭送晋王殿下!” 第93章 闻音难以知雅义 叶一枚这招金蝉脱壳,一气呵成,实在是精彩绝伦。赵晟义在心里,为她暗暗叫好。 赵晟义望着她。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枚儿的本事真是见长了!” “殿下面前,小女子不敢称强!”叶一枚扬起脸;不亢不卑地说道:“小女子命苦,爹不亲,娘不爱;……唯有多学本事,多看书;方能在这重重宫闱内站稳了。” 叶一枚这番话语中,饱含了生存的艰辛。赵晟义心内一顿;他不由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起她来。 第一次在云浮山见到她;她的美貌是天生的,腰细如弱柳扶风,凝脂般细腻的肌肤,弯弯的柳叶眉眉梢上扬;……现如今,她的美貌没有一丝减退,眉宇中平添了几许英气。 两年前,她是涉世未深的美妙少女;两年后,她足智多谋的宫廷女官。这样的灵动女子,这样的灵巧身手;带来这样的震撼与惊艳,赵晟义心里颇为感触。 装傻,卖萌,抗拒,逢迎;……全是为了迷惑他。最终,为了自己全力脱身。 他见多了贵族小姐的惺惺作态。刚开始,他以为叶一枚也不过撒娇任性,想博得他更多关注与同情;没想到,这小女子实在有趣得紧。 赵晟义的黑眸微微漾起波光;他低声道:“枚儿,你孤身一人在这宫廷生存,实在难为了!” 叶一枚眼圈一红,说道:“多谢殿下体恤;……殿下,这是唐宫;您还是快些走吧!不然,遇到巡视的禁军,殿下会有些麻烦。” “嗯,本王晓得!”赵晟义点头,又道:“孤特意来,就是要告之你;孤承诺你的,是算数的。不出半年,至多一年,孤便会迎娶你入门!你只需安心等我便好!” 叶一枚心内一凛;……半年、一年;前来迎娶? 宋使臣这次来和谈,原来不过是个幌子。他这样军事首脑来,名义上为了两国邦交,实际上为侦查敌情,摸清敌国的实力与后防;为了宋军在军事上做准备吧。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险恶的用心!叶一枚只觉得,后脊梁上冷汗嗖嗖地直往外冒出。 他,分明是有备而来;见到我,完全是意外!他是怎样强大的人?难不成,南唐这边,他都已安排好一切;只等他返回宋庭,会对南唐采取行动? 叶一枚抬眸,眼波里柔光闪烁;笑意盈盈道:“请殿下千万别为难!枚儿真的不敢奢求什么。殿下与小女子,分属两个不同国家;……此事,难上加难!” “好枚儿,汝真是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赵晟义听她这样说;走上前来,动情地握她手;说道:“此生若能娶得汝,毕生无憾矣!” “殿下;……”叶一枚张了张嘴,突然,又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被晋王腰带上的一块玉佩吸引着。确切说,是一枚精细丝线编织的吊坠。晋王腰带上悬挂着的玉佩,玉佩的坠子很特别。 玉佩的坠子是用上好织物、金丝线编织成的。中缝处,那黑如缎面的,是乌黑的头发么?他身为公卿,不会用自己的头发编这劳什子!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女子以青丝镶嵌其中,柔情似水绾君心。 他能堂而皇之佩戴出行;想必,是极重要的女子赠与他的。 叶一枚不想与别的女人,为同一名男子争风吃醋。 叶一枚心内婉转,柔声说道:“殿下,叶一枚以前涉世未深,孤陋寡闻,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喜欢上某人,就会一生一世。现在,经历了一些事;才发现自己实在天真和幼稚得很。” 她躬身行礼,又道:“小女子原先期盼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晋王殿下是成过婚的。小女子没什么出息;但是,我绝不会做小的。” “枚儿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汝是真的长大了!”赵晟义黑眸闪烁,唇边带着笑意;“有些事,孤不能说什么;但,孤可向汝保证;……汝若进了王府,孤只会宠汝一人!绝不食言!” “殿下;……小女子何德何能,怎敢求专宠?” 叶一枚低眉垂首,内心是在拼命地喊:专宠?你那大小老婆,还不得对我恨之入骨?她们一帮人联合起来,整治我这弱女子,我这小命儿难保! 哼,保命要紧,我才不干呢! 叶一枚低着头,几乎是带着哭腔;“殿下,请您收回成命!小女子在山野中长大,也没有什么身份地位,怎么能与殿下王府众多的夫人们相比?” “枚儿,男人娶妻,不一定娶喜欢的;有时,为了各方利益权衡。”赵晟义以为她心里不舍,又惧怕府里的勾心斗角;“孤感觉,枚儿变了很多。汝温柔体贴,柔情似水;深得吾心!汝在李煜的宫廷做女官,不也要应对各种宫斗?孤的王府内,可比宫廷简单多了。” 简单?未见得!叶一枚心想;万一,他是皇帝命;……哎呀呀,我只想快活过,不想参与宫斗;会不会很惨? 叶一枚心里悲哀;脸上依然保持平静。她不想惹这王爷生气;安抚他、瞒着他,什么办法都行。 她抬起头来,报以迷之微笑;“殿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这个时间,殿下必须出宫!” “枚儿,千万记住孤的话;……”赵晟义捏捏她的脸,看看天色不早;“孤,确实该走了!” 赵晟义点头,转过身来往外走;他快步走到院中站住。 宦官贵公公在外毕恭毕敬地等候着。他走上前来,谄媚地说道:“晋王殿下,小贵子领您出宫!” 两名亲随闪身上前;鞠躬道:“殿下,我等护送殿下走吧!” “好!”赵晟义点头;回转身来望着叶一枚;恋恋不舍地朝她挥手,示意她回去。 叶一枚跟在后,躬身送别;“恭送晋王殿下!” “嗯,”赵晟义点头,带着亲随转身往外走。 叶一枚站在廊下,望着他们的背景消失;她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第94章 赵家人兄友弟恭 赵晟义由两名亲随护卫着,安然回到使臣们住的行辕。 晋王没回行辕,众人哪有心思休息。两名副使与王爷的亲卫站在庭院中翘首以盼。晋王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众人方放下心来。他们纷纷向前,簇拥着赵晟义回到屋内。 “王爷,在唐宫您单独行动,实在欠妥;”副使心下忐忑,说道:“方才,卑职几个在这想想,心里实在是后怕。王爷,下一回,断不可如此!” “二位副使大人放心,本王不打无准备的仗!”赵晟义笑道:“汝等放心,下不为例!今日,二位陪本王在唐宫,与南朝人斡旋,劳苦功高。想必二位大人也劳累,下去休息吧!” “喏!” 晋王发了话;众人再不好啰嗦,跪安后退下休息。 赵晟义换了一声常服,在屋中慢慢踱着步;……今日,一切都是按照设定好的进行的。 叶一枚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环节。 斥候办事真是不行!他们只知南唐宫人在六米高的金莲台上起舞。却不知,那跳舞的宫人是谁?斥候们办事,还得更精进些才是。 他脑海中浮现出,云浮山小师妹的靓丽身影。 他对她,重新审视了一番;……她,再不似云浮山娇弱的小姑娘;而是,有勇有谋能打能拼的女豪杰。他是个爱才的人,这有趣的女子,模样智慧身手皆不凡;……不能让她嫁给旁人。 赵晟义下了决心,决定娶她! 夜深了,赵晟义睡下;……心里想着,明日还得去办几件事。 这一夜,无话。 第二天,赵晟义起了个大早。 使唤宫人进屋来,替他送水净面。 赵晟义洗漱用餐后,换了一套褚青色的常服,同色系方巾,在头顶挽一个束发髻;脚踩乌青色软靴,俨然一位闲适的儒生。 他从剑匣里取出青龙剑挂在腰间。他朝左右两名亲卫挥挥手;“你俩个,今日随本王出去!” “喏!” 那两名亲卫二话不说;跨上他们的坐骑,随赵晟义从后面溜出去;…… …… 西郊荣漱斋的生意已经开张了。 一早,铺子的大门一来,一伙热情的顾客蜂拥而至。 “宫里的娘娘们,喜欢的衣料、胭脂;都是什么样的;……拿来我看。”这是城东李员外的夫人;听说,荣漱斋的衣料和胭脂水粉专供内庭;她是慕名而来的。 伙计热络地拿出几捆布料;“夫人,您且看,都是今年时兴的。您要哪一块布料?” “好好,……这个,我要了;……这,我也要了!”李夫人看看这,瞄瞄那边;心里十分喜欢。总不能全买下吧? 赵良笙看伙计在忙活;他在柜台后整理货物,再写写账册。胡掌柜这几日没有露面;赵良笙得亲自顶住。 正在这时,胡掌柜急匆匆进来。他低下头;在他耳畔低声道:“少东家,大当家的来了!” “二哥?”赵良笙抬眸;惊喜地看到二哥。 他高兴地迎上去。 “兄长既要来;怎不提前告知?” 赵良笙想起那丫头的话。她说得还挺准;大家都知二哥来,就瞒着他一人? 赵良笙瞥一眼掌柜,气嘟嘟地说道:“二哥深谋远虑,安排老胡在这;他那嘴可真是严,什么也不告诉我!” “小王爷,不是属下不向您呈报;实在是……”胡掌柜心内一凛,讪讪地说道:“晋王殿下纪律严明,有规定……;” “良笙,不可埋怨胡参将!密宗本就隐秘,任何事皆有章可循,如果都不知道保密,互相通气;……密宗怎么能立得住?”赵晟义宽厚地笑一笑;“再说了,本王到了金陵,怎可能不见你?” “二哥,我都有半年都没见你了。”赵良笙异常兴奋,说道:“皇帝哥哥好不好?嫂嫂们好不好?娘亲她老人家好不好?” “嗯,都挺好,都惦记你。”赵晟义疼爱地望一眼小弟;一本正经地说道:“皇上,让本王代他问你好。皇嫂身体都不错,问小良笙什么时候回汴京?太后她老人家身体也不错,只是经常念叨你,希望你早点回去。” 赵良笙突然意识到,他们已非普通人家的兄弟。 大哥贵为天子,君君臣臣的关系,肯定是越不过去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在他们前撒娇,卖萌,耍无赖。 赵晔认真起来;将长袍一抖,双膝跪于地,磕头拜道:“皇上龙恩浩荡,臣赵晔谢主隆恩。” “嗯,七弟,起来吧!” 赵晟义向来疼爱这个小弟。见他一改以前的顽劣,像模像样行君臣之礼;赵晟义心里早已释然。 “老七,你可是长进了。以前让你到哪里去,你都过不了一个月,就会给兄长我来信。非得让我急急调换回汴京。”赵晟义望着七弟,笑道:“这回你还真出息了,半年时间,没有写过一封信求我,而且,还做成了好几单大生意。你这是事实不错啊,皇上听说了,当着我的面夸你呢。” “皇帝哥哥夸我呢?” 赵良笙向来惧怕大他二十多岁大哥。尤其大哥做了皇帝,人前人后都变得很威严;更是不与他亲近。 “是啊,皇上是很注重兄弟间的感情。”赵晟义笑道:“皇上叫你外派你出来,向你学本事,怕你学了那些纨绔子弟的恶劣习性。你只要有所长进,有所提升,过不了多久,皇上自然会调任你回汴京。” “此话当真?” “这自然是真的!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你?”赵晟义望着他,笑道:“叫你出来做事;是让你学本事,多历练。难不成一直把你外放吗?你这小王爷没人管,不定变成混世魔王了!到那个时候管,可就太晚了。你想,皇上能放心吗?” 赵良笙嘿嘿直乐;“二哥面见皇上时;……让皇上一定放心,良笙再不是那个,只知哭闹耍横的小跟屁虫了!” “哈哈,一定!”赵晟义笑道:“老七啊,你年龄最小,大家都让着你。等以后娶了媳妇,你得承担更多责任。” 第95章 兄弟畅谈互不懂 “娶……娶亲?” 赵良笙心里一震;……糟糕!太后娘娘与几位皇嫂会不会趁他不在,为他物色哪家学士或大臣家的小姐吧? 这……这个,可不行! “二哥,娶亲?……娶谁?”赵良笙抬头,急急说道:“二哥,您一定帮我禀告太后娘娘;求她老人家千万别为我的婚事操心;为我物色什么高门权贵、名门望族之女!那些个名门望族之女,好的都嫁了吧!剩下来的,说不定是瞎子、跛子、麻子脸什么的;……别是坑了良笙呀!” “哈哈哈;……良笙你这泼皮无赖样!已经十九,真不小了!咋还像个孩子似?”赵晟义哈哈大笑,说道:“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姻大事,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方姻缘天定,结为秦晋之好!” “二哥啊,二;……良笙的意思,不是不娶!要娶,就娶自己喜欢的姑娘。”赵良笙红着脸,急急说道:“您一定得帮小弟,规劝太后娘娘!千万别为我物色什么高门之女;……我要娶的,必定是自己喜欢的!” “哈哈哈;老七有点意思啊。”赵晟义眯起眼睛,仔细瞅着这小弟。“你告诉二哥,心里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子?……她,是什么样人家的女子?……别是什么勾栏瓦舍、秦楼楚馆尤物吧!皇家的体面要考虑,面子上是很重要的。皇家的婚姻,向来很难自己做主,一定要慎重!” “二哥,她,自然是正经人家的女子。”赵良笙急急争辩道:“小弟认识她,时间并不长;……她,南朝官员之女,很机敏可爱,心地也善良;……” “南朝女子?……这,……”赵晟义一愣。 他沉思着,南朝早晚土会崩瓦解。南朝女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黑眸泛起柔波;说道:“老七,等这边安宁了;你带她回去,做个侧妃,倒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子,都可以考虑。” “做侧妃?……”赵良笙瞪大眼睛,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二哥,我赵良笙,只要她一个!什么正妃侧妃的,通通给我滚一边去!那些个妃子,我通通都不要!” “老七,你多大了?还耍泼赖皮?”赵晟义望着弟弟直摇摇头;劝道:“祖制家法如此,你没办法违抗的。” “祖制家法?”赵良笙偷偷望一眼二哥,二哥脸上毫无表情。他瓮声瓮气说道:“老七我不回汴梁,带着她远走高飞!什么祖制家法,能耐我何?……” “你?……幼稚!简直就是无理取闹!”赵晟义掀起衣袖,狠狠甩了过去;“为了一名女子,;连祖宗家族都不要?……莫要说这样的疯话!” “二哥,我心里不想的!逼到万不得已,我什么都能豁出去!”赵良笙朝二哥翻一翻白眼,又道:“我没有身居高位的想法,也不需要什么家财万贯。我想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两个人慢慢过下去,地老天荒。哪怕,让我放弃皇族,放弃我的权利。” “赵良笙,不许瞎说!”赵晟义低声吼道;“还当自己是孩子吗?……真真让本王操心!” “哥,我没有瞎说,我是认真的。”赵良笙嘟囔道:“您不必为我操心!我有自己的一生;可不想让人玩弄,像傀儡一样受摆布。” “良笙!”赵晟义低吼了一声;这混世魔王,什么都敢说,真是不好调理。 赵晟义看他的样子,真是与祖制什么的杠上了! 这样的像孩子脾气的人,不能与他硬着来! 赵晟义渐渐冷静下来;他换了一种语调,和悦地问道:“老七,跟哥说实话。你与那名女子,到什么程度了?……如胶似漆,私定了终身?还是,有什么更实际的……;” “二哥,你说哪去了?男女大防要讲的!男女授受不亲,我们是规规矩矩的。”赵良生低下头;红着脸,腼腆地说:“我一直喜欢她;……而她,她很矜持;一直没点头呢!” “老七,说半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悱恻’?……这,还在单相思?哎!”赵晟义望着他,不由摇摇头。“你心里有她,喜欢她,得主动出击。成天胡思乱想的;你不如想办法,努力拿下她!” “拿下,怎么拿?……”赵良笙望着他,一筹莫展;苦恼地说道:“她那样与众不同的女子。冰清玉洁,明媚动人,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高不可攀;……小弟,着实烦恼耶。” 赵良笙描述这样的她;真有那么好?赵晟义心里不服,一定没法与我的枚儿相比! “哦,这么厉害?”赵晟义望一眼他,鼓励道:“老七,告诉哥,她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你迷糊如此?……叫什么名?哪家的小姐?你说一说,二哥帮你出出主意。” “二哥啊,她真与一般女子不一样。” 赵良笙张嘴正要说话;看见胡掌柜从外走进来,只能立刻闭了嘴。 “胡参将,事情都打听清楚了?”晋王抬头问他。 胡参将俯下身,在晋王耳畔耳语着;晋王不住地点头。 赵晟义听完胡参将的话,迅速站起身;“老胡,去选几名功夫好的得力护卫;一会儿去办点事。” 胡参将抬眸;主子的意思,是要带人去迎敌,挑衅? 赵晟义拍拍手;黑眸深深一凛;一道寒光直扫过来。 胡参将一愣;立即答道:“喏,属下明白!” 胡参将听命于晋王。他去挑几个身手矫健的护卫,换上便装等候着召唤。 “良笙,二哥还有事要办!等下一次,我们兄弟俩再叙!” 赵晟义拍拍弟弟的肩。别说,赵家兄弟几个,这弟弟的心胸最宽阔。如果可能,他倒是愿意成全他。 “老七,太后那里,我会去说的。”赵晟义低声道:“二哥会将你的意思,委婉告知太后娘娘。汝,好自为之。” “谢谢二哥!”赵良笙躬身相送;“二哥,慢走!” 第96章 众武士深夜偷袭 赵晟义与老七话别,案首大步来到后院。 几名身强体壮的护卫已准备好,站在院里听候主人号令。他们个个高大强壮,穿着墨色夜行衣,用宽大的黑步蒙着头面。只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眸里神采奕奕;听说要为晋王做事,都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们曾是军中武士,跟随曹掌柜来到金陵,成为了密宗的一员。他们平常少言寡语,跟着曹掌柜在店里做事;一旦遇有紧急事端,又变成勇猛的武士。 密宗将这些兵士,训练成了可文可武的人。居于家,心稳如磐石;出则战,如猛虎下山。 曹灿曹掌柜也是精神抖擞。他换了一身行伍打扮,显得很干练而煞气十足;不是那中规中矩的掌柜。 看他们个个神采不凡,赵晟义不由得点头。他望着曹灿;问道:“曹参将,你的人打探到的消息,确定属实吗?” “王爷,小的派过去的,都是得力的属下。他几个一直在那盯梢,没打探到消息都不敢回。他们刚才来报,看到了那边有几个回来了。回来的都是女子,大概有六七人。” “嗯,曹灿,汝不错;……下属也有功!”赵晟义微微颔首。 “王爷,做事要快!”曹参将走上前,轻声说道:“趁着她们没发现我们;咱们现在过去,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尔等,都准备好了!”赵晟义威严扫视众人一眼;说道:“尔等到了地方,不要轻举妄动,听我号令!” “喏!” 众人积极答道。 “尔等悄无声息过去;切记,不要打草惊蛇!”赵晟义说完,右手往前一挥。 “请王爷放心,我等心里自然有数。” 曹灿带着六名下属,一马当先,率先冲出去。 赵晟义带着两名护卫紧跟其后。 一行人恰好十人;而且,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他们都是练家子,走起路虎虎生风;步子快、脚步迅猛。虽是夜色下行走;但,他们的步伐一点都不凌乱;很轻很柔、悄无声息。 这一行人走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一处别致的院落前、 晋王赵晟义站在青砖白墙前,若有所思。他瞥了一眼曹灿;问道:“那些人,都还在里面?” 曹灿点点头;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学了几声咕咕蟾鸣。 曹灿的手刚放下,从黑暗中跳出来两个人。 黑衣人放下利器,一左一右上前;低声道:“将军!” “嗯。免礼!”曹灿问道:“人,一直都在里面,没有人出来吗?” “将军放心,卑职在这一眨不眨地盯着;蹲在这没感动一下。我保证,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你们两个,继续盯着。”曹灿说道;他努努嘴,那两名暗探重又归位。 曹灿转身望着晋王。轻声问道:“晋王,这几个人一直在这二进深的院里;王爷,您要不要进去?” “自然要进的!不入虎穴蔫得虎子?”赵晟义眉头一扬;指指昏暗的月光,再指指墙头;说道:“此时不入,更待何时?” 这精美别致的院落,定是那气质优雅的堂主的心下所爱。她一定没料到,有人胆大包天偷偷翻墙而入。 赵晟义飞身向上,落在墙头上。他黑眸细细瞄一眼院内;院子里井然有序,没人会想到他会来这的。 赵晟义招招手,那几人轻轻往上一纵;与晋王一道,从墙头落到院内。 小院内势开阔,翠竹青青围绕白墙瓦房。佳木葱茏,奇花烂漫;潺潺溪流从石缝中流出;进数步,豁然洞开,十分别致。 “王爷,她们的堂主在后院。只需穿过这道月亮门,就可以直达后庭。”曹灿附耳过来;轻声问道:“王爷,现在闯进去吗?” “嗯,步子跟紧点,尔等直接去!”赵晟义一声令下。 曹灿指挥这那六人,分两拨走。三个人在前,三个人在后,护着晋王往里走。 还没进入中门;……突然,院里旁侧的树枝不停地乱颤,慢慢开始动起来。不知是谁触动到开关,机关牵引着树枝,使得隐蔽处铃声响起来。 那青青翠竹,猛烈摇动起来。修长笔直的竹竿突然往旁斜出,竹枝扭曲起来;……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直望他们头顶罩下来。 赵晟义久经沙场;他认得这张网。这,这可不是一般的网。它是用金丝软鬣编织成的,任你多凶猛的野兽也挣脱不开。 晋王心知不妙,大喊一声;“尔等停下,赶紧闪开!” 前面的三名护卫反应慢了一拍;不慎被那从天而降的黑网罩住。 三名护卫遭了埋伏;那网,一碰触到猎物会自动锁紧; 这三个人被丝网束缚住,被绑成五花大绑的粽子一般;不由得恼羞成怒。那三名汉子一边挣脱,一边高声嚷道“喂,……喂!放我们出去!” 他们如此挣脱,使得捆绑的绳索更紧了。不一会,四周花坛里的灯齐刷刷地亮起。 竹林后走出几位娉婷的青衣女子。为首的女子说道:“何方歹徒,夜闯民宅,该当何醉?” “这位姐姐,如何称呼?”曹灿慌忙问道。 “夜闯民宅,能有什么好人,鸡鸣狗盗之徒,用不着跟他们理论,都把他捆起来。”那青衣女子,既不予理会他;只说道:“剩下这几个,我们也一样给他抓来。全都捆起来,明日去见官!” 这女子一边说着,右手开始拨弄什么;…… 假山上的松石豁然裂开;……溪流奔腾而来,竟反向逆流而上走。 溪流越积越多,竟漫过池堰,池中的水,滴答滴答往渗。假山石转动起来,巨石凌空而起,从高处往他们的头上砸下来。 她这是在摆动机关,布下这乱石阵,预置他们于死地。 “快快躲开!”晋王与曹灿大声叫道。 他俩连连后退,躲闪到了一旁;……好险! “木玄长老,本王今日诚心诚意前来,与您谈点事;……何必如此狠毒?”赵晟义长笑道:“青木堂堂主当什么缩头乌龟?;为何不敢现身,与本王叙叙旧呢?” 第97章 心有所欲必有私 “幺红,住手!” 清冷孤傲的声音,犹如天外来客般的缥缈;……那一声冷静的厉喝,从月亮门内传出。 假山乱石阵突然停下来。几位青衣女子闪身退让在一旁。 “哼,我当是谁?……原来是老朋友,宋使晋王殿下!”木玄从隐蔽处慢慢走出来。她一身玄衣,眸子清冷,孤傲得很。她瞪着狼狈的晋王,冷冷地问:“晋王,别来无恙?……” 赵晟义原以为,他们奇袭而来,能制住这几个女人。没想到,反而被人家追打。赵晟义脸上颇为尴尬。不过,人既放过了;他还就有机会。 赵晟义朝木玄稽首;说道:“堂主,别来无恙!两年未见,您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别净说好听的!”木玄黑眸带着寒光,冷笑道:“晋王殿下,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何必屈尊,拜我这小庙呢?……您既来了,不走正门;不拜帖进门,非得学那梁上君子、鸡鸣狗盗之徒跳墙而入?” “嘿嘿,堂主一张嘴真是厉害,真真不饶人!”赵晟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颇为尴尬。 “靖王殿下,并非我木玄请您来的。既然,您知道我这脾气,为何还要来自讨没趣呢?”木玄眸光一闪;“殿下是来试探我青木堂是不是没人呢?……所以,出此奇招,想以快制胜,杀我个措手不及,给我来个下马威?好让我知晓你的厉害?” “这……” 赵晟义虽了解这位堂主,出了名敢想敢说的人。但,他没料到,木堂主说话这么直接,完全不留余地。 “木堂主,赵某打扰了,实在是汗颜。”赵晟义讪讪地;“赵某今日来,确是有要紧事求堂主。” “哦,堂堂晋王殿下,也求到我青木堂?……真是稀罕!”木玄笑道:“晋王殿下说话向来都很直接,这次怎么吞吞吐吐;让人倒不明白你的意思。” “木堂主爽快!那,赵某就斗胆说了。”赵晟义拱拱手;说道:“某今日确实有两桩事,一曰公,一曰私;……堂主,请入室内详谈。” “哦,……晋王殿下如此说,那倒真是稀罕啊。”木玄沉思片刻;也罢,先听听他说啥。 “殿下,请随本堂主进内一谈如何?” “好,恭敬不如从命。”赵晟义点头,心里求之不得。 晋王赵晟义如此说,木玄决定给他一个面子。木玄请她进堂屋,宾主分向坐定。左右上来奉上了茶。 木玄取一盏茶,掀开茶盏细细品着;说道:“晋王殿下,若不嫌弃山野中粗茶淡薄,入口倒是好的。” “多谢堂主!”晋王端起茶,细细抿了一口;说道:“入口甘洌,好茶!” “木堂主,今日来确是有事。”赵晟义放下茶,说道:“其一,赵某先说私事。私事,是为令爱徒枚儿。” “枚儿?……”木玄的手微微颤抖着,声音有些异样;“枚儿,她……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赵晟义眼里冒着火;“你既是她师傅,为何送她入唐宫?……在那里,她一个姑娘生存多么难!我亲眼看见,她从六米高台上跌落下来。如果,我当时不在场,令爱徒可粉身碎骨了。” “什么?枚儿她……;”木玄眼里含着泪;“晋王殿下,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赵某为何要骗你?”赵晟义脸色一凛;“我只想问,当初,是谁让她入宫?……我请示过少阁主,他允诺,我和枚儿的婚事。为何,还要送她入宫?” “她入宫是大家选的;……因为没有疑意,众人都同意的。”木玄狠狠望着他;“你作为金主,怎么能勾引青木堂的姑娘。她涉世未深;……” “木堂主,我有不对的地方;我想弥补她。”晋王赵晟义道:“赵某今日诚心诚意而来,希望您给做个见证,赵某一定会娶枚儿的。” “哦?……殿下真有此意?”木玄眼眸一转,笑道:“殿下的意思,枚儿,她知道吗?” 徒弟自从那次落水后,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徒儿现在这个样子,会像以前那样痴情这位晋王吗? “木堂主,赵某在宫里见过她;我的心意,她也是明了的。”赵晟义信心满满;“我承诺,不出一年一定会娶她。” “如此,让我拭目以待;……”木玄眼睛眯成一条线,笑道:“晋王说了私事,那,公事是什么呢?” “公事吗?当然与木堂主您有关。”赵晟义笑一笑,卖起了关子。 “与我有关?………哈哈哈……”木玄笑出了声;“刚才,为我的徒儿说了一门婚事。现在,不会是再要为我着想?” “堂主,赵某不敢!”赵良笙正色道:“你云隐门的阁主,办事不明,好赖不分;完全没有资格在做你们的巨子。木堂主,您可是正宗墨家传人,您一心想将墨家的传统发扬光大。这老阁主如此昏庸,您没有点什么想法吗?”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木玄眼眸一寒,忽而,又变得婉转起来。 她眉头一扬,笑道:“殿下的意思是,要帮我?” “木堂主聪明!”赵晟义笑道:“堂主,很多事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殿下,您为何要帮我呢?”木玄眼光闪烁;脑海中快速飞过很多东西。“我想,殿下帮我不完全是因枚儿。殿下心里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 “如果说,赵某没有别的目的;单纯就为了叶一枚那丫头;木堂主您难道不信吗?”赵晟义嘴严得很,不会轻易说出心里的想法。 “哈哈哈,我信!自然是信的。”木玄哈哈一笑。 成大事者,必然有所取舍。墨家每况愈下,老阁主,现在糊涂得很。而且,老阁主有私心。想将位置世袭给少阁主。 这位少阁主更不行;……资质平庸,无所建树;嫉妒心重,还不虚心。 墨家就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还能有所发扬光大吗? 木玄的眼眸波光一闪;有一种东西,渐渐在发酵;…… 第98章 有心垂怜心踌蹴 见青木堂心思活泛,赵晟义心里大喜。 他抬头,朝木玄作揖,郑重地一拜;说道:“枚儿心里一直当您是最亲的人;您对枚儿,也极为看重;说视如已出也不差;……木堂主若能撑起云隐门,是云隐门之幸;墨家大兴有望!” 木玄眼眸微睁;笑道:“晋王殿下是看在枚儿面子上,要帮我这无用的师父了?” “岂敢?……堂主您得到墨家上一代巨子真传,满身的本事施展不开;皆因庸人不甘落后,占据紧要位置,不知发扬墨家传统,只会谋私不为大众着想。墨家要发展壮大,必须像您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 赵晟义好一张利嘴;款款而谈巧心思。 “够了!”木玄呵斥道:“大师兄秉承先师父遗召,是我辈中的佼佼者;……休要口出狂言离间我们师兄妹的感情!” “堂主,本王是实话实说;……您若无意于此,我还可以找别人。”木玄的动怒,赵晟义不以为意;“你师兄妹里,不服气的人不少。他们期待什么,还用我说吗?” “晋王殿下,说什么为了枚儿,想要帮我?都是幌子吧!”木玄冷笑道:“殿下筹谋已久,还说什么为了红颜!” “堂主,筹谋不假;……但,倾心枚儿,也是真的!”木玄这样说,赵晟义并不恼;“本王想与堂主坦诚地说几句。您上不上位,我对枚儿志在必得!” “哦,是吗?”木玄微笑道:“晋王这样说,我没得选了?” 木玄心内冷哼;他不过审时度势,想与云浮门携手;为他的野心,在谋略上胜算多一分。 “堂主,您当然可以选!”赵晟义黑眸波光,变得诡异而寒冷;他笑道:“无论您怎么选,不论您是否上位;本王都是站在堂主这一方的。因为,堂主是枚儿的师父!” 哼,说得一套套的;真是有备而来! “木玄,受之有愧!”木玄低眸;答应了他再说。 “堂主,您无需操心太多!”赵晟义唇边隐隐浮起一丝笑;“云浮门内,本王已然安排好了。堂主只管放心回去就是。” “唔,如此;……晋王殿下费心了!”木玄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茶;“殿下考虑周全,思维缜密;……青木堂不如也!” “堂主客气!本王,一切都为了枚儿。” 木玄表明了态度,赵晟义喜笑颜开。 赵晟义起身告辞。木玄堂主亲自送他,赵晟义信心满满地离开。 …… 大弟子幺红走上前;“师父,您为何放他们走?” 幺红不懂;他们方才不敌乱石阵,师父怎就生了恻隐之心? “此人武功高强,要拿下他不容易。”木玄星眸泛着光;“要变天了;……此人心机深沉,果敢深谋远虑,比他兄长更甚。” “变……变天?” 幺红望一眼师父,心里更是不明白。 “幺红,不明白的事,勿需打破砂锅问到底;做好你的事,给师妹们做表率!”木玄望着她,淡然一笑;“这里暂时不会有大事,你去准备一下,过两天随师父回云浮山!” “我们都回云浮山?……师妹单独在这里,不留下人策应吗?”幺红轻声问道:“万一,小师妹这里有什么,我们都走了,她一个人能行吗?” “留两人看守房屋就可,金陵城暂时不会有事!” “喏!” 幺红谨遵师傅命令。 …… 赵晟义再向李煜提出,宋皇请他去汴梁。李煜尬笑着推辞,他自然不愿意去。 宋使臣前来,不过传达旨意;李国主如此,他们不能勉强。宋朝使臣不能在金陵逗留太久。 第三日,赵晟义来李国主辞行。 “晋王殿下执意要回去。孤不留你了,愿殿下此去扬帆而去,一路顺风。”李煜笑容可掬,心里巴不得他快走。 他客套起来,说道:“不如,我朝官员送几位使臣回汴梁如何?’ “国主客气了;……本王怎么来,还怎么走便是。”赵晟义笑着回答。他抬头望望李煜,眸子里有什么在闪;“本王有一个请求,想见一见那天高台上跳舞那姑娘。” 李煜调侃道:“晋王英雄本色,救了那位姑娘;对那姑娘是念念不忘啊!” “本王能想什么?她是国主的宫人。”赵晟义装作无所谓。说道:“不知那姑娘身子大好了没有?……说起来,是本王唐突了。情急之下让她上场。实不知她也难为。本王没别的意思,只向那姑娘道个不是!所以,本王想在走前,再见她一面;不知国主可否应允?” “呵呵,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李煜笑道:“晋王如此,刘公公代孤走一遭吧!” 李煜才不会让他自由行动;特别派刘公公跟踪着。 晋王想说什么,也说不了多少;想做什么,更是没辙了。 “好!”赵晟义点头,也不争辩。 …… 叶司籍刘公公领宋史来见,叶司籍慌忙从屋内出来。 晋王赵晟义站在廊下,手里拖着一雕花木匣。 他见叶一枚出来,赶紧往前走两步;说道:“叶姑娘,本王那日唐突,害姑娘受了惊吓。不知,姑娘身子可好一些?” “谢殿下垂怜,卑贱之身不足为虑!”叶一枚垂眸道。 她心里很震撼;这么明目张胆过来,他不知道避人耳目吗? 他若想避人耳目,还不有的是办法?他这样,就是故意的! “姑娘身子好了,真真太好了。”晋王春风满面,递过来木匣子;说道:“本王将离开金陵,即刻返回汴梁了。送姑娘一样东西,算给姑娘压惊。姑娘收好了!” “这……,万万不可!” 叶一枚使劲往外推。 他将木匣往她手里塞;低声道:“本王前几日说的话;汝,心里可要记住了。” “……” 叶一枚抬眸,正要说什么。 晋王已转过身去,迈开步往外走了。 叶一枚望着她的背影,在房檐下伫立了很久。 她低头打开那雕花木匣;……里面,是一支镶嵌宝石的精美的金钿簪子。 “这……,这该如何是好?” 晋王殿下有备而来,他势在必得的样;叶一枚既有些手足失措。 第99章 云隐风波声深隐 大宋使臣离开了金陵。南唐君臣压力顿减;终于送走了瘟神,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宫里为操持盛大的欢迎筵席,内官们整日辛劳,体力多有劳损。暂时没有大庆典活动,宫里的欢脱气氛很快低落下去。 叶一枚终于清闲下来。 自从晋王明目张胆给她送礼,后宫的人都认为,晋王看上叶司籍。即使叶一枚说,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不仅仅表面上这样。宫里的人对她的态度,与以前不一样了。国主和娘娘们也莫名地与她隔阂起来。 江南水师开始着手建造。李煜和慧妃的心思都扑在这上面。从宫里到水师提督衙门,总是有不少的事情。以前,都是叶一枚跑这差事。 这一阵子,她仿佛被人遗忘了。再也没谁,召她去宫外办差。 圣上与娘娘不传唤也好;叶一枚悠哉哉乐得逍遥。 没有大型宴席与迎奉礼仪活动,尚仪局的女官真是清闲不少。不像尚工局,尚服局,和尚膳局,一年365天几乎都不闲着,每天都有很多事情。 闲来无事,叶一枚带上云曦出宫。两位姑娘一起去游玩;或者,去她那宅子里小住。 她也去青木堂,希望在那能见到师傅。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别说是见师傅;就连大师姐幺红也见不着。 大师姐走的时候,只留两位看护院落的小女童。问那小姑娘什么;小姑娘什么也答上来。 师傅和大师姐,什么也没给留;哪怕是几行字,一个纸片也好。可是什么也没有。 叶一枚心里慌得很;百无聊赖时,她去荣漱斋找赵良笙。 荣漱斋的小厮告诉她:少东家不在。 叶一枚问道:“少东家去了哪里?” 小厮睁着迷茫的双眼望着她,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少东家做生意,向来都是云游四方的,你问我去哪?我真答不上来呀。”那小厮望了望她,又说道:“小姐,你问问我们胡掌柜吧!兴许,掌柜的能知道呢。” “多谢小哥!” 叶一枚按照伙计指点的方向走过去。 那胡掌柜穿着一件藏青色常服,站在柜台后扒拉着算盘。 叶一枚笑意盈盈,柔声问道:“这位掌柜,我打听下;你们少东家,什么时候回来?” “姑娘打听我们少东家?”掌柜的放下算盘,抬起脸来。见到叶一枚的脸,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神色一震,没好气回答道:“不知道!”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 叶一枚为怒目而视;可是那个人低头扒拉着算盘,压根就没理睬她。 叶一枚心里觉得晦气,自讨了没趣,只能从那铺子退了出来。 今天,是冲撞了谁? 非常匪夷所思! 叶一枚简直哭笑不得。平日里忙得很,一旦悠闲下来,她有些找不着北。 她无处可去;只能去郑尚仪那,与她说说话。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哪像斗志昂扬的叶大人呢?”郑尚仪笑道:“你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喜欢的人走了,心里没招没落的?” “师叔,你就别取笑我了!”叶一枚向她告饶;“您可别学宫里那些人捕风捉影;……不过是送了我一件东西。被那些人传纷纷扬扬的,这,……哪到哪啊。” “不过送了你一件东西?……铁石心肠的晋王殿下,送过别人东西吗?”郑尚仪打趣道:“说真格的,晋王敢想敢做,有什么说什么;倒是和你很配啊。” “师叔,我……”叶一枚气得,不知该说什么。“人家都急死了,你倒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哦,急什么急呀?……瞧把你愁的!”郑尚仪笑道:“人生苦短,该欢乐的时候就该欢乐,别什么都压到自己身上。那样做,会很累的。说吧,到底什么事?能把你急成这样!” “师叔,您和我师傅联系过吗?”叶一枚急急问道。 “你师傅吗?她,没跟你联系?”郑尚仪望她一眼,心里很有些差异。 “师叔,您是知道什么吗?”叶一枚问。 “嗯,我也就知道一点点。”郑尚仪说道:“听说云浮山上,云隐门弟子正在换届;……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等你师傅回来了,一切就豁然开朗了。” “师叔的意思,我师傅最近会回来?”听到师傅要回来,叶一枚心里是雀跃的。 “嗯,差不多吧。”郑尚仪笑道:“我还真不知道哎,你丫就是个孩子。” “师叔,您莫非知道什么?” “前几天,云浮山上有人给我传讯息;说是云隐一门有大变。我当时一惊,就去找了你师傅。到那里才发现,你师傅她已经走了。” 郑尚仪停了停,又道:“后来我才知道,说是有人逼宫老阁主。说咱们云隐,不适合世袭,应该想起有贤能的人,来继承巨子之位。有人推荐,青木堂堂主木玄。” “哦,……;这,这是什么意思?”叶一枚一愣;突然脑袋有些不灵光。 逼宫?江湖中人也猜度别人,登上荣顶之巅宝座? 木玄,自己师傅从来就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她,什么时候对权势和利欲心动过? 逼宫老阁主?也不像咱师父的行为啊。 这是不是搞错了? 郑尚仪一脸严肃的样子,绝对不是开玩笑。 “你什么也别问,我也不知道。等你师傅回来,自然会找你的。” 话已说到这个份,叶一枚只能如此了。 她没心思,再与郑尚仪闲聊别的;只能默默告辞离开。 在极度忐忑不安中,叶一枚顿觉索然无味。她孤单地挨过了好几天。 几天后,叶一枚接到了师傅木玄发来的传令。 她很有些激动,匆匆找个理由出宫;几乎是飞奔着,来到了青木堂的驻地。 她跑得气喘吁吁;见到大师姐幺红,都没来得及问候她。 叶一枚急急问道:“大师姐,师傅他老人家,……” 她一时词穷,不知该怎样概括自己此时的心情。 幺红笑道:“小师妹放心,别急!师父她很好;正在等你来;要宣布一件事。” 第100章 俏师徒心意相通 叶一枚随大师姐进入议事厅。 议事厅内喜气洋洋。屋内窗明几净,轩窗下贴五彩图,红色的宫灯悬挂在廊下。 赛貂蝉木玄坐在上首正中。她正与云隐门几位长老说着话。她依然一身玄衣装扮。她腰上系着一支玛瑙,发髻插一支金钿簪子,显得格外精神爽利。 木玄一左一右坐着云隐门两位人物。 左首,一位四十多岁的儒雅先生,他是濯金堂堂主宋景金。右首这位,比木玄稍年少些的娇媚妇人;她,便是潇水堂堂主樊若水。 云隐门人门生众多,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堂;各堂下设九类分旗。门众分在各旗;平时或耕种或经营;若遇紧急事变,聚集到一起,由堂主统一号令。 青木堂木玄擢升为掌门;金、水这两位堂主与木玄同门师兄妹;他们交好,自然拥护木玄。 她三人正谈得有劲;叶一枚随幺红走了进来。 木玄看见叶一枚从外进来。朝她招招手,笑道:“徒儿过来,见过濯金堂、潇水堂两位堂主!” 叶一枚上前便拜;“见过宋师叔、樊师叔!” 叶一枚早从师姐们那里,打听清楚了云隐门的五大堂、九分旗的规制。可别在关键时犯傻出糗,那可真就尴尬了。 “一枚?……”潇水堂堂主樊若水望着她,眼前不由一亮;“师妹,你这徒儿心思聪敏,青出于蓝胜于蓝。青木堂人才济济,比你当年还要强些!” 樊若水快人快语,心里藏不住事。 她心潮彭拜,想起往事;她眼里里涌起了泪花;“当年,她也就这么大一点;……大师兄生怕她会带来灾祸,不能容……” 这就这么大一点;……这是什么意思? 叶一枚不由一愣;潇水堂堂主说的,是说叶一枚么?她比划这等样子,像是在小婴孩模样。难道,叶一枚很小时,就与他们几个见过? 她们,在哪里见的?……云浮山么? “若水!”濯金堂堂主宋景金匆匆打断她;“吾辈生于乱世,颠沛流离,辛苦遭逢;……又有几人能幸免呢?” “大师兄说得甚有道理。”木玄望了眼叶一枚;见她很平静,也就放下心来。“徒儿,你师叔是说,在你九岁那年,师傅带你上山。刚上山时,你又瘦又小,好像没有吃饱饭:饿得像只癞皮狗一样,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九岁那年?……樊若水方才比划的,就是小婴孩好么?说什么,大师兄不容?……这又是什么意思? 叶一枚想不明白,……脑袋里浆糊了;…… “若水,你别逗她了。这徒儿哪都好,就是夸不得也说不得。”木玄接过话来,大声说笑道:“女孩脸皮薄,你说她的糗事,她能高兴?” “哦,我哪里有?”叶一枚不自在;脸上有几分尴尬;“师父,……” “师姐说得对,我一直将她当小孩看。在云浮山的时候,我总逗她玩。这孩子脾气好,怎么逗也不生气。”樊若水瞥她一眼,笑道:“没想到,长大了,知道要脸面了。” “女孩子女大十八变,面子上是极要紧的。”宋景金轻声笑道:“丫头冰雪聪明。她乖巧得很,让着你就是了。” “师兄,你非要说破?”樊若水笑着点头,站起身来。“师兄,我陪师兄去后院去,让玄儿和她徒弟好好说说话。” “你提醒得对!”宋景金转身,对木玄说道:“师妹,这会时间留给你和你徒儿。我与若水先去后院看看花,喝喝茶。” “好!师兄师妹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她们几个去办;甭跟我客气。” “放心,我俩不会!”樊若水笑道。 木玄笑意盈盈,目送他俩离开。 木玄转回头,望着叶一枚;柔声细语问道:“徒儿,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师傅?” “师父回云浮山,真是逼宫去了?”叶一枚轻轻咬了咬嘴唇,说道:“您邀约几位堂主,联合他们的力量,逼着老堂主退位?” “逼宫?……这话是谁告诉你的?”木玄眸光一闪;“是宫里那位郑师叔吗?” “别人说什么无所谓;……师父想知道,徒儿是怎样想的?”木玄眼眸清亮,深深地望着叶一枚;“你是不是也认为,师父狼子野心;平日里装得无欲无求,冰清玉洁的样子;……原来真能下得了狠心的,是师傅?” “师父,徒儿不敢!” 这样的师傅,她很不熟悉。不是那柔情婉转的,心思细腻的师傅。此时的师傅,霸气外露,变得深沉内敛。 叶一枚心里惴惴不安。 她脑袋里多少有些混乱。他不知师傅是一时起意;还是早就做好筹谋了。 “你且记住。做任何事,只求无愧于心就好。”木玄眼眸一沉,缓缓地说道:“何谓贵大患若身?有大患者,为吾有身也。即悟无身,有何患?故贵为身于为天下,若可以托天下矣。大师兄是一个好人,任云隐掌门多年,不求有多进益,只求稳妥就好。更为不可信的,他想将掌门之位,传承给慵懒的少阁主;……这对我云隐门绝不是好事。” “师傅这时候站出来,就是不想让云隐成为他个人的云隐;……这也有违墨家先祖的祖训。”叶一枚轻声说道:“墨家宣扬人与人兼爱,云隐门为公不为私;反对私相授受。” “枚儿,你有这样的见解,为师确实没看错你。”木玄眼眸深沉;慢慢点头,说道:“墨家崛起于战国时期。墨家传人做的都是正义之事。先祖墨子就是身体力行、言行合一之人。兴万民之力,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叶一枚心里感佩;这,是她最崇尚的墨家呀!师傅的话说得铿锵有力,击打在她的心上。 “师傅,是说师傅成功了呗。徒儿该称呼您,巨子、阁主,还是掌门人?”叶一枚景仰望着她;信誓旦旦说道:“徒儿今日在此起誓,将墨家的宗旨传承下去;……徒儿定然会竭尽全力。” “好,好徒儿!”木玄满意地点头。 第101章 俏徒弟反讥师父 “曲责全,枉则正,洼则盈,敝则新。圣人执一以为天下牧。”木玄眼眸一沉,语气颇为严厉。 她又道:“枚儿,在这乱世,切记,不要与人讲交情!有些事,你要坚持;有些事,你要分清;……心里要有一杆秤;不然,你会左右为难,陷入泥淖中不可自拔。” 叶一枚不由一愣;偷偷瞅一眼师父。木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板着脸,很认真、很严肃。 叶一枚惴惴地;轻声问道:“师父……您说的什么,……;弟子不甚明白!” “哼,你不明白吗?……枚儿冰雪聪明,怎会不明白?”木玄冷哼一声;厉声说道:“果然厉害,你在宫廷里学会了左右逢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师傅,也没有实话吗?” “师……师父,您说啥?” 叶一枚心里颤了颤;木玄师父从没这样严厉说过她。 “为师说啥,你真不明白?” 木玄用手轻拍身旁的条几。条几上的茶盏震得颤了颤,茶汤溢出来沾湿了桌布。 深褐色的一大快污渍,特别醒目且刺眼。 “师父……;” 叶一枚躬身行礼;脑海中在迅速想事儿。 我,有什么事是瞒着师父的? 糟糕,难道水师提督衙门的事,师傅她已经查出来了? 叶一枚低着头,不敢吱声。 “怎么了?……突然蔫吧了呢?”木玄冷笑道:“好你个叶一枚,叶大人!你受了李煜的恩惠;甘心劳碌为他奔走卖命。师父吩咐你的事儿,完全当成耳旁风了?” “……” 叶一枚低头不语。 “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木玄厉声喝道:“在师父面前,你也敢耍小聪明?……那次,李煜明明派你去兑换十万贯铜钱,你跟为师怎么说,你说你不知道?……就算你为难;师父让你查,那钱是不是用在江南水师的筹建;你,给师傅查没查?” “师父,……我真很为难。”叶一枚轻声说道。 “为难?……呵呵,说得真好!”木玄笑道:“枚儿啊,你是谍者,切忌感情用事。咱就来说说你的李煜国主,你替他巴心巴肺地卖命;他呢?记住你的好了?” 不说这还好;……师傅说到这事;叶一枚心里是酸楚。 自古最无情的就是帝王。你做得再好,做得再多;是身为臣子该做的。 当他被宋史威逼时,为他自己免受尴尬;一道圣旨下来,命令久不练舞的她,上六米高台献舞;…… 叶一枚深深后悔:“师父,弟子错了!” “这件事,师父不怪你。”木玄轻声说道:“你毕竟年纪小;容易感动动情,容易被人利用。人生一世,孰能无过?……你要记住了,身为谍者,心必须狠。你心里都有一杆秤,去衡量你自己的行为。” “师父的意思是,为天下的兴亡而为?……” 叶一枚抬头。她眼眸里很迷惘,有一些东西不确定。 “你这样理解,也可以!”木玄点头;又说道:“你要仔细想想,江南水师若真建成了,那李煜拿它来干什么?” “水师若建成,当然是抗击敌国军队。” 叶一枚心里感觉;师父,是站在大宋一边呢。 “你身在南朝,希望自己国家繁荣昌盛;……这,完全没错。”木玄道:“你想过普通兵士之苦吗?青壮年男子年年服兵役,百姓并不能享受安居乐业;……还不都是因年年征战吗?” 师父说这些话,叶一枚当然明白。天下分久必合,结束这割据分裂的局面,实现大王朝的一统,这是避免不了的。 叶一枚低头沉思起来。 木玄见她不说话;又道:“你在唐宫做五等女官。左右逢迎做得不错,李煜还赐你一套外宅;你就想这样子混下去?……” “师父,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这小朝廷,已经撑不过明年了。她穿越来的,知道这铁铮铮的事实。 她不想做那墙倒众人推的人。很多人在关键时,为自保不惜牺牲别人;自己却很难做到。 “不是就好!”木玄停住了话语。 她现在有种感觉,不太了解枚儿了;……她真变了好多,在宫廷那种环境变的? 说在宫廷那种环境,人都会变得自私,尔虞我诈;为了自己,不惜牺牲别人。 这个丫头还不是那样的;她,仿佛与别人不一样。 木玄陷入沉思;该找一件什么事,提起枚儿的兴趣。 “徒儿,你是不是见过晋王?”木玄突然问。 “晋王?”叶一枚抬眸,很惊讶;“师父,您怎知道晋王?……” 是的是的,师父是做情报工作的,自然知道这些事。 叶一枚暗暗想,关于晋王,师傅接着会说什么? “关于晋王,你怎么看?”木玄又问。 “晋王吗?……什么怎么看?”叶一枚装不明白,眼里闪动着什么。 叶一枚开始调侃师父;“师傅,您觉得他好?……我与他,见面不多,实在说不上什么……” “枚儿,你虽失去些记忆;但,你与他在云浮山见过。”木玄道。 “见过他?……那又怎么样?”叶一枚心里觉得好好笑。 “为师说的,你和他不单纯见过;……”木玄道。 她抬眸,注意到徒弟眼里,有一丝狡黠的神色。 她心里生气;说道:“枚儿,是不是什么都想起来了?你们感情甚笃,而且你们私定婚约。” “嗯,好像是的。”叶一枚淡淡地。 “好像?……枚儿,你好像热心不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叶一枚傲娇地说道:“我们属于两个国家;……以后能不能见,还不一定呢。师傅,您好像特别有把握?” 她,这是将了师父木玄一军。 “小妮子,晋王难道就没与你说点别的?”木玄有些瘟怒。 “有啊,他走之前还特意来看过我。”叶一枚不急不忙说道:“哎呀,他说了好几大箩筐的话,不知道师父您想听什么话?” “枚儿!” 木玄听出来,徒弟是调侃她;木玄心里很是不悦。 第102章 青木堂擢升新人 樊若水与徐景金在后院等了许久。 樊若水不时抬头瞅两眼,等得很是不耐烦;“师兄,我俩个等在这,喝了两壶茶水;还没见这师徒二人过来。木玄该不会又训人了吧;……她对这丫头太严苛,我得去看看!” “师妹,稍安勿躁;”徐景金稳得很,什么时候也不慌。 他笑着望一眼若水,往她茶盏中续上茶水;不急不忙地说道:“她二人许久未见,总得说个清楚明白。你着什么急?我们既来之,安心等待便是!” “师兄,都过去快一个时辰了!师兄能保持这好心态,若水实在不及也!”樊若水望他一眼,佩服师兄这份安详;“师兄,我怕她两个会说拧;……多半是木玄气盛,那丫头不敢说话!” 樊若水没等他回答;站起身径直去找人。 “嘿,师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徐景金无奈地摇头。 师父这长者般的教训,叶一枚心里很反感。她大小姐的脾气犯了;……故意与师父拧着干。 师父说啥,她听着答着;……却不好会好好回话。 叶一枚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木玄被她气得想抽她! 可,她却不能动手! 木玄说不出话来,坐着干生气。 叶一枚见师父这样只;心里莫免有些小得意;……谁让你动不动就给本小姐上思想教育课?本姑娘最烦的,就是成天在耳畔念经的人。 她完全无视师傅的神态;她傲然扬起头来,眼睛望着棚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她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时,从屋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 “你师徒二人坐着发什么愣;……难道,还没达成共识?”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欢脱的性格;在云隐门内,除了潇水堂堂主不可能是别人。 樊若水刚刚踏进院里,看到板着脸的木玄;知道,她一定是被自己弟子气到了。 女弟子叶一枚如水的眸子上,蒙着一层雾。她蹙眉不语,一副怏怏不快的样子。 樊若水觉着有趣;笑问:“青木堂堂主之位,你俩个还没达成一致吗?” “师妹!” 木玄蹙眉;心想,师妹你来得真不是时候。方才,她光顾生气了,正经事倒忘记说了! 樊若水快人快语;“师姐,依我看,你直接下命令就是;……这小妮子会答应?” “答……答应什么?……”叶一枚抬眸;张张嘴,不知道师叔在说啥。 “接任下一任堂主啊!”樊若水快人快语。 “啊?……我喔?” 叶一枚惊着了;瞪着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木玄心内不悦,望一眼徒弟;……这丫头真是任性,哎!她就是个祖宗! 尤其,她刚接掌门一职,事物繁杂。 这徒儿不知怎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吃了呛药吗? “嗯,我正要说这事;……”木玄脸色一沉,缓缓地说道:“枚儿,师父与你几位师叔商议;决定,由你接任青木堂堂主之位。” “真……真的?”师父亲口说出来;叶一枚还有些不信。 方才,被师父严厉呵斥;……好像她叶一枚做错了事,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责。 这,怎么会让自己接任堂主之职? 师父方才那些话,有些难听;并非指责,而是对她的鞭策? 叶一枚的心,是暖暖的。 这些天,她被“一枚棋子”这样的情绪困扰! 对唐宫,她忠心耿耿、尽职尽责;李后主说用就用,说放就弃;她多少心寒了。 又想到,云隐门谍者,一样也是被人驱使;又会有什么真情呢? 言谈间,她将心里的不快、愤懑;全都撒向师父了。 对师父这样不恭,师父没生气;还要对自己委以重任? 这样的关怀,她,心里很愧疚;堂主之位,她真受不起! 叶一枚心里感动,眼里突然模糊起来。 叶一枚眼里噙着泪,轻声说道:“师父,下一任堂主应该由大师姐幺红接任;……大师姐,对师姐妹关爱照顾;武功高强为人正派;当得是我青木堂的顶梁柱!” 叶一枚这样说,完全不是敷衍;她是诚心认为,大师姐是应当的人选;自己与师姐差得很远。 而且,叶一枚认为;师父接任掌门总领全局,也可兼任青木堂堂主之位。她可以带一带大师姐,等到时机成熟,再将堂主之位移交给师姐。 “徒儿,这,是我与你几位师叔经过商讨决定的;”木玄眸光一闪,脸上更见威严;“为师对你、对你大师姐都有安置。为师不会撒手不管的;自然会带你一阵子,帮你熟悉堂中的事物,等你完全能够独自打理。过一段时日,为师才能放心交给你。你大师姐幺红,将跟随师父去总坛;……师父身边不能没人,师父需要你师姐,你明白师傅的意思吗?” “小枚儿放心,还有师叔我呢。”樊若水在一旁帮腔。 她笑嘻嘻地望一望木玄,再望一望叶一枚;“你师傅担心你年纪小,怕你承受不了这个压力。我和你徐师叔力挺你啊。你小姑娘虽然个头小年纪小,但是,我们看好你的内在潜力。丫头,加油,别让我们失望!” “徒儿谨遵师傅令。”叶一枚跪地,郑重地向木玄行礼;拜谢道:“徒儿谢师傅教诲,徒儿一定竭尽全力,像师傅那样将青木堂打理起来。” 叶一枚知道,推辞是没用的。师傅逼宫老阁主,一定还有顽强的势力会反抗。 不仅青木堂,云隐门也是青黄不接,正是起用新人的时候。 她的心里是愿意的,因为是墨家的分支;叶一枚,对墨家十分着迷。 “嗯,枚儿,师傅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木玄眼眸婉转,声音极轻柔;“你我皆生于乱世,灾祸不断,颠沛流离;……但,我等不应气馁,云隐门人一定要尽全力,将墨家传统发扬光大。” “弟子谨遵师命!” 叶一枚恭恭敬敬拜谢师傅,响亮地应答了木玄的问题。 木玄点头,说道:“好,青木堂以后就看你了!” 第103章 谋略在悄然布局 叶一枚心里那点阴霾和不快,在与青木堂中姐妹相处中,很快就一扫而光。 青木堂在木玄的带领下,是云隐门各堂中实力最强的。木玄兢兢业业,带着堂中的兄弟姐妹,经历过很多艰难困苦。她的名声很响亮,除了年轻貌美的时候,有赛貂蝉一说,也确实是有本事。 对内,能够治理好青木堂九大旗的各种事物;对外,宣扬墨家兼爱非攻、熟读兵书,是一位兵法家;甚至,身先士卒,亲自带兵上阵杀敌。 她有自己的准则,整治贪官污吏毫不手软。 叶一枚发现,师父外柔内刚;甚至,刚强的一面,更占了上风。比如,接任掌门一职;……她是逼宫啊,老阁主好好的,竟然被迫让贤;…… 哈哈,这比朝堂中的君弱臣强也不差啊! 叶一枚心里佩服她,给这样的师父打十分。 在宫里,她闲散得很。国主和娘娘们,谁也不找她了。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享受。 她依然自由出入宫廷。凡事,有郑尚仪替她挡着;压根就不需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和负担。 …… 云隐门倡导的是以百姓的生命和利益为重。木玄反对分裂割据,极力提倡大国的一统。 有事没事,木玄会提起唐宫的动向;探听江南水师的现状。 谍者叶一枚,慢慢将自己,看作云隐门人。 要早日结束战争,实现国家的大一统;这是造福百姓,有利民众的福祉。 水师提督衙门频频上奏折来,国主经常召见提督大人。据说一聊就是多半天。 叶一枚被国主和娘娘们排斥在外;完全没有办法打探真实的消息。 十万贯铜钱用在江南水师,这是不争的事实。叶一枚只能是如实禀告掌门。 “徒儿,你的意思是说,江南水师基本上建成了?”木玄眼眸一凛,声音有些沉闷。 “阁主,属下猜测是的。”叶一枚轻声说道:“近日,李后主经常召见水师提督林绍棠。属下猜测,水师如没有建好,提督大人不可能,有胆子经常来宫里。” “哦,话怎么讲?……”濯金堂堂主徐景金问。 “我在宫里呆了两年多,深知南唐君臣的一些做法。”叶一枚眼眸一转;说道:“他若是督建水师,是断然不肯轻率离开的。现在估计是已经建成,提督大人需要经常入宫,与陛下商议一些细节问题。” “也就是说,已经详细到谈论实战能力了。包括作战的计划,作战的细节,以及随时将遇到的可能发生的问题;……”木玄蹙眉,自言自语说道:“南朝水师强健,部署又极严,再加上长江天险;……大宋军队再强大,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大宋军队?……”从师傅口中说出来,叶一枚不由一愣。 难道,云隐门与大宋达成了某种协议吗?一个在前方,一个在后方;互相呼应,携手合作;……岌岌可危的南朝,假如水师也受制于人,还有希望去抵抗宋朝的军队吗? 这,是不是末代王朝的气数已尽? 想到这,她不由得呆了呆。一想国破军败,伤心的人不止一家两家,她心里莫名伤感起来。 哎,不能想;也不要想! 生于乱世,人的生命就如蝼蚁般微弱可怜。 “徒儿,你在想什么?”木玄看她呆愣的样子;轻轻碰一下她胳膊肘。 “师傅,徒儿在想,江南水师要训练好了,大宋的军队不见得能打赢。”叶一枚正一正脸色;努力将自己心思收回来。 她抬眸,望一眼师傅;说道:“朝廷里,还是有几个敢打硬仗的武将。水师提督算一个,还有能骑马,打快仗的几位都是很厉害。如果调兵遣将得当,宋廷的军队又是不谙水性的,我还真不敢保证大宋的军队有何胜算。” “大宋不一定能打赢吗?”木玄深深望一眼她;“要是南唐的那几位武将,少了那么两个,或者是去了别的地方;李煜还能找谁替他出城应战?” “师父,您是什么意思啊?……” 叶一枚抬眸,很是愕然;“陛下怎么可能找不着武将?” “那,就得靠你来努力啦。”木玄眼眸一冷;“我们想办法,想计策,将他的武将,一个一个都分离开了。不管是釜底抽薪呀,李代桃僵也好;……将他的那几位大将,分而化之!” “师傅的意思,是各个击破吗?”叶一枚心里一阵抽紧。“这多的武将,都是实力很强劲的,他们有钱有兵马;……想分而化之,不是那么容易。” “那就得靠我们想办法喽!”樊若水笑道:“这种时候,就得用到我们了。枚儿,你在宫里,想办法接近你们的陛下,娘娘们。而我的人,,准备在这些将军府里想办法;……分而化之,各个击破。小丫头,懂不懂?” “师叔的意思,咱们大家一起行动?”叶一枚再一次被惊到了。 这是一次大规模,有计划,有组织的间谍活动啊。他们的组织,已经到这缜密的步调? 她的好奇心又被调动起来;是想见证一下的。想看一看,这种阴谋诡计,如何干扰到朝政,决定人的生死。 “师叔,那你说,我该做什么?”叶一枚急问道。 “你呀,准备煽风点火!”若水娇媚地一笑;“这段时间就少出宫,多和你们的娘娘妃子们多联络;时不时,给她们透露一些消息,这消息会传到你们国主的耳朵里;……你们国主啊,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哦;他指定不会无动于衷的。” “这,他不是害人了吗?……”叶一枚惊讶说道。 “两国交锋,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木玄厉声说道:“枚儿,你心肠太柔软;这种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可怜别人,反过来,人家可就会置你于死地!” “啊?……非得这样吗?”叶一枚心里不忍;“他们都是战场上出生入死,那样子被冤屈而死,实在是……” 第104章 箭在弦上惊思变 叶一枚辞别木玄师父,濯金堂、潇水堂两位师叔。她出门去水西门市场,径直朝人多热络的铺子走去。 她进了铺子,细细地看,左挑右选;让掌柜的包了两枚镶嵌珠玉的金钗;买了几款上好的珠翠荷包,送给宫里的要好的女官;为云曦和琼佩那几个姐妹买了时新的小食糕点。 礼多人不怪,差不多的人情往来还要维持。买的这些。都是送给紧要的人。礼轻情意重,通过这些小物件,能够表达自己的心意。 她并非刻意讨好谁;……身处宫廷,朋友不知道有没有。但,有的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不求得到回报!那些收了礼物的,多少会念着点情谊;关键时刻,不会落井下石。 叶一枚低头,自己怀里已经买了满满一大兜。她这才收了手。 她离开铺子,望见路边停了一辆四轮马车。马车轩窗上的帘子是卷起。叶一枚扫它一眼;……马车空空如也,里面并没有人。车夫是一位憨厚的男子,约莫五十岁左右年纪。他悠然坐在车前,“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叶一枚朝车夫扬扬手;“老人家,去一趟内城!” 那车夫抬眸,扫了她一眼;……目光狠厉而有劲道。他那目光像刀子,眼光所及之处,仿佛能在皮肤上烙下印来。 叶一枚不由一震:这人,好深厚的内功! 她站着不动,看上去好像很平静。但,内心是波涛翻滚的。是敌,是友? 他脑海轰隆隆想,无数条讯息呼啸而来;……但是,没有找到这男子的相关线索。 “糟糕!今日,太大意了!”叶一枚心里嘀咕着。 在她兀自后悔的时候,那名男子已然走上前来。他俯身向下,轻声说道:“代堂主,属下是濯金堂老倪,请堂主上马车,小老儿送您去内城!” “老倪?……”叶一枚喜出望外;想必,是徐师叔安排的。她连忙改口道:“倪叔叔,谢谢呀!徐师叔没说,还有这个环节呀!” “堂主见你一个人出来,,生怕你有闪失,令属下悄悄跟着的;……”老倪一边将马车停下,等着叶一枚上车;一边宽厚地笑道。 “嘿,我怎没想到?”叶一枚傻笑着;不自觉地挠挠头。“谢倪叔叔!” “姑娘,上去,坐稳了!”老倪低声答道。 四轮马车吧嗒吧嗒奔走在石子路面上,不慌不忙地朝内城走去。 王朝的大一统,是历史的必然;匆匆往前的脚步,是个人无法阻挡的。 叶一枚心知杜明,她无力反驳。 …… 叶大人从最忙的人,成了王宫内最闲散的人。 李煜开始不信任她,很久都没传召她;不仅仅如此,几位娘娘再不寻她了……甚至,后庭的正常事物,都不让她插手管理了。 这,叶一枚如何查江南水师?…… 水师提督林邵棠年轻有为,是南都留守林仁肇将军内侄。林仁肇原是闽将,中宗时期,投奔来江南。李煜敢于启用他。在抗击宋军队战斗中;林仁肇勇武声名远播,威震江南朝野。 李煜封他为上将军,将他留任于南都;固守江南长江防线。李煜知人善用,林家的年轻一代,林邵棠被选中组建江南水师。林家在朝中受到重用,这是无需置疑的。 林邵棠年纪不到三十年纪,成了江南水师提督。朝野上下,颇为震惊。 李煜经常密召林邵棠至上书房,君臣两个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他们一聊好几个时辰;这样的国主,宫里的人大为意外。 竟答应了师父,得说到做到。 叶一枚动了些脑筋。 好几次,叶一枚想结识这位林大人。 叶一枚自编自导了一出戏;……假装与他不期而遇;然后,凭着倾国倾城貌,也要与他挣个眼缘。 叶一枚出现在林邵棠必经之地。 哈哈; 林邵棠身材魁梧,目若星辰,着紫色官袍,真好秀丽人物。叶一枚打扮一新,笑盈盈迎上去。“林大人,好!” 但,这小林大人目不斜视,从容从她身边越过去。 他,好像对宫里的女子忌惮。这一点,让叶一枚手足无措。 怎么办? 她还能想主动去国主,希望能为陛下做一些事。一名五品女官,国主和娘娘不宣召;她能上前发话? 身在宫廷,很多不得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云隐门各堂堂主集聚在一起。在木玄的指挥下,围绕如何减弱江南的战斗力,已经做了详实的战略部署。若不能从宫里送有用的情报出去,很可能会伤及各堂旗下的兄弟姐妹。 云隐还未亮剑,先就损兵折将,败下阵去? 云隐门新老更替诸事繁冗。师父木玄一人之力,率领众人披荆斩棘;……真真不一样的奇女子也! 师父是墨家传人,她所思虑所想的,自然与别人不同。叶一枚当然明白,天下分久必合,结束这割据分裂的局面,实现大王朝的一统,这是避免不了的。 叶一枚低头沉思:…… 为了一个清明世界奋斗。在这个乱世,男子尚且不敢做,女子敢为天下先,不值得敬佩,令人崇敬吗? 她为何不能往前一步,助力师父勇往直前呢? 作为谍者,她别无选择。 第105章 宫廷喧嚣好伎俩 江南水师的建成,江南国主高兴,在御花园举办筵席;召集几位臣子痛饮。江南国主频频举杯,心中尤其痛快,一浇胸中块垒。 很久没有开怀痛饮了,李煜那颗蒙尘的心,终于照进些微亮光,吹进去一丝丝暖风。 慧妃也是高兴的;她默默地付出,为有一日能为她的故土,蜀国报仇雪恨。慧妃私底下的财富,源源不断地注入到水师的建设中。李煜数次想要表彰,在内务府拟旨,为慧妃正名,宣扬其仁德。 慧妃心甘情愿,极力劝阻:“陛下,臣妾仰慕陛下,不忍陛下为国事伤身。臣妾将交子铺多半收入投入水师建设,是臣妾心甘情愿的。臣妾所做所为出自真心;……臣妾不求天下扬名,陛下心中有臣妾,臣妾心里很慰安。” “爱妃此言,重光心有戚戚;……” 望着慧妃那张满泪痕的脸,李煜很感动。他李重光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的美娇娘;他心思涌动,一种强烈的感情抓住了他;紧紧捏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人说:哀莫大于心死。蜀国国破之际,臣妾的心已经死了。臣妾亡国飘零,都不知道这颗心如何安放?”慧妃抚着胸膛,说话时声音在抖。 这种抖动是很细微的,李煜心细如发能觉察到。 他环着她;目光如水般温柔,轻轻拭去她脸庞的泪水;轻叹道:“自古女儿多薄命,身在皇家,又有几人是能左右自己命运的?爱妃莫要如此悲伤。” “陛下,如果真要说什么薄命女儿的话,我便是那其中的一个。”慧妃停留片刻,脸上带着凄凉的笑;说道:“陛下,这些年来,我的悲伤,我的痛苦,能向哪个倾诉?……没有人能感同身受,我的泪只能往肚里吞。臣妾是幸运的,臣妾遇到了陛下,是陛下您照亮了我,点亮了我的心灯。陛下,其实臣妾心里是感激涕零的;……” “爱妃,严重了;……”李煜紧拥着她的纤腰,望着她眉目的娇楚;对她越发可伶起来。 好一能说会道的慧妃;懂江南国足的心思,不仅仅是懂他,还能及时送财帛;好比雪中送炭,送到了点子上。 小周后正襟危坐,脸上带着苦涩的笑。 那喜欢与她扮做平常夫妻的郎君;如今眼里完全没有她,在意的是别的女子。 慧妃方才讲的那段话,诉说一段凄婉的故事,一个女子不幸生存的悲哀。它字字入心,沉重地压着周瑛的温柔敏感心。 她转过头,静静望着慧妃的带着凄凉的微笑的脸;薄粉被眼泪弄花了一点,梨花带雨楚楚可伶;多么娇柔可人疼!她的脸上没有笑,心里没有同情。 李煜小心呵护慧妃的紧张神情,在眼前不由一荡;……周后的心猛地一阵抽紧。这两人如此如胶似漆,都不知避人眼目吗? 宫廷筵席,尚仪局承担迎领之仪;叶一枚在不远处殷勤侍奉。周后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入她的眼眸。 叶一枚端一雕花乌木果盘,悄悄放在周后案前;“娘娘,酒热后劲大,请稍吃些果子,解解乏热吧。” “嗯,”周后扫一眼叶一枚;叹一口气,说道:“小叶子?……放下吧!” “喏!” 叶一枚噤声站立一旁。 叶一枚站立一旁,眼睛可是没有闲着;那双乌溜溜的丹凤眼直瞅水师提督林邵棠。 周后顺着她的目光瞅过去;哈哈,这小丫头,有眼光! “小叶子,心思很活络呀。”周后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这双美目一直在瞅谁出神?” “娘娘,瞧您说的;……”叶一枚小脸一红,低头说道:“奴婢看那边有位大人有些眼生,多瞧了几眼罢了。奴婢……奴婢只是好奇而已。” “仅仅是好奇吗?”周后瞅瞅她,笑道:“那位大人不单单年轻,气宇非凡,是朝堂上的新贵大人哦。” “啊,这位大人是?……”叶一枚眼睛一亮,笑道:“难道,他就是新晋的水师提督?” “小叶子不单是聪明,你这消息灵通得很!”周后眼眸带着笑;说道:“他可不单是新晋水师提督那么简单。他可是南都将军的亲外甥,战场上杀敌不输年老的将军。吾父大人对他也是赞许有加。” “他也得到司徒大人的青睐呢。”叶一枚眼眸更加亮了;羞涩地问道:“只是,不知这位大人有没有婚配?” 周后眼眸一转,朝另一侧望过去。那位慧妃娘娘亲自下席,为这位邵棠将军斟满了酒。 “林将军辛苦,请慢饮!”慧妃笑盈盈说道。 慧妃素衣简服,亲自把盏。林绍棠焉有不饮之理? “多谢娘娘!” 林绍棠接过酒,一饮而尽。 “好,好酒量!”江南国主俯首称赞。“绍棠将军向来不饮酒。今日,孤的爱妃一劝,将军却饮了。将军也是破了戒了。” “陛下圣明!”林绍棠离席下拜:“娘娘此杯酒是代陛下劝酒,邵棠不敢不从。” “哈哈……爱妃劝酒劝得好;将军,话说得好。”李煜哈哈大笑。 现在,谁都知道水师衙门的厉害。宫里这些妃子,也讨好巴结这位邵棠将军。可是,除了慧妃,谁又能讨好到呢。 周后回眸;望见叶一枚眼眶都红了,手不停地在颤抖,浑身气鼓鼓的。 周后笑道:“小叶子,你心里是不是气不顺?瞧瞧,慧妃与你一同进宫;……如今风头正劲,几乎都要盖过哀家了。” “娘娘;……” 叶一枚垂下眼睑,嘴微微张着,却不知说啥。她眼睛是红红的,双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使劲搅着衣裙角边。 “哎呦,小叶子,你这是怎么了?……”周后深深地望着她;说道:“你终于说话了,知道难受了,心有不甘了吧?你这么个美人坯子,偏安心做什么女官?……什么都被人比下去了,心里叶不是滋味吧。” “娘娘,卑职不敢!” 叶一枚环顾四周,谨慎地答道。 第106章 美司籍偏要弄巧 叶一枚这番忸怩模样,哪像机敏过人的司籍大人?……她星眸低垂,眼里有泪,脸上落寞,委委屈屈,欲言又止;这,也着实太可爱。 方才,这小妮子打听林邵棠大人有没有婚配?……看来,她早有意于他,偷偷喜欢上了? 周后暗暗点头;原来,她无意后宫的繁华,羡慕的是普通人的情感?……这女官的想法,还真是与别个不同。 周后觉得甚是有趣。她笑眯眯打量着她,说道:“小叶子没说实话;……林大人,你该不是第一次见吧!” 叶一枚闻言,身子一震;急急说道:“娘娘,卑职有几个胆子,不敢欺瞒娘娘;……。” 叶一枚惴惴地低下头,不敢抬头望娘娘。 “哈哈哈,有什么不敢的?……哀家没有怪你的意思!小叶子,你的心思泯然众人,果然一枝独秀。” 周后眯起眼瞅她,笑道:“这段时间,你也实在清闲。你心机聪敏,一身的好本事,为何会受到冷落?……哀家为你不平。哀家本想为你求情;但,哀家不问世事。家国大事,更不会染指;不像某些有心机的人,……;” 周后顿了顿,朝慧妃那方狠狠瞪了一眼。“有些女子满腹心机,进了宫攀上盛宠,就变像了一个人;……什么事情就要过问;哪里热闹,哪里就有她。水师衙门何等重要,她要伸手搅一搅?” 叶一枚心里寻思起来;……周后竟不知慧妃捐十万块贯铜钱? 江南国主与他这爱妃,口风真是严得很;连中宫娘娘也瞒着的?若别人知晓了,慧妃手里的财富不可其数;早就有人来打扰她了吧!她哪里还能如此安详? 嘿嘿,有好戏瞧了。这件事,本身就很有趣了。 叶一枚抬眸,眼眶红红的;委屈地问:“卑职愚钝,不知娘娘说的是……” 周后笑嘻嘻的,眼睛朝慧妃那方瞅;再回转,望着她;“这宫里有几人,敢这样做?” “娘娘说的话,是何意?……” 叶一枚一顿;她望望周后,又望望慧妃,眨巴着大眼睛,在认真想;…… “小叶子,这明显的故事,你,真不懂?还是,你不愿意将人想得那样不堪?……” 她低下头,蹙眉不语;然后,才重重地点点头。“卑职,明白了;……” “小叶子啊,有句话你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用,防人之心不可无。”周后眼眸深沉,紧盯着她不放;“你若只想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是远远不够的。有些人很不安分,也见不得别人的好;但凡,你有一丁点的错误,她就能抓在手里,将你狠狠踩下去。” “嗯,没那么容易!”叶一枚剜慧妃一眼,恨恨地答道:“娘娘,卑职也不傻,知道如何应对。若是没别的事,卑职要去忙了。” “唔,去吧!” 周后点点头,朝她摆摆手。她的眼光狠盯着叶一枚,一刻也不曾离开。 叶一枚朝周后鞠躬,缓缓退下。 她去了后厨,又回到了宴席上;重新捧上一个乌黑发亮的漆木盘,放在江南国主的面前。 “陛下,请您食一些瓜果吧。”叶一枚放下漆木盘,轻声道:“陛下,如此喜庆时刻,良辰美景;司乐坊排演了新曲子,让她们献上一段舞乐,可好?” “准!” 江南国主闻言,颔首。 “喏!” 叶一枚去到堂下;轻轻拍了两掌。 “起!” 两队舞姬从两旁鱼贯而入。乐音飘渺,笛声轻扬,舞姬们翩翩飞舞。这些舞姬明眸善睐,舞姿轻盈,别具一格,十分的有趣。 众人跟着乐音击掌,有人敲着桌子拍手称快! 看到舞姬尽退,众人以为乐尽曲终。 “咚咚锵,咚咚锵”,震天鼓响,激昂的乐音响起;…… 有美人兮,持剑而入;一道道剑光,只看见一团银色的光影,却看不到人;美人的身子被剑气封住。 好一位身手不凡的俏佳人也! 众人正揣测之时;乐音嘎然而止。 大殿中央一位红粉佳人,俏然而立。 江南国主不住地抚掌;“好,叶司籍果然好技艺!” 叶一枚昂起头,笑道:“听闻水师提督林大人有一柄好剑,可否借小女子一观?” 众人心下一想,巧了!此女的意思,在这位林大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水师提督林绍棠。 “不是……;姑娘问在下,是何意?”林绍棠面色有些红;拱手说道:“姑娘,我这柄宝剑削铁如泥,可不是用来随意玩耍的。我怕伤着姑娘,姑娘还是不要勉为其难。” “林大人的意思,是小女子不配用你这把剑了?”这姑娘脾气还挺倔。 “哎,林将军,叶司籍向你借剑一样,你借予她便是。” 江南国主发了话,林将军岂敢不从? “……?” 林绍棠心里一动;此女如此风范,连圣上也护着她? 他原以为何方神圣,原来是宫里的女官。方才,看她舞剑舞得滴水不漏;但是,我这柄剑很有些重量;怕姑娘不能拿得起。 林绍棠眉目如漆,朗声说道:“叶司籍很擅长舞乐;只是,某腰中这把宝剑,特殊玄铁炼制而成。此剑看似小巧,重量比普通的佩剑重了数倍;……实在不适合女子拿去舞乐之。” 林绍棠实话实说,也恐怕会伤了她。 “哦,这样就看不成了;……”众人心里颇为遗憾。 “林将军,先借给小女子一观。”叶一枚歪着头望他;笑得很灿烂,说道:“小女如果真不行,您帮小女将这一支曲子舞成,可好?” “这……;” 这个,要如何舞得?林邵棠还从未遇到过。 “林将军只管放心交与我。”叶一枚笑答。 叶一枚娇俏卓尔,迷别人可以;迷我只怕没门!不知天高地厚的样,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吗? 这样好勇持强凌弱,怎么在宫里混的?林绍棠心里委实担心。 “林将军心里不喜我?不妨试试如何?”叶一枚往前一步,笑道:“你我公平竞争,敢是不敢?” 第107章 施诡计强词夺理 众人看她如此,不由得窃笑。 叶司籍何止不同俗流,脸皮简直厚得可以!上一次,宋使晋王来访,她高台跳舞出了风头;今日,为了引人注目强出头,又想故技重施? “叶大人,您向在下挑战么?”林邵棠眉头一扬,唇边带着讥笑,说道:“大人,女儿家不兴这;……刀剑不长眼,我真怕它伤到您。” 林邵棠心里暗笑;真不知天高地厚,就算你会些轻功,就想与我比试? 有好几次,林邵棠从上书房出来;在他必经的路旁,看她搔首弄姿,挤眉弄眼地搭讪;……他装作没看到,一脸漠然地离开了。 听说,陛下青睐过她,晋王出手搭救她;她都没动心。 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能对我这武将动情?嘿嘿,指不定是何居心!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对我示好,昭然若揭!……唉,真个是大胆! 叶一枚那眸子清亮;歪着头,天真地问:“大人,您为何要伤我?……您,又怎知会伤到我呢?” 嘿嘿,有自信是好;……盲目自信,可要吃瘪哟! 林邵棠忍住不笑,说道:“好,就依叶大人您的。某,且与大人比试比试。大人乃柔弱女子;某怎样出手,都有倚强凌弱之嫌。”林邵棠慢慢踱了几步,说道:“叶大人,不是某夸口,柔弱女子能举起此剑,就算赢了。叶大人,您想怎样比,就怎样比吧。请!” “哦,将军的意思;……是不是可理解为,卑职来定规矩;或者说,只要完成将军的指令,就算赢呢?”叶一枚满脸堆着笑讨好他。 “自然是的!”林将军颔首;他堂堂男儿,怎能与女子斤斤计较?将军,该有将军的气度。 林邵棠将门之后;对女子谦让,一点都不丢人! “谢谢林将军!”叶一枚春风满面,凤目含着笑;朝他施了礼,说道:“卑职还是请求,请将军您赐剑!” 这?她这不是耍心机来求我的宝剑?……林邵棠突然意识到,不小心掉入叶大人精心设下的坑里! 他心里虽不情愿,面子上还得敷衍着。林邵棠解下腰中佩剑,很不情愿地递过去;“给,好好拿稳了!” “卑职多谢将军!”叶一枚甜甜地一笑;她双手紧紧抓住剑鞘,捧在胸前;说道:“将军这柄宝剑,真是很沉很沉呢。” “嗯,宝剑乃玄铁所制,自然是沉的。”林绍棠林将军自负地一笑;想起久远的故事。笑道:“祖父年轻时,与友人外出打猎。在龙骨山中寻得一特制的玄铁;玄铁熠熠生辉,且沉重异常。祖父遍寻能工巧匠,合众人之力才铸得这玄铁宝剑。后来,它伴随着父亲在一次又一次战役中,冲锋陷阵英勇杀敌。最后,父亲将这宝剑传给了我。希望它,在我的手里能发扬光大。父亲希望,它能陪伴在下立下了赫赫军功。” “原来,真不是一把寻常的宝剑;尤其,对你林家意义更大。”叶一枚含笑点头,将玄铁宝剑捧在怀。 突然,她将宝剑轻轻放下;跪拜在地,双手合十朝向天,喃喃自语道:“剑,是认自己主人的。菩提老祖在上,今日希望它破一次戒,帮帮我吧!” 窃!她还真可以,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这有用吗?林绍棠心里觉得好笑。 “美人,自有美人的风华;女子与男子分工不同,琴棋书画所学略一,经常跳跳舞,扭扭腰极好。”林绍棠还算体贴人,又说道:“叶大人,你我这场比试,还是不比了吧。免得,大人面子上会很难看。” “谁说我会很难堪,不见得呢。”叶一枚迅速站起身;双手将剑拿起,慢慢松开左手;…… 众人心惊胆战看着,生怕她会失手,玄铁剑会砸伤她。看客的眼睛眨都不敢眨,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了。 只见这位叶大人,满脸憋得通红;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这把玄铁剑举至胸前。突然,她将玄铁剑一头搁在地上;右手托着玄铁剑的另一头;…… “咦,我做到了!”叶一枚转过头来,望着林邵棠;气喘吁吁说道:“将军,我成功地将这玄铁剑举起。这场比试,我是不是赢了?” “你,赢了?……”林邵棠愕然。 林将军一招一式都没有出;叶司籍叶大人就赢了? 众人觉得喜极,望向林邵棠;……嘿嘿,林将军不说话、不言语;……吃这么大个亏,不得说道说道? “叶大人,您稍等;……”林绍棠反应过来,很有些莫名其妙;“方才,叶大人是在比试吗?您赢得好蹊跷啊,我可还没有出一招一式呢?” “将军,您可是将门之后。敌军到了阵前,你难道能说,‘本将军没准备好,等等我吗?’”叶一枚眨巴着眼睛;又道:“兵者,诡计也!堂堂的武将,真以蛮力制服我一弱女子?将军,你刚才可又说,比赛规矩我来定。” “某,的确是这意思。”林绍棠点头,说道:“大人,您可是主动说,要和我比试,就是这样子比试吗?” 我还没出手,她就定了结局;……这,也是太匪夷所思了。 “适才,您是怎么说的?我能举起您这把玄铁剑,就我说了算。”叶一枚面不改色,不急不忙说道:“卑职一开始,想借将军的宝剑一舞,将军不肯。将军说,此玄铁剑十分沉重;不适合用来舞乐。适才,将军又说;弱女子能将此剑举起,就算赢的。将军还说,规矩由我来定。卑职将玄铁剑单手举了起来;卑职做到了,自然是赢了。” “……你,强词夺理!” 林少棠到底年轻,气得血往上涌。“我是说过:弱女子能将此剑举起,就算赢。叶大人身轻如燕,哪里柔弱?……分明是做了个套子在等着,请君入瓮吗?” “将军,卑职不敢!此剑,将军请收好!”叶一枚将玄铁剑双手捧还;在他耳畔轻轻说道:“卑职方才所为,实在是不得已;将军您多海涵!” 第108章 乱搅局煽风点火 这女子,白的能说成黑的!林邵棠心里颇觉晦气。 好男不和女斗!尤其这位,非一般女子;宫闱重重,能自如行事;凭自己本事晋升。一直以来,颇受陛下和娘娘器重。 不好惹!罢了罢了,忍了! 林将军吃瘪,还不能言说;真个火气大。他一拂袍袖,悻悻地离去。 看客们一脸懵;……没出一招一式,将军甘心认输? 这边将军刚下场,叶一枚紧跟上去。 她跟在后边,低声下气;“林将军,小女子方才斗胆,您别往心里去!方才,我也是没法子;……” “叶大人这话说得好有趣!”林邵棠脸上瘟怒,转头瞪着她;质问道:“叶司籍当众人的面,强词夺理,是非颠倒;本将军,忍了就是!你既赢了,该去庆贺才是;何必在此聒噪?” “将军,您这样说,可真冤枉小女了。请您听我辩解!”叶一枚低声道。 林邵棠全没了风度,气得脸红脖子粗;朝她大声嚷道:“冤枉?……我是打了你,还是欺负你了?我生生入了你的圈套,我还没说冤呢!你还倒打一耙,与本将军说冤枉!” “是是是;……将军教训得是!”叶一枚一个劲地点头;说道:“将军,我真心不想这样的。只是,方才,将军举止不当,差点招来横祸。将军,您知是不知?” “本将军举止失仪,差点招来横祸吗?”林邵棠红着眼瞪着她;“你,……你,别蹬鼻子上脸!你话里有话,必须说清楚。否则,休怪本将的玄铁剑无情!” “是,将军!叶一枚有几条命,敢戏耍将军?”叶一枚吸一下鼻子,抹一下眼睛, 乖乖,她,流了眼泪? 林邵棠匪夷所思地望去;…… 那张脸抽噎着,不再娇奢跋扈;眼圈是红红的。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她捏着丝帕,拭了拭腮边的泪;抬眸,那清亮的眸子,洁净无瑕。她道:“将军,小女子本意,绝非想戏耍您!将军,您方才对慧妃笑脸相迎;对中宫娘娘不理不睬。可知道,哪里不妥?” “慧妃娘娘敬我酒,我当然得笑脸相迎,难不成要哭吗?”林邵棠道:“叶司籍的意思,本将军得罪了中宫娘娘?” “将军以为呢?” 周后娘娘是周司徒之女。司徒大人年迈,不理朝政;但,他在朝中的影响还在。 林邵棠性情耿直,在沙场征战;对后宫不了解,哪会懂其中的弯弯绕。 林邵棠稽首道:“本将不知错在哪,请教叶大人!” “将军,慧妃代表陛下给您敬酒。您起身致谢,喝了娘娘的酒;这,并没有错!”叶司籍缓缓说道:“然后,您坐在那边,也不向中宫娘娘致敬?娘娘是后宫之主,到底与旁人不一样,你岂能冷落?” “这……这个,本将军委实不懂。”林邵棠心里一惊;“请问叶大人,还有办法弥补吗?” “娘娘身边的人是生气的。谁让我看不得这不平之事呢!”叶一枚眼眸婉转;说道:“娘娘最是疼人,卑职常在娘娘左右侍奉。将军,请您屈驾,随卑职走。您亲自去到娘娘跟前,说两句祝福话就好了。” “真……真的,这样就可以吗?” “这个当然。”叶司籍朝他挤挤眼;笑道:“林将军,我犯不着骗你啊。” 这两人一问一答,说得很热络。 林少棠将军来到周后帐前;斟酒一杯,毕恭毕敬说道:“臣林邵棠参见娘娘!愿娘娘千秋万代,福泽永固。” “林将军切莫如此;……将军乃国之栋梁,亲自来敬哀家。这,不是折煞哀家了吗?” 中宫娘娘笑容满面,叶一枚真有些本事;不知道用了什么计策,说动这林将军来敬酒。 她心里十分得意;神气活现地朝另一侧的慧妃瞥上那么几眼。 高台上的慧妃在座上,对这侧的景观,看得一清二楚。方才,看叶一枚提剑上到大殿,如天女散花换化成化无数剑雨。她并非是为了炫舞,公然挑衅江南提督时;孟青沅不由脸色一沉。 这丫头,又想干什么? 她谎言巧语,竟让林邵棠不战自退?众人瞠目! 再看;这丫头与林绍棠咬了会耳朵,说了一会话;……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厉害;林大人竟向周娘娘敬酒? 这丫头一心一意,为了中宫娘娘?嗯,真是鼠目寸光! 她中宫有什么?不过有一个空头衔。 中宫帐前谈笑风生。慧妃便觉备受冷落;她轻轻咬了咬唇,按下此事不表。 宴席过后,外臣纷纷离宫。李煜颇觉得有些劳累,先行退去上书房休息。周后娘娘回了鸾凤殿。 国主和国后都离去了,众人也没有了情绪;纷纷起身离座。 慧妃起身离座,娉婷往前走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她转头对女使金钏儿说道: “去,请叶司籍到我衡芜殿来!” “喏!” 金钏儿领命离去。 慧妃回到蘅芜殿坐下歇息。没过多久;金钏儿领命,寻了叶一枚到来。 “慧妃娘娘金安。”叶司籍上前讨巧地说道。 “叶大人最近不忙?今日,叶司籍亲自领着司乐局一众舞姬上殿献舞。重回司乐局习舞技?你,还真是有雅兴!” 慧妃说话很冷;话里话外全是讥讽的意思。 “娘娘;……”叶司籍低下头,不敢回她的话。 “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觉得心虚了?”慧妃瞥她一眼;问道:“你今日所行之事,简直恬不知耻。你看上了那位林绍棠林大人?” “娘娘……,我……;”叶一枚脸上泛起红晕,轻轻说道:“奴婢觉得,林大人风姿卓越,人中龙凤,非一般俗物可比。故而;……” “嘿嘿,别跟我扯这个!”慧妃厉声说道:“人中龙凤?……你这丫头,你是缺男人缘吗?堂堂国主,你不在意;晋王殿下,也未见你倾心。你怎可能对三品大员感兴趣!不过借着这个由头,接近林大人罢了。说!是不是中宫授意为之?” 孟青沅心里已经断定:中宫那位娘娘授意她接近林大人。 第109章 衡芜殿计谋得逞 “娘娘,您这样太强人所难了。”叶一枚偷偷瞅她一眼;连忙又低下头去。 “娘娘,在这宫里没有后台,没有背景的女官,多去了;……”叶女官道:“唯独我获得中宫的青睐,才能够连连晋升;得以宫里立住脚跟。没有中宫娘娘庇护,想出人头地,那是难上加难!” “丫头,我们俩被选了秀,从饶州道一同到这宫里。我们应比别人要要好才对。如今,你为何相信外人,而不相信哀家?”慧妃脸上的不悦更甚;又道:“你眼里只有中宫,还有我这娘娘吗?枉我将你当亲姐妹般疼了一场!!” “娘娘,卑职不敢!不是……不是这样的;……” 叶一枚抬眸,见慧妃脸色凝重;语气很是焦灼。那攒成一团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她鼻尖上能见到细密的汗珠,眼睫毛不住颤动着。 “慧妃娘娘待卑职好,卑职心里感怀。卑职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心里是极重情义的。慧妃姐姐的好,一枚铭记于心,一刻不敢忘怀。中宫娘娘待我,犹如再生父母;提携、包容、奖罚分明、恩威并施。卑职怎能不感激?” 叶一枚眼里波光闪烁;又道:“周娘娘心情不爽,卑职怎能无动于衷?将心比心,我若是娘娘,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哼!不会坐以待毙?”慧妃脸上更加不悦;“水师提督林大人与我亲近,中宫心里不忿,看着眼红。中宫想拉拢水师提督;但是,她贵为国后,拉不下这个脸。于是,你这小丫头出面帮她摆平,是吗?” 慧妃心里道:丫头,你这点伎俩;哀家看得清楚明白。 “小叶子,你取悦了国后娘娘,就不怕得罪我吗?”慧妃冷哼道:“中宫是菩萨心肠?……呵呵,不过掩人耳目罢。她那里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还不是工于心计,施以小恩小惠;你们个个服服帖帖,愿为其赴汤蹈火。中宫娘娘,真是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她赏赐给你的,哪一样,不是宫里现成的?叶司籍,你是聪明人;你应u该知道,你为哀家做事,得到的赏赐,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慧妃姐姐给的好处,卑职心里清楚明白,自然与别个不一样。”叶一枚眼眸一亮,浅笑着朝向慧妃;“姐姐与我,我们一同入宫;姐姐您千金身贵,卑职怎敢与您相较?一个姑娘家,在宫里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想站稳有多难;姐姐应该能体会到。宫闱深深重,寻求一处庇护之所,还得仰仗各位娘娘的恩典。我不能像姐姐那样青云直上,只求现世安稳过这一生就好;……事事多艰,卑职不这样做,还有什么出路吗?” 慧妃眼眸一动;难道,这丫头现在开窍了? “丫头,你现在的想法,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你,这是认命了?”慧妃眼眸一转;“丫头,你才多大一点;怎就老态龙钟的样?有什么想法?或许,可以告知哀家。” “慧妃姐姐,那,卑职可不客气,言语胆大,有冲撞之处,还请姐姐原谅。”叶一枚轻声说道:“中宫娘娘待我好,不仅仅是恩赐奖赏,还会帮奴婢设计未来;……娘娘告诫我,不要只看眼前,多朝以后看;女子身上,总要有些傍身的资财;既无意于宫廷繁华,总要为自个将来着想。” 叶一枚顿了顿;悄悄瞥一眼慧妃。慧妃呷一口茶,细细地品茗着;耳朵却一动不动,在认真地听她讲。 “我初入宫廷,年少不知世事艰辛,看什么都有趣,想什么都简单;更不知人心险恶;……”叶一枚吸吸鼻子,接着又道:“中宫娘娘,的确如姐姐说的--工于心计,收买人心。她利用我年少无知,许以小恩小惠,逼迫卑职去做事。我一个小小女官,能耐何?” “哦,此话怎讲?”慧妃眉头一挑;“中宫逼迫你什么了?” “文侍郎府邸一案,众人皆以为,我机灵聪敏办事效率高。谁又会知道,我被逼上了圈套,不得不做哦!”叶一枚轻轻咬着下唇;“她逼我到那勾栏瓦肆之地,办案寻案源。明明有许多暗哨不用,偏偏只有我才可用吗?,我深陷文侍郎家陷阱,既没人来接应!害得我被人灌了毒药,在密室中昏迷;……如果不是遇到江湖侠义之士,我兴许名节不保,甚至没了性命!想起这,这心里就好怄气的;……” “哦,文侍郎案件,原来是这样?”慧妃清楚记得;她还是一位贵人,听得陛下说,贪腐分子指日可绳之以法;原来,这小妮子没少出力! “丫头,哀家真为你叫屈!”慧妃掬一把同情泪,心里是真同情她。“你一个弱女子,竟来拿去做诱饵?……这,也欺人太甚了!一颗明珠暗投,实在可惜了!” “谢慧妃姐姐体恤!”叶一枚伏在地上,泣不成声;“我……我,一想起这糟心事,就如吞了一只活苍蝇,恶心至极!呜呜……,那一次,我才顿悟:我不过,是一枚棋子!” 叶一枚说完,潸然泪下;眼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流…… “人说,红颜多薄命;何其伤悲!你呀,娇媚容颜,真真可惜了!”慧妃流下几滴同情泪;“若有人为你倾情,不枉这千古风流。哎,苦命的枚儿!” “娘娘……;”叶一枚伏在地上,已哭成一个泪人。 “好了,好了;……你若真看上那林邵棠林将军,哀家为你谋划,极力促成;你看如何?”慧妃想起另一桩事;又道:“说起来,大宋的那位晋王,对你好像不一般哦;……你,就不曾动心?” “晋王?……”叶一枚呆了呆;说道:“一南一北,如镜花水月般缥缈不真实;不如林将军给人真实感。慧妃姐姐,您若能玉成此事;……叶一枚甘心为您驱使!” “好!小叶子这样说,这就对了!”听到她这样说,慧妃心里很高兴。“你若为我驱使;不仅有实在的好处,还有身前身后的荣耀。” 第110章 唐宫内周密布局 叶一枚眼见事成,再不能饶舌。她伏地向慧妃拜别;“多谢慧妃姐姐玉成!奴婢不耽搁姐姐休息,先自请离去!” 慧妃微笑着点头,说道:“好,你且去吧;等哀家的好消息。” “喏!” 叶司籍再拜;站起身来离去。 望着叶一枚远去的背影;慧妃的心情很好。若能收伏这小妮子听命于自己;何愁大事不成呢? 慧妃转过身来到案几前;葱尖般的手指捏起一支羊豪笔,挥笔在书笺上洋洋洒洒。过了一会,几行周正细密的小楷跃然纸上。 她取来火碱将信笺封好,叫来金钏听话。“金钏,找一位得力的人,将这封信送去水师提督府。记住,要他亲手交给林邵棠大人;不得有误!” “喏!” 金钏双手接过信笺,小心谨慎放入防火木匣中;然后,拿起木匣子躬身退下。 慧妃对镜打扮了好一会,换一套时新的天水碧裙襦;离开衡芜殿兴冲冲来到上书房。 今日,刘公公没在书房内侍奉;而是,站在廊下听命。 慧妃的脸溢着笑,走上前去;问道:“刘公公,陛下在不在?” “哦,慧妃娘娘来了?……娘娘金安!”刘公公堆着笑;对这财神娘娘,他可不敢怠慢。刘公公说道:“娘娘,陛下正与皇甫大人、徐大人在里面密谈。” “皇甫大人?……”慧妃不由一愣;又问道:“哦,那水师提督林邵棠林大人也在?” “娘娘,上书房内并没有林大人。皇甫大人是应召前来,与陛下已经商谈了好久。”刘公公谄媚道:“不仅有皇甫大人,还有徐玹徐大人也在。娘娘,您不如改日再来?” “徐玹徐大人?……他不是枢密院的文官?”慧妃闻言,并没生气;对上书房内的事儿,她倒是挺关心的。 “正是!”刘公公笑答。 皇甫大人作战领兵老将,陛下同时将文官召集过来;陛下,是要准备作战部署了? 这几位都是老臣,慧妃不太敢造次;她安安静静等在廊下,等着李煜议事结束再说。 …… 上书房内,江南国主李煜,与文武两位臣子在密谈。 三人在谋划着什么;…… “宋皇以祭拜天地为名,又派使臣来催促,邀请孤去汴梁。宋皇的心思,一目了然。孤的心意很明朗,怎可能就犯?”李煜重瞳灼灼,紧盯着面前的武将;“皇甫将军,若宋军来袭,将军有没有信心全力抗敌?金陵城外战略的重点,与水师配合起来,全力夹击敌军!皇甫将军在陆路,林邵棠大人在水路;……尔等必须将如狼似虎的宋军,抵御在我金陵城外!” “陛下放心,微臣倾尽全力;即便是身死,定守护住金陵城。”皇甫大人激情澎拜。 皇甫大人忠心耿耿;身为两朝重臣,怎不拼死效忠于朝廷? 李煜满意地点点头;转而,望向枢密院徐弦。“徐爱卿,卿当鼎力前往宋都汴梁。其一,向宋皇陈情,说我江南国实情。江南人世代生于此,故土难离;不能北去。其二,若宋人骄横,驱千乘之架杀来,汝当竭力化解之。” 徐弦躬身下拜,说道:“陛下,臣定当尽全力。凭借这三寸不烂之舌与大宋斡旋;臣竭尽全力不让生灵涂炭。” 李煜感佩道:“好;……有尔等良将贤臣,可保江南无虞矣!” 李煜从上书房出来,皇甫继勋与徐玹一左一右陪在李煜两侧。 “爱妃一直等在这里吗?”李煜疼惜地执手相看。 李煜惊异地望着慧妃;她可是个急性子,不待人通报,习惯直接闯入的,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李煜转过头,佯装对着刘公公怒骂:“老东西,天气寒凉,为何不让慧妃进屋?” “陛下,并非老奴不尽心!”刘公公沉下肩来,颤声道:“慧妃娘娘说:陛下国事繁忙,不让我进来通报,以免打扰了陛下与几位大人谈正事;……” “陛下,这,怨不得刘公公!”慧妃体贴入微;欠身说道:“是臣妾来得不是时候。陛下与几位老臣商议国事;……臣妾没有什么要紧事,怎能擅自闯入?” “爱妃体谅,是孤之福气!”李煜笑道:“孤有贤妃,心满意足!” “陛下;……”慧妃莞尔一笑;“臣妾何德何能,怎敢让陛下如此;……“ “陛下圣明,娘娘贤惠,我朝江山千秋永固!”皇甫、徐玹两位大人躬身施礼。 慧妃向两位老臣颔首,笑道:“皇甫大人、徐大人谬赞!愧不敢当!” 江南国库空虚,不是一两天的事。突然,有一大笔钱财用来建设江南水师;…… 后几位武将断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里着实佩服这慧妃娘娘的巨富,也不敢小觑她的手腕。 “慧妃娘娘,为我朝倾心竭力;……某等虽为七尺男子,自愧不如;内心也是佩服的!”徐玹到底不同于一般的文臣,款款而谈;“娘娘莫要谦虚;……” “好,慧儿,两位爱卿所言不虚,且受下吧!”李煜笑道:“与孤陪几位大人去用膳;爱妃先回宫去,如何?” “是!慧儿尊命!”慧妃低眉莞尔。 …… 林绍棠林大人正在中军帐中议事;副将从帐外走进来,俯下身来低头耳语。 “宫里来的人?”林邵棠抬眸,心里很讶异;“宫里来的信件,必须见我本人;还必须亲自交到我手中?……宫里,也不是没送过信件出来。都这样?……是陛下宫里的人?” 林邵棠白白眼,很不以为然。 “没见过;……不是以前的黄门。”副官无可奈何说道:“送信的人很傲。卑职怎么求他,他都不给;……他主子说了,必须您本人亲自去。” “告诉他,让他等着!中军大账内谈的都是军机大事!乱弹琴!” “是!属下这就告诉他。”副将领命而去。 林绍棠处理完大帐内的事;赶过去见那位内宫密使。 那人早等得不耐烦,瓮声瓮气地问道:“请问,来的可是林邵棠林大人?” 林将军从没见过此人,桀骜地问道:“本将军座不改名,行不改姓;……是哪位?” 第111章 工心机自缚手脚 那人黑衣黑裳黑头巾,只露出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林将军,在下领慧妃娘娘旨意来送信;娘娘吩咐在下,一定要当面交与将军。故,不敢随意交予他人!”黑衣人瞥一眼满脸不懈的副将;又道:“娘娘吩咐的事,在下不敢不尊;望将军见谅!” “慧妃娘娘?……” 黑衣人黑眸如电像是内力深厚,面容倨傲不容轻慢;林邵棠心内不由一凛。他这身夜行人装扮,又是从宫里来,说话咄咄逼人;莫非是密宗兄弟?……但是,密宗何时听命于后宫妃子? 不过,这显然是陛下默许的。不然,密宗何故会扮成信使,做这给人送信的杂事?这就好比杀鸡用牛刀,简直是大材小用! 慧妃屡屡干涉军务,陛下从未禁止过。她这一日胜过一日的气焰,陛下放纵任由其嚣张跋扈;绝非普通女子可及的。 林邵棠黑眸一闪,问道:“娘娘书信?……拿来与我便是!” 黑衣人双手捧上檀木匣子,说道:“大人,书信在匣子内,请您过阅览!” 黑衣人说完,身形忽地一闪;……倏尔,消失在黑暗中。 望着夜色中远去的身影,林邵棠既然有些呆。 密宗的成员个顶个身手不凡,身份特殊,都有脾气。他们只听命与行首,若非行首认同慧妃,岂同意办这种差事呢? 林邵棠回到提督府,摒去左右奴才和下人;小心去掉木匣上的火碱,拆开木匣露出一纸信笺。 林邵棠取出信笺,一行娟秀字体映入眼帘: “林将军台鉴;水师乃巩固江南之利器,将军惜之重之!后庭女官叶司籍,将军若顾念,可为汝玉成。将军若无意,当哀家没说也罢!” “哎呀,慧妃这是何意?……难不成,对本将军不放心,要以美人来拴缚?“ 林邵棠心里冷哼:这位慧妃娘娘的意思,真个是捉摸不透。送这一封信派密宗来?……切!显摆她的能耐与不俗?国之工器,随意挪动私用? 男子在前庭做的是大事,女子在身后指手划脚,简直就是瞎指挥!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慧妃是如此强势;陛下都奈何她不得!而那位叶女官,也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消停的主!林府真要娶了这样的女子,堂堂林府还能有安宁的日子? 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任凭你绝世美貌,本将军也不会动心动情! …… 此时,慧妃亲笔写的另一封密函,由宫内传出来送到了落枫书院。 杜永衡不再是教书先生打扮,换了一身行伍人行头。他面色红润,穿一件湖蓝色长衫,腰间一柄宝剑,威风凛凛;压根看不出是文弱书生。 手下从门外走进来,捧着一黑漆木匣,送到杜永衡面前;“先生,暗卫刚送到的!” “宫里来的?……快拿来我看!”杜永衡春风满面;他以为,是宫里慧妃传来了好消息。 杜永衡双目聚光,将那密函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他的脸色越来越暗沉;扯着信的的手微微发抖。 “青沅的意思,让我等加派人手监视宫里那位叶大人?”杜永衡眉头一皱,看起来有些不高兴。说道:“叶大人行为可疑,举止不对劲,青沅要我等加派人手监视?……可,叶大人在内庭,让我等如何跟踪?” “叶大人?……那位大人真有什么事,上次来兑换了十万贯铜钱;她完全就可以下手,何必要等到现在呢?”交子钱庄铺的掌柜认得这位大人。他对叶一枚的印象很好。“她,若是对谁都疑神疑鬼;那,事情真就没法做了!” “赵掌柜,这件事,当家的真要如此,我们能奈她何?”杜永衡闻言,脸上很不悦,阴沉着脸。 “杜老弟,你呀,对这故人忠心耿耿,都是挂念着以前的恩主;……你待这位公主,就像主子般捧着;生怕她会受屈。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你对她是全力对待;……她对你,又是如何?” 杜永衡脸色一沉,更加地不好看。 赵掌柜瞥他一眼;又说道:“她是蜀国的公主,要去报亡国之仇,赵某人也很理解;……公主要做什么,赵某一直是支持的。可是,不能将所有的财产,都砸给别人的国家吧!……你看看现在,大宋如今是天威霍霍,南唐能行吗?估计支撑不了多久了。长此以往,让我等众人去喝西北风吗?” “赵掌柜的意思是?……”杜永恒眸子一冷;“公主的命令,不用听了吗?” “我们听从她的命令,听得还少吗?现在,是什么样的局面?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弟,你真该醒醒了,要搞清楚状况哦。”赵掌柜拍案道。 “这……这个;赵掌柜,你说这话的意思,我也明白;你,让我好好想想!”杜永衡心潮起伏不平,脸色很是不好看。 第112章 闻惊变七爷主事 荣漱斋店铺里人来人往,买衣料与脂粉的夫人小姐们络绎不绝。宾客盈门,店伙计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赵良笙在店铺里忙一阵,左顾右盼没看见曹掌柜。他走到外间店堂,没看见曹灿;又去账房先生处,也没有曹灿的身影。 赵良笙怏怏不快地来到院中,在院中的石桌石椅旁坐下来。 他抚额低头沉思:二哥回汴梁后,再没有他音讯。不知二哥是否将自己的想法,呈报给了太后娘娘与皇嫂?他想问曹灿,有没有收到晋王哥哥的信件。 赵良笙能看懂二哥的心思。二哥身为一品公候,战绩赫赫的武将,怎会闲到出使江南?这不太符合二哥的性子。晋王哥哥必定意欲江南。 大宋与南唐是不是要准备开战,晋王哥哥没顾上他的事? 赵良笙极想知道汴京皇帝哥哥的情形、二哥的消息;……心里有一箩筐话想要问。可是,他身在金陵没法知晓。他只能通过曹灿打听消息。 曹掌柜早晨出去办事,不到天黑不会回来。身为少东家,他却见不着这位大掌柜!作为密宗的首领,曹灿这一阵子必然很忙;一定是去办一些要紧的事。 赵良笙心里苦笑。皇帝哥哥将他外放,是要锻炼他的品性。他贵为王爷,却没权利管束曹灿。曹灿只听晋王殿下的指挥,只是将他当做外放的纨绔王爷。 置身金陵重重漩涡中,以前压根都不会想的问题;赵良笙才慢慢明白很多。 小厮秋生很有眼力劲,捧来一壶上好的明前茶;“爷,您累了吧?……刚泡的茶,清心败火的,您先饮着。奴才忙去了!” “秋生,先别忙!”赵良笙唤住他;“今儿个,你见到曹掌柜的么?” “没见着!”秋生认真答道:“小的每天伺候好爷,没太注意掌柜的。” 哎,问他还不如不问。 赵良笙叹一口气,说道:“嗯,你去问问,掌柜的大致什么时间回来!” “喏!” 秋生领命退下。 赵良笙喝一会茶水,又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秋生回来。他不由心烦起来。 一味这样干坐着,实在是呆得腻烦;赵良笙站起身转身欲走。 “爷,大事不好了!小的向门房打听。门房说,掌柜的昨儿早上出门,昨儿晚上没有回来。” 秋生大概走得急;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嘴唇有点颤抖。 秋生没服侍七爷前,一直是跟着曹掌柜。他当然知道,掌柜的做的别个事,就如在刀锋上行走,稍有不慎很危险的。 “什么?你是说,曹灿昨天就没回?” 赵良笙脸色一变,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事情不太妙。曹灿若是离开金陵外出办要事,多半会告知他一声。他不打招呼,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吗? 赵良笙定了定神,说道:“秋生,你去看看,跟随曹灿的那十来号人,他们知不知道曹灿的去向?” 赵良笙虽不在密宗;也知道曹灿身边有几个心腹,出门必定会带上那几个人一同行走。 “好的,小的这就去问。”秋生点点头,赶紧朝后院走去。 不过须臾工夫,秋生慌慌张张地回来:“爷……爷,他们几个都不在!” “你是说,曹灿不见了,连那十几号人也消失了?” 赵良笙惊得站起;他预感到大事不妙。“你以前跟着曹灿,有没有接触过别的什么人?” “爷,没有!我一直是在铺子里帮忙来着;”秋生赶紧说道:“掌柜的见我机灵,说要提拔我做别个事;……他们中的几人对我进行过简单的问询。我还没有去呢,爷,您就先向曹掌柜要了我。其他的人,我真没见过。” “嗯……,曹掌柜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赵良笙装作若无其事,说道:“你先别慌,你先去前面店铺里,先让伙计关店门。我们留下来慢慢等吧。” “爷,我这就去。”秋生急急忙忙朝前院走去。 赵良笙看他走远,重又紧绷了脸。 赵良笙心底躁不安,却如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曹灿一定出事了。他但凡有办法,都会回来报信。现在看来,他遇到了劲敌。他们那一伙人,很有可能被人家一锅端了。 如果真如此,迟早能查到他的身份。那,荣漱斋极有可能会被人发现。晋王哥哥的密宗,很可能会受重创。 不行,绝不能在这坐以待毙! 赵良笙坐着也心焦。他有些不放心;不知秋生有没有力度,能不能按时将店门关闭? 赵良笙起身,紧走几步,进了前院,走到店铺外。 荣漱斋店铺外已悬挂上“休市”牌;另外,只说新到了时新货,店铺在进行盘点整理。 赵良笙放下心来,不由暗暗点点头。他转过身来正欲朝内堂走。 店铺门外,一阵聒噪声传来。有人在外面咚咚咚敲门。 “什么人?……赶紧走!”秋生大声嚷道:“今日休市进行盘点清理,改天再来吧!” “咚咚咚”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哥,开开门,我是秋水!”门外站着的人在说话。 “秋水?……你不好好地待在清月轩,跑这里来干啥?”秋声听出来自己兄弟的声音,朝他大声嚷道:“本店闭店,外人莫入!” “哥,快开门!”秋水没走;他压低声音,吼道:“曹掌柜出事儿了;……哥,你快些开门!” “……?” 秋生张着嘴,很是惊愕。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开门,让他进来!” 赵良笙听得清楚。他想,秋水这时候来,绝对有缘由。 “喏!” 秋生再不敢多说,赶紧跑过去将边门打开。 秋水走进来,愣头愣脑说道:“崔妈妈让我来告诉你们管事的少东家;……曹掌柜出事了!荣漱斋不可久留,让大家收拾好行李,到别的地方躲避躲避。” “崔妈妈?……她如何会知道?……” 赵良笙脸色凝重,转头望着秋生。 秋生瞥他一眼;生怕七爷会生气,很是惴惴不安;“爷……好七爷!您真不知道,崔妈妈是掌柜的副手?……” 第113章 赵公子当机立断 赵良笙心内一顿;嘿嘿,崔氏是我大宋的细作?这感情好。 崔氏办事泼辣雷厉风行,将清月轩打理得风生水起;并且,还对荣漱斋礼让有加。赵良笙一直以为,是晋王哥哥有恩于崔氏。没想到,崔氏是曹灿的手下?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曹灿是荣漱斋大掌柜,平日里与许多达官贵人都有交往。如今,也不知他被拘禁在哪里,他身份极有可能暴露。一旦,曹灿被官府查证,荣漱斋随时将倾覆。 事态紧急,荣漱斋这里很危险。这儿几十号人,必须立刻转移。事不宜迟,不能再等了。 赵良笙下定决心,重重地点点头。他拉住秋水;急急说道:“秋水,你即刻回去,回禀崔当家的;……我等随后过来。只是,叨扰清月轩各位了。” “七爷,您客气了。”秋水恭敬地鞠一躬;说道:“崔妈妈说,曹爷怎样,无论在哪;七爷都是我们的主子!为了七爷您的安危,清月轩已经做好准备;……就等七爷您过去。” “好!”赵良笙眼里有点潮湿,他重重地拍拍秋水的肩,说道:“秋水兄弟,崔当家的这份情义,我赵良笙铭记于心。你且回去准备着。” “喏!” 秋水答应着,再不多话;转身朝外就走。 赵良笙伫立在院中,他的脸色十分凝重;……第一次单独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他的内心,如飓风般狂飙突起,波涛汹涌。危急关头,容不得半点犹疑。 晋王哥哥不在,曹灿出了事。他不能慌乱,必须独挡一面,处理府里这窘迫不安的情绪。 赵良笙转身,望着秋生;说道:“秋生,立即通知阖府上下人等;一个时辰内,务必分批分次从后门悄悄潜出府去!” “喏!” 秋生低头答应着,急急跑去通传。 赵良笙转身去到账房,将十几本要紧的账册放入背囊中。赵良笙背上它,又回到院中。 此时,秋生已将他的话通传下去。秋生返回院中,背上多了一个行囊。 秋生道:“爷,手下人都已经知晓这事了。小的伺候爷离开这,前去清月轩。” “嗯,狗奴才办事还挺麻利!”难怪曹灿夸他机灵,赵良笙心里赞许。他微微点头,说道:“秋生,我等悄悄地走;切莫惊动了外人。” “爷,您放心好了;小的心里明白!”秋生好不得意;又道:“爷,咱别走后门了,人多目标太大。也别走前门了,万一遇上伏击的;咱不是自投罗网?” “狗东西,那往哪里走?”这样紧急关头,他能保持这样清晰的思维;赵良笙颇为赞许。 “爷,小的拿了这个!”秋生诡异地一笑,将后背上的行囊取下。他急急打开包裹,里面,一捆食指般粗的麻绳。秋生指指院墙,说道:“爷,您和小的翻墙出去,可好?” “小样儿,你准备用这麻绳攀爬到墙头;然后,再顺着麻绳攀爬下去?”赵良笙笑道:“若,外墙根下有人蹲守;你将如何对待?” “蹲……蹲守?”秋生不由得一惊;他挠挠头皮,说道:“小的……小的,真没想这许多……” “秋生,你有这心思;说明你这奴才不错。”赵良笙朝他胸口擂一拳;笑道:“将这绳索放好了。小爷我带你出去!” 秋生望着他,惊呆了;“爷,你这话啥意思?难不成……” 秋生的话还没说完,后心被凭空抓起。赵良笙伸出右臂,将秋生紧紧擎着。 不过眨眼间,两人就已窜上了墙头。他们居高临下往下瞅;……外墙巷子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 还好,下面没人!秋生叹道。 “爷……爷,您轻功这么厉害?” 秋生崇拜地望着七爷,脸上是大写的“服”字。 他正说着话;后衣领被拽起,“嗖”一下落到了地面上。 “好了,别废话了,跟紧了!”赵良笙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轻声说道:“我们赶紧走,快些离开这,越快越好。” “哦,好,小的明白!” 秋生连连哈腰,再不敢乱说话。他将衣襟夹紧,跟在七爷身后往前走。 月黑风高,街上的人少。两个人急匆匆往前赶路。 他们穿过了好几条街,走到清月轩最近那条街口。 从暗处闪出来一个人。两人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是秋水。 “爷,小的在这等您!咱们从后门进。”秋水以衣袖掩面,急急说道:“崔妈妈吩咐小的,怕有人跟踪,让小的带您绕两圈再回去。” “嗯,前面带路!” 赵良生眼眸一凛。崔氏心细如发,办事周详。 秋水带着他两个在附近的街上绕来绕去,从最远的道到了清月轩后院外。 秋水走上前去,“嘟嘟嘟”谨慎地敲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三人快步进了院门。 秋水在前领路,三人很快进入内堂。 崔氏躬身相迎:“七爷,您终于到了!民妇晚了一步,七爷受惊了。” “无妨!”赵良笙点头,说道:“今日实在万不得已,多有叨扰了。” “七爷说哪里话?”崔氏低头,脸上堆着笑;说道:“七爷哪有什么叨扰;亲临清月轩,是莫大的荣光。” “好了,先不说那些客套话了。”赵良笙脱了外袍,在上首坐下;问道:“曹掌柜,曹灿,到底出了什么事?……崔氏,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也让某心里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七爷!” 崔妈妈瞥了一眼秋水;秋水知趣地退下。秋生是何等机灵,一看这情形,他也悄无声息退下。 “七爷,昨天,曹首领带着他的人,去皇甫将军的府邸;……要去给皇甫老儿一个厉害看,就再也没出来。” 崔氏说话轻柔,表情平淡;尽量不夹杂个人的感情。 “皇甫将军?……为何要去他府上行事?”赵良生有些不解。 “七爷,您大概不知道;李煜决定任命这位黄甫将军为全军的统帅。”崔氏望他一眼,认真地解释;“李煜此举,实际是要抵御我大宋军队……;” 第114章 月黑风高惊识人 街心茶肆,临街的桌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位客人。 女子三十出头年纪,云鬓斜挽插一支银簪子,一身青衣博施脂粉。男子不到二十,衣着简素方巾裹头;星眉朗目少了稚气,经历了事变得沉稳起来。 这一男一女默默饮着茶,听着一旁客人低声私语着南唐宫廷的种种传闻轶事。 青年男子端起茶盏,眼睛透过窗棱朝斜对面高门大院望去。 朱红的大门上的“皇甫”二字,就如武将那般干练利落苍劲有力。门廊下各有四名武将一字排开;看他们的神色严峻如临大敌。临街的大门敞开着,依稀能见里面肃杀之气。 “这就是皇甫继勋的府宅,”女子低声说道:“少主,皇甫府上这两天很不寻常;加派了人手戒备森严。” “嗯,从正门看出,将军府里杀气腾腾;……”青年男子点点头,慢慢饮着茶。 天色暗下来,邻桌的客人渐渐少了。 青年男子抬眸四望;稍稍顿了顿,轻声说道:“走,去后院看看!” “少主!” 女子想阻拦;青年人已离座而去。 女子没办法,付了茶钱跟了上去。 青年男子不时停下脚步,看到点心铺子买些点心;看到小吃摊,坐下吃上一碗。他一路走,一路停;围绕着将军府,将周边地形看得仔细。 起风了,夜色昏沉。宅内的宫灯陆续点燃,发出微醺的灯光。 青年男子信步而行,踱到将军府的后院墙;不远处的噪杂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皇甫将军府后门外,将军府的仆役正在驱赶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 “去去去,走开!这里不是要饭的地方!” “老爷,小女子家乡遭了水灾,与爹娘一路逃难到此!不想,爹娘染病双双归西;小女子无路可去,求府上收留;……洒扫洗衣做饭,我什么都可以做!”那女子哭得可伶兮兮;哀求道:“老爷,您可伶可伶我;……行行好,我不要钱,赏一口饭吃就行!” 将军府的仆役毫不容情,大声吼道:“滚开!” “老爷!” 那女子苦苦哀求,泪水扑簌簌往下流…… “将军有令,闲杂人等一个不能放入!” 仆役们没一个同情她:“滚!再不滚开,爷我可要动手了!” “老爷,小女子实在没办法了;……不然,唯有入娼门这一条路了!”女子依然哀求着。 “我管你娼门、鬼门,关老子什么事儿?”仆役恶狠狠抽出皮鞭来,朝那女子身上挥去。 “啪”地一声响,那女子“哎呦”疼得直叫。 她身上褴褛的衣服,被抽成了好几片;衣布卷儿在风中狂舞。 那仆役没有住手,挥舞着鞭子又狠狠抽过来。 “铛”地一声脆响;仆役的皮鞭被什么重物挡住,反弹了回来。 月光下,一位俊美公子面色清冷,贵气逼人;横眉冷对道:“这女子犯了什么错?你要如此的鞭鞭笞于她?” “这名女子就是个耍赖的,非得要进我将军府当差?……将军府,是谁都让进的吗?我看不顺眼这样耍赖的。打便打了,关你什么事儿?” 将军府仆人横着脸,完全是狗仗人势。 “朗朗乾坤,总有这样不平的事。路见不平,这事我管定了。”这位俊美公子挥一挥手中的宝剑,毫不示弱。 “算了,走吧走吧!”仆役不愿惹事 公子扶起那位女子,说道:“姑娘,我们走!” “谢……谢谢公子!”那名女子颤巍巍站起身,朝这位俊美公子鞠了一躬。 “姑娘,不客气!” 俊公子将宝剑插入剑鞘,朝那女子使了一个眼色;“走!” “是,公子!” 那女子站起来,小鸟依人般跟在那位俊美公子身后往前走。 院墙另一侧,那位青年男子一直没走。 他望着那位俊美公子的背影;呲着牙,笑了。 “嘿嘿,有意思;……” …… 那俊美公子仗义相救,领着女子大摇大摆走到无人处。美公子望望四下无人,转身抓住那衣裳褴褛的女子仔细瞅;急迫地问:“云姐姐,那狗胀人势的东西有没有伤到你?” “姑娘,他没伤到我,我没事的;……倒是姑娘你呀,怎就忍不住跑过来?……万一,被人发现你是宫里的女官;你要如何解释呢?” “哎,我叶一枚这阵子真不顺;做什么事都不成呢?”叶一枚歪着头,望着云曦;说道:“听说荣漱斋出了事,他那的人被抓进了将军府;……不知道那呆子怎么样?云曦,他会不会出事?……” “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我想,赵公子那么好的人,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云曦瞅瞅她,又道:“姑娘,你对赵公子倒是很上心哦。姑娘何曾紧张过谁?” “哪有?不过欠了他很多人情;……多少得想办法还人家的情谊呀。”叶一枚咬了咬唇;说道:“我是担心,他在里面乱攀咬;万一,说出来我,该怎么办?……” 叶大人死不认账,口不对心! “真是这样?姑娘你求着我,让我替你看赵公子在不在里面;……那时候,不知道你脸上有多焦急!”云曦说道:“都是婢子办事不力,什么也没探听到。” “我焦急,还是怕被人攀咬哦!”叶一枚望她一眼;说道:“将军府的仆役凶神恶煞的;……算了,再说吧!” “是,姑娘!” 云曦想说别个,终是没有说。 “叶司籍,叶大人,好!……夜黑风高夜,我赵某人信步走到将军府外;……忽然,听到夜下有人在念叨在下。在下不由得心跳加快,凭着敏锐的感悟,寻到了这里。原来是老朋友!” “谁?……谁在那里?”叶一枚哆哆嗦嗦问道。 黑夜中,冷不丁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叶一枚她两个都吓得不轻。 “叶大人,心里口里都在念叨我;……见到了本尊,不应该欣喜若狂吗?” 黑暗中,露出赵良笙痞帅痞帅的脸;他傲娇地说道:“你,心里到底是担心我的。” “无耻!你,偷听别人的谈话?”叶一枚横眉怒目,狠狠瞪着他。 第115章 诉衷肠爱意萌芽 “偷听?……叶大人莫要冤枉在下。”赵良笙挠挠头,笑道:“本公子信步闲游到将军府这;远远地看到女使云曦衣衫褴褛,哭哭啼啼地央求将军府收留。本公子还以为叶大人出了啥事;某正欲上前询问。不料,半道杀出个程咬金,将云曦姑娘带走。本公子担心云曦姑娘,这才偷偷跟在你们后边的;……” 叶一枚杏目圆睁,咬紧牙关;恨恨地说道:“还狡辩?明明都看到本姑娘,却不明白说来;……偏喜欢站墙角,还说不是偷听?” 赵良笙白白眼睛,嬉皮笑脸地说道:“夜黑风紧光线昏暗。我看到一位青衣男子带走了云曦姑娘,怎能想到是叶大人您男扮女装?” “你?……” 叶一枚右手指向他,气得微微发抖。 本姑娘好心,担心他会遭毒手;没成想,这人倒是好好的,吊儿郎当的没事人样?我这操心操肺干嘛? 算了,算了!好女不与男斗,不与他一般见识! “荣漱斋被连锅端了,赵公子安然无恙,真是幸运!以后,你自己小心!若再出事,可真没人救你!没事,晚上少在街上瞎溜达!” 叶一枚扔下一句话,转身要走。 “叶姑娘稍等!” 赵良笙一个箭步冲上前,堵住了叶一枚的去路。 “嗯,有事?” 叶一枚冷着脸,斜睨着他;“赵公子侥幸逃脱,游荡在外没钱了?……公子是不是希望,本姑娘能施以援手?” “呵呵,这点小事能难倒我么?……狡兔还三窟呢,本公子难道就荣漱斋一处藏身?”赵良笙欺身上前,双目炯炯望着她。他右手一擎,突然揽住她的腰;“我很感动,阿枚的心里有我;这,比什么都让我高兴。离开荣漱斋时,我担心再见不到你了;上天垂怜,让我们在这相见。” “你,你……别这样;……”冷不丁被他紧搂在怀;叶一枚涨红了脸,想使劲挣脱开。 云曦看着这情景,立时背转身去;笑嘻嘻地背向站立。 叶一枚有些抗拒。她使劲往外挣脱,他却搂得更紧。他眼眸含星,笑望着她;他勾唇低下头,凑近她唇边;…… “起开!”叶一枚狠狠将手一抬,门地退后两步,挣脱他的拥抱。她双颊一热,眼眸里流星点点,骂道:“放肆,这是什么地方!” “阿枚时刻保持警械,忒紧张了!”赵良笙脸上有一丝遗憾;他唇边带着笑,走上前一步;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喜欢你,你也是喜欢我的;……这,有什么不妥么?” “你……,你;……,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怕被人发现么?”叶一枚又羞又怒;再后退两步,吼道:“赵良笙,说正经事!你被朝廷通缉,不能留在金陵。你,快些离开这!” “你呢?”赵良笙毫不放松;又往前走一步。“我离开金陵,你一人留在这?” “我?……赵公子,您的话问得好奇怪。”他逼得太近;喷薄的鼻息呼到叶一枚的脸上;吹到她的肌肤上,痒痒的。叶一枚不得不再后退一步;“我是宫廷女官,毫无疑问得留在宫里。赵公子你尽管离开,本姑娘自然无恙。” “你不走,我也不走!” 赵良笙一步步紧逼,直将她逼到墙跟。后背贴在石墙上,叶一枚已是退无可退。 他眼里含着笑,低眸望着她。 “赵良笙,你啥意思嘛?”叶一枚抬眸,眼睛里冒火;气呼呼说道:“本姑娘说话,你没听懂?……你不能留下,必须离开;……” “你……;”她的话还没说完,芳唇被他紧紧封住。 叶一枚只觉“轰”一声响,这男子霸道而强劲的吻,竟是有些熟悉,好像什么时间在哪,遇到过;……这,为什么呢?叶一枚的想法一闪而过。他温柔而深情的吻,滋润着她干涸的心田;…… 两人脸靠着脸,耳鬓厮磨片刻,才缓缓抬头。叶一枚只觉不可思议,清亮的眸子闪烁着。 赵良笙轻轻拥着她,轻声耳语道:“阿枚,你不强势的样子,真好!” “嗯,”叶一枚轻轻点头,窝在他宽阔的怀中;“在宫廷中,你不强势;会被人骑在头上;……这两年的后宫生活,我都是这样过来的。我还好了,倒是你,荣漱斋被朝廷连锅端了;你还不快走?” “你,是宋廷的细作?”叶一枚抬眸,死死瞪着他的眼睛;“老实说,你是不是有目的靠近我?……你作为细作,心里是不是沾沾自喜?” “荣漱斋出事前,本人不是密宗成员。”赵良笙正色道:“天地良心,我敢向天发誓!二位兄长派我来金陵,只是来学做生意历练自己的。不错,本人确实知晓荣漱斋的一切;但是,我从未参与除去生意外的任何活动。你信吗?” 他的双目炯炯;黝黑的眸子不逼锋芒,坦诚而热诚。 “我信你!”叶一枚望着他,重重地点头;“虽说是这样,也难逃罪责;……你到底是荣漱斋的人,朝廷可不问你做没做;你逃脱不了的。所以,你更得走!” “阿枚在哪,良笙在哪!”赵良笙紧紧捏着她的手;“我,好不容易寻到你;……我要守护你,不再让你离开!” 好不容易寻到?……叶一枚有些发懵;他这话,难道,他们以前认识? 原主不过十五六岁。她短暂一生,与晋王琴瑟相和;什么时候,与赵公子有情? 叶一枚心里有些不爽。她抬眸,语气有些强硬;“我在这,你就不走?……说得很好听!但,你孤身一人,拿什么守护我?” “阿枚,荣漱斋出了事,一些密宗兄弟遭了殃。密宗不可一日无首;……本公子力挽狂澜接任了密宗的头领。”赵良笙挺直了脊背,声音郎朗;“你放心,我手下有几百号人,足以保护你,守护你安稳无虞!” “你,做了密宗的头领?” 叶一枚吓了一跳;……赵良笙到底是什么人;这密宗头领岂是谁想当就能当得上的? 第116章 风雪何处觅良缘 “本少爷凭啥不能做密宗首领?”赵良笙捏着她的手,傲娇地答道:“曹统领被抓,密宗一盘散沙;群龙无首,总要有人出来统领吧。” 赵良笙说得云淡风轻,隐去那要紧的没说。 叶一枚一想;群龙无首时,匆匆抓一人顶包,也不是没可能。但,他一个生意人,会些拳脚功夫;能统领密宗那般人?她心里着实是担心。 叶一枚抬眸,满目柔情,眼波婉转;“谦谦公子写字读读书,做生意挣些钱,都是没危险的事。密宗的人心狠手辣,专做那暗黑营生;你,如何干得了密宗的勾当?” “这个,为何不行?”赵公子挺直胸膛,傲娇地说道:“我只需动动嘴,指挥一二;……下面自有跑腿卖命的人;何须本公子亲自出马?这个,很划算的。” “你行,你厉害!”叶一枚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曹统领那样老练深沉,尚且马失前蹄;你年轻轻没有经验,真出了什么事,可没人来救你!” “阿枚心里到底顾念我;担心我的安危,对不对?”赵良笙嬉笑着,轻轻揉捏她的手;“你既这么舍不得我,不如离开重重宫墙,嫁与我为妻;可好?” “呸,你想得可真美!”叶一枚闻言,真是又羞又臊;脸颊变得酡红。她往后退两步,恼怒地抽回自己的手;唬着脸说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轻飘飘说得?” “阿枚,真不是说笑;……我,我是认真的。”赵良笙见她恼怒,急急说道:“阿枚,你那朝廷维持不了太久,莫不如跟我走吧。你看现在的情势:江南江北剑拔弩张,大战可是一触即发。我大宋军强马壮,誓要一统国家;旌旗猎猎,气吞山河。江南与宋对抗,不过拿鸡蛋碰石头;它又能抵抗多久呢?” “嫁你?……” 叶一枚白他一眼,很不以为然;……就算江南国败,只剩出嫁这条路吗? “不然呢?……本少爷可是第一次呢;”赵公子死皮赖脸嬉笑道:“亲都亲了,你还想抵赖?” 叶一枚心内愕然;不就亲了一下,就得以身相许吗? 又一想;这是古代,男女授受不亲。拉手都犯禁,亲嘴……; 哦,本姑娘干嘛投怀送抱,不会反抗吗?…… 叶一枚心里小小地烦恼着。 突然,另一个声音响起:“你且耐心等我,不出一年,我定会来迎娶你!” 叶一枚一震;…… 原主倾心于那位晋王;晋王殿下认定的,也是叶一枚。 自己不是那位叶一枚,如何能解释得清楚? 她满目忧伤地望着赵公子;……他,作为密宗的首领,在宋朝算是什么品阶的官?再高的阶品,恐怕也没法与那位权倾朝野,野心勃勃的晋王殿下相比! 到时候,两个男人为她争抢起来,恐怕赵良笙不是晋王的对手!她有意赵良笙,就这样嫁了他;……将来,晋王若是寻了来;她和赵良笙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不行,不行,这可不好办! 叶一枚将这前前后后的事慢慢分析,心里十分忐忑。 嫁人这种事,若是不能随自己意愿;还不如不嫁的好! 不如,安安心心回到宫里,等到小朝廷没落;……到那时,本姑娘不就自由了? 叶一枚眼珠转一转,计上心来。 金陵城外,她已有宅子,还有两家店铺;……等到小朝廷没落,我就自由了。我可回归云隐门,做个堂主也可。或者,干脆做自由人,悠哉游哉很惬意哦! 叶一枚打定主意。 她抬眸,望着他的黑眸;说道:“常人皆羡慕那诰命夫人、权妻贵妇;以为女子嫁个入朝为仕的官人,就是祖坟烧高香命格好。达官贵妇们皆仰赖夫婿;男子多妻妾,女子表面风光,背地不知多酸楚?谁懂得女子心里的艰难和酸涩?……你以为,将来为我挣个诰命夫人,我就会欢天喜地?”叶一枚顿一顿,又道:“小女不是那娴淑的女子,不懂怎样助力夫君。所以,小女多谢赵公子的垂怜;……实在是,愧不敢受!” “愧不敢受?……阿枚,你这话讲得没道理!”赵良笙听她这样说;心里实在着急;“阿枚不愿意当那诰命夫人、权妻贵妇?那,你心里的想法是怎样?” “我不喜欢过拘束的生活,喜欢过闲适自在的日子。”叶一枚低眸垂首,说道:“你若入仕途为官;可知,伴君如伴虎?你的乌纱帽还没戴稳,不定就落下了什么灾祸。倒不如,我平常百姓的日子,虽平淡但是实在;哪怕像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穷困潦倒当垆卖酒,也是自在惬意的生活。” “阿枚的话,说得甚合我意!”赵良笙说道:“我走南闯北做生意,虽不稳定,也是有风险;……本公子不喜欢被拘束,也很享受自由自在日子。从这一点来说,本公子与阿枚是绝配!我不过暂代密宗之首;……待有更合适的人选,本少爷就不干这劳什子的首领了。到那时候,本公子天天陪着阿枚;……阿枚说的啥,就是啥;阿枚想做啥,公子作陪。阿枚放下心,本公子对权势不留恋。本公子心里,顶顶重要的,就是阿枚你!” “嗯,瞧你说得天花乱坠的,好一张抹了蜜的巧嘴!”叶一枚讥笑道。 好多事,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 叶一枚不与他分辨;“我们战在墙根下,说了许久的费话;……你说求娶于我?试问,密宗首领之职,还要兼顾么?既不能放下,谈论嫁娶,是不是尚早?……况且,你身在金陵,你大宋的千军万马,我是还没见到;唐宫的铜墙铁壁,倒还是安稳得很!回归正事;……公子不是来探听将军府羁押的密宗成员吗?何故,与我说这些那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叶一枚压根就没留情面,迎面泼他一盆冷水。 第117章 洞若观火看得远 叶一枚的话将赵良笙拉回到现实。他挠挠头皮,尬笑道:“嘿嘿,阿枚的本事好大,你是如何知晓的?” “切,这还用猜?……公子说什么随意溜达到这里,鬼才信!”叶一枚白他一眼,讥笑道:“荣漱斋在金陵城响当当的老字号;被官府连夜包抄,一夜之间消失殆尽;难道就会甘心?少东家侥幸逃脱,你作为密宗首领,不担心将军府被羁押的人?” “阿枚的意思,我们失踪的那些人都被羁押在将军府?”赵良笙往前站一步,急急问道:“消息准确吗?阿枚是从哪得知的?” “荣漱斋有大宋的细作;瞬间在宫里传开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想瞒都瞒不了。”叶一枚低眸,眼睛望着别处;说道:“宫里娘娘们的衣帛布匹,珠翠首饰等等,多数是从荣漱斋进货;……你那方出事,宫里的人能不惊?” “阿枚说得是;……”赵良笙认为,她说得有理;不断地点头。 叶一枚说这话不尽属实。 宫里在荣漱斋采买过的尚工局尚服局受到严密盘查。大宋的细作能随意出去宫廷;这消息若传扬出去,还不得被笑掉大牙?一查实,女官们只是采买货品,并无其他要害关节;……督办的黄门官才松了一口气;因而,紧紧封锁了消息,没再往外传。 有关荣漱斋被端的具体细节,是叶一枚从青木堂大师姐处听到的。大师姐将细作带回的讯息,一五一十地详细报与她听。 叶一枚这才知晓,荣漱斋被抓的人,全都关在将军府内。她担心赵良笙的安危,却不能委托云隐弟子去寻找;只能央求女使云曦;…… “你准备如何办?”叶一枚抬眸;望向愁眉紧缩的赵良笙。 “曹灿和一帮弟兄在里面受苦;本公子岂能坐视不理?”赵良笙蹙眉,有些焦虑不安。“若带着人闯进去,他们兴许还有活路;……” “你,想带人冲进将军府去搭救他们?皇甫大人做好了套,调集了三千精兵在府里候着。将军府对过的府宅里,还有上千刀斧手等着。你有多少人马,一股脑冲进去?还没见到你的弟兄,恐怕自己性命先不保了。” 叶一枚瞥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作为新任密宗统领说出这样的主张,定会那阴狠毒辣的属下讥笑。你既做了他们的统领,就算有兄弟在眼前被刀剑砍倒,眼睛都不能眨一下;眼泪也不能流一滴!你得学会无情、绝情!” “你,说得真绝情;……阿枚何时变得如此冷酷?”赵良笙呆呆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一枚一愣;……我,冷酷无情? 我们这做谍者的,与密宗的人都一样。暗处做事危险重重;在刀尖上跳舞,本就是朝不保夕;犹如刀口舔血,不定以身犯险,身首两处。不无情冷酷,恐怕活不到现在。 长痛不如短痛!他若再优柔寡断,不但会害了密宗,势必会害他自己! 叶一枚抬眸,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冷冷地说道:“公子得好好看看,本姑娘向来如此!的确,阿枚是这样的无情。阿枚办差时,何止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若是妇人之仁,早就成了刀下鬼!公子,将军府重兵把手,若带人硬往里闯,势必会有去无回!非但救不出你的弟兄,还可能引起更大的伤亡。公子,你必须好好想想,痛下决断!” 赵良笙嘴唇有些哆嗦,心里很是不忍;“难道这样看着他们……;我,见死不救?” “赵公子这样,如何做密宗的首领?……公子可以救人,没人拦着您!”叶一枚转过身不再看他。 她抬头望着夜空,深深呼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公子可得想好了;……既要有冲锋陷阵的勇气,也要有承担后果的能力!话不多说,本姑娘告辞!” “云曦,我们走!”叶一枚朝他抱拳;唤云曦匆匆离去。 “阿……阿枚;……” 赵良笙轻声唤她。 叶一枚像是没听见,走得很是急促;飘逸的身影果断而决绝。她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漆黑的夜,赵良笙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漆黑的眸子闪着光,定定地望着昏暗的夜空出神。 夜色更加深重,秋风萧瑟。风吹在他脸上,有些寒凉。他兀自出神,既没有反应。 “月华如写意,秋风偏弄人;薄情不似我,唯心戚戚蔫。”他重低下头,喃喃地念道:“既要有冲锋陷阵的勇气,又要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少主,姑娘那番话说得极对,也说到点子上了;……少主您甭着急,咱先回去,回去慢慢想。” 少主与姑娘说话,崔氏一直远远站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到不少。见那姑娘走远了,崔氏才走上前来。“少主,夜黑风高有寒意,咱们先回去吧!” “嗯。” 赵良笙点头,迈步往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胡同;又穿过了两条街。崔氏紧走几步,找到来时乘坐的马车。 崔氏上前掀开轿帘;“少主,请上车!” 赵良笙点头,提脚上了马车。崔氏紧跟着坐上了车。 车夫一甩鞭子,驱赶着马儿向前。马车慢慢往前移动,朝来时路疾驰而去。 赵良笙望着崔氏,目光闪烁;问道:“姐姐也认同,曹掌柜他们救不得?” “嗯,”崔氏点头应答。 “密宗的人,真个人人冷血;无情无义冷酷无情,六亲不认?”赵良笙眼眸闪烁;“曹掌柜平常也是这样待你们?” “不,曹首领最是仁义心慈。”崔氏垂首道:“平日里,哪个兄弟有困难,他常常亲自过问。兄弟们受了伤,他必定亲自探视,上药悉心调理;……所以,属下才会忠心耿耿地做事。” “既如此,尔还如此无情?”赵良笙冷笑。 “少主,不是不想救,是不能救!”崔氏眼里含着泪;“大事为重,其他为次!密宗之要务,安全第一;……他既暴露,留不得了。” 第118章 山雨欲来风声起 叶一枚让云曦回了宫,匆匆来到西郊别院。 她进了青木堂院内,穿过长廊来到花厅。青木堂众人在花厅肃立着,等待她的到来。 “少堂主?……少堂主到了!” 大师姐幺红看见她;笑着迎上去;顺手接过她的外裳。 叶一枚笑道:“师姐您这样叫怪不好意思。毕竟,师父她是堂主。” 叶一枚可不敢造次,唯恐对师父不尊。堂主之位,一天没传给她;她就不是青木堂堂主。 “小师妹莫谦虚,接任堂主早晚的事;”幺红笑道:“小师妹如不在宫廷,擢升仪式早该进行的。不然,怎会等到现在?” “师姐飞鸽传书唤我;……是有要事么?”叶一枚扫一眼上座,没有师父木玄的身影。“师父,她没来?” “这回,师父她老人家没下山,在云浮山主持大局。云隐门大事小情,需要师父亲自主理。”幺红笑答道。 “师父没来?……师姐您传我,定是有要事了!” 叶一枚凤眸婉转;平静地望着师姐,目光很坚定。肯定有什么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否则,大师姐不在总坛待着;不可能为看她一眼特意跑下山。 “小师妹,你来!” 幺红朝她招手,挽着她坐下来。 