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妃万万岁》 第1章 恨难平 昏暗的密室中,苏瑾纤瘦的身子被牢牢捆在一根粗大的柱子上,面容苍白虚弱,才一睁眼便立即皱起了眉头。 痛!全身都痛! 空洞迷茫的眼神持续了许久,终于有了丝丝清明,苏瑾艰难地支起头环顾了周围一眼,不明白为何自己身处密室,却记得此前的事。 想起那样耻辱又痛苦的事情,让苏瑾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底满是绝望。 几日前她就在家旁边,却无故地被人掳了去,之后的事情是她全然未曾预料到的,她居然被一群彪形大汉玷污! 挣扎间,仿佛听到了夫君轩辕陵的名字…… 奇怪的是,她却是恰到好处地被抓奸当场,于是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苏瑾彻彻底底地身败名裂! 在现场,苏瑾却看见了轩辕陵揽着烟柳,笑得奸诈又狠毒。 轩辕陵一脚踢开她,不准她回家,无奈之下,苏瑾只有去求自己的父母开恩,她迫切需要一个落脚之处。 却是不想,以前宠爱自己的父母此时居然变了脸色,脸上的厌恶疏离任谁看了都心寒,甚至将她轰出了苏府。 晕倒在心痛和绝望中,再醒来,便身在此处。 苏瑾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扎一下,如此简单的事情却都没办到,心中一片凄凉。 这时,刺耳的脚步声和调笑声突兀地响起,越来越近。 苏瑾缩了一缩,目光转冷,嫁与轩辕陵多年,她知道他并非真心待自己,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恶毒! 之前让自己身败名裂,大约就是出于他的授意吧,毕竟他是宣王的儿子,大夏王朝的世子! 两道缠绵在一起的身影进了密室,男的俊逸,女的妖媚,似笑非笑的却都带着鄙视,满意地看着半死不活的苏瑾。 只是,不通风的密室里的气味让他们顿时眉头一皱,轻轻掩住口鼻。 苏瑾心在颤抖,却还是问出了口:“轩辕陵,那些人,是不是你找的?” 轩辕陵正款步走到她面前,闻言却是嗤笑:“你这样的臭女人,当然最配那些肮脏的乞丐。” 烟柳走上前来揽过轩辕陵的胳膊,轻轻娇笑一声,妖媚如狐,又吹气如兰的撒娇道:“别跟她废话了,赶紧办完事吧,我们的庆儿可等不了呢。” 说着看向她怀里的小小婴儿,满脸得意之色。 轩辕陵本是满脸寒霜,看向烟柳和庆儿时却满脸带笑,轻柔应道:“说的是呢,那就赶紧把她的心挖了吧。” 苏瑾闻言一颤,清秀的眉几乎要拧断了,她死死盯着面前容貌俊秀的轩辕陵,就像不认识他一般。 方才她鼓足了勇气想要确认那件事是否出于他的授意,他的回答却那般让她寒心,现在又…… 想要挖她的心吗? 身子不可抑制的开始颤抖,却是因为气愤。 苏瑾缓缓闭上了眼,过于庞大的痛苦和绝望几乎将她淹没。 本以为身败名裂已经是最糟的事情了,却是没有想到,致命的打击接踵而来。 先是她一直信任的父母形同陌路,态度冷硬;再是自己的丈夫带着情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承认了陷害她,狠狠羞辱她,还要挖她的心! 呵呵,这些人,这些心狠手辣的人……是自己当初瞎了眼吗? 苏瑾深吸一口气,事实既成,她现在落入轩辕陵手中,已然回天无力。 可饶是如此,下一刻,苏瑾却是蓦地睁开了双眼,目光如鹰隼般犀利,直骇得轩辕陵生生后退了一步。 苏瑾怒极攻心,反而开始放声大笑。 本来好几日未尽水米,生机殆尽,却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狂笑不已,如癫如狂! 轩辕陵和烟柳对视了一眼,都有几分骇然。 最后烟柳恨恨的瞪了苏瑾一眼,语气凌厉不似刚才温柔:“装神弄鬼!快把她的心挖出来,我们儿子的毒只有她的心可解!” 轩辕陵不再犹豫,手中匕首闪着寒光,逼近苏瑾,准备马上动手。 苏瑾冷冷哼笑一声,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心居然可以解毒,想要杀她,就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 匕首的寒意渗入肌肤,苏瑾此刻对这对狗男女的恨意已经无法控制,她嘶声大叫:“轩辕陵,烟柳,你们今日这般对我,来生我必十倍、百倍奉还!你们,终将死无葬身之地!” 从胸膛弥漫起让人疯狂的痛感,苏瑾双瞳已经开始扩散,却是清楚地看到了轩辕陵的手上,正是一颗拳头大小、鲜血淋漓的心脏。 而他们一家三口,脸上带着残忍满足的笑意…… “若有来生,来生……” 苏瑾终于了无生气,她大睁着眼,死不瞑目。 ****天将亮。 “啊……” 苏瑾无意识地大叫了一声,自梦中惊醒。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息,浑身冷汗淋漓。 她深深闭眼,想要把梦中的场景赶出脑海。 这个梦魇,伴了苏瑾七年,从她回到六岁的时候开始。 每次做梦,结果无一例外是大叫着惊醒。 梦中轩辕陵和烟柳的狰狞面目那般清晰,自己被残忍挖心的一幕屡屡出现,每一回,苏瑾都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又被挖走了一般。 难以忍受的梦境屡屡出现,将回忆深深刻进脑海。 每做一次梦,苏瑾对轩辕陵和烟柳的恨意就深一分! 苏瑾正在想着心事,冷不防有一道声音响起:“哎哟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 正是她身边刚来不久的老妈子李嬷嬷。 苏瑾收敛了心神,依然呆坐在床上,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神色迷茫。 李嬷嬷露出疼惜的神色,惋惜道:“小姐的医术如此高明,连皇上的隐疾都医得,怎么就……就要受这梦魇之苦呢?”说着将手探到她额上,又用帕子细细给她擦脸。 苏瑾心中冷笑,虽然极度排斥她触碰自己,面上却不动声色应着,声音软软糯糯的:“多谢嬷嬷关心,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许是昨天看了些鬼怪故事……” 李嬷嬷轻抚苏瑾的背,摸到一片湿意,顿时觉得有了机会一般,眼底泛起一丝异样的阴狠之色,却因为低着头而未曾入苏瑾的眼。 第2章 刺杀与反杀 “小姐身上都汗湿了,待会儿还要进宫面圣,先洗洗吧,免得身子不舒服。”李嬷嬷体贴至极,轻声道。 苏瑾点点头,乖巧一笑:“那麻烦嬷嬷了。” 李嬷嬷走后,苏瑾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陷入沉思。 她在想,如何才能狠狠蹂躏轩辕陵他们,把前世的一切加倍奉还! 这个问题她思考了不止一次,这七年里,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手刃亲仇! 她也觉察到因为执念太重,而导致自己某些想法异于常人,可谓疯狂至极,可她不在乎。 她必须一步步精心铺设,直到成为最大的赢家! 为了最终的胜利,这七年她几乎脱胎换骨一般,自己修习了医术还略有所成,甚至为皇帝治好了头痛顽疾,得到了他的好感。 苏瑾是过来人,知道权势有多么重要,和皇上关系好点总是不会错的。 于是,外人眼中的苏瑾,便是一个沉静寡言却有回春妙手的仙子。 以区区十三稚龄,于医术有如此造诣,声名便传遍了整个大夏,甚至有人将她说成谪仙。 他们却不知道,医毒本一家,正如药有两面,用对了是药,用错了是毒。 苏瑾的一大喜好,便是搜集各种各样的异药,再将之制成毒药。 这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虽然她和爷爷习武,但是只有毒药这样的手段,才能帮她清理敌人。 只有弱小单纯的伪装,才能让敌人放松警惕! 思绪转回正事,今日她之所以要入宫,除了给皇上复查之外,便是要和宣世子轩辕陵见上一面。 皇上对这冰雪般的小姑娘颇有好感,便有意将她许给自己最疼爱的世子轩辕陵。虽未直说,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 苏瑾唇角挑起,她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这件事算是一个重大的契机,轩辕陵终于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之前为复仇做的漫长的铺垫和准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目光微转,落在进来的李嬷嬷身上。 苏瑾怎么会看不懂她眼里的精光? 她只是在想,这一世,李嬷嬷还会刺杀自己吗? 李嬷嬷不知道苏瑾在想什么,只把她当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看待,对她道:“热水准备好了,快来沐浴吧。” 苏瑾应着,一切都按李嬷嬷的指引去做。 脱得只剩下中衣时,苏瑾忽然道:“嬷嬷,我忘了拿苏合香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吗?”声音轻轻柔柔的,叫人无法拒绝。 李嬷嬷自然出去拿苏合香,苏瑾在房里等着,却并未动作,只站在浴桶旁,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她不信,面对一个不设防的小女孩,李嬷嬷还不动手吗? 其实苏合香就在隔壁,李嬷嬷去拿也用不了多久,很快她就折返,看见苏瑾一副安闲的样子,背对着自己搅水玩。 她的脚步轻如鬼魅,一点声音都没有,苏瑾也是毫无反应,全然不知她的存在一般。 李嬷嬷一步步悄悄走近,却自袖里拿出了藏匿已久的匕首,朝着苏瑾的后心刺去! 然而,意料中一击必中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是苏瑾忽然闪身而过,快的惊人,让用力过猛的李嬷嬷险些扑到浴桶里。 “啊……” 眼前一花,李嬷嬷都没有看清,苏瑾便已经欺近身前。 苏瑾将她的手腕轻巧一折,李嬷嬷便觉得手上一软,匕首噌的一声落地了,人也被苏瑾死死按在浴桶沿上。 下一刻,她的双手都被制住,头被按到了水里。 李嬷嬷又惊又骇,不知道一个小女孩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只觉得苏瑾像是变了一个人,气质突然由乖巧天真转为狠戾绝决。 她脑海里一片混乱,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呼喊,却灌进去一大口水。 苏瑾小小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相称的冷静从容。 她麻利的点了李嬷嬷的几个穴道,使之不能乱动,便开始了对敌人的折磨! 前世这样的事情便发生过了,所以苏瑾才期待着李嬷嬷做些什么。 当这一刻来临,她不慌乱,反而像是放心了。 这意味着今生很多事情和前世还是一样的,只不过结局不同了而已。 只是,前世苏瑾年纪与此时相仿,心性却是不能比,那时李嬷嬷凶神恶煞,将她吓得手足无措大喊大叫的,还是下人听到声响进来,拼死才保住了她。 可是这一次,她却是用爷爷教的武功和自己制的毒药,轻易降服了李嬷嬷。 唯有一事苏瑾不解,是谁派李嬷嬷来的? 苏瑾冷冷问出这个问题,李嬷嬷自然嘴硬不肯回答。 苏瑾轻轻哼笑一声,神色狠绝,将她的头按进水里,过会儿再拉出来,还没等她喘口气再次按下去…… 如此反复,李嬷嬷几乎要被溺死,手脚连连挥动,看起来像是被吓坏了。 也是可笑,一个成年人,被一个孩子折腾成这样。 苏瑾再次把她拉出来,一个锋锐如刀的眼神递过去,李嬷嬷便惶然大叫道:“我说我说!冷家,是冷家……” 冷邪?! 苏、白、冷三大世家之一冷家的冷邪! 苏瑾目光一沉,提起冷家,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此人。 这个人颇为神秘,作为冷家最负盛名的青年才俊,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也正是如此,重生之后的苏瑾对他印象颇深。 可她还是不明白,这李嬷嬷是以前的三夫人未出阁时的丫环,现在来杀自己必然是报她母亲荣氏害了三夫人的仇。 可这中间,冷家为什么会牵扯进来? 不管怎么样,不可不警惕冷邪这个人。至于李嬷嬷,当然也不能放过! 苏瑾浅淡一笑,手中是不知何时捡起的匕首,对李嬷嬷淡然道:“很好,你可以去死了!” 两个时辰后,世间再无李嬷嬷,连一丝头发也不曾留下。 苏瑾对这样的速度还算满意,不过两个时辰,就让自投罗网的敌人从生到死,再到彻底消失,消失在了她精心调配的化尸粉之下。 没有人会知道李嬷嬷去了哪里,所有人只会当她是失踪了。 不会有人想到,苏家大小姐清丽如仙的外表下,是一颗为了复仇而燃烧的心! 第3章 救轩辕夜 “瑾儿,你是怎么了?还不快些进宫!这都什么时辰了?”苏家正厅前,苏浩看着姗姗迟来的苏瑾,一脸责备,之后又缓了几分,转为慈爱,絮絮地交代苏瑾一些要注意的事情。 她的父亲苏浩对进宫这事很是重视,早就派人来催了好几遍了,可苏瑾却淡定至极,处理完了李嬷嬷的事情,这才出门。 她看见苏浩满脸慈爱的笑便觉得虚伪恶心,却是甜甜的回应了一个微笑,对他道:“请父亲放心,瑾儿进宫会乖乖的。” 哼,她前世将父母视为唯一的救命稻草之时,他们却是那般冷漠无情,叫她现在还觉得心寒,现在她再也不会天真地以为父母真的是爱她的。 而如今,父亲苏浩和母亲荣氏,对她百般宠爱,无非是她医仙子已经名声在外,又为皇帝治好了病,可谓前途无量,谁不吹捧? 只是她父亲苏浩想的还深了一步,早就机敏的想到了皇上可能会赐婚,前些日子又听到了些风声,知道那位居然是轩辕陵! 所以,苏浩想方设法也要把这婚事给促成了,这对他的前途,对苏家的未来,可谓大有裨益! 苏浩对进宫如此积极,必然有其目的。 苏瑾又不是小孩子,一眼就知道苏浩在想什么,只觉得恶心。 进宫见到皇上已是下朝之后,皇上为了让气氛不那么严肃,特意把这个见面设在了花园中,而且只有苏瑾一人。 苏瑾问了皇上一些身体方面的问题,二人你问我答了一番,也算其乐融融。 苏瑾不似一般女儿家那般胆怯娇羞,见了皇帝轩辕立,举止有度,礼数都是像模像样的,让皇上看了心里越发觉得喜欢。 只是今日的正主轩辕陵却迟迟不见出现。 苏瑾看上去一副十三岁小女儿的情态,目光纯真,娇憨可爱,似浑然不知今日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没人注意她稍稍歪着脑袋,看了附在皇上耳边低语的侍卫一眼,唇角轻扬。 苏瑾精通唇语,这侍卫所说何事她已经知道了。 皇上的表情变得有几分尴尬,不过只是一瞬就消失了。他朝苏瑾看去,正迎上苏瑾天真的目光,苏瑾傻傻问道:“皇上,陵哥哥怎么还没来?” 皇上轻笑道:“陵儿今日有事,来不了了。哎,本来想让他认识一下你这样的小神医,是他没这个眼福。” 苏瑾心里了然,轩辕陵的性子她前世就知道了,无非是对皇上包办的婚事不满罢了。 不过对她来说都一样,反正轩辕陵最后的结局都如同注定了的,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这样待着未免无趣,恰好有人来禀报什么事情,苏瑾便有了借口离开。 结果她还没走多远,忽然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朝皇上疾行而去,带着猎猎风声。 顿时有护卫惊叫“有刺客!”,皇上也大叫着“护驾”,宫中顿时乱成一团。 苏瑾没想到会遇到行刺皇上这样的事,却懂得保护自己,她稍稍隐匿起来,只远远地看着。 只见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无数的暗卫,转瞬间便将那刺客围了起来。 苏瑾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场刺杀成功不了,双方势力悬殊。 她也不想凑什么热闹,就此离开了。 只是路上不知道是因为想着事情还是怎么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罕无人迹的偏僻处。 竹林掩映中,像是一处年久失修的宫殿,想来以前是用作冷宫吧。 走了几步,苏瑾脚步蓦地一顿,她听见了低低的呻|吟,便不自觉地想要找寻源头。 却在回首之时,看见青苔色的墙底,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倚墙坐着,此男子容貌俊美妖孽,气质高贵,一双黑漆漆的凤眼正盯着她,有隐约的敌意。 苏瑾的突然出现似乎让他有几分意外,腿脚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他一手捂着小腹,指间血流不止,宝蓝衣衫已经染红了一片,看来伤势不轻,。 一个受了伤的人出现在皇宫的偏僻处,真是有意思的事情。 苏瑾大着胆子走近了几步,她年纪小又长得天真可爱,此时一副关切神情,大多数人都会放松警惕的。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苏瑾是想救人,却不会无缘无故地救人。 “轩辕夜……”声音里带着些气息不足,然而苍白脸色却让他看起来更加清冷孤绝,如受伤的白鹤。 苏瑾的眼睛睁大了一分,大皇子轩辕夜,她是知道的。 前世就是这个宫女之子,和轩辕陵闹得不可开交。 一个是皇上最不喜欢的儿子,一个是皇上最宠爱的侄子,这二人的交锋最后也是毫无悬念,真是可惜了这个不世出的战神轩辕夜…… 不再多说什么,这个人她不能不管,手脚麻利地一气点了十几个穴道,轩辕夜的血流之势立刻减了很多。 苏瑾心里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进宫居然可以遇到轩辕陵最大的敌人,还顺手救了他一命。 轩辕夜心里一奇,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哪些穴位可以止血,这次伤势重却是没多大用,怎么在这女孩手里,就如此神奇? 于是,不由得多看了苏瑾两眼。 他微微皱眉,静静看着忙碌的苏瑾。 她生得如此可爱,如同粉雕玉琢的娃娃,低头的时候,露出了颈间的淡淡胎记,形如蝴蝶展翅欲飞。 这个独特的胎记,让他想起了一个小女孩。 那是很多年之前了,他当时年纪也不大,送了那女孩一个亲手做的木偶,是按街边卖的摩合罗的样子雕的。 仔细算的话,那女孩现在大约也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会是她吗? 轩辕夜心里莫名的有一种暖意,却是不能确定,以前视为挚友的女孩和眼前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毕竟他们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他从战场归来也不过一个多月罢了…… 再回神,身上大的伤口居然已经被上了药,疼痛轻了很多,血也不再流了。 苏瑾又递过一个白玉的瓷瓶道:“这是上好的伤药……” 轩辕夜用干净的右手接过,却是一把将苏瑾的手也攥住了,握得极紧。 宽厚的大手带着凉意,捏得苏瑾生疼,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道有传言说大皇子脾气怪异,果然如此。 轩辕夜神情并不是很友好,始终带着一种淡淡的敌意,或许他对谁都是如此。 他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加大了力道,对苏瑾冷冷道:“别跟别人说你今日见过我,明白没有?!” 第4章 烟柳出现 苏瑾疼得眼底水气氤氲,乖乖地点了点头,貌似受到惊吓,努力地想要把小手抽出来。 她怎么觉得轩辕夜这样不像是威胁而像是调戏呢? 要不是因为实力差得太多,而这人又没有“轩辕陵的敌人”这一身份,她一定让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轩辕夜看着泫然欲泣的小女孩,忽然轻轻一笑,松开了手,语气轻松问道:“你是谁?进宫干什么?” 苏瑾觉腼腆的笑了笑,便一边揉着自己的小手一边答道:“我是苏瑾,来这里玩儿。” 虽然轩辕夜的举动让她有点不开心,但是一想到他将来会是自己的一大盟友,就淡然了几分。 苏瑾这般聪明,看到轩辕夜第一眼就知道他为什么受伤。 只是觉得意外,她从混乱的花园里离开的时候,轩辕夜正被十余个高手围攻,却居然活着逃了出来。 叫人不得不感叹,这个十二岁就上战场的男人,真不愧战神之名! 或许是因为手里有了轩辕夜的一个人情,苏瑾连着好几日都心情很好,复仇大计又多了一分把握。 然而某日一个人的出现,让苏瑾复仇的心思越发倍看了起来。 这一天,母亲荣氏带回来一个长相颇为清秀,指着楚楚堪怜的小姑娘,对苏瑾道:“昨日我上街,看到烟柳。和你差不多大的姑娘,青楼逃出来的,怪可怜的。她年纪小脾性好,人也长得不赖,李嬷嬷恰好不见了,她就在你身边当丫环吧。” 烟柳! 苏瑾心里恨意丛生,面上却越发的欢喜和善,笑着答应:“谢谢娘亲!” 此时的烟柳看上去只比苏瑾稍稍大了一岁的样子,却是容貌清丽,好一个美人胚子。 苏瑾一派天真模样,拉过烟柳的手说:“姐姐好漂亮啊!” 烟柳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连忙对苏瑾道:“小姐说笑了,烟柳这种姿色,还是小姐天生丽质。” 苏瑾撇撇嘴,一边把烟柳拉走一边说:“好啦好啦,烟柳姐姐就是好看,我们去玩吧!” 荣氏无奈地摇了摇头,任由苏瑾玩闹去了。 苏瑾悄悄看烟柳一眼,毫无意外的捕捉到了她眼底的一抹异样神色。 她面上对烟柳一片欢迎,心里却不知道用刀子凌迟她多少遍了。 呵呵,前世她那般天真,真的以为烟柳是个好人,同情她从烟花之地逃出的悲惨命运,把她当做亲姐姐看待。 可结果呢? 她勾引了自己的夫君,怂恿他挖出自己的心。 烟柳,是和轩辕陵同等地位的仇人! 一旦被人看穿了,就容易走入圈套,尤其是别人有心设计你的时候。 但现在,看穿了别人的是苏瑾。 烟柳进了苏宅不久,荣氏就忙着给宅中女眷们添置秋衣,给苏瑾送衣服时,却也给烟柳带了一套,苏瑾装作疑惑询问了一番,送衣服的下人只说是夫人交代的。 苏瑾让烟柳把衣服穿上,然后一个劲地夸好看,夸得烟柳颇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自然是不会露出她的欣喜的,一个从青楼逃出来的女孩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在苏宅有了如此丰厚的待遇,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苏瑾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烟柳作为一个丫环,吃穿用度和她大小姐都是差不多的规格,已经很是不妥了。 甚至于,有些给烟柳的优待,还是苏瑾提出来的。 而烟柳虽然是丫环的身份,却只做些端茶倒水的琐事,脏活累活也不需要她做。 烟柳每日空闲时间很多,有时候陪着苏瑾,有时候苏瑾要配制毒药,便直接将她支了出去,平时出门也不常带着她。 烟柳却不在意,她有很多事情要做,苏家这么大,想要站稳脚跟,还是不容易。 苏瑾现在对烟柳如此宽容,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想知道,这个烟柳到底有什么能耐。 前世烟柳勾引走了轩辕陵,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苏瑾的父母都待她比亲生的还要好。 这一世,就先给烟柳想要的,然后再用事实让她明白,她终究不及自己! 奇怪的是,不知为何,苏浩来看苏瑾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苏浩来的勤了,每次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来闲坐喝茶,或者与苏瑾谈天。 第五次,苏瑾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父亲近日来得如此勤,是想督促瑾儿吗?” 她又不是小孩子,早就觉察出苏浩三番五次前来有什么不对,而每次苏浩来,总是不自觉地看着烟柳,露出一种惘然若失的目光,神情里带着怀念意味。 这真是叫人浮想联翩啊。 苏瑾现在是苏家的大小姐,又在皇帝那里印象颇好,苏浩作为父亲,早就是一副极其宠爱她的慈父模样。 只是之前苏浩并不会经常到苏瑾的住处走动。 “近来天气凉了,我只是时常来看看你好不好,怎么,我就不能常来吗?”苏浩表面上这么说着,语气既疼爱又带了些许严厉,实在是老奸巨猾。 苏瑾微微点头,表情天真,却对烟柳道:“大夫人那里有上好的白梅茶,你去拿些过来。” 烟柳还没回答,苏浩却立即道:“让别的丫环去吧,烟柳陪我说说话。” 苏瑾面无表情,心里却是起了波澜,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实在是很有可能。 而烟柳,则是有几分意外,之前她是觉得苏浩待自己格外地好,甚至于她和苏家中老一些的下人聊天才知道,自己能在苏家有这么好的待遇,全是苏浩的吩咐。 至于这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 苏瑾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和苏浩纠结,也就顺水推舟,随口又吩咐了一个下人去拿东西。 当然,拿东西是假,借机试探才是真,而且这一次的试探收获颇丰。 “来,烟柳姐姐,陪父亲说会儿话。” 烟柳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惶惑的神情,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看了看苏浩,明明是羞涩,却怎么看都带了一丝魅惑。 苏瑾心里暗笑,一直疑惑的某件事像是终于有了答案。 她一直不懂,为什么前世烟柳那般厉害,不仅笼络了不知情的人,勾走了轩辕陵,还让自己的父母都对她服服帖帖百依百顺的,原来是因为她早就背着所有人勾搭上了苏浩吗? 第5章 妖孽夜访 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苏浩这些日子对她格外关注了。 可是这之间还是有些事情不能解释,苏浩看烟柳的目光,并不像是被迷惑了的那种迷醉,反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怅惘和哀伤,像是在怀念什么…… 苏浩似乎对烟柳过去的经历很是感兴趣,问了好些事情,唏嘘不已,最后却是对着苏瑾说了一句:“瑾儿,你看这世间人各有各的活法,你出生在苏家,已经算是很好了,要珍惜啊……” 苏瑾乖巧点头,心里却是觉得苏浩这番话真是莫名其妙。 她又想到,苏浩和烟柳聊什么并没有避着她,其实有些事情他们在私下说也是可以的…… 烟柳勾引了苏浩? 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却又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浩的这番话却是触及了烟柳的痛处。 人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命! 为什么同样的年纪,她苏瑾就偏偏是京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又如此天生丽质,还学得一手好医术,生活在云端众星拱月。 可是她呢,十三岁之前,就在烟花之地,求的只是一个生存。 那里的生活是什么肮脏样子,苏瑾这样的富家小姐怎么可以想象! 长久的摸爬滚打之中,她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如何曲意逢迎。 为什么这个天真到愚蠢的苏瑾可以有这么好的命? 她烟柳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甘于做个丫环? 烟柳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日,她会比苏瑾过得好上千万倍! 苏瑾没有想到还会再次遇见轩辕夜,而且是在如此诡异的场合。 天色黑下去之后,苏瑾翻了一会儿医书便去洗浴。 身为苏家的大小姐,她有自己的住处,浴室就在卧房的后面。 自那日李嬷嬷之事后,苏瑾洗浴,叫下人把热水准备好,之后一个人也不许留在房里。 却没有想到,正因为这样,居然有人轻而易举地进到了浴室,还是她正在洗浴的时候! 昏黄的烛光中,苏瑾坐在热气缭绕的浴桶里,扬起嫩藕一般的手臂,水珠哗哗流下,一些玫瑰花瓣粘在雪白的手臂上,分外好看。 苏瑾习惯在这样舒服的热水里边洗澡边想心事,冷不防的,却有一道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哟,挺会玩的嘛!” 苏瑾顿时吓了一跳,立刻停止举动,低声喝道:“谁!出来!” “就来啦!”声线有几分沉,却带着一股痞气。 苏瑾下意识回首,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懒懒倚在门框,双手环抱在胸前。烛光恰好映在他的眼里,于是一双灼灼的眸子异常显眼。 他明显穿了一身黑衣,胸前却偏偏露出了一片,更衬出皮肤的白,在夜色中白得魅惑。 轩辕夜!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自己在洗澡的时候? 一时间,淡定聪慧如苏瑾,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只是慌慌张张拿手护住了胸前。 好在轩辕夜暂时没有别的举动,只是含着一丝笑看着如受惊的小白兔一样的苏瑾,清冷好听的声音再度传来:“有没有想我?” “你身为皇子却夜闯女子闺房,还有王法吗?”苏瑾已是愤怒皱眉,悄悄地往浴桶那边缩了缩,尽量把自己埋在水汽里。 轩辕夜提唇一笑,忽而伸了个懒腰,双臂修长。 他朝苏瑾走近:“谁说是夜闯?我可是特意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是时间太不凑巧而已。” 这少年趴在浴桶边缘,睁着大眼睛真诚地看着苏瑾,人畜无害,一副“我就是来道谢”的模样,距离近得苏瑾几乎能看见他修长的睫毛。 混蛋! 苏瑾内心在咆哮着,狠狠瞪着轩辕夜。 她不明白,之前见面的时候他明明性格冷峻,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般厚颜无耻的妖孽? 果然是性格怪异多变吗? “你走开,再不走我叫人了!”苏瑾黑着脸,低声吼出这一句。 轩辕夜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所谓:“你叫吧,反正吃亏的是你。”说着看向小脸气得通红的苏瑾,眼里满是戏谑。 苏瑾对天发誓,她很想拿化尸粉把这货直接给化为一滩污水! 让他从此再也不能在自己面前蹦跶! 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这么流氓这么无耻的人! 在人家洗澡的时候进来算怎么回事! 苏瑾深吸了一口气,恼怒地盯着轩辕夜:“好了,谢过了,你可以走了吧。过会儿,就会有人来添水。” 轩辕夜点点头,稍稍收敛了方才不正经的神色,轻声问道:“你小时候应该认识我的,你记得吗?” 苏瑾皱眉,摇了摇头。 谁认识你啊,小时候的事情了谁还记得啊。 轩辕夜没有丝毫气馁,继续问道:“你肯定认识我的,我们玩得那么好。你六岁,我十二岁的时候,我亲手雕了一个木娃娃给你,你还宝贝得不得了……记得吗?” 苏瑾疑惑地看着一脸期待的轩辕夜,似乎是明白了他今夜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问清楚自己小时候是否认识他吗? 只是,要问这个什么时候不行,为什么非得晚上来! 