幺红走到檀木桌前,打开桌上的鎏金方匣;从里面取出一封书笺。 她转身过来,说道:“师父吩咐你的话,都写在这上面了。” 叶一枚双手恭敬地接住;拆开信笺,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木玄师父漂亮绢秀的字体呈现眼前: 徒儿:云隐门出于墨家;自先师接替至此,已愈近百年。今日,到了存亡兴旺的关键时刻。 云隐门决议,与大宋朝廷合作,助力其踏马江南,一统南北天下。为助其顺利攻下金陵城,云隐门举全力搜集讯息。特令青木堂众弟子竭尽全力为之。尔等记住;探听金陵城唐营虚实,城内城防兵马器械等等,绘制成图以备不时之需;……尔等切莫敷衍,不可了了;必须当成近日大事待之! 信笺最后,是师父木玄的亲笔署名。 叶一枚看得目瞪口呆。 叶一枚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云隐门与宋廷里应外合,拿下金陵城? 师父,为什么要帮宋军呢?为了统一南北,故国疆土都不要? 她呆呆的,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揉揉眼睛;捧着那份信件,从前到后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没错!师父的命令很绝情;她作为谍者,不能有故国情感,只能乖乖听话办事。 她除了熟悉唐宫,别个军事要害,完全不清楚;……绘制城防图、军事要塞图、唐营的人马粮草等等,前期的侦探工作必不可少。她必须无情,为敌国做事;这,多么折磨人的事。 “小师妹,……小师妹,你还好?”幺红望着她红红的双眼,关切地问她。 “没,没什么;……”叶一枚轻声答应。 她望着前方,眼神空洞仿若无物;呆呆地问道:“师姐,我冒昧问一句;师父为何选择宋,而不选江南国?只是因江南国弱小,不能抵抗宋师之强悍?” “师妹,这个,师姐不能解释清楚的……”幺红移开眼睛,不敢看她。“我等,只需服从命令!别的,无需多问!” “为什么?……”叶一枚眼神迷蒙起来。 “小师妹,师傅特意嘱咐;……你若心慈,万事皆难!”幺红转过头来,望着她;说道:“我不得不提醒你,不可以妇人之仁为之。今日之事,你心里会为难。你在唐宫生活了许久,在那里多少会有些留恋。你心里会不舍,不忍。” 幺红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但,作为青木堂下一任的堂主,你必须坚强,去勇敢面对。我们都向祖师爷发过誓,为振兴云隐一门,会竭尽全力。师妹,你没有退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切不可任意妄为;你,必须全力以赴。” 幺红声音并不高;但是,声音振聋发聩;……每一个字,字字千斤重。 为振兴云隐门,师父才与宋合作吧?师父这么做的目的,帮助大宋统一大江南北,云隐门能得到好处? 风雨欲来,云隐门已无地可退。青木堂无地可退,只能往前走。 作为一名谍者,她不应有那么多情绪;……不能妇人之仁,感情用事! 叶一枚苦笑。 “不能妇人之仁,感情用事!”她记得,用这句话鞭策过赵良笙。 为什么轮到自己头上,这颗心就控制不了了? 叶一枚心内波澜起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将这种情绪压制下去。 她抬眸,坚定地说道:“师姐,请你转告师父;弟子叶一枚,定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好!小师妹,有你这句话,师父就放心了。”幺红站起来,高兴地拍她肩:“我明儿回山上去;将你的话禀告师父。师父会做一万全锦囊妙计,确保计谋的实施。” “师姐,枚儿记住了。我这就回唐宫,做谍者该做的事!” 叶一枚目光坚定,声音很轻很轻。 她咬紧唇,像是在发誓;又像下最后的决心。 “师妹,没有事吧?……”幺红瞅她一眼,很有些担心。 “放心!作为谍者,该无情无义,心狠手辣;……关键时候,你的片刻犹疑,可能会伤及他人;给青木堂带来灾难性的毁灭。” 她毫不犹疑,回答得很清晰。 “小师妹,做事要注意保护自己。”幺红轻声说道:“金陵城除了青木堂部分弟子,没有云浮山其他堂的弟子。师父的意思;到时候,可与宋廷的密宗携手并进。” “宋廷密宗?” 叶一枚又是一愣。 她想起来;……赵良笙那家伙说;他现在是密宗的首领。 他,是密宗的首领;……真的,假的? 叶一枚脑子有些迷糊;她的眼眸也迷蒙起来。 “你放心,不需你亲自去寻找。”幺红以为,她担心怎样联络。说道:“密宗的人会主动联系的。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别的暂时不用管。” 第119章 秋风起,秋意凉 “师姐,宋廷细作主动联系我们?”叶一枚凤目一挑;说道:“我常在宫里行走,外面的人多半不识。那些素不相识的寻上门,怎能随意信呢?……况且,我青木堂别院,岂是别个能随意染指的?万一,是唐宫密探寻来;青木堂岂不危险至极?” “师妹考虑周全,说得是极对的!” 小师妹越来越老练,大师姐幺红既佩服又满意。幺红不断点头,笑道:“我从云浮山下山;师父交待:我等必须与宋廷在金陵的密宗首领见一面。两方都认认人,彼此熟悉了解;有利于以后的行动。并且,两方一定要约定好,日后行动的相关事宜。” “与宋廷密宗首领相见?……”叶一枚心里突突一震,脸色有点羞涩;抬眸问道:“约好了什么时间见么?” “明日午时,仁和茶楼!”幺红回答得言简意赅。 “明儿就见?……这么快!” 叶一枚微微一怔;…… 眼前,蓦然出现一青年男子的俊朗的面容。他黑眸深沉如星熠熠生辉。 赵良笙?会不会是他!……说,做了密宗新任首领;看起来不像在吹嘘。 可是,万一真的是他;……他新到密宗做头领,能不能扛得住压力?况且,他那样的性子,不适合心机诡计深重的密宗。 叶一枚为他担忧起来,内心莫免忐忑;……她自己也说不准,希望是赵良笙的密宗,还是不希望是他的。 她蹙眉思索,眼神迷离心神恍惚。 “师妹,哪里不对么?”幺红很有些讶异;心里又不明白,问道:“师妹在想什么;还是,在担心什么?” “哦,都不是;……我不过想想;” 大师姐的话,瞬间惊醒了叶一枚。 她坐直了身子,挺直了后背;捋捋鬓角的发丝,问道:“师姐,师父的意思,我们与宋廷细作携手,与大宋铁军来个里应外合;助力其破金陵城?” 叶一枚心里明镜似的;心里依然是不情愿。 她在唐宫虽只有两年;当,或多或少有了牵系;……城池一旦被敌军攻破,万千百姓将无家可归。 “师姐,与宋廷细作合作,必须是我青木堂?”叶一枚抬眸;“不能换成其他几堂?” “师妹,换不了!”幺红深深望着他,郑重地点头,说道:“明日,我们到那,见他们当家人。小师妹与其约定行动时间、地点、暗号、联络方式;……这些,好多事情可做的;师妹得细细琢磨!” “嗯!” 叶一枚望她点头;“师姐从云浮山急急赶来,定是疲累交加;……您先去休息,一枚自己会细心生琢磨!” “好!师妹能当机立断,我也能放下心来。”幺红站起身来,又拿出一道花笺;说道:“关于青木堂各旗的职责分工、各旗之间如何交密协作;……师父都写在这里,都是锦囊妙计,你仔细揣摩着。师姐不打扰你;你好好看、好好想。千万记住,别回去太晚了!还有,明日午时,仁和茶楼二楼雅间。我在那候着你,不见不散!” “知道了!”叶一枚笑眯眯地朝他点头。“师姐放心,我一定到!” “我在那里等你!师妹,我先休息了!” 幺红离开议事厅,去到后院休息。 叶一枚望着师姐的身影离去。她收回目光,拿出精致的花笺,细眯凤目认真看起来。木玄师父写的锦囊,真如雪中送炭般及时。 说实在话,她一多半都看不太懂! 花笺的第一张,是画工精细的乾坤图。 云隐门在总坛下,设金木水火土五堂。各堂下设九旗。五,在阳数中处于居中的位置有调和之意。 九在阳数(奇数)中最大,有最尊贵之意,这两个数字组合在一起,既尊贵又调和,无比吉祥。 图纸上,青木堂堂中九旗,互相依存生生相息。阴阳需平衡;阳极阴生,全卦与各爻势在必变,没有不变的可能性;反而,阳刚势极,必然变为阴柔才会安定。以乾坤周而复始的转化,宇宙万物生生不息;掌握生生不息的转化规律并善加运用。 第二张信笺,像是运用乾坤卦象的精髓: “潜龙勿用,下也。见龙在田,时舍也。终日乾乾,行事也。或跃在渊,自试也。飞龙在天,上治也。亢龙有悔,穷之灾也。乾元用九,天下治也;……” 古人的智慧不能小觑,叶一枚看得脑壳疼;……阴阳两极有点明白,乾坤转化云里雾里。 叶一枚抬眸,透过雕花窗棱向外望;…… 灰蒙蒙的天宇,月亮还没出来。树木在秋风里招摇,光秃秃的枝丫上一抹萧瑟;……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凉。 秋风拂面而来,叶一枚不由打个冷颤。 她急忙回转身,望着檀木书桌上的信笺发怔;……这乾坤卦象,多半与易经有关。现代人少人研究的,叶一枚更是从未见过;甚至,压根就没浏览过这类的经典。 我怎就没原主的记忆呢?……看不懂,不明白;真是悲催! 哎!叶一枚叹一口气;……时间不早了,本姑娘不能耽误回宫的时辰。 师父写的花笺秘笈,实在深奥难懂;叶一枚拾起来,揣进怀内的衣兜。她走出议事厅,急急来到院中。 迎面走来青木堂的弟子,禀告道:“少堂主,老倪已在后门边等着您了!” 青木堂众人皆知,她是下一任堂主;都这样尊称她。叶一枚没法一个个去纠正;况且,此时的她心急如焚,只想快些回去;别的事,完全顾不上了。 “嗯,”叶一枚木然点头;边走边说道:“时间紧迫,我没法向大师姐告辞;……你告知她;明日,我会准点到!” “喏!” 这弟子答应着,送她到了后院。她开了院门;……果然,一辆马车在外面停着。 老倪披着蓑笠坐在马车前缘横梁上。他双目炯炯望她一眼,稍稍低头向她致意。 叶一枚点点头,迅速上车坐稳。 马车移步向前,拉着她迅速离开了;朝皇城奔驰而去;…… 第120章 仁和茶楼惊相逢 尚仪局大堂内,郑尚仪坐上首,听取几位女官的禀义。 尚仪局有个不成文规定:各宫女使不仅要谨慎行事,还要将所做事做陈情。七日一小结,一月一大结。历任尚仪任职期内必教习的任务。 叶一枚听着听着,有些坐立不安了。她望着窗外的阳光,细数时间分分秒秒往前溜走。 她等得有些心焦;好不容易等到女使们汇总做完禀义。郑尚仪朝她们挥挥手,女使们起身告退;一个个慢慢离去。 这个时间,即将到正午。 叶一枚噌地站起,急急说道:“尚仪大人;……卑职有差事要办,必须出宫!” 郑尚仪望她一眼;挑眉笑道:“叶司籍去宫外办事?……怎不早些说?去吧!” “哦,多谢!” 叶一枚朝她拱拱手;转身急急往外就走。 郑尚仪点点头,含笑目送她远去;…… 叶一枚是下一任青木堂堂主,在云隐门弟子眼中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宫里的郑尚仪收到本堂指令,协助叶一枚处理唐宫的事;让她有足够时间和精力,去熟悉云隐门的事物,稳步接手青木堂。 在唐宫,叶一枚说是下属;她年轻,要多扶持。 云隐门,叶一枚贵为堂主。品阶高,要服从她。 无论从哪个角度,郑尚仪都要多做些。她不敢不满,越发地客气了。 郑尚仪只能让着她;……谁让她是木掌门的爱徒?木玄对她这徒弟的重视,云隐门中人谁不知道? …… 叶一枚告辞出来;离开尚仪局,回到自己的皎兰居。 “姑娘,你回来啦?” 云曦一看到她,就热情迎了上来。 云曦说着话,捧出来一个大盒子。盒子里,是一件男式长衫。云曦打开它来,问道:“姑娘,今日穿这件衣裳如何?” 云曦将长衫利落地展开:这是用上好香云纱锦缎织成的,湖蓝色斜襟刺绣长裳;配着金丝线编成的腰带。这衣裳穿上身,十分贵气华奢;整一副贵家公子的装扮。 “云姐姐,这套有点太奢华;……”叶一枚望她一眼,目光炯炯有神;说道:“上次穿过的,那套青色衣裳;我看蛮合适。我只是换套衣裳去喝茶,打扮得那样招摇,不见得是好事。云姐姐,麻烦你找一套素净的来,我等着出宫呢。” “喏!婢子这就给您拿!” 云曦抱着衣裳,匆忙去后堂。不一会儿功夫,云曦取来了那件亚麻质地青色长袍。 叶一枚换上衣裳,系上黑色腰带,再蹬上朝云软靴;十分清爽利落。 她满意地点点头;朝云曦招招手,吩咐道:“云姐姐,帮我梳个发髻!” “哎!我这就来!”云曦将她按在镜头前;将她如云发髻解开,将云鬓拢住向上挽起,用一条四方巾裹住,再戴上一顶软帽;……哇!活脱脱一俊美少年郎。 “姑娘,您这样装扮男装,貌比宋玉潘安,不知会迷死多少女子;……”云曦手持着铜镜;一边掰着铜镜照,一边痴痴地傻笑。 “傻话!” 叶一枚没心情与她玩笑;拿折扇轻轻敲敲镜面,严肃地说道:“我走了!谁问起来,就说出宫办差了!” “姑娘放心;婢子晓得了!”云曦笑道。 叶一枚目光炯炯,朝她点点头;将长衫往后一甩,昂头走了出去。 …… 仁和茶楼位于偏僻的幽深巷子里,四周没有大商铺;只是寻常百姓喝茶的普通茶馆。它没有那些大茶楼那样豪奢;一楼设立舞乐场所,二楼环形走廊内,坐在包间内能看到一楼舞台中央的歌舞表演。 叶一枚走进仁和茶楼,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大堂内摆了十几张方桌。中央那桌团坐四人,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着锦绣长衫高声谈笑着。满满一桌的茶点、蒸米糕、小笼包等点心;每人各一壶茶,茶香氤氲像是碧螺春。 叶一枚看,里面的三张方桌上,各坐三、四位茶客。他们穿着粗布衣裳,后背背着行囊;挑了几样简单的吃食,吃饱裹腹好接着赶路。 “公子爷客官,您喝茶?”伙计笑眯眯迎上来;“公子爷,您来喝茶,还是访友?” 他孤身一人,没有携伴;伙计自然要多问一句。 叶一枚欲上二楼;楼上有雅座。 叶一枚潇洒地将折扇打开,笑问:“伙计,楼上雅间可有一位公子;……肤白如玉,面如满面,目若晨星;……?” 叶一枚猜测;师姐独自出来,也应换上了男装。师姐比她壮一点,有些阳刚气;皮肤倒极白,眼睛像星辰般明亮;…… “有!大约半个多时辰前,有位气宇轩扬的公子,带着随从先到了楼上雅座。”伙计躬身,朝笑咪咪答道:“公子,请您随我来!” “好,多谢小哥!” 叶一枚将折扇一甩,紧紧收拢在手心;跟在茶楼伙计身后,顺着楼梯往上走。 上了楼梯,往右拐;然后,走到长廊尽头。叶一枚抬头望去,上方写着“泓轩”二字;想必,这就是雅座。 茶楼伙计停下脚步;他推开门退在一旁;低头哈腰,说道:“公子,到了!您往里边请!” “嗯,伙计辛苦了。” 叶一枚朝他挥挥手;伙计识趣地退下去。 叶一枚见他走远,转过身推门进去,说道:“师姐,到得好早;……” 她这一声喊,声音着实不小;……须臾间,屋里的空气冷下来。 叶一枚抬眸,不由一愣;……眼前的这位公子,面如满月,星眸如电;不是师姐,却是赵良笙赵公子! 他,真是密宗首领?她心里,是又惊又喜。 这么短的时间,两人再次遇见;赵良笙是十分惊讶。他惊喜地问道:“叶姑娘,是你?……你怎会在这?” “我?……;你?……” 叶一枚张张嘴;想与他解释,却不知从何谈起。 “少主,她是唐宫女子;……我们,是不是被盯梢了?” 赵良笙身旁,有人厉声说话。 叶一枚寻声望去;……说话的人,是清月轩的女掌柜崔氏! 叶一枚的心,凉飕飕的;真是冤家路窄! 第121章 方知同路有缘人 “阿枚,你怎么来了?……” 赵良笙见到叶一枚,漆黑的眸子泛着光;他激动地大跨一步,捏住她柔滑的手,喜笑颜开地说道:“好阿枚,你是不是不放心我?” 少主动作之伶俐,反应之迅速;崔氏很是愕然。她方才说的话,他好像没听见! 他,眼中只有美人;既不知身处险境吗? 这少主未有什么建树,未见过人的本领;看见美人欣喜之,上前抓住美人的玉指,一副轻佻孟浪模样;……少主既痴如此?实在让她想不通。 崔氏的记性很好。她记得这姑娘,上次装扮成男装闯入清月轩;……不是少主赶来将她救走,崔氏怎会放过她? 后来,曹灿与她领着人追捕她。关键时刻,这姑娘被一蒙面黑衣人救走。 这姑娘,端得是不一般! 冤家路窄,她们在这又不期而遇。 崔氏冷着脸,斜斜瞅着她;…… 赵良笙傻乎乎笑着,捏着她柔滑的指节;深情地望着她。两人相向而立;眼望着眼,脸对着脸;四目相对,眼波流转。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氤氲的气息。 “你,真是密宗的……?”叶一枚仰望着他,凤目脉脉含情;低声说道:“你,……我真不放心;……” “嗯,”赵良笙黑眸闪着光芒,目光里饱含着火热的情愫;低声说道:“我做了密宗头领,阿枚不放心?你怕我有闪失,偷偷跟来保护我吗?” “……呃;……你,真是大宋的密宗首领?”叶一枚歪着头,眨巴着眼睛又问。 “当然!”赵良笙将头一甩,傲娇地说道:“你看,我像不像?” 赵良笙这话一经说出;……崔氏大吃一惊,心里更为焦虑。她脸色都变了,神态有些瘟怒;低声吼道:“少主!” 这紧要的事,怎能随意告诉她?……她,可是唐宫的内官! 崔氏往前跨一大步,迅速站在赵良笙身侧。 “咳咳,……”她干咳了两声,说道:“少主,记得来这作甚?” “哦,……”赵良笙望她一眼,不喜她打断自己;说道:“当然知道!阿枚是自己人;她待在我身边,不妨事!” “少主!”崔氏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嚷道:“少主,别误了正事!” 她提醒赵良笙;…… 此处不安全,此女不好惹! “嗯,我明白!”赵良笙木然点头;羞涩地放下一枚的手。 从崔氏敌对的眼神中,叶一枚读懂了。 叶一枚想,还没自报家门;难怪她会疑心! “良笙,是不是与谁约定,在这时间、这地点见面?”叶一枚抬眸,柔声说道:“你知不知道,约定见面的,是什么人?” “嗯,快了!”赵良笙笑道:“一会就能看到的!” “少主!”崔氏的语气很不满;冷眼扫一眼叶一枚;说道:“我们约了重要的人谈事;姑娘,请您回避!” “这,……” 瞧瞧,人家要撵她走;直接有力甩来,给她一闭门羹! “崔掌柜,您误会了!”叶一枚不想惹毛她,平静地说道:“我与赵公子很熟稔;……以后,会有更多的……;” “姑娘!”崔氏不等她将话说完,急急打断了她;“姑娘请自重!你与公子如何,我管不着;……我们在这会客,一会客人就到了。您待在这,觉得合适吗?” “崔掌柜!”叶一枚正色道:“听我说,我正是你们要等的人!” 崔氏哪里听得进去,对她怒怼道:“姑娘脸皮也特厚,真是给脸不要,非要我动武?……” 她亮出腰间的佩剑,大声嚷道:“叶姑娘,请您赶快离开,暂且回避吧!” “你?……”叶一枚脸上有些挂不住。 崔氏怎么回事?如此好赖不分,说什么听不进去!叶一枚紧紧盯着她,说道:“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云隐门派来的人!” “真的吗?”赵良笙大喜;“阿枚,你是云隐门的?……这么说,你不止是两层身份!” “少东家!”崔氏愣在那,看着少主头皮发紧;…… “笃笃笃;……”外边走廊的尽头,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崔氏脸色大变;眼睛狠狠瞪着她;问道:“你,是不是带很多人马,想将我等数人一网打尽?” “没有!” 崔氏虎视眈眈的样,让叶一枚哭笑不得。“崔妈妈,您放轻松;不是你以为的,请听我解释啊!” “解释?……如何解释?”崔氏戒备着,不相信她;持剑的手里都是汗。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她顾不上那么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亮起剑就往前冲。 须臾间,走廊上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有人笃笃地敲门。 叶一枚心喜;一定是大师姐到了;……她站起身来去迎接。 “少主先撤!我来掩护!” 崔氏以为来了劲敌;她亮出剑来,逼迫着叶一枚。 “不得无礼!”赵良笙大声喊道。 崔氏一颗护主的心,哪能听得进别人的话?提剑直取叶一枚的要害命门。 崔氏不想让少主涉险;认定叶一枚没安好心。不想给她解释的机会。 叶一枚没法,取出宝剑来;…… 眼见着剑尖直指而来。叶一枚腾挪闪开,她往后跳开一步;说道:“崔掌柜步步紧逼,到底是为何?……本姑娘敬佩你是女中豪杰,让了你三招。你若再这样,只知斗勇拼狠,我可不客气了。” “嗯,有本事尽管过来;……我还怕你不成?”崔氏冷笑道。 叶一枚上一次显些落在她手里。崔氏有恃无恐,心里毫无忌惮,以为自己肯定能赢。 “崔前辈步步紧逼;……既然这样,我可就不客气了。”叶一枚毫不示弱,慢慢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 “住手!崔掌柜,您这是倚老卖老,欺负我青木堂新任堂主?……您这样,那我幺红,可得陪你走两招。”青木堂大师姐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 “师姐?……”叶一枚眼前一亮,犹如遇到了救星! “大师姐!你说什么?……她,青木堂新任堂主?……” 崔氏住了手;看看叶一枚,不敢置信。 第122章 论能力无出其右 “她……她,叶姑娘真是青木堂新任堂主?” 那张年轻娇俏的脸,那弱柳扶风的纤腰,除了唐宫的美人内官,她还有别的身份?崔氏真是没看出来;她心里不信,眼神有些呆。 幺红瞥她一眼,说道:“崔掌柜认为,我拿青木堂堂主之位唬人?” 幺红是木掌门的大弟子,尤其,随着木玄接任掌门,幺红的地位渐次抬高;甚至,常常替掌门传号发令。 “岂敢?……云隐门在江湖上响当当,青木堂在木掌门统领下壮大起来。木掌门选的新任堂主岂能有错?”崔氏反应倒极快;她转向叶一枚,脸上堆满了笑;“叶堂主,对不住您,……我轻慢您了。” “崔掌柜说哪里话,不知者不怪;……小女身在唐宫,确是不争的事实,”叶一枚双手作揖,眉头扬着笑:“崔掌柜,咱们算是老朋友了,不打不相识哈。” “这,……的确;……”崔氏尬笑道:“叶堂主,失敬失敬!” “好,好一个不打不相识!”赵良笙又惊讶又高兴;大跨一步走向前,说道:“阿枚,我几次遇到你,你为唐宫做事的;……何时何地,你成了云隐门的人?” “请问,这位是……?”幺红不由得一愣。 说话的这位公子,身穿月白色暗纹锦袍,银色丝带扎着束髻冠,脚踏乌青软靴,面若春花、目如点漆;……好一位俊美公子!大师姐幺红却不认得他。 这公子与叶一枚说话谈笑很是随意;……大师姐幺红脸色一沉,微微蹙着眉,问道:“少堂主,这位是……?” “大掌事,这位,我们少主;密宗头领赵良笙公子!”崔氏连忙上前,替双方互为引荐;“少主,这位就是我与您提起的云隐的大掌事。” “赵公子,好!”幺红躬身施礼;说道:“公子,您久等了!” “大掌事,幸会!”赵良笙向她含笑致意。 赵良笙上下打量幺红;见她气派稳重,有长者风范。赵良笙连连点头,说道:“大掌事,大宋铁军即将挺进江南,云隐门应全力准备,安排好细作的探察;为大宋铁军谋进金陵城,谋取江南尽一份心力;……” 赵良笙侃侃而谈,眼睛直盯着大师姐幺红;……他误认为,幺红是接下来金陵行动的合作者。 幺红微笑着,矜持地点头。她偷偷瞥一眼叶一枚;…… 这姑娘有点失落,脸上写着‘不高兴’! 赵公子压根就没想到;叶一枚才是他以后必须配合巴结的合作头领? 双方还没互相通告;两人倒熟络得很,互攀谈叙交情;却不识各自真实身份?……两人的真实身份,这样重要的问题上,没有互相沟通交流? 幺红心下觉得有趣。 她转身朝向叶一枚;笑道:“少堂主,您与这位公子早已熟识?” “嗯,见过几次!”叶一枚心里好气。她柳叶眉淡然一扫;脸色一凛,说道:“见过几面而已,能有多熟?……不过是唠叨闲扯了几句!” “唠叨闲扯了几句?……”赵良笙心内一颤;觉得哪里不对了。 “哦,那属下请问;少堂主以为,可否与他合作?”幺红毕恭毕敬地;“少堂主,木掌门交待我,山下的大小事情,由您统一做主!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幺红故意这样做! 她有意告诉某人;……无论你是谁,不可怠慢青木堂的人;尤其,不可轻视青木堂堂主! “大掌事的意思;……,这丫头说了算?”赵良笙瞪大眼睛;“这丫头怕比我还小两岁!……她一个女子,刺探军情、绘制地图、演绎谍者;甚至,杀人害命等等,这些个事,她得亲自执行吗?” 赵良笙前半句话,多是吃惊得狠的;后一半的意思,是心疼她的艰辛不易。 这些话,叶一枚听来,却是另外的情绪;……他,那个男子,瞧不起我! 叶一枚一听心里火大。她蹭地站起身来,劈头盖脸道来;“女子怎么了?……,没有女子,你在哪里?女子能干的,多了去了。别瞧不起人!” “阿枚,没有!莫生气;……我不是这意思。”见她变了脸,赵良笙才意识到,话说得不当,惹女孩生气了。“那些事,哪一个不得小心谨慎,稍有不慎,危机重重;……我没别的意思,我是真担心你的;……” “你少来!明摆着就是看不上人。”叶一枚气嘟嘟的。 “叶堂主,这事怨我;……方才,堂主您已表明自己身份,说您来自云隐门;是代表云隐与我们合作的。是属下不知庐山真面目,误会了您;也造成了我们少主误会了您!” 崔掌柜看他们这不对劲;努力将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她说道:“叶堂主,您大人有大气量,原谅崔氏办事有失公允!” 崔氏心里有点慌;……这势态有些严重;若这样下去,真闹得不可开交,合作没法进行了。合作进行不了,计划就没法进行;势必会影响以后的大计。 “赵公子,您也有些不妥之处;对自己属下管教不力,怠慢了我们少堂主。”大师姐幺红起身,瞥赵良笙一眼;说道:“我说句客观公正的话。别看少堂主年纪小,她可是通身的本事!不说别个,唐宫那虎穴龙潭之地,少堂主在那里能混得风生水起,没点能耐能行?……任你们谁,敢不敢进去那地方,呆上个一年半载试试看?” 宫里宫禁森严,伺候国主娘娘委实不易。后宫的娘娘们不省心,层出不穷的刁难,花样百出的搞事情;还有,宫里大小宦官宫女们,哪一位又是省油的灯? 崔掌柜不再说话,这么认真细致地想;…… 崔氏深知,没有过人的胆识,出色的智力能力;能够在宫廷内院行动自如?别看这叶姑娘年龄不大,可是人家经历的历练;可比普通人要多去了。论实战经验,做谍者的心态;……凭良心说,有几位比得过? 第123章 出其不意巧切磋 “大掌事所言极是!叶姑娘能在宫里宫外行走,确实是有些的本事。”崔氏满脸堆着笑。 为配合大宋铁军,所做之事危险重重;做事的人必须有绝活,千万马虎不得。崔氏与叶一枚交过手,对她的功夫没信心。青木堂既选了她为堂主,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做谍者不单机敏伶俐,还要有过硬的功夫的才行。青木堂认她当堂主,崔氏管不着;……但是,敢为大宋做事的人选,她多少有些发言权的。这个姑娘行不行;她得亲自必须试一试! 崔氏直言不讳道:“上回,不知您是云隐门人,实在是失敬得很;……叶姑娘既然是云隐门人,我这妇道人家是喜欢的;你这等伶俐姑娘,自然要切磋下武功!” 叶一枚只觉手腕一麻,右手腕酸涩无力。叶一枚心内吃惊,抬眸望着对方。崔氏指尖暗暗发力,扣住叶一枚手腕命门。 叶一枚心内一凛;……崔氏想打她个措手不及,出其不意试探她的武功? 叶一枚屏住呼吸,暗暗调理小周天气息。真气从丹田上涌,迅速上行到胸肺;……极强的内力从胸部发散到大臂,一股极强的劲道瞬间发到手腕。 崔氏的手指微微颤抖,额头上开始沁出细小的汗珠。崔氏不甘心失败,脸涨得通红通红;暗暗加大了手臂的劲道,以强劲的霸道真气抵抗。 发出的功力,是收不回的;…… 叶一枚大声喝道:“崔掌柜,请快些撒手!” 叶一枚话音刚落,“蓬”地一声响;崔掌柜被内力冲击弹起;身子被甩到几米外的墙上。 崔氏内力深受撞击,张嘴“哇”地吐了一口血;……她踉踉跄跄地,走了好几步才站稳。 “崔家姐姐;……”赵良笙站起来惊呼。 “崔掌柜,……”叶一枚心里有些愧疚。 内力总也不能收放自如,总是不能恰当地运用好力度。这不,她没想教训她;力道用大了些,不小心伤着人了。 “崔掌柜……”幺红赶忙走过去扶住她;“您怎样?……要不要紧,您还好吗?” 叶一枚望一眼她,轻声说道:“崔掌柜,方才,我力度没有掌握好,害得您受了伤,实在不是故意的;……” “哈哈哈,不碍事!”她望着叶一枚,脸上是又惊又喜;欠身说道:“叶堂主,是崔氏造次了。不过,崔氏有一事不明;……我与您交过手,明明没啥内力的;怎会进展如此神速?” “哦,本姑娘是唐宫的女官,出门办差;怎能随意露出内家功夫?”叶一枚踱着步,故作深沉;“若那时显出内家心法胜了掌柜的;您更不会轻易放过我吧!” 两年前,叶一枚刚被送到宫城;师父怕她露出身份,将她的内力封了九成。这些话,当然不能照实说出来。 “叶堂主,您年少冰雪聪明!”崔氏尬笑道:“我不过是个跟班,哪敢对您不敬?况且,还有少主在这里;……” 崔氏很窘迫;边说边朝少主使眼色。 “嘿嘿,……阿枚与崔姐姐是不打不相识!”赵良笙站起身;朝在座的人一稽首;说道:“我等抛开一切缘由,互相信任!日后,大家同舟共济,风雨携手共进退!” 赵良笙如此说;众人不再说别的,都一致瞅着叶一枚。 “嗯,……”叶一枚清了清嗓子,落落大方地坐下;说道:“各位,那,暂且了了;……好好说话吧!”她瞥了一崔氏,又说:“本姑娘是宫里的,还要赶着回宫,这多半天,已荒废了许多时间。” “……是,堂主说得不错。”崔氏脸上是红一、白一阵。她从内兜里掏出几份草拟的书笺;“崔氏受少主所托,为今日见面做了准备。将要该谈的重点问题,都认真誊写在这。咱们事不宜迟,开始今日的重点;…” 叶一枚点点头,说道:“好,诸位开始吧。” 她不想因无聊的事,再耽误时间。几个人认真商榷好几遍,达成了一致意见;形成日后行动的统一方案。 叶一枚带着幺红,告辞先行离去。 赵良笙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失神;…… 她小小的身子里有巨大的能量。今日,如果不是崔氏试探她,不知她功夫如此高深。 赵良笙突然有种感觉,不像外表那单纯;她很神秘,他捉摸不透;…… …… 叶一枚与幺红分开,急忙赶回王宫。 她进皎兰居院内,看到云曦在院里团团转,像是被什么难住了。 “云姐姐,您干嘛不进屋?”叶一枚笑道。 “姑娘,你回来了?”云曦看到她,眼前一亮。她冲上来,匆匆禀告:“慧妃娘娘方才差人过来,让您立即去衡梧殿。” “慧妃娘娘?……” 叶一枚心内一凛;慧妃这时候传召,难不成有大事? “云姐姐,您如何回的话?”叶一枚问道。 “姑娘,我都按照您吩咐的说的。中宫殿里问,替衡芜居办差;衡芜居来传,替中宫殿办事。”云曦急急说道:“我告诉来传话的人,您出宫替中宫殿办差了;等您回宫,立即去见!” “嗯,回得不错!”云曦的回话,叶一枚很满意。她又道:“我这就去衡芜殿。今儿若不去,怕慧妃会找茬。” 她端起茶壶喝一口,润润嗓子;来不及歇息,转身朝外走。 叶一枚行走在铺满落叶的路上,脚下发出淅淅簌簌的响声。她穿过重重宫阙,走进衡梧殿院。女使上前迎着,领着她往殿内走。 慧妃孟青沅斜靠在暖榻上;手里捧一个暖炉,慢慢在翻看一本书。 门外传来的细碎脚步,惊动了她。慧妃抬眸,望见是叶一枚。 慧妃放下书,笑道:“小妮子,你又到哪地儿疯去了?……我派人去传唤你。你屋里的人说,你出宫办差了。怎么这多半时间才过来?……说说,是不是避着我,替那边办什么要紧的事?” 叶一枚女官,常出去替中宫办事;宫里的人都知道。慧妃从不怀疑,她还有别个端倪。 第124章 衡芜殿谈笑取证 “卑职去市集替中宫殿采买新鲜小食以及养颜滋补药物。”叶一枚低眸,顺着慧妃的思路;淡淡说道:“回到皎兰居,听女使说慧妃姐姐召唤;卑职也不敢耽搁紧赶来这。” “哀家这也不打紧,也不知道歇一歇;害你如此疲乏。”叶一枚风尘仆仆、满脸疲惫;慧妃颇为同情她;说道:“中宫殿缺新鲜小食品与药材?……再说,她宫里有那么些女使,为啥单单要差遣你?你真是不易,办差实在受累了。” “慧妃姐姐体谅;”叶一枚眸子一闪。那一片柔波里,已是泪光漾起。 叶一枚低眸,像是刻意躲避;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泪光。叶一枚鼻子抽紧,努力克制住情绪;……慧妃看来,她心里是委屈的;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叶一枚顿了顿,说道:“娘娘买的多是暖宫药材;新鲜小食是针对脾胃不适的。娘娘脾胃虚寒,小腹常年寒凉;……多年来,宫里的太医,对娘娘体寒症束手无策。听说,苗氏医馆的苗大夫专治妇科疑难杂症。娘娘不好亲自去见寻医者;故而,卑职必须去办这份差。” 叶一枚不急不缓, “暖宫的滋补药材?……中宫她在为准备这个?”慧妃不由一愣。 “是!”叶一枚低头答应。 宫里的女人要巩固长久地位,必须生自己所出的皇子。李煜后宫佳丽众多,子女缘却是薄。为此,宫里的女人谁不想捞偏方?万一生下皇子,母凭子贵;…… “她那药方,有没有用呢?”慧妃的心里活络起来。她心里一动;抬眸,慢条斯理说道:“枚儿十分辛苦;不仅要替中宫殿办事;后宫里,别的娘娘也不能怠慢;……枚儿实在周到细致,办事没有错过分毫!” “卑职多谢娘娘体恤。卑职不辛苦;身为内宫,为圣上与娘娘效力,卑职是无尚荣光。”叶一枚的嘴很甜;说得很像那么回事。 叶一枚偷瞄慧妃,她脸上是微笑的,叶一枚不失时机说道:“周娘娘药方应该有用的;……周娘娘的气色好多了;失眠多梦的症状减轻了。慧妃姐姐,我下回出宫,也替姐姐备一份药材如何?” 叶一枚说这话,不急不躁极为熨帖。 慧妃听着很舒服;她笑着点头;“好,不错!等下次,哀家一同赏你!” “谢娘娘!”叶一枚笑模笑样的,很是讨人喜欢;她想起什么,还不忘提醒;“娘娘,还请太医瞧瞧吧,诊断您的体质;……是不是该调理,又该如何调理;这些个,都必须弄明白的。” “不错!咱们没白交往一场!”慧妃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慧妃停了片刻,认真打量起她来;又道:“你没去见水师提督林绍棠?……林将军差人来过信,说已好久没看见你。陛下用人的紧要关头,为何偏要冷淡他?” “他说我冷淡他?……我的乖乖,怎么可能呢?这人真能编,还想倒打一耙?”叶一枚凤目一挑,气嘟嘟地说道:“我每次去找他,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现在倒好,还反过,说我冷淡他?” “你们俩,这是……杠上了呗!还真有趣,说来听听。”慧妃突然来了兴致。“你若真去了水师提督府;两人天天相处,他怎样也不好怠慢你吧!” “禀告慧妃姐姐;不瞒您说,我厚着脸皮统共去了三次。”叶一枚眼圈一红,低下头来,说道:“第一次,我郑重其事自报了家门,还递了折子进去。人家说在练兵,恕不会客。第二次,我特意带上邀请函,预订了排云楼饭店最好的包间;……请他赏脸,过来吃个便饭。人家不怕我想不开,直接就回绝了我。第三次,是慧姐您让我过去的;人倒是见着了。可是,人家只看姐姐信函,压根就没有看我一眼;……” 叶一枚越说越委屈;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姓林的,……有什么了不起?”叶一枚抽噎着;抬手臂擦了一把脸。 “哟,委屈成这样?……还哭鼻子了呢!”慧妃看她这样,心里有些不落忍!慧妃拉着她的手;“看来,你这丫头,真对他动了真感情?” “谁稀罕他!干嘛对他动感情?” 叶一枚别过脸去,狠狠地说道。 “好啦,你不稀罕,就不稀罕!”慧妃安慰着她,抚着她的肩膀;说道:“不过,林将军那可是有消息传来。他军营里要招募新兵。招募新兵啊,又得要用钱;……尽全力准备了资财,你拿去将它兑换出来。还有,枚儿将者送去林将军府。办完这桩差事;你心里若真恨他,哀家也不勉强你;你不必按哀家说的做!” 慧妃从八仙桌上拿出一鎏金木匣慢慢地打开它;再从木匣内掏出一个折子。她捏着那封信,慢慢踱回到贵妃榻旁;再慢慢地坐下来。叶一枚脸上幽怨的情绪,眸子里排解不开的哀怨。慧妃心里真不放心。 “枚儿,哀家希望你去办这事!你去过一次了,知道如何去做!”慧妃深深地望着她:“你心里有不能舒展的情绪,郁结于心;……若总这样,势必影响我们的大事。若,你心里真不情愿;不如,让金钏儿去送信吧。” 现在,这么好的机密事件,她怎能错过呢?她心里自然很想看,那折子上写的是什么。 叶一枚轻咬着唇瓣,坚定地说道:“娘娘,您还是给我吧,金钏不熟悉那边的具体情形。从钱庄出来,遇上了暗探怎么办?” 她的心里是五味陈杂;……她脸上的幽怨与哀愁,都是故意表演给慧妃看的;为了让她放松戒备,博取她的同情。 叶一枚心里,还有她的小九九;……慧妃与周后,她必须得讨好巴结;以保障自己在宫里的位置。 她是青木堂堂主,身上多了一份使命与责任感。有些事,就算不情愿;她必须走下去。 云隐门的未来,她无法视而不见;…… 第125章 水师提督很窘迫 一轮明月高挂天宇,月光如水倾泻而下,温和地抚慰着黑夜。 江水汩汩,发出粼粼的微光。水师战船一字儿排开,停泊在南岸的浅水洼。秋风吹得起劲,船桅上红缨飒飒,猎猎旗帜招展。 林邵棠站在大帐内,眯起眼睛看着行军布阵图,与幕僚讲解水师排兵布阵的要诀。 讲毕,林将军威严地扫一眼在座的将士;问道:“水师上下日日操练,必然有一场大战;尔等有没有信心抵御来犯之敌?” “有!” 众将士异口同声。 “好!江南水师才将建成,尔等当同心协力;敢叫来犯之敌有来无回!”林将军道。 “将军,战船在江面一字排开,首尾相连达数里;扬我江南之威名。我等上下一心,短时间内,宋军不敢来犯!”参将低声道:“但是,如果不能一击破敌,形成两军长期对峙的局面。恐怕对我军不利!水师兵力不足,战防严重空置,后续乏力;……” “水师兵力不足?……水师不是已开始招募兵勇了?”林邵棠黑眸一凛,狠狠盯着他;“尔等有令不行,该当何罪?” “将军,不是;……” “将军,我等不敢!” 幕僚们你一句、我一句为自己辩论起来。 “放肆!”林邵棠一拍案几;狂怒道:“尔等不积极应对,只会推诿、推卸责任么?尔等都没错,林某人有错?” “将军!不敢!” 众人见他发怒;惴惴不安,更不敢言。 “说话!都哑巴了?……”这些人如此;林邵棠窝火,心里更为气恼。“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这样支支吾吾的,想激怒老子吗?” “将军,水师本已开始招募;来投军的青壮年男子也不少;……”参将望他一眼,低声说道:“水师突然招募许多人,添加的人口是要吃饭拿军饷的。但,府库军饷实在紧缺,一时间拿不出更多钱币;……故,我等不能立即将兵勇收进来;想等一等;实在万不得已时,再招募……。” “万不得已时,再招募?”林邵棠眼睛瞪得溜圆,骂道:“等到宋军正式进攻,尔等再招募兵勇?亏你们想得出来!” “……” 众人不敢接话。 “户部呢?……都不会去催催!”林邵棠蹙眉冷怼。 “卑职自然是去的;”参将望他一眼,心里更加不安;“户部的官员一筹莫展,唯有声声叹息;……” 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分钱憋死英雄汉。林邵棠紧拧着眉心,陷入了沉思;…… 军械、刀剑武器,都得花费大量银钱。户部维持现有的装备和军备设备都很困难,……哪里还有多余的财力单独维护水师新招的兵勇? 林邵棠蹙眉,慢慢踱着步子;……他需要好好想想。他停顿片刻,脸色缓和了许多;又说道:“圣上忧心水师,不会坐视不理的。水师在长江防护,守护着江南国土,陛下知道其重要!” “喏!” 参将只是应答,再不敢吱声。 “我江南有长江天险,水师固若金汤,定叫宋军望江兴叹,过不了长江天然屏障。”参将拍马溜须道。 “哼,”林将军冷哼一声;笑道:“汝是武将,非文官;哪来这溜须逢迎?” “将军;……” 参将身子一颤,低下头来不敢再说。 “将军,守门的伍长来回禀;营门外有人求见。”军士进屋来禀报。 “来者何人?”林邵棠抬眸,黑眸犀利放光。 “一身青衣打扮,年纪看着不大,说是宫里来的;……他说,有要事求见将军。”军士回话。 “宫里来的?那还不快请进来。”林绍棠毫不迟疑道。 “喏!” 不一会儿,一身青衫打扮的叶一枚站在中军帐内。 叶一枚女扮男装,穿着简朴的青色长衫;头上只有一条方巾裹着头,远远看去,就是一个俊美的少年男子。林绍棠竟没有认出她。 林绍棠看他身量不高,白净的肌肤;错将他认做宫里的太监。 林邵棠说道:“这位公公辛苦了,……您亲自来,所为何事?” “将军,您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我长得平庸,压根记不得我?”叶一枚轻咬着下唇,脸色有些不自在。 林绍棠闻言,这才仔细看;“哎呀,原来是叶大人;……失敬失敬!”他朝她拱拱手,问道:“叶大人深夜至此,莫不是有要事?” “自然是奉了上谕而来。”叶一枚板着脸,眼里多有哀怨;“本姑娘,还不至于那么不识时务!被人婉拒好几次,还能腆着脸来打扰将军大人。” “嘿嘿,叶大人不要这么说。” 林邵棠挥挥手,左右人等立即撤了下去。 林绍棠又道:“我林某人,不过一介武夫,何德何能,赢得叶大人的垂青?……” “将军不用跟我泛酸;……”叶一枚白白眼睛,傲娇地说道:“慧妃姐姐看中将军。姐姐跟我讲,您这人如何如何好;……不过,勉为其难。” “那是!无论姿容,还是本事;……叶大人是宫里是响当当的。”林邵棠做了个揖,好言好语说道:“林某人多有得罪,叶大人多多包涵!” 呵呵,感情他是知道我的?叶一枚眼角余光瞟他,心里忍不住地得意。 “嗯,”叶一枚清清嗓子,凤目一直望着前方;“本姑娘今儿来,是办的是正经事。慧妃娘娘差遣我前来助力水师。江南水师,从建设到现在,花费了许多钱款。你这儿,该是没有钱了!明日,派几个人跟我出去办事。” “办事?……”林邵棠一脸懵;“叶大人,恕林某愚钝,您可否说得细致些?” “你,无需多话;”叶一枚懒得解释,心里很无奈;“等到,你的人回来,你会全明了的。” “这………这,还请叶大人解释清楚;”林邵棠没法,硬着头皮问。“办什么差?我总能了解一二不是?” “你,不相信我?”叶一枚再次白他一眼;将密封的折子打开递过去给了他。“将军,您请自己看吧!” 第126章 或明或暗难甄别 她,宫里的普通女官,怎会知道水师已经捉襟见肘?或者心怀叵测,或者,真心关怀;……她,属于哪一类呢? 望着她较好的面容,林邵棠实在辨别不出来。 她当真是为水师而来?林邵棠半信半疑,接过她递来的密封折子慢条斯理地打开;…… 折子内,露出一张微黄发皱的轩黄纸片。 林邵棠微“噫”一声,凑近油灯下仔细看;…… “这……这个,差不多值五万贯铜钱;叶大人真是特意送来给在下么?”看到那张发黄的纸,上面誉写的天文数字;林邵棠问道:“国府银库虚空,拿不出更多钱来资助水师。叶大人从哪得到这笔资财?……这,是不是蜀地商人创办的交子?” 这时候送钱币,解了燃眉之急;……林邵棠激动得,一口气问好几个问题。 “哼,谁说是送给你的?……认识这张纸,还有点见识!”叶一枚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天上会掉馅饼的事?慧妃娘娘拿出体己钱,无偿资助水师;有娘娘的境界与考量。你作为一名武将,尽最大心力筹建水师,是为臣子之道。本姑娘奉命办差,为对得起娘娘的信任与嘱托。本人向将军呈请,希望将军拨一批人给我,将兑换的铜钱安全护送回;将军既会对我有疑虑?” 叶一枚的回答铿锵有力,一句比一句有气势;……林邵棠接不上话来。 她一个姑娘家深夜来此,为了给水师尽一份心力;而他,百般不信挖苦她;还以为对方对自己有企图。林邵棠脸上一阵臊热;……还有,年轻的慧妃一出手就是好几万?国府财库空虚,她一后妃怎会有这许多钱财,林邵棠也实在想不通。 他望一眼叶一枚,低头说道:“这……,真是慧妃娘娘资助的?” “口说无凭;……过两天,您亲自去宫里谢恩吧!” “呃,……谢叶大人!”林邵棠更加窘迫;……在小丫头面前,失去了颜面;他低下头去,不知如何自处。 “哎,你发什么愣?”叶一枚挥手怕他肩,他眼前挥挥手;“你魔障了?……你是没见过钱;还是,没见过有钱的女人?” 叶一个这话说得直白又直接;林绍棠竟是无言以对。 “这位大人,您说话能不能委婉一些?”林邵棠的脸上颇为不悦。 她,说的大实话;他,受不了她这刻薄。 “将军想让我说什么?……本姑娘这次来,是正正经经办差事;受益的,可是你水师的弟兄。若不配合也罢,本姑娘带着这张纸片,归还给妃娘娘算了。” “叶姑娘请息怒,真不是这么回事。”林邵棠上前,急急说道:“方才,我与水众将士在谈论军情,实在不知道姑娘来访啊。” “亏得我没报大名,只说是宫里来的。你若听到是我,指不定都不会放我进来吧!”叶一枚讥笑道:“本姑娘不算多么优秀,但是,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叶大人,您多包涵。”林绍棠低着头,费力讨好着。“在下太愚钝了,怠慢了姑娘。姑娘这次真帮了我,帮了我水师营;……以后,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林某人,绝不说一个不字。”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我信你一回!” 叶一枚脸上露出笑容;她的眼神明媚,恣意飞扬。她抬起右手,说道:“将军,敢不敢与我击掌盟誓?” “这有何不敢?” 林绍棠几乎没怎么考虑,挥起右臂朝叶一枚右手一击。 “啪啪!” 两人的手掌在空中相遇,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哈哈哈,有趣!”叶一枚拍拍手;说道:“林将军,明日辰时,让你的人赶着马车,在川记银铺前等我!” “叶大人放心;……我的人一定早早到那等候。”林绍棠回答得很痛快。“明日辰时,我的人,会准时出现。” 双发达成了共识,叶一枚告辞离开;…… …… 这次去铺子兑换钱币,慧妃交给叶一枚全权处理。 叶一枚没去落枫书院找杜永衡帮忙;并非她叶一枚的主意,是慧妃想要成全她。 叶一枚对水师提督有好感;慧妃心里颇为欣慰。慧妃想要叶一枚成为她的人;非得给她点甜头才好。若是帮她达成心愿,她能不感激自己?另外,想要永久控制水师;……有自己的身边人,成为提督大人的枕边人,那不是一劳永逸吗? 第二天,叶一枚早早来到铺子里。掌柜认真稽核,有自家的印章,这是真品无疑。他认出叶一枚上次来过,更不敢有任何怠慢。 掌柜叫了人从后院的府库拿出来好几箱铜钱。几个人分组计数,一一钦点核查。一个多时辰之后,将所有铜钱都整齐地装进了箱笼中。 叶一枚心想,水师提督衙门的人也该到了。 叶一枚跨出院落,抬眼看到马路对面的一群人。 十几位短衣打扮的人,簇拥在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身边。那位公子说不上有多俊美;他右手持剑昂然坐在马上,好一位气宇非凡的青年。 叶一枚定睛一瞅;……哈哈,那位青年男子竟是,林绍棠,林将军也。 叶一枚走上前,拱手道:“将军,您亲自来这?” 阳光和煦,照在她的脸庞上;……阳光下,能见她鼻尖额角上细密的汗珠。眼眸是灵动的,顾盼之间皆是风情。她的发丝有些乱,毫不影响她的俊美。 “叶姑娘一大早就到了?实在是辛苦了。”林绍棠微笑着;看她身后院子里堆着的箱笼。他问:“那院子里堆着的箱子,都是?” “回将军的话,一共有六大箱子,两小箱笼。”叶一枚笑道。 “好,叶姑娘稍事休息。”林将军挥挥手,指挥左右进去取箱子。 不过几分钟,所有的箱子都装上了马车。 “叶大人,您随我一同押送去提督府吗?”林邵棠的语气很温和;“不如,我们一道同行。” “林大人亲自来押送,本姑娘还不放心吗?”叶一枚拱手相让;“林大人,您一路慢走。” “叶大人,后会有期!” 林邵棠与众人簇拥着马车飞奔而去;…… 第127章 银车被劫惊朝野 尚仪局,叶司籍与几位女使在听郑尚仪宣讲。 郑尚仪坐在上首,目不斜视;娓娓道来;“……今日所讲,是尚宫大人交待女官应恪守的职责;各位女使认真聆听,好好记于心上;……不辜负尚宫大人与娘娘的期盼!“ “是,我等谨记在心!” 叶一枚与其他女官一同回答。 “叶大人,刘公公来宣;”一位女使急匆匆跑进,气喘吁吁地说道:“刘公公在外等,……说,说上谕;宣您前去见驾!” “刘公公?……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叶一枚双眼迷蒙着,与郑尚仪对望一眼;”刘公公这时来,不知出了啥事?” “刘公公来宣,定然有急事;……你快些去吧!”郑尚仪提醒她。 “好,属下去去就回!” 叶一枚起身急急跨入院中;刘公公在那转来转去,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刘公公,您老怎么亲自来?”叶一枚上前施礼,关切地问:“是陛下急召我吗?宫里有事吗?” “叶大人,废话不说了!”刘公公急急说道:“快跟我走!陛下倒没事,出大事儿了;……陛下龙颜震怒,真不得了了。” 刘公公没宣旨,急急拽着她就走。“你快随洒家去;……陛下和娘娘,还有几位大臣,在上书房里等急了。” “出……出大事儿,……出什么大事?” 叶一枚很惊愕,边走边问他。 “具体什么事,老奴也不甚清楚;……”刘公公走得急,声音颤抖着;急急说道:“陛下龙颜大怒,让老奴来寻你!” “哦,……刘公公,咱快些走!” 叶一枚心内一凛,再不敢吱声。她跟在刘公公身后,朝上书房方向急急走去。 他们才进到偏殿,远远地听见李煜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李煜直着嗓子喊:“金陵城里,堂堂水师将军,带着几十号人,眼睁睁看着满满一车……,被人劫走?…光天化日之下,让那些目无法纪的暴民……抢走满满一车的钱,堂而皇之逃之夭夭?” “公公,陛下这是说的谁呀?”叶一枚望一眼刘公公;低声问:“水师将军,是哪位水师将军?” “还能有谁?…林绍棠,林将军;……”刘公公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林……林将军?……怎么可能?” 刘公公阴沉的脸,一点不像是开玩笑。叶一枚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这怎么可能啊?”她喃喃道。 “叶大人,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了,犯得着要骗你吗?” 刘公公望着她,语气很是冷淡。 “是,公公您老说的,自然是不差的。”叶一枚低眉作答。 “刘公公,回来啦?……” 殿门内,传来李煜威严的声音。 刘公公“扑通”跪于地。他颤颤巍巍地,嘴唇颤抖着;说道:“陛下,是老奴。老奴已将叶司籍带到,宣她进殿吗?” “嗯,宣叶司籍进殿!” 这位国主的声音很不平静;急哄哄的,透着急躁、慌乱,还有惊惶,……; “叶司籍,陛下宣你上殿。”刘公公回转身,对她低声说道:“昨儿发生的事,你大概知道了;……林将军出了事;陛下找你问话;你,好自为之吧。” “刘公公,林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叶一枚低声求道:“林将军出了事,到底是什么事?况且,他出了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叶大人,不好这样说!”刘公公脸色一沉,低声说道:“你昨个不是与将军见过面?……林家军与你分开后,估摸着一个多时辰,他的车被人劫走了!……我这样说,你听明白了?” “林将军的车被人劫了!”叶一枚的嘴惊得变成“o”型;她喃喃地说道:“匪夷所思,太匪夷所思了!光天白日,朗朗乾坤;……当街劫持水师银车,怎么可能呢?” 叶司籍心里也慌乱。 “叶大人,这是事实,我与你讲了,你自个好自为之。”刘公公挥挥长袖;抬头,大声道:“尚仪局叶司籍见驾!” ……… 叶一枚进了大殿,惴惴不安站着;…… “下面,站着的可是叶司籍?” “正是!”叶一枚答道。 “好,叶司籍,你可知知罪?” “卑职,不知所犯何罪?”叶一枚迎面站立。 “好!为何没向上次那样,将银车送至提督府再离开呢?”李煜恶狠狠地问。 他的眼里有一团熊熊烈火,似乎要将眼前的人灼穿。 “林将军亲自押车,我还跟着他走;……是不放心,还是不甘心?我那样,真合适吗?” 叶一枚眼波流转;偷偷望一眼慧妃。慧妃的眼睛盯着前方,一动都不动;像不认识她。 慧妃她这样子,怕是要撇清吗? 叶一枚顾不上许多,努力为自己辩解。“林将军一向不喜我;甚至,很有些讨厌我。我虽没有啥子亮点,很有自知之明;虽是柔弱的女子,自尊心还是有的。人家竟不喜我,我何苦傻乎乎地,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呢?” “叶司籍,放肆!”慧妃大喝一声,望她直摇头;说道:“在陛下跟前,你像个泼妇骂街样,污言秽语都用上了?” “娘娘,奴婢不敢!” 叶一枚低眉垂首道。 “叶大人,我倒想问你;……”李煜的声音响起;“你没有与林将军一同去;那,你离开林将军后去了哪里?” “奴婢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回宫了。”叶一枚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畏惧透着坚毅;“卑职将将回到尚仪局,还没坐下呢,中宫娘娘宫里的嬷嬷来请。卑职不能推托,随嬷嬷去见了娘娘。” “可有证人?” “尚仪局郑尚仪,宫门当日值勤的守城官,中宫娘娘宫里的嬷嬷;……等等,这些人;都是卑职的证人。”叶一枚不亢不卑,慢慢地说来。“卑职遵照娘娘吩咐,已将银车交付水师提督林邵棠林将军手上;……林将军接手后,不知怎地被人劫持。卑职也是将将才知道!卑职行得正站得稳,问心无愧!“ 她表面是云淡风轻;内心实际也是慌乱的。 陛下和娘娘怀疑她,与劫持银车的人有关连? 第128章 对判官略胜一筹 “叶司籍,您是不是行得正,是不是问心无愧;……可不由您自己说!”叶一枚身后,有人冷冷地说道。 那声音极寒极阴冷,像地狱鬼魅嘴里吐出的;叶一枚不由打了个寒颤,后心窝嗖嗖直冒冷气。 叶一枚转过身去,看到大殿柱子后站着一个男人。那男子中等个,身穿紫袍,神色阴郁。他眼睛不大,但是很聚光;……鹰隼般凌厉的眼神,能看穿人的内心。 据说,这双眼睛盯上谁,搁谁也逃脱不了;…… 他,是大理寺擅长破案的,人称“冷面判官”里正翟墨? 叶一枚心内颤一颤;……她扬起头,直直望着翟墨;“天地良心,本官自入了宫,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地做事。不说完美达成,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竭尽心力完成?” 叶一枚转过身去,朝上首的国主跪下;说道:“陛下,微臣所做所为;皆是奉命行事。问心无愧,天日可鉴。求陛下替微臣做主!” 叶一枚匍匐在地,身子不住地颤抖着;粉面吓得失了颜色,也着实叫人心疼。 “叶司籍,你的嫌疑最大;……孤没法替你开脱。”李煜望她一眼,说道:“孤明白你的功劳;但,此次,连带水师提督一道受累。你,还不得叫人查一查?若真有冤屈,孤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陛下,臣问心无愧,愿意接受审查!”叶一枚再拜。 李煜问:“大理寺卿,尔等看该如何审讯?” 大理寺卿朱正上前一步;“陛下,劫匪在光天化日之下,劫走了解燃眉之急的银车,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实在是,不把我南朝君臣放在眼里!” “爱卿,这话里有话?”李煜不由一愣。 “陛下,劫匪十分狂妄,在林将军必经之地早设下埋伏。他们寻到一处狭窄的巷道,投下催泪弹和迷雾,使得林将军与几十名武士瞬间失去武力;眼睁睁地看着几十名蒙面人将马车上的箱笼抬走;……”翟墨狠狠瞪着叶一枚;“这里面明面人一看,劫匪事先得到了消息,才能如此精准而迅速地将水师几十名训练有素的武士轻松制服!这名通风报信之人,与劫匪沆瀣一气,必须得揪出来正法;以正视听!” “陛下,翟大人的意思;叶司籍有作案的时间,动机是什么,不得而知!她嫌疑最大,我等不能姑息!”朱正拜道:“陛下,官员有嫌疑,可以直接缉拿到我大理寺;任凭她是如何铁齿铜牙,我们都有办法让她开口。但,叶司籍是宫里的人,是不是提去大理寺;……还请陛下定夺!” “陛下,救救我呀!大理寺寺监那是人间地狱,到了那里先受一顿杀威棒;然后,各种严刑拷打逼供,多少人屈打成招的?”叶一枚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望着国主与慧妃,梨花带雨的可伶样;“奴婢这身骨肉不抗打,不似那铁人铜身;……万一屈打成招,不经过大脑,说出来陛下或娘娘的什么;那可就不雅,有损陛下的颜面;……那,奴婢万死难逃其咎呀!陛下!” 李煜不由一顿;望一眼身侧的慧妃。万一,这叶司籍说出点什么,真有损皇家的体面。上位的不堪,岂能让臣子知晓? 慧妃不相信叶一枚哪里不妥。好不容易培养的心腹,怎能轻易折戟?……她们一起入宫,一起学宫里的礼仪;她单纯可爱得紧,上位的机会都能舍弃,怎么可能与那劫匪勾搭在一处?道理上,说不通啊! “陛下,先不说叶司籍有没有嫌疑。她办过的几桩大事,他们几个谁又知道?”慧妃心领神会;说道:“女儿家娇贵,父母所养肉眼凡胎,水灵灵的娇模样;……入了大理寺那人鬼皆怕的地儿,还能完整地出得来吗?陛下佛心仁慈,怎可能让这事发生呢?” “爱妃所言极是!”李煜不住地点头;蹙眉,无可奈何地望着大理寺两位大臣;“朱爱卿、翟爱卿,叶司籍是内官,官居五品;不应当如此对待!孤决议,将叶司籍下入掖庭局大牢。尔等辛苦到掖庭来审案!” “陛下,不可错失机会啊!”铁面判官翟墨惊呼道:“陛下,她身上疑点最大;……陛下!” “今日到此了!孤有些累了!”李煜站起身来;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朱爱卿、翟爱卿,尔等从昨日起到今日,一直在查案;该是累的,先散去休息吧!” “陛……陛下;……”翟墨依然想申辩;但,国主已经离座,翩然走出去很远。 “翟大人,陛下的旨意,还是要听的!”朱正劝慰他;“大人呐,皇家的威仪不容接触……;” “哦,大人的意思,某自然明白!”翟墨无可奈何地摇头。 叶一枚从地上站起来,使劲儿揉揉脖子,再使劲揉揉腰;……好险,刚才,差不点被别人抓进了大理寺监。 翟墨看到叶一枚站起来,与朱正对望一眼走上前去。 “叶大人,对不住您!你不能太自由了!”翟墨望她一眼,说道:“请叶司籍与我去掖庭吧。这段时间不能自由行动,不能与外人接触,得接受我们的调查,……” “本姑娘问心无愧,你们怎么查,我毫不畏惧。”叶一枚两手叉腰,傲然说道:“请两位大人放心,本姑娘一定会好好配合,帮二位早日找到劫匪,早早地破案!两位大人也好立下大功!” “叶司籍,你的花言巧语能骗过陛下,可骗不了我!”铁面判官阴森着脸;“叶大人是在戏班里学过吗?你这变脸也忒快了些吧!……刚才,愁云惨淡万里凝;这一会功夫,喜笑颜开万事好?” “变脸?……本姑娘没学过!”叶一枚别他一眼;“本姑娘真性情,有高兴的事就笑,不开心就会哭!这,有错么?” “行!叶大人,您真高!”铁面判官唬着脸;“叶大人,别磨蹭了!掖庭局,请!” 第129章 入掖庭死里逃生 掖庭局监狱,黑漆漆的屋子,四面冷冰冰的墙。没有锦衣玉食,没有清新空气,呼吸都能闻到一股呛人的霉味。 叶一枚深深吸了一口气,靠着冰冷的墙,怎么也睡不着。硬得硌后背的床,实在是不得休息。她孤零零地,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整整三天了。从斜上方钉子封住的窗户,她能分辨出白天黑夜。 她被关在这黑漆漆的屋里,不让任何人前来探视。冷面判官想着法子从心理上精神上折磨她;想逼她说出所有发生的,他想知道的事。 那冷面判官翟墨可没闲着,想出各种方法来对付她;甚至,用了刑具夹手指;十指连心,被夹得疼过去好几次。叶一枚揉着红肿的指节,叹了一口气。 任凭他怎么说,用什么邪魔法子?她不被利诱;“就是不知道!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还要知道什么?” 非人的折磨! 三天饿着她,不给饭吃;除了水,别的没有! 叶一枚哪里受过这个,饿晕过去了。头两天的晕,多半是装的。 已经第三天,饿得只剩半口气;……外面,还没有任何的风声和动静传来。 叶一枚在心里嘀咕着:赵烨,赵良笙!你这坏小子,怎么还没有动静?难不成让我死在这? 直到黄昏时,外边还没有动静传来;……叶一枚已经到了极限;她昏昏然的,陷入迷糊状态。 那道黑门突然“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看到一团火,一团燃烧的火焰!她心里顿时温暖起来。 不对!有人拿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进来;叶一枚眯起眼睛瞅,好像是宫里的内监。 叶一枚赶忙闭上眼睛,佯装已人事不省了。 “叶大人,你还好吗?”内监靠近她身则问道。 叶一枚斜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她的脸白如薄纸,惨白惨白的没有血色。 “叶大人,叶司籍?……” 内监又唤她两声;叶一枚依然没应答。 内监不由得心慌,伸手去探她鼻息;“哎呀,我的妈呀,这……这,气若游丝的,都快不行了!” “乌鸦嘴!” 有人怒吼着。这,是云曦的声音。 “闪开,让我看看姑娘!”云曦看到她这模样,心疼极了;骂道:“遭天杀的,没良心的;……将我家姑娘折磨成这样!” “云曦姑娘,这该咋办呢?娘娘吩咐小的,一定要保叶大人无虞;……”内监声音有些惊惶。 “公公,快,将我家姑娘扶住!”云曦望她的脸庞,急急说道:“我熬好了参汤,咱得想办法给姑娘喂下去;兴许还能行!” “好好好,我来!” 内监答应着,急忙帮忙扶着;方便云曦给叶姑娘喂参汤。 云曦将参汤装入葫芦里。她拧开上方的盖儿,将葫芦靠着姑娘嘴边;……汤汁一点一点滴下来,流到叶一枚嘴里;沁甜沁甜的。 叶一枚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她看到云曦的脸;泪水,忍不住扑簌簌流下。 “云姐姐,……你,来了;……”她哑着嗓子。 “姑娘,您受苦了!”云曦拥抱着她,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花;说道:“姑娘再忍一忍;……这,快好了。” “哦,……好!……知道了;……” 叶一枚放下心来。她闭上眼睛,突然解除了警戒,浑身困意和倦意袭来。她困极了,疲乏极了;再也控制不住了,一歪头,睡了过去;…… “叶大人怎么了?又昏迷了?……”内监很惊讶。 “我们姑娘,还不是被大理寺那些坏人给害的!”云曦忍不住骂道。 “云姑娘,你说怎么办?要不要紧?”内监急急问。 云曦含泪说道:“我在这陪着我家姑娘。劳烦公公去禀报娘娘,姑娘被他们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请好太医过来看看。拜托公公了!” “好,云姑娘辛苦!这去回禀慧妃娘娘。”内监说完,急急走去禀告主子了。 云曦心疼地看着她,不由叹了一口气。姑娘以极高的忍耐力,抵抗非人的压力和折磨;三天三夜没有好好休息,这一下是真睡着了。 她轻轻地托起她,让她能睡得安稳些。 …… 这一觉睡下去,还真是舒坦;直到第二天午时,叶一枚才醒来。 与其说是睡醒了,还不如说是饿醒的。 叶一枚一睁开眼睛,顾不上和屋里的人说话;鼻子嗅到了饭菜的香味。 桌上绿油油的菜,红红的肉,白花花的米饭,叶一枚的眼睛都发亮了。她从床上呼一下立起,几乎跳下床朝餐桌扑去。 她饿极了,顾不得斯文。她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就开始吃;一阵风卷残云,将桌上的饭菜全吃了。 “好吃,好香!”叶一枚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撅着嘴说:“云姐姐的手艺真不赖,还有没有?……我没吃够,还要!” “姑娘,你慢些吃呀,没人跟你抢的。”云曦含泪说道:“我从来没见姑娘一顿吃过这么些东西;……姑娘,好姑娘,别吃了,小心伤食。” “叶大人,您还是听云曦姑娘的吧!太医走时交代过,不能吃太多太饱,你这身子还没复原呢。”郑尚仪倒一盏茶递过来,笑道:“一枚,这回真受苦了。” “郑大人,您咋在这?” 叶一枚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其他人。她接过茶水小喝了一口;“谢谢大人!” “哎,你受的这个罪呀,真是不容易!几天几夜,你是怎么熬过来的?”郑尚仪心疼她。 “大理寺那个铁面判官,真不让人活。”叶一枚想起来就气恼,嚷嚷道:“我入掖庭开始,就没给我吃过任何一顿饭。云姐姐可是知道我的,一顿不吃我都饿得慌。老天爷,真是没天理了,三天三夜,一颗米粒儿我都没见着。” “哎,真是难为你了。”郑尚仪心疼她,叹了一口气;“也怪你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办事这么不牢靠!” “我也不想的;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叶一枚悻悻地说道。 第130章 计中计巧使连环(一) “郑大人,您就别寒碜我了;”叶一枚羞怯地说道:“卑职并非第一回独自办差;……以前,每次都稳妥得很。我全权托付给林将军。谁知道,那林将军这么不靠谱!” “一枚,这里没有外人。这可以说,是一起有预谋有计划的伏击。我且问你,林将军被人偷袭,与你青木堂真没关系?”郑尚仪半信半疑,心里很是担忧。 “郑大人,这……这里,怎可谈论青木堂?”叶一枚顾盼左右,惊惶地说道:“若真是我青木堂所为;……干嘛还回来送死?我不会走吗?” “瞧瞧,我的手,真疼的;……”叶一枚慢慢揉着手指关节,龇牙咧嘴地疼;“幸亏大理寺里正大人没下死手!不然,我这双手可能废了!” 她那双手满是淤青,关节处红肿得厉害。虽然涂抹了草药,也没法遮住那创伤。 “放心,我已经屏退左右;……这里没外人!”郑尚仪低头,心疼地捧着她的手。她眼睛里淌出两滴泪;说道:“你且看看你的手,都肿成萝卜样了;……木掌门知晓,不定怎样心疼呢。” “大人放心好了;不过皮肉伤,过几天就好的!”叶一枚目光炯炯,脸上是平静沉稳的。 郑尚仪暗暗称赞;“嗯,你小心了;……下次,别这样鲁莽;……” “是!属下明白!”叶一枚调皮地回应她。 “唉,你呀!”郑尚仪对她没法生气;她没有女儿,心里真拿她当女儿一般。 “你,好生休息;……我先回了!” “是,卑职送大人!” “好了,别贫了!好好将养着!” 郑尚仪温言相劝;低下头替她掖掖被角;转身离开了皎兰居。 “大人,您走好!”叶一枚说着,目送她离开。 郑尚仪刚走,云曦端了一个汤钵进了屋。“姑娘,按照太医说的,给你熬了汤药。” “不急,云曦你来!”叶一枚急招手,说道:“你快给我讲讲,这三天,水师衙门那头出了啥事?” “咦,姑娘你方才醒来;怎会知晓水师出了事?”云曦还真是佩服这姑娘。 “怎会知晓?……用脑子分析呗!”叶一枚笑道:“那边儿若啥事没有;……铁面判官怎会放过我?我怎可能出来?” “嗯,姑娘讲得真是对的!” 云曦在一旁圈椅坐下,以手抵着下颚,慢慢道来;…… 大理寺破案并非只盯着叶一枚。铁面判官翟墨在审讯叶一枚时,也锁定了林绍棠林将军及他随从。 林绍棠来之前,指派了两名副将跟随他一起出来办事。临出发之前,副将徐宏说,突然内急,自己去不了。 林绍棠不以为意,临时替换了一人去的。 事发后,林将军突然想到徐副将;……徐宏跟随他很多年,练兵上战场征战,从不叫苦叫累;林绍棠对他很欣赏信任,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为人。 事出突然,十分地蹊跷。所有的人都有嫌疑。林邵棠向大理寺指正了徐副将。 大理寺卿知道这消息,如获至宝。他们派了人偷偷跟踪徐宏。 徐宏还真不简单,他时常去秦淮河岸一家歌舞院,名唤“翠龙阁”的。 这翠龙阁在秦淮河岸是顶尖的;……听里面的姑娘唱一首小曲,那动辄几十两银子,甚至上百两;不是一般的人能消费得起的。 龙哥头牌花魅萧威龙,响当当的男人名字;却会弹古琴;……她那一双巧手的拨弄下,悦耳的琴音流出,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今年城里的王公贵族,富家商贾之,争相捧场。有道是,日日笙歌,夜夜欢场;岂能不让人流连? 副将徐鸿,家境贫寒;他哪来这许多的花银去捧场? 徐宏爱慕萧威龙姿色,日日捧她场流连不舍。 大理寺派了人跟踪他,趁徐宏不在时,偷偷进去他屋里,偷来了他屋里的几百两银子和华服首饰。 徐宏连夜被收押在大理寺寺监。 一入大理寺寺监,三十杀威棒少不了;徐宏也算是运气,咬着牙硬挺住了。大理寺审讯犯人,那不是有的是招;老虎凳上坐一坐,徐宏招架不住;…… “停!放我下来;……我招,招还不行?” “早知如此,何必受这皮肉之苦?”铁面判官翟墨阴沉着脸;“快说啊,老子可是不耐烦的啊。你若说得明白,能追回水师的银两;你或许还能将功补过。” “是,我说;……”徐宏再不趾高气扬,像一只落水狗低着头;“我手里头最近很紧,频繁出入一些场所;我也好去扔个色子,博博运气;……” “本判官没心情听你说出什么个中缘由。”铁面判官打断他的话,不客气说道:“徐副将,我知道你为何手头紧。还不是为了翠龙阁的头牌姑娘?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货色?闲话少说,你从哪弄来这么些银两去花楼享乐?” “是!您听我讲!”徐宏脸上堆着笑,向他点头哈腰;“我手气不咋滴,扔色子还老输。后来,认识一位朋友,经他稍稍一点拨;我技艺大涨,慢慢地赢得多了,走赌场开始挣钱了。我这心里这高兴啊,将那人视为知己好友。” “那人长什么样?” 铁面判官翟墨顿了顿,突然问道。 “那个人不到四十,中等个,身形微胖;……玩得一手好色子。”徐宏稍稍停住;又道:“扔这玩意能挣多少钱呢?我天天去花楼,这点钱哪里够用?” “嘿嘿,……那人向你提供了一条路,能挣到更多的钱;……你愿不愿意?”铁面判官冷笑着,冷不丁插了一句话。 “是;……不过,里正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徐宏抬头,脸上很讶异。 “徐副将,枉你身材高大一身蛮力;只知道与人打仗,逛花楼,玩女人?”铁面判官嗤笑道:“人家做了个圈套,等着你往里跳。人家完全不用逼你,你自觉主动地入了圈套!可惜了你这一身的功夫啊。” 铁面判官翟墨望着他;气得连连摇头,恨铁不成钢! 第131章 计中计巧使连环(二) 头脑简单的徐宏,怎能有那深刻的认识。他依然没听明白,懵懂地问:“大人说,他……他做了一个圈套?……某,不甚懂!” “你那朋友是不是好酒好菜招待,关心你,还不时向你探听水师的情形?你说一说、描绘一下,就能够白得到人家送给你的银两?” 铁面判官翟墨耐着性子向他解释着。 “他是向我打听水师的;……朋友办了个书局,他喜好写点演绎,拓印出来编制成书,卖得好像不错的。他写故事写水仗,不知水师如何布局、如何作战;……没见过,摸瞎也写不出来。我约莫给他点拨了一下;水军作战编进书本里,拓印出来编制成小册子,金陵城里有钱的公子小姐们都喜欢看。”徐宏辩解着,说道:“那位朋友说,故事书卖得很火。这里的功劳,少不了我的一份!我多少拿点钱财,也是应当的。” 徐副将一腔说辞,还自以为聪明;……自己不费什么气力赚了钱,正洋洋得意呢。 铁面判官听他这番说辞,简直要气郁。他真想上前,将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副将狠狠暴揍一顿,让他好生清醒清醒。 “你脑袋里。装的全是浆糊吗?他分明就是高明的谍者、细作,设计了一个圈套来算计你的!这,你都不明白!”铁面判官忍住满腔怒火;用力敲击着桌子,大声嚷道:“知不知道,你出卖了水师的情报?你这什么行径,不知道吗?……其行,可恕!其罪,难免!” “谍……谍者?……什么,啊?”徐副将惊愕极了。他好像明白点了;嘴巴大大张着,老半天也没合上。他喘着粗气,喃喃地说道:“不会,他,怎会这样?……” “你当认真思之!”铁面判官再次敲桌,说道:“还不是你自己欲壑难填!你一心只想着,如何不劳而获地赚钱!自作孽不可活也!” “大……大人,卑职本意并非如此啊!” 像一只泄气的皮球,徐副将扑通一声跪下;他哀求道:“请大人体谅!卑职不过挑些无关痛痒的话,说一说呀;……行军作战实质上的,我……我不会讲的;……” “狡辩!”铁面判官翟墨吼道:“给你一条生路,你好好想想!捋清你的思路,将你与那人相识、相遇的所有细节,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说来!” “喏!” 徐宏内心轰然一声;他的心里战线崩溃了,像一只癞皮狗般瘫在地上;…… 这案子关系水师,兹事体大。大理寺卿不敢怠慢,赶快拨出专人出来,仔细审讯这案子。 画师根据徐宏的描述,将他的这位朋友在纸上慢慢描画成像;直到徐宏说,画像上的人,与本人十分相像为止。 这人身材魁梧;眼睛犀利有神,完全都不像生意人,倒像是一名练武的行家。 铁面判官不认识此人,将画像转给大家传阅。 一位官员看到这画像,身子微微一震:“咦,老夫看画像上这人,是不是前阵子出事的,荣漱斋商铺的那位曹掌柜?” “曹掌柜,他是什么人?”铁面判官闻言迅速问道。 “曹掌柜是荣漱斋的。这家铺子很大,实力雄厚啊;在金陵城里做了好多年生意;上至王公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不知多少是在他家买过东西的。”这官员捋一捋胡须,说道:“翟大人不清楚吧,宫里很多娘娘,跟他家有过生意往来呢。” “哦,竟然有这等事?我可孤陋寡闻了。” 铁面判官阴着脸。这细作还真厉害,交往的范围甚广! “不妨事,不妨事;……”官员有点尴尬,说道:“不过,这曹掌柜前一阵子出了事,已经不在了。” “哦,到底是怎样的;愿听其详!”铁面判官拱手道。 “曹掌柜好像是大宋的细作。他带了一帮人夜闯皇甫将军的府邸;生生被皇甫将军拿住,下了大狱,判了死罪;已经斩立决了。”官员直摇头,又道:“难道不是他?不过,这,也实在太像了。” “哦,大人能确定?”翟墨问道。 “嗯,……有一回,我陪夫人去过那家铺子,给夫人,买过些小物件;……”他脸上略为尴尬;又道:“这人,是掌柜;十分精明能干,对他印象很深刻。他没死吗?也不可能啊。” “或者,这位徐宏副将说的话有假?”他又道。 “嗯,看来,他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铁面判官一把扯过画像;目光阴沉得让人直哆嗦。“提人!再重新提审!” …… 徐宏像小鸡一样被人架着,扔在了地上。他的脸上挂着花;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衙役们听说又要审一遍,气得先将他暴揍了一顿。 “徐宏,本判官对你格外开恩,让你好好说好好说;……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这么好欺负?说,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铁面判官将惊堂木一甩;“啪”地一声巨响,吓得徐宏浑身直哆嗦。 徐宏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嘴唇抖索着;“大……大人,……我……我冤枉啊,我都说了。”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铁面判官将那张画像,往他面前一扔。“这个人,在前两个月已经死了。这几次跟你说话的,难道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他……他死了?不对呀。”徐宏吓得魂不附体;“这几次,来的是他侄儿。侄儿说,叔父有事情回了老家;让他来替换一下,给我送银两的。” “他侄儿?这么说,这几次与你联络的,不是这位曹掌柜?” “大人,您只说让我交代与这朋友交往的来龙去末;……我都坦白了。大人,没问我别的呀!”徐宏可伶巴巴地望着他。 不是曹掌柜?是自称曹掌柜的另外的人?……这才对嘛!翟墨望一眼徐宏,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误伤了吗?嗯,活该! 不过,这么大的行动,既是一名年轻人身体力行实行的?宋朝的谍者,还是能人?真真不容小觑啊! 第132章 计中计巧使连环(三) 衙役们将瘫软在地的徐宏,像托癞皮狗般拖了下去。 铁面判官翟墨一动不动坐着;蹙着眉头,眼睛眯着;几乎眯成一条细线。他目无表情,薄唇紧抿着,冷酷而决绝;通身透着阴冷寒冽。 劫持水师的银车这桩案子,与荣漱斋曹灿那桩案子,会不会有某种牵连?他越寻思,越觉得;这年轻人一定与荣漱斋曹掌柜有关联。 年轻人自称曹灿的侄子,定对曹灿极为熟悉;……让徐宏副将深信不疑,且相信他是曹掌柜的侄儿;这人,必定是曹灿身边的熟人。 只要正常的人,做的事隐蔽得再好;也会有蛛丝马迹。人再厉害,总会露出马脚;也总会显形。 一定得将这小子绳之以法,以正视听!翟墨心里恨恨地说道。 荣漱斋,替宋庭豢养细作,潜伏在金陵城内获取情报,将唐宫的详情出卖给宋朝。城防的虚实,是不是传给了宋庭?一想到这里,翟墨不禁心烦意乱。 翟墨捏紧拳头,气吁吁往桌上擂一拳。“他奶奶的!长期做这暗桩,生生替别国养着对付自己的人!” 翟墨的拳头骨结处,生生红了一大片;他既没丝毫感觉到疼痛。 荣漱斋!打着做生意的幌子,豢养细作暗探,专挖唐宫的消息;……真是可恶至极! 查,必须彻底查一查! 他“呼”地站起来,大声嚷道:“去,叫人将曹灿的卷宗给我调来!” “喏!” 大理寺书记官毕恭毕敬地进来;去刑部调出要犯曹灿的卷宗,恭恭敬敬地呈上来。 荣漱斋是百年老店,生意遍及大江南北。几十年来信誉极好,以货品精良童叟无欺见长。 荣漱斋生意做得很广,常年供应皇宫内庭的,有生丝布匹以及金银首饰等。 金陵城的夫人小姐们穿衣打扮,大多是看宫里的。看荣漱斋就如看时髦,对它趋之若鹜。金陵城的达官贵人、富贾商家,有几家没在荣漱斋定制过衣物首饰?那些普通百姓更没有辨别力,都是这家铺子的拥趸。 ……一桩桩、一件件,是优良商家诚信处事的实例。从什么时候易了手;变成了宋廷的跟帮暗哨? 翟墨愁眉紧锁;……从哪查起呢? 荣漱斋竟常年给宫里面供货? 除了那位曹掌柜;那家铺子应该还有别的人,替曹掌柜送货!内廷官员,尤其女使该是见过的。 铁面判官翟墨想到这,眼睛突然亮了亮;…… 宫里娘娘们要添置衣物首饰,都有专人上报到内侍省。内侍省出了通告,大多数商铺会主动来联系。宫里购买的物品,内侍省官员绝不会口头相传,应该都有记录在册。 有了,先从内侍省开始查;…… 大理寺派出专人到内府调查取证。 铁面判官翟墨更是不敢马虎,亲自到内侍省调用记录。宫里娘娘们,内庭各大部开始清查自己的账册;凡是与荣漱斋有关的都要上报。内府的这些笔记凭证记录,荣漱斋的生丝珠宝首饰,主要提供给尚工局和尚服局。 翟墨顺藤摸瓜,找到一系列的内宫的人证。 尚宫局和尚服局女使们回忆;……这家铺子除了曹掌柜,还有一位年轻的少东家。出事前间,是少东家常在宫里行走。翟墨还打听到这位少东家,为人很是宽厚,长得丰神俊秀,会讨姑娘们的欢心。 重要的有一点,抢劫银车的主谋也是一位年轻的少年。 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翟墨眼睛炯炯有神,仿佛看到天边的曙光。 翟墨不敢懈怠,命令画师做画。画师按照女使们所描绘的,画了一幅写实的人物肖像画。 第133章 计中计巧使连环(四) 唐宫画师善于画人像,将人物刻画入微细致表达,画得丝丝入**真传神。衙役接到画像,不敢丝毫怠慢;迅速将其送至铁面判官翟墨呈阅。 “大人,画师根据内官们的描述,已将嫌犯的画像画好,请大人您过目!” “好!” 翟墨接过画像,慢慢展开来看。 灰黄的画纸上,是一张年轻干净、稚气未脱的脸。画中人星眸朗目熠熠生辉,一袭月白长衫迎风而立,像极了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既没汪洋大盗似的凶狠蛮横与,也看不出小人的狡猾世俗;甚至,一点点虚伪与奸诈都没有。 这张年轻稚嫩的脸,怎能与劫持水师银车的大盗联系在一起?铁面判官翟墨真感觉有点懵。 曹灿以身涉险被正法后。这名温润的秀才接手指挥宋廷的细作,完成难度这么大劫车任务? 这,不太可能吧。 会不会,又弄错了? 铁面判官阴沉着脸,抬头说道:“去,将这幅画像,速速拿去让徐宏指认!” “喏!” 衙役立时答应着,托着那幅画小心地离开。 约莫一袋烟的功夫,那衙役匆匆返回。向翟墨禀告:“徐宏指认了,说是画像上的人,就是后来常与他接触的人。” “什么?” 翟墨“蹭”地从座上站了起来。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能肯定吗?” “徐副将一眼就认出了他,一点都没犹豫!”衙役小声说道:“徐宏还说,这人自称是曹灿的侄儿,单名一个‘晔’字。他十分了解曹灿,对曹灿的喜好习性,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徐宏才会相信他说的话。” “徐宏知道得不少啊!”翟墨用力敲着桌子,说道:“去,将徐宏请来这见我!” 他着力在“请”字。显然,他突然发现,从徐宏的身上,或许还能找到点东西。 “喏!” 衙役望了翟墨一眼,低头慢慢退后,转身匆忙去寺监提人。 …… 徐宏再次被大理寺提审;看到铁面判官翟墨,想起每次提审被暴揍的情形;……他浑身吓得瑟瑟发抖。 “大……大人,您传唤我来,是有啥事儿?”徐宏说话不利落,他的声音都在抖;“我……我知道的,都……都说过了。大人,请您放过我吧!” “徐副将,甭紧张!坐!” 翟墨望他一眼,心里十分厌烦。但,想到还有话要问,翟墨不再板着脸;他声音尽量和悦,说道:“本官今儿请你来,并不是逼问你。只不过,有些事,想与你叙叙。” “叙……叙话?” 徐宏不是第一次被审讯;翟墨每次都是盛气凌人,不容别人说话的。今儿个是怎么了?徐宏偷偷描他一眼;见他难得的和气,徐宏这才放下心来。 “大人,您有何话,尽管吩咐!” 徐宏将画像往他跟前一甩;问道:“徐副将,我就想知道;既见不着曹灿,为何见到他侄子会一见如故;……连水师押运银车这样重要的事,都会与他讲?” 翟墨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问:“你与那曹灿年龄相当,一见如故,我可以理解;……对于那黄口小儿,你不能防备着点吗?” “我与他,双方都客气的;……刚开始,也冒得话说。”徐宏眼睛望着别处,陷入回忆中;“我们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他给我送银子,我给他讲点趣闻轶事,如此而已!后来有一次;就是上个月的一天。他说,过几天会有血光之灾。我自然是不信的。他说,既然提前说出来,你最好避一避;……不然,你身边的人或事,都会跟着倒霉。” “你,这就信了?” “不,我不是小孩,岂是几句话能哄骗的?”徐宏道:“我没搭理他;……后来,在陆上骑马训练;回营时,马儿突然发狂,将我绊倒;……我生生被马拖走十几米,还是一名骁勇的兵士拿匕首结果了它,才止住了马儿发癫狂!“ “这样,你信了他?” “为何不信?……那匹马跟了我十几年,从未出过意外。”徐宏又道:“后来,他预测,我会被长官派去做事,他说,那日不宜出行,有血光之灾祸。这,外来品不宜求全;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如此能掐会算,说得准准的!” “然后,他再教你,说你如何避祸;……你一点点的入了他的坑,自己全无主意?……” 翟墨一愣,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徐宏,你是说,并没原本告诉他行动;那位姓曹的小子能掐会算,自己说出来的?” “这是当然!我还不至于这么傻,就算是对老曹本人,卑职也不会说这些!行动和作战计划,怎么可能随意往外宣扬?水师的一名将士,这一点,卑职还是明白的!” “你确定,你从没将行动计划和行动方略告诉他?”翟墨那双鹰隼般的眼神一闪,死死瞪着他;问道:“那,刚批捕你时,你为什么不说?” “我能说什么呀?又能怎样说?”徐宏咬牙切齿说道:“我也是偏听偏信;……鬼迷心窍的,出事那天,我说我肚子疼,想着躲过这一劫。直到出银车被劫持的大案,我才轰然惊醒,原来是上当了!他这样做,分明就是不安好心!事已至此,能说什么呢?” 那人早知道了消息,故意设个大局;等着徐宏当替罪羊,老老实实往里跳了? 翟墨心里惊惧,只觉后背冷汗嗖嗖地,惊起一身的冷汗。 “徐副将,你先退下吧,让我好好想想!今日你所说之事,千万不要泄露半分。”翟墨沉吟半晌,说道:“你先安心呆在监狱;你今日所陈之事有功,我会记住的。如果这桩案子破了,你确实是被人陷害,是冤枉的;我会为你呈请、并为你嘉奖的。” “大……大人,谢大人!”徐宏伏地叩首;感激涕零,不知如何用词语表达。 “先退下吧!”翟墨朝他挥挥手,不想再与他说话。 “喏!” 徐宏顿首,悄然退下。 第134章 计中计巧使连环(五) 衙役将徐宏带走后,翟墨陷入沉思。 徐宏并非有意透露消息;难道真是有人事先透露消息,拉一个徐宏做垫背? 他怀疑过,透露这消息的会不会是叶司籍? 铁面判官翟墨有理由判定叶司籍是嫌犯。她受上谕去传命令,水师提督林邵棠接令,第二日带着人马去押车。叶司籍回宫到提款,再将兑换好的钱款交给林邵棠。她有大把时间去通风报信。 大理寺有理由将她羁押起来审讯。叶司籍被禁闭起来。大理寺使用了些非常的压力和手段,想迫使她承认为劫匪报信。但是,这位女官宁死不屈,打死都不承认。饿着她三天,不给饭吃。人家三天三夜,没有改口风。 她是内宫娘娘们的心头宝,她被羁押的那几天,各宫娘娘们前来为她说情的不少。现在没有真凭实据,压根就不能再动她。不能再从她这方面下手,只能想别的办法。 派去监视的人回来报;这叶女官天天待在宫里,哪也没去老实得很。 再想从她那打听点什么;真是难上加难的事。 那么,叶司籍与荣漱斋会不会有关联? 荣漱斋生意做得很广,生丝布匹以及金银首饰等货物常年供应皇宫内庭。王公大臣到商贾富户都是它的拥趸。 这家铺子易手变成了宋廷的跟帮暗哨;可不知,宫廷有多少人是她的爪牙?荣漱斋除了常年给宫里供应货品,也在着力培养自己的人。 叶司籍会不会是荣漱斋的同伙或帮凶。 如果,她与荣漱斋没有关联。荣漱斋到底是从哪知道,水师衙门押送银车的消息? 还有徐宏;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呢? 荣漱斋真有本事,早早圈住了徐宏这人,早做好圈套等着? 叶司籍会不会是它争取的对象? 如果都不是;会是谁呢?会不会还有别人,隐藏很深;……提供内幕消息的人,到底藏在哪? 这一环扣一环像迷雾重重,深深困扰着翟墨;让他心情很郁闷。 知晓参与这次行动的,朝廷内知道的人不多;那年轻的书生轻松松一举端了银车,还能在皇城内消失得无影踪,是不是太奇怪? 守城官兵没发现点什么吗? 翟墨问衙役:“水师银车被劫事发后,有没有派人去查看,那个时间有没有出城的车马?” “大人,我等早追查过;”衙役小心回答道:“据四方城门守门官回报;那个时间出城的除了手推车,没有四驾马车。” 翟墨蹙眉,心情很沉重。劫匪们没有出城,一定还在城内某处。 劫匪押着银车,竟会在皇城内消失不见。守城的官兵和皇城禁军,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这些劫匪肯定是宋廷的细作,指定有自己的据点。狡兔三窟,他们除了荣漱斋那个地方,还会有别的所在。 有某种力量在庇护或保护着。不是有人帮忙,就是还有别的藏身份 铁面判官翟墨想到这,心里窝着一股火,实在是不能解气。 这暗藏的玄机到底是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135章 谜中谜市场失火(一) 这阵子,大理寺各位官员日子不好过。圣上催促水师银车被劫案久久没有破案。劫匪如真空般失踪,他们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来。 当官的成天唬着一张脸,眼神都变得凶狠冷峻。衙役们兢兢业业地做事,只求自己千万别出错。唯恐被查到哪里不对;被大人抓住小辫子说不是。 大理寺正卿乔连理。这一阵子被银车被劫案弄得头皮发紧。他与铁面判官翟墨商议案情,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这不,他累得实在不行伏案卧在榻上。 乔连理睡得正香,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大人,走水了!” 乔连理困意正浓,没太搭理他。 “大人,不得了!水西门市场东侧半片街都着火了。”衙役站在他身侧,拍着床头大声叫着。 “失火?……情况如何?”大理寺正卿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他瞪着有些发红的双眼,不由自主地抖索着;“失火?……怎么现在才报?那边,火势如何?” “属下尚且不知,只见那边的天空,浓烟滚滚;火势像是很旺!”属下匆匆回答:“这大火,估计是半夜从东边燃烧起来的;……”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火若是凶猛,蔓延开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快快快,赶紧给我更衣!”乔大人顾不上什么风度;匆匆就披上外衣,汲上鞋往外走。他一面走一面喊道:“快快去通知翟墨,让他跟我一道去事发现场看看!” “翟大人已经知晓了情况,他第一时间已经赶了过去。”属下躬身说道:“翟大人忠心耿耿、殚精竭虑;最忧心劳神着国府的治安。他哪里等得及叫您,已经披上衣服跨上马,直奔事发现场去了;……” “哦,快快给我备轿!”乔大人边说话,边往外走。 “轿子已在外候着呢。”这名属下挺机灵,边赶着过来向他请示;已吩咐下人将马车准备好。 乔大人上了马车;车夫扬起了马鞭,赶着马车奔到到事发地停下。 乔大人掀开轿帘下马车,景状触目惊心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半条街面都是湿哒哒的,这是泼大量的水造成的。其中,有一塅烧得半焦的房屋,有些墙皮已经脱落,黑漆漆的一遍。有些墙垣已经倒塌,滋滋往外冒着黑烟;窗棱被烧得变形,瓦片儿七零八落散落一地;…… “大人,您来了?”铁面判官翟墨赶过来;“您先回吧!这的情形很复杂,我在这细细查着;……”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乔大人心急如焚;“是不是自然走火?譬如司厨走火造成的损失;……” “大人,这压根不是!估计是人为造成的!”翟墨眼神一凛;说道:“有人为纵火的痕迹。大人您猜猜,这是哪里?” “这黑糊糊的房子,都烧得只剩墙皮,怎能看得出来呢?……”乔连理摇着头;“这个,我可猜不出!” “这处房屋就是荣漱斋的原址!”铁面判官眼里寒星一凛,说道:“大人,估计是曹氏余孽在故意纵火!” 第136章 谜中谜市场失火(二) “里正大人说是曹氏余孽故意纵火?何以见得?”大理寺正卿乔连理,办案很认真负责,对任何事都不敷衍。他转向翟墨,认真地问:“里正大人这样说,可有什么凭证否?” “大人,我从烧毁的房屋灰烬中找到一些东西;……”翟墨从灰塌塌的布兜内,取出一截模糊得分辨不清的黑糊色长条状物体;“这件物体,是点火用的火折子;……它是用很粗糙的土质纸卷成紧密的纸卷,纸卷点燃后并没有燃尽。卑职从灰烬中找到了这么长一段。” 翟墨说得虽然急,却是思路清晰有条不紊;他边说着话,边掏出几小截黑糊疙瘩;“这,这,这;……这些,都是我从灰烬中找寻出来的。” 乔连理大人慢慢蹲下去,仔细剥开黑糊疙瘩外皮,才发现翟墨所言不差。“确实是火折子焚烧后的余烬。”乔连理点头道:“翟大人如何能肯定,是曹氏余孽纵火?此处房屋久居闹市,原先定是繁茂所在。或许,有人贪恋财物,见此处无人闪身而入;抢掠了钱物后,为掩人耳目故意纵火。说是曹氏余孽纵火,是不是太牵强了些?” “大人,您顾虑得极对。”铁面判官翟墨点头;“我我早来了半个时辰,正在一筹莫展之间,却见前面有一个人。那人好像知道我会来似的。没等我走近,他朝我点点头;说他从地上捡到一样东西,是匪徒仓皇逃离时落下的……” “这……竟有这种事儿?”乔大人非常不相信;脸色一横,说道:“匪徒仓皇逃离落地的东西,能随意被捡到;……这,太不可信了吧?你上哪去,随便能捡个什么回家?” “别人的话不可信。可是,这个人的话,你不得不信!”翟墨脸色凝重,内心很笃定。 “什么人,让你如此笃定?”里正大人非常疑惑。 “无尘禅师!”翟墨说道。 “无尘禅师?……是清凉寺的无尘禅师吗?”大理寺正卿真是惊愕;说道:“禅师他不是一位好j热心的人;怎会到这闹市里来?” “嘿嘿,这件事巧就巧在这!偏偏,禅师是跟随一个人来到的这里!”翟墨说道:“我刚才走到那个地方,禅师告诉我,他跟随这人到这;悄悄躲在后面没有露面。那个人,是来这接应同伙的。” “禅师说,他走到这的时候,房屋里面已经火光冲天了。他正欲走上前去擒住对方;……不料,黑暗中冲出来一伙人。速度之快与迅猛,他来不及抓住前面的人,却被那伙人裹挟而去。” “此话当真?……”乔大人实在不敢相信,问道:“假如,真如你所说;是禅师看到的,可是,禅师如今人在哪呢?” “本和尚在此!行不改名,无尘是也!” 大理寺正卿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乔大人迅速转过身去,望着眼前这位禅师;惊呼道:“禅师,您怎会在这里?” “真是巧了,今天正好路过,遇见一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某就跟踪而至;不想啊,在这里遇见,他们这些人在纵火。”无尘的脸色很平静,说道:“大理寺卿,您有何看法呢?” 第137章 谜中谜西市失火(三) “禅师离开宝寺碰到疑犯,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疑犯能从大师的手里逃脱,也非一般的人物了。”无尘禅师的侠义古道热肠,大理寺正卿乔连理多有耳闻。 乔连理向无尘作揖,说道:“禅师,乔某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您将今日所见,详细地告知下官?” 乔大人向来谨慎;断不会因为别人说啥,就会听之任之。他有股子认真劲;……无论做啥事都很严谨,不偏听偏信。做出正确判断,他才会相信;判断错误的事,不人云亦云。 “乔大人甭客气,和尚定将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于你。”无尘谦虚地道:“某跟踪那嫌犯到这,并不知这地方是哪里。这有几处房屋着了火;我心里十分着急,正欲上前去扑火;……只见,火光中冲出来十几号人。” “禅师,您的意思是;从火堆里冲出来十几人么?”乔连理很兴奋;“那,火势定然不大吧!” “恰恰相反,火势是很大的,院内的木质篱笆已经完全毁了;……”无尘目光如炬,又道:“这些人每人都没闲着,都背负着大小布兜;……或后背背着,或手里捧着,或肩上驮着。我以为这些都是趁火打劫抢来的物资;冲上去与前面首领模样的人交手。对方拼命护住他手中拎着的灰黑包裹;……而,他后背上还背负着一大包裹。他手中有重物,还要与我周旋;眼见抵抗不住了,他这才撒了手。我低下头那一瞬间;前面的头领一伸手,拽住他旁边的疑犯,十几人像兔子般迅速跑了……” “火光中冲出来十几人?……你的意思是说,这十几人都是事先藏好的?”乔连理听后很愕然。 “某也怀疑过!事前也疑问过它。”无尘点头,说道:“这一处房屋着头,火势滔天;……我怕会影响到其它房屋。金陵城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老和尚来不及;只能准备搬水扑火。还更有趣的是,抢回包裹里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嘿嘿,那包裹里,有厚厚的一层是颜色发黄的纸;是很脆的颜色焦辉的厚厚的几大本。慢慢打开这些发黄灰黑的纸, 几张张的黑账。不单单有荣漱斋上生意往来的;还有一本账册,是荣漱斋与地下钱庄关切的;……” “您说的,荣漱斋的账本;还有可能是,暗黑勾结宫里人的证据?” 乔连理十分惊讶;若能弄到账本,还有地下钱庄的种种;……有什么贿赂唐宫的,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名掩藏深的人;…… 乔大人心里暗搓搓地高兴;他小心地问道:“您说的那账本在哪里?可否容卑职一观?” “瞧,都在那边,且拿去看吧!”无尘禅师用手指指,他脚下那灰黑的一坨。“有的,都细碎得不成样子了。” “天,这真是蔚为奇观;……”乔连理粗粗翻阅了几页,愕然道:“火光中冲出了十几人,就是拼了命也是要拿的!” 第138章 谜中谜西市失火(四) “和尚拿这物件没啥用,大人尽管拿去用好了!”无尘微微点头;他向这位大理寺正卿深深一鞠躬,说道:“兹事体大,大人为民生计,又该忧心劳神了。” “禅师所言折煞乔某了。为圣上排忧,为百姓谋福祉,是乔某毕生所愿!这,也是大理寺分内职责所在。”在无尘禅师面前,乔连理十分谦虚,压根不敢造次。 “乔大人过谦了!乔大人只管好好办案,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无尘微微蹙眉,朝他施礼道:“大人,近来可否为外城的军备担忧过?” “风声?什么风声?”乔连理没明白无尘的意思。“军事上,有兵马将军皇甫继勋将军;其他的,有水师提督大人” “大人,金陵城外围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人作何感想?无尘对此十分忧心。”无尘的脸上很平静,云淡风轻的;但,他眼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忧郁。他双手合十,说道:“大人,会不会是宋庭的细作,特意放的烟雾弹?” “宋庭的细作为何要放烟雾弹?禅师,您的意思;有人故意迷惑我等?……这,为何迷惑我们呢?”铁面判官翟墨赶过来接腔道。 他将将帮城防营的兵士们将火势控制住,又和他们一道彻底扑灭大火。他急匆匆走过来,没有听到无尘禅师说的前一句。 乔连理没有理会翟墨,急急问道:“禅师,您的意思是说,宋军欲与我方交战吗?” “宋军?”翟墨心内一凛;“大宋的军队,对我们一直虎视眈眈;双方对峙已经很久,这种状态不是一年两年。禅师的意思,宋现已按耐不动,要对我方动手发起攻击?” “我希望,这一天永远都不要到来。”无尘禅师忧心忡忡地说道:“边关时有摩擦,二位难道一无所知?” “我方在江边设有重兵,有皇甫继勋将军统帅,有强悍的水师官兵;宋军又能奈我何?”乔大人到底是文官,也不太清楚情况。 “大人,不是和尚我危言耸听,边关时有摩擦;甚至,火拼过好多次了。大人千万要注意,从水师提督的银车被劫开始,到现在西市又突然起火;……”无尘道:“所有这些,大人不觉得很蹊跷吗?和尚以为,他们这是故意在制些事端,吸引圣上及南唐官员的注意了;……这事情,明显是为了掩人耳目,目的是什么呢?你们能想明白吗?” “我还是不太明白!只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乔大人有些懵,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他们想着,就是想弄些钱,抢些财物罢了吧。” “我想,不太可能专门就是弄些钱财,肯定还好多更阴暗的存在。”翟墨点头。说道:“这些帐册什么的,一定是他荣漱斋留下来的,还很多值钱的有用的物件没人动,单单想拿走这些账册。” “禅师,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翟墨又道。 “越是这时候,二位大人越要冷静。不能自乱了阵脚,让别人趁虚而入。”禅师瞟了他俩一眼;又说道:“关于汴京的种种,我可以滔滔不绝地讲许多,二位难道没有听说,他们厉兵秣马准备南下?” “什么?真的?”乔连理目瞪口呆。 第139章 勇拒敌水师顽强(一) 林绍棠正在灯下挥毫泼墨;他想再一次请旨,请兵部冗拨一些军资,助力水师招募新兵,扩大军队规模。 李将军帐下兵勇来报:“禀告将军,细作侦察情况来报,江面出现不明情况的船只。李将军特来禀报,我等是派船驱逐这些船走,还是放剑矢驱逐他们?” 听兵士如此说;林邵棠心下一凛,匆匆撂下笔。 “不明情况的船只?”林绍棠目光微寒;又道:“船只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船只大概有几种;是商船,还是战船?” “江面上很暗,还有迷蒙的雾气,肉眼所见有限。细作来报:目测有十二三艘从北面飘过来的船只;……”兵士微微屈身说道。 “从江北飘过来的吗?你能确定?”林邵棠蹭地站起;说道:“十几艘船,要是装满了火药和剑矢,杀伤力和威慑力足够大的。不行,绝不能让他们靠近!” 林绍棠迅速穿上战甲,系上佩剑;说道:“去通告将士们,到议事厅商议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 “喏!” 军士领命,前去通知所有将官来聚事厅议事。 林邵棠建立水师立了功;却在押送银车一事上折了手。圣上对他多了冷淡、少了和言细语与问候。官员们对他嘲讽的常有。在京城,官家的银车被劫,劫匪如人间蒸发般查无头绪。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笔钱款本是用来救急,为水师招募兵勇解燃眉之急。一笔不菲的钱款无端失踪,招募新兵的计划又将汤。 据说,副将徐宏与劫匪有关联;林将军存了几分侥幸,希望副将能将功补过,查明实情将钱款追回。徐宏并不知对方的真实身份,更甭提对方在哪里。 林将军的希望,再一次落了空;还落了个用人不明。这,怎能不让他心生烦恼? 银车一事事出蹊跷,自己已经焦头烂。若在别地方再折手,可真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一袋烟的功夫,水师在营房的将官们都来到中军帐前。他们看到主帅林将军在,不再闹轰轰说个不停;……大家停下来听主帅讲话。 林将军望他们一眼,脸色凝重地说道:“诸位,李将军来报,江面出现十几只船。很有可能是江北开过来的,如果是商船,得派船只引导他们走别的水路。诸位一定要明白,无论是商船还是战船,不能将其领至我军水师这一块的水域来。诸位将军听明白没?” “将军放心,我等知道该怎么做!”众将官统一答道。 “诸位如此回答,我多少可以放下心来。”林将军点头又道:“但是,也要防止那些个不安好心的。有的船只可能会冒充,有的打着好听的幌子;……行苟且之事,绝不能姑息! “将军放心,我们竭尽全力不会让那些不法分子有机可乘。” “大家的心情,本帅都明白。诸位将军各自归队,准备好迎敌。”林绍棠又说道:“希望众将官统筹安排,给对手以痛击,绝不能姑息养奸!” 第140章 勇抗敌水师顽强(2) 夜色迷蒙,狂风怒吼,战鼓齐鸣;船桅上的旗帜迎风飒飒飘扬。 水师船队十几条帆船一字排开静静停靠在岸边,与江心的十几条不明来历的帆船对峙着。船上的兵士们昂然而立,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面上的帆船,一动都不敢动。 副将李贵神情严肃坐镇中央大船,一双眼睛犀利地瞪着江心,一眨都不敢眨。他瞪着江面上的船,焦虑地等待上峰文书的下达。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李贵铁青着脸,狠狠地瞪向贵方的船只。这样规模的商船实不多见;不惧水师战鼓的商船更不多见。商船一般都不愿挑事,看见战船官船都绕着走;……不避让、不亮身份,非奸即盗。 这,很可能是敌方的船只,想乘水师不备时,偷偷采取措施? 李贵身为将士,深知自己的职责。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十几艘船不怀好意,多半是来挑事闹事的。 旗手站在船头,挥舞着手旗,打了半天旗语;对方充耳不闻,既没回应,也不后退,静静地等着;…… 江心的船只依然不应、不答、不后退;……这样僵持了半袋烟的功夫。李贵的内心隐隐不安起来。 李贵派人报告了中军主帅,主帅的命令却还还没到。 突然,江心有两艘船加大马力,朝水师营盘冲过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贵举起令旗;“兄弟门听令:对方来者不善!本将亲领一艘站船上前,左右两侧各随一一艘战船;与我一起上前劝退对方。其他船只在后防策应。对方若知难而退,我等鸣金收兵。对方若固执己见,执意不改;我等当竭力击退,不让那歹人踏上金陵土地半步!左右,是否听明白?” “喏!”将士们齐声道:“谨听将军调遣!” “轰轰轰”三声炮响,水师的三艘船成品字形,向对方的船队冲过去。 “听我命令,信号兵打旗语,让对方立即停船!”李贵一声令下。“我水师再三要求,他若还一意孤行,我方会击沉对方!” “好的。将军!!”信号兵得令下去安排。 旗手站在船头,再次朝对方挥舞着旗帜发出警告。 领头的船没理会旗手;直接加大马力,加速朝水师旗舰冲过来。 “嗖嗖嗖,……嗖嗖嗖,” 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一支支箭矢从空而降;弓弩手朝水师官兵发出了几百支箭;… 李贵神色大变,铁青着脸;大喊道:“他们的船舱里藏了好几十名弓弩手,很显然不是普通的商队货船。左右将士们听着,给我狠狠地痛击敌犯!” 李贵的话音刚落,旗手迅速将李贵的命令,用旗语发给了别的战船。一场战斗,在互相紧锣密鼓地进行;…… “嗖嗖嗖;……嗖嗖嗖;……” 敌船上方的天空中,落下成片的箭雨。 两侧各出动两艘战船,朝敌方船队压过去;…… 水师官兵训练有素,只想有这么个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将官们个个齐心联袂而动,一举击退了敌方的阴谋。 第141章 南军水师一条心(一) 林将军带领几员部将刚走出行辕大门,耳畔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这,什么动静?……”众人齐声道。 林绍棠侧耳细听,轰鸣声在狂风中震颤,像是从江心方向传来的。他心内不由一凛,加快步伐登上战船,站到船头极目远眺。 江心两军的战船对阵,在咚咚的鼓声和隆隆的火炮声中,剑弩在空中如流矢齐飞,场面壮观十分胶着。敌方船队中,有两艘战船船舱起火,有一艘船桅杆被剑弩击中,船桅上窜起了熊熊大火。 再看副将李贵的船队,也有几艘被火炮攻击。 “将军,咱们开船冲过去助李将军否?”偏将在旁侧悄悄问道。 “不可!夜黑风高,两军正对峙中。没与李贵将军商议,我军船队贸然出动,容易引发不好的效果。万一将士们以为敌军增援,搞不好会乱了军心。甚至,会干扰李贵将军的判断和指挥。”林绍棠心有成竹,不愧为中军主帅。他目光如炬,昂然说道:“相信李贵将军,定能够出奇制胜!” 林邵棠上到船顶高层,亲自擂响了战鼓。 鼓声隆隆,林将军大喊:“水师英勇无敌,李贵将军必胜!” 主帅如此行为,偏将们顿时明白主帅的意思。众人齐声喊道:“水师英勇无敌,李贵将军必胜!” “水师英勇无敌,李贵将军必胜!”士卒们跟随将领们齐声呐喊。 声音惊天动地,从岸边传至江心。李贵及南军士卒受到了鼓舞,浑身来了劲头,奋起反击敌方。 敌方战船见偷袭不成,又听得这响彻江岸的呐喊助威声;摸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援兵,这些士卒们心里没有底气,直嚷嚷着后退。敌方的统领一时摸不清头脑,也慌了手脚;只能下令战船后撤。 南军水师出师大捷,将敌舰队打得落花流水而逃;大大鼓舞了将士们的士气。 第二日清晨,兵部尚书来到了养心殿见圣恩:“陛下,昨日水师与宋军偷袭的小股船队发生了火拼,我军大获全胜!” “此话当真?”李煜问。 “千真万确!”中书令道:“水师参战的副将亲自来报,臣不敢欺瞒圣上。” 接到兵部呈上来的捷报,李煜圣心不由大悦;水师大捷,鼓舞了士气;也一扫李煜心头的阴霾。 他朱红笔一钩,一句话:“赏!着兵部速速办理!” 兵部不敢违抗,立即拨了一笔军资嘉奖水师参战的将官。将士们上下一心,表示这笔钱应该用在刀刃上;为加强水师扩充武器军备。 林将军心情极为振奋,告诫水师官兵。“此次,敌军不过小试牛刀,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众将官听令:不可以懈怠,戒骄戒躁,加紧演习,勤练武艺!” 众将士振振有词,答道:“请主帅放心!我等绝不会辜负圣上的鸿恩,不会辜负主帅的教诲,定然不会让那宋军踏上我们唐朝的土地。寸土不让,宁死不屈!” “如此,本帅可以放下心了。”林将军频频点头。 第142章 惊闻事变不惊扰 叶一枚老实地安心养病,将养了半月有余。 那双上过刑具的纤纤玉指,变形的手指在太医院太医的精心调制下;手指节已经复原,如葱尖般水嫩光滑。 眼见着身子大好了;叶一枚觉着,该出门见见人了。 她这才出了皎兰居,门外两端皆绿顶盖的游廊。她步入左侧游廊,踏着青石路前行。四面琳宫合抱,青松绿窗油壁,不见半分萧瑟。 又前行,游廊右侧有处假山;山石峥嵘,水流缓缓。叶一枚轻盈越过假山,正欲进尚仪局议事厅与郑尚仪汇合。 有人道:“前两日,水师不负众望,与敌寇在江心对峙胶着;将敌蔻打得稀里哗啦。敌寇落荒而逃,我方初战告捷,取得了胜利。圣上要表彰水师提督林大人,明日在宫里会有一个小小的筵席;我等要早做准备了。” “哈哈,好耶!又能看见那威武英俊的提督大人!”不知哪位花痴宫女在搭话。 叶一枚心里一凛:江南水师初战告捷?不知道这则消息,真的,假的? 叶一枚来不及细想。她赶紧匆匆往前;三步并作两步跨入尚仪局的正门。 郑尚仪坐在上首;抬眸正好看见她,喜滋滋问道:“叶司籍怎么来了?怎地不多养一段时间?……身体怎样?大好了吗?” 屋内,女使们都在堂下坐着。见叶一枚进来,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她。郑尚仪轻松的问候,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她眼里满是关切,嘘寒问暖中满是真情。 “多谢大人挂念!卑职已全好了!卑职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诸位女使们都在忙碌,就我一人闲着。拿着皇家俸禄,若再不劳作,可对不起众女使了。”叶一枚环顾四周,不敢造次。她稽首,问道:“大人,卑职从假山旁路过时;……听到后面有人说;……水师初战告捷,打了胜仗?” “是!我军水师夜色下,不畏强敌英勇顽强,此战初战告捷!”郑尚仪不动声色,笑眯眯地说道:“为表彰水军的功勋。明日,圣上将在宫中召开宴席。尚工大人传下话来!宫廷的大小活动,迎请送往等等礼仪,我等必须竭力做好。这,是尚仪局诸位不可推脱的责任。” “大人说得即是!卑职想问……” “嗯,”郑尚仪轻哼一声,没等叶一枚说完话,就急急打断了她。“叶司籍来得正好,我等正在讨论,如何将这次宴席上的舞乐活动安排好?” “哦,卑职明白!”叶一枚当然明白;郑尚仪话里有话。 叶一枚知道多说无益;郑尚仪真是在布局谋篇。叶一枚闭了嘴。她站在一旁,静静地听。 尚仪局的各位女官和女士都在这;怎可随意插话?若是不慎,说错了什么;让别人知晓。被人揪住小辫子,被拿了不是,可不雅观。 郑尚仪噼里啪啦布置了一整套的任务。尚仪局女使们领命告辞,前去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叶一枚走上前去,压低嗓子问道:“郑大人,人都走了;……还不方便讲吗?” 第143章 借实力抛橄榄枝 “叶堂主,本堂堂主并没传消息来;我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办。” 叶一枚说话的气势,有点咄咄逼人。 青木堂是云隐门第一堂,叶一枚青木堂堂主的身份不容小觑。郑尚仪谨慎地说道:“南唐人才济济,不全是酒囊饭袋;想拿下林将军的水师也不太容易。” 郑尚仪出自云隐一门,为本门的长远着想,自请进入南朝后宫,一入宫廷已经十几年了。十几年的宫廷生活,远超过在云浮山上学艺的时光;她心里希望南唐能存续长远,自然不希望看到朝廷颓败。 “尚仪大人,我不过好奇问问情况。”叶一枚能体会她的心情,在唐宫她是上司。尊卑有别,叶一枚微微鞠躬道:“我方才从花园路过,听到有人评议水师大获全胜。我这阵子在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孤陋寡闻不知明理。故而,卑职向尚仪大人您问个清楚明白。” 叶司籍入宫已两年,举止落落大方,神态越来越沉稳。郑尚仪心里对她暗暗佩服。 “叶司籍越发谦逊;……如此,倒叫我的心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郑尚仪笑着将她拉起;说道:“一枚,此时没有外人在,不必做如此仪态。” “尚仪大人怎能这样说?”叶一枚十分谨慎,她不敢大意半分。她抬眸,眉眼处洋溢着笑容。“两年前,卑职刚入宫,尚仪大人对卑职关照有加。云隐门中,您是师叔。师父对我说,在唐宫里但凡有事,师叔您都会相帮!您比我年长,于情于理,我对您恭敬是应该的。” “小妮子这番话说的,我爱听!”郑尚仪笑道:“你不来,我也准备派人去叫你的。内庭中,明日会有宴乐;你必须来。从另外的角度,我想,宋朝与唐宫的战事,你必定也会关心。” 郑尚仪表情严肃地,一五一十地将战争经过讲给叶一枚听。宋军如何扮成商队,准备偷袭唐军水师;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何被水师副将李贵率领的先锋部队打得落花流水;…… “叶司籍,明日宫廷盛宴;该知道如何去筹备?”郑尚仪望她一眼,笑道:“宫里办举办宴席,一应摆设器皿等等不能少了皇家的气派,该办什么,添置什么,就去添置吧。汝自行向内侍省报备!” 叶司籍已半个多月没出宫,她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郑尚仪作为她的同门,应替青木堂堂主找到冠冕堂皇的说辞;以便能名正言顺地出宫。 “尚仪大人敬请放心,卑职定当不辱使命!”叶司籍答道。 宫廷里好久都没举办宴乐。宫内从中宫娘娘开起,都开始实行俭朴节约。内侍省只采购必须的物资,另外的库存及储备远远不够。 内庭能外出采购的,除了叶司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叶司籍向中宫娘娘禀告,并慎重请了旨。 圣上的意思,多事之秋,需要鼓舞士气。娘娘知道圣上的心意,应允了叶司籍的奏请。 第144章 女诸葛巧思布局 叶司籍请旨带着云曦一道出宫,采购宫里急需的物资。与她们一路同行的,还有内侍省的一位太监。 叶一枚听从郑尚仪的建议,带上了内侍省的这位公公。一则,因采购的物资确实有点多,她与云曦都是娇柔的身子,断然不能扛那些重物。二则,水师银车被劫案还未告破。大理寺那铁面判官,定然还在关注着叶一枚。有宫里的小太监一起走,谁个还敢生事? 荣漱斋出事后,府库将其供应到宫里的物资全部封存。内侍省的老爷们不明就里;怕担责,也不知还会不会大宋有细作,将其他供货的商家也驱逐了。宫里一应用度,都由内侍省亲自采买;品质大不如前。各宫的娘娘们对这粗制滥造的,多有微词。 宦官们吃苦受累不说,还没落得个“好”;真真是让人憋气。 内侍省路公公见到叶一枚跟随一同出宫,先就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叶大人熟知各宫娘娘猛地喜好,这趟差事定然差不了。 他脸上堆起笑来,问候道:“叶司籍,这次出宫采买,是国后娘娘钦点。您老可得多费心费力,不可敷衍行事!” 叶一枚拱手,不亢不卑说道:“路公公说笑了!为陛下和娘娘办事,卑职怎敢不尽心尽力?” “好,好!叶大人辛苦!”路公公笑道。 “不辛苦!卑职该做的!”叶一枚笑得清风朗月,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路公公,咱们抓紧时间赶路。您老,请先上车!卑职殿后。” “嗯,好!”路公公矜持地点头,将袍袖一甩;说道:“叶大人同请!” 内侍省路公公不再客气,自上了一辆四乘马车。云曦搀着叶一枚上了后面的马车。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撒开马蹄,出内城再出宫门;跨过护城河,直奔城西而去。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从大理寺狱卒的魔掌中逃脱,叶一枚也算是死里逃生。 慧妃交给叶一枚又一笔巨额交子纸票,叶一枚的心情很沉重。一面感佩慧妃的信任,一面却为宋军担忧。 这一张小小的纸票,犹如千斤重压在她心头。南唐水军已建成初具规模,只缺招募新兵扩大军备,就能排演大型的水仗阵法。一旦新军水阵练成,宋军不熟悉水战,怎能顺利过江?云隐门的计划岂不要推迟? 宋军若不能顺利渡江,师父的心血岂不要付之东流?如何将与宋军联合,又如何完成一统,结束这征战不止的局面? 身为青木堂堂主的她寻思了几秒,断然就下定了决心,让人将这笔钱款劫走!师父说,遇到机密以及重要的事件,可以联合宋军以及宋在金陵的细作。 对,与之联合;一起做这件惊天动地的事。 叶一枚熟悉水师衙门。她不止一次厚着脸皮跑去向水师林邵棠林将军献殷勤;就是去摸清水军的情形。说实话的,她叶一枚眼光高着呢,哪能看上那个三十好几的老男人? 距离水师衙门二三里地外,有一处逼孒的狭窄巷子;……巷子仅供两乘马匹前行;行一辆马车,就不能走别的车。水军押车的将士在前开路,殿后的将官只几人。巷子尽头的墙做了手脚,人马埋伏在墙垛后;等南军水师的人马过去多半,投下障碍护栏。南军水师的人马,被生生分隔开。 这边儿,劫车者手起刀落,押运的士卒已经人头落地。 劫车者压着银车,扬长而去;…… 四周全是民宅,官衙离得远。林将军的人将障碍扒开,劫匪押着银车早已不见。 这时候,官府的人马出动。 兵部、城防营,惊悉此消息,从各衙门冲出来;……受惊的人群,不知发生何事;从屋内奔出,俄而,大声惊呼。重又奔回屋内。战马潇潇,人声鼎沸。 马儿嘶鸣声、小儿哭闹声、母亲唤儿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青木堂与宋军细作联手,将人马安置在周围民宅内,准备好小型车马。银车劫持到手,将几个箱子分开装乘,都扮成商人或脚夫模样,将几箱铜钱搬离。水师官爷用于装运的银车,被推入到护城河中…… 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叶一枚微微一笑:谁能想到,这惊天大劫案,是她叶一枚灵光一闪定夺的;她与赵良笙精密布局,设计下重重迷雾,连大理寺的官员都骗过了。劫持案半月有余,至今都没侦破…… 南军水师战斗力很强,不容忽视!……突遇强敌压境,水师官兵不慌不忙,应敌于夜黑风高的江面,实在是不容小觑。这,还是没有形成战斗力,只十几艘船仓促应战,就能将对手逼退。若,南军的水师得到了扩充实力的钱款,招募新兵演练成规模的水阵,谁能是他们的对手?宋朝与南唐战争无果,征战频繁杀戮增多,对峙的局面会继续延续…… 叶一枚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青呢马车一路往西,到达了皇城西的水西门市集。水西门外有护城河。护城河流水往北,是风景无限好、波光荡漾的秦淮河。 秦淮河两岸市集云集,市集里货品齐全,琳琅满目;……南方蛮夷的稀罕物,北方部落的珍宝,在市集的铺子里都能找到。 有宫里黄门官一路同行,商贾们谁个还敢抬高价格?叶一枚只需细细挑选、认真甄别良好品质的物品、精良精美的食材。不过半天的功夫,两辆马车已装满了。 叶司籍的眼光自然不差。她给各宫敬奉的都是上好物品,肯定会深得娘娘们的肯定。 路公公仔细清点了物资。他满意地点头,拍手说道:“叶大人辛苦了!今日洒家做东,请叶大人赏脸吃个便饭?” “公公您客气了!您比卑职更加辛苦劳神。今儿,您该给卑职一个机会,来孝敬您老人家才是!””叶一枚脸上洋溢着笑容,说道:“离此处不远有一家饭馆,里面的餐食极具特色。不如,我等去那处用餐可好?” 第145章 周到细致巧思量 “怎么能让叶大人破费?”内侍省路公公笑道。 叶大人如此卖力,怎可再让她请客?叶大人与几位娘娘的交情匪浅,什么时候参他一本,弄不好会吃不了兜着走!路公公知道宫里女官的厉害,如何敢妄自尊大? “叶大人不必与洒家争吵了,咱们买完宫里的用度;办好了差事,还不能好好吃一顿?”路公公是个好吃的,心思早活络开了。他拍拍身上的钱褡子,笑道:“叶大人只管引路,洒家来买单就是!” “如此,也好!”路太监执意如此;叶一枚再坚持,反倒显得不好相处。她点头,笑道:“公公不必见外,卑职让云曦先去店家;让他们先准备着,我俩个慢慢前行;可好?” 反正用的是公款,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要得,要得!”路公公抚掌,笑答:“叶大人多费心!” “云曦,去办吧!” 叶一枚朝云曦使了个眼色。 “喏!” 云曦点头,领命先行前去。 “大人,饭馆前行没有几步。”叶一枚拱手笑道:“大人,咱俩个难得出宫来。我们慢慢溜达着,看秦淮河两岸的风光。” “好,叶大人的提议,正和我意!”路公公笑眯眯地,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秦淮河风光旖旎,画舫在水上飘,犹如图画般美妙。秦淮河岸的商铺一间挨着一间,有绸布庄、成衣铺、脂粉铺子;餐饮店,小食店,还有茶楼;…… “公公,这些个店铺,多是小姑娘小媳妇爱逛的;”叶一枚不好意思地笑道:“卑职不察,怎地将您带到这来了?” “无妨!若不在宫里,大人也是如花年纪;……您可有看好的,或是中意的;可以挑上几样带回宫去罢!”内侍省路公公着意逢迎她。 “公公您说笑了,”叶一枚笑道:“卑职在宫里哪有几个时间去打扮?” 路公公身上穿的宦官服装,出来办事方便,倒是一面招牌。路公公道:“大人实在勤快,一人做了好几人的事;能力不逊色于男子。宫里边的女官,洒家都认得。论忠厚勤俭、办事周到细致;……几位娘娘交口称赞;叶大人当得上第一!” “娘娘谬赞了!”叶一枚很谦虚;“卑职没别个能耐,只是尽心做事!” “唉,大人实在当得那称谓!”路公公真心称赞。 叶一枚走到“珠玑阁”,从里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子,迎上前就问:“娘娘吉祥!这支凤钗很配您;您不如试试?” 叶一枚没扮男装,身穿一件杏色常服出来了。她长得天仙般模样,身边跟随着一位太监,那铺子里卖货的人,既将她认成宫里的娘娘。 “这……这位爷,您认错了!”叶一枚涨红了脸,十分地窘迫;朝那人摆手道:“店家,您这一声称呼,我可不敢当!” “错了?”那中年人看看她身旁的宦官;十分不解,不由得懵了。 “店家,这是宫里的叶女官。”路公公笑道:“您这是凤钗;……她可不敢佩戴,还有没有别个?” “错……错了?”那中年人很不好意思,忙说道:“有哟!二位里面请!上屋里慢慢挑!” “路公公,咱们赶路要紧!”叶一枚急急说道。 叶一枚脸上瘟怒。路公公见如此,宽厚地笑笑;跟随她快步往前。“叶大人,其实,不打紧的;……您买那凤钗也可以戴的;或者,买一件别的;……” “不可!那人将我认作娘娘,就是不敬!”叶一枚道:“怎可以再买他的货?” “呃,……哈,好!” 叶一枚如此,路公公不好勉强。 “二位大人,饭菜已经准备好!”云曦迎上前来。 云曦早早到了“漪园春”饭馆,备下一桌子丰盛的餐食。 路公公本是个吃货,看见满满一桌子丰盛美食,迫不及待坐下来就开吃。 云曦站在桌边,不断替他们布菜。 叶一枚拿起筷子夹了点菜,淡淡地吃着。她看上去不甚高兴,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一位挎着竹篮的姑娘从外面走进来。她笑嘻嘻地说道:“各位客官,自家做的珠花、钗环、丝帕;……有没有喜欢的?” 云曦眼睛一亮。她瞥一眼叶一枚;转过身来,问道:“可有好看的珠花?类似于我家姑娘能戴的;……” “姑娘带的?有啊,有啊;……姑娘,你来看看!” 兜售珠花的姑娘,笑嘻嘻地上前;将篮子里的首饰都堆过来;“姑娘,选一件吧,小本经营;……您若真是喜欢,随意给点多少钱都行!” “姑娘,你这样做生意不怕折本?”叶一枚笑道。 “不怕,不怕!您给些本钱就好,小本经营出点力气;……拉您个主顾,下回您还会来买的。”小姑娘伶牙俐齿,倒是很能讲。 “哦,这倒是挺有趣啊。”路公公望一眼叶一枚。她眼里星光一闪,似乎对这东西挺感兴趣。到底是姑娘家,天性使然。 “姑娘来,将你的东西拿过来瞧瞧!只要我们姑娘看中的,多少银子都好说!”路公公道。 “哎!”小姑娘高兴极了,将兜里的珠花钗环全捧过来。“这位姐姐长得美极了!我家的珠花钗环艳而不俗;人人都说好的,绝对不骗人。” “哦,小妹妹生得一张巧嘴。”叶一枚星眸清亮,笑道:“你既这样说,我真得好好看看;……” 叶一枚从十几件样品中,挑出一玲珑剔透的翠绿珠花;正要往头顶上试戴。突然,她发现了什么;“小妹妹,这枚珠花;……这儿,珠子已脱落,有没有完好的?” “咦?……真的,有两颗珠子掉线了。”小姑娘急急说道:“姐姐随我去店铺里挑吧!我那儿还有更好的;……” “去你店铺里?”叶一枚眼睛盯着那枚珠花;迟疑地问道:“你铺子里还有更好的?店铺离得远不远?” “不远不远!”兜售珠花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她急急说道:“姐姐,我家的店铺不远。门前出去右拐,不过十几米,斜对过的“禾盛斋”就是。” 第146章 半卷妆奁犹似梦 “难得叶大人喜欢一样东西;……大人,尽管去选吧!”路公公投其所好,望她哈哈笑道:“大人不急,洒家在这吃着饭,喝着酒。叶大人您尽管去,慢慢挑、细细选!” 叶大人是娘娘身边的红人,路公公正不知如何讨好她。见她如此情状,心里暗暗高兴。她到底是女孩家家,不喜欢穿红着绿;买个珠花佩戴着,只要她心里喜欢。 “这?……这样合适吗?”叶一枚犹豫着。路公公满脸真诚,她才慢慢点头;说道:“路公公且慢用!卑职去去就来!” “好说!不急,不急!”陆公公喝得高兴;他一边说着话,一杯酒又下了肚。 “云曦,你好生伺候路大人用餐;……”叶一枚目光一扫,朝云曦示意道:“决不能怠慢了大人;我去去就回!” “喏!司籍大人放心;奴婢会好生侍候着!”云曦毕恭毕敬答道。 叶一枚向路公公告了假,跟随兜售珠花的姑娘走出“漪园春”饭馆。出了饭馆右拐,走了没多远,果然看到了前面有商铺。上书“禾盛斋”三个字。 “姐姐,咱们到了!”兜售珠花的姑娘说道。 “好!” 叶一枚点头,轻移莲步随她踏上台阶。上了台阶,两人抬脚进入商铺内。叶一枚抬眸,细细打量起铺子来。 这是一家成衣铺。铺子内的衣物、首饰、女子的一应物品皆有;品种很是齐全。衣架上有成套的锦衣华服;手艺精湛的绣娘,用绣花针绣出精美的花纹,那细密整齐的针脚叫人叹为观止。 里间隔断柜台上有两个簸箩,装着各式各样的头饰与珠花。 兜售珠花的姑娘端下簸箩,笑盈盈地说道:“姐姐,您喜欢什么样的,请慢慢挑!” “好!”叶一枚含笑点头;“姑娘辛苦了!” “姐姐甭客气!”姑娘腼腆地笑笑;“我叫阿珠,我去后堂帮您找找;……或许,还有更好看的呢。” “谢谢阿珠姑娘!”叶一枚含笑答道。 “姐姐,您先等等哈!”阿珠姑娘抛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嘻嘻哈哈进了后院。 阿珠进了后院;好一会,都没再出来。 叶一枚径直坐下,拾起簸箩里的珠花来看。这枚珠花用轻薄的玉片儿做底,珍珠环绕形成云朵样,形状还可以,做工有些不够精致。她放下,再捡拾起一枚珠花;…… “这样式的粗鄙珠花首饰,怎能配得上阿枚的风姿神韵?……你看看,这枚珠花如何?” 这温润磁性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叶一枚身子不由一震,她迅速转过身去。“良笙,你……你怎么还在这城里?” 赵良笙手持一枚玲珑剔透的别致有型的珠花,正深情脉脉凝视着她。他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喃喃地说道:“阿枚,你受苦了!” 他强有力的臂膀伸过来,紧紧地环住她。轻声道:“阿枚,这半月没见到你;……我简直度日如年!” 叶一枚凤目细眯着,微微闪着泪光;“良笙,金陵城到处都在通缉你!你怎地还没离开?忒任性了些!” “阿枚在哪,良笙在哪!”赵良笙紧紧环住她,身子在些微地颤抖。温软的呼吸传到她耳畔;他动情地说道:“下一次,你断不可如此武断,贸然决定做这么大的行动!崔氏将你的消息传给我,我当时都惊呆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担心你的安危,担心你会不会受苦?大理寺那衙门的奴才们又岂是好对付的?” “让我好好看看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赵良笙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着她。 他那目光在她的指节处停住。她的皮肤摸起来光滑细腻;但是,那指节旁深浅不一的淤痕还在。 “阿枚,他们对你用了刑;对不对?”赵良笙将她的手心疼地拢入怀里;眼里充满了愤恨。“一定是大理寺那帮狗贼干的!总有一天,让他们偿还。” “不用担心我,这不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叶一枚心里是感动的;但是,他留在这里十分危险,应该立刻离开金陵。 叶一枚脸色凝重,柔声细语道:“你呀,还是你们宋人的头领呢;什么时候了,你这指挥者怎能身处险境,不规避风风险呢?” “正因为如此,我更加不能走。”赵良笙双目炯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俩说好了,要同进退的。我怎可能撇下你,独自离开金陵呢?” “你傻呀!我在宫里好好的;……倒是你呀,画像在城里城外,到处都张榜贴着的。万一,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危险重重?”一枚忧心忡忡道。 “无妨!我有这个!”赵良笙剑眉一扬,嘻笑着掏出一块人皮面具,急急敷在脸上。他得意地说道:“这可是你师傅木玄木掌门给我的,你们云隐门的易容术实在了得;我戴上这个面具,谁还能看清我原来的模样?” 果然,这眼前的青年才俊,变成了沧桑的老人家。除了头发是乌黑锃亮,那前额抬头纹密布,嘴角的法令纹纵横,脸庞上还有一块一块老年斑,十分地形象逼真。若不伸手去摸,那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瞧你这得意洋洋的样!这是外行看热闹。若是遇到内行的人,一眼就瞅出来了?那你还是危险的。”叶一枚心里担忧,说道:“别以为就你大宋的人厉害,金陵城也是卧虎藏龙之地。前两天,你们船队偷袭不也是失败了吗?”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吗?”赵良笙轻轻环住她,将那枚珠花系在她乌黑的云鬓上;“我的阿枚最漂亮了。佩戴上这枚珠花,更加完美!”他将她的身子扳过来,走到桌旁的青铜镜前;“阿枚,你自己看,满不满意?” 镜子里的美人儿粉面含着羞;鬓上的珠花熠熠生辉,衬托美人的一双凤目更加有神采。 叶一枚满意地点头;柔声问道:“好看!这样质地的头饰,市面上很难见到了。你,这从哪里弄来的?” 第147章 半卷妆奁犹似梦(二) “这枚珠花我早准备的。仓促间,我上哪寻去?”赵良笙深情款款望着她,表白道:“自认定阿枚是我未来娘子,自然要准备上好的聘礼;……日常留意到好东西,我都买来给你预备着。” “谁答应做你未来娘子了?”叶一枚红了脸,羞涩地低下头;气恼地说道:“这件事,你何时问过我?” 她粉面生威,带着怒气,转身不再理他。她穿得单薄,天水碧罗裳迎风散开,粉嫩的脖颈露出来,纤细的腰不盈一握,显得越发楚楚动人。 “抱歉,良笙做得有不当之处。良笙该先禀明父母,再请媒人上你叶家去提亲。只是,当下形势紧迫,不容我行媒娉之礼。”赵良笙不管她生不生气;掰过她的肩来,将她揽入怀中。他低眸望着她,勾唇笑道:“那日,你并未拒绝;……你,不就是同意了?” “你……你强词夺理;……那,那个不算!”叶一枚毫不含糊;她粉面含威,立时为自己正言。 “不算?……你这丫头耍我?”赵良笙低头瞪着她;“你分明是答应了的!你这样,是要反悔吗?” 他边说边逼近她;“你知不知道,我这一颗心为你欢喜;见不到你,我为你憔悴;……是我这人品行不好,不足以让你托付终身?还是,我对你用情不够深?……你说出来,我要怎样做,你才能卸下心防接受我?” “赵公子,你很好!真的!”叶一枚更加难堪,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赵公子,我……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终身大事,不能如此草率!再说,我啥时答应过你,要做你未来娘子的?” “你没想过?”赵良笙雅痞地问。 “没……没,真没想过!” 叶一枚被逼到门边,已经再无退路。她扬起脸来,慌慌张张地说道:“赵公子,我……我该走了!“ “你说,答应做我娘子!”赵良笙丝毫不让;“不然,我不会放你走的!” “你……你,这是干嘛?”叶一枚想到前边饭馆,内侍省的路公公还在等;她心里焦虑起来;“赵良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样子,与强盗有何区别?……还密宗首领呢,有没有一点危机感!” “你不强势的样子,很美!”赵良笙将她拥在怀中,动情地说道:“阿枚,真想快些将你迎娶进门!快了,我们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宋军挥师南下直取金陵城。等家国一统,我便禀明二位兄长,让兄长指婚。我们择吉日,便完婚。此后,我俩个日日厮守,再也不分开。” “良笙,你说的,是真心话?”叶一枚窝在他怀里,没太听清他说“指婚”。她心里在感慨;飘忽不定的心,终于有了依托。 她抬眸,望着他黑亮的眸子;柔声说道:“良笙,我们得面对现实。宋军挥师南下,直取金陵城,家国一统;……这些,恐怕也要些时日。你们的前锋船队,可是刚刚吃了败仗!你们的将士,会不会因此心生懈怠,而延缓渡江南下的进度?” “阿枚放宽心!这,主帅有意为之!”赵良笙笑道:“双方第一次交战,各有胜负而已。我军的水师确实是薄弱一些;但,也差距不了太大。宋军主力将在长江中游强行登陆,以水师的弱势掩盖我们的强师。战士们秘密行动,准备打一场攻坚战。” “良笙,这该是密宗的绝密吧?你怎可以一股脑儿都说出来?” 叶一枚心里担忧,他这么藏不住事;这密宗的首领自己不严谨,还能做好手下人的表率吗? “阿枚放心,我心里有数!”赵良笙不以为然,笑道:“这绝密,我只告诉阿枚你一人,别的人,我是不会说的。” “嗯,你呀,知道就好!” 叶一枚不忍心指责他。他之所以能留在金陵,就因当了这密宗的头领。不然,他有什么缘由,留在这里呢? 叶一枚心里恍惚着;她感觉到,一个男人喜爱一个女子到这种程度,是可以付出自己拥有的东西。 自己何德何能,得到这样男子的眷恋? “阿枚,是不是该过去了?” 见她沉默不语;赵良笙以为她在担心,饭馆中的内侍省太监会起疑心。 “你呆了好一阵了。你且看看,这的首饰和服饰,可有喜欢的?挑一两件一起带上!” “不要,我这身上这就很好。”叶一枚站起身来;“我今日为买这枚珠花来的,再多买别的,会不会惹人怀疑?” “无妨!那姓路的执事太监,好像要巴结着你。你就说,用自己的铜钱买点首饰衣服,有什么怕的?”赵良笙边说,边挑选起来。 叶一枚心里不由一愣;“啊!“漪春园”饭馆里面发生的事,你也知道吗?” 赵良笙望着她清亮的眸子,笑道:“嘿嘿,我到底是密宗的首领;……这前后左右几个铺子,都是我密宗的;……到处都是我的人,你那边说什么话,我当然是知道的。” “嘿,真能耐。”叶一枚戏谑道。大宋密宗若连这都做不到,还与云隐门谈什么通力合作? 赵良笙好像知道她所想,也不反驳她;“低调,低调啊!” 他扯下一件青绿薄洛衫儿,外搭青缎子坎肩儿,披在她身上;柔声说道;“阿枚,天凉了,多穿点!” 叶一枚“嗯”一声,手上摩挲着这衫儿;心内一阵阵暖;“你别送;……我自己过去吧!” “好,保重!” 赵良笙喉头哽噎着,说不话来;眼巴巴地望着她走远;…… 她那么美,美得像画,像梦幻般不真实;…… 第148章 凤阁霓裳表深意 凤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 南唐水师与宋军舰队对峙,以绝对优势击溃对手;水师初战告捷,唐宫君臣扬眉吐气。 宋军吃了败仗,退回到对岸营盘。接下来的几天,宋军的船队偃旗息鼓,不敢渡江来挑衅,更别说什么主动进攻了。 国主李煜长长出了一口闷气。他看了战报,心情大好,下令道:南唐水师官兵涨我军士气,灭了他国的威风,值得好生庆贺一番。 国主令下,臣子们谁敢不从?唐宫内张灯结彩,君臣同乐为水师庆功。 唐宫清辉殿内,一边进行筵席,一边举办盛大的宴乐歌舞。清辉阁观景台上,君臣同乐,举杯互贺。觥筹交错间,你吹我捧互为夸耀之能事。 一群姿容娇俏的绿衣华服女子,在湖畔踏着优美的韵律,同顶着七彩玲珑灯,灵动的身姿随风摇曳;……远远看去,像夏日湖心娉婷的一朵朵莲。 “哈哈,孤有尔等臣工,为孤排忧解难,与孤齐头共进,此番金陵城的危机,不日可化解;……”国主李煜连饮了几杯;笑道:“君臣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孤,甚慰!” “陛下放心,有老臣在此,定能保住我朝江山永固。”皇甫老将军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身为兵马大元帅,统帅着陆路兵马;却还未与宋军有过交锋。宋军先行水战,仓促渡江大败而逃。水师副将李贵一人仓促应战,领兵大败宋军水师。这开局的功劳,让水师先占尽了风头。皇甫老将军心里,隐隐的不舒服。 “皇甫将军,您老别见外!宋军得过了长江,您老才有功劳可建!”水师副将李贵挺胸抬头;也斜者眼,望着皇甫继勋。他傲娇地说道:“宋军不谙习水战,一见我师战船就发昏;……估计,宋军是过不了江了;……你老人家别失意!” 李贵穿着束甲袍,鼻孔朝天,眼睛也斜这对方;一副得意洋洋,小人得志的样子。开局一战,他指挥若定赶走了敌军;打得好,俨然成了英雄,连主帅林邵棠都没放在眼里;更别提什么皇甫老将军。 “你?……你,狗眼看人!”皇甫继勋的参将听得火起,气得胡须外翘;他“蹭”地站起来,气冲冲地说道:“尔不过水师一名副将。你们林将军见了咱皇甫将军,还得尊称老将军一声‘元帅’。汝,不过尔尔,怎可目中无人?想说什么就说,如此地口无遮拦?” “你又是何人?……怎敢如此质问于我?”李贵很觉自己高人一筹,上下打量着对方。他心里是不忿的;嗯,一名小小参将!他的眼里,更是瞧不上。 “李将军,稍安勿躁;”林邵棠低声吼道:“这是宫城内院,休得胡言乱语!” “将军,他,他根本就是挑衅;……我们立功受赏,有人心里不舒服!”李贵嘴上不依不饶。 叶一枚捧着一盒御膳房做好的糕点来到清辉阁上,正好听到了几位将军的对话。她微微一笑,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径直走了过去,将糕点放置于主位桌上。 “叶司籍;……” 叶一枚听到有人唤她,转过头去;…… 慧妃凝神蹙眉,向她招手。慧妃坐国主的下首,听到将军们的对话。这几位这么争闹不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叶一枚走过去,躬身问道:“娘娘,您唤卑职?” “你,且陪我一会!”慧妃道:“方才,几位将军的谈话,想必你也听到了?这,要是让陛下知晓,不定如何担忧呢?主将们面和心不和;……必须将这苗头刹住!” “娘娘,想怎样做?”叶一枚低声问道。 “别问!陪着我就好!”慧妃道。 “嗯。”叶司籍颔首。 慧妃执一牛耳酒樽,落落大方走过去。“本宫不才,请各位将军吃一樽酒!诸位将军,乃我朝重臣。本宫敬重各位,先干为敬!” 慧妃十分大气,一仰脖,将酒樽内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樽口朝下;……酒樽内已无酒,她已喝下了樽中酒。 “谢娘娘!”几位将军齐刷刷站起,干了酒樽内的酒。 “好,谢谢!”慧妃点头;“诸位将军辛苦!” 慧妃朝叶一枚使个眼色,叶一枚再将酒樽内添上酒。 慧妃端着酒樽,朝李贵举起酒樽;“李将军,本宫单独请你!” “卑职何德何能!让娘娘请?”李贵脸上骚红,扭捏地说道:“娘娘如此厚爱,卑职不敢受!” “将军,这,并非敬您个人的;……本宫敬全体参战的将士们!”慧妃笑盈盈地说道:“这酒,您是受,还是不受呢?” “这……这;……”李贵蓦然惊醒;娘娘这话,话里有话啊。 “来,本宫敬各位勇士!“慧妃笑意盈盈,又喝了一樽酒;“各位将军,都是我朝的栋梁之材。皇甫将军,林将军都是陛下身边的股肱之臣。我朝的江山、陛下的安危;是要靠你们众将士齐心协力!” 李贵身子一震;突然明白了慧妃言语中的深意。战争,并非他一人在打;是众人齐心协力,才将挑衅者驱逐的。 李贵静默片刻,不由肃然起敬。他双手抱拳道:“喏!” 众人当然明白,说道:“娘娘放心,我等必定竭尽全力,保我朝江山!必不让宋贼踏入金陵城一步!” “这样,本宫放心了。”慧妃点头,笑道:“各位将军不必拘礼,请随意!本宫先行告退!” “娘娘您请!” 众将屏住呼吸,恭送慧妃娘娘离开。 国主李煜早已看到这一切。他含笑注视着慧妃,不住地点头称赞。 叶一枚静静陪在慧妃身侧;这位娘娘,并不比她年长多少,明事理识大体,做事条理清晰,会审时度势,真个了不得。笑语盈盈中,就将道理讲明白,还不会让人觉得难堪。 她若是在现代,真是一位人才啊! 这摇摇欲坠的小朝廷,早已经千疮百孔,岂是她的柔情能感化的? 第149章 乔装行征战秘谋 “青青柳,蓝蓝天, 走过秦淮看水师; 魑魅魍魉徒为尔, 江南水师敢为强。” 金陵城大街小巷传颂着这首词。这歌谣不知何人所编,讲的江南水师威武,出奇制胜天下无敌了。老百姓交口称赞的,几乎都是对水师官兵的美誉。 “宋军水师突袭我江南,刚到江面被我江南勇士赶回江北。他们不经打,再不敢出来挑衅!” “江南水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水师官兵守护北大门;江南国固若金汤,高枕无忧矣!” 对岸的宋军水师突袭失败,再不敢轻易出击,避在营房内偃旗息鼓。江南群臣见敌方舰队认了怂,不禁欢呼雀跃;为丁点战功而沾沾自喜。 市集开,舞乐起;又过上了歌舞升平,逍遥自在的日子。 水西门外的市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走来一翩翩少年公子。 他穿一身月白长衫、月白方巾裹头,足蹬乌青朝云靴,气宇轩扬望这边走来。短衣打扮的家丁,紧紧跟随在后。主仆两个东瞅瞅、西望望,一路慢行,走过街口,闪身进了“清月轩”。 清月轩女掌柜崔氏脸上堆着笑,迎上前道了个万福;“这位公子,您打尖还是住店?” “老板娘,挑一间上好的雅间,上好的餐食果品上来!本公子不论价钱,店里的好东西尽管上来!”那少年公子俊眉一挑,出口便泯然众人。 “公子放心!楼上有上好的雅座,您往楼上请!”崔氏边说话,边招呼伙计来;“请公子上二楼流翠阁!” “得了!” 伙计躬身让过,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您且随我上楼!” “嗯,你在前领路便是!”少年公子点头,带着仆从,随伙计顺着扶梯上至二楼。 伙计领至二楼楼梯,往右拐一直朝里面,到走廊尽头停下。“公子,您请进!小的在此候着;您若有啥事,尽管叫小的就是!” 主仆二人抬头望去,门廊上方有一绿底漆木牌匾,上书“流翠阁”三字。公子点头,便是这了。 “好,谢谢伙计!”公子笑笑,朝仆从使了个眼色;“我自会进去。你,在这候着!” “是,公子!”公子的仆从爽快答应,转身站在门边;朝伙计道:“这位大哥,您去催促下餐食吧;我家公子不喜外人伺候的。” “嘿,好勒!” 伙计一听,正中下怀!嘿嘿,正好!老子乐得逍遥,还不想伺候呢! 店伙计刚走了没多远,那少年公子一闪身,跨进了相邻的“溢彩阁”。 屋内坐着两位姑娘,她们一见白衣公子,立即上前参拜:“青璎、莫鹞见过堂主!” “免礼!特殊时期,不必如此礼尽周到。” 白衣公子展眉一笑;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青木堂堂主叶一枚。 她招手让属下靠近,低声细语道:“师父她老人家最近来过吗?大师姐呢?……你们都给我带来什么消息,挑紧要的讲!” “堂主,师父没到咱们这来,估计一直在总坛呢。”青璎拱手道:“大师姐来过两次;……带来师父的旨意。师父的意思,要我们密切注意江南国君臣的动静,我们造些声势出来,麻痹江南君臣;使其放松警戒;……” “师父的意思,与我们不谋而合;”叶一枚点头道:“我在宫里,只能授意尔等去茶楼酒肆宣扬水师。这一路走来,我听到不少人都会唱那首歌谣。不错,你俩个办事很得力!他日,本堂禀明掌门,再论功行赏!” “堂主传授的,我等怎敢不尽心尽力去做?”莫鹞嘴快,说道:“青璎姐想了很多招;……不仅是在茶楼酒肆去宣扬,还与乞丐儿混在一处,教他们唱那些歌谣。” “不错!善于动脑,发动可为青木堂用的所有力量。你们办事得力,功劳,我都会给你们记下的。”叶一枚点头,又道:“你们还得要多多发力,四处多弄出些动静出来;……得让大理寺那帮官老爷,顾此失彼,每天忙不过来;他们就没时间,也没闲心盯着那劫车案不放。” “堂主放心,东西南北四门,每天都有人去吵一吵、闹一闹,弄出一些意外来。让大理寺那些狗官,四处奔波,哪里闲心管别的事儿?”莫瑶笑道。 “切记,不要蛮干,不要乱来!”叶一枚又道:“那日那许多的铜钱,都处置好了?” “是,青木堂与大宋的密宗都参与了,双方各一半。”青璎道:“咱们的钱款,大师姐陆续带上山了。大师姐说了,师傅她老人家可高兴了,说你为云隐门的建设立下一大功。” “哦,……云浮山上有什么大事发生?”叶一枚问道。 难道云浮山上要搞什么?扩建房舍? 叶一枚这阵子都在宫里;为了少生枝节,尽量不外出。青璎这么说,多半听大师姐说的;她不一定知道详情。 “这个啊,属下不十分清楚。”青璎羞涩地笑笑;“大师姐下山,传了师傅的话。师傅她担心你;反复告诫,以后,你千万不能这样冒险!” “嗯,这也不也是事急从权吗?”叶一枚目光炯炯,说道:“若让江南水师得了这笔钱,那,他们的战斗能力会大大加强;甚至,可渡过江打将到对岸去。事情逼到这一步,不采取非常手段,怎么可行呢?” 青璎语塞,一时说不上话了。 “青璎没别的意思,是希望堂主要保重身体!毕竟,咱们青木堂所有的期望,都系于堂主您身上。”青瑛道。 “青璎见多识广,有些主意,我不在时,你可以拿主动。”叶一枚缓和了一下气氛。她柔声道:“不过,眼下大宋的军队迟迟不渡江,可是让我有些摸不准啊。你们与他那边的人,有去沟通吗?” “他那边?……”青瑛望她一眼,吃吃笑道:“堂主说的是赵公子吧?赵公子那样的人,我们怎么联络得到?” 叶一枚脸上蓦然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她心里恨恨地:赵良笙,你小子干嘛,嚷嚷得谁都知晓? 第150章 密宗头领再表白 “青璎丫头背着我们,向叶堂主说我们公子的坏话?……你俩个太不地道了吧!你青木堂的人来我处,什么时候推诿搪塞过?”说话的人,是赵良笙身边的秋生。 “这,轮得到你说话么?……”赵良笙瞥秋生一眼,低声训斥道:“青木堂堂主在此,你多嘴多舌聒噪啥?” “嗯额,就是!”莫鹞瞪秋生一眼,说道:“青姐一片好心,何曾说过你家公子什么?” “是是是;……小的说错了,该死!”秋生被说得里外不是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直发窘。 “这一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听着他几个互怼,叶一枚微笑着。 她抬眸,与赵连胜对视了一眼;原本坚硬如铁的心,突然变得柔软起来。她的脸色微微一红,又道:“青璎、莫鹞,密宗与我青木堂携手共进。以后,该互帮互助;不要多事,另生枝节!” “是,青璎明白!”青璎拽一下莫鹞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说道:“堂主,您且歇息会;我与鹞儿去外面的胡同四处巡视着,以防大理寺的什么人过来;……堂主有事,叫云姑娘来唤我们!” “好,去吧!”叶一枚点头道:“我与赵公子将下一步行动方案商议好,再下达下一步的部署。” “喏!” 青璎与莫鹞领命,先行退下。 “哎,青璎姐姐、鹞儿姑娘,……等等我!”秋生看看屋内的景况;活脱脱,他就是多余的。他紧随着那两姑娘退了出去。 “见不到阿枚,我日思夜想;……每每想到你独自面对那些艰难,我却一点都帮不了,这就心疼得紧!”赵良笙紧握她的手贴在他胸口;“两军对阵,真打将起来,不知多少生灵涂炭。阿枚,想到你独自在那龙潭虎穴,没人能帮到你;我这颗心就拽着,生疼生疼的;……” “良笙,别这样说!你帮了我很多了。”叶一枚凤目婉转,抚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柔声说道:“你的行动很快!我刚被大理寺审查,密宗及时爆料了副将徐宏的贪腐,排除了我泄露消息的嫌疑。虽然,大理寺的官员对我仍有疑虑;但是,他们找不到证据来指正!再有,金陵城内一起接一起的事端,分散了大理寺查案官员的注意力;……” “你这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我每每都提心吊胆!阿枚,你别回宫了!”赵良笙深情凝眸,轻拢她入怀;“你这青木堂堂主,让别人去做吧!我想带着你远离这里,离开这些战乱、纷争、祸端;……好不好?” “离开这里?……”叶一枚抬眸,十分认真地瞅着他;“良笙,你说得轻巧!你可是宋庭密宗在金陵的头领,你能够轻巧地离开这?” “嗯,我可以不做这劳什子的头领的;……”赵良笙不敢直视她;抬头,望着前方不确定的某个地方;“密宗在金陵的头领,会有更合适的人选;……”他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我这,你不用担忧!我且问你,我现在带你走,你愿不愿意?” 赵良笙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他宋氏皇族的身份告诉她。晋王哥哥十分担心他的安危,一再催促他离开金陵,立即渡江北上。离开金陵一点问题没有! 他担心,叶一枚不肯跟她走!尤其,这时候袒露他皇族的身份,怕叶一枚会有抵触情绪。他只想将她带离这,等他安排好了,再向她坦诚一切;…… 叶一枚可不知道他所想的;…… 离开这?青木堂怎么办? 云隐门第一堂堂主,怎么说变就变? 师父将青木堂交到她手里,她能一声不吭地离开? 尤其,大战在即;……她怎能只顾自己,而置本门的前途不管不顾? 她想到,木玄师父说,要将墨家发扬光大;……师父接手掌门人,门中屡屡有反对者;师父还未肃清,掌门之位未稳。我是她最看重的徒儿,我这时候突然离去,不是给她老人家添堵么? 再有,叶一枚心里对木玄师父,有一种说不清的眷念;……她有种感觉,木玄就像是她的亲娘;师父永远是她温暖的依靠。叶一枚就算要嫁人,也必须征得师父的许可。 眼前的赵公子,与师父和青木堂;……如果让她来选择,她还是愿意选师父。 她无法丢下青木堂,更无法不禀明师父而离开! “良笙,……现在不行!”叶一枚抬眸,幽幽地说道:“云隐门有严格的门规。即便是要离开,也得禀明师父;待师父同意,选中青木堂的替代者,我才能毫无牵挂地离开;……” “阿枚真的想好了?”赵良笙轻轻叹一口气;“也罢,阿枚的抉择,也就是我的。你既已决,我俩个就来探讨下一步的行动方略;……” “良笙,你不必如此!”叶一枚听到了他的叹息;她顿了顿,说道:“青木堂,我义不容辞!良笙,你的景况与我不同。你先行离开这,等到一定时机,我们自会相见的!” “阿枚说这话,忒没意思!”赵良笙心里气恼;“‘阿枚在哪,我便在哪’;这话,你莫非以为,我说着玩的?” “不……不是;……良笙,我;……” 叶一枚抬眸,再要说什么。她的唇已被他的封住;……两片唇深深琢一下,很快就离开。 赵良笙道:“阿枚,江南水师下一步的作战部署,我的人已经去寻了。但是,江南水师好像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并没人去执行吧。” “哈哈,宋朝的水师,魑魅魍魉徒为尔;……”叶一枚与他会心地一笑;“说笑归说笑;……你们的水师作战能力太弱!真的不敢出来进攻?你水师这个样,你大宋的军队怎么渡江?” “嘿嘿,兵法有云:诱敌于战前;狼之假寐可知否?”赵良笙摇头晃脑道。 “怎么讲?”叶一枚眼睛一亮,瞪着他道:“别卖关子,好好说!” “不敢!”赵良笙正色道:“宋军队不谙习水战。水战,是我们的弱项;那,我军且规避它!” 第151章 茶楼会晤巧部署 “能不能好好说,还故弄悬殊?”叶一枚粉脸一沉;“大宋铁骑所踏之处,所向披靡。十余年来,分别收伏了北汉、蜀国、闽等地;……论神勇当之无愧!可是,隔着长江天险,任你宋军铁骑再顽强,大军过不来长江,也只能望军兴叹!” “不敢!娘子莫生气;……”赵良笙俯下身,在她耳畔轻轻说来,“大宋令曹彬将军率军南下,这、这,准备过江;……” 赵良笙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到他的声音;…… “哈,不错!好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叶一枚频频点头,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金陵这边多造势,迷惑江南的君臣;……” “正是,正是!”赵良笙嘻嘻一笑,说道:“娘子真真聪慧,一点就透!为夫我无需多言,” “找打?……没一点正行!”叶一枚嗔怪道:“此乃绝密,这,在你我这打住;莫要再往外传!若消息透露,只怕你这密宗头领都担待不起!” “这个自然!为了部署下一步行动方略,你我双方头领必须知晓。”赵良笙一改嬉皮样,突然严肃起来。 他从贴身衣物里掏出一绣花香囊大小的皮兜,取出一张灰突突的软牛皮,并将其铺在桌上慢慢展开。 他用手指着地图上某处,说道:“大军将从此处渡过长江。长江下游金陵城附近江面,少量战舰出击江南水师;不会真打虚幻一枪就后撤,为了掩盖大军的真正意图;……” “此处,应该是在当涂县境内?”叶一枚细细观摩问。 “对!大宋军队已从荆南顺流向东,攻破峡口寨,已经攻克了池州。接着,连续攻破当涂、芜湖二县,军队驻扎在采石矶一带;……”赵良笙双目炯炯,很是振奋。“我大宋水军在江北营房暂时坚守不出。时机成熟,大宋战船会频繁出动,与江南水师打几场硬仗。阿枚,大军需要我等造势;……金陵城越喧嚣越聒噪,越能吸引江南君臣注意力,进而,忽略了北部边防的防御。呵呵,江南君臣完全想不到,宋军这时候将会挥师南下。” 叶一枚适时决定劫银车,正中宋军行军方略;……赵良笙鼓动密宗所有精锐,连夜赶制精良武器和车骑,方保得这次劫车行动的圆满。江南君臣丢失大笔钱币,花大气力追查劫匪;忽略了国土北部,长江一线江防。 十一月,宋军造浮桥,将于朗州造好的黄黑龙船,用从荆南运来的粗竹絙连接起来,作为跨越长江的浮桥。 没有任何预兆,江南君臣豪无防范。大宋军队已将浮桥造好;……万事俱备,直等渡江攻打江南。 “嗯,你大宋君臣才是最狡猾的,善于利用一切可用人物,时机也恰恰好!”叶一枚瞅他一眼,笑道:“我等静候佳音就是。” “金陵城里,打的是没有硝烟的战斗。阿枚居功至伟!”赵良笙激动地说道:“等大局初定,日后论功行赏,本人定上书,求朝廷表彰阿枚的功勋。” “良笙,这不是我个人的功劳。云隐门掌门定的方略,青木堂众姐妹通力协作,你密宗配合得当,才有今日的成绩;……”叶一枚慢条斯理地说道:“与宋庭的合作,是我师父木掌门定下的。” 叶一枚不敢自己居功;她想到,木玄师父的宏伟目标;……叶一枚愿意助力师父,壮大云隐门;并将其精神发扬传承。 “阿枚,到那时,你师父定能同意我与你的婚事,对不对?”赵良笙满怀期待。 “嗯,还需得师父首肯!”叶一枚羞涩地低下头。师父对赵良笙的印象不错,应该不会阻挠。 这事,“笃笃笃”敲门声传来;…… “公子,您茶水喝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走了?” 这话,是门外的云曦嚷叫的。 叶一枚与赵良笙对视一眼;她迅速起身,闪身回到隔壁的流翠阁。 她粗生粗气地嚷道:“催什么?……本公子喝个茶,也不得安宁?” “公子;……”扮做书童的云曦,怯怯地回道:“小的不敢!公子,咱还得赶路呢?” “嚷嚷什么?本公子知道!”只见门帘一挑,白衣长衫的俊秀公子出现在门前;他手持折扇点了下小厮的头,说道:“奴才不得无礼,本公子喝个茶,急什么?走,前面带路!” “喏!” 云曦走在前头带路;叶公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们走到楼梯口,往下一瞅……;一楼大厅内,聚满了人;但是,气氛很不一样。 清月轩茶楼,一楼舞台空荡荡的;……歌舞没有演起来;茶客们挤在一处,缩手缩脚地,环抱着胳膊,低头不敢看人。 叶一枚迅速扫一眼;……茶楼中央有一片空地,有几个衙门制服的人站那;嘴里念念有词在说什么。 她定睛一瞅:是大理寺的红衣官差!最中央的红衣官差,不是别人,正是铁面判官翟墨! 叶一枚心内一紧:翟墨有赵良笙的画像;莫不是有人看到良笙,领着官差尾随来到这的? 清月轩女掌柜崔氏,站在舞台立柱后。她的脸色很平静,目光向前平视,看出来丁点异样。 清月轩一定不止这一处出口;但是,从二楼下楼离开需要时间。 “哟,翟大人;……本官好不容易出宫来办事,顺便到清月轩来喝喝茶、听个小曲,还能与翟大人偶遇?” 叶一枚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从楼梯下来。她这突如其来的高声谈笑,将大理寺官差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哪里的混账小子,敢这样与我们大人说话?”大理寺衙役大声叱责。 叶一枚女扮男装,大理寺这几人哪里认得她? “哟,大理寺很了不起吗?你们翟墨大人的品阶,还没有我们大人高吧!”云曦直愣愣地喊着。 “大……大人?”大理寺衙役不由一愣;这,什么情况? 有人敢藐视大理寺铁面判官翟大人?大理寺衙役们很疑虑,眼睛齐刷刷望向翟墨大人。 第152章 缉嫌犯判官遇阻 清月轩,吃茶听戏的一众人等,缩手缩脚地杵在一处,等待着大理寺衙役的盘查。 忽听得两声清脆响亮的话语,直面挑衅大理寺的权威;茶客们猛抬头,只见钟灵俊秀的两位: 白衣公子方巾系发,粉面濯濯如美玉,目如点漆,亮似九天垚垚星;缓步轻摇檀木折扇,动静皆宜气度不凡。旁侧短衣对襟的书童,襒巾旧服不卑微,谈吐自若,紧随自家主子;都好秀丽人物。 不知这两位是何方神圣,敢挑衅大理寺铁面判官翟大人? 翟墨大人正从茶客中甄别有无可疑之人,猛听得有人直呼其名挑衅他;不由得火起,一双鹰眼狠狠扫过去。他眼光扫到之处,若寒蝉冷凝凄厉阴寒。众人觉一阵寒颤,不由替两位俊美人儿担忧。 翟墨眯起眼睛细细一瞅,面色一沉暗含瘟色;“呵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宫里的叶大人!”他神色木然,瞪着叶一枚,不冷不热地说道:“翟某以为,叶大人经历一些风波,该在宫里好好自省。这动荡的时刻,叶大人还有闲暇出宫来听戏喝茶,真是好兴致矣!” “哎呦,翟大人,您这话里有话哦?……”叶一枚将折扇收起,迎着他那令人胆寒的目光;“翟大人还是在怀疑叶某?那请您拿出证据来!大人拿不出证据,就请嘴里说话放干净点;……别含沙射影、血口喷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有王法在!容不得你大理寺一门夸大,翟大人不惜攀高踩低,为已之仕途殚精竭虑,要扫平一切障碍么?” 叶一枚这一番混淆视听的说辞,激怒了铁面判官翟大人。他气血上涌,胸膛起伏着,一口老血几乎喷出。 “你?……血口喷人!”翟墨大人脸色铁青,颤抖着手指着叶一枚;“你不过是宫里的女官,有人护着你!自己做的什么事,自己该清楚!不好好静思己过,还如此强词夺理?真真是‘小人与女子不可养也’!” 清月轩女掌柜崔氏上前一步,说道:“妈妈我不知两位大人有啥过节。但,翟大人这话,一耙子打倒一大遍!翟大人心里既是瞧不上我们女人?请问翟大人,您不是娘胎里拱出来的?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哈哈,……有趣;……” “对头,……崔妈妈这话有理!” 茶客们一阵哄堂大笑。好端端地,茶喝不了,戏看不上,还无端被审查;众人心里窝火,都憋着一股气。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声地起哄,恨不得将大理寺的公干搅黄,让这些人下不来台。 “肃静,肃静;……”大理寺衙役见大人要吃亏,拔出佩剑来舞动着,想吓唬吓唬人。“肃静,不许起哄!” “嘿嘿,大理寺要缉拿无辜吗?”喧闹的人群中,有人道:“官差们拔刀拔剑来干嘛?不然,要给个下马威!” “哈哈,……说,……不说明白,今儿个,大家伙都不得好过,是不是?”茶客们被这突发事件感染,蓦然扬起一股热情;他们步步走上前,将几名衙役逼到墙角,再无退路。“官老爷们拔刀拔剑的,吓唬谁呢?……哈哈哈,我们好怕怕哦;……” 茶客中有人趁势往前扑,将人奋勇往前带动。有人不小心绊倒,撞倒了身旁的茶客;这茶客没站立稳,一个趔趄往前扑去。 那茶客一声惨叫,慢慢扑倒于地上;……地上有一大滩血。 一名衙役愣在那里,望着自己剑上殷红的血迹出神;……那茶客真是背运,正好扑在衙役挥动的剑上。 “杀……杀人了!”有人大声喊道。 众人慌做一团,“这,……这如何是好?” 清月轩女掌柜崔氏上前一步,紧紧勒住翟大人的衣袖;“官老爷,求您行个好;……小妇人我开个茶楼,小本经营不容易,您开开恩,别在这开杀戒,放小妇人一条生路。他日,小妇人一定报答您!” “你,……你放手!”翟墨憋红着脸嚷着:“崔氏,我没有;……你冷静点!” 事发突然,他有些措手不及! “哇哇哇,要死人啦!”崔氏牢牢拽着他,就是不散手;“大人,大人!小妇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大老爷您;小妇人跟您道歉!我这店里死了人,您千万千万不能不管啊;……啊……不然,小妇人就没活路了;……呜呜呜;……” “肃静,肃静!” 面茶客们愤怒了,气愤地汹涌上前,大理寺衙役着实惊惶。他们发的声很没底气;几人的嗓音还赶不上崔氏一人的声音。 崔氏那大嗓门一个劲地嚷,她那响亮的嗓音传到大街上;……引得路上纷纷围观,越来越多的人围拢了过来;…… 叶一枚蹲在地上,伸手去看倒地的茶客。那名茶客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好像还有呼吸。叶一枚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她脸上一阵狂喜,立时站起身来;冲崔氏大声喊:“停!别嚎了!” 崔氏一愣,止住了哭声。 她扬起脸来,望着翟墨;说道:“大人,他还有呼吸!赶紧救治!” “哦?……”翟墨瞥了她一眼,很是意外;“是真的?……” 崔氏立即缩回了手;她爬到茶客身低旁细看;喜悦地说道:“是,是了;他……他还有呼吸!” 那莫名中枪的衙役立时扑到茶客身边。他哆哆索索地将手搭在那人颈部动脉上;“快,立即抬去看伤科大夫!” 几名衙役一齐上前,将受伤的茶客小心地抬上马车;随着马车急急而去;…… 翟墨大人目送马车远去,心里真是五味陈杂。 今日,好险!真要是弄出命案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周围这乱哄哄的人群,嫌疑犯怕是趁乱已走远了。 此时,他已无心再查案;抬起头来,他朝叶一枚拱手道:“叶大人,多谢了!” 叶大人笑意盈盈,回礼道:“不谢,翟大人承让!翟大人今日十分辛劳,叶某不打扰了;离宫不得耽搁,先告辞了!” “好,叶大人请!” 翟墨拱拱手;倒欠了她一个人情,心里着实不舒服。 “多谢!” 叶一枚双手抱拳,带着云曦扬长而去。 喧嚣的人群后,戴着面具的某公子飘然而过。 第153章 剑指江南干戈起 千岭绝壁干戈起, 江汀草色萧瑟霁, 都门柳已新 —————————————————— 江北大营旌旗招展,行辕大门豁然大开。 大将军曹彬带着众将军站在广场中央,列队欢迎即将来到的晋王赵晟义。 众将官静静候着,昂起头来翘首以待,欲求一睹晋王殿下的风采。 听闻这位殿下少年从军,跟随当年还只是普通将士的皇上征战杀伐,助力长兄黄袍加身登上皇位。他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最宠爱臣子,最亲近的兄弟;…… 皇上对他委以重任,从不挟制于他。晋王当得上是大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远处,战马嘶鸣声传来;马蹄飞奔,卷起漫天尘土。那定是几百名黑虎轻骑兵簇拥着晋王殿下而来。 马蹄的嘚嘚”声越来越近。将军们屏住呼吸,侧耳静听;…… 西风猎猎,旗帜翻飞;迎风招展的一面大旗上,鎏金篆体“晋”字赫然在目。 晋王赵晟义束衣铠甲,骑一匹高头大马,执辔走在马队前列。他一双剑眉蹙着,星眸炯炯有神;威风凛凛神情肃穆,扑面而来的杀气,令人望而生畏。 马队行进到行辕门前。晋王赵晟义威严地扫视一圈,右手一抖勒紧缰绳停驻不前。黑虎轻骑兵乃晋王的亲卫身随影行,不待命令立即勒马不前;保持晋王殿下中央位置。 赵晟义双目炯炯;“军中将官们辛苦了!本王受皇上之托,前来犒赏三军;带来食物马匹饷银等等,前来为将士们助威鼓劲!望诸位神勇,一举拿下金陵城,消除割据完成一统!” “臣等谢主隆恩!”大将军曹彬率众将单膝跪地谢恩。 礼毕,曹将军仰头,朝晋王一抱拳,激动地说道:“晋王殿下亲临大营,实乃我部将士的荣耀。曹彬代属下谢殿下!” “曹将军,快快请起!”晋王边说边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双手将曹彬扶起来;“曹将军军功赫赫,不可如此!真真折煞晟义也!” “殿下,曹某岂敢?”曹彬将军岂敢在晋王跟前摆谱;他低头抱拳很是谦虚。 “曹将军不必谦虚!诸位将军,快快请起!”晋王赵晟义朝众人抱拳;说道:“诸位将军,我乃行武之人,不必学那些文人的忸怩作态。本王与曹彬大将军多年的老朋友;几年前一同作战,将军的风采一直在我心。” “殿下,区区功劳无足挂齿;……”大将军曹彬嗫嚅道。曹将军是沙场老将,屡屡建立功勋;却不太善于言表。晋王记得他战争的点滴事迹,曹将军的心很感动;“殿下贵为皇弟,受万人景仰;却不贪图享受,与尔等武夫一同上沙场;……殿下,您才是曹某心中的英雄也!” 曹彬是直肠子,从不吹捧谁;……他是武将,不看别的,只论功勋,与晋王真个相惺相惜。 “将军如此说,让晟义如何坦然?兄长不必如此夸,让某实在是汗颜。我俩兄弟之间,无须多说!”晋王重重拍拍他的肩,转身望着众将士;说道:“诸位将军付出血汗保疆卫土,皆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才,擎天之柱!本王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只知道,沙场征战无情。生死瞬间,无亲无朋无故人,唯有过命的兄弟!兄弟们,是也不是?” “是!” “是,是!” 赵晟义征战杀伐,亲身经历过苦难,见过死亡。他这番肺腑之言,立时得到将士们的共鸣。 刹时,行辕内响起了震天的呼声: “大宋必将一统天下;江山永固,千秋万代!” “万岁,万岁;……万万岁!” …… “殿下,您请!”大将军曹彬拱手,请晋王入中军大帐。 “好!”赵晟义点头,挽起曹大将军的手;说道:“大将军,同请!” “哈哈,曹某僭越,与晋王爷一同入账!”曹彬哈哈一笑,不再忸怩作态,紧握住他的手。 他俩个手挽手进了中军大帐。两人进大帐内坐定,有兵卒上来奉上茶。 “将军,才多久未见,你与我见外了!”晋王赵晟义望曹彬一眼;说道:“在外人面前,咱可以讲点虚礼。进来你这大帐内,就不必如此拘束了!” “是,殿下!”曹彬微微一笑;“殿下神勇无敌,此时应该坐镇北境;……此时,为何突然造访?” “哈哈,果然骗不过你老曹!”赵晟义笑道:“本王一言一行,逃不过你这双慧眼!” “不敢!”曹大将军道:“曹某哪有那个能耐?鄙人出师江南,是晋王殿下您极力举荐。行兵布阵方略,殿下也是极为关心。军队驻扎采石矶,殿下应该也是知道;眼看浮桥即将造好,殿下突然来访,真是替皇上犒赏三军?” “嗯,老曹,你也真可以;说话都不留几分,说得也太直了……”赵晟义瞥他一眼,问道:“大军渡江之后,你准备如何部署作战?” “举全军之力全力而击之,不留后患。”曹大将军昂然说道:“中原地区征战多年,人民生活困苦,民不聊生。唯有结束这割据的局面,早日实现国家的一统;……” “这个自然的,大方向是对的。”晋王赵晟义含笑点头;“关于金陵城,曹将军作何打算?” “金陵城?江南国国都,实力依然在;必然会严防死守。我军举全力,全面歼灭它。务必斩草除根,不留一点隐患。”大将军正义昂然,激动地说道:“江南国主昏庸无能,将一个富庶强大的国家变得如此孱弱不堪。这样的国主,这样的国,还留他作甚?” “曹将军,不可如此!”赵晟义轻轻摇头;“金陵城千年古都,物产富饶富庶之乡,要尽量保全。他日重建,有富庶子民,知道安居乐业,无需太多辛劳。他日,府库节省银两,于国于家都有裨益。” “殿下深谋远虑;为百姓生活计,仁心仁厚。曹某佩服!”大将军朝晋王深深一鞠躬。 他心里有些疑惑:靖王向来铁血无情,何时变得如此仁厚? 这,太不像晋王殿下本尊的作风! 第154章 直言不讳难中难 “哈哈,大将军心里有话,为何说一半藏一半,不与本王明说?”晋王瞥他一眼,笑道:“将军忌讳多了,不必畏首畏尾,直言不讳才好!” “殿下,曹某愚钝,不知殿下说的什么;……”曹彬微笑做答。 晋王如今如日中天,不明晋王的真实意图,曹彬将军怎敢妄说?曹将军年长有城府,怎可能像年轻时那样,想啥说啥?……浅浅地说,如隔靴搔痒;还不如不说! “皇兄为完成一统,多年前开始谋划挥师江南。大军征伐,非一蹴而就。”晋王瞪着他,双眸炯炯;“我大宋之周遭,有北汉、蜀国、吴越、闽、南平等国。为控制这些割据势力,本王训练了一支秘密武装;搜集整理各国的情报,描绘各国的城防图;……配合大宋默默做了这许多事,是我大宋的眼睛和耳朵。故,各国都有我大宋安插的密宗。这些成员,就是本王的眼睛和耳朵;替大宋盯着这些国家,以防其有非常之能相。” “晋王殿下的意思,金陵城也有这样的密宗组织?” 曹将军恍然大悟,不由得点头。一瞬间,他知晓了晋王为何来此。晋王担忧,军队拿下金陵城后,会进行屠城;不仅会伤及到无辜百姓,还会伤及到密宗? “殿下,金陵城密宗一直在活动?……”曹彬将军一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曹将军急急问:“舍弟曹灿一直追随着殿下。我与舍弟之前一直有联络;前几个月,我们兄弟突然断了联络。他给卑职来过私信。信中,他说在江南国都城金陵做一件很紧密很重要的事;……莫非,舍弟曹灿是密宗成员?” “曹灿心思缜密,勇武有为。他是自请去的金陵;因而,被任命为江南国密宗之首。曹参将为宋收集了情报,很多有料的信息;……”赵晟义顿了顿,缓缓说道:“本王对他有考量的。他若在密宗立了功,本王将向皇上举荐他为汴京皇城金持卫上将军;……” “能得晋王殿下亲自调教,是舍弟之福!” 晋王能如此说,曹将军为兄弟高兴。 他一直在打探曹灿的消息。此时,突然知道了他的事,曹将军心情不错。……眼前,变得豁然开朗。 曹将军急切说道:“舍弟还在金陵,卑职放心了。殿下请放心,我派人去接应密宗成员,将他们引到安全的地带。” “曹将军,……;” 一想到曾经的属下,赵晟义不知如何说。他在找合适的词汇;这话,很难说!但,再难,也要说! 他今日若不说清;大将军日后从别处知晓,不仅会对晋王失望;甚至,可能会对宋庭不满。 “大将军,令弟不幸,为国英勇殉职了。”晋王眼睛望着别处,声音很低沉。“曹参将很英勇,也很顽强;我军广大将士的表率。” “什么?……二弟他,他已不在了?”曹将军身子一震。他脸色瘟怒,很不好看;怒气冲冲地说道:“晋王殿下,当初我将舍弟托付于您;……您可答应过什么?您,如此照顾舍弟?” “大将军为令弟惋惜,本王深表歉意。您话里另一层意思,认为本王待他不公?”赵晟义眼神一凝;目光炯炯望着他;“令弟以身殉国,本王心里十分悲切。将军该明白,大丈夫一入军营,驰骋沙场马革裹尸是英雄;潜入江南作密宗首领,也是英雄。非常时期,希望大将军能明事理!” “……” 曹彬将军默然,一股悲催涌上心来。 想当初,周太祖郭威有一名侧妃张氏。张氏将自己的外甥曹彬举荐给郭威,很得太祖郭威信任。太祖无子,将皇位传给了柴荣。 赵家兄弟结交了周世宗柴荣,因柴荣的信任,赵赵匡胤受提拔,步步高升;……柴荣早逝,赵家兄弟欺人孤儿寡母。陈桥驿发动兵变,黄袍加身一步登天。 曹彬知道后周大势已去,及时拥立赵太祖;而获得太祖信任。太祖派遣他出使吴越。 曹彬知此去很凶险,将自己的二弟托付给了晋王,请求他照拂;…… 曹将军心思翻涌。 都是兄弟征战沙场,他赵家兄弟的威赫,已经是高山之巅!真乃30年河东,30年河西。谁,还能与其一争峥嵘? “将军,大将军!”见他默不作声;晋王又说道:“孤并非不照拂!曹参将立功心切,私自定袭击的方略,自带属下一百多人袭击江南兵马大元帅皇甫将军的府宅,想生擒皇甫元帅;……不想,自己反却被皇甫府的府兵生擒。” “难道,无人阻止他?”大将军闻言,不由一愣。 “本王授与曹参将江南的无上权力;……他可不用上奏,自行召集兵马,拟订谋略;……”晋王缓缓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孤以为,他是极稳重的人。不料,一次袭击失败弄巧成拙,几乎毁了整个江南密宗组织。幸亏,还有我七弟赵晔赵良笙在。他刚出弱冠之年,临危扛起密宗重担;……大将军,同样,我也很担心自己兄弟。想到,陛下所说的以大局为重;只能将一颗心搁在肚里!” “殿下,七王爷还在金陵城内?” 曹大将军不由愕然。这,他真是没有想到。 “密宗是本王亲力亲为,经过多年训练调教而成。我这位兄弟,太年轻,也很单纯。他并非密宗成员,皇上有心历练他;……派他去江南见识世面的。”晋王爷蹙眉,又说道:“他并非有能力接任密宗,病急乱投医;……密宗岂能一日无头领?情报传达,细作如何运转?容不得我仔细甄选,只能仓促让他上位。皇上、太后多次催促他归去!哎,我也是没得法子!” “晋王殿下的胸襟,曹某不如也!”曹将军心悦臣服,汗颜道:“殿下不辞辛劳到这,怕我因愤怒而屠城!殿下,卑职懂了!请殿下请放心;曹某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将七王爷安然无恙地带回汴京!” 第155章 托心意授天子剑 “密宗得将军全力承保,定然是安然无恙了;本王在此谢过将军!”晋王赵晟义微笑着。 “殿下如此说,卑职实在惶恐!”大将军曹彬实在惶恐。 密宗成员个个身怀绝技,多半从军营挑选出来的,一人对付几人,甚至几十人,是不成问题的。长期在龙潭虎穴中历练,岂能没有自保能力?晋王不过提醒他,何曾需要他来保全? 自古兵法家行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身为一名合格的军事统帅,一定要大致知道对方的兵力、部署、后勤……;前方阵地上,斥候的作用不可小觑。对敌国的侦查,细作的情报至关重要。 这,也是晋王为何亲力亲为组建这样一支密宗的缘由。 “殿下的亲卫个个身手不凡。殿下亲自选拔的细作,更无须卑职多言,定然是一人顶几人,甚至几十人的!”曹彬想起;他说要全力攻金陵,晋王像是不太赞同。 曹将军灵机一动,谦虚说道:“殿下心系天下苍生,以家国社稷为重;……定然是为金陵城百姓着想的。” “大将军高义!将军闻变故,心伤不藏私愤,本王深感钦佩。皇兄与您曾是同僚,钦佩将军克己严谨;……对您赞誉有加!”晋王道:“江南鱼米之乡,金陵城富庶繁华,将军好自珍惜!” “……” 曹彬没听明白,不知晋王为何这样说。 晋王突然站起身来,取下腰间的佩剑。他朝前走了一步,持剑托举向前,大声说道:“大宋上将军征南使曹彬接旨!” 晋王代皇帝来宣旨?曹彬不由一愣,惶恐地跪下;说道:“微臣曹彬接旨!” “上谕:曹彬将军恭谨忠心,深得甄心。特别赐尚方宝剑,不必事事奏报,可阵前杀敌,斩杀不服之将士!”赵晟义稍稍停顿了片刻,又道:“皇兄特意嘱咐:朕以南方之事,全权交付于卿。卿当好好珍重!” “臣,谢主隆恩!”曹彬伏地而拜;“臣肝脑涂地,定不负皇恩!” “曹将军,接旨!” 皇上以天子剑相赠,是何等的荣耀?曹彬毕恭毕敬接过宝剑在手;高高举过头顶,朝北面磕头拜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军的忠心,本王定会转呈给皇兄!”晋王双眸炯炯;“将军,此去金陵任重道远;多多感念陛下的心意才好!” “是!晋王殿下说得极对!”曹彬将军谦逊回答。 “吾皇感天地之恩,念苍生之疾苦,将军该明白陛下的心意。”赵晟义缓缓说道:“一念百姓之疾苦,二顾士卒之艰辛;……金陵城这一战役,要打,要攻;更要极力保全!” “卑职明白!” 得到尚方宝剑,何其荣耀。曹彬将军心里一点都不轻松;……脑门上沁出微微汗珠。 “将军仁义,定不会辜负期望!”晋王拱手说道:“将军,本王到此,除了替皇帝送尚方宝剑;不单单为了老七,还有一桩不情之请,想要私下拜托将军!” “殿下何须客套,尽管吩咐卑职就是!”曹彬低头道。 “将军,此事说来话长。”晋王坐下,往身后一靠;“江湖上有一云隐门派,不知道将军听没听说过?” “云隐门?……卑职有所耳闻,大约是墨家的一个分支?墨家成群而居,懂军备攻防技术。”曹将军心里一动;这时候,晋王提这,倒是为何? “将军说得没错!”晋王点头道:“令弟大意冒进被俘,给金陵密宗造成重创。为了完成谍报任务,及时为我大军收集好情报;……本王不得不放低姿态,与云隐门进行合作,才完成了所有的谍报;……” “殿下,曹某汗颜。舍弟实在狂傲,无德行;他如此结果,是咎由自取。”曹彬手心都是汗,惶恐地说道:“曹彬多多打胜仗,行军布阵多行仁义;报答皇上的恩德与殿下的赏识。卑职窃以为,云隐门江湖帮派,没成大器,不过尔尔。殿下雇佣其做事;日后,多许些好处就是!” “将军有所不知;……”晋王声音一变;说道:“决计攻打江南,密宗与云隐门有结盟,共同携手,同进退;……” “殿下,一个小小的帮派竟能与殿下您的密宗平起平坐?细细思量,危害实在很大。军队行军在即,墨家的情报与机关术对我军是有利。我方给予它合法地位。军队收复江南,它在收伏人心。切以为,不能纵容任其自行发展壮大。”曹将军蹙眉,断然说道:“墨家自秦汉以来,尤其是到了汉代,儒家为汉朝统治,才将其禁锢;就是怕其邪门歪说引领一些无知良民!曹某以为,待我军攻下了金陵城,收复了江南后。该将这个墨家分支灭掉,决不能手软,姑息养奸!” 曹大将军抬手放在脖子处,做了一个狠绝的“咔嚓”的动作。他这动作不言而喻;……大宋,决不能容忍这样的帮派继续存在下去。 “将军,您有所不知。本王与那江湖帮派不单现在才有合作。早些年前,本王上基地云浮山上去,为学督造云梯搭桥梁;……”晋王的声音变得温和许多;“有些事很棘手;……一两句话说不完。这云隐门虽说是个江湖帮派,却也是人才济济。云隐有一位堂主,在江南李煜的后宫;……” “江南李煜的后宫?……哦,那堂主是位小女子?……” 曹将军心里大为诧异;偷偷窥视了晋王一眼。 晋王爷脸颊微微发红,颇像一位含羞的少年郎。铁血王爷眼睛望着前方,双眸竟不再是那阴狠光芒;……眸子里充满柔情,有些迷蒙,有些希翼;……还有,曹彬不明白的东西。 这,太不像铁血晋王该有的神情;……… 晋王觉察曹彬的眼神,神情又恢复了常态。 晋王刹那的恍惚,被曹彬看在眼里。 晋王爷啥时候开始怜香惜玉?为何独独提起这位女子?她是江南女子,就特别关照?天底下的女人多了,岂能关照得过来? 她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赢得晋王殿下的青睐? 这,绝对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第156章 恣意风华定方略 晋王赵晟义脸上带着笑,黑漆漆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闪;他凝神望着不知名的某处;…… 为了那丫头,本王真是煞费苦心! 从金陵城见过那丫头,已过去了好几个月。那娇媚的可人儿,不时出现在他脑中。每当夜深人静时,娇俏美貌的脸庞就会从他心口蹦出来;…… 可是,她对他不再有热情,笑容也是淡淡的;那双清冷的眸子,望着他是那么漠然;…… 晋王心内一紧;……枚儿定是在埋怨他,忘了云浮山上两个人的约定。 男儿千里征战,为了保一方安宁,为了身前荣耀;……顾念家国,怎能顾及儿女情长? 枚儿,以后,本王定会给你最好的! 此前,未知的一切,没法把控。此后,孤定给你最好的,不会让你失望。 “殿下,……”见晋王不语;曹彬不经意扫他一眼,轻声问道:“殿下会为一女子,决定对墨家这江湖帮派放任不管?” “不是不管。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晋王蹙眉;他不喜欢别人无故打乱他的思维。 他何其敏锐,怎会听不出曹彬心里的不满和对他的责难?他怎会如此愚蠢的想法;墨家的学说挑衅我大宋皇威,乱人心智;怎会任其自由发展? 阿枚,终会成为他的女人!等她嫁入晋王府,江南国已不复存在,再去处理这江南帮派罢。 晋王敛神收回游离的神思,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晋王心思缜密,心思很少对人说;何况,还是这未定之事? 晋王神色一凛,说道:“那名女子是木掌门爱徒;年纪不大,本事却十分了得。后宫的五品官,对李煜及其后宫十分了解。金陵城几起事端,她是主要组织和策划人。江南国主日后的安置,她兴许可以出一份力!” “区区一小女子,能决定李煜的安置?”曹将军瞪着晋王;心里气得要炸!晋王这个说法,也太勉强了些! “这名女子当然决定不了李煜的去留。她在李煜及其他嫔妃身边,可帮大宋说些中听的好话;”晋王笑道:“她有用;一、可以帮曹将军您说服李煜投诚;二、投诚后他的行踪必须有人跟进。” “晋王殿下那么有把握;肯定李煜会停止抵抗,甘心做宋朝的臣子?”曹彬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李煜,他可是一国之主!宁可站着死;绝不苟且偷生。 兵败殉国才是他的归宿吧! “大将军认为,李煜不可能归顺大宋?曹将军都说李煜没有活路了;李煜,还能活下去吗?”晋王笑道。 “殿下;……卑职不是这意思!”曹彬心下大骇,晋王这啥意思?他惴惴地问:“李煜,他还能活吗?殿下,皇上还要留用他? 李煜的活路,怎么由曹某定了?大军征战,打赢的那一方,可不对百姓下手。然,军士们夺下城池,必定付出血汗,取下战败一方首领的头颅,是战胜一方的宣泄,是英勇无敌精神飙涨。 谁,能阻止几十万将士高涨的情绪? “李煜,为何不能活?”晋王黑眸内有光在跳跃;他眉头一扬,淡定地说道:“皇兄几次邀请李煜去汴京,李煜竟以各种缘由拒绝!天子金口玉言,匹夫敢不尊?天子之令,岂能不从?将军,想办法怀柔,劝和他!” 皇帝的面子上过不去?那,皇上岂不是对那江南国主怀恨在心?日后,李煜若归顺大宋,也免不了被人羞辱。 堂堂国主去国,只能是一个原因——丧国!国之不存;活着,有何意义? 天天看人脸色,还不如利落地去;……以身殉国,以死谢罪,几十年后,人不在,名还在! 曹彬内心起伏;……蜀国国主归降后,终没落得好下现场。他李煜又不笨,岂能重蹈蜀君之覆辙? “殿下,这李煜是君王。他若宁死不屈,与金陵城共存亡;……卑职也拿他没法子!”曹将军顿时觉得,肩上的任务很重;远不止攻城略地那么简单。“李煜是好面子的人,不会接受大宋的;……不然,皇上邀请他多次;为何以各种理由推诿呢?” “大将军所言极是!李煜本是不想当这国主的,只想写写诗词歌赋过一生;无奈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他虽没有安邦定国的帝王之才,却也是有着绝世经纶的特殊人才;不单单如此,他悲天悯人,有一颗同情心。将军,您若从此处下手,兴许能打开他的心里驻防。”晋王又道:“李煜是中宗六子,太子得病暴亡;才被中宗选择做了接班人。为了江南百姓,他也是做了些政绩。只可惜江南国力羸弱,安邦定国措施太晚了些;……” “殿下的意思,曹某若能怀柔他,成功劝他归顺,这是极好的。”曹彬心内一凛,颤声道:“不然,则以金陵城和百姓的安危要挟于他?” “哈哈;……皇兄说,‘知我者,国华也!’本王深感戚戚也!”晋王深深望他一眼,放声大笑道:“大将军心知肚明,非得让本王点将出来!曹彬将军乃我大宋第一将军!若将军不敢为;试问,满朝文武还有谁能堪当此重任?” “殿下抬爱,卑职惶恐!”曹彬俯首道。 “大将军惊世才学,尽管做就是!”晋王道。 曹彬抬眸,惴惴地问:“殿下,皇上要留用李煜,真是这个意思?” “皇兄已下令,在汴京城开辟了一处府邸,是为江南国主及其嫔妃们准备的。”晋王点头,笑道:“将军,您大可将心搁肚子里!如果没有皇兄的授意,本王也不敢对江南国主妄加评议。” “殿下,……”曹将军心里很是忐忑;拱手道:“卑职不才,劝降一国之主,心里真没有准备。” 晋王剑眉一扬,笑道:“圣上知将军之能事;派将军为征南大将军,统率十几万水陆大军,相信将军的为人与经世之才;故而,又赠尚方宝剑!大将军,您别再谦虚了!” 十一月,长江江面搭起了一座横跨两岸的浮桥。大宋十几万军队在大将军曹彬率领下,悄然渡过了长江天险。 第157章 乔装易容故人识 夜踏马蹄惊飞鸟, 无限江山苦断肠; 对景堪难诉 ———————————— 清晨,清凉寺的钟声哗哗作响,在晨风中飘荡开,在延绵不断的山岚中回响。 清凉寺俯瞰金陵城,一切井然有序。城西,有皇甫将军率领十万大军驻扎。城北,林邵棠将军率几万水师官兵,据长江天险而守。 城内一派歌舞升平;……年关将至,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街上的各类铺子全开着,红红火火好热闹。严冬的风虽有些寒凉,但,街上的人并没因寒冷而减少。行人被节日的喜气沾染着,不时地进铺子里问个价;看好了,就买上一两件。买,或者不买都不重要;有一份扎实的喜悦在。 不时,有身穿狐裘的贵公子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呼喝而过。路人回转头,投去羡慕的眼光。待人马过后,看热闹的人回过神来,重又融入这热腾的景况中。 街边一处小吃摊。摊前坐着一年轻人,只低着头囫囵吃着。 摊主在忙着招呼客人:“客官,热乎的红油抄手,上里屋去坐坐吧;……只需多付两文铜钱。” “托身于高门大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街头卖抄手的摊主,望着坐在桌角吃着的年轻男子撇撇嘴;说道:“同样都是公子哥,你也太寒酸了些。” 年轻人头发有些凌乱,只用一条青色方巾系着;身上裹一件皱巴巴的棉袍,外背着一个黑色褡裢,显得不伦不类。他边吃着边翻看一本书;还不时伸手,用嘴哈着气;抵御这寒冷。 “公子,您只需添二文钱,进里屋去暖和;……边吃边烤火,多好呀!”摊主道:“天寒地冻的,别舍不得几文铜钱,冻着了身子!” “老板,谢了!着急赶路!”年轻人吃完一大碗红油抄手,将书本合上放入褡裢中;再从里取出几文铜钱,置于桌上;“给您,一碗红油抄手钱!“ “得了,您慢走!”摊主拾起铜钱,望远去的年轻人摇头;“真够抠门儿的!不过是个泼皮破落户,装什么读书人!” 年轻人穿着虽破旧却不慌张。他慢慢走到街口,伸长脖子四处望望,裹紧棉服紧了紧领口;慢慢踱着步子,朝街心走去。 街心围起一道场子,周围拢了一圈人。 “噹噹噹!走过路过的各位爷;……初来乍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一名三十左右的粗壮汉子,手里拿一面锣鼓咚咚敲打着。 那汉子声量不高,脸膛黑红而精神;看上去是实在的杂耍艺人。牵着一只猴子,在圈内走场子。被驯服的猴子机灵地翻着跟头,讨巧地扮着鬼脸;赢得众人的阵阵喝彩。 末了,杂耍艺人将猴儿栓在立柱旁,捧着一个大托盘来讨赏;“各位大叔大伯,姑娘小媳妇;在下出门在外遇上歹人,没了钱款;请各位爷看着,赏我一点就好!” 汉子走到年轻人身旁;看他羸弱困疲的样子,汉子有些犹豫;“小爷,求赏!” 年轻人望他一眼;从褡裢里拿出十好几个铜钱放置于托盘内。 汉子道:“爷,多谢!” “客气!”年轻人未置可否。 “公子,无需这许多!”汉子低头瞅一眼,大声说道:“两文铜钱即可!” 汉子拿出将多余的铜钱,坚持要还给年轻人。 “何必?……”年轻人倨傲地望着他;“给就给了;……不是多多益善吗?钱多,咬手吗?” “我们,彼此彼此!”汉子憋红了脸,蹦出一句话来;“兄弟你是条好汉,我要与你结拜!” “结拜?……我自己有兄弟,不要结拜的兄弟。” 年轻人躲闪开他,快步朝前走去。 那汉子脚力扎实,速度比他还快,他几步上前,拦主了年轻人。他双手用力比划着,说道:“我与你,……结拜!” “哈哈哈,……”年轻人被这耿直的汉子逗得哈哈大笑;说道:“兄台,我若是不答应;今儿就走不了了吗?” “嗯,……请!” 那壮汉点点头,没直接回答他;直执拗做了个“请!” “好吧,好吧!我看出来了,我若不同意,您不会让我走。那,请吧!” 年轻人无奈,只能同意汉子的请求。 “公子,我们不能随随便便结拜,得当着关帝老爷的神位。”那汉子一拱手说道:“公子,请您随我走吧!” “既是如此,好吧!” 年轻人只能点头同意。 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 年轻人随那汉子穿过了几条胡同,又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僻静的所在。 年轻人抬头望去,门内幽深蔚然成林,像是一处高门大院;门上写的是“沈宅”。 “公子,您请进吧!”汉子站在门边恭敬地说道。 “好,好汉您先请。”年轻人点点头。 园门朝两旁洞开,年轻人随壮汉抬脚跨入院内。年轻人跟着他,一直往前走跨入二进门。 他们刚进入二门;呼啦啦来了四五人,齐声说道:“卑职向七王爷请安!” “……” 年轻人不由一愣,“几位爷说什么呢?……某,不太明白!” “王爷,小的几个是曹彬将军麾下将士。”领头的那位抬头,说道:“王爷,您一直在金陵城内;晋王殿下非常担心您的安危。攻城在即,曹将军派我们几个来保护殿下。” “你们是曹彬将军的人?” 年轻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低下头,抬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果然,他正是风度翩翩的赵良笙赵公子。 “好了,终于不用戴这劳什子东东了。这么说,曹将军离这不远了?” “属下回王爷的话,大军已经开始渡江了?” “此话当真?”赵良笙眼前一亮,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笑道:“浮桥都已经造好了?云隐门派了工匠帮助搭造成功?” “是的,王爷!” “话说,这一副穷困破旧的装束,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赵良笙心里一阵轻松。他抬眸,望着他们;笑道:“我以为,这身土布棉袄穿着,没有人能认得出来。” 第158章 发小相见细筹谋 那名杂耍的壮汉转身,笑道:“王爷天生贵胄,风采不同俗流;您这通身的气派,怎么遮掩,都掩盖不住。小的站在街心,远远地瞧见王爷您过来;一眼看出来,您是七王爷。” “你远远一瞅,就认出了我?……我跟你来这,觉着你身上有种熟悉的味道。我很好奇,小爷你到底是谁?” 赵良笙早看出他也是易容的。赵良笙攀住他肩头,顺势将他胳膊往后一拧,麻利撕下他脸上那层皮;“快快露出你庐山面目,让本王好好瞧一瞧!” “哎,我一眼认出你了,你却没认出我!”那小爷双手护着脸,嚷道:“七王爷忒不讲理,认不得我,就来这一手;……七王爷耍赖!不公平!” 赵良笙不管他是否会恼;用力掰开他的手,笑道:“哈哈,我当是谁呢?……少将军曹璨曹兄也!” 难怪,不熟悉的人怎会认得出乔装的他? 当年,曹彬与赵匡胤在周世宗下同朝为官。赵对曹彬的为人非常推崇,两家小孩子常在一起玩耍。 赵良笙与曹璨打小就认识,同上学堂读书。但是,曹璨喜好舞刀弄枪,不喜学那文绉绉的劳什子。一到学堂,不是睡觉,就是调皮捣蛋,常惹得先生动怒。 上将军曹彬见这儿子对学问实在不感兴趣,将儿子带在身边上战场历练。 一晃几年过去,儿时的伙伴都长大成人。两人互相端详着彼此,感觉依然亲切。 赵良笙看那曹璨:一张方正国字脸,浓黑粗眉下,眼神炯炯。他虽是棉布粗衣打扮,也掩饰不住气宇非凡。一双做工精细的朝天乌云软靴,与他外面粗鄙衣裳的着装很不搭。 曹璨意识到什么,嘿嘿笑了一声,将粗布麻衣褪下,露出精细刺绣的锦缎华袍。他舒缓一下被赵良笙掐疼的胳膊,笑道:“小王爷,这回,您认出曹某了?” “良笙多有得罪,曹家哥哥海涵!”赵良笙咧嘴一笑,上前掰住他的手腕;急切地问道:“曹家哥哥,你怎知我在金陵?……金陵城多有动荡,又即将有一场生死大战;大将军怎会同意你来这?” 曹璨道:“小王爷在金陵迟迟不归,晋王殿下十分忧心。殿下亲自去营地,拜托我爹爹照看密宗及小王爷的。” “二哥哥,他……他好么?”赵良笙闻言,甚为感动。晋王哥哥常年征战,所思所想之事甚多;还为这小兄弟操心。 “七王爷放心!晋王殿下威风凛凛,权势日盛;是大宋第一大王爷。他,岂能不好?”曹璨望他一眼,又说道:“七王爷在此,我爹岂能坐得下?自然要你派人来接应。我呢,就毛遂自荐来了。七王爷,好像不甚欢迎曹某?” “非也!璨哥哥亲自来,良笙举双手欢迎!”赵良笙拱手,笑道:“前一阵子,密宗在金陵生生制造了不少事端。大理寺衙役与金吾卫密探忙得团团转;等到他们回味过来,会在城内海捕一应嫌疑犯。金陵城,暗桩遍布,危机重重;……我等行事,必须十分小心!” “哈哈,难怪七王爷会如此装扮!为兄接到密报,说,密宗头领今日将来这与我等汇合。”曹璨望他一眼,笑道:“我易容后在街边等了许久,没等到你。见一位衣着寒酸的落魄公子不急不徐走来,要了一碗红油抄手在路边小摊前坐下来慢慢享用。嘿嘿,你打小这慢条斯理的样,越是忙乱越不慌张。那是人的品性,别人学不来!” “曹家哥哥,你真好记性;……”人行为举止从小形成,这是改不了的。曹璨记得以前的糗事;赵良笙不由脸一热,不好意思地说:“良笙走得匆忙,肚里实在饿了。” “哈哈哈,良笙不必多说;……我懂!闲话不述了。”曹璨神情一变,说道:“良笙,说正经的,晋王爷十分挂念你,不如,带着密宗的人,与我等一起离开?” “不可!……我还没到离开的时候!”赵良笙神色一凛,说道:“江南国主昏庸,但百姓是无辜的。我现在不能走,要留在这;……” “七王爷是担忧大军攻克金陵后,军士们会屠城?”曹璨道:“晋王特意来告知,圣上令父亲保住城池,不准许军士乱杀无辜。我爹会竭力保它!” “如此,是我多虑了!皇帝哥哥宅心仁厚,将无辜百姓放在心上。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兄能看到这一点,明君也。”赵良笙点头,又说道:“金陵城内各方势力,魑魅魍魉,鱼龙混杂;……两军一旦交战,要提防一些人趁乱起事,会趁火打劫。” “七王爷说的是谁?”赵良笙如此说,曹璨心里一凛;问道:“王爷久居金陵,曹某不知晓的;还望王爷不吝赐教!” 赵良笙道:“赐教不敢说!城里除了江南的官府;还有有一股反抗势力,仇恨我大宋;有自己的武装;……” “呵呵,竟有这种事情存在?那,江南国主竟能容许它存在?”曹璨十分不解。 “江南国主借助它的财力;……宫里的人,捐款助江南水师筹建。”赵良笙恳切地说道:“少将军,密宗受了重创,还没有复原。为防止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制造事端阻碍我大军前行;必须派人将之严控。良笙正愁人手不够;少将军这一来,良笙悬着的心可放下矣。”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要如此行事?”曹璨还是不明白。 “国仇家恨不共戴天!”赵良笙说道:“大宋顺应民意一统天下;可,也让某些人心里不痛快。败兵之将,乌合之众;……在这盘踞许久,开创商铺有了财力,豢养一批私人的武装。他们蛰伏在这,伺机而动。其中的深意,意予徐徐图之;……用意很明显。少将军,不得不事先筹谋啊!” “王爷,您说的,指周遭的那些;……他们,不甘心?” 赵良笙答道:“嗯,不甘心失败;……” 第159章 十几万宋军渡江 金銮殿内,江南国主李煜高高在上,听取臣子们的奏报。 兵部尚书向国主奏:“陛下,长江对岸的宋军突然缓过神,分成几组每天轮流来我水师阵前叫骂。水师官兵每每出战舰迎敌,那些宋人后退撤回江北大营。我江南水师回了营地,宋军不定什么时间又出来挑衅。林邵棠将军奏请,宋军定是有所图谋,望陛下加以防范!” 李煜重瞳一凛,不由蹙眉。他瞪着白发苍苍的老尚书,忧心忡忡地问:“尚书大人前阵子奏报,宋军偃旗息鼓;现在,为何突然如此癫狂?” “这个?”老尚书心里直打鼓,颤巍巍说道:“微臣以为,宋军想奇袭闯关,越过江南水师防线;其意图指向我金陵城也!” “这话,还需老尚书您说?”李煜脸色一沉。 他想问的是宋军的真实意图,在军事上是否有变化?这位不懂打仗的国主,能预感到危机已经到来。尚书大人空泛的说辞,李煜着实有些气恼。 李煜扫视一圈位列庭下的臣子;问道:“尔等臣工皆江南栋梁之才,宋军此番动作意欲何为;……尔等皆无话可说?” 文臣们互相望一望,无奈地叹口气。他们有才情,作诗可以;不懂点兵布阵。那帮文臣,眼巴巴地瞅瞅大殿上的几名武将。 武将们居高临下,眼睛朝天,傲然漠视他们。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欠揍! 李煜深深吸一口气,往后一仰倚在龙椅上。他阖上眼,闭目休息片刻。 庭前一人出列,说道:“陛下,宋军意图染指我江南,还请兵部诸位大人,协助林将军将敌军抵挡住,不让宋人踏进我江南半步!” “林将军发誓言,与战舰共存亡!兵部已将能调派的军士都派去增援水师。”兵部尚书又道:“金陵城府库空虚,铠甲兵士数量不足;请陛下速速召集全国勤王之师!“ “嗯,……”李煜点点头;他边听几位臣子的辩论,边翻阅起了奏折。 一份大理寺卿呈上来的奏折。 李煜慢慢启开奏折;…… 匪窝荣漱斋为行事便利,每年向各级官吏给了不少好处费。重要的衙门,能结交到打探情报的,这些人都不放过;有宫里的使官、一品大员、无品小吏…… 大理寺卿整理出来的,一份扎实的官员受贿名单。 李煜不禁勃然大怒,将那份奏折“啪”地一声扔到了庭下。手指着那些臣子,不住颤抖着;“你……你们,一个个做的好事!” “陛下!” 臣工们互相望一眼,面面相觑;“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通匪的那家商铺,在你们身上花了多少钱?为了打通各位大人家的大门,打通入宫的各个关卡,使了不少银子;你们不会记不得吧!”李煜驳斥道。 “陛下,无中生有!陛下,是有人造谣,故意栽赃,诽谤我等!”大臣们跪了一地。 “是不是无中生有?你们自己该心知肚明。”李煜手一指账册;嚷道:“大理寺整理出来的。一笔笔一桩桩都记录在册,想赖也赖不掉!户部侍郎一尊琳琅玉佛,乃珍品也!你,一对价值不菲的玉镯;数不尽的首饰;……尔等,真是忠臣良将?” “陛下,我是被动的。”户部侍郎跪倒在地:“我八十岁的老母亲做寿;酒席中,他们送来一件琳琅玉佛。我母亲是信佛之人,对那玩意实在是喜爱。臣要拿钱给他;送礼的人说,不值几个钱;……我这才收了。” “陛下,微臣冤呀!夫人上他家铺子里去买衣服。他们主动送了一对玉镯,说与那衣服很相配。”一人道。 “陛下,微臣爱喝个小酒;……有人时不时送几箱酒,还放过珠宝的;……”一人跪倒在地;“臣皆不知!都是我家的女人收的,过了好久才说。” “很好!你们,个个忠诚于孤?为了私利,忘了大国了?你们还有啥说?”李煜气得直哆嗦。 “陛下;……”跪地的人缩成一团;互相望一眼,再不敢言。 …… “启奏陛下,前方加急战报!”宫城守卫急急报:“白鹭州守将来报:十几万大宋军队,由曹彬将军率领,从采石矶渡过长江,出现在白鹭洲;与白鹭洲守军对峙!守军请求支援!” “什么?……”李煜惊呼一声,颓然跌坐回王座内。 屋漏偏遭连夜雨;宋军有备而来。少量军队在金陵城外水域与江南水师对峙;大军悄然渡过长江,还有什么能抵挡他们? 江南君臣只盯着金陵城附近水域,何曾想过大宋军队谙习造桥梁。 在江面造浮桥?真真是不敢想! “速速召集江南勤王之师!”李煜重瞳灼灼,一拳击打在桌上。说道:“宁为江南洒热血,不做宋军阶下囚。尔等将功折过的赎罪机会来了,谁去召集勤王之师?” “陛下,臣恭请请圣令,即刻派出快马送信;飞鸽传书速达各部寮,速速召集饶州道、洪州、济州道等各部府兵前来勤王!” “让饶州道节度使领大军集合,速速赶往白鹭洲;务必将宋军狙缉在白鹭洲;不能让他们再往东进!” “喏!” 兵部的几位大人领命,退出大殿外。 文臣们愤慨道:“岂有此理!兵部是干什么的?采石矶水域附近没有咱们的军队?十几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发,延绵几里路;……十几万人首尾相连几里,全部渡过长江,不得一两个时辰?大凡有军队,火攻烧船,他们怎么能过江?” 哎,事后诸葛亮,现在说这有甚用? 李煜望他们一眼,无力地挥挥袖;“尔等无事,且退下吧!” “喏!臣等告退!” 大臣退出大殿;该准备啥,就准备去了。 李煜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大殿。 “林仁肇将军,孤对不住你!从善误了孤!”李煜眼前浮现一人;想起自己的错杀,泪流满面。“孤不仅害了你,也害了整个江南!” 微风呼呼,从大殿上穿堂而过;…… 第160章 解语花安抚君心 雨打浮萍风荷举 往事不堪哀 对影难排 ———————————————— 李煜默默离开大殿,慢慢来到后花园;想起往昔,一滴悔恨的泪落下;…… 江南国第一大将林仁肇出身行伍;能与士卒同甘共苦治军有方;深得中宗赏识,被任命为南昌尹并南都留守。他多次向李煜进言,趁宋军夺北部边关,主动进攻夺回南国失地。 宋皇得知,对林仁肇十分忌惮,派人进行反奸计;设计得到林仁肇的画像,悬挂在自己的别室。 郑王李从善到汴京朝贡,看到了林仁肇的画像;以为林将军要投靠宋。再有,与林关系不和的南唐皇甫继勋等武将进谗言;说林仁肇向宋求援,要在南都郡自立。 李煜对从善的说辞本不太信,但,朝中实力武将的谗言,他信以为真。情急之下,他慌慌张张令人鸠杀了林仁肇。 林仁肇一死,南都及林仁肇旧部不忿,开始过一天算一天混日子。宋军大军来犯,林仁肇旧部将士心灰意冷,岂能为江南国卖命? 李煜一路走,一路叹;不知不觉来到慧妃的衡芜殿。 此时,叶一枚在衡芜殿没走。慧妃孟青沅宣她来。慧妃问完话,一个人冷清;拉着她说着话儿,不让她这早走。叶一枚闲着也没事,当做说笑消遣;留意着是不是有啥情报。 两人说得正起劲,不提防国主晃悠悠闯进来。慧妃惊呼道:“陛下,您来了!” “陛下;……” 叶一枚见状,慌忙起立,闪身站在一旁。 “陛下要来,怎不让公公们先来吱一声?”慧妃上前搀扶住失魂落魄的国主;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颤抖;“陛下?您,是怎么着了?……哪里抱恙?” “青儿,大事不妙;大宋铁骑已渡过长江!”李煜惊惶失措,整个人瘫在慧妃身上。 “陛下,别急!”慧妃瘦弱,几乎搀不住他;“金钏儿、叶司籍,快来搭把手!快快宣御医!” “是,娘娘!” 叶一枚与金钏儿上前,几个女人一道将国主搀扶着至贵妃榻坐下。 金钏儿奉茶、点了熏香;退下急急宣御医。 “陛下,大宋军队蛮横过了江?”慧妃边替他换下汗湿的衣裳,边喂他用了些热茶;“陛下是群臣和百姓的主心骨!江南的百姓都看着;愈是艰难困疲时,陛下愈要稳住!” “爱妃,宋军渡过长江长驱直入,在白鹭洲与我江南守军对峙。大宋铁骑所向披靡;……蜀、北汉、闽等诸国,都被其一一收复;这,……这,该如何是好?” 李煜的心情极其糟糕。他诗词才情卓绝,对行军作战并不擅长;遇到这样情形,几乎束手无措;不知如何解开这个局面! 蜀国被大宋铁骑所灭;……慧妃一想起这,国仇家恨齐齐涌上心头。 慧妃一顿,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宋军队长途跋涉,劳师动众。他们渡过长江,孤军深入。宋军侵略别国,我江南正义之师,正当防卫,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只要用兵得当,前后堵截,分而击之;……十几万大军,管叫它有去无回!” 年轻的慧妃身上有一股力量。她眼里有一股火,在熊熊燃烧;她犀利而灼热的眼神,让他为之一振。 李煜被她的话语激励着。他从迷茫恍惚中缓过神来,不由频频点头。 李煜道:“爱妃,孤已经传令下去,发动全国勤王之师,火速赶往金陵。命令皇甫继勋的先头部队赶往白鹭洲去增援;还有,饶州道节度使收到了命令,已发兵增援白鹭洲;……” “陛下,真是诸葛亮在世;您可是用兵如神也!”慧妃恭维道:“东西大军互相调配得当,可以形成合围之势;……我军将宋军阻击在白鹭洲;宋军休矣!” “青儿觉得好,说得可是真的?”慧妃有胆识,也有才干。李煜想听听她的见解,问道:“孤这一番调动,可有何不妥之处?” “陛下这一番调防,表面上说被迫阻击宋贼。战局的关键,宋军远涉疲乏,趁其立根不稳,狠狠打击;用的招数不在巧,在于神速!”慧妃妙语连珠;“陛下天赋禀异,臣妾言辞实在匮乏,一个字,就是''好''!” “哈哈哈,爱妃这一张嘴,真会说;……”李煜不由踌躇满志。 叶一枚在旁静静听着;她这位闺蜜娘娘的见识,真是非同一般。 大宋铁骑已成功从采石矶过江,叶一枚心里也喟叹。大军过江何其艰难!江南主力军已发兵白鹭洲;她表面波澜不惊,心里着实有些担忧。 江南主力调防的方略,必须立即传出去。兵贵神速,这消息耽搁不得! 叶一枚上前道:“娘娘,用不用吩咐御膳房做点可口的小食送来?” “好,本宫正要派人去传呢!”慧妃笑道:“叶司籍,烦你亲自去一趟,让御膳房用点心;再温一壶好酒来!” “喏!卑职这就去!” 叶一枚朝里鞠了躬,转过身来往外走。 她刚刚出了大殿,迎面遇见金钏儿。金钏儿带着王御医回来了。 金钏儿见了她,急急问道:“叶司籍,陛下怎么样?” “陛下?……”叶司籍嬉笑道:“像是大好了。我正要去御膳房,给陛下和娘娘传宵夜来!” “哦;……”金钏儿点头,望御医一眼;“太医,来都来了,您进去瞧瞧吧!” “好,都听姑娘的!” 御医入大殿见了国主和娘娘,自有一番话可说;此处不再言表。 叶一枚不能置衡芜殿不管。她耐着性子到了御膳房,见了掌司;讲贵妃娘娘吩咐的,为陛下做几样小食! 听说是陛下要享用的,御膳房一众人哪里敢耽搁? 很快就做了几样小吃,还有一些松软的点心,还有几样冷菜拼盘;都盛在一个食盒里。又问了一壶酒,令人提了过来。 “叶司籍,卑职已备好酒菜了,让人帮您送过去吧。” “好!” 叶司籍矜持地点头。 自有当值的太监捧着食盒,跟着叶一枚回到了衡芜殿。 “叶姐姐,放这吧!”金钏迎出来,笑道:“姐姐回去吧,陛下与娘娘在说话儿;……” 红鸾箩烟帐,春色依稀;…… “是!” 叶一枚答应着,慢慢退出衡芜殿。 第161章 子夜出宫送密函 子夜,唐宫宫门,城防营禁军守卫官兵在换防。 双方兵卒在互报口令,压根没人去注意别的什么动静。 宫城墙头上出现一道黑影。那黑影身形一晃,迅疾如风;眨眼间,黑衣人从墙头跳下,稳稳落在宫外的地面。 黑衣人落地悄而无声。她稍稍顿了顿,确信没人注意到,重又飞奔在黑暗中;…… 黑影衣袂上下翻飞,衣角卷起几片落叶。落叶卷起浮尘,轻轻荡起,又重重落下。 黑衣人奔跑如风;不过瞬息就没了身影。 只见,黑影蹩进一纵深胡同,在一宅院前停下来。 黑衣人左右张望片刻,确定周遭无可疑之人;伸手扣动木门上的门环。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咚咚的声音在空荡的夜里闷声想着,很沉闷,很寂寥。 突然,听得“吱呀”一声响,有人从里将大门打开了。 黑衣人闪身进入院内。 进了院内,黑衣人摘下脸上的面罩;昏暗的灯光下,一张皎洁的面庞,凤目炯炯有神。黑衣人不是别人,是现任青木堂堂主叶一枚! 叶一枚环视一圈,盯着面前的姑娘,轻声问道她:“莫鹞,就你自己在这吗?……青璎和其他人呢?” “堂主姐姐,您怎么亲自来了?……大师姐发来紧急令,青璎姐带着其他姐妹回了云浮山。” 莫鹞不过十三岁;……青璎刚走,堂主却来了。堂主这样问,她不知状况;她站在那发愣。 “哦,咋们进里屋去说!”叶一枚点头。 “嗯!” 莫鹞在前领路,进了屋内。莫鹞拔下头上的钗子拨动了油灯的灯芯,屋内顿时灯火明亮。明晃晃的灯火映照着她光洁的额头。 莫鹞鞠一躬,笑道:“堂主姐姐真有先见之明,在皇城脚下租下这个院落可以及时传送紧急情报。但是,这月黑风高的晚上,宫墙四周都有士兵把守;……姐姐急着出来作甚?” “鹞儿担忧姐姐,姐姐心里明白。事急从权,有紧急军机,耽误不得!”叶一枚的眸子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板着脸,望着莫鹞,说道:“鹞儿,去取羊皮和笔来!” “喏!” 莫鹞看堂主严肃的表情,立时噤了声不再絮叨;她赶紧去取来了纸笔,开始用力研墨;再添入防水的染料,使墨迹不至于遇水晕染,让人看不清楚。 叶一枚拾起一支狼毫,蘸着墨汁洋洋洒洒在羊皮上写着。待墨迹已干,她赶紧卷起来,在上面裹上防水的桐油;再将其塞入一中空的芦苇杆中。 叶一枚抬眸,吩咐莫鹞:“鹞儿,此乃绝密军机。今夜,想办法送往白鹭洲宋军大营!” “姐姐,属下还没将消息呈报您。您就已知道宋军到了白鹭洲?”莫鹞十分惊讶;“难道,这封信笺是有关白鹭洲大营的,一定十分重要的情报?” “是!”叶一枚点头;说道:“这密函关乎十几万大军的生死存亡。记住,今晚一定要将密函送走!” “这,……这个要交给密宗的赵公子吗?”莫鹞轻声问道。 她年纪小,没有单独执行过任务。青璎姐不在;她不知该咋办,有些手足失措。 “鹞儿,交给赵公子,赵公子再要派人送!时间可就来不及了!”叶一枚盯着她,和悦地说道:“别慌!我问你;你跟着青璎,知道她是如何送信的吗?” “将密函送出吗?我知道!”莫瑶说道:“多半都是将密函系在信鸽身上送走的。” “好!”叶一枚点头;“你有没有把握,将这件密函送出?” 莫鹞郑重地点头,说道:“堂主姐姐,这几次,都是用有我的鹞鹰送走的!” “用鹞鹰,不是用信鸽吗?”叶一枚一愣。 鹞鹰是一种凶猛的禽类,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鸟。莫鹞家乡在漠北,驯养鹞鹰是她家维持生计的技能?叶一枚还真没见过,这种猛禽被用来送信再好不过。 “鹞鹰送密函,是谁想出来的?” “之前,好些信鸽被人给射杀了。青璎姐姐急得没办法。我想起了我家养的那些鹞儿。鹞儿是两三只一起行动;它可不像鸽子那样驯服,那么好欺负。以前,有人射伤过我的一只鹞儿,其他的鹞儿断不会放过,将射箭的人的眼睛给啄瞎。” “呵,很厉害!”叶一枚赞赏地点头;“鹞儿,这封密函交给你。今晚务必送走,越快越好!做好这件事,是我青木堂的荣耀!” “喏!” 莫鹞眼睛亮晶晶的;摊主的信任,给了她力量。 “我那几只鹞儿是凶猛的鸟呀,待在这里,别什么,太不方便了。堂主姐姐放心,鹞儿这就出门!” 莫鹞随青璎暂居在这处院落,她不敢将鹞鹰带这来。 “好,一路小心!” 莫姑娘揣上信笺,挎上高头大马走了。 叶一枚听到“嘚嘚”的马蹄声愈走愈远;…… 叶一枚闪身窜出院子;沿着城墙快速奔走,来到一处低凹的宫墙处。 她伏在地上仔细地听;……除了北风呼呼声,四周再无别的声响。 她快速飞起“嗖嗖”上了宫墙,像只壁虎一样吸附在墙上慢慢往上爬行;爬到顶端翻身而上。她屏住呼吸,探出半个头去,从上俯瞰宫城内;…… 此处,是皇城一段偏僻所在。杂草丛生,很荒芜;白天都少有人走,这黑黢黢的夜晚,更少有人走。远处的宫墙边,有巡逻兵走来走去。 此刻,没有人注意到这;这里很安全。 叶一枚轻轻一跳,稳稳地落在地面;摸黑装进假山后,掏出一个布兜。布兜里,是她平常穿的衣裳。叶一枚将夜行衣换下,换回自己的青色衣裳;再将夜行衣放回布兜内。 叶一枚将布兜重新埋入假山后的深坑里,用脚踩使劲儿严实了。再在上边撒上些落叶和浮土。直到看不出破绽来,她站起身走出了假山。 她沿着那条石子甬道,沿着湖面徐徐行走;袅袅婷婷望皎兰居奔袭。 第162章 深宫惊惶遇禅师 此时,已是隆冬时节,天气异常寒凉。 湖边升起了缥缈的雾气,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在湖畔急急璇走。 那团雾气忽隐忽现,很快能看到那是一位明媚艳丽的女子。那一团白雾中烘托出她肌肤白皙似雪,五官精致如妙手丹青化出的;她双瞳散发出炯炯光芒,薄唇勾勒出一抹无可名状的笑意。 金陵的冬天委实冷,尤其在这月色昏暗的下半夜。 北风呼呼地吹,妙龄女子冻得一哆嗦;连忙紧了紧身上的襦裙。她沿着太液湖急急璇走,身上穿的是宫里金丝缎面的彩衣。 看来,不是什么山精鬼魅。 妙龄女子速度极快,从湖边进了树林;穿过了树林来到皇城的中央。她踏上幽深的回廊,她裹紧了衣裳,低头往前急急行走。 “叶大人,这么晚了;……您还在夜下漫步?” 她身后传来洪亮而厚重的声音。闻音识人,凭这深厚的底气,就知道来者功力不凡。 叶一枚旋即转过身来,顺着声音望过去;…… 说话的这位;着一身青布棉纳衣,胸前一串亮眼的佛珠,浓黑的剑眉下,一双鹰眼犀利地望着她。 好乖乖;……他,不是别人,竟是无尘禅师! 李煜在宫里建庙宇,请来了许多僧众。无尘禅师大概是宫里请来讲经布道的。 禅师功夫极高,千万不能乱来。 叶一枚顿一顿;脸上堆着笑:“原来是禅师您呀!幸会幸会;……哈哈,我没睡;您,不也没睡吗?” “和尚没睡,是夜晚要打坐;宫里的寺庙闲杂人等太多,扰得和尚实在静不下来。故而,找到林中一处偏僻处静坐调息。”无尘禅师望她一眼,满心狐疑;“叶大人好兴致,在这寒冷的夜色下漫步,出门也不多穿一点吗?” “夜色下漫步?禅师您真会说笑!”叶一枚强自镇定,委屈地说道:“我陪娘娘在御花园里说话的;娘娘宫里来人说有事儿。娘娘说去去就回,我也不敢先走;……只能在那一个劲儿等候着。等着的空儿,天就黑了。我正想去问候,衡芜殿的宫女来传;……我没得法子,就随宫女去了。我陪那位娘娘说了会话,宫女描一副刺绣的图,怎么也不得娘娘的心意。慧妃娘娘要得急,我也是赶鸭子上架,试着去描了两幅;……不知不觉就到这个时间了。您瞧,我这眼睛都要瞎了!黑灯瞎火的,我只能一阵风似地跑;……哎,累得我也!” 叶一枚先说的娘娘,是鸾凤殿的中宫娘娘;很讨得无尘的好感。她与娘娘们关系好,宫里人人皆知。 可伶她一妙人儿,两面讨好,左右逢迎。 禅师心里起了怜悯;脱下僧袍,要帮她披上;“夜晚寒凉,应该多穿一些!” “禅师,要不得!我不冷的。”叶一枚赶忙往后一闪,双手使劲儿摇着;“您德行高,我不配您这百衲衣;……别看这身襦裙仙袂飘飘,它实际上是挺厚实的。我不冷,一点都不冷!” 她这话儿刚说过,一个“喷嚏”打出来。 “叶大人,这是与我见外了!” 无尘那双手擎着僧袍,想帮她,却落了空。无尘多少有些尴尬。 叶一枚从皎兰居出来,她假装随意溜达着,四处走走看看;怕引人注意不好脱身,只穿着寻常的衣裳,不可能穿太厚重。 她沿着太液湖急急璇走。身上穿的是宫里金丝缎面的彩衣,怕引人注目不敢施展轻功。她如何能将禅师的衣袍披回去?这,要是追究起来;…… 在哪里遇到禅师;与禅师说了啥? 重中之重;她为何这么晚还在外面瞎溜达,是她自己瞎编的。禁不起人追问的。 叶一枚狠下心来;“男女授受不亲。禅师,上次,追查户部贪腐案,是禅师向娘娘荐言的;……本官心里还不舒坦呢!咱们,还是避而远之吧。对不起,见谅!” 叶一枚说完,转身就走。 “叶大人……;” 无尘动了动嘴,还没能说完。她已绝尘而去;…… 叶一枚回到皎兰居;云曦急忙迎出,拿一件狐皮外氅披上,轻声问道:“姑娘,事儿办得可还顺利?” “嗯,还好。”叶一枚点头;“云姐姐,有没有谁来过?” 没外人在时;她俩个相处如姐妹般。 “姑娘放心,今儿晚上静得很,压根就没人来!”云曦道:“婢子已将被窝暖好,姑娘定是乏得很。我扶着姑娘快些去睡;免得明儿没精神。” “谢谢云姐。” 叶一枚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又道:“太液池旁假山石洞里,有一包我换下的夜行衣,明儿个,烦请云姐姐取出来,莫让宫里的人发现它。” “姑娘且放宽心!”云曦道:“那地儿是我以前发现的;……姑娘不吩咐,我也会紧着处理好的。” “谢谢!” 有这样窝心的女使,叶一枚突然放松下来。顿时,她觉着十分疲乏,眼皮重重的,困倦极了。 她不再说别个;云曦泡好一壶茶,跟在她身后进了卧房。 叶一枚喝了口茶漱漱口;钻入被窝沉沉地睡去。 云曦熄了灯,慢慢离开房间。 云曦曾经有个和美的家。家园突然别掠夺,与爹娘逃到金陵。为生计被迫入宫,眼见国君不思进取,只图奢靡享乐;渐渐对朝廷不抱幻想。她不过混日子,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她从来不自怨自艾;不像别的姑娘抱怨没服侍上正经主子,还处处维护着叶一枚。叶一枚出宫办事常常带上她,给时间让她回家探视爹娘。云曦心里甚是感激。 叶一枚与之交谈;她们有一种共鸣,视彼此为知己。云曦读过很多书,对墨家故事的崇拜不亚于堂主。后,她成为青木堂属下的弟子。 叶一枚私下教她些功夫,让她偷偷练习用以防身。 以前,她是浑浑噩噩地过;自参与青木堂几桩事迹,云曦仿佛看到了希望,如星星之火在她心里亮起。她现在有了盼头,盼望着能像青木堂姐妹那样恣意地行走。 …… 第163章 重整旗鼓不气馁 宋军造浮桥渡过长江,孤军深入江南。江南君臣怎能坐视不理;号令勤王之师火速赶往白鹭洲。 饶州道、洪州道等勤王之师,联手金陵守军,浩浩荡荡近二十万之众,恶狠狠向宋军猛扑。江南军队没将宋军歼灭;反而,被反包抄各个击破,被打得哭爹喊娘大败溃逃。 战报传至金陵城。 “陛下,战报!饶州道兵败!” “陛下,洪州道将士中了埋伏!” …… 李煜正提笔给一副水墨丹青题词。听到兵败垂成的消息。他身子不由一震,手指哆嗦着;“咣当”一声,那支狼毫掉落在地。 李煜重瞳变得晦涩,头脑昏沉额前阵阵黑线;心里不由火冒三丈,大怒道:“快去宣兵部的几位大人来!” “喏!” 陛下很少发这样的火。看陛下气得这样,刘公公不敢多话,急急跑出去宣诏。 不过半袋烟功夫,兵部几位大臣前来见驾;齐齐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陛下,将士们也奋力搏斗,无奈,瓜寡不敌众,一个个才败下阵来。” “寡不敌众?尔等如何说得出口!”李煜吼道。“二十几万人,不如外来的宋军多?就是一对一,一人抱住一人,拉也得拉住吧?” “臣等汗颜!” 那几位大臣伏地,个个瑟瑟发抖。 “尚书大人,”李煜望着他;脸色一沉,嚷道:“孤将兵权交予你,你是如何调遣的?如此惨烈,汝还有何话可说?” “陛下,各路将官各自为政,微臣调遣不动!”老尚书颤巍巍跪下,伏地哭泣道:“陛下,勤王之师将将赶到,宋军做好包围圈等着;……我军勇士还没站稳,一部分兵马陷入塌陷的阵地内;兵士惊惶失措,坐骑走马失蹄,互相踩踏,死伤无数!” “二十几万人的军队,将军们也是成百上千,难道都是酒囊饭袋?我江南国如此羸弱不堪?”李煜再顾不得斯文,拍案而起;“各路勤王之兵,该知兵贵神速。是不是这些个节度使推诿扯皮,将孤的命令当耳旁风了?还是,尚书大人没有告与他们知晓,趁着宋军立地未稳,将其一举而歼灭?” “陛下,微臣有几个胆子,敢延误战机、耽误时辰?”老尚书满脸惶恐,额头上全是汗;“微臣派出十二道加急快马,发往饶州道、洪州道等地。圣旨发出毫无耽搁,离得较近的几个城池,两三个时辰就到了;较远的几个城池,十几个时辰送到。圣旨上写得清楚不过;‘见圣旨,立即发兵!’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字据为证。” “大败溃逃,……怎会溃逃?难道都是冲锋陷阵,互相踩踏造成失利?”李煜心里十分不解,重瞳一凛;问道:“江南军队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怎会一点战斗力全无?” “陛下,不全如此!”老尚书宫躬身再道:“军队是中了敌人的伏击,车辕陷入地方的陷阱,引起了大面积的恐慌;有的军队中了箭雨;……军队行进到一个山坳,如蝗的箭矢从天而降。宋军弓箭手占领制高点射杀,我军在低谷地带,箭矢从天而降,死伤无数。我军队阵型一乱,宋军铁骑从高处冲来;……被人生生截杀,溃败而逃。可悲可叹,呜呜……;” 老尚书心里是真的痛,眼角留下一行浑浊的泪水;…… “军队的斥候都是做什么的?此等战事,不知派遣斥候先行去打探消息吗?”李煜脸色铁青。 “陛下,将士们犯了急功近利的错误。他们只想着兵贵神速,大军黑压压冲过去,可以立即驱逐贼寇。将领们没耐心,压根没等着伺候回来,就率领军队前行冒进。”老尚书哭声更响;“陛下,这……这该如何是好?……呜呜,……我江南国土从此要遭人蹂躏。” “嚎什么?……还没到穷途末路呢!金陵城还有十万禁军,几万城防营。”李煜神色一凛;“各位大人们有府兵家将,大概几千到上万人不等。国难当头时刻,大人们别藏着掖着了,都拿出来保家卫土!” “是!” 几名臣子低声应答着。 “还有,将你们贪腐的银子献出来做军饷!自今日起,寡人晨起出列,必将亲上城墙抚军,与众位将士同甘共苦,为前线各将士们助威!”李煜双瞳一横,变得坚强有力;“各位臣工皆是我朝栋梁之才,尔等位列朝堂享国家荫封。若朝堂不存,尔等皆沦为阶下囚。是享受着荣光繁华,还是被人奴役;尔等该知孰轻孰重!今日,孤话已至此;若能将敌军赶出国门,他日皆论功行赏!” “喏!” 大殿上回应的,是臣子们统一齐整的声音。 难得见国主这样的慷慨激昂,大臣们突然被他感染。“陛下放心,我等必将追随陛下,誓死保卫金陵!” “好!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户部登记造册。”李煜眉头一扬,说道:“以往种种,寡人既往不咎;从今往后,众卿与寡人齐心协力,再组织一次阻击战,不能让大宋铁骑踏入金陵城!” “喏!” 臣子们这一次的回答,响亮而整齐。君臣一心热血燃情,誓要将外寇赶出去! “好,诸位大臣辛苦,大家齐齐去忙吧。” “喏,陛下,臣这就去忙了,陛下稍事休息。” 老尚书作揖,慢慢往后退。 “嗯,诸位大臣先去准备吧;寡人也不能闲着。”看众人齐心协力;李煜满意地点头。她转身来,对刘公公说:“军需物资急缺,咱们去后宫嫔妃那看看,能不能筹集些钱款。” “嗻,圣上您的主意就是好!” 刘公公慢慢在前领路。 李煜沿着林荫道边走着,边思索着刚才老尚书说的话;他心里一寒,越想越觉着不对劲。 各路勤王之师来得迅猛,毫不逊色于宋军铁骑;速度之快,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何以会中了宋人的伏击? 他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声不好:难不成,有谁给宋军送了消息? 第164章 为御敌后妃齐心 各路勤王之师从各方驰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与宋军铁骑初遇交战;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不说,被打得稀里哗啦溃败而逃。 消息很快传到后宫,那些宫娥女使们哪里见过这?她们以为宫城很快会不保;嚷嚷着要打包离开这。可细细一想,离开金陵宫城,又能去哪呢? 一些胆儿小的宫女,自行脑补城池被攻破后各种惨状;她们越想越害怕,不由轻声啜泣起来。 啜泣声越来越大。人一脆弱情绪低沉,控制不住自己,声音渐渐变大;转儿变为恸哭。哭声像瘟疫般会传染,加剧了人心里的恐慌;……很快,宫人们哭倒了一大片。 衡芜殿内,慧妃正在发狠。她听到这战败的消息,随手摔了茶几上的鎏金镶边的玉如意。 金钏儿跪地边收拾,边劝慰她:“娘娘,军队的事,您使不上劲;生气也没用,别气坏了身子!” “宋军孤军深入,多好的时机却没把握住。”慧妃咬着银牙,恨恨地骂道:“这些个将军士卒,平日里不知勤操练,骄奢淫逸,作威作福;真上了战场能不手忙脚乱?……唉,事到临头懊悔迟!” “唉,娘娘;……”金钏儿忧心忡忡望她一眼,小声道:“娘娘,这样的话,您不好说吧!” “……” 慧妃一时语塞。她一后宫嫔妃,说多了有干政之嫌。 可是,她奉献出十几万贯铜钱用于建设江南水师。水师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对岸的水军打了几个囫囵战;还正经过招,没分出胜负。宋军的主力却从金陵以西的采石矶造浮桥渡江。 这一战,勤王之师大败溃逃;……试出了大宋的实力锐不可当! 江南国的将士,也太弱了些吧;……她想一想就来气! 若大宋军队长驱直入,江南军士不能阻挡;水师再强大,不能陆战还有何用? 这巨额资财,普通人想都不敢;她将这拿出来,并非钱多咬手;还不是报被宋军灭国之恨? 慧妃心里怒火中烧;…… 尤其悲叹的是:李煜一国之主,被大宋逼得何其窘迫! 李煜自奉宋为正统,自降为江南国国主。南唐遵奉宋为上朝,每年进贡大量的金银珠宝,古董珍玩及茶叶丝绸;希望献上这些贡品,能讨取宋皇的欢心。 李煜私下里也有一手准备。他整军休武,从来没有停止战备工作。 常年进贡,备战不休;……国库何其虚空? 宋皇一心想灭掉这盘踞江南,嵌在大宋版图上的南唐国。宋军铁骑长驱而入,为了抵御外辱,还得扩军备战;……现在急需一大笔钱款,该如何筹集? 慧妃娘娘一筹莫展。 这时,宫女的哭泣声从墙外隐隐传来;…… 哭声起,悲恸连连;……会坏了守城官兵的士气。西楚霸王项羽与汉王刘邦打了四年,霸王的兵卒听到楚国的歌谣,纷纷起了回乡之意,军队失去了斗志。 这嚎哭悲切,同样也是摧毁军士的斗志。 慧妃闻声而立;“去,将那领头嚎叫的几个掌嘴!” “是!” 金钏儿应声出得们去,叫来管事太监;“娘娘吩咐,不许啼哭!谁若不听劝,就掌嘴!” “喏!” 执事太监应声而去。 “青妹妹在不在?” 慧妃耳旁传来这柔和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周后?这宫里敢叫她妹妹的;除了她,也不能有别人。 这会儿,她来干什么? 自从她将宫里管事大权揽过来,就很少见过这位主子。她来衡芜殿串门,更是没可能的事。 她,莫不是要看我的笑话? 谁怕谁呀? 慧妃挑了门帘迎出去。 她站在廊下望去;……果然,院里站着的慈祥和煦的主子,正是中宫娘娘。冬天天气冷,中宫娘娘披一件狐皮大氅,笑盈盈地望她。说道:“青妹妹,本宫不请自来;……是不是叨扰了?” 慧妃满脸堆着笑,朝周后盈盈下拜;“姐姐万福!姐姐屈尊来到这,我衡芜殿蓬荜生辉;何来叨扰一说?” 慧妃伸手过去,拉着周后进内堂。两人进屋,并排朝南坐下。 屋里生了炭火,不一会儿就热了。女使宝珠过来将娘娘裹的着件裘皮大氅褪下。 慧妃这才注意到,周后手里拿了一个金色刺绣的包裹。 “宫里宫外都传开了,前方战场战况失利。本宫不是外人,也得为国家出一份力。”周后打开包裹,笑道:“这是我齐的一些细软和金银珠宝。这,还有一张纸质的交子,可以随时去兑换。这些,有几件银器;……数量也不多,算尽我一份心意。妹妹多收下吧!” 这么短的时间,心慈如佛的周娘娘想到在宫里募捐,实在是好主意。 慧妃心里感激;她抬眸;说道:“娘娘,这是您自个儿的体己钱?” 中宫娘娘靠每月奉银过活,要养活鸾凤殿所有人。她积攒几个体己钱实在不容易。 慧妃将那包裹系好,退还给她;“姐姐,这,你自个儿先留着!我再想别的办法。” “妹妹莫嫌少,有一份是一份;积少成多!这个,你先拿着。我到别的宫殿里,说服别的姐妹也捐一些出来。”周娘娘站起来,说道:“国难当头,生死存亡之际,我等应齐心协力。” “姐姐,别个宫里,还是我去吧!”慧妃不忍她劳累,说道:“这颠来跑去的,妹妹怕累着您。” “妹妹这样说也好,我上各位太妃那儿去活动活动。”周娘娘笑着点头。 太皇太妃的体己,她孟青沅可拿不出来;只有国后娘娘有这个脸面。 “好!妹妹照姐姐说的办!”慧妃不得不服气。 听说要募集钱款用于抵御外来侵犯之敌,后宫的娘娘们没有一个说不行的。 生死存亡之际,女人们谁都明白,只有国家在,她们才能有好处。后妃们更不在话下,这些珠宝首饰都是国主平常赏赐的;等打了胜战,再跟国主多要些赏赐就是。 宫里上上下下齐心,收集来的珍宝古玩无数。 户部官员来收集造册;拟定各宫名单,将这些捐品一一清点入册。 第165章 李煜疑心查内鬼 李煜从大殿下朝,神情怏怏的十分不快;为军需物资而暗生烦恼。 战场上无论进攻还是退守,武器是最重要的。刀枪剑戟的添置,哪样不需要真金白银? 宫里最富有的,非慧妃莫属。她是蜀商,中原商铺广布;……仅仅是拿份子钱,财富也是无数。 自知道贵妃原是统领着蜀国的财务大权,还是蜀国商人商社的首领;李煜开始对她另眼相看。她之所以入宫委身于自己,并非他的什么诗词才情;因他是一国之主,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能调动军队与大宋抗衡。 也正因为此;……她才会一次又一次拿出重金,来帮筹建水师,扩建军队。她失去了国家,希望借助他报仇雪恨。他每每厚着脸皮拿来。 为了让自己心安一点;后宫的管理大权,李煜授意国后拿出的。 周后贤良温厚,能体谅他的苦楚;并对外声称:中宫身体抱恙,不能执掌宫廷事务;主动将大权交出,过起了悠哉的闲适日子。 李煜每每觉着,对周后很内疚,亏欠她的深情;……还有她姐姐。 周家姐妹,他都无力维护。 至于慧妃,说不上她哪里好,也说不上哪里不好。 她入宫目的只有一个: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蜀国被大宋所灭;早已不存在,她心里有恨,心有不甘;……为了报仇雪恨,她做了很多事,也失去了许多,包括纯洁的感情;…… 她没享受过,本该属于她这年纪的美好情感。李煜心生怜悯,尽量多陪伴她。 她很冷,没有温度;将他当成复仇的手段或是工具。 他呢,需要借助她的财富来装备军队;心知她无情,偏要装成深情款款。 李煜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李煜徐徐而行,走至衡芜殿院内,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在苦恼;如何与慧飞摊牌,索要钱款购买军需物资。 “陛下下朝了?” 李煜愁肠百结在想如何开口;慧妃已发现了他,笑盈盈地迎上来。 “爱妃怎么出来了?”李煜温情地拢着她的肩;“天冷,爱妃穿得太少;……” “青儿不冷!”慧妃手里捧着一本名册,笑道:“陛下万福!陛下,您请看,……几个月内,军需物资可保无虞。军队支撑半年没问题!” “爱妃,说的是什么?”李煜不由得一愣。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一时没听清慧妃刚说的什么。他低头,接过花名册翻了起来;“这,……这是什么?” “陛下您看,这本花名册上记载的都是各宫娘娘、太妃;还有宫女太监们捐出来的金银细软,珠宝古玩等等稀罕物。”慧妃眼睛瞪得很大,笑靥如花;说道:“臣妾听闻前线战败,在这一筹莫展时。姐姐过来,她带头捐出了自己的体己之物;还说服了太妃们甘心情愿为国家捐献出钱物。此次募集钱款,臣妾没怎么费心;功劳最大的是周姐姐!” “爱妃,你是说国后?……她主动游说了后宫众人?” 李煜心里一顿。对自己的国后,他委实是亏欠。 他不热情;她不难受,不委屈,还跑前跑后尽力量,帮他做成了一件令人挠头的事。 “阿瑛啊,那样娇柔的,不问世事的女子;……孤,很惭愧!” “是啊,多亏了姐姐。” 慧妃望着他,眼里流露出钦佩之色。这回,她说的是真情实意的。 “青儿,你也做得很多!”李煜低眸,握着她的手;说道:“你和阿瑛,你们都是孤的贤内助。李煜有你们这样贤淑的女子为妻,夫复何求?” “陛下,快别这样说,羞煞我等!”慧妃有些惊惶,说道:“臣妾身为后宫女子,不能像将士们那样上阵杀敌,只是微尽些绵薄之力而已。” “爱妃太谦虚了。”李煜握着她的手,又道:“我心里十分清楚,爱妃眼光独到,有真才实学。不过,这次我大唐军队败得太窝囊;他们几乎都是受了伏击,被宋军出其不意,奇袭败下阵来。” “军队是被偷袭败下来的吗?”慧妃睁大眼睛,讶异地说道:“他们是中了埋伏;也就是说,大宋的军队,事先知道我们的军队会来?……这就是奇怪了;难道,他们是得到了谁的密报?” “爱妃也如此想吗?”李煜脸色凝重,认真地看着她;“孤下的都是密诏;着兵部尚书拟旨,由加急快马送走!兵部那几位大人都是股肱之臣,不至于会背叛!那日战报来时,孤正好在衡芜殿;孤与你议过,然后,才去的上书房;……” “陛下的意思,臣妾的宫里有内鬼?”慧妃反应很快;“陛下这样说,是有一定道理。不过,宫里那几名女使身份都简单,不太可能有这种嫌疑;……” 她突然想起来,叶一枚那次正好在! “天啦,陛下难道是在怀疑叶司籍?” “爱妃,孤并没指定谁,只不过是心里有疑惑;爱妃你帮我分析一下。”李煜坐下来,抿了一口茶。“大宋铁骑再厉害,难道能掐会算吗?一定是事先得到了什么消息。斥候与细作隐身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如何能提防得到?……叶司籍,是很有些本事的人。” 李煜眼前依然出现那一幕——金陵台顶步步生莲舞的女子,身姿轻盈绝色倾城。不羡慕君心恩宠,只愿在宫里做一名卑微的女官;做着伺候人的活而乐此不疲。 这,颇有些让他疑惑。 “陛下您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慧妃孟青沅微微一笑;她当然明白他所指。 慧妃一心想攀上高枝做凤凰,当然不能让叶一枚濯升。 她使了好些个心眼;利用了她的单纯,告诉叶一枚‘伴君如伴虎’,入选宫闱的种种不利;……利用叶一枚的单纯和憨厚搅了局。 “臣妾与叶司籍是一同入宫。她的秉性,我还是了解一些的。”慧妃抬眸,深深望着李煜的眼睛;说道:“她为何不羡君恩圣宠,只愿意做一名女官?……她若傍上了金枝做凤凰,臣妾还有希望伺候陛下?” 第166章 针锋相对遇强敌 “爱妃;……”李煜蹙眉,心里很不悦。 他重瞳如墨,心道:孤不知你处心积累、心机深重?为何要说得这样直白! 这丫头讲话真放肆,不避嫌疑,想说就说;……她眼里还有谁?她也太狂妄了些! 李煜黑着脸背转身去;不想理她。 慧妃脸色也不好看;她到底年轻,受不了李煜这样的冷落。 “青儿错了!青儿话说得太直,陛下莫生气!青儿不过是想把事情说个明白。”慧妃掰着他的脖子,眼巴巴看着他;撒娇道:“陛下您怀疑有内鬼,是对的。但是,不可能是一枚那丫头。一枚那时年纪小,不懂男女之事;也不知道为自己谋划,也是可惜了;……” “哦,你既然忌惮她,为何还替她说话?”李煜不忍拂她,转过身来问道:“为何确定不是她?……那丫头,是很有些本事的。” 慧妃低眸,浅浅地说道:“臣妾明白陛下的意思。她胆子大,有些能耐;……可是,如她真是内鬼,就算知道些消息,如何能送得出去呢?” “此话,又如何讲?” “她有多大的胆子,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上次银车被打劫案,她已吃过一次亏了,还会再错一次吗?”慧妃顿一顿,又道:“这一段时间,她为了避嫌,压根就没出宫。谁让她出宫,她都紧着推脱开;……没有宫里的令牌,她如何出得去?” “她能闲得住?”李煜道。 “是!她是有些本事。但,又高又厚的城墙挡着呢,怎么出去?还能变成蝴蝶、变成小鸟,飞走不成?” “爱妃这么说,也有道理!”李煜心绪平静下来,自言自语道:“她,也不是;……那,还能有谁?” “陛下,若真有那内鬼,一定会将他揪出来!”慧妃又道:“陛下,臣妾一定会着力查找。陛下的尚书房内,有没有可疑之人?” “上书房?……唔,当时,上书房内,只有刘公公和两个小太监在。”李煜想了想,又道:“刘公公一直服侍我,跟着孤几十年了,谁都可能,他不可能;……” “陛下!那,……该怎么办?” 宫里有内鬼?……慧妃有些慌,心里有点恐怖,手心里都是汗。 “爱妃,许是孤太疑心;……”李煜收回思绪,拍拍她的肩,安慰她;“真可能,大宋不仅铁骑厉害;斥候与细作的侦探本事也高。” “陛下何必长他人志气?”慧妃莞尔一笑,捧着花名册;“眼下,该办正经事了。宫里募集到的金银珠宝数量甚多,各部军队的物资都该配送过去。” “爱妃说得对;……”李煜将“着户部与兵部协同办理!” …… 开宝八年三月,宋军铁骑在白鹭洲大胜唐军声名大噪。大将军曹彬率领大军继续前行,直逼南唐京师金陵城。 从白鹭洲至金陵城,中间还有一道城池--润州。兵部接连下了十几道命令:守住润州,就是保卫国都! 户部官员将换成各种军队急需物资发往润州。将士们有了足够的军饷,热情空前饱满。 “我部上下一心,誓与宋军决一死战!”润州守将歃血为誓,激励士卒们坚守城池。 南唐面临着亡国灭种,血性男儿岂能不激起同仇敌忾的勇气? 润洲守军斗志昂扬,实行坚壁清野,深挖沟渠。在润州城外数十里地扎下营盘,分为左中右三大营;互相协同,统一作战。 宋军十几万军队,浩浩荡荡而来,延绵几里。大将军曹彬率领指挥军队冲锋陷阵,竟被润州老将直直挡在了阵前,丝毫不能前进半步。 双方对阵月余,打得难解难分;各有死伤,胜负未分。 宋军主力被阻击在润州城外,不能再推进。 大宋军队孤军深入,前有强敌,后无援兵;一切都看统帅的指挥能力。 孤军深入,一击而中;……才能挫败敌军,长驱直至敌军巢穴;此战役才能胜利。 如果,在此处久久盘旋;那些被击败的对手会重新反扑而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大将军曹彬焦灼不已,心里琢磨;“小小的润州城,怎会有这样顽强的阻击能力?” 大将军曹彬百思不得其解;命令副将来升帐,要仔细问个清楚明白。 先锋官先行到来,说道:“大将军,此战打得十分难捱。对方像十分熟悉我部的打法;对我军的战略反击实施到位,敌方采用声东击西战略,拖着我们狠打。我方想抓住它,敌方立即撤退;……将士们觉得很被动。此处的阵地战,我方没捞到任何好处。” 先锋官描述的;与大将军看到的大至差不多。 大将军沉吟片刻,问道:“这支军队,与之前遇到的唐军相比,实力如何?” “这个,不好说。”先锋官又道:“我军之前阻击的唐军数量众多,进了我方包围圈,中埋伏有劲儿也使不出来。这回不一样,敌方有的放矢;……深知我军一些弱项,专挑阵型的弱处痛击。” “先锋将军所言极是,我也有这种感觉。”右将军点头,说道:“总感觉摸不准人家的套路。一拳打过去,感觉不到劲道,像打在棉花上一样;……” “将军们赶紧回营,这几日不要轻易出动了。待本将军查核后再说。” “诺!” 诸位将军得令,先行告退。 大将军曹彬面色冷峻,双眼布满血丝。他望着墙上的地形图,再看看阵地模型,陷入了沉思;……原以为南唐军队不过一盘散沙,却遇到了出兵以来最强悍的反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必须要弄明白,敌方的指挥官、军备、后勤等等实情。这时斥候没法发力,细作;…… 细作?大将军眼前一亮。 他急转身,唤副将来;说道:“你,立即飞鸽传书给曹璨!让他请金陵的密宗协助调查一下;……敌方阵营的军备等实情,是不是有高手在指导?……要快,不得延误军情!” “得令,属下明白!” 副将听令急跑而去;…… 第167章 密宗协助找时机 银装粉脂染沙丘 隔岸行走梦不长 ——-—————————————————— 昨夜,金陵城下了一场小雪。 清凉山山麓落下一层晶莹剔透的洁白的雪。肆虐的北风呼呼地吹,雪花儿纷纷扬扬滚落到不知什么地儿去了;只剩下树枝头覆上一层薄雪。 清凉寺,僧众晨醒敲钟。钟声哗然齐鸣,在延绵不断的山谷中悠然回响。 远处,山麓下的羊肠小道上走来一位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汉子。那汉子健步如飞,走到山麓下的一座农舍前停住。 这是一座普通的农舍;依山而建,茅草盖顶。前院用竹篱笆围拢。院内,有张石桌几张石凳,桌上放了一茶壶几只粗陶烧制的碗碟。后院内有几株树,高大挺直。 汉子摘下斗笠,是一张年轻的面孔。他穿着蓑衣,能看出身材魁梧,直鼻面阔,剑眉星眼;挡不住的英雄气概。他四下望一望,确定没有旁人,推开篱笆门进入。汉子将斗笠放在院内的石桌上,径直进了堂屋。 内堂是昏暗的光线下,坐着一青色衣裳的年轻人。 年轻人转向他身侧站立的小厮,问道:“秋生,去看看,谁来了?” 秋生站在窗户旁,侧身瞄了一眼;“公子,曹家少爷曹璨到了!” “曹家哥哥到了?” 年轻人话刚落,曹璨已走了进来。他起身迎上去:“曹家哥哥,你带了好消息吗?” “良笙,大事不妙;……大宋铁骑在润州城外遇阻。”曹璨急急说道。 “为何会如此?……”赵良笙不由得大吃一惊,急急说道:“我大宋铁骑自渡江以来,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尤其白鹭洲一役,将唐营将士打得落花流水;大涨了我大宋的志气。为何,大军会在润州受阻?这,实在匪夷所思。” “这个,也是本将想知道的。父帅飞鸽传书来,说唐营有人熟悉大宋军队的驻防与作战部署;……而且,还主动出击,缠着我军前锋打。这一仗,十分难对付。父帅说,请你密宗协助调查唐军润州守军及大营详尽底细。” 曹璨双手作揖,神情十分恳切。 “大军推进在润州受阻?……这,不单关系到十万将士的前程安危;也一定关系到大宋天下一统的夙愿。”赵良笙眼神炯炯,双手抱拳道:“曹兄,此事不光是你曹家的事,也是我大宋的军机要务。赵良笙义不容辞,定当全力以赴!” “多谢!”曹璨又道:“良笙,不知密宗从何入手?此事,不能耽搁,要快!须知,用兵神速;……耽搁一日,很可能造成战争的大反转。” “良笙明白!此事,我与你一样着急。”赵良笙突然想起一事,急急问道:“曹兄,你派去盯梢落枫书院的人有没有回复?” “我派人去查;落枫书院的人说,没有杜永衡这个人。以前,它那有位教书先生叫这名的;……不过,前阵子已经离开了!”曹璨答道。 “离开了?……那,他去了哪呢?”赵良笙急急问道。 “去哪?……一名教书的,名不见经传,谁会知道?”曹璨望他一眼,问道:“良笙,为兄不明白,为何要找杜永衡?他是何方神圣,你这时候惦记要找他!” “杜永衡只是个教书先生?他可是前蜀国杜家军杜将军的子侄!”赵良笙急急说道。 叶一枚告诉他,一些杜永衡的事。杜永衡的手里掌管了钱,有钱就能办很多事。慧妃就是仇恨宋室,杜永衡的心态更甚!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此人不像他外表那样的温和,有才学深藏不露,长期蛰伏于此;……真会甘心做教书先生? 叶一枚让赵良笙留意落枫书院的杜永衡;偏偏,他就是晚了一步。 “你说什么,他是前蜀国的部将?”曹璨一听这话,“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怎么不早说?应该早些监控起来才是!会不会这样的人进了唐营。做了唐营的谋士?” 十几年前,曹彬率大军攻入蜀国都城。一场大火,烧毁了数个国都。蜀国这些人,必然是怀恨在心。 杜永衡如果真是蜀国的人。这个人一定会有很深的仇恨;他处心积累助力南唐,一定是与我们大宋为敌的。 曹少将这样一想;后心窝直发凉,不一会儿,汗唧唧的。 他道:“想当年,父帅率大军入蜀,威风凛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松拿下了蜀国。这些人一定怀恨在心!如果有这样的人在,那我们必须非常小心。” “曹兄,一定要禀告大将军,让他改变战略站策;……有如此刁钻狠绝的人,不可能一瞬间短时间内能完胜。”赵良笙脸色凝重;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曹兄,你也别在金陵等我了,你带着你的人回大营去。我呢,你宫里的人紧密联系,能不能从唐营内部下手瓦解他们。” “反间计吗?……这,如果能实行,那实在是太妙了。”曹璨眼睛一亮,说道:“你们密宗就是厉害,密宗智慧非凡。我记得,李煜错手误杀了南都守将林仁肇。这,不就是中了咱的反间计?你们密宗潜入林府,偷拿到了南都守将的画像。然后,皇上将其张贴在别院;……哈哈,才能够安然实施反间计的。” “哈嘿,话是这么说,那时密宗首领可不是我呀!” 赵良生小心翼翼望他一眼。那时候,可是他叔父曹灿在这当密宗首领。说实话,曹灿极有才能;如果不是太冒进,也不至于此。 “嗯,叔叔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曹璨十分小心地回话:“为了大宋江山,我曹氏子孙鞠躬尽瘁,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曹兄,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赵良笙上前,紧紧握住他手,说道:“在金陵这几年,我感激曹参将指引和照拂;……无论别人怎么说;曹首领在我的心里都是值得尊敬和认可的。” “良笙……;” 曹璨感动着。这七尺男孩心思深重,一时间五味陈杂;他激动得说不出话哽咽上了。 第168章 御花园贵妃遇袭 尚仪局议事毕,前去向鸾凤殿、衡芜殿的两位请安。 向两宫娘娘请安,叶一枚每日必去。不管别人说她啥,她都风雨无阻。 叶一枚进了蘅芜殿,朝慧妃盈盈下拜:“娘娘万福,枚儿来向你请安啦!” “枚儿,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慧妃抬眸,瞅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 慧妃正坐在梳妆台前,金钏儿正为她打扮着。 “本宫不是告诉过你,今儿个陪我去鸾凤殿娘娘那,你怎么磨蹭到现在才来?” “娘娘,您莫怪卑职!尚仪局今儿个有事要议,卑职岂能自个儿走?”叶一枚无可奈何,说道:“娘娘您看,尚仪局事毕,我紧赶着,到这里来了。” “找打!娘娘说一句,你说好几句。”金钏儿不乐意了,转过脸来骂她:“你自己什么个身份,你不明白?娘娘抬举你,你还蹬鼻子上脸!” “是,钏儿姐姐说得对!” 叶一枚脸上陪着笑。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算了算了;……她是个当差的,哪里能自己做得了主?”见她一脸苦相,慧妃不忍为难她;说道:“枚儿过来帮我看看,本宫戴哪支钗好看?” “是,娘娘!” 叶一枚站起身来,站在那鎏金梳妆匣前。 慧妃今日穿蜜合色的襦裙,玫瑰紫二色金银丝线交织的坎肩,外搭一件秋香色白狐披风,头上挽着黑漆油光的发髻,十分淡雅素净。 叶一枚用篦子压着黑发,从梳妆匣内拾起一支玉笄斜斜插入云鬓;“慧妃姐姐皮肤细腻柔滑,插一支凤形玉笄正好。“她又拾起一支柳烟色凤钗,凤尖嘴叼着流苏十分生动。“这支凤钗很配娘娘;……还有,”她伸手在梳妆匣里拨拢着。 “娘娘,陛下赏赐的那根发簪呢?”叶一枚问道。 “那根发簪?”慧妃道:“陛下上回赏的吗?太招摇了些,我让金钏收起来,放在箱笼里了。” “娘娘,平日里您不戴也算了;今儿个咱们去鸾凤殿干嘛的?”叶一枚道。 “本宫与你讲过,去与国后娘娘商量冬至日的宴席啊。” “所以呀,你一定要带那个发簪,为啥呢?……陛下龙恩浩荡,得让别人不敢小觑。” “也罢,金钏儿,你去将那发簪拿过来吧。”慧妃朝金钏儿摆摆手。 “诺!” 金钏儿领命前去。 “小妮子,你现在花样儿真多。”慧妃抬眸瞅她,说道:“从啥时候开始,你这小妮子的心思从鸾凤殿移到到本宫身上了?” “娘娘您说笑了。一枚的心思从来都在娘娘身上。”她道:“卑职斗胆;不说别的,就打咱俩一道进宫的交情,我的心里自然是偏向娘娘你的。” “小枚儿这张嘴是越来越甜了;……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说到本宫心里了。” 叶一枚拿起篦子来,“娘娘,你这有几根碎头发。卑职帮您拢一拢,涂点发油;……” “嗯。” 叶一枚动作很柔,轻轻的,慢慢的;……感觉到她很细致用心在做事。 慧妃满意地点头。 金钏儿将陛下赏赐的发簪取了过来,双手递给了叶一枚;“叶司籍,可拿好了!” “好。” 叶一枚也不多话,将首饰盒打开,里面那金灿灿的发簪,用金、玉镶嵌,前端还加以凤凰纹饰;做工细致精良,让人叹为观止。 她将发簪轻轻取出,别在慧妃黑色油亮的发髻上。 “娘娘,好美呀!”金钏儿由衷叹道。 “行了,又不是第一次见本宫戴它!”慧妃站起身,漂亮地旋转了一圈。“枚儿,别耽误了时辰,该去鸾凤殿了。” “是,娘娘!” 叶一枚与金钏儿一左一右,陪同在慧妃身侧朝鸾凤殿走去。 正午,月光照着很暖和。 经过御花园,慧妃停顿了一下。“许久没在御花园赏花了,园里有什么好看的吗?” “娘娘,梅花开得正艳!”金钏儿回道:“昨儿个,我采回了一大束梅花,插在您屋内的金瓶内。” “哦,梅花都开了?”慧妃有些讶异,“这阵子太忙了;忘了感应一年四季,风光无限,物宝天华;……” 慧妃喃喃自语,很有些感触。 “娘娘,要不咱去梅园看一看?”金钏儿撺掇着。 “去梅园?”慧妃犹豫了一下,眼睛望着叶一枚;“一会儿再去鸾凤殿,会不会太晚?” “慧妃姐姐,卑职没告诉鸾凤殿店咱啥时候去!”叶一枚笑着答。 “既这样,先去逛一逛。”慧妃抬眸,仰头一笑;“你们两个前面领路!” “是,娘娘!” 两人一前一后朝御花园走去。 隆冬季节,百花凋零,唯有梅花开得妍。一树树的红梅,在寒风中绽放。 慧妃慢慢前行,沉浸在这美景中。她是个心思深重的人;有多少话儿,不轻易说出。 此刻,面对着这盛况美景,她连连感叹;“美呀,太美了。” 金钏儿在左侧搀扶着,叶一枚在右侧紧紧相互。两人都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相随。 这时,空中突然传来几声奇异的叫声。 叶一枚抬头朝天空望去; 只见,一只巨型的大鸟从空中俯冲下来…… “娘娘,小心!” 她来不及说别的,扑上前去,紧紧扒在慧妃身上。 “快,保护娘娘要紧!” 事发太突然! 大鸟飞行速度非常迅猛,没有人来得及出手回击。 大鸟朝贵妃娘娘扑过来,低头一啄;“扑通,扑通,……”又展翅飞远了。 慧妃不小心摔一跤,发髻已凌乱不堪;很难堪。 “娘娘,您头上的金簪呢?……” 金钏儿惊愕地叫道。 “……?” 惠妃伸手一摸,大怒道:“岂有此理,给我追!一定要将金簪给我找回来!” “怎么找啊?”金钏儿吓得六神无主。“娘娘,上哪里去找啊?” “哎呀,事关娘娘的颜面。”叶一枚立在一旁,说道:“通知宫里的护卫,出动人马去找。” “枚儿,别个,不识得金簪!”慧妃双眼一眯,气急败坏;厉声说道:“你辛苦一趟,你跟皇城护卫出去找,一定将金簪给找回来!” 第169章 鹞鹰摘凤簪玩耍 贵妃娘娘在御花园被袭,这还了得?呼拉拉来一大拨皇宫侍卫。 侍卫长单膝跪地;“娘娘,卑职护驾来迟!” 慧妃乌黑油亮的发髻散了,头发有些凌乱。她脸色铁青,望着面前的侍卫长,嚷道:“一群废物!尔等是如何守护宫城的?御花园里怎出现凶猛的禽类?” “这……;” 皇城侍卫们一脸楞逼;……什么,什么禽类? 贵妃娘娘在御花园被偷袭,还丢了陛下赏赐的凤簪!这消息若在宫里传开,立时会成为宫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成为别宫妃子们嗤笑的对象?慧妃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食指往前一挥;指着猛禽飞离的方向;声嘶力竭喊道:“去,不惜一切找回来!” “娘娘放心,卑职与护卫大哥一道去寻!”叶一枚应道;她站起身,望了护卫长一眼;“娘娘丢了顶顶重要的东西,本官随你们一道出宫,去宫外找!” “喏!” 叶司籍是娘娘跟前的红人,娘娘丢失了心爱之物,她竭力替娘娘追讨。女官尚且如此卖力,哪个护卫好意思不听从?护卫们灰溜溜跟在她身后。 一大拨人气势汹汹出了宫,路人一见这阵仗,纷纷蒙头避而远之。 侍卫长发懵,到哪里去寻呢?不如大海捞针一般? 护卫长双手抱拳,问道:“叶大人,那只大鸟是从哪个方向飞走了?” “大鸟?分明是一只鹰!”叶一枚伸手一指;“本官见那牲畜在御花园宫墙外盘旋许久;……统领大人,先去那头找找吧!” 鹰?若是那熬鹰的老手,知道了是宫里的东西;为了避嫌也早撤走了。谁还会留在那,等着人去抓? 护卫长愁眉苦脸;“卑职也只能侥幸希望,它能将那凤簪遗落在宫墙外地某处。但,若被不明是非的人拾得;……” “统领,闲话少说!先找找再说!”叶一枚二话不说,撩起裙裾迈步,望御花园外墙疾走。 “快,兄弟们跟上!” 侍卫长怎好落后,指挥众护卫奋力跟上。 叶一枚气喘吁吁赶到御花园那鹞鹰飞过的城墙处;蹲下来,一棵树,一丛草,细细密密寻找起来。 “大人,没有啊!” 皇城的侍卫们蹲下找了许久,没见到一星半点金银钗环类的物件。众人只道晦气,实在是泄气。 叶一枚抬眸,前面有个小山丘;草木葳蕤,不甚高;登高可看得更远。 她三步并作两步,迅速爬到山丘上;一手遮掩着眼帘举目四望。 一名侍卫眼尖,直嚷道:“瞧,西面市场有一群人在围观啥庞然大物?” “像是禽类!”叶大人心里欢喜,说道:“得来全不费功夫。走,咱们去瞧瞧!” “……快,兄弟几个,大家都跟上!” 众侍卫跟随在后;…… …… 西边市场空地上,一群人簇拥着什么,在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叶一枚跑过去。人太多,她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她奋力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好家伙,三只巨型大鹞鹰!老鹰带着幼崽凌空立在马车的车辙上;虎视眈眈的,一点都不怕人。那头巨鹰倨傲而嚣张地俯瞰着围观的人群。 那只幼鹰悠闲地啄几粒米,爪子上抓着一支凤簪,正上下挥舞把玩着。 定睛一看;这,正是贵妃娘娘的凤簪! 叶一枚正欲往前。耳畔传来一清脆的声音。 “雀儿,你玩够了吗?玩够了还给人家呀!” 说话的人,是一名穿着浅紫色衣裙的姑娘。她两头挽着双髻,戴了两支素简的木簪;一双眼睛如清水般灵动有神。 她个子小巧,巴巴地央求着那小鹰。“雀儿,好雀儿;……别这么贪玩呢。我偷偷带你到金陵城来玩,别给我惹事儿呀!一看这钗环就是珍贵的东西,你可别将它弄坏了。” 那丫头走上前伸手要去拿它爪子上的金簪。小鹞鹰身子一扭,躲到高大老鹰身下。老鹰伸开双翅紧紧护着自己的幼崽。 “花鹞,你怎可以这样护着你的小崽子!”小丫头双手叉腰,瞪着眼睛嚷道:“你们娘两个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说话间,姑娘从腰间拿出鞭子准备挥。老鹰‘呼’地张开翅膀,将那小崽子紧紧环住。 “花鹞,你要干啥啊?”小丫头气急,举着鞭子示威。“好,你看好了!等回到庄内,让师傅将你们统统锁起来,锁上十天半个月!” 小鹞鹰伸出头,冲她摇头晃脑,外带瞪眼;……那神情,活脱脱像一个淘气的小孩。 “哈哈,……有趣!”众人都被它逗得哈哈乐。 一老者道:“这鹞鹰通人性啊!姑娘,它不吃那玩意儿;估计就是觉着好玩儿;等到它玩儿累了,自然就给你了!” “姑娘,你既将她带出不能这么惯它。”叶一枚往前走一步,说道:“姑娘你可知道,这鹞鹰爪子上的钗环是谁的?这鹞儿偷拿了宫里娘娘的心爱之物,冒犯了天颜;可知是何罪?” “姐姐是……?”姑娘转过头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姐姐,是宫里的?” “啊?……宫里的?” 众人一听,纷纷四散逃避。 “既知我是宫里的;更该知道这支钗环是它从宫里取的。它闯了祸,姑娘要包庇她吗?”叶一枚笑道:“快将金簪将还来,念尔年幼,不知者不怪,不予追究便是!” “姐姐你要作甚?” 那丫头板着脸,分明是不高兴。“小鹞儿没有恶意,它只是把玩把玩;……” “它惊到了娘娘,”叶一枚轻声说道:“姑娘,你取下我家娘娘的凤簪交予我即可。金陵城不安宁,小姑娘早些回吧!” “大人,跟他们废什么话?”侍卫队长领人赶到。他大手一挥;“兄弟们,操家伙,将那几个畜生剁了!” “哎,等等;……你们,……” 姑娘看侍卫冲过去,想出来阻拦。 可,她小小的人儿,怎么拦得住? 众侍卫抄起腰中的兵器,挥舞着刀剑,如虎狼般“哇哇哇”就往上冲。 第170章 鹞鹰凶猛辨识人 老鹞鹰一声长啸,倏尔扬起翅膀,足有两米多长。翅膀扇扇掀起一阵狂风,狂风卷起沙尘呼呼地吹。 劲风席卷落叶,砸在侍卫们身上;侍卫站立不稳,踉踉跄跄扑地。那老鹞鹰好像不解气,扇一下翅膀,朝侍卫长冲过去;照他面门狠狠啄去;…… 侍卫长武将出身,反应非常地迅速。他匆忙往后一倒,扑地;举剑奋力朝鹞鹰就砍。鹞鹰腾空而起,避开了锋利的剑刃。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只大鹞鹰突然冲入,朝他右手腕狠狠啄去。 佩剑“当啷”一声落地;…… 旁的侍卫见状,拾起佩剑冲过来砍。另一只老鹰翅膀扇扇,朝这群人冲过去。众人扔了宝剑,抱着头伏地。 众人愣神的功夫;…… 老鹞鹰俯冲而下,狠狠地啄侍卫长的眼睛。侍卫长慌忙侧身歪头,眼睛虽是保住了。瞬间,脸颊上血流如柱;…… 侍卫长抱头,大嚷道:“哎呦!救命!” 叶一枚被鹞鹰劲风带倒扑地。 她扑在地上,喊道:“那老鹰能听懂人话。你刚说什么了,惹怒了它!” 叶一枚这一提醒,侍卫长反应过来,抱着头往旁侧一滚;大声喊道:“本官错了,神鸟且饶命!” 巨型鹞鹰隼眼灼灼,收起了翅膀,转身昂扬飞回马车顶。那只小鹰动都没动,昂着头望着天空;……发生的这一切,它似乎压根没看见。 旁的侍卫呆呆的,吓得说不出话来。 “贵妃娘娘的凤簪一定要拿回来!”叶一枚朝侍卫长说道。 侍卫长捂着受伤眼敛,大口大口喘着气;“叶,……叶大人,……;那几只鹞鹰太厉害,可怎么是好?” “你;……”叶一枚瞪着他;心里怨他冒进误了事。 侍卫长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不由得低下头去。 叶一枚拍拍身上的尘土;立时转过头来,望着那紫白女孩。柔声细语地说道:“小妹妹,你长得这么好看,也是一位心善的姑娘,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姐姐您说,帮什么忙?” 看来,那个姑娘还挺好说话。 “小鹞鹰取来的凤簪,可不可以还给我?”叶一枚笑道。 “我也没说不还呢!”姑娘歪着头。 “谢谢姑娘了!”叶一枚喜极,用手指指小鹞鹰;可怜巴巴说道:“劳烦姑娘您,帮我拿过来吧!” 众人知道了那几只鹰的厉害,暗暗替叶一枚捏着一股汗。 “姐姐,这会儿拿不了了。”姑娘望她一眼,无可奈何地说道:“刚才这场打斗,惊吓到我的小鹞儿。它一生气时,仰头望着天,谁也不爱搭理了!它这会儿生气了,我也没招!” 姑娘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生气?……一只鸟会生气? 叶一枚心里一万点暴击;……他娘的,真想骂人! “姑娘,你能帮帮我们吗?我们是宫里当差的,要是拿不回凤簪,大家可都得受罚!”叶大人可怜巴巴的;“小妹妹,你帮帮姐姐;可好?” “要受罚,这样?……真真可伶也。”姑娘望望她,点点头,说道:“不知道它会不会让我,我试一试吧!” “小雀儿乖,东西给我吧!” 姑娘昂头,伸手去拽那枚凤簪;……那小鹰爪子紧紧抓着,压根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我槽,这只鸟还真有个性! “小雀儿乖乖的,姐姐这有好东西吃。”姑娘笑嘻嘻地,从背兜里掏出一块肉干扔过去。 小雀儿张嘴叼着肉干,立时就松开了爪子。姑娘伸手稳稳地接住它丢下的簪子。 叶一枚抚着砰砰跳的心口,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这位姐姐,给你!”紫衣姑娘笑吟吟的。 “好的,姑娘,谢谢,谢谢;……” 叶一枚忙不迭跑过去。她刚要抓住那凤簪;姑娘手往后一缩,又收了回去。 “………?”叶一枚杵着,愣住了。“姑娘,你这是为何?” “我信不过他们!”姑娘指了指那群侍卫;说道:“这些人不好!可别东西到手了,他们又反扑过来;……将我的小鹞儿当成凶手缉拿起来?” 嘿嘿,别看姑娘年龄小,人还挺精明能干。 “不会不会!”叶一枚上前一步,说道:“我可以发誓,保证你们安全地离开;他们不会缉捕你们的。” 那帮侍卫互相望一眼,心道:缉拿?……妈也,三只大老鹰虎视眈眈瞅着,谁敢啊? “好,姐姐,我信你!”紫衣姑娘笑嘻嘻地将凤簪放到叶一枚手中;“我的鹞儿不过借着把玩,把玩;……放心!小雀儿喜欢这些东东;……簪儿是完好的,一点儿没坏!” 天,那小鹞鹰不仅通人性,还有这喜好?……也真是奇了! 叶一枚扫了一眼,问她:“你这鹞鹰的爪子该是锋利无比,丁点没损坏吗?……你这鹰养得……” “姐姐,不相信?”紫衣姑娘惦着脚尖,在她耳畔说了几句什么。神色瘟怒道:“我家熬鹰有绝密,岂能让外人知晓?” “好,好;多谢姑娘!”叶大人不再多说;拱手作揖道:“姑娘,你们快些走吧;……” “得了!”紫衣姑娘架着马车,满面春风吆喝着她的几个宝贝;“花咬、辉鹞,小雀儿;咱们走了!” 姑娘赶着马车,车顶上站着一只鹞鹰。两只硕大的鹰盘旋在上,护着马车往前走。 叶一枚目送马车离去;低头看手中捧着的凤簪。 簪子造型别致,金灿灿的璎珞,玉石镶嵌其中,完全没破败之处;…… 禽类也好玩这个?啧啧,真是奇了! 侍卫们搀扶着受伤的长官,问道:“叶大人,咱回宫吗?” 侍卫长脸颊血迹斑斑,实在狼狈。 叶一枚抬眸,说道:“侍卫长办事得力,率领侍卫们追回了娘娘丢失的心爱之物。本宫回宫后定然禀明娘娘,为侍卫长官与各位兄弟们请功!” “呃,……多谢叶大人成全!” 侍卫长愣了片刻;旋即,开始欢喜起来。今儿受了伤,也不算亏! 众侍卫簇拥着娇俏美貌的叶女官凯旋回宫。 一双小眼睛死死瞪着她远去的身影,散发出鹰隼般凌厉的光泽;…… 第171章 大元帅不甘落后 “青青柳,蓝蓝天; 大宋铁骑虽强悍, 一到润州齐下堂; 不怕元帅不惧将, 润州老将响当当!”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经过一冬的蛰伏,人们走街串巷、三三两两出游。街头巷尾,有孩童们在传唱歌谣。歌谣讲的是润州守军英勇顽强抗击外敌;经由孩童的吟诵,更加朗朗上口。 大路上飞奔过来一行人马,前列正中的一员大将,须发有些发白;但挡不住他矫健的身姿。他,就是兵马都指挥使大将军皇甫继勋。大将军皇甫继勋刚从城外的军营中回来,飞奔回金陵。 “吁,吁!……” 皇甫将军勒紧了缰绳,坐骑缓缓停下。金陵城头就在前头,他抬头望了一眼城门楼,正要开口说话。 忽而,一阵风吹来,童音郎朗;“……不怕元帅不惧将,润州老将响当当!” 皇甫将军脸一黑,微微蹙眉;扬起马鞭儿策马前行。 左右少尉等若干人,指挥后面的将士,雅雀无声尾随其后。 大宋军队从冬季奇袭白鹭洲。第二年春季,在润州城外与当地守军死战;被挡在城外不能前进一步。两军对峙了两月有余,宋军丝毫未占到便宜。 长江防线,江北宋营水师屡次进攻,被林邵棠将军率水师抵挡回去。 江南一些大臣以为危机已过,绷紧的弦渐渐放松了。宴会不断、歌舞照旧,骄横傲慢自以为是。 “陛下,神佑我江南。微臣以为,应趁热打铁;催促润州守将奋力前进,短时间之内拿下宋军。”说话的是文绉绉的枢密院行走。 “不可!我军只能坚壁清野,慢慢拖垮其斗志;不能与其硬碰硬。”兵部尚书走上前,他极力反对。 尚书大人苦口婆心;“宋觊觎我江南已久,必定做了充足的准备!大宋将士骁勇蛮横,不可硬拼只能智取!润州举全城之力,深挖沟渠广储粮;将宋军阻截在润州;我勤王之师从西面堵截,断其后路。等宋军粮草接断,物资供给接续不上,军心自然瓦解。到那时,我军趁其不备击之,不费大力气可歼灭之。” “此言差矣!大人这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尚书大人的意思,大宋的军队虎狼之师,咱们江南勇士无法应付?鄙人,头一个不服!” 尚书大人的话刚说完,身后传来雷鸣般的响亮声音。 众人转头望过去;…… 皇甫大将军一身戎装,雄赳赳地走上殿来。“陛下,臣皇甫继勋前来见驾!” “皇甫将军,此番东郊练兵,可否成功?”李煜点头。 皇甫将军道:“陛下,五万勇士厉兵秣马月余,誓与宋军一决雌雄!” “将军的意思,……要速战速决?”李煜问。 朝臣们分为两派;一方主要打阵地战,慢慢托,将宋军拖累至尽;一方,主张速战速决,毫不迟疑地拿下宋军! 李煜着实拿不定主意。 “陛下放心,待臣亲点三万铁骑,杀往润州攻击宋营,速战速决!总比让人在城门边虎视眈眈地窥视强!”皇甫继勋信心满满,大有一出手定乾坤的架势。 这话说到了李煜的痛处;……宋军自采石矶渡江,于白鹭洲大败唐军;一击而胜,威势赫赫!润州守军与之对峙几月,并没有获胜的把握。润州到金陵城之间再无屏障。 若润州不守,金陵城岌岌可危矣!一想到这,李煜心急如焚。 李煜和颜悦色,询问大殿内的大臣:“诸位卿家,都是如何想的?现在出兵,可否行?” “老尚书的话,有些道理;皇甫将军的风采,无人能敌!”礼部侍郎道。 文臣哪有不怕武将的?礼部侍郎圆滑地很;说几句好听的,又不能闪了舌头。 “大人,此言太过了;……” 礼部侍郎的恭维,皇甫心里是得意的。表面上,他还是要谦虚谦虚。 老尚书迈上一步,苦口婆心道:“陛下,微臣坚持阵地,据险而守!据前线战报,那宋军苦苦鏖战数月,将士竟无半点疲态。无论有无战况,依然三更做饭,四更演练。其帅,忠勇不畏死;其兵,强壮不贪生!我军,决不可轻易冒进!” “老尚书,斥候兵真是文采斐然!”皇甫继勋讥讽道:“润州守军与尚书大人交情匪浅,尚书如此褒颂,本将可以理解。但,不要夸大事实。润州真个如尚书大人所陈述的,是否夸大其词?” “将军,你!……” 老尚书颤巍巍地,气得说不上话。 他转而望着李煜;“陛下,此乃成王败寇之战!胜之,皆大欢喜;若败,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 “这;……” 李煜皱了皱眉;皇甫将军的话自然是有所指;……他不能不考量。可是,老尚书说的话,更让他觉得沉重。他望着老尚书,有些不知所措。战败的后果是啥,他当然明白;…… 若润州守军坚持不住呢?宋军会在那等着?…… 同样是选择,李煜不得不多做几个选项。不如;…… 李煜转向皇甫继勋;问:“大将军,你有几分把握?” 李煜盯着他,一动不动。 黄甫继勋跪地,踌躇满志说道:“陛下,微臣斗胆,此战应该速速决断,不能再拖了。宋军已是惊弓之鸟,如卸了利齿的老虎,不足为惧。微臣愿意领兵三万,前往润州驻地。让他宋人尝尝我江南铁骑的厉害!” 皇甫继勋考量的是;……宋军孤军深入四五月有余,怎可能不疲惫?据险以守迟早能破敌。不能让他人扬名立万能,自己的英勇神武无人知晓。 皇甫继勋的话犹如一针强心剂;让江南的君臣们看到了希望。 皇甫继勋又道:“微臣不惧万难,奋力一仗,保我江南平安!佑我朝江山永固!” 皇甫继勋信誓旦旦,不再年轻的面容涨得绯红,神情严肃;李煜觉得放心。 李煜重重喘口气,下了决心;“寡人封你为扫北大元帅,择日领兵出发!” “微臣领旨,即刻率兵驰援润州!” 第172章 慧妃泣泪阻旨令 李煜下了朝堂,来到上书房。 太监宫女捧着香巾、锦帕、茶盅一一进来,伺候他净面漱口;待国主清洗净,他们再捧着那茶盅退下。 李煜往前行,进了膳食堂。一排宫人捧着各类餐是,或瓷钵,或陶罐,或摆台盛放着,一个个鱼贯而入。膳食品类多,摆齐了满满一桌。 刘公公手持一玉箸,每样食物都夹一点,放在国主面前;“陛下,请用膳!” “好。” 李煜点点头,持箸夹了几口,浅浅地吃了一些,便停了箸。他心里有事,没甚胃口;又回到了书房。 今日朝堂上定下了行军方略,李煜心里不是那么放心。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帖,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好。 刘公公上前奉茶,低声禀告:“陛下,尚仪局的女官求见!” “尚仪局,何事?” “尚仪局请上谕,五月初一、十五;陛下去清凉寺上香否?”刘公公笑眯眯地;“女官还说,……还说;……” 刘公公说不上来,支支吾吾起来。 “公公,你老了;……记不住事了。”李煜笑道:“宣尚仪局女官来,让她自己说吧。” “是,奴才老了,不记事了;该打!”刘公公笑嘻嘻的,说道:“幸亏不是什么要事,可不能让奴才耽误了。奴才,这去唤那女官儿自己来;……” 刘公公颤巍巍走了出去;…… 李煜年少时,刘公公就在宫里服侍父皇。他伺候了两朝的王,能不老吗? 李煜的眼眶有点湿润;……是刚安排他颐养天年了。 刘公公再回来,领来一位尚仪局女官。那女官生得俊秀,皮肤白皙如玉,目如点漆顾盼生采,一双柳叶弯弯眉,口如樱桃含朱丹。 女官跪地朝上便拜:“尚仪局司籍叶一枚恭请圣安!” “叶司籍?哦,好久未到朕这上书房来了;……叶司籍,可还好?” 李煜这一说,江南水师银车被劫,将她屈打入慎行司;……李煜见她,突然就想起这事来,心里多少有些歉意。 “司籍命贱,谢陛下垂念!”叶司籍惴惴不安地说道:“陛下,司籍每日勤勉办事,再无任何疏漏!” “哈哈哈,你若真有事,还能在这?……”大理寺查案,那不是一般狠。李煜笑道:“无妨,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 叶司籍起身,低头拱手;“陛下,微臣代尚仪局来求请……” 叶司籍的话,刚刚起头。殿门“噹”地被人推开。 “陛下,请您收回成命!” 来的人,既然是慧妃! 她不宣自入? 慧妃听到了早朝的消息;不待李煜下朝回宫,急急地闯入上书房。 慧妃走得满头是汗,急急嚷道:“陛下,不能将皇甫继勋派去润州!要去,也不能是现在!还得再等等!否则,会贻误战机!” 李煜闻言一愣;旋即,脸色一黑。李煜冷冷地道:“爱妃,知道汝在说什么?” “……” 慧妃不由怔住了,一行泪水滑落下来;…… 后宫女子不能干政,这是前朝与后庭的规则;一旦打破了这个规则,篡改了这个铁定的规矩;一国国君的面子,往哪里搁? 李煜好面子,自己的妃子敢在大庭广众下指责他;他岂能容忍? 她的眼泪滴答滴答淌下,李煜到底不忍。他又道:“爱妃,先行回宫吧!” “陛下,不能让皇甫将军去!” 慧妃铁定了心,她的心儿直颤;……她想起了蜀国,什么也顾不上了。 “陛下,臣妾让杜永衡在那坚守着,臣妾的话您还信不过吗?皇甫将军一旦去了润州,杜永衡说的话还有谁会听?” “爱妃,说够了没有?”李煜瘟怒道。 “陛下,无论如何,臣妾一定要说!皇甫继勋只想立功,急功冒进。他若去了,润州的整盘计划将全部的落空。不单单如此,润州一旦失守,金陵城将背腹受敌!知不知道啊?陛下!” 慧妃很激动,说话很快;……她想到国破家亡,就有些不能自持!她一心就想阻止皇甫将军。 李煜气得直抖;喊道:“来人,慧妃犯了疯症,将她送回衡芜殿!” 李煜这一声大喝,宫外的侍卫闯了进来;…… “陛下;……” “娘娘,……;”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自处。 “慧妃累了,尔等好生送回去!”李煜稍稍平复下来。他转向慧妃,说道:“爱妃,朝廷的事,自有寡人与朝臣商议定夺。你,且回宫好生休息!” 李煜挥挥手,众人推搡着慧妃往外走。 “陛下,用人勿疑,疑人勿用!”慧妃边走边嚷着:“阵前换将,是兵家之大忌!陛下,现在派大将去润州,会对润州的守军造成不利的影响;……陛下;……” 慧妃声音凄厉,越传越远;…… 叶一枚站在屋内昏暗角落;目光呆滞,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任由人推搡着慧妃离开。 …… 春天万物复苏,御花园的花开得姹紫嫣红。后花园的湖边,宫女们伺候主子放风筝。 “瞧,飞得好高好远;……” 宫里的女人爱放风筝。自从进了这宫门,出去的希望很渺茫。她们不能变成鸟儿,放风筝是一种寄托。 手里的丝线一点点拉长,风筝非得高高的,飘得远远的;……心儿飞到了宫墙外;…… 叶一枚陪着国后娘娘来到御花园,云曦与珠儿各拿一只鹞鹰风筝跟在后面。 “今年的春儿来得早,这里,放风筝的姑娘们多了。”周后走在回廊上,边走边叹;“说起放风筝,还是幼年时有趣。江南江北纸鹞齐,线长线短回高低;……说道的就是那时的盛景。” “娘娘好诗兴!”叶司籍搀扶着娘娘;“娘娘,咱们也应个景儿;……主要是晒晒太阳,感受春日的美景。” “不错,难得枚儿有心!”周后笑着,回过头告诉珠儿;“你与云曦将风筝放起来!” “是,娘娘!”珠儿答道。 她先拿出纸鹞来,云曦在后扯着。珠儿跑将起来,慢慢放下丝线,风筝慢慢飞上了天。 第173章 放飞纸鹞传密信 周娘娘端庄坐着;让随侍珠儿去放风筝。 珠儿望着纸鹞飘在天空,高兴得大喊:“噢,太好了!娘娘快看,它飞得真高呀!” 她扭头,冲云曦喊道:“云曦,快,……快些将你的风筝放起来!” “珠儿已许久没这样快乐了。”周后坐在廊下,被珠儿的情绪感染。她转向叶一枚,笑道:“叶司籍,去帮帮她吧!” “是,娘娘!”叶一枚微微屈膝,便走过去帮忙。 “珠儿,你可拿好了!” 云曦拽着丝线,将线轴缠起交到她珠儿手上。她俯身拾起地上的风筝。 “将风筝放起来吧!”叶一枚走进来,将纸鹞拿在手中;“云曦,你且跑起来吧!” “好勒!” 云曦高兴地答应着,她走了十几米停下来,喊道:“姑娘,松手;……好!……我跑了;……” 云曦举着纸鹞,顶着风,在前面飞奔起来。 那纸鹞儿迎着风,一点一点往上窜;云曦一点点放长丝线;……那纸鹞儿“呼”地窜上了天。 两只纸鹞在空中摇曳,引来宫女妃嫔们的围观。“这纸鹞儿可比那蝴蝶、蜻蜓什么非得高多了!” “快看,天上飞来的几只什么?……是不是鸟?“ 众人抬头望去;…… “是鹰!两只老鹰带着一只小的!”有人高声喊道:“不好,那老鹰朝咱们俯冲下来了!” “啊?……是了!”有人道:“慧妃娘娘被鹰袭击过;……护驾,护驾!” 众人推推搡搡,一时间人仰马翻,直叫救命。 “娘娘们别慌,卑职来护驾!” 有人一声大喝:“弓箭手准备!放!” 一排箭矢“嗖嗖嗖”望天空飞去;…… 老鹰扑闪着翅膀,护着小鹞鹰飞走了。 叶一枚心里一紧。她定睛望过去;……宫廷侍卫长带着一队侍卫严阵以待。经历了上次的风波,侍卫长再也不敢马虎了。 珠儿盯着纸鹞不敢撒手。 好险!她心里叫道。望着天上自己和云曦放的纸鹞还在,她心情立刻又好了。 “哦哦,……太好了!”珠儿在草坪上蹦跳着,兴奋地喊道:“娘娘,您也过来玩啊;……” “本宫玩?……不行,不行!”周娘娘直摇着头,“珠儿你是女孩子,好好玩儿;本宫看看自然就高兴。” “娘娘,你来吧!”珠儿撒着娇;“放风筝,还是娘娘您教的呢!” “这,……不太好吧!”周后掩唇;到底放不下后宫之主的架子。 叶一枚瞥了一眼那帮侍卫,走上前去;“侍卫长官,那老鹰经您这一吓,估计是不会再来的。能否带着兄弟们先退下,别叨扰了各位娘娘的雅兴!” 叶一枚朝侍卫挤出一个笑容,偷偷朝国后努努嘴;笑道:“大人护卫宫城有功;但,也别扫了娘娘们的雅兴!” 侍卫长不由一愣,立时明白了叶一枚的意思。 侍卫长低头,轻声道:“谢谢叶大人提醒!” “大人,您太客气!”叶一枚笑答:“我等同在宫里当差,互相提点是应当的。” “本将明白!”侍卫长点点头,挥一挥右臂;“弟兄们,我等上别处去看看。” “喏!” 一大群侍卫匆匆走出御花园。 叶一枚目送侍卫们离开。她转身望见珠儿和云曦在草坪上奔跑;周娘娘微笑着瞧着,眼睛里有欢腾,有些羡慕,有些遗憾;…… 这诸多情绪,多半源于她尊贵的身份,不能亲自下场去奔跑。 叶一枚笑吟吟走过去;“奴婢陪娘娘去下场子跑两圈,如何?” “枚儿,说啥?” 周娘娘看得太专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娘娘,看珠儿她两个放风筝怪有趣;……奴婢斗胆,陪娘娘玩一会?”叶一枚垂首笑答。 “本宫玩这?……”周后顿一顿;说道:“本宫陪你们姑娘家玩倒没什么。只是,让那些侍卫们看去了,又成何体统?” “娘娘,侍卫们都走了!”叶一枚俯身下来,抬手一指;“娘娘瞧,哪里还有侍卫的身影?” 周后抬眸,满意地笑了;“小叶子会办事!那,你陪本宫下场走走?” “喏!” 叶一枚俯身搀着周后,从回廊下到草坪上。 周后走到草地上;心情就鲜活了起来。她虽不是青春年少,不过二十八九的年纪;如何不爱嬉笑玩乐? 