再说了,她的印象里根本没有这回事好么! 就算真的有这件事,也是前世了,反正她回到六岁的时候,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满心满脑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报仇! 轩辕夜仔细观察着苏瑾的每一丝神色,几乎眼都不眨。 可是当他看到苏瑾脸上只有疑惑,并没有掩饰的时候,眼中不由得泛出失望之色。 可他居然还不放弃。 “不说是吗?我自然有办法让你说!” 苏瑾尚在仔细咀嚼这话什么意思,忽的一声蜡烛被吹灭了,浴室顿时一片昏暗。 一双大手把她从水里提了起来,裹在了宽大的浴袍里,接着她被拦腰抱起。 苏瑾几乎要叫出来了,轩辕夜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了吧! 然而,一个连皇帝都敢刺杀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重生以来的第一次,和一个男人的身体贴的如此之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下一刻她就被重重丢到了自己的床上。 卧房中还亮着灯,苏瑾能清楚地看见轩辕夜的脸,他的眼睛依然深邃明亮,绝对没有丝毫污浊的东西,只有想知道真相的迫切。 而她被宽大的浴袍裹得好好的,也让她放心了不少! 第6章 见到轩辕陵 这男人性格多变,她现在真是摸不准他想要做什么,不过还好,看起来他并不是一个禽兽。 苏瑾狠狠皱眉,精致的小脸皱的包子似的,她不知道轩辕夜到底要干什么。难道非得她承认自己小时候认识他才好吗? 轩辕夜果然继续问道,颇有些委屈的样子,“为什么你不记得了?你怎么可以不记得?” 他认真地盯着苏瑾的脸,声音沉沉道:“你可知道,那时我住在冷宫,偷跑出去认识了你,你可以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居然不记得了!” 轩辕夜的语气有几分激动,却又低沉认真,听起来格外魅惑。 苏瑾听得一怔,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眸子,知道他没有说谎,他所说的事情,大约是真的发生过。 苏瑾语气弱弱反驳:“那么久的事情了,谁还记得啊……” 话没说完,就转为一声诧异,因为轩辕夜脸色一变,居然欺上前来,坐在了苏瑾旁边,距离她再近不过了。 下一刻,苏瑾觉得自己的双脚被握住了,轩辕夜紧紧地捏着苏瑾的小脚,一边挠着她的脚心一边道:“怎么,你现在名声传遍大夏,就不记得儿时的伙伴了?好玩吗,舒服吗?想起来没有?” 苏瑾气得要死,脆弱的脚心却被挠着,又想哈哈大笑,一时间难受至极,不断挣扎着想要踹开轩辕夜,却是被捏得牢牢的,毫无用处。 “呜呜呜……”苏瑾又气又恼,却毫无办法,她深知自己武功不是轩辕夜对手,更别提幼女和少年的差距了;即使她可以用毒却也不能对轩辕夜下手,只因为他是轩辕陵的敌人,对自己大有用处。 轩辕夜看着欲哭无泪的娇弱小女孩,心里也生出几分不忍之意,毕竟仔细想想今晚这件事是自己做得有点太过分了。 就算她童年时和自己的挚友,可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嘛。 哎,实在太楚楚可爱了。 轩辕夜心里默默叹气,虽然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让他有几分失望,却还是放了苏瑾,然而手却又不老实地掀开了她裹身的浴袍。 苏瑾吓了一跳,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叫人了,可是轩辕夜的动作却极轻,也只是掀开了一小片,露出了苏瑾雪白的脖子而已。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苏瑾脖子上的肌肤,轻声对苏瑾道:“小美人儿,别不承认了,你脖子上有一块胎记,我是不会记错的。” 苏瑾心里大喊,这货要是再这样的话她就不客气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似乎是看出了苏瑾的怒火,轩辕夜慢慢收回手,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刻的娃娃,递到苏瑾面前:“你看,就是这样的啊。其实我做了两个,一人一个。” 硬塞到苏瑾手里,他又叮嘱道:“拿好了啊,世间仅此一个了。慢慢地你就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到时我再来找你……” “不要想我哟……” 轩辕夜挑了挑眉,看了苏瑾一眼,就这样大模大样的走出门去了,一眨眼就不见了,简直来去如风。 苏瑾气愤地把木娃娃往床上一摔,躺在床上半天没动。 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相信轩辕夜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眼睛真诚,后来的语气又那么落寞…… 但这仅有的一点同情,也被他今夜这气死人的行为冲淡了。 苏瑾想,他下一次还敢来找她? 尝尝她新配制的毒药吧! 雅致的闺房里,苏瑾表情闲淡的听着一个小丫鬟禀报的事,直到那丫头怯怯说完了,苏瑾挥手让她下去,才对烟柳说道:“哎,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这次又让我进宫,或许是上次遇刺落了什么病根吧。” 她神情带着几分迷茫和微微的惶恐,正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面对天子的时候该有的表情。 烟柳暗暗皱了皱眉,看着好似全无心机的苏瑾,心里冷冷哼笑,表面上却是笑着说:“哎,反正能进宫见到皇上就是好事,你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让皇上看一眼呢。” 苏瑾浅淡一笑和烟柳应和着,却对她的心思心知肚明,那眼底的嫉恨是不可能完全掩饰得住的。 真可笑! 上辈子她从来不防备烟柳,却也从未注意过这个丫鬟的恶毒心思。 这辈子她不信她一分一毫,却将一切看得明白。 不过现在…… 苏瑾就是要烟柳知道,宠爱她的可不止苏家,这些都是烟柳力不能及的。 和烟柳慢慢准备了一通,苏瑾便准备进宫,坐的是皇家的马车。 皇上只是派人来穿了个口谕,顺便把苏瑾接进宫去,这又让苏浩重视了好一番。 苏家到底只是商家,还是要依附于官家才能安心,这便涉及到了将来的立储之争。 谁都知道皇帝最疼爱的小辈是侄子轩辕陵,对自己的儿子都不怎么上心,所以和轩辕陵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这一次的见面和上次地点大同小异,是在一处凉亭里,苏瑾到的时候,皇上和轩辕陵都已经在那里了。 轩辕陵本来是随便进宫看看,根本没有想到皇上叫他闲坐的真实目的何在。 苏瑾到来之前,皇上才慢悠悠的跟他说:“陵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到了婚嫁的时候。朕觉得苏家的女儿苏瑾不错,人乖巧不说,一手医术更是出神入化。今日我已宣她进宫,你们先见上一见吧。” 皇上有意把苏瑾许给他,这轩辕陵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上次没能见面,皇上居然念念不忘的,又把人家找来了一次。轩辕陵闻言心中不悦,却也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他虽然得宠,却也只是一个小辈,在皇上面前,脾气也得收敛着。 不过,就算皇上有意,我不喜欢苏瑾,不愿意娶,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天下女子这么多,又不是非她不可。 轩辕陵心中这样暗想,视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娉婷的白色身影,叫他眼前一亮。 “来了。”皇上也看了一眼,笑道。 轩辕陵微微眯眼,那女子一步步行来,如一朵轻灵的云,看得人心念微动。他承认,第一眼望过去,就对苏瑾多了几分好感。 看了她这身姿,他才明白她医仙子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苏瑾走到亭中,先是盈盈一拜,对着皇上和轩辕陵行了个礼,之后才款款落了座,言行举止皆是大家闺秀的气度,却又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憨可爱。 皇上看着越发喜欢,或许也和他没有女儿有关。 第7章 主仆之分 皇上拿眼神询问轩辕陵如何,轩辕陵没有说话,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妹妹。 这样的女孩子,是往常轩辕陵没有见过的。 这般精致可爱,却又天真纯粹,一派单纯模样,看了就让人心生怜惜;更别提她医术高超到治好了皇上的顽疾,还只有区区十三岁。 这样的女孩子,如何不让人心生好奇? 轩辕陵联系此前听到的关于苏瑾的事情,又看到她本人,之前对皇上赐婚意图的不满淡了许多,现在满心都是好奇,于是问道:“听说你医术很是高明,可是年纪却这么小,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明明是赞扬的话,可是他说来语气淡淡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便使得这种赞扬真诚多了,比一些虚浮的夸奖要叫人高兴地多。 再加上他们年纪差得并不很大,看起来就如同对待妹妹一般亲切,丝毫没有最得宠的世子爷的架子。 苏瑾略略看了轩辕陵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微微低下了头。 这个细小的动作,在皇上和轩辕陵眼里,是因为苏瑾在轩辕陵面前有几分羞涩,露出了小女儿的情态,只觉得正常。 可苏瑾自己知道,她不能看轩辕陵久了。 一看到他,胸口便涌起滔天恨意,前世的种种历历在目! 苏瑾胸膛微微起伏着,她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了情绪,做出了什么过激的事情,坏了自己复仇的大事。 于是只有生生忍着,忍着蚀骨的仇恨和满腔怒火,装作纯良天真的豆蔻少女,谦虚谨慎地回答世子爷的问题。 “世子过奖了,瑾儿的医术并不是很好,都是大家给的面子,” 她声音清甜,又似乎觉得这样说的太谨慎了,歪着脑袋补充,“只是瑾儿自幼学医,学得久了的缘故。” 轩辕陵和皇上一起笑起来,轩辕陵对苏瑾道:“学得久了,呵呵呵,瑾儿妹妹真有意思……” 有宫女端上来点心和瓜果,轩辕陵拿起一块桂酥饼,递给苏瑾,和颜悦色地道:“给你,我记得女孩子好像都喜欢吃这种微甜的东西。” 苏瑾双手接过,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仿佛受了多大的恩惠。 然而她心里却在讥笑,你怎么知道女孩子的喜好,认识很多女孩吗? 皇上和苏瑾,都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轩辕陵。 苏瑾这样的人精,自然是看得出来轩辕陵这个小少年对自己很是好奇,颇有好感。 心里冷笑,光有好感自然是不够的,她要让他把心都彻底交出来给她! 凭什么前世是他随便践踏她的痴心甚至挖她心脏? 这一世,就是应该换他死心塌地,她狠狠折磨! 如果我俩角色互换,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残忍! 然而今天二人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很快皇上就有事情要处理,轩辕陵也该回去了,苏瑾和他们就此道别,回到了苏家。 苏瑾回到苏宅的时候,心血来潮的,并没有如同平日那样直接走进自己的院子,而是在门外等了一会儿。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烟柳的小心思,可还是想看看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烟柳姐姐真是个好人,这般菩萨心肠,大家都觉得和小姐很像呢……” “是啊是啊,上次我想买个东西少了些银钱,都是烟柳姐姐给的。” 院中叽叽喳喳的,一群丫头聚在一起闲聊,可以听得出聊的内容是和烟柳有关的,自然都是夸她好的。 又听到烟柳的声音:“哪有这么好,我受了苏家这么大的恩惠,自然是该多做些好事的。” 苏瑾微微一笑,这些日子烟柳在苏宅四处晃荡,人缘倒真是交了不少。只是,知道她真实面目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罢了。 苏瑾缓缓走进去,丫环们看见她都暂时住了嘴,却并无畏惧之色,因为平时她对这些丫环都不是很严厉。 苏瑾淡淡看她们一眼,走进屋去,低低道:“你们继续吧。” 当真有胆大的丫头开始谈笑,却没有意识到她们的主子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和善。 苏瑾站在台阶之上的檐下,俯视着院中的一群少女,目光落在了烟柳身上,含着淡笑道:“不过,别在我面前乱嚼舌根。你记住,再怎么样,我是主,你是仆!” 烟柳看着转身进屋的少女,面色微变,她最痛恨的便是这一点,不管什么时候,身份永远是横在她面前的一道天堑。 可是今日,一贯温纯天真的苏瑾居然说出这种话! 她这样傻乎乎的小孩子都知道主仆这样的身份差距吗? 烟柳心里恨恨的呸了一声,是主又怎么样,是仆又如何? 苏瑾这个笨蛋如此愚蠢天真,终有一日会被她算计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到时候苏瑾就会知道,到底谁才是主! 这事在苏瑾看来不过是小事,但是烟柳却是记住了这句话,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最缺少的是什么? 不就是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吗? 她觉得,如果是她坐在苏家大小姐的位置上,比现在的苏瑾还要风光十倍!苏瑾? 哼,她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罢了。 然而心里的想法终究不会说出来,烟柳表面上一如既往的良善纯真,恍如涉世未深的少女。 苏瑾说出“我是主你是仆”的时候,真有点不像个孩子了。 可是烟柳仔细观察了好些天,发现苏瑾并没有什么异样,完全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那些话,或许是大夫人教她的也说不定呢。 只是,苏瑾近日出门都没有带她一起,说是她自己陪着母亲出去,烟柳不知道这是借口还是怎样。 这时节,正是秋景萧瑟,天气转冷,可京中零零星星的出现了一些灾民,听说是青州等地遭了灾,年成不好,有些百姓便只能到京中谋一条生路。 官家也很是忧心这个问题,便在城西设了灾民区,把他们安置在那里。 苏瑾深知自己这般纯洁无暇的形象需要继续保持下去,而且必须不断地做些善事才行,去灾区给灾民看病就是个不错的主意。 实际上苏瑾也很喜欢治病救人的感觉,不然医术学来有何用? 她的残忍,只针对仇人。 只是灾区之行最终没能去成,因为半路不知为何会杀出一个轩辕陵。 第8章 送上门的轩辕陵 “哟,苏瑾妹妹,这么巧,我出门一次就遇见你了。”轩辕陵一眼认出这个鹅黄色的娉婷身影,忙不迭地过来打招呼。 苏瑾第一次来城西,结果有一处道路狭窄得马车过不去,只有下车步行,却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了轩辕陵。 看着走近的轩辕陵,苏瑾心里满意于他的殷勤态度,看起来确实是被自己迷住了。 然而现在距离好戏开场,还早着呢,她怎么会让轩辕陵轻易如愿? 对于轩辕陵的热情,苏瑾只好礼貌地报以微笑,轻轻点头,柔声道:“瑾儿有礼了,能在这里遇见世子,真高兴。” 苏瑾的表现正是大家闺秀的正常反应,而至于这个高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为什么而高兴。 轩辕陵腿长,几步就走到了苏瑾身旁。 他今日穿的衣服表面看起来不显眼,仔细看却能看出华贵,整个人显出一股浑然天成的清贵之气。他对苏瑾道:“这条路如此难走,瑾儿妹妹出现在此,可是为了城西的灾民?” 答案如此显而易见,可轩辕陵还是要问,只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和苏瑾说的。 虽然她说看到他很高兴,可看不出来高兴在哪。她待他如同待大家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让他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苏瑾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了。 轩辕陵则顺着这个话题继续笑道:“大家说的果然没错,瑾儿妹妹虽然年纪小,却真是个菩萨一般的人物,连我这样心气高傲的人也忍不住要称赞了。” 苏瑾依旧是之前被问到这个话题时的表现,稍稍有几分羞赧的谦虚了一番。 “不过,瑾儿妹妹你今日可能是白来了一趟了。我刚刚就来看过了,听说这次赈灾很有成效,那些灾民已经动身回乡了。”轩辕陵笑道。 “哦?”苏瑾有几分意外。 “那现在呢?瑾儿妹妹是要回家吗?” 轩辕陵身后站着一大群侍卫,本人却在和一个小姑娘搭讪,还纠缠了这么久,不明真相的人看了会以为是在调戏少女。 苏瑾轻轻点头,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有几分快意,以她对轩辕陵的了解,知道他是真的对自己有了兴趣,不然不会这般纠缠。 轩辕陵淡淡一笑,语气是不容抗拒的霸道:“那正好,京中首富苏家,我向来只闻其名,今日想去看看,瑾儿妹妹不介意吧?” 苏瑾一直在好奇这一世烟柳会用何种手段勾搭上轩辕陵,听了轩辕陵这一问,忽然就明白了,于是嘴角含笑道:“世子爷愿意赏光,自然是求之不得呢。” 对苏瑾而言,眼下事情发展的速度实在有些太慢了,她内心的仇恨已经等不了了。 所以,她决定小小的帮助烟柳一下。 …… 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苏府,一路上轩辕陵说个不停,想尽了法子想要逗苏瑾开心。 可是不知苏瑾是生性清淡还是怎么的,并无太大的反应,让轩辕陵很是失望。 苏瑾表面一副纯真之态,心里却是不屑地一笑。 她又想起了前世,前世她何尝不是这般,想要讨得轩辕陵的欢心,可是他从来都是冷言冷语,最后那般刻骨地背叛,比她狠多了。 值得庆幸的是今日苏浩并不在家,荣氏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所以并没有人出来打扰,苏瑾可以安心地实施自己的计划。 进了自己的小园,最先看见的自然是烟柳,她正想着自己的小心思,抬眼却看见了一个高大俊挺的男子,不由得看得痴了。 苏瑾嘴角浮起浅笑,给烟柳介绍道:“烟柳,这是世子轩辕陵,还不快见礼。又对轩辕陵道:“这是我的侍女烟柳。” 烟柳回过神来,忙福了福身子,却还是贪恋地抬头又看了一眼。 苏瑾看得心里好笑,烟柳这样的反应在她意料之内,只因为前世的她也如同烟柳这般,被轩辕陵俊朗的外在迷惑了。 轩辕陵忙笑着说免礼,心里对这个小侍女颇有几分好感。 无需多言,她目光里的赞赏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更何况,她长得如此清秀,举止之间皆有动人风致。 于是脱口问出:“瑾儿可真了不得,连侍女都有如此风华。”目光也在烟柳身上流连了一会儿。 这样直白的赞美,虽然是在说苏瑾的,可最受用的却是烟柳。 她脸色绯红,看起来更加鲜艳诱人,一颗心砰砰直跳。 以前她不明白什么叫一见钟情,可见到了轩辕陵之后的这短短几刹,却是信了。 轩辕陵的赞美让她信心大增,而他世子爷的身份更是让她眼红。 烟柳心想,自己所差的只有身份了,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再凭着自己学来的媚术,怎么说地位也比现在好多了。 那时候,什么苏家大小姐,在她面前,屁都不是…… 苏瑾淡淡一笑,对轩辕陵道:“我方才从外面回来,现在浑身脏脏的,要去沐浴,让烟柳陪你说话吧,我看你们也聊得来。”又对烟柳吩咐道:“你好生伺候世子爷,小心他出门后说苏家招待不周。” 烟柳笑着应下了,轩辕陵虽然觉得有些遗憾,却觉得苏瑾这样仙子般的人,爱干净是正常的,于是厅中只剩下烟柳和轩辕陵在谈笑。 苏瑾并没有去洗浴,只是在自己的床上躺着。 她就是想让事情的进展快一点,所以给烟柳勾|引轩辕陵制造机会。 她很好奇,以烟柳的本事,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苏瑾准备换一件衣服出去打断他们,她并不想让他们一直这样愉快下去。 却是不想,这一次,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突兀地冒了出来! “哟,在家呢。”依旧是带着淡淡痞气的声音。 苏瑾一惊,还好她比一般人镇定,才没有叫出声来。 而且上次轩辕夜在她洗澡时突然到来,她对这种事也算是稍稍有了些心理准备。 只是她却不明白,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 苏瑾恼怒地瞪着轩辕夜,不知道这一次他又想怎样。 第9章 有母如此 “唉,苏家是不是该加强一下防守了?我觉得就算把大小姐掳走了他们也束手无策……哦,再强的防守在我面前都形如虚设。” 轩辕夜看着苏瑾的眼睛,认真地自夸,或者说威胁了一番。 他这是在说他想来就来吗? 苏瑾脸色变了变,问道:“你又想怎么样?” 轩辕夜挑眉:“没想怎么样,我想的是你。”如此一本正经地调戏。 苏瑾轻轻哼笑一声,对轩辕夜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和皇子身份丝毫不符?简直像个疯子!” 轩辕夜无所谓的一笑,反而走近前来:“怎么说呢,我只是想找回过去的好朋友,另外,你确实也很有趣。” “还有,我想告诉你,小时候的木娃娃,有一个名字叫摩合罗,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哦,你也答应过长大了要嫁给我。” 轩辕夜语气轻巧,说着这么恶俗的话也不嫌脸红。 我呸! 苏瑾深深皱眉,很想对这狗皮膏药一样的家伙下手! 可是她的胜算根本没有多少,而且贸然行动的话,反而会暴露她一直在隐藏的善毒。 苏瑾终于意识到,虽然重生以来大多数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是轩辕夜这个地方除外。 他的屡屡出现,可谓是太出乎意料。 苏瑾正想着这一次要怎么躲开轩辕夜这个瘟神,却是没有想到,这次居然是荣氏的到来误打误撞了。 大夫人荣氏平时并不怎么常到苏瑾的院子里走动,这一次不知是有什么事所以过来了。 只听得她略有些担心地喊道:“瑾儿,瑾儿,怎么还不出来?”随后应和的是烟柳那清脆的声音:“小姐,大夫人来了,你洗完澡了吗?” 只听得一阵密集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显然荣氏她们已经只有一门之隔了。苏瑾看了轩辕夜一眼,生怕他会疯魔一般的执意要出现在众人面前。 却见轩辕夜略一耸肩,抱怨道:“真是该死!小美人儿,下次再来看你吧,下次一定不会再有人打扰了,我们好好叙叙旧!” 眼前一花,闪过一道身影。 下一刻,脸颊便贴上了两瓣柔软,只有短短的一瞬,却触感真实。 之后,轩辕夜从后窗一跃而出,几乎是眨眼之间,身形就已经消失无踪了,看得苏瑾一阵心惊肉跳--轩辕夜的实力,实在是深不可测啊。 看来,自己大概还会被他骚扰很久,真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不过,这件事在合适的时候,或许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她不介意在轩辕夜和轩辕陵之间加把火。 等等,刚刚他走前……是吻了自己?! 荣氏推门进来,便看见苏瑾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好好的,荣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嗔道:“听烟柳说你早就去洗浴了,这却一直不出来,世子爷都走了!” 苏瑾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方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她居然忘了今日轩辕陵到苏宅做客的事情。 看来自己是和那个该死的轩辕夜周旋了很久吗? 可惜没有看到烟柳和轩辕陵进展到哪一步了,真是误事! 荣氏伸出手指点在苏瑾的额头上,责怪道:“世子到家里来,你怎么也不派人去通报我一声?他身份那般尊贵,何曾来过一次?我身为主母却连个面都没露……这……将来说道起来,岂不是我苏家不知礼数?” 荣氏一边说着一边还看了烟柳好几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苏瑾依旧是一副茫然的样子,露出些歉意对荣氏道歉:“啊,母亲,我忘了告诉你了。可是世子爷也说了,他只是随便过来坐坐,不想太多人知道的……” 苏瑾神情颇为委屈,一副奉了轩辕陵的话当金科玉律的模样。 “糊涂!他只是随便说说,我们难道就随便招待吗?哎呀,我要赶紧命人去宣王府赔礼道歉,你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荣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殷殷教导着。 烟柳站在一旁,并未说话,听着这对母女的对话,只觉得好笑。 苏瑾没有告诉苏家掌事的人世子到访的消息,在她意料之中,她觉得苏瑾本来就是个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世故的应酬? 而且确实是傻乎乎的,人家世子爷都送上门来了,还不好生招待,居然跑进去洗澡。 呵呵,真是蠢得可以。 轩辕陵,一定会成为她的人! 烟柳低着头,眼底却尽是踌躇满志。 荣氏还在叙叙叨叨地和苏瑾说着什么,落在外人眼里该是一副温馨美好的母女相处的画面。 苏瑾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心里却是冷笑,她在想,荣氏这副关心的样子,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怎样? “烟柳,我和瑾儿说些事,你先出去吧。”荣氏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她们母女二人的世界里还有外人,对烟柳吩咐道。 烟柳乖巧地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悄悄哼笑一声,不知道荣氏要和苏瑾说什么悄悄话。她想,再怎么教,苏瑾那个小女孩也是不可能有什么长进的。 荣氏小心地关上了门窗,陪着苏瑾坐在床边,稍稍压低了声音问道:“今天世子爷来了,可是真的?” 苏瑾疑惑,方才不是为这事儿训了她半天么,怎么现在问起真假来了?但还是乖乖点了头。 荣氏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顿时神色一喜,忙问苏瑾道:“那你可看清楚了,世子爷长得如何?听说他丰神俊朗,是不是真的?” 苏瑾心里一阵默然,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世子爷气度非凡,绝非常人可比。” 荣氏满意一笑,眸子微垂,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她终于想起了一个严肃的事情,问道:“我们苏家和宣王府并无交情,他们皇家也从来都轻视商户,怎么这一次,世子爷突然跑到来了?” 苏瑾眨了眨眼睛,毫不掩饰地回答:“因为我今天去城西,想要救济灾民,在路上遇见他了呀,我们就聊了一会儿,然后他就说来我们家看看。” 荣氏看着一派天真表情的女儿,心里又喜又恼,喜的是苏瑾这么说,已经是暗示了太子爷对她印象很好;恼的是,这般难得的讨好轩辕陵的机会,苏瑾居然什么都不懂,就这么白白放过了! 第10章 礼尚往来 苏瑾目不转睛地看着荣氏的脸,把她的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因为觉得苏瑾是个小孩子的缘故,荣氏在想什么都没有掩饰。 再说,前世就已经彻底明白了荣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荣氏不在她面前,苏瑾也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呵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荣氏的想法,必然和父亲苏浩如出一辙。只是荣氏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苏浩又并不常在家,有些事情荣氏知道的就晚了。 荣氏方才的沉默似乎是在考虑合适的能够让苏瑾理解的措辞,实际上她已经把苏瑾出去救济灾民这样的事情忽略了,虽然她其实是不赞同的,但是又有何妨呢?苏瑾愿意这样做,也因此得到了不小的好名声,连带着整个苏家的风评都好了很多,百利而无一害。 “瑾儿,你可知道,在这整个大夏国,皇上是最尊贵的男人,除此之外……”荣氏小心翼翼的说着,生怕苏瑾听不懂,“除此之外,虽然还有好些个皇子和王爷,可是皇上最疼爱的人,却是世子爷轩辕陵。” “你说,皇上喜欢的人,是不是前程一片大好?” “是。”苏瑾眼睛明亮,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 “所以,轩辕陵就是前途不可限量的,说不准啊,将来皇位……” 说到这里荣氏猛然顿住了,意识到私下议论这种事是不好的,只好换了个话头,“我们苏家虽然很有钱,但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要是有一天来了大风,说不准就倒了。而世子爷,他就像一座坚实的大山,只要依附于他,我们苏家才能够长久,你自己也才会有好日子过……” 苏瑾的表情伪装的很到位,似懂非懂。 荣氏也觉得自己说多了,简明的吩咐道:“听你父亲说皇上对你印象很好,还让你和世子爷在宫里见了面。今天看来,世子爷对你印象不错,这是好事。你真该多和他走动,最好能……” “嫁给他!” 苏瑾觉得再听她说这些无聊的自己都要疯了,于是拼命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荣氏还忍不住继续絮叨了几句,无非是强调轩辕陵多么多么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巴结他…… 最后苏瑾可怜兮兮的说自己饿了想要用晚膳,这才作罢…… 荣氏走后,苏瑾整个人都变了一种气质,纤秀的眉深深拧起,想着心事。荣氏的小心思在她意料之中,她的父母本就是如此势利的人。 可是有一件事是她一直不明白的,为什么,前世父母对她百般疼爱,最后却联合着烟柳、轩辕陵一起害她呢? 犹记得前世,她被禽兽不如的轩辕陵找人玷污了之后,身败名裂,公婆不善,唯一的落脚之处便只有苏家了。 