珠儿笑着将手里的线轴交给她;“娘娘,您拽一拽这线绳儿,纸鹞一颤一颤地跟着抖动,可是好玩呢!” “本宫能行!”周后拽着线绳,慢慢地一收一退;纸鹞儿跟着抖了抖。她高兴地叫道:“小叶子,你也放开来;……看,咱两个谁的纸鹞飞得更高?” “好,奴婢尊命!” 叶一枚拉着线绳,纸鹞儿飕飕飞扬;不会儿,高挂在天空。 再看,周后娘娘的纸鹞也高高在上。 珠儿拽着丝线,兴奋地喊:“啊,娘娘,再放线;……超过去!” “好!”周娘娘高兴地点头,赶紧放开线轴;……风筝儿扶摇直上,赶超了上面的风筝。 云曦一见,急急呼到:“姑娘,快一些!要被赶上了!” 叶一枚紧着放开线轴;…… 只听轻轻的一声“崩”响,轴上的丝线断了! 风筝断了线,“呼”地往上升。不一会的功夫窜上了高空,消失于众人眼前。 叶一枚低头一瞅,手中唯有缠线轴;她杵在那,愣住了。 云曦急得直嚷:“纸鹞儿不知飞哪了,这该怎么办?” 周娘娘玩得高兴;见她们俩这神情,笑着安慰道:“一只纸扎的风筝,明儿让人去买几个就是!今儿个,你俩个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不用送本宫了。” “是!” 叶一枚与云曦相视一笑;站在一旁静静候着。 周娘娘玩得尽兴,直嚷嚷累了;众人簇拥下回了鸾凤殿。 云曦跟着叶一枚,慢慢往回走。 到了无人处;云曦见四下无人;迫不及待地问:“堂主,消息能送出去吗?” 叶一枚瞥她一眼,心里深感她莽撞。不过,这姑娘担心着,也不能不回答。 她昂起头来,笑道:“这,就要看莫鹞那丫头的本事了!” 第174章 煞费苦心取密函 风筝断了线没了束缚,随着扬起的风飘远;…… 离宫城不远的一处山丘顶,站着一青一紫两位姑娘。青衣姑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宫城上方的风筝;“你这几只笨鸟是咋回事,怎就取不来堂主的信?风筝上早做了暗记,你那几只鹞鹰不能识别?” “青璎姐,我的鹞儿压根就不笨!”紫衣姑娘一听,气鼓鼓地说道:“姐姐莫不是没看到,鹞儿俯冲下去啄那风筝时,暗中射来不少的箭;……我不能让它们冒险。” “知道!莫鹞莫生气,姐姐心里紧张,一时间乱说话;……” 青璎一边盯着宫城上方,一边与莫鹞说着话。突然,青璎的眼睛一亮;“快看,纸鹞直直往上;……似乎,断了线?” “是!”莫鹞定睛一瞅;将食指放在唇边,“啾啾,……”一个响亮的口哨声起。 一只大鹞鹰腾空而起飞往云端;…… 两位姑娘紧盯着鹞鹰,直至看不见它的影子。 青璎心里没底,紧张地问:“莫鹞,有没有把握?” “今儿风不大,花鹞应该可以的!” 莫鹞眼睛望着天空,身子稳住,一动也不动;心里默默地数数;一、二、三;……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莫鹞由默数到发声,声音也越来越大。她的眼神有些焦灼,鼻梁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青璎低头,不敢再问;……这丫头,心里也紧张。 “回来了!”莫鹞道。 莫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从兜里飞快拿出一只陶埙,放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呜嘟嘟,呜嘟嘟;……”声音不高,但很低沉,却极有韵律;像是给谁发号令。 青璎扭转头,朝上望去;…… 那只大鹞鹰扑闪着翅膀在上空璇行了片刻;倏然,展翅振风,望东北方向飞去。 “哎,它……它,怎么飞走了?”青璎转头望着莫鹞,急急问道:“它走了,事儿办得怎样?” “成了。取到了!花鹞若落在此处,它体型硕大,多惹眼呀!弄不好呢,咱们都得暴露了!我方才已经告诉它,让它先回去!”莫鹞放下陶埙,笑道:“走,咱现在也回去!” “啊?这,就成了?……你让鹞鹰先回?……” 青璎望着莫鹞笃定的目光,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这姑娘。她真得重新认识这丫头。 她回云浮山带走众多姐妹,只留下莫鹞丫头为堂主办事;……莫鹞说,前次是她独自完成堂主交待的任务。青璎听到,还有几分不信。 这儿这事,干得漂亮!真个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青璎姐,走啊!” 莫鹞已经套好了马车,坐在车辙前头等她。 “好!” 青璎还杵在原地想事儿。莫鹞这一唤,她赶紧答应了一声。又惊又喜上了马车。 “驾,驾!” 莫鹞扬起马鞭;马车启动,朝东北方疾驰。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清凉山山麓下的茅草屋前停下。 青璎与莫鹞下了马车,迅疾奔向山上树林。 树林林深丛密,一处天然内凹悬崖,不走近根本看不到。莫鹞就在这悬崖下搭建了一处硕大窝棚,给她的宝贝鹞儿的。几只鹞鹰在食草籽,自由自在地踱着步。 “花鹞,你来!” 莫鹞站着,训那只鹞鹰。“你将将取来的信笺呢?” 花鹞慢慢抬头,踱着方步进了窝棚。 莫鹞也跟着走进去;……花鹞骄傲地啄啄门。门后挂有一方大布兜,莫鹞寻常给它们喂食装饲料的。 “信笺,放在这布兜里?” 莫鹞将信将疑,将手伸进去;……果然,取出一芦苇杆来。 叶堂主将密函塞进芦苇中,再系在风筝上的。一定是一封绝密信函。 两姑娘互相望一眼,说道:“走!赶紧去交给赵公子!” …… 赵良笙坐在内堂,翻看着大营中传来的战报。曹璨告诉他,润州守军调整了布防,屡屡袭击我大营。不知这次主将是谁?父帅不敢擅自出兵,很是焦灼;…… 大军渡江数月有余,若再找不出敌军的弱项,不能突破其防线;……此次南征,很可能功亏一篑!若南征失败,大宋数年之内,再无南征之勇气。皇兄一统天下,可能要重新来过! 后果,真难以想象!赵良笙瞬间急火攻心。 秋生走进来,说道:“爷,青木堂两位姑娘来了,说是有重要的密报!” “青木堂密报,宫里来的?”赵良笙眼前一亮;急急说道:“秋生,还不快将两位姑娘请进来!” “是,小的这就去请!” 秋生急忙出去,领着青木堂两位姑娘来。青木堂堂主在宫内,不好照拂自己属下;特殊情形下,将属下暂时交由赵良笙安置。 “两位姑娘,都回来啦?”赵良笙笑道:“是不是你们堂主来了消息?……” 赵公子一猜就是堂主!真是与我们堂主心有灵犀!青璎心里这么想,可不敢说出来。 她走上前去,将密报呈上:“公子,这是我和莫瑶刚取来的!” “好,多谢二位姑娘。”赵良笙接过那支芦苇杆,点头道:“二位姑娘辛苦!秋生,带二姑娘去休息。” 秋生领着两位姑娘离开了。 赵良笙细瞅了那芦苇杆;两端用蜜蜡给封上,显然是做了手脚的。 他轻轻刮去两端的蜜蜡,杆中果然有一细长的羊皮卷。赵良笙慢慢将其取出,打开一看,上面什么也没有? 他放下那张细小羊皮;仔细地想:费尽千辛万苦送出来这么一根芦苇杆吗?道理上说不过去呀! 他再摊开那张羊皮,凑近了仔细去看;………羊皮上,仿佛有一道一道的暗痕。 是了,身处波光诡异的唐宫;作为谍者,保密是最主要的。 赵良笙点点头,将那张细羊皮放在烛火上烘烤;果然,羊皮上出现了两行暗红色的字迹。 “润州守军有杜永衡在!皇甫大军支援润州,左右都尉的耳目下,多安排些人多多吹风。” 赵良笙将张纸条收起,心里道:“难怪跟丢了杜永衡,真去了润州!皇甫继勋去了润州?嘿嘿,这下,可有热闹了!” 第175章 知危机夜探慧妃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 “陛下,润州战报!” “陛下,皇甫将军战败,润州失守!” 战报传来,国主李煜正端坐在朝堂上,在大臣呈送的奏折上做批注。这样的噩耗如晴天霹雳,震得他的手瑟瑟发抖,手中的狼毫“当啷”一声落地。 “润州失守?……怎会如此?”李煜重瞳一凛,不由勃然大怒;“皇甫继勋干什么吃的?带去几万虎骑军,加上润州守军,大抵超出宋军人数;坚持几个月没问题!为何大军驰援了;不能胜,反而会败?” “陛下呀,陛下;……”老尚书颤巍巍上前;“老臣得到奏报——皇甫将军到润州后,与润州守军发生争执;命令其改变先前的作战部署,还强行赶走杜永衡军师。他制定一套‘各个击破,分而击之’的方略。半夜率领部众万余人突袭宋军北大营,不料扑了个空。宋军早有准备,将人马撤出行辕;待我军闯入其大营,燃烧的火箭从天而下,纷乱中踩踏者无数;……” “寡人问,润州如何失守?……城内守军玩忽职守?”李煜气得脖子青筋突兀。 “奇袭北大营失败,皇甫继勋不觉错误,还不服气带重兵再次出击;……这边,宋营大军人马奔驰到润州城下,强力攻占了城池。皇甫将军得到讯息,就已经太迟了!咳咳咳;……陛下呀,皇甫争功心切,误己误国呀!陛下!” 老尚书阵阵咳嗽,老泪纵横;气急攻心,一时昏厥过去。 “尚书大人,大人;……快传御医来!” 老尚书是极力反对皇甫出兵的。尚书当初反对,他所担心的,都不幸而言中。 李煜心里甭提多后悔。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颓然跌回座上。 太医院来人将昏厥的老大人抬下去。 “陛下!” “陛下;……” 朝堂上的众大臣,小心翼翼瞅着他。 李煜的心刀割般疼,如千万条蚂蟥在咬;……这风雨飘摇的金陵城,即将迎来血雨腥风。 “褫夺皇甫继勋的都指挥使、大元帅职务;……让他面壁思过!”李煜重瞳一凛,声嘶力竭地喊:“诸位臣工,当与金陵城同仇敌忾,保家卫国!” “臣等领旨!” 大臣们一个个匍匐在地,只是被动机械地磕头,眼神茫然无助,如丧考妣几欲崩溃。 他望了望惊惶的臣工们,无力地挥挥袍袖;“尔等,都下去吧!” “谢陛下!” 大臣们磕着头,踉跄着退下。 李煜坐在龙椅上,颓然望着龙墈上的那枚玉玺发呆。 他活了四十有余,天生重瞳异象。他怕父皇和皇兄猜忌他有觊觎皇位之心。在这个乱世,想要成为一位王者,必须有凌驾于猛虎之上的气势;否则,会被那猛虎反噬一口。 如果他的声望与气势,大于皇兄;那就会成为皇兄的死敌。 为朝廷的基业着想,兄长当太子是理所应当。他得让兄长对他放心,不觉他是个危险的人物。他愿意将自己变成一孱弱的,只知喜文弄墨的文人。 他做到了,朝堂上赞美的,都是他的工笔与诗词。正当他沉浸其中时,兄长不幸染疾离世。 命运真与他开了玩笑,重新将他推上了王位。 在这位置上,他从来没轻松过。他也想做个好君王,兢兢业业地为百姓和子民计,推行新政也有成效。 但,这是乱世,是强者的天下。面对群狼环伺的局面,李煜是一筹未展。 他,实在太孱弱了些;…… “这时候,寡人注定就败了吗?”李煜在问自己。 后宫嫔妃上百,却连一位皇子也没有。我怕什么,莫不如拼一下! 他需要改正自己的一个错误,他觉得现在还是有时间和机会。他要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李煜睁开眼,大声喊道:“刘公公,备轿!” “喏!” 刘公公不敢多问。匆忙出去准备。 载着国主的马车出了宫门,来到城南的普济寺。 刘公公轻声道:“陛下,慧妃娘娘自来到这,就没说任何要求见陛下的话;……陛下,您真要见?” 刘公公是怕陛下吃闭门羹。 “见!”李煜下马车;“尔等,在此候着便是!” “喏!” 李煜信步往前走;……慧妃是何其要强的女子,那日,在大殿被护卫架着回的宫。 慧妃孟青沅声嘶力竭地呼喊,他既然视为耳旁风。慧妃心灰意冷,万念皆无;落了发来到这寺庙。 从唐朝以来,历代皇帝都信佛。金陵城建有大大小小几百座寺庙,从来香火都很盛。城南的几十所寺庙,都是宫里拨款建的;用于宫里娘娘们作佛事。 李煜进普济寺见到了方丈。方丈哪里敢怠慢,亲自陪同将他请去慧妃住处。 李煜在门外站立;他抬抬手,示意方丈离去。 方丈稽首,默默退下。 “公主,你这是何苦?……那李煜待你这样,你还出家?他,不值得你这样!公主,你别为难你自己!” 屋内好像有人。 李煜顿了顿,迈步走到轩窗边,望里面瞅去;…… 慧妃白衣素袍,脸上无半点脂粉;嘴角翕动着,盘腿坐在蒲团上,默默地拨拢着手里的佛珠。 “永衡哥,我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大局已无望;……失败,是迟早的事!”慧妃淡淡地说道:“想我处心积累为他,他却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听不出什么是好的,什么是赖的;……唉,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公主,既然您都知道,为何还要为难自己?”杜永衡不到三十,一身蓝色锦缎,很是气宇不凡;“公主,你已经尽力了;脱身事外可行?” “脱身?……如何脱得?”慧妃是冷冷的。 “青沅,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有满身的本事,到哪里不能过上好日子?你相信我!” 杜永衡半蹲在地上,充满柔情望着她;“青沅,我们大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你要什么,我必定为你做;你说来这,我陪你来!你说入宫,我也只能成全!可,他李煜如何待你?全不知珍惜你,你还不对他死心吗?” 第176章 倾诉过往泪纷纷 “永衡哥,青沅哪是那没良心的丫头?”孟青沅望他一眼,眼里充满了泪水;“我不是没死心,我还能去哪里?此朝若败,大宋必将一统天下。到那时,我们去哪,不还是大宋?……不然,远离中原,去那苦寒的漠北,还是蛮荒的南海?” “青沅,可不可以放下心里的执念?”杜永衡依然不放弃;“自古兵家作战,成王败寇!天下纷争日久,极不利于百姓休养生息,不论是不是宋,总有一位君王统一天下的。况且,你不做公主也很久了。你日常起居,吃穿用度,可曾少过什么?退一万步,我们做普通百姓,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好吗?” “青沅,你相信我,离开这里;……离开这些宫廷纷争,离开那频繁的战争。”杜永衡越说越激动,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我带你远离这。哪怕是苦寒的漠北,蛮荒的南海;只要你愿意,我都陪你一起去!我们闲看行云,静观落花,做一对安详自在的夫妻!” “表哥,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慧妃抽回手;她闭上眼睛,十分冷淡;“施主,方才说的都是源于你是表哥;……莫要扯远!贫尼慧能言语寥寥,一心向佛!施主,请您走吧!” “青沅,莫要认死理!他李煜不心疼你,还有我!今儿个,我非得将你带离这里不可!”杜永衡气势咄咄逼人,双手一把擎着她;“青沅,不要闹!你跟我走!” “杜永衡!你,越矩了,知道吗?”孟青沅大声嚷道。 “越矩?……我怕他个鸟!”杜永衡大声喊道:“三天以前,我还是那什么鬼军师。润州三个月,我费尽心机,渐渐将宋军困在沟谷中,已成围拢之势。谁道,那皇甫老儿仗着他是上差;不勘察、不问询;直接就抢了帅印;……还自作主张领兵偷袭。我上前劝阻,讥讽我是外乡人,将我逐出大营!正好了,杜某还不爱干!” 杜永衡环抱着她,就要往外走。 “杜永衡,放手!不然,我死给你看!”青沅的声音冰冷凄厉。 杜永衡低头;“青沅,莫乱来!” 青沅手中一把利刃,正对她自己心窝;“杜永衡,放我下去!不然,你抱走的,就是一具尸体!” “青沅,你为何要死守在这?……”杜永衡急急放她下来。他护着她,深眸如电,痛楚地看着她:“他那样对你,你还死心塌地?” “李煜,他不过看中我的钱庄的铜钱。我与他,互为利用吧!”青沅咬着下唇,说道:“表哥,你不要对我太好;……我,真的配不上你!” “青沅,你莫要胡说!我高攀了;我是无名小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杜永衡故作轻松。 “不是的,表哥!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没法说;……”孟青沅眼里闪着泪花,她不知如何开口。 杜永衡轻拥着她,感觉到她浑身在发抖;“青沅,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别怕!我在,你别怕!” “那一年,我八岁。宋军的虎狼之师冲进来时,我当时没在宫外,正在宫里。”青沅声音低沉。 “什么?……你不是说圣上提前将你送出宫了?”杜永衡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没有!大宋铁骑杀来,父王连日督战,压根顾不上我和母妃。”孟青沅望着烛火,眼神呆呆的;“我记得,母妃抱着我狠哭了一场。然后,她让嬷嬷领我去换小宫娥的衣裳。我换了衣裳后,进去与母妃拜别;母妃已哭得不成人样。我打小就跟着母妃,就连出宫也是母妃带着我回母族。我听说,让我自个出去,自安天命。我心里十分害怕,说什么也不肯走。嬷嬷急得不行,只能将我藏在衣橱后。没一会,来了一队当兵的。他们见人就砍;……嬷嬷倒下了,宫娥姐姐倒了好几个。为首的军官用一把利剑直接捅入母妃的胸口;……” 慧妃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杜永衡抚着她,不出声;青沅抽噎了好一会。 “亲眼看见母妃早倒在血泊中;……我吓到不行,就惊叫了出来。这一声惊叫,暴露了我藏身之地。当兵的一拥而上将我抓来出来。那军官见我,将我扔到母妃的床榻上。床榻上,母妃的血还在流。那双可恶的手在我身上乱摸;……然后,然后……”青沅抽噎着,浑身直发抖;“那该杀的,……欺凌后还不放过,他将我系在他马背上;……” “皇宫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死人;……那些当兵的在狂笑。我被绑在马背上,疼得昏了过去。后来,你们就找到了我。” 孟青沅已哭不出声来,渐渐恢复了平静;眼里充满了仇恨。“所以,我发过誓;此生一定要雪耻报仇!也绝对不做大宋的子民!” 杜永衡心疼极了;这才明白,青沅明明也喜欢他,为何会抗拒他。她心里的伤痛,只怕会跟随一辈子。 “青沅,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杜永衡紧紧拥着她;“青沅,我不在乎!真的。我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不,我在乎!”青沅猛地推开他;喊道:“我会觉得,永远亏欠你;我在乎!我头脑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我没法安静地生活;这,对你不公平!” “青沅,你为何如此自苦着自己?”杜永衡声音也高了;“你落发出家在这寺庙里,你到底是为了静心,还是为了复仇?” “……” 孟青沅顿一顿;张张嘴,既没说出话来。 “你将复仇的希望放在那人身上;你耗尽心力,为他出财出力,……那人呢,念着你的好吗?现在呢?他不需要你;你待在这里,还有何意义呢?” “朕的爱妃,朕怎可能不念?” 李煜在窗外站立很久;……为青沅与她表哥的暧昧震惊;更为青沅的遭遇觉得内疚。她是贵妃,岂能无德? “陛下!”慧妃赶紧抹去眼角的泪花。“陛下,您怎么来了?” “爱妃,朕来看你,爱妃瘦了!”李煜拉着她的手;转身望望杜永衡;“杜军师辛苦了,劳烦你来探望贵妃。” 第177章 拼全力最后一博 “陛下,微臣是娘娘的家人。微臣前来探望,是应当的;……” 杜永衡低着头,促局不安地站着。 李煜出其不意进来,实在是意外。杜永衡尴尬地站着,心里感觉不好,甚至有些惊惶。方才,他对青沅说的那些话,不知道李煜听到了多少。 “杜卿,朕忙于国事,慧妃住在宫外,多谢卿照看。”李煜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他想什么;“杜卿风尘仆仆,许是很疲惫了;卿且退下吧!” “为陛下和娘娘做事,微臣不觉疲劳!” 国主没发怒咆哮,也未见其脸上有不悦;杜永衡稍放下心来。 他抬头望一眼慧妃;“娘娘在此地,微臣不甚放心!” “哼,你不放心?……寡人的家事,卿是否僭越了?“李煜冷哼一声,脸色不太好看。 “微臣不敢!”杜永衡慌忙低下头。 “杜卿,退下吧!”慧妃道。 杜永衡若再说出什么孟浪话,定会惹得李煜不高兴。慧妃示意他离开。 “是!微臣告退!” 身为其臣子,君臣之礼要守。杜永衡很无奈;双手在胸前交叠平推,弯腰起;慢慢后退;…… 慧妃见他离去,方才转身来。 她平静地望着李煜,略微弯弯腰;说道:“陛下,臣妾受了斋戒不能全礼!陛下此时到清冷的寺庙,所为何事?” “爱妃,几日不见,朕心甚念;……来看看爱妃可还好?” 李煜很是温和,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少有的低调姿态,慧妃孟青沅没料到。 “陛下,不必如此!”慧妃淡淡一笑;“贫尼慧能很好,多谢陛下垂念!“ “爱妃,何出此言?”见她如此冷淡,李煜心里着急;“寡人错了,真错了!爱妃,随朕一起回宫吧。朕有愧于你;日后,朕会加倍补偿。” 一朝君王低头求一自弃的妃子? 李煜的脸上极尽温柔,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孟青沅能透过那层面具,清楚地看到他的虚伪与自私,算计与冷漠。 他,大概是退无可退;实在无路可走了。 孟青沅摇摇头;平静地说道:“陛下,慧能既已决绝离宫,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爱妃,真能静下心来,修身养性吃斋念佛?”李煜静静瞅她一眼;说道:“唐军败了是不假。但是,江南还有希望。诸臣奋勇,军民同心;……若是不抵抗,宋军将长驱直入,金陵城唾手可得。到那时候,你准备去往何方?你又如何自处呢?” “哈哈哈,……哈哈,……陛下,您真真好笑!” 慧能不由一阵狂笑,笑得全身直发抖。 李煜听得瘆得慌;“爱妃,爱妃……;朕错了,是朕错了!” 她抬眸,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恨恨地说道:“陛下是一国之主,怎么可能有错?抵抗不抵抗,是陛下的事;与我何干?陛下您说,朝堂上,有您和大臣们做主;我一小女子操心操肺干嘛?为何不能静下心来修身养性吃斋念佛?金陵城有陛下与朝臣;诸臣奋勇,军民同心;……金陵城池无虞矣!陛下说什么宋军入侵?再者,慧能已落发在此,还能去往何方?” “爱妃,……爱妃说得极是! 在她她咄咄的声势下,李煜既然无法反驳;前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陛下的探望,慧能实在受不起!”孟青沅转过身去;“慧能还有法事,不能耽搁了;请陛下自行回宫!” “慧儿,朕代一城的百姓求你;你怎能如此绝情?” 李煜实在无法,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求我?……陛下若不刚愎自用,听从那皇甫继勋的鼓吹,造成润州失守;……如今,何至于此!” 润州本已形成合围之势,待孤军深入的十几万宋军粮尽,后援接续不上;就可以全力将其歼灭。 一想起苦心的布局,绝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失去;孟青沅十分地心痛。 慧能冷冷一笑,犀利的眼神直顶着他;说道:“陛下代全城百姓求我?实在是太高抬我了。陛下是缺谋士吗?是想我替你筹集钱款?……陛下,难道还没死心?还要与虎狼之师斗到底?” “知我者,慧儿也!” 李煜的脸色晦暗,想必思虑极多。 李煜抬眸望着前方,他的思绪回到了过去;“当年,林仁肇将军向孤进言;我朝不该抱残守缺,只满足于江南一隅之地,应过长江侵入宋军腹地;……如果当年孤听了林将军的忠言,……真不至于此。” 是啊,很多机会只有一次,瞬息之间就走。若是抓不住,事后跺脚顿足有何用呢? “林将军真是死得冤屈啊!”关于林仁肇,孟青沅未进宫只知道一点;唯深深地叹息。“林将军若不死,宋贼怎敢如此猖狂?但是,林将军的进言,与金陵城的守卫有何关系?” 孟青沅不明所以,探寻地望着李煜。 “当年,孤没有采纳他的计策。一是担心大军孤军深入没有后援。江南兵力并非雄厚,如果,将十几万大军带出去;如赌博一般。另外一,孤对他的作战策略,持怀疑态度。” “林将军有啥计划?”孟青沅想知道。 “林将军说,将雇佣一批死士作为前锋营战士。这些人能以一抵百;勇猛顽强,遇敌杀敌,锐不可挡。”李煜低头,沉吟片刻;“孤当时以为,他是大吹大擂狂妄之语;……后来,他被人用反间计;都与这事有关,林将军一死,孤方得知,原来真有这样的死士;孤,实在后悔至极!” 李煜是真心痛;但,错已经犯下,已是无力回天了。“林将军的想法是好的。所以,孤想,用这样的五千至一万名死士,放在金陵城外围的军队,加强我金陵的安全保护。” “嗯,陛下的意思,雇佣一批死士加强城池的防守?”孟青沅心下一动,不由沉吟起来;“陛下,此事已过去多年。而且,您亲自赐死了林仁肇;也失去了他的部属和幕僚的信任。陛下如此现状,林氏一族还会效力吗?” 第178章 生死不负做决断 “林仁肇将军有底线,此等机密怎会告知家人与幕僚?将军忠心,其中的秘密只告与孤知。” 李煜不由顿了顿,眼眶里有泪珠,心里尤其伤感。现在,愈觉得良臣难遇,良将更是难求。 李煜重重地吸一口气,说道:“临安附近,有一座山,叫浮玉山。山中有峡谷、瀑布、森林、云海,奇峰等景蔚为壮观。林将军早年游历到那,机缘巧合救了一位少年。少年是浮玉山上天目帮帮主独子。老帮主请他进天目帮,发现帮中人数不少;细问之下,山中的徒众,数目竟达万之众。多数徒众外放的,被士族阶层豢养来为做打手保镖,看家护院,甚至跟班死士。但,如若帮主召唤,需急速回归;不然,帮规戒律难饶。”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江南人才辈出,实在不虚!”慧妃感叹道。 “林将军走时,帮主为报答其恩惠;说,只要是林将军召唤,帮主将率领帮众一起助力于他。遇山开山,遇敌杀敌,绝不畏缩后退。”李煜望着别处;“将军那时,就想用天目帮帮众,来充实到部队的;……” 李煜停住;……好一会,没再说话。 慧妃不由倒吸一口气;“林将军他有恩于天目帮。陛下,您却将林将军赐死!他们,不得为林将军报仇?陛下还去找他们?” “此事,不然。”李煜慢慢坐在榻上,又说道:“前几年,老帮主已仙逝。离去前,将帮主之位传给了独生子。其子孱弱,怎能压得住那些环伺帮主之位、心狠手辣的叔伯?听说,少帮主一日行走时,不知道怎么的,跌了一跤命就没了命。帮主之位,落到一姓石的头目身上。” “咦,竟还有此等事?可谓是峰回路转;……”孟青沅觉得好笑;点头道:“陛下的意思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陛下要派人去游说那姓石的新帮主?” “青儿,知我也。”李煜抬眸,摩挲着她柔滑的肌肤,肯切地望着她:“天目帮好勇斗狠,心狠手辣,却是有谋略的。它,不同于一般的江湖帮办。我朝若重金招募,又许以高官厚禄,他们能不动心?” “陛下的意思,青儿懂了。”孟青沅低头沉吟片刻,抬眸道:“此事可议!但,陛下,能否告知,有几成胜算?” “胜算?……”李煜重瞳一凛,苦笑道:“为今之计,孤还有得选吗?不战,城破人亡,等着宋军血洗城池。若是奋力抵抗,幸许能赢得一线生机。” “陛下;……”孟青沅心有戚戚。 “爱妃,人固有一死。死,何足惧?”李煜神情激昂;“若兵败,城破;……孤,誓与金陵城共存亡!” 李煜高昂着头,脸上显出决绝的神情。他,是江南国主;城池若不在,他,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陛下,……”孟青沅抽出匕首,在食指上划了一道;顿时,食指上殷红的鲜血流出。“陛下放心!今日,我孟青沅在此发誓——城若破,我焚烧寺庙,自焚敬天地;不留给宋贼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块瓦片!” “青儿,……”孟青沅食指血流不止,李煜也心疼。他撕掉衣袍的一角,帮她紧紧缠绕好。“孤何等惭愧,风雨飘零,山河破碎;……不能给爱妃宁静的日子,还让爱妃与孤一起受苦;……” “陛下,……青儿不苦!” 孟青沅说着说着;不禁感慨万千,眼泪扑簌簌留下;…… 两个人紧紧依偎着;互相抱着坐在一起,坐了很久很久。各中滋味,非言语所能描述。 “陛下,青儿没事。”孟青沅擦拭下腮边的泪花;抬眸,说道:“陛下,既已定下了计策,得赶紧派人去浮玉山。” “爱妃所言极是!”李煜重重地点头;“为今之计,得挑选几位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功夫也不差的人,速速去那浮玉山!” “陛下,表哥杜永衡已从润州返回,就派他去吧!”孟青沅脱口而出。杜永衡,是她最可信赖,也能依靠的。 “杜卿吗?……”李煜不由蹙眉。他望一眼自己的慧妃,说道:“他,可以!不过,他刚从润州回,想必也极辛苦;再从兵部挑选几名少将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好!一切遵从陛下安排!”孟青沅没细看李煜的表情,一心想着赶紧去帮救兵来。“陛下,臣妾写好一张交子票,明日,让杜永衡来取;去铺子里盖上印。他们就可以出发了。” “爱妃,怎可让杜卿来回奔跑,如此劳累?……再说,他是外臣,与宫里的妃子要保持距离;礼仪不可废除!”李煜阴阳怪气地来一句。 “陛下,……您,……;” 孟青沅突然想到,她方才,与杜永衡的争执;……天,陛下,难道早就来了? 杜永衡是慧妃举荐的,人生得仪表堂堂,办事老练稳妥,文武双全,很有些本事。李煜心里倒是很欣赏他。但,方才在墙根下听了墙角;……他的言语,多有讥讽和不恭;李煜的心里,对他有些不放心。 “呃,爱妃,孤的意思呢;……杜卿要赶远路,不应来回奔忙,尽量保持体力。”李煜揽着她的腰,和悦地说道:“明日,令叶司籍出宫来普济寺取,送去你铺子里盖了印,再送去给杜卿吧。爱妃看,孤这样安排,可好?” “谨遵陛下的旨意!”慧妃道。 君王的颜面,慧妃突然意识到了。君威不可逆,她不敢再说别的。 “爱妃,或者,与孤一同回宫去!叶司籍就不用往这跑了。”李煜捏着她的手,温和而热情;“你若在宫里,朕也能天天看到你,陪着你!” “陛下,臣妾觉得此处甚好;……拟旨,让叶司籍明日出宫办差。”慧妃盈盈一拜;“大宋的铁骑越来越近;……陛下,您将会很忙很忙。” “爱妃;……” 李煜很觉她不晓事;但,最后那句,他的心一沉;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第179章 话语巧妙得消息 日出过,辰时一到,尚仪局的女使们来到前厅聚首议事。 众人刚在前厅坐下。女使来报;陛下身边的刘公公到了尚仪局,宣叶司籍接旨! 叶一枚不由一愣;国主许久都宣她了;……这时候来宣旨,去办差,还是别的? 她心里忐忑,连忙起身,笑吟吟地迎去;“刘公公,您老早啊!” “闲话少说!”刘公公板着脸,说道:“圣上口谕;宣叶司籍即刻前往城南的普济寺,着慧妃娘娘处候旨办差!” “慧妃娘娘?……哦,谢圣上隆恩。”叶司籍叩首,再站起身来;说道:“卑职谢公公!公公一大早过来,实在是辛苦地紧。要不留下歇息一会儿?” “多谢叶大人,洒家可没这好命;还地回去复旨呢。”刘公公淡淡一笑,说道:“叶大人,圣上很在意这件事,你也别耽搁了,赶快起身吧。” “谢谢公公提醒!”叶司籍做出很感动、感激涕零的样子;说道:“公公你慢些,卑职送送您!” “不送,叶大人办差多长点心!” 叶一枚拿出一小块银锭,偷偷塞到刘公公手中。低声道:“公公辛苦。以后,还得公公多提携呀。” “好说,好说;客气啦,……”刘公公接过银锭,笑眯眯离开了。 叶一枚不敢耽搁;进屋向尚仪大人告假。“大人,卑职被宣,立刻去城南的普济寺;特来准许大人请假。” 郑尚仪抬眸,望她一眼,说道:“陛下和娘娘处忧戚相关,该当尽心竭力办好。尚仪局的事物有众女使在,叶司籍不用操心。速速去换衣服,快去快回吧。” “喏!” 尚仪大人准了假,叶一枚回了趟皎兰居,将宫里的衣裳换下;吩咐了兰羲几句话,穿上一套简朴衣裳出来。早有黄门官派了马车在候着。 叶一枚上马车坐定;见前面赶车的宦官眼生;问道:“小公公,普济寺离得可远?” “不远,叶大人请坐好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小黄门道:“小的刚来的,请叶大人多关照点!” “好说,好说!都在宫里,好生做事便是。”叶司籍很有谱;“公公,闲话少说;赶快走吧,莫让贵妃娘娘久等。” “小的明白!”小黄门点头,驱动马车急速前行。不过一袋烟的功夫,马车到城南普济寺。 叶一枚下了马车,拾级而上;绕过正殿,来到偏殿慧妃的住处,便在廊下停驻。 金钏儿走了出来。“你来了,娘娘正在等你呢;你想跟我来吧!” “好,谢过金钏儿姐姐。” 叶一枚朝她作揖施礼,便跟在她后面进内堂。 “枚儿,一路辛苦!” 孟青沅一袭青衣,脸色白得淡如素缟。看见叶一枚进来,脸上浮起了笑意: “为娘娘办事,一枚不辛苦!” 孟青沅站起,走到神龛前,燃了一炷香;然后,拾起一封黄色折子。 她走过来,递给了叶一枚:“这里面有一张交子票,需要回铺子里盖印。你拿着它速速办好;然后,回兵部衙门交给杜永衡!” 叶一枚双手接了过来,问道:“娘娘,杜大人已从润州回来了?” 孟青沅双眸一寒,呵斥道:“都夸你聪明伶俐;这会儿怎么变得笨了?不知道,不该问的别问?……知不知道,你错在哪?” “是,卑职好奇心重,并不是纯真,而是愚蠢!”一枚惴惴不安,诚惶诚恐低下头。 “枚儿,不是我要说你。”见她如此不安,孟青沅颇有些不忍心。说道:“你是许久未出宫了,心里太过欢快了些。且将这件事情办好了,以后,本宫会奏明圣上重重赏你。” “娘娘教训得对!”叶一枚低头,再不干敢乱说话。“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去了。” “嗯,去吧,好好办差。别误了杜大人的行程!” “喏!” 叶一枚低着头,紧走几步出了普济寺。 她迅速上了马车,吩咐小黄门:“快些走,去水西门市场的钱庄!” 小黄门点头,立即启动了马车。 叶一枚沉吟起来;…… 孟青沅说,别误了杜大人的行程?杜永衡这是要去哪里?润州已经失守,再没有回去的意义。此时的金陵城,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不应该在这里保护城池吗? 杜永衡这时候离开,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去搬救兵。 叶一枚心里一紧:不管他是到哪里去搬救兵,绝对是为了巩固金陵城的。如若他成功搬来了救兵;……大宋攻打金陵城,岂不是又要拖延时间? 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个消息传给赵良笙!不行,赵良笙能指派的人也不多。要是师傅她老人家在就好了。 今天出宫来办差,也太过突然;根本就来不及做准备。叶一枚沉吟着,一定要想出个什么办法来。 车辙转动着,马车咕噜噜往前行。马车到达水西门市场的钱庄,叶一枚还没想出好办法来。 宫里来的马车直接驶进了钱庄的院子。钱庄的伙计都认得,宫里来的马车是不能拦的;不但不难,一定还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及时处理。 马车刚一停下,有伙计过来请。“大人,从宫里来?” “是!宫里的主子,急着等钱花!” 叶一枚按照孟青沅教她的话,回答伙计的问话。 那人一震,连忙说道:“大人,请跟我来!” 叶一枚随着那名伙计进了钱庄内堂。掌柜的,还是那名掌柜。 他瞄了一眼叶一枚,点点头;“大人,今日来兑换铜钱吗?” 掌柜好记性,一眼就认出了她。 “掌柜的,不是兑换铜钱,您老请看这!”叶一枚冲他笑一笑;将手里鹅黄色的折子递过去。 “哦?……”掌柜眉头轻轻一扬。他伸手来谨慎地接了过去,慢慢拆开那道信折,抽出里面那张淡黄色的纸张凑在灯下,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然后,他直起腰来,点点头。“大人,您稍等!” “掌柜的,您请随意!”叶一枚客气的。 掌柜的进了内堂,叶一枚坐下来休息。自有小厮奉了茶水过来招待;叶一枚不客气,端起条茶水喝了两口。 第180章 车马惊扮相癫狂 “大人,让您久等了。”掌柜从内堂走出来。 掌柜托着一个乌黑发亮的漆盘,正中放置的是那明黄色折封。四周用火蜡细细密密封口,有暗色的悬槽用蒻衣做了暗记。一旦拆开暗记会自行褪去。 掌柜将漆盘举起,郑重地放在神龛正中央;朝财神爷拜了三拜。掌柜起身,取一羊皮套封来,将折子小心地放入。掌柜转过身来,郑重地交与叶一枚;“大人,已办妥;您请拿好!” “好,多谢!” 叶一枚郑重地捧在手,转身出来;小黄门在马车旁静候。 小宦官一见她出来,笑问:“大人,可否办妥?” 叶一枚点点头;上车坐好,对小黄门说道:“走!” 马车慢慢启动,离开了钱庄到了街上。 此时正当正午。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热闹。 叶一枚掀起车帘,探出头来,“公公,你先停下车。” “吁,吁……”小宦官不由一惊,赶紧勒住了马缰。“司籍大人,有何吩咐?” 叶一枚笑笑,问道:“这位公公,此次出宫有劳你赶车,一定很疲累。正处热闹的市集,有没有觉得饿了?需不需要下车,先打个牙祭休息休息?” 小黄门连忙摇头,说道:“叶大人,咱们还是办差要紧吧。出宫前,主管大人反复吩咐,一定要将事儿办好再休息的。不然,回宫没法交代。” “哦,那有劳公公啊!” 叶一枚泄了气。心想;得,遇见一新人。估计第一次出宫办差,十分的小心谨慎;凡事都是讲规矩的,不敢逾越半步。 小黄门卖力地扬着鞭,赶着马车继续前行。车到三岔路口,突然,“轰隆”一声响;……马车晃了一下,不得不停住。 叶一枚身子一歪,头险些被撞到。 她赶紧扶住,惊甫未定坐好;心想:谁个这样大胆撞宫里的车,吃了雄心豹子胆! “呼”一声响,像是鞭子抽过去的声音。只听得,小黄门张嘴骂:“闪开,快闪开,……瞎了你的狗眼,敢撞宫里的马车?” “爷,对不住,对不住了;……小的眼神不济,这匹马也太老了,脚力不济。岔路口一拐弯,我没看住这马;马儿腿一别,蹭到官爷的马车;……” 声音如此的熟悉,叶一枚不由一怔;掀开轿帘望过去。 前面,一辆马车停在路中央。那马儿蹩着腿,呼哧呼哧直喘气。车夫穿一件褐色的短布衫,蓬松的络腮胡子上,戴一顶硕大的斗笠;完全看不到他的长相、 “公公,……怎么回事儿?”叶一枚清了清嗓子,拉长声音,煞有介事地问:“怎么还跟别人吵吵上了,不嫌聒噪吗?” “是,大人。”小黄门扭过身来,说道:“不怨我,是那老马特么有病,直冲我们的马车奔过来;……” “嗯?……你这老儿,马车怎么赶的?”叶一枚官腔十足,目光狠厉。她长相清秀,不明晓的,以为她是宫里的宦官。 看热闹的人,纷纷四散走开。 “大人,对不住,对不住;……” 车夫一个劲地道歉;“马儿老了,家里没有钱;……不出来拉车,哪有钱给家里人买吃的?” 车夫穿得邋里邋遢的,浑身发出酸臭味。 “你,你,……别靠近!”叶大人一手捂着鼻子;嚷道:“赶车的,将马拉一边去!爷不跟你计较了。爷在办正事呢,不跟你一般见识,听见没有?” “是,谢大人,大人菩萨心肠;……大人长命百岁!” 那车夫感激涕零,摘下斗笠朝她鞠躬。 车夫再抬头,一道犀利的眼神瞟过来。这眼神怎么这么熟悉呢?叶一枚扭过头望去;…… 邋里邋遢的中年汉子,黑黢黢的脸膛,沟壑纵横的皱纹,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 天啊,这,不是黎叔吗? 叶一枚心里喊道。 黎叔回来了?那,师傅也回来了吗? 黎叔怎么知道她在这?是碰巧的吗?……叶一枚又一想;不对,黎叔是老把式,怎么可能出错?……他一直追踪到此的? 叶一枚将将发愁,与自己人联系不上;现在,看到了黎叔;心里不由大喜。 叶一枚将头昂起,威风凛凛高声嚷道:“闲杂人等速速让开,爷有急事要去兵部。耽误了宫里的正事,尔等能承担得了吗?” “哦,是,老爷,小的这就给您让道!” 中年人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将那匹老马牵到路旁;……不经意间,飞快做了一个手势! 叶大人瞧在眼里;将轿帘一甩,重新坐回到车内。脸一横,嚷道:“公公,继续赶车!” “是,大人!” 小黄门战战兢兢的。这一路上,叶司籍轻言细语,脾气挺好;他刚才庆幸,挺好相处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他笨手笨脚,大人脾气突然变得这样火爆。 小黄门更不敢怠慢了,驾上马车朝兵部衙门飞奔。 没过多久,马车到了兵部衙门的正门。衙门口守门的将士,一看到是宫里的车立即放行通过。 马车直接驶入院内。刚一停下,有人上前来问:“请问,宫里的叶大人吗?” “正是!”叶一枚掀开车帘,迅速下了马车。她站立,双手拱起作揖道:“卑职受圣旨出宫办差,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某,不过是一名副将,杜永衡杜大人正等着你呢。” 兵部的这员偏将;爱理不理的样子,大概也将她当成了宫里的太监。 “杜大人?……”叶一枚笑一笑,捏一捏手上的羊皮封,说道:“杜大人要的东西,本官已带来了。劳烦这位兄弟,带卑职过去吧!” 那人不搭理叶大人,叶大人可不是善茬!你看不上我,我偏偏要让你看!她学着那太监的模样,一举手一抬足,十分地骚包。“哟,这位小将军,当得是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边说边拖长声音,神气活现的样子;让那偏将看得作呕;…… 偏将不敢发作,拼命忍住,“杜大人在内堂,大人,请跟我来!” “好,带路!”鸭公嗓十分得意。 第181章 拨弄是非欲搅局 故人但且供米禄 自去自来作钓钩 堂前几度闲 —————————————— 她这骚包怂样,偏将十分嫌弃;眉心微微一蹙,生硬地回道:“大人,您请!” 叶一枚非要逗他一逗;“小将军英雄气概,生得十分端正;年方几何,可有婚配家室?……” 那偏将更难堪;闷声不吭,低着头往前走。他走得飞快,压根就不敢瞅她。 “小将军,你等等我也;……”她高声娇声叫唤着,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着。一边行走,一边默记住。 第一次到兵部办差,认真仔细地侦察;……尽量别遗漏了什么。 叶一枚一路走,一路卖乖;自己心里忍不住发笑。 不过,话说回来;她堂堂女官七十好惹的? 偏将不情不愿地,将她领到杜永衡面前;瓮声瓮气地说道:“杜参将,人,已经来了!” “杜大人,杜将军,好久不见了!”叶一枚迎上前去,笑吟吟望着他;“杜将军,今时不同往日;……您这通体的气派,风流倜傥说得,威风凛凛也占;真个是令人刮目相看也!” 润州战役失败,杜永衡败得窝囊。他心里正生气呢,见叶司籍一副媚笑;就觉着,是对他不安好心,是幸灾乐祸。 杜永衡不买账,狠狠瞥她一眼;黑眸深如寒潭;眸中冰冷沉烬,透着一股狠毒;“叶大人,别来无恙?……人说,吃一暂长一智;……杜某看,您可没什么长进呢。” 杜永衡这话,端得是很不客气。他在暗讽银车遇劫,叶一枚被大理寺羁押受审一事。 “杜大人所言极是!本官想得开;……嘻嘻哈哈,笑笑闹闹地,全不放在心上!”叶一枚不亢不卑,笑道:“笑一笑,十年少;……好在陛下和娘娘疼惜,任我宫里宫外行走。不比某人在润州忙活几月,被皇甫将军叱责,灰溜溜回了金陵,一事无成要强!留这,烦恼;走呢,也没地去;……哈哈哈,那才叫没长进呢!” “你!……”杜永衡气得咬紧牙关;“叶女官!我不过说一句,你说了好几句!好歹你也是一名女子,话非得说得如此尖酸刻薄;戳人家痛楚,使劲践踏?” “参将大人,本官,本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叶一枚回身,嘻嘻一笑;“杜大人先说的。狗急了,还会跳墙;……杜大人挑衅本官,本官就那么柔弱好欺?……本官虽是女子,女子也有德!本姑娘也是有脾气的!” “女子,……姑娘?……” 那名偏将愣了神;……忙一拍自己脑门:自己将一位姑娘,愣是看成是宫里的公公?宫里的姑娘能代陛下娘娘办事的,可不是一般的宫女!妈耶,是位有品阶的女官? 偏将一时冷汗直流;……女官受了他的气,又无端被杜永衡叱责;心里的火气正大,全冲杜将军身上发作? “叶,……叶大人;……你消消气!参将大人,……您也消消气!”偏将两边讨好,小声说道:“两位大人都为朝廷出力,本应和睦共处!何苦互相攻击,咄咄逼人呢?” 杜永衡一听,再不好说什么。 “嗯,可恼!”杜永衡一拂袖。 “呸,矫情!”叶一枚一跺脚! 叶大人自顾自坐下;转过身去,将头扭过去,再不看他人。 “叶……叶大人,……”他俩个这样,偏将实在头疼;他悄悄走上前,小声提醒道:“大人,您别置气。您来这,是为啥来的?” “嗯,这,……”叶一枚回眸,瞅他一眼;点点头。她从怀里掏出羊皮封,扔给了偏将。说道:“这,给他!本官奉陛下旨意,出宫来办差的!” 说话间,叶一枚起身,拱手道:“杜大人,您看着办!叶某打扰了,告辞!” 杜永衡望她一眼,没说话;……低下头去看这封折子。 偏将方才的冒失,怕叶大人生气=。他急急跟了出来;“大人,小将送大人;……”他脸上陪着笑;“小将,方才多有……多有得罪。大人您大量,不计小人过;……” “小将军,不关你事!你们这位杜大人,太不把人放在眼里?”叶一枚转过身来,忿忿不平;“他说什么’吃一堑长一智’?本官,是被人冤枉的!你看看,我若有什么事,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站在这里,大理寺的官差不得把我吃了?” “是,是;……” 水师官兵银车被劫,闹得沸沸扬扬;……偏将是知道的。他这才知道,是那位叶大人;心里对她很尊敬,也很服气。 叶一枚又道:“他以为自己多能耐?……真有能耐,打个胜仗看看?……我说你呀,小将军跟着他;啧啧啧;……我看,真可惜喽。” “大人,何故出此言?”偏将不敢反驳。 “小将军真不知道?”叶一枚装作神神秘秘,左右张望一眼;“他,仗着是贵妃娘娘的表亲,那气势如国舅一般。表亲而已!还出言不逊,有时候,不将国主放在眼里。小将军,你要长个心眼哦!” “大人,小的不明白。”偏将说道。 “这次,陛下要办的是一宗大事,关系到金陵城的安危;本是着兵部将军们去办的。娘娘心软,看他兵败无功,又没有荫封;……娘娘,为他讨了这么个差事。”叶一枚边说,边晃着脑袋。说道:“哎,陛下仁慈!你们办事小心点吧,若是办好了,大功是他的,你能沾点什么?若是办砸了,你还能好吗?” “当然,既是陛下指定的,咱只能配合他去做呀!” “你还没听懂我的话呢;……”叶一枚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道:“小将军,知不知道,他并非江南人士!” “什么?……他?……” 偏将第一次听说,不由目瞪口呆。 “当我没说,当我说笑的;……”叶一枚收回目光,拱手作揖道:“小将军,本官觉得你人不错,才会直言相告。该走了,再留到这,招人讨厌了。” “大人,……末将送送你!”偏将要送。 “小将军留步!”叶大人指指内堂;“回去吧!” “呃,……送大人!” 第182章 漪园春云隐密会 叶一枚朝偏将拱手道别,阻止他相送;然后,风风火火出来,朝宫里的马车走去。 “大人,您回了?……”小黄们见她回来;迎上来细声问:“咱,现在回宫吗?” “哼,回!” 叶大人朝他点头。小黄门将轿帘掀开,候叶一枚上了马车。 叶一枚上马车坐定;冷冰冰道一声:“走吧!” “喏!” 小黄门不敢怠慢,驱车慢慢驶出兵部衙门高大森严的院墙。 马车慢慢朝前行驶,小黄门听到轿帘内的叶女官长吁短叹。 他放慢了车速,悄声问道:“大……大人是哪里不适?……需要看大夫吗?” 嘿嘿,这小黄门心很细,还会体贴人。 “哼,今儿个真没劲!”叶女官哼一声,念一句:“兵部那帮人忒可恶。瞧不起宫里人,真真是气煞我也!” “谁……,谁敢瞧不起大人?”小黄门怒道。都是宫里办差的,他能感同身受。 “今儿个,咱们清早出宫,跑来跑去,辛辛苦苦办差,竟是如此的待遇!”叶一枚坐车上,很是忿忿不平;“咱以前到哪个衙门办差;……人不得好生伺候,巴结者咱?兵部这帮爷,傲慢、无礼、自以为是;……全部将我放在眼里!想想,就来气!咱是不如人家,会作战立功。但,咱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不说给咱送个啥,一顿好饭菜也是该有的!” “是啊,我听主管大人说,咱是皇差,牛气着呢!怎么连饭都不留?”小黄门呆愣着,立时没了主意;“大……大人,晌午都过了;……小的这肚子饿得咕噜直叫。回宫,肯定赶不上饭点了。这,……这该如何是好?” 叶一梅扑哧一乐,笑道:“你啊,跟本官出宫办差,还能让你饿着?” “真的吗?谢谢大人!大人;……咱上哪去吃?”小黄门听有吃的,惊喜万分。 “客气了。咱俩,今儿个苦命!咱自己得想得开!”叶一枚点头,用手往前一指。说道:“径直朝前走,再过两条大街;然后,右边有个胡同,一直走到头。然后,再往右拐;有家名唤漪园春的饭馆,那便是到了。” “好勒,大人,您且坐好!小的,这就赶车过去。” 听到有好吃的,小宦官立时精神百倍。 马车一路奔跑过去,很快就到了漪园春。小黄门下了车,将马车用绳栓好;拿一条长板凳作为踏板。 他掀开轿帘,说道:“大大,到了!请大人下车。” “好。” 叶一枚踏着板凳下了车,璇走进饭馆。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往柜台上一扔;嚷道:“掌柜的,给来一间上等雅致的包间。” “哟,宫里的?……”他们的衣裳,谁个不认得?掌柜立时笑脸相迎;哈腰道:“您二位请上楼。” 掌柜亲自将他们请上楼;问道:“二位爷,用点什么,吃点什么?” “将最好的肉菜四份,素菜两份;再来两冷盘,时鲜的,要快!”叶一枚信手拈来。 “得勒,二爷请稍候!” 掌柜记下,赶忙下去忙了。 “公公,今儿辛苦。这,赏给你的。” 叶一枚笑盈盈的,将几枚铜钱放在小宦官的手里。 小宦官低头一瞅,顿时心花怒放。但,还是要推辞的。“大大,这……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咱给宫里办差,很不容易。”叶大人说道:“今儿个我没脸,害你也跟着没脸受累。本官心里十分不落忍,这赏,你该拿着!” “这?……谢大人!”小宦官眉开眼笑,“大人太客气了,这是小的应该的。” “拿着便是!”叶大人凑近来,轻声道:“回宫后,别到处嚷嚷今儿这事;……” “哦,……小的明白!” 感情叶大人怕别人知晓,会很没有面子!这,是封口费? 小宦官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不一会儿,伙计进屋,送来满满一大桌餐食。 “公公,请便!”叶一枚便不再管他;吃了一些餐食,又说道:“本官是个女儿家,要买个胭脂水粉什么的。你先在这里吃着,稍候片刻,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好,……大人尽管去!” 叶大人坐在身旁,小宦官吃得很谨慎,想多吃又放不开。女官大人的私密事,这是情有可原的。离开一小会儿,多会儿也行啊。 叶一枚下了楼,别进了后院。 漪园春饭馆有一前一后两进深的院子。院内,参天树木,竹影婆娑;风景甚是雅致。 叶一枚径直上了楼,来到最里面的屋前。 正欲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吧!” 声音,低沉且柔和。 这声音……? 叶一枚心里大喜,推门而入。 黎叔站在门边候着;笑道:“叶堂主,请进!” 叶一枚点头,惊喜地唤一声:“师父!” “好,坐下吧!”掌门人木玄在上座。 师父木玄正中而坐,大师姐幺红紧紧站在她身侧。 一左一右坐着的,分别是濯金堂堂主宋景金和潇水堂堂主樊若水。 云隐门下设金木水火土五堂;各堂下设有九分旗。弟子分设在各旗,平时耕种经营;这一紧急事变,聚集在到一起,就是一支骁勇的武装力量。 今日,掌门木玄,三大堂主在这,算上她青木堂堂主叶一枚;云隐门的多半都在。这样的聚会,是有要害的事件发生。 “叶堂主,越发地漂亮妩媚了。”濯金堂主宋景金望着她,笑道:“你呀,跟你师傅当年有得一拼。论容貌长相,论气度;不输你师父半分。” “宋堂主见笑了。” 论辈分,她应该叫宋景金师伯;她是堂主,与他在堂内的职务相当。 叶一枚谦虚地说道:“师傅的风雅和高度,一枚望之,高山仰止。哪里能及师父之一二?” “好啦,你这小妮子真会说话。”樊若水笑嘻嘻地,说道:“难怪你师傅如此赏识你;本事了得,还如此谦虚不自傲。” “樊堂主谬赞;……一枚实不敢当!”叶堂主十分地谦逊。 第183章 云隐门密谋布局 “宋师兄,一枚是晚辈,应当多做些。”木玄说道。 她站在轩窗内,放眼朝下看;大街上,车马人流熙熙攘攘,商家店铺热闹井然有序。 木玄满意地点头。她转国身来,望着濯金堂堂主宋景金;“大师兄,此处议事,不可让闲杂人等入内!” “掌门尽管放心!”宋景金拱手道:“属下早吩咐过宋如,让他今日警醒些,四周也都加派了人手。” 漪园春酒楼地处闹市,是云隐墨家在金陵城的暗点。掌柜宋如,是濯金堂宋景金的大弟子;负责在这开饭馆,收集情报,接待各堂兄弟,协调堂内各项事务;是濯金堂堂主的左膀右臂。 酒楼有一流的装潢,上等的美食佳肴,还有歌舞小曲助兴。流光溢彩,顾客盈门。前后院中间,是一堵厚厚的高墙;中间有一道月亮门。今日,月亮门下多了一门神。门神煞有其事地坐镇这里;据说是为了驱邪避祸,震住财气,克制煞星;更为保护食客的安全。 多一份保障,更多一份心安;食客们也不会怀疑。 前院顾客盈门,有上下三层;很少能全坐满。前庭未坐满,门神决不会放食客入后院。因而,前院饭馆再热闹,不会影响到后院。 后院静谧雅致。院墙四周,有一圈参天梧桐树,墙内两株参天大榕树,婷婷如盖;修长笔直的翠竹,高耸入云。站在二楼的回廊,能清楚看到墙外的风景。外面的人,举目望来,除了满园翠绿,再看不出别个来! “师兄,您费心了!”木玄从窗边回到座上,说道:“枚儿出宫来办差不能久留。闲话少叙,我大致说明一下,这次,云隐门半数倾力下山,是为助力大宋破金陵,顺利收伏江南的。金陵城之战役至关重要。” “掌门所言极是!我等竭尽全力,当以掌门旨意为令,绝不顾左右而言它。“众人道。 “本宗接到宋庭飞鸽传书,说要平和地收伏金陵城!金陵城富庶,宋人珍惜之;……”木玄扫一眼众人,又道:“宋庭这一主张,与先祖之‘仁爱、非攻’,如出一撤!此令,甚妙!金陵城百姓之福也!” “宋皇端得是好计策!”濯金堂堂主宋景金频频点头;“天下之征战日久,民不聊生;……谁家愿意大战?唯生灵涂炭也!” “要讲究计策;……逼李煜自动投降!”木玄说道。 “李煜会投降?”樊若水半信半疑;“一国之君,怎能忍得?” “徒儿,你有何建议?“木玄笑道;“你在宫廷两载,李煜可能投降吗?” “师父,这,……这,太突然;……”叶一枚猝不及防,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关系,你回去后,好好思考;……”木玄道;“不急在这一时!” “是!弟子明白!” “叶堂主清早出宫,所为何事?”樊若水问道。 原来,云隐门各堂都盯着她;只要她一出宫。各堂的眼线自然会将情报报告本堂堂主。 “一张巨额钞子;……现在,大概已在兵部大堂上了。”叶一枚神色一凛;“此举,恐怕对宋军不利!” “徒儿,此话怎讲?”木玄眉头一跳;凝神思索着。 “师傅啊,弟子一大早匆匆的就被圣旨急过去,国土命令我去城南的普济寺。慧妃娘娘在那里带发修行。弟子到那的时,贵妃娘娘已经准备好的东西,直等我去取了。我带着那份密折,先去了钱庄,然后呢,又到兵部衙门!在兵部衙门偏殿里,我亲手将这封折子交给一位叫杜永衡的家伙。” “杜永衡?……杜永衡,他怎么会在这?”木玄微微蹙眉;“李煜和兵部的那些将军,并没有处置他?他在黄甫老将那处了出了霉头,他是不会轻易认输的;显然更不会轻易就范。” 望着众人迷惑不解的神情;叶一枚使劲点点头,又说道:“这位贵妃,是原蜀国公主。不仅仅如此,她可是手里有蜀山钱庄多半股份。” “兵部的人,是带着重金出去的?” 众人静坐着,都在想。金陵现在危在旦夕,不应该加派人手守卫城池吗?他们这个时候离开,不太符合兵部的规矩。 …… “大军征战日久,兵士积仇积怨,一旦攻破金陵,要防止将士恣意妄为!” “杜永恒这个时候出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去搬救兵!”木玄心里一紧;说道:“我们得跟上去,不能让他的计策得逞!” “师傅,这个时候他能上哪里去搬救兵?”也一枚颇不以为然;“金陵城内只有几万守军;……北方的大宋军队自然不会救;哪里还有别的什么军队可用?” “不,有可用的;还有一些江湖帮派!“ 木玄瞥她一眼,说道:“枚儿,你久在宫闱;不知道江湖上一些变化!临安城附近有一座山叫浮玉山。山上有一个叫江湖帮派叫天目帮;专门从事训练和豢养打手和死士;……这些人人多聚众,积聚起来的力量,是十分可怕的。” “一个小小的帮派,有那么可怕?”叶一没显然不太信。 樊若水抬眸,说道:“那些人凶蛮至极,出手狠辣,又不讲章法;……本堂主曾经吃过他们亏!” “真的啊?”叶一枚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徒儿,你从兵部出来时,那些人走没走?”木玄急匆匆问道。 “师傅,这自然是没有的走。”叶一枚急急说道:“我在这耽搁了许久,保不齐,杜永衡带着人走没走!” “事不宜迟,师兄,你在这坐镇;……我和师妹若水先追上去!”木玄急急站起身,望一眼叶一枚。“徒儿赶紧回宫去!没有重要的事情你不要出来;还是先不要暴露你自己!” “好的,师傅。若是有事,让青瑛和莫鹞两个丫头来找我!”叶一枚道。 她不能在这耽搁了许久,怕那小黄会疑心。她接过大师姐幺红递过来的脂粉包,揣进怀里匆匆下楼去…… 第184章 叶女官实在为难 叶一枚悄悄回到前院,在一株葳蕤的青藤下站立着。她右手撩起一缕头发拨至耳后,漫不经心地斜瞄着四周。还好,并无可疑偷窥之人。 叶一枚心下顿觉释然。她将脂粉包放在手心里把玩着,顺着楼梯欢快地拾阶而上。到了二楼包间,她推门而入。 小黄门吃得心满意足,正斜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一名伙计在他身侧为他揉捏肩膀,放松筋骨。 那小黄门闭着双眼,轻轻哼着小调儿,懒懒地说一句;“哼,好;……舒坦;……” 掌柜怕小黄门等急了出去寻人;便安排一名机灵的伙计,名义上是服务,实际看护小黄门。 叶一枚不由暗暗点头;……掌柜宋如真是周到细致,做事滴水不露。 “嗯,……公公;……”叶一枚故意拉长音,挺直身站立着;“公公吃得可好,用得还算满意?” “吃得好,满意极了!”小黄门猛睁开眼睛,嬉笑道;“叶大人,您可否买到心爱之物?” “这个自然!”叶一枚将脂粉包扔起,又接住;在手中反复把玩着;“宫里的女官不容易,也就这点喜好;……一家又一家铺子找,走了好两三条街,总算是找到这个。公公,您还用点什么;……不然,咱两个回宫?” “酒足饭饱;……酒足饭饱;……呵呵;……” 他哪里喝了酒?不用这词,好像不足以表达他的感激。小黄门挠挠头皮,媚笑道:“今儿个,大人如此破费,小的跟着沾光;……嘿嘿,小的吃得很好。大人,咱,这就回了?” “好,回宫!” 叶大人一声令下,迈步向前走起。 小宦官欢欢喜喜地,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出了漪园春大门,上了那辆马车,扬起马鞭儿;“驾,驾;……” 马车拉着叶一枚,朝宫廷方向奔走。 不过一袋烟的功夫,马车进了皇城。马儿没有停步,一直跑到尚仪局门前才停下。 叶一枚说一声“谢了”,跳下了马车。 “大人,您慢走!” 小宦官脸上堆着笑,双手作揖,说道:“内侍省小石头,大人下次办事,尽管叫我便是。” “好,那有劳公公了。” 叶一枚应声回了礼;转身进了尚仪局。 “大人,您回来了?”有女使看见她,过来问:“大人出宫办事,一切都顺当否?” “多谢姐姐垂念,一切都很好!”叶一枚笑道:“姐姐,尚仪大人可否在?” “尚仪大人一直都在屋里呢!”那女使望一望她,笑道:“大人,是有何喜事吗?今儿个出去办一天差,精神头倒特别好啊!” 出门办一天差谁不累?多半是疲惫之极;……奇怪了,今儿叶大人喜笑颜开的样子,像是得了什么宝。 “是吗?……我有吗?” 叶一枚笑一笑,并不解释;说道:“恰巧得了一样东西,要给尚仪大人。” 那女使听她这样说,便不再言。她想,两位大人必定有要事商量,就悄悄退了下去。 叶一枚迈步进了厅堂;再往里走,郑尚仪果然在。她手持一支狼毫正在帛书上誊写什么。 “一枚回来了?今儿个,事儿办得可还顺?” 叶一枚走进来,郑尚仪看见了她;放下了手中的狼毫。 “谢大人垂询!事儿办得很好。”叶一枚笑嘻嘻的。 “你这脸上笑开了花一样;……瞧你乐的,有什么好事?”郑尚仪满脸狐疑。 “自然是有好事,有妙事!” 叶一枚笑笑;见左右再无外人,将手中的脂粉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明黄色精致的小荷包递了过去;“大人,今日得了样东西,给您也捎了一个!” 那明黄色精致的小荷包上,有一道细小的暗纹;镌刻的万字形符号。 郑尚仪心里不由一震,急急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去见……?” “我见到师父了!”叶一枚凑近她耳畔,轻声说道:“不仅是师父,还有濯清堂主宋景金,潇水堂主樊若水;……他们都要我,代他们问你好!” “师兄和师姐们,都好吗?”郑尚仪感怀,眼眶里盈满了泪。 “他、她们都好!”叶一枚急急说道:“荷包里是濯金堂的谕令。师叔,我带过来交给你!且先告退了!” “嗯,……”郑尚仪慢慢点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平淡地说道:“叶司籍破费了!今日出宫办差十分疲累,早点下去休息吧!” “喏!”叶一枚一鞠躬,说道:“大人,卑职告退!” 她站立起身,朝外走去。郑尚仪注视着她慢慢离开;…… 叶一枚走后。郑尚仪打开锦囊,其上书写如下: “濯金堂门下弟子郑锦听令:金陵近期有动荡;不可躁动,不可冒进;令汝配合青木堂堂主行事!” 郑尚仪点头;将那张纸条揉成一团,又慢慢地打开来;再折成细长条,拿火折子点着,看它慢慢燃烧,烧成灰烬;…… 宋皇决定平和收复金陵城;且不会血洗金陵城池,这是多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呀。 叶一枚心情很好,越走越高兴。她欢快地回到了皎兰居。 云曦瞪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叶一枚;“姑娘,有啥好消息?……” “好消息?……没,没啥!”叶一枚故意卖关子。 云曦急得不行;“肯定有事;……头回见你,如此兴高采、振奋的神态。你告诉我好了。” “小声点说;不能让外人知道!”叶一枚与她咬着耳朵;将这消息悄悄告诉了她。 “这么说,宋朝的皇帝老儿还不坏;至少,心里体恤金陵城的百姓。”云曦道:“若如此;……宫里的姐妹们也能幸免了。” 大凡战争胜利一方,攻打城池后,几乎是屠城;……烧、杀、抢;…… 云曦想想,就不寒而栗。 云曦小声道:“咱们想想该从哪入呢?……要我说呀,至关重要的就是陛下啊!” “你说,从陛下身上入手?……说的,是有道理!也不能直接提呀;那直接就暴露我的身份吗?”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做!那样就太傻了! 叶姑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做这样的决断,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第185章 主帅称病太蹊跷 将军百战不畏死 士卒无畏铁军威 温情实不易 ……………………………………………………………… 大宋铁骑十万围城 宋军铁骑攻占润州后,大将军曹彬下令犒赏三军。 “大宋铁骑自白鹭洲渡江,各部将士与唐军鏖战数月之久,多有牺牲。然,将军冲锋在前,士卒勇猛无畏;竟是愈战愈勇,本帅十分欣慰!润州战役大捷,大宋铁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实至名归!圣上隆恩浩荡,好酒好肉犒赏三军。将士们,喝!“ “皇上隆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们起身欢呼。 “圣上特命犒赏三军将士。征战立功的大将,御前听封!将军以下,按军功各有封赏。”大将军曹彬执酒樽;“敬各位将士,与君不醉不休,喝!” “谢大将军!喝,喝!” 曹大将军夜巡军营。 虽已是入夜,士卒们都是甲不离身,刀不离手。随时应对意外,以防敌人的攻击 宋军纪律严明,曹将军的军队尤其严。江南阴雨绵绵。数月奔袭忙,征战多苦乏。 草地中央燃烧着一堆柴火。 士兵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喝着御赐的酒,实在酣畅。几杯酒下肚,大家伙的话语就多了。 “这酒不错,痛快!”一中年壮汉将酒壶一扔;高声说道:“征南战役一打数月;从凌寒刺骨的隆冬,打到这暖洋洋的春天,打得实在苦呀!……数月的鏖战,拿下一座又一座城池;实在是不容易。江南阴雨绵绵的天气,人都要发霉了。等咱进了金陵城,老子可要好好享受享受!” “那是自然!不然,大军到这为了啥?”一大高个扯着脖子问道:“兄弟们,等咱们攻克了金陵城。咱进金陵,第一桩事,是想做什么?” “第一桩事,是要吃顿饱饭,泡个热水澡;……然后,弄点小钱钱花。”小个子军卒讪笑道:“我要求不高;……有钱花,有饭吃;……“ “嘿嘿,就你那点出息?”中年壮汉嗤笑道:“老子第一桩事,想弄个女人;……行军数月征战苦,几个月没碰女人了;……” “哈哈哈;……老子要穿好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咱是英雄啊!那什么绸缎,什么锦绣丝织;一样来一件;……” “听说,金陵城富庶,江南国主奢靡,宫里宝物无数,价值无城,美女天下无双;……”又一名士卒说道:“俺几个结伴同行。可踹了他的宫门,冲进去;……有人拿人,有钱就拿钱;……嘻嘻,兴许弄个妃子什么的,那可就大惊喜了!” “嘘!大家说话小声点;……”为首的壮汉像是伍长,有点威信。他道:“大将军刚颁布了进城禁令……禁止在城内动武;不卡不拿不要,秋毫不犯;……包括——烧、杀、抢、掠!你们这样,让大将军知道了,不得拿我等问责?” “禁令是个屁!……俺们辛辛苦苦到这里来,为了什么?”有人突然喊一声。“俺不懂什么家国大义。俺以前,就知道,谁能让我吃饱,俺就跟谁干!但是,受了那些多苦,流了那么多血;……不能取些补偿吗?少将们一个个血气方刚,不为逝者雪耻,他们能忍得?将军们威风凛凛风,俺们拾点牙碎而已!” “说得对!死去的那么多的弟兄,必须为他们报仇!我等不能拿百姓出气;但,李煜那颗头颅,不能留!自古以来,胜者无上荣耀;……勇者,必胜!待我等到金陵城下,一举攻下城池;……杀光唐宫的守卫,谁阻我谁死!前行的将士,绝不屈服!” “弟兄们,别激动!”伍长轻声道:“明面上,咱不能那样说,……” 伍长的声音越来越低;…… “伍长说得对!明着不行,咱不敢无视军令;咱就偷偷地来!” 曹彬将军静静地在树影下,默默听兵卒们说话;听了很久,很久;…… 第二日,众将士来到帐前,参拜主帅为下一战请战。 偏将一看,来这许多人;将他们挡住;“诸位,圣上犒赏三军,将军不敢违逆;……在军营与士卒们喝酒,闲话家常。” “喝酒,闲话?”众将官一愣;问道:“犒赏宴乐一天足矣!今儿还在庆功?” “大将军有令,今日继续庆功;……”偏将表情木然。“大将军道,莫辜负圣恩!” “继……继续?”先锋官急急问道:“大将军说没说,啥时出发金陵?” “主帅自有定夺;尔等勿担心!”偏将脸上目无表情。 第三日,众将士又来到帐前请战。 “大将军在不在?我们要面呈将军;……” “将军与士卒在饮乐!”偏将道。 “今日还庆功?军队不开拔?” 众人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不由面面相觑。 庆功宴连摆三日三夜?可是,还未攻破金陵城! 大将军为人向来低调;从不吹嘘自己的功勋。历年来,参与平定蜀国、北汉、辽国,军功赫赫;从未见他为某战庆功。 这一回,是怎么的,有些过分! 将士们心里直嘀咕:离胜利还差一步呢,沾沾自喜?悉知,胜败乃兵家常事;还未到最后一刻。谁敢说战必胜,稳操胜券? 望着偏将漠然的表情,将军们敢怒不敢言;……主帅手里有尚方宝剑,谁不服谁跋扈,就是不恭敬;他几个叹一口气;能说什么?先回吧! 接下来,再请战;大将军避而不见! 何故? 将军病矣! 众人直呼:奇怪! 前两日,见大将军精神矍铄,将士们谈笑风生。酒量惊人,一点都不比以前少。 大将军每日一日三餐,米饭三碗从来都不少;怎可能无缘无故生病? 众人一起来找少将军曹璨;“少将军,主帅哪里有恙?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诸位将军来得正好,我也正纳闷呢;”曹璨向众人一鞠躬;说道:“这几日,一直向父帅请求出战来着;父帅就是不允!” 第186章 定计谋将帅同心 “大帅不允?为何?”众人皆很惊讶。 “少将军,润州一役,大长了我军志气。我军在润州城已盘桓多日;应乘胜追击,一举歼灭金陵城顽敌。”右将军潘美道:“大将军本是英勇果断之人;……打了胜仗,为何徘徊在这,不敢往前一步呢?” “各位将军,这,也是我想问的。”少将军曹璨一脸苦相;“我逼问父帅,跪求父帅准我出兵;却被父帅打将了出来!” “打……,打出来的?……” 众人一听,心里凉凉的。 众人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大将军是怎么了。 右将军潘美心想:曹彬不是扭捏之人;莫非,心里有什么难言之隐? 右将军潘美望着曹璨;“少将军,潘美冒昧地问一句;大元帅气色可好?餐食、起居、用度是否正常?” “嗯,我看;爹爹一切都挺好的,没什么不正常的。”曹璨闷闷不乐;“我苦苦哀求,战机瞬息可变,不能延误;……父帅竟气得勃然大怒,操一根大棒子就要揍我。幸亏我跑得快,没被他打着。” 曹璨是个直脾气,没什么心眼儿;一根肠子直到底。 “少将军不必烦恼。大元帅既一切正常,那必定就没问题。”潘美笑道:“说不定,大元帅正在冥思苦想制敌良策;……一时之间不能定夺。” “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曹璨道。 接着,他又开始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少将军,大元帅现在何处?”潘美笑问。 “我爹还能去哪里?在他的大帐里!”曹璨道:“他这几日就在那坐着,谁也不搭理!” 众人更纳闷了;……这,哪像是有病的人?有病还在大帐操劳? “少将军,可否烦你帮个忙?”潘美道。 “右将军无需客气,请讲!”曹璨快人快语,说道:“将军,是不是想到了说服我爹的办法?” “少将军,不敢说能说服。不过,潘某倒愿意一试!” “要得,要得!右将军请跟我来!” 曹璨愿意;哪怕是被他爹骂,他也愿意。 “各位将军,咱们兴师动众,乱哄哄的,什么也问不到。不如让潘美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有用?”潘美谦虚地说道:“各位将军先请回营,过后,潘某再告知各位!” “如此,劳烦右将军!” 右将军说得有理;诸将不再多话,纷纷告辞离去。 潘美随曹璨来到了中军帐内。 曹璨朝他拱手,用手指一指;悄悄地退了下去。 大将军曹彬端坐在帐内;左手持一本书,右手胡乱翻着书,像是心不在焉。 “大将军身体抱恙,还如此刻苦读书;实乃潘美之楷模也。”右将军上前一步,说道:“听说大将军患病,潘某心里不安,特来探望!不知大将军可有安好?” “没好!”曹大将军将书本往桌上一拍;“出去!曹某要养病!” “大将军养病啊,可否请军医来看过?”潘美并不生气。 “嗯,看过;……”大将军依然板着脸。 “大将军病在何处,病源在哪里?”潘美紧追不放。 “我病得很;……”曹彬拉长着脸,脸上有瘟色;“右将军是在怀疑曹某?” “不敢,不敢!”潘美佯作惊讶,瞪大了眼睛,说道:“属下仔仔细细,上上下下观察着;大将军您确实有病,病得还不轻!” “你!……” 曹彬脸一横,怒目而视;“你可知,以下犯上是何罪?” “哎呀!大元帅如此说,潘某好怕怕;……”潘美装作很窘迫的样子;“大元帅,您心慈仁厚,饶过在下吧!” “右将军,别胡闹!”曹彬气得牙痒痒,说道:“这儿,没你什么事;出去吧!” “哎呀!大元帅,大将军!您这病可厉害了;真是病入膏肓啊!” “潘美,不可无故胡说!”大将军的威仪,不可侵犯;“右将军,请你自重!退下吧!” “大将军,您这病啊;非得有人解才好啊!”潘美嬉笑道:“我要走了;别人更不得而知了!” “你既已明白,还胡搅什么?走吧!”曹彬脸上有瘟色。 “嗯,大将军你这病啊,确实很重啊!”潘美就没有走的想法。 “大将军,是心病!”潘美顿一顿,笑道:“心病,还得心药医!” “你……?” 曹彬望他一眼;想说什么,终还是没说。 “大元帅不相信潘某?……大元帅冥思苦想,如何让属下听从号令?” “嗯,……说下去;……” “元帅在担心,士兵一旦进了城,会胡作非为;甚至,大开杀戒。担心会控制不了这个局面;……”潘美嘻嘻一笑;“大元帅所忧虑之事,潘美是否猜中了?” “元帅想让士兵秋毫无犯,一定要有严明的纪律。”潘美道:“下官有个建议,不知可否行?” “讲!” “军队入城之前,让将士们都立下军令状;……由将军到士官,层层监督;……军令状再这,谁还敢乱来?” “哎呀!右将军,真乃智多星也!”曹大将军顿时茅塞顿开;笑道:“右将军有如此谋划,真乃神人也!但不知,如此严苛的命令,兵士们服不服?” “大元帅有尚方宝剑在手,谁敢不听命?”潘美赞道:“将军如此仁德,我大宋之福。军队甚幸,金陵甚幸也!” “右将军如此说,曹某惭愧之极!”曹彬正色道:“天下纷争已久;吾皇仁政,思天下万物之不易,江南百姓之多艰。曹某得皇上恩宠,赐予尚方宝剑,更应体恤百姓;曹某应当做的。” 尚方宝剑在手,却不自傲;潘美佩服。“上将军仁德!潘某今日方知,将军不仅武功卓绝;品德之高尚可称天下第一。” “将军谬赞!江南国主李煜虽懦弱,但,倒是非常体恤百姓。皇上念江南百姓之艰苦,希望能平和解决争端;……”曹彬说道:“皇上将此大任托付于我,我怎敢不尽心竭力?” “上将军所言极是!下官心有戚戚。日后,当以上将军马首为瞻!” 第187章 风声鹤唳唯惶惶 将帅一见如故,聊得兴起;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掌灯时分,曹彬邀右将军潘美共进晚膳,潘美欣然应允。 潘美用过晚膳,辞别大将军,上马回右军营房。潘美踏着夜色而归。他矫健的身姿出现在营房,马还没停稳,呼啦啦围过来一帮人。 “大将军病况如何,要不要紧?” “潘将军,打听到什么了?” “右将军怎去了那许久,叫我等好一阵等!” 不等右将军潘美开口,诸位将军七嘴八舌地说上了。 右将军潘美从马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地。校官过来,将马匹牵走。 “诸位将军久候了!”潘美笑吟吟地扫众人一眼;拍拍手,说道:“叫我如何说呢……大将军确实病了,病得很重!” “病得很重?”好几位将军扼腕顿足,说道:“大军即将攻打金陵城。元帅这时病重;这,可如何是好?” 参将立时说道:“正是当务之急,即刻去请医术高超的医士来;或许,还来得及!” “那倒不必!……”潘美道。 “不……不必?”那参将急急说道:“有病就要治病啊!不能再拖延了。若病重侵入骨髓,那就药石无医了! “嗯,对,有道理!我俩个复议!” 潘美扫他一眼,笑道:“大元帅这病,医术再高明的医者也治不了。这个病,只有诸位能治!” “我等能治大元帅的病?右将军,你莫开玩笑!” “潘美啥时戏耍过你?” 上将军病重,潘美既不焦急?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眼睛眨巴着,藏着几分狡黠。 严老将军察觉出,不对劲来。他走上前;问道:“潘将军别卖关子了!就说说大元帅,他得的到底是啥病?” 老将军一脸严肃,诚恳认真;右将军不好再戏耍于他。 “心病啊!”潘美道。 “心……心病?……” 众人不由惊愕;“心病,也算是病?” “诸位将军如此说,倒像我在诓尔等?”潘美板着脸。 “上将军,担心攻不下金陵?”严老将军道。 “恰恰相反;……”潘美傲娇地说道:“上将军担心,金陵城破后,士兵不受约束,在城中肆虐;……打砸抢;有损我军威仪。若是那样,上将军很愧疚;……上,对不起皇上的重托;下,对不起金陵城百姓。老将军,上将军思虑过甚,怎能不病?” “哦,老朽懂了!”严老将军捋着山羊胡须,蹙眉道:“大军自渡江以来,行军数月,一场场的鏖战,将士们也很苦。以往征战胜利,拿得多的还有封赏。上将军虽有军令,但,只怕是只当耳旁风了。一旦进入金陵城,军士们可能控住不了自己,该拿就拿,该抢就抢;…………” “老将军分析得是!”众人道:“并非令行不止;而是,一种行事作风习惯了,要改,很难。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那念头,往往是一瞬间;……” “我倒有一计策;诸位看,行不行?”潘美道。 “右将军,您请讲!” “鄙人斗胆建议;从我等将军开始,立下军令状。一级一级,一对一监督,保证进城之后严明军纪,秋毫不犯;……”潘美道:“令行不遵,形同虚设。既下了军令状;严厉执行,违令者,斩!” “这,……会不会太严苛?……”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朽以为,确当如此!”严老将军道:“上将军心慈仁厚,可伶百姓疾苦;持有尚方剑,从未以尊位严厉斥责过属将。上将军待我等如此,我等还不知感激,何来讲价还价?” “老将军深明大义!潘美佩服!” 众人细细一想,再无二话。 是日,众将皆呈上军令状;……上书,严明军纪,不杀无辜百姓,不寻衅闹事,不抢劫百姓钱财等等;若违抗,军法处置! 大将军曹彬看罢,这才放下心来;并号令三军:明日晨起,三更做饭,五更拔营;三军向金陵城进发! …… 江北大营的大宋水军突然发作;倾巢而动,连连向江南水师发起猛攻。江南水军出动舰队迎敌。敌营愈战愈勇,江南水军渐觉吃力;急忙向兵部请求支援。 兵部官员急急奏请国主,请国主定夺方略。 李煜哪里有什么良策?召集众臣子商讨退敌之计。大殿上,如何声援水师,君臣还未制定出良策。 “报!宋军铁骑向金陵城挺进!”大殿外急急来报;“宋军已至城外二十里地安营扎寨;前方军队,请求支援!请求支援!”,“什么?……他……他们这么快?”李煜不由大惊失色;跌坐在龙椅上。转而,他望着众臣工;“诸位爱卿,……可有退敌良策?” “陛下;……” 大臣们伏地不起;皆惊惶不已,冷汗涔涔冒出;…… “陛下,……臣汗颜;……” “陛下,臣无能;……” 江郎才尽,何惶惶;…… “你们……你们,你们有何用?”李煜怒不可遏;大袖一挥,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摔了一地。“兵部大臣留一下,其他人,退朝!” “喏!” 众人惊惶不已;那些没有被留的,喘了一口气,一步步往后退下。 兵部的几位大臣,惴惴不安站着, “你,你……你呢;你们几个怎么不说话?”李煜长袖一甩,生气地问道:“嗯,天天让你们拿出退敌良策来;你们可拿得出来?” “陛下,臣等尽力了……”老尚书伏在地上,涕泪涟涟;“陛下呀,为今之计只有死守了!” “勤王……勤王之师呢?”李煜怒道。 “陛下,金陵,现在已是一座孤城;……” 兵部的大人们不再说话。 各地的节度使都不是傻瓜,他们手里的兵权岂是随便就用的?如果金陵能够守得住,甚至能够突围而出;还是有希望再得到他们的拥护。不若,这些人就会反水。 唉,曾将最好的计策献与上;……国主,他也不能把握好。再好的计策;于他,又有何用? 几位大人伏地,沉浸在深深的悲哀中;…… 第188章 探活路心思不同 眼前这几位大臣,伏在地上,一言不发。身为臣子,就要顶着压力,为主上分忧。 他们,这算什么?李煜不由得蹙眉。他暗黑色的眸子是混沌的;想到宋军十万围城,眉心禁不住跳了跳。 他薄唇紧紧抿着;有个声音在心里呐喊:朕天生异相,天赋禀异,不会败!江南国,不会就这么完! 还没到认输的时候;李煜抬眸,重瞳一凛,问道:“参将杜永衡已去了几日?可有回转来?” “陛下,微臣尚未接到他的任何消息;……”兵部官员小声道:“他,能否会回转呢?微臣听说;他,并非我江南人士。” 正经事没见他这用心;小道消息,却这么饶有兴致?不过,这杜永衡确实不可信;实在是没有更好的人选,才不得不派他去做这件事。 他,不效忠于国主;只效忠于慧妃。 一切,都源于慧妃。 一想到慧妃;李煜眉头皱得更深。 他缓缓望着天空,问道:“陪杜永衡一同去的,其他的人呢?……难道,也都没有音讯吗?” “陛下,尚没有接到他们的任何消息;……” 一群废物,饭桶!什么也做不好,这些人有甚用?李煜在心里暗暗骂道。他是君王,再生气恼怒,也不能失了风度。 “诸位臣工都辛苦了,回吧!” 李煜不待众人回应,从龙椅上起身走出去。 国主说了什么;几位大臣伏地,压根就没听明白。他们互相望望,面面相觑。 刘公公摇摇头,说道:“陛下有旨:诸位臣工辛苦,退朝吧!” “谢陛下隆恩!” 刘公公说完,急急拔脚去追国主。“陛下,您慢点,等等老奴!” 刘公公气喘吁吁赶到上书房,看到国主果然在那;他这才放下心来。 刘公公小心翼翼问道:“陛下今日操劳得很。老奴伺候您喝点茶水,还是吃点果子?” “更衣!” “是!”刘公公替他脱下朝服,说道:“老奴替陛下去拿一套暖和舒适的衣裳来!” “不用!这身随意的就好!”李煜指只身旁那套便装,说道:“就这,准备出宫!” “出……出宫?”刘公公不由一愣;往常,他下完朝都要在这休息一会儿或者看看书。“陛下,要去哪里?” “城南,普济寺!” 城南普济寺,那不是慧妃娘娘清修的住处? 国主定下的事,不能问得太多;奴才只有遵从。 “喏!” 刘公公伺候他换上衣裳,又道:“陛下,咱们过去,要带点什么吗?” 刘公公以为,陛下是思念这位娘娘了。陛下既是去看望,多少带点吃的用的;毕竟,寺庙那里太过清冷了些。国主过去,两人干坐着吗?连个吃食都没有,也不能另外现做。 “嗯,替孤随意准备吧,越快越好!” 李煜点头;毕竟,他有求于她。 刘公公随意拿几个食盒,装些吃的和用的;伺候李煜上了马车,自己骑上一匹马随行。 这一行人出了宫,朝城南疾驰而去。 …… 宫里没有什么宴乐大事;尚仪局的宫人闲得很,没事就会在一起闲聊。 这一阵子,叶一枚老老实实呆着,没有在各宫来回行走,也没有请旨出宫办差。 想着师父交代的任务,她心里着实为难。没法得到宫外的情报;稍稍费点心思,多少也能打听到一些。 “江南水师现在一点也不牛气了;听说,被人家宋朝的水师压着打!” 小宫女们在一起闲聊;没事就喜欢吹嘘。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情,知道了,不得大说特说。 “怎么可能呢?”一枚饶有兴趣地凑过去;“前阵子,我出宫去,听说过一首歌谣,歌谣是这么唱的……青青柳蓝蓝天,走过秦淮看水师;魑魅魍魉徒为尔,江南水师敢为强!怎么地不怕被处罚,今儿个被你说成这样?” “叶大人,真的!我听勤政殿的小扇子说的!”那宫女凑到她耳畔,说道:“扇儿听真真的得!水师现在有点怂,快抵抗不住了;……” “天哪,是真的吗?”叶一枚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道:“那,赶紧让兵部的大人发兵增援呗。” “也不行!现在,陛下都一筹莫展了。” “怎么可能?……陛下怎可能一筹莫展?陛下是一国之君,朝堂上,有能耐的大臣多了,你莫不是在哄我?”叶一枚佯装很生气。 “真的!扇儿都好着急呢;……”小宫女生怕她不相信,凑近她耳畔;低低说道:“听说,西边的宋军已开到金陵城附近安营扎寨了;……十几万铁骑啊!陛下好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大人,如果扇儿说的是真的;朝廷会不会抵抗不住?我……我们,会怎样?” “别胡说!”叶大人站起身,厉身说道:“尔等如此大胆,怎敢妄议朝政!” “大人,大人……求你了!”听说妄议朝政;小宫女激灵一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求您不要出乱说!我只是心里害怕,想要求证下!” “哎,你这丫头;是哪个宫的?这种话千万不要到处传!”叶一枚将她拽起来,柔声说道:“你放心好了,我怎可能去告发呢。但是,这,如果是真的;……” 她突然停了下来;点点头又摇摇头。 “大人,若是真的;会怎样?”小宫女抬头,急急探寻着。 “不能说!”叶一枚叹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宋军围城;……陛下束手无策,北边的水军危机,没有足够的兵力,那……那金陵城就会不保。那些人,会如豺狼虎豹般,发起狠来,杀、烧、劫掠;……啊,命都要不保啊!可怎么是好?” 叶大人突然脸色煞白,眼里露出惊惶的神色。她再望一眼那小宫女;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我……我,什么也没听见!” 叶大人像是十分害怕,边说边急匆匆离去。 那名小宫女,神色更紧张,也更惊惶;……孤独地站在那,瑟瑟发抖,兀自凌乱;…… 第189章 帝妃方知晓彼此 从唐宫飞奔来的马车到达普济寺大门,寺内的钟声当当响起来。酉时一到,寺内出家人撞钟做祈福。 刘公公下马,候国主李煜下了马车。 李煜抬眸,站在门前静默,踌躇了好一会,才跨进寺庙大门。夕阳的余晖照射在那口铜钟上,闪着炫目的光泽。李煜来到正殿神龛前,点燃一炷香拜了拜。然后,他没去方丈室,直接去偏殿慧妃居所。 慧妃孟青沅后背对着大门。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杏目微微弯,紧闭着双眸,口中念念有词。 那位跋扈、热情、心机勃勃的慧妃再也不见了。现在的她,安心于青灯古佛?她是对自己这君王心死;还是,对江南国的未来不抱希望? 李煜望着她,觉得很陌生;怔怔地出神;…… 李煜在门边站了好一会;慧妃在蒲团上跪着,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李煜颇觉尴尬,轻轻咳嗽一声;“爱妃;……” 李煜这一声喊,惊动了慧妃;她猛地睁开眼睛;“陛下,您来了?” 慧妃站起来,也未按宫廷礼节参拜;略略欠身道:“陛下既来了,这里是寺庙,并无可待客之物;慧能泡一壶茶,可好?” “爱妃泡的茶,自然是要喝的;”见她如此;李煜心有不悦,却也不好生气。“爱妃在宫里常吃的茶果,孤命人带来了些;……不如,就着慧妃的好茶一道享用;如何?” “陛下有心;……”慧能笑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慧妃坐下来,用沸水泡了一壶茶,细细地撇去浮末;再用沸水冲一回;再,等茶汤色泽金黄,这茶就泡好了。她斟一盏茶;托起来放在李煜身前。 李煜端起,喝了一口;笑道:“好茶!” “拿上来吧!”李煜朝外挥挥手;刘公公望见,命两名小宦官端上去两个大食盒。 “陛下,太奢靡了些;……”慧妃道。 他道:“只要爱妃喜欢,什么都可以;……” “……” 慧妃抬眸,瞄他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 开门见山追问,觉得有些不好。李煜顿了顿,轻轻说道;“爱我没在这几日,爱妃过得可还好?这几样小菜,爱妃可还喜欢?” “陛下今日来,是有要事吧?” 慧妃抬眸,毫不避讳,直截了当问。她,实力雄厚,豁得出去;也仗着年轻,嚣张厉害。 “爱妃;……” 她说得这样直白;李煜依然有些猝不及防。他的脸蓦地变红了。 “陛下,难道我说得不对?陛下遇到要银子的大事,才会对青沅温情。不然,陛下何故如此?”慧妃的脸色笑得有些扭曲;说道:“我在陛下的后宫两年多。陛下与我深情款款时,不都是需要使唤银子吗?” “爱妃,绝不是如此!”李煜一张脸涨得通红;振振有地说道:“孤,只是……只是,未见到杜爱卿回来,心里甚是着急而!” “哈哈,……陛下何时思念杜永衡如此?”慧妃差点要笑岔气;又说道:“陛下既这么说,是大宋的军队离金陵城很近了,陛下心里惶恐吗?” “爱妃!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李煜大吼一声。 “我?……我做了什么,自然知道的。陛下做了什么,陛下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吧?”慧妃看他脸色不好,也没停止奚落和挖苦;“如今,大宋铁骑兵临城下;……陛下就开始慌了吗?朝廷几无可用之臣?亦无可用之将乎?” “爱妃,孤;……” 李煜的脸色更加不好看。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自然能够裁决这些问题;……”他是国君,怎可无能?孟青沅依然抱着一丝希望;“杜永衡回不回来,并不重要。重要的,陛下,您有没有一颗誓死抗争的心!” “爱妃,该明了我的心意!”李煜道:“寡人乃一国之君,自当誓死保卫城池!与金陵城一起共存亡!” “陛下竟然有如此之决心;杜永衡回不回,其实意义都不大;……”慧妃孟青沅又道:“陛下一心一意守护好城池;管它什么杜永衡呢?……他若回来,自然会率领勇士们拼死抵抗;他说不回来,陛下要放弃城池吗?” “杜永衡他,没有另生贪念;……他,真的会回来吗?” “他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我愿意相信他!”慧妃道。 国主李煜点头站起身来;顿一顿;说道:“爱妃,孤自会拼死抵抗的。若,孤不幸罹难;……爱妃还年轻,千万要保重!杜永衡若在,与他一起比翼双飞吧!” “陛下?……” 慧妃猛地抬头,心里暗暗吃惊;…… 那天晚上,杜永衡与她的对话。原来,国主竟是全听到了? 一国之君;亲耳听到贵妃与臣子的暧昧,他能将这事压下来;……竟不生气,不狂暴发怒? 这是何等胸襟和气魄?他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家国天下,已顾不上计较这些小情小爱。 他是天赋秉异的君王,天生高境界与修为,精通诗词歌赋。他不是无能,从接受国君主位之日,就肩负了振兴的使命。 他有雄心有抱负,推行过新政,都卓有成效。乱世中,谦谦君子如他;温文尔雅这被认为是懦弱的;…… 他若在生在平和年代,没有战乱,没有纷争;兴许,他会是个好君王。可惜了,身在乱世;…… 慧妃才发觉,自己太过任性,太过恣意行事;……没在乎他的感受! 他,还在为她考虑。 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做出不计后果的傻事? 慧妃心内十分后悔;她望着李煜,慢慢跪下;“陛下,孟青沅,没做过不守妇道的事,是清清白白的;……青沅不懂事,不该如此说;……” “爱妃,何当如此?……快快请起!”李煜上前,把她搀扶起来;说道:“青儿,是有雄心和抱负的;可惜,孤太懦弱,不是一位好君王,让青儿失望了;……” “陛下,臣妾之错,不在陛下;……” 孟青沅眼泪簌簌流下;…… 第190章 收战报方寸大乱 慧妃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流下,哭得像个泪人。 她的腮边挂着泪,叫人好生爱伶。李煜顿时,心起怜惜。 “爱妃,快快起来;……”李煜双手托起她,拭去她腮边的泪;“青儿如此恸哭,是为了朕而哭?” “陛下,对不起!青儿……青儿,太不懂事;……”孟青沅抽抽噎噎说道:“青儿仗着年轻,混不吝;……屡次对陛下口语不敬;青儿,罪责难逃;……” “爱妃,没有错!”李煜拢着她,叹一口气;说道:“青儿你一直在劝诫孤;……孤自以为是,又听信了武夫。错,多在孤!” “陛下……青儿惭愧;……“ 孟青沅被他的话感动;她内心实在懊悔,哭得更为伤心。 国主好一阵温软耳语,才将孟青沅哄住停止哭泣。 李煜从城南回宫已是深夜。 他反复思虑了很多。自他担任国主,每日也勤勉;无奈国力羸弱,终是不敌精武之国。又想到若战败,满城的百姓皆为刀俎之鱼肉;……实在是可伶。 国主心甚忧,疲惫至极,沉沉睡去。 紧接着,又两日。兵部参将杜青沅和其他人还是没回。大宋军队安营扎寨,像是在休整,也没往前推进。 江南君臣心生侥幸;希望,宋军慢些,再慢些才好。 又过两日,李煜上朝。兵部传来一封战报。 宋军大元帅寄给国主李煜的一封信。据说,由宋军的弓箭手,将信绑在箭上,射到城门楼上的。 “大宋兵马大元帅至江南国主李煜:素闻国主敦厚待人,礼贤下士,钟爱百姓。故,大元帅决议:若国主弃兵刃,与彬握手言欢。彬当不计前嫌,北上汴京面君;彬亦保全城百姓无恙;……” 闻听得宋营这封战报;大殿上的人,各怀心思。 有人惶恐,有人欣喜,有人悲哀;…… 欣喜者以为;战报,可圈可点; 其一,弓箭手是百步穿杨的本领;以一人之力,轻松将一封劝降信送到唐宫。 其二,这位兵马大元帅的胸襟宽阔和气概不凡。仅仅是一位武将,有勇气劝说敌国的国主;放下武器来投诚。 其三,为全城百姓计,甚好;皆大欢喜。 心甚雀跃的,大有人在;……只是,没人敢公然说出来。 国主蹙眉思索了一会。 他抬头望大殿上的臣子;几乎没有几位臣子敢说话。他顿觉索然无趣。 悲恸者:‘既生瑜何生亮!”此公之文采胆略,江南国士不如;忠勇作战,朝廷武将不匹。这样一比较,实在是痛心! “陛下,不可!” 朝堂上,有人突然大喊:“谁都可以降!但,陛下您不能!” 李煜抬头望去,原来是老尚书。朝廷上忠勇着在,不全是趋炎附势之人。 李煜心里感佩,问道:“老尚书,此话何解呀?” “陛下容禀;”白发苍苍的老尚书鞠躬,伏于大殿上;说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君者,顶天立地。万人之上,何其荣耀!江南国臣子;在江南国为臣;在他国,亦为臣。陛下不同,以一国之君,屈居为他国之臣;孰长孰短乎?故,老臣愿追随陛下,死战到底!” “老尚书,快请起!” 李煜十分感动;站起来,亲自搀扶老尚书;“大人之忠义可佩,朕,悔之晚矣!” “陛下,……” 老尚书不禁老泪纵横;…… 老尚书两朝重臣;对唐宫忠心耿耿,也有许多锦囊妙计。润州城一役,本是扭转的大好时机,李煜却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李煜心有戚戚,无心再听朝议;拂一拂衣袖,哑声道:“退朝!”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金銮殿。 李玉心里一股怒火;怒气冲冲,不知道向谁发出。 一个人在御花园里走,来回走了许久;……他望一望天,想一想;吹吹风,坐下来,想一想;……战与不战,是个难题! 李煜不知不觉来到鸾凤殿。他想找个人说话;想起周后,有好些天没来了。 殿中的小宫娥看见他,微微一鞠躬退了下去。 他信步走到花园,极目望去;…… 在袅袅升起的香薰炉烟中,周瑛站在神龛前,静静思考着什么。 她不到三十,还很年轻,眼眸依然是妩媚动人;一双凤目藏着点点忧愁。 “枚儿,哀家问你,你怕死吗?”周后突然发问。 “娘娘,您问我?” 李煜抬眸望去;说话的这位,是尚仪局女官叶司籍。这位女官容貌依然俏丽,不似以前桀骜,性子沉稳了许多。 “哎,谁不怕死呢?”叶一枚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虽说人的寿命有限,都是会死的。我还有好多好多未了心愿;……如此繁花似锦的人间,谁又不留恋呢?” “是啊!繁花似锦,春风几度;……”周后咬了咬下唇;说道:“金陵城该怎么办呢?我江南国实力大不如前了。宋军的人马却数倍于我。我军如与之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死,有什么可怕的?可怜这一城的百姓啊,将要遭受屠戮!” 李煜心里一紧;……这战报,传得好快! 后宫的女人在一起叽叽喳喳,不聊工笔女红、诗词歌赋,聊起来军政了? “娘娘!娘娘不要说这种泄气话!”叶司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忙说道:“是奴婢该死,奴婢说错话了!婢子说的的话太丧气了,惹得娘娘不高兴了;……” “起来吧!你有何错?你说的,都是实话!”周娘娘眼圈一红;又道:“其实,真个要拼命,哀家倒不怕!关键,现在全朝廷君臣很难齐心。哀家,是担忧圣上;……” 周娘娘突然停了下来。从面前的铜镜里,她能看到国主那双窥视的眼睛;…… 她心里咯噔一下,太马虎了;……光顾着说话,国主来都不知道。 李煜从暗处走出来;装作若无其事,说道:“阿瑛,你在这里?让我一阵好找?” “陛下,……不知陛下光临,臣妾失仪!”周娘娘惴惴不安。 第191章 妙语规劝心忐忑 周瑛执玉笛站于一株紫藤花架下。见国主来到,慌忙躬身行礼。她胳膊不小心碰到花藤。花瓣纷纷扬扬飘落,落在她淡青色的衣裳上。 微风轻轻吹来,拂了一身还满。花瓣星星点点,慢慢四下散开;化于若有若无之中,只留下淡淡的清香。 “阿瑛,汝这是作甚?”国主李煜紧走几步,上前将她搀扶起来。说道:“你我夫妻,自与别个不同;莫要讲这些虚礼!” “陛下,怎会这早散朝?”话一说出口,周后便觉着自己失言。吓得她不敢再说了。 “今日早朝,……无甚趣味;……”李煜淡淡说道。 他神色自若,脸色还算平静。周后的心方安稳了。 她抬眸,小心翼翼问:“陛下要找臣妾,命刘公公招呼即可;……怎敢劳陛下您的大驾?” “想看看阿瑛;……朕,便来了。”李煜握住她柔滑的手指,深情地注视她;“阿瑛,你们在聊什么;可否,也说与朕听?” “陛下,……” 周瑛心下惴惴,偷窥了他一眼。他深情的目光里并无诘责之意,她才略略安心。她不长的记忆中,她从来都是追随着他,为他掌管着后宫,始终恪守妇德,不敢逾矩半步。 “陛下,后宫女子不敢妄言朝政;臣妾失责;……”周后轻声细语,唯恐失了分寸。 “无妨。”国主依然神态自若。她是江南国后,与国主祸福相依,息息相关。她的话是最可信的。李煜道:“前朝的事,汝已知晓;……汝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周后垂眸,轻声道:“陛下如此说,真真羞煞臣妾。臣妾哪有什么高见,不过是听闻消息,才向叶司籍问询。说起来,叶司籍博览群书,又见多识广。陛下您曾说,后宫女子之中,唯她有些见识;故而,臣妾常向她问话,取取经。” 周后轻言淡语,将自己撇得干净。她巧妙地将干政之嫌推给别人;李煜偏袒慧妃,她心里有怨气;叶一枚帮慧妃办事,多次受到国主赏识。周娘娘适当为自己申诉,深藏不露做得精彩。 叶一枚心内一凛,暗暗为自己抱屈。她心知周后心里不忿;她不能与国后掐架,不能再忿回去;只能忍住这不公。 叶一枚屈膝跪地;“承蒙娘娘赏识,奴婢才有今日;……娘娘,您如此说,叫奴婢好生惊惶;……” “叶司籍不必拘谨,起来说话!”好在,李煜明白周后是有所指。周后不想冒干政的嫌疑,李煜也不勉强她。 他微微一笑;“汝博览群书,又见多识广;朕以为确实不差。无需后怕,且大胆说,朕赦你无罪!” 叶一枚眉心微微一蹙。这一会儿工夫,后背上已是汗水涔涔。好在,国主并无责罚之意。 她叩首致谢;“喏!” “陛下和娘娘要卑职说,卑职就勉为其难说一说。卑职有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这几日在宫里听得多了,大部分人是这么几种说法。” 叶一枚起身,说道:“这宫里的人,谁不是仰仗着陛下?自然是希望,我朝江山永固,陛下龙体康泰!陛下若好,大家伙才能好;陛下若不好,宫里人尤其娘娘们,能好到哪里去?眼下宋军兵临城下,大家伙也是担心;万一……万一,抵挡不住人家;……听说……听说当兵的发狠,会伤、杀、抢、掠;……” 叶一枚回答得巧妙;完全避开自己,只说是听来的。 “叶司籍呢,也是这么想?” 李煜奇怪,这二人端得是好技巧;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卑职是宫里的人,也是父母生养,与常人一样,是俗人的骨血;……卑职低贱,高明不到哪去,也是个怕死的。”一枚小心翼翼回答。 “汝且说说,朕该不该举兵迎敌呢?”李煜道。 “该,实在是应该!”叶一枚回道。 “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陛下是国主啊!” “朕若是失败,尔等会不会遗憾?” “做陛下的臣子,是卑职的荣幸!”叶一枚低眸,怯怯地说道:“但,一想到爹娘以后再也看不到女儿;他们会难过和悲伤,卑职的心怎能无动于衷?” 好一番说辞,心里还不是怕? “叶司籍,宋军给朕发来劝降书;”不知道为何,叶大人将自己摘得干净;李煜偏就想问一问;“他们说,朕若投降,能保一城百姓平安!如此说,会不会是诓骗于朕?” “卑职以为,不会!” “何以见得?” 李煜身子一震,饶有兴趣望着她。 “听说,宋军的主帅是上将军曹彬。此人军令严明,行事果断;数次征战中,都以不滥杀无辜被敌方将领称颂。”叶一枚谦卑说道地:“卑职以为,他的话可信!” “不过传言而已,有谁见识过?”李煜颇不以为然。又道:“兴许,是他的缓兵之计;随后,兴许会有别的动作。” “陛下所言,甚是有理!” 一枚偷偷瞥他一眼;看他神情很和悦,并没有动怒。 她又道:“无论他用什么计谋,只为攻城略地。他若说话不算数,那是自食其言。天下之人,谁还信他?陛下可记得,秦人为统一六国,大将白起之长平之战乎?” “哦,长平之战怎样?”李煜不动声色道。 “长平之战,秦国大破赵军;白起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余万人,震惊天下!白起一战成名,威震四方!却对秦国统一大业无甚益处!” 叶一枚低眸,眼神闪烁;继续说道:“此次战役造成赵国的衰弱和低迷;但是,却引起其他各国同仇敌忾。谁愿意甘心步赵国降卒的后尘?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国的征伐,都遇到了很顽强的抵抗。” “所以,曹彬不会食言?” 李煜惊讶于此女的洞察能力。心道:这女子不简单! “但,秦要征讨六国,让六国臣服;以强硬的武力征讨,来得更直接。”李煜道。 “陛下这样说,也会极对的!”叶女官不敢太强硬。 第192章 针锋相对为哪般 他,高高在上的君王;你,不过卑微的官女子。 叶一枚暗暗告诫自己:话不能说得太过,别乱了长幼尊卑;惹怒国主李煜。 李煜瞥她一眼,说道:“那曹彬不过一介武夫;怎能与大将白起相提并论?朕,天生异相;九五至尊。武夫以为,朕那么容易屈从他,想让朕主动投诚?他,也配?太自以为是!” 李煜虽说是君王;但,首先是位诗词歌赋高手。他有读书人的清高,远的崇拜,近的鄙视。他钦佩对战国名将白起,对现代的武将嗤之以鼻。 将别国武夫说得如此神;他心里不甚认同。甚至,那武夫不配与他交谈。叶一枚站在现代人的角度,去评议的都是古人。那一刻,她说得高昂热情,既忘了这尊卑有别! 叶一枚突然醒悟;君是君,臣是尘,不能乱了秩序。她慌忙跪下来,说道:“陛下说得是!不过他朝臣子,竟敢信口雌黄!陛下英明神助!万岁,万万岁!” 叶一枚伏地,再不敢多说什么。国主那句‘太自以为是’;不单单说武夫,也在指责她。她心知,国主还在期望什么。他以为他还有底牌,不会轻易认输的。 谈话进行不下去,周后慌忙来救场。她急急说道:“陛下千万别往心里去,叶司籍就这性子,说话忒直爽,没什么坏心眼;……不过,臣妾以为,这就是她的可爱之处。” 周后心里有小情绪,说说就排解出来了。她并不想为难叶一枚。周后望着他,柔声说道:“陛下,此处日光太强,去臣妾居所小憩可好?” 李煜垂眸,望着周后恳切的目光;点头道:“好;阿瑛所言,甚合朕意!” 国后亲自求请;李煜向来多情,耳根子又软,岂有不应的道理? 望着国主与国后携手离去,叶一枚方才站起身,长长舒出一口气。今日自己的言语,一定对李煜有所影响,不然,他不会提醒,关于君臣伦常的道理。 猛听得身后有人道:“方才这番话很有见地,叶司籍说得实在精彩!” 没提防身后有人,叶一枚不由得一激灵,转身回看。 看到来人,叶一枚不由一愣;“无尘禅师?……阁下怎会在这?” 眼前站立的这位,一身青布棉纳衣,胸前一串佛珠锃亮,浓黑的剑眉下,双眸如电犀利似能窥透她的内心。 “出家人到宫里,自然是讲经来的!”无尘紧抿的唇,微微翕动着;“方才,叶司籍说的那段话,实在是见解独到!贫僧颇以为然!” “禅师,您见笑了!” 叶一枚心底一颤;没提防有这样一位高僧在。 她垂眸,躲避那犀利的目光;“禅师,您说笑了。卑职不过贫嘴说一说罢,如何能谈得上见解独到?” “叶大人太过谦虚了!文采斐然,谈史论今随口就来;叶大人的本事,越来越精进了!” 无尘禅师不是趋炎附势之徒,不会对谁溜须逢迎拍马,更甚少夸耀过宫里的女官。叶一枚听来是怵目惊心,“谦虚”、“精进”;似乎是有所指;他似是话里有话? “能搏禅师说一句好,卑职真是三生有幸!” 叶一枚不露声色,脸上堆着笑容。她迎着他犀利的目光,问道:“禅师来宫里,自然是来讲经的。您,不该待在清修禅院吗?此处是御花园,您难道也是奉谁的旨意来的?” 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她!他偷偷瞥她时,那满目柔情,暴露了心事。万千愁绪,不忍堪视。叶一枚逼得无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语调特意加重在“谁”。 这,自是狠戳到他的痛处。 “叶大人……” 无尘的心狠狠地一疼,既是接不上话来。 她这句话是刁钻刻薄,直逼无尘内心隐秘处;他有些下不来台;黑漆漆的双眸瞪她一眼;悻悻地说道:“叶大人说话越发狠了些!你不过仗着有些小聪明吧,在这宫里行事,你还是小心点!” 无尘说完;狠狠地转身,拂袖而去。 “大师,卑职自然知道您是君子。卑职迫不得已,冒犯了您……”望着他的背影,叶一枚喃喃自语。 叶一枚很是局促不安;无尘说的话是有所指?单指责她说话尖酸刻薄;还是,他似乎知晓了什么? 是什么呢? 叶一枚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她接受师父的指令,青木堂众弟子的希望;如一支离铉的箭射出去无法回转;…… 叶一枚来不及多想,璇走,回到尚仪局。 郑尚仪端坐正前方,正与几位女使在叙谈。 叶一枚迎上前去,微微屈膝,淡淡一笑;“尚仪大人好,各位姐妹们好!” 郑尚仪抬眸,笑道:“叶司籍来了,坐!” “谢尚仪大人!” 叶一枚答应着,在侧旁的圈椅上坐下。 “诸位女使回去好生琢磨,礼乐筵席常用的礼节要时常温习着;不然,下次要用时,匆忙上阵又不熟练,会丢了尚仪局的脸面。”郑尚仪微微一笑;“丢尚仪局脸面事小;丢国主的脸面事大!尔等,退下吧!” “喏!” 众女使齐声应答;慢慢地退下去。 屋内再无外人。 郑尚仪上前,轻声道:“濯金堂弟子郑锦,见过青木堂堂主!” 在宫里,郑锦职务比叶一枚高;云隐门,青木堂堂主地位显赫,自家堂主都要让几分,更何况是郑锦这普通的弟子? “师叔,甭客气!”叶一枚点头,急急问道:“是不是有消息来?” 局势紧迫,叶一枚常在唐宫行走多有不便。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近来很少出宫;云曦在宫里身份卑微,也难得出宫去。 郑尚仪,在宫里十几年的老人,才不会惹人怀疑。 郑尚仪得知,宋军将平和地入城,绝不会对金陵百姓施以屠戮!郑尚仪才从开始的抵触,到积极主动地行事。 她在宫里十几年,对这一草一木都有感情。爱屋及乌,她怎忍心,眼前的繁华毁于一旦? 濯金堂堂主告诉她,将力保金陵城不毁;她心里是多么的激动。 第193章 宫中谁托锦盒来 “嗯,”郑锦点点头;起身将一旁香炉内燃着的玫香熄灭;又打开窗牖与木楞扇,让屋子里透入些清凉新鲜的空气。透过打开的窗牖望去,窗外确定无人,她再关上窗回转身来。 郑尚仪微微一笑,问道:“叶司籍,见过国后娘娘?” “是,适才,卑职方从娘娘处回来。”叶一枚谨慎答道。 “娘娘对尚仪局有何明示否?”郑尚仪又问。 “尚无!”叶司籍恭声道:“卑职陪娘娘说会话,娘娘并未说别的。” “好!”郑尚仪走过来;大声道:“我等皆为宫里女官,要尽心竭力为陛下与娘娘做好分内的事。” “是,卑职明白!”叶一枚答道。 郑尚仪边说着话,边走到她身侧。 “是,有消息来了。”郑尚仪俯身,凑近她耳畔;说道:“濯金堂弟子来报,几名兵部大将功亏一篑;没能在浮玉山求得援助!” 叶一枚心里一喜;定是师父木玄与潇水堂堂主追踪过去,制服并控制了那几名大将。师父亲自出马,蔫有办不到的? “哦,知道了!”叶一枚点头;“国主还在期盼着,兵部的这几人回来;……这一下,他连这最后的念想也没了。过两天,他该真正着慌了;……” “眼前的事态很明了,我等还需做什么?”郑锦轻声问。 “无需多做什么,只需静静等待就好!”叶一枚抬眸;凤目炯炯,洋溢着热情;她轻声道:“师叔,越到混乱时,提防有人浑水摸鱼、趁机作乱;你自己要当心一些。” “嗯,你自己也是!”郑锦脸色平静,淡淡一笑;轻声道:“没重要的事,不要轻易出宫!有要事,我会命人宣你来。” “好!”叶一枚点头,拱手道:“大人,若无它事,卑职告退了;……” “好,去吧!”郑尚仪微笑着点头。 叶一枚点头致意,转身离去。 郑锦抬头,望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郑锦在唐宫十几年,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从一名普通的宫女,到如今做到四品女官;也是气定神闲。 从云浮山下山始,她重新找到一份自信。这宫城虽是闭塞,却也让她踏实与自在。在宫里,只要谨慎小心做事,总还是可以求得一份温饱。 金陵城的安危,牵系这宫里的每一个人。她心里深深地担忧;战火一旦屠戮,死伤将不可计数。江南国若拼死抵抗,会勾起宋军的怒火? 一旦不敌于宋,城池会守不住;宋军将士会迁怒于满城的百姓?可是,若不战而宣示失败,江南国太怂了些。 …… 一枚告辞回到皎兰居。云曦急急迎了上来;“姑娘,怎么样?” “一切平安无事!”叶一枚望一望她,笑道:“云姐姐,你不用服侍我的。最近也很多事,照顾好自己,做事要小心谨慎些;……” “姑娘放心,我知道的!”云曦答道。 “你知道?” 一枚望着她;想提醒她,要提防暗处的人 “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云曦嬉笑道:“谁问我什么事,我都不开口的;一问三不知,再问就摇头。谁能怀疑我有什么事儿?” “这一招倒是好用!”叶一枚叹息一声;“哎,我就没这好运!今儿被国主逼问,简直可怕;……不能够不讲;讲,又不能讲得太透;太透了会招人怀疑。尽管是这样,国主还认为我尊卑不分,吓得我后背冷汗直冒。去取一盏茶来,嗓子渴得厉害!” “好勒,姑娘你等着!” 云曦忽而出去,忽而又折回来。她手里多了一个漆木托盘。托盘里正好有一壶茶和两个茶盏儿。 云曦斟满一盏茶递过去。叶一枚接过来,一饮而尽;连连呼道:“不错,好茶!” “姑娘,那再喝一盏!” 云曦又斟满了一盏茶,叶一枚接过去又喝了。“嗯,真是好茶!” “姑娘觉得,今日之茶,与往日有何不同?”云曦道。 “今日之茶与往日有何不同?”叶一枚瞥她一眼,笑道:“入口极为甘洌,很是香甜;确实是上等好茶。云姐姐,去内侍省新取来的茶?“ “内侍省?……它那里能有什么好茶给我们?”云曦望着她,笑道:“姑娘猜得不对!就没喝出点什么不同的东西?” “茶水都一样,能有什么不同?”叶一枚瞪大眼睛望着她;“云姐在故弄玄虚吧?茶里有什么东西?” “姑娘,真没品出什么不同?”云曦望着她,神秘地一笑;“姑娘你等着!我去取样好东西来给你!” 云溪不待她答应,急急走去了内堂。不一会儿,云曦回转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锦缎盒。 云曦将锦缎盒子递过来;说道:“姑娘,给!你看看就明白了!” 叶一枚接过锦盒,轻轻地将它打开。 清幽的铃兰花香扑鼻而来;锦盒中,一枚玲珑剔透的别致珠花赫然在目;那株花用轻薄的玉片,珍珠环绕成云朵状;…… 这支株花,不正是赵良笙送的吗?她嫌那株花太惹眼,将它留在禾盛斋;并没将它带入宫里! 眼前这支珠花,如此地相似;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这……这,这是何故?” 叶一枚惊讶地抬头,探寻的眼光望着云曦;急急问道:“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嗯,你不知道吗?赵公子送的!” “他……他怎么能送进来的?”叶一枚惊得站起来;急急问道:“他不会傻乎乎入了宫吧?” 他可是钦犯啊!一旦被人发现,那还有的活吗? “姑娘且放宽心!”云曦笑嘻嘻地,将她拉住坐下;低声道:“人家好歹是密宗的首领,做事哪能那么冒失?” “那,这……这个,是怎么进来的?”她心里依旧纳闷。 “放心!赵公子做事有分寸的!”云曦道:“那个莫鹞,今儿来过!” “莫鹞?她……她入了宫?就为了送珠花和茶?”叶一枚心里一急,怒道:“莫鹞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没有本堂主的命令,她怎能擅自行动?” 第194章 思君怅惘予君知 “这丫头怎地这不醒事?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堂主?” 莫鹞为送钗环和茶叶入宫;叶一枚心里气急,十分担心她的安危,恨不能立时出去将那小丫头暴揍一顿。 “不!她是心里太记挂堂主您;……”云曦见她生气,急急说道:“姑娘在宫里久久出不去,她呢,又是个活脱性子;天天吵着要见你。” “赵良笙也是!她要来,就让她来?”叶一枚拾起钗环珠花,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嘴上,说道的却是气话。 “赵公子被她磨得没法子,只能由着莫鹞这丫头;…………” 叶一枚在宫里不能随意出入,将属下托付给赵良笙。莫鹞那任性的性子,只怕赵良笙也无可奈何。平白无故地给他添了麻烦,又怎生能怨上他呢? 叶一枚心下这么一想,情绪兀自回转了。她放下钗环,说道:“他也不知深浅么?这都什么时机,密宗的人不知危险,还敢往宫里行走?” 云曦替她续上茶水,悄声说道:“其实,密宗的行动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哦,此话怎讲?” 叶一枚转身望着云曦;密宗组织庞大,行事风格多样,她多少了解一些。不过,似他们这般明目张胆的,她倒是很意外;觉着有些稀奇。 云曦瞅瞅她,怯怯说道:“密宗是无孔不入的;不仅是在宫外活动,在宫里也有他们的人!” “密宗,类似于我们?” “嗯,应该差不多。莫鹞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密宗的一位兄弟很早就潜伏在禁军;今日他修养,出去换防;莫鹞易容扮成那禁军才进来的。” “莫鹞那傻丫头,怎就不知道危险?”叶一枚实在担心她。 冒着危险就为了给她送点礼,她心里是感动的。不是单纯送多少礼,这是一份真心诚意,一份默默的关怀。她困在这重重的宫闱中;仿佛黑暗中看到一束光。顿时,她内心感觉温暖,感觉到信心百倍。 “莫鹞丫头十分挂念堂主您!她说,她有大鹞,堂主若有危险;她会知道的……”云曦垂眸,乌黑的眸子闪烁着光芒;“那丫头好不容易找到这,没见到你,眼睛红红的;……就这样子走了。” 叶一枚心里一睹,眼睛突然一酸;她拼命忍住,没让眼泪流下来。她身为堂主,冲锋在前,多的是苦和泪。有这样的姐妹,她觉得也值得了。 叶一枚缓缓地点头;低声问道:“有没有嘱咐她,不要让她再进来了!” “这个,自然是要说的!”云曦瞪大眼睛,使劲地点头;“我狠狠地严厉警告了她!若是你暴露了,不单她的小命会没,连堂主也要受牵连!她吓得,连连向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好,做得不错!”叶一枚放心地点头。她重又呷了口茶,“此茶不错,清香扑鼻;入口甘甜清冽,齿颊留香,余味无穷。” 云曦瞅瞅她,抿嘴一乐;说道:“姑娘,莫鹞懂什么茶!那,都是赵公子送的。还有,锦盒中有字条,姑娘可仔细看?” “哦,……” 叶一枚脸一热,小心脏没来由地‘扑通’一下。她忙低头,定了定神;打开锦盒来看。 “卿卿吾爱,见字如面。思卿别时语,感卿情恋深;卿不负,吾相随。莫急进,稍安息。与尔偕老,不负此生!……” 无限的怅惘跃然纸上,叶一枚的心喟然感触,情感如翻滚的河水‘呼’地奔涌向出;…… “这个呆子;……派人来,就为说两句话!”她喃喃说道。 自己却再控制不住,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 夜黑风高,一弯上弦月高挂天空。清凉山麓下,那座草堂内透出昏暗而孤寂的光芒。 赵良笙站在窗前,抬着头,呆呆望着天上的孤寂的弦月;喃喃说道:“阿枚,且先忍耐一些时间,再忍耐一段时间,我们就能够见面了。” 他呆呆地这样站着;自言自语地说着话。不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又痴痴地傻笑。 站他身后的秋生十分担心。 秋生往茶壶里蓄了水,倒了一盏茶递过去。“小爷,喝杯茶解解渴!” “嗯,放着吧!” 那人轻轻答应一声,身子依然一动不动。 “爷,……要不,小的陪您下一盘棋?”秋生见他这样瘆得慌,想给他找点事做;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无语,亦不动。 “爷……”秋生又道。 “笃笃笃,……笃笃笃;……”前面柴门,传来阵阵敲门声。 “快去看,是不是莫鹞回来了?”赵良笙猛地回头,狠狠瞪秋生一眼;“没听见?还不快快去开门!” 他转过身去,嘟囔着:“那么小的敲门声爷都能听到;我与你说话,你听不见?” “秋生,说什么?……有话,你就大声说!” “没,没有;我去开门!” 秋生大声说话,大踏步走出了房门。 大门洞开,门外,果然是莫鹞。 秋生高兴地说道:“莫姑娘,快些进去!我们公子正在等你!” “嗯!” 莫鹞点头,有些怏怏不快。她看也没看他,转而向内堂走去。 秋生却没注意,随着往里走;走向内堂前停住,说道:“爷,莫鹞姑娘回来了!” “请她进来!” 屋内的人声音很急迫。 莫鹞随秋生进入内堂。 她上前一大步,双手拱起抱拳;淡淡说一句:“公子,东西送到了!” “哦,办得好!”赵良笙点头;看莫瑶眼圈红红的,十分委屈的样子;“你,为何不甚高兴?” “没见到堂主姐姐!”莫鹞撅着嘴,眼圈儿水汪汪的;“鹞儿急急赶过去,就想见姐姐一面!” “鹞儿,莫伤心!”赵良生瞥一眼这小丫头的表情;心想,这丫头浑身不羁野性,叶一枚怎样驯服她的?让她如此地死心塌地?他笑一笑,宽慰道:“叶堂主有很多事要处理;她不知道你会去,自然不能在那候着你!她若知道你去,一定会等你的!” “才不会!姐姐若知道我去,一定会痛骂我!” 莫鹞想到云曦的话;眼圈儿更红了,心里越发委屈。 第195章 东西夹击好计谋 “嗯,你非得吵着要去?”赵良笙瞥她一眼,笑道:“你堂主姐姐担忧你的安危。宫里不比外面。重重宫门,守卫森严,稍有不慎,是要掉脑袋的!” “云曦姐姐不会功夫,堂主姐姐的安危谁来保障?” 莫鹞杵在原地,没有走的意思;不依不饶想问个明白,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鹞儿,别发小孩子脾气了!”青璎从外面走进来,轻轻戳一下她的额头;“你这样子,着实蛮不讲理!有谁比赵公子更担心堂主姐姐的安危?” “是吗?”莫鹞轻轻瞥赵良笙一眼;大声说道:“我没看出来;……” “鹞儿,你个鬼丫头,”青璎一面拽她的衣袖,一面说道:“没瞧见,公子都瘦脱相了!” “咳咳;……”赵良笙轻咳两声;无端被两丫头编排上了,他心里是极不自然。 “青璎姑娘说得对。”秋生赶紧说道:“公子对你家姑娘,心心念念不绝;做梦都在想着呢!” “秋生,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赵良笙狠狠瞪他一眼。 “是!”见公子脸色瘟怒,秋生顿时停住了嘴。他心里只懊恼;想拍马屁拍在马背上,真真是倒霉! 青璎赶紧朝莫鹞使眼色;……女孩子话语一多,容易叨叨个不停。这,可能冲撞了公子;甚至,是犯了禁忌呢。 莫鹞不由吐下舌头;低下头去,吓得再不敢说话。 赵良笙都看在眼里。她们为一枚担忧,都是好意;真不好苛责她们。 赵良笙转向青璎,微微一笑;问道:“青璎来这,有何事?” 青璎往前一步,说道:“启禀公子,青木堂接到消息;唐宫兵部几员大将被羁押,想伺机逃离吴越国;却激怒了吴越国主。吴越已经决定发兵攻打南唐。” “什么?……”赵良笙心下大叫好;‘蹭’从座上站起来,高兴地问:“吴越已决定发兵攻打南唐?这……这消息确定?” “青木堂的密报,怎能有假?”青璎望他一眼;再低眸,说道:“掌门师父亲自过问此事。且潇水堂堂主亲历实行,断然不会有错!” “如此甚好,此密报来得很及时;真太重要了!”赵良笙高兴地在屋里来回走动;一时间,不由得兴奋不已。说道:“言之凿凿,不若以军力抗衡。大宋铁骑与吴越军队一齐发力,东西两面对金陵夹攻;形成合围之势。这样一来,江南国君臣就该恐慌了。到时候,看他们还能有何伎俩?” “这真是个好消息!江南国王宫一乱,没人顾及到别的;堂主姐姐即将回归啦!”莫鹞更起劲,高兴得手舞足蹈;“堂主不久后就回来了。青璎姐,你说对不对?” “对,很对!”青璎瞥她一眼,暗暗碰一碰她的胳膊肘;低声道:“鹞儿,莫说了!” “哦,是!”莫鹞赶紧点头。 青璎回过头,屏住呼吸说道:“公子还有要事。我与莫鹞先退下了!” “嗯,你两个今儿都很劳累,下去好好休息!”赵公子望着她俩点头。 待青璎与莫鹞退下,赵良笙迅速转向书桌。他手持一支纤细狼毫,蘸墨点点,迅速在纸上写着什么。待墨汁干透,他将信笺叠好。 赵良笙站起身,招呼秋生;“秋生,此等良机,千万不要错过!你亲自去一趟大营,将这封信笺亲手交给曹璨。转告他,务必转告大帅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喏!” 秋生点头,揣上信笺离去。 莫鹞随青璎回到住处,迅疾关上门。 莫鹞忍不住地问:“青璎姐,掌门师太与樊若水堂主去到吴越,都做了什么呀?师太她们能逮住兵部那几员大将,我丝毫不怀疑。关键是,师父是怎样说服吴越国国主出兵的?” “丫头,你的好奇心太重了!”青璎戳了一下她额头,“这样重要的绝密,师父会随意说吗?” “呃……好吧;”莫鹞点头,无可奈何。 …… 吴越国出动五万大军攻打金陵的消息传来。 在大殿上议事的李煜及江南群臣,很是措手不及。他们内心直叫苦,乱做一团。 “快想,想对策!尔等好好想!”李煜脸色煞白,气急败坏嚷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做臣工的,该为主上出谋划策!拿国府之俸禄,食百姓辛苦之粟米,蔫能束手无策?” “陛下,西边的宋军人数数倍于我,东边又添加了吴越五万大军;……我江南几无御敌之雄兵;更无能武功卓绝应敌之将领。江南,该如何是好?” 宗室大臣吓得瑟瑟发抖;“陛下,我等该如何自处?” “陛下!”江南国臣子伏地;泣泪不止。 金陵城一小小的城池,怎受得了东西两面大军的夹击?纵使寻得再多的勇士,估计也是无济于事。 “报,宋军阵营里又飞出一封密函,要再次呈报给陛下!” 守城的士兵呈上来一封密函;李煜不看不行,他哆哆嗦嗦接了过来。 李煜打开密函,文字触目惊心: “江南国主见谅!吾再三恳请您弃枪戒,放下成见握手言和;国主似乎不肯。吾大宋十万甲士,携吴越五万士卒,披甘沥胆,誓言取下金陵城!……” 李煜吓得冷汗涔涔而出;没来得及细看,将密函掷于地;哆哆嗦嗦地嚷道:“列祖列宗啊!孤汗颜,对不住高皇烈祖啊!” 白天的喧嚣降下来,黑夜慢慢来临。 在浓黑的夜色下,宋军江北大营行辕门洞开;一艘艘战舰整装待发。 江面上水声汩汩,只听见细微的流水声。 二更鼓后,刮起了北风。宋军战舰装满了火药箭矢;扬起满帆,起满舵,杀气腾腾直指向江南水师大营。 待江南水师发现敌情;宋军水师漫天的箭雨凌空而下;装满了火药的木船冲进去,带火的箭矢落到木船上,“轰隆隆……,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声响,烧毁了无数船只。 北风吹着大火,火势蔓延至岸上,冲天大火如霞光一片…… 第196章 水师被毁心意冷 亡国之恨摧心肝 物不是人已非 心波点点愁 —————————————————— 水师大营腾空而起的漫天火光,照亮了金陵城上空的半边天。 普济寺,带发修行的孟青沅失眠焦灼,刚刚躺下不久,被半空中刺眼夺目的红光惊醒。 刹那间,她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汲上鞋抄起柳叶刀来到了门外。此时,金陵城的上空,已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昼。 孟青沅不由“啊”一声,柳叶刀当啷一声落地。 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急急披上一件衣服,来到寺庙的马厩中;牵出一匹白马跨上就狂奔。 “慧……慧能师父,去哪里?” 寺庙中有人认得她;她也不搭理,扬鞭策马急急而去;…… 风从耳畔呼呼地吹;孟青沅的思绪很混乱。忽而是以前,忽而是眼前。心是冷的,冷得彻骨沁凉。 当年,蜀国王宫被围,一时间,听闻要血洗宫城;母妃急急让人把她抱走。她换上宫娥的衣服,死活不走;嬷嬷没办法,只能将她藏在衣柜中。 不时传来马蹄轰隆作响和人们呼喝的声音,她吓得浑身发抖;想冲出去抱母妃。她抬头一声惊叫,母妃已命陨刀下;……连让她们抱头痛哭的时间都没有。 孟青沅打马飞驰到了江边,到处都是黑乎乎一片。昨夜刮起了北风,江北的宋军水师用了火攻,北风携卷着火苗,将江中的船只和岸上的房舍烧得乌黑;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江面上有两条船,桅杆上的旗帜已脱落;……床上的帆布已经烧焦了烧皱了,风一吹,黑蒙蒙的皱皱的碎末一片片洒在空中…… 看着江面上残破不堪的战舰,以及战舰上稀稀拉拉的旗帜,孟青沅已经完全呆滞。 她在这投注了多少心血,只有她自己清楚;……从初建战队始,她抱着极大的期望,一步一步投入了许多。私藏多半都投在这了。 孟青沅心口隐隐作痛。 忽然,一股大力冲击而来;天旋地转,她从马上跌落在地…… 另一侧,与她同时落马的还有一位,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国主李煜。 “嗷嗷嗷;……嗷嗷;……” 孟青沅伏地大声嚎哭,哭声狠厉像野兽般狂吠。那声音,声声催心肝,哭得像失了亲娘的孩子。 李煜跌跌撞撞过来,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爱妃,爱妃!朕知道你难受,可,你也要当心身体啊!” “陛下,眼下该怎么办?” 孟青沅止住哭泣;抬眸,哀婉之色溢于言表。“陛下,城里现在的兵力足够御敌吗?” “爱妃;……” 李煜羞怯难耐;……他轻信皇甫继勋,将二十万大军将交由他统帅。人数胜过敌军,却打了败仗;不但如此,还被人反包抄。兵力所剩无几;金陵守军区区几万人,如何抵挡十万宋军与五万吴越大军? “唉!……”李煜不由一声叹息;他抬眸。注视着她;“爱妃,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孟青沅慢慢点头,用手拨弄一下凌乱的头发;凄惶地一笑:“功败垂成,不过杀身成仁!” 她迅速站起身来,翻身上马;“陛下,青沅曾经立誓;若失败,将与城池共存亡;臣妾不会苟且,当自焚以申天怒!” “爱妃,爱妃随朕回宫,不可如此!爱妃,稍等!” 李煜连声叫唤她。 可是,她哪里听得下去?说话间,已打马奔驰出去几十米。 “刘公公!”李煜大喝一声。“刘公公,听见没有?” 方才,陛下与慧妃说话,刘公公躲闪在一边。听得国主叫唤;他急急奔过来;问道:“陛下,有何旨意?” “去,赶快回宫!立即宣叶司籍去普济寺劝一劝慧妃!”李煜急急说道:“孤在这走不了。你告诉叶女官,让慧妃别做傻事!” 李煜蹙眉,心急如焚;他的女人,得保护好她。 “奴家遵旨!” 刘公公领旨,驾上马车匆匆回宫。 刘公公的马车刚进宫门,就觉得非常不对劲。 此时,宫里谣言四起,说什么宋军已经进城了,到处在放火;烧杀抢掠;……陛下出宫去,正好遇到了贼寇,可能自身都不保了。 宫里的人谁也不知道什么状况,听得这样的言论;一个传一个,顿时人心惶惶。妃嫔们没见到陛下,立时哭喊声一片。宫娥太监们见此情形,准备收拾物品开溜;……宫城内的人已乱成一锅粥。 没人能控制住这乱糟糟的局面。 刘公公是老人,历经三朝不惧;什么事,他没见石过? “陛下在江边好好的呢!乱什么乱?天塌下来,有国主挡着!”刘公公站在马车上振臂一呼;大声嚷道:“羽林卫,看那些造谣生事的自己抓捕起来;恶意抢劫、卡拿的,一律格杀勿论!” “喏!” 羽林卫统领立时答应。他领命,带着自己的人立即将宫城戒严起来。 嫔妃们见到刘公公传了旨意,知道陛下安全的,立时安静了下里。那些宫娥太监们见到持着枪刃而入的羽林兵;立时纷纷让位,吓得都不敢吱声。胆小的,怕是吓得尿裤子。 皇宫大内周密布置后,宫里立时安静了许多。 尚仪局院内,女使们围着郑尚仪及几位女官四处而立。 “大人,好像外面安静了!没有哭声闹声喊声了;……”有女使轻声道。 “嗯,这样甚好!”郑尚仪微微点头;“大家莫慌,估计是羽林军出面维持秩序了。” “这就好!”叶司籍身旁的女使呼出一口气;“方才,那阵乱的,吓得我都不敢吭声;……” “该是没事了!”叶司籍说道:“听外面已经很安静了。各位女使,咋们各自忙吧!” “好!” 众女使微微屈膝,正要离开。猛听得门外传来喊声:“尚仪局叶司籍接旨!” “……” 叶一枚一愣;这是什么事呢? 她与郑尚仪对望一眼;匆匆出来,跪下接旨:“尚仪局叶一枚接旨!” 刘公公点点头,矜持地说道:“传陛下口谕;着叶司籍立即赶往城南普济寺,将慧妃娘娘接回宫来!” 第197章 普济寺平和对话 “陛下让卑职接慧妃娘娘回宫?”叶一枚惊讶地问。 孟青沅铁了心,离宫去普济寺;……她那执拗性子,国主都拿她没办法。自己小小一名女官,能劝了娘娘殿下回心转意? 叶一枚抬眸,苦着脸;说道:“刘公公,好公公;这差事,真不好办也!您该知道,慧妃娘娘的脾气;……” “叶司籍,正因为娘娘性子拗,陛下才钦点了你!”刘公公俯身,凑到她耳畔轻声道:“江边大火烧得很惨烈;……娘娘亲自骑马去了,看到她苦心经营的化为乌有。娘娘很是心灰意冷。陛下怕她做傻事,让您用从前的情分好生劝劝她!” “刘公公,卑职好像是懂了!”叶一枚点头;“卑职竭尽全力,但,娘娘回不回宫,我可不能保证!” “这个自然!洒家也知晓,娘娘那个脾气;……”刘公公轻声道:“叶司籍,娘娘有点万念俱灰;……陛下十分担心她。您和娘娘是一同入宫的;希望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千万千万劝娘娘回心转意!” “万念俱灰?……” 叶一枚心内一颤。孟青沅说话虽狠厉;但,绝不会要挟人的。 难道,她心里的死结就是解不开? 叶一枚莫名心焦起来;说道:“公公!卑职这就去!” 她立时站起来,又说道:“公公,让内侍省的小石头带一辆马车同去,可好?” “小石头吗?”刘公公点头;“准了!洒家这会就让他来接你!叶大人,陛下在江边大营实在走不了;……你,可千万要好好办事!” “喏!”叶一枚答道。 宫城内出来一辆马车,朝城南方向飞奔。叶一枚坐在车里思绪万千。她心里极想结束这纷争;但,也不愿看到孟青沅走上绝路。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轿帘往外看;…… 金陵城内,大街上走动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昨晚,水师大营遭受重创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军兵临城下,形势本就紧张。现在,水师官兵又这样不抗打。市民们像无头苍蝇到处窜;……内心很惶惶的,都很不轻松。 马车下了官道,朝普济寺的路飞奔。悄无声息地进了庙门,在正殿前停下来。 叶一枚从马车上跳下来,飞快地朝偏殿走去。到了偏殿门前,她停下了脚步。 叶一枚拱手作揖,大声说道:“慧妃娘娘,卑职叶一枚,恭请娘娘回宫!” 寝殿的门“咣当”一声打开了。 “进来吧!”是慧妃的声音。 叶一枚躬身进了寑殿;“娘娘,恭请娘娘回宫!” “枚儿,你来了?这没有外人,你坐下吧!” 孟青沅在金鼎炉上燃了一炷香。她望着前方,脸色很平静,穿一件素色玄衣;眼眸里的光,是温和宁静的。 金钏儿手持一个漆木托盘进屋来,托盘内有一壶茶和两只淡绿色的瓷盏。她将托盘放下,捧上一壶明前茶。 “金钏儿,你退下吧!”孟青沅望她一眼;说道:“枚儿难得来,我们说说话。” “喏!”金钏儿应声退下。 孟青沅微笑着坐下,拿起茶壶左右晃一晃,将两只茶盏蓄满茶水。她将一盏茶递给叶一枚;笑道:“枚儿,来!” “娘娘;……卑职不敢当!” 孟青沅做了宫里妃子后,再没有这样的时候;叶一枚有些愣,很是措手不及。 “枚儿,接着!怎么还生分了!”孟青沅嗔怪道。 “哦,谢娘娘恩赐!” 叶一枚不好推脱。她举双手接着茶盏,细细地品一口茶。说道;“娘娘,这茶不错!” “嗯。”孟青沅点点头;笑道:“你还记得吗,咱俩刚入宫时,不分彼此,同屋共寝;……你胆小,自己一人睡很害怕;每每都要钻到我被窝来。那时的你像只百灵鸟,叽叽喳喳地总说个不停。那时候,我们不分上下,没有尊卑等级,多好啊!” “娘娘,那时枚儿是真不懂事;……什么都要劳烦姐姐您。”叶一枚回答得很谨慎。 孟青沅眼波流转;微笑着,似乎在沉湎那段往事;“要是身处没有战争,没有仇怨的朝代,那该多好呀!我就不会走后来的路;我们可能会成为最好的闺蜜;……哎,万事不由人!” 孟青沅微微叹息,像是很遗憾的样子。 “娘娘,承蒙娘娘瞧得起!”叶一枚小心翼翼,依然不敢造次;“妹妹那时候很不懂事,姐姐那时候照顾我很多。姐姐对我的各种关照,妹妹都记在心里;……这里,没齿难忘!” “枚儿,你真个懂得?”孟青沅望着她,幽幽地问道:“如果,以后你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你会记得我们以前的种种吗?” “姐姐,您对我的各种好,妹妹一直记在心里!”叶一枚急急说道:“妹妹就是宫里的一名女官,谈什么飞上枝头做凤凰?妹妹得仰仗着姐姐;姐姐好了妹妹才能好!” 叶一枚尽挑各种好听的。她很谨慎不敢造次;实在是不知孟青沅的话,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小丫头,你还是跟我端着呢!”孟青沅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别怪我!我平时对人狠厉,得理不饶人。女子在这宫里,也很是不容易。要是不能厉害点,会被人欺负的。” 孟青沅这话,却是肺腑之言。 宫里的女人不容易。嫔妃们勾心斗角,要应对很多,谁不是亦步亦趋,如履薄冰走来的?孟青沅还与别个不同,她背负着国仇家恨。 她入宫门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她以平庸之姿色,力争上行到宠妃;出了她的财力,没点手段真不行!一面要应对嫔妃的刁难,一面要实施复仇大计。 很难,不是一般的难! 现在水师被毁,敌国军队兵临城下;……这种景况;她是不是很沮丧,也感到很失败? 叶一枚很有感触,深深地同情她;“娘娘;……您,要想开些!” “不想开,又能怎么办?”孟青沅笑得很酸涩;“想我这许多年的谋划,终被辜负;……太不值得!” 第198章 最难觅一世一双人 孟青沅坐在茶案后,脸色是苍白的;双目无神很是怅惘。她说的辜负,指国主不听劝阻一味纵容武夫;最后造成不可挽回的被动局面。 “姐姐;……” 叶一枚是知道的;看她一路走来,心里着实同情她。 她筹谋多年,是要助力南唐与大宋抗衡;……如果,她的计谋得逞。胶着的战争将无限期拉长;百姓的苦楚和灾难更重。这,不是云隐墨家想看到的。 孟青沅并不知道,好姐妹一直参与破坏阻扰她的计划。叶一枚心里很内疚。她身为堂主,这是她的责任;为了云隐门,她别无选择。 “姐姐,你要看开些;……“叶一枚低眸,委婉地说道:“姐姐选的是一条荆棘丛生的路;……这条路艰难险阻很是坎坷。莫不如,后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海阔天空?……”孟青沅连连摇头,瞬间,涕泪连连;“我做不到!一闭上眼,母妃的惨状就呈现在眼前;……让我如何能不想?” 孟青沅的痛楚,不似一般小女子的哀婉悲愁,带着亡国之痛,灭国之恨;步履蹒跚步步惊心地走来。 叶一枚心生悲悯,想安慰她;微微张张嘴,却是不知如何说。 叶一枚内心焦急,说道:“姐姐,陛下是心疼你的。陛下在江边大营实在走不了。故而,宣旨让我来接姐姐回宫,姐姐……“ “枚儿,甭说这个!”还没等她说完,孟青沅抢过话来;冷冷地说道:“陛下,也是尽力了。陛下才情冠绝天下,却不是一位懂谋略、知兵法的称职国主。这,是不能求全责备的。” “娘娘,我……”叶一枚 “我既已离宫,就没想回去。”孟青沅的眸子眼波闪烁,透着坚毅的光泽;“枚儿,你也不用劝我了。” “青沅姐,真要这青灯古佛畔度过余生吗?” “青灯古佛度余生,有何不好?”孟青沅淡淡一笑;“枚儿,你既来了,我不会让你交不了差;……我亲自给陛下修书,陛下断不会责难你的。” “姐姐;……”顿时,叶一枚泪水盈盈,感动不已。“多谢姐姐想得如此周到。” “不妨事!你等着。”孟青沅站起身入了内室。 叶一枚紧张的心情放松许多;她坐着继续喝茶。 不过半盏茶功夫,孟青沅从内室走出,拿着两羊皮袋递给她;“这个明黄色的,是臣给陛下的;这个袋,是给枚儿你的!” 叶一枚低头一瞅;墨绿色的羊皮袋,其实细腻自然的褶皱,极其像一个锦囊。她右手捏一捏,是好奇;笑问:“姐姐,里面装的啥?我迫不及待想看呢!” “不,现在不能看!”孟青沅捏着她的手,笑道:“我可在菩萨面前许过愿!你现在看,可就不灵验了!枚儿,答应我;……这个锦囊,你交给陛下;这,你单独一人时,再拆开看!必须你自己看!” “这么紧要啊!” 她傻傻地看着;孟青沅这样说,愈发勾起她的好奇心。她拿起锦囊欲拆。 孟青沅一把摁住她的手,说道:“枚儿,你务必答应姐姐,一定回去自己再看!不然,这两个,我都不给你!” “啊?……那不行,我没办好差事,不得招人骂?” “谁敢骂你叶大人!”孟青沅笑道;“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姐姐,我哪有那么厉害?”她唇边浮起一抹羞涩;笑道:“我不过一名小小的女官,位卑言轻,被人呼来喝去;说话也没有底气;哪里有多厉害?” “枚儿,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模样儿也好;……当初,我们一批入宫的姑娘里,你姑娘里是最上乘的;……明明有攀龙附凤的机会,能飞上枝头;却不为所动。”孟青沅的思绪回到当初;眼神闪烁着,“当时,我对你的做法嗤之以鼻的;现在想起来,你这丫头有远见,能做到这一点,真不是一般头脑。” “姐姐谬赞!一枚不敢奢望那样的荣华,只想着过简单的日子。” 叶一枚低眸,不敢看她;她是发现了什么,还是,知晓了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么?”孟青沅回头,望着她;笑道:“家世好、有身份的男子,谁个不是三妻四妾?要是找不到,莫非,你也要出家修行?” 叶一枚扑哧笑道:“若是那样,我来这,与姐姐青灯古佛相伴?” “死妮子!我与你说正经的;你倒拿姐姐开涮?”孟青沅边说边摇头;“不过,兴许,你能遇到这样的男子呢。但求,不要在帝王家!” “不会,不会;”赵良笙的脸庞在她眼前一闪;叶一枚急急说道:“江南的后宫里,没遇到想嫁的。以后,自然更遇不到;……” 叶一枚刚说完,突然就停了下来;……江南的后宫里,没遇到;以后更遇不到;在断言南唐将亡?这,太不小心了,真真言多必失! “枚儿,你回去复旨吧!”好在孟青沅没深究;她淡淡一笑,说道:“如此说来,我这一生太不值得!国主身旁的美人,何止上百?若不是我的财力富足,只怕;……” “娘娘!枚儿该死!”叶一枚不由大骇;“枚儿错了,万死!” 在娘娘面前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李煜那么多后宫佳丽,慧妃本不是才情好,也不是生得美若天仙,李煜待她的情分也不深;……这,不是给人家添堵吗? “枚儿,你有何错?我羡慕你能坚持想法。”孟青沅摇摇头,眼神忽闪着,望着不知名的某处;幽幽叹息道:“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本来也是可以的!但;……” 孟青沅斜靠在榻上;朝她无力地挥手;“枚儿,我累了!你且走吧!” “娘娘!”叶一枚杵在原地;她突然不想走了;急切地说道:“娘娘,卑职留下陪你吧;……” “不用了;……你,回去复旨吧!”孟青沅头也没抬,只挥手;“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喏!” 叶一枚跪拜后退下。 她一步三回头,再回望;……孟青沅呆呆坐着,一动也不动。 第199章 意外成钱庄东家 叶一枚走出寝殿,站在殿外徘徊;……想闯进去,终是没敢。 内侍省小石头过来,小心翼翼问道:“叶大人,咱是否回宫?” “回宫!”叶一枚擦了一把泪,点头;“石公公,慧妃娘娘有信给陛下,立即回宫呈上给陛下!” “喏!” 看叶一枚严肃的神情,石公公知道一定是要事。他立即驱动马车;“叶大人,快上车!” “嗯,”叶一枚点头,跨上马车坐好;“石公公,快马加鞭,立即回宫!” 马车驱动起来,跑出了普济寺的大门,上了官道朝城内飞奔。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石公公架着马车进了宫门。马车没有停,直接朝上书房驶去。 叶一枚下了马车,手紧紧托起慧妃的信,来到上书房外,大声喊道:“陛下,尚仪局叶司籍办差回旨;贵妃娘娘銮驾未回宫;娘娘给陛下的信!特此呈禀!请陛下御览!” 叶一枚候一会,没有人回复。 叶一枚抬眸,大声嚷道:“尚仪局叶一枚办差回旨;……” “来了,洒家来了!”刘公公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叶大人回来了?娘娘千岁呢?……没有回来?” “是!娘娘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叶一枚抬眸,脸上满是焦虑之色;急急道:“娘娘说,既已离宫,没有回返的意思!但是,娘娘特意写了一封信,让我亲自呈送给陛下!” “这?……陛下还在江滨大营,并没有回宫啊!”刘公公顿足道:“这,怎生是好?” “公公,卑职前江滨大营,呈送给陛下?”叶一枚抬头,眼里充满了担忧;“公公,一定要找到陛下,望陛下能去劝劝她!我看娘娘很有些沮丧;……” “是的,是的;……”刘公公满头都是汗;急急说道:“江滨大营都被禁军守护起来,不是谁都让进的!” “公公,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叶一枚眼眶里都是泪水,她的嘴唇直哆嗦;“公公,求您想想办法,一定让陛下知道!” 刘公公看她的神色也是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叶大人,这宫里只有你与慧妃娘娘友善。这样吧,洒家抽调一名禁军,陪小扇子去见陛下;让她带上信面呈陛下!” “好,卑职非常感谢刘公公!” 叶一枚毕恭毕敬朝刘公公磕了个响头;“公公,拜托您了!” “哦,大人快快请起!您这样可折煞洒家了!”刘公公很感动;“叶大人,你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宫里面的人,谁不是大难来临各自飞!娘娘有你这么个姐妹,也是福气!你颠跑了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我这就让小扇子动身去!” “公公……” 叶一枚一磕到底,哽咽着泪如雨下;…… “叶大人,你的心意我知道!你先回去吧!”刘公公十分感动,亲自将她搀扶起来;“你这样,解决不了任何事;先回去等着吧!” “喏!” 叶一枚掬了一把眼泪,默默地站起来;她慢慢回转身,慢慢往回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是怎样回到皎兰居的;她一进屋,云曦就迎上来。 “姑娘,你怎么失魂落魄的?……出了什么事吗?” “青沅她,……慧妃,不肯回宫;……”她望了一眼云曦,说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要出事!” 说话间,她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对了,青沅给我的锦囊!”叶一枚一声惊呼,这才想起来那墨绿色的羊皮锦囊。 叶一枚从兜里掏出那长方形的墨绿羊皮锦囊,手忙脚乱地拆开上面的红绳。锦囊里还有一个布兜,她再拆开布兜;…… 一方长方体的私人印鉴;上面带着红色的印泥……;叶一枚认得,这是钱庄制作交子必备的印鉴。 她来取过交子纸票,青沅用这枚印鉴盖戳记。 布兜内置一封书信;叶一枚匆匆拆开;“孟氏之女青沅……将名下的交子钱庄,交于叶氏之女叶一枚;钱庄掌柜及伙计需听其授意,所有大小事务由其定夺;……” 孟青沅将名下钱庄生意,全权交给了叶一枚! 叶一枚愣住了;…… “不好,城南好像起大火了!”只听外面有人大声叫嚷。 城南?叶一枚不由一震,急急跑了出去。 城南的天幕下,有一柱红色的烟雾,夹杂着火光,呼呼往天上窜…… 那风儿呼呼刮着,风夹杂着火苗,呼呼地往上,越窜越高;…… 夜色下,那就像一柱冲天的火柱。 宫娥太监们在旁边议论纷纷;“大家伙快看!那不是普济寺方向吗?” “普济寺?……” 叶一枚喃喃说道;突然,她有些旋昏,觉得有些站立不稳,一个趔趄直往地上栽去。 “姑娘,你怎么啦?……” “叶大人,叶大人怎么了?……” 旁边的人在身旁叫着嚷着,叶一枚刚开始还有些知觉,渐渐地,意识模糊听不见了…… 叶一枚的眼前,仿佛看到;…… 孟青沅拨弄一下凌乱的头发;凄惶地一笑:“功败垂成,不过杀身成仁!” 她翻身上马;“陛下,青沅曾经立誓;若失败,将与城池共存亡;臣妾不会苟且,当自焚以申天怒!” “爱妃,爱妃随朕回宫,不可如此!爱妃,稍等!” 李煜连声叫唤她,她哪里听得下去? 青沅姐姐!不要! 叶一枚双眼已模糊不清;两行热泪顺脸颊往下淌…… 她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云曦那双焦灼的眼睛。 “姑娘,你终于醒了?……” “云曦,你告诉我;……是不是青沅她,她……;”叶一枚泪流不止,再也说不下去。 “慧妃娘娘放了一把火,将自己住的寝殿点着了!”云曦声音很低沉;“宫里的老人都说,她是得道升仙了!姑娘,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人既然走了,你就要想开一些!” “我怎么能不难过?青沅姐姐的死,我有责任!” 叶一枚的脸冲向里面,眼泪汩汩地流着。 我虽不有意害卿,卿之死我有责任!可是,她却将自己的财产赠送给了叶一枚。叶一枚这心里,更是难过揪心! 第200章 超度亡灵释重压 溅别飞花长恨久 末路朝来寒雨 泣泪点点 ———————————— 小扇子快速赶到江滨行辕,见到国主李煜;立即呈上慧妃的书信。 李煜拿来看过;顿时,脸色煞白,大喊一声;“备马,孤要去普济寺!” 身旁的大臣谁也不敢挡着,几位太监急拥着李煜走到马车前。突然,前方城南的天空上方,亮红色的火柱夹杂着浓烟,在半空中很亮,很触目。 他身子一震,颤声问道:“那,那是什么?……” 身旁的人赶紧去打听。 没过多久,小太监来回复:“陛下,城南普济寺走水,慧妃娘娘她,她……” 李煜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一口鲜血喷出在地上,一片殷红的血迹。 “青儿,朕对不起你!”李煜脚一软,颓然倒下去;…… “陛下,陛下;……” 众人手忙脚乱,将国主扶将上马;急匆匆地回宫。 孟青沅决绝而去;李煜心里感伤,回宫后卧病不起。 国后周娘娘随侍左右,不敢离开半步。 李煜静静地睡着,屋中没有别的声响。 周后看了慧妃留下的诀别信,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若不入宫,不当这贵妃;是不是要比现在好得多? 在皇宫内长大,身负国仇家恨,明知道自己是弱女子,没有办法与一个国家去抗衡。可是,她偏就放不下,执拗去做一件男人都没办法做到的事。 可能,她没有办法去选择自己的路。 周后又叹了一口气,她心里倒有点佩服,慧妃的杀身成仁;……需要莫大的勇气。她就这么走了,再不用面对这纷繁复杂的世界;她,也算是解脱了。 “阿瑛,你怎在这?”李煜睁开眼,诧异怎么躺在了榻上。他问:“孤,这是怎么了?” “陛下醒了?”周后抬眸;她那因担心而煞白的脸露出惊喜的神色。她轻柔地问:“陛下想吃点什么?臣妾让阿珠去做!” “不用了;……”李玉猛摇头。他想起什么来,疾言厉色道:“刘力学,人呢?……宣他来!” 刘公公在隔壁静静候着。听到国主宣,他急急走进来:“陛下,您叫老奴有何事?” “刘力学,”李煜坐起来,手颤抖着,指着他质问;“孤是怎样叮嘱你的?让宣叶司籍去陪慧妃!你是忘了,老糊涂了吗?” “陛下;……”刘公公躬身道;“陛下,叶司籍当即去了!” “去了?……”李煜气急;“她没好好办差!定是敷衍了事的!不然,慧妃怎会……?” “咳咳;……”李煜说得急迫,一口痰堵住嗓子;他停下来咳嗽几声;“将叶司籍着办!” “陛下!娘娘那脾气谁能拿她怎样?……”刘公公道:“叶司籍预感事情不好,拿着娘娘手稿回宫来求见陛下。那会,陛下在江滨大营。叶司籍磕头求我,让我派人送手稿给陛下。洒家从未见过那孩子这样;……神色焦急,跪在那,身子都在颤抖;……她对娘娘的关切溢于言表;这,是不能装的。” 听刘公公这样说;李煜盛怒的心境,渐渐平缓下来。“哦,孤忘了;……她俩个,原就要好的。” “对,对,对!”刘公公道:“娘娘是不会愿意看到,陛下处罚她的!” “是了。青儿说,不关枚儿的事;……”李煜点头,微微闭上双眸;“慧妃自焚向天申诉,是带着幽怨走的!再派叶司籍出宫去普济寺超度亡灵。不得有误!” “陛下放心!洒家这就去传您的口谕!” 刘公公领旨离开寝殿,急急去尚仪局宣旨。 叶一枚领旨,直奔城南普济寺。 寺内雄伟壮观的西侧大殿,被这一场大火烧得只剩残桓断壁;……风吹着破败的窗棱吱呀吱响…… 叶一枚悲从心来,往这空落荒芜的大殿就拜;“姐姐,你何苦?……呜呜呜;……” 方丈大师闻讯赶来,双手拢起朝她拜道:“大人,请节哀!慧能在我寺院修行,与我佛有缘;……当以佛家弟子来安葬!我佛慈悲为怀,不如,将她骨灰放置于后山塔林,大人以为如何?” “如此安排甚好!” 方丈为慧能做了一个衣冠冢藏入塔林;方丈在寺内为她做七七四十九日法事。 叶一枚流了一番眼泪,在她牌位前拜了又拜。还需回宫,向国主禀告这里的一切。 “赏赐普济寺香油钱!”李煜点点头,冷冷地说道:“贵妃对你甚好,你该去陪陪她;……你就多辛苦吧!” “喏!” 叶一枚领旨而出,不敢再多言。 第二日清晨,叶一枚出了宫城,来到大街上;突然,听到四周一片哗然。 “不好了!西边有大宋的军队,东边又来了吴越的大军!俺们金陵城岂不是双面夹击,要被捻为齑粉吗?” “停车!”叶一枚闻言,一声大喝,马车立时停下来。 叶一枚坐在车内静静地听。 议论声热闹嘈杂,大致是东西两面大军来势汹涌,金陵城不到五万的守军,显然不是别人的对手。为保全城百姓不遭难,国主李煜准备向宋军缴械投诚。 嗯,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在一个又一个的重重重压下,国主他终是绷不住了,决定放下武装解决争端。 叶一枚心里突然亮堂了,前方像是照进了一道亮光;一直绷得紧紧的那根弦,顿时也放轻松了许多。 马车继续前行,进了普济寺。 叶一枚将国主的褒奖告诉方丈,方丈自然少不得阿弥陀佛道谢。 叶一枚焚香祷告:姐姐,你安息吧!虽然,这不是你想见的结局;但是,却是对百姓有利的。姐姐如果真有魂灵,妹妹希望你不要再带着幽怨,不要背负着那么多的仇恨;愿你下一世投胎在好人家,做一个女孩子想做的一切。 她话刚说完,一阵微风吹来,拂了她满身的落叶。 她抬头望天,暗想:姐姐,是你的感应吗?愿你来世不怨、不恨、不伤;做个快乐幸福的女子。 风儿习习,翠竹轻轻摇摆;……她仿佛看见,有个曼妙的身影在渐渐走远…… 第201章 心情松懈易疏忽 叶一枚离开普济寺,乘马车返回宫廷。 叶一枚盘起双腿,闭上眼睛在沉思:方才,在大街上听到那消息;不论是谁故意捏造的事实,还是唐宫君臣被逼无奈的举措。这,都不打紧。 金陵城两面受敌,既无御敌之军,又无驰援之师;……君臣两下权衡,蝼蚁尚且偷生,前进迎敌是死。敌方非要你死,为何不后退一步? 国主李煜生孱弱,已如惊弓之鸟,他没有孟青沅那样的血性,断不会舍生取义。所以,江南国主让出金陵城只是迟早的事。 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师父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大宋统一江南国,四方平定再无争端;……她,是不是可离开皇宫,名正言顺做青木堂堂主? 现代的叶一枚对墨家着迷。当她知道,云隐门是墨家的分支,心里甭提多激动;她热切地追寻着墨家先祖的光辉,想像师父那样为之做一番事。 马车不急不缓地前行着,车辙‘轱辘咕噜’的响声,打断了叶一枚的无尽遐想。她心里不由讪笑;哎,大白天的,想什么呢? 叶一枚轻轻掀开门帘;……车夫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无精打采地扬着马鞭。 赶车的还是内侍省小公公石头。 叶一枚道:“石公公辛苦!这阵子劳烦公公劳碌奔波,叶某人无以为报;不如,我请公公去打个牙祭?” “哦,……叶大人请客?……那感情好啊!”石公公道。 他正百无聊赖。一听有吃的,顿时,来了精神。赶车的干的都是苦差,能享个口福、占个便宜干嘛不享受? “不瞒公公您说,这天天地跑;……吃的都是素饭斋菜,肚里一点油水都没有!实在是难受得紧!”叶一枚双眸清亮,脸上是苦哈哈的表情;说道:“公公,咱去上次那“漪园春”酒店怎样?” “漪园春吗?……那地方够档次,够豪华!”小石头一听眉开眼笑;笑道:“只是,让叶大人您破费了!” 叶一枚道:“公公甭客气!我好它那厨子做的菜。公公既也觉着那的饭菜对口味,你,咱就去那儿吃一口!” “得勒!大人,您坐好!” 小石头高兴得一甩马鞭,马车朝漪园春酒店奔去。 到了酒店门前,马车停下来。两人下了马车;自有人来招呼他们,有伙计牵马去饮马。 叶一枚先就进了酒楼。还没到饭点,酒楼里的人不多。 一楼大堂只有五六桌坐了人。这些人不是正经吃饭的,只是要了一壶茶水,点了瓜果,听听小曲看看戏。有人在小声议论; “大宋军队已入城了,知道吗?“ “宋军秋毫无犯,纪律严明;……” 叶一枚当成没听见,大跨步走到柜台前,掌柜宋如刚好在。宋如是濯金堂宋景金的得意弟子。叶一枚是青木堂堂主,宋掌柜自然是认得她。 宋掌柜抬眸,眼睛一亮;问道:“客官,您是打尖呢,还是住店?” “掌柜的,要一间上好的房间,给我们来几个好菜!”叶一枚朝他使个眼色,说道:“我这个兄弟最近很疲劳;您叫个伙计给他捶捶胳膊按按腿!” “好勒,”宋掌柜大声叫嚷着:“春生,快来!将这位小哥请上楼去,先伺候着!” “得勒!这位爷,您往上请!”名唤春生的伙计过来,殷勤地将石头领上楼。 “宋掌柜,大师傅在不在?”叶一枚压低声音问道。 “木大师傅吗?”宋如摇摇头,“不在这!” “哦,”她想一想,又问道:“那,宋师傅在不在?” “他,也不在!” 宋如望着她,眼睛里很迷惑。不知道青木堂堂主这是怎么了?可是,他们有堂规,又不能瞎问。 宋如瞧她一眼,大声说道:“客官放心!现在这大师傅做的菜,那绝对不带差的。您先用着,若是味道不好,再找我?” “好,谢掌柜!既如此,那我放心了!”叶一枚拱手道。 他如此说,叶一枚不好再问别个。她只得怏怏上楼。 餐桌上已上来四个菜,石头公公嘴馋了,着急吃正在等着她。 石头一见她回来,急急招呼:“大人,快些动手啊!不然,饭菜都凉了!” “公公甭客气,请!” 叶大人坐下持箸夹菜。她心里有事,顿时胃口全无;吃了一些就停下箸来。 石公公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吃得可是很欢畅。 吃完饭,没有别的事,叶一枚坐马车回宫。 马车刚到宫门,却见守卫的将士无心执勤,都聚拢在一起聊着天。 “兄弟们,你们说国主缴械?……宫城是不是就不存在?咱兄弟们将来会是个啥去处?” 他们在城防营任职,每个月能领到军饷。以后,江南国不存在,生计可成问题。 这是很重要的事,谁不担心呢? 石公公一听这,当时就傻了。 方才在街上听人家说,他没当回事;这才认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叶大人,……我,……我……;”石头被吓到了,说话语无伦次;“你……你自个回吧!” 叶一枚点头跳下马车;看着石头赶着马车急急走远…… 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一座庞大的宫城,住着国主以及他的嫔妃。除了后宫的佳丽外,有太监,宫娥,还有许多的守卫;…… 他们都依附宫殿而存在的;江南国若不存在,这些人可就没存在的必要了。 叶一枚一时百感交集,估计,宫里这些女官也要被遣散。 她在这宫殿住了两年多,突然对它有了些感情;她瞅着这高高的宫墙发呆;…… “叶大人,您真是好兴致呀!”耳畔响起一个冷森森的声音。 听到这鬼魅一样的声音,叶一枚不由心里一悸;紧接着,后腰眼上阵阵沁凉;……后腰命门,像是被什么顶住了。 叶一枚慢慢转过身去。 眼前那张惨白惨白的脸,像鹰隼一样的眼,眼睛眯着聚起一道犀利的光,狠狠瞪着她。 “翟大人?……” 叶一枚一愣,真是冤家路窄!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里正,号称“铁面判官”的翟墨翟大人。 “翟大人到此,有何赐教?”叶一枚稳住神,冷静地问。 第202章 受挟制禅师出手 此时,天色越来越暗,已是掌灯时分。阴风飒飒扑面而来,叶一枚觉着,后腰处越来越凉,浑身哆嗦直打颤。 “哈哈哈,叶大人怕了?您不是很理直气壮!”铁面判官翟墨望着她,发出一阵阵狂笑;“大人也有疏忽时,也会露出狐狸尾巴了?还真以为稳操胜券,万无一失了?” “翟大人莫吓我!”叶一枚后腰被他制住,一时动弹不得。她凤目一眯,柳眉倒竖起,喝道:“有什么把柄落入你手,你倒是说!” “在漪园春,你说木师傅是谁?宋师傅又是谁?……”翟墨的黑眸中冒着冷气,说话间带着阵阵冷笑;“这两年,漪园春就没换过厨师!嘿嘿,叶大人,你也太猖狂了些;说话也不回避吗?” 叶一枚不由一愣;天,也真是大意了!怎能在大堂上就打听消息呢?不过,她自信飞音传声的功夫,除了翟墨这样的办案者,及武功极高的高手能听出来;别人是听不到的。有人就算听到,也听不明白。 “那种话,我有说过么?……”叶一枚歪着头,死不承认;“翟大人,您公报私仇,栽赃陷害罢了;……除了翟大人,还有谁能证明?” “你?……真是个能言善辩的妖女!”翟墨气得眼眶充血,眼珠子瞪得几乎都要掉;“妖女,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怎知只有我一人听到?……你睁大眼睛看看!” 翟墨微动手腕,叶一枚只觉后腰处一麻。她暗暗调息运行的气息乱了,气脉迅速后退至心房。顿时,她胸口生疼,浑身酸涩难忍;忽而全身冰凉;忽而,又火烧火燎地痒。 这是气血攻心岔气了吗?这,……该怎么办?她心里不由暗暗着急。 铁面判官见她低头不语,心里着实气恼;也发了狠。“禅师!您且出来吧!” 禅师?…… 叶大人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翠竹沙沙响,露出玄色僧衣衣角。 叶一枚抬眸,惊讶地看到,无尘禅师一双黑眸炯炯,面无表情站在那绿竹林中。 “无尘禅师?……”叶一枚望着他,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禅师,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您何苦要冤枉我?” “翟大人;”无尘像是没看见她,越过她身旁朝翟墨走过去;“此女非常狡猾,内功精纯深厚,武功也不弱,点子也多,我怕她将穴自行解开;还是我来制住她吧!” “好啊,禅师。多亏您封了她后腰穴位;不然,翟墨真拿她没办法!”无尘禅师如此说,翟墨是求之不得;“卑职刚就觉着,这妖女内力很强;……卑职快顶不住了。” 翟墨这一通话,叶一枚方知原委。翟墨这样说,实为讨好无尘;顺便,是在警告她;……高手在此,看你老不老实! 原来,是贼和尚使的坏!叶一枚气得柳眉倒立,银牙紧咬。 叶一枚心里拔凉拔凉的。 今儿个,真是点背;背到家了!人不能太得意,太得意会懈怠;一懈怠就出错。这不,被人盯梢都不自知。 无尘禅师一到位,翟墨适才松了手。禅师稍一用力;他功力霸道,叶一枚便不能动弹了。突然,一股温暖的气息,从她后腰处往内返。 禅师,这是……? 翟墨已然腾出身转到她前面。他一双小眼睛不怀好意眯起来。在他看来,已经给这妖女太多余地,而后者一直在挑战他的耐性。 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就必须让她吃吃罚酒! “叶大人身为宫廷女官,与那江湖人士勾勾搭搭,狼狈为奸,看看这回,还有谁会保你!”翟墨一副洋洋得意是神情,他心里实在太爽了。 翟墨自任职大理寺里正;办过不计其数的案子;多少人不得对他点头哈腰,希望他能高抬贵手放一马!唯独这叶姓妖女,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这一下,非得让她好看。 “翟大人,你非得这时机吗?”无尘给她输入的真气,叶一枚脸色稍缓和了些;“宋军已入城了,宫里有要事,非得急于一时?” “不说别个!身为宫廷女官与江湖人士有染,凭这一道,够你喝一壶!”翟墨可不是善茬,笑道:“你知道我是如何找到你同伙吗?……那养鹞鹰的丫头,你是早就认识吧!她也恰好去了漪园春,这些,……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莫鹞?……哎,叶一枚心里直叫苦。 不远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那是宫里禁军在巡逻。 听着脚步越来越近,铁面判官越发得意起来;“哈哈哈,妖女,禁军来了,抓你个现行!你,就等死吧!” “叮……” 无尘手腕一翻,宽大的僧袍中飞出一物,发出了类似银铃一样的响声;细如缝衣针大小的银针扎在翟墨的咽喉处。 翟墨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双手捂着咽喉,脸上痛苦地扭曲着;瞅着禅师,眼睛瞪得都要裂开了;“……为……什……么?” 他重重地扑地,很快气绝身亡。 他扑地那一瞬,列队的禁军冲了过来。那小头目看到扑倒在地的翟大人;再抬头望一望无尘禅师和叶大人。 “禅师、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大理寺判官公报私仇,突然袭击了叶大人!被和尚制止了!”禅师头也没抬,轻描淡写地说道:“叶大人被他袭击,受了重伤;……尔等退下吧!” “禅师,不用叫御医?”那小头目不敢离开,想讨好下叶大人;“大人,您怎么样?能支撑得住吗?” 禅师此时已经起身,静静站在一旁、 “嗯,还好;退下吧!”叶一枚揉揉后腰,活动活动筋骨,觉得还可以;便说道:“无尘禅师已为我疗伤,应该没大碍了!” “好,禅师,大人;……我等先退下了!” “好!” 禁军小头目起身,带着整列队禁军离开了。 叶一枚肤色渐渐红韵,将气息在周身行走一遍;她确定,自己无甚大碍方才放下心来。 第203章 朝来寒暑多歧路 夜晚的风更紧了,翠林中竹叶沙沙响,禁军走动发出的铠甲摩擦声;入耳皆是细碎的声音。 这些声音,平常是不太注意的;只有静下心,才能体会一二。见微知著,以小见大,自己该学的还很多。 叶一枚慢慢睁开凤目。无尘禅师双眸微闭,面色平静无表情,紧抿薄唇侧身而立。 叶一枚看不透他,实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更不知这位禅师是怎样的人。 说他心地仁慈吧,曾狠心送她至勾栏瓦肆之地,去查什么户部贪腐案;说是要看她的忠心。说他狠绝吧,今日她危难时机,他竟能出手相救;瞬息间击倒翟墨。这速度与气势,令人颇为惊叹。 师父曾说,禅师,亦敌亦友,不可靠太近,还真是如此!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早知道我的身份,却一直隐忍不报,定然是有他的目的。 “今日之事,多谢禅师!”叶一枚笑道:“禅师,卑职多有不明;……为何跟踪我?又为何要救我?” “嘘!”无尘禅师黑眸一凛,低声道:“叶大人,可否随和尚去禅院,请借一步说话?” 禅师真是心细如发,叶一枚不得不佩服。 “好!”叶一枚点头。 南唐宫殿里有寺庙,常年有大师在这驻讲。无尘禅师在寺庙内有自己的禅房。 叶一枚是第一次到禅房来。这里肃静整洁,几乎纤尘不染。壁上有几件僧袍,书橱柜里有一堆佛学书;案上有茶炉,茶炉旁有茶具茶杯。 无尘客套地请她坐下;转身抓了一把茶叶放入茶炉,点了火慢慢地烹煮着;又拿那青绿釉描金茶杯,用水洗干净,然后放回原处。 待茶煮沸;他将茶杯里添了茶,放入叶一枚面前:“叶大人,这里简陋,你随意!” “禅师,您客气了!”她端起茶杯,呷了口茶;问道:“大师,关于跟踪之事,想必是翟墨拉你去的。” “是!” 他的话简单明了。 “禅师,既知卑职有问题,为何还要帮我?” “帮人也是帮己!”无尘盘腿而坐;眼光望着别处,并没有望她。“南唐大势已去!再多的抗争,也无法挽留颓势;徒增更多的伤亡而已!国主已决定,放下一切,与宋君携手共进!不日,即将登舟北上去东京开封!” 到底是得道高僧;看得明白,想得透彻。 “禅师如何知道的,尚仪局还未接到通告?”叶一枚嘴快。 无尘睁开双目,脸上似乎不太高兴;“叶大人,请听和尚将话说完;……” “哦,……”叶一枚脖子一缩,羞愧地低下头。 “这是陛下钦定的!”无尘神色凝重,说道:“从金陵到开封,山高水长;不知那里的水土、风俗、习惯;……那里,定然比不得金陵,身为阶下囚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叶大人,无尘力有不怠;拜托你,好好照顾她!” “禅师,……” 叶一枚恍然大悟;……原来,他最放不下的,只有一个她! 他的眼里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她!他能做的,尽量替她做;可到了宋廷,他鞭长莫及! 叶一枚心里很感慨,“放心!一路上,我会照顾好娘娘!” “你既已答应,我就放心了!”无尘神色凝重,又道:“你云隐墨家的人,言出必行!这点我信!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无需你偿还什么。一路上,你若没照顾好她;天涯海角,我不会放过你!” “哦,是!大师放心!”叶一枚俯首。 无尘点头,下了逐客令;“叶大人,不早了,请回吧!” “是!” …… 从寺庙禅房出来,叶一枚回到了皎兰居。 果然,国主李煜决定北上的消息已证实通告。 大宋的上将军亲自来唐宫,送上宋皇的诏书;邀请国主北上共享富贵。 “郑尚仪说,明儿个让你去一趟!”云曦说道:“我听说,圣上要走了,这不再是宫殿了。然后,要自己报上名去,谁愿意北上的,谁要留下的;都得拟个名单呈上去!” “好!” 叶一枚心里感觉,估计也是这样了。云曦虽是道听途说;宫里的景况大致如此。 今日被袭击,颇为惊心动魄。若不是禅师出手相救,后果将不堪设想。她既答应了禅师,定然会好好照顾周后。不过,不知师父对她如何计划;……若,让她留在江南,那该如何是好? 良笙与她有约。她原是想,与他偷偷去东京开封,见过赵家父母兄长。东京若是好住,就留在那也未可知。东京若不好,再回江南。 可是,这又答应了无尘禅师,她得先履行承诺;无论怎样,她都得陪同前往的。好在不是大宋皇宫,一般的诸侯国主,还是战败的国主,寻机出宫来,定然不会难。 第二日清晨,叶一枚早早就到了。 郑尚仪宣读了上谕;圣上乔迁去开封,愿陪圣上北上报上名。 江南人士,土生土长的,愿意去的人并不多。大凡有归属的,家里父母安在,有田有业的,基本是不去了。那些无父无母的,若不去的话,留下又能做什么。多半都跟着主上北上,合起来也有四五百人。 待众人走后,郑尚仪悄悄告诉她:云隐门的指令,令我俩个一起北上! “哦,真的吗?”叶一枚倒是高兴。 她答应了禅师,用不着反悔;这下,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放下。 “叶子,你倒是高兴?”郑锦若有所思,望着她;笑道:“你可在江南生长的;这里也有你的爹娘,你不想留下来?” “叶家爹娘?……我那爹娘,不会欢迎我的。”叶一枚苦笑道。 自打她入宫起,娘家无有信件,更无人来探视。除了云隐中人,叶家竟是那么陌生。况且,她回到叶家,又不能光耀门楣;才不要去触霉头! 唐宫两年多,她学会了凡事靠自己,更加不会期待那个叶家。 叶一枚静静地走着,要离开这里北上;她突然很感慨,既有些舍不得;……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 繁花似锦,觅得心上良人! 第204章 声势浩荡去东京 ^^半卷诗书惊明月 心似青柏入屠苏 ……………………—新卷题记 ———————————————— 开宝八年正月,江宁府江滨。江岸停泊龙船十余艘,在静静等候着。龙城延绵半里,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天上乌云遮天蔽日,旌旗飘飘,蟠龙飞舞,鼓声隆隆,号角呜呜;唐宫自李煜至太监宫娥八百余人,将登上兰舟北上东京开封府。 李煜携众嫔妃焚香祷告,致敬天地神灵,叩首跪拜再起。李煜表情呆滞,神情肃穆;嫔妃们涕泪涟涟,声音呜咽几欲哽咽。 叶司籍与尚仪局众人,以及其他内官一起上了船。在江边等候得太久,姑娘们冻得瑟瑟发抖,登上大龙船进了船舱。船舱里的热气扑面而来,姑娘们顿时觉得暖和了。 众人将随身携带物品放在,将将坐下歇息;呜呜的号角声起,大龙船起锚开拔。 姑娘们扑至船舷边,眼睛朝岸上望去。 古木参差,亭台楼阁,人事迁徙,已是面目全非。做不了这里的主人,不知道自己这一去,是不是还可以重逢。她们睁大眼睛仔细看着,要留住这山水楼阁的记忆…… 船越行越远;众人再看时,远处只留下一片模糊,皆一片叹息声,呜咽不语;…… 延绵不断的山岚中,满山清脆的树木摇撼着;北风起兮,箫声呜咽;山水重重 …… 黄昏时分,船行到扬州。大船停泊在岸边,众人弃舟上岸,入驿站歇息。 驿站官员们早接到通告,皆于在岸边候着。南唐虽是战败,但李煜贵为国君,谁也不敢怠慢。官员们小心谨慎将李煜和众娘娘迎至内宅歇息。 叶一枚自己扛了一包东西入驿馆。云曦有爹娘在金陵,就没让她跟着走;让她先回家与爹娘姊妹团圆,等候云隐门的音讯。 她胡乱吃了点东西,准备好好入睡。 刚回到房门外,有位官差在那等着;见她走过来,官差上班便问:“请问姑娘,是尚仪局女官叶司籍吗?” “官差老爷您客气了!”叶一枚笑道:“已没有尚仪局了,一名普通宫女而已。” “呃……,叶姑娘吧?门外有人找!”官差客气道。 “门外有人找我?”叶一枚不信。 她心里实在纳闷;此地从未来过,怎么可能有人来找? “确是要找叶一枚叶姑娘!”官差的脸上迷之微笑;“请随我出去见见吧;莫叫小的为难!” “嗯,……好!” 见他如此坚持着,叶一枚只能点头。像她这些战败国的随从,好说一点是皇帝的客人;实际上与俘虏差不多;怎么能够与外面人随便见面呢? 莫非是师父或云隐门的谁来了?叶一枚心里一喜。 叶一枚满心憧憬着,跟着这名官差来到门外。 官差用手指指不远处大榕树下站立的男子;说道:“姑娘,是那位公子在找你!” 听到官差的声音,那名男子转过身来。那男子一身青色的锦袍,头上用银丝带扎一个束髻冠,脚踏一双乌青刺绣软靴;一双浓黑如墨的剑眉下,双目炯炯深情凝眸着她。 “良笙,赵良笙,怎么是你?……”叶一枚喜极,朝他奔过去;“你怎么在这,密宗也跟着撤退吗?……”她一想,又不对;急急说道:“公子定是立了功,该是回去讨封赏吧!” 赵良笙将她拢入怀,紧搂着她的纤腰,动情地说道:“这段时间都见不到你,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我们终于度过了最难的那段。等回到了东京,我一定禀明兄长,然后,择日完婚!” “嗯,都听你的!” 叶一枚窝在他怀里;心里是甜甜的,暖暖的感觉充盈全身。 “瞧瞧你,很憔悴,脸色也不好;身边连个使唤丫头也没有!”赵良笙心疼地望着她,抚着她乌黑的发髻,说道:“李煜的后宫不差你一个宫女;……阿枚,你跟我走吧,与本公子一道去东京。” 赵良笙牵着她,正欲带她走。 “不,……”叶一枚却没动;“阿笙,我还不能走!” “为何不能?” 赵良笙回过头,不解地望着她。 “阿笙,你听我说;……第一,随李煜銮驾出行,是云隐门师父的指示;第二,答应了无尘禅师,要将娘娘与国主顺利送到开封!” 叶一枚抬眸,满目柔情:“我很想很想与公子厮守在一起;……可,真的还没到时候。阿笙,再等等,莫生气!” “好!阿枚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相处日久,赵良笙知道;她想做什么就必须做到,没有人能阻止。“你我都在东京,自然不愁见面。我带你去逛东京城,看夜市,品美食;……对了,还要介绍你认识很多人。开封府尹、还有晋王、陈留王等等;……” 晋王、还是靖王?叶一枚一愣;……蓦然,她想起一件事来。出使金陵的宋使晋王,说要娶她入府!会是同一人吗? 若是都在金陵,很有可能遇到晋王!那怎么办?不行,不行! “阿笙,你回东京是讨封赏的吗?”叶一枚问。 “是呀!”赵良笙闻言,兴高采烈地说道:“兄弟排行中我最小,既没有军功,又没有荫封。这回,初任密宗首领,多少有点小功勋;也算是脸上有光;……圣上,会有封赏的。” “阿笙,你能不能讨个封赏,回江南做官?”叶一枚低着头,悄悄地问。 “回江南?……你不喜欢东京?”赵良笙一愣。“东京城内,物华天宝,美得很!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一枚低眸;淡淡的娥眉微微蹙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可能眷念父母家人。要不,就是担心在东京受歧视;担心不能受到好的接待? 赵良笙道:“阿枚,你且放宽心往东京去,尽情去玩,尽情去看;……花钱就说我的名号!我赵家在东京,还没有人敢不尊!” “你赵家?……”听得他这样说,叶一枚扑哧一乐;忍不住调侃道:“东京城里尊的,该是赵宋的‘赵’;不是赵良笙的‘赵’!可,莫要弄错了!” 第205章 秘密欲说却难说 被自己的心上人调侃,赵良笙顿时羞涩;脸红脖子粗。是呀,他不过仗着兄长们的威势,确实没什么好神气的。 不管怎么说,他是皇家御弟,就是那赵宋‘赵’的一员。这件事,得告诉她;让她知晓。迟迟不将真实身份告诉她。只怕到时候,不是自己疏忽;会被她误会他的心意。 “阿枚,说得对,也不对!”赵良笙笑一笑,神秘地说道:“你认识的赵公子,荣漱斋少东家,密宗的首领;在东京城,还有一重身份,想不想知道?” “你,还有一重身份?”叶一枚歪着头;他那故作神秘的样子,像极了在诓骗她。她觉得有些可笑,俏皮道:“在东京城里的另一重身份?难不成是皇亲国戚?” “咦?……猜得很近了;”他眨巴着眼睛,心里很是激动;“再猜,再猜;……” “再猜?” 叶一枚鼓起腮帮子,正要无情调侃他;…… “阿枚姐,阿枚姐;……在哪里?” 驿站内传来一声,盖过一声的呼喊声;“阿枚姐,娘娘有急事找!阿枚,叶女官,叶司籍;……” 声音越喊越高,带着低低的哭腔。 “哎,我在这!”叶一枚答应一声;边跑边转头,急急道:“阿笙,娘娘那儿叫我;必定有事,我得回去了!以后,回东京见吧!” “阿枚;……”赵良笙猝不及防,望着她如一阵风般跑回了驿馆;他不由呆愣地站在原地,无可奈何地笑一笑。 那丫头已跑远,没听见他喊她。 赵良笙想说的话,还是没来得及说;心里莫免感到遗憾。瞧那丫头的神态,莫非以为他是说笑的? 赵良笙不由得苦笑。 从金陵江滨始,他等候大船开拔,一直尾随在后。待所有人在驿站休息了,才有机会与她说上两句话。 又是匆匆一叙。好在,行程的终点都是东京;他们可以在那再相见。 他离开开封到金陵城,已三年多没回过家了。母亲定是很想念他这不孝的儿子。想到东京,他必须立即回了。东京还有很多事,阿枚到达前,必须都准备好。 …… 叶一枚进了驿馆;娘娘的女使,珠儿四处找她。 她连忙迎了上去;“珠儿姐姐,您在找我?有事?” “阿枚,你到哪里作甚?害我一顿好找!”珠儿走得急,累得不停喘气;她用手抚胸;“天儿太冷了,娘娘常用的手炉放置在何处?” “在我屋里搁置着,珠儿姐姐稍后,我即刻去取!”叶一枚答道。 “在那就好!阿枚姐,您多担待点!”珠儿走得急躁,心情不好。不知何时,她眼里竟泛起泪花;“今时不同往日了。伺候娘娘的嬷嬷年岁大了,娘娘给了些赏赐回乡养老。我一个忙不过来,往后,少不得麻烦阿枚姐。” 珠儿寻找她半天,以为她见风使舵;不将国主和娘娘放在你眼里了。她因而有了些感慨。 叶一枚心道惭愧,说道:“方才,我上船拿一体己去,既让姐姐委屈则个。阿枚做得不周到处,望珠儿姐姐海涵。” “哦,是这样;……”珠儿幽幽地透一口气;“原是我多想了。那些个奴才坏得很;一个个装聋作哑,偷奸耍滑的,根本就使唤不动了。” “珠儿姐放心,我这就去取了手炉,将金丝炭烧好置入手炉。待会儿,定给娘娘送去!“叶一枚低头道。 “好,有劳了!”珠儿朝她微微屈膝,又道:“娘娘身畔没有人,不甚放心;我先回房去了。一会儿,烦请姐姐送来!” “珠儿姐放心!”叶一枚点头道。 叶一枚目送珠儿离开,立即回到自己卧房;从那一大兜子里找出手炉,又取出两包金丝木炭。去柴房要了两块炭火放入手炉;将金丝木炭倒在带火星的炭上。 用嘴吹一吹,看着炭火燃起了;端着手炉到娘娘住的房外。 她在廊下站着,轻声道:“珠儿姐,炭火好了,送进来吗?” 话音刚落,珠儿从房内闪出来;“嘘,小点声,娘娘刚睡下!” 珠儿接过手炉,说道:“阿枚,你也忙一天了;回去早些歇着吧!” “嗯,谢谢珠儿姐!” 叶一枚微屈膝,躬身后退。 “阿枚,稍等一下!” 珠儿突然叫道。 “姐姐,何事?”她转过身来。 “从明儿起,你搬来大船上;与我一同伺候娘娘!” “好,株儿姐吩咐;阿枚照办就是!” “阿枚,我哪敢替娘娘做主?”株儿望她笑一笑;“娘娘亲口说的!” “哦,谢娘娘隆恩!” 叶一枚淡淡一笑,默默退出这院子。 从金陵出发到东京开封府,水路大概要走半月有余。才将将第一天,就出现各种不如意。娘娘想着,才将叶一枚调用到身边。 离开金陵前,无尘去宫里探望她。 “阿瑛,此去路遥;一路多保重!……恕我不能前往。”他那墨黑的眸子,因激动闪烁着光芒;“不过,尚仪局女官叶司籍是可信赖之人。若路上为难,可将她调往身畔。那姑娘重情义,守信用;可以一用。” “无尘,多谢你!”周瑛眼波婉转,细雨轻柔:“你不是说叶司籍危险,让我离得远些!” “无妨!”无尘微微一笑;“她欠我一条命;……她没得选!” “你?……逼她的?”周瑛微微震惊。 “她太不小心;……你放心好了,我没伤她,她心甘情愿的。” 无尘微笑着;…… 大理寺里正翟墨来,说怀疑叶女官有纰漏;他也就顺水推舟,稳住了翟墨,待他自以为成功时,再出其不意收拾了他。手段高明干脆,不拖泥带水。 叶一枚心里定是感激他的。 无尘曾经与木玄、郑锦合作过,知晓她里面的厉害。她们做谍者,虽说为大宋做事;但是,大宋君臣不知情;她们的行动在暗处,也极少部分密宗知晓。谍者功勋是不能外道的。一旦出现了违抗宫规,作奸犯科的事,没有人会保她。 无尘已厌倦了纷乱;至此后,出入晨昏暮鼓中,与青灯古佛相伴。 第206章 阔别已久回东京 金门玉户神仙府 锦衣玉食非寻常 ———————————————— 赵良笙与阿枚匆匆一见,话没说上几句又分开了;赵良笙心内莫名怅惘。母亲来信催他速回东京,再不能跟在船队后慢走了。 他自思量:阿枚左右去东京,不愁见不到她。 他得尽早回东京,凭在金陵密宗建立的功勋,向皇帝兄长讨个封赏。若是能封个王侯开衙立府,给阿枚讨个君候夫人,岂不是风光无两?若无爵位封赏,再不济也能弄个将军当当,也好过现在无官无职。 这样细细琢磨着,该办的事真不少,应该尽快回东京。 他转身迈步回旅舍。秋生在那恭候着,抬眸巴巴地瞅着。 见到他的身影,秋生急急迎上来:“爷,您这么快就回了?“ “啰嗦!” 他心里本就不痛快,小厮这一问更焦躁;“天冷得紧;去,给爷备上酒菜!” “爷,您放心,酒菜早已备好;就等您用膳呢!” 秋生自跟了他后,日子越来越顺;觉得给小王爷做仆人不赖。每日里细细照料着;听说小爷要回东京,死活都不愿留下;非得跟着他去。赵良笙看他心诚,使他越来越顺手;也没有更好的跟班,就答应了下来。这厮心里高兴,每日更加勤勉地伺候着。 翌日,登舟起瞄,满帆而去。日行百里,穿州过府,不几日到达东京码头。岸边,早有几乘马车候着。 赵良笙至码头弃舟上岸,候着的一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拽着长襦裙,袅袅婷婷地朝他走来;“七爷,您大好!” 赵良笙认得她,她是母亲身边的女使,与母亲一道在宫里住着的。赵良笙心里生出许多感慨,伸出双臂像个孩子般紧紧抱她;动情地说道:“林嬷嬷,好久不见;……” “爷已长了许多,怎地还像半大孩子?” 林嬷嬷忍不住感伤;望着他,眼眶湿润,泪珠潸然落下。 “好了,七王爷都来了;……赶紧地回宫呀!”林氏身后一朱衣太监跨前一步,说道:“林嬷嬷,别误了时辰,娘娘在宫里等着;……” “纪公公好!”赵良笙微微欠身。 “七王爷,回来就好!”纪公公道。 林嬷嬷陪赵良笙上了第一辆马车,秋生及别的随从上了另外的马车。 只听得一声“起驾!” 车马辚辚朝皇宫飞奔去。 开封水运发达的都城;河流绕城过,势若游龙皎皎。河上一座座造型各异的石拱桥,像一道道彩虹卧于波上,十分精致壮美。桥上石栏系有各色宫灯,星光点点如银光雪浪。路边柳树槐树上扎满纸绢及草花,悬挂着各色灯笼;煞是好看。 东京城里河流多,河中来往有船。船上悬挂各色彩灯,珠帘秀绕;船舱内美人在唱着咿咿呀呀的小曲,一派温柔景致。 此时黄昏时分,街道两旁灯火妖娆;看得人眼花缭乱。 赵良笙收回了眼睛。他仔细正正衣襟,双手交叠着闭目养神。 到了皇城西门外西街门大街,赵良笙乘坐的马车停了下来。 林嬷嬷笑道:“小爷,让随从去驿馆,随我进宫见过太后。” “喏!” 赵良笙抬抬眼皮,谨慎而恭敬地回答。 这一番神态举止斯文有礼,很是与以前不同;林嬷嬷感慨万千。 从皇宫内抬出来一乘銮與。赵良笙进内坐好;由四名小太监抬着他,往太后娘娘殿上去。 寿康宫这位太后,姓耿,是皇帝的庶母;宫里人这么叫太后,皇帝并没有正式册封诰书。实际上,皇帝只认自己的生母杜氏昭宪太后。 耿氏并非出生什么望族,原是杜氏身边的丫鬟;杜氏见她脾气温顺、温婉和善,叫老爷收了偏房。耿氏,赵府里的一个妾,生了这儿子赵良笙。 母亲耿氏在府里没地位,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赵良笙眼见不公,心里极不痛快,却又无处申诉,故意与人打架斗狠;希望能博得父亲多看他几样。赵老爷子女多,哪里有那功夫。 他又不喜好好温书,在学堂常惹先生生气。赵老爷是个好面子的;这儿子如此不成气候;本就庶出,心里愈发不喜他。家里兄弟姐妹多,也都不与他玩;赵良笙孤单得很。 心里的积怨越来越深,难与赵家人相处。 大哥做了皇帝,他以为自己能时来运转。兄弟姐妹都得到封赏;唯独他,什么也没有! 这小子气不过,到酒廊去喝花酒,将酒廊的东西乱砸一通;还动手将别人打一顿。 东京城里开酒廊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边,他刚将人家的场子砸了;那边,就惊动了东京府尹;带兵来将他逮住下了大狱。 跟随他同去了小厮,见出了大事,立时回去告诉了太后。 耿太后只此一子,心疼得紧;只得穿上朝服上殿求皇帝。 再怎么不争气,他也是皇家血脉。皇帝只能摇头叹气!这不争气的小弟,做出如此不堪的事。便想着要惩罚他一下。皇帝下了旨,让他跟着密宗去江南历练。 大宋的开国皇帝就是颠沛流离,从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他认为,这男人若是不学好,成不了气候不说;还会让皇家颜面尽失,就得让他去历练。 太后哭哭啼啼;虽舍不得;但是,皇帝圣旨已下,她也只能同意。 赵良笙骨子里并不是坏;之前表现出来的顽劣,都是因各种不公被逼迫的。 到江南以后,他反倒能静下心来;认真思量自己做过的事,学过的东西,所走过的路;……他就是从身边的生意开始学起。 密宗首领曹灿由于冒进,险些让江南密宗全军覆。密宗受了重创,赵良笙独挑大梁,有模有样地率领着密宗成员,完成了一项又一项的任务。 这些功绩累积起来,皇帝哥哥对他产生了好感;开始对他另眼相;也很想见一见他三年的变化。故而,皇帝下旨宣他回东京。 赵良笙随着女使刚踏入寿康宫;猛听得一声呼唤; “儿子,回来了!让娘仔细看看你!” 第207章 讨封赏为已为母 赵良笙抬头望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位穿襦裙套褙子眉目慈祥的妇人;这,不正是自己的亲娘耿氏? 赵良笙大叫一声“娘”;上前跪倒在地;“不孝儿良笙拜见母亲!” “回来了,回来就好;……” 耿太后望眼欲穿,一见到儿子站在眼前,准备了一箩筐的话瞬间忘了。她只拉着儿子的手,与他呜咽对泣;…… “太后,小爷既已回了,您该高兴才是!”林嬷嬷上前来劝;“七爷回来了,见到亲娘了,该高兴才是!怎地不见一点顽劣,反生得像文人一般愁绪满怀了?” “林嬷嬷说得对!”赵良笙很不好意思;右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扶着耿太后站起来;“娘,您坐好!儿子给您行礼!” 他扶着太后至金丝楠木榻上坐好;正正衣冠,后退;换手交叠,向前伸,回到胸前,高举至头顶;一拜,二拜,再拜;“儿臣赵良笙太后,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平身!赐座!”耿太后高兴得合不上嘴;连连说道:“赏!快,打赏!” 林嬷嬷扑哧一声笑;“太后娘娘,七爷已与您行的是君臣之礼,他已是顶天立地的大人了。您,怎么还将他当小孩子赏?” “是,哀家真是糊涂了!” “太后,您这是乐糊涂的!”林嬷嬷俯身,笑着问:“七爷一路舟车劳顿,是不是该传膳了?” “传!” “喏!” 林嬷嬷微微屈膝;她转身招招手。 进来许多个太监宫娥两列人。每人手中端着不同的碗、碟、餐勺、箸、汤钵等,鱼贯而入放置于侧屋的楠木桌上。再有一列宫娥手执佛尘、漱口水、巾帕立于一旁。 赵良笙心里讶异;……母亲屋里,弄得这么讲究;什么时候的事? “笙儿,咱两个一起好好吃顿饭!”耿太后走过来,笑着招呼儿子。 “遵命!” 赵良笙上前扶着她走楠木桌前坐下。 另有女使上前来布菜,太后笑眯眯的,像是非常享受。 膳食很丰盛,足够五六人的份;他每个餐盘里不过夹了几口,剩下的就端下去了。耿氏是个节俭的人,这要换了以前;绝对不能这样做。 耿太后很开心,脸上的笑容很温暖。赵良笙心里感动,难得见到母亲如此的笑容。母子俩吃了一顿好团圆膳食。 赵良笙陪母亲说话, “母后,您宫里的起居用度,很是有排场的,这阵势跟以前很不同了!”赵良笙心里有疑惑,女使们都退下了;他禁不住问:“母后,您这样的花费,是不是开支很大?” 他不知道母亲的月钱会不会够。 “笙儿,这是皇帝特许的!”耿太后笑道。“你该知道,你母亲我无有积蓄,哪里能支配如此的开销。” “哦?……皇帝哥哥,怎生突然对咱这么好?” 赵良笙心里更疑惑了。 皇帝向来不待见他;他是庶出,母家无权无势,提不到台面上来。 “笙儿啊,这都是你自己的功勋啊!你的努力,为娘才享福了!”耿太后望着儿子,笑道:“自古母凭子贵,这话是不差的。” “因笙儿,这怎么可能?……” 赵良笙瞪大眼睛,依然是不明白。 “你在金陵城及时探得消息,及时解了困在润州大军的危难!”林嬷嬷正好走进来;她接过话,说道:“皇上到这来探望太后,皇上他自己说道的。皇上说,如果军队再没有消息,他几乎要考虑大军撤退了!皇上不停地夸你,说你这件事做得好!” “真的啊!皇帝哥哥真这么说的?”赵良笙有点小得意。 “当然!从那以后,咱们寿康宫的一切供应,换了个天地;所有供奉,都是宫里顶级最好的!”林嬷嬷十分感怀;“现在,大家连称谓都改了。原来只叫咱夫人,顶多是太妃;现在谁不称咱宫一声‘太后’啊?连婢子我走路腰杆都挺直了!” 别说,林嬷嬷一想起以前就激动。关于那些狗丈人势,不公平不平等,赵良笙深有体会。 “笙儿,明儿去见圣驾,一定要好好说话!”耿太后语重心长;“皇上他跟我说;只要你用心尽力为国家做事;他都是记在心里,看在眼里的!皇上心下的意思;……你要明白!” “是!儿子明白!” 赵良笙点头答应着。他想起来;“母后,上次探听情报,儿子做得不算什么;有人做得比我多,冒着生死,探听到情报,再设法送出来。危险是她一个人扛;这最大功绩应属于她!” “傻儿子,是在你的带领指导下吧!”耿太后瞥他一眼;笑道:“这邀功请赏的事儿,可千万别拒绝呀!别人不过是辅助你而已;你是密宗首领,你才是主要的!” “母后,她不是密宗的成员,有封赏她应该享受的!” “笙儿,这个,并不矛盾!你替人家统共都领了,回来分他一些就是了!”耿太后说道。 太后心里担心,他是一意孤行;真不知该拿自己耿直的儿子怎么办?她用眼神朝林嬷嬷示意。 “这样,恐怕不对吧?” 赵良笙觉得,我冒领了别人的功劳?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是阿枚!真要那样,以后还怎样见面? “七爷,人家恨不能夸大自己功劳;你呢,还拼命缩小;您这也太耿直了吧?”嬷嬷这张嘴厉害着、 “有人夸是你,你有话说啊?……”林嬷嬷压低嗓音,说道:“太后的正式册封,皇上还没有给呢!你,这时候分那么清楚干嘛?” “这……” 赵良笙明白母亲的话了。作为宫里的女子,能做得太后,有这样的荫封,也是人生的极致了。谁,会不动心? 可是,若随了母后的意思;阿枚与他的婚事,什么时候提及?他是想在大殿上,向皇帝有了举案齐眉的心上人;她在战争里立下功劳,让皇帝哥哥无法拒绝,而答应为他们赐婚。 他更不敢与母亲提。万一,说句皇家的婚礼,不是自己能主宰的…… 圆母亲心愿,还是心上人?赵良生陷于两难之中…… 第208章 荣华富贵太遥远 忍看来路独无言, 烟雨几重庭芜绿; 寒衾春相续 ———————————— 江南船队行船半月有余,浩浩荡荡到达东京码头。十几艘大船浩浩荡荡,前后延绵千尺之遥。 正月,别江南,过长江,越吴扬,经瓜洲,至应天,入汴水。日既西倾,舟殆马烦。始见东京,将谒见宋皇。 李煜面无表情站在船头,望着熙熙攘攘的东京渡口,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的仓皇悲催。 周瑛从船舱内,袅袅婷婷走上去,为李煜披上一件素净披风;“重光,船头风大;可要小心些!” 江南已战败,无国制,再无国主;李煜取消了那些虚名。周瑛直呼他的表字,也显得亲切些。 李煜转身望着她;捏捏她的手,手心是冰凉的;“小妹,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 “妾在船舱内也坐不住;”周瑛朝码头上望着,心里有些焦虑;“航船早已到达,为何还不上岸?” “小妹,是不是冷了?我陪你回船舱吧!”李煜轻轻地拥着她;“咱们这一大家子的,总要给人家时间来安置。若是有人来迎,会有人来通报的。” “嗯,是臣妾多话了。” 周瑛依偎着他,一同回到船舱。 “枚儿、珠儿,给国主熏香、上茶。“周瑛吩咐身边的两位女使。江南虽是战败国,她是国后是妻子,对国主的体贴不能少。 叶一枚取一小撮沉香添在香炉内,再起身去收拾船舱内的行囊衣物。宝珠奉上了熬制好的清茶,在一旁伺候着。 这边刚坐下喝了会茶,岸边有人传话过来。 底下的人急急来通报:“国主,上将军曹彬来迎驾。” “曹大将军吗?快快有请!”李煜闻言,不由眼前一亮。 对这位将军,李煜非常有好感。曹大将军说话算话,言而有信;他治军严谨,大宋军队纪律严明,入金陵城果然秋毫无犯。金陵城百姓没有受屠戮,城池几乎没什么毁损。 这,都得归功于这位大将军。 上将军既来,他焉有不迎之理? 李煜璇儿会到船头,静静站在那等候。 “大宋曹彬前来迎接国主!”上将军曹彬上前,行了大礼。“国主,吾皇正在皇宫内等着您来,请国主跟随我一同去往皇宫!” “好,有劳上将军!”李煜含笑致谢。 旌旗飘扬,号角齐鸣;前来迎接的车驾在江边肃立等候。 李煜挽着夫人弃舟,一同登上东京码头。紧接着的是李煜的妃嫔、各宫的娘娘们;再后面是宫娥太监,数百人之重依次上岸。 珠儿是娘娘的贴身女使,要跟随着娘娘进皇城见驾。国后的衣物首饰箱笼等等一应物品繁多。娘娘身旁还有别个女使,但,珠儿信不过她们。叶一枚愿意留下来看守,珠儿才放心离去。 叶一枚在船舱内又等了许久,才有人来通告搬走行李。娘娘们都弃舟上岸去了新府邸。尚服局女官带着人来搬运行李。 尚服局女官边走边哈着腰,对来的宋营士兵堆着笑脸;“军爷,这是娘娘的衣物,麻烦各位军爷多小心!” 带队小头目点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扫一点左右,说道:“嗯,你们多用点心!多少行囊,多少个箱子,多少件包裹;都仔仔细细登记,认真整理好了!知道吗?” “是!” 士卒规规矩矩地回话。 叶一枚和株儿已将所有行囊早早打包整理过,不需要特别再收拾;娘娘的这些物品很快就记录在案;…… 没多久,好几个士卒进来将娘娘的物品扛上了岸。 叶一枚跟在后面,来到岸上的码头边。岸上的码头,停放有大大小几十辆装潢精美的马车。 国后的行囊装了整整三驾马车。马车上装得满满的,再不能上去人。宫娥们只能跟在后面走。 好在,叶一枚自己只带一个布兜;里面放了一些日常衣物和要紧的物件。好几百人的大船队,行囊物品多且杂乱,弄不好就会丢。 云曦担心北边冷,让她多带些衣物;她坚持没拿;……走那么远的路,带那么多东西是累赘。看来,自己很有先见之明啊! 叶一枚与其他宫女们一起,甩开步子跟在马车后往前走。 马车咕噜噜的声响,引起路人的围观;……看客们知晓,是江南败兵之国,对着马车和宫人指指点点的。 众人心里很不舒适。叶一枚也觉着尴尬,不由得低下头去;…… 马路对面冲过来一马队;上面有一面旗。旗帜上有个大大的“晋”字。这是晋王出巡,众人纷纷让路。 叶一枚跟着宫人们往前;背着行囊埋头走路,没有功夫去看两岸的风景,更没有心情去看路面的人。她背负着行李,累得脸上汗唧唧的,脸上一道又一道地花了一脸;说不出是黑灰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晋王骑在马上,带着马队望江边冲去;与叶一枚擦肩而过…… 马车过了一条又一条街,跨过一座又一座桥梁;终于来到一座高门大院前停下来。 这是一座崭新的府邸;高高的院墙,有很高的城门楼。绿色的琉璃瓦,院中草木葱绿,看上去像一个很阔气的府邸。 她往前走近了些,用手搭在眼帘上看去;正门宽大气派的朱色大门,门楣上有一深绿烫金的牌匾;上书几个字:“违命侯府”。 违命侯府?叶一梅咯噔一下,心里实在是不舒服。国主降也降了,为啥还封这么个封号? 难道李煜受封的是违命侯?这不是讥讽嘲笑人吗? 这就是宋皇帝的体贴入微?还是他的做派就是如此? 她这样的,看着都不舒服……那国主李煜和娘娘呢?他们的心情将是怎样的不堪? 她赶紧低下头来;装作看向别处。 她偷偷瞅一瞅别的宫人和随从;每个人的神情,都从刚才的兴奋到瞬间失落。对那些一心期盼着富贵的人来说,简直就如跌入冰窖里一样。 不知道有多少跟随来的南唐宫人,还做着宫廷里荣华富贵的美梦呢。 第209章 右将军巧妙解围 装行李的车马不能由正门入。马车折而向北,沿着院外的路再前行到后门。进了侯府后院,院里,几位嬷嬷在指令车马。 “嬷嬷,珠儿姐姐回来了吗?”叶一枚堆着笑迎上前去,微微屈膝;问道:“这三驾马车上装的都是周娘娘的行李,要往哪里搬?” “娘娘?……这哪有什么娘娘?”为首的妇人双手叉腰,看她年纪轻好欺负;恶狠狠地凶道;“这小蹄子还在为你南唐国喊冤叫屈?来人,给我打!” 这几位妇人都是宫里的命妇,受令来安置战败国这些女眷。她这些人居高临下看待江南人。江南国国主富庶,随从人员多,携带的物品也多。 她们在这站了多半天,物品源源不断来,很疲乏很困倦。她们心里有气;对有品阶的主子没办法,看这姑娘像是个下人,正好耍耍威风。 士兵听到嬷嬷召唤,立时赶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将叶一枚扭住;拿起皮鞭狠狠抽去。 叶一枚哪能受得这个! 她心下也生气;只稍稍一用内力,挣脱了士兵的手。然后,她借力朝那皮鞭挥一掌。 皮鞭受到撞击反弹开,折回来;“嘭”地一记闷响,反抽着后面士兵右脸颊。 那名士兵疼得“哇哇”直叫。 “嘿嘿,是个练家子!”士兵气得狠,大声叫道:“反了,反了!快去通知队长,有人伺机作乱!” 这一声叫嚷引来十好几名士兵。十几名精壮男子拿着武器,将她团团围住;…… 叶一枚心里在想,我是有多背;刚来这,就惹上这样的麻烦?若要脱身,非得开杀戒不可! 可是,就因这点事,犯得着吗? “姑娘,身手不错呀!”小队长很是严厉;“这里不是你南唐,这是我大宋东京的地盘。还由不得你在这撒野耍横!” “这位长官,我没有,真没有!”叶一枚压住怒气,努力为自己争辩;“长官,您听我说!方才,我将将下马车,问那位嬷嬷;我说娘娘住在哪里?为首的嬷嬷就让人来打我;我又不是木头,我能……” “大人,甭听她胡诌!”那妇人恶人先告状;“这丫头一进来就蛮横不讲理;……对老人家不尊重,老身才让人教训她!” “你?……你,血口喷人!”叶一枚被她气得浑身哆嗦;“我一江南人士,初来此地;我犯得着吗?” “大人,她一小姑娘……”手下人朝队长一使眼色。 他们是在宫里执勤的;犯不着与宫里的嬷嬷产生矛盾。 “姑娘!还是随我们走一趟吧!”小队长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据。我不知相信谁,回金吾卫调查……” “不,我才不去呢!” 叶一枚不傻;那种地方就如南唐大理寺,进去不管有没有理,先挨一顿板子,上个什么夹刑;…… 吃亏的,是她自己! “叶大人,与他们去一趟吧!” 尚服局尚仪过来;她唯恐出乱子。 “王大人,你,也站在她们一边吗?” 叶一枚失望地望着她,一时很伤感;…… “姑娘?……不,大人,您请吧!” 小队长有些被动;但是,话既说出来了,得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要是不去呢?”叶一枚心里一冷,狠狠地问道。 “不去?” 小队长心里一沉;他感受到,她内力的强劲和她眼里的杀气。 他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大人若是不去;我等就得用强啦!” “你,别逼我!”叶一枚红着眼,狠狠地望着他。 “怎么,我还会怕你不成?” 小队长一挥手;十几名士兵蜂拥而上,手里的枪戟全对准了她。 双方僵持着…… “让开!”有人大呵一声:“金吾卫众人听令,都将枪放下!” 众人扭头望去;…… 说话的是一位身穿铠甲气宇轩扬的小将军。他,是金吾卫新任右将军赵晔赵良笙将军。 “将军!”小队长见到他,慌忙奔上前;说道:“卑职禀告右将军,这里有人趁机作乱。” “作乱?”赵良笙狠狠瞪了他一眼;伸两手指朝他勾一勾;“王郄,你过来!” 王郄眨巴着眼睛,赶紧探头凑过去;“右将军,有何吩咐?” 赵良笙攀着他的肩,咬着耳朵;“妈的,你小子给我听着!她,是我金陵密宗的人;……受密宗的指示,安插在李煜身边的眼线!” “啊?……” 王郄整个人都呆住了! 可是,话都说出去了;这该怎么办呢? 赵良笙拍拍他的肩;“你啊,做事要多动脑子!” “嗯,”赵良笙装模作样清清嗓子,慢慢踱着方步走到叶一枚身畔;像模像样地朝她点点头。 然后,又走到那几位嬷嬷面前;“各位嬷嬷啊,您各位到这里来,是来做什么的?” “将军,当然是协助违命侯家眷的!” “嬷嬷,您这话,我是听错了吗?”赵良笙故作惊讶地说道:“这位姑娘一进院门,我就远远瞧见了。人家见到你们,屈膝敬礼;……你们几个倒好,反而叫人用皮鞭抽她!这姑娘性子烈,才没被你们欺负着!你们倒是好,恶人先告状?你当本将军是摆设吗?” “将军,你都看到了?” 几位妇人慌成一团;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如何是好。 “几位都是宫里的命妇,到这里来操持确实不容易!”赵良笙踱着方步,说道:“本将军以为,大家今后一家人,要倾力合作!不如这样吧。本将军罚你们,帮这位姑娘将行囊搬到侯府夫人院内。你们可服?” “服,服!谢谢右将军!” 几位嬷嬷听他这一说,方才松了一口气;来这,本是帮着干活的,这也不算惩罚。 这几位再不说什么,都抢着搬行礼去了。 王郄站在原地,对右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年纪轻轻,做了密宗首领;啧啧,这份睿智,这份从容,这头脑真不简单! 叶一枚忍住没笑,暗暗朝他竖起大拇指。叶一枚低下头,扛了包裹就往里面走。 她经过他身畔时,闻听他说:“鸿宾楼酒廊,我在那等你!” 第210章 郎君郎君慢慢来 叶一枚进了内院,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树木繁多的花园深处。 赵良笙收回目光,装模做样在院内转了几圈。他曾在唐宫出现过,怕唐宫的老人认出他;会给叶一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转过身来,朝院外走去。 “右将军,”王郄跟了上来;“哪天,咱再去喝酒?” 赵良笙没去金陵前,是一个叛逆不羁的少年。他常从宫里跑出去,与人好勇斗狠,在酒廊里闹事的。王郄是他那时的死党。他两个交往很纯粹,属于不打不相识。 “喝酒?”赵良笙脸色一横;赵良笙瞥他一眼,“你小子不想在金吾卫混了?今日你当值,好好用心做事!” “是,将军!”王郄道。 赵良笙这行为做派,太不似以前的混账模样。王郄这才知道;七爷在金陵城这一历练,真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王郄稳了稳神,正经说道:“右将军放心!属下会好好做事,自不敢懈怠!” “嗯!”赵良笙严肃地点点头;“你小子的意思,本将军明白。本将刚到金吾卫任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万事开头难,不能懈怠!你要是玩忽职守,给我捅出什么娄子,本将拿你试问!” “将军放心,属下明白!”王郄大声回道。 赵七爷是在江南密宗立功,提上了右将军。谁敢不服气? 王郄是兵部侍郎的侄儿,打小是没吃过啥苦;又没有好好念书,博取功名无望;求叔叔进金吾卫,两年多还是个千总。 眼见昔日的死党,皇帝亲弟弟做了右将军;为了日后的前程,他可得好好巴结着。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管他以前如何玩世不恭;人家到底有本事,还是皇帝的弟弟。 …… 有宋庭宫内三位嬷嬷,加上候府的几位女使;十几人一起将侯爷与夫人的行李物品全搬到了的仪凤居。 叶一枚心里很解气。赵良笙及时出现为她解了围,她心情很好,对宋庭的三位嬷嬷,是客客气气的;“叶一枚代我家夫人,谢谢三位嬷嬷帮忙!” 她脸上堆满了笑,边说边掏出几块碎银子放在嬷嬷手里;“辛苦了,我们这刚到这里没什么好吃食,嬷嬷们回去,吃口茶吧,再次感谢!” 嬷嬷心知理亏;这姑娘知趣,又递上了银子。她还有啥不满意的? 这几个顿时,笑逐颜开;“好说,好说!姑娘客气了!” “嬷嬷辛苦!”叶一枚笑道:“我送您三位吧!” “叶姑娘一路风尘仆仆,定十分辛劳了!姑娘请留步,我们自个走了!” “那,三位嬷嬷慢慢走!” 好容易打发走了这三位妇人,叶一枚总算轻松些,她长长舒出口气。 一低头,望着杂乱无序的行李厢笼,顿时,她又犯起愁来了。“得将这些东西,一样样掏出洗干净,收拾摆放好!” 从哪开始干呢?这间屋子,是专用来储藏的;壁橱壁柜都是崭新的。临窗有一个大壁橱,上面摆放着大大的铜镜。 她走近前去,对着镜子一看;自个先吓了一跳。镜子里这女子蓬头垢面,脸上横一道竖一道,脏兮兮的是啥? 不行,这真要吓坏人了!自己这幅尊容,让赵良笙全看到了? 女为悦己者容,她脸上不由一热。不行!这副德行怎能出去见人? 她急急来到院子里,院内西南当头有一口水缸。水缸里的水满满的。 她低下头,拿一个葫芦瓢舀起一瓢水;顾不得寒风刺骨,胡乱洗了一把脸。 脸上立时是干净;寒风一吹,脸颊上红彤彤的,皮肤上沾着水冰凉刺骨。 她急急跑回到屋里,从自己包裹里取出一盒凝脂膏来。她用手指盖儿抠出一点,用指腹慢慢在脸颊上揉擦;脸颊上皮肤瞬间柔嫩光滑,细腻而有光泽。 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对着镜子用篦子将头发慢慢梳顺,挽起一个蝴蝶髻,斜斜地插了两个钗环。 自己对着镜子一照:乌黑如墨的发髻,光可鉴人;肤如凝脂细腻白皙,吹弹可破。好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这边刚收拾停当;侯府夫人的丫鬟来叫:“枚儿姐姐,侯爷和夫人叫您去前厅!” “侯爷和夫人叫我?” 她的一颗心不及待地想飞去见赵良笙。这时候,侯爷和夫人找,有什么事儿呢? “我也不知道!就说,让枚儿姐过去!” 小丫鬟也是别人传的话;她只能实话实说。 “哦,好!” 叶一枚有些怏怏的;不过,侯爷与夫人传她,她还是得过去。 她心想,快去快回;不然,赵良笙等久了会着急。 她抬脚随着小丫鬟往前走。 违命候府倒是很气派,花园水榭,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简直是江南王宫的一个缩小版。这修园子的,还是个有心人;想着江南人士在这住着,就不会想家吧! 第一次来这府里,她完全不认路。幸亏有这小丫鬟带路,没走多远到了前厅。 小丫鬟将人,带到就退了回去。宝珠在门廊下看见她,朝她招招手;“枚儿姐,你先等一会儿!我进去通报!” 叶一枚笑着点头;“有劳姐姐了。” 珠儿进去禀告,不一会儿就出来;笑眯眯说道:“姑娘,您请进!” 宝珠特意称呼了一个“您”,叶一枚也没多想;她点头一步跨进去。 这是一间极其宽阔的大厅,李煜与夫人在正前方正襟危坐;两侧分别坐着几位客人。 叶一枚上前屈膝行礼;“见过候爷与夫人!” “不必拘礼!”夫人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枚儿,来了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谁?” 叶一枚这才注意到右侧的客人。这位客人身穿紫袍,面色平静看不出悲喜,漆黑的眸子若深潭看不到底;眼波里寒星点点,有一种逼迫人的威慑之力。 这客人看到她,眼波里蓦地一闪,寒星戛然褪下去;涌起一汪脉脉的温泉,瞬间有了热情与活力。 “晋王殿下?”叶一枚脱口而出。 这身穿紫袍的客人,不正是晋王吗?叶一枚被唬住了。 第211章 世事难料真稀奇 她失神叫声“晋王殿下”,叫得赵晟义心花怒放。他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心情如阳春三月艳阳般晴朗。 “枚儿,晋王亲自去码头迎你,你不知道么?”侯夫人周瑛望着她,若有所思;“你既知王爷的心意,何不早些告知于我?怎好让你与奴仆们一道从江边徒步走回?” 周瑛这话说得极大胆;她是故意这样说。 她愤懑的心情还未从“违命侯”这封号上释然,这位晋王殿下,宋皇的弟弟既亲自登门,来与她要人。这,真是激怒到她了。 “夫人,一枚不知!”叶一枚瞥他一眼,心里暗暗着急。她道:“夫人对我委以重任,能得到夫人信任,小女子觉得三生有幸!一枚本是追随夫人而来,怎知晓晋王殿下的心意?” “枚儿,是我疏忽了!”见她如此说,晋王不由一愣;“曹彬曹将军没给你带话?” 李煜与夫人对望一眼;这位威风凛凛的战神,是在出使南唐时相看好了她吗?这位姑娘是不愿意,还是真不知情? 李煜坐堂上,方才被晋王瞪了几眼,以为晋王是来找事寻衅的,吓得不敢吱声。原来,是为叶姑娘而来!李煜放下心来,此时,他该说几句话了。 李煜抬抬手,笑道:“殿下,确实没有!曹将军来船上,与我夫妻俩个一同下船。是殿下没说清楚,还是曹将军理解错了?” “嗯?……”赵晟义阴狠的眼神掠过;李煜惊得颤一颤,又不敢吱声了。 “晋王殿下,小女粗鄙之姿,实在不该让殿下您挂怀。“叶一枚低下头,“殿下,此一时彼一时;……下女不过是违命侯府的婢女,再不是南唐宫里的五品女官。殿下垂怜,下女实在不敢受!” “你?……”赵晟义被她的话气懵了。 他兴冲冲从军营赶到江边,既扑了个空;又从江边赶到侯府,不想,既是她这样一句话。 “叶姑娘,莫急!”穆军师起身,朝叶一枚稽首;“穆某是王府师爷,我来做个证,王爷今日是从城南军营赶回的,就为了见姑娘一面。” 穆青穆军师如何见过晋王这样?可见,他心里对这姑娘喜欢得紧。 “王爷今儿来,是怕这里姑娘住不惯,想接姑娘你去王府。”穆青出来圆场;“侯府地方不够宽敞,叶姑娘如想离开,侯爷与夫人断不会阻拦的。” 穆青想,姑娘不傻,在王府做主子,在侯府做卑贱的奴婢;何去何从,她不会选? “这,……您容我想想!”叶一枚翻一翻白眼,故作悲切表情;“小女自入宫以来,承蒙娘娘,不,夫人;她好心善待;……我原是没有他想的。师爷您这样说,我得好好想想……想想……;” 她边说边落了几滴泪;…… 众人一看她这样,皆以为她是重情义的好姑娘。李煜与周瑛夫妇俩心里也舒服多了。两人不插话;看这姑娘,心里肯定已经拿定了主意。 晋王见她落泪,心疼得紧。又一想,她定是该来东京,人仰马乏的。让她休息下也好。晋王道:“好,枚儿,孤说的话是算数的。不会逼你!你好好想,孤明日再来!” “谢殿下体恤!”叶一枚温婉知礼,朝晋王盈盈下拜;“王爷您走好!” “哎!今日,你好好歇下吧!”晋王一甩袖,转身离去。 …… 赵良笙在院外走了几圈上马欲走;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王郄!” “将军,有何事,我可以效劳?“王郄忙问。 “等一下,刚才那姑娘出来,你将她带到鸿宾楼来!” 叶一枚初到东京,对东京的街道不熟;得有人领她去。 “带她过去?……您不是说,姑娘没事儿了吗?”王郄一愣;他以为,右将军方才是做给样子给人看,实际上还要找那姑娘麻烦? “想什么呢?”赵良笙气得,伸手想敲他脑壳。他到底忍住了,故作神秘道:“哦,我要找她问一问,违命候有没有过激的言论?侯府里有没有什么人很危险?这,都得避开外人,得悄悄地问;……” “想什么呢?”赵良笙气得,伸手想敲他脑壳;他到底忍住了。故作神秘地说道:“哦,我要找她问一问,违命候有没有过激的言论?侯府里有没有什么人很危险?这,都得避开外人,悄悄地问;……” “哦,将军刚才告诉我,她是你密宗的人!”王郄不由伸了下舌头;“差点又误了将军的事,属下明白了!” “嗯,去忙吧!”赵良笙满意地点头;“你想记住啊,悄悄的……” “右将军放心,我一定做得很巧妙!” “嗯,尔等好生做事!”赵良笙满意地点头。 “将军,您去鸿宾楼等着吧!属下会悄悄地将叶姑娘带过去!”王郄保证。 “好!” 赵良笙回转身,踌躇满志朝鸿宾楼走去。 鸿宾楼酒廊内,赵良笙左等右等,不见心上人来。 正当他忍耐不住,准备要回去寻她时,叶一枚却赶到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裹,跑得满头大汗,像是在拼命逃离什么。 “阿枚,你来了!”赵良笙大喜过望;“来,快些坐下来。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 “有什么好吃的,快些上来!”叶一枚将包袱倚在桌旁;急急道:“今儿从下船起,我就没吃过一粒米。有什么,吃什么;……快些!” 一看桌上有三个菜,她也不客气了;顾不得斯文,拿起一顿猛吃;…… 那吃相、那速度,如风卷残云一般;瞬间,将桌上的东西吃了多半。 她摸摸肚子,心满意足道:“好吃!” “阿枚,你慢些;……”赵良笙看得这样,知道是真饿了;给她倒了茶,“吃好了吗?还需要点什么?“ “好了,真的!”叶一枚满心欢喜地望着他。“良笙,你和家人说了我们的婚事?” “阿枚,我跟你说;……”赵良笙顿一顿;“有正经事要与你说,咱们的婚事先缓一缓!” “这,为什么?”叶一枚握着茶杯的手一颤;轻声道:“你,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第212章 婚事暂缓真意外 惯养娇生笑你痴 菱花空对影前风 且上玉人楼 ————————————————— 赵良笙说,婚事要缓一缓;叶一枚呷了口茶,坐着静静听他说。 “阿枚,我真的是皇亲。”赵良笙诚恳地望着她;柔声道:“那天在驿站外,我与你说的是真的;不是玩笑话!” 叶一枚身子微微一颤,端茶的手不觉抖了抖;故作轻松地调侃他:“皇亲?难不成是皇上的弟弟?当今正经的御弟?” “嘿嘿,……枚儿,你猜得真准!”赵良笙嘿嘿傻笑,说道:“我不是昭宪太后所出;我母亲,不,母后在宫里被尊为太后;但,还没有正式的册封诏书。母后在宫里地位卑微,她是极想得到册封诏书的。皇上一句话就行!” “等等!赵良笙你说什么?”叶一枚瞪大眼睛;“你真是大宋皇帝的弟弟?你有个哥哥是晋王?” “对呀!晋王是我二哥!”赵良笙骄傲地说道:“皇帝哥哥比我大了近二十岁。我还是与二哥好些。二哥战功赫赫,虽然严肃,但对我却是很好!等一段时间,……” 原来是亲哥俩,这婚没法结了!好在没订婚,什么事也没有;不结了,不结了,得立即走! 叶一枚默默在心里做了决定。 “好啊,我等你呀!”叶一枚仰起头,将眼眸里的泪花憋回去;“没关系的,我等你!等到你能解决好这些事再说!” 一方是生养他的亲娘,一方他心爱之人,赵良笙无法厚此薄彼;他心里挺难受。他捏着她柔滑的手,仔细摩挲着;抬眸道:“阿枚,真希望尽快娶你回家,只是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她眸中星光一闪,抬眸望着他;嬉笑道:“阿笙,我从侯府出来好一会儿了。再不回去,候府中人会着急;他们若寻不到我,我这样一婢女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赵良笙呆了一呆;“那,你快些回吧!” “嗯!”叶一枚答应一声;像是用了很大力气,猛地站起身来,抓起自己带的包裹转身就走。 见她那包裹像是很沉,赵良笙上前欲帮她拎:“阿枚,这,很沉吧!还是我送你!” “不沉的,公子!这是刚去采买的,候府急着用!”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朝他盈盈浅笑;“金吾卫的右将军,帮一个下人扛包裹;让人看到,传出去不甚好听!” 赵良笙一愣;别人倒是没啥,亲娘耿太后那关却不好过。 “呃,……好;”赵良笙点头,柔声道:“阿枚,你慢些走!” “嗯!” 叶一枚娇笑着,望着他重重点头。她背着牛皮背囊朝外走,一闪身走出了鸿宾楼。 她站在鸿宾楼前,举目望去;…… 门前车马往来熙熙攘攘,络绎不绝;街道两旁行人如织,商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可是,今晚该住哪?偌大的东京城,该往哪去? …… 违命侯府 晋王赵晟义领着随从离去,叶一枚长长呼出一口气。 侯夫人周瑛道:“这位晋王对你是势在必得;你,自己到底如何想?” “夫人,我跟随夫人您也快三年了;夫人该明白我是个什么脾气!”叶一枚装作愁苦的样,几处几滴泪,再抹一把泪水;“大不了,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年轻轻的,不好这样说!”夫人洒了几滴同情的泪;“晋王这样闯来,既没有旨意,也不说求娶;说是迎你进府;……总是觉着,名不正言不顺。听说,晋王府正妃侧妃好几人,不是名门望族之女,就是世家公卿身家。若是在以前,赐你个公主封号,与他结好也算匹配。如今你不过候府婢女,如何能嫁过去?难不成金屋藏娇,私养起来?” “谢夫人为我筹谋。”叶一枚点头,又道:“夫人明白我,枚儿是不会去的;可不愿与那些女子抢男人!” “明日晋王再来,你当如何应对?”夫人道:“他若强迫你,你哭着闹着有用吗?” “我就是死,也不会去!夫人,不,娘娘,您救救我!”叶一枚噗通一声跪下;“娘娘,自我入宫起,娘娘您最疼我;无论我做什么,错也好赖也罢,您都是菩萨心肠护着枚儿。这一回,您放我走吧!” 这几声“娘娘”情真意切;周瑛顿时心软了下来。 “走?……”夫人犹豫着,叹着气:“初来乍到,这里比不得金陵;在外面还有人照应;……你一个姑娘,你,如何生存呢?再说,你若走了,晋王向侯爷要人,又怎生是好?” “娘娘,大家都知道我有点功夫的。”叶一枚哭得脸都花了;急切地说道:“您……您就说,派了人看守我。谁知,后半夜,我打翻了守卫逃跑了!” “这?……”周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你以这理由出去,若在外面混不下去;可就没法再回侯府了。你,可要想好了!” “婢子想明白了。就这样走!”叶一枚没丝毫犹豫。 “好!我答应你!” 望着她斩钉截铁的表情,周瑛也只能同意。这丫头可不像表面那样柔弱;谁又知道,是不是一条更好的路? 赵良笙那句话;回到东京,禀明家人,择日成婚。叶一枚是记在心里的。方才,还与他见了面。他俩个虽没能说上话;但,四目相对那眼神,心动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叶一枚拜别了夫人;高高兴兴拿起包裹,大踏步离开了违命侯府。 …… 冬日,街头十分寒冷。冷风呼呼,直往她脖子袖筒里灌。 叶一枚缩着脖子,掖了掖衣裳,迎着寒风继续前进。她不是朝违命侯府方向走;转而,向着相反的方向行进。 正月还没过完,东京城的热闹依旧。夜色下,一排排的火树银花宫灯,绚烂夺目。汴水河,河水潺潺;读书人泛舟河上,悠然自得。 叶一枚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往前走。走了一阵子,她来到正街上;见街边停着几乘轿子。叶一枚停住脚步,伸进内兜摸出一把短剑,别在腰上;又掏出一角碎银,朝一乘轿子走去。 第213章 姑娘住进熙熙楼 街角拐弯处,一乘半新不旧的绿呢轿子歇着。轿前两名老汉,脸晒得黝黑,盘着腿坐着在低声唠着闲嗑。看他们打扮与举止,是老实本分之人。 叶一枚走上前去,朝对方拱手;说道:“两位老伯,麻烦您二位,送我去大相国寺!” 老人家听到声音,抬头望过来。这一位年轻的女子,背着牛皮背囊,腰上挎着腰刀;看起来像是行走江湖的。 “姑娘,去大相国寺?”前头那老汉起身来,说道:“天这晚了,我们要歇着了;……” “老伯,求您关照;……这,给您!”叶一枚将碎银角递给他;脸上挤出笑容,讨好道:“小女子求您二位,送我一程!” “这?……”老汉惊讶地望着手上的碎银;他用手仔细摩挲了片刻,拿起来朝同伴亮一亮;说道:“老哥,再走一趟!” 那老汉瞥一眼,点头;“噢,是一位姑娘家;……要得,咱走一趟!” 两位老汉扶着轿;“姑娘,上来吧!” “好,谢谢!” 叶一枚点头;将背囊摘下拎着进了轿内;她端正坐好,将背囊紧紧拽着贴身放好。 “姑娘,坐稳了,起轿!” 前头好汉一声吆喝,后面的老汉跟着。一前一后配合默契,轿子稳稳地前进,没有丝毫摇晃颠簸。 轿夫问:“姑娘是外地人吧,这么晚,去大相国寺干嘛?……晚上,寺庙会关山门。你这会去,是去找什么人?” “正是,正是!”叶一枚大声说道:“前天,我与兄长刚到东京,今儿去鼓楼夜市看灯,逛着逛着;我和兄长走散了,找了好一会,也没寻找到。我们住在大相国寺旁的客栈,我先回去好了。我想,兄长他会回去的。” “姑娘很机灵,说得对!东京繁华,好人多,也有坏人;”老汉道:“你先回客店稳妥些!” 走了一会儿,老汉又问:“姑娘,告诉小老儿,住哪家客店?” 叶一枚一愣;她还真不知道。这些,原本就是她胡诌的。她想,既然要离开侯府,就得跑得远远的,让那两兄弟都找不着。寺庙周边相对安全,再凶狠刁蛮的人,对神灵也是敬畏的。大相国寺是佛家圣地,去那一片地区住下准没错。 “老伯,我兄长办的客店;我没记住店名;”叶一枚陶醉状;“我只记得,店里很宽敞,很气派;设施很华贵;……总之,就是非常大,也很好的。” 她完全不知客店是啥样;一连气用了好多个“很”笼统地描述一翻。 “姑娘说的,该不是熙熙楼?啧啧,……那里,是好的;也贵极。”老汉直咂舌;“一顿吃食,够小老儿吃好几天的;……” “哦,是那!”叶一枚露出会心地笑。她摸一摸背囊;心道,本姑娘是钱庄的东家,还会差那么点银子吗? 东京街头,这样的模样,这样的气势,必不是一般人。 老汉再不敢说话;这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了。有钱的小姐,搞不好是官府亲眷;甚至,这位小姐就是官亲。 他们可不想惹麻烦,低着头只急急向前赶路。 过了差不多半袋烟工夫,绿呢小轿稳稳地停下来。 老汉在外面叫:“姑娘,熙熙楼到了!” 叶一枚掀起轿帘;“好,多谢您二位!” 待她跨出了轿子,两位老汉抬轿离去。 叶一枚站着抬头往上望;…… 眼前见到的,是一座如宫殿般恢宏的建筑;上盖是绿色琉璃瓦,端得是气派非常。顶端有一绿底牌匾;上书“熙熙楼”三字。 门前参天大树;树木葳蕤,环有彩带金丝带缠绕于树上,树上一封封字帖,像是住客们留下的墨宝十分风雅。 店门很讲究;用上好楠木制成。中间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南来北往熙熙攘攘;下联:好吃好住客客气气;横批为:和气生财。 叶一枚笑一笑,抬脚就往里走。 进了店门,后边有伙计迎上来;“嘿,来了一位漂亮的小妞!干嘛,你住店?” 叶一枚神色一凛,腰刀往前一晃;“本姑娘行走江湖,到哪住哪;……怎么,你这不能住?” “姑娘,你行走江湖,我们管不着!”伙计望她一眼;这,实在年轻,弄不好白嫖的。他笑道:“你,可是想住我们这,你可得准备……” 他用食指和拇指搓一搓,暗语是你得有钱有银子! 叶一枚不太懂他的意思;但,住店花钱她是懂的。 她笑笑,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扔到伙计手里;“拿着,给我开一间天字号上房!” “金…金元宝?”伙计眼睛瞪得溜圆,讶异地望着她;“姑……姑,姑娘;你自个儿住一间天字号上房?” “怎么,嫌不够吗?” “不,……够,够;”伙计脸上堆起了笑,说道:“天字号上房,那可有好几间,整整一套!你一人住,岂不是很浪费?” 伙计见到金元宝;知道,这是个有钱的主。他也怕是谁家的小姐,偷偷拿钱躲着家人出来;事后,容易与那些大户人家产生纠纷,结下梁子;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我付钱,你问那多废话干什么?”大小姐肖脸一横,说道:“你先开着,明后天还有我的人来!” 不管有没有人,先将房间开出来再说。 “哦,这位姑娘,小老儿姓秦;”掌柜从后面走过来,双手握拳,笑道:“不是姑娘您贵姓,如何称呼?” 来了一位拿金元宝住店的姑娘,早有人将这消息告诉了掌柜。 “秦掌柜客气!鄙人姓叶,……”叶一枚顿一顿,这名字要改一下。不过,怎么改她还没想好。 “哦,叶姑娘,幸会幸会!”掌柜见过的人何止千万。这姑娘有点保留,他也不强迫;“小二,快领姑娘进上房!” “是!” 店小二过来,躬身请她进去。 “秦掌柜,多谢!”叶一枚谢过,笑着转身朝里走。 这熙熙楼着实不小,有里外三进深院子。每一进深还有若干小院落。最里间的院子最清幽,天字号客房就在这院中。 第214章 阔手撒钱为哪般 晨光中,新的一天如常到来。 叶一枚美美睡了一觉,睡了个自然醒。这是半个月以来,睡得最舒坦的一觉。 半月前,从金陵城乘船北上东京开封。这一路行来,要伺候李煜夫妇起居,还要应对随行宋朝官兵。她小心谨慎,不敢高声说话,不敢大声喘气,更不能交头接耳高谈阔论。她以为,会在侯府住上一阵子;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离开了。 说起来,得感谢晋王莫名其妙闯入候府?如果不是他突然到访,她不知以何理由离开侯府。 她心里自嘲一声;嘿嘿,她想嫁的是赵老七。离开侯府时,她带走自己行囊,已决定不再回。赵老七却说,婚期要延缓。她当真有些心伤。 晋王又是个好的?嘴上说如何喜欢,府里正妃侧妃皆有。不明不白进王府,与那些女子争风吃醋?乖乖,她做不到那逆来顺受的女子! 男人真是靠不住。有钱如孟青沅,财富倾城富可敌国;拼力付出那么多,自己得到了什么? 叶一枚想明白后,起来洗漱净面,再拉拉墙上的细绳;告诉客店的人,该送些吃食来。 不过一会功夫,进来一三十余岁妇人,托着一个漆木托盘进来呈给她。 妇人道:“姑娘,您睡得可好?不知姑娘喜欢什么,随意拿了些吃食,您莫要嫌弃。” 叶一枚抬眸,朝漆木盘内一扫。盘内,摆着瓷碗瓷碟五小样。 淡青色的细瓷碗像是肉糜粥,浅底带盏的青瓷盘盛着小菜,旁边一大盘里放的是馍馍,还是别的面食。带盖的瓷盅里盛什么看不出来。最末的,白瓷碟是白色细软的饴糖。 托盘摆放得十分精致,这家厨娘手艺定是上乘的。 叶一枚笑道:“食品如此雅致,既如珍品一般;我都不舍得吃了。我该要谢谢你家厨娘。” “姑娘客气了!能博得姑娘夸赞,谢过了!”妇人脸上堆着笑,稽首道:“小妇人姓姚,是本店的厨娘;大伙儿都叫我姚娘,姑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 “多谢!“叶一枚道:“想来,我是要麻烦您的。姚娘,请问附近甚么卖姑娘首饰衣物的成衣铺、脂粉铺?” “姑娘是要添些衣物吧;”姚娘道:“从我家客店出去,过一条街繁华地带;那的成衣铺脂粉铺多呢。姑娘若是不方便出门,那店家也可以派伙计送上门的。” 嘿,送货上门?也真是稀奇。 “好,谢谢您。”叶一枚笑道:“我是个爱热闹的,喜欢到处走走看看。” “好,姑娘,不打扰您;您趁热吃吧!”姚娘从托盘下抽出一份信笺样的纸片;说道:“这是本店的膳食品类,姑娘先看一着;有想吃的便告诉我罢。” 姚娘不再说别个,说声叨扰告退了。 叶一枚端过淡青色瓷碗,拿起白瓷汤匙将肉糜在粥里搅一搅,舀起一汤匙用嘴吹一吹放入嘴里;顿觉温软细腻香味扑鼻。又夹一些菜食果饼吃了;打开那带盖的盅,是雪蛤蒸蛋。 她美美地吃过;顿时元气满满,浑身都是劲。 她漱了口,叫人来将托盘取走。这才打量起租的这间天字号上房。这是一独立的院落,有上下两层;打开窗帘居高临下往外瞅:院子不是很大,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旁边不过几尺见方。对于她来说,是绰绰有余了。 此处在内宅,端得是十分安全。她放下窗帘转身,从内衣口袋里取出钱褡裢看:不过几个碎银角,外加一个金元宝。 这,买些衣物脂粉足够。 她戴了一顶斗笠,白纱蒙面下来出了天字号来到正门。熙熙楼门前有六个乐工,抬铜鼓敲锣在大门口吹打;吹打了一回,又拿出细乐来吹。这是客店在招揽生意。 叶一枚笑一笑,沿着大街往前走;过了两条街,果然看见集市。此时正午时分,游人如织很热闹。 竟蒙了面纱,她地速去速回,不想让太多人看到她的脸。前面有一家成衣铺吸引了她的注意。蹩进了铺子走进去,看看衣裳和襦裙的款式和质地不错,便将应季衣裳一样拿了两件。她付了钱,叫人送到熙熙楼天字号上房叶姑娘处。 看她出手豪阔,掌柜明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他一心想要拉她这主顾。“小姐,这有胭脂膏粉,要不要来试一下?” “你这不是成衣铺吗?怎么还带着卖胭脂膏粉呢?”叶一枚笑道。 “姑娘有所不知;……我也是帮别人带的。你看,来店里买衣裳的小姐夫人们,必然也是要备些胭脂膏粉的;我这就摆了几盒,却还卖得挺好。卖衣裳顺带卖不费劲儿;师父放了一些在我这。姑娘感兴趣,也拿两盒试一下?” “不用看了,帮我包起来吧!”叶一枚还有事,她也不想再跑;笑道:“我相信你卖的货是好的!生意人,是个诚信无欺的” “对,对,对!姑娘说的太对了!”掌柜的一听有门;眉飞色舞说道:“姑娘放心吧!供货的那都是咱们大东京城里最好的货源。我得做到童叟无欺,要是弄了,不是自己砸自己牌子?” “先生,我信你!”叶一枚很怕他喋不休;掏出一角碎银子给他。“包上,也到熙熙楼! 叶一枚告辞到了大街上。想到还有几件首饰没买,她信步来到一家卖钗环的铺子。 店铺的人不是很多。她低下头看过去;……有各种凤簪、玉坠、步摇,品类繁多。 那乌黑油亮的不是头发?难道宋朝有假发套?真是匪夷所思啊! “掌柜的,这,做什么用的?” “姑娘,夫人们要盘发髻,发量不够;可以将这添些去!” “呵呵,好!也要一套;……“ 叶一枚付了银钱,将发髻揣进袖袋中;立即往回赶。 已是午后,她得立即回去;…… 果然是钱好使,她住的天字号上房内,已堆满了她买的衣物。 叶一枚打开包袱,正要试穿起来。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叶一枚走过去,打开门;却没看见有人。 第215章 青木堂姐妹共聚 叶一枚开了门走出去,过道里空空的,并无一人。 “难道,我听错了?” 叶一枚摇摇头,关上门重新回到屋内。她坐下来刚要试穿衣服,又听见了‘笃笃笃’的敲击声。 她侧耳静静地听;……声音,好像从窗棱那头传来的。 她慢慢走过去,从窗户的缝隙处往外瞅:一个尖尖的鹞喙伸长着,正在笃笃啄窗棱。 这是?…… 她突然想起什么,激动地打开了窗户。 一只鹞鹰在窗棱外扑棱着翅膀;见到她打开窗户,鹞鹰在空中拍了翅膀;盘旋了两圈,咕咕叫几声飞走了。 她自然认得,这是莫鹞养的鹞鹰。鹞鹰在这;莫鹞她应该在这附近。 叶一枚披一件宽袖大袍,带上面纱急急跨出熙熙楼。 “叶姐姐!”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 青璎和莫鹞两个丫头站在老槐树下正嘻笑着望着她。 叶一枚迎上去,挽着她俩;惊喜地问:“你两个丫头如何找到这的?” 青璎笑道:“寻找堂主这事,是莫鹞妹妹的功劳!” “堂主姐姐,想死我了!方才,在市集上远远瞅着很像你;……姐姐走太快了,我们没撵上!”莫鹞性子急,看到她什么都往外倒。“好在鹞儿认得你;姐姐在前边走,它在空中飞,一路跟来这,我们才寻到你!” “此处人多嘴杂,外面也冷,跟我进去!”叶一枚牵着她俩个进熙熙楼。“我在这租了一个院子,你们以后就跟我住这!” “这里好气派啊!” 莫瑶看着这一簇簇的灯花,各式各样异域风情的的装饰,客店里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她的眼睛有点不够使。 叶一枚领着她两个进了天字号上房;“那还有两个房间,你们俩随意住!” “住在这地方,是非富即贵的人,”青璎很谨慎;说道:“我们住这,会不会太奢华!” “习惯就好了!”叶一枚笑道:“我住得,你们就住得!不是让你们白住,过一阵子,有得忙了。” “有得忙,是什么意思?”青璎望着她,眼里很迷惑;“如今天下一统;难道,还有战争;还要去应谍?” “当然不是啦,你都想哪里去了!”叶一枚笑道:“你想啊,如今天下太平,已经不打仗了;咱们不得赚些钱,过富足的日子?” “赚些钱,过富足的日子?”莫瑶想想,心里美滋滋的;“姐姐,是真的吗?” “既然是真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一枚捏捏她的小脸;“丫头,你怎么不相信?” “姐姐,是要领咱青木堂做一番事了?”莫鹞眼里泛着光。 “差不多,小丫头!”叶一枚笑道:“这几日好好休息。过一阵子,听姐姐安排!” “好!” 莫瑶到底年纪小;什么是来得快忘得也快,她开心的去忙着布置卧房了。 叶一枚转向青璎,问道:“你去过候府吗?那,现在有什么动静?” “堂主,我没敢进去!”青璎答道:“我悄悄问侯府的下人;说你是自己逃走的!” 叶一枚点点头;是得这么说。估计,晋王殿下朝后,还会去候府要人的。 …… 晋王下了朝堂,跨上马带上一行人风驰电掣朝违命侯府奔来。 侯府府门大开,迎接晋王到来。李煜与夫人将晋王迎至内堂。 “晋王殿下,请坐!”夫人客客气气,吩咐下人;“来人,给殿下敬茶!” “不必啦!”晋王双眸一凛,目光从众人面前扫过;“她,在哪里?” “叶姑娘吗?……”夫人苦着脸,叹了一口气;“殿下,不知道叶姑娘咋回事儿;……她死活也不愿意随您进王府。逼得我等没有办法,派了两名士兵看押着她。不想,这丫头竟然在下半夜,砸昏了两名士兵偷偷跑出去了。今天早上,压根就找不到她人影了……” “什么?……她不愿意进王府,偷偷跑出去了?”晋王蹭地站起来;“你们有没有派人去找?她在哪里,知不知道?” “王爷,这个……;我们找了整整一上午,压根就没看见她人影;……王爷,估计她是跑远了;……” “侯爷、夫人,请候府派人接着找,我也去想想办法!”晋王有些心烦意乱;“我想,她应该还在东京城里的。她是极向往这里的,孤不认为她会走远。” 晋王懒得跟他们啰嗦,带着人马就回来。他叫来穆军师;“你去,将叶姑娘的画像画出来;挑几个得力的人全城搜寻。” …… 晋王刚出离开侯府,金吾卫右将军赵良笙骑马赶到。 他下了马;王郄过来,讨好道:“右将军不在皇城当值,到这里作甚?” “嗯,我来看看,候府有没有动静?……”赵良笙煞有其事问道。 “没有!”王郄老老实实答道:“卑职一整天都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啊,你是不知道的!”赵良笙点点头;“去,将叶姑娘叫来,我亲自问她吧!” “叶姑娘?” 王郄一愣,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将……将军啊,昨儿,您没见着叶姑娘吗?” “昨儿,见……;”赵良笙一愣,觉得他话里有话。“昨儿,怎么啦?” “将军不是嘱咐我,在这等叶姑娘吗?”王郄道:“我在这等了好长一会儿;才看见叶姑娘背着个行囊走出来。我告诉她,您在鸿宾楼等。我还问,叶姑娘你怎么背着这么大的行囊啊?” “为何?……”赵良笙心里一颤;昨晚,姑娘眼睛里似乎有泪花;背那么大的行囊,确实不对劲! “她……她说为何?”赵良笙牙齿在发抖。 “叶姑娘说,在候府呆不下去了;不得不离开这里!” “什么?你说什么?……”赵良笙惊呆了。 这姑娘背着行囊去了哪里? 她,是拼全力奔我来的,而我却给她当头一棒;泼了一顿冷水;……该是彻骨寒凉! 她,一定是生气了。这有个性的倔强的女孩,心里有气能够自己扛住! 阿枚,良笙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一定找到你,求得你原谅! 第216章 闺阁小姐是东家 相逢莫问家何处 奉命何不学浅薇 花间一脉香 ——————————————————— 早晨,莫鹞高高兴兴来叶一枚房中请她去吃饭。 一进入内屋,莫鹞惊呼一声;“天呀!姐姐;……你这,这……” 青璎听到这声惊叫,慌忙跑过来。瞬间,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小姐妹互相望一眼,捧腹大笑。“姐姐,您穿戴成这样,要去唱戏吗?” 叶一枚朝她们俩扮了个鬼脸,得意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抹了厚厚一层脂粉,抹了红尘,着重墨浓彩的妆;穿中年妇人的衣裳,头上戴假发髻如平常脂粉般俗气,脖颈上几个夸张的佩饰更显浮夸张扬。 叶一枚学那妇人状态,捏着嗓子道:“我是不是很成熟,很妖娆,又美貌?” 莫鹞咯咯咯一阵颤笑;“哈哈,……笑死人了;……快帮我揉揉肠子;……” “莫笑,莫笑;”青璎去掐她;自己好不容易忍住笑;“姐姐特意打扮成这样,是为了出入方便吧!” “嗯……;”叶一枚稳稳地点头;“三个年轻姑娘出外办事,实在不能让人放心。要有个年长些的能省去很多麻烦。” “哦,青璎明白了。” “哎,没办法!我昨儿买了一堆这俗不可耐的衣物。”叶一枚脱下外袍,笑道:“先去用膳。膳后,你去请秦掌柜来,我有些话相与他讲。” “是!”青璎答应着。 吃过饭,青璎客客气气将秦掌柜请来。 “秦掌柜,您坐!”叶小姐在正中端坐,微微一笑;递上名帖;“小女叶枝来贵地,请您多关照!” “好说,好说!” 秦掌柜眉眼笑成一堆;对方给自己递名帖,自然是有事相求。这姑娘必定是有些来头;屋里两名婢女跟随,就更坐实了他先前的想法。 秦掌柜眯着眼睛看一眼名帖;抬眸笑道:“叶枝姑娘,您有何吩咐,尽管开口。秦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谢秦掌柜乘人之美!”叶姑娘指指自己的穿着,微微一笑;“小女有两桩事要交待您。一则,小女到此店的时间,烦请您家小二哥不要与外人道。为了便利行事,关于本姑娘,对外就称中年妇人。二则,小女在此店要招揽生意,本地有哪家要兑换的铺子或好的生意,烦请您介绍到这来。” “呵呵,叶姑娘的口气好大啊!”秦掌柜捋着山羊胡须;笑道:“第一条,请您放心,本店店规,绝不对外透露客人的行踪。除非官府寻案子,绝不说任何客人的私密。第二条,不知姑娘要兑多大的铺子;秦某心里好有个数。烦请人去说和这档子事,也是要花些银两的。” “说成了,酬劳,自然应当的。”叶小姐笑笑,朝青璎使个眼色。 青璎点头,从屋内取出一锭金元宝,放在秦掌柜面前。 “掌柜的多辛劳,小小心意,请您笑纳!” 一锭金灿灿足金的金元宝,叶小姐说得轻描淡写;秦掌柜心里暗暗称奇。姑娘住店就拿了一个元宝;我不过动动嘴皮子,又给出一个金元宝;这叶家,家里有宝藏吗? 看来,她是想在东京城里混出了名堂的。她既舍得花钱,我何不助她一臂之力;日后真好了,也少不得我的好处。 “姑娘如此客气,秦某就不客套了。”秦掌柜收了元宝;“姑娘且等着;我这就催人去问。” “秦掌柜,还有一点,我要说一下;什么青楼妓馆,就别给我招了!商铺布庄茶楼戏院什么的,都可以。我娘家那头也是做生意的,甭替我考虑人手,家里那头人多着呢!” “姑娘,这话我记住了!”秦掌柜拱手道:“原来姑娘与我也是同道中人!我这就去细细寻访。” “秦掌柜您走好!青璎,送掌柜!” “是!” 青璎毕恭毕敬去送秦掌柜。 秦掌柜走后,莫鹞小脸儿一撇;“姐姐,不过是几句话;您给他一锭金元宝?……咱以后上哪挣呀!” 那丫头心疼金元宝;她有事挂不住的,都在脸上表现出来。 “鹞儿,你听着;姐姐做事是有分寸的。”她耐心地说道:“这东京城里人口达百万,商业很繁华;我们要做生意不可能从一点一点开始做起。那成规模的好铺子,他有自己的固定模式,有自己的客源;还有,经营成本都含在里面。要真一个大商铺,我们还走了捷径了。” “哦,我好像明白一点!” “明不明白,你听姐姐的就是!” 两个人说话间,青璎已返回房间来。 “你两个准备一下,一会跟我出去!”叶一枚望她们一眼,又道:“把家伙都带上,下午去帮我撑场子的。” “哦,下午要找谁打架?”莫鹞急急问道。 “我说撑场子,是与谁打架?” 叶一枚一愣;这丫头啊,唯恐天下不乱! 莫鹞吐了下舌头;“哦,鹞儿错了。” “你们得记住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 “是!” 她几个穿戴好,叫了一辆马车出门。 叶一枚坐在车里,手里紧紧捏着一个羊皮囊。这里面,是孟青沅赠予她的授权书。 马车一路行走,来到州桥附近。这里的商铺林立,有很多商家,甚至波斯商人开店都在这一带。正街上有一家日升隆店铺,是蜀国商人设在这兑换交子的钱铺。 孟青沅清楚告诉她;有蜀国商人的地方,就有兑换交子的店铺。在繁华的东京城里,自然也有;规模还不小。 叶一枚昂首跨进店;身侧一左一右跟着两姑娘。阵势逼人,让人不得不仔细瞧。 一四十多岁的男子,慌忙迎上来:“请问小姐,到我店里来有什么事?” “您是店里的掌柜?”叶一枚抬眸,眼神犀利。 “鄙人姓王,小字佩之;正是掌柜!”那人道。 “我们姑娘从金陵来!”青璎上前一步,眉头一挑;“金陵城钱铺掌柜,没与你们打招呼?” “姑娘,莫不是姓叶?”掌柜心里一惊,肃然起敬;“江南的信使早到了,正等着姑娘来主事呢!” 第217章 闺阁小姐是东家(二) “王掌柜辛苦,劳烦您带我去库房!”叶一枚敛眉;低声道:“我既来了,自然要清点库房,查一查账册。” 王掌柜站着没动。他打眼瞧过,眉心微蹙;不知是讨厌她这身行头,还是不相信她的话。 叶一枚感觉到,这男子对她抱有敌意;……不单是她的粗俗外表,还有一层看不见摸不到的排斥力。 叶一枚凝眸望着他,他闭目假装没看见。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 他突然睁开眼,问道:“小姐,鄙人能否看看您的授信?是否真是我孟氏东家的亲笔?” “嗯,自然是要看的!”叶一枚将羊皮封打开,将孟青沅的亲笔信往他面前一展;放置了几秒立时又收回。“王先生,可看好了?……可还有问题?” “看好了。”王佩之闪身一旁,伸手做出一个‘请’;“小姐,您请进!” 王佩之叫她小姐,并没称呼她为东家;他不过是嘴上承认了,心里还是没承认她这东家。 “王掌柜,您先请!” 叶一枚客客气气的。她朝身侧的两位姑娘扫一眼,便与那王佩之并排走进去。 进了内院后宅,王佩之请她上坐。 叶一枚也不客气,上前去大大方方坐好;青璎与莫鹞一左一右立于她身后。 “来,给当家的上茶!” 王掌柜吩咐下去。转身从书橱里取出两册账本来;“当家的,这是账本!您看一看!” “嗯,放着里吧!” 青璎上前接过账本放于案上。 叶一枚拿过账本;一边翻开账册,一边问他话;“掌柜的,这是什么期间的账本?这么大一个铺子就这两个账本?” “哦,当然不止。” 王佩之一愣;以为她看不懂,没想到是个行家。 他脸上堆着笑;“当家的一路行来必定是很疲乏;王某不敢用太繁重的账务来打扰您!这账册得慢慢看,不在一时的。” “王掌柜原是在为我考虑,还以为是不愿意让我看?看来,是我多想了!”叶一枚打着哈哈,用话旁敲侧击他。 “是,是!当家的,您说得对!” 他脑门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这屋里有些热,我去给您倒杯茶来!” 他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过来一个托盘。托盘内放了一个茶壶,两个带盖的细瓷茶盏。他拿起茶壶,往两个带盖儿的细瓷茶碗中都注了茶水。 他端起茶盏起身,将茶递给她;“当家的,一定累了吧;喝口茶,歇一会儿!” “好,谢王掌柜!” 叶一枚微微一笑,双手接过来。左手托着茶盏,右手揭开茶盖儿,凑近来仔细闻一闻;“嗯真香!” 那王佩之巴巴地瞅着;“嘿嘿,当家的您来这,不得弄点好茶吗?” “是吗?”叶一枚转过头来,眼神如电,犀利地望着他;“茶是好茶,倒是不错!可是,这也太香了吧!我怎觉着,掌柜的那杯茶要好一些?” “怎么可能呢?……”他的手不由颤抖了一下;“当家的,你也看见了。一个茶壶倒出来的,您一盏,我一盏;能有什么区别?” “嗯,是吗?”叶一枚笑一下,厉声说道:“我突然不想喝茶了!茶赏给王掌柜,喝!” “当家的这样,我受不起!”王佩之躬身道。 “为何受不起?” “您怀疑我在茶水里下了什么不洁之物?”王佩之抬头,怒道:“您若因我刚才的怠慢而迁怒于我,我无话可说;但是,您若怀疑,我在茶水中放了啥;那是对我的侮辱!本人决不能答应!” “哦,我若就是对你不满意呢?”叶一枚朝他扫一眼,摇摇头;“王掌柜的话,很让我费琢磨。这,该如何是好?” “若您真不满意,王某只能辞去本店掌柜之位。”王佩之站起来,决然说道:“王某在商铺做了十几年,决不能顶着一个谋害东家的罪名。” “好一个决然而为!王掌柜,您想多了!”叶一枚起开茶盖儿,咕噜噜喝下了茶水。她放下茶盏,笑道:“掌柜的,我喝完了,没事!” “东家,您这是?……”王佩之一愣,杵在那。 “王先生,您请坐!”叶一枚笑道:“我不过用话语激怒一下先生,让您将心里的怒气发出来而已。先生,您在东京城掌事多年,没有将店铺的财产据为已有;凭的是您高尚的道德品质;兢兢业业,将这钱铺打理地井井有条;……本人,实在当谢谢您才是!” “东家如此说,王某实在汗颜!” “叶某一介女流,来东京不长时间;知世上许多事不是一蹴而就;非得用心细细琢磨才行。”叶一枚望他一眼,又道:“我希望,您对我有何想法,无需遮遮掩掩,尽管直抒心意。先生与我之间虽是雇佣关系,但更多是互相帮衬提携。我们日后才能长久。您说,对不对?” “东家说得极对,王某惭愧!” “先生不必愧疚!”叶一枚望他一眼,说道:“愧疚的,该是我才对。青沅姐姐将这商铺交给我,是缘于我和她之间的缘分。我何其幸运,得到她的信任。蜀国商人互通,用这纸制的交子代替铜币,带来了很多便利。她希望这份产业能好好发扬光大。否则,对不起姐姐的在天之灵!” “公主啊……;” 王佩之低下头,眼里淌下了泪水。 “先生莫要伤悲!姐姐已去,无力回天!”叶一枚目光坚定;“她是你们最好的公主;心里装着家国百姓。王先生尽管放心,我来不是要钳制你们;而是希望我们一起努力,可让大家的生活过得更富足。” “当家的,惭愧!佩之懂了!” 王佩之深受触动。公主,真是选对了人。 此女这番话,说出了他心里担忧的事。如此,他便可以放心了。 从日升隆商铺出来,叶一枚坐在马车上,一句话没再说。 她学过历史,交子是世界上最早的纸币。在大宋朝廷没收拢归中央前,它在市场上流通了很多年;如何合理管理,如何促进发展,真得费心琢磨。 第218章 搜疑犯误认郡主 相逢不辨眼前人 惺惺相惜话短长 绛朱点点 ……………………………………………………… 马车拐进胡同,眼见就到熙熙楼;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 青璎掀起帘子,问车夫:“哎,为什么停下不走?” 车夫无奈地回道:“哎,真不顺;前面闹哄哄一群人,堵住了马车的去路。” 叶一枚瞥了一眼;前方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像是看什么热闹。 叶一枚低声道:“青璎,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 “是!” 青璎下了马车;好不容易扒开人堆,用力挤了进去。 圈内站着一高一矮两位姑娘,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高挑个姑娘穿着讲究;穿一件淡青湖绸棉袄,下面系着一条青裙,戴着面纱看不清她的长相;好像很愤懑,在不停地喘着气。 旁侧的绿衣姑娘,穿着简朴像是丫鬟。她整齐的前刘海下,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愤怒地瞪着面前躬身俯身的黑衣人。黑衣人身后短衣打扮的六人;全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那绿衣姑娘搀扶着小姐,与旁边那年轻公子说道:“就这厮太不成体统!我陪小姐从大相国寺出来,被这厮领着几个人挡住去路。然后,非得让我家小姐撩起面纱来,看小姐长成啥模样;……小姐断然不肯的,伸手反抗来着,这厮太不像样,竟用剑向我们刺来,幸亏我们躲闪得快!您瞧,小姐这衣裳都划破了;……” 青璎抬眸望去。小姐右肩大后襟被划破,很是狼狈;难怪这丫鬟搀扶着她。 “这,这,成何体统?”年轻公子气得浑身发抖;质问道:“甭以为我不知道尔等替谁办差!我会向枢密院御史大人参你家主子一本!” “别呀!尚公子,我们也是没法子,替晋王殿下找人!”那黑衣人俯身过去,低声说道:“这姑娘这举止神态,与殿下要找的人十分相像!我只是要相一下面,并没有别的意思!” “胡闹!”尚公子喝道:“知道这位小姐是谁吗?” “下官愚笨,实在不知!”那黑衣人道。 “柴家郡主,郑王柴宗训的嫡亲妹妹柴木兰,流芳郡主,你也敢惹?”年轻公子大喝一声;“皇上对柴家人,尚且礼让三分;尔等有几颗脑袋,又够杀几回?” 柴宗训有让位之贤,赵家皇族都得敬他几分;郑王他虽不在世上,柴家人的名誉是不容任何人践踏的。 “郡主,小官眼拙不知郡主阁下驾到。下官真该死!”那黑衣人单膝跪地;“小官办差急切了些;下官向您赔不是!” 见他这样,尚公子不好让他下不来台;转身问小姐:“木兰妹妹,这是晋王殿下的人;你看……” “尚家哥哥,看他急得那样;你且问清楚,看他是不是在扯白。”流芳郡主知晓晋王,最好还是不要惹。 “郡主、公子,下官真没撒谎。”那人哆哆嗦嗦呈上一张纸;“我等按照这画像,在缉捕一名嫌犯。不信,您二位瞧!” 尚公子道:“拿来,本公子看看;……若在这扯白,定将尔等扯到御史大人台前。” 尚公子将那张纸展开;上面是一副丽人画像。画上的姑娘二八年纪,肤如凝脂软生香。眉如黛染,眼眸含情,顾盼生姿;身材窈窕匀称,增一分太胖,减一分太瘦。端得是倾国倾城貌,好一位绝代佳人。 这画像,照晋王脑中的印象画的。这,还是三年前的俏佳人。 青璎看到,心里一惊;……这,不是自家堂主的画像吗?怎会在官差手里? 众人纷纷称其美貌;“这姑娘如弱柳扶风,生得娇滴滴模样,所犯何事?……为何要缉捕她?” 尚公子与流芳郡主对望一眼;转而,问那黑衣人:“这画像上的小姐,怎可能是郡主呢?不过身形有些相似罢了;长相模样一点都不像!你等,忒荒唐了!” 黑衣人点头道:“尚公子这样说,卑职就放心了!” “为何抓捕这样一位女子?我却对她很有好感。”流芳郡主很好奇;“观此女之面相,绝非那穷凶极恶、为非作歹之徒。这样一位女子怎能惹到晋王殿下?” “郡主,这,下官实在不知;……只听师爷说,一定要找到她!”黑衣人伸手拿回画像;“下官今日冒犯了郡主,实在不是有意为之。在下还有要务在身,不陪您二位了。他日,本人定登门致歉。” “无事,本郡主也不是那小气之人;”流芳郡主扫他一眼,她可不想结识这些兵勇。她微微一笑,说道:“尔等也不易。每日里办差也忙得很,不必到我这里来了。” “郡主雅量,下官谢了!”郡主如此,黑衣人求之不得;“下官且告辞!” 黑衣人转过身,带着六名随从离开了。 眼看黑衣人走远了,流芳郡主问尚公子;“他是谁呀?看他行为做派,不像是普通士兵。” “郡主,您真是好眼力!”尚公子笑道:“这位呀,可是晋王麾下得力干将,张菏将军是也!” “这可就奇了!抓一名嫌疑犯,非得出动一名将军?”流芳郡主若有所思,“难不成以缉捕罪犯之名,在找这位姑娘?” “我听说,晋王不是好色之人;……如此行事,颇让人费解!”尚公子喃喃自语:“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尚公子,你嘀咕什么呢?”丫鬟瞧他一眼,道:“我家小姐衣裳这样……,该如何是好?” “春红,你快去买一套衣裳来,让郡主换上!”尚公子道:“我,替郡主挡着点!” 公子说完,欲走上前来。 “男女授受不亲,成什么体统?”丫鬟春红护着主子;“公子,你去买衣裳吧!我与郡主在这等你!” “呀,呀,我从未买过女人衣裳!”尚公子犯了愁,又道:“不如,我们一道去吧!” “这?……” 街上这许多人,让郡主这样走?有伤大雅,不行! “这位小姐,小妇人住在这熙熙楼。楼上有现成衣裳,您随我换上如何?” 第219章 流芳郡主会识人 这说话声悦耳动听,像极了自家姊妹说话。 流芳郡主抬眸望去;…… 眼前站着一位盛装装扮的时髦女子。高挽着发髻插着满头珠翠,饱满的脸颊上涂着厚厚的胭脂,涂着朱红色的朱丹;看起来颇为艳俗,又流于浮夸。 但,那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满含笑意望着她。那笑意深深,很动人;眸子清澈如水,眼神灵动活络。这些,与她的穿戴很不搭;极像是一妙龄女子穿错了衣裳。 那女子见她望着自己,微微一笑;“流芳郡主若不嫌弃,随小妇人上楼换一套衣裳。如何?” “大胆,郡主的名讳也是你能提的?”春红见状往前一挡,大喝一声;“闪开,别污了我家郡主的眼!” 流芳郡主何许人,怎能看上她这般市井妇人? “你这小丫鬟才是大胆!”姐姐被人诋毁;莫鹞可见不得,冲上前道:“你这丫头不知好歹!我家姐姐见你家主子衣裳破败不便行走,好心好意请她换一身衣裳。你不知感谢,好赖不分;你,真是……真是好笑!” 她记得,姐姐说不要与人口舌之争;……硬生生将‘狗眼看人低’那句话咽了回去。 春红被这伶牙俐齿的丫头说得脸骚红。看她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春红心里很是不爽;“你?……哪里来的野丫头,在这当街撒泼?……” 流芳郡主拽拽春红的衣袖。说道:“春红,不得无礼!” 流芳郡主及时制止她,免得她再说出什么不雅的话来。 “郡主……;” 春红望她一眼;郡主板着脸,很不高兴。她的气焰顿时散去。 郡主饶有兴趣地望过去;……十三四岁的丫头脾气火暴,却懂得深浅、知道收敛;如不是有人调教她,她断不会如此客气。郡主还注意到;妇人身后还有一位姑娘,那姑娘满脸寒霜一语不发,是极力在克制住自己。两姑娘年纪都不大,却能做到克制自己。 勿需多说,她两个护着这妇人。郡主心里暗暗称奇,也对对方生出兴趣。 流芳郡主走上前,微微屈膝;“这位姐姐,既如此;……那,流芳可就叨扰了!” “郡主,您客气了。”叶一枚微微一笑;退后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承蒙郡主不弃,小妇人十分感怀;……郡主,您请!” “郡主,小姐;……”春红叫唤两声,流芳郡主没止步,已随那妇人进了熙熙楼。 “春红,还愣着干嘛?赶紧跟上去!”尚公子说道:“我一男子,不方便进入;……你家郡主向来有主意,应该没事!” “哦,公子,我去了啊!” 春红答应一声,急急忙忙追上去。 流芳郡主随妇人来到天字一号上房。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心里多少也忐忑;看到这一个独立院落,流芳郡主才放下心。院子虽小,功能却很齐备;她心里着实惊叹。 流芳郡主摘下面纱。一张极为洁净光滑的脸,没经历过风浪的宁静和婉;一双大眼睛扑闪着,透出智慧的光芒。 主人在为她沏茶;郡主上前一步,问道:“这位姐姐,敢问您高姓大名,芳龄几何?” “小妇人二十几岁;随夫家姓叶,单名一个枝字。”她道。 “叶枝?一叶一枝吗?” “是。”她点头。 郡主想了一下,笑着问:“敢问这名字,是有什么说法吗?” “小门小户的人家,哪有什么说法。”叶枝低眸,眼神清幽,眼波婉转;说道:“家里人说,觉得叫着顺口;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啊?……是这样。” 她若有所思的神态,一定是有故事。她如此回答,流芳郡主想,必是不想多说。 青璎已那里两件衣裳出来。 “郡主,您去换件衣裳?”叶枝站起身拿过衣服,微微屈膝;“这两件衣裳都适合您的。这都是时新的,您看哪件合适?” “淡青色那件就好!”郡主笑着接过衣裳;“好,我试穿下!” “郡主,春红帮你吧!”春红已进了屋,客气了许多;“夫人,这有单独换衣裳的屋子吗?” “这是客店,还真没有!”叶氏道:“抱歉,二位请去客房换吧!” “不,不用了!”郡主望一眼春红,说道:“外袍极宽大,直接套上就可。” 到底还是心有芥蒂,在外不敢随意脱去自家的服饰。 春红直接给她披上,再系上一条腰封;打眼一瞅,完全看不出来。 郡主将衣裳穿戴好,觉得还不错;“叶姐姐,很感谢!明儿再过来还你这件!” “若穿着好,你拿着便是!”叶一枚笑道:“这件衣裳是新的,没有人动过。郡主穿过的衣裳,再送来;我不得像珍宝一样存起来?” “如此,谢过了。”郡主想一想,也对;便道了谢。 两人坐下来;郡主呷了口茶,问道:“姐姐到这,是做甚的?” “作甚?当然做些生意,要养家糊口啊!”叶枝笑道。 “你,一个人养家糊口?”流芳郡主一愣。 “哎,怎是一个人!这是青璎,这是莫鹞;她们是好姐妹,在一起做事的!” “姐姐不是有夫家的吗?怎么要自己养家糊口?” “夫家?”叶枝笑一笑;“夫君不知死活,已断了联系;只能自己管自己!” “对不起,我太唐突了!” 流芳郡主顿觉失语;一时也再坐不下去。她再喝了两口茶,便起身告辞;“这位姐姐,怕家里人等,流云该回了。” “好,郡主慢走!”叶枝笑一笑;吩咐道:“莫鹞,送流云郡主!” “是!” 待莫鹞送走流云郡主,青璎坐在叶一枚身侧;问道:“姐姐,您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姐姐与赵公子怎么了,什么叫断了联系?” 叶一枚一震;她让自己忙起来,就是不愿意去想这事。赵良笙说,等他亲娘册封太后;他才会提及婚事。若皇帝压根没这意思……耿太妃会放弃希望? 叶一枚抬眸;“我与他能怎样?本来也没怎样呢!以后,我们姐妹几个踏踏实实做点事。” 第220章 佳人谈笑巧算术 佳人谈笑巧算术 商贾奇才不为过 ——————————————— 青璎见堂主默声不语,不敢再问赵公子的事。 她起身去换了一壶上好花茶,替给叶一枚;悄声问:“堂主,官差手里怎会有你画像?” “无妨!三年前的样子,与现在大不同了。”叶一枚呷了口茶,笑道:“流云郡主看过画像,她不是没认出我来?” “姐姐变了装,又抹了这些脂粉,定然是认不出的。”青璎笑道:“换做青木堂别个来,打眼一瞅也是不认得的。” “那倒是!” 叶一枚笑一笑;心道:又不是现代摄像术;工笔白描画不过几分神似,哪里能与真人相比? 不过,张菏将军怎能看出,郡主身量与我差不多?晋王那日来侯府,她没注意看别人;难道,他是随行者之一?庆幸自己改了装扮;不然,真会有些麻烦。 莫鹞送完郡主回来,正好遇到秦掌柜;“姐姐,秦掌柜来了,他说有消息;在外面候着呢。” “快些请秦掌柜来!”叶一枚抬眸;“沏一壶上好的茶,准备些点心来。” 秦掌柜姓秦名坐镇熙熙楼,将客店办得红红火火,在东京城称得上数一数二。不单是他懂营生,恐怕还懂得利害,会看人识货有关。他若肯办事,自然是不差的。叶一枚寻思着,他既这样快就有了消息,可见其消息够灵通。 “好!”莫鹞答应一声,去请秦掌柜。 青璎便下去沏茶。 不一会,莫鹞领着秦掌柜到来; “秦掌柜,请坐!”叶当家点头算是施礼;“您是带来了好消息?” “自然是,当家的一句话,小老儿岂能不办?”秦掌柜坐下,慢条斯理地从袖袋里掏出俩个折子;“叶当家的,您请看;这有两要兑的铺面;……一处,在州桥附近的是商铺,卖些布匹杂物不等,价格当面来谈。另一处,在城边的一家饭馆,门面不大,信誉良好有固定的客源。店家议定:出兑白银二千。” 盈尺见方宣纸上寥寥几十字,大约标注铺面的名称大概地址;其余,什么也看不出来。 叶一枚拿起指指;“秦掌柜,这饭馆在城郊,占地多大?” 秦掌柜拱手道:“约莫三十丈见方!” “三十丈左右见方吗?”叶一枚想一想,再点点头;“不过百尺立方。那铺子有没有院落?” “无有!它这处临街店面,出来是正街;位置是极好的。” “百尺见方,没有院落;除后厨占地,不过八九十盈尺。店面内不会超过十桌吧。”叶一枚脸色一变,语气突然严肃;“这样的饭馆各条街巷都有。客人来吃碗面要个馍,几个到十几文不等;半斤牛肉,十几至二十几文;半斤烧酒三五十文;一张桌顶多能算九十文。即便十张桌都坐满,也不过九百文。一月算下来,顶多三十两;一年是三百六十两。除去人工费材料费官府各项费用,还有街头管事的好处费,一年能赚二百两不错了。更何况还是城边,人也不会有闹市区那么多,还不定能不能赚上这些。二千两白银,得吃苦受累十年整才能回本。秦掌柜您说,这生意划得来吗?” 她轻描淡写,侃侃而谈;不过谈笑间。 青璎与莫鹞两丫头惊得目瞪口呆;……乖乖,堂主还通精算?手不动算盘,默念于心,信手拈来,委实厉害! 秦掌柜更是意外。原以为,她年轻经验少,定不会算账。这一通说辞,他很是尴尬,额头上汗珠渗出了点点;“大当家说得是!饭馆都是小本经营,本就是辛苦的!” “小本经营?”叶一枚呷了口茶,眸中波光一闪,又道:“秦掌柜,按理说,我初来乍到,不该说这许多。要论小本经营,在汴京城内繁华地面,街边摆个小摊,做点小买卖,一天约有几十文钱的收入。我何苦大费周章,整一个店面来做?劳心劳力,也不多挣多少;为何?” 秦掌柜用帕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说道:“二百多两钱大约是城郊普通百姓两三年的收入。大当家的,开封城的房价,繁华地段绝对是寸土寸金;您若要在好地段弄一个铺面,价位远远不止二千两的。” “无妨!我说过的,有好铺面尽管告与我知!”叶当家笑道:“您无需替我省银子;生意在于长远,不在于一时一刻。好商户是童叟无欺,声誉好,以后才能有发展。这,最是重要的。” “叶当家的,那请您看看这户;……“秦掌柜心里一惊,才知道,自己遇到行家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牛皮纸封,说道:”这有一家商铺,正街上的黄金地段;规模实在不小。但,价格高得惊人;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哦,烦请您说说!” 叶一枚虽低眸,眼睛没看他。但,她的神情很专注;敛神在细细听;…… “鼓楼附近的商铺,上下二层楼,占地达千丈,独门独院自成天地。东家合计上了别的买卖;正要找合适的人来接手;……” 叶当家眉头一扬,笑一笑;“这地儿像是不错!可否问问,多少价位?” “价格可是奇高啊!”秦掌柜望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您若有意,价格可以探讨!” “多少?” “人东家说了,至少白银二万两!” “白银二万两?” 叶一枚不由一惊;他一开口就是天价,不会是哄骗的吧? “掌柜的,小妇人初来乍到,对东京城也不熟悉。将它那处大概位置告诉我,我得便时去走一趟。眼见为实,再与您相商;可好?” 叶一枚说得合情合理,秦掌柜没法拒绝。 “大当家如此说,自然是要的!”秦掌柜拱手道:“您就照着这图上标注的商号去找,乘上马车差不多半炷香功夫能到!” “秦某店里还有事,就不打扰了!”秦掌柜起身,双手作揖道:“叶当家的,秦某恭候您的消息!” 叶一枚架势十足,笑道:“好,送送秦掌柜!” 第221章 逛夜市勘察商铺 秦掌柜走后,叶一枚拿起商铺的图仔细看;……鼓楼附近,地段不错;如果真如秦掌柜所言,买下来竟可做买卖;又能够自住,省下这租房的银子。 那,倒真是很划算。 “青璎、莫鹞,你们俩个准备准备;一会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 “阿枚姐,真的吗?……好啊!”莫鹞一听到有吃的,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那还等什么,咱们立刻就去呗!” “莫鹞,稍等一会!”叶一枚一声喊,很严厉。 她眼眸一凛,眼里的柔波突地一荡,变得寒意刺骨;脸上也冷冰冰的。 莫鹞不由打个寒颤,耷拉着头不敢看她;只怯怯地问:“姐姐,是要说什么么?” “鹞儿,我与你讲了多次,我叫叶枝!莫要忘记!”叶一枚盯着着她的眼睛;“姐姐必须要强调一次,姐姐隐藏身份不得已!不然,你吃得好不好,衣裳够不够穿,以后有谁来管?你能明白,能记住吗?” “鹞儿懂了!为了免去很多麻烦!”莫鹞认真地点头;“姐姐放心,我记住了。” “外人面前,该如何称呼我?”叶一枚紧接着问。 “莫鹞知道,称姐姐‘夫人’,出门办事方便!” “对!”叶一枚放下心来,呼出一口气;“鹞儿,不是姐姐严厉。东京城看着太平,但我们都是女子,别招引来蜂蝶浪子,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因而,必须更得谨慎些!” “哦,鹞儿懂了!” 莫鹞心里却想;我才不怕呢?谁敢欺负姐姐们,叫来花鹞啄瞎他的眼睛! …… 叶一枚换一身便装,披上深色的斗篷,在两个丫头的陪同下出了熙熙楼。在熙熙楼前停有马车,三人乘上马车望鼓楼方向而来。到鼓楼门前,天色已暗了下来;夜市已经开始了。 开封城的夜市相当发达。夜市的小吃十分丰富,面食就有晻生软羊面、桐皮面、鸡丝面、插肉面、三鲜面、胡蝶面、笋拨肉面、子料浇虾燥面……;烧饼类有千层饼、月饼、乳饼、菜饼、牡丹饼、芙蓉饼、熟肉饼、菊花饼、梅花饼、糖饼……;糕点则有糖糕、花糕、蜜糕、糍糕、蜂糖糕、雪糕、彩糕、栗糕、麦糕……;等等。 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莫鹞是个吃货,看哪样都很馋。叶一枚各样挑一些给她买了;左一包、右一包地拎着;莫鹞手上再也拿不了别的。她心里美滋滋的,越看越是高兴。 出了夜市往里走,那边商铺很集中。酒楼是最为显眼的,京师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 “听说京正店七十二户,是朝廷特许酿酒的;这些酒曲必须从官方购买。”叶一枚低头对青璎道:“你暗暗记一下,这一条街上有多少家这样的店。” “嗯,记下了!”青璎点头。 除了这条街,她们往钟楼方向走,在三岔路口果然看见那家“天地一食斛”商铺。 抬眸望去,这商铺方方四正、上下两层视野开阔。远看经幡旗帜飘扬,门廊很气派,雕梁画栋,装饰上下足了功夫。商铺内,来往的人不少。一进门,迎面的佛像是金灿灿的,足够豪奢。院子很宽阔,前后二进深的院落,这商铺加上院落,占地千丈不止。 紧挨着商铺的是酒楼。酒楼上,呼朋唤友来喝酒的人不少。 叶一枚再回头来,走进商铺。店内金银铜铁器品类繁多,市面上时新的式样都有。店内,有不少人在选购买来家用,不少来调换货物的。看来,此处生意是极好。 叶一枚取了一盏银杯,对青璎道:“去,将它买下来。来一趟,不能空手而返。” “是!” 青璎拿了银杯去结了帐。 三人走了出来,叶一枚站立在街头,抬眸望上去;“此间地势好,位置佳,流通得也不错。能买下来,便是极佳。” 她心里暗暗拿了主意;对两丫头说道:“走,我带你们去前边酒楼,好好慰劳慰劳你们!” “真的吗?今儿个又是小吃,又是请客吃酒,真发了财了!”莫鹞举手赞成。 “就前面这家吧!” 叶一枚挑了家饭馆,带着两姑娘进去。 殿小二迎上来,问:“三位姑娘,有烧饼面条馒头,牛肉,还有烧酒;……你们,都要些什么?” 叶一枚出来轻装简行,没画厚厚的浓妆;打眼一瞅,就是个闺阁姑娘。 “什么姑娘?”莫鹞一听急了,急赤白脸嚷道:“这是我家夫人!” 她不说还好;这一嚷嚷,更是欲盖弥彰。饭馆内,吃客的眼睛刷刷朝她们瞅过来。 “莫鹞!” 叶一枚叫住她;怕她再往下说。左右是晚上,没人得看见。 她便低着头,哑着嗓子道:“小二,给我们来三碗烩面,两个烧饼,半斤牛肉和一份菜蔬即可。” “好,……得了,给您记下了!” 小二哥一面说,一面朝她瞥两眼;招呼她们坐下。 小二将食蔬端出来,三个人坐下默默吃。 小二边走边摇头;“夫人?怎么看也是个姑娘;女子结没结婚两个样,你以为我眼瞎呢?” 他嘟囔着往后厨走去。 饭馆里是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也是活该有事,斜对面那桌,坐着三个地痞流氓。 三地痞流氓早就相上了。他们一使眼色,预计要使坏。 叶一枚带着两丫头吃完饭,走出饭馆。她感觉不对劲,转身朝身后一瞅,不知何时跟上来六位男子。 那些都是些地痞,色眯眯瞅着她们;“小娘子们,大晚上的,干什么去?” 莫小姑奶奶一瞅,可就生气了;“瞎了你们的狗眼,给我站住!” “这性子还挺烈呢,很对我脾气啊!” 那壮汉可不管这,上来一把搂住,准备要非礼她! 莫鹞身子一闪,反过身直一拳,将那流氓重重击倒在地。 “这姑娘是练家子!兄弟们,亮家伙!”倒地那人喊道。 那几人齐刷刷从靴筒里掏出锋利的匕首,“哇呀呀”地一阵喊,恶狠狠朝她们仨扑过来;…… 第222章 莫鹞东京城惹祸 叶一枚身形一闪,轻轻一晃将中间两名混混制住;青璎跟上来制服另外两混混。 莫鹞抽出腰间皮鞭,用鞭子凌厉一击,圈住中间两人。“姑奶奶今天本不想见血,但,你们惹恼我了。不给你们点教训,以为本姑娘是好欺负的!” “鹞儿!“叶一枚眼见这丫头气恼,赶忙叫住她想制止。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莫鹞将匕首一扬,将为首那人的耳朵削去一只。那人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嗷嗷嗷;……”杀猪般嚎叫起来。 莫鹞眼睛一瞪,问道:“还有谁不服的?” 她小小年纪,如此凶悍狠厉;同行的身手也不凡,那几人顿时认了怂;“姑奶奶们,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饶命!” “打你们都弄脏了我的手;……”莫鹞气不打一处来;“瞧你们这幅德行,污了我姐姐的眼!” “是是是!女侠们说得对!”那混混连连求饶。 “还不快滚?”莫鹞气汹汹道。 “这就滚,这就滚!” 几个男子互相搀扶着,落荒而逃;…… “莫鹞,你也不看看地方,实在也太冲撞了些!”青璎走过来,拽一拽她的衣袖;轻声道:“你这莽撞性子,怎就不知要收敛些。要是给姐姐惹出什么麻烦来,可如何是好?” “青璎姐,我没有!”莫鹞却不服气,嚷道:“谁让他几个招惹姐姐,招惹我的?不过,给他们点教训而已;……” “好了,别斗嘴了!时间不早了,得赶紧回去!”叶一枚声音低沉,不容违抗。 事情亦是这般,再说什么也没用。叶一枚脸色微变,目光变得清冷;莫鹞这才住了嘴。 青璎道:“好在是晚上,四周也没多少人;…不然,官差知晓会很麻烦!” “官差?……;我……我真惹祸了?”莫鹞吐了一下舌头,怯怯地道:“姐姐,莫鹞真不是故意的。”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越是小心,越容易出事。但,这件事情,说起来怨不着莫鹞。既带她出来,就要预防这些意外发生。 “鹞儿,在东京城里,不可太要强,要守愚藏拙,甚至装装傻。”叶一枚挽起她的肩头,边走边说;“以后行事不能偏激,要多想想为什么。好在没发生大事,我们赶紧走吧!” 莫鹞尊敬的堂主,是谁若敢犯堂主姐姐,必不能轻饶他!难道,这回做错了? “哦,……”她望着两位姐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姐妹三人出饭馆,并没有人跟上来。叶一枚才=放下心来。又走了一段,见到路旁的马车,便伸手拦住上了车。 三人乘车顺利到达熙熙楼。一夜再无话。 …… 为首的混混上医馆上了些伤药止住了血。现在只有一只耳朵,另一只再没有了。又想着,都没有将她们咋样;自己反而伤成这样。那丫头出手真个狠毒,心里真个觉得自己亏。 那混混平白被人削了一只耳朵;而且,还败在一毛丫头手里,他心里怎会甘心呢? 同去的另外几名混混,都觉得那丫头实在太狠厉;很是为他抱屈,几个人都忿忿不平。 他们几个合计着,这丫头不像本地人;如此手段功夫了得,绝非一般人可以应付得来。最好,能让官府的人来管制,才应是正道。 若在此事上做文章,只说,东京城来了一伙功夫了得的江湖人士,扰得京城治安不得安宁。官府中人怎会不闻不问? 东京城的混混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其中一个混混想起一个人。他记得,他们曾经一起掰过手腕喝过酒,打架闹事有份的。兵部王侍郎的侄儿王郄。 此人在金吾卫多年,却还是个带兵的五十户千总,竟想不到什么升迁的办法。军官们升迁是要有军功;若是江湖匪帮扰民;在东京城肆意杀戮,连有些功夫的男子都敢伤;王千总岂能无动于心? 几个人收拾一番,特意在王郄当勤的那条街上晃荡。 几个人做足了戏份;…… 待王千总带着人马过来。 那厮将包好的伤口重新划拉开,划伤几刀弄得更惨烈些。这厮“哇咔咔”一阵叫嚷,另几名混混故意将对方击倒,扑倒在地齐声叫:“救命啊,……救救命;……” 正在这时,王千总刚好赶到! 看见地上有一滩血,那混混用手捂着耳朵,跪在地上求;“奶奶饶命啊,……姑奶奶你别打了!” 他脸上痛苦不堪,满手满脸都血呼呼的;……场地零乱不堪,看起来十分残忍! 他的一只耳朵没了!手段极为惨烈。 “千总大人救命!”那几名混混见到他,一齐趴在地上磕头;“大人,救救大哥!大哥的耳朵被人削了!” “什么人将你等伤成这样?”王千总大怒。 那几名混混一齐道;“一伙江湖强人!” “光天化日之下,一伙江湖强人?……如此大胆?”王郄有些不信。 “我几个在这条路上走着;有三位江湖女侠领着一伙人,走路带着风身手不错,怨我们挡住去路;还没容我们开口说话;人家就抽出剑来下手!”恶人先告状。 王千总一听,是一伙江湖强人;委实觉得事态严重。难怪几名混混都不是对手。好可恶的女贼,胆子也太大了! 王郄为金吾卫千总,京畿重地岂容奸人胡来? 王千总要问清楚;他抑制住火气,问道:“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把人伤成这样?” “她……她们可不是普通的女子,功夫霸道十分了得!我们几个人压根都不是人家对手!”那混混道;“我不过好心问问,她们去哪里;没想到那女子嫌我啰嗦,不容我多说直接对我动手!呜呜呜;……她,那匕首锋利;……只那一下,我的右耳就不翼而飞了;……拿那女侠身后还有一伙人,冲上来对我们拳打脚踢;……” “呜呜呜;……大人,可伶我们六尺男儿,既然无还手之力!” 如此蛮横?定非良民!王千总心内不由大怒。 第223章 歪打正着得音讯 佳人一去无影踪, 得知音讯喜若狂; …………………………………………………… 王郄打眼一瞅,他几个可伶兮兮的。 莫非,他几个手脚不干净,先惹了姑娘;别人才奋起反抗的? 他几个混混好勇斗狠;恃强凌弱爱惹是生非;每日装作些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下作事。常常骚扰民宅,京城里的人看见这样的就躲。 但是,他们几名青壮年男子,被人打扒在地也绝非易事。看来,对方实力很强,确实不容小觑。若真是什么汪洋大盗,危害京畿重地,决不能让那些人得逞。 王郄眉头一扬,问道:“你几个说被人打了,有谁能作证?” “大人,这条街上人本来很多,一见到有打架的,早就被吓跑了!” “大人,我们可是六名青壮年男子,一般小毛贼能近得了身?”那混混可怜巴巴说道;“实在是对方武功太高强,我几人压制她不住。不然,我等何苦要作贱自己?” 人要脸,树要皮。作为男人,尤其这帮混混,最是讲究血性;……实在被人家打怕了,才会如此怂! 王郄点头,朝身后两名士兵勾勾手;“你……你们几个过来,拉他们去做笔录口供!” “是!” 几名小混混被兵士们领着去做笔录和口供。 王郄蹲下来仔细瞅了瞅地面;以他的经验来看,这处场地实在不像经历了激烈搏斗。 那几人倒地的位置沙土下陷,周围十几尺脚步是凌乱。但是,更远一点的地方,沙土是松的;看不出任何打斗痕迹。 王郄暗暗一笑;站起身来,慢悠悠跟在后望回走。 王郄进了屋,吩咐道:“做完笔录!让他几个走吧!” “千总大人,不留他们再详细问一问?”手下小声问。 “不必!那几个壮汉留在这,咱还得给供饭?”他摇摇头道:“他几个招摇撞骗的,说的话不一定就很准确;……先让他们回吧,有什么事咱再招呼着!你们先好生安抚着,别让他们到处乱说!” “是,属下明白!” 士兵走出去,安排他们几人走。 “千总,这是他们做的笔录和口供,您瞧一瞧!” “嗯,拿来我看!” 王千总接过文卷,仔细展开来看。他们说,三个姑娘非京城人士,如何如何了得;皆是容貌俏丽,其中脾气暴躁的姑娘,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听她的同伙叫她“莫瑶”,还是“莫遥”,没听太清楚;…… 王郄一愣;…… 这姑娘如此年轻又莽撞,想必是刚到京城的;武功如此高强,实在是令人吃惊。假如她后面真有一伙武功高强的人,他一个小小的千户可对付不来。 必须查她们的根源,还真得找密宗去寻。现在,问题又来了;他一小小的千户,上哪去找那密宗? 对呀!赵良笙啊! 王郄拍案而起;…… 他曾是江南密宗首领;无论是哪一方密宗,他们的路数是一样的。这,肯定没错。 对,找赵良笙是没错! 王郄拿着文卷飞身上马,急忙朝金吾卫在皇城营地奔去。 …… 那日,叶一枚悄悄离去;赵良笙后悔莫及。 在东京城里四处,从城南到城北,他看到身形相似的女子,就满心欢喜地追过去;常被人骂一声“神经病”。他画了她的画像,亲自去问询;压根没人见过这样一位女子。 他甚至想着,一枚是不是回了江南。 来东京城的路上,两人匆匆一叙。她说,能不能陪她回江南;……他是答应了她的。 这几日,他茶饭不思。他在想着如何与母妃,还有皇帝哥哥,晋王哥哥说去江南的事。 母妃想晋升太后;这事儿他做不了主。也不能因这件事,耽误了自己的婚事。 