可是她拖着残败的身子在大雨中跪了三天,也没能让父母有一丝怜悯,反而将她赶出了大门,任她自生自灭…… 他们对烟柳那个青楼出身的女子都能视如己出,为什么对自己那般残忍? 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他们了?这一世,她一定要弄清楚! 苏瑾没有出去,不知道烟柳都和轩辕陵说了些什么。 其实烟柳也没说什么,只是在轩辕陵问她苏瑾性格的时候,巧妙地暗示了一下平时苏瑾不是这样的,就算出门也只有晚上洗澡,这一次不知道是为什么抛下了您要去洗澡呢…… 轩辕陵听了脸色立刻就变了几分,他想起了认识苏瑾这么久,似乎每次自己和她说话她都是浅浅的应一声,从来不会主动和他找话说! 这意味着什么? 轩辕陵不是笨蛋,他敏锐的感觉到苏瑾似乎是有几分不喜欢他。 可是,一个连素不相识的难民都回去救济的人,却对自己没什么好感,这简直不可忍受! 为了一直以来“每个少女都喜欢我”的自信和自尊,也为了弄清楚苏瑾对自己的态度到底如何,轩辕陵决定,没事就去苏宅玩! 这倒是忙坏了苏浩和荣氏,每次轩辕陵来了都满脸堆笑,想要好好地客套一番,可每次轩辕陵都是敷衍了事,然后火急火燎的去找苏瑾了。 然而每次他都无比失望,不知道苏瑾是真的有意忽视他还是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好感,居然还能淡定的在他到访的时候翻起医书,把陪客人聊天的重要任务交给了侍女烟柳。 轩辕陵只感觉深深的挫败,自己既不能显得太迫切太心急,却又不能什么努力都不做。 思虑了很久,轩辕陵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礼尚往来! “我的父王和母妃都听说过瑾儿妹妹医仙子的名头,也都很想一见。我近来老是叨扰,不礼尚往来恐怕不妥。我想接瑾儿妹妹去宣王府住几天,不知可否?” 苏浩和荣氏都笑成一朵花儿了,当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了。 苏瑾颇有礼貌地感谢了轩辕陵一番,然后坐上了去宣王府的马车。 他们前脚刚走,烟柳就忍不住和苏浩哀求道:“老爷,让我也去王府吧!虽然世子爷对小姐有意,可小姐实在是不懂事,让我去帮小姐开窍!” 苏浩和荣氏对视一眼,同意了。 …… 苏瑾早就料到了烟柳不会安分的待在家里,一定会跟来。 不过这次,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倒想看看烟柳能弄出什么妖蛾子! 其实有时候苏瑾觉得,看着别人演戏,也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事情,有时她都要笑出声来了。 比如她住进王府之后,这种时常发生的事情。 烟柳端着刚刚沏好的茶水,途径轩辕陵身边时,一不小心“哎呀”了一声,于是整个人歪在了轩辕陵身上,然后被轩辕陵推开;烟柳等在轩辕陵必经的转角处,掐好了时间,一不小心“哎呀”了一声,于是整个人和轩辕陵撞了个满怀,然后轩辕陵吓了一跳又无从发作…… 啧啧,这女人很有演戏的天分嘛,只是很可惜,对牛弹琴了。 住在王府其实很是轻松愉快的,当然,要是除开那对一见到苏瑾就一脸傲慢的宣王和宣王妃,就更好了。 刚进王府的时候,轩辕陵兴冲冲地拉着苏瑾见他的父母,苏瑾行着礼,轩辕陵介绍道:“父王,母妃,这就是众口相传的医仙子苏瑾,我让她来府里小住几天。” 宣王和宣王妃把苏瑾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看见她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娇憨烂漫的豆蔻少女,都是略一皱眉,没有丝毫感情地说:“免礼,你带她下去吧。” 第11章 宣王府出事了 当天晚上,苏瑾偷听到了轩辕陵和他父母的谈话。 轩辕陵疑惑:“你们为什么对她那么冷淡?虽说年纪是小了点,又是商家之女,可是皇上都有意让她做世子……” 宣王粗暴地打断:“闭嘴!哼,就算皇兄有这个意思,可这世子妃哪是这么好做的!她明显是一个孩子,说的好听是天真,说的难听就是傻!这样的人,怎么做得了世子妃?” 轩辕陵争辩:“可是父王……” 宣王妃结束二人的争执:“都别说了。她嫁进来可以,未必是正妃;还有,就算是皇上的旨意,我们也终究是公公婆婆,你懂了吗?” 苏瑾听着,丝毫不感觉意外,因为前世宣王夫妇对她印象就不好,各种故意刁难不说,还总是找借口用家法惩罚她。 她根本不知哪里让他们不开心了,也许,只是因为自己的出身低贱,入不了他们高贵的皇室的眼吧。 然而住进王府的第三天,一件意外之事发生了! 这天下午,苏瑾正安闲地喝茶看书,却听得宣王妃住处的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她疑惑地抬起头,放下了书,一边对烟柳道:“怎么了?那边怎么这么吵?” 烟柳伸头看了一眼,摇头道:“不知道,过会儿我们出去看看吧。” 苏瑾漫不经心的点头,心里却在想:“呵,只是随便试试罢了,果然就成功了吗?” 烟柳拉着苏瑾朝着宣王妃的住处行去,一路上看见了些零零星星的下人,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可是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样的,是那种似乎看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想要找人分享却又不敢说的表情。 烟柳心里更加疑惑,指着宣王妃住处道:“是王妃出了什么事吗?这些人的表情好奇怪啊。” 苏瑾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又走了一段路,看见脸色苍白的轩辕陵,他明显是在竭力维持着镇定,对身边的家仆下了一道道命令,之前的吵闹声不见了,显然就是在他的管束下才会如此。 轩辕陵看见苏瑾和烟柳走来,便迎上前来,伸手拉住了她们,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了门的付雪阁,目光复杂难言。 “方才怎么了,是王妃出了什么事吗?”苏瑾一副天真好奇的样子。 “现在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当天晚上,轩辕陵还是忍不住和苏瑾说了下午的真相。 “今天的事情,实在太可怕了……我做梦也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轩辕陵深深闭上眼睛,似乎仍然不能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家丑不可外扬,我是不该跟你说的,但是我……承受不了这样的事。我讲给你听,你帮我保守秘密好吗?” 苏瑾安静地点头,心里却在大笑。轩辕陵,你可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和以后比起来,其实并不可怕呢! “我不能相信……不能相信,母妃她居然……居然和管家……” 轩辕陵语无伦次,好久都没能说出那个词,最后终于换了一种说法,“父王今天去付雪阁,看见的却是母妃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简直气死了,大吼着问母妃怎么回事,可母妃就像是痴傻了一般,只知道笑,只知道笑……” 轩辕陵说着居然情绪激动了起来,断断续续对苏瑾道:“我不信母妃会做出这种事……她明明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人,怎么可能……” 苏瑾小手轻轻抚着轩辕陵的头,像是在安抚,内心却在呼啸。轩辕陵,你要知道,很多人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这世上,哪有什么冰清玉洁! 黑暗中,苏瑾的嘴角无声轻扬。轩辕陵你看,只不过是一些药而已,所谓的冰清玉洁立刻就土崩瓦解了呢…… 另外,宣王府的明天也实在让人期待啊! 轩辕陵走后,时间已经不早了。 夜色深沉,苏瑾却并无睡意。 好在烟柳并没有和她住在一间房里,倒是少了很多防备和伪装。 黑夜中有轻微的衣袂破空之声,苏瑾下意识地一惊,想要点灯,面前却是已经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那人影快速奔来,直接把苏瑾揽进了怀里,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苏瑾的头顶,透着一阵暖意。 熟悉的气味。 苏瑾却还是忍不住皱眉,为什么轩辕夜像个鬼魂一样阴魂不散? 在苏宅也就罢了,连宣王府都出入得轻而易举! 轩辕夜的动作迅速至极,苏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股大力压倒,躺在了床上,她竭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可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视线里只有无边的黑暗。 然后,唇上传来了一阵柔软的触感,娇嫩的双唇被轻轻咬住了,灼热的气息落在了脸上,几乎立刻就让苏瑾的脸羞红了。 她并不是毫无经验的小孩子,她知道这湿热的触感代表着什么。 因为太过震撼而有片刻的反应不能,苏瑾再一次被轩辕夜惊到了。 她又一次发现,轩辕夜仿佛就天生是存在于她意料之外的人,每一次出现总是这么突兀,总是这么让人意想不到。 他的话也好,举动也罢,总是让苏瑾不能理解--为何一个人,竟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苏瑾在用力挣扎,轩辕夜很重,此时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再加上他的气息灼热,苏瑾几乎不敢呼吸,简直要憋得晕过去了。 轩辕夜似乎终于察觉到这一点,站起身来,却久久没有说话。 实际上他只是觉得,苏瑾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像是一种清丽的花的香气;而她幼嫩的肌肤又是如此柔滑,腰肢纤细柔软,触手便觉怜惜。 苏瑾轻轻喘着气,生怕这个性格怪异至极的男子再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她轻声问道:“这里是宣王府……” 只听得轩辕夜冷冷一哼:“王府又怎么样?你这么在意干什么?” 他在床边坐下,无限靠近苏瑾的脸,冷冷道:“还是说,你怕你的小情人轩辕陵知道你房里有男人,嗯?”轩辕夜肆无忌惮地捏住了苏瑾小巧精致的下巴,一字一句冷硬如刀,气得苏瑾浑身颤抖。 小情人?他在说什么!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为什么老是缠着我不放?我欠你什么了?”这样屡次的折腾,苏瑾几乎就要错觉轩辕夜是不是老天派来惩罚她的了。 第12章 屡屡骚扰我 轩辕夜慢慢收回手,声音依旧很冷:“听说,你最近和轩辕陵走得很近?关系很好?马上就要做世子妃了?” 苏瑾微怔,如此明显的不爽语气,分明的吃醋! 问题是,他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啊? “我和谁关系好,关你什么事啊?”苏瑾在竭力忍耐,同时想着,轩辕夜,让你继续蹦跶几天,等到解决了轩辕陵,我再亲手把你分尸了!谁叫你如此过分,屡屡骚扰我! 说完,苏瑾就彻底不理轩辕夜了,任由他一个人碎碎念。 第十一次,苏瑾愤愤地甩开了轩辕夜的手。 轩辕夜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苏瑾的气愤,仔细想想,认识她这么久以来,除了第一次她救自己的时候,还算是对她彬彬有礼,但是之后…… 看见这么娇憨可爱的小丫头,就忍不住想欺负。 还有,谁叫她居然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呢? 他可是把她当做了唯一的朋友,她居然如此轻易地就忘了? “苏瑾,苏瑾,别生气了好么?是我错了……” 轩辕夜语气又变成诚挚的忏悔了,听得苏瑾一阵胸闷。 她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都说大皇子轩辕夜生来就不得皇上宠爱,自小就是在冷宫里长大的,会不会是那样的生活,导致了他的脑子有问题呢? 不然,怎么会一会儿一个样,比变戏法还快。 “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苏瑾语气冷硬,丝毫没有一个十三岁女孩的怯怯。她怀疑,再这样下去,第一个把她的伪装撕开的人会是轩辕夜! 轩辕夜一顿,没有立刻反应。 “我恨当初为什么要救你,不救你就不会认识你,你就不会像一只讨厌的苍蝇一样跟在我后面赶都赶不走!”苏瑾一口气说完,丝毫不觉得用苍蝇来形容这个男人有什么过分的。 “唉……”轩辕夜微微一叹,却是拿出了一个有点长的匣子,递到苏瑾手里,“拿好了,这里装的都是上好的药材,像天山雪栗,东海珊瑚什么的……一共十棵……” “算是……我给你赔罪吧……也感谢你当初的救命之恩……”轩辕夜声音低沉,像是情绪低落。苏瑾不知道,她把他比作“苍蝇”,他听了有多难受…… 自己就真的有那么讨厌吗? 可是,她越是不喜欢自己,他就越是想要让她注意自己,让她喜欢自己,所以才会一次次的来找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为什么找回小时候的挚友,会如此困难…… 苏瑾接过那硬塞到她手里的匣子,疑虑重重地打开,顿时一股清新的药香扑鼻而来,让她越来越心惊。 只因为,这礼物实在是太过贵重…… 轩辕夜方才所说的东西,都是世间难寻之药,譬如东海珊瑚,需要的是有人到海里去采,而且必须是一株完整的生长了一百年以上的珊瑚!珊瑚本就稀少,能完整采回来,更是难得! 而这匣中其他药材,也是和东海珊瑚差不多贵重!这份礼物,实在是太可怕。 “我不要!”苏瑾不明白为何轩辕夜出手如此阔绰,要知道,这某些药材,即便是皇家药库都未必能寻到,轩辕夜怎么会如此大方地送给她? “拿着吧!你救了我的命,难道我的命不值这些东西?”轩辕夜也是态度坚决,一定要送出去。 又是良久的沉默,轩辕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还生气吗?我脾气有点怪,要是惹你生气了……唉,我尽量不惹你生气好了……因为你一生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苏瑾气结,即便她两世为人,见过无数各怀心思的人,却依然看不透眼前这个奇特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思考问题的,又是如何做到性格如此多变的。 只是刚刚被迫收下了人家的大礼,再怎么生气也不好意思。 “好了,我不生气了。”苏瑾的声音毫无波澜,没有一丝情感可言。 就算是收了东西,也不能改变她对轩辕夜的厌恶,他是真的像苍蝇一样,而且是想要把她完全占为己有的苍蝇! 她诧异于他的胆大妄为,却也暂时毫无办法。 打不过他,又不能确保一定毒的到他,将来打倒轩辕陵还需要他的帮助…… 苏瑾真真觉得一阵胸闷。 直到这个男人终于说“不早了,你睡吧,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苏瑾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却有一双眼睛,看见了从苏瑾房里出来的那道颀长身影。 …… 城中一处隐秘的宅子,轩辕夜的落脚之处。 轩辕夜凝眉看着跪地的下属,沉默不语,表情如天山之巅亘古不化的冰雪。 “宫中来消息说,皇上有意,要在三日后给世子和苏瑾赐婚!” “哼!”轩辕夜冷哼一声,手上青筋暴起,稍一用力便捏碎了白玉茶杯,碎屑四溅。 黑夜中他双眼如寒星,嘴角扬起张狂的弧度。 赐婚? 问过我了吗? 有我轩辕夜在,苏瑾只能是我的人! 就算是皇帝,也别妄想改变! 第二日。 轩辕夜每次来去都如鬼魅一般,不会被人发现,苏瑾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觉得很是忧愁。 不知道下一次他突然出现是什么时候,最好自己能提前知道,好有个心理准备。 王府的一切都很正常,就连昨天发生的宣王妃的事情都无人再提起。 只是苏瑾却敏锐地注意到了烟柳的神色,似乎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那是一种暗含着的隐隐得意,或者是正在谋划着什么事情的神色。 苏瑾心里暗笑,重生之后,最舒爽的事情莫过于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幼女,从来都没人想过她稚嫩面容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她知道烟柳是个聪明的人,只可惜这种聪明有时候会是自作聪明。 便如现在,当她能洞悉烟柳在想什么的时候,最后的胜者会是谁呢? 第13章 一夜惊变 夜色苍茫。 轩辕陵照例晚上来找苏瑾说一会儿话,自昨日的家丑之后,他的情绪变了很多,整个人显得低落了不少,却还是会来找苏瑾,这样他会开心一点。 然而他从来都不会想到的是,苏瑾听着这些的时候,面无表情,心里却是在笑的。 这些,仅仅是报复的开始罢了! 这一世,她要让轩辕陵尝尝心被凌迟的滋味! 而烟柳则推说自己不舒服,陪着轩辕陵和苏瑾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离开了。 苏瑾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一会儿,面无表情,淡定如昔。 宣王的居所,镇霄楼。 烟柳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一路匆匆行来,朝着宣王的居所而去。一路上遇到了些人,有些人觉得奇怪,烟柳便谦谦有礼地解释:“我家小姐让我送些吃食给王爷。” 此时距离晚膳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送食物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 烟柳推门进去,只看到屋中红烛高烧,宣王正一个人独坐灯下,幽幽的喝着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这是……”烟柳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殷殷地想要示好。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见到有侍女来到身边,宣王居然一把抓住了她,动作之粗暴让烟柳忍不住痛呼出声。 下一刻,宣王铁爪一样的手嗤啦一声就撕开了烟柳的衣服。 烟柳睁大了眼睛,出身烟花之地的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她不明白,宣王方才还是好好的在喝茶,怎么突然之间就化身为魔鬼了? 然而等烟柳在混乱之中看见了宣王的脸,便全明白了。 只见宣王双目赤红,两颊也是不正常的潮红,分明是中了媚药的形状! 烟柳心里一紧,竭力挣扎着,一边语无伦次的想要劝说宣王放弃。 她实在不知道,会有谁给宣王下这样的毒,还好巧不巧的被自己碰上了! 宣王如癫如狂,好似见到了带血鲜肉的恶狼,狠狠地把烟柳按倒在桌子上,凶狠地撕开了烟柳残余的衣服,一时间春光外泄…… 付雪阁。 冰冷的地板上,宣王妃慢慢睁开了眼,她只觉得全身都冷。 然而却是记起了一些极其可怕的事情,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宣王极度气愤而扭曲的脸,好像看到一群下人围在那里,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她…… 宣王妃有些迷茫,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她再仔细回想,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浑身发抖。她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断地摇着头,泪珠如雨般滑落。 尽管全身颤抖,她却是竭力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宣王居住的镇霄楼而去。 “不,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你要听我解释啊……” 宣王妃喘息着,终于到了镇霄楼。 夜凉如水,她已经从昨天的噩梦里清醒过来了,然而让她全身再度如坠冰窟却又如置身烈火中的,是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啊……不要……” 喘息和求饶混杂着,宣王妃呆呆站立,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然而那声音近在咫尺,只需推门一看,真相就大白了。 “吱呀~”开门的声音如此响,屋里的人却没有注意到。 宣王妃的脸色顿时大变,胸膛起伏不断,冷笑出声,她本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做错了事的人是他! 宣王沉浸于颠鸾倒凤,然而宣王妃一眼就看得出来,他身下的少女根本是被强迫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宣王妃快步走到宣王旁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甩了宣王一个耳光。 宣王顿了一顿,缓缓转过脸来,嘴角带着一丝血迹,对打他的人怒目而视。等他看清楚了是宣王妃时,顿时冷笑:“yin妇!你有什么脸打我!” 宣王妃哪里受得了他这样的侮辱,顿时大叫:“你看看你在做什么!” 二人就此争执起来,扭打在一起,吵骂声不绝于耳,根本不能想象在两天以前,这还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烟柳缩在床的一角,瑟瑟发抖得看着宣王他们俩打架。 今晚的事情发展已经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一切都像是莫名其妙发生的,却突然到让人觉得诡异,尤其是宣王妃的出现。 宣王早已失去了理智,忘记了面前的是个女子,也忘记了她曾陪自己走过多少岁月。 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昨天的事情,昨天,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两个人都是披头散发的,宣王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摸出了一把匕首…… 等到他再度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见满地鲜血,而宣王妃,则满身是血地缓缓委顿在地,双眼大睁着,却渐渐无神。 宣王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什么也没有,因为那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此时已经插进了她的胸口! 像是浑身的血突然凉了一样,宣王蓦地清醒了许多,却只能手足无措的看着宣王妃用带着恨意的目光看着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充满对他的怨怼,就这样香消玉殒! “啊--” 宣王抱头大叫,不敢去看宣王妃的尸体。 这样折腾了很久,他被细细的啜泣声惊醒,才想起屋中还有第三个人,而且一直都在,也看见了他如何失手杀死宣王妃的! 宣王狞笑着一步步走近烟柳,烟柳吓得面无人色,一点点朝后退去,可是已经退无可退。 宣王一把将她抓了过来,如同抓小鸡一般的,冷冷威胁道:“你不觉得,今晚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些?” “本王肯定是中了什么药才会这样。可是我中了药,你就出现,这是不是太巧了?贱人!你居然敢下药勾引本王!” 宣王神色狠戾,大手扼住了烟柳的喉咙,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可见他经过王妃之死,现在确实清醒了许多。 “我……没有……” 烟柳现在恐惧不已,宣王的大力几乎把她掐死。 她现在心里悔的要死,根本没有想到会牵扯到这许多事情里。 尤其是今晚的失身,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14章 早已定情 在她的想象里,应该是自己来和宣王夜谈,告诉他昨晚看见有男人从苏瑾房里走出来的事情。 然后他们应该达成共识,让苏瑾失去清誉,再也不可能有成为世子妃的资格…… 可是实际上呢? 为什么宣王会恰好的被下了药,然后遇见了自己? 宣王冷冷一哼,松开了手,烟柳松了一口气,然而宣王之后的话,却是让她再次感觉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既然你想勾引我,那就成全你!” 凄厉的叫声响起,然而在这偌大的王府里,却是显得如此微弱。 不远处的檐下,听到屋子里动静的一道白色娉婷身影,满意地飘然转身而去--明天,估计宣王和烟柳私通,杀死发现奸情的宣王妃一事,就会出现在街谈巷议中吧,呵呵…… 后半夜。 王府的人在睡梦中被惊醒,得到的却都是一个如晴天霹雳的消息--王妃自尽了! 苏瑾被吵醒起来也是吃了一惊,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件事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宣王妃怎么会突然之间就自尽了? 难道是因为之前的丑事? 最痛苦的,该是轩辕陵。 之前虽然亲见到那丑事,可他还是不信。 然而现在,母妃自尽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心里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念想也破灭了,整个人无比颓丧。 见到宣王妃尸体的那一刻,轩辕陵泪如雨下,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而宣王在看到这一幕之后,沉默良久。 他深深知道,他今日做错了一件事,一辈子都无法弥补了…… 整个王府乱成一团,夜却更显得阴寒。 苏瑾裹着白衣,静静地看着那一片混乱晃动的火光,眉目安宁而静默。 有些事情,只需要安静地看就好了,直到所有残酷真相揭开那日,才是笑意盎然之时! 宣王妃之死的真相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大多数人都觉得她的自杀太过突然,唯一奇怪的是皇帝也亲自参加了宣王妃的葬礼。 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不久,就是中秋节,宫中照例有宴会,这次苏瑾却也收到了请帖。 苏瑾按着一贯的风格姗姗来迟,却因为人多也并未引起关注,只有一直在张望的轩辕陵看见她之后,原本带着些哀伤的脸上立刻多了几分淡淡的欣喜。 然而苏瑾依旧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便低下了头和身边的人谈话,低眉浅笑,看得轩辕陵顿时神色一僵,心里颇不是滋味。 轩辕陵皱眉,自斟自饮了一杯。 他现在情绪很是不好,本以为让苏瑾住进王府会有些进展,却没有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皇上见轩辕陵神色有些不乐,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只以为是宣王妃过世的缘故,心中也是一叹,觉着今日宣布订婚之事很有必要。 酒过三巡,气氛也渐渐热了起来,在场的诸位大臣都是人精儿,尽捡好听的话说,大家其乐融融,然而却是各怀心思。 皇上清了清嗓子,场中顿时安静下来,他含着笑意扫了轩辕陵和苏瑾一眼,对在座诸位大臣宣布:“诸卿,宣王妃已故,她最大的心愿想必就是陵儿的婚事了,今日,朕决定完成宣王妃的最后心愿,朕欲为陵儿赐婚!苏家长女苏瑾,温婉贤淑,绝对是世子妃的合适人选!” “轰--” 现场哗然! 苏瑾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神色倒也淡然,只是心里有些不喜,轩辕陵开心,她就不爽。 大臣们反应不一,有些显得惊诧,有些则是面色得意似乎早有此料,却都是按捺住了性子没有窃窃私语,只用眼神交流。 只因为,苏瑾只是个小小商门之女,皇上却想要把她许给最疼爱的小辈轩辕陵? “当然,今日只是订婚,瑾儿尚未及笄……”皇上神色从容,把诸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大多数人只是心里疑惑罢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父皇且慢!我和苏瑾,早已定情了!” 哗…… 所有人都是一怔,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这么大胆,打断皇上的话不说,还居然大放厥词,说什么苏瑾已经和他定情了。 皇上也是皱眉,和大家一样朝说话那人望去,看清那妖孽俊美的脸之后心中更为恼怒。 他向来就不喜轩辕夜! 只是一次酒后乱情,世间就多了一个不该有的生命,还偏偏是皇长子! 可他要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却偏偏张狂乖戾,向来与自己不和。 这一次,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也来捣乱! 思及此,皇帝心里对这个不喜的儿子简直厌恶到了极点! 轩辕陵也是和皇上一样,对着轩辕夜怒目而视。 他向来看不起这个出身低贱脾气暴戾的兄长,不,他从来没有把轩辕夜看成是兄长! 轩辕夜不配! 凤眼微挑,睨着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愤怒的皇上和轩辕陵,轩辕夜嘴角的笑容越发邪魅。 而他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在苏瑾身边了。 苏瑾暗暗叹口气,即便她已经习惯了轩辕夜的神出鬼没,可是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他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她十分的别扭! 苏瑾狠狠瞪轩辕夜一眼,质问他为什么要插一脚,轩辕夜坐下来,低声在她耳边道:“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木娃娃就是定情信物啊,你六岁的时候自己嚷着要嫁给我的,想反悔么?恩?” 男人最后一声拉的很长,虽然充满了磁性,可危险度十分的高! 苏瑾听疑惑,他生的哪门子气? 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们,轩辕夜却能如此淡定地和苏瑾窃窃私语。 