他内心对皇上从来都是惧怕。因而,他只得烦请二哥去说。 他去见晋王哥哥,提出来要到江南当差;晋王却不同意。 “良笙,你今年二十二,再不能到处晃荡了!”晋王难得的温和,说道:“男儿大丈夫,你该成家立业!此事,不该再拖了!” “二哥,良笙正为这事而来!”赵良笙道:“二哥,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提到,我心仪一位江南女子。我俩有约要白头偕老!” 晋王闻言,身子微微一震;……他也在想念一位江南的姑娘,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七弟,你的心思,我懂!”晋王点头,道:“皇家的婚事,向来都不由自己做主!不过,七弟既有心上人;二哥会为你争取。何不将她从江南接过?想京城繁华富饶之地,你心仪的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二哥,真的吗?……我真能接她来?”赵良笙喜出望外;又道:“但,我母妃那一关不好过!” “无妨!我帮你去说服她!”晋王道。晋王对谁都严厉,却对这小弟极温和。 “谢谢二哥的成全!”赵良笙很感激。 事情已说到这份上;他也不能死心眼,非得坚持去江南。 她在江南,将她接来就是!晋王哥哥做出这样的承诺,实在不易。这对他和一枚来说是好事。 可是,一回到营地,他又愁眉不展;阿枚,你在哪里? 赵良笙靠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风景发呆。不远处,王郄骑马飞奔过来。 这小子过来有何事?听一听他说什么吧! 赵良笙回到帐内坐定。 王郄开门见山;“右将军!王郄有事相求!” “说吧,何事?” “卑职今儿在城南遇见一伙混混,一共有六人;却被三个姑娘揍得趴地上;……混混们说,她们有一帮人,人多势众。卑职不知是什么来路,特请将军协助!” 王郄说完,呈上手中的文卷。 “莫瑶?……是莫鹞吧!” 赵良笙一看这描述,分明是叶一枚的随从。 赵良笙乐得直发狂;“快说,在哪里见到她们的?” “他们,……还是,她们?……” 王千总一时杵在那;他不明白,将军这么高兴,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几个混混在哪?本将军要亲自去审问!” 第224章 右将军谨慎问案 “右将军,您这是?……”王郄秒怂。 方才,将军分明欣喜若狂,瞬间又气势汹汹;王郄以为怨他办事不利。 “王郄,何时何处遇见的?”赵良笙不待他回话,站起身来就走。“走,带我去看看出事地点!” “愣着干嘛,走啊!” 说话间,赵良笙已跨上马背;“快些去!” 王郄急忙跨上马;“将军……右将军,您等等我!” 他急急忙忙跟上,领赵良笙来到出事地点。 赵良笙下了马,抬眸望去;…… 此地颇为偏僻,乃是寺庙的院墙外。寺庙内焚烧的檀香从墙内飘荡出,青石铺就的小径,长满积岁的苔藓,早春的伶仃飞鸟落在刚发新芽的树干上,显得有些萧瑟落寞。 青春妙龄的姑娘,该是去热闹处游玩。此处非寺庙的前后门;就算来寺庙里进香,也该很快就离开。况且,阿枚不信佛不朝神殿;怎能在这种地方逗留? 赵良笙收回眼眸,目光一凛,问道:“王郄,你最近带兵恰好在这一带?那几名男子,是不是有人熟识你?” “这……;”将军的意思是,我与他们有私?王郄只觉后背冒汗,头发丝根根直立;“右将军,咱那会不着调时,与他们中一人交过手!但,那是以前;以后,再没有任何来往。本将以人格担保,绝无任何苟且之事。” “咳咳咳;……王郄,怎么说话的?本将军啥时不着调过?”赵良笙干咳两声,脸色突然变得严厉;“说你自己吧;本将军啥时似你那般不着调?” “是,是属下口误!属下曾经与他们其中一人认识的。”王郄很是忐忑。 “此地没有搏斗的痕迹。你看,那墙边青草上檀香的浮灰很厚,没有丁点脚踩人过的痕迹。还有四周围这一处,沙土都是松的。在这块,说对手有很多人,绝对没可能!”赵良笙拍拍手,站起身来;说道:“我看是他们几个自给扑倒在地,自己作成了现场!这,为什么呢?这几名混混吃了亏,心里气不过,还打不过人家。这帮狂妄之徒,胆子也太大;敢算计官差来替他们出力!” “将军,您说得极是!卑职也极为认同。”王郄点头,忙说道:“卑职是觉得很奇怪;五六名青壮年男子,能被三位姑娘打趴下?对方出手也太狠厉了些,竟将人耳朵给削去一只;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高手?咱这是京畿重地,真有什么凶暴残忍之徒,扰乱京师重地治安和秩序。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啊!”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嘿,小爷在江南做密宗首领,什么没有见识过?甭看人姑娘年纪轻,就小瞧了人家。这帮混混们吃亏,就吃亏在这了!”赵良笙双眸冷凝;又道:“他们也说了,那些姑娘不是京师本地人。姑娘家初来乍到的,能到处闹事起哄吗?” “将军,您说得是!”王郄低头,不敢再妄言。 赵良笙暗暗寻思着;多半是,那几个家伙看人姑娘年纪小长得漂亮,生出非分之想,开始动手动脚;才会惹急了莫鹞,她一生气就出手了! 这么说来,阿枚千真万确还在东京城;还有莫鹞丫头护着她;赵良笙放下心来。 她依然在这城市里,还没放弃我吗?他心里又生出柔情和希望来。 赵良笙道:“王郄,那帮家伙在哪,还在你营房吗?” “将军,五六名壮汉又吃又喝;属下只此一亩三分,可实在供不起!”王郄说道:“属下录完口供,已将他们放回家了!” 赵良笙脸色一沉;“去!将那几名混混找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啊?……是真的吗?”王郄苦着脸,只能挠头皮;“将军,我刚将他几个放回去,万一,他几个到哪混去了,那我上哪找?” “耳朵都没了,都伤成这样了,他还能跑吗?”赵良笙冷眼瞅他;“你若还想在金吾卫,就甭跟我说那多废话;快些找去!” “哦,属下就叫人去寻他们!”王郄抬手要喊人。 “王千总,你还磨蹭什么呢?你与他们一块儿去,万一这些人都不在;尔等分头去找!” 赵良笙急于找到心上人;见王郄不太耐烦,只能对他大声吼。 他像是吃了呛药,不再似温文儒雅的模样。王郄真不知哪里惹到他了;急急说道:“卑职……卑职这就去了!” 王郄去得倒是快。不过半袋烟功夫,立时将那几人找来。 那混混们听王郄说,将军要亲自过问此案,心里不由暗暗叫好;……这事,还真有门! 将军大人人出面,那小丫头片子还能跑得了?他几个心里莫免得意起来。 “将军,您找我们问话?”他们洋洋得意自以为是;“将军,您不知道那一帮人有多厉害;为首那丫头易暴躁,动作粗鲁;拿别人性命当草芥。” “跪下!” 赵良生板着脸,眼眸中透出一股冰凉的寒气;他指着失去右耳的人;说道:“你能说一说,……你的耳朵是在哪被人割的吗?” “小的都说过了;在横龙寺外那条小径上,被几个凶狠野蛮的丫头持利刃削去的!”那混混有点得意忘形;“我本没将那几个丫头当回事,她们有武功高强的帮手。我这帮兄弟也太不争气,竟没打过人家,还被人家打一顿;……” 赵良笙忍住怒火,眉头倒立;“说吧,人家为啥打你?你那割下的耳朵又去了哪?难不成被狗吃掉了,啊!” “几个丫头太没规矩,要爬墙头进寺庙去。我等上去劝来着;……不想,她几个恼羞成怒,揍了我等一顿,还削去我的耳朵,……”那人嘴里嘟囔不出来;“那卸下的耳朵,大概落到阴沟里了。” “编,你再与我跟我编!”赵良笙神色一凛,拿出鞭子啪一声打将过去,桌面上立着的笔筒立时裂为两半。“你当本将军是白痴蠢货,有那么好糊弄?” “你们不知东京城衙门厉害吗?是不是要我送你们去衙门,上夹棍尝尝老虎凳的厉害,你们才肯说实话!” “大……大人,将军!我等冤枉啊!”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赵良笙一拍桌子,怒喝道:“老子在江南为密宗首领,什么阵势没见过?你们这点小玩意想骗我?” 王郄冲上前去,狠狠踹他一脚;“还不老老实实说!” “是,是;……在姚记饭馆,看见三个姑娘没有别人,我们就想陪玩一玩!” “混账玩意!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的样!”几个混混想欺负自己姑娘,赵良笙气得直哆嗦,拿起鞭子一甩;“再不老老实实的,看我能不能饶过你们!” “将军,别,别生气!我说,全说;……” 第225章 遇阻力不折不挠 经过了那样一场争斗,姐妹三人不再轻易外出。 这一日,天气晴好。午膳过后,秦重秦掌柜找上门来。 “叶当家的,您找我?” “是!麻烦秦掌柜您来;……”叶当家点头,吩咐道:“看茶!” 青璎持一壶上好茶放置于上,便悄悄退在一旁。 秦掌柜笑眯眯问道;“叶当家的去过‘天下一食斛’了?” “秦掌柜,一食斛那确实不错!”叶一枚抬眸,笑盈盈道:“那商铺位于东京城繁华地带,四面人流熙熙商铺林立,确实比之前说那两家好!” “叶当家的,您真是慧眼识货;真不一样!”秦重眯着眼睛;问道:“街头一席地,强似百亩田!您这回,却是看好了?” “秦掌柜说的对!”叶一枚含笑点头;“‘天下一食斛’那商铺气派,名字取得也不错。一斛是十斗,做买卖要讲究诚信,不能缺斤少两。民以食为天,‘一食斛’,更显其重要性。” “叶当家真是个行家,说中了买卖中的精髓。”秦重赞许地点头,哈哈笑道:“哈哈哈……,当家的莫见怪!一开始,秦某以为您是妇人家,不会有太……;” 秦重一想,如此说太冒失;一时打住了话语。 叶一枚接过话来;“秦掌柜认为,某一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必然短。弄什么买卖;只要有个活计,求个温饱就好?” “秦某,哈哈哈……可不敢如此说。”秦重尴尬地笑一笑,又道:“当家的气魄和见识,秦某可是见着了。这么说来,您确定要购置‘一食斛’?白银二万两的价格,您也认可?” “价格嘛,好说!”叶一枚呷口茶,笑道:“掌柜的,先不忙。小女子还有点事要问问。” “当家的,您还有疑意?” 秦重不由一顿;……她,这是啥意思? “那院子是前后两进深;”叶一枚目光炯炯,为他又添了些茶水;“那好好的一处院子,却有一半片作酒楼;酒楼没有包含在商铺内?整院落硬生生分出去一块,实在可惜得很!” “叶当家真是好眼力!”秦重点头,说道:“那院西南一角让出去,给别家做了酒楼!但,并不妨碍商铺的正常营生!” “话是这么说;但,看起来难免美中不足。”叶大当家叹口气,说道:“小妇人认个死理。做事,总想做得齐备完整些。” “怎么个齐备法?”秦掌柜凝神听着。 她呼出一口气,像是下了决断;“小妇人想,将那酒楼一并购入。掌柜的看如何?” “当家的意思是,商铺和酒楼都要购置来?” 秦掌柜惊了一惊;这,未免狮子大开口了。“东家没说处置酒楼,只说处置那商铺。您想全数购入;……这话,我很难讲!” “您不妨试着问一问?”叶一枚目光坚定,“您与它东家商议下;商铺和酒楼我都要了,出白银三万两!这,也就值当这个价!” “白银三万两?” 秦掌柜心里一怔;原以为,那商铺她会讨价还价,她会要还一千两差。这当家的好有气魄,一个子儿没讲价,还多出了白银一万两! “您,说的是真的吗?” 叶当家的笑道:“句句属实!掌柜的,我在您这住着,还会蒙骗你不成?” “哦哦,……对对,当家的说得不错!”秦重这才明白;她拿出一锭金元宝答谢,并非她人傻钱多;当家的早就拿定好主意,要在东京城里弄个好买卖,真是志在必得的。 “如此,容秦某去与他那东家说一说;……看看能否行?”与这当家人说话,只觉得气势逼人。 “当然!小女子期待您能带来好消息!” “好!”秦重不敢含糊,先告辞出去。 …… 第二日午后,秦重回了话;“大当家,我去帮您说和的。不凑巧得很,秦某进去时,东家正在待客。那商铺,有人相中了!” “为何会如此?”叶一枚一听,有些急了;“您没与他谈谈?或者,他价格出得高。没关系,关于价钱,小女子还可加!” “非也,非也!”秦重摇着头;说道:“此人是忠厚之人,不以价格高低断人。东家原是官宦氏族;是那周朝的臣子;……他准备要转手的是他的旧同僚。那人并非有钱,可以说是寒酸。东家愿将商铺的后院接济他;……秦某实在愧疚。先不说整个院子;现在,商铺都要一分为二;当家的看还有谈下去必要吗?” 事情急转直下,不能按她构思的去走。这,该如何是好? “您说,那东家是周世宗朝的官员?”叶一枚问道。 “正是!”秦重拱手道:“这两个同朝为官;那两袖清风的清官,所以呀,这东家也是见不得旧日同僚如此寒酸落魄;故而,他想将后院赠送!” “秦掌柜,那个地方是繁华地带,用作商用是合适的,仅仅作为住宅,是否有些大材小用?” “这,秦某真没办法说!” 叶一枚突然想到一个人;“若柴家人出面调和呢,会不会可能?” “柴家,哪个柴家?” 秦掌柜愕然;莫非,她还认识周世宗的子侄? “就是大周朝第一姓呢!” 其实,叶一枚心里也没底。行不行,她也得试过才知道。 “秦掌柜,小女子求你一件事儿!” “当家的,您甭说这话!有啥事,您尽管说!” “一食斛掌柜何许人,姓甚名谁,籍贯在哪;在周朝任什么官职;您尽量详细告诉我!”她道。 “这个倒是不难!一会儿,秦某去写个帖子,给当家的您拿过来!” 这女子遇事不慌不乱,说话办事极有分寸;很执着,又很老练。这在女人中很少有!不,甚至于男人中,这样的女子也是凤毛麟角。 青璎在旁边,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秦掌柜出去后,她轻轻地问:“姐姐,您莫不是要去找流芳郡主?” “对,流芳郡主!” “姐姐,您这样可行?”青璎问道。 她很有些担心;毕竟,只是见过一面,简短的叙话再没有了交集。 “这件事,唯有柴家人才能解决。”叶一枚目光坚定,“不管成不成功,我都要试一试!万一,成了呢?……” 第226章 流芳郡主巧齐眉 乱世浮烟沉浸, 改了朱颜, 绿了芭蕉; ———————————————————— 流芳郡主站在神龛前,望着祖宗的牌位发呆。 郡主今年芳龄二十有一。她还不记事的时候,父皇突然染病驾崩,早早离开了人世。哥哥七岁登基,赵宋趁机夺权取而代之。哥哥被贬至偏远的房州郁郁而终。母亲伤心过度,忧劳成疾撒手人寰。 多少繁华故事匆匆散落,留下星星点点如梦如幻般远去。那恢宏的往事如停留在指尖的香屑,在泛黄的故纸堆里发着微光。 柴氏一族大势已去,哥哥们或死或改姓。东京城只她一柴家女子。宋皇大度宽容,赐她封号“流芳郡主”。她也在就这么留下来。 流芳郡主到了议婚年龄,名门望族不会娶她这前朝的公主;下级士绅,她也看不上。时间一长,年龄愈来愈大,还依然没婚配。时间一晃而过,处在尴尬的境地。 此处府邸较为偏僻,除了表哥尚文宏,别个几乎没有交往。传言说,郡主的性子也越来越孤僻。 她若不出去,府上亦少人来。 丫鬟春红来报:“郡主,有人拿名贴来拜访。” “哦,是谁?” 流芳郡主接过那烫金墨绿的丝质名帖,低眸细细看来。帖子上书:江南人氏叶枝。 流芳郡主低眸细想;江南人氏叶枝?好像不认识这个人呢。 郡主抬眸,望着丫鬟;“对方几人,年岁多大,啥模样?” “一位年轻的姑娘,带着一个丫鬟。她说,几天前见过郡主来着。”春红猛然想起来,说道:“郡主,我看她,有些像几天前在熙熙楼前见过的那位夫人。” “你是说,那日我们去大相国寺;出来大相国寺遇到的那一档子事儿?”那天的情形历历在目;实在尴尬,何其狼狈。郡主眼神一亮;“春红,你说的,是我们遇到的那位夫人;……还是,姑娘?” 春红歪着头想了想;“嗯,我看挺像她!那天,她画着浓眉涂抹厚厚一层胭脂、穿着妇人的衣服,显得很老气。今天,她没涂抹脂粉;看上去清清爽爽,长得很是俊俏。” “这是那日邀请我入熙熙楼的女子?那日,真是多亏了她帮忙。”郡主点点头,说道:“如此,快些请她进来!” 春红答应着,自去请客人进来。 流芳郡主打眼一瞅;…… 眼前站着一位温婉可人的女子。她体态均匀,增一分太胖,减一分太瘦。穿一身合体的淡绿色衣裳,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姿态优雅迷人。肌肤细腻白皙;云鬓高挽,乌油油的发髻闪着黑玉般的光泽,柳眉弯弯如晕染的水墨画般缥缈精致。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下,一双妩媚的凤目,顾盼间神采奕奕;…… 好一位精致的美人儿! 流芳郡主见过美人无数,但,很少能见如此精致的美。 那美人儿轻移莲步;款款向前,朝郡主盈盈下拜;“民女叶枝冒昧前来,参拜流芳郡主。带了些小礼物,也不知郡主喜不喜欢?” 她皓婉轻抬;青璎捧着两个礼盒放置于桌上。 “该称你叶姑娘吧!太客气了,不应如此!”郡主拉住她;笑道:“那日,你的装扮,可真是奇异骇人;几乎被你唬住了!” “是,叶枝让郡主见笑了。”叶枝低眸,羞涩地笑道:“不怕郡主笑话。我那也是没法子。您想,在东京城里一个姑娘家做买卖不太方便。为了防止别个轻慢咱,不得不那般丑态。实在是不得已,还望郡主您,多包涵。” “无妨!”流芳郡主笑道:“你如此这般说,我又岂能不明白?姑娘家在外本不容易;为了生计抛头露面,隐瞒些也是对的。有句话,守拙藏愚,大概就是这样的。来了都是客,姑娘请坐!” 郡主请她上里屋,于正座上坐了;命人奉茶来。 “多谢郡主,小女子谢过。”叶枝抬眸,目光炯炯;“郡主,小女子今日前来,一为拜访郡主,二来是有要事求郡主的。” “叶姑娘何必客气?”流芳郡主眼眸一闪,笑道:“郡主不过是虚名,能为姑娘办事?若真是,但说无妨!” “郡主,第一次来拜访,实在不该的,真是难于启齿。”叶一枚低眸,银牙咬了咬唇;说道:“我带着几个姑娘来这;想寻个好的营生过活。在这,无亲无故,没人投靠。求郡主您搭个桥牵个线,帮我玉成一桩买卖可好?” “一桩买卖?姑娘,本郡主不是买卖人,对于这实在不懂。”郡主道:“你,是不是求错了人?” “郡主若想帮,就一定能帮!……”她的眸中闪着倔强的光芒;“此事并非不能通融;还望郡主您能玉成!” 流芳郡主呷了口茶,点了点头;“那,你说来听一听!” 叶一枚清了清嗓子,便将购买“天下一食斛”商铺的原委及来龙去脉从头开始说了一遍。 “那商铺的东家慕青,曾是我大周朝的官员?”郡主暗暗点头;她,可真会找人。 “郡主说得不错!” “这么说,我试一试吧!……”流芳郡主心意已定;“这事,我会放在心上。我派人去帮你说合。不过,慕老爷子是雅士,本是为接济旧同僚。你且说说你的法子,看看适当否?” “我想,另外购置来一套住宅,用于安置慕老的同僚。那独门独院住起来自在得多;”叶一枚笑道:“我想那商铺和酒楼,整一个院落都购置来。银两虽花得多了些;以后生意兴隆了,就能盘活这些问题。” “法子不错!”郡主点头,抬眸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帮你办成这件事,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若郡主帮我玉成,本人决不忘了您的恩情。愿将商铺每年收入的一成,交给郡主您。”叶枝道。 “我也不需要那!”流芳郡主望望她,笑道:“我们难得投缘。我若是帮你,也勿需什么好处。你找点事给我做就成!” “郡主要去铺子里做事?”叶枝不由一愣;“郡主,这,可使不得!您是千金之躯!” “妹妹是不是认为,我这模样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可能会让你为难?” “郡主,您说哪里话?郡主愿意来,妹妹自然欢迎的。”叶一枚道:“我是怕您千金之躯,做不得那粗鲁杂活!” “妹妹细皮嫩肉的什么都做;为何我做不得?”流芳郡主抬眸,目光坚定;“这一生,有些事,非得自己走出这一步不可。不然,时光流逝,一事无成。” “郡主?……” 丫鬟春红心里嘀咕着,郡主怎变得豪气十足? 流芳郡主道:“放心,我亲自去向那穆老爷子说情!” 第227章 心上人在不远处 流芳郡主亲自出马,特意去拜访一食斛商铺的东家慕老爷子。 慕老爷子见到旧主,不由感慨万千。“公主,您亲自登门,老臣感激不尽!公主,您有事尽管吩咐;老臣纵是粉身碎骨,也会为公主您去做。” “慕大人,如今是新朝庭赵宋王朝。我不再是什么公主。您再称我公主就是僭越了。如今,我与你们一样,要吃饭穿衣量家当。”流芳郡主眼眸一抬,说道:“无需慕大人您粉身碎骨,只请您相帮我一件事就好!” 慕老爷子躬身道:“公主,……不,郡主。郡主如此说,老朽实在惭愧得很;……您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老夫唯有不从!” “我听说,你这商铺要卖?” “是!老了,不能操心了。”老头低头,说道:“这前门的铺面就是!” 流芳郡主点头;“卖别人不如卖与我,您看如何?” “郡主,您……您买它作甚?”慕老爷子不由一愣。 “我说过了,与你们一样要吃饭穿衣;坐吃山空的日子不好过!”流芳郡主抖动一下宽大的衣袖;指一指着院落。“一食斛商铺,那酒楼,整个院子,出白银三万两!“ “郡主,后院已有他用!”穆老爷子颤巍巍走上来;“原礼部张阁老穷苦困顿;某实在于心不忍,故将这后院与他住!” “慕老能急人所难,乃是真名士!慕老所为,流芳佩服!”她郑重地拱手,又道:“慕老,我有一个折中的法子,您看能否这样;……还烦您去与张阁老说;另择一处宅院与他,请他移驾别处;可好?” “郡主想得如此周到,老夫替阁老谢过。”慕老不好反对,躬身道:“我想,阁老会同意的。” “好,本郡主就等候您的佳音!” 流芳郡主回府后,将事情经过写了纸条,派人送去熙熙楼。叶一枚方觉着,这位郡主办事很是雷厉风行,她两个真对脾气。 几日后,有消息来;……穆老已劝说阁老,同意另择宅院。 叶一枚得到这个消息;便委托秦重秦掌柜寻一处独门独院的齐整宅院。前面有树林,树林后有河流;小桥流水环境清幽,比正街上的宅院好出许多。 叶一枚立即将它买下。 流芳郡主带上这宅子的房契,送去了慕家;慕老一看,便再无他话讲。 穆老感前朝恩德,昔日公主亲自出面,蔫能不给她面子? 慕老收回酒楼。将宅院及酒楼与商铺一起出售。扣除了宅子付的一千两银子;一共是二万九千两白银。 至此,叶氏收购酒楼商铺的风波暂告一段落。 上下二层楼大商铺到手了。雕梁画栋彩旗飘飘,远远看去气派非凡。 前院是商铺,后院有住房。叶大当家做主,将原来西南角那片酒楼格局拆除,准备稍微做些改良。 “天地春”酒楼,按照濯金堂金陵酒店样式,从江南调两个厨子来。酒廊里的各种烧酒,各类糕点小吃,都得细细琢磨。 右侧的商铺分为两层;一楼售卖的百姓常用的是锅碗瓢盆铜铁器,甚至金银器皿、木器、漆器。二楼是成衣脂粉铺,售卖小姐夫人们的衣裳、脂粉,还有香蜜;…… 太太小姐们走累了饿了,可以在一楼的茶肆,喝喝茶叙叙话,聊聊天。很适合那些太太小姐们休闲的习惯;…… 叶大当家操持着酒店、商铺各种琐碎的事。江南调来的人一到位,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开业。她的内心,是充实而快乐的;…… …… 那几名混混将前后发生的事老老实实都招了。这些人扛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没伤及到人,不能给他们定罪。赵将军狠狠训斥其一通,便将他几个放走了。 得知心上人还在东京,赵良笙不禁喜形于色。阿枚她,既在姚记饭馆出现过;她应该还在这一带。 他心里有一种预感;阿枚一定在附近,就在不远处。 右将军决议;与属下换防,从皇城大内来到东京街头来值守。 在那几条街来来回回搜寻,哪里能见到心上人的身影?这样,不对吗?为什么总见不到她人影? 宫里来人请了他回去;说太后想念他,让他回宫去住! 他真心不愿待在宫里。 娘亲耿太后,天天围着他念叨:相亲,去相亲,还是相亲! “不用!我还年轻,不用着急!”他回道。 耿太妃每日絮叨;“我的儿啊!都老大不小了!老百姓家像你这个年纪,小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她十分不理解,儿子为何不愿成婚。他已二十有二,未有正妃,连侧室也没有。 赵良笙本想请晋王哥哥帮忙。 晋王哥哥已说过,让他将心爱的女子接到东京来;…… 哎,不是他不想去接。问题是,心爱的姑娘杳无踪迹! 他陷入一种莫名的困惑中,姑娘为何躲着不见我? 他在鼓楼附近的街道来回穿行,多想你那姑娘不期而遇啊!无论他如何望眼欲穿;……没有心爱姑娘的任何消息。 没法子,他将王郄叫来。 他趴着王郄的肩,问道:“在违命侯府见到的那姑娘,你还有没有印象?能不能记住她模样?” “那姓叶的姑娘?那样特立独行的姑娘,怎能记不住?……!她那气派,那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王郄点头。 “别嬉皮笑脸,本将军与你说正经事!”赵良笙放下身段,说道:“你在街上巡查时,若看见那姑娘,立即告诉我!” “是,属下知道!”王郄低头,又抬起头来;“将军,叶姑娘不是将军的属下吗?将军您传她就是!怎么反倒问我唉?” “怎么说话的?”右将军挥起拳头来吓唬他;“你小子欠揍是吧?将军吩咐话,照办就是了!” “是,将军!小的,再也不敢乱说了!”王郄忙求饶;摸准了右将军的脾气;只要他一服软,肯定不会有事。 “那么多废话?叫办事那么费劲!”赵良笙道。 右将军脾气时好时坏;王郄真是拿不准了。 第228章 说婚事母子不睦 宫里派人来传话,赵良笙不得不回宫去见亲娘。 寿康宫内,气氛有些低沉。 “笙儿许久不在宫里当值;还得想法子将他调回来。”耿太妃持箸在碗碟内戳戳,漫不经心地扒拉几颗饭粒;“也不知他是怎么的,竟然不管哀家这亲娘不成?“ “娘娘,怎可能呢?”林嬷嬷一面布菜,一面宽慰太后:“太后,您该吃还得吃,别气着身子了!七王爷使起性子来,非争出个是非曲直不可。您别跟他较劲儿,想办法旁敲侧击他!毕竟是您亲儿子,七爷哪能不听您的话?” 耿太后夹一箸慢慢嚼了嚼,实在没啥子食欲。 她停下箸来,捏着丝帕擦擦嘴;“哎,别人家都儿孙满堂了。哀家真是愁得紧,咱这哥儿快二十三了,对自个婚事为啥一点不上紧呢?” “太后不必烦忧,”林嬷嬷递上漱口水,端过花瓷钵接了;再小心递上茶;“奴婢倒觉得,七爷不一定是不上紧;兴许真是有要事呢。” “哀家明白,为国效力职责所在!”耿太后接过来茶来呷了一口;“哀家当然也知道,金吾卫右将军每日闲杂事多。但,再忙你也得成家立业吧!那户部侍郎的三姑娘待字闺中,中书令府上未出阁的小姐脾气温和,还有太宰府邸的千金;……个个人见人爱,都是极好人家出身。哀家说去相看相看,他却当成耳旁风!” “奴婢以为,七王爷兴许有什么苦衷?”林嬷嬷小心翼翼望着太后,说道:“这三年多,七爷都在江南度过,会不会是心里有什么喜欢的人,却又不敢跟您说呢?” “嗯,照你这么说,也合情合理。这几年,他不在京城,去了江南;……”耿太后点头道:“他这个年纪,怎会没有钟情的女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若真娶回一门第低微的江南女子,是不是有失皇家颜面?” “只要七爷自个儿喜欢,娶回来就好!太后何必在乎呢?”林嬷嬷道:“咱七爷是皇上的亲弟,娶多少女子不行?当然,正妃得是个正儿八经的士族大户女子。那外面的姑娘野得很,退一步做个侍妾吧。谁不愿做皇家贵眷?那女子不得巴巴地往送前?太后,只要稳住了七爷;往后,娶什么样的媳妇不好?” “你这话,说得有道理!”耿太后点头道:“容我细细想想。” “嬷嬷刚才说甚么混账话?我只想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别的女子,门儿都没有!” 赵良笙到了好一会;站在殿门外听到林嬷嬷出的馊主意,气急败坏地走进来;“嬷嬷,您好歹是女儿身,当知女孩儿不容易。怎可如此编排她个?我赵晔将话撂在此,再与我说那些个混账话,我可不客气!” “笙哥儿,怎生说的话?”耿太后抬眸,目光不落儿子的脸;“林嬷嬷待你视如己出,哪一点就不疼你?都是为你着想!你怎能埋怨她?” “林嬷嬷为我着想?”赵良笙脸色涨得通红;“喜欢的姑娘不能明媒正娶,却只能做什么劳什子侍妾?……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七爷,您说得是!” 李嬷嬷低头;……男人们谁不是三妻四妾?七王爷会与别个不同? “笙儿,为何冲嬷嬷发这大脾气?嬷嬷是为你着想;那些公子哥、权贵们不都是这样?”耿太后饶有兴趣望着自己的儿子;微笑着问道:“笙儿心里是不是已有喜欢的人了?她,现在在哪里?长得好不好看?带回来让为娘瞅瞅!” “她……;” 赵良笙刚要说‘她很美’。望见母亲那探寻的眼神,赵良笙突然反应过来。母亲这是拿话在试探他。 没找到阿枚前,他还什么话也不能说。 “娘,儿子不过是表达想法;……儿子只想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三妻四妾那一套,甭跟我来!” 赵良笙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良笙,良笙,你等一下……”太后连呼了他好几声;他就像没听见一样。转眼,已跑到出了大殿。 …… “太妃娘娘在不在?” 大殿外,好像有人在说话。听声音,倒是像晋王。 耿太妃立时正了颜色,朝林嬷嬷一努嘴;“去瞧瞧!” “嗯。”林嬷嬷答应一声,走出去一看,果然是晋王。 她急急走上前,屈膝道:“晋王殿下,您来了?” “对,皇太妃在不在?” “太后娘娘在;……” 皇帝都说可称太后,晋王还称太妃。林嬷嬷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但,晋王兵权在握,又实力雄厚,谁敢得罪他? “娘娘在殿内。殿下,您请跟我来!” 林嬷嬷领晋王进了殿内。 “太妃,身体康泰!”晋王朝太妃稽首。晋王小时,耿氏常关照他,关系与别个要好挺多。 “坐吧!”耿太妃抬抬手,“良笙,他刚刚走。今儿个,王爷来为何事?” “哦,七弟刚走?真是不巧了。”晋王拱手道:“听闻,太妃娘娘正为良笙寻亲?” “确有此事!”太妃瞅他一眼,笑道:“晋王来,难道是有什么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要说与老七不成?” “非也!”晋王忙拱手;“老七与本王说;他心里有位心仪的姑娘,想娶她为妻;……他曾拜托本王来,替他向太妃娘娘说清这件事!” 耿太妃听后,心里倒是高兴;心想,儿子总算开了窍;问道:“他心里有心仪的姑娘?……这是好事啊。姑娘是哪家府邸的小姐?” 晋王微微蹙眉,说道:“那位小姐,并非东京人,是江南的贤淑女子;……” “江南女子?……不行!”耿太妃断然喝道。 真是越怕什么,就真来什么。 朝廷众臣的姑娘小姐,他一个都看不上?……年轻轻的,哪里懂得为前程筹谋? 亲娘就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撑,所以,笙儿才备受冷落;她对孩子就很亏欠。若娶的还是没名望家族的女子,还要步其后尘? 晋王府内正妃侧妃,哪一位身后没有背景,府里不是名望之族?他晋王自己羽翼丰满了,他自然不希望弟弟有强大岳家帮衬。 第229章 江南春一株独秀 雕车竞驻于天街, 宝马争驰于御路。 ---------------------------- 东京城繁华,百姓生活非富多彩。白日里,行人熙熙,车马粼粼;市场叫卖声不绝于耳。早市从五更天起,临街商铺渐渐开了。临街的商铺稠密,从早上开店到夜市至三鼓,不得禁止。 开封城商业发达,是史上之最。叶一枚觉着,处于这样一个时代,她经商的因子在身上游走。她想起来,去哈佛商学院学习的动机,是为了将家族的生意发展壮大。 这样的宏大时代,岂能错失良机? 她有了好主意,就开始做了起来。 经过一月多时间的筹建,“江南春酒楼”已经初具规模。从金陵漪园春请来的厨子到位,酒店依约开始营生。 从外观上看,恢宏的门庭,宽敞的布局,别致的装饰,让人耳目一新。酒楼分上下两层;楼上是包房,招待贵宾与团客。一楼楼下散座为主,四周设了客座;中央隆起一个舞台,用于歌舞宴乐表演。 叶一枚将青木堂旗下的青壮年子弟调动过来。天下太平,这些弟子没有出外的活计,生活愈困苦;在云浮山也无所事事。以前打打杀杀,现在要做个生意人。叶大当家亲自培训他们,为他们讲解服务的要义。 这些弟子本训练有素,接受这样的训练并不难。叶一枚据每人的性格特点,安排他们分工做事。有的专司后厨、有的专司前庭、跑腿的小二;……都有专人负责。 让他们明白,江南春酒楼,就是他们谋生的地方;他们自当会卖力,不会懈怠疲懒。 黎叔奉命从江南赶来,做了“江南春”的掌柜。出头露面与人周旋的事,姑娘家是不方便,有黎叔这稳重长者坐镇,省去了许多麻烦。叶一枚在幕后把握大局即可。 叶一枚将云曦叫来了东京。云曦心细,做事一丝不苟,有她在,能帮她分管酒楼和商铺的生意。 云曦按照当家的指令,每日定下歌舞乐曲,按时编排歌舞;督导女孩们排演训练。 叶一枚在南唐宫廷尚仪局,专司那宫廷礼仪舞乐表演。她只编排一套简单好练习的,让女孩们勤于演练。 这些歌舞雅乐,颇有南唐宫廷风。酒楼的江南风味特色,有编制精良的舞宴,有人为了一睹这宫廷雅乐,专门登门而来;看过后,皆称“三生之幸“。 有诗为证: 红绡学舞腰肢软, 旋织舞衣宫样染。 舞余裙带绿双垂, 酒入香腮红一抹。 舞低杨柳楼心月, 歌尽桃花扇底风。 ……………… 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江南春酒楼在东京城里,既叫好又卖座,很快就火了起来。 常有雕车宝马载客而来,只为一睹江南歌舞盛宴。 装扮成宫娥的姑娘们,水灵灵的很是惹眼;却是正正经经地起舞,绝无半分放荡轻浮之举。真正的卖艺不卖身。常有泼皮无赖毛手毛脚上前。青璎和莫鹞两位姑娘是保驾的,她们岂是好欺负的? 那泼皮们还未近前,就被她二人打翻在地。 那泼皮们恨得牙痒痒;无奈,功夫不如人家;他们只得自认倒霉。 这一日,这几个泼皮在小饭馆吃饭喝酒,喝着酒聊起来那漂亮妞。说道那功夫厉害的丫头尤其了得! “那丫头的年纪,不过十三四岁,那功夫是太厉害了!”那泼皮恨恨地说道:“那丫头性子泼辣,与她玩笑也不行!” 另一人道:“可不是呢!旁那位姑娘,看上去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那功夫也实在是厉害,只怕比那小丫头还要高上一层呢!” “是呢!她们有这样厉害的功夫,为何屈居于酒楼呢?……” 几个泼皮嘀嘀咕咕,嗓门是越来越大;……不时,有几句话飘到了邻座人的耳中。 所谓听者有意。 “大哥,他几个说道的那两丫头,像不像那天那个;……” 邻桌朝里坐着一人,阴沉着脸;没了右耳,用纱布缠着的。 他一听,不禁怒从心来。他站起身来,挑拨他几个;“几个小丫头片子,你跟她用什么强!带点特效的,……立即昏迷,乱了神志的,市场上不有的是卖?……多带上几袋,好生伺候着!” “哥,你说得好像有点对!”那泼皮点点头,又摇摇头;“但,不行!她几个,个个都厉害!” “怕她做甚!我哥几个去帮你!” “真的?……”那泼皮望了他们一眼;眼神骤然一亮;“咱加起来十好几号人,抄上家伙,难道对付不了两三个姑娘?……我看,这事有门!” 这两伙人凑在一块儿,沆瀣一气,开始商量着如何动手。 晚宴刚开,一楼的舞台上面的乐音开始响了起来。 慕名而来的食客与看客从外蜂拥而至,按照预定好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曲轻柔的乐器音响起来,一群江南采莲女子款款而行,扭动着腰肢走到舞台前。 下面的看客们纷纷拍手叫好;姑娘们踏着乐音,继续歌舞表演;…… 台下看客看得如痴如醉,一曲音乐结束,姑娘们鞠躬致谢。 就在这时,从右边窜出几人,突然朝台上扔上几个包裹。 莫鹞眼疾手快,抽出宝剑来一个飞舞斜斜的刺过去;…… 只听“啪啪”几声响,宝剑击碎了包裹的外皮,里面的粉末石灰溢出来,呛人的粉尘敷在莫鹞的脸上;…… “不好!” 莫鹞大叫一声,慌忙闭上眼睛。 旁边那几个姑娘咚咚倒地。莫鹞功力深厚,没有立即倒下。但,眼睛被石灰蒙住了,睁不开。 她依稀感觉到,旁边有人扑了过来;没办法,闭着眼睛只能朝另一边闪。没想到正好碰到另外一个人。 不知道怎么的,那人拿了一张破网直接将它罩住 “小丫头,你还想逃吗?” 那人声音阴沉,狠狠地狞笑;“哈哈哈,……丫头!那天,你削我一只耳朵!今儿个,爷爷我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什么人,放下姑娘!” 一道凌厉的劲风袭来。 第230章 闲时无意知雅音 众人抬头望去,是江南春酒楼黎掌柜。 黎掌柜圆睁双目,抄了根棍棒冲过来,大声嚷道:“哪来的泼皮无赖,到这来讨打不是?” 黎叔原是车夫,有点蛮力,功夫却很弱。两名男子反手将他驾住。 后堂伙计跟着冲前来。大堂内,吃饭看戏的食客见到此种场景,皆惊惶失措; 大厅里客人很多,如若动手会影响到客人。大当家反复告诫,不能对客人视若无睹;眼见宾客们惊惶不安,他们上前去安抚客人。 不过一会功夫,莫鹞被人推搡到了门外。街面上的人看有人打架,全都一哄而散。 十几个恶汉围着莫鹞,狠狠说道:“丫头,今儿你落在老子手里,你也甭想好了!你可选一个死法,我一定成全你!” “呸!拿开你们的脏手!”莫鹞被人反剪着双手,眼睛被石灰糊住了,完全就睁不开。“呸!想姑奶奶低头?门儿都没有!” “有志气!”这泼皮混混们挺嚣张;“看看,怎么惩治她?先卸掉两只耳朵!” 待那混混走上前松手之际,莫鹞顺势往后一躺;……望旁侧顺势一倒,扶着墙根站起身来。店里伙计安抚好客人,操起家伙冲了出来。 莫鹞这才得闲站稳,从兜里掏出一条干净的丝帕,擦拭着眼睛上的石灰;…… 泼皮混混们有十好人,手拿匕首和刀剑,动作又猛厉,伙计们手里只有棍棒,渐渐落了下风;…… “嘀嘀…” 莫鹞拿出来一个口哨,放于唇旁滴滴吹起来。 不一会儿,空中传来呼呼震颤之声;…… 众人抬头望去;两只大鹞鹰,足有二米多高,翅膀伸长约有三四米长。那鹞鹰拍着翅膀,从天空俯冲下来;…… “花鹞,快来帮忙!狠狠地啄,啄他们这些坏人!他们,都不是好东西!”莫鹞大声嚷道。 大鹞是通人性的;见小主人蓬头垢面,衣裳被人撕破了。它俯冲而下,直直朝那没右耳的人狠啄! 那人闭上眼睛,慌忙往后一闪;…… 花鹞啄在他眼敛处,顿时,脸上破了皮相;鲜血顺着脸颊淌下来;…… 那人扑倒在地,恶向胆边生,从筒靴内掏出一把匕首望那花瑶脖颈上扎去…… 大鹞挥舞翅膀扇扇,“花鹞,停住!” 那人被弹起,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花鹞,停住!” 青璎大喊一声。 青璎陪着叶大当家去了趟柴府刚回。 叶一枚坐在马车内,刚从柴府返回,就遇到这样场景。她威严地说道:“各位,叶家做生意,讲究个诚信;……尔等为何来这挑衅?” 她在马车内能看得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她。 那泼皮想:今儿遇到凶猛的鹞鹰,没法再玩儿了,还是撤吧! 混混们听她声音威严,不可冒犯。以为是哪家的名门望族来看戏的。吓得腿都在发颤了;“姑娘,我等错了;……再不敢了!” “嗯,还不快滚?” “是!” 混混们得不了便宜,实在也没法子;只能护着自己,慢慢地往后退。 青璎与叶一枚回到店里,那专职舞乐的姑娘将前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详细地禀报。 发生冲突的时候,没在店堂里打仗;酒店内没有什么损失; 知道这家店养了鹞鹰,混混二流子们哪里还敢造次?个个老老实实的,能回避尽量回避。 至此,江南春酒楼的名气就更响了;…… 叶一枚却有些担心,怕这消息传播出去,会引起太多关注。 接下来,又对了一个铺面,准备再办一家酒楼;便也无心管这些事…… …… 七爷赵良笙到底拗不过母亲耿太后,从城南回到皇宫大内去当值。 每日里,四处打听无果。不见心爱姑娘的踪影,他心意颇为聊赖;…… 这一日不当值,留在宫内怕母妃唠叨;他便出了皇宫,朝城南缓缓行来。 在市场上反来复去瞎逛,也没见着认识的人,一个人就这么瞎溜达走着;……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姚记饭馆门前。 他想,肚子也饿了,适当吃个饭罢! 他进了姚记饭馆,叫了半碟牛肉,两个素菜,一壶烧酒;…… 伙计都记下来,下去准备着了。 邻座的人在交谈; “江南春酒楼真个厉害呀!你看店里伙计个顶个麻利,尤其压轴的宫廷舞乐,真个是东京城里一绝呀!” “可不是呢!你听说了吗?那天有一帮小混混来寻事;……那丫头啊,差点吃了亏;她养了一对鹞鹰。还甭说,那鹞鹰是通人性的;听着小主人的笛声,飞将过来,啄那几个混混,那人脸上挂了花,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我咋不知道呢?那天我正好路过,可亲眼所见!”邻桌那人边喝着酒,边摇晃着脑袋;“那个叫莫瑶的丫头,那是很忠心护主的!她那姐姐陪着大当家的出去了。知不知道,当家的也是个姑娘,好像是姓叶什么来着,……” “姓叶,叫叶枝,一叶一枝;……” 赵良笙心里一颤;“叶姓?” 他是个不爱凑热闹的,平常也不爱听墙角;更没闲心去听别个闲话。两个说那丫头时,他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压根就没什么反应。 叶枝,不就是叶一枚? “你说,那丫头叫什么?”赵良笙激动万分,转身问道:“这两位,小生有礼了。方才,好像听了一耳朵。您二位说,小姐,姓叶;……是在哪里呢?” “啊?……您不知江南春酒楼?叶姑娘是江南春酒楼的东家。她有个丫头,叫莫鹞。” 江南春,叶枝,莫鹞;…… 这些,他不是太熟悉了吗? “江南春酒楼?……在哪里?”赵良笙激动得手都在抖。 “出了这个巷子,径直往前;走到前面拐角的十字路口。您就能看见,马路对过那座大院。二层酒楼江南春,特别气派又阔气!自个去吧,很好找的!” “好,谢谢您!”赵良笙难得露出笑脸,急忙往外就走。 伙计端来菜,冲着他背影喊道:“哎!这位爷,您点的菜,不要了吗?……” 这二位道:“小哥,放下吧!人家去了江南春!” 第231章 再相见欲语犹噎 疑来九霄宫身影 不是嫦娥是阿娥 ……………………………………………… 赵良笙在姚记饭馆打听到了心爱姑娘;不禁欣喜如狂。他边走,边默念着:江南春,叶枝;……江南春,叶枝;……叶枝,叶一枚;…… 他真该好好敲敲自己。金吾卫的将官们屡次提及“江南春酒楼”,好几次邀请他来瞧宫廷舞乐。他想,这勾栏瓦肆之地,有什么好道的? 被他生生地拒绝了。 他加紧步子往前走,出巷子来到路口。 他在路边站住。抬眸朝路对面望去,眼前的江南春酒楼雕栏画栋,宽阔气派。门前车马熙熙而来,好不热闹。上下二层楼通透,能看到窗囿内人影彤彤。酒楼内人声鼎沸,高声说笑声不绝于耳。 赵良笙进了楼,寻一张里边桌儿悄悄坐下。 他四处望了望,大堂内的食客大多是慕名而来,吃一吃喝一喝、看看舞乐,实在赏心悦目。伙计上前来,问他要些甚么吃食。他随意点了半壶烧酒、半碟肉干、一碗面。伙计一一记下,便下去准备着。 过了不一会儿,宫廷乐音缓缓而起,中央搭起的台柱上,上来一溜儿水灵灵的姑娘,腰肢儿细细婀娜多姿,挥舞着水袖摇摆起宫廷乐舞。 水袖扬起声声影,慢歌莫道最销魂;疑来九霄宫身影,不是嫦娥是阿娥。 看客们看痴了;忘了吃,巴掌拍得呼拉拉响,纷纷叫好。 赵良笙看得愣了。这起舞的动作,一招一式柔软轻盈;怕也是叶一枚编的。 伙计送来了他点的吃食。 赵良笙忙接过来;笑着问:“店里那位莫鹞姑娘?今儿,怎没看到她?” “公子,前日,莫姑娘受了点轻伤,正在后院养着呢。”伙计鞠一躬,又说道:“好多客人都善意地表达了对她的关心。俺们掌柜的说了,替姑娘谢谢大家!公子放心,莫鹞姑娘不在;青璎姑娘会来替大家斟茶。” “哦,哦,好!谢谢小哥!” 赵良笙忙不迭地点头。他心里喜极;莫鹞和青璎都在;那,一枚必定也在这。 赵良笙高兴得紧。坐下来将桌上的面条吃了,再吃了几块牛肉片,将自己弄了个囫囵饱。 右侧靠窗有一块花鸟屏风。他拿将过来特意在前面挡一挡。 正想着心事。从楼梯处下来一位姑娘,中等个儿穿着青衫,一副温柔和婉的样子,这姑娘也不用别个说,她就是青璎姑娘。 赵良笙喝了一口酒,假装微醺,低下头去趴在桌上。 青璎望一眼趴着的公子,想必是没睡好觉;便没有打扰他,从桌前走向另一桌。 “几位客官,饭菜还可口?”青璎笑着上前去,一一为他们添上茶水;又道:“您几位有什么不满意的,请尽管提;要是饭菜不可口,我让后厨帮您调整下。” “很好,很好!”其中一位食客道:“我们都是慕名而来,来吃一吃江南春的名菜,二来看看江南春的宫廷舞乐;……味道好,舞乐美,实在名不虚传!” “谢谢,您几位慢用!” 她笑着走到另一桌跟前,往那茶壶里续上了水;问道:“李员外,您有一阵子没来了;今日吃得可还好啊?” “好,好!姑娘,你甭管我;该忙你的就忙去吧!” “嗯,您先用着;有事儿,您叫我!” 青璎笑盈盈点头,转身出了酒楼。他跨出酒楼大门朝院内内宅走去。 内宅已分成了左右两半;一半是个酒楼伙计住,一半是给姑娘们住。 她继续走到内堂,推门而入;这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宅子。 虽然面积不大,可是该有的东西都有;朕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叶一枚正站在院子里,收拾着树杈上的丝织品。 “这些活儿,让我们做就好!”青璎走上前去,接过那些丝织品;说道:“姐姐为店里的事很是操心忙碌;您就歇一会儿吧!” “我心里盘算着下一个铺面的事,着实是心累;老坐在那也不行;……在等云曦计算数字,看这月的盈余多少;好备下月的食材采买。店里还需要添置些什么,总体得要核算出来了。我才能看看再开一个店,手里的钱能否周转。” “姐姐,您真是太操心了些!”青璎道:“青木堂的子弟调集到这,让兄弟姊妹免于困顿,真真是造福大家了。青木堂的子弟何其幸运,有您这样的堂主!” “嗯,我没你说得那么高尚。”叶一枚脸一红;笑道:“我投了银子,自然是要赚钱。师傅在云浮山司掌门之职,一人独挡一面,要担负的太多了;……想着再开一个店,让别个堂那些年轻的子弟们有事可做。” 叶一枚一想到师父;她那和婉温柔的目光,心里特别暖和;“我们能自己某出路,师父负担也轻一些。” “是!”青璎点头。 正说着话,外面马棚内栓着的鹞鹰拍着翅膀咕咕叫了起来。 “嗯,外面可能有人来了!”叶一枚反应很迅速,急急说道:“快些出去看看,莫非那天来找莫鹞麻烦的那些人?” 她俩身子一晃,说话间已到院外。 叶一枚抬眸望去;…… 两只鹞鹰一左一右围着一人,在咕咕欢叫,像是在向他撒娇。 那人不是别人,是金吾卫右将军赵良笙! 那两只鹞鹰与他厮混过一段时间,自然是记得他的。 叶一枚心里叫一声“不好!”便急急往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阿枚,我找你找得好苦啊!”赵良笙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了她前面;“阿枚,是你?……真是你?……” 他头上只系着一条方巾,头发有些蓬乱;眸子里充满了血丝,热切地望着她。抓着她的双手不放;“阿枚,你再不要离开我了!” 他说话打着哭腔,像极了受委屈的孩子。 青璎偷偷扮个鬼脸,将鹞鹰带走;…… “良笙,……”叶一枚望着他,像是很久以前,恍如隔世;欲语犹噎;“你看看,脸都瘦了,也不知好好照顾自己。” 第232章 纵是悬殊不放手 “阿枚,我不好,我错了!你原谅我,别生气了!”赵良笙拉着她的手,急急说道:“是我不好,我辜负了你!你打我,骂我都好;……别躲着不见我!” 叶一枚望着他,心里竟是没一点生气。看着他像个孩子般求她,她感觉有点哭笑不得。 当时,她一股脑从侯府出来,拿定主意投奔他去。没料到他是皇弟,更没想到他亲娘拿太后主位挟制儿子。 赵良笙说,婚期要延迟。他言下之意,让她安心待在候府,等待合适时候再说婚事。 在侯府,她已将话说绝,断没有回转可能!“我满心期待奔向你,你却要将我往回推?” 她心里极气恼的,她也是真傲气的。 你既无此意,我绝不纠缠! 故而,她深夜奔袭到客店;……后来的事情,就是女人没亲人、没依靠、只能靠自己了。相看铺面、谈价钱、上柴府求请、买下铺面、为生意奔忙;……累到忘记这男人!幸而有青璎和莫鹞在身边,她才不是那么孤单。 再看着他,叶一枚真有恍如隔世的感慨。 短短几个月,经历了这许多,她觉得自己迅速成长了。 在南唐金陵时,她是宫廷五品女官,做情报谍者,有危险却无生计之烦忧。她到了东京开封府,为了好好地生存下去,才实实在在地操持起生意,品味到了人在世上活着的艰辛。 而他呢?皇上的弟弟,金吾卫右将军;……东京城里的显贵谁不想巴结他?谁家的姑娘不想嫁与他? 叶一枚自当上这商铺的东家,每日操心着商铺酒店,已然变成了精明的生意人。酒楼酒廊歌舞宴乐,只怕就是平常人眼中的勾栏瓦肆之地。 自己是商户人家,与他,身份地位更悬殊了。 他那个亲娘,能看得上我这样女子?别说是正妃,就是侍妾可能也不行吧。 叶一枚笑一笑;“你呀,怎还像个孩子似的;……我刚听到你说那话,我是有点生气;……不过,过两天我就好了。” “阿枚,你真不生气了?”赵良笙喜极,乐得眼泪几乎落下;“太好了,真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迎娶你入府。” “哎,你呀。”叶一枚叹一口气,黑色眸子里有星光点点;柔声道:“皇家的婚事岂是随意可行的?你是否禀告过皇帝,禀告过你亲娘太后;……他们都是有什么说辞?我想,等你解决这些问题,再来见我也不会太晚。” “阿枚说得对,我去与我娘说这事。”赵良笙顿了顿,又道:“以后,阿枚要亲自经营生意?可不可以……” “不可以!”未等他说完,叶一枚狠狠打断他;“我是青木堂堂主,堂中兄弟姐妹的生计都在这;……除非有合适的人托付,我出嫁后才能交与别个。况且,商铺里还有流芳郡主的一份子。郡主倾心相待,我又怎能负她?” 她将事情说明白,让他自己去做抉择。 “流芳郡主?柴氏,柴木兰吗?”他道。 “对,是她!” “哦,明白了!” 赵良笙重重地点点头。他伸出双臂想要紧紧地拥抱她一下她只是客套地笑着,眼里有些许柔情,但更多的是平静。 他的手伸在半空中,又无力地垂下;只得落在她手腕上。 他用力捏了捏她柔滑的手,说道:“阿枚,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我娘,我得慢慢说服她;毕竟,她是我的娘,我不能太蛮横!” “我明白,我也懂!” 她脸上的笑是灿烂的,黑眸却那么平静。 他道:“你只要相信,我心里只有你!” “我知道!” “阿枚……” “嗯?……”她并不多话,笑得很璀璨。 “哦,……那,我走了!”他有些落寞。 “好!”她答得很轻。 他转过身,迈开步子朝外走。 他有些不明白,朝思暮想,心心念念想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见到了她。为何两人之间像隔了一条天河?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他心里打了个冷颤;……不,不会,绝不! 望着他越走越远,直至他的身影看不见了。她回转身进了内屋,眼泪夺眶而出,扑簌簌落下…… …… 赵良笙回到皇宫,已是掌灯时分。他进屋脱下外袍,宫女过来给他敬了茶。 他呷了口茶,在想问题该如何解决。 他已二十有二,如果不是在金陵,早该出宫建府了。无论皇上给不给他王候爵位,他都得搬离出宫去。这样,才能免受母亲的干扰。 他想着,要在自己的府邸,想娶谁不得自己说了算? 他想得出了神。突然,听得寿康宫有人来报。 “七王爷,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哦,现在吗?”赵良笙有些懒懒的;“你去回禀太后,我明日过去瞧她!” “王爷,求您还是去吧!”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说,您若不去,小的回去就免不了一顿打!求王爷大发慈心,救救奴才!” “你个狗东西!你挨打关本王什么事?”赵良笙眼珠一转;老娘非逼他去,是不是有什么事?他道:“你得告诉我,大晚上的,太后她老人家叫本王过去,为了啥事儿?” “嗯,太后老人家请您过去一起赏月!” “赏月?我娘啥时候学会附庸风雅?”他觉得这事很蹊跷;“你老实说,除了我太后娘;宫里还有别个谁?” “没……;”小公公瞅他一眼,低下头去。 “告诉我怕啥呢,我不得有所准备?”七王爷笑一笑;“你若不告诉我,砸了场子;你小子皮得紧着点!太后不揍你,我还得揍你呢!” “王爷,别呀!”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中书令府上的小姐来拜望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与她投缘,留她吃了饭……” “嗯,明白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碎银角,放在小太监手上;“有眼力见,赏你了!” “谢王爷的赏!” 小太监乐得,不过一句话得了赏赐。 “行了,前面领路!” “是!” 第233章 七王爷癫狂搅局 平生恣意非轻狂 只为心上那一人 —————————————————— 【寿康宫扶风阁】 中书令家的二小姐满心欢喜地陪着耿太后聊天。 二小姐二八年纪,到适龄婚嫁年纪,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聪明慧质,姿容绝色,很得爹娘宠爱。 大宋建朝后,不设立宰相;朝堂设中书、枢密、三司分掌政、军、财三大务。可见,中书令在当朝何等重要。若与之结亲,不愁官场显贵通达;前来求娶的人家不少。 素闻七王爷耿直热忱,年纪轻轻立下大功,居金吾卫右将军一职。府内并未纳妃,传闻侍妾也无有。如此良好品性的三好少年,中书大人颇为满意。 耿太后多次传来话,想见见卢家小姐。关系到卢家荣辱,自家女儿一生。中书大人让女儿进宫,让她自己睁大眼睛观察,好好斟酌婚事。 小姐容貌秀丽,举止得仪;耿太后很是欢喜,赏赐了金银簪环。 扶风暖阁内,设了几处桌案;案上摆满了金银器皿,盛放着各种糕饼,蜜饯儿,茶果等等。四周用纱帘围住,防止蚊蝇飞虫干扰。暖阁四周通透,视野开阔,边聊天边赏月,很是怡情。 耿太后坐于上首,卢小姐挨着下首坐了。宫女太监们在旁伺候着。 太后问一句,她便答一句;她有礼有仪,太后越加满意。 小太监在前引路,赵良笙来到扶风阁。 看到赵良笙过来了,耿太后眼前一亮;朝他招手道:“笙儿,来!” “娘亲亲;……”赵良笙甜腻腻地叫着;走过去抱紧娘,将头顺势歪在娘的怀里;“娘啊,笙儿这一整天都没见到娘,心里怪想你的;……” 声音甜滋滋,带着颤音;像几岁的幼童在撒娇。林嬷嬷听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悄声道:“哥……;” 他哪里听得到?只顾赖在太后身上。双手挽着娘的脖子不撒手;左一声娘,右一声娘地叫着。 太后被他搂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笙儿,坐好;有客人在!” “不,不吗;……”他贱兮兮地撒娇,手将娘环得更紧;“娘的怀里最暖和了,阿笙就愿意这样靠着;……” “你,你这孩儿真是;……” 耿太后皱眉。 儿子实在是太不像样;但,却没法当着外人的面训斥自己儿子。 这娘儿俩这样,将中书令家的小姐给冷落了。小姐身边的丫鬟脸也不对了。 卢小姐坐了好一会,七王爷还围者娘在撒娇;陆小姐的脸都红了。她很局促,木愣地坐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卢小姐实在后悔,今日来这一趟。 耿太后没料到儿子会来这一手,只能狠狠地瞪着他;“笙儿,有外人在!注意一点!” “外人,谁呀?”赵良笙松开手,佯装惊讶;“我进来看见太后母亲您在这,并没有哪位皇帝哥哥,或晋王哥哥呀!除了这宫娥太监,有什么外人?” 卢小姐的脸刷一下红了。他的意思,只有他赵家的人值得尊重? 这厮,也太目中无人了! 她实在坐不住;起身道辞:“太后娘娘,臣女多有叨扰,来得实在不凑巧。臣女先走了,下次再叙!” “卢小姐,请留步!”耿太后急急说道。“今夜月色这般明亮,方才,你我相谈甚欢,意犹未尽;为何匆匆走?” 卢小姐一听,只能杵在那里;想走却不敢走。 耿太后掐了儿子一下,朝他一努嘴;“笙儿,这位小姐,是尚书令家的二小姐。二小姐这般模样、绝美的长相,都是顶好的,……你,……” “哦,二小姐;”七王爷派头十足,背着双手走到她面前;故意捏着嗓子拿腔调。“太后与我说过你。你还行,长得还可以,还算看得顺眼。你爹尚书令是朝中之栋梁,该知日后若嫁入王府。首先,必须将太后娘娘视为至尊,对夫君要恭顺礼让,至于如何做,要多请教太后!我朝事务繁忙,本王难得有时间在府邸。汝要勤俭持家,好生料理家务;……重要的是开枝散叶,要早生贵子多子多福,至少得生十个孩子,若能生上二十个更好;……” 卢小姐脸色越来越冷;……他竟像没见着一样,还在那夸夸其谈,自个儿说得带劲。 “笙儿!”太后急急制止;“成亲以后的事,说得还过早些;……” “没事吧,迟早要说的;……”七王爷继续开始表演;“汝当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卢小姐的脸由红转为白;……还没怎样呢,与我大小姐说那些,是个什么意思?她又羞又急,这位王爷二十有三,还未婚配,该不是有啥暗疾?看他将将那癫狂样,不太正常。 她越想越灰心,越想越不对劲。 “王爷,本姑娘今儿来是觐见太后的,跟您扯得上关系吗?”卢小姐转过身来,粉面通红;怒道:“我与你有啥关系吗?说什么婚后如何如何,做什么家务,生什么孩子;您不觉得很无聊吗?” “无聊吗?……咳咳咳,不无聊,正常啊!”赵良笙憋着笑,干咳了两声;又道:“本王与小姐初次见面,话说得重些;……但,话糙理不糙;……” “您不是来相看我的!嗯,您,这是故意的。既这样,本小姐不侍候,再见!”卢小姐朝太后微微屈膝;“太后娘娘今日多谢您的赏赐;……玉凤家里还有事,告辞了!” 她说完,转身带着两个丫鬟迅速往外走。 赵良笙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怂怂肩,再笑一笑。 他转过身来,朝母亲一鞠躬;“太后娘娘,天儿也晚了,儿子该回了!” “你给哀家站住!”耿太后脸上挂着霜;怒视着儿子:“好好一桩姻缘,被你自己给破坏了。说一说,为和要如此?” “我破坏?没有啊!太后娘亲,您委屈我了!”他可怜巴巴道。 “你还给哀家装!仗着自己的亲娘,你是这样对别人小姐的?”太后心里郁闷,气汹汹说道:“你今日这样,别住宫里了!” 第234章 一心筹谋只为她 “娘,别呀!”赵良笙上前,贱兮兮说道:“儿子不与娘住一起,与谁住一起啊?” “不行,尽快搬走!”耿太后脸色苍白,怒吼道:“你已经足够大,该自行建府了。明日,哀家亲自去求皇帝,为你择一处府邸。” “娘;……”赵良笙眼含着泪花,声情并茂道:“儿子若搬出宫去,娘见不到儿子不会想儿子吗?” “走!”耿太后吼道。 “娘,别生气;”赵良笙躬身道;“太后娘亲,您歇着;……儿子明日再来请安!” 耿太后闭上眼睛没说话;只朝他挥挥右手,让他快些走。 见母亲绷着脸,赵良笙不敢再说什么;拱手低着头,慢慢退出扶风阁。 出了寿康宫,他一路小跑回寝殿。 快快关上门,他终于绷不住了,禁不住开怀大笑;“哈哈哈,……计谋顺利,下一步,要出宫建府了!” …… “太后,别生气了。”林嬷嬷走过来,小声劝道:“您自个的儿子,别气坏了身子!” “你说,这哥儿怎会这样?”耿太后抬起头,愁容满面;“他,这就是自毁形象!这要是传出去,说老七二十好几了,整天不着调,还与自己的亲娘……;别个会说,哀家也不好,哥都这么大了,哀家还要操控他。谁家的姑娘敢嫁进来?” “娘娘,您是怕中书令家的小姐到处乱说?”林嬷嬷俯身道:“奴婢亲自去一趟中书府,交待一下卢小姐?” “卢小姐,她到不至于;……”太后点点头,又摇摇头;“卢小姐难得温婉得体之人。她既受了哀家的礼,便不会乱说话。那两个丫鬟可就不好说了。人嘴两块皮,巴拉巴拉;……唾沫星子都能压死人!” “我们孤儿寡母的,在宫里不容易;……他是从哀家肚里爬出来的,没有强大的母族做靠山,哀家总想为他着想。他不容易,想留他多住一段时间;……” 太后说着话,声音有些哽咽;“这样看来,是我错了,好歹也是堂堂王爷,该有府邸,该自己做主。” “太后,您的意思,是要随七王爷自己的心意?” “他今日这样说;……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朝中适龄婚配的姑娘都不敢嫁给他。再想想,他这是为什么?”太后道;“你记住,找一个合适的人悄悄跟踪他,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一定要转告给我!” “喏!” 林嬷嬷应声退下。 第二日,耿太后穿戴好朝服去见皇帝。赵家老七已二十有二,开衙建府无可厚非。皇帝没法阻拦,自然是应允了。皇帝下了旨,着内侍省择地建府。 太后回来,在堂中呆坐,并不见笑容。宫女太监们不敢吱声,越发小心翼翼。 “太后娘娘是舍不得老七?”林嬷嬷上前,小心问道:“娘娘您不必伤怀!左右都在东京城,若是想他,宣他来就行!” “哀家伤感并不是为这。”耿太后幽幽说道:“哀家今儿穿戴齐整求皇帝,让老七去开衙建府。皇帝倒是应允了,可并没授予咱哥儿什么爵位。他们兄弟里晋王,陈留王什么的;……都是赵姓,为啥别人能称王,咱哥就没有呢?” “太后……”林嬷嬷劝道:“这些事该是皇上定夺的!您还是甭操心了。” “哀家能不操心吗?……哀家就这哥一个,若不为他好好筹谋,他的前程会怎样?” 太后自言自语;想来想去,还是因自己的地位低微,没有强盛的母族,心里愈发觉得愧疚。婚姻大事,更是不能马虎。 …… 皇帝已经命令内库拨款为他建府衙的消息传来,赵良笙心里是极高兴的。 白日在皇宫大内当值,到了晚上,他们骑马去江南春酒楼。 他跨入江南春酒楼,里面依然是人声鼎沸,高朋满座。青璎和莫鹞在招呼客人。 他迎上前去,问道:“你俩个好啊,你们当家的在不在?” “赵公子?”莫鹞嘴快;“听说您前几日来过?我睡着了没看见!公子来找姐姐吗,姐姐还在后院!” “好,你们忙,我去见你姐姐!” 赵良笙出了酒楼朝后院走。叶一枚端坐在桌前,手里握着狼毫在记着什么。 “阿枚,”赵良笙轻轻唤她。 “阿笙?”叶一枚抬眸,她有点意外,目光很轻柔;“原来是七王爷。您怎么来了?” 阿枚如此调侃他;他有些羞涩,脸色一红;说道:“阿枚,你,我不好这样!” “好!” 她笑一笑,放下狼毫;“你今日眼睛里全是笑意,是有什么好事?” “你先猜一猜!” “这,我可猜不着!” 朝堂的事现在离得远了;她真没法去猜。 “阿枚,告诉你个好消息。”赵良笙在她身畔坐下,说道:“皇帝哥哥已准许我在外面开衙建府了。这,是不是一桩该高兴的事?” “开衙建府?确实该高兴!” 叶一枚为他高兴;有自己府衙,终于可以独立。 “怎么,你好像不太高兴呢?”赵良生望着她的眼眸;能看出来她脸上淡淡的失落。“等府衙建好了,就可以迎娶你入府。以后,咱们可以快乐生活在一起!” “生活在一起?”叶一枚笑一笑;“王爷大概忘了,我们各自的身份;……况且,您的婚事可是皇家婚事。若是偷偷迎娶别人,你是欺君;若迎娶我这生意人,皇家颜面何在?王爷可要想好了!” “这……” 赵良笙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笙,我不为难你!”叶一枚轻轻说道:“你身为皇亲;但,我也有傲气。我不会偷偷摸摸进你王府。我也绝不做小,不为嫁人忍辱负重。王爷与我这小妇人之间天然之别,其中巨大的鸿沟,如何能行得通呢?” 赵良笙愣在那里。 片刻家,他的脑袋有点混沌不清…… 他原以为,只要能有自己的府衙,再就是筹谋与叶一枚的婚事。 他是当今圣上御弟,阿枚只是一小小的商户。横亘在他们间的巨大沟渠,该如何填满? 还有多少事该做,这,又让他烦恼起来。 第235章 舟行汴水寻商机 香舟荡漾碧波上, 被看花间水上楼, 无故莫倚栏。 …………………………………… 流云郡主乘马车,带着丫鬟春红来到江南春酒楼。 江南春生意火爆,叶当家的月初会带上账本,亲登柴府让流云郡主过目;并呈上郡主该得的花红。郡主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实惠,对江南春生意开始上心了。 “郡主,您是不是带来了好消息?”叶一枚迎上来问道。 流云郡主点头;“小纸坊街口有一处店铺欲往外租,店铺不大,怕是铺成不开;妹妹有没有兴趣?“ “哦,铺面有多大?” “与这处相比小很多,”流云郡主道:“不过,它有个好处,濒临汴水,外出乘船十分便利。” “荣安斋,看上去像不错。”叶一枚接过帖子来仔细看了,点头道:“离我这像是不远,乘船过去,该是很方便的。” “妹妹,天气尚早,我俩一起乘舟过去如何?”流云郡主来了兴趣;“东京城汴水河流经里外城,河上有桥十三座,桥体石柱皆为青石铸造,河水两岸有石壁,雕着海牙、水兽、飞云之状。回来的时候,舟行汴水河上,观璀璨夜色,壮丽无双啊!” “郡主有此意,恭敬不如从命也!” 叶一枚感觉,和这位流芳郡主真是投缘。她性格爽朗,性子温和,不像管家女子那傲气,目中无人眼睛朝天。 叶当家爽快地答应;进屋去换了件淡青色襦裙,外罩石青起花锦缎排穗褂,脚蹬青缎粉底靴。 叶一枚带上青璎,与流芳郡主相携登上了马车来到汴水河边。 青璎过去雇了一条花舟,几个人登上船望小纸坊街去。 坐在船上看两岸,河水滔滔,岸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大街通衢,楼房林立,市井繁华,人潮如流;汴京的繁华可见一斑。 小纸坊街在汴水河南端。行船靠岸,几个人弃舟上岸。一路行不多远,果然见汴水河边一处商铺是紧闭户门;近前一看边写着“荣安斋”三字。 静静的小院落,墙壁上到处是斑驳的痕迹,里面有一处低矮的木房,浊迹斑斑的木门,这样子的景象,拿来无甚用。 “看图上所画之所,便是这里了。”流芳郡主道:“这里位置倒是不错,做是小饭馆尚可。但,到哪里展示宫廷舞乐呢?看着,实在是太狭窄了些。妹妹,你说是不是?” 叶一枚没有答话,轻轻推一下那木门;……门上厚厚的灰尘,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 “我看,重新改造一下,还是可以用的。”叶一枚仔细看着;转身来问流云郡主:“姐姐,您说此处最大的妙处在哪里?” “妙处?本郡主真没看到!”流云郡主瞪大双眼;“这里又破又旧,地方也狭窄;位置在城南,很有些偏。妹妹,整理起来很费心啊!” “操点心,费点神,倒是不怕!”叶当家的眼眸晶晶亮,说道:“此处濒临汴水河,水上行舟便利。假如在此处设一处船坞,再弄些船只来跑跑水运,有个停靠歇脚的地儿,岂不是很好吗?” “妹妹,你咋能想到那去?你这心眼多,主意也多,你咋想出来的?”流芳郡主心里惊叹。 她自认为见多识广,思维不拘泥古板。但,与叶一枚比起来,是差得太多了些。 叶一枚站在河边,伸手一指;“东京城商业发达,汇集天下英才。汴水河四通八达的,行船货运采购都是极便利的。若有自己船队,不单是外出采购会很便利。为客人输运货物,可是一桩长远的生意呢。” “这样说,倒是对的!”郡主又想起一事来,需要主事的人来管;问道:“妹妹,你有合适的人来管这航运?” “这个,先不急。姐姐,我一直在寻摸着有这么样一个地,咱做船坞,做码头都好,甚至船队;……这里不在东京中央,价格便利。但是,有这汴水河,位置就变得无所谓。”叶一枚眼睛闪亮,兴奋地说道:“咱先把这商铺拿下,该做什么,还要怎样去完善;咱再慢慢想吧。” “大当家总有奇思妙想,我也实在是佩服你!”流云郡主忍不住,笑道:“你这个脑袋呀,怎么能想那么多事儿?” “哈哈哈,……”叶大当家笑道:“这多亏郡主姐姐您能找到这地方,才能让小女子的奇思妙想,变幻成为实在的东西!” “哈哈;……这样说来,本郡主岂不是很得意?”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 叶一枚心里是高兴;“明儿去谈价钱,将这儿买下来!今晚,我俩个好好看看东京城风景,观赏一下这朗朗明月啊!” “嗯,好!”流云郡主笑道:“姑娘此话,甚合我意!” 两个人登舟上船,到州桥附近,船停靠在码头。两人弃舟上岸找到一间美食铺子,带着两丫头进去,吃了一些精致的特色风味小吃。 几个人有说有笑从美食铺出来;抬头望去;明月高挂于天宇,星空灿烂。 灯火璀璨,已是繁华一片。东京城的夜景无双。 东京街道上,正是夜市开始。从那些美食铺子里飘逸出来芳香扑鼻的香味儿,吸引着游人的注意力,弄得人的味蕾直打颤。 叶当家和郡主都吃过了,方能抵抗住这美食的诱惑。两个人有说有笑,走一走停一停;望一望四面的风景。 不一会儿功夫,两个人慢慢踱步到了州桥上来。 宁愿当空照,天阔地清。月明之夜,登桥观月的人群纷沓至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从桥上俯瞰河面,河水平静无波,一轮明月沉在河底。 忽而,从远处行来船只,碧波荡漾着,河水翻腾,便没了月亮的影踪。 叶一枚与郡主看得兴起。两个手挽着手,走到桥的最顶端,攀上栏杆;她回头往后一瞅,不见了青璎与春红两丫头。 原来,她两个走太快;青璎与春红两丫头被熙攘的人群挤散,正在桥下急得四处找呢。 第236章 州桥赏月露踪迹 青璎与春红两丫头不见了自家姑娘,站在桥边,急得要抹眼泪。 叶一枚使劲挥着手,嚷道:“青璎、春红,本姑娘与郡主在这!你两个快上来呀!” 春红看到她挥手,扯一下青璎的衣襟;说道:“哎,且看;叶姑娘在那!” 青璎抬眸,喜极;嚷道:“姐姐,您等等我们!” “叶姑娘,郡主,我们上来了!”春红一面走,一面大声嚷嚷。 几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桥上桥下互相喊话,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目。 这一带是东京城里最繁盛热闹的地方。平常人多,为了防止骚乱,禁军城防营武士都有兵士在当值。 这一声又一声“叶姑娘”,吸引了一位将军的注意。 那将军穿着铠甲,眯着眼睛朝州桥上望去;…… 他心里不由一愣;……这不是叶姑娘,她怎会在此? 叶一枚与郡主等到了两个丫头,姑娘们手拉着手往前走一阵。又看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晚了,郡主登上马车,带着春红离开了。 叶一枚目送郡主车马走远,折而下了桥上了花舟。行不过二里地,在酒楼附近的码头上了岸。 两个上得岸来,高高兴兴往前走,却没注意后面跟了人;…… …… 晋王端坐在大账内,心不在焉听着属下呈辞。这下层士官太没眼力劲,一个劲得儿波地讲;弄得他很是不耐烦,心里颇为焦躁。 这几日,从江南回来的探子来报;……说叶姑娘并没有回家,叶家人没有收到她回来的任何信息。 他又派人去了云浮山,信使来报:山上没有叶姑娘。 他心里真纳闷了:她,能去哪里呢?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张菏将军从外面大踏步走进来,附在晋王耳畔;悄声说道:“殿下,属下知道叶姑娘的消息了!” 晋王问道: “什么?……在哪里?” 晋王的声音很大;帐内的军官们在揣测,不知谁又惹了什么事。他们都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 张菏想说;当着这么多的人,他真不好说。 晋王挥一挥手,不耐烦地说道:“有军情军务的,赶紧报上来!没有的话,就散去回营吧!” 众人一听这话,如得了圣旨一般,纷纷退了下去。 “你说的,真是枚儿,在哪里?”晋王眸子里都要喷出火来。 “叶姑娘在州桥附近的江南春酒楼。”张将军附耳低声道:“昨日,卑职在州桥一带当值。叶姑娘好像与流云郡主一块登高赏月,恰好被卑职看到了。她登舟行船,我也上船跟后面,直到她上了岸。这才发现,她进了江南春酒楼。” “江南春酒楼?我怎听着这么熟悉呢?”晋王凝神想了片刻;“是了。陈留王与本王说,得空时邀请去那个酒楼看宫廷舞乐;……” “正是江南春酒楼,江南宫廷舞乐如今在东京城里十分有名气;……” “宫廷舞乐?”晋王心里一紧,“她宁愿去那,挣家当,也不要见本王?” “殿下,非也!”张将军急急说道:“叶姑娘可是当家人!听说那个宅院还是从前朝遗老手里买过来的!” “还有这种事儿?她,还是经商奇才了?”晋王笑道:“这可是有趣了!” “殿下;……”张菏低下头,悄声问道:“关于叶姑娘,殿下打算如何?” “如何?”晋王站起来,说道:“今儿当值之后,陪本王去江南春酒楼!” “去……去酒楼?”张将军瞪圆双目;“殿下,您不是说那种勾栏瓦肆之地,不去吗?” “放肆!阿枚的酒楼,别个怎么能比;这,能一样吗?” 入夜,江南春酒楼;车马粼粼而来,人声鼎沸。 二楼的天字号贵客包间一早被人订下。掌灯时分,从外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霸气无双,一身锦缎玄色衣裳,头戴朝天束髻冠,脚蹬锦缎朝天靴。在护卫的簇拥下登上了二楼。 包间内,有位公子早就在那等候了。他一见到来人就迎上来;“殿下,您可用过晚膳?卑职早早过来,帮你备下了些酒食。” “嗯,张菏,随意坐,不必拘礼!”晋王点点头,问道:“我看着,人不少嘛!她呢,在哪里?” “这,……卑职也是第一次来;”张菏说道:“叶姑娘是当家的,一般不会到前厅来吧?” “管他呢,先坐下吃,看一看再说!” 晋王挥一挥手,张菏陪他坐下来;小心谨慎观望着四周。 乐音徐徐飘荡开,大堂中央台柱上,一群姑娘在翩翩起舞;…… 周围的看客们拿着箸,敲着碗碟敲得叮咚响,很是陶醉而怡情。看客能看高兴了,还会扔几个银角子上去。 旁边有伙计和女伴们会上前致谢。 晋王抿一口酒,吃一块肉;看得还饶有兴趣。“嗯,舞得好,妙,拿银子打赏!” “喏!” 护卫听命,自去送上银子。 晋王一个劲看,一劲儿喝酒;……脸上未有瘟色。他很有耐心,一场接一场看完;看到别人打赏,他也打赏;直到最后一只舞乐散场。 客人们看够了,食客们也吃饱了;夜色越来越重,这些人一个一个散去。 天字号包间里的人一个都没动。 莫鹞觉得有些不对劲,去找黎叔;“二楼包间的客人不知怎地,到现在没走呢!” “哦,我去看一看!” 黎叔来到二楼,脸上堆着笑;说道:“各位客官,天儿不早了;本店今日该打烊了!” “嗯,小爷还没喝够,没看够呢?你要赶我走?”晋王脸色一沉,黑眸里露出寒意;杀气扑面而来;“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边的护卫拥上来,掐着他的脖颈,狠狠地说道:“老头,你是不是找死!” “放开黎叔!” 莫鹞小丫头冲进来,嚷道:“你们不要放肆,知道这店是谁的吗?” “小姑娘,你是不是想说,是流云郡主的!”张菏瞅她一眼,说道;“说她没用,得说更好听的人!” “更……更好听的人?” 莫鹞没反应过来,脑回路有点不够。她没未见过晋王,当然不知晋王为谁来。 第237章 冷晋王深情探视 张菏将军一紧张嘴就瓢,将“更好听的人名”说成了“更好听的人”。莫鹞愣是没听懂。 晋王黑眸一凛,不满地扫他一眼。张菏觉后背一凉,心知道说错话了。但,这话已说出来了,如泼出去的水再收不回。今日若不能圆场,晋王能饶过他?这求生欲迫使他不得不好好说。 他尴尬地笑笑,拭拭额头沁出的汗珠;讨好地转向莫鹞:“姑娘觉得,你叶当家模样好看些,还是流云郡主好看些?州桥这一带,叶当家的名声响些,还是流云郡主响些?” 莫鹞骄傲地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我家姐姐好看。在这一带,自然是姐姐名声响亮。” 张菏笑道:“这就对了!姑娘,我说更好听的人是谁,不就一目了然?” 呵呵,这样解释,也是没谁了! “哦,更好看的人,更好听的人,自然是姐姐。”莫鹞得意地点头。 这些人赖在这迟迟不走,难道是为姐姐来的?莫鹞一想又不对;打眼一瞅这几人,那位霸气外露出手豪阔,花银子一点不心疼,看戏吃饭是假,是为了咱姐姐而来?他带了四名护卫和这黑脸的帮腔人,我一人实在没胜算。 莫鹞心里拿定了主意,便陪着笑脸,笑道:“几位爷吃得不好,舞乐不好看,找我家姐姐的不是?” “姑娘说哪里话?”晋王微启紧抿的唇,不怒而威;“姑娘,若是要找酒楼的茬,我等会等在这到半夜?在下诚心前来,想见叶当家的一面。” “唉,姐姐为生意操心劳神,不小心病倒,卧病在床起不来……”莫鹞抹一下眼泪,可伶兮兮地说:“谢谢您来,今日太晚些;改天,待姐姐养好病,可好?” “她,病了?……”晋王身子一震,心里一阵抽紧,想见她的心情更急迫;“病得重不重,要不要紧?带我去见她!” 他说话时很威严,不容别人辩驳;莫鹞竟觉不好阻挡。 “这位爷,您……;” 莫鹞细想,他几个有六人,竟是有些功夫的。房内地方逼孒狭窄。黎叔又被一名护卫制住;她分身乏术,对付不来这几人。 莫鹞灵机一动,笑眯眯说道:“姐姐病着,躺着离不了地;自然不好来这。若您非要探望,您随我下楼,去内院如何?” “好,姑娘请带路!”晋王二话没说应承了。 “各位爷随我下楼!”莫鹞笑道。 “丫头……;”黎掌柜叫她一声,他有些担心她;不知这丫头心里打的啥主意。 莫鹞转过身来,冲他展颜一笑;“黎叔,放心;……去去就回!” 她边说着话,边带着几人下楼,来到院内站住。 此时是子夜时分,明月高挂清风习习;周围没有什么人,大街上安静得很。 莫鹞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道:“多谢您几位来江南春吃酒赏乐,姐姐已睡下不便打扰。谢谢您几位了。我会转告姐姐,您几位改日再来!” “丫头,竟敢耍我么!”晋王脸色一沉,心里十分不悦。 近旁两名护卫见这丫头太放肆,抽出配剑上前直指莫鹞,呵斥道:“姑娘,且带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嘻嘻,这两位哥哥话说得好听。”莫鹞浑然不怕,嘻嘻一笑;说道:“这酒,你已经吃了。没吃好,要罚我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说话间,她往后退一大步,顺手抽出腰间的长鞭一甩;直听得“啪啪”两声响,那两名护卫手中的剑不知怎地被卷起飞郑到了两米开外。 “不好!保护王爷!” 后两名护卫持剑“嗖嗖”挺身上前,两团剑气凌厉至极,两团寒气裹挟将她封在中央。 晋王点头,绕过她正要往里走。 那丫头用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只听得间,半空中簌簌作响;…… 两只巨形大鹞鹰在半空中朝晋王等人迅疾俯冲下来;…… 张菏暗叫一声不好,叫了一声;“黑虎军速速护驾!” 几十名黑色铠甲的人迅疾翻墙闯入,边跑边望空中射出箭矢。一簇簇的箭,阻挡了鹞鹰下冲。再看时,黑色铠甲已将晋王团团护在中央;他们个个手里拿着长枪与方天画戟,有的手里拿着弓箭直指着天空。 两只大鹞鹰往下俯冲好几回,被黑甲军射出的箭矢射回。目标被锋利的刀枪利器护住,鹞鹰也是无可奈何,扑闪着翅膀在高空盘旋。 这些全副武装的黑色铠甲,夜色中发出沁冷阴深的光芒;戴着面具,看不清人脸,更没有表情;冷得令人毛发根根直立。 莫鹞不禁打了个寒颤。 人是有备而来。她知道,今天是遇到劲敌了。 她脸色一变;“尔等兴师动众半夜来此,没安什么好心!姑奶奶我可不客气了!” “姑娘,我等并无恶意!”晋王急急说道。 莫鹞哪里肯听,唯恐其他兄弟姐妹受伤;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姐姐们,你们快速速撤离,莫鹞拼死在这抵挡一阵!” 莫鹞往后院前一站,挥鞭子将入口封住。她那长鞭势如长龙,舞得滴水不漏,几个人近前不得,也着实厉害。 “殿下,这丫头疯了,让黑虎军上吧!”张菏低声说道。 “胡闹!”晋王站着没动,呵斥道:“见叶姑娘,尔等不得放肆!” “是!”张菏应道。他冷汗直流,差一点又办错了事。 晋王沉吟不语,微笑地看着莫鹞。 那丫头将一条长鞭舞得山响,睡得再沉的人也会被这声音吵醒的。她这样一人之力对抗,又能撑得了多久?眼看着这丫头力气越来越小。 “鹞儿,不得放肆!是晋王殿下!” 暗夜中,院内传来极温柔的声音。 莫鹞得令,立即放下了鞭子,俯身稽首;“姐姐,这人说要见你!可是,这半夜时分,鹞儿怕,他是不安好心!” “哦,鹞儿退下!” 话音刚落,门内飘出一个身影,朝他徐徐下拜;“小女子不知晋王殿下光临,失礼了!” 看到这窈窕的身影,晋王眼睛不由一亮,“枚儿,……” 第238章 俏佳人智慧应对 从院内飘然而出的白衣女子,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吗? 月光拢照着她带了空幻迷蒙的色彩,脸庞更白皙眸子更迷人。她看上去越发美丽可人,仿佛是九天仙女纤尘不染。 她盈盈下拜,头却高昂着,有种不情愿却不得不如此的情绪。 “枚儿,快快请起!” 晋王赶忙上前,双手将她托住。他望着她白皙的脸颊,如云的黑发;心里顿时快活起来;黑如深潭的眸中,丝丝火花在闪烁。 他用力捏捏她的手,低眸浅笑;“枚儿与本王之间,何必如此生份?” “殿下,您说笑了。小女子何德何能,让殿下您如此挂怀?” 见他如此亲昵;她不由得一慌,迅速抽回手,退后一大步。她挺胸站立着,微微屈膝道:“适才丫头不醒事,冲撞了殿下的銮驾。小女子教导不力,会管教严厉丫头,还请殿下多包涵!” 她客客气气;不攀附,不仰望,不自轻,亦不自贱。 她对他的热忱不接受;反应是如此过激,并迅速退后与他保持适当距离。这,是在委婉地拒绝吗? 晋王一腔心意凭空浇了盆冷水;他的手悬在半空中,空落落的…… 哪里不对呢? 晋王望着眼前的她,冷漠而疏离,不禁又气又急。 “枚儿,怨孤没去码头迎你?”他将往事在脑中过一遍;觉着自己是对的。“那日,在违命侯府,侯爷也为本王作证来,你还不相信吗?为何要打翻侯府侍卫出逃?” “殿下,事情都过去了,请殿下莫要再深究!” 她低眸,淡淡说。 “是不是违命侯或夫人逼迫你做什么?你心里不情愿,才不得不打翻侍卫出逃?” 晋王真能想,竟联想她不愿意做什么才这样行事。 “殿下,您想太多了!” 此事是她自己主张,不要再牵扯旁人。叶一枚抬眸扫他一眼,又低下头;“我本是堂堂女官,他是败兵之王。成王败寇成定局,何必要傻傻追随?小女不甘心为奴为婢,不过趁王爷这件事找个理由出逃罢了。您看,小女子在东京城活得很好,还有这一家商铺一家酒楼。过自己日子,也是怡然自得。” “枚儿,你若喜欢这些;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多少!又何必混居这市井之中,每日汲汲营营辛苦操劳?” 晋王想,她就为了这些?她若开口,什么没有?真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晋王居高临下的态度,多少灼伤了叶一枚的自尊。 她抬眸,傲然说道:“小女子的骄傲与坚持,王爷自然不会明白。王爷您何其尊贵显赫人物。王爷认为,小女只能匍匐在您脚下,为奴为婢仰您鼻息才能生存?” 晋王没想到,她如此敢说。不过,他并没生气;依然认为,她不过是使些小性子罢了。 叶姑娘的话说得何其大胆;张菏听得直冒冷汗,急急提醒他;“叶姑娘,莫要如此说!王爷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张菏跟了王爷很多年,从未见王爷对别的女子像对姑娘这样的!” “张将军,话有点多!”晋王瞪了他一眼,挥挥手道:“尔等,且先退下吧!” “喏!” 张菏带着黑虎军众人退下。 “枚儿,你要相信我;”晋王的眸子在月夜中闪着光;“本王在行营中时间长,对别的女子从未有对你这份情感。本王只想保护你,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本王说过会娶你,绝不食言!” 她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淡淡地回道:“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小女再不是什么宫廷女官;战败国宫女身份卑微;没有显赫出身,东京城亦无靠山,怎敢对殿下痴心幻想?” “枚儿,身份贵贱之分,本王并不在意!” “殿下,已过子夜时分;您还是先请回吧!”叶一枚转过头,微微屈膝下拜;“王爷身份显贵前程万里。小女子不过区区商户女子。本就是很难交集一起。殿下,请回吧!明儿个我还得早起;在商言商,不敢一日闲着,白白失去挣钱好时机。” 她不亢不卑,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无法挑她的理。如此决绝,定然是有了主意。 晋王见她心意已决;自知言语打动不了她;劝说也无用。 “枚儿,孤还能来看你吗?”他道。 “殿下说哪里话?”叶一枚微微鞠躬,说道:“江南春酒楼,欢迎四方朋友来;怎会阻止晋王殿下?” “好……好!”晋王点头。 晋王想着,只要她不再跑,只要能看见她;慢慢来就有希望。 “本王且先行,你好生休息吧!”他深情款款,对她依依不舍。 她低眸;“恭送晋王殿下!” “好,好;……你回吧!” 晋王点点头,百无聊赖离开。 望着他这一行人远去,叶一枚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来,莫鹞、青璎、云曦一种丫头瞪着眼睛望她。 云曦急急跑上来;“姑娘,那位不就是晋王?我记得,他是当年出使南唐的宋使臣?” “嗯,是!”叶一枚点头。 “难怪他坐着等,等了那么久,非得要见到姐姐。”莫鹞丫头来了劲;“姐姐倾国倾城貌,闭月羞花容;多少男人对姐姐倾心?晋王对姐姐念念不忘,莫不也是一见倾心?” 叶一枚脸色一红,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孩子家,说这个干什么?”青璎指着莫鹞的脸,羞她;“你才多大点人呢,知道啥是一见倾心?” “我是不知道;……但,像那些男人看姐姐的眼神和姿态,我就知……” 莫鹞的话还没说完,青璎捂住了她的嘴;“丫头,别光顾着耍嘴皮子了,你那两只大鹞被吓得不知哪儿去了,还不赶紧去找回来!” “怎么可能不回呢?”莫鹞双手叉腰,说道:“鹞儿知道路,一会会回来了……” “走,我陪你去找去!” 青璎不由分说,将莫鹞拉走。 云曦陪叶一枚入了房间,帮她褪下外衣又端来一盏热茶;“姑娘,以后打算怎么办?” 第239章 姐妹俩携手创业 “怎么办?该咋办就咋办!”叶一枚笑笑,端了茶呷一口。 “两位王爷都求娶,心里是不是特别为难?”云曦问道:“姑娘,心里偏重于谁呢?” “我心里偏重谁有用?”她脸色苍白,幽幽地说道:“皇家的婚事,岂是那么随意?正妃不得是世家大族或权贵家的小姐?我不过一名商妇,皇族岂能认同?若做那卑微的侍妾,能好过现在这样自在的日子?” “啊?……怎会如此?”云曦瞅瞅她,“姑娘的意思都不选?” 叶一枚目光轻柔,淡淡地说道:“都说,世上女子要生存,就得依附于男人。女子本弱,若不能全心全意,就算嫁了也是不如意。我不想委屈自己,若是想娶我,得实心实意待我。若是做不到,宁可放弃。” 云曦为她犯起愁来,“姑娘,是否该离开东京,去别处或回云浮山避避?” 叶一枚的思想超前,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她本是商界奇才,穿到这个世界来,恰逢东京城这熙攘发达的商业,正可以好好搞一场事业;如何忍得做那低三下四的妾室?云曦受是男尊女卑的的教化,又在皇宫里长大。她不能理解叶一枚这超时代的思维。 “姐姐的意思让我逃走?那,倒不至于吧!”叶一枚扑哧一声笑;“我不嫁给谁,难道有人会逼我嫁?做自己喜欢的事,谁还能拿我怎样?” “可是,堂主;……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他们是兄弟吧;兄弟俩轮番来,你要如何应对?”云曦还是想劝;“东京城里是皇家的天下,若是惹怒了他们兄弟两个,谁来护着姑娘你?” “他俩兄弟互相不知,自己装聋作哑就好。青木堂在东京城内站稳了,银子能够自然周转且有盈余,我会离开这里的。”叶一枚笑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不能被动等待。明儿个,我们去一趟柴府,若小纸坊街商铺能买到;写封信去云浮山,请求师父从辟土堂抽调一拨人来帮忙做事。” “好!” 云曦点头。 …… 第二日,叶一枚带着云曦过来柴府。 流云郡主迎出来,高兴地说道:“正要去你那寻你呢,恰好你就来了。” “郡主寻我作甚?” “你说作甚?”郡主嗔怪道:“你不是想要小纸坊街临河的荣安斋商铺?昨儿,那头传过话来,确实是要出卖的。你可是想好了,真要买下了?” “真的么?”叶一枚很是高兴;“我今儿,就是为那个事来;……如何购入,可有中间人?” “妹妹放心好了。”流芳郡主道:“你不嫌弃那地块偏远,商铺破烂不堪,定然要将它买下。我对你也是很折服。你要想好,铺子与地契都是现成的。一旦买入,可不兴后悔的!” “价格公允,买卖双方一旦签下字,落了笔;自然不能反悔!”叶一枚望着郡主;“郡主,您在担忧,这铺子没甚用处?” “妹妹那日说道的,我多少也明白;”流云郡主略顿一顿;小声问道:“你身为女子,操持商铺与酒楼已是了不得。如何还有精力去经营船坞与航运?” “姐姐是担心没有人?……”叶一枚攀着她的胳膊,笑道:“姐姐尽管放心。若是赔了,不会影响郡主每月的分成;郡主可满意呢?” “妹妹说哪里话,我哪是那意思?”郡主笑答;“本郡主拿了你的花红,多少也要操操心的。怕有什么疏忽,多提醒提醒妹妹;真个没别的意思。若真是赔了,我们一同分担就是。” “姐姐说得是!”叶一枚道:“姐姐打小长在东京城,识人本事比妹妹强出许多。姐姐敢与我搭伴做生意,能容人不计小节,有大智慧;妹妹打心眼里感激姐姐。经营船坞,人自然是有的;姐姐放心好了。” “既是这样,看来妹妹考虑很周全。”流云郡主浅浅一笑,“我俩个甚是投缘,能在一起做一桩生意,也实在有趣。我倒希望能走得更远些。再没什么可担忧的,那就同去吧!” “好!” 姐妹俩欢喜同行,购入了这临河的商铺。 一枚回到江南春酒店,青璎上来禀告:“晋王殿下晌午就到了,一直坐着没走。” “哦,殿下有没有吃过饭?你们可曾好好招待?” 叶一枚边走边问。 “姐姐放心;……江南春最好的膳食,上等的茶水一直供应着。” “好,这就去见!” 叶一枚行色匆匆,来不及回去换衣裳,直接来到酒楼二楼包间。 在包间外稍稍静了静,她推门而入。 晋王殿下带着人来,在这等了好几个时辰;眼里颇有些焦躁。旁边的几个护卫脸色都不好看。她若再不现身,这人发起狂来,就够人喝一壶的。 “晋王殿下,小女子姗姗来迟,望您见谅!”叶一枚盈盈下拜;“今日真是不巧,出去相与一家商铺,谈了一档子生意,又和人一起吃了晚膳才回。实在不知殿下在此,还请殿下您多多海涵!” “枚儿,不打紧!” 看到她出现,晋王那张黑脸立马变得明朗起来;如深潭般的黑眸泛起阵阵波澜;脸上如春风拂来甚是和悦。 他道:“今日,本王前来想与你说说话的;……不想,你却不在!” 他盯着她一动不动,望着她道:“从昨晚上到今日,本王一直在想着你;……枚儿你,有没有想起我=本王?” “殿下,小女要忙着生计,一大早起来出门去。实在是不敢让王爷如此的挂怀?” 她依然若即若离,还是这疏远的态度。 “哦,你没想到本王会来?”晋王心里一紧,脸上颇有些不悦;“什么事,让你看得如此重?竟忘了本王的存在?” “殿下,下女不是那个意思!”她低眸,急急说道:“下女去了一趟小纸坊街,新买了一家店铺。那地方路程远,位置有些偏。商铺破烂不堪,要重新修整。没有心思想别的……” 第240章 趁机拉晋王入伙 她低眸垂首,自如地侃侃而谈;……看似臣服于他,是面和心不合,装装样子;不像有丁点内疚。 她脸上很平淡,眼皮往下耷拉着。因成功收购商铺,她的眼眸闪烁着,唇边微微露出笑意,是掩饰不住的小得意。 “枚儿,又买了商铺?还是在那小纸坊街?”晋王倒是意外,有些不明白这姑娘的心思;他稍微顿了顿;“那地方偏得很,又不能做酒楼;……你,买它作甚?” “嗯,不过有个小小的想法;……” 她心里满满的话,压是压不住的。此刻,她极需一名倾听者。她用手抚了下头丝,说道:“商铺临近汴水河,倒很利于行船;……想着在那弄一个船坞,再弄几条船,可以在汴河行船运输;……” 晋王定定地望着她。 在云浮山时,只觉她机敏可爱,年轻且爱慕自己,他被她的美貌和可爱所吸引。今日再见,才发现她不止美貌可爱,有上乘功夫,更有生意人的敏锐触感。她真是天生的生意人,有生意人的头脑和智慧。 汴河运输可是抢手。官府刚着手个人商家航船。户部侍郎、礼部官员都有亲眷来,求他帮忙承揽一段航运。 他还在观望,没答应谁;……看看,哪一方对他晋王府更有利。 她对水运有想法?……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别个谁说的? “枚儿的奇思妙想还真不少!”晋王唇边浮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他回转身来,重新坐下,慢慢呷了口茶,问道:“阿枚想做河运?仅凭你酒店和商铺里这些人?” “殿下,您说笑了!酒楼和商铺的人,只需做好分内的事便好。”她笑盈盈走过来,端起茶壶替晋王续了茶水;说道:“河道运输必须有专司遭船、建桥梁的匠人;要有通水利,习水性的专人。王爷该知道,云浮山有能工巧匠。以前,连年征战,各自疲乏奔命,才得一处安身之地。如今天下太平,正是让这些工匠们大显身手之时。” “哦,枚儿有这般见识?” 晋王双目炯炯;眼里除了爱意,还多了些惺惺相惜。他眸中带着笑;“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三年过去,枚儿,你的见识让本王佩服!” “殿下谬赞了!”叶一枚轻柔地说道:“小女在想,东京汴梁城通商互惠互利,为了容纳八方英才,最急迫的事就是建房舍、还要造桥梁。正是用人之计,不正是能工巧匠派上用场之时?” 晋王唇边的笑意更重;“所以,枚儿想先建一处船坞,让那些人在东京城有落脚点,再图其他?……” “没……;小女子想不到那么远!下女心疼和可怜师傅,师父一介女流,执掌云隐派不容易!”她低眸,俯首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疼爱有加胜过亲生父母。小女不过想着,为报答师父的恩德,多做一些事为掌门分忧而已。” 女人千万不要让男人觉得她聪明,男人会有压力。女人太过聪明,会让男人很没趣。 “枚儿,你对木玄师父尽这份孝意;木玄掌门心里该会很宽慰。”晋王点头,道:“想法倒是不错,你可知做水上航运建桥梁船坞,那可需要一大笔银子;你商铺酒楼盈利有如此多?” “殿下,这个问题也想过了;……”叶一枚躬身行礼;“资银正在筹措中,到时定然可拿出来的。” “你确定?” “当然确定!” 叶一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话铿锵有力;眼睛一眨都没眨,毫不迟疑。 晋王眯起眼睛,细细地看她;……此女不同凡俗啊! 他心内一动,又道:“今日,你特意与本王说此事,莫不是有求于本王?看来,阿枚不像外表上那么淡漠。你心里知晓的事,不比本王知晓的少吧!” “殿下,您谬赞了!”她低眸,很是谦虚;“在东京城里,晋王殿下谁个不知,何人不晓?……多少人挤破了脑壳都见不到您。您这尊大神在我眼前,我自然有事说事;有话就要与您说。” 她心里暗戳戳道:本姑娘做间谍做了好几年,搜集这点东西小意思啦! “呵呵,这么说来,是本王自己送上门来的?”晋王心里恨恨的。 她想拿下河运这桩生意;自然要打听主管官员是谁。他要是不来找她,到最后,她自己会找上门来。 他,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威风赫赫的晋王;竟被这小女子算计了? 她在这开个酒楼,等君入瓮?若想要娶她,不得答应她条件? 这小女子,太厉害了! 手下的幕僚与谋臣,若知王爷要娶的,是这样心机深沉、口蜜腹剑的女子,定然是要千般阻挠的。 她,将了晋王一军! 见他脸上有些瘟怒,叶一枚急忙说道;“殿下,小女子并没寻思别个。之前与您也见过,我不知殿下能管着谁!我与殿下说一说,不过想请您帮我拿个主意;殿下不必在意!” “不必在意?……呵呵;”今日是被她拿得死死的,晋王却是拿她没法。他稳稳心神,说道:“你要做这桩生意,得从官府拿到特殊许可。本王若是帮了你,对本王有甚么好处?” 叶一枚心里一喜,按捺住小兴奋;抬眸道:“王爷若能玉成此事!小女子必将河道运输所得盈余的一成,心甘情愿拿出献与王爷!” “一成?太少!” 晋王闻言;脸色一沉,怒气冲冲领人往外就走。 “殿下,好商量!”她一愣,慌忙追了上去;“殿下,您是嫌少?那二成如何?” “三成!”他站住,低声回道。 “三成?……您,您是不是要太多?” “那,算了!”晋王脚往外走,“叶姑娘,当我没说。再会!” “王爷,等等!”叶当家的追来,挡在他前边;“好,就按你说的,三成就三成!” “不,四成了!” “啊?四成?……真要了命哦!”叶当家迅速心算起来。她苦着脸,说道:“好好好;……王爷,就按您说道的来!” 第241章 师徒久别后重逢 云开霁月影啸微, 来时应见草色催, 缁衣弄清影 …………………… 清晨第一缕阳光冲出云层,开封西南角的新郑门外开始热闹起来。 城门外,汇集了四面八方来的商户和从外邦来的蕃商。新郑门城门一开,城外的人蜂拥而入。装载货物的马车从外往城内行驶去,延绵数里地车马粼粼声不绝。 商户行列走过,从后面上来一行人。这些人穿着印花花绸或薄纱长袍,戴着白帽或缠着头巾;身形高大,深目勾鼻,十分惹人注目。这是大食国哈里发遣使节来朝拜。随行人员中,有官谍文上的蕃客和蕃商。 大宋建国,从开宝元年起,大食每四年遣使臣来到东京,与大宋朝友好往来互通互惠。大食国的贡品和商品,经过天山的丝绸之路,行万里路来到东京汴梁。 四通八达的交通,发达的商业经济,吸引了各地商旅前来。 围观人群跟在后面评论一番。异域风情引起的骚动,被另一队疾驰而来的车马打断。 城门外跟上来一队二十余人的车马。那些人骑着马,行色匆匆;褐色衣裳,长衫短襟蒙着面。后面有一乘四马青呢马车,藏青色的薄纱低垂着,看不清轿子里的景况。 “停下!尔等从哪里来?” 城门守军不知是啥情形;未见过这样的行路人马,心里不由起了疑心。遇到可疑之人,城门守军多少要盘问一番。他两手一挥,士卒们上前拦了路障。 他大摇大摆地上前,喝问道:“来者何人,为何到京城来?” 围观的路人见状不妙,连忙四散开。 马队前头之人立时勒住缰绳;让出一条路来。 只听得后面的轿车内,和缓低沉的声音:“去,让他看!” “是!” 这时,轿帘一掀,轿内下来一红衣女子。她掏出通关文牒,递到守城将士面前。 那守城军官拿起文书,眯起眼睛细瞅。立时,吓了一跳;他连忙道:“诸位,多有打扰!请进!” 军官挥一挥右手,士卒们赶紧挪开路障;放这些人进城。 这一队人马飞奔而入进城门,往州桥方向行进;穿街过巷来到了江南春酒楼。他们打马停住。 有人上前问道:“去,叫叶当家的出来!” “来了,来了!”店里伙计闻声,立马迎出来,见到着情形,心里有些犹豫;怯怯地说道:“欢迎光临江南春酒楼!请各位下马,随我入内便是!” “今日,不为吃酒来!”这一行人一动不动。 “您几位既不吃酒,还是请便吧!”小二也忒胆大,才不管你是谁;嚷道:“此酒楼接待吃酒看戏的。您几位这样,还是请回吧!” “大胆!” 前面一名褐衣人从怀里掏出一腰牌往他眼前照照,说道:“让青木堂堂主出来接驾!” “喂,你谁呀?让我们堂主接驾?做梦吧!”那小二也不省心。 一个要进,一个要堵;双方僵持起来。 “退下,不得无礼!”叶大当家的声音。 云曦早进来做了通报。叶当家一听,赶紧站起从内堂赶出来。 当家人往前走几步,叩首大礼参拜;大声说道:“师父在上,弟子叶一枚叩见师父!” “徒儿,不必多礼!” 一阵悉嗦声响,点缀着流苏的车帘被掀起;…… 云隐门掌门人木玄端坐在轿内。她微微抬一抬手,说道:“枚儿,快快请起!” “弟子多谢师父!”叶一枚站起身来,再鞠躬道:“师父亲临,是青木堂的荣耀。师父,您随弟子进后院吧!” “好!”木玄点头。 叶一枚在前领路,领着师傅和众人进入内院。 进院内坐定,师徒几人重新见过礼。 “师父,您为何亲自赶来?”叶一枚望着师父,很有些手足失措。“徒儿给师父写信,求几位辟土堂匠人过来东京帮忙。没想到,师父您既亲自来了?” “师父突然造访,徒儿很意外?”木玄眸中一抹亮色微闪,旋即褪下去;“师父来这,徒儿不欢迎?” “师父说哪里话,徒儿高兴还来不及。师父您能动身前来,徒儿正是求之不得!。”再见到师父,叶一枚心里很是欢喜。“我心里十分想念师父。几次开口想邀您来东京,又怕师父嫌东京城太吵;怕耽搁了师父的清修。师父,您好好住下,徒儿相伴左右;……” “此话,是真心话?”木玄慈爱地问。 “师父,当着您的面,干嘛要说假话?”木玄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叶一枚心里满满的幸福感;“东京城人口数百万之众,商铺林立买卖兴隆。吸引了四面八方涌来的人。徒儿觉得,东京城肯定还是要建房舍,兴修水利;云隐门下很多能工巧匠,正好是能发挥特长,也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好不容易见到师父,她心里的话禁不住多;…… 叶一枚侃侃而谈,眼里有光,心里亮堂。 木玄望着她,眼里尽是慈爱;“这半年,在东京见多识广,所见所闻更多受益吧;……徒儿,你真是精进了不少。” “师父,您在这住上一阵子就知道。”叶一枚点头道:“天下初定,人心思安;……东京城打破了等级界限,凡是有能者皆可以用。有文采者,可以入仕,参加科试;像我们女子,虽不能参加科考;但是,也可以做生意赚些银两;日子过得丰沃满足。” “徒儿,这些都很好;不就是你所的想吗?”木玄眼眸深沉,说道:“那,为何与晋王携手合作?莫不是为了挣更多?” “是!师父,枚儿不想欺瞒您。”叶一枚低头,说道:“汴河航运的专许权;……晋王殿下是最直接的决断人。这专许权一旦拿到手,以后的盈利是长期的。咱就算分给他四成,咱还是有得赚!” “徒儿,他不是生意人;……况且,他对你有所求!”木玄深深望着她;“师父怕你玩火,到头来,引火上身;……你,想过后果吗?” “师父,我不想那些多。”叶一枚道:“晋王府正妃侧妃很全,好几名女子争抢一男人;……才不要!” 第242章 木玄助力好徒儿 “男人可不会这样想!”木玄望她一眼,说道:“徒儿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何其难也!你既知晓自己要什么;他既给不了你,为何要拉他入伙?” “徒儿一直在躲他;却是躲不了的。”叶一枚眸子闪烁,眼神清亮;“晋王是有野心的,可以亲近,可以欣赏,可以合作。但,若真成为他的女人,必定会被灼伤、被无情击倒;……所以,徒儿想以聪慧以计谋争取与他合作。徒儿主动出击;大胆地买地购宅,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可以做些事。” “你是想让他明白,你不会随意受人摆弄。你争取与他合作;……让他知晓,你不做他的女人,却可为他野心助力?”木玄凝眸,担忧地望着她;“你有赚钱的本事,充实他的财力;……徒儿,你对自己有几成把握?” “师父,赚钱的把握还是有的!” 叶一枚低眸;……要命的是,原主对他的感情是真的。他的感情,多是对美貌女子的占有。原主的感情,她很木然。她倾心于七王赵良笙。在患难中结交生死情感,这比什么都坚固。 赵良笙有好几日没来酒楼;……对他;她,现在心里真没底。 叶一枚抬眸,幽幽地说道:“师父,您喜欢过谁吗?您知道,心里想他,没有回应是什么感觉么?” 叶一枚这一问;木玄微微有些发抖。木玄眼神望着别处,不知该如何答。 叶一枚沉浸在自己心绪中,并没心思去看师父的神色。 木玄呼出一口气,好不容易稳住心神。 木玄凝视着她;“枚儿喜欢赵家老七?……你喜欢他,他呢?他,又是作何打算?” “阿笙原是想,回到东京与我成婚的。但,后来,发生了一些变化;……” “发生了什么?”木玄心内一紧。 想想这半年多所经历的事,她心里千回百转;微微叹一口气,说道:“好像,好像是耿太妃;……耿太妃那出了问题。” “耿太妃?赵良笙的亲娘?”木玄问道。 “对!”叶一枚点头。 这时,青璎端来两盘瓜果放置于案几上。她俯身道:“堂主,前厅已经备好酒席了!” “好!”叶一枚抚平额前的头发。 “师父刚到,尽为徒儿操心;先不说徒儿这事了。”叶一枚不好意思地笑笑,站起身来;说道:“师父,前厅已经备下酒席。让徒儿为您和师兄弟们接风洗尘!” “好,拿得起放得下;知道该如何去做,真是为师的好徒儿!”见她已然恢复,木玄心情也好多了。 木玄欣赏地望着她,坚定地说道:“枚儿,师父既来了,帮你卸下担子!河运一事,你以后不便出面了;交给师父与你大师姐。你只需算好账,管好财银即可。” “真的?……”叶一枚大喜,眼睛晶晶亮;笑道:“看来,还是这酒席安排得好。还没吃了,师父就帮了这么大忙!徒儿一会多多敬酒,多谢师父的照拂!” “就你皮!不知师父滴酒不沾?”木玄笑道:“彼此彼此了!徒儿为云隐一门殚精竭虑,劳苦多多;为师不过举手之劳尔耳。” “是,师父!”叶一枚回答得很乖巧。 …… 云隐门下,设有金木水火土五堂;各堂下设九大旗,受各自堂主指引教导。平日里各自为队,很少聚集。除非掌门人召唤,难得五堂在一起聚集。 辟土堂专司勘探工地,建造房屋桥梁;能工巧匠居多,年龄也较大。青木堂堂主可指挥堂中弟子。但是,青木堂叶堂主毕竟年轻,难以派得动其他堂弟子。 掌门人亲自出马,青木堂堂主叶一枚顿时轻松挺多。 荣永斋濒临汴水,房屋狭小简陋,且又年久失修。叶一枚建议拆除了再重建。木掌门未有异议,只道是同意。掌门一声令下,辟土堂师傅们就开始拆除房屋,夯实地基,将周边的土地扩展平。 晋王觉得规模不够大,另指派属下从旁兼并一栋简陋的房屋,连并周边宅地悉数划归一处。两处宅地并放在一起,统一交由辟土堂规划设计。 辟土堂工匠们日夜不息;三日后,匠人们画出来船坞草样,交由掌门人审阅。 木掌门审阅后,令人交予青木堂堂主。青木堂堂主深夜审阅定稿。然后,再令人传与晋王殿下。 晋王也懂一些建造工艺。当日,晋王为学筑建桥梁房屋,在云浮山学艺数月。他看船坞制作的草样,晋王也挑不出毛病,并没有疑意。 当下,各方意见出奇一致。木掌门着令开工建造。 掌门亲自去工地督造,匠人们哪个也不敢马虎,皆尽心竭力去造建。不过一月有余,汴水河畔矗立着一崭新的碉楼。完整的船坞已然建造完工。 此中,拆除建造所需之银两,叶当家的筹集而来。匠人们建造花费工时皆折合银两,现银付了一半;另一半,待投入使用盈利支付。 船坞建造这一块,明面看似是木掌门在操持;实际所有的花费、运作,皆是叶一枚这当家人在筹谋操持。建造的银两,是她筹集的;最重要的损耗,也是由她核算。所有这些,叶当家都一一记录在账册上。账目要清,不能和稀泥。 下一步,该筹划的该是水运人员。云隐门下潇水堂专司水利航运,修建船舶,建设船坞不在话下。木掌门亲自修书一封,让人去送信;已指令潇水堂堂主带人前来。潇水堂堂主别人不认,只认师姐木掌门。 别人都说,要有个好出生。叶一枚觉得,有个好师父,也着实不赖。 这些人歇在这,每日饮食的花费不少;但,也只能等着。汴水河内行船,自比不得别处。要考量河水的深浅,船舶的吨位,必须有懂水利的专人才行。 等湘水堂堂主一到,这边方可建造船舶。 还要积极筹划银两,叶一枚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建造一艘船需要多少银两;……她也在焦急的等待中。 第243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 春风惹却无限意, 无故迎人还送人。 ………………………………………… 车门穿行于闹市,路过州桥畔,在不远处停驻。 木玄下车,提裙裾迈上州桥;她行至桥顶,举目远眺。她站立在那,很安静庄重。 叶一枚想跟上去,大师姐幺红轻轻拽了拽她;“叶堂主,稍等!“ “哦,……;”叶一枚张张嘴;想说的话都到了嘴边,又悄悄咽了回去。 潇水堂堂主樊若水回信,带着随行人员已在路上。叶一枚有些时间,陪着师父在东京城四处走一走,逛一逛。木玄走得很快,穿街走巷很熟悉,不太像是第一次来。 木玄眺望良久,收回目光;转而,望一眼两位徒弟;“你们俩上来吧,这儿风景不错!” “是!”叶一枚与幺红大步赶上前。 “徒儿,我们走了很久了,为师有些乏了。”木玄眼眸深邃,柔声道:“都晌午了,你们俩饿不饿?” “师父是不是饿了?……”叶一枚急急说道:“此处离江南春不远,坐马车过去很近,咱乘车回江南春用膳吧。” 木玄站着没动,笑道:“枚儿,要将师父绑在你江南春不成?此地有什么特色小食,我们尝试一下,用于饱腹就可!” “东京城的特色小食,多半是以面食为主!糕饼、面饼、面条之类的;……徒儿怕师父吃不习惯,不如回咱们酒店;……” “无妨,带师父去个宁静舒爽,具有本地特色的小食店即可!”木玄微微一笑,眉目里含着笑意。 “哦,师父爱吃面,还是糕饼?”她蹙眉道。 叶一枚是酒楼和商铺当家人。在东京城做生意,初来乍到,从不敢大意。她几乎将精力都放在生意上了。就算离开江南春酒楼,她也是要出来办事;很少像一般姑娘样自由自在逛街,吃个小零嘴什么的。木玄问起此地的风味小食店,她还真个是不知道。 “到底是大酒楼当家人,看不上那些地方风味小食?”木玄道。 “师父,徒儿没那个意思;……”叶一枚低下头来,羞涩地说道:“徒儿对那些知之甚少,实在……” “枚儿,你是太拼了!”木玄心疼地瞧她一眼;“女孩子多少要有些时间,去过过自己的日子;你将自己弄得很紧张,忽略了很多东西,譬如一年四季的美景,脍炙人口的美味;……可是得不偿失哦!” “师父,小师妹是太拼了!”幺红笑道:“不如我们就下桥去,顺着前面那条路寻去;看看哪家好,就进去尝试一下!” “行了!你们对这东京城都不熟。”木玄说道:“不如,为师领你们去一处地儿,如何?” “嗯,好啊,好呀!” 叶一枚拍拍手掌,欢快地说道:“师父一说话,就不同凡响。师父一出马,没办不成的事儿!” 叶一枚在师父面前,天性能够自然奔放。难得像个热情烂漫的女孩那般释放自己的天性,也是极难得的。 木玄望着她,眼中漾起一潭柔波,闪烁着温情;笑道:“枚儿也学得如此调皮?不分大小,拿师父来开涮?” “师父说哪里话,徒儿岂敢?”叶一枚顿一顿,微微颔首道:“东京城太大了,徒儿每日该忙的事儿又太多。出门来完全找不到北,师父您出面了,徒儿的心里呀才踏实了。师父永远是云隐门弟子的坚实依靠。” “好一张巧嘴!”木玄笑意很浓;她发自心里喜欢,这难得的愉悦时光。 三人说说笑笑下了桥。木玄在前行走,领着她俩顺街边的石子路拐进一条小路。 这是一处较狭窄的街市,这条街市上的小食铺以面食为主。一家家的面食铺,主打的有晻生软羊面、桐皮面、鸡丝面、插肉面、三鲜面、胡蝶面、笋拨肉面、子料浇虾燥面……;等等。 顺着青石板路前行,小路的尽头有一道招牌,上书“朱记面食”。 一处不大的门面, 倍看着一股热腾腾的香气;……像是大铁锅里炖着的肉香。店铺内有十几张桌子,里面坐的人并不多。 木玄抬步进店,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这家是以面食为主,自家的手擀面;面里拌有一些肉食佐料。”木玄笑道;“很多年前来过这里,没想到这地还没有怎么变。” 她一抬手招呼着;“伙计,给我们来三碗面!” 伙计听着叫唤,急忙就赶过来;“三位各来一碗面?一共三碗面?还要不要肉、烧酒、与菜?” “要一小盅烧酒吧。”木玄答道:“来一小碟牛肉,豆类、菜适量。” 伙计答应着给记下,回去让后厨准备着。 “师父,您以前来过东京?” 第一次听师父说起来过往,一枚心里多少有好奇;“师父那时候多大?徒儿想,您那时是不是很年轻,青春妙龄;……那时是多长时间前的事?” 木玄的眼眸里带着笑意;“师父第一次来到东京城,比你现在还小呢。大概十四五岁时,天不怕地不怕,对什么事都好奇,对什么都觉新鲜!” “啊?……师父,照您这说,那还是周朝?……”幺红也是第一次听说;心里很兴奋。 “是,二十多年了,那在周世宗以前;……”木玄仰起头,眼眸里什么东西在闪;“那时候,你师祖命令我下山,四处闯荡一下,历练历练;……我手执一把剑,从云浮山下来,对这复杂纷乱的世界,也不是很了解;……是一路走,一路磕碰;……最后,才来到这汴京城;……” “师父,那时候还有师兄姐弟一起来吗?”幺红来了兴致,打断了木玄的话;“那些师叔伯常与师父到这家店来吗?” “自然不是!”木玄望着徒儿一眼,说道;“师傅一人一骑,仗剑走天下;……这家就朱记店,是有人请师父来的;……这店、规模、位置,和当年几无区别;……岁月匆匆而过,还能故地重游,回到这吃一碗面,也是值当了。” 第244章 筹措资银造航船 木玄的话戛然而止;望着桌角边儿装佐料瓶瓶罐罐出神。 她的脸上是澄净的;但,右手却在微微发抖。木玄沉浸在对往事的缅怀中,难以抑制心里的澎湃激荡。 叶一枚有种奇特的感觉。她并不知师父的感觉是苦是甜,是喜是悲,是愤怒或满足。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才会留下这难以忘怀,或是,难以磨灭的记忆。 她能体会到师父心里的不平静。她也有过略略相似的感觉;还记得她刚穿越到这个时代,为不能回去而感到愤懑,也为自己的挣扎感到痛苦;最后,她不得不认命而接受现实。 大概是一种想说又说不得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人挠心抓肝。 后来,她遇到了师父。师父,是在这世界,美丽的可爱的人。她用热爱的眼光鼓舞着自己。最后,她才战胜了自己的怯懦;内心中生出的希望和勇气,击溃了那些颓废与矫情。 她觉着,师父不开心,她也不能开心。她该是那解语花,驱除师父心里的不快。 “大师姐,您是不是也像师父当年那样,下山在江湖闯荡游历了一番呢?” 叶一枚故意转移话题,专心地与大师姐幺红攀谈着。 “我吗?并没有;……每次下山,都是与师兄弟一起去。”幺红望她一眼,心有灵犀;说道:“我学武天分不高,反应也较愚钝;……曾听师伯说,师父是学武的天才,功夫在师兄弟中首屈一指。只有师父那样的武学天分,师祖才会特意历练师父;……” “在师兄弟当中,你们俩个的功夫也是数一数二的。在整个云隐门,甚至是整个江湖,你们的功夫也不弱!”木玄心里很温暖;接下她俩个的话,说道:“红儿,不是师父不放心你下山。后来,天下太不稳定,南北两端战祸升级,师父怕你有闪失,才没让你独自去冒险!” “是的,师父爱护徒儿;……徒儿才能免于战祸的牵连。徒儿是幸运的,也是有福气的。小师妹在宫廷中,要应对人心杂变;如同刀尖上舔血,过得是胆颤心惊。师父常将我带在身边,对我委以重任;得以常伴师父左右。幺红实在甚幸!” “大师姐明白事理,一枚真是自愧不如;”叶一枚不这样认为。她诚心说道:“一枚在外面,不像师姐跟在师傅身边,不分大小,事事躬亲;操心劳力的事做得多;……” “你两个姐妹情深,互相支持才是最重要的!”木玄道。 看自己两个徒儿,木玄心里很是安慰。 “借光,借光!三位的汤面,来了!” 这伙计的高声呼喊,打乱了她们的谈话。 热腾腾的清汤面,还有上好的酱肉;……再配以佐料,色香味俱全。这,足以安慰她们空瘪的无力的胃腹。 师徒三个立时被这芳香扑鼻的臊子面吸引了。 三人执箸夹菜,专心解决眼前的美食。 不一会儿功夫,汤面吃完。几个人吃得很饱。 师徒三人离开了店铺,乘上马车赶回江南春酒楼。 马车刚一进入江南春院内,青璎看到了,便跑了过来。 她向叶一枚禀告:“堂主,潇水堂堂主樊若水带着几名随从到了!” “好!来得还真是巧!”叶一枚转身,请示木玄;“师父,您先回房休息!我去请师叔几个人来见您!” “嗯,为师在内堂等她!”木玄重重地点头。她略微顿一顿,又道:“枚儿,此事没有多急!你也稍微休息一下吧!” “徒儿没事,师父大可放心!” 叶一枚吩咐青璎送师父回内堂;自个转回到酒店内。 她撩起裙裾上到二楼,来到最里面的雅间;……樊若水带着几名弟子在这里用膳。 “樊堂主,您已到了!”叶一枚拱手作揖道;“青木堂来迟,望您见谅!” “叶堂主,不客气!” 樊堂主妩媚的脸上是笑嘻嘻的;“来这之前,我心里还在纳闷;谁那么大气魄,竟能让木掌门亲自来扶携?……哈哈,原来是咱们青木堂年轻美丽的堂主哦!” “樊堂主见笑了;……实在是,眼下摊子拉得太大。一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掌门人过来,替我这后辈把把关!”叶一枚目光轻柔,笑道:“师父在后院,请您随我一同过去吧!” “好,叶堂主,请您带路!”樊若水边走边看;笑道;“还真没看出来,这酒楼气势颇为恢宏!看你右边的这个商铺地理位置好,价格还公道;买卖也一定兴隆的。你这小小年纪,倒是很会做生意!” “堂主,您谬赞了!”叶一枚低头,谨慎地说道:“不过是运气好;撞大运,得了这么一家铺子。一枚想着,堂里的兄弟姐妹们在山上也没有什么活计,不如出来学着做些生意。下半辈子能富足,也不至于穷困潦倒;……” 樊若水不由赞叹道:“叶堂主,您做下这一桩美事,实在是很了不起。一介女儿身说说笑笑间,做起了很多人不敢做,也不能做到的事!” “樊堂主,不过是被逼到这一步的;”叶一枚笑道;“女孩家在东京,没有靠山,做生意是唯一正经的一件事;……” “说得极对!” 她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之艰难,却是丁点没提。樊若水心里暗暗佩服。 内院,青璎护送木掌门人回到房。就准备了一些瓜果糕饼,青璎再去泡了一壶茶。 木玄换完衣服刚坐下,叶一枚与樊若水到了。 樊若水大步上前,“潇水堂堂主拜见掌门!” “若水,咱们就不用客套了;请坐吧!” 木玄与她之间要好;从来有事就说事,没有太多的虚与委蛇和废话。 “我先给你的信,你收到了;我与你说的,你意下是如何?” “掌门的信,我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樊若水点头,说道:“在汴河中行船,船是挺重要的;……不过,如果建造新船的,花费也是一大笔。只是不知道,青木堂筹资如何?” 第245章 潇水堂助力造船 “樊堂主,青木堂在这几月内,资银筹措了一些;……”叶一枚亲自奉上茶,笑道:“对建造船舶这样的大事,一枚实在是不懂。所以,央求师父请您来指导。造船各项事宜,樊堂主您来主导。具体采办,花费的材料、人工等等多少,还望樊堂主及潇水堂各位前辈据实以告!” “汴河行船与江河湖泊行船不一样。”樊若水接过她递上的茶水喝一口,说道:“东京人口多,汴水河风光秀美,河运便利通行,比陆运减少人力与成本。若能开通航运,从官府手中拿到航运许可,那可是一本万利。” “樊堂主所言极是。”叶堂主笑道:“东京城有在籍人口二十多万户,城中有三道城墙,分别是宫城、内城和外城。从北到南,五丈河、金水河、汴河、蔡河都通过护城河相互连通。汴水河的位置极其重要。我想,先将汴河水运开通,再说其他。” “一枚的述说,的确不错。”木玄道:“在汴水河最南端的小纸坊街,船坞已经建好,可以让航船靠岸停泊。现在,就看你潇水堂了!” “哈哈,师姐这样说,我潇水堂还能推辞?”樊若水点头;“师姐,辟土堂的能工巧匠来了不少?” “从山寨下来二十余人;”木玄眼眸一闪,徐徐道来;“专司土木的匠人二十人,精通勘测算术的若干人。青木堂为这些弟子找了一条出路,本掌门看着也不错。青木堂堂主年轻,恐她难以指派众人;因而,我下山来帮她一帮。” “如此说来,青木堂委实做了一件居功至伟的大事。青木堂能得师姐您的支持,也是理所应当。”樊若水频频点头;又道:“不过,从官府手中拿到许可,可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叶堂主,你对这事真有把握?” “朝廷营造修缮之事,统一归宫廷营造作监主理。作监主簿、丞、少监等,更多看晋王的眼色行事。这位晋王殿下,乃皇帝最倚重的臣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叶一枚望一望师父,再看看樊若水;“本堂机缘巧合结识了这位晋王。并取得了他的认同,他已同意将这汴河一段船运交由我们。” “晋王,有这么大方?”樊若水不太信。 “他,大方?……他要了河运盈利的四成!不然,就不给我们。”叶一枚摇摇头,叹气道:“哎,没办法呀!人家是主管,咱胳膊拗不过大腿!还有一成,给柴府的流云郡主;郡主在我最为难的时刻帮了我,我不能过河拆桥。剩下那五成,就是我们的!” “五成?……”樊若水点点头,又道:“倘若流云郡主将那一成给了晋王,你岂不是要白费力气?” “流云郡主不会那样做。”叶一枚还未回答,木玄先答了话;“流云郡主是周世宗之女,她在这很好;她不会将得到的好处随意让与旁人的。” 叶一枚不由一愣;流云郡主是周世宗之女,师父她是怎知晓的? “流云郡主原来有这层关系?”樊若水暗暗点头;她指一指叶一枚;望着木玄道:“师姐,你这徒弟不简单,事儿办得好。青出于蓝胜于蓝,真个是厉害呢!” “樊师叔,您这样说,一枚如何当得?”叶一枚脸蓦然就红了;“我做了些微小事,哪里能及师父一二;……” “徒儿,你师叔不会乱夸谁!”木玄眸子中带着笑;“这几年在南唐宫廷,虽然凶险,但也历练了不少。你能由此造化,为师实在为你开心。不必自谦,好便是好!方才,你樊师叔提醒得对,我们该找那位晋王签署正式的合约,白纸黑字落在笔头才算数的。” “是!”叶一枚点头;“明日,我先陪同潇水堂去勘测汴河,然后,我陪师傅去晋王府吧。” “叶堂主不必客气!”樊若水爽朗地一笑:“汴河左右不远,上上下下的路程我们自给看着办;你那头是重点。记住,你那是重中之重!” “樊堂主竟如此说,那,一枚恭敬不如从命!”叶一枚便不再客套。 “东京城的繁华比以前更甚。河流沿线往来的舟船客商络绎不绝,夹河两岸就成为万头攒动、人口汇集的场所;……” 木玄与樊若水说道起东京城的繁华。 青璎端了果品悄悄走进来,与叶一枚递了个眼色。 叶一枚站起身来,说道:“师父、樊堂主,您二位好久未见,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前面的酒楼还有事要处理,一枚先告辞;一会再回来作陪。” “好,徒儿去吧!”木玄望她一眼,笑着点头;“一会儿也不用来陪了。你将明日之行准备好。我与你师叔许久未见,确实有好些话要说。” “好,师父,一枚告退了!” “去吧!”木玄满目慈祥,看她眼睛格外明亮。 叶一枚从内堂出来,问道:“青璎,何事?” 青璎低声道:“姐姐,七王爷来了!” “真的?……”叶一枚眼睛一亮,急忙问道:“他……他现在哪里?” “七爷,他来了好一会儿了。在一楼大堂,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着;……” “哦,知道了!” 叶一枚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酒楼。她迈步跨进了酒楼。 赵良笙坐在西南最里的桌子后,手里拿着一个小酒盅在饮酒;眼睛却望着不知名的某一处在发着呆。 “阿笙,你到了有多久了?”叶一枚热切地问。 “阿枚来了?我刚到一会儿!”赵良笙望着她,眼睛乌黑发亮;“好几日没来了,你这,似乎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了!” “是啊!开酒楼吗,越热闹越有客源;越有客源,生意就越好!”叶一枚凝神望着他;“你呢,怎么样?” “我?……很好啊!每天差不多,都这样;……”他的眼神游移起来;转过身去,望着别处;“你这些伙计,都是江南人士吗?好像是多了好些生面孔!” 第246章 七王爷孤独心烦 世间门第多伤情, 可是行人折希柳; 思量真无趣 ……………………………… 赵良笙唇边带着笑,坐在她对过的桐木桌后。叶一枚与他说着话;他却是顾此而言它,像刻意在躲避什么。 他不敢直视她那双燃烧着爱的眼睛;每每对视那双眼睛,她姣好妩媚的面容,她娇艳欲滴的唇;他心里的欲望就会滋滋地疯长。 叶一枚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对,从云浮山上下来几十人!先让店里的伙计带一带。江南春酒楼名气够响;来这的达官贵人、商贾名士不少。让这些伙计多历练,下一步,准备将生意做得再大一些。” “生意再做大一些?……”赵良笙很惊讶;“阿枚真要将青木堂的人,全数带到东京来?” “我,还没有那么厉害好嘛;过来了一些没活计的。” 前一刻,她向师父及潇水堂讲东京的商机,展望着生机勃勃的鸿途大业。她的头脑还沉浸在亢奋与高兴中。 “这里,不单单有我青木堂的人;还有师父木玄掌门,潇水堂樊若水堂主也来了。”叶一枚的眼睛闪着光,侃侃而谈;“师父下山来为我坐镇;樊堂主懂机关术,会造船;……对了,辟土堂有能工巧匠,能建造房舍桥梁。京城现在大兴土木,建造房舍,这些人都可派上用场。” 赵良笙心里暗暗称奇;“云隐门中有那许多奇人?……莫非,你们是墨家的传人?” “对啊!良笙,你真不知道?”叶一枚脸上很亢奋,笑道:“我青木堂女弟子居多;学奇门遁甲之术,专司战学与谋略,因而多刺客做谍者。天下统一,再不需去应谍;就该做些正经营生了。” “阿枚;……”赵良笙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低眸沉思着,悄悄道;“有一桩事,我得问问你;……你是不是对外宣称姓叶名枝;说夫家姓叶,与丈夫不知何故走散?” “对啊!的确是这么讲的。”叶一枚白他一眼,说道:“那日,我从违命侯府出来,一心想投靠你。你却说,亲事还不成;婚礼要延缓;……我能死皮赖脸地纠缠你么?我在东京城里,没有亲人,没有依靠,没有熟人;……叶一枚再孬种,也要自立不是?弱女子出来做生意,若知女东家待字闺中;……还能清清静静地做事?我俩个相约过白头,说‘与你不知何故走散’;这,哪里有甚么不对?” “阿枚说得都对。”赵良笙哑着嗓子,说道:“但,我娘,就是宫里的太妃娘娘。她派了身边的女官来调查,听说你是这么个人;……我娘气得吐血,当即昏倒。” “我是怎么个人?……良笙,你不会解释吗?” 叶一枚突然明白;今儿个,他为啥是那个表情。 “我天天磨我娘,毁了好多次相亲的;……得罪了京城内很多官宦家的小姐。我娘,被我逼得没法,只好同意我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她做了很大让步,才派女官出宫调查的。宫里女官记录在册,白纸黑字;……我,如何解释?” “赵良笙,你的意思是我不对了?”叶一枚眼眶噙着泪,嗓门陡然提高;“我是怎样的人,七王爷不知道吗?” “阿枚,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怎样的姑娘,我自然是知道;……”她眼眸盈盈的泪花,赵良笙心疼得紧;急急说道:“阿枚,你听我讲;我不会放弃的。你要给我时间;……我娘病着,关于我们的亲事,暂时不能提。” “暂时不能提?……暂时,是多久?” “这?……阿枚;……”他眼里含着泪,可伶巴巴地望着她。 “七王爷,您该回宫了!”邻桌坐的中年女子突然站起来,她背对着叶一枚,横在他们中间;说道:“王爷,勾栏瓦肆女子凶悍,不知法度礼仪;如何能配得上您,怎能做皇家的亲眷?不仅太后那关过不去,皇上也不会允婚的。王爷,您还是跟奴婢回吧!” “我俩个说话,你这妇道人家插什么嘴?” 叶一枚心里本有气,不好冲赵良笙发火。这妇人如此编排她;她心里一腔怒火冲这个女人;“这是我江南春酒楼,有你这妇道人家说话的份?” 那女人闻言,瞬间转过身来;她浑身颤抖着指着叶一枚;“你……你这小妇人,瞧你年纪不大;……知不知礼仪规范,知不知尊重长辈?” “是您先出口伤人的,好吧!……我这酒楼童叟无欺;谁不知道叶大当家的,举止有仪,温婉贤淑!”叶一枚心里不忿;“我知不知礼仪,也比那狗仗人势的强!” “你?……你骂我?” “阿枚,你少说两句!这位,是宫里的林嬷嬷;……看着我长大的。”赵良笙低声好言相劝。 “七爷,既然是这样;……您,还是将这位嬷嬷领回吧!回去您宫里,让她慢慢看!我这不接待,不伺候!”叶一枚傲气得很。 “你?……”林嬷嬷见她连七爷都敢忿;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样,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不尊妇德,不瘦礼仪;……简直,连七爷的侍妾都不配!” “嬷嬷,她是我心爱的女子;你怎能这样说!”赵良笙眼睛一瞪。 “七爷,您不停奴婢的,奴婢没话说;……可是,这样的女子,有什么好呢?是能娶回家的么?” “你?……不怕闪了舌头!”叶一枚气得噎住。 “这么嬷嬷,请说话留点口德;……谁不是爹娘生养,她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木玄不知啥时候走来的;她剑眉一凛;“九岁那年,她上了云浮山;跟随我学艺练武,练得一身好本事!她孝顺师父,与人为善;凭能力支撑得起一堂,岂是那些普通女子能比的?” 木玄拿起桌上的青铜钵轻轻一捏,青铜器皿瞬间就变了形。“若是再不走,便形同此物!” 林嬷嬷吓得不轻,顿时没了气焰;“好,好;……七爷,我们走!” 今日来这,林嬷嬷惹了众怒;赵良笙不好拿她怎样。毕竟,他是林嬷嬷带大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阿枚,我改天再来!“ “嗯,……” 叶一枚怏怏的。 第247章 酒楼异邦人到来 这厢这番吵闹喧哗,惊动了酒楼内用膳的食客。食客们听到打闹声,纷纷起身离座想看个究竟。黎掌柜一挥手,店里的伙计瞬间站成一排,在前面挡着。 食客们没看得了热闹;只得又回到了座上继续用膳。 赵良笙说一声告辞,护着林嬷嬷灰溜溜地离开。 叶一枚点头,心意阑珊;掩面步出酒楼回到后院内。 “徒儿,不打紧吧?”木玄关心她,从后跟了上来;说道:“赵家老七态度堪忧,出门来还有人跟踪;行动这样不便,他那娘拿他当什么?当囚徒,还是亲儿?” “师父,他也不想这样的;……只是,耿太妃很强硬。” “师父明白你的心思。不过,这小王爷这态度实在让为师着急;……喜欢上你,又顾忌太多;”木玄摇头道:“他若是能下定决心,太妃娘也拿他没办法!还是做得不够洒脱!” “师父,他也是不得已。皇家婚事,由不得他自己吧。”叶一枚眸子清亮,哑声说道:“我与他说;我不做小,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若娶我,必须得明媒正娶,不偷偷进他的王府;……” “徒儿能理解他,也是不易;”木玄眯眸沉思了一会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于皇家来说,是何其难也!若你真执意如此,婚事恐将遥遥无期;……枚儿,莫不如换一个想法。” “若要徒儿改变心意,并非一朝一夕。该忙的事很多,徒儿也不多想;先做正经事要紧!”叶一枚抬眸,望着木玄微微一笑;“师父,我没事,真的!明天还去签契约;……” “枚儿,你太疲乏了些;”木玄望她一眼;“姑娘家的时光短暂,不如,你暂且休息一段时间;……” “没事,师傅,我真的没事;……有事做,会更好。” 叶一枚低眸,从一大堆文书中掏出一个皮囊;“这,便是明日去官衙要用的。师父,您请樊师叔阅览,帮徒儿看看是否有纰漏?” “好,给师父就是!”木玄接过皮囊,怜爱地望着她;“你呀,别太烦心了。耿太妃嫌枚儿的身份卑微?其实,你不必为此担忧;……” “师父,您别宽慰我了;……哪里能与东京城权贵名流家的小姐们比?”叶一枚道:“太妃眼里,将我视为勾栏瓦肆之流;……哎,想想都难!” “一枚,你不是……” “堂主,您快去看看!” 师徒两个正说着话,青璎急急忙忙闯入;“启禀掌门、堂主,前厅宫廷舞乐方开始,来了一群长相奇怪的人。他们个个穿着白色长袍,头上裹着头巾,却长着大胡子;还对咱们的姑娘指手画脚的。黎叔怕出事,央求您去看看!” “长相奇特的人?”叶一枚一愣。 “对!” 叶一枚抬眸,问道:“长相奇特?能看出是什哪里人?” “很奇特!他们个子很高,比普通人都要高很多;……都是来看姑娘们跳的宫廷舞乐。本来是好好看看,两人上去牵咱们姑娘的手;……” 青璎说着话,很急迫;向木掌门敬了礼,拽着叶一枚的胳膊;轻声说道:“他们说话呱啦呱啦,没有人能听懂。” “是不是北方部落的人?”她想;青璎描述的人物特征,不像是中原人。 “不像!黎叔说,他从未见过此等长相的人!” “师傅,您先歇着!徒儿去看看!”叶一枚向木玄行礼。 她转过身,随着青璎走出;到了院内,问:“你是觉得,他们那些人不怀好意?” “这,属下不敢判断!”青璎想了想,回道:“属下真看不出。莫鹞领她几只鹞鹰去放猎;……这里真出点什么事,咱们可就没有援手!” 她说得又快又急;显然,心里是有些后怕的。 “没事。这回潇水堂来这好多高手!”叶一枚笑道:“兴许,人家就是来听听小曲,喝个酒;……高兴了,就会回去的。” “他那些人,鼻子像鹰钩,眼睛很深邃,有的褐色;还有蓝色的;……像是魔鬼的眼睛,属下觉着害怕!” 鹰钩鼻子,深邃的褐色眼睛;……这,不是典型西方人的特征吗? 东京城里有老外,不,外邦人? 叶一枚边走,脑袋飞快地转着;…… 十世纪的欧洲应是罗马帝国时期,这中间还有个阿拉伯国家。根据青璎所描述的长衣白袍,头上缠着头,或是裹着头巾,这不是阿拉伯人的穿法吗? 东京这个大都市,吸引了四方来客;阿拉伯商人是沟通东西文化的商人,他们横贯东西,拉近东西方的距离。 “他们,难道是阿拉伯人?”叶一枚自言自语。 “……;姐姐,您说的,……什么人?”青璎没听懂;很是发懵。 “行了,咱俩别说了;”叶一枚收回目光,说道:“走,赶快去看看!” “哦,好;……” 青璎点头,在前面带路。 江南春酒楼中央的台柱上,人群中有一阵阵骚乱。姑娘们停止了舞乐,正在看一位穿着白长袍的男子在扭动着。 叶一枚看到,那男子摆着臀,扭着胯步;有点像模像样的架势。 食客们认得她;知道是东家来了,纷纷让出路来。 叶一枚往前走着;…… 那男子背对着她,忘情地扭动着;十分地卖力气,压根没看见她。 她走到他跟前了,那人也没停止。 “嗯!”叶一枚故意哼一声;“阁下,这里是姑娘们舞乐之地,您是不是站错位置了?” 她豪不怯懦,口齿很清楚,声音洪亮。气势,一点也不输于男儿。 那名穿白袍的男子兴致极高;扭着,舞者,依然没停下来的意思。 “阁下!”叶一枚又道。 男子依然故我! 叶一枚手指并拢,透过裙裾微微用力;一股强烈的力道穿过,点中那人后腰眼。 那人只觉后腰上一麻,身子一软停了下来;嘴里哇啦啦地叫唤了几声。 他转过身望了一眼叶一枚;顿时,他的眼睛泛光;用生硬的话,说道:“哇,美人;……在哪里见过?” 第248章 宴请大食国王子 对方生硬地说一句;在哪里见过? 叶一枚不由一愣,好奇地望过去。 这男子很年轻,肌肤很白皙,薄唇有些红润。脸上不像其他几人蓄着毛绒绒的胡须;高挺的鹰钩鼻下方,留着黑色细密的髭须。深邃又温和的褐色眼睛,是典型西方人的面部轮廓。 叶一枚目光与他的目光相碰;…… 好乖乖,她心里也觉得,这人怎么如此眼熟?在哪里见过? 这一世,她还没走太远的地方;……从江南来到东京,再没去过别处;不可能与外邦人接触!上一世,她去过好几次,去过耶路撒冷等地。阿拉伯人长相很相似,上一世残存的记忆? 可是,这外邦人的印象从何而来? 这,太匪夷所思了;不可能哈! 男人想搭讪女人,都是从“曾经在哪见过”开始?无论古今,也不论中外;万变不离其宗? “阁下!” 叶一枚向他礼貌地鞠躬,说道:“阁下,很多食客慕名来看江南春酒楼的宫廷舞乐。您这样手舞足蹈,实在妨碍到了其他人。请您回座坐好!” 她的话刚说完。其他几位异邦人一拥而上护着这位男子。 为首的那人虎视眈眈地瞪着叶一枚;“你,道歉!” “道歉?……我吗?” 叶一枚直觉好笑,手指一挑指指那人;说道:“你们几个是非不分?明明他妨碍了大家;……他才该道歉才对!” 双方僵持了几秒;…… 从外面急急跑来一位官员,高声喊道:“以和为贵,和为贵!” 他俯下身,低声道:“叶当家,借一步说话!” “大人,认得我?”叶一枚没想到。 “叶当家不常露面;……本官姓严,可是你这的常客哟!”他略微笑笑,又道:“鸿胪寺下的典客署官员。那位是大食国派驻的使臣艾瑞克王子。王子下榻于怀远驿;听闻江南春能看到宫廷舞,非得央求我领来;……本官刚刚出去,怎会剑拔弩张?” 叶一枚听明白了;这位是来找乐子的。可是,酒楼里这么多客人,都得罪不起;却也不能让他胡来! “承蒙大人时常惠顾、关照江南春,叶某十分感谢!”她顿一顿,又道:“大人,能不能告诉这位王子殿下;这会,客人们要观赏宫廷舞乐,不能因他一人影响别个。待舞乐结束后,再请王子殿下登台。您看可好?” “好,好!叶当家的,您稍等;待严某与王子协商。” “不必商议!本王子同意!”艾瑞克王子大声说道:“不过,有个条件!” “王子,请讲!” 艾瑞克王子那褐色的眼睛柔情似水;“叶当家的,能否邀您一同入座畅聊一番?” “这,……”严典臣头上渗出汗珠,急急说道:“王子殿下,您是不知道;叶当家从来都不陪人入席。这,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嗯!你中原人是如此待客?”艾瑞克王子有些不忿,“既是这样,那就算了!我等使臣在这不受欢迎;走,回驿站!” 艾瑞克拔脚要走。 严典臣急急迎上;“王子殿下,殿下,莫生气;……” “王子殿下,您留步!” “这么说,我有幸能邀请叶当家一同入席?” “当然!” “好,爽快!” 艾瑞克这回可高兴;转过身来,返回了座上。 要是搁现代,叶一枚独来独往惯了,交个朋友喝个酒算什么?她是从来也不惧。可是,耿太妃还左右挑理! 罢了,罢了!自己处处节制,步步小心,也没有落得个好评。不如,今日索性放轻松。 这位埃瑞克王子没有恶意;况且,酒楼里这么多人又能怎么样? 艾瑞克王子首先坐下,一双褐色的深邃的眸子充满柔情地望着她;“missye,您请坐!” 他说的不是阿拉伯语,难道是英文? “好,谢殿下相邀!” 叶一枚既答应了,便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艾瑞克王子的仆从拿了一个皮囊放在王子身旁。王子解开皮囊,又从里拿出几个紧口的小皮囊。 他将其中一只皮囊打开,倒一点粉末在手上仔细搓一搓;仆从递上来白色的面巾,他拿了擦一擦。 阿拉伯人是极其讲究的。很爱干净,他这用的是香料,是一种上乘的香料。 她想起来了这种叫乳香。 阿拉伯人爱用香料,几乎人人都用。沉香几乎是全民通用的普通型香料。混合香料是丽人的钟爱。乳香最接近神,是灵魂的指引;因而成为是富豪的消费品。 他用着最上乘的香料,看他这气度,必定不是普通人;……在那大食国诸王子中,身份也必定是极高贵的。 叶一枚静静地坐着,好脾气地看着他将这一套熏香程序弄完。 “missye,你也来一点?”艾瑞克王子举着皮囊,笑眯眯地问道。 “不,谢谢王子殿下!” 这香料有很多讲究;有好的,也有害人的;比如说将人迷晕;甚至会至毒,…… 叶一枚打了个寒颤,迅速编了个理由;“小女子不敢乱用香芬。母亲大人信奉佛教,佛家弟子用的是檀香,其余诸香怕会冲撞了神灵!” 这话说得很正确,没法去反驳。 艾瑞克王子笑一笑,朝仆人摆摆手。仆人过来将皮囊取走。 “叶,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他问得漫不经心,像是问一位多年的老朋友。 “嗯,……殿下,江南春酒楼自然是以江南的美食为主。这里有金陵最好的厨师,最精美的食品,只要您喜欢,我让人一一呈上来。殿下,您看如何?” “好好,挑你店里最好的;……你看着给我上吧!” “王子殿下,您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是偏甜,还是偏咸?”叶一枚耐着性子,笑着问道:“我这里的厨师可以按照您的口味,给您仔细调理出来!” “不用!按照你们江南人的风味给我上;本王子也尝尝地地道道的江南风味美食!” “好!” 叶一枚抬眸,朝不远处的黎叔招手。黎叔小跑过来;“当家的,咱店里特色的上一轮吧!” “行,你去安排!” 第249章 艾瑞克王子抬杠 黎掌柜吩咐后厨,将精细美味的菜肴,做了六道热菜、六道冷盘呈上来。一道上来的餐具是全套的金银碗筷,还有瓷器与漆器;大食国人看得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叶当家起身,亲自为艾瑞克王子布菜;“王子殿下,不知合不合您胃口,请笑纳!” “好,尝一尝!”王子很笨拙地持箸,尝了几口停下来;叹道:“江南人士喜食这样做工精细食物?不说是否美味,单单看这菜的花样摆盘,如此地华美又绚丽,不忍心下箸打破这美!” “艾瑞克王子,我大宋子民对食物不含糊,必须做来慢慢品味,细细品尝;……有许多厨艺大师的佳话,一时传为美谈。”严典官笑道:“东京城汇聚天下美食之最,王子殿下,您可以放开好好品尝!” “不错!今日膳食比昨日的还要精美。在我大食国几乎不可能。”艾瑞克王子斟满一杯酒,送到叶一枚面前;“missye,谢谢;可否共饮一杯?” “这……?”叶一枚有点发憷。 她虽开了酒楼;但,真不擅饮酒。 “王子殿下,老臣来陪吧!”严典臣奋勇当先。 “酒楼懂家不会饮酒,怎么能说得过去?”王子褐色的眼睛一眨,狡黠地说道:“严典臣若替当家人喝,那您得知道:我这一杯,大人可得三杯!” 艾瑞克王子虽是外邦人,对中原的酒文化倒不陌生。 “殿下,老臣今日喝了不少;……再喝几杯,恐怕要醉了!”严典臣面有难色。 “大人,您既不胜酒力,就先回请吧!”艾瑞克王子双手交替抱于前,耸耸肩道:“不然,您就坐着喝!” “这,……这样不好吧!” 严典臣望一眼叶一枚,再望一眼艾瑞克王子,走也不好,不走又不行;心里很是为难。 他拱拱衣袖,说道:“殿下,老臣若走了,谁来陪护?……您在东京城没人陪伴,恐怕不太好。” “大人,且放宽心回去!这有好几名随从,在东京城里,谁能敢将我怎么?”艾瑞克王子望一眼叶一枚,笑道:“况且,叶当家也不能让我出事,对吧!” 叶当家低眸;“王子殿下说笑了,小女子哪敢替您做主?” “哈哈哈,大人去吧;……本王心里有数。” “哦,……那,那老臣先走了,二位慢慢喝着,好好说话!”严典臣道。 “大人,慢走。”叶一枚点头。 叶一枚站起身来,命人抚着严典臣出去。严典臣拖着微醺的身躯,踉踉跄跄地迈出江南春酒楼。 叶一枚回转身,坐回到桌边。 艾瑞克王子笑一笑,眼睛狡黠地瞥她一眼;举起酒盅,道:“当家人,现在只我们俩个;……我先喝了这一盅,当家的随意!” 他抬起酒盅仰脖,将那杯米酒喝下肚。这大食王子对中原酒文化很了解。 唉,真是骑虎难下! 她拿起酒来,手微微有些晃。她是滴酒不沾的,不是不能喝;实在是喝醉后,怕自己失控。一醉酒,就会胡言乱语。关键的一点是,明日要办极重要的事;这会怎能与人喝酒? 在她举棋不定时,身后高亢温厚的声音响起;…… “枚儿,放下;……本王来替你喝!” 叶一枚一愣,抬眸望过去。晋王一身便装只带着两名亲卫;不知何时到的酒楼。 “晋王殿下?……殿下,您怎会在此?” 叶一枚惊讶归惊讶;他这会来援手,真是时候。她心里是欢喜的,站起微微屈膝,欲向他行礼。 “枚儿,无需多礼!”晋王一手托着她;说道:“孤办差回来,路过这酒楼;……进来讨杯酒喝!” 他眼睛一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双如深潭般的眸子熠熠生辉,说道:“这是要罚三杯?……来,本王正好口渴得紧!” 晋王跨步向前,接过她的酒盅正要喝。 “慢着!”艾瑞克王子站起来,问道:“阁下哪位?……哪有你这样,抢人家酒喝的?” “哼,喝几杯而已。还有那些讲究?”晋王讥笑一声,一扬脖咕咚咕咚喝下一杯;然后,倒了一杯喝了下去,最后,再倒一杯又喝了下去。 他将酒盅望桌前一扔;“嗯,……看看,行不行?” 叶一枚小声道:“王子,这位是大宋的晋王。” “晋王殿下?” “是!”晋王傲然点头。 艾瑞克王子褐色的眼眸一凛,不怀好意地瞪着他;“晋王殿下是大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无人敢惹!何苦要与我一外邦小王斗气?……您忙您的大事;小王与叶当家吃个小酒,说说话;不甚大事!” “艾瑞克王子,”晋王双眸如电直逼着他,说道:“吃个小酒,说说话;确实不是甚么大事。您若与别个,本王管不着。但,叶当家不行。” “为何叶当家不行?……您若能说出信服的理由,我就相信。不然,我当然坐在这不走了!”艾瑞克王子褐色的眼睛不再温柔,变得怒气冲冲。他倒是想看看,晋王能说出什么理由! “晋王殿下,小女没事;……” 叶一枚小声劝说着,生怕他们俩因喝酒大打出手。 “艾瑞克王子,您面前这当家人,并非普通酒廊的女东家。明日,她一早要去签署契约,今晚必须保持大脑清醒。”晋王瞥对方一眼,傲然道:“你可听好;……从明儿起,叶当家可是东京汴河船运大东家。” “哇,掌管运河水运?ye,你该早些说!”王子的褐色眼睛澄净而明亮,高兴地说道:“叶东家非一般女子!河运开通,很快要有一支大船队?若能有河运,再联通海运,贸易将联动发展。大食国运输渠道开通,东京也将会越来越发达。” 艾瑞克王子三言两语,描绘了一幅未来宏伟蓝图。王子去过的地方多,见多识广,才能想那些远。 叶一枚一步步走来,她只能想到东京汴水这点事,什么联通海运,海陆联运,她都还没想过呢。 第250章 冷晋王大度担当 艾瑞克王子明事理;他没再胡搅,带随从离开江南春。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叶一枚长长呼出一口气。 “枚儿,最近事物烦杂;很疲惫麽?”身侧的晋王关心地问。 她急忙转过身;“还好,殿下。谢谢您及时赶来。不然,他外邦王子,也不好得罪。” “艾瑞克王子很实诚,不过欢脱些;不会难为人的。”晋王笑道;“他劝你饮酒,很为难吗?” “殿下,对他很了解?”叶一枚很讶异;“您对他了如指掌?……您是他在这,并非,碰巧来这的?” “任何外邦的使臣到东京,都是谁,为人如何,喜好;……等等;本王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大概是被她看出了,晋王略微有点不好意思;他背过身去;“我关心的,是明日的大事。” “明日,大事?”叶一枚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殿下,您说道的是……” “明日,去官衙签定条约,可准备好了?”晋王唇边带着笑,眉眼间尽是柔情。“你只管大胆去做,不用害怕。有什么事,我替你挡着!”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叶一枚心里好感激。每走一步,都很艰辛;越艰辛,压力也越大。付出的辛劳事小,她很怕失败。 关于汴河河运,她几乎将云隐门多半人牵扯来;花费银钱事小,很怕辜负大家的期望。 越到此时,她的心越沉重;心情越沉重,心就越发空荡。 晋王这一句话,无疑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这是怎样的支撑?他那样的人,大概也有过这种经历? 莫非,他是安慰我,给我鼓劲儿来的? 叶一枚抬眸,朝晋王望去;…… 四目相对;……是鼓励,是安抚,是信任;还有,一些很复杂的东西。 叶一枚慌忙低下头;“殿下,下女除了每月要缴纳的税银,未与宋廷官差打过交道;……不知道,办差的是哪一位?殿下,明日,您会在吗?” 她久不在朝廷。这里是大宋,不是南唐;没有人照应,她心里多少有点胆怯。 “枚儿,且放宽心,本王都已经交代好了。没有人敢为难你!”晋王双目炯炯;他略微停顿片刻,又道:“诸事冗沉,大家各司其职。下边的人办差,本王也不方便在那。” 堂堂晋王若事事躬亲,会给属下造成极大的压力。他不能这样,多少要让下面的人做事才好。 “哦,小女懂了,多谢殿下!”叶一枚微微点头。 叶一枚想一想;晋王说得也有道理。青木堂不过一江湖帮派;她,一名帮派的堂主,普通的商户女子,莫名其妙攀上了晋王,让人看了会多了话舌。 况且,她不想成为晋王府众多妃嫔中的一员,还是清清楚楚,泾渭分明的好。 “枚儿,这句多谢,你说得太生分了!”晋王凝神望着她;“东京城漕运很吃紧。这里的人口巨大,来往船只远远不足。官府正四处征调船只,你能挺身而出做这么大一件事;……本王该谢你才对!” 晋王高瞻远瞩,目光看得很深远。叶一枚心内一动,这位王爷有王者之相,气向深远;…… 她仿佛看见了晋王的未来。只是,这时候,她不宜深说。 她低眸,谦虚地说:“殿下,谬赞了!小女子并非一个人走,一步一步地走来;承受着众人的希望。如果没有他们,小女走不了这么久;……” “枚儿,你可以的!”晋王微微一笑,“你是我见过的聪慧且有力量的女子;甚至,比本王见过的许多男子都要强。本王不轻易夸谁;……也无需别人说什么,心里是明白的。今儿不早了,明日还要办事;早些歇息吧!” “是,殿下,小女送送您!”叶一枚跟了上去。 “不必送!” 晋王抬一抬右臂,抬手一指,左右护卫跟了上去。叶一枚再不敢往前跟;……望着他,带着两名亲随离去。 明日,有重要的事要做。很多条款要重新核一遍;有些模糊的地方,要重新理一遍。该做的事情真是不少。 …… 汴河是东京最要的枢纽通道,大宋建国之初,采取了汴河官办漕运的政策。“诸州岁受税租及榷货利、上供物帛,悉官给舟车,输送京师”。 东京人口二十多万户,汴河上原有官府漕运远远满足不了城内居民的货物供给。官府这才想办法,从民间征集来往船只。 青木堂切合时机,抓住了机遇,从官衙手里取得汴河南段航运许可,签定了正式的约定章程;一切都很顺利。按照事先约定的,每年从河运盈利中,一成与流云郡主,四成与晋王。晋王的四成,并非个人所有;归集中到新设的“提举汴河堤岸司”。 新设立“提举汴河堤岸司”这个衙门,负责汴河的修防;在长达几百里的汴河沿线,专司汴河河堤的养护及河口的清淤等作业,为汴河航运保驾护航。 叶当家开始忙碌起来,需要考虑的造船的成本,主要还要购买造船材料;木材、铁器、漆等等;资酬之巨,颇让人头疼。 叶一枚问:“青璎,看看账上还能拿出多少贯?” 青璎道:“堂主,江南春酒楼过万,商铺几千;……这些,与樊堂主说的数目差得很远。” “哦,容我再想其他;……”叶一枚拿过账本细细瞅着。 正在这时,师父木玄与师叔樊若水进来。 木玄道:“徒儿,我与你师叔来,有事与你一起商量。” 木玄掌门与潇水堂堂主樊若水一并出力献计献策。叶一枚将江南水师劫持银车,得到三万贯之巨资送回云浮山。木掌门将这笔资银提来两万贯用于造船周转。樊若水拿出来五千贯用于救急。 “师父,师叔;……这,这,万万不可!”叶一枚急急说道。怎能让师父与师叔来担负压力呢? “师父,云浮山是咱们的根本,三万贯巨资是用于山寨的,怎能让徒儿挪做他用?这,断断不行!师叔,您潇水堂有上千人,每日的开销都不少,我也不能用的。” “徒儿,莫要往外推!”木玄笑道:“你心里若不安,算师父与师叔借与你的!” 第251章 可惜这怅惘心事 风剪天南与天北, 翩翩此处影婆娑; 一枝弄影微 ……………………………………………… 叶一枚收下师父师叔的银钱,作为借入之资在账上注明。从酒楼与商铺的账上挪出一笔资金,她委托樊堂主与辟土堂执事,购入第一批造船需要的木料、铁器等材料。 待造船的木料和铁器运到,云隐的能工巧匠将开始造船这浩瀚工程。 有木掌门与樊堂主鼎力支持,叶当家心里亮堂堂的,所做之事工程虽大,有这诸多人一起当担;她更有了信心。 在造船初期,事多且繁杂。事无巨细,她都得认真核查。每日里都是既紧张,又忙碌的。 这日,青璎过来禀告:“姐姐,酒楼大堂来了一位夫人,说与您是故交,她说找姐姐有事相商!” 叶一枚一愣;“故交?……多大年岁,说了是谁吗?” “她说,与您从江南金陵府一同来这里的!” “金陵府?……”叶一枚一惊,讶异地说道:“好,我就去!” 叶一枚将手中的薄记账本收好,出了房门匆匆赶去前厅。 前厅大堂一角,一位身材匀称的女子端坐着。她着淡青色的衣裳,红唇紧抿着;微微低眸,不时抬眸扫一眼大堂里来往的人。 叶一枚惊呼道:“尚仪大人!” 她不是别个,是南唐尚仪局尚仪大人女官郑锦。叶一枚在她手下做事接近三年,怎会不记得她?郑锦,亦是濯金堂弟子,本是可以离开。她在唐宫呆了十几年;人很念旧,习惯了周围的气氛,她不想离开侯府便留下来。 “当家的,您莫说笑,哪里还是什么大人?不过为奴为婢而已!”郑锦看到她,眼前不由一亮;“东京城内,江南春酒楼甚有名气。江南春酒楼的宫廷舞乐,声名在外;多少商贾巨富为看一眼,不惜重金购票。原来,这当家人是咱叶典籍!” “郑姐姐好!”叶一枚笑道:“郑姐姐来此,一枚实在高兴。姐姐随我入内,一枚略备疏食,咱俩个边吃边说?” “不必麻烦了!出来时间不短,不方便久留的。”郑锦笑道:“候爷与夫人十分想念江南;听说江南春酒楼有南朝宫廷舞乐,非常想来一观。但是,侯爷的身份;……所以,郑锦特来求请,能不能请这里的姑娘们去侯府舞一次?好解开侯爷与夫人的思乡之情。” “姐姐亲自来请,一枚自当给您这面子!”叶一枚笑道:“何况,我是来自唐朝宫里的;舞乐是宫廷的旧舞,稍微改过勉强一观。侯爷与夫人不嫌弃,小女子定安排人入侯府,为候爷与夫人献上舞乐。” “如此,便多谢了!”郑锦点头告辞。 “姐姐,您慢走!” 叶当家亲自送她至门外的车旁。 叶一枚挑了个吉日,带着几位姑娘去候府为君候与夫人献舞。 江南的霓裳羽衣舞,已经不复存在。宫娥娇俏玉肌骨,舞姿翩翩影叠舞;依稀旧时仪容,只是换了天地。天南与天北,不复低吟浅唱;…… 又看见了以前的人;……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再看违命侯与夫人已是涕泪涟涟;…… 叶一枚望一眼候府夫人,见她面色红润,仪容娇美;也是放了心。 虽然,她从这地方出去的;也并不敢造次。 君侯与夫人神情默然,大约是看到旧时的歌舞触动了情绪。多半是怀旧思乡,心伤难过又戚戚;…… “叶当家的,多谢你来!”郑锦走过来,拿了一小布兜塞在她手里;“侯爷与夫人是看得高兴的。触景生情,多少要哭一哭,抹几把眼泪;……就不留你了,多谢!” “姐姐客气了,如有需要,你差人来告知即可!” “好,多谢!”郑锦笑着点头;“姑娘们不送,慢些走!” “是,您留步!” 叶一枚不敢多话,代姑娘们领了赏钱离开了违命侯府。 上了马车,她心绪方宁。 一路走,一路想;心里颇为感叹;…… 不由得想起在唐宫,在御花园内第一次与赵良笙相遇。 她不小心丢失了耳环,恐生事端急急回去寻找。遇见了在御花园迷路的那个呆子。 海棠树下,玉骨风清的俊美少年;着一身月白色暗纹锦袍,头上用银色发带扎一个束髻冠;…… 他手持绢丝折扇,她遗失的珍珠耳坠在她的折扇上;…… 她心里火起,上前便道;‘您这扇坠不配这折扇’;两人就这么相识了。 不经意间的相识,她并未放在心上。直至后来,他是密宗的首领,她是青木堂堂主;两人有共同目标和方向,让他们的心走到一起。 她的身份特殊,不能暴露。他不便常来寻她,不能经常相见也不气馁;一直想着,到了东京便好了,可喜结连理;…… 经受了很多的考验与磨难;现在,人都在东京城。没有了战乱,没有争端;却,连见面都难了呢? 那日,林嬷嬷在酒楼与她起了争执,怒气冲冲回去。只怕,在耿太妃眼里,自己的声名更狼藉吧。而,七王爷赵良笙再没露面。 叶一枚只能叹一声:宫里的耿太妃不好斗,也斗不过;罢了罢了。可惜这满腔怅惘心事;…… 晋王,倒是对她照拂有加。 这边赶拿到许可,晋王曾派遣属下幕僚,来问:“造船资银可否充裕?” 叶当家皆老老实实回答;“并不充裕,云隐门下努力募集中;……” 幕僚再说一句;“王爷说,造一艘航船几千至数万巨资;姑娘若实在为难,可托在下转告。” “多谢大人。请大人回禀殿下;既有胆量承揽,想办法募集资银;……殿下日理万机,不应为此再费心力。” 叶一枚不卑不亢,回答得理直气壮。本就侥幸得了这生意,也因晋王心里的情份;若没有运转的本事,自己也太无耻了些。 “如此,下官便去回禀晋王殿下?”这幕僚心里也敬佩;怕她会后悔,再此提醒她。 “喏!” 叶一枚稽首;送他出门。 想来,晋王也惊叹她的实力;……她,并非心血来潮,确确实实是有底气,做这事是经过深思熟虑。 第252章 晋王府风波迭起 造船所需的木料与铁器运到了。叶一枚没多少时间嗟叹,便将心思放在督造工程上。 晋王很少来打扰。偶尔,来江南春酒楼坐上一坐。叶当家必亲自陪同。他与她说说朝堂上的趣事;她会将造船中遇到的难处说一说。 一来二去的,叶一枚不那么排斥他,有些话也愿意与他讲,像志同道合的伙伴。 她对他,有敬畏。凭胆大,凭孤勇,拿到河运许可,很大部分靠运气;更多的,是他心里的柔软。 他对她,有爱伶;……并不逼她;看着她就好。 她的痴情呆傻可爱,与一般女子无异;现在的她全然不同,更让他觉得有意思。不靠脸庞身段取悦男子,这样的女子真真鹤立鸡群。 堂堂晋王可正眼看过什么女人? 晋王自小跟随兄长在军营,何时见过他,听到过他待什么女子特殊?他看晋王府的几位妃子都是淡淡的,去酒楼与一位女子促膝谈心? 这太不像晋王的画风了,好吗?晋王去了几次,风言风语也多起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的闲话沸沸扬扬传开了。 晋王府正妃与侧妃坐立不住;皆同仇敌忾,找来王府师爷穆青问个明白。 晋王妃很平和,轻声问道:“穆师爷,你时常跟在王爷左右,王爷最近是不是与什么女子交往?” “娘娘,莫听信外面的谣言;王爷,他与别个女子,这,怎么可能?” 师爷一腔愁苦啊;若出卖了王爷,以后他还有好? 王妃的眼睛咄咄逼人;“你别瞒我,所谓无风不起浪!……怎么不是郑王、陈留王,于我家王爷何干?外面的人能瞎传?” “这……这,真不是啊!” “你以为,我等不出王府就什么都不知?”董侧妃冷笑道:“江南春酒楼那位女东家,是怎么回事儿?” “哦,娘娘您说是江南春酒楼的叶东家?”师爷摇摇头,笑道:“那女子真独特,不可能!” 穆青说话速度太快,这话压根就没过脑子。他这话说得,摆明了是见过那女子。 “听你话里有话,莫非,真有什么隐情?”王妃道。 娘娘们如此逼问,穆青很为难。王爷的心思,他是懂的;但是,那姑娘没那意思。那姑娘如此,王爷还凑她跟前去。 哎,说起来,自家王爷实在没面子。打死也不能说! “各位娘娘,哪有什么隐情?……”穆青陪着笑脸;“小的替王爷鞍前马后办事,王爷除了亲近几位娘娘,哪曾亲近过别的女子?” “此话当真?” “嗯嗯;…自然当真!”穆青一个劲点头。 他真头疼得紧;说了,王爷饶不过他。不说,几位娘娘骂他;但,总比王爷责罚要好些。忍骂就骂吧,忍着呗! “姐姐们,他可能真不知道,算了,让他走吧!”董侧妃道。 “谢谢各位娘娘,小的,走了!” 穆青求之不得,听这话像得了特赦般;跑得比兔子还快。 “姐姐,我有个主意!”董侧妃道:“找几人去江南春酒楼盯着;……王爷不去便罢!若王爷真去,让他们寻个事将那砸一顿!” “哎,小五这话说得对!” 几位妃子平时是面和心不和,对自家王爷与别个女子这事,却是出奇地一致。 董侧妃家是户部官员。她便回了一趟娘家;将这事与自家哥哥说了一番。 董家哥哥饱读诗书,从不去那酒廊烟花之地。他一听妹妹所说,晋王岂不是被勾栏瓦肆女子拐了心智?晋王爷这等人物出这样的事;怎生了不得? 董家哥哥让自家妹妹放心;这件事,包在他身上。他差遣几位得力家丁去办。 几名家丁得了主人命令,暗暗跟踪去了江南春酒楼。在那,他们果真看见了晋王。晋王每回去那,都有位美貌的女子作陪。 得到家丁的回禀,董家哥哥勃然大怒。他便命令家丁:多带几个人去,去将那酒楼砸一通,砸个稀巴烂! 可怜那十几名家丁去了,丝毫没有捞到便宜。十几名家丁互相搀扶着回来,被酒楼的伙计揍得鼻青脸肿。那些伙计个个彪悍,那些姑娘个个本事能上手打人! “真是要气死我啦!”这侧妃娘娘哭兮兮地回王府;“姐姐们,咱们真遇到厉害角色了!那女子真了不得呀!我家里十几名家丁,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我还听人说,那当家的功夫比那些伙计还高;她身侧还有几名护卫,有个丫头养了几只鹞鹰,厉害着呢!” “若是有几分美色,甚至,是有几分蛮力;这,都不足为惧;”晋王妃脸色凝重,说道:“我方打听到;王爷将汴河河运的南段漕运交与那位女子打理!” “什么?……还有这等事儿?”董侧妃一听,肺都要气炸了;“王爷真真是糊涂!汴河河运承担东京城,是何等重要!王爷既将如此重要的大事,交给那样蛮横无理的女子?” “不行,我得进宫去,求圣上做主!”董侧妃转身,就要走。 “慢着!你想干啥?”晋王妃呵斥道。 “求圣上出面,禁止王爷胡来!” “你这样做,对王爷有甚么好处?”晋王妃冷冷扫她一眼;正妃娘娘很沉着。“我等皆依傍王爷生存;……你,去告御状?圣上若发怒,怪罪于王爷,尔等怎么办?王爷若不好,还有我等活路?” “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姐姐,您说该咋办吧!”董侧妃很抓狂。 “进宫去,求太妃娘娘!”王妃重重地点头,说道:“王爷打小是这位太妃娘娘带着的。她的话,王爷多少还是听的!” 师爷将王妃们的举动,悄悄地禀告给晋王。他苦着脸,问道:“殿下,王妃去宫里找太妃,求太妃给做主;……这……这,该如何是好?殿下,您不加以阻拦?” “让她们去!”晋王抬眸;“本王倒是想看看,……他,她们都有何反应?”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师爷真不懂,小声嘀咕着。 第253章 王妃进宫弄是非 曾飘紫陌随高下 敢拂朱阑竞短长 ……………………………… 寿康宫,耿太妃缠绵于卧榻多日。 林嬷嬷从江南春酒楼返回,在耿太妃面前添油加醋地将叶氏女子好一顿说道;……勾栏瓦肆女子,目无尊长不休妇德等等。 耿太妃听后,气得说不出话来;质问赵良笙;“笙儿,此女行为不检点,林嬷嬷亲眼所见;……为甚还为她说好话,一意孤行要娶她?” “太后娘息怒!不是这样的。”赵良笙跪地,祈求道:“阿枚她是个好女子,儿子与她在金陵相识,对她心生爱慕;我们已相约白头,此生定不相负!笙儿本想回汴京就成亲。娘说,要等太后的正式封衔;笙儿只能将婚事隐瞒未报。想着,等过些时日再说的;……此番无奈,是娘逼迫太紧。” “既如此,她怎会去勾栏瓦肆场所?怎又被人传为已婚妇人?” “娘,这全怪我!”赵良笙道:“阿枚一心投奔我来。我却说,暂时不能成亲。阿枚是个有骨气的女子。她不想我难做,便买了一家铺子,做点生意先安顿下来。对外声称,与丈夫不知何故失散;……却是因我不能履行与她成亲的约定。她是为掩人耳目,妇人外出经商才更合理。她说,我若处理好一切;自然会去求娶。笙儿想,随时去迎娶她;……” “笙儿,她声名已不良;如何能娶得?”耿太妃温言相劝;“或者,哀家多出些银子贴补她也好的。” “娘,不可!笙儿是非娶她不可的!”赵良笙固执地说道:“笙儿只想娶她;否则,情愿终身不娶!” “住口!” 耿太妃一口气提不上来;瞬间昏倒过去。 “娘!” “太后!” 众人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耿太妃扶至榻上。 “娘;……” 赵良笙眼里含着泪。他心里有些内疚,到底是亲娘,是不是逼得太紧了些?耿太妃在赵家没地位,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没有别的依靠,指望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林嬷嬷回转身,叹息道:“七王爷,您该知道,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你若娶那样女子为妃;将来,王爷的孩子再被人瞧不起,再体会一遍被人歧视的滋味?……” “林嬷嬷,我想好了;……”赵良笙道:“我与阿枚成亲后,会向皇帝哥哥提请去江南,做个清闲的外官,与妻儿共度一生。” “什么?……七王爷要做外放官员?”林嬷嬷很气恼;“太后呢?可是你自己亲娘!她见不到儿子,让她后半辈子依靠谁?” “嬷嬷,只要娘和您同意,可以随我们一起走!”赵良笙道:“东京城虽繁华,也是权利的中心。利益的角逐,权利的争夺;会让人失去心里的平静。一家人换一个地方,悠哉悠哉地过安逸的日子,不好吗?” “不可!笙儿,你有大好前程;……不可如此颓废。”耿太妃悠然醒来,急急阻止道:“笙儿,咱可是皇族;年富力强,正是报效国家的好时机。将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可学那闲散士子,只图眼前安逸享受?” “娘,笙儿与她经历了生死考验,更加懂得感情的不易。遇到好的人,自己喜欢的人,才想与之携手一生。” “你……?哀家真真要被你气死!” “耿太妃一口老血吐出,“噗”一声响,带血的浓痰吐出;……地上一团血污触目惊心。 耿太妃是真昏过去了;…… “太后;……”林嬷嬷惊叫着扑上去。 …… 晋王妃与董侧妃乘上马车到了福寿宫。 两人下马车,来到福寿宫外。当值宫女迎上前来向二位贵人问安。 晋王妃让贴身女使献上礼品,说是来向太后请安的。宫女们接过礼品,立时进内通传。 不一会,太妃身边的女使,林嬷嬷笑嘻嘻迎上来;“两位王妃万福。今日,如何有空来?” 晋王妃与侧妃齐声道:“许久未见太妃,今日,特来向娘娘请安。” “二位王妃,请进!”林嬷嬷侧身,让二位贵人先行。她边走边说道;“太妃娘娘,这几日身体抱恙;不能亲自来见王妃,让奴婢请二位进内叙话。” “太妃娘娘病了,要不要紧?”靖王妃与董侧妃相互望一眼;不知道来得是不是时候。“太妃这是怎么?有没有宣太医看一看?” “看了!抓了几味汤药用以调补,每日细火慢慢熬煮着;”林嬷嬷低眸;“只是没想到,二位王妃如此知理,及时前来探望。” 林嬷嬷以为;这二位王妃是得之太妃病体延绵,前来探望慰问的。 “我等是晚辈;来探望,是应该的。”王妃微微一笑,“不知道用了些什么药方?府里还有一些滋补的药膳,改日我让人送些来!” “谢谢晋王妃!”林嬷嬷很感动;“晋王殿下好福气呀,有您二位这样的贤内助;……” “嬷嬷说哪里话,身为女子没有什么本事,只是为王爷做一些分内该做的事;”王妃又道:“太妃娘娘是有功劳的,咱家王爷小时候受太妃娘娘的关照,王爷时常提起;让我等莫要忘恩。” “娘娘她心慈,对后辈很关爱呢;”林嬷嬷喜极;“娘娘喜欢你们常来的;…” 说话间,几个人到了寝殿。耿太妃斜靠在榻上;见她两位进来,方点点头。 “太妃娘娘,身体可好些?”王妃走近前,躬身行了礼;体贴地问道:“前一阵子,见您气色很好,这多长一会儿;怎憔悴成这样?” “偶感风寒,不妨事!”耿太妃是个要强的;在后辈面前,更得装着无甚事。“晋王爷可好?你两个今日来,是不是有啥事儿?” 这二位王妃出生高贵,眼睛向来朝着天看。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莫名其妙跑到这来献殷勤? “太妃娘娘,您真是明察秋毫!”晋王妃眼圈一红,说道:“太妃,您得帮着劝劝晋王;……他如今没把我几个放在眼里!” 第254章 竞短长冷眼旁观 晋王妃少有的低姿态;右手捏着丝帕抚心,蹙着眉红着眼圈;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老二朝政繁忙一些,对王府的家事过问得少;……”耿太妃望着她,心内极为诧异。但,脸色依然没变,声音极尽柔和,劝道:“晋王妃是王府主母,一切该从大局出发;做好王府贤内助,遇事可要多担待些!” “是,太妃说得极对!” 王妃点头;她矜持着,拉不下脸,不知如何说起。 “太妃娘娘,才不是这样!”董侧妃到底忍不住;“姐姐不好意思明说,臣妾可是忍不得了!王爷在外边留恋一名酒楼女子。想那勾栏瓦肆中,能有什么好女孩。儿媳妇不怕别的,怕她误了王爷的前程!” “晋王,留恋烟花女子?……这,怎会?” 耿太妃顿一顿;她,还真没想到。老二号称战神威严肃杀,啥候正眼瞧过什么女子? “是真的!” 董侧妃重重地点头。她再顾不得别个,将自己为何委托自家哥哥,自家的家丁如何被打,添油加醋地一一细诉来。 她抬眸,又道:“那女子先是开了个江南春酒楼;用靡靡之音风靡东京城心思不正的男子。王爷不知怎地认识了她。更为可气的是,王爷做主将汴河南段漕运交由她打理!……这,不是乱了朝纲法纪?” “江南春酒楼?……”林嬷嬷听得真切;心内不由一惊,急急问道:“那女子姓甚名谁?” “江南春酒楼,东家姓叶,叫叶枝,还是一枚;……”董妃道:“东京城,谁家的好女儿能当垆自沽酒?王爷与这样女子相处,不是要自毁清誉?” “晟义岂是容易被一般女子魅惑的?” 耿太妃听得真真的。这一刻的震惊,简直无法形容。她强忍着内心的愤怒,脸上依然很淡定。“二位王妃该做贤惠的女子,不要学那泼妇妒妇与老二争吵打闹。这事,更应当与他举案齐眉,不可与人嚼了舌根去。放心,等他下回来,哀家自然会劝他的!” “多谢太妃!太妃,儿媳有一个请求;……”王妃望她一眼,轻声道;“此事,切莫让皇上知道;……臣妾怕皇上怪罪,王爷会受到牵连。汴河漕运一事,臣妾几个回去,会动用母家的势力来阻挠她。求太妃娘娘力劝王爷,不可因女色而荒误了前程!” 好一个母族势力!耿太妃眉头一挑;……一股不爽的情绪窜上来,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王妃放心;……”耿太妃淡淡一笑;“晟义这孩子,哀家看着他长大。他心里有章法,不会乱来。哀家希望他好,会劝说的;……你二位且回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是!臣妾告退!” 见太妃已经答应,王妃没有再坐的必要。她二人欠欠身子,便借故告辞离开。 “林嬷嬷,代我送一送!” 林嬷嬷点头,将这二位送出寿康宫。 送走二位晋王妃,林嬷嬷急急往回返。 耿太妃伏在床边,脸色很难看。她颤抖着,声音沙哑;“笙儿满腔痴情,那女子如此迫不及待地搭讪上晋王?……如此水性杨花的女子,甭说做妃子了,连个侍妾都不配!” “太后,您要想开一些;别气坏了身子!”林嬷嬷担心她体弱受不了;“您呀,这岁数少操心;……” “对,你说得很对!哀家可得好好将养着身子,不然,那样的女子岂不是要得逞?”耿太妃坐起来,目如寒星;“她明知道晋王与老七是兄弟,怎能厚着脸皮在兄弟二人间周旋?真是可恶至极!” “太后,……这正是我担心的!”林嬷嬷想一想,说道:“那女子的厉害,奴婢见识过的。所谓无风不起浪,能将晋王王妃气成那样,可见是个十分厉害人物!” “好,也好!老二也插手进来,真有趣!”耿太妃眯着眼睛;“笙儿该睁大眼睛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到底是什么货色!” “娘娘,您是什么意思?……您不设法阻拦晋王?”林嬷嬷望着她,有些迷惑不解;“让七王爷看,看什么呢?” “晋王虽是我带大;……但,毕竟不是哀家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姑娘与晋王牵扯越深,越纠缠不清;才能彻底让笙儿断了念想!” “啊?……可,七爷心里那得多痛啊!”林嬷嬷一愣;“娘娘,七爷心里一向敬重晋王,晋王待他如亲兄弟;……兄弟二人怒目相向,心里该有多痛?” “痛,也得担着!”耿太妃闭上眼睛;“你没听董侧妃说吗,那女子不单貌美,还颇为能干。她手里有人,有手腕,还有功夫。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老七哪是她对手?也只有老二那样强权人物,才能制服得了吧。” “太妃,默认她与晋王?……” “默认?……不需哀家默认吧?”耿太妃冷冷地一笑;“有句古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二是怎样的人?心有野心,铁血强权!可能,一时会被她的美色迷惑;若认清了那女子的厉害,他又岂能容她?” “太妃的意思是;……让她自行膨胀;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且看看吧;……老七愿去哪,就由着他去;别拦着!”耿太妃舒出一口气,转过身去;懒懒地说道:“哀家这身子骨啊,真是经不得风雨。去,哀家身子不好,叫老七来,看看;……” “是!奴婢懂了!”林嬷嬷会心地一笑;“奴婢,这就宣人传七王爷来。” “对了,老七的宅邸建好了吗?”耿太妃翻过身来;“皇上下旨着户部尽快办理的;……算算日子,是不是差不多了?” “回太后的话,这几日了,户部官员已经呈报上去;……新王府请圣上赐名呢。” “好,……待王府竣工,笙儿开衙建府,咱可得好好庆祝,好好热闹热闹;……”耿太妃眼睛望着前方;“那时,咱们得请些歌舞,办一场大型宴乐;……” 第255章 新船初入水试航 木掌门与樊堂主亲自督工,辟土堂能工巧匠开始动工造船。 小纸坊街船坞取名“泊舟”,装满了从四方采购来的原木与铸铁。有了船坞“泊舟”,工匠们不用泡在水中造船。在船坞内搭上架子将船造好,依靠轨道平行划入河中即可。按汴河提按司的建议,为减轻官府漕运的压力,得为官府漕运造一批货运船。 能工巧匠们经过一月有余,第一艘货运木桨船造成。新船下水,叶一枚参加了入水典庆。 莫鹞跟在她身后,兴高采烈地指着船;“姐姐,快看,这是我们自行督造的船;真是雄伟,气象万千!” “是呀,很气派,也很恢宏;……”叶一枚赞叹道。 她抬眸望去;目之所及,心里极为震撼。货船高十数丈,木结构船底和船舱,用双层木板用铁钉钉合,配置了多桨,江河湖海无往不可。 货船以拱形顶棚以代替甲板,如此既能多装货物,又便于装卸。画上各船无帆,所用之人字桅,显系作为逆水拉纤之用,而且过桥时还可放倒,极大有利于搬卸货运。 “壮哉!此船入水不深,吞吐量却很大,比同类货船装载能力超出一倍不止!叶大当家功不可没!” 叶一枚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赶紧转过身去;“晋王殿下,您怎会来这?” “下水试航,如此重要,本王怎能错过?”晋王眸子熠熠生辉,脸上满是喜悦;“如果批量的航船下水,将大大缓解河运压力。大当家居功至伟,为朝廷做了一件好事!” “殿下如此说,小女子深感惶恐;……唯恐做不好,怕实力不殆,唯有尽心尔!”叶一枚低眸,微微屈膝道:“云隐门中人能发挥所学特长,实在是感谢殿下的推举与成全!” “枚儿,你快快请起!”晋王伸手将她托住;“不必如此谢!本王自然知道云隐实力,也想举荐你们的人来做事。但,别个许多人都不知道。况且,空口无凭太没有说服力。有了这样一艘船入水;……不出半日内;所有的人都能知道了。现在。这无需本王再说什么,船就是最好的实例!” “王爷慧眼识才呀!”木掌门看到了晋王爷,笑着走过来;“殿下,多谢殿下对云隐门的照拂!” 木玄难得恭维什么人。今日她能这样说,已经是难得的。 “木掌门好,您说笑了;……云隐门人墨家机关术闻名遐迩,更有建造筑路建桥梁的能人。您能准许各位大家来我东京城献策出力,实在是大宋子民之福。这要说起谢,本王该谢木掌门!” 晋王朝她微微颔首,欠欠身子;“您二位先聊,本王有些琐事要处理,不做陪,先走了!” “王爷,慢走!”木玄笑答。 叶一枚行莲步,款款而行;将他送至停泊河边船边;“王爷,送您到这了!” “叶当家如今身兼数职,自己要多注意;……本王这就走了,不用送!” 晋王说完话登船去了行营。叶一枚回转身来,与师父木玄机及莫鹞等人一起登另一艘船回到州桥附近。 师徒二人弃舟上岸,没走多久,回到了江南春后院。 江南春酒楼毕竟人多嘴杂,为了师父与师叔及门中众人出入方便;一枚在后院南向单独开了一道院门。出入不需要经过前院,顿时,觉得清静了许多。 叶一枚送师父至内堂休息;自己便来到账房翻看账目。 帐房内,黎叔与云曦再翻看账目;……黎掌柜掌管着江南春酒楼的账目。云曦有商铺以及船坞等购置采买整个账目。 “当家的,回来啦?”云曦看到她,迎了上来;“当家的您坐,是不是看银钱够不够?” “拿账本我看一下!”叶一枚笑一笑;“嗯,我不得每天看一下,做到心中有数吧!” “姐姐,您说的极对!”云曦笑着,将整理好的账簿递过来。 叶一枚坐下来,启开账本一页一页翻过去;…… “姐姐,您在忙?”青璎悄悄走进来,在她耳畔默默说道:“姐姐,方才来一位身穿华服的妇人,送了帖子给您;那是想邀请咱们姑娘们去新建的裕王府演一场宫廷舞乐。不知该不该去,请姐姐您定夺!” “……裕王府?”叶一枚一愣;“没听说过;东京城里,有这么一位王爷?” “嗯,应该是的!帖子上写得清清楚楚;…”青璎低头仔细瞅来;“帖子上写的,恭贺裕王乔迁!” 叶一枚接过帖子仔细看;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总感觉哪里不对,唱这样的堂会之类的,无非为那些达官贵人们凑个乐子,真是也没啥意思。 “青璎,咱们姑娘没时间,还是拒绝算了!”叶一枚点头道。 “姐姐;……怕是没法拒绝!”青璎低声说道:“帖子上指名道姓,让当家的您去就好;……还暗暗威胁加讥讽,咱汴河漕运还想不想做?” “那宫里的人就能不讲理?她,这说什么话?……是明目张胆地威胁!”叶一枚听得火起,噌一下站起身;“有契约在手,白纸黑字;我还怕他不成!” “姐姐,不怕别的;怕宫里的人使坏!”青璎顿一顿;”我看那位妇人眼睛不忿,意思很是刁庄!” “宫里的人?“ “嗯!”青璎点头。 东京城府衙现急需能装大量货物的航运船。城内的漕运船很紧迫;如果想在短时期快速得到,只能求助于我云隐一派。这时候,谁敢对我们发难? “她既然要见,那就见呗!”叶一枚抬头;眼眸深沉,透出一股不服气;“我倒要看看,能将我怎样?” “姐姐,我让姑娘们去准备准备?”青璎问道。“用不用排练一档节目?好好练习练习?” “无需特意准备什么,用平常的歌舞就好;……不过去凑个热闹罢了,有几人真正是来看舞乐的?”叶一枚目光炯炯;“大家不可懈怠,都各司其职做好事!青璎,什么时间?” “月末!” 第256章 王府乔迁被人耍 一枝方欲折 拂乱惹轻尘 …………………… 转眼,就到了月末。 一大早,江南春酒楼和商铺还没开张营业。外面就有人来禀报;裕王府乔迁之喜,请叶大当家与姑娘们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会有马车来接。 叶一枚心里讪笑;……哈哈,好大的阵仗!竟如此,准备着就是。 她想着,到底是喜事,多少也要换件衣裳。她换了一件青绿色衣裳,随意挽了个云鬓,斜斜插了一支珠花。 梳妆匣最底层,躺着一支金色的簪子,样式别致与她的襦裙很搭;……这,还是赵良笙送的。 顿时,叶一枚心里暖暖的。 她拾起金簪插在发髻上。她对着青铜镜照一照,只微微一笑;美人绝色,依旧风采迷人。 “姐姐,好美呀!”青璎赞叹道:“姐姐一露面,那些庸脂俗粉都黯然失色;东京城那些官宦小姐们,与姐姐您比;差得也不是一点。” “贫嘴!丫头招打!”叶一枚目光炯炯;“今日去,不知有多少人找我们的麻烦;……我与姑娘们乘宫里的马车;你乘一辆马车,在后面跟着。切莫大意,小心点!” “青璎明白!” 叶当家带着几个姑娘上了宫里的马车;青璎自乘一辆在后跟随。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江南春酒楼。 裕王府庄严气派,亭台楼阁花园水榭,自然与平常百姓家不同。 王府花园中心搭了一个戏台,在戏台的四周摆上了长条桌,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们环绕四周坐下。 叶一枚乘坐的马车在王府外停下,前后左右来了四名女官领着她进了王府。 叶一梅笑眯眯问身侧那位女官;“请问,裕王殿下是哪位?” “尔是何人?……有啥资格打探王爷的名讳?”那女官板着脸,横眉冷对着她;“少说话少问,要你做啥才能做!” 这个嘴脸,摆明了就不想与她亲近。 叶一枚心里讪笑。这是别人的地盘,拿别人无可奈何。 那几名女官将她几个领到戏台后的亭子间坐着。花园里的宾客完全看不见她们;而叶一枚这位置却能看见花园里的人。 此时,花园内宴席已开始。座上的,都是王公贵卿以及夫人与女眷们。 舞台中央,宫女们在偏偏起舞;有不少宫娥穿梭其间,送上各类食品果蔬。 前方主座上空了几个位置;…… 叶一枚想着,这大概是主人们的。 “姐姐,这不是成心拿我们当猴耍吗?”身后的青璎轻声说道:“同样被邀请的客人,让姐姐刚坐在这喝西北风;连一杯茶水都不给送?我这暴脾气!姐姐,咱们走!” “别忙!我们若走了,落下个不懂规矩、不合时宜的名声;”叶一枚神色笃定,轻声道:“今日一早就来请咱们,肯定准备好要对我发难!等一等,不着急;看他们想干啥!” “姐姐,……权且压下这口气!”青璎很愤懑;“姐姐放心,我在这,谁敢怎么样?” “丫头,没事儿;”叶一枚轻描淡写说道:“姐姐我也不是软柿子,那么好捏?” 两个人正说着悄悄话,花园内突然骚动起来。 她抬眸看过去;…… 座上的权臣与贵妇们齐齐站起身,好像是在欢迎什么人。 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妇们,簇拥着一位妇人来到了花园中央。 那妇人五十多岁年纪,身穿锦罗绸缎,浑身珠光宝气;望着众人笑眯眯点头。 她在最前方位置上坐下,挥一挥手,众臣子这才坐下来。 这位妇人是谁呢?叶一枚猜,那一定是裕王的什么人。 那时鼓乐声起;…… 花园中央站着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他身侧有两位年轻女子紧紧跟随着。 男子并未回头,在老妇人的身侧坐下。 众人频频举杯,好像在说些祝贺的话语。这边亭子间离得远,听不到人家在说什么。 花园那头走来一位妇人,穿着像是宫里的装束。 她径直走过来,说道:“江南春的姑娘吧,宣你们上台表演了。” 叶一枚点头;“姑娘们,准备好,要上场了!” “不,等一下;”那妇人望着她,咄咄逼人;“这位姑娘长得美若天仙,比她几个更甚;您不应该上去表演吗?……倾国倾城貌,坐在这里,岂不浪费,岂不可惜?” “你敢?……”青璎气得跳起来,狠狠掐住那妇人的脖颈;“这是我们当家人,你敢这么侮辱她?” “咳咳咳;……”那妇人一阵咳嗽,立时憋不上气儿来。 “看来人,要杀人啦!”后面的女官更恶毒,趁机喊叫起来。 她们这一喊,立时吸引了花园这边人的注意。 有几人朝这边探头看;…… “青璎,赶快放手!” 青璎到底是没有忍住;叶一枚只得喝令她。 “她欺人太甚!”青璎红着脸,眼里都是泪花。 “听姐姐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青璎这才回味过来,立即就松开了手;可是已经晚了。 那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有两位侍女扶着,已来到了她们跟前。 老妇人打眼扫过来,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叶一枚感受那恶毒的眼神。假如眼神能杀人,必定是那最狠厉的。 叶一枚站起来,朝老妇人微微屈膝;“我家妹妹见不得我受屈;手重了些,对不住啦!” “姑娘这么说,被我们委屈了?”老妇人的声音冷冷的,问那个妇人;“董氏,你说一说;……方才,是怎么啦?” “太后娘娘,臣妾的不对!”妇人可怜兮兮说道:“方才,臣妾过来替您宣旨,让姑娘们上台表演。见这姑娘长得这么美貌,长得如此绝色;臣妾说,你该上台呀;……她那妹妹生气了,掐着我脖子不放!” 叶一枚听到,太后娘娘;心里不由一震!她,是宫里的……哪位太后? 她心乱如麻,很气懵;仿佛连呼吸都不顺畅;…… “还有这样的事儿?”太后雍容华贵,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今儿个,哀家儿子立府乔迁之喜;……请来的舞娘是来歌舞助兴的。你不上台,难道是要坐主座?” 第257章 受怠慢无语心寒 耿太后眼睛像刀子,话语咄咄逼人。 “太后,民女不敢!”叶一枚猜出来她是谁。心里很怵,有些慌,不知该说什么。 “嗯,这就对了!”太后笑容可掬;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一拍;“要明白你自己的身份地位;该做什么,就好好做什么,才是好孩子!” 叶一枚心里一寒,想反驳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只能无奈地答一声;“是!” 开衙立府是好事;……为何不能告知我一声?你已是裕王,觉着我配不上?叶一枚哽咽着着,心头一寸寸地伤;… “姑娘,那还愣着干嘛?宾客都到齐了!”耿太后笑眯眯地,看上去,十分温柔可亲;“姑娘这模样,定是领舞的,好好跳哦;……跳得好了,哀家有赏!” “姐姐;……”青璎满腔愤怒;“要她什么赏赐?姐姐,一句话,咱们走!” 叶一枚低着头沉默着;…… 她们冲着我来的!仅仅要看我笑话?……不会那么简单! 太后不认得我?还是,她装作不认得我?叶一枚很想问问赵良笙;这就是你做出的努力,你要我等待的结果? 叶一枚的心很痛,内心很寒凉。她的倔强个性叫她不服输,更不会轻易向谁低头。 如此费尽心思,……一定别有用意;该不是为汴河漕运? 她慢慢抬起头,笑道:“太后娘娘说什么,民女遵从就是!” 耿太后踱了两步,点头;“好,好好演,哀家有赏!” 耿太后在众女宾的簇拥下,得意洋洋地回了主位。女官再次催促她们该入场了。 “姐妹们,准备好了;……”叶一枚抬眸,眼神坚定;“今儿,我们一齐上场!” 她这话已说出来,青璎想拦都拦不住。 叶一枚轻拽裙裾,带着姑娘们进了场。她斜斜瞅过去,耿太后身侧邻座的男子,不正是裕王赵良笙?难怪方才瞅着他的背影这么眼熟。 不对,该称呼他‘裕王’了!裕王由一位俏丽女子陪伴着,不时举杯向来贺的官员们致谢;眼睛压根没往舞台这边瞅。 叶一枚苦涩地笑笑;“姑娘们,别怕;听着鼓点,踩着节拍,将以前我教你们的舞曲慢慢演一遍就可。” 姑娘们纷纷点头。 只听得乐音响起,姑娘们跟着她旋进了场地。 琵琶声声错错弹,丝竹箜铉天外音;霓裳舞袂好妖娆,歌尽桃花扇底风。 众人被她们的舞姿吸引,纷纷停下箸来,朝场内望去;…… “江南春的舞乐?”在江南春观赏过的,低声交谈着;“场子中央的绿裳女子,是不是叶当家?” “兄台这样说,可不是?……” 这边有人议论起来;“叶姑娘啥时来的?我等既是没看见?裕王府不知叶姑娘的大名,拿叶姑娘当舞乐宫人?她如今是漕运一枝花,在宴会上都无有位置?……这,太说不过去!” “小声点!” 众人压低嗓音,在桌下嘀嘀咕咕着。 “不过有几分姿色而已,有什么了不得!……会跳舞,会勾人,狐媚蹄子!” 女人的话大多是酸溜溜的。她这倾国之貌,吸引男人的注目;更能让女人发狂。 一支舞乐尽,叶一枚领着姑娘们退场,加大步子正要离去。 内廷女官迎了上来;“姑娘,太后有恩赏!” 她点点头,道:“青璎,你随着这位女官去领着!” “姑娘,太后钦点的可是你!”女官蹙眉,很不乐意的样子;“太后的恩赏不领不行!姑娘自给不去,请个婢女去代领;对上太不恭敬?” “好,这位姐姐,您请带路!” 叶一枚不想多费口舌;不卑不亢站在耿太妃面前。她都懒得下跪,只微微屈膝。“民女这就该走了,多谢太后赏赐!” “呀,姑娘小小年纪,是江南村的当家人?”耿太后皮笑肉不笑,实在瘆得慌;“哀家既是没认出,上了岁数不中用了;……来人,看座!” “多谢太后;……小女子不方便留下,请告辞了!” “不愿意?对我有气?”耿太后有些瘟怒,提高了嗓音;“你心里有怨气,在骂哀家怠慢吗?” 母亲这一句话,赵良笙身子不由一震;他这才转过头来。 叶一枚冷冰冰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笔挺站在那,看不出她的表情。 赵良笙离席走过去;“阿枚,你怎会在这?” “是呀!很好笑吧;……民女亦觉得奇怪。”她脸上是冷冷的;抬眸望着他;“殿下是认为,我来得不是时候?” 他低眸,轻声道:“阿枚,先回避一下;……” “我得回避?”叶一枚冷冷地一笑:“好大的阵仗!殿下觉得小女子身份低贱,不配站在这吗?” “阿枚,我,不是这个意思……听我说,……” “哦,江南村的当家人?……厉害呀!只听说,她与晋王殿下相交甚笃;……裕王与她也有交情?” 席间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晋王?赵良笙听到众人的议论。他望着叶一枚;“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传;……” 叶一枚不说话;……风吹着她的发髻,她很执拗很孤立。 他,会不会护着自己? “笙儿,你说的,是这个女子?”耿太妃踱着步子,慢慢走近儿子身边;低声道:“听人说,此女与你二哥打得火热;这样低贱的女子,只配歌舞助兴,难登大雅之堂!更甭提什么入王府了!” “晋王哥哥?不可能!”赵良笙顿一顿;急急说道:“母亲,阿枚绝不会那样的!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传;……” “是吗?哀家想来,应该也是误传。”耿太妃点点头;“你兄弟二人,乃是皇室血亲;深谋远虑,国之栋梁,怎能被这水性杨花的女子迷惑?” “太后娘娘,”叶一枚高昂着头,骄傲地说道:“民女与晋王殿下确实打得火热;……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龌龊。汴河南段漕运的许可在我手,殿下时时过来,询问督造航船的细节;……民女作为总办,总不能不回禀,不上报吧!” 第258章 挑衅闹剧没得逞 叶一枚话音刚落;董妃气得抡起胳膊冲过来扇她,被青璎挡住进前不得。 她开口骂道:“我家王爷岂是谁都能攀上的?……呸,打得火热这词,只有你勾栏瓦肆下贱女子才能说得出!这里是喜筵,怎容你在这撒泼?” “哟,这位是晋王府里的?”叶一枚望她一眼,揶揄道:“你家王爷没怎么提过,不知您是哪位妃子?” “住口!不知廉耻!晋王妃嫔哪位不是御封的?你……你,怎能拿来戏谑调侃?”耿太后骂道。 这女子一点没吓着,还肆无忌惮如此。她是气得直发抖;“堂堂晋王,一品公卿;岂是你这种低贱女子想攀就能攀的?勾栏瓦肆的雕虫小技,要在裕王府大肆宣扬?……左右来人,掌嘴!” “太后,娘!”裕王赵良笙挺身上前;“您,不可以!” “你这孩儿,哀家是替你二哥教训这不知廉耻的女子。你怎能替你二哥挡着?莫要不懂事!”耿太后推开他,声嘶力竭嚷道:“哀家的话,你们听不懂?” 太后身后的宫人们立时上前扑来;…… 青璎一手一个,左右开弓;轻松将那般人推开。好几人站立不稳直直跌倒在地;摔得很惨。望着跌倒的宫人,耿太后实在是惊惧;她方才知道,这女子真不好对付。 “你……你这女子,给梯子你不知顺着下;……还,如此冥顽不灵?”耿太后也是出离愤怒了;大声嚷道:“禁卫军在哪?有刺客!” 太后这一嚷嚷,提醒了晋王几位妃子。她几人起身,齐齐呼喊;“抓刺客!有刺客;……” 瞬间,裕王府附近的禁卫军闻讯冲了进来;将花园出入口封了个严严实实。 花园中,有几人扑倒在地,但并未受伤。筵席中的宾客略显惊讶并无慌乱。 闻讯而来的禁军副统领一愣;“刺客在哪?” “青绿衣裳女子与奴婢闯入王府,欲行刺哀家;……”耿太后指指叶一枚,愤然叫道:“快,将她拘禁起来!” “姐姐,快走!”青璎生怕她会吃亏,纵身挡在她身前;“你走,我来挡他们!” 叶一枚暗暗心焦:今日事态已不可控。自己若是再逃走;……那就被人坐实成了逃犯!在东京城所有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青木堂、云隐门众,都将被拖累;…… 小不忍则乱大谋! 叶一枚缓缓走上前;“青璎,你退下!” “姐姐;……” “退下!” 叶一枚很坚定,不容驳斥。青璎无奈地退到一侧。 叶一枚脸上无有丝毫惊惶;抬头道:“这位禁军大哥,民女是裕王府请来舞乐助兴;……并非擅自闯入!” 这临危不惧神态安详的女子,真是很少见。且生得花容雪肤貌,实在是叫人爱怜。禁军统领心里暗暗佩服,打眼一扫众人;问道:“谁,可为她做证?” 今日之事,叶当家显然被人构陷。筵席上的宾客们看得清楚明白。但,眼前的人都惹不起,谁敢站出来为她证明? 众人垂首,保持缄默。 “副统领,她确是府里请来为筵席助兴的!”裕王急急说道:“她做事有些欠妥;……没……” “裕王殿下,莫非被她迷惑了么?”晋王妃站起身;“口出狂言,目无尊长,罪其一;太后训话,不承受,反而伤了内官,罪其二;众目睽睽,污言秽语,罪其三;……” 这一条条的,都罗列陈罪状了。 “行了!”耿太妃不想将事闹大,也受不了她这腔调;“副统领,哀家并不想为难她。只是,她敢出言不逊诋毁晋王,哀家非得替晋王好好教训她一下。哀家命令你,将她拿住,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母亲!”裕王摇着头,眼神很恳切;“……不可!” 耿太妃咬着牙,恨恨地说道:“副统领,这,不行吗?” “是!” 几名禁军上前,叶一枚没反抗。 望着她娇嫩的脸颊,副统领十分地不忍;“姑娘,对不住了!你忍着点!” “嗯,多谢!” 叶一枚脸色很平静;投给赵良笙一个绝望的眼神。她低眸,咬紧银牙,准备好受他这十掌。 筵席上,众人皆屏住呼吸;…… 高副统领的手掌刚扬起,身后传来一身吼;“高副统领,掌掴汴河漕运叶主办,谁给你的权利?” 众人闻言全都一愣;…… 晋王殿下带着全副武装的亲卫杀气腾腾地站在入口处。他脸色铁青,望着高副统领;神态能杀人。 “殿……殿下;……汴河漕运叶主办?属下不知!”高副统领一惊;“属下奉太后懿旨,……” “嗯?……”晋王眼睛一横,怒目而视;“当朝有几位太后?皇上与本王皆出于昭宪太后,且太后已升天多年;怎突然又冒出一位太后来?” 晋王这是告诉众人;耿太后不过宫人这样叫,皇帝并没有正式的册封诏书;哪里能算太后? 众人不由大惊;……晋王殿下为此女,公然顶撞太妃? “晋王,你……你好!” 耿太后心口一疼,顿时昏厥过去。 “娘!”赵良笙急急奔过去;“娘,儿子在这里;……” 宴会上出现这样的事,众人顿觉索然无味;……众人纷纷告辞离去。 禁卫军几名士兵放开叶一枚。他们站在那里走又不敢走,忐忑不安;…… “高副统领,将你的人带走!” “是,属下明白!” 高达带着几十名禁军匆匆离开了王府。他后背冒了一身冷汗;心里还十分庆幸,好在他并没下手。 “枚儿,孤来晚了,你,有没有伤到哪里?”晋王走过去,亲手将她扶起来。望她的眼神十分温柔。 “王爷,不要被她的柔弱蒙骗了!”董妃实在受不了,心里十分委屈;“她奴婢刚才掐我,掐着臣妾的脖子,差点就过去了!” “董妃,有没有完?”晋王黑眸一凛;“你唆使自家哥哥去江南春酒楼闹事;……这,孤还没跟你算呢?还不快滚!” “王爷!”董妃不死心。 “妹妹,回去吧;……回王府!”晋王妃劝道。 直到现在,她还在发懵;今日,彻底错了!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得回去好好想想。 第259章 相逢不解卿卿意 耿太妃千算万算没算到,晋王不惜与她翻脸,为那低贱女子摆脱嫌隙;并狠狠戳中她的痛处。 她的颜面尽扫,还是在儿子开衙立府的筵席上。她心中一口闷气出不得,顿时,身子一软,昏厥在地上。 宫人门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她抬入后院。 裕王赵良笙黑着脸;他耳畔常听得人说,江南春的女东家如何如何;他都不太信,一笑置之;本想出宫去问问。母亲孱弱时常头疼昏厥,他不得不时常伺候于前。 今日,见到二哥既为了她,不惜顶撞挫伤母亲;他心里很不舒服。难道真如传闻所说,她耐不住寂寞,既会与二哥暗通款曲?还是,她不相信我,忙着为自己找出路? 他抬眸望过去;…… 阿枚站在晋王哥哥身侧,晋王托住她的双臂,深情凝眸着她;……他们低语,像是在说什么。 “谢殿下解救民女于危难!”叶一枚躬身致谢。 方才耿太妃的责难,心怀叵测者落井下石;……一股巨大的压力逼迫着她,叶一枚觉着不安,内心隐隐作痛。 “枚儿,汴河漕运本是个肥差,不知多少人眼红愤懑;”晋王低眸,轻声耳语;“孤也曾说过,若接手做这桩生意,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会有很多人非难与苛责,很多人不怀好意诋毁谩骂;……若不能承受,你还可以选择退出;若你坚持到底,心意不改。孤定然全力支持,为你扫除一切障碍!” “王爷说话,可当真?”叶一枚抬眸,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里,也有几许温情荡漾。 “孤既说了此话,一言九鼎,绝不更改!”晋王说得坚定有力;黑眸一闪,泛起了点点星光。 这两人说话旁若无人,像是忘记了这在谁的府邸。 赵良笙心里真不是滋味。他本想回避,一走了之;……但,这是裕王府! 他既不看她;走上前去,朝晋王鞠一躬;“今日,晋王哥哥与母亲说道的,也太难听了些;哥哥这样做,就为搏某人欢心?” “老七,太妃岁数大了,心里也糊涂了;……你该知道,叶主办并没错!为何不敢出面阻止?真被禁军统领掌掴十下,她这样弱的身子如何承受?”晋王面色平静,直直瞪着他;“有人针对她汴河漕运主办的位置,想为难她。若伸手打了漕运主办,以后还如何办事?你不明白吗?” “做什么漕运主办?……就数她厉害么?”赵良笙嘟囔一句。 晋王越维护她;赵良笙越生气;……他,是气得昏了头。 “……你?” 叶一枚为他的话寒心;他,怎会变得是非不分? “老七,她不行,你倒是给我推荐一位来;”晋王咄咄逼人;“有运筹造船通汇天下的财力,建造房舍桥梁、筑造航船的的能工巧匠;还有懂水利疏通何淤的专长;……这样的调度和气魄,她一人之力聚齐,若有这样的能人尽管举荐上来。” “她?……有这样的财力?”赵良笙心内不信,瞥她一眼;“一个女儿家,这样出头露面,总是不太好。” “无妨,孤会护着她!”晋王低眸;“枚儿,孤看你脸色不甚好,是很乏累吗?……不如,先回去?” “殿下,那老巫婆今儿逼着姐姐上场跳舞;……不然,就不放过姐姐;”青璎对赵良笙失望之极,心里一直忍着;这会儿,忍不住往外倒;“姐姐到她这,连个座都没有!从来这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能不累吗?” “老七,你,这是作甚?”晋王怒目而视;“裕王府真是特别!老七,今儿有些过分;……枚儿,我们走!” “不,不是;……我,不知她来;……”赵良笙急急道;“真不是有意的;……” “老七,今儿,就这样吧;……”晋王拍拍他的肩;“回吧!你也别傻站这,一会,太妃醒来见不到你,又该着急了。” 叶一枚不说话,缓缓地往外走;…… 赵良笙,王府的座我都不配有?你嘴皮功夫才是真厉害!竟说好听的,原来都是哄人的。 “阿枚,你听我说;……” 赵良笙望她,急急赶上去。 青璎挡住了他;“七爷,青木堂为了帮您,姐姐在南唐皇宫内做着多么危险的事,您难道不知道?姐姐冒危险送出情报,解宋军润州城的危机。这些,都成了您自个的功勋?您可当上了右将军,威风凛凛;曾为姐姐在朝廷申请过什么?……在这东京城里,您又帮姐姐做了什么?民女本对您是敬重的,今日很失望……” “青璎,说那些干什么?”叶一枚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去南唐宫廷应谍,是青木堂的选择,为天下苍生谋福,百姓安居乐业,本是我墨家弟子职责所在。我既做了,也无怨无悔。” “姐姐,青璎懂了!” 青璎瞪了赵良笙一眼,跟在叶一枚身后走出裕王府。 “阿枚;……” 赵良笙脸色煞白,喃喃自语;“阿枚,你该懂我的。” 晋王跟了出来;“青璎,方才说的是真的?你说,在南唐宫廷应谍是什么意思?” 叶一枚望了青璎一眼,阻止她要说出口的话。她走到马车前站立;抬眸望着晋王;“殿下,今日多亏得殿下出手;……出门太久,恐有急事,一枚告辞!” “好,慢些;……”晋王并不强留;“回吧!” 叶一枚带着几位姑娘上了马车。晋王站在那,望着她的车马渐渐远去;…… 赵良笙回到内宅,见母亲安然躺下;他也没心情坐,便走出了内宅,来到前院。 “秋生,……在哪里?”他一进门便喊道:“秋生,快些出来!” “王爷,秋管家送晋王府几位王妃,还未归来!”小厮颠颠地跑来禀告。“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也可以做到。” “嗯,他去送晋王府几位王妃?……”赵良笙觉得奇怪;“晋王府没有车?他,要亲自去送?” 这狗腿子真会逢迎拍马,赵良笙心里暗暗骂一声;“他回来,让他立即来见我!” “喏!” 第260章 谁道檀郎忍轻顾 醉吟一阙舞东风, 谁道檀郎轻顾, 一回佯怒; ………………………………………… 晋王回到行辕,下马进入大帐。他想起青璎姑娘的话,不禁陷入了沉思;…… 叶一枚应谍入南唐宫廷?赵良笙做了密宗首领,与她携手共进拿到情报?这些,为何没人来报与孤? 想起来,他作为大宋使臣去唐宫。他惊讶,叶一枚成了唐宫女官。他从高台上救了她,她望着他,像是不认识;眼神既是陌生的。 他许诺她,一年后娶她;……她脸上没有惊喜,像是敷衍多些。 她不想入王府,从违命侯府出逃;……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她心里没有他;那,她何苦千里迢迢来到东京? 赵晟义心里瘟怒,觉得自己被这丫头耍了。他暗暗地寻她,总要问个明白。他又担心,她是不是回了江南,还令人去打探过;……回信说,叶姑娘没回江南。 怕她出意外,他一颗心又悬空了;直到张菏说,这丫头办起了酒楼。他急匆匆寻去;她见到他,有些意外,皆是客套和敷衍。 至此,他明白;她心里有了人。 他心下也释然。既是这样,各走各路,两厢安好。 直到,她打起了运河漕运的主意;……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她。这小女子每有惊人之举,让人不得不叹服。 他派人偷偷在江南春盯梢;……发现,她与七弟赵良笙的关系非比寻常。 那一瞬间,他有些出离愤怒了;……她是在报复,打击我么?仔细观察,她并非水性杨花的女子;做事都很正派,有力有礼有节,绝不会胡来。 可是,她与七弟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晋王越想越疑虑,宣来穆青;“去一趟江南,去查几件事;……令,金陵密宗崔氏前来见孤!” “崔氏?……”穆青点头;“王爷,所查何事?” “附耳过来;……” 晋王一件件慢慢说,穆青一个劲地点头。“喏!殿下放心,下臣定当认真查明真相。” …… 【裕王府】 秋生将晋王府各主子送回王府赶回来。听说裕王宣他,就急急来见主子。 秋生讨好地笑着;问道:“王爷,您找奴才?” “狗奴才!挺会巴结人呢?”赵良笙扫他一眼,冷冷地问道:“你小子倒是会左右逢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晋王府的奴才!你,真不知谁才是主子?” “王爷,您才是正经主子!”秋生一品,这动静不对;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奴才回来晚些;……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奴才定当仔细认真地去办!” “哼,仔细认真地去办?”赵良笙哼一声;“你当我是瞎子?今儿个,晋王妃与太后一唱一和,到底怎么回事?说!” “爷,您说啥?……奴才不明白呢。”秋生菊花一紧;后背冷汗直流。 “不明白是吧?”赵良笙抽出墙上的鞭子,狠狠甩了两下;“我看,自从你到汴京后,人懒了不少;……皮糙肉厚的,甩几鞭子就好了。” “爷,饶命!”秋生心知,他是生气了;噗通一声跪下;“爷,都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教我做的。不做,也不行啊!” “说!做什么了?”赵良笙冷着脸。 “奴才安排好人,等叶姑娘到来,前后左右有人跟着;不让她去客座,远远地待在凉亭;……”秋生小声道:“还说,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为啥?”赵良笙着实不理解。 “爷,您还问我?”秋生苦着脸。 “那,她为何会来?”赵良笙瞪着他;“我不是派你给她送信;……让她千万别来裕王府,别见宫里的任何人?你,不会是没给我送信?” “爷,饶命……饶命!”秋生磕着头如捣蒜;“爷,嬷嬷说,我若敢送一封信去,就打断我的狗腿!我的家人也要受连累,贬为奴籍;……爷,小的没办法啊!” 秋生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哎!赵良笙重重地叹一口气;“那信呢?还有,之前的信,都上哪儿了?” 秋生瑟瑟发抖;“信……信笺;包括礼盒什么的;……都被林嬷嬷收走了!” “为何要这样逼我?……” 赵良笙抓起身旁的琉璃灯盏狠狠地望地上砸;…… 那灯盏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再没了动静。 “滚!” “喏!”秋生从地上爬起;“奴才马上滚!” …… 【江南春】 叶一枚带着姑娘们乘车马回来。她下车回到后院去休息。 木玄与樊若水从泊舟回程;她出来见见,没说太多话;就回里屋休息。只说心绪不佳,身子有些懒。 青璎心里难受,将今日在裕王府的遭遇说出来;……云隐门众听闻,个个皆很气愤。 莫鹞一听,肺都气炸了;“青璎姐,为何不护着堂主姐姐?若是我在,定招呼鹞鹰啄瞎那老巫婆,还有那些坏女人;……” “莫鹞还是年轻。对方人多,还有禁军把守;你能与他们斗多久?”木玄叹一口气,说道:“枚儿不是胆小。她忍了一口气,为云隐子弟们考虑;……若她当时拂袖而去,逞了口舌之快,落了轻狂实名。后果,实在是不堪想;……我等,记住她这一功。” “是呀!”樊若水点头;“她年纪轻明事理;能受得委屈,明事理,委实不易。青璎、莫鹞,这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要再提!” “是,谨遵师父师叔教诲!”众人异口同声。 “大家没事,都散了吧;”木掌门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她。” “是。” 众人陆续走了出去。 木玄怀抱着一雕花茶钵来到门外,轻轻敲着门;“枚儿,睡下了吗?” 听得师父的声音,叶一枚赶忙开了门;“师父,您怎么来了?” “今日晚膳,你没怎么吃;师父来看看你。”木玄落了座,温和的目光落她身上;“你身子乏力,师父刚煮了参茶,枚儿要不要来点?” “好呀,多谢师父!”叶一枚起身,自倒了一盏茶慢慢品着;“师父的茶很香醇,调制了很多口味呢。” 第261章 好梦由来最易醒 师父木玄是调香高手,亲手熬煮的茶芬芳扑鼻;叶一枚轻轻呷了一口,觉着神清气爽,浑身轻松了不少。 她喜欢这种感觉;这时候的师父不严厉;望着她神态里全是宠,像一位慈祥的母亲。 “枚儿,今日之事,为师已知晓;”木玄微笑着,温柔的目光拢着她;“师父帮不上你什么,只能劝你,安慰你;多少看开些。有些事,莫要放在心上。若放心上,变得愁苦不安,定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师父,弟子明白。不过,是心里意难平。耿太妃实在逼人太甚;……”叶一枚抬眸,幽幽说道:“徒儿想着,与赵良笙几乎没有可能了。” “‘汎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女子本柔弱,为母则刚。作为母亲,耿太妃有她的心思,想给儿子寻权贵之女,为儿子立足朝堂获取更多支持。” 木玄边喝茶,引用几句诗经上的文,不疾不徐慢慢说起来。她的话语中,透着通澈犀利;她俨然谋士,看得透彻,也看得远。 “师父的话,徒儿是明白的;”叶一枚心里佩服,不住地点头;“耿太妃定然知晓我是谁。她还要向我发难?她不问也算了;还那样逼迫自己儿子,不为他的幸福着想?” “幸福、快乐这些东西,对某些人是奢侈的。”木玄笑一笑;“皇家有皇家的规矩。赵良笙在朝堂式微,没有强有力的母族支撑,是有很大关系的。也正因为此,他被贬去金陵历练。这件事,耿太妃心里定然深有感触。他若想在朝堂打开局面,必须与当朝户部吏部等权贵结亲;他若认定娶你,将来在朝廷没法立足,只能徘徊于朝堂外。现如今,关键在他如何抉择。他若认定了你,无论耿太妃如何强硬,也动摇不了他。” “师父的意思,徒儿不能急,还要等?” “对!其实,也勿须等太久;……”木玄微微一笑;又道:“朝堂上,关于权力的斗争,从未停止过。君权、王权、甚至地方官吏;大致国家权柄,粮仓财富,小到芝麻绿豆大小的权都在争。权臣在争;后宫嫔妃也争,为各自家族权势不遗余力。” 叶一枚突然发现,师父是人情世故练达之人。她居江湖,远离庙堂;对朝堂甚了解。 “师父,赵良笙居于朝堂,无论他争不争;总会被裹挟进去。等到那时,他是与人携手共进退,还是明哲保身享太平,自然见分晓。” “是!”木玄点头,“但,不排除与人早早结盟;……” “徒儿懂了;……” 师父看得明白,叶一枚心里由衷赞叹。师父是洞若观火,看人如同练功举一反三。 “师父,晋王他;……”叶一枚红着脸,吞吞吐吐;“在云浮山,徒儿真与他好过嚒?” “应该是!”木玄深深地望她一眼;“自你落水后,真无有以前的记忆?……你不知道?你为了他,跪地求我,宁愿死也不入宫。为师以为你不过说说而已,谁想,你……真的跳湖!师父封禁了你的内力,大概被冲去了记忆?” 师父这样说,看来是真的?叶一枚脸更红了;“哦,徒儿偶尔也有点印象。今日,晋王维护了我的颜面;……” “徒儿,是不是发现晋王也深情?”木玄道:“不知该如何待他?在汴河漕运这事上,你做得没错。你有财力有人有技术,他手里有权;协作共事互为有利。师父没什么说道的。还是那句话,不要急,你要等!如果,他们都选了各自的联盟,你该考虑能不能接受。” “皇家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叶一枚很怅惘。 “不单皇家如此,士大夫阶层也是如此;……婚姻是大家族之间互相结盟的方式。”木玄呷了口茶;“如果你喜欢的人,正是你婚约之人,那自然是幸福的。可是,大多数人没有,无非带着缺憾去补足另一种完满。比如权势、财富等等的完满。” “师父,那多没趣啊!徒儿斗胆问,您一直一个人,是没遇到那样的人?” 这话脱口而出,简直没经大脑。她不由吐一下舌头,等着被师父骂。 “师父长得也不丑,是那样薄情寡欲之人?”木玄幽幽地吐出一口气;“你想问为师,年轻时,有没有遇到互相倾慕的人?” “嗯嗯额;……”她不住地点头。 “当然有。”木玄望着跳跃的灯烛,眼神有些迷蒙;“那时,为师年纪轻初涉江湖;遇见一位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他舞得一手好剑,口才亦好;还通商贾之术。我们彼此一见如故,有过秉烛谈天,更是互为倾心;还约定要长相厮守;……后来,他的力量愈来愈大,有了蓬勃的野心,拥护的人越来越多,身边女人也多了起来。我对他很失望,悄悄离开了;……” 木玄突然停下来,望着不知名的某处发呆。 “我那时心气高,笃定一生一世一双人;”木玄又道;“情之一字,用情至深,躲不掉,推不得;……” 第一次听师父说起过往;……相识于青涩年华,他们互生情愫;也抵不过权势滔滔。 叶一枚听来,只能暗自嗟叹:多情自古伤离别,好梦由来最易醒。 “两情相悦深情如许,都难笃定终身。这,就是师父的故事。枚儿,你自己要把握好。何况,两位王爷都有意于你;……你每走一步越得谨慎仔细些!” “是,谨慎遵师父教诲!”叶一枚站起来,肃立一旁;见师父脸上有了倦容;“天不早了,徒儿送您回房歇息吧!” “不用,师父自己回,你也好好歇息吧。”木玄点头,又道;“女儿家,凭心而行,可为。但,不要冲动,很不要焦急。别学那恨嫁的姑娘,枚儿如此容貌,定然会有好姻缘的。” 师徒俩第一次这样坦诚。木玄说起了过往的情感,不单单是为人师;将她如女儿般护着的。 第262章 原来是尊女财神 叶一枚在裕王府本要被制服;却被晋王护住全身而退。 耿太妃一想起来,心口隐隐作疼。侧卧于榻上,辗转难眠。那勾栏瓦肆下贱女子,兄弟二人中左右逢源。 亲儿子为了这女子,几乎要与她这母亲翻脸。 最气恼的是晋王,当着那许多王公大臣的面损她;……说她老了,糊涂了;还说,她并非当朝太后。 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耿太妃心里恨恨骂着。 不管怎样,她帮大夫人带了几年,没功劳还有苦劳。如今,这位殿下既敢公然顶撞她。 “娘娘千岁;……”林嬷嬷悄悄走进来;“启禀太后,七王爷刚差人来问,他送给叶姑娘的信件和礼物,什么时候退还给他?” “他休想!”太妃心头的火呼一下窜起来;“那样的下作女子,还宠着她?以前,哀家还觉得做个侍妾还行。哀家看,压根就不能让她留在这!” “太后?您要作甚?”林嬷嬷惊呼。 “去,找些人将她赶出东京城!”耿太妃十分暴躁;“哀家不愿意看见她,不愿听到任何与她有关的事!” “娘娘千岁,现在恐怕是不行!”林嬷嬷往前站,低声说道:“她如今声名在外,堂堂汴河漕运主办;要想撵她走,实在是有些难。” “嗯,你这奴才,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你是不是也要劝哀家忍啊?……哀家心里这口气,就这样堵在这?”耿太妃心里火大。 “太后,咱们虽拿晋王殿下没辙。但是,晋王殿下,他忌惮谁呢?” “嗯?……想说什么?” “娘娘千岁受了气,吃了瘪;奴婢看着也难受。莫不如先顺着七王爷,爱干嘛干嘛,咱都不管。”林嬷嬷道:“咱顺着这事,将事情越闹越大;……最好传到皇上耳中!皇上能对这事不闻不问?” “嗯,……这样做,对老七的声誉不太好。”耿太妃摇头。“有没有别的法子?哀家不想看到这个女子!还有老二,忘恩负义的东西!” “是呀,太后……这女子了不得,敛财真是有一套。若真与晋王双宿双飞,晋王得了人又得了财力;那不是如虎添翼?……”李嬷嬷道:“咱七爷实力比不得,他那头再添人添财,岂不是助长了人家?” “老二在朝中权势滔天,若再得了此女财力的支持;还不得飞上天去了?”耿太后阴着脸;心里的算盘打上了。“他既如此忘恩负义,凭什么让他得了好处?他不仁,我不义;不必他想,防着老二,最好打击他;我的儿,才能出头。” 林嬷嬷诡异地一笑;“太后娘娘,奴婢倒有个主意。莫不如,您先顺着老七,将她娶进王府。” “将她娶进王府?……咳咳咳;……”耿太妃气得直咳,“你……你,莫不是被她收买了?怎会替她说话?” “太后,咱要制她,在外面怎么制服?”林嬷嬷附耳过来;“将她娶进门,人在咱们手,钱财也管起来;然后,再找个不是,慢慢收拾她;……” “嗯,就是太便宜了她!”耿太妃蒙面哭泣;“可伶我的笙儿,还是个童男子哦。” “太后,您说怎么办?”林嬷嬷说道:“七王爷认死理;……不近女色。他不成亲,不得绝后吗?男人尝到了甜头,怎可能只娶一名女子。等七爷那新鲜劲过了;哈哈哈……您就等着添丁进口。” “哎,也是没办法了;……”耿太妃不露声色,假装勉强答应。 汴河漕运是个来钱快的肥差;她也是极眼馋的。又听说此女很有钱。从买材料到造船,没从官衙内租赁一文钱;……造一艘船好几万,全是此女自筹而来! 耿太妃听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难怪,老二如此护着她;原来是一尊女财神! 老二都不嫌弃她出身低贱,还不是看中她的财!…… 我干嘛要嫌弃?哎呦呦,这不是将财神往外推?这是怎么了?顿时,耿太妃后悔得要死! 耿太妃眼前亮堂起来,开始展望成堆的纹银与铜钱;…… “林嬷嬷,你主意出得好;……不过,那女子,你可得看紧;别让老二抢去了!”耿太妃不忘再叮嘱一句。 “喏!”林嬷嬷俯首;“太后,奴婢明白。太后,奴婢是不是将七爷的信件送还他?” “嗯,去,去吧!”耿太妃挥挥手;“哀家累了,要睡了。” 林嬷嬷获准了太后的懿旨,捧着大包小盒乘车来到裕王府。王府的人赶紧将她迎进去。 “嬷嬷,你可来啦!”秋生迎上去。 “王爷呢,在不在?” 林嬷嬷看见秋生,道:“王爷在哪?” “嬷嬷再不过来,王爷要打折我的狗腿了!”秋生苦着脸;“嬷嬷,你得救救小的!” “放心吧!王爷的信件和礼盒,我都带回来了!” “那敢情好!您稍等,小的进去禀告!”秋生求之不得,赶紧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秋生出来;“嬷嬷,王爷在书房等您!” “哦,好!” 林嬷嬷乐颠颠地迈入书房内。 赵良笙坐在上首,穿着宽松舒适衣物正在奋笔疾书。 他道:“嬷嬷来了,您请坐!” 赵良笙放下笔,走了过来。自开衙立府以来,他不受太后拘束,眼睛里散发的光芒不一样;自然就有了王者气派。 赵良笙微微点头;“这些信件,烦请嬷嬷送过来,实在辛苦您了!” “不辛苦!王爷不怪罪奴婢,就是对奴婢的极大赏赐。”到底截了小主子的东西,林嬷嬷心里很忐忑。 “嬷嬷答应我的事,办到了吗?”赵良笙微微抬眸,不怒自威。 “嗯,太后娘娘已答应,您可以先娶叶姑娘入府!” “哦?嬷嬷有功啊,您是怎么办到的?”赵良笙有些奇怪。老娘的改变忒太快了些。 “奴婢也没怎么劝!”林嬷嬷嘻笑道:“先去打听了一下叶姑娘的家底,叶姑娘财力雄厚啊!简直就是一尊财神爷!奴婢在宫里四处这么一说;……” “放肆!叶姑娘是你等可以掰扯的?”赵良笙吼一声。 林嬷嬷噗通一声跪下;“奴婢该死!奴婢错了!” 第263章 妃嫔们皆好辩才 “林嬷嬷,快快请起;可不好这样;”赵良笙俯身将她搀扶起来;“嬷嬷是长辈,怎好如此?多谢嬷嬷说服我娘同意婚事。” “王爷您说哪里话?”林嬷嬷脸上堆着笑;“奴婢早该如此;倒是让王爷您为婚事忧心受累。” 在王爷婚事上,她没少使绊子添堵;生怕这位爷问罪。林嬷嬷想起来,也是心惊肉跳。 “当娘的都希望儿子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拥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这,不是不好。”赵良笙道:“与晋王哥哥比,我自然哪哪都不行;若比普通百姓比,皇亲贵胄多少人羡慕呢。说到底,无论贫穷富有,是否身居高位,人寿都有限。若不能与情投意合之人结合,人生岂不是无趣?” “王爷,……”林嬷嬷听得一愣一愣地;“您说道的,好像有些道理。婢子以后按照您吩咐的去做。” “嗯,宫里的事嬷嬷多费心;”赵良笙拿锭元宝放她手里;笑道:“我娘年岁大了,您在她跟前,多开导她。叶姑娘的事到此为止,您二位别费心了。再传出有关叶姑娘的不好消息,惹怒了本王,也不甚好吧!” 裕王这番恩威并施;敲打一下,再给个甜枣。林嬷嬷是一愣愣的。回想起来,他住在宫里时,既无城府,又无主见;只怕是装的。这位爷当了几年密宗首领,最会伪装;她倒忘记了。 林嬷嬷心里一寒;“王爷放心,奴婢不会再逞口舌之争;……不会搬弄是非。” “好!今儿这番谈话,你知、我知;……”赵良笙笑道。 “奴婢明白!” 林嬷嬷立时表了忠心。“这话就烂在奴婢的肚子里,绝不会让第三人知晓。” 林嬷嬷揣着一锭元宝喜滋滋地离开了。 …… 晋王妃端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等着派出去的人来回话。 府里的小厮回府,匆匆来报;“王爷说,近日政务军务繁多,住在行辕内便宜些;这几日就不回府了。王府中的诸事,劳王妃多当担些。” “好,下去吧!”王妃咬一下下唇,无力地挥挥手。 晋王从小跟随兄长入军营,行军打仗成了家常便饭;习惯了吃住都在军辕。后来封王受爵位,他也是如此行事。晋王府住着他的妻子们,王府对他像是客店。 晋王对女人从来都是淡淡的。不对,那是没遇到真心疼的,他看得上眼的。 如不是筵席上遇到叶主办;这几位妃子们几乎认同,王爷大概就是寡情之人。 王爷看那女子那叫一个珍惜;……他深情凝眸;那寒潭般的眼眸,既变得温情和暖;目光上上下下拢着她,像是见到稀世珍宝般。为了她,公然怒怼了太妃娘娘!那太妃可是对他有恩情的。 晋王妃没想到这个样子,还在筵席上看了个正着。王爷何曾那样看过自己?那股醋意像春水般泛滥开,在她内心深处蔓延。她紧咬银牙,方才控制住没像董侧妃那样张狂。 “姐姐,王爷又不回王府?”董妃火爆性子;“王爷有时间去会那下作女子,没有时间回王府?他既如此待我等,好没趣!我几个这样坐以待毙吗?” “不然呢?太妃都吃了瘪;……你还有啥计策?”晋王妃脸色不好,眼睛犀利望着她;“你还要找几人去闹?你家哥哥都奈何不了她,你还能有啥好折?” “去到皇上那告!”董妃脱口而出。 “胡闹!”王妃骂道:“皇上日理万机,拿这些琐事去烦劳圣心?你脑子进水了吗?你告到御座前,皇上能裁断一民女,还不是王爷遭难?” “可,咱们就这样巴巴地望着?”董妃十分不甘心;“不过是个狐媚蹄子,眼睛会勾人;……” “董妃,你也年轻漂亮;……也学人家那媚术,去勾人试试?”萧侧妃毫不留情地打击她;“那狐媚之术对咱王爷没用。我看,王爷巴巴地对人好;……那姑娘还真不是一般姑娘。” 萧侧妃是几位侧妃里地位最低的。她没有什么荣耀的母族。晋王征战时受伤,被她救下来。晋王娶她,多半是报恩的情分。她很少说话,今日凑巧看了个热闹。 她一直冷冷地在后坐着;最看得清楚明白。这女子是顶尖的人物,心性颇高;看人不像常人那般眼光。 “萧侧妃对此女倒是蛮欣赏;不然,你去替王爷谋划谋划,早日将此女娶回府中;……”董妃讥笑道:“这样多好!你也可以有个情投意合的,王爷也能甘心待在王府。” “哈哈,姐姐们别拿我开涮!”萧妃瞥她一眼,说道:“那样冰清玉洁的女子,她眼里怎能看得上我?那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不一定羡慕富贵荣华。妾以为,王爷喜欢她不假;多半喜欢她的才干多一些;……” 王妃抬眼瞅瞅她;“萧妹妹向来看人眼光独特;……妹妹这样说,可是知道些什么?” “姐姐太高看我了,只是一种感觉。”萧妃低头道:“姐姐们,有没有注意看裕王?裕王像是认识那姑娘。” “老七?……老七就认识她,那有什么奇怪?” “你们不觉得,太妃娘娘今日行事有些过分吗?……像是特意针对她。”萧妃想了想,说道:“太妃一向谨慎小心,今日,看上去像是为姐姐们出气;但是,她说那些话狠绝,笑里藏刀;她一个老人家,为了别人犯得着吗?” “妹妹这一说,还真是!”董妃想起来;“还有,老七说啥来着;……你,‘回避一下’?他为何这样讲?” “是是是;……难不成是太妃借机发难?”晋王妃喃喃说道:“太妃为何如此?难道,是为了老七?……老七也喜欢她?” “今日太妃吃了瘪,老七啥也没说;……自己亲娘,他为何不维护?莫不会是太妃管得太宽,他心里有苦说不得?”萧侧妃摇着头,笑道:“那姑娘也是烈性子,太妃如此刁难,她既是隐忍不发,又是为何?” 第264章 大相国寺巧相逢 为减轻官府漕运的压力,按照汴河提按司的建议,一批货运船打造好一一下水试航。这批货运船入水浅,载货能力强,受各方的好评。 汴河提按司在通达的航线内,指定一批货船运货。新航船劈波斩浪,行得稳装载货物多,速度也是航船中快的。汴河提按司拟折子上报,官衙官差验证过关。 叶大当家的名气更响了。每日,她定时去商铺与船坞督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无甚影响。 流云郡主常来探望;叶当家与她投缘,二人有很多话说。 八月十五日,大相国寺盛会,盛况空前。流芳郡主来,请她一同去大相国寺进香。 “大当家的,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大相国寺附近。那日,我正好是从大相国寺进香朝拜出来,就遇到了你。今日的盛会,咱们可不能错过呀!” “好呀!我许久未去那边了。姐姐既有兴致,我们就去吧!”叶一枚答应得很爽快。 “行,我们一起同行!” 流芳郡主很高兴,她是有备而来,还带上了马车。马车里铺着丝锦,撒了清淡的茉莉香,宝马香车很华丽。 郡主挽着她的手上了马车,两个人并排坐下。马车飞奔起来,望大相国寺疾驰。 进了寺庙,她们随着人流往里走。大雄宝殿前烟火缭绕,香屑遍地;善男信女们蜂拥而至;焚香吟颂伏地跪拜。 两个姑娘进了禅房,捐了香火钱拿到两捆香烛;将手里的香烛点燃,上前向四方天地一一祭拜;默默许了心愿。 两位姑娘携手进入大雄宝殿,有几位僧人双手合十吟诵着般若波罗蜜经。他们身后还有一群僧人们在诵经。 她们转到侧殿,看到有人在求签。郡主拉着一枚上前,也去求了一签。 叶一枚打开看,竟然是一支上上签。签文上说,缘分已到,良人将至;… 叶一枚笑一笑;又捐了些香火钱,便与郡主走出禅房。 她俩携手往前走;前方的广场上,有一位披着袈裟的禅师,双眸微闭双手合十,盘着腿席地而坐;口中念念有词。 流芳郡主好奇地走上前去;…… 她刚走到跟前,那禅师睁开眼睛;“这位施主,有事来求什么?” 流芳郡主一愣,笑道;“啊?方才在大雄宝殿求过了;……大师,谢谢您!” 禅师板起脸,唬道:“施主,见佛皆有缘;施主,贫僧与你说道说道。” 郡主一看,禅师这么热情,真没法走啊!她转过头,朝一枚扮个鬼脸;用手朝前指一指。郡主的意思,让一枚自己先走。过后,她再撵上来。 叶一枚点点头,笑一笑往前走。大相国寺的盛会,人流如炽。 叶一枚离开大道,走在一条狭长的长廊上。这里绿荫掩映,竹影婆娑;风景十分美。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在,无所事事自由散步了。她停了下来,静静闻了一会儿花香;一枝旁生的枝桠斜插上云端;鸟儿在上边停一下又飞走了…… 她站在那,看得出神。 “阿枚,……你自己一人走来的?” 身后传来温润熟悉的男声。 叶一枚猛地回眸;…… 一双黑黝深邃的眼睛望着她,那浓黑的墨眉向上挑起;穿一身月白色暗纹锦袍,脚踏一双乌青色软靴;腰间斜搭深绿色的腰封。第一次遇见时,赵良笙就是穿这身衣裳。 赵良笙望着她,勾唇浅笑,“阿枚,我在这等你许久了!” 叶一枚呆一呆;“良笙,你怎么会在这?……又怎知我会来?” “我怎不能在这?”他唇边浮起一抹笑;“昨儿,我可是央求了流芳郡主很久;说了许多好话,她才答应帮我的!” “郡主,她会帮你?”叶一枚瞪着眼睛望着他。想起来,流芳郡主很刻意来,求了上上签,签文上的文字;方才路遇到禅师;……确实,痕迹很明显。 那日宴席上的遭遇,她心里有气;“那日,我很不舒服;……你找我还有什么可说?” “阿枚,你埋怨我;王府乔迁之喜,为何不请你?”赵良笙望着她;“我知道娘针对你,无法阻止她。只能给你写信,让秋生送给你!信上写明了,无论谁请你到裕王府,你都不要去!秋生小厮混账,竟然将信件全数交给了林嬷嬷;……” 他从兜里掏出一沓信件来;双手举着放在她手里;“阿枚,好阿枚,你看一下;……我是不得已,不得已的苦衷啊!我娘如此对你,我心里也是抱歉!” “抱歉有用?……她毕竟是你亲娘,我没法对她发难;我不能长久忍她,难道能忤逆她不成?”叶一枚心里不平,说道:“我曾与你说过;……我不会委屈自己!如果你要娶我,必须光明正大;绝不会偷偷摸摸进你王府!” “阿枚这么说,我举双手赞成的!”赵良笙捏着她的手;“你放心,这些人我都搞定了。我,与我娘斗智斗勇;……她发难时,回避其锋芒。她松懈时,施以巧计。放心,我已将我娘拿下!” “呵呵呵,太妃娘娘那么强硬,这么快就将她拿下了……?谁信?”她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是几岁的小孩呢?” “你且相信我,这回是千真万确!”赵良笙笑道:“还是阿枚你名气够响!我娘担心我呀,会坚持不娶亲;她怕我来横的,也只能对我服软!” “你娘,那位趾高气扬的太后娘娘;……拍着我的手,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你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这才是好孩子!” 叶一枚学着耿太妃的口气,像模像样地说了一通。那模样,也实在有趣。 “阿枚足够聪明,我娘这样的人,阿枚有得是办法,阿枚你可以治她哟!”赵良笙轻拥着她;“你该知道,我心里有多想你!迫于我娘的威势,不过暂时低头,你可能明白?” “那,你想怎么做?”叶一枚抬眸望着他;“皇家的婚事,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第265章 倾诉衷肠知心意 心怀远路诉衷肠 一枝花雨漾轻尘 ……………………………… 空气中飘荡漾着桂花的幽香。一阵清风吹来,桂花树轻扬,杏黄色花瓣飘落下来,落在衣裳上,落在乌黑发髻上,她的脸庞更明媚白皙。 赵良笙柔和的目光轻柔地拢着她,伸手她拂去她黑发上的花瓣;“阿枚只需相信我,相信我的诚意;……” “阿笙,我心里忐忑;太后是不喜,让她生厌烦;”叶一枚垂眸;“还有,晋王……,你不问问?……” “我娘不喜,是不知你的好;这个,交给我就好。况且,儿子已开衙立府;她在宫里,如果实在合不来,就少见或不见。”赵良笙目光炯炯;“阿枚倾国倾城貌,聪敏七窍玲珑心;有陶朱公积富之才,被男子爱慕也不足为奇。晋王哥哥一世英豪,嫂嫂们在乎他;阿枚在乎我就好。你什么样子的女子,我不知道?“ 赵良笙巧妙回答了她;微妙地避开尴尬的话题。 “所做之事接为云隐众人着想,我自然是知道的;岂是那小肚鸡肠之人?”赵良笙托着她的手,勾唇浅笑;“你只要记住,我是真心的。你一早来的,现在也饿了么;走,我带你去吃些野味,如何?” “不在这,在寺庙外?”叶一枚望后看看;“可,郡主还没赶上来;……” “流芳郡主?……哈哈,她回府了!” 赵良笙得意地一笑。她这才想起,郡主邀她来大相国寺,是受赵良笙所托。 她羞涩地一笑,低头随他上了车。马车移动起来出了相国寺。 约莫半袋烟的功夫,马车又停了下来。 “阿枚。我们到了。”赵良笙跳下马车,站住;伸出左手搀扶她。 这是一片坡地,没有很高的山,路旁溪沟的水清澈见底,林中依稀有阵阵鸟鸣声传来。 再往前走,地势变得平坦;不远处有一处农家小院。赵良笙推开篱笆们;“老伯,来接客人了!” “哎,来了!”一位褐色衣裳的老农,拎着茶壶出来;边走边说;“两位定是渴了。来,先喝茶解解渴。” “好呀,谢谢老伯。” 赵良笙接过茶壶,斟满一杯茶水替给一枚。“来,喝茶!” 她接过来,一饮而尽。果然,清列甘甜,芳香扑鼻。 “平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喝起来,倒是非常清爽。”她赞叹道。 这一带的农户靠山吃山;房前屋后,种点蔬果。拾掇起来就是实鲜蔬果。 老人家忙活会儿,端上来几个菜;清炒鸡蛋,嫩笋炒腊肉,藕片炖清汤,香菇炒豆腐;玉米薯粥,还有馍馍。 “客官,农家小食,莫嫌弃!” “老伯客气,”赵良笙边说边掏出一角碎银放桌上。“谢谢了。” “哎哎,二位慢用!”老人家拾起碎银,喜滋滋地进了后厨。 虽不是什么山珍,味道却是不错;又饮了清冽的山茶;两人吃得很开心。 他不计较,也不信流言。叶一枚开心之余,有些担心。他若知晓,她与晋王之前的事,会不会介意。 她呷了口茶,望他一眼;又垂下了头;“阿笙,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晋王与我,几年前见过;……只是,……” “只是,你忘了以前的事?”赵良笙打断了她的话,笑道:“原来,你担心这个?……都过去了,以后别提了!” “呃;……你知道?”叶一枚愕然;他,是如何知晓的? “哈哈哈,……阿枚什么都厉害,唯独忘性挺大的。好些事你都记不起来!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人,我也不是什么江湖百晓生。”赵良笙哈哈一笑,捏一捏她的手;“你以前在云浮山的好些事,是崔氏告诉我的。” “崔氏?清月轩茶楼的崔妈妈?她,这会知晓?……”叶一枚不由一愣。 “对,就是崔妈妈!”赵良笙眯着眼睛,得意地一笑;“几年前,晋王去云浮山学艺,是崔氏陪同前去;她在那住过几日,对姑娘你印象颇深;……那时的你,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去向晋王殿下讨教;崔妈妈记得清清楚楚。” “呃,……不是,吧;……你还是别说了。” 她大窘,双手用力捂住耳朵;脸颊像喝醉酒般绯红,鼻翼旁短绒毛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叶一枚那花痴浅薄的女人?她羞得低下了头。第一次遇见崔氏,是在清月轩茶楼。她扮成男装系着玉佩,崔氏见了玉佩玩命地抢夺。那枚玉佩是晋王的;她大约是怀疑,晋王的玉佩怎会在一陌生男子手上?现在想来,还是玉佩牵扯出来的祸。 “阿枚,你必须听!”他将她的双手掰下,揉在自己怀里;“你好好听,鼓起勇气认真听……你听我说。” 晋王以玉佩赠与她;许诺,他日,天下太平时,定会娶她。 可是,赵良笙知晓得如此清楚,为何以前都不提呢? 她抬头,疑惑地望着他。“你,一开始就知晓?你定以为我是浅薄的女子?” “不,我们刚认识那会,我一点都不知道!” 氤氲的雾气后,赵良笙的眼眸炯炯;“那次,你是青木堂堂主,我以密宗首领的身份出现在茶楼;崔氏是我的随从。她一眼认出了你;……怕你有闪失,不好与主子交代。回来后,她向我说出来担忧。我这才知道,我与哥哥会喜欢上同一名女子!” “你,心里特别恨我吧;”她幽幽地问:“恨我欺骗了你;……” “不,你我发自于真情,相知于患难;……我心疼你,很心疼;恨自己知道太晚了,真的!”赵良笙愤懑地说道:“晋王哥哥不对。他既许诺于你,为何不接你走?既舍得让你应谍至敌方做谍者,在刀尖上行走,这是多么凶险的事?” “阿笙;……” 一滴清泪从她眼眶流下;…… 他真的理解她,这样就足够了;她的心,被幸福盈满。 “我本想带着你离开了;……”赵良笙深眸如电,猛然想起什么;“但是,我们必须来这,这是东京开封;……做我们该做的事。” 第266章 她与他来自未来 茶壶里的水在炭火倍看着;茶香氤氲,飘荡微微的咸湿味儿。 “这,没有别人来,只我们两个麽?”叶一枚望着空荡荡的厅堂,很有些不解;“这位老伯靠什么支撑这店?” “饮食比不得你江南春的精美,但,自有一种天然淳朴的风味。叶当家以为如何呀?”赵良笙笑笑,调侃道。 “天然淳朴?……这倒是。”叶一枚点头;“我只是奇怪,没有食客来,怎么维系这店铺呢?” “大当家的就不用操心了,本来就是我买下来的!老伯是我府里的,去金陵前原来伺候我;现放他在这让他安逸养老。”赵良笙得意洋洋;“咱多少也是吃皇粮的,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嗯,知道啰!” 这话说出,她不服不行! “夫人放心,不领别个来,只陪你来散散心的,换地方吃野味罢了。” “天儿不早,该送你回去!”赵良笙站起身;“你谁也没带,若再回去晚了,怕青木堂的姑娘们要找流芳郡主要人!” 流芳郡主盛情相邀,她怎好带上自家姑娘?叶一枚想,她久久未归;青璎她可能会派人去大相国寺内接。 接不到,她们几个真得急了。 叶一枚点头,随他走出了农舍。赵良笙将她护送至江南春酒楼。 叶一枚下了车;想着是和郡主一同走的,却与别的男子同回;怕别个看见不好,就没请他入内。 …… 叶一枚进了院内;抬头一瞧,青木堂几位姑娘在院中等着。 “你几个怎在这?”她笑道:“我与郡主出门,多游玩了一会;……” “郡主派人来说过了。”青璎走上前;“姐姐,那长得很高大的外帮王子,他又来了!” “艾瑞克王子吗?……他,在这?” “嗯,就是那位;”青璎低声道:“他来了许久了,一直在那等;……说是要回国了,有话一定要与姐姐本人讲!” “哦,我去看看;……” 叶一枚心里纳闷;大食国王子没走,一直滞留在东京;还有有事要嘱咐;……会是什么呢? 叶一枚猜不出。她来到二楼,推门而入;“艾瑞克王子,您采买完货品,准备要回大食国了?” “嗯,差不多!”王子显然不太高兴,扫了她一眼;“ye,可知我特意等你吗?” “殿下特意等我?鄙人实在担当不起!”叶一枚想笑。 “ye,我认真的!”艾瑞克瞪着她,脸上很严肃;“上次,我特意到这来;你以为我来,只来坐一坐、看一看?” “哦,您是来观赏的宫廷舞乐;来换一换口味,尝尝江南风味的饭食。” “ye,我这张脸,你难道没想起什么?” “……”她一头雾水。 艾瑞克屏退左右,低了嗓音;“missye,还记得阿拉伯商人艾田?” “阿拉伯?……” 她心内不由一颤;阿拉伯叫法几个世纪之后才出现的;他,怎会知晓? 艾田,那包着头巾的阿拉伯商人;……哎呀呀,叶一枚想起来,眼前这位王子,与艾田长得是一模一样! 他,他们?……同一人?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他,也穿越来,为了找我么? “你,不属于这里!”从她眼里看出;他重重地点头,眼里透出一道光;“你来自未来!你从一名叫艾田的阿拉伯商人那买了一块玉佩。那是块通灵古玉,古玉将你带到这个时代的!” 什么,叶一枚后背阵阵发寒;…… 阿拉伯、艾田、古玉;……是人是妖?是阴阳师?他怎会知道?他要说什么,想干什么? 叶一警惕着。 “我是艾田!”他望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去巴黎前,去了阿拉伯沙漠。从我手里花了2万美刀买了一枚古玉;……那块玉,是我穿越平行时空用的。我弄错了,不知怎样手误,将那块玉给了你!” “你……你说什么?” 叶一枚震惊了,瞪着大眼睛。 他知道我来自未来,知道我去了哪里,还知我买了玉! 那,他说的,铁定是真的。这个时代的人,怎知阿拉伯,更不晓得巴黎、美元了。 世界真是奇怪,他是阴阳师,还是自由穿越平行世界的特异人? 她的脑袋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蜂拥而至;…… “你不用惊惧,不用回答我;但,我说的你要记住!你要找到与你有缘那位,他手里有一块玉佩,和你手里那块是一对儿。在水星与金星回合的满月日,你们的玉佩合在一起;在一个特定的通道,就可返回到未来社会!” “你……” 叶一枚嘴唇颤抖,不知道如何接;……她能回未来社会?还有希望回去? 很久很久枚见到老爸,没听到老妈的唠叨声;……心里真的很想很想;她恨不得现在就回去! 她急急问道:“你说那,需要幻术吗?还是需要借助外力,需要动用什么热武器,或者需要什么重影分身术吗?……这些统统都麻烦,不如,您带着我走,我随你回去;可好?” “不行!万事皆有法则。你即便与我走,也回不到未来!”艾田道。 “为何会如此?”叶一枚不信;以为他有别的条件。“您如果要钱,要财富,要什么;……都好说!我有的,统统都给你!” “你到这边后,你朋友来找我,我为他指明了方向。他,才是你在这世界的有缘人。”艾田认真地比划了一下,点头;“找到有缘人,和有缘人一起找到通道!切记!在这个世界,你整个是虚的,不能随意结婚生子;……否则,对你身体会有反噬;……” “什么反噬?” “你,若嫁给这世界的人;你,再也回不去了!” “您的意思;……只能拥有一个世界,或者,一个时代?不能平行拥有?”叶一枚道。 “同样,与来自未来的人,在这世界可以。” 叶一枚觉得不可思议;“这么恐怖?……有缘人是什么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你总得告诉我,不然,我凭什么去认得?” “他,认得你!……”艾田转过身来;“你父母在家焦急等你!” 艾田说完,推开门与随从一同消失了。 她望着空荡荡的门,发呆。 第267章 山东漕运帮来访 造船工程渐渐收尾。泊舟作为过往航船停泊港湾,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山东帮连家来人,求见叶当家。 大宋河运除官办外,有不少民间漕运帮;如淮河帮、山东帮、江浙帮等。东京城户籍二十多万户,人口百万;大量生活物质,靠河海联运至东京附近码头。 有汴河航运特许权的航船才可自行出入汴河口,将物质运输到内河航道来。这些运输船只运程长,获利少;若能持有汴河航运许可,货物才能卖到好价钱。 连家当家人是夫妻档。大当家连如海,其妻周氏一起掌管山东帮漕运。青璎将这连家的情形大约告知;并问:“连家大当家、二当嫁拿了拜帖来,姐姐见不见?” “来的都是客,请二位当家人进来!” 这样风浪里搏击的人物,尤其是内当家人;叶一枚很想见识一二。 一对中年夫妇在青璎陪同下,从外走进来。他二人抱拳:“叶当家好!” “叶一枚,来见过连当家的、内当家的。” 叶一枚抬头望去; 当家汉子四十多岁,个头不太高,脸色粗糙黑红;长年风里来雨里去,惊涛中行船自然这样。 内当家娘子不到四十年纪,很精干豁达人物,不施粉黛自有气势。一身合体的土布衣褂,腰间系宽大腰封;头发向后挽起一个黑亮的发髻,用几根银发簪别在脑后;显得干净利落。果然英姿飒爽女中豪杰! 连内当家周娘子上前道:“闻听叶当家擅长累财,又有凌厉手段;手下还有不少能人;没曾想,您既是如此标致年轻。” 她这娇柔俊俏模样,没有人引荐来;周娘子真不敢相信。 叶一枚谦虚笑道:“哎,都是误传!叶某哪有那般厉害?” 叶一枚请他们落座,让人敬了上等好茶;“二位当家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叶大当家见我等,实在荣幸之至。”连如海不拐弯抹角,快人快语直接道来;“我夫妻二人前来,想与大当家您做个买卖;不知大当家可否有兴趣?” “与我谈一桩买卖?”叶一枚点头;饶有兴趣地问:“不知是甚么买卖?请二位当家人细细详说与我听。” “大家当,我开门见山说了。山东帮船上载运货物,多数是东京商铺与富户采购。从生产采购地上船运输到东京路途遥远,遇上风暴雨灾每每有损失,这些也得认。若在城外收取货物,定是要扣除许多费用;若能在城内交货,连家就能赚得多些;……”连如海躬身,说道:“连某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连某的船入汴河,在您的泊舟停靠?” “入汴河,在泊舟停靠?”叶一枚笑道:“大当家做了功课,真是有备而来。您可知道,每年要将四成红利上交提按司;泊舟许多人也要吃饭付报酬的。” “叶当家说得在理。”二当家急急说道:“我等没说明白,不过借用;……您放心,是有偿使用。您可拿到山东帮获取的五成交引。” “交引,是何物?” 叶一枚颇为纳闷;……东京城流通的类似交子的银钱替代品? “交引,官府衙门发的劵票;”连家周娘子望她一眼,笑道:“官府实行禁榷制度,盐、茶、矾、香药等采取间接专卖。商人向政府设立的榷货务入纳现钱,换取一张交引;然后,凭着这张交引到指定地点领取盐茶等商货。拿这交引去领取盐、茶、矾、香药等再卖到别处去。可是,山东帮以漕运为主,再卖出货品实在为难些;……” “难道,您二位是想将交引卸于我?”叶一枚笑一笑;“青木堂只有一家商铺,哪用得了那许多的盐茶香料?您二位,是真心替我考虑?” “大当家,交引的不单单换取货物,还可通过买进、卖出交引的差价获利。京师许多商铺及交引铺或以券取茶,或收蓄贸易以射厚利。为了坐获厚利,一些人凭借其雄厚的资金,压低交引的市场价,购入交引。”周娘子道:“这是一桩获利丰厚的买卖。我夫妇二人常年跑船,贪不得那些厚利;大当家,您是能做的!“ “您的意思,是有专门买卖交引的商铺?” “是的!官衙许可,并不违法。”周娘子答道。 叶一枚一愣;官衙签发的,换取货物的凭证,用大额资金操纵市场,低价购入高价卖出;……这,与后世金融界的期货异曲同工。 这大宋朝的商业,发展到了如此繁华景象? 这,她万万没想到。 周娘子又道:“城内南通一巷,有金银彩帛交易之所,每一交易动即千万,骇人闻见;非得亲眼所见,方才可信的!” “哦,如此说来,是可以考虑;……”叶当家稳稳神,镇定了不少;说道:“二位当家的来意,叶某清楚了。但,叶某不知真假,容探寻一二,再与二位相商,如何?” “这个自然!叶当家考量周全。”周娘子拽拽夫君的衣襟;笑道:“我俩个住在虹桥边客店,叶当家若有意,尽管派人来叫我们。“ “好,二位慢走!” 叶一枚起身来,送夫妇俩上了马车。 叶当家去了趟提按司;这才了解到,晋王为引导军用物资流向边境,让幕僚弄了个折中法、商人在边入纳粮草,官府估价后发给交引。为了吸引这些商人赴边纳粮,官府股价远高于市场价。高出的那一部分就叫虚估。虚估的这一部分,官府也不压制;必要时,官府还会收购。极大提高了商人的参与度。 叶一枚心里不由敬佩。琢磨研究这方法的,真是人才哦。既保证了边境的粮草,又繁荣了商业市场。 她去了界北的一条街;此地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一派繁荣景象。 一些得到茶饮的市民,不知道茶利厚薄,却急于用钱;再拿着劵转卖与茶商或者交引铺,自己获利几无。茶商交引铺拿劵取茶,或者收受贸易博取厚利。 第268章 有缘之人看不见 叶一枚前一世学经济,哈佛高材生的她,懂得期货调节市场供求,减缓价格波动。这交引劵也会是起到同样作用。 她亲自去界街交引商铺细细看来,知这连氏夫妇所说不差,心里便下定了决心。 叶当家回到内宅,吩咐青璎;“去起连家二位当家人;再备上一桌子酒席好好款待,仔细谈一谈!” 青璎领命,接来了连家夫妇。 连家夫妇见有人来请;心下便知,所求之事有了眉目。他二人高兴,还带来了自制的山东小食。 “叶姑娘,我没有啥拿的,航船在外,腌制了芽菜,还有自酿的米酒;……”周娘子豪气得很;“我自己先干为敬,姑娘您随意!” “周娘子,妹妹极不善饮酒;……我只来一小口!” 叶一枚倒了一小酒盅,慢慢喝了。顿时,喉间火辣辣的。呛得她几乎落泪。 “叶姑娘,可以!”周娘子立时夺下她的酒盅;说道:“您这样秀丽人物,不要勉强。” 周娘子不是扭捏之人,说话畅快;叶一枚觉着新鲜有趣,对她多了几分敬意。 “大当家,二当家;您二位所说不假,看过了。我接受你们的建议。”叶一枚说道:“一枚却不知,您山东帮每月交引劵有多少?” “要看付货的商家;”周娘子望夫君一眼,代为作答;“皆是按货物合约拟定付费方式来。一般有一半是银钱,三四成交引劵;还有少量以物易物货物。我与当家人这样说,给三四成交引劵,另外,再支付银钱;……具体的,咱再细细地商议。” “好!交引劵给我五成!”叶一枚爽快,又说道:“我身在东京城,都不知还有那样的买卖,还是多谢二位!” “哈哈,不谢!这就叫互惠互利!”周娘子笑道:“你我一见如故,颇为有缘;……此番过后,还请叶大当家多关照。” “姐姐说哪里话,今后携手并进;……” 难得遇到这样的女子,叶一枚的话也就多些。 这周娘子爽快泼辣性子,倒是爱憎分明利落女子。处理漕帮琐事是一把好手;为人品德也极好,很受尊重。在江河干漕运,都是厉害人物,她对属下不轻易打骂叱责,却知道赏罚分明,有理说理不姑息养奸。 当家的连如海本出生于一大户人家。周娘子娘家在鲁南,幼时家里遭了灾,逃荒到了胶东。周娘子没人依靠只能靠自己;帮爹娘勤苦持家学得好本事。 某日上街,遇到泼皮无赖耍横。好个周娘子毫不示弱,当街将那泼皮打得哇哇叫。 当家的男人,就这样子相上了这位女子。他回家后,转辗反侧,托媒人上门提亲。 周娘子不是那好欺负,更不是好说话的! 周娘子说,一般的男子嫁不得!除非,那男子能答应她:能让她当家作主,让她说了算,让她不受欺负! 没想到,当家的竟一口答应了。这样,周娘子应允了亲事。 连家是当地的大户。娘子过门后,像以前一样行事做派不改一分!族亲岂能容忍这样无权无势的外乡女子? 连当家的一气之下,带着周娘子离开那个家,到外地挣钱养家从头开始。 跑漕运能赚到钱,能支撑这个家。从给人帮工起,夫妻俩一起使劲赚钱;在周娘子的辅助下,他们有了自己的船,后来成了当家人;慢慢成为称霸一方的漕帮,挣得一份不错的家当。 夫妻和谐,夫唱妇随;幸福如愿,真羡煞了旁人。 叶一枚听得呆了;…… 哦,这可是在保守的封建社会! “大当家原来如此情深意重;姐姐这一生也值当了!”叶一枚惊讶极了,默默说了一句。 “那是自然!”周娘子莞尔一笑,脸上飞起红晕;“他为我放弃家族名望,却非容易!我两个铁了心,就在一起了。” 世间女子不容易,很难主宰自己婚姻。能嫁得懂你疼惜你的人,是何其幸运! 叶一枚望着他们,心里感慨不已。 …… 叶一枚送走连家夫妇;回到内堂,一个人坐在那发呆。 木玄推门而入,诧异地问:“枚儿,一个人呆坐着,想什么呢?” 叶一枚抬头,幽幽地说:“人和人之间,真是很玄妙。世间最美好的感情,应该相知相许,就比如青梅竹马,琴瑟和谐。互相了解,情义相投;那样的日子会绚烂,那样生活才会长久。” “谁说的?……你与赵良笙和好如初,何来这些烦恼?”木玄笑问。 “男女双发没多深的感情;还不一定有好感,通过媒妁相约成亲。婚后,彼此付出了,觉得对方可敬可爱。”叶一枚愣了神。“真没劲,感情能不能长久,是否和谐美满,婚后才会知晓。” “枚儿,你想得有些多。最近,为何频频见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呢?”木玄颇为不解。 艾瑞克王子说;若是嫁与这世界的人,便再也回不去了。如果想回未来社会,要找到那个有缘人! 有缘人是谁,在哪里;……她,一概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切都不知晓。 但,那人认识她!艾瑞克走之前,是这样说的。 找这有缘人,真让她费心思。所以,她才忙着见任何想见她的人。 这些,如何与师父说?就算与师父说,师父也不会相信! 叶一枚抬眸,说道:“师父,我想多见些人,多找些商机,……增强咱们云隐门一派的实力,青木堂做大做强。”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木玄凝眸望着她;“不知是不是师父多想。为师觉着,最近,你有些魂不守舍,神神叨叨的;……有何事让你如此不安心?” “师父,没有啊!”叶一枚辩解道:“我想着,好不容易在东京城安定下来。该想想下一步如何做;徒儿这青木堂堂主没那么重要,是不是该裁撤呢?” “不可!”木玄大声说道:“身为青木堂堂主,为堂中兄弟姐妹着想,为你一生之重任;怎可轻易推卸责任?” 第269章 柳岸发明又一计 为找有缘之人,叶一枚费尽心思,很是心力憔悴;甚至,提出不做青木堂堂主。 木玄很为她担心。木玄猜想,她大概忧心商人身份,怕不能顺利嫁给裕王发愁。 此事必须解决好。不然,她魂不守舍,形容憔悴;很多事弄不好会出差头。 第二日,木玄便拿了拜帖来裕王府求见。裕王府新修葺成,庄严肃穆而又气派。 赵良笙见了帖子,亲自出门来迎接。他深深一鞠躬,见她行了大礼;“小王拜见木掌门。“ “裕王殿下,叨扰了!”木玄回了礼。 宾主分别落了座,接过小厮敬的茶喝了一口;“殿下,您与枚儿的婚事,太妃娘娘同意?” “是,我娘不反对了。我正在准备;……” “裕王是皇亲,皇家亲事最讲究个体面。枚儿的身份最是被人诟病。这有一个法子,你可依计实施,你们的婚事,就没什么人阻挠了。” 赵良笙心里一喜,急急问道:“什么法子?” 木玄微笑着,抬眸问:“裕王殿下,您与流芳郡主能说得上话吗?” “流芳吗,可以!”赵良笙点头;“流芳郡主从小就认识的。我们年纪差不多,能聊到一块去。她对一枚印象很好。我想,只要能帮得上,她自然会帮的。” “嗯,这便好!”木玄矜持地点头,说道:“请流芳郡主出面,将一枚改柴姓,名字入族谱;说是郡主同父异母妹妹。……柴家有恩于赵氏宋朝,当今圣上也要给柴家几分薄面。周世宗的血脉,谁敢为难她?” “周……周世宗的血脉?”赵良笙惊得目瞪口呆。 木掌门居然能想出这么个招;她,真敢说! “一枚出生在江南,她有父有母,怎可能是世宗的血脉?这……太匪夷所思了!刻意编造谎言,这,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可是无视君王颜面?皇兄大度,也不好刻意忤逆于他。赵良低眸,心里 “郡主每月从酒楼商铺能分得一成红利;说几句话有什么不可为的?你不说,我不说;郡主为她保密。别人又会说什么呢?”木玄眼眸深邃,瞪着他道:“当年,世宗做生意起家,经常去江南贩卖物质;遇上一两个心动的女子不为过吧?然后,有孩子不是极自然的事;……” 木玄说得轻描淡写;赵良笙心里在激烈地斗争着。 不过娶一门亲,而冒着欺君之罪名;是不是可取? “裕王怕了?”木玄瞪着他,“你可要好好想想。你若不娶,还有人惦记着呢。若有人先为她弄个现实的权贵身份?比如首辅、尚书的义女;……怕你到时候要后悔了。” “木掌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赵良笙一愣;想起来,晋王一直垂涎于阿枚;他的心不由一紧。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他的心思活络开来;依然有些不确定;“可这样,万一有人要查看凭据该怎么办?” “这,不用你考虑,我来想办法!”木玄看起来信心十足。 “这,真……真的可行?”赵良笙再问一句。他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还在犹豫。 “你可以不听。你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吗?”木玄反问。 “这,……还真没有!” “没有,就听我的建议!”木玄的话不容置疑。“今日来,话就说到此!裕王殿下,该怎样做,您自己决定吧!一枚那孩儿,形容憔悴;为师才决定帮她一把。但,若裕王还有更好的办法,您可以不用考虑这个方案。” “是!谢谢木掌门。”赵良笙再次作揖。 木玄起身告辞。 赵良笙送木玄至院外,待她跨上马车离开。 赵良笙回到书房,静下来认真想一想;…… 想了很多种方案,都怕被皇上否定。木玄师父这个建议倒是不错。若流云郡主答应帮忙,一枚就成了皇族贵胄;……虽只是前朝的身份,但,既面子上光彩也好看;这,何乐而不为呢。 夜幕降临,他一动不动,思忖了很久;……不费一兵一卒,无需多少银钱;只是多讲些好话。还真是省力又实用的捷径。 当下,他略备了薄礼去柴府。柴府中人都认得他;径直将他让与进府。 流芳郡主站在花廊前,正在给一支鹦鹉喂食。 赵良笙唤道:“郡主,我来看你了!” “笙哥哥?……什么风将你吹来了?”郡主回眸,喜滋滋地将他请进内堂;“说吧,是不是又有啥事来求我?” “嘿嘿,流芳,……本王就不能来串个门、看看你!”他嘿嘿一笑,说得口不由心。 “串门、看看我?……哈哈哈,你行了!”郡主瞄他一眼,咯咯咯直发笑;“瞧瞧你的模样,满脸的官司,还不与人说实话。你堂堂右将军,应该忙得很啦。上次来串门,是央求我帮忙,制造机会见我那妹妹。这次急匆匆来,又是为啥?” “流芳,你若是有个妹妹,会不会喜欢?”赵良笙问。 “哎,打趣我一个孤家寡人吧,爹娘、哥哥,都不在了;……哪里来的妹妹?”流芳郡主想起家族败落,人丁不旺;心里不好受。 “你若有同父异母的妹妹,会喜欢吗?” “同父异母妹妹?……咳咳咳;”流芳郡主被一口茶呛住,抬起头来;“枚儿,做我的妹妹?” 郡主冰雪聪明之人,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笙哥哥是说,让枚儿从柴府出嫁?” “嗯,差不多;”赵良笙含笑点头;“还要做得实在些;……” “如何做?”流芳郡主眨巴着眼睛。 “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赵良笙便将计谋都说与她听了。 “这,倒是个好谋划;”郡主点点头,笑道;“她若能改姓,写进族谱极简单。我心里是极喜欢她。不仅因她每月给我分红;我总觉得,与她就像亲人一样。我若是能帮到她,那再好不过了。” 流芳郡主毫无犹豫答应了。她孤单了很久,真心喜欢叶一枚;感谢带给她的一片崭新天地。 第270章 裕王求皇帝允婚 裕王赵良笙来到御书房求见皇上。 黄门官进屋去奏请皇帝;皇帝宣他进屋。 黄门官来传;“宣裕王殿下觐见。” 赵良笙躬身进了御书房。 烛影绰绰,熏香袅绕;皇帝倚靠在宽大的榻上,翻看披阅着奏折。一股凛然之气铺面而来,君威不可测; 赵良笙就这样站立着,不敢吱声,生怕会叨扰他。面对比他大二十多岁的皇上,他心里多少有些惧怕。 大哥黄袍加身登上皇位,以实力坐镇江山。从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校官到殿前都指挥使,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周世宗突染重病过世,登基为帝的是七岁的柴宗训。君弱臣强,五代混战局面,无一不是强者取而代之。 赵良笙静静候着。 皇帝批阅完奏折,抬头问:“老七要见我,所为何事?” “皇兄日理万机,臣弟有事叨扰您;”赵良笙微微躬下身;“臣弟年龄不小了,到了该婚配时机;臣看好一位女子,来求陛下您成全!” 他知道,大哥对于自家子侄都很关照,更何况是兄弟。 “哦,老七想成亲了,好事啊!”皇上放下手中的书笺,笑问:“相中了谁家女子?那女子有福啊。” “柴府的女儿。臣弟心仪她,想娶她;……想陪她一起过完余生。求大哥应许。” “柴家的女儿?周世宗的……”皇帝眯起眼睛细细想;“哦,寡人想起来了,是不是从小与你玩得好的郡主?她叫流芳郡主!” “不,流芳郡主是姐姐;……臣弟相中的是妹妹!” 赵良笙赶紧补一句;乖乖那个咚,可千万别弄混! 皇帝若大手一挥,来个赐婚流芳郡主;那,可真完蛋了! “世宗别个女儿?……也好!”皇帝点点头;“此女出自哪位娘娘,可有封号、爵位?” “启禀皇上,此女并非娘娘所出;……”赵良笙低着头,憋红着脸;说道:“是一位无甚位份的女使,世宗宠幸于她;……” “哈哈,世宗英姿伟岸,天下女子无不青睐于他;……”皇帝想起了往事,笑道:“连那江湖侠女,痴情又怨犹,一骑红尘而去;……” 皇帝不知想起了什么,在那端兀自微笑着;…… 赵良笙不敢说话,生怕打断他的回想。 过来好一会;皇帝回眸,说道:“老七,此女身份低贱,寡人不会分封与她。你若娶她为妻;必得不到朝中权贵相帮。你可要认真想,可真的想好了?若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臣弟从来纨绔,让皇兄不少操心;”赵良笙道:“金陵历练三载,才领悟皇兄操持家国之不易。臣弟无所长,亦无大志;只想着娶妻生子,安享太平就好。” “呵,你倒是想得开!”皇帝笑道:“老二与老四争权夺利,搞得朝堂乌烟瘴气;……金吾卫右将军手里也有些人,你准备拥护他们哪个?” “皇兄让我拥护哪个,臣弟便拥护哪个!”赵良笙回道。 “哈,你这说得滴水不漏啊!”皇帝再问不出什么;又道:“你呢,也别什么都不敢说。但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速来告知朕!” “臣弟明白!”赵良笙抬头,悄声问:“陛下,那,臣弟的婚事?……” “嘿,她没有爵位,又没有分封;……难道,还让我赐婚不成?”皇帝挥挥衣袖;“你既什么也不求,那,就给你个方便,自己的亲事,自己办去!” “喏!谢圣上隆恩!” 赵良笙跪地谢旨。这样最好,若来奉旨成婚,什么生辰八字,出生地点什么的,还真不好弄假。 皇帝也累了;他便告辞退出御书房。 赵良笙欢天喜地从皇宫出来;想去江南春,将这好消息告知她。但,看天色已晚,他想着明日再去了。 …… 穆青从江南归来,将打听的事原原本本禀告晋王。 “崔氏说,她认得出那姑娘;可是,那姑娘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怀疑这姑娘有问题;被七爷给拦住了。” “你是说,老七不让她讲?”晋王蹙眉。 “嗯,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爷成为密宗首领。崔氏随七爷去见云隐门青木堂堂主。青木堂堂主就是叶姑娘,他们是那时才知道对方的身份;……崔氏警告过七爷,说这姑娘手里有二爷您的玉佩,让七爷离她远一点。七爷不听,还呵斥崔氏,说她信口雌黄。” “这么说,他们以前认识,却不知对方是谁?”晋王长吁出一口气;“好了,我明白了!” “七爷是少东家,常进宫送货,大约见过几次。”穆青道:“叶姑娘初入宫,死活都不情愿。在金陵附近的驿站投了湖,后被人救起来的。” “嗯,此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叶一枚为了不入宫投了湖;晋王大为意外。 “王爷,当年护送秀女进宫的那位伍长,恰好是卑职的旧识。此次恰好遇见他,与他闲聊起来;……那年,南唐最后一批秀女入宫。叶姑娘入宫,成了宫廷女官办贪腐查案,是很出名很厉害的角色。他印象很深刻。” “一名小小秀女,与叶女官会是同一人?” 晋王想起来出使唐宫;见到的她,可是舞艺出众的舞姬。 “伍长姓肖;为了防止秀女逃跑;秀女住的院都派重兵把守。姓叶的女孩很让他觉得费解。她若要寻死,在屋里有的是办法;抹脖子上吊都可以!却不知道她是怎样逃到院外;并且,走那么远到了湖边;没逃跑却投了湖;……既要寻死,是不是多此一举!” “这么说来是对上了!”穆青又道:“她是有功夫的,凭着轻功逃出了院外。她定然是抱着希望,出去见了谁;……卑职在想,她定然不想入谍,被逼迫不得不去。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投湖自尽。” 晋王眼前出现一人的身影;……看来,明日得去会会木玄掌门。 晋王抬眸;“明日,你带着伍长去江南春酒楼,让他见见叶当家是不是叶姑娘;……回来向本王禀告!” “是,卑职明白!” 第271章 寻有缘人多岐路 莫令岐路频攀折 渐拟垂绦到画堂 …………………………………… 叶当家一大早出了门,乘船去纸坊街的泊舟,帮山东帮将航船做了安排。 泊舟吞吐能力毕竟有限,为防止船只一窝蜂涌入,叶当家去做了调停。每日进泊舟的山东帮船不超过两艘船。 往来航船停靠,要有人上船维护,安排船员吃饭住宿;安排卸货的仓库,还要安排车马运输,招募车夫民工,哪一样不需精细布局?真不比做谍者时运筹谋划轻松多少。 将航船调停妥当;叶一枚回到江南春,已是晌午时分。 她刚下马车,青璎上前来禀告;“晋王府师爷穆青来了;他说有事,要立即求见姐姐。” “师爷穆青?……他在哪,我去会会便是。”叶当家点头;心想,穆青非汴河提按司官员,他来,会有何事? 自从艾瑞克王子提醒她,要她留意有缘人。她便逢人必见、来者不拒了。 叶一枚来到二楼的包间,推门而入。穆青坐在上首,拿一青瓷瓶儿的烧酒在自斟自饮。旁侧坐着一名蓄着络腮胡的汉子。 “叶当家,您回来了?”穆青见到她,脸上堆着笑;“穆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劳师爷您费心,堂中诸事繁多让穆师爷久等了;”叶一枚客气地与他寒暄;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叶一枚回眸,与那络腮胡须汉子的眼光相遇。那汉子没留神,像是猝不及防,满脸横肉直颤。 那汉子的表情倒是有趣;叶一枚觉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拱拱手,问道:“这位壮士第一次来江南春吧,请问贵姓?” “免贵,姓胡!”那汉子瓮声瓮气地回一句。 “叶姑娘,可否还记得我?” “看壮士您确实有些面熟,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叶一枚实话实说。 “姑娘是否还记得,当年姑娘应征秀女。从饶州道到去金陵路上,在下护送着姑娘们去的金陵王宫。” “您说三年前南唐选秀?”叶一枚望他一眼,这才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您是带队的伍长大人。当年,您可是不客气,为防止我从驿站逃跑,用枷锁钳制着我;……” “姑娘莫见怪,实在是迫不得已;……还不是姑娘在驿站要自寻短见?”胡壮士瓮声瓮气答一句。 穆青偷偷踩了下他的脚,他心知多话了,便不再言语。 叶一枚看在眼里,假装没看到;抬眸望着穆青;“穆师爷,您与这位壮士是旧识?” “嗯,算是吧!”穆青耷拉着眼睛;像是全不将她当回事,正眼都不瞅她;“胡壮士来东京城里找活干,恰好碰到我;……穆某见他力气大,有些本事。想起王爷说,有什么人优先给姑娘。恰好,姑娘这活儿多,商铺泊舟都得用人。所以,介绍他到姑娘这来;……” 穆青一面说,一面装得很惋惜的样子;“胡壮士一声本事,若能投身军营,前途无量;……” “师爷所言极对!”叶当家笑道:“胡壮士军武行家,到我这里做些力气活,岂不是大材小用?” 云隐门自己有人;她可不想让旁人插进来。 “姑娘也赞同胡壮士入军营?”穆青像是放下心;由衷地说道:“晋王殿下账下又得一名勇武之士,实为幸甚!” “师爷,既如此,您用膳后,领他去军营好了。”叶当家微微一笑;“二位慢些用,还需要什么,尽管问伙计要;这顿饭算是我请二位的。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当家的,您忙!” 穆青也是客客气气的。 叶一枚离开了包间。在走廊上边走边想,胡壮士可不像有缘人;这一次为啥要见自己呢? 叶一枚觉得很蹊跷,便嘱咐青璎:“待会儿,那位大人走时,你悄悄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哪,知道见谁就行,再悄悄回来。” “姐姐放心,我会盯紧的!” 从酒楼中走出来,叶一枚看见院中停了一辆马车,这马车很是眼熟。装饰得富丽堂皇,这不是流芳郡主的专车? 流芳郡主从内院中走出来,笑道:“妹妹,我刚去找你;你却不在!我还以为被哪位公子掳走了呢!” “姐姐,您就会笑话我!”叶一枚望她微微屈膝,请了安;笑道:“姐姐这兴师动众前来,不会又受了某人的好处;抹不开脸,不得不来?” “嗯,有人就是好福气哦。别人为她奔走矗立,她不知感激,倒会说风凉话!”流芳郡主板着脸;说道:“你这样说,某人会不高兴,连我心里都难受!” “姐姐,……说话归说话,您生啥气呀?”叶一枚见她脸色不悦,心里也觉不妥;“郡主姐姐看开些,我看您这样颠来跑去辛苦,很不忍心。” “哎!真为阿笙哥不值啊!”流芳郡主望她一眼,叹了一口气;“他为娶你。去央求皇上允婚;差点惹得龙颜震怒脑袋搬家。妹妹你还这样,对他蛮不在乎的!” “他……他真去求皇帝允婚?”叶一枚呆一呆,心里有些急;“他有没有怎样?……” “笙哥哥福大命大,脑袋比较灵光,想出了一招妙计,皇上并没有震怒;”流芳郡主斜睨她,说道:“现在,看你配不配合!” 郡主这样说,叶一枚更摸不着头绪;心里急得很;“阿笙,他想出了什么妙计?……我,又该如何配合呢?” “时间紧迫,边走边说吧!” 郡主不由她分说,推搡着她上了自己马车;“你乖乖坐好,跟我走就是!” “姐姐,您这是要带我去哪?”眼瞅着马车移动,叶一枚急急说道:“我一声不吭;突然就这样走了,大家找不到我,会很着急的。” “别急!”郡主笑道:“我替你禀告木玄师父了。若有什么人来,自然有人替你出头的。你是女子,该忙活自己的事了。” “我自己的事?……”叶一枚更为不解;“姐姐别卖关子了,我不明白到底是啥事?” 第272章 弟二七二章 大胆入柴氏宗族 “啥事?……婚事啊!”郡主瞅着她,嗔怪道:“笙哥哥品性端正,深情又不花心;打着灯笼都难找!多少女子眼巴巴瞅着,想献身与他洞房;你还不知将他抓牢?” “姐姐,您这说什么;……” 叶一枚垂眸,脸唰一下变红了。郡主这话,说得也太直白了。 “你我姐妹投缘,我说你听;”郡主羞涩,瞥她一眼;说道:“不说得狠一些,你都听不进去。中书令家的二小姐,还户部侍郎家的小姐;京城很多小姐都盯着笙哥哥,都恨不得生扑。你可倒好,稳稳当当不着急!我都替你着急!” “姐姐,我急有什么用?皇家的婚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吧!不然,阿笙怎会推延到现在;……” “这回不一样了,笙哥哥想到一个办法,皇上没有反对。大可放心了。”郡主眸子里含着笑,抚掌道:“笙哥哥与皇上说;你,我父皇与别个女子生的;……就是说,我俩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这样说来,你身份不一样了。虽没有封号没有爵位,但也是前朝公主,皇室贵胄,身份自然就高了。” “啊?……这样说,不是撒谎吗?”叶一枚十分惊惧;她想起什么来;“姐姐,假的真不了!若陛下知晓;不是欺君吗?” “瞎说什么!”郡主瞪她一眼,大声吼道:“父皇那样英雄伟岸的男子,天下女子哪个不倾慕;……我最近查出来,你是我的妹妹;真的,没错!” 叶一枚不再吱声;心里是感激她的。她为了帮到自己,不惜给父皇莫名安排一女子,莫名多出来一女儿。若再推三阻四,有拂她的盛情。 “我在江南长大,我父母亲的;……这,又该如何解释?” “木掌门说,叶家双亲并非你身生父母;当时,你被人偷走送到叶家的;……” 叶一枚不由讪笑;师父帮她编造事实。恩师一片心意,真比叶家二老对自己好太多。 “姐姐,无凭无据,谁会信呢?”叶一枚心里还是不踏实。 “你放心好了!”郡主取出一个皮囊,捏着一张黄色折子,悄声道:“这,有我父皇给的绶信。虽不知是给谁的;但,正好能派上用场!” “噢,这,你都能弄到?……”叶一枚愕然;“我不知道,姐姐真是手眼通天啊!”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这个,木玄师父给的。绶信上面的,确实有父皇的亲笔提字和印鉴。” “师父,给你的?……”叶一枚瞪大眼睛。 叶一枚感觉不可能。师父怎会有这个东西?难道,周世宗宠幸过哪位女子,那女子入了我云隐一门;从此,便在世间销声匿迹。而这些东西,就留在师父这了? 她这么一想,又觉得也可能的。但是,师父从云浮山下山,就知道这东西有用,指定能派上用场?或者说,师父一直将她徒儿的事放在心上了? 不论是哪种,师父待徒儿是真的好。叶一枚不能辜负师父的努力。 她问:“姐姐。有了绶信,便可行吗?” 郡主使劲地点头;“有这,就万无一失了!正好,我带你去祖庙,算是认祖归宗;……以后,你就是柴家女儿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行驶到了柴氏宗族祖庙前。 她俩个下来马车,叶一枚抬眸望着庄严肃穆的祖庙。 祖庙屋檐翘起,青烟袅袅升起。从大门外望去,香烛绰绰;依然香火旺盛。步入庙内,香烟缭绕于梁上,还有几名僧人在念经超度。 赵宋皇帝对不能构成威胁的人还是很宽容的;对柴氏族人并没有赶尽杀绝,并且多有抚慰;保留了柴家宗庙祠堂,允许柴氏族人例行祭祀。 流芳郡主上前跪拜。起身来,去点燃了香烛;再进入大殿,俯首叩拜;……叶一枚按照她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学着,一一俯首叩拜。 流芳郡主来到神像后,取出一个楠木盒来;将绶信放入楠木盒内。将其用蜡封上,放入殿堂最里面的暗格中;然后,再次跪拜叩首。 她神情肃穆,眼睛是潮湿的;全然不像做做假装装样子。 叶一枚被她感染着,恭恭敬敬地李哲,丝毫不敢懈怠半分。 郡主领她走到一个牌位前,说道:“妹妹,这是父皇;你得大礼参拜;……” 叶一梅竟没有丝毫抗拒,很肃穆很规矩行跪拜大礼。 叶一枚的感觉很懵;……恍惚之间,世界又为她打开另一重门。她莫名其妙成了前朝公主;……这,是该欢喜呢,还是该悲伤呢? 为了嫁人,配得上他那皇亲身份,也要弄一个皇族身份来。 以后,是不是皆大欢喜,琴瑟和谐呢?这,谁也说不好吧。 流芳郡主将懵懵懂懂的她带出祖庙;叶一枚才回过神来。 她朝郡主不好意思地笑笑;“姐姐,我方才有没有冒犯到大人?” 不知怎的,她不敢称父皇;怕冲撞了世宗大神。 “没有,你很好!”郡主眸子星光流转,冲她微微一笑;“从第一次见面,姐姐与你一见如故;……没曾想,还真是我柴家人。” “什么?……哦,是!” 叶一枚点头答应。郡主大概认为,跪拜了柴家列祖列宗;她已然是柴家人了。 “嘚嘚地;……嘚嘚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 郡主笑道:“瞧,笙哥哥来了!“ 叶一枚转过身来望去;…… 不远处,赵良笙着一身白衣窄袖锦袍,头上用银丝带扎着束髻冠,骑着一匹白马飞奔前来。 不过一眨眼功夫,白袍白马已飞奔到了她们跟前。 他立在马上,望着她们俩笑;“流芳妹妹,你们已拜过宗祠,祭拜了祖先?” “是呀,都办妥了!”流芳仰头望着他;“笙哥哥拜托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你,要怎么谢我哦?” “改天,送一件宝物给你,我亲自送到你府上!”赵良笙爽朗地一笑,转而望着叶一枚;“阿枚,你还愣着干嘛?上马!” 第273章 裕王为婚事奔忙 赵良笙白衣白马飞驰而来,眉眼之间掩饰不住的得意;他拽住缰绳,笑道:“阿枚,上马来!” “阿笙,……”叶一枚抬眸仰望着她,笑容灿烂如春日盛放的花朵。她羞涩地望一眼郡主,“我与姐姐一同回去。” “上来,我们走!”他擎起右臂拖住她左手;用力一提她的胳膊。她浅浅一笑,璇起跌入他怀中。他轻揽着她,略带歉意地冲流芳郡主笑笑;“郡主,失陪了!” 郡主掩饰着笑,点头道;“走吧!” 他右臂一甩缰绳,白马甩开双蹄,载着他们飞驰而去。 一匹马驮着两人,马儿有些不堪重负,渐渐慢了下来。 他信马由缰徐徐而行;低头顺势在她脸上啄一下;“阿枚,乖乖坐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你必须得扶好我!”小妞儿笑意盈盈,明媚如春日阳光。 “好,放心!” 他轻拥她入怀;双腿用力一蹬,马鞭儿用力一甩;骏马飞奔起来。 她高兴得哈哈大笑;“快,加油!” 他带她来到闹市区;边走边说;“阿枚,皇上不反对我们婚事。我真是太高兴了!走,去挑些你喜欢的物件;……” 他带着她走过一家家卖珠宝首饰的商铺。 “阿笙,这,干嘛?” “三媒六聘,总还是要买些你自己喜欢的。”赵良笙不由分说,拉着她进了商铺。 掌柜笑嘻嘻迎上来;“二位,是要挑些什么吗?” “你这最好的首饰钗环佩饰,全数拿出来;……” “好,您二位等着;……” 赵良笙低头慢慢瞅,他打开一个锦盒;一枚玲珑剔透的珠花赫然在目;铃兰花香扑鼻而来。株花用轻薄的玉片,珍珠环绕成云朵状;…… 叶一枚盯着它,眼睛闪着光。 “照这样式打制一整套头面。”赵良笙吩咐掌柜。 “好的。”掌柜喜滋滋地记下来。 楠木锦盒中装着十几颗浑圆的珍珠。那串珠子个个的饱满珠圆,透着粉色的莹光;乍一看,就是好东西。 “这珠子,喜欢吗?”赵良笙悄声问她。 叶一枚伸手接过仔细地看;珠子颗颗大小相仿,通体晶莹透彻浑然天成,虽对珠宝不是太懂,但也能看出来是好东西。 “这珠子有何用?”她不明白买这干嘛。 “看您是明白人,是诚心要想买。本来,一颗珠子要二千;这有十几颗珠子,给您一实惠价一万整,您看如何?”掌柜笑眯眯地说道。 一万贯?一枚大惊,真没想到这珠子能卖出这样的高价。 “好,就依您!”赵良笙取出一兜碎银,“这些珠子都镶嵌于喜冠上。好好用点心,做好了送去裕王府!” “裕……裕王?”掌柜腿一软,方知眼前这位不是普通人。掌柜跪在地上,苦着脸,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咋能跟王爷您狮子大开口呢?” “生意人做生意,下点力气,挺不容易的。”赵良笙将他搀扶起来;“您别怕,好好做活;未来王妃的头面喜袍,不可偷工减料。” “王爷放心!借我一万个胆,小的也不敢!” 赵良笙点点头;挑了两件日常戴的钗环首饰让掌柜包好。两人一同走出店铺。 两人走出市集,骑上马往回走。 “宫里我娘有两套给你的,这套是我自己挑的;我只想将最好的都给你,唯恐委屈了你!”赵良笙拥着她,在她耳边摩挲着,轻轻呓语道;“阿枚,尽早嫁入王府;……答应我,好不好?……” “好;……”她心里是迷恋他的;像热恋中的少女享受他的温存,快乐得微微发抖。 他轻轻摩挲她脸颊细腻的肌肤;“我真想天天看见你,天天与你腻在一起;必须早些娶回府;……过几天,宫里会有人正式来提亲。三媒六聘少不了,你没有封地爵位,诰命夫人的行装还是有的。钗环、首饰,我都会为你准备好。送你多少彩礼合适?你说,说出来,我也好准备;……” 他喷薄的鼻息呼在她脸上,痒痒的酥酥的;…… “唔,……好,……” 她攀着他的脖子,回眸望着他。她伸长了颀长天鹅颈,一手搭着他的胳膊,一手拢着他的脖颈。 他右手拽着缰绳,左手揽着她的纤腰;情不自禁在她粉脸上“吧唧”了一口。 两人拥着彼此,深情凝视着;…… 他低眸勾唇霸道封住她的唇;……万般言语淹没在他的唇齿间。她幸福地颤栗了着。唇与唇紧张而激烈地摩挲,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嗖嗖嗖;……” 空中突然飞起三支凌厉的箭哨声。 几十飞骑簇拥着一人,从树林中飞奔而出;…… “阿枚,你,过来!” 晋王脸色铁青瞪着她,恨铁不成钢;“身为汴河航运主办,行为举止轻佻;你……你这像话吗?” 姑娘家脸皮儿薄,被人指责举止轻佻。顿时,她羞得脸如霞绯;身子往下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赵良笙紧紧护着她,朗声说道:“晋王哥哥,皇帝哥哥已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们只差拜堂成亲了,没什么不妥!” 他揽着她的腰,她窝在他怀里。他们深情缠绵,这,让晋王受不了;…… 晋王血液上涌,将马鞭一扔,拔出箭来瞄准赵良笙;“放开她!我的箭法,你是见识过的!……今日,你放过她,我且饶过你!从此以后,各走各的路,互相不追究。否则,我箭无虚发,百发百中!不怕死,你就挺着!” “二哥如此说,岂不是小看了我?”赵良笙从马后拿出弓箭,拉弦上弓;“阿枚,你下马;在一旁等我。他非要武力解决,我也不怕他!” “阿笙,冷静点!他人多势众,你会吃亏的。”叶一枚挺直腰,用身子挡在前面;防止有人暗地放冷箭。 “晋王殿下,您是兄长,不怕别人说您以大欺小?”叶一枚昂起头,说道:“圣上是允婚了的。我们年貌相当,情投意合,您不该祝福吗?” 第274章 避纷扰潇洒脱身 “枚儿,莫要被他的花言巧语哄骗了!”晋王深眸一凛,寒光直逼赵良笙;“他早从崔氏那里,知道我们之间有情份,明知道你将要成为嫂子;却不知道避嫌,还要骗取你的真心;这兄弟的为人如何,品德是不是欠佳?” “阿笙,……你早知道我……?”叶一枚没想到。 晋王抬眸,探究地望着她;“清月轩崔氏是我属下,当年去云浮山,她也一同前行;……枚儿,你都记不得了吗?” “我……?”叶一枚不知如何回答。 难怪崔氏每次见她,总是阴阳怪气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根源在此。 “你当真喜欢阿枚吗?当初,为什么不将她带回东京,却还让她留在南唐?甚至,不惜让她冒险做间谍?”赵良笙义愤填膺,“若对她有意,你为何要让她巴巴等?可见,你对他并没有多少真心。我与阿枚战斗在一起,拼着命做事,为大军攻下金陵立了大功。