但其实所有人最关注的不是轩辕夜如何狂妄,而是苏瑾面对此事有何种反应,意外的是苏瑾一如平常的泰然自若,直到此时也只是沉默,并无半句辩解。 苏瑾知道自己处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知道需要给大家一个答案,所以她在快速思考着要如何应对轩辕夜的突然强势介入。 她在想,轩辕夜这样的举动,是真的喜欢她,还只是为了和皇上、轩辕陵较劲呢? 但这不是重点,问题在于,即便是轩辕夜真的喜欢她,那又如何? 她现在还小,有的是时间甩掉轩辕夜这家伙。 第15章 好好羞辱他 苏瑾面上一片平静,心思却转的飞快。她不明白,轩辕夜早已成年,怎么会对自己这样的黄毛丫头感兴趣? 无非是一时好奇罢了。 经过了前世那样的伤痛,她已经再也不会天真地相信,这世间真的会有一往情深的男人。 所谓情圣,只不过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道貌岸然罢了。 苏瑾抬头遥遥看了轩辕陵一眼,他眼底分明带着对轩辕夜的讥笑和得意。想来以他的心高气傲,必然不会相信一个从来没有人看起过的、空有皇子之名的男人,可以得到风头正盛的医仙子的青睐。 实际上,轩辕陵正是这么想的,只因为这段时间以他对苏瑾的观察,她平时根本就不和陌生男子有接触,更别提这个神出鬼没的轩辕夜了! 所以轩辕陵已经断定了这一切都只是轩辕夜自欺欺人罢了,他对于自己的受宠必然很是嫉恨,才会拼了自己获欺君之罪不管,也要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出丑! 只不过,轩辕陵却期待看到轩辕夜出丑,他所说的早已定情,绝不可能是真的! 苏瑾收回了目光,将轩辕陵的心思了然于心,无声一笑。 很期待是么? 那就好好品尝心碎的滋味吧! 苏瑾眸光流转,唇角扬起一丝轻笑,轩辕夜今日的突然抢话,真是好极了。 如果轩辕夜用她来打击报复轩辕陵,那么很巧,她也是。 首先,轩辕陵向来看不起轩辕夜,若是被自己看不起的人轻易地踩在脚下,想必会必死还难受。 另外,有了今日的这一出,自己便暂时可以摆脱这可恶的赐婚,再好不过了。 看到苏瑾笑得淡漠,不知为何,轩辕陵眉梢微敛,心中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纵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但轩辕陵依旧担心苏瑾说出什么让他不满意的话,为了抢得先机,他对着轩辕夜嘲讽冷笑:“你凭什么屡屡与我作对?以此来掩饰你内心的怯弱惶恐吗!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皇上也早就对轩辕夜很是不满,他居然敢这般不给自己面子,顿时怒道:“轩辕夜,你不要太放肆!你身为兄长,怎么能在这种事上争?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诸位大臣心里也是炸开了锅,谨言慎行的同时也在想,轩辕夜才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想要和世子抢女人?受宠与不受宠暂且不说了,世子可是他的堂弟!这像话吗? 轩辕夜嘴角浮起一个不屑的笑,并未多言,却从怀里慢慢拿出了一个木娃娃。 做工精致,看得出来是精雕细琢的,可那娃娃的面貌,玲珑可爱,分明是和苏瑾一个模样,只是稍小了些。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面对诸多或嘲讽或愤恨的目光,轩辕夜神色淡然,语气轻快,似乎根本没有把皇上的不满放在眼里。 他举起手,让大家都能看到那个木娃娃,它的面目如此精致独特,一眼就能看出来刻的是谁。 轩辕陵先是一愣,随后嗤之以鼻,只以为是轩辕夜随便拿出个东西来糊弄人的罢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一直静默无言的苏瑾突然说话,顿时让他如遭雷击! “大皇子说的是真的,”苏瑾神色如无波古井,语气不卑不亢而又坚定,“这样的木娃娃,我也有一个,在我枕头下面。” 轰--所有人都是一怔,没有想到苏瑾居然会这样说。 轩辕陵和皇上受到的冲击尤甚。 轩辕陵大睁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神色淡然不像是说谎的苏瑾,只觉得心底发冷,浑身突然都没有力气了。 “你说谎,说谎!他强迫你的是不是,是不是!”轩辕陵的脸上立刻没有了之前的胸有成竹,而是神色惊慌,疯了一般大叫。 他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 “是与不是,请皇上派人去把木娃娃取来,一看便知。”苏瑾依旧淡定,却是丝毫不给轩辕陵希望,看到轩辕陵此刻脸色苍白的模样,心里满意极了,徐徐呼出一口长气来代替放纵的大笑。 轩辕夜噙着一丝笑和苏瑾对视了一眼,毫不掩饰他的欣喜和满意。 啧啧,苏瑾这么做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啊,本来以为是要孤军奋战或者抢亲呢,没想到…… 轩辕夜心里越发觉得苏瑾可爱得不行,恨不得当场揉揉她的小脸蛋。却也知道这样众目睽睽的会激怒苏瑾,只好凑在苏瑾旁边低声道:“啧啧,这还没过门,这么快就向着我啦?” 苏瑾眼睑低垂,看不出眼底什么情绪,却是对轩辕夜的话恍若未闻。她怕自己要是搭理了他,会忍不住想要把他掐死! 不过一盏茶时候,皇上派出的人便回来了,在众人期待惊疑的目光中,将一个木娃娃递到了皇帝手里。 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震撼于这个如此巨大的秘密!谁能想到,一个清丽无双的医仙子,一个无人理睬的虚名皇子,居然能凑到一起? 然而他们都是老狐狸,再加之这件事牵扯到了两个皇子,他们顿时都想到这其间是不是另有内幕。 只是,大家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面色如土的轩辕陵,又看了看笑得春风得意的轩辕夜,只觉得这次,至少是在表面上,轩辕夜实在是赢得彻底。 不过,事情也不会这么简单,还看皇上怎么处置了。 苏瑾静静地看着脸色惨白的轩辕陵,面对如此简单直白而有力的证据,由不得他不信。 轩辕陵双目赤红,疯了一般嘶吼着,“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他哪一点比得上我!” 回答他的,只是苏瑾的一个淡笑,“你、不、配。” 皇上方才就被苏瑾的木娃娃震撼到了,心中一片恼怒。然而苏瑾居然又说出了“你不配”这样严重侮辱了皇家子弟威严的话来! 可是在发怒的前一刻,皇帝却是多想了一步。苏瑾平日温顺乖巧,哪里像今日?这中间的反常,必然有其原因。想到这里,皇上沉了脸,声音威严对苏瑾道:“瑾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今日朕给你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陵儿究竟如何配不上你!” 第16章 皇上恕罪 不用皇上说,苏瑾也早就在想到底该找个什么借口把今日这件事圆满地解决了。 她出言嘲讽轩辕陵求的固然是一时爽快,但还不至于得意忘形。两世为人,她早已知道自己想要复仇,最需要的是什么了。其实武力之类的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计谋和权势。 比起权势来,天底下没有谁能大过皇上。这也是最让苏瑾无奈的地方,她虽然野心勃勃踌躇满志,却不得不暂时屈从于诸多压力。 谁让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商家之女呢? 不过这其实也是有利的,最起码她以后处理起苏家的时候,不会费太大的功夫。苏家,和轩辕陵一样,都是她的仇人! 有那么一瞬间,苏瑾恶毒地想到,干脆认了罪算了,然后皇上极大可能就会降罪苏家,这样的复仇简直方便快捷! 然而她又瞬间否定了这样的想法。虽然目的会达到,但是过程却是不让她满意。 还是得有一个稳妥的回答。 所有人,不管是满朝文武大臣,还是轩辕夜、轩辕陵,都在等着苏瑾的回答。 轩辕夜甚至已经打算好了,如果苏瑾的回答不能让皇帝满意,非要降罪的话,也应该是他来承担。最起码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和苏瑾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众人期待之下,苏瑾终于缓缓开口,将之前说的话稍稍重复了一下,算是开场白:“民女苏瑾自知今日所作所为让皇上和世子十分生气,但是不得不为,还请皇上原谅。” 她继续道:“我说世子不配是有原因的。首先,宣王妃尸骨未寒,按照礼制,他不该谈婚嫁之事,即便是定婚都不可以。然后,尽管皇上很是疼爱世子,苏瑾也仰慕世子的为人,但若是谈到婚嫁之事,却是不合适的。” 一贯镇定从容如苏瑾,此时此刻也感受到了压力。然而这不能让她失落,反而给了她一个清晰的奋斗的目标。 那就是以自己,逐渐影响天下权势! 她是没有权势的,却不能束手无策。而影响天下权势,其实从今天的这一争,便开始了,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激起的小小涟漪,终有一天会汇成惊涛骇浪! 她早已比轩辕陵还了解他自己,经此一事,睚眦必报的他必然对轩辕夜恨之入骨;而轩辕夜,前世他一无所有,却敢和众星捧月的轩辕陵一较短长,也是颇有血性。况且,之前他行刺皇上,或许他心中也是极其渴望那个位置的呢。 皇上听了这段话微微皱眉,似乎觉得虽然有些道理,却是不能够说服他,用严厉的目光看着苏瑾,想知道为什么轩辕陵不合适。 轩辕陵自然也是不服的,他不等苏瑾开口,便走上前一步,语气急急地道:“我倒是想知道,我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的。难道说,我还比不过那个灰头土脸的轩辕夜吗?” 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轩辕夜面无表情,一双墨色眸子却是冷如寒冰,懒懒的看了轩辕陵一眼。只是这一眼,却带着说不出的威慑。 苏瑾也看到了他的眼神,顿时暗暗皱眉。轩辕夜的眼神太过可怖,杀气外显,而且没有经历过沙场,没有见识过死亡,甚至没有亲手杀死过无数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 她蓦地觉得浑身一寒,一直以来轩辕夜在她面前都是嬉皮厚脸的如同流氓,可她却从未见过他在别人面前是如何模样。今日看来,他大多数时候应该就是这般冷硬可怖的吧。 她只是心有所感,却没想到不知不觉的就过了好一会儿,众人只当她是一时语塞,也有人想着这女娃真是与众不同,不知多少少女做梦都想做世子妃呢,她却偏偏不想嫁。难道这是欲擒故纵吗? 皇上根本无视了轩辕陵言语里对自己兄长的不尊敬,而是沉声问道:“你继续说,陵儿哪里不如那个逆子!” 苏瑾看了一眼目光如冰却又带着灼热恨意的轩辕夜,淡淡道:“世子爷这般人物,自然是该找个大家闺秀。民女苏瑾自知出身寒门,又非官宦人家,所以这婚事绝对当不起门当户对二字。” 她心中虽然很想大骂轩辕陵一番,可是绝对不该是眼下这样的场合。用拒绝定婚这样的方式狠狠地打轩辕陵的耳光就罢了,她绝对没有不理智到无视皇上。 所以,即便用一时的言语上的忍让求得安宁,也未尝不可。 她这话说的比先前动听了许多,而且好在她说“你不配”的时候并没有很飞扬跋扈,现在解释起来也是方便了许多。 苏瑾继续娓娓道来:“苏瑾觉得这样的婚事实在是皇上抬爱了。我方才说世子不配,也正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仓促,没有来得及解释罢了,绝对没有丝毫对世子不敬的意思。” 苏瑾态度诚恳至极,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在理,声音又是柔和婉转,听着就让人心里的气都消了大半。 只是轩辕陵听了脸色却是更加难看了,苏瑾这是在说什么?她觉得他高不可攀,自己不配,可是却那般爽快的承认了和轩辕夜那个渣人的定情? 这难道不是方才羞辱他还嫌不够,现在变着法子说他不如那个轩辕夜吗! 偏偏还说的如此婉转动听,叫人明面上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轩辕陵恨恨的喘着气,盯着苏瑾看,目不转睛。他很想知道,她是如何才能说出这番话的。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怎么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真的是只有十三岁吗?可是那身段面容,都是豆蔻少女无疑啊! 苏瑾心里冷笑,她为了复仇,选择了现在的忍让,说出了这般让自己听了都觉得很是恶心的话,就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原谅她了。 却觉得有一道目光紧紧跟随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轩辕夜微眯着眼看着她,长睫下的目光大有深意。 皇上陷入了沉思,苏瑾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他缓缓的一句:“既然如此,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朕念你年幼,难免说错话做错事,暂且宽宥于你。赐婚之事暂且不提,容后再议。诸位只当未发生过!” 第17章 承认利用他 皇上都已经开了金口,诸位大臣又怎敢不表态?于是一时间声音嘈杂,皆是大臣开口应是,表示自己绝对守口如瓶,不把这个劲爆的大秘密外泄。 苏瑾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这一次可是连自己的初心都暂时违背了,如果皇帝还是不愿意原谅她的话,也只能认了。 因为这件事一搅和,大家谁都没有了吃饭谈天的兴致,都有几分忐忑,生怕皇帝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开始秋后算账。 所以宴会很快也就散了,比苏瑾想的要早得多。 只有皇上、轩辕夜、轩辕陵几个人没有动。 苏瑾自知这样的地方还是不要再待下去的好,告了辞准备离开,轩辕夜却也是动了,一副要和她一起走的模样。 轩辕陵哪里肯忍,顿时嚷起来:“你干什么!” 现在轩辕陵后悔又愤恨,他觉得,这件事既然皇上都已经这么说了,便是再无回转余地了。 然而,他怎么可能会甘心? 皇上也早就有所不满,苏瑾他可以不罚,却不代表也不罚轩辕夜!况且,他早就很想找个借口治一治这个嚣张跋扈怎么看都不顺眼的逆子了,这件事真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皇上冷冷开口:“轩辕夜,站住!” 却是不想,轩辕夜居然头也不回,急急追着已经出门的苏瑾,一边半真半假的喊道:“等等我啊!” 只剩下脸色黑如锅底的皇上和轩辕陵。 …… 苏瑾没走几步就被追上了,身边还有一些准备回家的大臣,一个个都装作没往这边看的样子,实际上那小眼睛都是定在这里一样。 好在夜色苍茫,到底比不上白天看得真切。单单听脚步声,苏瑾就知道是那个瘟神来到了身边。对此她毫不意外,轩辕夜不来找她那才叫奇怪呢。 她也决定了,借着这个机会,先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至于轩辕夜能不能理解,那是其次,她必须说清楚。如果他不明白的话,那就再说一次! 轩辕夜这一次也是如往常那般简单粗暴,直接将苏瑾拦腰抱起,身子一纵,便跃起丈余高,下一个落脚点已经是在几丈之外的高树上。 轻功真好。苏瑾默默叹口气,她明白,如果轩辕夜真的是一门心思想要折腾自己的话,他越强,她想要逃脱就越不可能。 轩辕夜在夜色中穿行,把苏瑾放到地上的时候她已经分辨不清到底身在何处。然而她莫名的相信,至少现在,轩辕夜没有理由害她。 轩辕夜带了些笑意,迫不及待地对苏瑾道:“你今天的表现,真是很让人满意。” 聪明如苏瑾,这些早在预料之内,她面色不变,冷冷回应道:“若是你,不想答应这门亲事,该如何做?” 轩辕夜顿时皱眉,默然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声音却已经带了些冷意。 “你是说,你只是逢场作戏?只是利用我摆脱婚事?” 苏瑾没有抬起头去看轩辕夜那灼人的目光,她能够想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必然很是骇人。即便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有时候满是阴暗和怨毒,可是见到轩辕夜那样的杀气也忍不住有些害怕。 “我只是实话实说。” 苏瑾并不是害怕轩辕夜的杀气,而是怕他突然从一个谈笑风生的俊秀少年,变成了一个满身杀气的暗夜修罗。毕竟他如此的性格多变,而自己的那番话又很有可能激怒他了。 “哼。”黑夜里轩辕夜冷冷一笑,用力捏住了苏瑾小巧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真是太天真了!从来没有人可以利用我,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此时的轩辕夜,和之前苏瑾见到的他完全不同。嘴角带着一抹邪恶残忍的笑,然而眼底却含着一种别样的痛心和不信。 苏瑾痛得皱眉,却还是坚持着继续道:“我确实是利用你了,利用你来躲开讨厌的婚事。你想怎么样?” 轩辕夜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女,忽而放弃了对这个话题的继续追踪,而是冷笑道:“方才你说轩辕陵不配,我知道不是后来的那个意思。简直有意思,我想知道--” “你之前从未见过他,为何会对他如此厌恶?” 轩辕夜已经将手上的力道缓了很多,却并未放手,像是怕苏瑾逃跑一般。实际上,就算是十个苏瑾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苏瑾暗暗心惊,没有想到轩辕夜的观察力居然如此敏锐。她哪里知道,轩辕夜天生聪颖过人,尤其是长年的冷遇,让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比寻常人高的多了。他的双眼能看到的东西比苏瑾想象中的要多,只是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说出来罢了。 不过苏瑾也不是真的幼稚,面对轩辕夜的问题,目光移到别处去,冷冷答道:“我见了他就讨厌,难道不行?” 轩辕夜怎么会轻易相信这样的话。 苏瑾做出愤愤的样子,小手拼命地想要把他的大手给掰开,一边嚷道:“我讨厌你们!你和他一样讨厌!” “讨厌我你还在那么多人面前承认和我定情了?我告诉你,既然已经承认了,就算没有,也有了,你明白吗?”轩辕夜居然没有生气,反而展颜一笑,心情极好的松开了手。 然而即便如此,苏瑾还是不敢乱动,在轩辕夜身上,她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性格怪异,喜怒无常。 轩辕夜目光淡然,看着苏瑾,一字一句问道:“我觉得,你身上有很多秘密。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轩辕陵!” “那么多的女孩子都想嫁给他,轩辕立那么宠他,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你也不喜欢?”虽然是褒扬的话,轩辕夜说起来却满是嘲讽意味。 苏瑾恨恨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轩辕夜的出现让她的承受能力增强了很多,这种没有丝毫意义的问题,还有这种嚣张的态度,无不如此。可他问的这些问题,偏偏都是她不能回答他的。 半晌,苏瑾终于咬牙切齿道:“我就是恨皇家的人,越是位高权重我越恨!天下男人皆是凉薄,皇家的人最是无情!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第18章 愤怒的父母 或许是苏瑾演戏的天分实在很高,又或许是这一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太过震撼,总之轩辕夜是愣了好一会儿,只微皱着眉静静看着苏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轩辕夜开口了,他声音极轻,却是让苏瑾心惊胆战:“苏瑾,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你的眼神,你说的话,都不像。” 他忽然凑近了苏瑾,在她耳边轻轻道:“像你方才那样的话,一个十三岁的没有经历过情爱的孩子怎么可能说的出来,嗯?” 苏瑾有一丝慌乱,她一直自认伪装的很好,可终究不是真的十三岁,不可能做到任何事都完美,况且面对的是轩辕夜这样的人精儿。或许他早就觉察到了这一点,只是一直隐忍着没说而已。 “我母亲告诉我的!” “哼,令慈教的吗?我很清楚,她那样的女人究竟是什么德行,无非是和世人一般世俗罢了,那些可是只有痴情人能说得出来。”轩辕夜认真地看着苏瑾,低低解释道,又凑近了几分。 “你想怎样?”苏瑾往后缩了缩。 轩辕夜温柔一笑,却叫苏瑾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了。他说:“你很聪明,苏瑾,比我想得还要聪明许多,很好。我知道平日你可能隐藏起了你的聪明,让自己更像一个孩子。我疑惑的是,京中首富家的大小姐,明明未经世事,却能如此早慧?” 这样的问题,苏瑾该怎么回答? 轩辕夜自己转移了话题,继续道:“你能想到利用我来逃避婚事,正是你的聪明。只不过,我,很不开心。” 他淡淡的说着自己不开心,和之前的冷硬如刀判若两人,反而叫苏瑾皱紧了眉,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轩辕夜很快就解释道:“作为处罚,我决定假戏真做。你,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让你也尝尝被利用的滋味!” …… 轩辕夜到底没有把苏瑾怎么样,反而一路带着温柔到可怕的笑意,把苏瑾送回了家,然后在苏瑾眼皮底下离去了。 苏瑾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今晚,他是不会再来骚扰自己了。可是,他们今晚的交谈却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知道轩辕夜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聪明,简直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灵魂一般。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太过聪明,还是因为同样处于孤立无援之下所以对这样的事情格外敏锐。 想要叹气却忍住了,招惹上这样的人,只能说是她的不幸。只是,要是和复仇相比,这些都只是小事而已,不值得一提。 况且,如果真的要比较起来,苏瑾还是觉得,轩辕夜要比轩辕陵好上太多。尽管他性格怪异,嚣张跋扈,是所有人眼里出身低贱的废物皇子,但是这又如何? 比那个前世伤她那么深的轩辕陵强了不止百倍! 苏瑾这样想着,又想到今日她当着那么多文武大臣的面狠狠地扇了轩辕陵那么大的“耳光”,便觉得今日的辛劳都是值了的。 却是没有想到,宫里的消息传得这么快。 或者说,身为京城首富,苏浩果然不仅仅是个商人这么简单,他在宫中的情报网络实在是太完善了。 苏瑾刚刚回自己的房间不久,便有丫环急匆匆的赶来,说老爷夫人找她有事。 这么晚了还要找她,又这般急迫,这是前所未有的。 苏瑾敏锐地觉得是和今天的宴会有关,虽然有些累了,却还是披了衣服出去了。 有些事情总会来的,再说了,她也很是期待,这所谓的父母在知道了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之后,会有如何的反应呢? 苏瑾被那丫环领着,一路到了苏浩的住处,荣氏也在那里。见到他们的第一眼,苏瑾就知道,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了宫中发生的事情了。 瞧他们那脸色,仿佛刚刚丢了万里黄金,不,还要严重许多。 苏瑾只装作不知,走上前去,如平常那般,带着些淡淡的撒娇意味,对父母道:“今日这么晚了,父亲母亲找瑾儿有什么事情吗?” 苏浩浓眉紧锁,恨恨的看着这个如此愚笨天真的女儿,冷冷呵斥道:“跪下!” 苏瑾两只小手缩在身侧,不安地绞着衣角,怯怯的看了看苏浩和荣氏,然后慢慢跪在了他们面前。 她怯生生的抬起头,缓缓道:“瑾儿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惹父亲生气……” 苏浩嗓门越发的大,将茶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摔:“哪里做错了?你怎么这么傻?今天皇上想要给你和世子爷赐婚,你居然拒绝了,而且还说世子爷不配。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看着暴跳如雷的苏浩,还有一直一脸阴沉的荣氏,苏瑾心里一片了然,她早就猜到了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只是当真的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一阵痛恨。 这就是他们平时所谓的疼爱? 一旦有什么事情做错或者不符他们的利益,立刻就撕开了脸上伪善的面具,变得贪婪无比! 苏浩看着被吓坏了一般眼底含着泪的苏瑾,心里越发的生气,他平时不觉得苏瑾这般性格有什么不妥,可是这个时候却怎么看怎么气。于是连荣氏也不放过,责备道:“你是怎么教育她的,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都说不进去!” 荣氏被猛然训了一顿,也是急忙推卸自己的责任:“老爷,我是和她单独说了的呀,世子爷的好我都说尽了,谁晓得她听不明白呢……” 提起这事苏浩气得简直要把屋顶掀了,随手将白玉茶杯掼在了地上,碎屑和水花一起四溅。 他从座位上起来,走近苏瑾,伸手指着她的鼻子训斥道:“今天圣上的宴会,当着满朝文武,你居然承认早就和那个轩辕夜定情!我怎么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你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还有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管教孩子!” 荣氏也是气极,同样劈头盖脸的对着苏瑾骂道:“瑾儿啊,平时看着你聪明伶俐,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这么笨呢?我不相信你和那个轩辕夜有什么,可是人家怎么想?你这次又毁了自己的名声,又得罪了世子爷!” 第19章 离家出走 苏浩和荣氏对这件事的态度别无二致,都一致觉得是苏瑾做错了。而且,苏浩觉得这件事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把所有教育不当的责任都推给了荣氏。 苏瑾冷眼看着她的父母,心里却是觉得又气又满意。她满意,是因为这个两个人的反应都在她意料之中。若是他们对自己拒绝订婚表示支持理解,那她反而觉得奇怪了。 荣氏三言两语就把问题全推在了苏瑾的身上,还把这件事夸张的极大。 苏瑾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想找轩辕陵做个靠山,好享受安稳日子。只是可惜了,她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呢? 苏瑾一句话也不说,只默默垂泪,看起来一副无助少女的样子。然而她表现出来的柔弱不争,却是苏浩最痛恨的。 “气死我了!你可知你今天做了多大的错事!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该说那句‘你不配’!世子爷何等尊贵,岂是你一个黄毛丫头可以胡言乱语的!”苏浩把梨木桌子砸的砰砰响。 “你别以为给皇上治了个病自己就了不起了!我们家只有钱,一点权势都没有,哪天不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你今天得罪了世子爷和皇上,还有我们的日子好过吗?”苏浩气得双眼赤红,连珠炮一样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在他看来,这个丫头就是傻。 苏瑾委屈极了,一撇嘴:“可是皇上都原谅我了呀……”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能怎么着你!是,是原谅你了!可是养不教父之过,这笔账,回头都要算到我的头上!算到我们苏家头上!你懂个什么!”苏浩越说越来气。 苏浩面目狰狞,苏瑾又被他骂了这么一通,顿时哭出声来。然而她心里却想着,就是要气死苏浩,她就不认罪!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做错! 苏瑾不仅不认罪,还撒娇一般的反驳道:“女儿就是不想嫁给他!不喜欢轩辕陵!” 面上梨花带雨说着这番话,心里却是恨意满满,她没想到,这一世苏浩和荣氏居然这么快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其实仔细想想,前世的他们也曾露出了许多马脚,只是那时她太过天真,没有看出来而已。 她就是想要苏浩和荣氏现在就对她坏,他们越坏,她的恨意就越深,而复仇的计划,就会越加疯狂! 就在苏浩叫她来的这短短半刻钟,她已经想好了,如何借这件事来进行下一步计划。 苏家这么对她,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会帮他们得罪所有不该得罪的人,花掉所有不该花掉的钱! 苏浩被苏瑾这般不合时宜的任性气得嘴唇颤抖,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盯了苏瑾许久,终于狠狠吐出一句:“愚蠢!” 荣氏也是被苏瑾气得直瞪眼,他们老夫妻对视了一眼,真是不明白,精明如他们,怎么会生出这般愚钝的女儿! 苏瑾小脸带泪,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很是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会如此生气。然而,她的心里却在大笑,她想知道,今日,苏浩和荣氏的底线到底何在。 苏瑾打算将天真顽愚进行到底一般,怯怯看着苏浩,继续添了一把火道:“世子爷那么大度的人,怎么会生瑾儿的气呢?” 苏浩一直都在忙着责骂苏瑾,荣氏都插不上话。她知道苏瑾向来就是这般的娇弱性子,根本就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哪里懂得这许多? 然而这样一想,顿时心里全是气。她想到了和苏瑾差不多大的烟柳,为什么那小姑娘表面上看着也是天真无邪,可实际上人小鬼大,这瞒不了她的眼。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苏瑾就是真的如此天真,这都什么时候了,眼见老爷气成什么样子,她居然还不说几句软话请求老爷原谅,却还是这般嘴硬! 果然,苏浩立刻被火上浇油,显得气愤异常。甚至于,他因生气而颤抖的手终于落了下来,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苏瑾娇嫩的脸上! “啪”! 如此清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苏瑾顿时噤了声,大颗的泪珠掉了下来,然而她心里却是在狂笑。她现在确信无疑,前世的那所谓的疼爱,都只不过是轻薄的假相罢了!今日的苏浩,终于是露出了本相。 她苏瑾,自一年多前有了医仙子的名号,又治好了皇上的隐疾之后,在苏家简直可以呼风唤雨,那个时候苏浩把她捧在手掌心里,哪里舍得动她一根汗毛?可是今天,只是因为她影响到了他的前途利益,便如此粗暴地打了她! 荣氏见苏浩是真的动气了,甚至打了苏瑾,也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拉住了苏浩,嘴里连忙道:“老爷,你怎么能……瑾儿只是今日一时糊涂,还是可以说道说道的。世子爷生气了不打紧,明日我们前往宣王府道歉便是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不满地看了苏浩一眼。今日他居然这么对待苏瑾,必然是会伤了瑾儿的心。她虽然年纪小不够精明,但唯一的优势就是有世子爷的青睐啊!单单凭着这一点,便不能对她怎么样,只能好好说教。 可是苏浩在气头上,居然忘记了这一点。 荣氏说了这番话之后,屋中顿时一片寂静。苏浩也是愣愣的看着垂首不语的苏瑾,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 过了半晌,他终于道:“就这样吧,明日,你必须前去宣王府道歉!回去歇息吧!” 苏浩语气严厉,苏瑾也没有再摆什么大小姐架子,只低低道了声“是”,便回自己院子去了。 一路上她都有想要大笑的冲动,却是忍住了。苏浩不知道,今日他的这一巴掌,将他推上了绝路,虽然现在看不出什么,可是苏瑾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不让苏家好过! 荣氏怕苏瑾夜间哭闹,便派了自己贴身的丫环夜间守在苏瑾院子里,也算是一种安慰。 只是,出乎苏浩和荣氏的预料,第二天一早他们起床想要找苏瑾一起去宣王府道歉,丫环说小姐还没起床。然而派人叫她起床,却是发现,苏瑾居然不见了,她的一些衣物也拿走了。 苏浩和荣氏慌了神,立刻派下人找遍了苏宅的每一个角落,却都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见多了世面的他们立刻意识到,苏瑾这是离家出走了,虽然有些难以置信! 第20章 烟柳的契机 闹哄哄的苏家宅子里,烟柳冷静地看着忙忙碌碌的人们,心里却是飞速的盘算着什么。 苏瑾这傻丫头,居然不见了。是离家出走了吗? 昨日宴会上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虽然皇上命令大臣们不许外传,可毕竟有些人神通广大,苏浩都能从宫中得到消息,烟柳她也有自己特殊的渠道。 烟柳眼底浮起一道高深莫测的笑意,要说起来,苏瑾昨天的行事真的是出乎她的意料啊。先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皇帝的订婚,这要不是吃错了药,一般人能做出来吗?再是昨天夜里,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苏宅,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焦躁的苏浩不停地踱着步,简直把荣氏的眼都晃花了,然而人群里那一道清丽身影却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荣氏立时招手喊道:“烟柳,你过来!” “瑾儿平日里和你关系很好,你知不知道她昨晚去了哪里?”荣氏急急问道,苏浩也是死死地盯着烟柳,像是要抓住这最后一根线索。 烟柳一边福了福身子,一边道:“老爷、夫人,小姐昨日回来得实在太晚了,烟柳并不知道小姐怎么会不见了。” 在这一刻,看着言语举止皆是得体的烟柳,苏浩和荣氏的心里竟然不约而同的升起了同一个念头。这丫头长得好,又这么会说话,要是生在了苏家,必然像苏瑾那般宝贝。只是可惜了,自己家的丫头不听话,听话的丫头又不是自己家的。 苏浩深深皱眉,手背在背后,苏瑾那般娇怯,居然敢离家出走,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知道她怎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然而和这些相比,他却更关心她到底去了哪里。谁能想象到一个小女孩在外面会遭遇到什么?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会承认是自己昨天的那一巴掌让苏瑾愤而离家出走,荣氏也闭口不提此事。 烟柳看着愁眉不展的苏浩和荣氏,微微一笑,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她含着淡笑,不徐不疾的道:“老爷夫人无需着急,小姐那般聪明,定然不会有事的。倒是不妨去找世子爷,他那里毕竟人手多些。” 苏浩眼前一亮,他一直想着要去给轩辕陵道歉,却是局限在了带着苏瑾去这一点上。到时候只需要说清楚事情的缘由,甚至要比带着苏瑾去效果还要好。 父母都对苏瑾的做法很是生气,大大斥责了一通,导致苏瑾气愤离家出走…… 如此这般,便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况且,就算苏瑾自己不愿意,在婚嫁之事上,她不能不听父母的话。 苏浩脸上愁容顿时散了不少,满意地看了烟柳一眼,却没说什么夸赞的话。 这时,又有下人来报:“方圆五里已经找遍了,没有发现小姐的影踪。” 这个消息顿时让苏浩皱眉,苏瑾能跑出去已经是出乎他的意料了,可方圆五里都没有踪影太让他震惊。难道是他小看了苏瑾? 烟柳初听时也是诧异,心想那小丫头怎么可能做到如此?仔细想了想,便觉得可能是苏家的人手不够所致。这方圆五里皆是繁华之地,苏瑾人那么小,随便躲在一个地方,都不一定能找得到呢。 想到这里,她语气里又带了几分笃定,对苏浩和荣氏道:“老爷、夫人,请听我一言。我觉得不管怎么看,小姐都是没有理由悄无声息出去的。说不定她就藏在宅子里的某个地方,只是太隐秘了。” 苏浩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看荣氏,和她商量了一会儿,重新命令道:“继续在宅中寻找,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他又对烟柳道:“你也跟着去吧,说不定能帮上忙。”而他自己,则是和荣氏忙着准备给轩辕陵道歉的谦礼。 苏浩和荣氏走后,烟柳的嘴角慢慢浮起了一丝浅笑。其实她也不知道苏瑾到底身在何处,不得不说,这一次,苏瑾确实是出乎她的意料。 只是,她的消失,对于烟柳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二小姐苏雪琴的住处。 烟柳站在苏雪琴身前,带着胸有成竹的淡笑,和苏雪琴低声交谈着。 烟柳对自己很是满意,除了在宣王府的那一次,其余都很好。比如,她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摸清了苏家上下一百多号人的喜好想法。她也因此看到了苏瑾风光的背后,到底藏着多少双恨意森森的眼睛! 林秀于木,风必摧之。这个简单的道理,那个小丫头都不懂吗?这么招摇,树了一大群敌人,自己还不知道呢。 一个人得了苏家大半的宠爱,又如此出风头的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还得到了世子爷吸引力的青睐。这些加在一起,便是某些人眼里苏瑾的死罪。 烟柳很是清楚,有和自己一样想法的人并不少。然而她觉得,和她一样聪明的人却不多。所以她决定先行出手,去寻找合适的盟友,为了将苏瑾彻底踩下去而合作的盟友! 经过近一个月的仔细观察,她觉得二小姐苏雪琴很是合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也上佳,天生的寡言少语却野心勃勃。 真是一个合适的棋子呀。 烟柳微眯着眼笑,对苏雪琴道:“所以,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 苏雪琴似乎还在沉吟,烟柳说的事情挺起来有些太不真实了。尽管她也曾怨过命运的不公,可是猛然听到如此近似天方夜谭的话,还是忍不住发怔。 烟柳不急,徐徐说道:“二小姐,你再好好想想,比起那个天真的苏瑾来,你到底哪里比不上?她究竟什么地方好过你?昨天她干的蠢事你知道吗?当着皇上的面拒绝了和世子爷的定婚!我敢保证,现在世子爷肯定很是讨厌她!” 苏雪琴皱着细细的眉,显然在艰难地思考着。烟柳说的这些,对她确实是很有诱惑力,然而她还是有些怯意。她怕,她怕自己争不过苏瑾。 第21章 盟友 烟柳继续微微一笑,看着犹豫不决的苏雪琴,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却是敲打在苏雪琴的心上一般。她说:“你是在怕,怕自己斗不过苏瑾。这说明,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比她强。” 这并不是烟柳第一次和苏雪琴说话了,然而先前只是若有若无的暗示,这是头一次说的这么直白。烟柳自信看人不会错,苏雪琴最痛恨也是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一点。 苏雪琴果然露出了些微的咬牙切齿的表情,看得出来对苏瑾恨之入骨。烟柳仔细调查过了她的背景,身为苏家的二小姐,明明是和苏瑾只差了两个月,待遇却是全然不同。苏雪琴的母亲二夫人,是个完全不受宠的,连带着苏浩也不喜欢这个女儿,尽管她才貌皆佳。 苏瑾的存在,掩盖了苏家其他女儿的光辉。 苏雪琴咬着唇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烟柳道:“好,这回我听你的!若是成了,便从此出人头地;若是不成,也没什么。” 然而她又对着烟柳笑了一笑,道:“只是没想到,你平日里看着没什么,居然有这般心思。” 烟柳淡淡一笑,答道:“我有这样的心思并不奇怪,你不是也一样?只是觉得命运不公,希望自己过得好点罢了。” 苏雪琴只默默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要是真的想好了,就抓住这次机会,”烟柳再次叮嘱道,又不露痕迹的透露了一个消息,“听说昨日,苏瑾拒绝了皇上的赐婚,还当面承认了和轩辕夜早就定情。” 苏雪琴立刻惊讶得张大了嘴,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她自然明白烟柳的暗示是什么意思,只是疑惑,这之前,并没有听说苏瑾认识什么男人,怎么突然就和轩辕夜扯到了一起?况且,轩辕夜是什么人整个大夏都知道,这样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怎么能和皇帝的心肝宝贝轩辕陵相比呢? 烟柳饱含深意的对着苏雪琴一笑,什么都没说,便起身离开了。她相信,以苏雪琴的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今天过后,这件事将传遍大街小巷。 就像当初,自己在宣王府的事情一样…… 一想到这件事,烟柳娇嫩如花的脸上便满是阴戾之色。她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一晚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而且,失身这件事,虽然确实是外面传的很盛。但这又如何? 大多数人根本不会在意这其中的深意,只因为涉及的对象是宣王,顶多算是一件皇家秘事罢了。哪个男人不拈花惹草?说不定还会有不明真相的人羡慕她被王爷看上了呢。 只有这样想,才能让烟柳好过一点。实际上,她回到苏宅之后,也是有很多玩的好的姐妹悄悄地问她,是不是得了宣王的恩惠,她们都是一派歆羡,全无半点瞧不起的意思。 烟柳冷冷一笑,世间之人,大多数如此,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看法便是不同了。如果有了权势,是不是就可以目空一切呢? 她不知道,然而她现在必须去宣王府一趟,借着皇家的权势做一些事情。 希望,可以赶在苏浩他们之前。 …… 宣王府。 烟柳站在轩辕陵面前,一脸忧虑。 轩辕陵心情一直很是不好,不开心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离他远远的,一时间好像生命突然寂静了下来。 对于苏瑾,其实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只感觉她很纯洁美好,仿佛是天上的云彩一般遥远,可是他偏偏想把她抓在手里。因为,她能带来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只是那一天,她神色冰冷,对他说出“你不配”的时候,他简直是要疯了,仿佛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她心里就那么不堪? 从宴会回来到现在,他一直恍恍惚惚的,都在思考,为什么自己在她心里,居然比不上一个轩辕夜? 看见这个眼熟的丫环,轩辕陵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她是苏瑾身边的丫环烟柳。既然神色如此匆忙,想必是有什么事。 “怎么了?” 烟柳纤眉蹙起,急急道:“世子,我家小姐不见了!” 轩辕陵顿时一惊,忙问道:“什么时候?你说清楚,究竟怎么了!” “昨夜小姐回来,老爷便知道了宴会上的事情,很是生气,便责罚了小姐一通,然后让她去睡了。谁都没有在意,也不知道夜间什么时候,小姐带了几件衣服悄悄地走了!今早我们才发觉……”烟柳说着,眼圈已经红了,一派无助模样。 轩辕陵皱着眉陷入思考,烟柳继续道:“我想起世子您和小姐也算是交好,便想求您,千万要帮忙找到我家小姐啊!昨天老爷生气得很,好像还打了小姐一巴掌。小姐那般娇惯的人,心里肯定委屈的不行……” 轩辕陵也是这般想法,虽然烟柳没说究竟苏浩为何动怒,但还用说吗?轩辕陵心里自然是明白的,也清楚苏瑾心中的委屈。但最关键的是,现在天气已经很凉了,她一个女孩子家,能走到哪里去? 轩辕陵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走,你跟我去苏宅。魏青,你带一百人来!” 烟柳见轩辕陵如此爽快,几乎都没有问什么,就要派人,可见对苏瑾是有多么重视,心里便绵绵密密地生出不满来。她自然不会表现出一分一毫,只是一直露出焦急的不行的样子,显得无比关心苏瑾的安危,倒是让轩辕陵安慰她不要担心。 因为早就有了计划,烟柳的动作要比苏浩他们快很多。毕竟是大人,思虑的多了,还在考虑到底什么样的赔礼才显得真诚,却没想到轩辕陵已经听到了消息,急吼吼的赶到苏宅来了。 第22章 轩辕夜的势力 苏宅里闹成一团的时候,轩辕夜也恰好心有所动,分别不过一晚,很想再看到苏瑾。于是他也不管现在是白天,就形如鬼魅般的前往苏宅了。 反正以他的身手,还没遇见过可以阻拦他的护卫。 苏宅他也是来过的,只一眼,轩辕夜便敏锐的觉察到了不对劲。之前苏宅里的下人都是井然有序,该忙什么忙什么,今天却是一个个神情紧张,院中各处都散落着人,像是在寻找什么。 轩辕夜不自觉便皱起了眉,下意识地便觉得这事和苏瑾有关。不知道苏宅出了什么事,于是几个起落,身形隐匿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上,看着下面焦躁踱步的苏浩,下面人的对话他一句都不肯放过。 不一会儿,轩辕夜便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他的预感如此正确,果然是和苏瑾有关的。 苏瑾离家出走! 轩辕夜狠狠皱眉,想到昨天夜间和她的谈话,他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却也没有料到她居然还有离家出走的胆量。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立刻决定了要去找到苏瑾。尽管她很聪明,可是他怎么会放心她一个小女孩在外面流浪呢? 心头一阵焦急的同时,轩辕夜的唇角却又扬起了笑意。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苏瑾果然是个又聪明又有趣的小姑娘,他真是越发感兴趣了。 只不过她的态度却让他恼火。 轩辕夜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让人心烦的事情。他现在只想找到苏瑾,问清楚她离家出走的原因和过程。他很想知道,她一个小女孩,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出走的。 在离开苏宅之前,轩辕夜无意间朝下看了一眼,看的正是那个和苏浩说话的丫环模样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轩辕夜总觉得她似乎隐藏了什么,绝对不是看起来这般单纯。 轩辕夜并未多想,现在他一心都在想着如何快些找到苏瑾。 …… 城郊的树林里,有一所隐秘的大宅。偶尔看见它的人以为这是哪个富商的藏娇之所,可实际上却是轩辕夜在外的住所之一。 身为最不受宠的皇子,即便他战功赫赫,却依然没有丝毫地位上的提升。甚至于,他的名号依然只是一个皇子,连个王爷都不是,更别提有自己的封地了。所以,他被皇上随意地扔出宫来,在这如此偏僻的地方赐了他一间宅子。 如此隐秘的地方,本来是交通不便,可是对轩辕夜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 隐秘,便可以做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轩辕夜坐在大厅之中,神色凝然,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旁边恭谨的站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正是轩辕夜暗中收留的护卫容星,也是江湖秘密组织“风语”名义上的负责人。少有人知道,这个最大的情报、暗杀组织,真正的首领究竟是谁。 容星一直奉命在联络各处,不曾在外露面。这一次也是意外使然,他在城郊宅子,轩辕夜居然也来了,还下达了一个让人吃惊的命令! “主人,近来官府查的紧,我们不能再有什么大的动作了!”容星一脸循循善诱的神色,希望轩辕夜能明白目前风语的处境。 树大招风,一个江湖组织大了,自然会引起官府忌惮。更何况之前出了些官员被杀的事情,“风语”便被官府紧紧地盯上了。 轩辕夜沉默不语,他不是不明白眼下的处境。轩辕立那么多疑的人,一直忌惮风语这样的组织。尤其是上次他遭遇刺杀,更变成了惊弓之鸟一般。只是这一次,想要尽快找到苏瑾,还需要风语帮忙。 “又不是去杀人放火,只是找个人罢了。你们行动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事的。”轩辕夜对自己家的这些老手很是信任,他也不相信,找个人就会出什么岔子。 容星定定地看了轩辕夜一会儿,见对方神色还算是平静,便忍住了想要问的话。他在疑惑,主人十二岁就上战场,骁勇善战,杀伐无数,况且那样的身世,让他养成了阴沉冰冷的性格。怎么这一次,居然会对一个人这般上心?不惜动用“风语”组织? 真不知道那人是谁,能让轩辕夜这样的人这般重视。 又或者,主人只是有时候显得冰冷罢了,其实还是有一颗火热的心的。 容星这样想着,又在心里把利害比较了一下,觉得如果派些生面孔,行事小心些,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便点了头。 轩辕夜命令道:“那现在开始,你就着手去找吧。范围,应该是整个京城,我不觉得她会出城去,没有可能。对了,实在找不到的时候,潜入苏宅,找遍每个角落!” 这命令的内容,简直叫容星大跌眼镜。 看着一脸不能理解的容星,轩辕夜认真补充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苏家大小姐苏瑾。我记得,对这样的人,风语是有专门记录的吧。” 出乎意料!容星实在没有想到,轩辕夜要大费周章找的人居然是一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苏瑾的名字他自然知道,风语也确实会对这样的人进行信息记录,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容星正准备开口问什么,轩辕夜直截了当打断他,语气生硬了几分:“她对我很重要,甚至涉及到那个争斗!快点去找,千万不能被轩辕陵抢了先!” 轩辕夜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容星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匆匆离去了。只是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么看来昨天宫中来的情报是真的了?只可惜他事务繁多没有仔细看,回去一定好好看看宫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容星走后,轩辕夜也没闲着。他双眼紧闭,修长白皙的手指扣在一起,一动不动地思考着。轩辕夜在集中精力思考时,便习惯有这般动作。 脑海里闪过苏瑾的音容笑貌,轩辕夜深深皱眉,竭力将自己当成苏瑾。以他对她性格的了解,她这次离家出走目的何在,又会去哪里呢? 轩辕夜蓦地睁开眼,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只不过,他还需要亲自去验证一番! 第23章 被他找到 宣王府附近。 满世界都在找的少女,此时正安静地藏在树林之中。她的容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此时即便是苏浩来了,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苏瑾处在一个可以看到王府门口动静的位置,她悠然的坐在树上。此时还没有入冬,树上有层层叠叠的黄叶,正好可以遮住她小巧的身影。 至于容貌,她研制的药物多了去了,就有可以在短时间里改变容貌的药。 她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了,看见的事情倒是不少。唯一的不足就是树上实在是有点冷。 这次所谓的离家出走,自然是苏瑾计划之中的一部分。她又不是什么任性少女,一切行动都只是计划需要罢了。 在她的设想中,这一次失踪就是要和他们玩玩。至于玩多大的,看苏瑾心情了。 苏瑾坐在树梢快要睡着了的时候,看见了急匆匆来到王府的烟柳,便顿时来了精神。烟柳会到王府来,其实是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自己不在家,正是一个勾搭轩辕陵的好机会呢。 只是她就不明白了,那天晚上发生了那样难以容忍的不堪事情,烟柳怎么还有胆子到王府来呢?难道不怕遇见有过禽兽行为的宣王? 苏瑾一边想着,一边冷冷笑出声来。现在这里没有人,她不需要怕有人听见。说起来,苏瑾确实是比较喜欢一个人呆着,只因为她身上有太多秘密。只要有人在旁边,她就需要掩饰,这样很累。 本来以为四处都无人,却是听见了一个邪邪的声音:“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耳边,脖颈处传来了一阵冷意。这道声音如此突兀,又是在苏瑾放弃了掩饰和伪装的时候,所以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苏瑾如遭雷击,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重生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也就因此,她顺理成章的发出了一声惊叫,想要回头,却忘记了自己身处树上,然后毫无意外地从树上坠下! 苏瑾心里恨极,第一个瞬间的反应是害怕和惊吓,所以从树上落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样神出鬼没的人应该是轩辕夜才对! 真是恨死他了!什么时候出现不好,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苏瑾已经不去想轩辕夜怎么会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这样一个无聊的问题了,反正他会有自己的方法,自己想了也是白想。 轩辕夜也只是碰碰运气,在宣王府外赚了一圈,本来是打算走了的,但是宣王府西角的一片密林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如果说这附近有哪里能藏人的话,无疑是林子了。 却是不想,居然真的看见了树上的一道黄色身影,还听到了一串放纵的大笑。 没来由的,轩辕夜一直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嘴角不自觉上扬,和苏瑾开起了玩笑。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真的吓到她了。 轩辕夜连忙飞身而下,在苏瑾即将落地的那一刻抱住了她。 然而下坠的力道实在是太大,轩辕夜已经很努力了,事情又发生的突然,却还是没有牢牢保住苏瑾,苏瑾的身子在经历了一次缓冲之后,依然落到了地面上。 还好已经不是很疼了。 轩辕夜急急把她拉起来,只是看到她的脸时,却是神色微变,连忙问道:“苏瑾?你不是苏瑾么?” 苏瑾本来心情很是不好,甚至在想着下一次研制一种针对轩辕夜的毒药,听他这么一问,又顿时觉得自己的伪装功夫真是出神入化,便冷冷一笑,回答道:“不是!” 轩辕夜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失笑,直接将苏瑾揽过,仔细看着她被冻红的小脸,低声轻柔问道:“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还穿成这个样子。” 苏瑾竭力挣脱他鹰爪一样的大手,却是毫无用处,她恨恨瞪轩辕夜一眼,心里对他仇视至极。本来好好的计划,里面确实是没有轩辕夜的这一部分的。因为她也不知道轩辕夜会有什么反应,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参与进来了。 她还没想好,该给他什么样的戏份呢。 苏瑾愤愤皱眉:“我不开心!他们想让我给轩辕陵道歉,可我偏不!平时我那么乖巧,都以为我好欺负!从今以后,我要做个纨绔!” 轩辕夜含了笑意看着苏瑾,每一次见到她,似乎她都有所不同。有时冰冷,有时乖巧,有时生气,这一次又是带着些任性刁蛮的意味,却是让他看了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轩辕陵是个什么东西!”轩辕夜嗤笑了一声,表示附和苏瑾。 “可是……父亲说我们苏家只是商人,没有权势,得罪了他就只能道歉……”苏瑾眨了眨眼睛,变成了一个狡黠的少女。 自从和轩辕夜接触的多了,而她又急需强大的力量之后,她真的很想知道,轩辕夜到底有没有争夺皇位的意思。如果他有这个意图的话,借他的手打击轩辕陵再好不过。 而且是,轩辕夜剥夺他的地位和事业,她则会让他心碎成瓣,简直完美! 苏瑾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和轩辕夜这么聪明的人说话,是不需要说太多的。只这一句话,轩辕夜的神色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顿时皱起了眉,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恨和戾气。 看得出来,其实轩辕夜对权势之类很是反感,大约是因为他也是受此之害吧。 轩辕夜愣神了一会儿,然后又意识到苏瑾看着他,便缓了神色,一字一句认真对苏瑾道:“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苏瑾顿时默然,这个回答并不是她想要的啊。为什么话题会被扯到保护她上面!她想听的是他对权势的追求啊! 轩辕夜眸子忽而亮了几分,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是止住了。他觉得,现在和苏瑾说这个似乎有些早了。而且,他也不愿意把自己重视的人牵扯到这个巨大的漩涡里来。 苏瑾看了他半天,最后轩辕夜为了掩饰只好问道:“你在这里是为了观察轩辕陵的动向吗?真是个聪明的小东西。那现在有什么动静吗?” 第24章 需要你配合 轩辕夜这么聪明的人,现在会发生的大多数事情他都猜到了。然而他虽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 苏瑾也难得见他如此正经,便乖乖回答道:“刚才烟柳过来给他报信了,他应该很快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轩辕夜追问道:“烟柳?是你身边的丫环吗?” 苏瑾疑惑他为什么问这个:“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轩辕夜轻笑摇头,告诉苏瑾:“今早我去苏宅看见一个能言善道的丫环,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烟柳。” 苏瑾毫不犹豫地点头。 轩辕夜目光炯炯地看着苏瑾:“那真是有意思,你身边还有隐藏这么深的人。” 苏瑾顿时冷笑:“都被你看出来了,隐藏的还算深?” 轩辕夜凑到苏瑾跟前,低声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但不是每个人都有神一般的眼睛。被我看穿,并不奇怪。” 他灼灼的目光紧盯着苏瑾,看的苏瑾心里一阵不自在,仿佛真的被他看穿了五脏六腑一样。她真的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秘密,这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 轩辕夜心里也是一叹,他自诩阅人无数见微知著,却始终无法看穿这个十三岁的少女。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吗? 沉默了一会儿,苏瑾开口道:“轩辕陵应该一会儿就会出王府,可能会去我家。” 轩辕夜点头接道:“然后会派王府的人在外面寻找,也可能会调用京兆尹的人。那你可要小心了。” 轩辕夜并不觉得苏瑾藏在这里这么久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没人想到她会来这里,除了自己,况且现在大规模的搜寻还没开始呢。 这么一想,自己已经找到了她,也是该让风语取消行动了。 自己这么聪明果然是有用的,这次就省了很多人力物力。 “你是怎么逃出苏宅的?”轩辕夜最关心的是这个。 苏瑾皱了皱眉:“我出去的时候正是凌晨,大家都睡死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当真是无懈可击,而且简单得不行。