生死关头,互敬互爱结成的感情,二哥你怎能体会到?” “当时,本王迫不得已,不带她走有苦衷;……” 兄弟二人各执一词,你一言我一句地激烈辩驳;…… 叶一枚心里莫名烦躁。 晋王不肯退步。她要面对兄弟二人,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这日子,还要怎样过下去?这一世,怎地如此难? 况且,她心里还没下定决心嫁人。她想回到未来的地方;哪怕是有一丝丝的希望。 这个世界,她努力行走四处奔忙;却,总是感到不安宁。阿拉伯王子说,要找到有缘人。若随随便便嫁了,回不到未来,这一世难捱;…… 二御弟为她争风吃醋,她可不想! 这时,空中传来阵阵声响,是振翅飞翔划动的声音。叶一枚抬头望去,两只鹞鹰在天空中盘旋;…… 叶一枚将手放在唇边,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两只鹞鹰望见了她,拍拍翅膀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叶一枚淡定自如,眯着眼睛望着天空。 兄弟二人聒噪些什么,她再听不进去;……那些事,仿佛与她无关了。 没多久,东南方传来车马粼粼的声响。 半空中,两只鹞鹰在前面领路,莫鹞驾着马车飞奔而来。 莫鹞将车停驻,勒住缰绳;大声喊道:“姐姐,我们来接你了!” 莫鹞站在车前一手持缰绳,一手紧握住一条长鞭;那长鞭被她抡得呼呼响。青璎背着宝剑,手持弓箭保持着随时脱手的姿势。 “好!”叶一枚点点头。 只见莫鹞将长鞭朝空中一甩,叶一枚轻轻纵身落在长鞭上。莫鹞将长鞭往后一带,叶一枚已经轻盈地落到马车上。 这一纵一跃再一跳;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十分精彩。 这,大概是她姐妹常玩的游戏。但是,看的人却不免心惊肉跳。 晋王微微噫了一声,长鞭使得超凡脱俗;力道狠准,钢中有柔。叶一枚了不得,无论轻功,内力都在上乘;……试问,有几人敢在长鞭上自如行走? 叶一枚站在马车上,两丫头的武器才收在手。她微微一笑,抱拳说道:“二位殿下,有道理您二位先讲明白,恕小女子不奉陪了!” 她的话音刚落,马车飞奔而去;…… 这兄弟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要争抢的人都走了,他俩个吵个什么劲? 赵良笙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哎,这姑娘真难追!她走得倒洒脱,留我自己面对这些人? 晋王呵呵一笑,将马鞭一甩;“回府!” 晋王随从更是目瞪口呆。这女子行事风范果然特别,难怪王爷待她与别人不同。 晋王没追到人空手而回;脸上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是满面春风。 穆师爷十分不解,悄声问:“殿下,叶姑娘那样了,您好像不生气?” “这女子可爱得很!”晋王憋住,努力没笑出声来;“我追上去,看见了她和老七。我与老七互相责难;她有趣得紧,招来援手腾空而去;……留下我众人面面相觑。哈哈哈,实在是令本王佩服!” “王爷,您……您还佩服?……不为叶姑娘移情别恋生气?而且还是你的亲弟弟!这丫头的心思深沉得很!” “若是要移情别恋,为何要找本王亲弟弟?”晋王反倒安定下来;“她定然是心里恨着我,不过使小性子打击报复!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也不过如此!” “啊?王爷……您这么想?”师爷还是觉得不对;“据卑职观察,七王爷对她可是认真的!” “老七对她认真,不假!没看见那丫头滑溜得很!本王与老七,为她争得面红耳赤!她可是好得很;谁也不搭理,拍拍手走人!若她心里有老七,怎会不理会他;她自己却脱身而去?” “王爷您这么说,似乎有道理!”穆青点点头,又道:“殿下,此女心思深沉,又巧于算计;一般男子哪是她对手?……殿下,对这种女子,您还是离得远点好!” 晋王正正衣冠,又道:“穆青,你说老七接近她,是不是另有所图?” “哦,王爷为何这样想?……穆青不明白,七王爷对她喜欢得紧,急着娶一门亲事。” “此女,不是一般人。你想,她是青木堂堂主,手下有千八百号人。善于敛财,说富可敌国也差不离;……她督造汴河上的航船,完全没占用官衙一文钱;再加上她心思缜密,若是普通的商人娶她,不过是富上加富而已。但是,老七若真娶了她,你说结果会如何?” 穆师爷一愣;“王爷的意思是;……如虎添翼,实力大涨!” 晋王越想越不对。在兄弟几个中,老七实力最弱,耿太妃出身贫寒,他没有强有力的母族支援。他若娶了富可敌国的她,弱势将不再弱。这,晋王最为忌惮的。 晋王的深眸一凛,寒气逼人;“这女子,如不能控制在本王手中;别人,也休想得到!” “王爷……”穆青身子一颤,隐隐感觉到萧瑟之意。 第275章 王孙公子心何遥 牵肠挂肚何所恨 王孙公子心何遥 ………………………… 莫鹞驾着马车疾驰,两只鹞鹰在空中盘旋;路人不知何方神圣,不敢近来纷纷让开路。 两丫头如此迅速赶来,叶一枚实在没想到。她惊讶地问:“青璎,你与莫鹞是如何知晓我在附近?” “姐姐,您令我悄悄跟踪穆师爷;他与那络腮胡进了晋王的行辕。没过多久一会,晋王带着人马冲了出来,我便回车悄悄地跟上了。”青璎帮姐姐解了围,既高兴又激动。忍不住小小地得意;“姐姐猜猜,晋王一行人去了哪里?” “哦,去了哪?”叶一枚猜不到。 “晋王带着随从去了咱江南春;气势汹汹找到了师父,不知道问了些什么;然后,又匆匆领着人走了。”青璎缓了一口气,又说道:“师父见我回来,让我立即来寻你。莫鹞惦记姐姐,跟我一起过来。她让两只鹞鹰先搜寻,我们的马车随后赶到。好在,真帮姐姐您解了围。” 青璎和莫要的眼中,姐姐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叶一枚方知事情的原委。 想到方才晋王的语气,说话的腔调,不用问就知道,晋王对她的转变耿耿于怀,去问师父肯定是要确定一些事。 赵良笙多少是算计了她,这让她心里隐隐的不快。 原不知他们是兄弟;她还总担心赵良笙会吃亏。没想到,赵良笙是早知道原委,却密而不发。 今日,晋王恼羞成怒赶来;像是对她不肯放手;…… 哎,何苦成为他兄弟俩个争夺的对象?吃饱了撑的吗? 若嫁了赵良笙,兄弟为她而反目;对她没甚么好处。 这一路想来,马车已然回到江南春后院。 木玄迎了上来,关切地问:“枚儿,没出什么事吧?” 木玄眉心蹙着,显然为徒弟在担忧。 “师父放心!”叶一枚朝木玄微笑着;“多亏师父指导有方,青璎与莫鹞来得及时,徒儿没事了。” “晋王心思深沉,似乎不会善罢干休。为师想,还是要做些准备好!不如,将云隐门弟子撤回山寨?”木玄心里顾忌这位王爷;“徒儿,他权势滔天,除了皇帝没人能治得了他。要避开锋芒,不与其针锋相对。” “师父说得对!您不必担忧,您和师兄弟好好在这住着!”叶一枚凝眸,心有成竹;“他怕我嫁了别人,再说,我现在还没这心思!” “徒儿如此说,是何意?”木玄感觉她话里有话;“不是对赵良笙芳心暗许?婚事既已得到皇帝的许可,成亲不过是早晚的事。” “世间男子痴情者少;”叶一枚暗暗叹一口气,“师父,我原以为他纯情率真的,却没想到,他早知我与晋王有旧;……可恼的是,他既还装作什么都不知。” 叶一枚心里委屈;想着他算计了自己,心里甚是堵得慌;…… “枚儿,……”望她眼眶内泛起的泪花,木玄心疼不已;“这,是听谁说的。” “清月轩女掌柜崔氏,是晋王安插在金陵的暗探。”叶一枚有些伤感,“她告诉赵良笙,我与晋王有旧;赵良笙却让她按住不表。他既知晓,不应该避嫌,离我远远的才对吗?还无耻到撩骚勾引;他……他品德有问题。” 叶一枚边说边红了眼;“更让我恶心的是,晋王以为,我对他爱而不得,故意打击报复,才纠缠上他亲兄弟。这……这,……;我都成了什么了?” “这兄弟俩真是没谁了!” 木玄颇为气愤;心里暗暗后悔,为帮裕王早日达成心愿,还帮他出了主意。 “为今之计,便是让他俩个死了那份心!”叶一枚愤然抬头,断然说道:“汴河南段航运许可权还给晋王,回绝了裕王府的求亲。” “航运许可权是你争取来的。你若不要,要还就还。”木玄点头;“只是,裕王府的求亲,如何得见?” “今日,赵良笙亲口说的。”想起与他同乘一骑,情不自禁的举动;她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这两日,宫里的赵太妃会派人上门来提亲。如若真来了,师父您帮我挡了;徒儿脸薄;……” “师父帮你挡了就是,又有何妨?”木玄扫一眼她潮如红霞的脸;“你有没有想过。赵良笙果真是极喜欢你;即便知道你的过往,他也不在乎呢?他是怕你在乎,会往后退,只能瞒着你做些事。他所做的,不过是让你放下心结,能喜欢上她。” “也许吧!管不了那许多;他瞒我,就不对!”叶一枚感觉不好,感觉被羞辱。 木玄又道:“赵太妃可是好不容易放下成见,好不容易能容纳你;……你可真想好了?只这一回,你驳了她;以后便没有环转可能了!太妃那份傲气与自尊是不容侵犯的。” “师父,弟子明白!” 叶一枚稳稳地点头;“向想想真嫁与他,头就大!日后,整日面对那鸡毛蒜皮,还要面对他兄弟的尴尬;徒儿便觉无地自容。倒不如省省心,留着劲儿多赚些钱!师兄弟个个身强体壮财富逼人,将云影门打造为天下第一大帮派!” 叶一枚说得极轻松又洒脱;实际,她心里藏着一个念头,不能在这生根发芽。她迟早是要回到未来的! “徒儿,心里真这样想?” 木玄脸色凝重,怕她一时意气用事,日后会心生悔意。 “嗯!想好了。”叶一枚重重地点头;“夹在他兄弟二人间,实不是我情愿的;想着那些尴尬与责难,我担心自己活不长!以后,好好做生意,谈生意可以;谈感情不行!” “徒儿若决定了,师父断然不会反对。”见她拿定了主意,木玄不再说这。”师父,只是要提醒你,你是女孩子家,不能总这样一个人,总是要嫁人生子的。不然,你赚下来偌大家业,谁来继承?” “师父,您这问题,难到我了;……,到时候再说吧;”叶一枚表示无所谓,她笑笑;“不如,上街拐个漂亮男生,一起生个孩子玩玩?” 第276章 心境了然拒婚事 叶一枚嬉皮笑脸,浑然不当回事。 木玄心急,一声吼:“徒儿,师父与你说正经事!” 木玄盛怒发了火,叶一枚气焰有些收敛。弱弱地说一句;“师父,徒儿知道了。有些事不要太急,得容徒儿慢慢环转。” “嗯,知道就好。” 木玄不想对她太严苛;只是,她蹦出那样的话,木玄的心跟着悬牵着。“师父的话,你要记住;不要太任性。” 她举袖掩唇,杏目微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训。” 看她一反常态,睡眼朦胧,无精打采的;木玄胸口发闷,既不忍心再说她。 木玄叹一口气;“枚儿定是累了,早些歇息吧!” “是,恭送师父!” “罢了,也别送了;……你,歇着吧!” 叶一枚低眸,恭恭敬敬送师父离开。 她突然想起来,忘记问师父为何会有世宗的亲笔绶信。她本想追过去问个清楚的。但,一想到今日这起起落落,她的难堪遭逢;顿时,没了兴致与心情。 这情节堪比无脑女主,被兄弟俩轮流上攻!好在,她洁身自爱,最珍贵的东西,没有失去。 我靠,心里特么不舒服! 在金陵时,若知赵良笙与晋王是兄弟,她死活不会相上他!自己向来是理性的,感情不过是调剂品;怎会牵扯上这理不乱的情感? 她的大脑迅速作出判断;立即料理清楚几件事。有些事不能拖,得快刀斩乱麻。 没钱没权的可能要求着人。叶一枚不需要权势,她要赚很多的钱,有财富逼人的气势就好。 她转过身去,从壁橱内拿出一鎏金雕花紫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张浅黄色的纸。她小心将纸片展开,是汴河漕运的许可权。她再小心地卷起,封上蜡将它放入一个牛皮信折内。 她差人唤来黎叔;“黎叔,您是酒廊掌柜。明日,请您将这份条约送与晋王;谢谢殿下这些日子的照拂,请求他收回成命!这张信,亲自交予殿下手中。” 黎掌柜郑重地接过来,“堂主放心,明日一早便去。” 叶一枚点头,又吩咐道:“明日,晋王若不收回,你将它拿回。切记,不可莽撞,” “是。”黎掌柜领命出门。 第二日,黎掌柜出了门。 她闲步走来,看见了云曦;“姐姐,您来一下!” 云曦点头;放下手中的活,跟在她身后来到内堂。 “姐姐,你一直去界街寻觅金银交引铺,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叶一枚去一次界街;觉着囤积交引开办引铺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她想着兑一个这样的店铺,让云曦每日都去盯着。 “卖交引商铺的,真没有!不过,有一家茶铺要往外出兑;……姑娘,有没有兴趣去看一下?”云曦问。 “在界街上吗?”叶一枚眼神一亮。“如此,定然是要去看的!” …… 第二日,晌午时分,黎掌柜便从晋王府回来复命。昨日叶一枚交给他的皮囊,他原样又拿了回来。 黎掌柜说道:“晋王殿下说了;汴河南段漕运是姑娘您的,您付出了辛苦与心力,拱手让别人拿了去;这不公允!晋王殿下让我将它送回给您!” “哦,……改天,我再谢他吧!” 叶一枚微笑;将这条约送与他,他不好意思拿?还是,不能接受她的漠然与决绝? 这些,她懒得去关心了。既然,他不留用;她,可不好意思了。 …… 过了几日,寿康宫太妃果然派了人来提亲。 太妃娘娘择吉时,请了媒人来替裕王赵良笙上门提亲。皇家的亲事显贵;宫里的马车出门,富丽堂皇鎏金溢彩;多少琼闺绣阁小姐梦寐以求不能得见。 马车到了院内,停下来。 有人进内报与叶一枚知晓。 “快快去请师父应对!” 她急唤人去找木玄。自己与云曦偷偷从后门溜走了。 木玄知道叶一枚的意思,只要将他们推脱赶走就是。 毕竟,宫里来人不好得罪。当下,她便净了手,脱去素净玄衣,换了淡青色衣裳出来迎接。 林嬷嬷站在马车前等了许久,正等得不耐烦;突然,眼见得从内宅走出一位夫人。 这位夫人不施脂粉,没带钗环首饰,一根粗藤挽着发髻,除眉眼略染风霜;好一位超凡脱俗的秀丽人物。她只微笑着气势逼人,尽是不同于须眉浊物。 林嬷嬷不由自主就低了头;脸上堆着笑问道:“夫人,您是?……” 她淡淡一笑;“鄙人木玄,乃枚儿的师傅!” “哦,幸会幸会!” 林嬷嬷微笑着应答;看她举手投足,颇有钟灵毓秀之德,想来也不是凡俗人物。心里更加增了几分敬重。 木玄请林嬷嬷入内宅;叫人奉上茶水点心。林嬷嬷暗暗打量着,雅阁清丽芬香扑鼻,金银玉岱装点着,件件都不是凡品。 林嬷嬷笑道:“夫人,卑职是奉寿康宫太后的旨意前来下聘的;……叶家有女温婉恬静,不同俗流;裕王殿下深慕之,愿聘为妇!这是太后娘娘的随聘礼单,请您笑纳!” 木玄接着礼单,仔细看来;抬眸,笑道:“多谢太后的恩赐!不过,暂时不能收!” 林嬷嬷不由一愣;“夫人,您可是要想清楚啊!这可是皇室之婚,叶姑娘再能干,如何钟灵俊秀,能嫁入裕王府,莫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这还要挑三拣四的?” “林女使说得极是!”木玄微笑道:“鄙人不过是师父;终身大事,父母高堂在更为妥当。等到叶家高堂来京师,再谈婚事如何?” “咦,我家王爷可说过了,此事他已经与叶姑娘说过了!今日下聘来,为何不接受?” “林女史,不是不受;而是不敢接呀!”木玄陪着笑脸;“婚姻大事,若自己就定了。不得落个不忠不孝之名?这要是传了出去,裕王府脸上也没有光彩。” “这?……” 嫁入皇家为妇,攀上高枝做凤凰;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 这,竟然还往外推?……林嬷嬷着实没想到。 第277章 探商铺偶遇故人 林嬷嬷替裕王来下聘;叶一枚悄悄躲出来,和云曦一起来到界街。 一家接一家的金银商铺,不单单做金银饰物,也做交引生意。不似普通商铺那般喧闹;外人看来人气不旺,像是没什么流水。若有交易或买卖,动辄上万几十万。 叶一枚随着云曦,一家家店铺走过去;走到了尽头,进了一条胡同,迎面一家悬挂出兑招牌的店铺。 云曦道:“姐姐,就是这里了。” “好,进去瞅瞅!” 叶一枚点头,迈步进了屋。 店铺不大,衣架上有成套的锦衣华服;手艺精湛的绣娘,用绣花针绣出精美的花纹,那细密整齐的针脚叫人叹为观止。隔断柜台上有两个簸箩,装各式各样的头饰与珠花。女子的衣物、首饰、女子的一应物品皆有;品种很是齐全。 “掌柜说,这条街上成衣头饰都不畅销;谁要成心接手的,二千两白银就脱手了。”云曦道:“堂主,我也在合计;这里做商铺位置有些偏。” “嗯,你说得对;咱们再往前行;……” 叶一枚与她走出这成衣铺;她俩个往回走,走回到界街上来。 突然,一名白衣男子从身侧走过;……看他,既是有几分眼熟。 叶一枚骤然转过身来;“先生留步,您是不是姓杜?” 那人听得她喊,微微一愣;转过身来,望她一眼;唇边浮起一抹笑;“我当是谁,原是叶大人!看大人这通身的气派,想必在东京城内混得不错吧。” 他,果然是杜永衡。 叶一枚朝他一稽首;笑道:“杜大人为何如此说?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有必要这样说话?杜大人何事如此匆忙,是要去哪?……“ “杜某一介布衣,无所依傍;只能寄情于山水,四处闲逛;”杜永衡望她一眼,讥笑道:“叶大人真是逍遥,有人为您魂牵梦绕,您却带着丫头在这闲逛?” “杜大人,您这话说道的,不知人家难堪吗?” 叶一枚脸上阵阵红;看来,这位爷在东京没闲着,四处打探消息,什么都摸准了。只是,不知他是如何从吴越逃脱的。他知不知道,是师父带人拦截的? “杜某来东京不长时间,知世上许多事难两全;过去了,就再也回去了。”杜永衡像是知道她的心思,望她一眼,又道:“希望,叶大人对我有何想法,无需遮遮掩掩,尽管直抒心意。叶主办与我之间有许多牵连,需要互相帮衬提携。日后才能长久。您说,对不对?” “杜先生说得极对。”叶一枚笑道。 “杜某内疚,心里也惭愧,”杜永衡叹一口气;“当日,我若能劝公主放弃复仇;……也能看到这太平盛世,人人和乐的景况。” “先生不必如此!”叶一枚望他一眼,说道:“青沅心里明白;她只是,过不了那道坎而已!愧疚的,该是我才对。我何其幸运,得到她的信任。青沅姐姐将交子商铺交给我,缘于我和她的缘分。蜀国商人互通,用这纸制的交子代替铜币,带来了很多便利。我没时间料理,杜先生回来得正好;您好好斟酌,将青沅姐姐的想法发扬光大;也对不起姐姐在天之灵!” “叶主办如此说,是不计前嫌要重用杜某么?”杜永衡有些意外。 “杜先生,我们之间有嫌隙吗?”叶一枚呵呵一笑,杏目略弯;“莫非,杜先生对我有看法?” “杜某不敢!” “既没有嫌隙,该开诚布公谈谈好了;”叶一枚爽朗地一笑;“杜先生,我俩个这样当街闲聊,不甚好。不如找一处饭馆坐下,边吃边谈如何?” “这……自然,“杜永衡到有些囧;“叶姑娘说得极对。” 叶一枚转身;“云曦,去看看此处有没有好一点的饭馆?你去订下一间干净的雅座,我们三人一起吃个饭。” “好!”云曦点头,先行往前去了。 叶一枚与杜永衡一路走一路聊;转到路口,见云曦已在那等候。 “云姐姐,是订好座了吗?” “是的,姑娘;人不多,正好有雅座!” 云曦在前方领路,三人来到一家禾木斋的饭馆。三人刚进饭馆,掌柜热情迎了上来;将他们三人让到雅座。 饭食上了桌,杜永衡略吃了些。 他放下碗筷,说道:“佩之我说起过姑娘。他说,姑娘将交子铺引上了正轨,让蜀国商人得到更多的便利,姑娘费了不少心力。他心里对您十分崇敬。我心里很想回的,但,想到以前的过结;……嘿嘿,是我多想了。” 看得出来,杜永衡心里是高兴的。 “杜先生,青沅姐姐于我有恩;最放心不下的,是你蜀国这些故人。于情于理,我不会拒绝您的。”叶一枚笑一笑;“你是蜀国商铺的老人,由你来掌管要便利得多。” “是的;……我成全姑娘这片情!”杜永衡抑制不住的高兴;“姑娘到这里来,是不是想做交引的生意?” “哦,原来杜先生对这一直关注了?”叶一枚抬眸;“先生有何高见,可以教我!” “高见?倒不是的。”杜永衡很不好意思;他笑一笑:“姑娘到这条街的街道来,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姑娘定然是有这方面的想法。也是非常凑巧,前几天,兑了一个商铺在这。只是,先支付了一部分款项,多半的尾款还没付!” “好,竟然有这么好的事?”叶一枚目光炯炯,笑道:“尾款部分,你与王掌柜说;让他从账上给你好了!” “姑娘此话当真?”杜永衡听完,喜出望外。 “自然是真的!”叶一枚笑道:“不过,叶某有条件,交引商铺的生意,不是某个人的;我们议定一个方略;……你前期付款算你入股,享受分红;其他若干,按照共同拟定的方略办!” “呵呵呵;……这个要得,该当如此!” 杜永衡的付出没有白费,还能享受分红。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第278章 斩断三千烦恼丝 杜永衡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踌躇满志地走了。 待他离开;叶一枚又带着云曦去到日升隆商铺。 掌柜王佩之迎上来;“姑娘,您来了?王某正要去寻姑娘,姑娘倒自己来了。” “哦,王先生有事?” 叶一枚坐下;双眸含着笑,望着他不语。 王佩之见东家这态度;将要说的话先压下,亲手奉上茶。“东家,您请喝茶!” 叶一枚接过茶盏,浅浅地一笑。问道:“您见过杜永衡了吧?” 她杏目微弯,一双眼睛灵动有神。“杜先生来过吗?” “杜兄吗?……见……见过了;……” 王掌柜支支吾吾,有点忐忑;不知东家是否在责难,他与以前的旧人联系过频?他将快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心里合计着着,要不要说。 “先生,我来有两桩事。”叶一枚端起茶呷一口,放在茶案上;说道:“第一桩,杜先生在界街兑了商铺,只交了定金;余款,柜上付清。第二桩、商铺买来,非他个人所有。日升隆所占份额大,杜先生支付的钱款折合比率,每年分取一定红利。这些条款,您与他议定一个方略。公开、公平,公私皆不吃亏就好。” “东家,您为这事来?” 王佩之愕然。 杜永衡因兑换商铺缺钱一事,正在犯愁呢;……那不是一笔小数目。王佩之方才还想着,该如何去帮他。还想在账上赊欠些;东家一来,几句话解决了问题。 “对呀!就为这事!日升隆在先生的打理下,蒸蒸日上,无有不妥之处。谢谢先生,省力不少!”叶一枚抿嘴一笑;“对了,关于杜先生兑换的商铺,先生若觉有不妥之处,可提出来共同商榷。” “没……没有!东家这主意,实在妙!” 王佩之感叹不已;……东家这主意,大家共赢;他,有什么好说道的。他心里,对这年轻的东家越来越佩服。 “商铺具体的细节之处,还请王先生多多琢磨;……”叶一枚站起来鞠了一礼;又道:“一枚年轻,许多东西都不懂,还请先生多帮我!” “当家的,您这么说;折煞我也!” 王佩之对她心服口服。自她购买商铺开始,然后又办了酒楼;从官衙拿到河漕运的许可权。这年轻东家的眼光狠准,丝毫不比那些老谋深算的行家差哪。 叶一枚再三谦让一番,能让王掌柜卸下心防。毕竟,大家在一起做事,还是要以和气为重。 交代完日升隆这些事,叶一枚也有些乏了;便与云曦一道回去。 她们乘坐的马车,还没到江南春;却被人拦住。 云曦挑开软帘;站在马车前的是青璎。 “青璎姑娘,你怎在这!酒楼出了什么事?” “姐姐在不在?有急事!”青璎声音很急。 叶一枚探出头来,“青璎,上来说话!” 青璎应声钻进车里,急急说道:“姐姐走后,宫里来下聘的嬷嬷气冲冲地回了。没过多久,裕王赶来,非要见姐姐;我们说姐姐不在,他不信,也不愿走。裕王还没哄好呢;晋王不知得到什么消息,带着人马也赶来;……师父在与他们回旋。她怕您会撞上,让我偷偷来堵住姐姐的。” 哎呀!这兄弟俩闹个什么劲儿!叶一枚心情刚好一些,被这事闹得不高兴。 叶一枚很憋气;……特想骂人;让不让老娘活了? 她猛地一声喊:“车夫,回江南春!” “是!”车夫应一声,赶着车往前走。 “姐姐,您这是;……”青璎不解地望着她。 云曦道:“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先避避?” “有啥好回避的!”叶一枚豁出去了;“有些时,越回避越麻烦!今儿,趁着他哥俩个都在,将事情说清楚,免得日后再尴尬!” “这,……行吗?”云曦望她一眼,很是担忧。 叶一枚谁也不看,闭目养神;…… 多少烦难事,皆因痴心肠;……罢罢罢,不如斩断三千烦恼丝。今日,且与他们做个了断! 叶一枚进入内院,进了厅堂;看见师父木玄低着头,向两位王爷说着好话。 师父堂堂云隐派掌门,是何等威风果决之人。师父为了她,向别人说尽好话,还要忍气吞声?叶一枚心里更加不耐烦。 她推门而入,高声叫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木玄眼眸一惊;“徒儿,……你?……” 木玄的话还没说完; 晋王迎上去,呵护有加;“枚儿,回了?……是不是累了?” “阿枚,你去了哪里?”裕王见状,急急问:“今日林嬷嬷代我来下聘,为什么不答应她?” 两位皇家御弟一左一右的攻势;别的女孩子早得吓傻了。 “停,停!你俩都打住!”叶一枚眼眸一扫,脸上并无半点笑容;“我,只有一个我;经不住你兄弟俩这么吓!小女子呢,没如皇家的福气,且还想多活几年!二位王爷的盛情,实在不敢承受!小女子没有任何奢望与要求;只想开开心心自在地活着!请您二位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阿枚,说什么胡话?”赵良笙大惊;“你我二人心意相通,你知道自己的心就好,不要管别人怎么想!” “心意相通吗?未必吧!”叶一枚瞪着他,眸子有隐隐的哀怨;“我以为,我们心意是相通的;可是,你竟然算计了我!殿下,您这种情,我实在受不了!” “阿枚,我……我有原因的;……”赵良笙顿一顿;“等你冷静下来,我再与你说!” “不必!我现在很冷静!”叶一枚目光决绝;“您二位,位高权重;天下美女多得是,为何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请二位立刻回府!” “你,真想好了,决定了?”晋王不露声色;“我们兄弟二人,你确定谁也不选?” “嗯,可让我耳根清净些好!”叶一枚冷冷地说道:“您兄弟间有问题,是您二位的事,自己去解决;……没道理让我夹在中间!小女子断没受虐的爱好;二位好自为之!” “无需多话了,送客!” 她话说得狠绝。 第279章 不欢而散意阑珊 叶一枚没有半点犹豫,怒怼这兄弟二人。她话已说绝,两位王爷都有些发懵。 木玄望她一眼,脸上堆着笑;婉转地说道:“晋王殿下、裕王殿下,时间也不早了,请二位殿下回府吧!” “枚儿,你歇着吧;”晋王望她一眼,说道:“本王改日再来看望你!” “哼,”叶一枚鼻子哼一声。 “殿下慢走!”木玄陪着笑,吩咐青璎送客。 “阿枚,你一定要相信我!在金陵时,我为何要隐瞒?都是为了让你能心安。当时,我未与你解释,也是有原因的。”裕王赵良笙望着她,低声求道;“今日,宫里来下聘,也是我的心意,我一片诚心,诚意求娶;……阿枚,那些误会,容我与你解释。阿枚,你先屏退左右,一点一点详细与你道来!” 他脸色很焦虑,语气是恳切的,姿态放得很低;希望,她给他机会让他解释。 他越这样急于表白,也显得心里有鬼;一枚越觉得他不诚实。 “王爷与民女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叶一枚瞥他一眼;“您与令王兄之间的矛盾,您该去处理好;不该让民女来承担;面对你们,我实在是尴尬。” 她脸上是冷冷的,压根不给他机会。 “阿枚,有件事没与你说清楚,你听我说;……你与我,我们是密不可分的!!”裕王赵良笙很急;“要相信我,相信我会处理好的;……” “那,请王爷处理好,捋顺了这些干系再说了。” 她不想再听,转身径直进了内堂。 “殿下,您还是走吧!”木玄也是无可奈何。 赵良笙无可奈何离开江南春;…… 青璎与云曦面面相觑;……今日,真是见识到堂主的威风了。 事已至此;木玄不能说什么,让徒弟们好生伺候着,也就下去休息了。 …… 赵良笙骑上马,怏怏不快地回到裕王府。 他刚一下马,有小厮迎上来;“王爷,您那!上哪里去了?宫里头乱套了;……林嬷嬷派人来,太太后娘娘听说被女方婉拒婚礼气昏过去了。王爷,您快进宫去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赵良笙翻身上马,朝皇宫而来。 耿太妃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这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儿子,竟然会被女方嫌弃! 她如何咽得下心里这口气?宫里的女使们回来一学,她当场就气昏了过去。 耿太妃俯卧在榻上,气得脸色铁青,哼哼唧唧地难受;……那不知轻重的女子,得亏没有娶,若真娶回来,不成了祸害吗? 林嬷嬷更觉得心里愧疚。 当初,她就不该听信了裕王,相信了那女子是个好的。不过是有几个钱,就那样的端架子。自己呢,上赶着去人家那求亲,却被人拒绝了。她自己一张老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这口气,憋着真心难受!让她如何得出? 堂堂皇家公子裕王爷,风度翩翩嘉公子,勾栏瓦肆女子竟看不上?……这种事要是传扬出去,不仅仅是太妃,连裕王殿下也会被人耻笑。 耿太妃微微闭着眼睛;……心里实在是恼恨!那不知轻重的女子,下作的东西,狼心狗肺! 她说什么父母不在身边,不敢决定婚娶大事。不过是借口而已。若她心里决定要嫁,这些,算什么事呢? “娘,……您怎样?” 耿太妃听到儿子的声音,她的眼眶内噙满了泪;看到儿子跪至跟前;眼泪哗啦一声再止不住;“儿呀!娘没有用!害得你至今没娶亲。你若不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在宫里怎会没人待见?又怎会被贬去金陵?……笙儿若不去金陵,又怎能认识那样的女子!笙儿呀,说一千,道一万,是娘对不住你啊!” “娘,您快别这样说;……”赵良笙鼻子一酸,没忍住落了泪。“”都是儿子不孝,让您左右为难;……” 母子二人说说话,既勾起了伤心事;……想想过去,既抱头抹起了眼泪。 …… 待众人散去后,木玄悄悄来到徒儿的卧房。“今日此举,你算是开了婚嫁之先河了。” “师父,这话啥意思?”心里正懊恼着呢,可不愿听到这嘲讽的话。 “师父可是要点醒你!”木玄叹一口气,说道:“今日之后,恐怕这悍妇之名就坐实了。你不仅强硬,回了皇家的婚事;对东京城权势最高的二位王爷出言不逊。你真要如此以后,可真是嫁不出去了!” “嫁与不嫁,也要看是谁;他心里没有我,嫁过去,岂不是悲苦?不嫁,反而是幸运的。”叶一枚耸耸肩,竟然毫不介意;“挺好的!这一下,耳根可清静了。不用看那两位王爷的脸色行事;自己得逍遥快活!” “枚儿若真想通了,也没有啥……”木玄叹息一声;“原以为你能找到如意,不似我这寡淡的生活;这以后的日子过得会很辛苦!师父,怕你将来会后悔。尤其,等到年老时,不要遗憾就好。” “谁说辛苦?……”叶一枚不当一回事,嘻嘻笑道:“做师父的徒儿怎会辛苦?云隐门的师兄弟们抱成团,就是一种力量。每日,有师姐妹陪伴左右,便觉得这一件事就很好;为何要遗憾呢?” “师父记得,你是笃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裕王对你,也是如此。”木玄又道;“情之一字,说起来容易。你们彼此用情至深,躲不掉,推不得;……” 叶一枚第一次听师父说过往时;……师父应该是有过意中人;他们相识于青涩年华,慢慢互生情愫,终究是抵不过权势滔滔。 师父常常暗自嗟叹麽?多情自古伤离别;好歹也是有情的。 可赵良笙,他为何要算计,欺瞒我呢? 叶一枚一口气堵在心窝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悬在半空中,这,滋味,是真真难受! 两情相悦深情如许,笃定终身;是幸运的。两情相悦,却不能互相交心;这让她如何能淡定? 第280章 要挣得盆满钵满 亲事被拒后,裕王府没来过人。赵良笙再不来打扰,像是销声匿迹了。 江南春酒楼生意越来越火爆,宫廷舞乐日日不断,观赏者络绎不绝。因信誉良好,在城北又开了一家分店。 晋王偶尔会来酒楼喝酒看望她。 自她那义正言辞的拒绝,晋王再没说过别个过分的话。她礼貌而恭恭地接待,陪说话;断没有亲昵轻浮之举。 界街交引大商铺兑换下来,王佩之与杜永衡不遗余力,勘查核实茶引、盐引、香料引等的真假。将酒楼的生意托付黎叔,漕运生意有师父木玄与潇水堂坐镇; 叶一枚将心力投入官引的交易买卖中。 老百姓手里得到了茶引或盐引等,来不及也等不了去官衙兑换。他们多数是到交引铺兑换成现银的。 这些商铺用低价购入,待到价格高昂时卖给官衙。衙门不抵制这种买卖,为了繁荣市场、甚至还鼓励其流通。所以,交引铺只要本钱足够多,囤积足够多的官引,自然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叶一枚做生意不缺本钱。只要对方有货,她能足够多收购。收购的价格,甚至比别家商铺还略高出一些。 那些商铺的当家人对她恨之入骨。但,一想到她是汴河漕运主办,有当今权臣晋王做她后盾。 谁,又敢拿她怎样? 她一个漂亮姑娘,在这界街上横走;多少有人暗暗对她生了恨意。 叶当家不在乎这些。在这个时代,女子不靠男人,凭自己本事做买卖,挣得盆满钵满有什么不好? 她手下有一拨忠实得力的干将。日升隆的王佩之与杜永衡,是精通商贾之术的生意人;叶当家将日升隆的盈利给与适当分红。多少商铺的掌柜羡慕,恨不得也能给她做掌柜。 照她这架势,成为大宋朝第一首富也未为不可。 有多少人艳羡,多少人眼红;就有东家心里恨她。 大凡打了偷袭、伤她主意的,一个个都泄了气。 叶当家自身功夫就了得;身边有青璎和莫鹞两位丫头,一左一右护卫。试问,有几人能近得了身? …… 酒楼商铺,漕运,金银交易;……这些生意一点点做起来,也渐成规模了。她手里也有了一些盈利。 她找师傅商议着,要在城郊买一块地建一座宅院。 “徒儿,建一座宅院;为什么?”木玄有些不解。“这院子也是够住的呀!” “这,显得窄,不阔气呀!”叶一枚笑道:“我想,建宅院要大一些;……师父该有自己的小院落。就是要央求师父,得辟土堂师兄弟们帮忙!” “徒儿,师父住哪里都可;不必这么兴师动众!” “师父,您一生操劳,也该享享清福!您没有儿女,徒儿就是您的女儿;”叶一枚挽着师父的胳膊;“在徒儿的心里,一直就将您当成亲生的娘一样。师父,莫要骂我;说我没轻没重太唐突就好!” “枚儿,……你,真将师父当成你亲生的娘?”木玄的声音有点颤;柔声道:“师父,对你一向严苛;……你心里不怪师父吗?” 叶一枚由衷说道:“怎会怪师父呢?……师父,训我责我骂我;希望我,多学多看多用心,做一个强者。这世界,女子如果没有力量,无法掌握自己的人生,该是多么可悲的事。” “枚儿,你能领悟如此;……师父很欣慰。” 木玄眼眸闪烁着,有盈盈的泪光。 “徒儿,你想做什么,师父支持你!”她站起来;边走边说道:“明日,我会与辟土堂大弟子说建宅子的事。师父有些乏了,先歇息了。” “哦,师父慢走;……” 师父极少显现她柔软的一面;今日这样,她大概是不适应吧。 叶一枚有点内疚,她希望父母的疼爱;……想,却够不到;只得从师父那攫取一点。偏偏,师父总是绷着。今日,她有点过分了。好在,师父没有生气;……师父,应该是不好意思吧。 …… “姐姐,流芳郡主来了;……”青璎进来向她禀报。 “流芳姐姐来了?快些请进来!” 叶一枚自从入了柴家宗祠,流芳郡主就是她正经的姐姐。姐姐来见她,岂有不见之理? 她披上一件袍子往外走,去迎迎郡主姐姐。 两个人在院内遇上了。 “姐姐来了,妹妹给您请安!”她微微屈膝,朝她要拜。 “快快请起!”郡主一把搀扶着她;“叶当家给我行礼,实在不敢当呢。” 流芳郡主这话不像平日那般谦和,既是有冷冷嘲讽的味道。 叶一枚抬眸,细细瞅她;流芳郡主板着脸,眼眸里有怒意。 “姐姐,您这气势汹汹的,是为何故;……谁敢惹您呢?” “谁敢惹我?你!”郡主脸上带霜;“小妮子,别装糊涂!你做得也太绝了些!” “我?我惹毛了郡主?……姐姐,您对上月红利不满意?”叶一枚依然没反应过来。“交引铺姐姐是没有分红的。” “分红,分红;……你心眼里就只有钱吗?”郡主愤然吼道:“你是有多缺钱,掉钱眼里了?别人的死活,你都不管吗?” “谁?……姐……姐姐说的是什么?”叶一枚有些心虚。 “你倒是好;……想说什么就说,想骂什么人就骂;”流芳郡主的嗓门越来越大;“你也不管人家受不受得了?” 叶一枚心里一颤,嗓子有些发干;“赵良笙吗?……他,他怎么了?” “你若是喜欢他,你就与他好好的;若不喜欢,何苦那样嘲讽他?你要他们兄弟理论;他哪里是晋王哥哥的对手?”流芳郡主呛声道:“他喜欢你,紧张你,何时对别人这样?……就连老太妃都让了步,你就吃不得一点亏?” “姐姐,他……他到底怎么了?” “他躺在榻上,高热不退;……人都那样了,心里口里念叨的,还是你!笙哥哥的事,我流芳来管!”流芳郡主狠狠地扔下一句话;“多多挣钱,挣大钱;每天开心数钱吧!” 叶一枚没来得及追上;郡主骑上马,打马扬鞭飞驰而去;…… 第281章 流芳郡主心仪他 流芳郡主匆匆而来,扔下几句狠话匆匆而去。 叶一枚追出门去,却是也撵上。她想着郡主方才的话;不知道赵良笙病情如何,心里七上八下的惦记着。 堂堂君王,大个子男人,心眼怎么那么小?他若因此落下毛病,她心里也十分不忍。 见她低头冥思苦想,青璎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若是不放心,咱去瞧一瞧吧。裕王真要有个什么好歹,姐姐日后也会内疚。” “嗯,青璎去后院套上马车,你陪我去趟裕王府!”叶一枚眼眸泛起泪花;“哎,真真是个冤家!左右也不对,他真是个傻子痴汉;明明知道不行,非得这样想不开!” “姐姐莫着急;”青璎急急说道:“我去赶马车来,这就陪你去!” 青璎二话不说,转身去到后院,赶来了马车。 上了车,马车载着她们,朝裕王府飞奔去…… 到了王府门前,只见大门紧闭;门前没有人。 青璎将车停下,下车去敲门;过了一会儿,她急急赶回来;“姐姐,他府上的人说;方才,流芳云郡主来了,将重病的王爷接走了。” “他,真病了吗?”叶一枚的手莫名颤一下;“病得严重吗?怎么没人来告知我!” “秋管家说,王爷不让他们来打扰你!王爷在病榻上缠绵半月有余,身体消瘦如柴,连汤水都喝不下去了。郡主过来接了去。管家说,郡主执意要带他走,去个清静地方将养身子。” “去柴府看看!”叶一枚心里着急起来。 青璎不敢说什么,立即驾车朝郡主府邸而来。 马车到了柴府门前,只见大门紧闭着。门前立着一块木牌;“阖府整理内宅,概不见客。” 叶一枚顾不上这,心急如焚急急上去敲门。 笃笃笃的敲门声四处传开,柴府没人来开门;倒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姑娘干嘛?……这样笃定地不走?人要去想让她进,早有人来开门了;……何必呢?……哎!” 路人指指点点,好事的人不少。 叶一枚心生疑虑;……我不是第一回来,每月来送红利,她府上的人早早在这候着;偌大的府宅不会没人,真是躲着不见我? 她停下了手,站在门前,望着高高的院墙;“青璎,将马车赶过来,离墙根再近一些。” “姐姐,你要干嘛?”青璎愣住了。 “将车移近些,想法子,也要进去;……”叶一枚脸色一沉;“她不让我进,我就不进吗?” “姐姐;……” 青璎犹豫着,不想她这样做;万一被人告,说她私闯郡主府邸,可是大不敬之罪。 “青璎!”叶一枚一声吼;“我的话,你不听?” “姐姐,要闯入;让我来吧,我先进去,给姐姐开门;……” 叶一枚瞪她一眼;提一口气跃上车顶,脚底轻轻一踩,纵身攀上了院墙,再轻轻一跃,稳稳落到院内。 这身手干净利落,引得路人不住称赞。“真是好身手!” 叶一枚落在院中,抬眼望;一位老人站在廊下,瑟瑟发抖;“女侠,您请饶过我吧!” “老人家,我不是来打家劫舍的;……”叶一枚笑笑,安抚着她;“我来找郡主,随意聊聊;……” “郡……郡主不在!”老人依然胆怯。 “郡主不在府里?”叶一枚心内疑惑,凝神望着她;“裕王殿下呢?可在府内?” “裕王殿下?……奴家不……不知;……”那老妇人吓得不轻,说话也磕巴起来。 “大当家,您就被逼问嬷嬷了;……她真不知道!” 流芳郡主的丫头春红不知何时来到前院;“郡主和王爷,真的不在府里!“ “他们在哪?” “一处安静的地方;”春红低眸;“郡主陪王爷疗伤呢。” “疗伤?……”叶一枚盯着她;眼里有愤懑;“我想知道,裕王病成这样,为啥不找人医治?” “宫里太医去了好几拨;……都没甚奏效。太医说,非外力和肌体的病,是心病!心病,还得心医。”春红瞥她一眼,高声道:“那几日,裕王爷病得起不来了。婢子陪郡主去探望,王爷高热不退,烧得糊涂了,误将郡主当成您;……” 叶一枚觉者脸上火热,不由得低下头去。 “裕王爷病得不轻,拉着郡主的手,搂着抱着不放;……”春红叹一声;“哎,我家郡主衣不解带,几天几夜熬着,贴身照顾着;才将王爷从生死线上救回;……” 春红的声音越来越小;…… 叶一枚的心事越来越重;…… 莫非,流芳喜欢赵良笙? 她与他从小认识;……笙哥哥长笙哥哥短地叫着,他有事求她,她哪样不照办? 难道,是她暗藏于心的爱意,驱使她去做那些事? 她恍惚着,不知该如何说;…… “欲王府人说,郡主如花似玉,王爷风流倜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的,可能什么事都;……”春红脸一红,止住了想说的话。她低下头去;“裕王求皇上允婚,说要求娶世宗的女儿。我家郡主是正宗的郡主,与裕王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宫里的太妃也合计着,等王爷身子好一点,就将郡主娶回做王妃了!” “……春红,这种话是真的?”叶一枚嗓子一哑,黯然说道;“你,别听人胡说八道!事关郡主姐姐的清誉;……” “叶当家这话说得;……郡主与王爷几天几夜共处一室,谁能不嚼舌头?”春红顿一顿,笑道:“叶当家心里既没有王爷,不如想法成全他们这一对璧人吧!其实,我家郡主喜欢裕王爷,也不是一天两天。我陪着郡主,看得最清楚的。” 春红说这话,是要她成全。叶一枚觉得心不够细;很大意,既没看出来,流芳郡主心里一直喜欢着赵良笙。 “春红;……”她嗓子很干,努力咽一下唾沫;“你告诉我,流芳姐姐带裕王去了哪里?” “我的话,您莫非听不懂?”春红瞥一眼;“您是不是该回避;别往前冲呢?” 第282章 第二八二 呈妆展眉有悔意 檀郎有情还郁郁 呈妆展眉自依依 …………………………………… 郡主是借着春红,将想说的话说出了吧。叶一枚心口火辣辣的,像是被刀子剜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她失去了他的爱。 那天,她拒绝他时;那样大义凛然。他有了新欢,自己该替他高兴才对。可,为什么,心口针扎般难受? 原来,自己都不知道,已将他深藏于心。他有新的爱慕者,她的心才会疼。他们一路走来的欢乐、悸动;再回望,满目凄清。 她点点头,讪讪地说道:“春红,你说得对;……我确是该回了!” “当家的,让人送送你吧;……”春红小声问。 “不,我的车架在院门外;……” 她看上去无精打采,声音虚弱无力。 她全没了来时的冲劲,蹒跚着慢慢往回走。 院门“嘎吱”一声响,叶一枚慢慢走出了柴府大门。 “姐姐,里面没人麽?”青璎迎上来,惊讶地问:“您,怎么了?” “她没怎么!你家姐姐没见到裕王,心情沮丧呢!” 流芳郡主恰好回到府邸,她纵身一跃从马上跳下来;“妹妹想见裕王?好,我带你去见他!” “姐姐,……;不,不见了!” 叶一枚心里极想见他,嘴上依然是硬气的。“姐姐,您照顾好他!” “一枚!你站住!”流芳郡主望前一站,挡住她的去路;“你叫我一声姐姐,有些事,不能回避。你和他之间,还是见见好!” “姐姐!” 叶一枚心很痛,眼神很惶惑, 她凤目哀婉,心里在祈求;……非得现在见?至少,让我养好心伤,待心情平复些,好不好? 郡主佯装没看见,冷冷地说道:“一枚,有些事,该断不断,最是祸害。你心里既没有他;他心里偏有你!你随我过去,与他讲清楚!” 郡主在逼迫她;逼着她,自己做个了断。她还能说,其实,我心里还有他?她若执意不去,郡主这一关不好过。她若真的去,自己心里那关难过! 哎,自己闹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叶一枚暗暗地吸一口气;“好,我随你去!” 郡主昂起头;“嗯,你与他说清楚;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 她说完,瞥她一眼,翻身上马;“嗯,我在前头带路;你跟在后头走!” “嗯!” 叶一枚屏住呼吸,重重地点头。她颤巍巍上了马车。 马车跟在流芳郡主身后慢慢往外走。 一行人快马扬鞭来到城外,进了一个村落,在一处宅邸前停下来。宅邸正门上书“柴府”;这像是柴家的别院。 流芳郡主率先下了马,她往后瞅瞅,说道:“妹妹,到了,进来吧!” “好!” 叶一枚答应着,嗓子越发艰涩。忍住心里的杂乱不安,别让人看出来。 郡主领着她进了府院,穿过深深的几重门,走过幽深的小径,来到一处院子停下。门上一匾,上书“庆元斋“。 郡主停住脚步;“为免于尴尬,我不与你进了,就在这等;……你好好看看他,该劝还得劝!” “我懂;”叶一枚艰难地点头。 她悄悄往前去,推开正屋的门。 赵良笙斜靠在榻上。他面容枯槁,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丁点血色。微眯着双眼;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真睡着了。 一条薄被子斜搭在他身上,突然滑落到地。 叶一枚慢慢走近,拾起滑落在地的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他突然惊醒;迷蒙的眼睛望着她;“阿枚,是你?……你来了?” 他有些不相信,伸手抚着她的脸,摩挲着;…… “阿枚,真是你!” “阿笙,是我!” “我很想很想你;……”他急切地说道:“你要相信我!” “我,信!”她哽咽着,难受极了。“但是,我们没可能了。” “你,这样说,我是一厢情愿了;……”他很泄气,声音低沉。 “别这样,我……;你……你要振作。” 眼见他满心欢喜,眼见他没了神采,她心里十分后怕,怕他的玻璃心受不了打击。 “阿笙,你是很好的;……”她喃喃地说道:“你值得更好的人;……”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那样做,是迫不得已;”他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我一颗心,都是为了你;……可是,你却不肯接受;为什么呢?” “不是;……我,我不能;……”她哽咽着,既伤心又后悔。 “阿枚,还是不肯原谅;……” 他的脸阴晴不定;望着她,眼神没有了光彩,像一只泄气的皮球样,突然就松懈瘫软,浑身没有了力气。他哑声说道:“你在哄我。你心里埋怨我,讨厌我,也不喜欢。你今天之所以见我,是我形容枯槁,所剩无多了;……不肖你说,我都明白。” 他身子耷拉着,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滴;…… “阿笙,你……你怎么了?……”她惊讶地望着他。 “没……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 他龇牙咧嘴的;大口喘着气,汗水直往下淌;…… “阿笙,怎样?要不要紧?……”她心里很慌乱,不知他怎会如此。 “没事,让我坐一会,静一下就好。”他依然在喘气,气息不匀。 “很难受吗?哪里疼,让我看看。”她低下头。 “这……这很难受。”他蹙眉,捂着胸口。“这,有些疼。” “我,帮你看看,你别动。”她轻轻帮他揉着胸口。 “嗯,……好;……” “好些了吗?现在怎么样?” 他的脸色渐渐的好看,“嗯,好多了。” “我感觉很冷,有些冷;” 他的嘴唇开始不住哆嗦;…… 她怜惜地抱紧他,柔声问道:“好些了吗?有没有好一点?” “哼,哼;……好多了,好很多,你抱紧一点,我就不冷了。” 他哼哼几声。 她抱着他,抱得更紧些。 他躺在她怀里,直视她的眼睛;“阿枚心里有我的,对不对?……” “我;……” 她眼里全是泪,不知该如何说。 他脸上抽搐着,重重地点头;“你,……你,这坏良心的姑娘;……我这样了,你还不肯原谅麽?罢了罢了;……” 第283章 裕王装病扮柔弱 “你,心里怨我吧!”赵良笙嘴唇苍白,脸色越来越难看;眸子黯然无光,他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地说:“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你不信;……要怎样说,你才能信我?” 他闭上眼,喘了会;挤出一丝笑容;“阿枚,我,不行了;……你抱紧我;……能在你的怀里离去,我心里也安慰的。好,够了,够了;……” 眼角淌下泪来;他的声音越来弱;…… “哎……别乱说话!……我……我去叫太医来!”叶一枚心慌慌的;“你挺着点,我……我……就去,……” “你,别走;……”他紧紧拉着她,就是不放手。 突然,他手往下垂,头一歪;身子瘫软下去;…… “……阿笙!” 叶一枚嘴唇颤动着,用手去推;他,一动不动。 “阿笙,别吓我啊!……”她心里很怕;“醒醒,……你醒醒!” 她使劲掐他,掐他的胳膊,狠狠地掐;……掐得手都酸了。 他胳膊那块肉,被她掐得青紫了;……他,还是一动不动。 “阿笙,别吓我;……你不能有事!” 叶一枚心里乱极了,慌乱搭着他的手腕。 天,脉搏停止跳动!他,真不行了? 他的胸膛一平如水,毫无起伏。她心里咯噔一下,瞬间都要窒息了。 “阿笙,醒醒!你,别吓我!” 再顾不上风度礼仪;她双膝跪在地上,右耳贴在他胸口仔细听。 心脏没有跳动!他,失去了生命体征。 “阿笙,……呜呜呜;……” 她悲从心来,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流淌着;……她声嘶力竭喊:“来人呀,有没有人?……快来救他!” 她双手抓着他,使劲摇晃着:“……阿笙,你要好好的!快醒过来!你听见没有?” “阿笙,对不起!不是故意气你的!我见不到你,其实,心里是很想你的。你怎可以就这样撒手而去?……;你说你喜欢我,非我不可,你证明给我看;……呜呜呜,你必须醒过来!” 泪水像决堤的河水哗哗地流着;…… 哭一会,说一会;“死阿笙,烂阿笙;……呜呜呜;你这样吓我!” 她木然坐立着,眼神呆滞迷离;“你,怎能这样?快醒醒!” 她使劲摇晃着他,蛮横地嚷道:“不许这样!……起来,快起来!” “好了,别摇了!……我身子骨单薄,快被你摇散架了!”瘫软的那人幽幽地说道:“要你承认心里有我,那么难?” “嗨,你没事?……”她杏目圆睁,挥着一对粉拳使劲擂他;“骗子!叫你骗人;……骗人!” “为了试出你的真心,我不得不这样。不然,怎能面对自己的真心?”他抱着她,笑道:“真疼,别打了;……再打,真受不了,真要昏了;……” 叶一枚眼里噙着泪,粉面含怒不依不饶;“你这人鬼话连篇;真真假假让人分不出。我让你出糗,你就捉弄我;一报还一报,是吧?” “阿枚,真不是!”赵良笙急急说道:“想与你解释,你不听!你的本领越来越强,生意越做越大;……你,是一心想做大宋朝女首富吗?” “做大宋朝女首富不好吗?我夹在你兄弟间,实在难做!”叶一枚低头;沮丧地说道:“若是嫁给你,晋王殿下岂会善罢甘休?” “干嘛夹在兄弟之间?我与他,并非兄弟!” “阿笙,你说什么?”叶一枚疑惑地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赵良笙食指抵住她的下颌,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并不是你!你来自未来,我同你一样!” “阿笙?……”叶一枚没听清,嘴唇直抖索;“你……你,这是什么话;……” 他,是听到什么了?来套我的话吗? “你,听我说!”他在她耳畔轻声道:“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艾田给了你一枚玉佩,你既穿越到了这个空间来;……我好不容易寻到你,岂能让晋王再抢了去?” 艾田?他知道那个阿拉伯商人艾田?难道,他……他竟是艾田说的有缘人? 叶一枚被他唬住了,瞪大眼睛望着他。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叶一枚蹭地站起来;“还说不是算计我?你,一早就知道我?老实说,你啥时知道我的?” “宫里迷路那次,是我刚来;……七王爷被贬到金陵;那日,他在宫里不慎落水,我就这样来了。我迷迷糊糊不知在哪,正好看见了你。你与上一世模样不同;那块玉佩,让我认出你的。”赵良笙笑道;“可笑的是,你没有原主的记忆,我不得不帮你掩饰;……” “啊?……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不能告诉你!艾田说,你来得太早,没在大宋;先到了南唐;……如早告诉你了,怕你撑不了几年时间。”赵良笙道:“我们要回到未来,必须来到汴京,要等待一段时间;……” “等什么?” “等一个时机;……还有,回去的路径;……” “什么路径?……”叶一枚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我,也还在找!”赵良笙低声道:“艾田说,必须从一个古今通用的路径走过;……我还在琢磨;……“ “那,我能帮上什么?或者,能提供什么?……”叶一枚急急问。 “……现在还不用;……”赵良笙还想说什么。 流芳郡主的声音传来;“殿下,殿下;……您好些了吗?” “不能让郡主知道!”赵良笙急急道;“咱俩,这戏还得接着演!” “啊?……哦;”她点头。 他向她扮一个鬼脸;躺回到榻上,又开始装柔弱;“阿枚,你听我说;……我有满腔的话,必须告诉你!” 叶一枚低下了头,脸颊像醉酒般绯红;她用力捂住耳朵。“不,你别说了,我不要听!” “阿枚,你必须听!”他将她的手掰下揉在自己怀里;“我鼓起很大的勇气,想了各种方式,向你表白;……你必须听我说!” 第284章 郡主欲恩断义绝 流芳郡主推门而入,看到卧榻上一片旖旎。叶一枚脸上绯红,被他紧紧抱在胸前。 赵良笙紧挽着她,深情凝眸着;“你定要记得,我心里只有你!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下一世,我都不会变!” 赵良笙这话是真心的。叶一枚不由愣住了;这一世,他是死心塌地。下一世,不会是李大力;那,他又是谁? 流芳郡主望着他,他眸子里的深情;瞬间击败了她。她的心,顿时慌慌的;…… “笙哥哥!你……你,你在说啥?你不是说,对她心已死?怎么了,她那么绝情;……你……你还念念不忘!笙哥哥,你也太优柔寡断!” “流芳妹妹,对不住了;……为了见她,我骗了你;”赵良笙抬眸,望着流芳;“笙哥哥郑重地向你道歉!不这样做,怎能试出这丫头的真心?所以,我得谢谢你!” “笙哥哥,本郡主无需你谢,也不要你道歉;……我对你,却是认真的!”流芳郡主怆然一笑,呛声道:“笙哥哥,她对你那么绝情;你还不能忘记她?对我虚情假意,对她真心实意?……她……她就那么好?堂堂裕王爷不顾尊严,低三下四地祈求她回头?” “郡主,都是我不好,不怪她。”赵良笙昂起头,说道:“我和阿枚一起经历了太多。我们的命紧紧连着,同生共死;……郡主,你可能无法理解;你只需知道,我与她息息相关,谁也离不开谁!” “本郡主才不要知道,你和她多么深厚的情份!”流芳红了眼;“笙哥哥,你难道从未感觉到,我对你的情份?不,你一定是知道的。你离开东京前,来找过我。你说,此去千里不知是死是活;心里喜欢着一个姑娘,想着向她表白;……身不由已,恐遭不测,还是不说了。你问我;她若知晓,会当如何?我傻傻地回一句;她既不知,也不要说了!” “郡主!”赵良笙一愣;难道,那七王爷喜欢她? “我且问你,心里喜欢的姑娘是谁?”流芳郡主已泪流满面;“笙哥哥,当时不懂;……过后,我好悔!我……我不信,你已然忘了我!”郡主指着叶一枚;“她,不过是我是替换者,笙哥哥心里空虚才喜欢她的!” 叶一枚默默地望着赵良笙;……你,行呀!心里住着一人,口子念着一人;厉害! 赵良笙急急说道:“郡主,莫要胡扯!那……那少小懵懂的情分,什么也没发生;不能算数的!” 流芳郡主双眼圆睁;“王爷,你和她,实际发生了什么?” 叶一枚气得朝他胸口捅一拳;“赵良笙!我与你又发生了什么?” “咳咳,……”赵良笙疼得龇牙咧嘴,讨好着叶一枚;“哎呦,谋杀亲夫!迟早是本王的人,干嘛那么凶!” “笙哥哥,妹妹;……你们无耻!”郡主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没记错;妹妹,该是与晋王哥哥有婚约的。你们俩知不知羞耻,晋王哥哥岂能容?” “流芳,你别生气!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赵良笙急急说道;“对不起,我……我不好;让你失望了;……你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能补偿;……” “笙哥哥,要补偿我么?”流芳抹了一把眼泪;“好!我要你像以前那样待我。为我牵马陪我欢笑;陪我读书,秉烛夜谈;……” 流芳郡主索性坐下来;将七王爷以前为她做的事一一道来,说不尽相思意,道不尽的柔情。 赵良笙目瞪口呆;…… 嗷,原主真是喜欢流芳啊!幸亏没有表白;不然,就百口莫辩了! “郡主,我没有妹妹;……”赵良笙挠挠头皮,狠着心肠说道;“你父兄不在人世,我心里不忍,多照顾你一些。可能,照顾太多了,扰乱了郡主的心境;……我,很抱歉;……” “算了,不说也罢!事到如今,你都要抹了去?”郡主转过头,狠狠望着叶一枚;“妹妹,她哪点比我好?长得漂亮?有钱有人有实力?是呀,你若娶了她;有她的财力支撑,岂不如虎添翼?……好,好,好!我刚拜下风!” “郡主,不是你想的!”赵良笙急急说道:“我与她,是前世今生的缘分;……她,没有我不行;我,非她不可!” “够了!”郡主恨恨地剜他一眼;“前世今生?……那,我们之间的算什么?” “罢了,罢了;……不过是我自己痴心。”她低头,怆然一笑;他们这前世今生的缘分,她如何能相信?她只知道,笙哥哥戏耍了她! “姐姐,莫伤心;……” 望着她扑簌簌流下的泪水,叶一枚实在不忍心;“姐姐,听我说!” “不想听!”流芳郡主昂然道:“妹妹,我们的情分,到此为止!你的生意,我不会参与了;但是,我会回击的。你,你们,且等着!” “姐姐;……”叶一枚要追出去;“姐姐,您你别;……” “你,别跟着我!”郡主站在门边,冷冷地说道:“这是柴府别院,请你们即刻离开!” 郡主说完;快步走了出去,消失在树丛中;…… “阿枚,别看了;……流芳的脾气就这样,”赵良笙起身来,迅速收拾起自己的物件;“她呀,自己想通了,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你个大骗子!”叶一枚冲过来,气不打一处来;趁其不备,上前拧着他右耳朵;“你老老实实讲,到底骗了多少个女孩?伤了多少姑娘的心?” “哎呦呦,小姑奶奶!”赵良笙疼得紧,紧紧护着右耳;“夫人这样河东狮吼;……我,哪里还骗别的姑娘?” “你,还说没有?郡主呢?” “郡主不算!”他急急说道:“以前那赵良笙惹的桃花!能怨到我咯?” “既知她爱慕你,为何害她?”叶一枚依然不撒手。 “哎呦,耳朵要掉了!”他疼得咧嘴,急急说道:“也不能什么都记得;……我哪知道,她有那心思?” 第285章 前世今生皆挚爱 “郡主那么好的人被你戏耍;……你不内疚吗?”叶一枚松开手瞪着他。 看到流芳盛怒的表情,知道她这回是真生气了。叶一枚心里有些慌。 赵良笙揉着发红的耳朵,忍着疼;“我备一份大礼,专程向流芳赔不是。这,毕竟是柴府别院;郡主竟然催促了,我们赶紧离开吧。” 叶一枚点头,随赵良笙出屋来。 叶一枚在院中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希望郡主能出来见她。哪怕是骂她几句,甚至抽她耳光;她不会说别个话。 但,郡主没出来;也没让人来送。 这次,她必定是真生气了;……叶一枚不能厚着脸皮去内院寻。 她只得叹一口气;转身,望大门外走。 柴府别院外,青璎坐在马车上静静等着。 看见他二人一起出来,青璎唬了一大跳;差点从马车上摔下。 青璎瞥裕王一眼,悄声问:“姐姐,您怎么与裕王殿下一道出来?” 叶一枚在车前停下;她白了赵良笙一眼,没好气说道;“嗯,他,厚脸皮!” 赵良笙一愣;“阿枚,我脸皮厚,不都是为了你?” 叶一枚脸色绯红;很怕他这样没节制地秀恩爱;“嗯,上车吧,回去再说!” 她说归说;……他为博她欢心,使尽了各种办法。她的心柔肠百转,没法真生他气。 看他俩说话这样子,青璎明白了七七八八。她不好说太多,驾马车回城。 叶一枚静静坐着,看上去很平静;内心波涛汹涌,闭上眼睛,想郡主的话。 “阿枚,还在生我气?”赵良笙身子侧过去;嬉笑道:“你要相信我,真不是有意瞒你!” “我没生你气!”叶一枚目光很轻柔,眼眸内掩饰不住的担忧;“从没见郡主姐姐这样;她说,她会回击。不想想,她会怎么回击?” “流芳心地善良,不会加害任何人;……这事她若想通了,就不是什么事儿了。”赵良笙不以为然,腻歪在她身上;“不用担心了;……皇帝哥哥已许了咱们婚事,择个吉日尽快完婚就是!” 他若能早说,也不至于这样被动。若早知道,他是自己的有缘人;……还会有这许多事? “她若是想不通,过不去这坎;该怎么办?”叶一枚蹙眉,眼波流转;“你呀,真能瞒我;……若早些时间告诉我,我怎会拒绝婚事,得罪宫里的老太妃呢?” “你是说,我太妃亲娘?你放心!有我在,定能搞定她。”赵良笙皮着脸笑着;用手比划了一颗心放在胸前;“我之所以这样做,有小小小小的私心;……” “小小的私心?”叶一枚凝眸道;“你这样,我越发不明白!” “我希望,你能从心底爱上我!不因我是后世的人,我能帮到你带你走;……你若早知道,心里会感激,却不是爱!” 他低眸勾唇,将她轻轻揽入怀;薄唇狠狠封住她的;…… 感受到他的柔情蜜意;她的心里是甜的。 人是自私贪婪的;……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藏着的一抹深情,最是难得;他偏偏想得到。 他有他的理由;……人都无法否认,内心深处是渴望一份深情的;他希望,她能全身全意爱他,爱他整个的这个人。 这一点点的小私心,几乎将他整个的计划打乱;……是不是得不偿失呢? 她倚在他怀中,睁大眼睛;“现在,你知道了,满意了?……你想怎样?” “自然皆大欢喜,花好月圆;……”他喜滋滋地说道:“阿枚,你不盼望这一天吗?” “我,当然是!”她微笑点头。 他与她来自同一个世界;能在这个世界相逢,极其难能可贵的。 所有的认知,是来自未来;……在这个世界,她时常觉得孤独。有这么一个人,既知道未来的世界,也了解现在的世界;…… 有这样的人一起同行,是何其幸运的事! 她心里,是盼望这一天的。 “阿笙,我心里隐隐担忧;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叶一枚说出她的担忧;“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放心,有我呢!”赵良笙挽着她,轻声道:“关于未来,必须对所有人保密!只需让大家知道,我们和好如初;……不仅是和好了,还要准备婚礼。” “好,我记住了!”叶一枚点头;抬眸问;“你方才说,下一世也爱我;……下一世,你是谁?李大力吗?” “呸呸;……李大力那渣男,你对他念念不忘?”他眯起眼睛;“你这脑袋,为啥记不起该记得的人;反而,将那伤害你的人记得牢牢的?……难道说,他伤你伤地还不深?” “那渣渣男?其实没多喜欢他;……”叶一枚低下头来,羞涩地说道;“他的声音,似曾相识;……总觉得在哪听过,很熟悉;听不到会想念。” “你,想不起在哪听到的?……”赵良笙紧握住她的手,深情地说道;“你失去的那一段记忆,是我和你;……” “我和你;……我们?可能吗?”她很愕然。 “没事,想不起,慢慢想;……”他温柔地揽着她;“从迪拜公主塔往下跳伞的记忆,你还有吗?” “mygod;我从公主塔往下跳,你……你怎会知道?”叶一枚真被惊到了。 “嗯,你听我讲!”他轻声说道;“你状态很不好,我悄悄跟着你;……你从塔上往下坠落时,忘记开降落伞包。好在,当巨大的冲击力造成了伞包的压力,在离地面不足千米处,降落伞展开了;……我紧紧跟上去,你已失去了知觉。” “啊?……”她第一次听到是事故后,她心里多少有点紧张。“那,后来呢;……” “我送你去了最好的医院;……医生说,你有感知一直昏睡着;就像植物人一样。” “你是说,我在另一个世界,成了类似植物人的存在?”叶一枚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与谁对换了身体。“那,你为何知道我来了这?” “艾田!” “那个阿拉伯商人艾田?” “对!”他慢慢点头;“艾田实际是阴阳师;……你去沙漠那次,我认出了你;你却不认得我!你与他买了一块古玉。我在你身后,看到艾田将那古玉换了。你给了他两万美刀,他转身放美元时,我将两块玉换了回来。” “哦,那块玉实际是艾田穿越平行空间的;艾田回来找我,发现我身上没那块玉;……于是,你也来了?”叶一枚惊呼道;“嚯,真匪夷所思!” “所以,你和我;……我们今生今世、再生在世,都挚爱一起的!”他得意地一笑;“你,跑不了!” 叶一枚瞪大眼睛;“可是,你到底是谁?我怎么想不起来?” “吁吁;……姐姐,到裕王府了!”青璎大声说道。 马车已经来王府前停下。 第286章 想计策脱离困境 “阿枚,不要刨根问底了。青璎在等我下车;……”赵良笙捏捏她的脸,勾唇浅笑;“若总这样拽着我不撒手;……外人都会怀疑,孤男寡女定是尝了甜头,恨不得时时黏在一处;……” “讨厌!”叶一枚心里一荡,羞涩地低下了头;“我只是,觉着你很熟悉,却想不起你是谁。可是,你到底是谁呢?“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赵良笙凑近她耳畔,低声道:“上一世,我也叫‘赵晔’;你,可有印象?” 叶一枚茫然摇头;“赵晔,这名字似乎很熟悉。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 “阿枚,你听我说!现在相爱不是挺好?”赵良笙怜爱地将她额前的一缕乱发拂至耳后,笑道;“想不起来,就什么也别想了。兴许,什么时候突然想起来。” “姐姐,裕王府到了!” 天色越来越晚。青璎站在车外,又催了一遍;她声音焦躁,听起来像是很不耐烦。 “嗯,本王却是该下车了!” 赵良笙笑一笑,撩起车帘下了马车。他长身挺立,含笑向她挥手。 她一双凤目柔情似水望着他;他为她而来,为这前世今生的缘分,她心里很是感动。两个人兜兜转转,终是没有离散;…… 有了同路人,以后不会孤单;她内心坚定,充满了勇气。 “青璎,我们回去罢!” 青璎点头,驱车往回赶。马车回到江南春,已到上灯时分。 木玄见到,迎了上来;诧异地问:“徒儿,你们俩个去了哪里?” “姐姐,他去见了裕王爷;” 青璎瞅她一眼,带着些许不满;显然,她对她的行为不理解。 “好了,都饿了吧;”木玄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先吃饭!吃好了,咱们再聊!” “哦,”青璎点头,自顾自地先去了。 “青璎丫头,有些生气;……没事,一会师父帮你劝她。”木玄微笑道:“怎么不动?对她真有歉意?” “师父;……我,……”叶一枚张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什么都别说;……先吃饭!” 木玄陪她到后厨,为她添些饭菜上来;“徒儿赶紧吃。什么事,一步一步来;以后,慢慢再说吧。” 这样的师父像极了母亲;叶一枚心里顿时感觉很温暖。 叶一枚扒拉几口饭,心里有事吃不下。她望着木玄,有些羞涩;“师父,我和阿笙,……我们和好了!是我错怪了他;……” “哦?”木玄眼眸深邃,抬头望着她;“枚儿到底怎么回事?” “我误解了他,很不大度;……很小心眼。”她心里很忐忑。不知流芳郡主的事,要不要与师父说。 木玄略微沉思,蹙眉道;“你倒是坚决了;……晋王殿下呢,你该怎么对待?” “晋王;……他该明白,我心里没有他。”叶一枚沉吟片刻;“晋王殿下眼光长远,他无非忌惮阿笙娶了我,实力增长,会妨碍他的路;……” 对晋王这样的人来说;心里再喜欢一位女子,也只占他心里一小点位置;怎可与他的宏图大业相比? “该要好好筹划一下;……将东京所有的生意分成等额,找到一个对应的相与比例,让有能力有实力的人都享有分成。人人均等享有富贵;这一点,与咱墨家先辈的理想是一致的。”叶一枚顿一顿,又说道;“晋王殿下明白,赵良笙即便娶了我,从我的生意里分不到任何好处;……我想这样,晋王兴许放下戒心,应该可以释怀。” “徒儿,你的意思,你要将东京城的生意,按份额让弟子们都享有?”木玄有些吃惊。 “嗯,我是这么设想的;……”叶一枚点头;“师父也帮我想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徒儿,此事该从长计议,莫要着急!”木玄望着她,目光轻柔;“你奔波一路,也乏累了,早些歇息吧!” “好;……” 此事非比寻常,确实该从长计议。 这一夜,她睡得极沉;……前世今生的事,不时在脑海中浮现;起起伏伏像是虚幻,又像是现实。 …… 第二日清晨,她昏头昏脑地醒来。 青璎进来禀报;师父一早去了泊舟,看她睡得沉没有叫她。师父还说;有何事待她回来再商议。 叶一枚都点头答应了。 “青璎,昨儿,谢谢你!”叶一枚脸上堆着笑,尽力讨好她。 “不客气!”青璎依然板着脸;看起来,还在生着气。 “青璎,替我拿账本来!” “这儿没账本,你去账房自己看吧。“青璎没搭理她,扭头就走了。 叶一枚很无趣,自己从书架上搬过来一袋铜钱币;开始要整理。 青璎闯进来,急急说道;“姐姐,不好了;……院里,来了大队的羽林军!” “羽林军?皇宫大内的?”叶一枚心里一沉。 “是!” 第287章 算计她毫不留情 叶一枚大惊,从屋内冲出来;…… 黑衣黑甲的羽林军在院里站立;酒楼内的客人见这阵势,吓得抱头鼠窜。 黎叔与酒楼年轻人一道,个个手持器械严阵以待;虎视眈眈瞪着这些黑甲人。 叶一枚扫了众人一眼,迈步上前;“各位羽林军将士,江南春何其有幸,在这能见到宫里的羽林军。不知何故来此?” 羽林军统领黑着脸,鼻孔朝天睥睨她;冷冷地问:“你,可是汴河漕运主办叶氏?” “民女确实是叶一枚!”叶一枚凤眼微眯,上前一步;道:“将军率众亲自前来,是来请人,还是擒人?……为区区女子,莫免兴师动众了些!” 那统领不屑看她,右手一挥;“左右,拿下她!见驾!” “慢着!”青璎抽出腰间软剑,挺身上前;“我姐姐犯下什么罪责,您二话不说要拿人?” 江南春伙计大多青木堂弟子;眼见堂主吃亏,他们岂能坐视不管?这位伙计们随后上前,将叶一枚护在中央;“不忘誓言,保护堂主!” 她的人这般不畏死;羽林军统领微微惊讶,说道:“奉圣旨召叶氏进宫问话;……本将从不问缘由,只听号令!姑娘,难道要抗旨?” “将军,既是圣上有旨,民女与您同去便是!我妹妹与我情深,一日也未曾离开过;”叶一枚悄悄拽着青璎,道;“将军,容民女将生意安排好,再与您同去可好?” 叶一枚很坚定,神情凛然不可犯。 她脸上很平静,临危不惧神态安详,无有丝毫惊惶。这真是很少见。羽林军统领心里暗暗佩服。 统领瞅她一眼;“好!我在此候着!若你一刻钟不出,将你这酒楼夷为平地,本将也会将你擒拿归案!” “多谢,将军放心!”叶一枚道。 她扫一眼众兄弟;“青木堂各位兄弟的情谊,本堂主心领了。本堂主相信,定是有人挑拨使计;……皇上定会明察秋毫,大家不必担忧!” “堂主,此话当真?”这些年轻人满怀期待地望着她。 “当真!”叶一枚笑着点头;“兄弟们回酒店,该干啥干啥去。黎叔,去准备酒楼生意了。” “叶姑娘;……”黎叔紧握宝剑,不肯放手。 “黎叔,领大家回去;……我与青璎有话说。” “好!” 黎叔重重点头;一步三回头望着她。 叶一枚回过头,抓紧青璎的手;将她拖回到内院;“青璎,你要冷静,别意气用事!羽林军几十倍于我等;此时反抗,是自寻死路!一会儿,你亲自去见晋王,拿汴河漕运一事紧要处说。我若有事,晋王必定也脱不了干系;他必然会飞身去救!知道吗?” “姐姐怀疑;……有人在汴河漕运上做了文章?” “漕运许可权,有多少人盯着它;就有多少人眼红!”叶一枚顿一顿,心里也不太确定;“当然,也有别的可能;……界街的交引铺,咱们挣得多;别人就挣得少了。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有人在圣上面前告发我。虽然,我不确定是谁;但是,必定是触动某人的利益。你此时去找晋王,定然是不会错的!” “姐姐放心,青璎记住了!”青璎点头,又道:“莫鹞陪师父去了泊舟;……她若在,怎肯就此罢休?她回来,定然会着急。还有,裕王殿下那里,派人去吗?” “嗯,可以!”叶一枚点头;“多一人求情,就多一份保障。兴许,是有人误导了皇上,说清楚了,应当没有事。我的事,千万别告诉莫鹞;不然,那丫头领着鹞儿追;……触怒了圣驾,更是说不清了。” “好,我都记下了!”青璎重重地点头。 “叶姑娘,该走了!” 前院,羽林军在躁动不安地走来走去。 “青璎,姐姐真很内疚,总烦你跑这跑那做事;”叶一枚眸子噙着泪,动情地抱了她一下;“等这次过后,一定会让你好好歇着!” 她蓦然放手,拭去眼角的泪花;“青璎,我去了!我不在这,照顾好师父和师兄弟!” “为姐姐办事,青璎不觉得累;……青璎;……” 青璎哽咽着。她大概受了影响;这从不流泪的丫头,眼泪不争气往下淌;…… “你,要保重!” 叶一枚立时甩开她,转过身来到前院。 她平静地抬起头,昂然说道:“将军,可以走了;让您久等了!” 羽林军上前要擒拿她;大统领右手一挥,制止了他们;“去,牵一匹马来;请姑娘坐上!叶姑娘,您请!” 大统领这是好人做到底了。 叶一枚点头致谢;“谢谢将军!” 叶一枚上马,在三百名羽林军簇拥下,来到了皇宫大内。 这一路上,叶一枚在苦苦地想;……问题出在哪? 她想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进了皇宫后,没上金銮殿;而是折而向北,来到大内上书房。大统领将她带到上书房就退了下去。 叶一枚心里纳闷;……难道,不是漕运大事?不能拿出来在朝堂说?除了这,还能是什么呢? 有执事太监上前,押着她往里走。 “皇上,民女叶氏已带到!”执事太监上前禀报。 “宣!” 从上书房内传出威严而冷峻的声音。 叶一枚低眸,慢慢走进了上书房。 赵良笙跪在地上;…… 另一侧,流芳郡主跪着,哭哭啼啼抹着泪。 天哪! 叶一枚心里大叫一声;不好! 她左思右想,怎么就漏了郡主这一环? 郡主将她与赵良笙告在御座前? “来者何人?跪下!”皇上跟前的总管太监吼道。 流芳郡主扭过头,递过来一个耐人寻味的眼光! 不,绝不会如此简单! 她……她一定都算到了! 叶一枚不会猜到,流芳郡主告了御状; 叶一枚定以为,有人告了漕运,甚至有人告了交引铺; 叶一枚为了自保,定然会派人去求晋王! 若晋王来求情;…… 叶一枚是妖女,利用美貌和姿色插足两兄弟之间! 环环相扣,郡主狠绝如此!被她给算计了! 第288章 妖女祸国不可留 “来者何人?见皇上还不跪下!”总管太监吼道。 “哦?……” 叶一枚恍惚着,还在捋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来者何人?见了朕,如何不跪?”御座上,威严的声音传来;…… 声音不高不怒很平静;却有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慑力。 叶一枚后背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民女叶一枚,听宣;前来见圣驾!” “阿枚;……” 赵良笙转过头,暗示她莫要慌。 “朕听裕王说起你;在江南时,承蒙你协助他立了大功;……朕是想成全你们的。”皇帝瞥了裕王一眼;声音很平和;“只是不知郡主说的话,是否是真的?你且说一说,我来听!” “陛下圣明!流芳所说,句句属实!”郡主抢先答道。 “民女协助裕王是应当的;……” 叶一枚张开嘴说着,又突然停住。她压根都不知道,郡主方才说了些什么。 “皇兄,臣弟有罪,臣弟不好,欺瞒了皇上!”赵良笙急急说道;“臣弟自作主张,求了流芳郡主帮忙入了柴室宗祠;……想让她有高贵的身份,能名正言顺做我的妃子;……” “这个,倒也无妨!”皇帝的声音依然是慵懒的;“朕的弟弟娶亲,王妃有个高贵血统无可非议!裕王,这是你自己做得不好!若早点求朕赐她公卿之身,犯得着去求郡主吗?” 皇帝好像不在意这个;那裕王赵良笙跪在这,他也不知道郡主在御座前告了什么? 叶一枚感觉到窒息! 难道真像她自己猜的——郡主诬告她,插足于晋王和裕王之间? 皇帝在等,等着看;……最倚重、最信赖的弟弟,会不会为了这女子而乱了手脚? 她自作聪明让青璎去找晋王! 晋王若不来,今儿就没事了;晋王若真来,这种事就说不清了;…… 她却偏让青璎以汴河漕运之事暗示晋王;叶一枚若不保,晋王难免会被牵连! 她真想抽自己;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钻进去立时无踪影。 “嗯?叶氏,朕想听你说,为何没有话?”皇帝的声音稍微高了一点;“朕可是听说过你的一些事!东京城最会做生意的女子,汴河漕运一枝花,最会变现通融的商人!今儿怎么不说话,难道那些传闻都是假的?” “陛下;……民女惶恐!” “有甚惶恐?……随意说,朕恕你无罪!” 皇帝,他可不是瞎子聋子!他手里握着权柄,多少的暗探每天会给他送来各种各样的消息和传闻;…… 叶一枚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敢瞎说乱说。 “陛下,不知从哪说起;…”她小心翼翼。 “听说,你青木堂有上千余人?只听你号令;……你若指东,他们不敢往西?” “陛下,您说笑了;……青木堂,江湖小小帮派。战乱时期,民女不得不多付出担待些;……如今天下太平,四海一统;哪还需小女子指东指西?” “嗯,……你这丫头,还蛮会说话!”皇帝点点头,“朕且问你,你既与老七论及婚约,怎还与老二勾三搭四呢?” “陛下您明鉴!那都是庸人诽谤!”叶一枚屏住气息;“美女主动求晋王殿下,为云隐门下诸位懂建造的能工巧匠而求!他们都是墨家传人,先祖公输班不仅善造云梯,还能铸造模具桥梁房舍。民女将这些师兄弟推荐给晋王殿下,让他们的专长得以发挥,建造东京城需要这些人才。” “哦;……好!”皇帝又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老二与汝皆光明正大;没有任何私相授受狼狈勾搭?” “是;……” 叶一枚低头,豆大的汗珠淌下;……心里在暗暗祈愿,希望青璎被人绊住没有去,希望晋王殿下听后不以为意…… 执事太监悄悄走进来;“皇上,晋王殿下来了;……” “好,让他进来!”皇帝的声音有些盛怒。 赵良笙惊讶望她一眼, 叶一枚不由一个激灵;…… 流芳郡主暗暗窃笑; 晋王由殿外匆匆进来;“臣弟,见过圣驾!” “晋王,你来做甚?朕没宣你进宫啊!” “唔,……臣弟来得不巧了;……” 晋王鞠一躬;偷偷的瞄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心里更加确定是有人想拿叶一枚,想将这事做大,顺便会将他也拉进去。 晋王霸气顿失;“圣上,臣弟还是改天再来;……” “来都来了,坐下一起听吧!” 皇帝陡然提高了嗓音;“流芳郡主,你说得不错啊!你这结义的妹妹真是个人才呀!手里勾着赵家老七,心里拽着朕的老二!成何体统!” “流芳为圣上及两位王爷想,不能让此女奸计得逞!故刘芳大义灭亲,举报此女,请圣上明察!” “流芳,瞎说什么呢?”赵良笙对她侧目而视。 “郡主,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晋王不禁一愣。 “老二,朕且问你;……你不是该在行辕吗?为何到这里来?” “臣弟方才说过,今日凑巧想起一件事,要来与皇兄说!”晋王争辩道。 “哼!”皇帝瞪他一眼,对总管太监道:“去,宣副统领进来!” “喏!” 总管太监出去不一会儿,禁军副统领跟进来。 叶一枚认得他;…… 那是裕王府乔迁宴上,太妃娘娘逼他掌掴她! 那日,她带着青璎同去的。她心里拔凉拔凉的。 “陛下!”副统领咚一声跪下;“末将守在晋王殿下行辕门前,看到这姑娘的贴身丫鬟到了行辕。然后,殿下出来飞奔皇宫而来;……” 晋王的脸变了颜色,那通身的霸气顿时消失! “汝,下去吧!” 皇帝朝副统领挥挥衣袖。副统领起身立即退出去。 “皇……皇兄;……” “住嘴!” 皇帝瞪他一眼;狠狠瞪着跪地上的女子;“羽林军,将这女子拿下!” “皇兄,万万不可啊!” 赵良笙惊呼一声,扑过去护住叶一枚。“皇兄,阿枚是无辜的!是我……是我害了她!” “老七,闪开!”皇帝神色凝重;“此等妖女祸国失德;留不得!” 第289章 惊鸿一瞥可奈何 皇帝一声令下,君威不可抗。 没待她站起身,羽林军锁链制住她。几名羽林军将她拖出上书房。 “阿枚;……”赵良笙上前欲追。 皇帝喝道:“拦住裕王!” “陛下,阿枚何罪?”赵良笙回转身,大声质问;“陛下已同意臣弟的婚事;她既有罪,臣弟与她同罪!她若是死,臣弟愿与她赴死!” “老七,以为朕不敢治你?”皇帝脸色一沉;“胡闹!有哪位王爷同女子一同赴死的?” “先前没有,从臣弟始!”赵良笙很执拗。 “砰!”只听得一声响,皇帝拾起桌上的印花青圈碗狠狠砸过来。 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碗里的汤羹洒得四散飞起,飞溅在赵良笙的青色绛纱袍上留下星点斑驳印迹。 没有内侍敢上前收拾。皇帝震怒,是因为老七妄顾他的信任,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他怎可如此不顾? 郡主默默上前;弯下腰来,将碎瓷片捡在手中。她不知道事情会到这一步,她原本只是想让叶一枚吃点苦头,受点教训;出一口心中的闷气。 为了她,他既不畏死! 事情好像是偏离了很多;……这,完全不是她所想的。皇帝早有这心思,故意这样大张旗鼓;而且,借她这缘由。 郡主默默地沉思着;……要将财产全数收归国库,苦于没有理由,正好有了由头,怎会轻易放手? 裕王,糊里糊涂地,全没看明白。 流芳郡主望一眼赵良笙,劝道:“殿下,为她这样的女子,值得吗?” “你……你,何其狠毒!你这莫名其妙的女人!”赵良笙忍住心头的悲伤;“流云,是我不对,我利用了你!你,冲我来啊!为何要针对一枚!” “笙哥哥;……” 郡主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讲。 “此女,必须得死!无需再议!”皇帝板着脸;“传朕旨意,责御史台调查;不可私相授受,严办!” “陛下,皇兄;……求皇兄网开一面;……”赵良笙伏地祈求。 “吼什么?”皇帝很烦,一拂宽袖;“好了,退朝!” 他走下御座,走出了上书房。 晋王悄悄跟上去,他还算平静;但,心里不舍她。“皇兄,为何为难这样的弱女子?” 皇帝转过身来,对她怒目而视;“弱女子,她弱吗?……东京城最有钱的女子,漕运第一女子,还有很多;……以她现在的实力,都能拿下半个东京城吧!晋王,你好得很!你是有多纵容,多庇护于她?” “臣弟以为,女人比男人好控制。正因为她是女子,才放心让她做事;……在汴河航运上,她看得远看得准。聪明才智,一般男子比不了。她尽心尽责地做事,对我朝有功勋;陛下应该嘉奖于她,不应对她加以罪责!” “女人比男人好控制?……你能控制她?老七若娶了她,会怎样?你没去想?”皇帝眯着眼睛望着他;“为兄为你寄予厚望;……现在看上去弱,不代表他以后也弱。你该知道,一山不容二虎!” “皇兄,臣弟惶恐!”晋王低头不语。 “晋王,回去好好想吧!” 皇帝狠狠瞥他一眼,拍拍他的肩;“当年云浮山惊鸿一瞥,她留在你的心里。无论心里多么不舍,也必须放下!” 晋王心头一震,不由大骇:皇兄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先放任不管,待一切步入正轨,再慢慢收口。 皇帝深思熟虑,下了定论:这女子必须得死!她一死,定个莫须有的罪责,名下的财产全数充公! 第290章 追忆往事叹惋惜 晋王走出大内皇宫,站在皇城观景台;往后眺望着皇城重重宫墙。他屏住气息,耳畔隐约有丝竹古乐声传来;…… 依稀想起出使南唐,在清辉殿观景阁上望,那如花美姬视死如归,从六米高台上纵身一跃;…… 他都没来得及想,从座上腾空而起从空中环住她。他低眸望着她,惊讶地发现,原来是云浮山上那小鸟依人的小女子! 他十二岁入伍,征战四方树敌无数;从不对任何女人示好,也看不上女子投怀送抱。对谁从来不曾心软;那女子轻功卓绝,却对活着失了信心。那一刻,那女子的决绝,却是打动了他。 云浮山许诺娶她,他不过利用了那姑娘,帮他窃取建造舟桥的绝密。他敷衍她,她觉得了无生趣了吗?他觉得内疚,想起要弥补她;再次许诺娶她。这一回,他是真心想娶;……他开始像个青涩的男孩对远方的女子牵肠挂肚。 重新认识她,是她来到东京后,她所做种种,让他折服。她凭一己之力,在京城买商铺酒楼,建筑船坞港口维护河床;…… 她看似柔弱的外表,内心无比坚韧、倔强不服输。她不是眼高手低,说说大话逞逞能。巾帼不让须眉,有不输男子的眼光与远见。她凭一己之力,在京城买商铺酒楼,建筑船坞港口维护汴河;…… 多少男子磨嘴皮,好勇斗狠,逞威风,图一时之快。她在谈笑之间,就轻而易举地做成了。她不服输的个性,他心里叹服。 他睥睨对他俯首的人;他想平等以待,她这样的女子。 他真心想娶她;……而她,却不愿意。若强逼她,就是逼她死! 她不小心眼;她不委身他,却能与他共事。她心底有爱,为云浮山众人,甘心奔波忙碌。她心胸宽广,不存私心;所得好处非已一人。因而,她身边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她高兴,他也高兴;……这,大概是爱屋及乌吧! 可,皇兄却容不得她! 第一次,赵晟义感觉到茫然无措。 赵晟义飞身上马,十余亲兵环立四周,紧紧跟随着。众人见他沉默,黑着脸不说话,皆小心翼翼,躬身肃立不敢大意半分。 张菏将军跟着,边行边紧张地提醒;“殿下,慢点;……这是下坡,殿下!” 赵晟义放任马匹往前,茫然望着远处,怅然若失;“张菏,皇兄,对这些全都了如指掌?皇兄,是如何知晓的?枚儿,她,真没活路了么?……” “殿下,皇上要知晓什么,还不容易?”张菏小心地应答着。“殿下,您别想太多;……小心,说话。” 赵晟义细细一想,屏住气息,点头道:“如此,快走吧!” 晋王打马飞奔回行辕。 行辕大门外,有几骑人马肃立着,静静候着。 为首之人白衣白马,将缰绳一抖,打马缓步上前;“晋王殿下,木玄在此恭候!” 晋王微微扬眉;“木掌门真个了得,掐指一算,既能算到我此刻会回?” “晋王殿下说笑了;……殿下,容我陈情!”木玄眼眶有泪;“民女为徒儿来,请问,皇帝欲如何处置她?” 第291章 木玄寻踪救弟子 木玄一身玄色衣裳,骑马上静静肃立。 她右手勒住缰绳,声音低沉缓慢,极力掩饰着心里的慌乱;“烦扰晋王殿下,青木堂堂主叶氏在何处?” “木掌门,您向本王要青木堂堂主?您,是不是弄错了?”晋王神色一凛,断然回绝道:“本王乃一品公卿,政务军务繁忙;哪有闲工夫与尔青木堂堂主有私?” 皇兄一旦下了决定,断不会更改;他犯不着为了云隐一派,去忤逆自己的皇兄。 “殿下,您说甚么话?”青璎从黑暗中策马上前,“几个时辰前,青璎刚见过殿下;殿下您是停了民女的话飞身上马,带人朝皇宫大内飞奔去了。” 青璎急急跑来行辕,按叶一枚交待的话;将有人欲针对汴河漕运做文章;这样的事一一学与晋王听。晋王哪里还能坐得住?才会带着人去了皇宫大内。 青璎回到江南春酒楼,黎叔等人围上来追问堂主什么时辰能回。 青璎回答不上来,她在前厅又等了许久;还是没见堂主回来;青璎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木玄回来一问,便知大事不妙。她飞身上马朝晋王行辕来。 “晋王殿下真是明哲保身啊!”木玄眼眸深沉,冷冷地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是不是你们的皇帝忌惮青木堂实力;随意寻了个不是,欲除之而后快?” “这……” 木掌门不是一般人物,果然看透了本质。即便她知道,又能怎样?……若是告诉她,弄不好会跪下来求;本王何苦自找苦吃,要惹上这样的麻烦? 晋王沉思片刻,拿定主意不告诉她。可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 “晋王殿下果断狠厉,从来不是犹豫不决之人;……这样吞吞吐吐,想必是你也办不成的!”木玄冷冷一笑;“木玄就想知道,阿枚是在御史台;还是,在宫内被严苛责打?” “哦,……在上书房内,被羽林军缉拿押送至御史台!” 木玄既已猜出个七七八八,就没必要瞒了。晋王想着,她到底是柔弱女子,看中这个徒弟;也好让她为徒弟哭一哭,尽个心意吧! 晋王不再保留,索性就告诉她了。 “好,木玄懂了!” 木玄绝美的脸上划过一丝愤恨,随即又完美地掩饰下去。“听说你们皇帝病体怏怏,不知道好好保养生息;竟还有心情管这些事?” 皇兄生病,太医院的医师都保密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晋王神情一凛,“木掌门意欲何为?” “木玄不服,自然要找他说理去!”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提马飞奔而去;…… 晋王怅然站在那,不知道是该追过去,还是该回行辕;…… “殿下,咱还是追过去看一看吧!”张菏小声说道:“末将愚钝,末将是觉得;这位木掌门像是与皇上熟悉?……口口声声称皇上,他?” “嗯,本王不是聋子!” 晋王瞥他一眼,说道:“本王对皇兄所说之事深有感触,一路想来,本王态度不够明朗;对不住皇恩浩荡。本王回去再向皇兄陈情。” “殿下所言极是!”张菏板着脸,脸色漠然;“末将,愿随同前往!” 第292章 木玄闯皇宫大内 晋王带着随从赶到皇城,裕王赵良笙也赶到了。 两个顾不上说话,急急往皇宫大内赶。晋王以为木玄入宫会分不清方向,或者,被大内禁卫拖延一阵子;…… 内侍太监来禀报;“方才有一持剑的女子,从屋顶悬梁而入已经在垂拱殿内!圣上命我等在外面等候!” “圣上自个儿?” “还有总管太监!” “嗯,如此还好!” 赵晟义点点头。总管太监陈友林是大内顶尖的高手。有他在,皇兄定然没事。 晋王看了一眼七弟,“老七,咱们一起去吧!” 赵良笙点点头。 两人一起走到垂拱殿外。 晋王裕王一起拱手,大声道:“臣弟求见皇兄!” “进来吧!”殿内传来威严的声音。 烛影绰绰,熏香袅袅,皇帝与木玄掌门各自坐一边,长桌上摆放着蒲中酒。 皇帝的面容很是亲切,少了那些威严和霸气。木玄坐在另一侧,面容温润娟美,面带慈悲的表情,像极了悲天悯人的观世音菩萨。 “皇兄,你还在病中;太医嘱咐过,不能喝酒!”赵晟义规劝道。 “无事,偶感风寒而已;”皇帝一摆手,笑道:“故人前来拜访,喝酒助兴;你可别扫兴!” 赵晟义一看,皇兄的兴致还很高;大着胆子说道:“可否赏臣弟一杯酒啊?” “来来;……晟义、良笙,快都坐下!”皇帝笑容满怀;“我们兄弟几个很多年都没有这么亲近了,都坐下吧!” 兄弟两个盘腿坐在案几两侧。 皇帝命侍卫给兄弟二人倒上酒;洒然一笑举杯道:“今日多喝,不醉不归!” 他们见皇帝今日并没有称朕,口气也亲密了许多;知道大哥今天有开心的事。 皇兄这么高兴,实在是难得;难道是因为木玄来了? 木玄眼眸低垂,淡淡地笑着;并没有太多的话,只是偶尔呷一口酒。 “想当年与世宗相交一场,朕后来照顾她的儿女们,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的知遇之恩……” 皇帝酒意一上涌,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的诉说着往事。 “你看,朕勇挑大任,厉兵秣马,统一天下;……如今八方来朝,四海臣服,可也算是对得起世宗……” “皇上秉承世宗遗愿,将你赵宋江山如铜墙铁壁般坚固,军政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木玄频频点头,这说话的语态,哪里像臣下对皇帝,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 皇帝捋着山羊胡须,暗暗得意;“都是臣工们舍得用心,助力赵宋江山献力献策,实在是不可分的!” “皇上,我倒是有一事不明?” “何事?请讲!” “我旗下青木堂堂主叶氏,皇上准备如何?” “叶氏欺上瞒下,心术不正,对我的两位皇弟心险恶;朕绝不能姑息!” “皇上您这话,我就有些纳闷了;”木玄淡淡一笑;“是他来到你上京,买田置地开商铺酒楼,帮宋廷梳理汴河漕运。不予以嘉奖,却致她有罪;这是何道理?” “云隐门下的堂主,木掌门何必如此在意?”皇帝笑道:“她在东京城里,声望及天;在云隐门下,声望已超掌门。正好,借机你处置了;省了后患。” “皇上,我木玄是如此恶毒之人?既容不得自己徒弟?”木玄低垂螓首,默念一声告罪,眼中含泪扬起头;“皇帝既知我,该知道我为何来?” 第293章 不知师父是亲娘 “你心太善不够狠,你既成了掌门,该当狠厉些。当初若留下来,兴许不会出那些变故;……” 皇帝顿一顿,不好说了。他放下酒盅扫了两位弟弟一眼。 晋王裕王互相望一眼,齐声奏请道:“陛下,臣弟内急,请出;……” “嗯,去吧,去吧!” 皇帝挥挥手;有些话,他们在这么不太好说。 皇帝望着两兄弟离开;抬眸道:“阿玄,你莫心软;……朕在,定会帮你肃清异己!” “皇上,木玄恳请您放过枚儿!”木玄并不高兴,脸上挂着霜,“木玄这一生从不求人,今日,恳请陛下放过她!” “不可!” 皇帝脸色一变,君威不可测;……她这样,让他颇为难堪。 “皇上,你……?”木玄眸中一寒,腰中佩剑上的玉佩叮当作响。她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质问道:“枚儿,倒底所犯何罪?” “这,不关木掌门的事;……自有御史台官员查证。”皇帝正言厉色。 “她结党营私,参与政变之宫斗;还是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了呢?……”木玄的声音句句铿锵;“皇上,您明知她没有!” “嗯,流芳郡主控告她,说她以姿色魅惑两位王爷。此女子不遵礼法,不懂妇德;……”皇帝的威严不可侵犯;又道:“她不知羞愧,还想嫁入皇室;赵宋王朝岂能容得她?” “所以呢,皇上欲除之而后快?”木玄冷哼道:“说她魅惑两位王爷?……说的是,您两位弟弟吧!二位皇弟好端端的,哪里有丁点的损失?……所谓的罪责,不过欲加之罪罢!枚儿不过漂亮些,招人妒恨而已。这,也成了她的罪责吗?” 木玄的话咄咄逼人;她无所畏惧,毫不退让。 “木掌门,您这说的;……” 总管太监轻声提醒她。皇上脸色有些瘟怒,搞不好会不可婉转。 “皇上,您倒是说话!”木玄眼眸一寒,毫不退缩。“皇上若是要治她罪,连同我一起定罪好了。她是我的徒儿,本事是我教的;功夫是我传授的;……在东京城内所行之事,也是我这掌门人批准的;……皇上,要还是不说;……我去御史台请罪,放出我的徒儿来。” “阿玄!不要任性!她……她,冒充世宗的骨血;……总是不争的事实!”皇帝顿一顿,又道:“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不加以制止,难道还鼓励她做得好?” “为何是冒充郡主?她,本来就是世宗的骨肉!”木玄眼眸深邃,抬头望着帷幕;“我与世宗有夫妻之实;而且,有世宗的绶信为证,已供奉在柴氏宗祠;……” “你走时,怀着世宗的骨血?……你,是叶氏的亲娘!” 皇帝不由一愣。习武之人那些娇弱的女子入不了眼。她一骑红衣而来,又美又飒;他不贪恋美色,却被她的风姿倾倒。 世宗莫不是,看到她便挪不开眼;…… 皇帝久远的记忆中,她窈窕的身姿从牡丹花丛中一闪而过;……这女子的美好背影留在他的眼中。 “她,是世宗与你的?……”皇帝的眼前模糊起来;“既如此,为何会离开?” “我是江湖儿女,有我的使命;没法像一般女子那样守着一个男人;……”木玄苦笑道;“师父召唤我回,我岂能不去?……没想到,与他竟是永别!” “你……你与他;竟是如此深的缘分?”皇帝喃喃自语;“他走时,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原来,是真的;……” “他,说啥?”木玄声音大变。 “许你十里红妆,怎奈天地无常。日为朝,夜为暮;卿为朝朝暮暮;……”皇帝陷入沉思,低声道:“他说你们年少便认识,相知相许;这,原来是真的。” “他……他既没有忘?”木玄眼眸迷蒙,露出萧瑟之意。“天亡柴室,无可奈何!枚儿,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念想!你若动枚儿,是对柴氏子孙照顾不周;对不起你自己当初立下的誓言!皇上,木玄请您成全!” 皇帝叹一口气,说道:“罢了,东京城所有的,必须留下;……往后,不得踏入我赵家。至于,嫁为赵家妇,朕更不会同意。答应了,可以准许你们走!” “好,我答应!我与枚儿离开东京!今日之事,我会记住你的好!” 木玄拜谢;然后,转身离开;…… 第294章 恍恍惚惚中觉醒 木玄闪身出了垂拱殿,晋王与裕王一齐迎上去;“木掌门,皇兄是何意思?” 木玄蹙眉望他二人一眼,径直朝外走去。 总管太监迎上来;“皇上有旨,宣晋王殿下入殿。” “好,公公且先带路!”晋王往内走。 裕王赵良笙急急问;“公公,皇上没有宣我吗?” “裕王殿下,您暂且候着;……”总管太监低头,恳切地说道:“皇上脸色不太好,王爷,您也别难为洒家。” “好!” 赵良笙作揖道谢,垂手站立一旁。他极想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意思;……心里着急,很想知道,皇兄是不是不追究阿枚的罪责。想走,又怕皇帝传讯;只能呆呆地等着。 晋王进入大殿,皇帝斜靠在龙榻上闭目养神。晋王静静站立一旁 皇帝像极其疲惫,眼帘低垂,眉头轻蹙。不知为什么事,举棋不定,在下很大决心。 黑夜降临,一股寒意袭来;皇帝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晟义,你在?” 皇帝直呼名字,晋王顿觉亲切。此时,皇帝是兄长;他也不是臣子。 赵晟义十二岁跟随兄长上战场,南征北战,战功累累。周世宗染病而亡,七岁的幼主登基。在那个乱世,君弱臣强,无一不是强者取而代之。 “皇兄,臣弟在!”赵晟义上前,轻声道:“皇兄是否疲倦了?晟义扶您去寝宫歇息!” “不急!”皇帝向他招手,说道:“晟义,来陪我坐一会!” “是!”赵晟义应声向前,在皇帝身边席地而坐;“皇兄,您有话请讲!” “那个叶氏,不能留!她与违命候关系密切,又是柴氏宗族血脉;……要是有人唆使她做点事,岂不是要影响大局?” “皇兄,木掌门离开这,您不是已经答应了放人?”赵晟义低声说道。 “朕若不放,拿柴室血脉做文章;这不是逼朕违背当初的誓言吗?”皇帝瞥他一眼;“况且,你对她动情,她却未将你放心上;……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个坎都难过。更何况老七,对她死心塌地!赵宋皇室不能娶这媳妇,为恐她生事端,必须除去她!” “皇兄,既答应木掌门放人,却让臣弟杀人;这又是何苦呢?” “你不愿意?不舍得?……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掌握了天下的财富就会威胁到江山基业;这样的人如何留得?”皇帝吼道:“朕百年之后,江山将要交到你手;……晋王什么时候变得优柔寡断?不是受了妖女蛊惑?让朕如何能放心?” “皇兄……” 晋王心里一动;皇帝说,江山要交给他吗? “请先放她们离开,让她们放松戒备;……老七妇人之仁,想个办法看管住他,不能在东京城下手。你可要牢牢记,守好大宋江山!朕的话说完了,你且退下吧;……” 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弱;…… 晋王心里一片凌乱,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垂拱殿的。 垂拱殿下,赵良笙一直在那候着。 “老七,先回去吧!”晋王板着脸;“皇兄累了,没什么事,散了吧!” “阿枚呢,会怎么样?”赵良笙很关切。 “木掌门去御史台,她应安然无恙!” …… 在御史台监牢内,叶一枚倒在血泊中。御史台的狱卒对她动了重刑。木玄见到叶一枚浑身伤痕累累,木玄的心都要碎了。 “赵氏兄弟也太不像话了!”木玄心里愤懑,踉跄地走过去,紧紧抱住她;“枚儿,我的儿啊!早知今日,娘不该让你来汴京!” 叶一枚迷迷糊糊中恢复了意识;感觉有人在抱着自己,说是阿娘来抱着她。 那声音分明是师父!师父,怎么会是娘呢? 叶一枚心里玄惑不已;难道,我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师父,我再不能在您跟前尽孝了。 她想着师父的好,很是伤心;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淌下。嘴里喃喃念叨着:“师父,弟子永别了!” 第295章 木玄霸气护一枚 “枚儿,我的儿啊;娘让你受苦了!”木玄心痛至极,泪珠脸庞淌下来;一滴、两滴;…… 滚烫的泪滴在叶一枚的脸上。叶一枚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了木玄。 “师父?” 叶一枚从昏迷中醒来。她感觉到后背剧痛,十指锥心般疼痛。这变态的刑罚不是庭仗就是夹手指,威逼利诱让她承认子虚乌有的事。 她没做过的事,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承认?用这些行罚想让她就范?没门! 木玄显然哭过,满脸的泪痕。意志坚硬如铁的师父,何时为谁流过眼泪? 叶一枚心里很不好受;抱歉地说道:“师父,徒儿不小心,让您操心了;……” “孩子,这不怨你!”木玄破涕为笑;“欲加之罪,暂且先忍一忍;……我们走!” “走?……如何走得?” 叶一枚疑惑地望着师父。那位声称要护她周全的晋王殿下都没办法;师父,莫不会是气昏了头说出的过激的话? 木玄低眸,擦拭下腮边的泪;“枚儿放心,为师接你回去!” 御史台几位大人低头,毕恭毕敬站在一侧;叶一枚不得不相信师父说的话。 “师父,是真的?” 师父真有通天的本领。叶一枚惊喜地望着她,心里雀跃不已。 “嗯!”木玄转过头望着御史大人,冷哼道:“大人们好手段,不过半日功夫,我徒儿既被摧残至此?” “夫……夫人,我等抱歉;……” 这官员吓得瑟瑟发抖。皇帝下旨严审,这位叶主办硬气得很;他们不用点手段,怎能逼迫她就范?不过半日功夫,皇上又下令放人?这不是在难为他吗? “哼!还不让人备步辇来?”木玄提着剑,脸上挂着霜。 “夫人放心,已备好了!”御史大人命人抬步辇。 立即有衙役抬步辇过来。 木玄心疼地将她扶上了步辇。 “师父,我没有什么事!”叶一枚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她想起在南唐掖庭局,被冷面判官翟墨非法逼供,三天三夜不给吃的;那才是非人的折磨,她都挺过来了;这才算什么! “枚儿,莫说话!”木玄心内一紧;孩子真是能熬!“什么话也别说!我们先出去,养好身子再说!” 木玄眼睛是红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一枚深受感动,一股暖意袭来;“徒儿都听师父的!” 木玄紧紧护着步辇出了御史台的监牢。 青木堂众多姐妹已经候在门外。 “姐姐,你还好吗?” “堂主,你怎么样?” 青璎、莫鹞、云曦一股脑围上来。 “徒儿们,先别急着说话;我们先回去再说!”木掌门怕她太激动伤着身子;提前挡在面前。 众人拥着她回到江南春内宅。云曦和青璎帮给她换了衣服,整理伤口擦药;…… 又请了大夫来看;说姑娘只是皮外伤,先要吃几剂汤药,涂抹外用药膏会好;她们才退下去。 “师父,皇帝不是要我的性命,为何又要放我出来?”叶一枚心内疑惑。 “主要,你的身份,他不能不能食言!”木玄有些迟疑,话该怎么说。 “我什么身份呢?枚儿很费解!” “枚儿,你不姓叶,本姓柴!”木玄转过身去;“你亲生父亲是周世宗柴荣。” “师父?你莫要吓我!”叶一枚不由一震;“上次去柴氏宗祠祭拜是真的?我与流芳郡主真是姐妹?” 第296章 当机立断巧安排 “师父,一枚的亲娘是谁?又怎样成了叶家的女儿?” 木玄的话让她惊到了;难怪叶家人全不将这女儿当回事。 木玄眸子泛红,眼睛望着别处;幽幽地说:“枚儿,为师就是你亲娘!” 叶一枚微微一震,眸中闪着清亮的泪光;“师父,原来是我娘亲;……周世宗的册封授信是师父……不,是娘的?” 木玄眼眸深邃望她一眼,脸上泛起红晕;“那份是我的……世宗要册封我为妃,被我阻拦了;江湖儿女哪受得那些宫规戒律;……” “我懂;……” 习惯了江湖驰骋,怎能忍受宫廷羁绊? “枚儿心里大约怨我吧?”木玄眼眸中泛起哀伤;“在大周的后宫居住日久,我想念云浮山的一草一木,思念在江湖无忧无虑的生活;……师父病危的消息传来,我向他辞行。他不允,我留下一封信,义无反顾而去……” “您有您的不得已吧;” 叶一枚不知道原主心里会不会怨恨;她对木玄,心里更多的是敬佩和感激。“居住深宫,清规戒律会抹杀心智;离开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爱与自由难两全;叶一枚何尝没有这种困惑。 “我匆忙赶回云浮山,并没见到你师祖最后一面。”木玄眼眸婉转,陷入沉思;“大师兄已然成了云隐掌门人;……师妹樊若水告诉我,师父选中的掌门人是我;并且立有遗嘱。师父立遗嘱时,师兄宋景金也在场。大师兄他烧了遗嘱,武力要挟逼迫着弟子们投靠他……” 她是青木堂堂主,有濯金堂与潇水堂支持她;本来极有胜算打败大师兄及其爪牙。 这时候,传来世宗病薨的噩耗;…… 木玄伤心不已几欲崩溃;同时,得知自己怀有世宗的孩子。 “有了你,我的心顿时变得柔软。为了你,我不想增加太多的杀戮;……杀烧斗狠怕动了胎气。放下一切的想法,一心想做一个母亲;”木玄顿一顿,眸子闪着寒气;“哪知道大师兄收买了产婆,孩子被送到了江南叶家。孩子成了大师兄制约我的筹码,我若起事对付他,孩子就得死!” “娘……;” “你肯叫我娘?”木玄的眼泪禁不住,扑簌簌往下淌;…… “娘,我不怨你!”叶一枚的眸子闪着光;“严师出高徒;……娘将我接上云浮山,教授我武艺;练得浑身的本事!若知道师父就是亲娘,心里少了敬畏,多了依赖;都不会认真去学本事!” “你这孩子,就会宽我的心!”木玄没想到,女儿既如此认同她。“娘若不离开皇宫,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江湖是自由,却也凶险;……枚儿,真不怪我?” “为何要怪娘?” 叶一枚想;原主羡慕荣华富贵,一心想攀高枝,未见得会原谅。 “娘,皇帝这样痛快放过我,是不是有什么条件?”天下无免费的午餐,皇帝可没有仁慈心肠。 “嗯,皇帝有两个条件。”木玄黯着脸,忿然道:“第一,你要离开这里,放下东京城的一切;第二,死了嫁给赵家为媳的心!” “呵呵,皇帝一点都不讲良心!”叶一枚冷笑道:“要我嫁给他赵宋宗室,我还不想呢!离开东京更没有问题!走之前,确实得安置一下;不能太随了赵家!” 原主真有柴家宗族血统,抢了柴室江山不算,还要明着抢财富? “枚儿,你想怎么做?” “两处江南春酒楼,我想,让濯金堂的宋师兄来打理!泊舟船坞交给潇水堂。至于交引铺,交给王佩之他们来做!”叶一枚心有成竹,“麻烦娘派青璎去请王佩之来。他在东京城时间长,有些契约该如何签,我得与他细细探讨;……” “枚儿的意思,一点都不给赵家留?” “还是会有的!我名下的财产吗?”叶一枚讪笑道:“每一处资产和商铺,咱们都按照人头和比例分配下去;……本堂主只占一小点,一成左右!” “这个;……怕是赵家不会罢休的!”木玄颇为担忧。 “娘,昨儿个我看皇帝气色特不好;”一枚压低嗓子说道:“恐怕皇帝时日不久矣!” “枚儿,不可胡说!” 这孩子如此大胆忤逆,怕是还要惹祸端;木玄心慌极了。 “我不是胡说啊!”叶一枚诡秘地一笑。 她可是后世穿越来的,她估摸着这时间,这位皇帝的寿辰差不多了。不过,这话还也不能跟娘说。 “娘,我的意思就是;……皇帝老儿身体不好,心力有限,集中不了这么多事。”叶一枚敛住笑:“我动身离开东京城,这皇帝他就宽心了,不会再关注我的。” “嗯,枚儿,不可大意;你心里知道就好!” 木玄还想说什么。青璎急急走进来;“日升隆王掌柜来了;他听说了堂主的事,不放心;……姐姐,您见不见?” “好,我正要找他,去请先生进来!”叶一枚挣扎着坐起;批了一件袍子,勉强坐起来。 “东家,您没事了?”王佩之急急赶来,看到她安然无恙放下心来。 叶一枚点头;“王先生,我被逼无奈,不得不离开东京;有几件事,,烦您立即去办!” “东家,您请讲!”王佩之拱手。 “我长话短说!日升隆所占份额不变,我名下的份额折合比率分配给大家,我每年从盈利中分取一成红利即可。交引商铺的生意,你与杜永衡打理;议定一个方略看如何将我摘除;……你们享受的分红不变。其他若干,按照拟定后的方略办!还有商铺里人事安排……;”叶一枚脸色很平静,将要点一一说来;“先生,我名下的财产,官府不日会来稽核,您动作要快!先生,您看我这样安排可好?” “东家这主意妙!东家放心,佩之竭力而为;……尽可能减少我们的损失。” 王佩之感叹不已;……东家已做到这一步;他有什么好说道的。 第297章 即归去诉故人情 即归去诉故人情 一枝花雨漾轻尘 …………………………………… 一乘青呢小轿从侧门进了违命侯府府邸。 青呢软轿不宣扬,能避开众人的耳目。小轿进了府门。并未停下,一直抬到后院停下。 有人高喊;“落轿!” 旁边的丫鬟掀起了轿帘。匆忙轿中下来一位素颜美人儿,眼眸顾盼有神,颜容秀丽而玉骨风清。 府内有一青衫妇人上前;“叶姑娘辛劳,候爷与夫人大厅内等着!” 叶一枚一看,嘴唇颤抖着;问道:“郑尚仪,你身子可还好?” 这青衫妇人不是别人;她正是当年在唐宫时尚仪局郑尚仪郑锦。 “叶姑娘说笑了,哪里有什么尚仪;……不过一垂老妇人而已!”郑锦微笑着;“都是唐宫旧人,在一起叙叙话吧!” “嗯,”她的话说得低沉,却包含了太多意思。叶一枚感觉心有戚戚;好像也说不出更好的话。 郑锦领着她往前走;穿过两道月亮门,又过了一道长廊来到正厅。 她远远看见候爷与夫人端坐在前。 叶一枚往前赶几步,伏地而拜;“民女叶一枚,叩见侯爷与夫人!” “叶姑娘,快快请起!”夫人离座,上前将她搀扶起来;“你让云曦送来厚厚的一笔钱款。云曦说,要离开东京;这,是为何呢?” “夫人,一言难尽;……”叶一枚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当今圣上的旨意,让我放下东京城所有,迅速离开这里!” “这?……”候爷与夫人互相望一眼,心里颇为吃惊;“叶姑娘做了忤逆之事?” “忤逆?……”叶姑娘冷哼道:“不过欲加之罪罢了!” “喔,……”候爷点头。 作为南唐败臣的他,如何管得了皇帝的事?候爷缄默着,便不再说什么。 叶姑娘心底戚戚;各人自扫门前雪,谁有精力去管别人的事?与他们说,又有什么用呢? 她想,在唐宫两年多,心里存了一点旧时的念想,多少与这些人有些深深浅浅的羁绊。 她答应过无尘禅师,要尽心竭力守护夫人。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会被贬出东京。实在力有不殆,辜负了禅师的委托!她想,多送些银钱,也算尽一份心意。 “侯爷、夫人,”叶姑娘顿一顿,稽首道:“恐被人窥探,不便于久留;……即日,便要离开东京府。就此别过!” “枚儿,你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夫人眼圈一红,捏起丝帕拭泪,哽咽道:“早知如此,当日,不该让你随行到东京来!” “夫人莫要内疚,……”叶一枚再稽首;“人各有命,祸福相依;焉知不是我的福分呢?” 夫人还能说什么,抬眸挥别;“好,一路珍重!” “谢谢侯爷,谢谢夫人!”叶一枚再叩首,道:“一枚惭愧,就此别过,珍重!” …… 她辞别了候爷与夫人;出了厅堂顺原路返回。郑锦依然送她出来。 叶一枚停下脚步,转而问道:“师叔,有没有想过再回云浮山?” “云浮山?……那,对我来说像是一个梦!”郑锦轻轻摇着头,“回不去了!就算是回去了,那个地方又安宁吗?” “师叔何出此言?” “人人都想寻觅一块世外桃源。若真有那世外桃源,不会让人眼红羡慕,甚至……” 郑锦突然住了口。 叶一枚单薄的身子晃一晃,脸色十分难看;“师叔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天下之大,总得有容人之所吧!” “叶姑娘,木玄师姐在,那就没有问题!”郑锦轻轻握住她的手:“师姐,她真不是一般的女子。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认自己的孩子!换了别人,谁能做到?” “师叔,原来您早知道,师父就是我亲娘?”叶一枚眼眸泛起泪花;“你们这样做,到底为什么呢?为何不能早些告诉我?” “女子在这世界立足不容易!或者依附于某个男人,或者坚持自己的意志;……”郑锦眼眸里漾起温和的笑意;说道:“我辈墨家弟子中,木玄师姐是出类拔萃的。你师祖如果更长寿些,木玄不会那样疲累。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莫不是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她有坚强的意志,不为男人困惑。对你严厉,是特意磨练你的心志。她心底,时时刻刻莫不为你牵肠挂肚!” “谢谢师叔让我知道这些;……”娘亲不与人说道心里话,郑锦既能知道这许多;叶一枚心里一暖。她目光闪烁,望着郑锦;“师叔,您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谢谢!我,不像你娘那么坚强;”郑锦低下头,苦涩地笑道:“我心里有一个他,就再也放不下了!尽管,他从来不知我的心意;可,我只要能看到他,心里便很高兴了!” “师叔,说的他,难道是?……” 师叔心里有人?叶一枚不禁愕然。 “别问,也莫猜!”郑锦眯着眼,抬眸望着空中某名的某处;笑道:“这,真像一个美丽而诱人的泡沫;……那么的炫目,可是,你却抓不住!” 郑锦郑尚仪是有主意,也不轻易说出口的。她在唐宫做四品女官,人人都对她服气。她若决定的事,多少人也劝不回的。 “师叔,您保重!”叶一枚抱紧她,动情地说道:“师叔,你若有回去的想法,去江南春酒楼找宋如。哪怕是一丁点儿,一丝丝,都欢迎你回去!” “好!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郑锦挽住她,送她出来;“你代我问师姐好,你们,一路保重!” 叶一枚带着萧瑟的心境离开违命侯府。她知道,过不了太久;那绝冠天下的词帝,会因他的诗词惹恼皇帝。他,以及他身后的一切,将埋藏在历史的沉疴,供世人垂悼。 青呢小轿抬着她回到江南春,未进门庭,便停了下来。 叶一枚问道:“何故停下?” 云曦轻声禀报:“堂主,是晋王殿下;……他在前门等;……” 第298章 一枝花雨漾轻尘 叶一枚下轿,微微屈膝道:“民女戴罪之身,怎敢劳烦殿下前来探视。” “枚儿,本王知道甚是委屈你;”晋王黑眸微黯;“你暂且避一避,待他日……;本王还会请你回来!” “他日?……”叶一枚低眸,“殿下,民女何德何能,劳殿下如此挂怀?” 日后,若知道她所做的事,这位王爷估计会气得跳脚。她可不想被他实锤,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她脸上很平静,低眉垂首,眼眸再也不闪烁;真的与他没有话说。她心里若有话,是压也压不住的。 很怀念她那唇边的笑意,那掩饰不住的小得意;还有她机敏可爱不肯落后于人的胆色。 晋王微微叹一口气;“你要知道,本王对你心意一直没变;只是,你另做了他想。” “殿下的心意,民女懂;”叶一枚略顿一顿,目光坚定;“民女心系于他人,殿下莫再说笑了!” 晋王深眸微微漾着光;“若不舍得东京城,以及这里的繁华璀璨;你还是可以留下来;……只要你……;” “殿下,民女虽卑贱,但,并非水性杨花的女子。”叶一枚依然垂眸;“殿下有殿下的大业要做,民女有自己的路要走。” “你以为这样,能和老七成眷属吗?”晋王黯了神色;“圣上说了,不许你嫁入赵家!但是,你若改变心意从了本王,本王有办法……” “圣上说什么,王爷就听呗?……”叶一枚凝眸,断然说道:“殿下,您还是放过我吧!晋王府各位嫔妃可应付得过来?王爷还是好好安抚她们吧!” “……枚儿,也不是;……” 晋王想对她说,皇兄如此这样做,不想让权力分散。老七若得到她的帮助,会让这好不容易安定的局面,重新动荡不稳。 但是,看一看叶一枚的神色;他不由暗暗摇摇头。 “殿下,夜深露重,您请回吧!” 叶一枚转过身,正欲往里走。 “枚儿,本王有好几位妃嫔不假。那都是利害相关,为了平衡各方的势力而娶的;”晋王脸色黯然,说道:“只有你,唯有你走进了本王内心;……你在,我不觉孤独。你嫁与不嫁,我都不强求;只需这么看着你,能与孤说说话便好。” 她身子震一震;缓缓地说道:“承蒙殿下您看得起,让民女在东京城飞扬跋扈。现在想起来,委实汗颜!殿下心怀高远,江山万里,鲲鹏展翅而飞;……深宫高墙,非民女所求!殿下将来,民女不敢高攀。此去,别过!” “枚儿,竟能看到那么远?”晋王心里暗暗称奇,此女非一般人可比;“何不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你想要什么,财富、权势?……未来可期矣!” “殿下,民女已经没有那念想了;……” 她低眉垂首。他始终有底线;…不能冒犯他的尊严,他的权威。权力中心的角逐,是另外一种厮杀与搏斗;此时,动了全身而退的念头,她再不会做他想了。 生了远去的心意,断然是拉不回来了;晋王叹一口气;“老七,他是不能跟你一起走的;……你可知道?” “他,是赵家的王爷自然走不了!”叶一枚眉头一挑,呵气如兰;“民女不逼迫他;……” “如此;……孤,祝你一路平安!” “谢殿下!” 晋王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跨上马带着随从离开。他高大而孤独的背影越走越远;…… 叶一枚目送他走远,扭头进了内院。 木玄迎上来;“枚儿回来了?明儿走,枚儿准备好了吗?” 晋王匆匆赶来,是为了挽留叶一枚。晋王有足够的筹码;她担心,女儿会动摇。 “娘,枚儿已经准备好了!” 叶一枚眼眶温热;木玄不喜欢繁华热闹;来东京城全都是为了她。一位母亲为了女儿,什么都可以做。她为什么不能陪伴母亲呢,有什么理由让母亲失望呢? “好,好;……”木玄连声说好,抑制不住的高兴。 “娘,回到云浮山,女儿再不用您操心劳累了。”叶一枚挽着母亲快步进了内堂。 …… 清晨的阳光冲出云层照耀着大地。 开封西南角的新郑门城门,一行二十余人的车队缓缓驶出城去。 骑马的人褐色衣裳,长衫短襟蒙着面。后面有一乘四马青呢马车,藏青色的薄纱低垂着;从外面看不清轿子内。 叶一枚转过头来回望:东京商铺林立买卖兴隆,吸引了四面八方涌来的人。而她,却被驱逐出这里,从此,便与这无甚关系了。 “枚儿,还好吗?”木玄关切地问;“是不是舍不得离开?” “娘,我很好!”叶一枚笑道:“留下,代价太大;枚儿喜欢自由,无拘无束地生活。以后,与娘在一起,想想就很开心。” “裕王,他没来送你;……” “太妃突然病重,他走不开。”叶一枚轻松地说道:“在东京好好地做王爷,谁会那么笨,跟咱们落草?” “枚儿,是心有不甘么?” “不,已放下重负,轻装而行!” “哈哈;……好,通透!” 车队一行人往南疾驰而去;…… 第299章 云浮山悠闲岁月 云浮山是一片净土;先祖创办云隐一派,扎根深山百余年。 木玄做了掌门后,将这治理得井井有条。门下分为金木水灰土五堂,各堂分驻在不同山头;堂主分管门下九旗。平时躬耕生产,一旦堂主号召,立时能聚集起来。 叶一枚没有原主记忆。木玄压根没让她管;指派幺红协助她。她再不用忧心劳神;日子一天天这样优哉游哉过;她如品甘露再不思别个。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在繁华闹市中,不能体会这美好。她真正沉浸在这自由无拘无束中;真正静下心来体会浮华过去,难得的温馨与安宁。 不久,听闻皇帝驾崩魂归西去;晋王拜了太庙做了皇帝。听说重新封李煜为王,后来,李煜一阙词惹恼了皇帝,莫名其妙没了性命。郑王夫人跟随他而去。叶一枚向北悼念了一番。 叶一枚庆幸自己在云浮山,安然度日,没受到惊扰。她安心料理青木堂;闲暇时与木玄在喝茶、除草种花;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 好不容易的宁静生活,被东京城飞奔来的一队人马打破。 马队领头人是张菏将军;他已是今非昔比,由昔日的偏将濯升为大将军。 “末将张菏,拜见叶堂主!” 张菏预大礼参拜,叶一枚上前扶住他;“将军不可,您这真是折煞我了!叶某不过山野民女,受不得您这位将军的礼。” “叶姑娘说笑了!”张将军说道:“叶姑娘那通天的本事,陛下至今记忆犹新;……陛下时常与我说起,说起姑娘的万般好,陛下最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没能将你留住。所以,张菏这次特意来,接姑娘回东京!” “张将军,您这是为难我啊!”叶一枚眼眸一抬;“我喜欢云浮山,心意已决,断然不会再回去的。” “姑娘这样,张某无法交差呀!”张菏站着不动,“再次恳求姑娘,您必须同我一起回东京!” “我说不回呢?”叶一枚最烦别人逼迫她;“我要执意不走,你还能怎么样?” “姑娘若执意不从,……”张菏收住笑,眼眸一凛;“那就怪不得我;我下山调集大军前来围山,先从前山开始烧,姑娘视死如归,难道会视云隐门弟子的生命如草芥?” “张菏,你好卑鄙!”叶一枚回过头,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你如此苦苦相逼,到底为了什么?” “叶姑娘无需烦恼!陛下求贤若渴,只希望姑娘您前去!” “你……你们这样,有什么意思?”她心里十分恼火。 “姑娘,你别怨我们!”张菏呵呵笑着;“姑娘当初离开东京城,用的好伎俩!官衙没征来您的财产;陛下宽宏大量都忍了!时间过去这么久,您不得回去解释一下吗?” “张将军,关于财产分配的事,不管我枚儿的事!一切都是老身的主张。”木玄挺身而出,说道:“老身随你回一趟东京!” “木掌门的意思?”张菏不太信。 “没错,任何事,本掌门一力承当!” “娘,您不能去!”一枚急急说道。 第300章 勇敢返回东京城 “枚儿,娘去去便回。”木玄凄美的双目怜爱地望着女儿,勾起唇角轻笑道:“娘也是有些本事的,去会会这位皇帝。” “木掌门,您就别添乱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张菏瞥她一眼,瓮声瓮气说道:“莫鹞那几个小丫头反抗,已经都被我们拿下了!黎掌柜、王佩之、杜永衡等等一干人犯被关押;……” “张菏将军,为什么?”叶姑娘一双凤目眯起,射出一道寒光;“他们是生意人,所犯何罪?为何羁押他们?” “他们私自伪造文书撰改了合约,将叶姑娘名下财产转化到他个人名下,这罪责还不大吗?”张菏不甘示弱反唇相击。 皇帝为了逼她出山,用她的亲人朋友做筹码? 她心中愤怒,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娘,我随他去!” “枚儿,娘同你一起去!”木玄紧跟上前。 “娘,您不能跟我一起去!”叶一枚低眸,低声道:“我们都走了,云浮山后防空虚,女儿万一出了什么事;……娘在山里可以照应!” “阿枚,……”木玄眼眶满是泪水。 “娘放心,我会相机行事!” 叶一枚微笑着宽慰着亲娘。她辞别亲娘,毅然随张菏返回东京。 木玄孤零零地望着女儿上马,再望着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 ………… 一行人快马加鞭不过数日便到了东京府。 张菏将她送到皇家猎场,皇帝在这围场捕猎。皇帝在军营中长大,南征北战创下了清明安定的天下,依然不忘马上征战的日子。 叶一枚在廊下静静等待着。 听到盔甲清脆的摩擦声,她转过头去;皇帝身着铠甲眉宇间盈满威风凛凛的霸气,在阳光下踏步而来。那铠甲反射着阳光竟是有些刺目。 叶一枚欲要跪下;“民女叶一枚参见陛下!” “枚儿,快快请起!”皇帝上前扶住她;“你我之间何须那些俗礼?朕看,你在云浮山滋养得好,越发标致美丽了。” 叶一枚脸一红,垂眸不语。如云的秀发用一根檀木簪别在脑后;一件素净的青色衣裙,一条窄窄的丝带随意系在腰间,完美地勾勒出来她纤细的腰肢;更显得气质出尘脱俗。 这样仙气超俗的她,更是普通脂粉无法比的。赵晟义不禁心神恍惚,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初相遇的那一幕。还不止,她真正进入他内心,是她不同一般的智慧和头脑,小聪明与自鸣得意;…… “陛下,您为何关押民女属下与朋友?”她暗压住心头的怒火。“他们在哪,我立即要见人!” “放肆!有这样与皇上说话的?”总管太监呵斥道。 “无妨!” 只有她敢与他这样放肆,皇帝并不生气;“枚儿,朕答应过你,会接你回来的。朕没有食言。你留下,他们都没事!” “陛下,民女说过,再不入东京城!”叶一枚欠身道:“此回来,就是接他们走;……皇上,您想要什么,就拿走什么好了。” “你?……”皇帝深眸一凛,脸色微黯。“你,不想与朕同享这太平天下?” “天下,是陛下的;民女没这资格。”叶一枚俯身道:“民女岂敢僭越?” “朕说你有,自然就有!” 做了皇帝的他更加霸道;霸道得很不通情理。他是天子啊,天下都属于他;更何况是女人。 皇帝又道:“赵良笙,他这两年很好!不过,你若如此不晓事;……朕,即刻能让他不好!” 叶一枚身子晃一晃;天威不可测,最好不要惹怒他。 她伏下身去;“陛下,民女对他,无甚兴趣;……民女求您开恩,先让我见见王佩之他们。” “嗯,你不信朕?”他瘟怒。 “不是,民女一定要见。”她闭上眼,索性豁出去;“民女怎知您是不会哄骗我呢?万一,他们都不在了,民女也没脸活了!” “你?”皇帝脸上一阵抽搐,气得险些要令人掌掴她。但,他还是忍住了;气哼哼地一句;“放肆!” “是,民女斗胆,望皇上成全!” “朕让你见他们,你便回心转意?” “民女说了,要先见人!”她的头高昂着,很倔强。 “罢了……去吧!”皇帝深眸聚着寒,挥手道:“不到黄河心不死,去见见也好。若不肯臣服,他们蔫能好转?” 有人上前来,领她上了马车;马车疾驰来到开宝寺。 进了寺庙的门,往前穿过树林,树林后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丘;山丘顶端屹立着一座高塔。塔身为八角楼阁式,铁色琉璃瓦遍饰全身,有铁打铜铸的深厚气质。 叶一枚恍惚起来,仿佛在哪见过? “公公,这高塔是做什么的?”叶一枚轻声问身旁的黄门官。 “塔刚完工不久,用来安置吴越王进献的佛祖舍利子。” “哦,”叶一枚似懂非懂地点头,这话像是在哪听过。 “圣上找了一批人来做塔身内壁。一些犯人也来当苦力,叶姑娘的人也在其中。”黄门官又道:“叶姑娘的人也在其中。” “好,烦请公公领路。” 黄门官领她到塔下的禅院,穿过重重门禁道内院监牢。 黄门官木然道:“叶姑娘,皇上令,只许您看一眼就走,不得耽搁!” “堂主姐姐!”里面有人惊喜地喊。 “青璎、云曦;”叶一枚扑到栅栏边,“你们受累了!莫鹞、王先生他们人呢?” “王先生与杜先生关在男监;”再见到她,青璎泣不成声;“官兵来抓我们,莫鹞奋起抵抗。她和鹞鹰命丧乱箭之下!” 青璎和云曦抱头垂泪;…… “公公,放人!”叶一枚厉声道。 “这?……老奴做不了主!” “放人,我留下!”叶一枚决绝道:“今日起,本姑娘住开宝寺,直到皇帝放人!” “叶姑娘,……这太难为老奴了!” “公公原样回禀好了,绝没有为难您的意思!” “唉,姑娘您这样是干嘛?”黄门官劝不得她,叹一口气;苦着脸急匆匆去。 第301章 回归(大结局) 晌午过后,宫里来了人。黄门官宣圣旨:开宝寺宝塔竣工,一干人犯建塔有功。上赏赐纹银若干无罪释放。 被羁押重获自由的人皆大喜,高呼万岁;欢呼声连连,不绝于耳。 青璎率青木堂众,与王佩之一同来见叶一枚。 叶一枚脂粉未施,眉目如画。她抬起清亮的眸子扫视众人一眼;勾起唇角督促道:“青璎,带青木堂众人回云浮山,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堂主姐姐,不同我们一起回去?”青璎道。 “青璎,我将青木堂交予你;”叶一枚将堂主令放在青璎手中;“我,回不去了。辜负了大家;……好好照顾我娘!” “堂主,放心;……”青璎已泣不成声。 “王先生,你和杜先生先回江南,商铺前程都系于你等身上;莫让我失望!”她的双目中有一丝落寞,又渐渐隐去。 花无百日红;好景难留,繁华亦逝,都不重要了。 “当家的在东京城,我等不走!”王佩之坚持着,说道:“我等在,也好时时接应您!“ “王先生,莫问、莫纠!你们在这,我心总悬着。”叶一枚眼神坚定,脸色凝重;“听我劝,快走!” 她清亮的眸子再扫视众人一眼;狠狠心,回头朝禅房深处走去。 轻软的丝质长裙款款而行,曼妙的身影最后消失在竹林深处;…… 众人不敢拂她的心意;拭去泪离开禅寺。 “叶姑娘,人都走了;”黄门跟在后面,小心翼翼道:“您,随洒家入宫吧!” “不急!”她凤目凝神,瞄他一眼;“从云浮山一路急急赶来,很疲惫。本姑娘想在这静养几日;好好歇息!” 她选了间干净禅房住下来。 黄门官无法,又急急回禀。 皇帝准了,送来许多滋补用品。她全都欣然收下来。 …… 玄月在半空;夜深人静。 她昏昏沉沉睡着;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 她猛地睁开了眼;“赵良笙?……你,你怎么现在才来?” 她委屈极了,眼泪扑簌簌淌下;…… “阿枚,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赵良笙捧着她的脸,轻轻吻她腮边的泪;“皇帝每天派人看着,我压根脱不了身;没法去云浮山看你!现在好了,你回来了,我们再没什么阻碍,可以回去了。” “回去?……回到未来吗?”她蹭地坐起,凤目圆睁;“你不是说,找不到通路吗?没有路径回不去?” “阿拉伯商人艾田曾告诉我,找到从大宋沿用到未来的通道。没有它,我们回不去的!”赵良笙笑着点头;“不过,现在已经有了。你来开宝寺,没看到什么?” “出了禅房,就是宝塔。琉璃宝塔!”她抬眸,“这,和我们回去有关吗?” 他唇边浮起笑意,轻挽着她;“阿枚,你去过开封吗?”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不是在开封?”叶一枚没好气说道。 “阿枚,我不是说现在!”赵良笙柔声笑道:“我是说,千年后的开封!” “一千年后吗?……你是说,未来?”叶一枚嗤笑道:“学生时去过。” “你好好想想!”赵良笙眼里含着笑;“有没有特别印象的,譬如古迹什么;……” 叶一枚歪着头认真想;“嗯,我想起来了。开封铁塔,和这座琉璃塔太像了。我记得导游说,铁塔是用来存放吴越王进献的佛祖舍利子;……” “存放佛祖舍利子?……喔,是这座塔?” 叶一枚微微张着嘴,顿时愣住了。这座塔,是通向未来的路? “宝塔,便是通向未来之路。”赵良笙得意地望着她,会心地笑着;“太妃娘娘病重过世后,裕王后悔不已。决定痛改前非,裕王为母祈福;请旨恭请皇上准许督造琉璃宝塔!历时两年有余,现在终于建造功成!” “金吾卫将军不做,你来做工头?”她不禁咋舌;“我还以为,你在东京做王爷,吃香的喝辣的,……” “不请辞兵权,皇帝哥哥如何能对我放心?只有做个闲散的官,才能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督造这琉璃塔。” “阿笙,你真用心良苦!”她心里喟叹;“你……你不怕我会变心,真入宫当了皇帝的妃子?” “你不会!”他唇边浮起一丝笑;“自从你知道,我也是来自未来;你这一颗心才落定我心的!不然,直面霸气侧露又掌控天下的皇帝哥哥,我还真是束手无策!” “你?……”她撅起嘟嘟嘴,不高兴;“没劲!非说这么直白?” “说实话;……你,对皇帝,难道没一点点动心?”他偷笑。 “嗯,没……没,有;”她轻咬唇,凤目圆睁,娇嗔道:“不许取笑我!敢套我的话,作死呢?” “小的不敢,娘子莫怪!小的以后没出路,只能吃娘子这碗软饭。”他连忙求饶,赶紧赔罪;“好了,好了;……玉佩呢,我们一起蹬塔!” 她摘下脖颈上的玉佩给他,又轻轻摇头。“开封铁塔在平地,这宝塔为何会在山顶?” “后世几次黄河泛滥,开封城被水淹,现在的这座城市埋在最下层了。我们看到的铁塔在平地;地底下还有两层;……” “哦,是了,是了!”叶一枚喜极,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个啵儿;“玉佩合在一起,是不是可以回去?” “我们进塔,等待时辰吧!” 赵良笙牵着她的手;她的眸子清亮,闪着宝石般的光芒。两人加快脚步朝山顶宝塔快步走着。 夜色无边温柔,俯瞰着这一切。 两人从第一层,一直爬到顶层。 两枚玉,严丝无缝地合在一处;竟是天然的一对! “我们静静地等,等到月光。水星与金星回合的满月日,月华照着它;……”赵良笙低声道:“阿枚,是不是真能回去,我也没确切把握。” “不,你做得很多了;”她轻轻吻着他;“阿笙,……我不记得你未来的样子;……你,……要来,找我;……” “好,……我会的。”他热情似火,轻柔地吻着她;“如果,万一回不去;……你,要进宫做皇妃?” “才不!”她眸子闪着光;“我只要你!” “阿枚,你这样说,我真高兴……;”赵良笙满心喜悦。“这一句话,值了!” 她偎在她怀里,轻声问:“为何我不记得你?” “小学三年级,你随父母到一个城市,在那待了半学期;我和你是同桌!我是赵晔。” “三年级?九岁?”她歪着头,诧异地望着他;“我说,你很早熟哦!” “你,别笑我;……”他脸上一热;“我一直在找寻你;却没有一点音讯。直到,家族企业有个并购案;对方是叶氏。我了解到,叶家的千金,叫叶一枚。” “哦,亲爱的;……被你感动了;……”她窝在他怀里,轻轻捶他的胸;“你为何不早说?” “我,要你真实自然,发自心底的爱!” 他勾唇低眸,重重封住她的唇;…… 满月高挂天宇,一缕璀璨的光从天幕上迅疾而下,与古玉发出莹莹的光泽相碰撞;…… 噹地一声炸雷,月亮极速隐去。 琉璃塔微微颤动,接着开始摇起来;神龛前的香烛和贡品撒了一地;…… “阿笙,我怕;……” “别怕,我在!” “阿笙;……” …… 叶一枚苏醒过来;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她像是躺着的;伸手一摸,身旁没有人。 她不敢睁眼睛。不知道在哪;是回到了未来,是依然在古代;还是,来到另外的未知世界? 如果,还回不去;这一生再见不到老叶,还有亲爱的老妈了。 突然,“吱呀”一声响,像是门被人打开了。 “老叶,刚才赵家失踪多年的少爷来了;说,咋们阿枚要醒了。你说,奇不奇怪?” “哎,女儿昏迷四年多;少有人来探望!我让下人去请他了。不管什么原因,他来探望咱女儿,就是一个情分。女儿醒不醒,都会高兴的。” 老爸老妈的声音!叶一枚听得真真的;……她的眼泪再止不住,无声地淌下来;…… “老叶,女儿有感觉了;……她……她淌眼泪了!”叶夫人激动得嚷嚷;“老叶,老叶;……” “乖女儿,是你?……女儿!” “爸,妈!真是你们?” 叶夫人一把搂住她,眼泪哗啦啦地;“阿枚,真醒了?好哈;……” “女儿,来;……爸爸看看!”老叶扑到床前,老泪纵横;“真的,真回来了?” 叶董事长将夫人和女儿紧紧抱着;“老天有眼,叶家有福啊!” “爸爸,妈妈;……”叶一枚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拭去腮边的泪,“爸爸,妈妈;我方才听见,你们在说赵晔;……他,在哪?” “赵晔?”老叶瞪着眼睛,难以置信;“与叶氏合作的那家企业,你还没见到,就……;你们,以前认识?” “是呀!很早就认识了!”叶一枚吃吃地笑。 “是吗?好,太好了!”老叶兴奋地直搓手心;“快,快去请赵少来;……不,老婆子,咋们出气;让年轻人好好说话!” “哎,女儿;……妈妈在隔壁哦;……” “老婆子,啰嗦什么?……走啦!” 叶一枚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她轻轻挽起头发,仔细看着镜子的自己。 没错,还是飞扬跋扈的叶家千金! “恭喜叶小姐痊愈!” 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出现在她眼前;声音是赵良笙。 “阿笙!” 她高兴地转过头去;…… 一位英俊帅气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叶小姐,鄙人赵晔,认识您,三生有幸!” (全文完) ************************************************************** ------------------------------------------------------------------------ 选在春节前结束此书;首先,祝可爱们春节万事如意,新年心想事成! 感谢一直陪伴追文的小伙伴!作者第一次写古文;借鉴了古侠风,将古文化尝试写在书中。写了很多诗词,多是作者自己写的。蜀国的交子,是世界上最早纸币;宋朝的商品经济高度发达,有大型航船;甚至,出现了类似期货的交引。女主叶一枚,喜欢的,不喜欢的;见仁见智。 写完这本书,本来要开一本欢喜诙谐风的书;但是,还是先开了一本民国文。 关注此书的可爱,很多因《拈梅入我怀》入坑。拈梅因某些原因下架;有小伙伴一直追问,能不能想办法,让文文重新放出来。平安夜晚上,还有小可爱悄悄留言:大大,拈梅那书,什么时候可以再看到? 作者很感动;感谢可爱们对我的肯定;也希望自己能写出更多更精彩的文。拈梅一书,作者一直在修改,改后重修申请还是不行。说实话,108万字,自己心里也很不舍。修改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不足,重新构建了新的民国文。 新书《山河远阔语轻轻》已开始连载,不一样的民国谍战,富家小姐强势追爱文;小可爱们可以看下。谢谢可爱们一如既往的支持与鼓励! 再次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