但是轩辕夜却是挑了挑眉:“难道苏家夜间就没人巡逻吗?还是说真的该换批人了?” 苏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只好摆出不耐的样子:“我是苏家小姐,我当然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换班。哼,悄悄离开苏宅,又不是什么难事。” 轩辕夜一想,确实是苏瑾说的那样,毕竟苏宅只是民宅,也不可能会有多么森严的护卫。 “那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苏瑾定定地看着轩辕夜,对他一笑:“这么好玩的事情,自然是要多玩几天。我不会给轩辕陵道歉,也不想苏家人很快找到我。” 轩辕夜淡淡一笑,目光温柔,他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苏瑾了,她的性子很对自己的胃口。之前只想知道她是不是自己小时候的玩伴,现在看来,似乎真的可以考虑娶了她。 轩辕夜这么想着,笑意浓了几分,问:“需要我做什么?你总不能在外面这么流浪吧,天太冷了。” 苏瑾仔细一想,要是想把这件事变得更好玩,必然少不了轩辕夜的帮助,便浅笑道:“当然是需要你的配合。不过,看你自己如何处理吧。” 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问询和挑战的意味。 轩辕夜微微皱眉,他自然明白苏瑾的意思。苏瑾像是有了计划,却偏偏不告诉他他可以做什么,意思就是让他自己选择,如果做的和苏瑾的意思不一样的话…… 嘴角扬起轻蔑的笑,比起聪明,似乎没几个人可以胜过自己吧。苏瑾的那点小心思,认识得久了,在轩辕夜面前便如同透明似的。 这,算是对自己的考验吗? 轩辕夜自己也很是清楚,一起经历风雨才能有深厚的情感,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把这一次看做一个机会,一个走进苏瑾心里的机会。 尽管他平日里在苏瑾面前嬉皮笑脸,但他知道,那些终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现在的她,心里并没有他。 轩辕夜眼底尽是跃跃欲试,却偏偏能压制住,转而对苏瑾道:“我有处宅子隐秘得很,你先去那里躲躲,好歹衣食无忧。” 苏瑾心里暗叹,啧啧,在自己面前,轩辕夜可真是一个好人,全然没有半点战神该有的架子和杀气。 …… 城郊宅子。 轩辕夜坐在房里一边翻书一边喝酒,全然自斟自饮,看起来孤凄寂寞得很。 这些当然都只是假象。 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苏瑾住在他安排的民宅,又易了容;风语也接到命令安全撤回了,中间没有出什么岔子。而他刚刚得到了消息,轩辕陵正在朝这里赶来,估计很快就到了。 轩辕夜很清楚轩辕陵的小心思,毕竟自己把他当做最大的敌人。风语也在轩辕陵身上花了很大的精力,对于轩辕陵的一些小习惯了如指掌。 况且这一次,又有苏瑾提供的消息,知道轩辕陵是必然会到自己这里来。呵呵,自己这宅子偏僻得很,平时连鬼都不见一只,今天终于有人来了。 不仅如此,轩辕夜还很清楚轩辕陵的心思,他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自己无比颓丧的模样。 唉,为了整个计划,他姑且装一装算了。 轩辕夜又喝了一会儿酒,才听到下人报道,世子爷来了。 因为主人的不得志,这宅子中也养不起太多的下人,再者轩辕夜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什么正妻小妾都不曾有,所以只有大概五六个下人。 轩辕陵来的时候,半天都找不到人通报一声,一气之下便直接闯了进来,抓到一个满脸惊吓和诧异的仆人,得知轩辕夜正在后院喝酒。 轩辕陵急匆匆赶到后院,见到轩辕夜一个人喝着闷酒,心里顿时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再看轩辕夜住的地方,破烂到了什么地步,简直连宣王府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果然就是个不受宠的。 可是,这般不受宠的人,居然敢和他抢女人! 轩辕陵想起这茬,火气又上来了,直接站在院子的另一边喊道:“轩辕夜,苏瑾不见了!可是你做的?” 轩辕夜披头散发的抬起头,墨发之中露出了一双漆黑妖异的眸。此时这双眸子带着酒醉的迷离和清晰无比的杀意,居然看的轩辕陵一阵心惊! 第25章 让他知道差距 两个人生活环境相差甚远,况且轩辕夜自十二岁起上了战场,当时很多人都觉得他可能回不来了,可是六年之后他却安然无恙地会来,伴随着一个个不可置信的传说。当然,那些事情即便是真的,也不会有人信以为真。 所以,轩辕陵见到轩辕夜的次数其实并不多,对他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轩辕夜是一个性格乖张暴戾的人,又是出身低贱,所以极其不受宠。总之,他对于这个所谓的兄长只有鄙视和同情。 同情,好歹是个皇子,居然能混到这个地步。 只是方才轩辕夜带着醉意的那一眼,冰冷狠戾,实在是把轩辕陵吓了一跳。 毕竟一个是经历过刀口舔血的,一个是娇生惯养长在王府里的。 轩辕夜低低哼笑一声,清楚地知道轩辕陵对自己的轻蔑和鄙视,正如他也看不起轩辕陵一样。他有时也会思考为什么轩辕立对轩辕陵那么好,觉得其中可能确实是有内幕。 不过不管怎么样,轩辕陵有今日的优渥处境,凭的都不是自己的本事。 轩辕陵被那一眼看得有几分心虚,反应过来之后心里便觉得有几分不爽;大声问轩辕夜的那句他也没有丝毫反应,全然无视了一般。 这顿时让他火气更盛,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摆架子? “你听到没有?苏瑾不见了,肯定是你!”轩辕陵走近了轩辕夜几步,显得丝毫不惧轩辕夜的气势一样。 轩辕夜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看着走近的轩辕陵,慢慢抬头,紧紧盯着轩辕陵,终于开了尊口:“苏瑾不见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轩辕陵和轩辕夜相比,嫩了许多,被这么一问,便立刻想都不想的回道:“她不见了,肯定是你把她带走了!你肯定知道她在哪里!” 轩辕夜慢慢抿了一口酒,神色淡漠:“所以,你是相信了我和她关系非同一般咯?” 虽然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是轩辕夜就是要当着轩辕陵的面说出来。 今日轩辕陵冒失地跑来,正是说明了在他心里,苏瑾和轩辕夜的关系就是特殊,他已经相信了那天宫宴上轩辕夜说的,所谓的定情之事。 轩辕陵被这个反问堵住了嘴,蓦地一怔,心里明明是说不出的愤怒,却是一个字也反驳不了。他已经有几分后悔今日这冒失的举动了,虽然看似有理,但也确实说明了他心里觉得轩辕夜和苏瑾关系匪浅了啊! 实际上到轩辕夜这里来查看并不是轩辕陵的主意,而是出自烟柳的提醒。她说苏瑾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做到毫无声息地离家出走并且躲了这么久呢?背后必然是有人帮忙,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轩辕夜了。 所以轩辕陵便来找轩辕夜讨个说法,却没有想到,论起心战、算计和气势,轩辕夜都比他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尽管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短处,但是轩辕陵怎么可能在轩辕夜面前表现出来?而且,他并不认为轩辕夜真的可以比自己强。这些,都只是轩辕夜的伪装,伪装而已! 轩辕陵冷冷一笑,神色间带着几分阴狠:“哼,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胁迫苏瑾承认和你定情,还有什么木娃娃,都是早就准备好的!”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嫉妒我,嫉妒皇上宠爱我,所以事事处处与我作对!知道皇上准备赐婚的消息,便先和苏瑾串通好了,想要让我难堪!” 轩辕陵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说的都是他心中所想。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一切都是轩辕夜在做戏! 轩辕夜脸的大半被头发遮住,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表情,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和嘲弄。轩辕陵这么自大的人,决计不肯轻易服输。 轩辕夜又想起来宣王妃过世的事情,这件事很是奇怪,就连风语也仅仅只知道一些碎片的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是自杀,而是另有原因。 现在看来母妃去世对轩辕陵的打击还是很大的,不然他不会如此急着要表现自己,甚至轻易跑到敌人的地盘上来。 “与你作对?你,不配。”轩辕夜突然想起了那天苏瑾对轩辕陵说的话,此时微微一笑,原模原样的重复了一遍。虽然面对轩辕陵时心里有说不出的仇恨愤怒,脸上却是带着笑。因为他知道,轩辕陵对这三个字异常敏感,必然是要气死了。 轩辕陵果然立刻变了脸色,却清楚地知道轩辕夜是在玩心理战术,自己的情绪绝对不能再被他左右了。他竭力冷静了下来,冷冷看着轩辕夜,一字一句道:“我最后说一遍,把苏瑾交出来!” 轩辕夜神态懒散无比,丝毫不把轩辕陵放在眼里一般:“我不知道,你奈我何?” 虽然轩辕夜有时满身杀气骇人,但有时即便没有杀气,也能让别人又怕又怒,便如此刻。 虽然轩辕陵背后权势大的惊人,但是他自身弱点也很是明显,那就是他实在太过年轻,不经历江湖,便不知江湖有多深。 轩辕陵被轩辕夜三番两次的轻蔑态度相激,心里甚是恼怒,也知道今日到此必然无果,却不愿意就此回去,而是还要说一番大话:“既然如此,我只有在皇上面前说明真相,你蓄意破坏赐婚,抢夺弟妻之名,我看你能不能担得起!” “我好怕。”轩辕夜神色一冷,简直懒得再和轩辕陵多说。 “我就不明白,你哪里来的勇气处处和我作对?怪不得皇上不喜欢你,再这样下去,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轩辕陵恶狠狠地看着目中无人的轩辕夜,无比鄙夷。 轩辕夜则是将一个酒坛翻了过来,又眯眼朝里瞧了瞧:“没了?” 轩辕陵气愤无比,然而却也没有好的办法,再加上苏瑾离家出走他实在心急如焚,也没空和轩辕夜纠缠太多。哼,这一次先这样算了,以后新仇旧账一起算! 已经转身走出几步,却突然听得轩辕夜酒醒了一般大声喝止了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你刚刚说什么,苏瑾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第26章 遇见颜羽 轩辕陵本来是要走了的,此时听到轩辕夜这句话,真是没气死。敢情刚才说了半天,轩辕夜根本就是喝多了,连他说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实际上,轩辕夜只是想起了之前苏瑾在树林里和他说“需要你好好配合”。他本来是信心满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怀疑了。苏瑾要他配合,到底该怎么配合才符合她的意思呢? 毕竟,那是一个古灵精怪经常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少女啊,他要是猜错了怎么办? 轩辕夜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聪明竟然有不够用的时候。 轩辕陵听了这话,转过身来,愤愤瞪着轩辕夜。他怎么会相信轩辕夜的鬼话呢?轩辕夜怎么可能不知道苏瑾去了哪里! 然而下一刻,都没有看清是如何动作的,轩辕夜便已经站起身来,步伐如鬼魅一般,一眨眼便飘到了轩辕陵身边,被风吹拂开一脸乱发,露出白皙到恐怖的面容。 此时轩辕夜一双眼睛满是杀意,微微泛着赤红,他抓住轩辕陵的袖子,厉声问道:“我问你话!苏瑾什么时候不见的!” 轩辕陵并不是孤身前来,身边带着些侍卫,此时见到轩辕夜的举动,顿时一阵刀剑出鞘声。然而轩辕夜只是冷冷看他们一眼,顿时气焰全消,就连轩辕陵,也感觉那只揪住了自己衣领的手,仿佛带着死亡的冰冷。 他一直都知道轩辕夜脾气很怪,是不合常理的那种怪,说不准一个不小心,轩辕夜发起疯来,真的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然而轩辕陵绝对不会表露出自己的恐惧来:“你想干什么!父王和皇上是不会放过你的!” 轩辕夜扬起下巴,眼睛睁得极大,嘴角的弧线残酷嗜杀,看着就让人害怕。他声色俱厉,对轩辕陵重复道:“我问你话!难道不是你假造消息,然后诬陷于我?” 他又冷冷一笑,声音低沉如鬼魅:“我如果做什么,就算有人给你报仇,你,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轩辕夜面容冷酷,语调阴沉,看起来真真如疯了一般,然而他的眼睛却是清明的。这种内心冷酷又清醒的人才是最为可怕。 轩辕陵只感觉一阵寒意从心底泛起,腿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终于想起轩辕夜是在问他话,努力做足了底气回答:“苏家说她大概是今天凌晨不见的,应该是离家出走了,你不知道吗?” 轩辕陵几乎不敢和轩辕夜对视,然而却还是忍不住抖抖索索的抬起眼看了轩辕夜几眼,只见他明显皱起了眉,显然甚是不悦。 轩辕陵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轩辕夜到底是不是和苏瑾离家出走这件事有关,轩辕夜表现出来的态度太让人疑惑了。或者说,他真的很会演戏吗? 轩辕陵还在犹豫,却不想轩辕夜突然松开了手,冷冷道:“带着你的人滚!别妨碍我去找苏瑾!” 轩辕陵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面沉如水,心里惊怒交加,挥了挥手,立刻带着他的人离开。然而他的心里却是在想着,轩辕夜这个人绝对不能留,就算他现在什么权势都没有,可是那种骨子里的疯狂和嗜血,让他心惊! 是时候和皇上说一说,如何处罚轩辕夜了。 …… 被安排在一处民宅的苏瑾,整天是闲得百无聊赖。她从来不知道,轩辕夜做事情居然这般周密。这房子虽然破旧,却是绝对不需要她操心别的事情。而且她感觉得到,身边是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 苏瑾一边思考着自己的计划,一边想着现在事情的进度。轩辕陵是应该去找轩辕夜了吧,不知道轩辕夜会如何应对,是否符合自己的心意。不过,怎样都无妨,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多和苏家的人玩一会儿。 所以,即便是答应了轩辕夜住在这里,也只是个假象罢了。 她,终究是要出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出于轩辕夜的授意,苏瑾离开民宅,居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虽然看守的人是在暗处。 离开了之后,苏瑾依然是易了容的,一眼看过去,只以为是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又黑又小,和她原来的清丽半点都不像。经过之前轩辕夜的一笑,她又学会了刻意改变声音,总之现在出去,大概是极少有人能认出她来了。 京城自古就是繁华之地,即便现在天气凉了,街上还是有些行人。苏瑾有着前世的记忆,对于京中的大街小巷再熟悉不过了。此时她熟练地在街道中穿行,心中一片宁静,居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快乐。 但是,在途径一条有些狭窄的小巷时,迎面行来一个人,苏瑾下意识地往旁边稍稍让了让,却是没想到,那人走到跟前时,像是故意的一般,直接走到了苏瑾面前来。 苏瑾微微皱眉,侧着身子避到了另一边,可是那人偏偏是有心要和苏瑾过不去一般,也跟着非要从另一侧走。 苏瑾再避,那人紧追不舍,偏偏要截住苏瑾一般。 早在第一次时,苏瑾心里便有了疑惑,然而抬眼一看,自己并不认识这人,可他却像是有意要找苏瑾的麻烦一般。 然而这人面目清朗,含着淡笑,若是不在这个环境下见到他,苏瑾必然觉得如沐春风。可是现在,她只感觉这人笑得有些深不可测。 暗暗皱眉,苏瑾心念电转,思考着这人的来头,可实在是毫无头绪。会是冷家的人吗?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外面的呢?况且现在她又是易了容,真是想不出会有谁派人来截她…… 见苏瑾终于肯抬起头注意自己,那人停在苏瑾面前,淡淡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叫颜羽,苏瑾小姐。” 苏瑾顿时脸色微变,这个人的出现让她极度不安,仿佛一切都已经脱离了掌控一般。很明显,她对颜羽一无所知,可是对方却能在她易了容的情况下一眼认出她来。这其中所蕴含的危险,还需要多说吗? 真的,没有谁 第27章 更好玩的计划 苏瑾紧紧地握住了手,手指悄悄地伸进了袖子里。袖中是早已准备好的毒药,她思虑周全,已经考虑到自己出门在外可能会遇见一些不好对付的情况,带上了毒药,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只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这点小伎俩,能不能在这个自称是颜羽的人面前奏效。毕竟,他看起来武功很高的样子,又是含而不露。 只有佯装镇定,状似迷茫地一笑:“先生认错人了吧?我可不是什么小姐。”为了更加逼真,她还特地带了些外地的口音。 颜羽依旧是淡笑,这次却比之前深了几分:“明人不说暗话,我既已看穿你,多说无益。” 他的目光和轩辕夜的不同,轩辕夜的目光犀利而冷酷,因此给人以巨大压力;可是颜羽,他的目光似乎永远是温和的,然而在这温和之中,却藏着一种坚定的自信,那是一种看穿了一切的自信。 苏瑾嘴角微抽,有几分沮丧地问:“你想怎样?”眼神和语气里的敌意已经显而易见了。 颜羽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脸上是自以为精细的伪装,但是在他这样的江湖老手眼里,一眼就看穿了。不过,如此小的年纪,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难得。 再联系之前听说的关于她的事情,颜羽眸里的兴味越发浓烈了几分。 于是他温声对这个明显很是警惕的小女孩说:“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顿了顿,脸上似笑非笑继续道:“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苏瑾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颜羽,颇有几分无奈,这个人倒真是坦诚,江湖中人,哪有什么纯洁善良之辈?不都是介于好坏之间么。可是从来没人像颜羽这么说。 苏瑾仔细看过了颜羽的眼睛,他的眸子极好看,清冽又深邃,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纯净,真是让人无形中就放松了不少警惕。 “哎,我最近闲着无聊,又听说苏家大小姐离家出走了,就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给我遇上了。”颜羽语气不徐不疾,给苏瑾解释着原因,笑容温和。 然后,他像是笃定了一般,对苏瑾道:“跟我来,有事说。” 苏瑾皱着眉,虽然觉得有几分危险,但是现在的她,面对危险不但不恐惧,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可能是重生之后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人也变得疯狂了吧。 所以,苏瑾选择了默默跟在颜羽后面。 颜羽一路走着,往偏僻的巷弄行去,苏瑾只觉得周围看起来越来越晦暗,这说明他们处在深巷之中。好几次,苏瑾都有想赶紧溜走的想法,却又忍住了。 她很想知道,这个颜羽到底什么来头。她心里又抱着几分侥幸,如果颜羽有敌意的话,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可以动手了,没必要纠缠这么久。 感觉像是过了很久,但其实并没有很久,颜羽便停下了,推开了一扇木门,里面灯火通明,很是温暖的样子。 颜羽先进去,然后对还在犹豫的苏瑾道:“都到了这里,进来吧。还有,把你袖里的东西收起来,对我没用。” 苏瑾恨恨缩了缩手指,她现在深刻地体会到,和真正的高手比起来,她差的实在太多。然而这个并不重要,如果她能找到一些高手帮忙的话,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苏瑾不再犹豫,走了进去,直接问道:“你说吧,有什么事情。” 此时她不再伪装,气势便全然不同了,带着一种这个年纪没有的沉静镇定。 颜羽自顾自坐下,先是倒了一杯茶,又用手示意苏瑾坐下,一边淡淡地说:“最近我手头很紧……” 苏瑾闻言立刻心里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却不能确定,然而颜羽看着她,神情里却是一副她应该明白的样子。 苏瑾就是不接话,颜羽只好自顾自说道:“你看,恰好你也是离家出走,现在又落在了我的手里。不如,我们合作……” 颜羽满怀期待地看着苏瑾,希望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他觉得,她肯定是明白的,只是这般离奇的条件,不知道她能不能答应。 苏瑾突然觉得很是好笑,这个颜羽,神神秘秘的,搞了这么半天,居然只是想和她合作敲苏家一笔钱吗?看起来太不像了,这么一个清俊的江湖人,也爱财吗? “你的意思,让我假装被你绑架,然后去找苏家要钱?”苏瑾一笑,“可我是苏家的人,我凭什么答应你?” 这也是颜羽最没有把握的地方,但他还是假装胸有成竹:“哎,我听说,苏家大小姐向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但是这一次苏浩居然打了你。你说,那一巴掌,该值多少钱呢?” 颜羽语调轻柔,声音又好听,简直带着一种蛊惑的味道。 苏瑾简直失笑,本来以为他有什么好的理由呢,或者知道她心里对苏家的恨意呢,自己真是想太多了。只是,为什么这么隐秘的事情他都会知道? “听说?你消息很灵通嘛,听谁说的?”苏瑾微微眯了眼。但其实,苏瑾觉得,颜羽这个提议,真的是非常不错! 能让苏家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损失一大笔钱!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颜羽轻叹了口气,自顾自喝了口茶,然后才说:“唉,山人自有消息,你别管了。就说答不答应吧!” 现在的情况像是反过来了,主动权落在了苏瑾的手里。她自然不会轻易答应,只淡淡笑道:“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答应你?” 本来以为并不会从颜羽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却没想到颜羽微微皱眉思考了一阵子,然后有些愁眉苦脸的,对苏瑾叹口气:“唉告诉你也无妨,我欠了人一大笔钱。”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哎,我怎么这么笨呢?” 苏瑾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颜羽,然后觉得,人真是不可貌相……看这颜羽,刚刚初见的时候明明是满脸严肃的,现在为什么又自来熟了? 颜羽看着苏瑾,一脸期待的模样:“听说你和轩辕夜很熟?你能不能跟他说,我欠他的钱不用还了?” 第28章 拿钱赎人 苏瑾好笑地看着颜羽,明明是一副武林高手的模样,为什么说出的话这么不可思议。想让她去跟轩辕夜说免了欠的债,也亏颜羽想的出来。 “哼,我怎么说?我和他又不熟,再说了,他堂堂一个皇子,凭什么听我的?”颜羽有了把柄抓在自己手里,苏瑾之前的阴霾心情一扫而空,畅快了不少。之前颜羽在巷子里拦下了她的时候,她简直紧张地想要让颜羽尝尝自己的毒药了。 颜羽虽然说话十分出人意料,但是行为举止却依然沉稳,看起来依然是个风度翩翩的美青年。他刚才和苏瑾说话的时候,语调里也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但是目光却不像是开玩笑,或许,这玩笑意味也是为了给自己留几分余地。 但是苏瑾看似拒绝,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件事究竟如何做,才能让自己收益最大呢? “哎,你说的也是,我和他关系这么好,欠的钱都要还……唉,不靠谱啊不靠谱……”颜羽自顾自感叹着,一边敛眉深思一般,继续劝说苏瑾同意他的另一个计划。 “所以嘛,你既然不愿意帮我跟他说,那就配合我一下,苏家不是很有钱吗?帮我还债呗!”颜羽说出这番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苏家的钱他用起来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苏瑾浅浅一笑,看起来胸有成竹,她倒是对颜羽的债有几分兴趣了:“你看起来并不清贫,我倒想知道,你欠了轩辕夜多少?” 颜羽摊开一双手,十根修长的手指晃了晃:“十……万两……” 苏瑾正准备喝点茶润嗓子,可是听了他这话,惊讶得好不容易才把茶咽下去。啧啧,十万两银子,真不是小数目呐! 然而颜羽继续唉声叹气道:“黄金……” 即便是首富之女,苏瑾面对十万两黄金也只能默默翻个白眼。甚至于,她真的在心里盘算着,苏家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吗? 一边感叹着轩辕夜的大手笔,一边好奇地询问:“你怎么会欠他这么多钱?” 颜羽摇摇头:“唉,本公子聪明一世,偏偏不该和他打赌。输了,便是十万两……” “期限就要到了,败家如我,唉……”颜羽全然忘记了这是第一次见苏瑾,把她当老友一般看待,什么都说,“本公子的头倒是很值钱,不知道他要不要……” 苏瑾翻个白眼:“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值钱啊。” 颜羽听出其中深意,顿时接口道:“首富之家,你说呢,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绑架你呢,呃……当然,我是被逼的……” “唉,听说你医术很好,怎么样,要不要救我一命?” 苏瑾沉默不语,一番思量之后,觉得自己也很想知道,如果叫苏家拿这么多钱赎自己,他们会答应吗?她狡诈一笑,对颜羽道:“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赎金,一半归我!” 颜羽愣愣看着苏瑾,忽然笑了:“胃口不小!呵呵,轩辕夜看上的人,果然与众不同,有趣!”他一边说笑,眸里一边流露出了兴味的光。 沉吟了一下,颜羽终于拍板道:“好,就这样!你可不能反悔!” 苏瑾笑笑,取出自己的簪子放在桌上:“这是证物。不过你可想好了,这么大的案子,事后追查的人必然不少,比如那个轩辕陵。” 她其实也是有意打探颜羽的底细,但颜羽这般精明,苏瑾根本不能直接开口。 颜羽也是一笑:“这个你放心好了,山人自有妙计。” …… 苏宅。 苏浩看着手中的一张薄纸,气得浑身颤抖,愤愤地把纸拍到了桌子上。 荣氏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一脸愁眉不展的。 “唉瑾儿实在是太任性太不小心了!怎么能落到那帮人手里,这赎金……”荣氏手里绞着帕子,和苏浩商量着。 苏浩冷冷一哼,不悦的看了她一眼:“苏家树大招风,我一直都担心迟早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有人胃口这么大!黄金十万两!当我苏家是国库呢!” 这封信是他们自宣王府回来之后出现的,当时他们俩正在谈话,谁都没有注意到,那支插着信的匕首是什么时候投掷过来的。只知道,那匕首“哆”的一声,精准的扎在了楠木桌子上,距离苏浩的手不到半寸。 当时,苏浩和荣氏都吓了一跳,心几乎都要蹦出来了。因为这小小的半寸,意味着如果那个人想要取他们性命,简直轻而易举。 苏浩最先反应过来,举目四顾,却连半个人影,乃至半点风吹草动都没有看见。 高手! 老奸巨猾如苏浩,什么事情没有见过?这次苏瑾离家出走,他最担心的事情之一就是她落到什么人手里,然后对方拿她作为筹码勒索钱财,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苏瑾和钱财,二者不可兼得啊,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总是要破财的。 荣氏也清楚苏浩的心思,不能不救苏瑾,可是十万两黄金哪里是这么轻易可以拿得出来的?那绑匪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可是不救又会如何?单单那支匕首,便已经显露了绑匪武功高强。信里也说的果决,若是两日之内没见到钱,他们要将苏瑾先奸后杀! 苏浩既心疼钱,又怕苏瑾真的出了什么事,一时间左右为难。他坐在那里默默地想这件事的时候,又联想起了权力。倘若他苏家有天大的权势,怎么会发生今日这种事情?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苏浩冷静了许多,长长叹了口气,虽然他一直不满荣氏对苏瑾的教育,但事已至此,说那些也毫无用处。他对荣氏分析眼下的情况:“十万两黄金,简直是要把苏家的家底掏空了,但瑾儿也不能出什么事。这个难题,实在不行的话,能不能向皇上或者世子说说?” “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人有天大的胆子,非要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犯法!” 荣氏顿时一惊:“可是那信里说了,不能告官,他已经派了人监视我们……” 苏浩一拳捶在了桌子上:“那就任由他们宰割了不成?今日先私下告诉世子,若无好的办法,再从长计议!” 第29章 树大招风 按照之前商量的计划,轩辕陵带着宣王府的人四处寻找苏瑾,苏家则也是派了些人手,在京城中四处转悠,另外留了一些人仔细检查苏宅。只是因为苏瑾身份特殊,苏浩特别提出来了,不能公之于众,所以找人也麻烦了不少。 不管麻不麻烦,反正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找到苏瑾,就先收到了绑匪的消息。 苏浩一边思索着为什么有绑匪消息如此灵通,一边把这件事报告给了轩辕陵。 轩辕陵对这件事态度异常积极,虽然认真说起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他就是愿意参与其中,乐此不疲,就连宣王也管不了他。 前段时间发生太多变故,宣王失手杀死了宣王妃,别人不知道,可是他却是时时刻刻都在自责,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没有多管轩辕陵。 苏家,烟柳看着一天不知道来了多少次的轩辕陵,淡淡柳眉微微皱了皱。这两天以来,她把轩辕陵的举动都看在了眼里。他的焦急,他的尽力,他为苏瑾做的一切,烟柳都在看着,而且很是不解。 苏瑾那个天真蠢笨的傻丫头,到底哪里好了?值得他们这般对她! 而且,因为烟柳是苏瑾侍女,又在这次寻找中出了不少力,苏家和轩辕陵都对她很是信任,连绑匪的信这件事都告诉她了。 烟柳知道后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很想说“救她干什么”,但还是生生忍住了。在她的脑海里,真的不知道十万黄金到底是多少钱,但总之就是很多,那个苏瑾,她值这么多吗? 轩辕陵收到消息便急匆匆赶到了苏宅,此时细细查看了一遍绑匪的信,信纸正中那个被匕首捅出的洞甚是刺眼。他捏着信纸沉思,一言不发。 烟柳注意着轩辕陵的神色,很想知道他对此是什么态度。十万两黄金啊!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哪怕是百两黄金!而且看苏浩夫妇的态度,显然也是感觉一下子吐出这么多钱有些肉疼。 苏浩和荣氏也都在看着轩辕陵,等待他发话。虽然论起年纪和资历来,轩辕陵只是个小辈,可谁叫他手里握着大权呢?再说了此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然关系重大,问问轩辕陵的意见总是不错的。 “瑾儿现在是安全的,但是这绑匪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又狮子大开口,显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轩辕陵将信纸慢慢放在桌上,对三人分析道。 “世子可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苏浩只是试探地问了一下,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轩辕陵却是出乎意料的点点头:“你们知道望海楼吗?” 苏浩一下子变了脸色,喃喃自语道:“望海楼?那个和风语齐名的望海楼?” 轩辕陵不再说话,只是低低叹了一声:“所以,拿钱赎人吧。” 苏浩也沉默了下去,荣氏和烟柳心里都是有几分奇怪,却谁都没有胆量问出来。烟柳自小生活在烟花之地,对于这种江湖组织也算是略有耳闻。她只知道望海楼是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而风语虽然偶尔有暗杀,但是更多的是提供情报。 这件事,居然是望海楼所为吗?看来京城首富果然是树大招风。 烟柳这么想着,目光却一直在轩辕陵脸上徘徊。此时的轩辕陵全然不似在轩辕夜面前那般色厉内荏,而是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清贵之气,仪态非凡。真是越看越觉得,他简直是上天的宠儿。 轩辕陵总算是知道了苏瑾的下落,明白她暂时无忧,但心里还是异常焦急,很想亲自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什么散失。于是他决定按照绑匪说的去做,又对看起来有些犹豫的苏浩道:“苏家现在是否有什么难处?一时间能否拿出这些钱来?” 身为世子,轩辕陵对于这些大数目的钱还是有些概念的,这黄金十万两,并不是小数目,可能抵得上大夏一个季度的税收了。即便苏家是京城首富,可他也不敢确定就能拿得出来。 “本世子可以资助一万两,没有更多了,”轩辕陵沉吟了一会儿,终于道,“另外,望海楼和风语,虽然是江湖组织,却是屡屡犯事,总有一天官府会和他们算账!” 这话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个谱儿,那些江湖人士身手有多高,谁也不知道。官府也一直拿他们没办法,那群人,办事隐秘又风格狠辣,都是狠角色啊。 苏浩心里暗暗叹气,眼下确实是没什么好的法子了。他本来是想问问,皇上能不能管这件事,可是他家与皇上非亲非故,只是区区一个平民,有什么资格劳皇上上心?再说,他也是对望海楼有所耳闻,知道它难缠,所以也只有自认倒霉了。 经过这一出,苏浩还欠了轩辕陵一个天大的人情,怎么也还不清了,他语气有些郁闷对轩辕陵说着客套话:“小女年幼无知,才会落得这般地步,这几天真是让世子爷费心了。这个恩情苏家没齿难忘,至于黄金万两,以后有机会,会亲自送到宣王府上。” 轩辕陵浑不在意,只随意摆了摆手,也是一副客套态度,又催促道:“还是尽快把这事情办妥了的好,瑾儿在外面终究是不安全。” 他微眯了眯眼,苏瑾被绑架这件事,里面其实大有文章可做。他仿佛看到一个机会,一个让轩辕夜彻底抬不起头来的机会。 苏浩尽管极其不情愿,但是这个钱,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花的。他们苏家的名声,可谓是全系于此了。若是他不想救苏瑾,只怕这件事传出去之后,苏家从此再无生意可做了。 或许,望海楼就是看准了苏浩的这个弱点,才会下手如此狠,叫他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 只是此时此刻,苏浩心里愤恨不已。轩辕陵为什么如此帮忙,他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苏瑾那个死丫头实在太不听话了,拒绝了皇上赐婚,羞辱了世子爷不说,还居然到处乱跑,害得自己白白送出去一大笔钱! 苏浩越想越气,已经决定了,这一次苏瑾回来之后,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她嫁给轩辕陵! 第30章 坐等分赃 轩辕夜是真有几分怒了。 似乎只是一转眼的事情,把苏瑾安置在民宅之后,过去还没有两个时辰,再去看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见了! 而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派来看护她的人,居然就这么任由她出去了! 难道是怪自己之前没有交代清楚吗?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可以放苏瑾离开! 所以,现在轩辕夜只能看着人去屋空,狠狠地变了脸色。 这个苏瑾,真是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了。本来以为她只是为了发泄才跑了出来,有个安顿的住处就算了,可是没想到,她似乎很想继续玩下去一样。 问题是,现在她又不见了,去哪里找?上次是自己恰好猜中了她的心思,这次呢? 轩辕夜脚步如风,正准备去苏宅看看情况,却是收到了风语组织传来的消息。 看完短笺,轩辕夜脸色又变了变,变得说不出来的诡异,似乎很凝重,又似乎带着隐隐的笑意。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苏瑾能搞出这么多幺蛾子。 只不过,收到了风语的消息,轩辕夜顿时放心了不少,因为聪明如他,看一遍就能猜出来大概发生了什么。望海楼绑架了苏瑾,只为了钱么? 如果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这件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但是望海楼楼主是谁?颜羽,轩辕夜某种意义上的朋友。 当然,望海楼一直和风语保持着相同的立场,都是官府眼中的大敌。然而让轩辕夜感兴趣的却不是望海楼的能力,而是颜羽自身。 颜羽,真是个有趣的人。 这世上让轩辕夜感兴趣的人不多,苏瑾算一个,颜羽也是一个。只不过认识得久了,对颜羽的兴趣淡了不少,只剩下患难与共。 轩辕夜轻轻一笑,如果是颜羽的话,苏瑾必然是安然无恙的。他也大概知道了为什么赎金会这么多了,只不过,颜羽欠他的只是一万两黄金,却是找苏家要了十万两,啧啧。 轩辕夜暗叹,怪不得望海楼的生意比风语好得多了,看看颜羽这头脑,真是高明。 然而轩辕夜却是不明白,苏瑾是如何答应和颜羽合作的。又或许,颜羽是真的假扮成了绑匪来威胁苏瑾? 想到这里,轩辕夜眼神里渐渐泛起冷意。不知道为什么,涉及到苏瑾的时候,即便是自己的好友,也不能跟她开玩笑,还是这种有点危险的事情。 颜羽,你欠我的,现在开始,翻十倍了。 …… 不知道在哪的深巷里,苏家的人照着望海楼的要求,把十万两黄金按着价格,换成了银票,这是双方多次商议的结果。 首先,十万两黄金实在是太重太不好搬运了;然后,即便真的可以搬运十万两,那也得有地方放得下。很显然,真的拿金子的话,对望海楼极其不方便。 所以望海楼接受了银票,尽管银票也拉了整整一马车。 一个蒙着脸的大汉粗声对赶着马车的人道:“好了,东西到了,你们可以走了。” 那车夫有些畏缩,却还是问道:“那我们小……小姐呢?” 大汉朝着一个方向遥遥指了指,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晦暗的灯光里,身后是一个同样蒙着脸的壮汉。这个接了马车的人朝那边挥了挥手,那边的人便将那个小身影带了过来。 此时此刻,这巷子的隐秘之处,苏浩和轩辕陵都在,身边是宣王府的人马。望海楼虽然行事狠辣,但还算是有信用。只不过这一次事情这么大,他们都很是不放心,执意在旁边看着,心急如焚却又不能露面。 怕的就是交了钱却让望海楼觉得不开心了。 小小的身影慢慢地走着,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了苏浩的心上。他现在紧张无比,仿佛看见走过来的是十万两黄金,一不小心就会飞走。 苏浩心里稍稍有些庆幸,之前和望海楼说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现在的钱其实只是交了一半,看到了人,他也是放心了不少。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变故,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 一道不知从何处掠过来的影子,速度快得像恶鹰扑食一般的,落在了苏瑾所在的地方。紧接着,一直在盯着那边的人都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动作的,苏瑾的那道小小的身影便被裹在一道厚重的黑暗里,消失不见了。 轩辕陵和苏浩的反应都似乎慢了半拍一般,直到人都消失不见了,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带来的人马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那道身影离去的方向。 等到轩辕陵和苏浩反应过来朝那边冲出去之后,只见之前望海楼的人赶着马车,迅速朝着巷子深处逃去。 轩辕陵和苏浩都是一肚子气,立刻派人去追! 真是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胆敢如此放肆而不讲信用! 苏浩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他此生从未如此恼怒过。这种被欺骗乃至欺诈,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本来被迫拿钱出来苏浩就已经很是不满了,现在居然被人放了鸽子,这简直好像是在他头上拉屎一样侮辱他的尊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居然是钱只付了一半…… 但那也是五万两黄金!足足一小半的家底! 轩辕陵命令他的人急速前行,赶紧跟上前面的马车,想要把钱追回来。 只是,这世界上,到嘴的肥肉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吐出来?再说了,这地点是望海楼选的,自然是对周围地形再熟悉不过。 只是轻轻的几个转弯,那马车的轮廓便渐渐消失在了黑暗里,甚至于渐渐地,连骨碌碌的车轮声也听不见了。 轩辕陵和苏浩都是一脸凝重又愤怒,他们心里都有自责,今晚的事情还是太掉以轻心了。只不过,谁又能想到望海楼居然如此狡猾?一切又发生的如此之快,除非是武林高手,不然就算反应过来了,也来不及做什么。 而此时,刚才快得让人看不清的身影,抱着苏瑾,站在巷子两旁民宅的楼顶上,冷冷看着下面的人无功而返。 “放开我!”苏瑾一直在挣扎着。 “呵,放心,那些银票都是你的,不会跑的。”轩辕夜含着淡淡的冷笑,把怀里的苏瑾轻轻放了下来。 第31章 争分夺秒作假 此时夜已经深了,屋顶上的风吹起了苏瑾的长发,同时带来些微的冷意。苏瑾目送着那片火把光亮远去,耳朵里的杂沓脚步声也少了很多。 轩辕夜的突然杀出,其实是在苏瑾的意料之外的。她设想过很多种轩辕夜出现的场景,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这般直接的一种。 “你这么做,望海楼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苏瑾淡淡道,她已经从颜羽那里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关于望海楼的东西。 “呵,有人说欠我很多钱,为了他的信用,我只好把它变成真的咯。”轩辕夜回答着苏瑾,眼睛却看向了另一侧。 在轩辕夜望着的方向,浓浓的黑暗里,渐渐显出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来,他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在倾斜的屋顶上,仿佛闲庭信步一般。 还没有走到,便听到了他的苦笑:“唉,确实是很多啊,我没有说错嘛,可是你这……不是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轩辕夜有意无意站在苏瑾身前,替她挡了些夜风,又对颜羽冷冷一笑:“你心知肚明,我也只是在帮你提高一下知名度。说不定很快,你的大名就传到皇上耳朵里了。” 颜羽摊开两手,一脸无奈:“所以呢?这次绑架的最大赢家是你咯,什么都没有做,好几万票子到手。而我,只是一只可怜的替罪羊,唉……” 他语气虽然无奈,神色却十分淡然,看得出来其实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心里根本没有把它当回事儿。 “你这个笨蛋,我只是想找个借口把苏瑾送回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皆大欢喜的事情。你现在这一出,你说她该怎么回去?”颜羽配合了轩辕夜一会儿之后,就开始本性暴露了,严肃认真了不少。 “为什么要回去?在外面不是挺好的?”轩辕夜觉得有几分奇怪,看苏瑾的态度,是很乐意在外面呆着的嘛,不然为什么跑出来? 颜羽瞅了他一眼道:“人家好歹是个小姐,住在外面餐风露宿?再说,她还未婚嫁,在外久了,名声怎么办?” 苏瑾也是微微皱眉,仔细看了颜羽一眼,其实她本来也是对住在哪无所谓的,只是想玩玩苏家罢了。却没有想到,颜羽考虑问题居然如此细致,简直有一种之前被他欺骗了的感觉。 轩辕夜这么洒脱不羁的人,自然不会仔细考虑这些问题的,但是涉及到苏瑾,就觉得还是问问她自己的意见比较好。另外,他其实也是很想把苏瑾接到自己那里住的,当然只是想一想而已。 “瑾儿,你怎么打算?”轩辕夜征求了一下苏瑾的意见,但其实他之所以选了一个很好的时机出现掳走苏瑾,就是不想让轩辕陵这么快找到苏瑾。 苏瑾朝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目光又在轩辕夜和颜羽脸上逡巡了一阵子,脑筋转的飞快。以她现在对轩辕夜的了解,他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能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反正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来,一切都有替罪羊呢,拍拍屁股就走了。 至于颜羽呢,简直就是为了替罪而生的,因为他和望海楼有莫大的关系。当然,他从来没有在天下人面前直截了当的表露自己望海楼楼主的身份,是以少有人知他的身份。但这不意味着麻烦不会找上门,尽管望海楼已经惹了不少麻烦。 但是看颜羽的样子,虽然嘴上一直抱怨,却并没有真的多么害怕一般,可见还是很有底气的。 只是苏瑾对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有些好奇,现在看起来是颜羽对轩辕夜有几分听从,但颜羽分明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又让苏瑾对轩辕夜的真正实力猜测了一番,想知道他到底是凭什么拉拢到如此高手的。 苏瑾思考得极快,她之前是和轩辕夜抱着同样的想法,那便是让苏家和轩辕陵鸡飞狗跳不得安生,游戏这么快结束太不好意思了。而颜羽的主意给她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难题,那就是她该怎么回苏家。 她可不想主动灰溜溜的回去,太没面子了。可要是耀武扬威的回去,也不符合她一直在人前的温柔纯良形象。思来想去,被绑匪交回家算是比较好的一种办法了。 另外,她还是很理智的考虑了在外的厉害,虽然一方面恶心了苏家和轩辕陵,但另一方面她不能亲自去策划另一些事情,比如烟柳这个小婊砸现在的进展,比如该如何继续打击轩辕陵。 “我需要一个假象,”苏瑾看了远处的一团火光,语速极快,“造成一种望海楼失信,但是途中遭遇第三方抢劫的假象。” 她相信,只说这些,轩辕夜和颜羽都能够明白了。 果然,轩辕夜和颜羽对视了一眼,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下一刻,苏瑾便听到一句:“那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没你事了,回家去吧。” 苏瑾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愉悦,觉得和聪明人共事真是太开心,他们一点就透,还不需要自己动手做事情。 颜羽率先在屋顶上跳跃前行,轩辕夜抱着苏瑾跟在后面。其实苏瑾倒是很好奇,他们会做成什么样子呢?而另一边,苏瑾知道,白白赔了女儿又赔钱,苏浩肯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似乎只是片刻,苏瑾被轩辕夜放到地上,便只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上,拉车的马孤独地徘徊着,周围的地上是两具尸体,似乎还有血迹和血腥的味道。 苏瑾刚刚觉得惊讶,就听到耳边轩辕夜低声道:“过会儿我把你扔出去,你就假装晕了吧,省得被问这问那的。” 苏瑾心里好笑,却认真点了点头。因为她已经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显然苏浩和轩辕陵他们就要来了。 这时苏瑾才真的觉得吃惊,颜羽他们的行动能力居然如此迅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假象恰到好处的布置在了对方即将经过的地方。 难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轩辕夜他们吗?苏瑾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轩辕夜和颜羽深不可测。 只是她还来不及想清楚其中细节他们如何做到的,便听到一阵刀剑争鸣,回首一看,颜羽正拿着两把剑相击。其中节奏,竟然和真正的打斗相差无几,单凭听觉必然听不出来这是造假。 第32章 演戏 轩辕陵和苏浩在夜色中焦急前行,颇有几分无奈又茫然,只是谁都不肯表现出来。 然而他们都算是冷静的人,此处巷陌纵横,要真的找起一辆马车来,不是什么易事;但是巷子也有巷子的妙处,这其中曲曲折折的,马车也未必能走得了多快。 就算没有找回来的希望,谁都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钱飞了之后,再灰溜溜地什么努力都不做就离开。所以他们还是沿着车辙的浅浅痕迹追了下去。 却是不想,这么一追,居然看到了些许希望。 一路上转了好几个弯,有时却居然可以看见前面马车的轮廓。只是刚刚看见它,就消失在了转角,惹得轩辕陵和苏浩只有一路追下去。 他们心里依然抱着些许侥幸,或许能找回银子和苏瑾呢?人总是这么爱做梦,除非异常清醒的时候。 过了一段时间,前面居然听不到什么动静了。苏浩和轩辕陵都是心里诧异,然而却是不肯就此放弃,而是继续追了上去。 出了巷子,眼前蓦然开阔了许多,这里居然有一处空旷的场地,只见先前在前面的那辆马车现在停在了此处,连个车夫都没有。再往前走几步,只见地上躺了两个人,周围撒了些血迹。 苏浩这种见多了世面的老手,一看就知道中间又出了什么事情,顿时对轩辕陵道:“小心周围!” 他话音未落的时候,轩辕陵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不远处。前面不远处昏暗的巷子里,传来金石撞击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那边打斗。 轩辕陵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此时的场景一看就差不多可以了然了,那便是望海楼头上也有人敢动土。却是不知道,到底是哪方势力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望海楼?又或者,他们根本便是不知道这是望海楼的生意? 轩辕陵看了苏浩一眼,双方都露出商议的神色,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取舍。首先,既然敢得罪望海楼,必然本事不小,贸然上前简直是找死;另外,他们对敌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加上现在夜色正浓,远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不过片刻,他们就都做出了决定,因为模糊的火光中映出的两道缠斗在一起的人影之间,似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像极了苏瑾。 一时间苏浩和轩辕陵的心都悬了起来,又有几分想不明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在情感的驱使之下,轩辕陵还是命人接近那群人,并且高叫道:“官兵在此,何人夜间私斗!” 那边的人听到了动静,都快速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过起了招。然而现在看来,分明是怀抱苏瑾的那个落了下风。 苏浩和轩辕陵没来得及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那边两个人似乎都有些紧张了,很像是想赶紧脱身,然而他们的人马已经越来越近了,并且有所谓的官兵的底气,倒也显得是声势浩大。 苏浩和轩辕陵根本没有看清那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人败象显露之后,便朝着远处退去。这中间又发生了些争斗,直到最后,居然似乎直接丢弃了苏瑾,自己一个人逃走了。 而剩下的那人,似乎是想追,沿着对手逃逸的方向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追不上了,又折返回来,恰好遇见了终于赶到这里的苏浩和轩辕陵。 数十只火把的照映之下,把这小小的一块地方映的如同白昼。轩辕陵最关心的是苏瑾,一眼看过去,地上躺着的小小人影就是苏瑾,这才放心了很多。然而又见她衣衫上有大片未干的血迹,心顿时又悬起来了,急忙跑了过去。 苏浩看了苏瑾和轩辕陵一眼,便不再关注那边,只盯着去而复返的这人看。只见这人长身玉立,看起来气质非凡,却是戴着个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一张脸,就连眼睛也没露全,只让人看见黑漆漆的两点。 他手里还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剑,剑上有隐隐的血迹。 那人看了看地上的苏瑾,又看了看苏浩和轩辕陵,沉声道:“今日之事,本可不必如此。现在人你们带走便是,剩下的,不用管了!” 那人开口说话之后,苏浩顿时心里一惊。这人本来是看不出年纪,但是一开口之后,苏浩觉得他越发的深不可测,却是满身强者的气场。他语气虽淡,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眼神也是嗜血的冰冷。 苏浩和轩辕陵都不知这人和望海楼是什么关系,但既然他已经把话说到了如此地步,显然对这件事知之不少。并且他方才只说了两句话,却把态度清楚地表明了。 一是说,依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现在已经交人了,也是该交钱了;二是说,今天中间出了岔子,并不是望海楼的意思,都是意想不到的。 “那另一半……” 那人摆摆手,冷冷道:“既然出了纰漏险些坏了大事,那一半就算了。”说罢,居然看也不再看这一群人一眼,径自朝着那马车走去。 轩辕陵一番粗粗查看,知道苏瑾并无大碍,只是昏厥过去之后,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注意了一下苏浩和那银面人的对话。他听着这人的话,又见这人一双眸子冰冷,不自觉便皱起了眉。 他心里是有不满的,却是毫无办法,单单这短短的接触,他就有一种这个人非常强的感觉。最起码,他带来的这群人里,绝对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这一刻,轩辕陵心里升起巨大的忧虑。之前他就知道,有些江湖组织几乎是脱离了官府的控制,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望海楼虽然没有这么夸张,可是在官府眼里始终是一根刺。 今日一见,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帝王都异常忌惮这种武功高绝的人。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好的办法制住他们。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按照那人说的去做。一切到此为止吧,别再追究其余的事情了。 或者说,今天到此为止吧。轩辕陵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这笔账却是记在了望海楼头上,将它算作是望海楼不得不除的一个证据! 第33章 假装不认识 苏宅。 苏浩在苏瑾的住处小坐了片刻,一脸的不悦。虽然这一次是安全带回了苏瑾,可是白白损失了五万两黄金,怎么能不叫他肉疼?谁家的钱都不是大水冲来的,况且现在他已经感觉到了,没有权势,苏家想要立足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想起这件事,苏浩又想到了另一件让他极其恼怒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就是,他直到现在为止,都是只有女儿,没有儿子! 苏家大小姐苏瑾今年十三岁,下面却还有好几个妹妹。 苏浩本来就不喜欢女儿,疼爱苏瑾是因为她确实聪明伶俐,年纪这么小又学的一手好医术,连皇上都称赞。可是除此之外,他确实看不出来,其他的女儿到底有什么值得疼爱的地方。 每逢这个时候,他就越发的想当年的一些事情。比如他的三夫人前些年死的时候,正是刚刚有身孕,也不知道是不是儿子。另外,每次想起自己无子,他就越发的清楚,苏家现在看着如日中天,可是离衰落不远了。 难道要他,把这些家业交到女儿手里?她们能守得住吗?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必须给苏家找一个大大的靠山,这个靠山,是世子爷无疑! 苏浩闷闷的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站起身来,对一脸忧色的荣氏道:“你早些睡吧!以后,好好教育苏瑾!” 荣氏只得点头应是,看着苏浩一脸不满地离去,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她平时看着苏瑾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自己说什么她都听,却是不知道,怎么到了大事上面,就真的变成了一个孩子了? 还有这次她离家出走,让苏家白白损失这么多钱财,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荣氏也明白,苏家若是想有个长远的未来,苏瑾绝对是极其关键的一步,绝对错不得。 也怪不得苏浩会屡次提醒她,教育好苏瑾了。 荣氏看着沉睡中的苏瑾,那幼稚清丽的面庞,暗暗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她都得让苏瑾改变主意,嫁给世子爷! 第二日。 轩辕陵一大早就来到了苏宅,其实昨晚他很是犹豫,到底要不要待在苏家。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只因为现在他和苏瑾终究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赐婚之事不了了之之后,他们并不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自己并没有可以待在苏家的理由。 奔波了两天,安心睡了一觉之后,轩辕陵便直奔苏宅,但是苏瑾居然还没有醒。 他顿时皱眉,一副很是担心的样子。 旁边服侍苏瑾的烟柳立即开解道:“世子不必太过担心,大夫已经看过了,小姐并没有受伤,一直沉睡不醒,可能是受到了惊吓。” 轩辕陵只沉沉点头,在苏瑾床边坐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苏瑾的小手。 这种事情平时他是根本没有机会做的,也只有趁着苏瑾睡着了才行。而且,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触碰到苏瑾的肌肤。这触感,简直胜似最好的锦缎。 轩辕陵紧握着苏瑾略微有些冰凉的手,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烟柳神色悄然变化,一缕嫉恨从她眼中滋生出来,停留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被她压抑下去了。 看来,自己必须得好好想个法子了。烟柳心里默默想着,暗暗地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前几日苏瑾离家出走的时候,她找过苏家二小姐苏雪琴,说服了二小姐和自己一起对付苏瑾。但是现在,苏雪琴并没有太大的用处,甚至于,她连见到轩辕陵一面都难。 所以,苏雪琴只能在别的地方有用,至于轩辕陵,则需要交给自己了。 不过,让烟柳很满意的一件事是,上次宫宴上苏瑾口不择言承认了和轩辕夜定情的事情之后,苏瑾又自己跑出去结果落在了绑匪手里,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便是可以推测出…… 苏家大小姐,可能是已经没了清白了呢。 烟柳自己失了身,虽然没有很坏的影响,却是给了不喜欢的男人。现在,既然有机会,她也要苏瑾尝尝这样的滋味。 烟柳正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苏瑾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轩辕陵已然是睁大了眼一副期待模样。 没多久,苏瑾便睁开了眼,目光却是直愣愣的,一副迷茫神色,轩辕陵很是担心,顿时脱口道:“你终于醒啦!” 苏瑾慢慢眨了眨眼,纤秀的眉蹙起,又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摸在了脑袋上,显得有几分不舒服。她并没有回答轩辕陵,只是缓缓地看了周围几眼,才终于正眼看向了轩辕陵。 “我,回家了?”苏瑾声音很轻,带着些淡淡的难以置信,却依然是蹙着眉捂着脑袋。 烟柳表面上一副惊喜关心的神色,实则心里带着冷笑。她只觉得,这个苏瑾实在是可笑极了,好好的为什么非要离家出走?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现在才知道头疼了吗?最好脑子再受点伤,那本来就笨,现在更笨了! 轩辕陵根本没有管周围的情况,只关心苏瑾,关切地问:“怎么了瑾儿,是不是头疼?” 苏瑾慢慢眨了眨眼睛,仿佛不认识轩辕陵一般,疑惑的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房里?” 轩辕陵顿时愕然,急急解释道:“瑾儿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轩辕陵啊。你离家出走之后又落在了绑匪手里,是我一直在……” 他话还没说完,苏瑾已经微微变了脸色:“我不认识你,出去!” 轩辕陵难以置信得看着苏瑾,伸手准备去试她额头的温度,他在想,她是不是发烧了?不然怎么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呢? 可是,见轩辕陵根本不听自己的话,苏瑾此时反应极度陌生,先是打开了他的手,而后声音尖利,对轩辕陵冷冷道:“我叫你出去!” 烟柳看向苏瑾的目光里都有几分诧异,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却是帮着轩辕陵道:“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对世子爷呢?这几天他忙前忙后,夜不成眠,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呢……” 苏瑾皱眉看向烟柳,怒气冲天:“你又是谁?这么多话,也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第34章 盯住烟柳 此刻苏瑾的面容有几分苍白,带着一点莫名的倦意,然而更加明显的却是她那冰冷的眼神和疏离的神情。那样一种带着极大戒备的神情,深深刺痛了轩辕陵的心。 他从未想过,苏瑾醒来之后居然会是这般反应。 这几天,他确实是如同烟柳所言一般,忙前忙后,坐想行思,夜不能寐,甚至于还亲自拿出了一万两黄金当做赎金。他并没有想过能够求得苏瑾的感激或者好感,但是…… 也从未想过,得到的居然会是这般的冷淡! 然而,看着一脸陌生模样的苏瑾,轩辕陵暂时也顾不得伤心,只因为苏瑾居然连烟柳也忘了吗?难道她这几天,脑袋真的受了什么伤? 烟柳此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苏瑾的神情不似作伪,她也不知道苏瑾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忘记自己了。她做出一副慌张又伤心的模样,急急对苏瑾哀求道:“小姐,你怎么了?我是你身边伺候的烟柳啊,你忘了吗?” 苏瑾长长呼出一口怒气,柳眉倒竖,用打探的目光看了烟柳半天,眸子终于转了转,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你是我的丫环?那你留下,他,出去!” 即便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可是她此时面罩寒霜的模样却是让烟柳和轩辕陵心里都有几分不习惯。没人想面对一个发怒的人,尤其是在不知原因的情况下。 轩辕陵到底是年长了几岁,心性也并没有多么不坚定,此时虽然苏瑾对他冷言冷语,根本没有丝毫感激可言。但是他已经相信了苏瑾有些失忆的事实,于是只深深看了苏瑾一眼,再未说一句话,真的走了出去。 当然,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他只是去找苏浩和荣氏,要说清楚这件事情。 本来期盼着苏瑾这次离家出走不会出什么乱子的,但谁想到,似乎中间还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只不过,轩辕陵心里却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既然她不记得自己了,那……还记不记得轩辕夜呢? 失忆,这可是件大事,必须得找名医来瞧瞧!他并不希望她真的失忆了,总是还抱着一丝希望的。 苏瑾的住处,大厅里,轩辕陵已经和苏浩、荣氏说了刚才卧房里的情况,也又去看了苏瑾,大家都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谁都没想到,苏瑾经过好一番思考,终于是记得她的父母的,可现在独独不记得轩辕陵了。 这让轩辕陵很是憋屈,为什么她唯独不记得自己?这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在假装? 只是,前来看病的大夫否已经说了,苏瑾头部确实是受到了创伤,至于影响了什么记忆,他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苏瑾也可能是真的失去了有关他的记忆。 轩辕陵于是脸色一直很是不好看,这种事情,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会觉得是有意的吧。 几个人商议了半天没有结果,想再去看看苏瑾,问清楚她到底怎么了。可是上一次她就已经发了脾气,哭得什么似的,这一次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真是难办! 却是没想到,苏瑾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大夫说了,我需要静养。烟柳服侍本小姐睡觉!” 苏浩和荣氏面面相觑,都是心里暗叹,只得出去。好在现在苏瑾没什么大碍,大夫说她也可能过段时间就想起来了。 烟柳为难地看了轩辕陵一眼,他终于是知趣的退了出去,只是苏浩和荣氏一直在给他赔不是。这几天的事情离不开轩辕陵的帮忙,但是现在苏瑾这般对他,真是让苏浩如坐针毡。 看着轩辕陵离去的背影,苏浩神色凝重,终于转头对荣氏说:“我觉得,不能任瑾儿这样下去了,我们,得想个法子让她对世子爷死心塌地!” 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和果断! …… 晚上,苏瑾悠然坐在自己房里,身边是一排极其听话的丫环。苏瑾挥了挥手叫她们退下,又叫住了其中一个问道:“烟柳呢?她在哪?” “她刚才好像去如厕了。” 苏瑾若有所思一般怔了一会儿,然后再度挥手道:“我困了,先去睡了,任何人都不要打扰我。” 那个小丫环,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是。经过这一天,大家都已经明白了,现在的小姐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姐了。她的性格,有了些变化,不再是以前那样完全的天真纯良了,如今任性了许多。这可能是和她的伤有关。 屋里终于只剩下苏瑾一个,她坐在烛光下,脸颊被照的绯红,看起来粉雕玉琢一般。她的嘴角渐渐泛起一丝笑,思考着下一步计划要如何继续。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让她满意。 虽然宫宴上遗留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但经过了这几天的这么多事情,也比之前好多了,想必父母也不会再逼着她道歉了。再说了,现在她在他们面前,是记忆不全的苏瑾,而且不认识轩辕陵,他们能拿她怎么样呢? 至于那笔钱,苏瑾相信轩辕夜会妥善解决的。她看得出来颜羽不是个简单角色,但是她对轩辕夜更是放心。下次跟他见面的时候,再谈钱。 作为一个过来人,苏瑾深刻的明白银子有多么重要。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这一大笔钱,算是解决了以后的很多难题。 真是想想都觉得心情舒畅。 而且,苏瑾最关心的两个仇人之一的烟柳,这段时间也有不少动静。她烟柳就以为只有她有线人,苏瑾就没有吗? 苏瑾的眼线隐藏地极深,却是极其忠诚,譬如二小姐苏雪琴身边的丫环朗月。苏瑾重生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好歹,她布置好了自己在苏家的眼线。 烟柳如何诱惑苏雪琴的,苏瑾都知道,也知道苏雪琴现在踌躇满志的,可就是缺一个机会。她也知道,苏家有些人在嚼自己的舌根,说什么清白之身。 对此苏瑾只是冷冷一笑,她就是不屑于出手,她倒是想看看,烟柳能弄出多大的幺蛾子。 这一次装作失忆也有意外收获,那就是烟柳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第35章 烟柳的行踪 如果一个人在沉思的时候露出种种怪异的表情,眼里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嘴边又带着得意而残忍的笑时,他必然是在谋划着什么无疑。 而苏瑾,看见烟柳露出类似的神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每次都假装不知道,有时候装作睡觉,有时是在看书。但总是可以捕捉到烟柳诡异的神情和目光。 啧啧,太过聪明的人,总是会露出马脚的。 苏瑾这么想着,一面提醒自己以后做事要做注意,免得世界上总有些像轩辕夜那样的人冒出来坏了她的事;另一面,又觉得,或许是该注意一下烟柳的举动了。 她今天把烟柳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自己对轩辕陵这般态度,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有些担心。烟柳看到了,心里必然很是不满,很有可能会做些什么。 苏瑾托着腮细细地想事情,把前世和今生掺杂在一起想了。前世她实在太过单纯善良,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烟柳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叫所有人都喜欢她。今生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 甚至于,她觉得最可能的解释,即烟柳勾引了苏浩,现在看来也有颇多漏洞。 首先,最近并未觉察到什么动静;然后,荣氏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苏瑾不是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了这样的事情,荣氏是不会放过烟柳的。 思来想去,苏瑾对烟柳越来越是好奇,猜测了诸多可能,甚至连她背后有人都想到了。 只不过,苏瑾当机立断,不管怎么样,先关注了再说。 如果她是烟柳的话,要做什么事情,自然是在晚上做最隐秘了。苏瑾又对下人说自己要睡觉了,还熄了灯,这样一来,或许可以大大降低烟柳的警惕。 如果烟柳不行动的话,那她就要先人一步了。 苏瑾不再犹豫,立刻悄悄地朝着外面摸去,轻手轻脚的,几乎没有声息。外面有几分昏暗,月光并不是很明亮,但还是可以看见隐隐约约的人影。 这样的夜总是让苏瑾想到轩辕夜,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很多次见面都是在夜间。轩辕夜似乎特别喜欢在夜里找她,或许是因为晚上人少的缘故。 或许今晚他不会来,苏瑾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她真是有点怕了那个瘟神,偏偏还要借助他的力量来报仇。 苏瑾小小的身影在夜色里穿行,很快就来到了烟柳的住处。身为丫环的烟柳,自然是住在别的地方,只不过苏瑾却在考虑,烟柳最近的待遇是不是太好了一点?这叫自己很不开心呢。 本来以为很可能没有人,谁知道,却是意外的看到了一点烛火,烟柳居然没有出去。苏瑾心里微微一奇,她的线人告诉她,夜间是烟柳重要的和苏家下人们沟通的时候,毕竟大家白天都是时间有限的。 苏瑾小心地藏身在阴影里,仔细盯着烟柳。她时不时地朝外张望,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苏瑾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她可不是小孩子,烟柳这个姿势,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人。苏瑾便是猜测着,烟柳会是在等谁呢? 是她背后的靠山?还是她的小情人?甚至于,会是苏浩吗?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苏瑾等得腿都要麻了,小心地捶着,烟柳也是百无聊赖的模样。苏瑾皱眉,这样下去得到什么时候?然而她转念一想,既然烟柳等了这么久,等的人肯定对她很重要,自己说什么都得陪下去! 就在苏瑾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道哪处,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哨音。这哨音并不响亮,却是音调独特,叫人一听便印象深刻。苏瑾正在疑惑,却见烟柳忽然不动了,似乎在侧耳仔细听着什么。 苏瑾也是凝神细听,那哨音果然又响了,前前后后,一共是响了三次。 显而易见,这是某种暗号。 这个发现让苏瑾有几分肃然,她在想,烟柳居然还勾引外人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前世她打入苏家内部,也是有目的的,只是自己死得太早没有看见而已。 再说了,烟柳出身在什么地方?那烟花之地,女子的心思和能耐,自然是出人意料的。 苏瑾顿时来了精神,只见烟柳也像是等得急了,急急吹熄了灯,又仔细朝周围看了看,见大家都睡下了,这才放心的蹑手蹑脚朝外面走去。苏瑾藏身在隐秘之处,夜色昏暗,烟柳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苏瑾看在了眼里。 烟柳行得匆匆,大约也是夜间无人的缘故。苏瑾回来之后,苏宅算是安定了不少,现在又是夜深,根本没有什么动静。 苏瑾也是谨慎,等到烟柳走出了好远,才远远地缀在后面,只看到烟柳时隐时现的身影。她一路上猜测不断,却又觉得充满未知,说不定还有些危险,她的心跳都因此逐渐加快了许多。 烟柳从后门小心地出去了,苏瑾一路上闪闪躲躲,倒也没有被她发现踪迹。在后门的时候,苏瑾停留了很久,生怕烟柳耍什么心眼,在外面等着她自投罗网。 幸好是苏瑾想多了,她等了许久,出去的时候,几乎要看不见烟柳了,她急忙跟了上去。 烟柳脚步匆匆,从苏家出去之后,就朝着偏僻的地方行去,让苏瑾既是心惊又起了几分兴趣,不知道烟柳要去见的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如此隐秘的地方。 然而转了无数个弯之后,没有想到的是,烟柳停在了一间破旧的古寺前。此处已经甚是偏僻,虽然一街之隔便是人声鼎沸的青楼天华苑。 烟柳一路上也是小心至极,不时地回头张望,弄得苏瑾很是紧张,时时隐匿在了黑暗之中。现在也是这样,尽管烟柳已经停下了,但是苏瑾却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烟柳又是一番查看,确认身后没有人跟着,才终于推开了破旧的寺门,然后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苏瑾默默哀叹一声,烟柳这般小心谨慎,也是一点都不让她意外。但是烟柳越是谨慎,越是说明她背后藏着巨大的秘密,这才是苏瑾最关心的地方。 第36章 神秘人 看着烟柳终于把寺庙的门关上了,苏瑾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她依旧没有轻举妄动。烟柳是谨慎的人,这不错,但是苏瑾也不差。 过了好久,苏瑾终于确定烟柳不会突然开门查看,才慢慢地起身,朝着寺庙那边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因为这里比较破败,想要找个藏身之所还是很简单的,又由于现在是秋天了,除了偶尔有一两声蟋蟀的鸣唱之外,衰败的草里是不会有别的什么动物的。想到这一点,苏瑾也只有庆幸这是秋天而不是夏天了。 苏瑾蹑手蹑脚朝着接近寺庙的一面墙走去,尽量不要踩到什么零碎的砖瓦。这里四下无人,寂静的可怕,屋子里传来了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苏瑾一边慢慢挪动到合适的位置,一边注意听着里面的对话,却时候因为时间关系,并没有听到开头,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苏瑾躲在寺庙的墙根底下,不远处就是一个大洞,也正是墙破了一个洞,让她听到的声音能更清楚些。 只听得烟柳道:“可是她现在有点像是变了一个人,我不知道她是真的脑子受伤了还是装的……” 苏瑾眨眨眼,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她不在意烟柳说什么,而是想知道另外的人怎么说。苏瑾伸长了耳朵努力去听,终于听到了一个极其低沉的声音。 “……她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总会露出本来面目!你只需要,抓住每个机会!” 这低沉又带着几分苍老的声音,透着一股肃杀果断的味道,让苏瑾第一次听到,便觉得心里一惊。 苏瑾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是如何的心狠手辣! 她又疑惑烟柳和这神秘人的关系,觉得自己仿佛触及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尽管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苏瑾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背后所隐藏的东西,绝对是可怕的! 也正是如此,苏瑾端正起了态度,认真的听着里面的每一句对话。 烟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怯意:“属下也一直在努力勾引轩辕陵了,可他的心思都在那个该死的苏瑾身上,现在一点机会都没有……”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那人严厉又粗暴地打断:“机会,是自己创造的!这一次,其实你有很多机会,只是你自己没有抓住!” 或许是因为生气,那人的声音蓦地抬高了许多,语气却是严厉至极,就连苏瑾在外面听了,也忍不住浑身一抖。这人恐怖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 在这个人面前,苏瑾忽然觉得,似乎自己一直以来都对敌人太过于心慈手软了些。如果她有这个人这样的心性,还会容轩辕陵和烟柳活到如今,在她面前恶心她吗?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 可即便现在苏瑾确实有能力做到这个地步,她也不愿意,这样做太无趣了些,他们什么都不明白就死了。就算是死,也要让他们彻底跪败在自己面前,真真切切尝过所有痛苦! 苏瑾的眸子里燃起了复仇的火焰,继续聚精会神听着里面的对话,脑子里一边急速的猜测着这个神秘的人到底会是谁。在她的印象里,前世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 “废物!”没等烟柳接话,那个人继续大怒斥责道。 接下来烟柳也没有回答,可能是吓坏了,也可能是不知道说什么。 寂静了好一阵子,终于听到那个人说:“不过这样也好,哼,发展得太快,反而没意思了。那个丫头不过是个孩子,对付起来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让她失去一切的同时……” 那个人数到这里声音小了下去,苏瑾听不见了,她顿时皱眉,心里明白他没说出来的,必然是个天大的阴谋。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说出来呢? 不过就算没听见,这也无妨。苏瑾在心底冷冷地哼了一声,真的只当我是个孩子吗?我倒是很有兴趣让你们慢慢看清楚真相呢! 可或许是苏瑾运气不好,就在这时候,忽然不知道是哪里钻出来一只野猫,从苏瑾身边急速掠过,带起一阵冷风。沉思中的苏瑾顿时吓了一跳,发出了低低的一声惊呼。 之后,她立即意识到不好,拔腿就朝着另一边逃逸,就算弄出了什么声响也顾不得了。 然而她的动作终究是比那神秘人慢了不少,那神秘人立即开门出去查看,还是看到了一抹朝着远处逃走的身影。 黑色的罩帽之下,露出了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之后,这双眼睛慢慢转向了烟柳,对她道:“或许,直接杀了她更省事,别忘了你的真实身份。” …… 苏瑾一路朝着苏宅狂奔,心里百味杂陈。她并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选择正确与否,身后也一直没有人跟上来。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种寒凉仿佛攀附在脊背上一样,难以摆脱。 自己是无意间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吗?可是苏瑾怎么觉得,今天的那个没有露面的人,和前世自己的死有莫大的关联呢? 因为前世,她想不到任何烟柳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并且取得苏家信任的目的。但如果她也是受命于人,那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会是谁呢?三大世家中冷家的冷邪?还是别的谁? 苏瑾的脚步狂乱,思绪也是乱的,她现在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前世到底是得罪了谁! 苏瑾气喘吁吁,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倚在墙边稍事歇息。然而她的脑海里,还回荡着那个人的可怕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催婚曲一般。 单单凭着他的声音,根本无法断定他的年纪,甚至于苏瑾都有些怀疑,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男的呢?说不定是个声音很低沉的老妇呢。 苏瑾摇了摇头,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赶紧回到苏家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的感觉! 在轩辕夜第一次夜间突然出现的时候,她紧张过,却并不害怕;在伪装遇见了颜羽被对方看穿的时候,她紧张过,却也不害怕。可是这个时候,仅仅是听到了那个人的几句话,苏瑾居然就有了一种危险又害怕的感觉! 可是,苏瑾还没有从思考中完全清醒过来,就觉得汗毛一竖,身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急促又轻盈的脚步声,在这静夜了如此清晰! 第37章 遭遇刺杀 万籁俱寂之中,苏瑾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然而比她的心跳声更清楚的却是来自身后的脚步声! 即便苏瑾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却都听到了这脚步声,并且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强大而杀气,从背后直直袭来! 几乎是出于本能,苏瑾矮着身子朝着前面狭窄的巷子快步奔去。她不知道自己今晚是不是错了,还是运气不好怎么的,为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预感。 同时,天生嗅觉敏锐的她似乎嗅到了一丝生人的气息,尽管还没有近到身前,她已觉得就是那脚步声的来源了。 苏瑾快速的想着脱身之计,眼下回到苏宅肯定是不妥的,说不定跟着她的人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外面又很是不安全,藏身之处虽然多,但是敌人也在暗处,她根本对敌人一无所知。 一边走,苏瑾一边朝身后撒了一把毒粉,同时屏住了呼吸。 唯一对她稍稍有利的条件就是,她正是迎着风的方向走的,也就是说那些毒粉都会飘到她的身后。 这些毒粉都是她自己配制的,剧毒无比,呼吸或者触及肌肤,就会中毒,却因为剂量太小,并不能单靠这些毒粉杀人。没有哪个高手会傻到真的吸一肚子毒粉。 只是拖延一下时间罢了。 苏瑾脚下不停,朝着前面奔去,走的全是极其偏僻窄小的巷弄,为的就是拖延身后人的时间。 然而即便如此,脚步声还是如影随形一般,永远缀在苏瑾身后,而且似乎越来越近。 苏瑾皱眉,虽然并没有看到人影,但是杀气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她不相信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再说,凡事小心一点也不会错。况且,前世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那些仇人,这一世,必然也有很多敌人隐藏在暗处。 她却真的很是不明白,到底是谁会怕人来跟踪她呢?并没有得罪哪家吧? 又或者,是苏家得罪的人?现在迁怒在她身上? 苏瑾脑海混乱一片,线索又太少,根本想不出个头绪。 正在苏瑾觉察到前面似乎是个死胡同无路可走的时候,终于听到了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渐渐朝着自己逼近。 苏瑾心里一惊,急忙蹲下身子,把自己竭力隐藏在阴暗里。她紧紧捂住了嘴巴,拼命使得呼吸均匀,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巷口露出的微亮的光线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人明显是个剑客。他手里提着一把剑,即便在昏暗之中,却还是显出了一星寒光。 “哼!跑得挺快,”阴沉的男声响了起来,正是那种亡命之徒的声音,“现在无路可走了吧,我看你会飞檐走壁不成?” 苏瑾眼睛睁得极大,心脏狂跳,然而奇怪的是,之前的紧张情绪现在似乎慢慢沉淀下来了。这个人终于显露出来,倒是让她安心了不少,不再那么紧张了。 然而即便稍稍镇定,却还是得面对眼前的处境。 苏瑾十分清楚,自己那点三角猫的武功,根本敌不过这个人的一招半式。另外,他现在看起来还安然无恙,是没有中之前的毒粉的,看来自己就算是反抗,也要谨慎了。 “出来!”苏瑾似乎看见那个人的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看着前面的一片漆黑。接着,他又发出一种诡异的像是猫头鹰叫声一样的笑:“出来,还可以留个全尸!” 说着,他开始迈动了脚步,居然真的是苏瑾所在的方位。 苏瑾心里清楚得很,像这个人,虽然她不知道他的实力有多少,但比她强得多了。一般来说,都是可以感知到自己身处何处的吧? 苏瑾轻巧的打了个滚换了方位,同时朝着那个人射出几枚银针,又再次改变了方位。 细小的暗器破空的声音传来,那个人挥剑格挡,发出一串细细的叮叮声,显然苏瑾的偷袭并没有成功,而且自己的位置也暴露了。 尽管如此,苏瑾并不后悔,她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就算是有一点可能,也要尝试一下。只是失手一次而已,她还有后招。 “你是来杀我的?”苏瑾刻意压低了声音,使得她本人的方位在黑暗里分辨不清。 “去死吧!”那个人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也根本没有回答苏瑾的问题。他只是片刻之间,便迈出了一丈多远,出现在了苏瑾前面不远处。 紧随而至的,便是密密麻麻的剑光。 苏瑾一直在注意着他的动向,所以险之又险的避过了第一波攻击。饶是如此,她感觉到一阵冷意贴着自己的脊背划了下去,似乎有头发被削了下来。 她能感觉到这个人的狂妄和自负,想必因为自己是个小孩子的缘故。而现在这么久,那个人都没有得手,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了,连剑法都不屑于用。 苏瑾手心里沁出汗来,她知道自己的实力,现在这个情况,她必然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可她还在尽力反击,接连不断的银针撒出,就算不能命中那人,也迫使他的动作慢了几分。 就在苏瑾准备绕个圈子再次逃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清喝。 “找死!” 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带着满满的怒意。 与此同时,是无数道的剑光尾随身后,几乎避无可避。 苏瑾竭尽全力在地上滚过,堪堪躲开了大部分攻击,然而胳膊上却还是一疼,顿时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她忍住了一声没吭,但是身后的动静却是大了起来。 只听得一阵细密的打斗声,单单是听声音,苏瑾就知道方才那人和自己,实在是如同玩儿一般,这才是真正的真刀真枪好么! 一切仿佛是瞬息之间,苏瑾只听到一声痛苦的嘶吼,接着便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她从地上小心地爬起来,恰好听到轩辕夜满是怒意的声音:“说,谁派你来的!” 回答他的,只有那人癫狂的大笑。 暴怒之下的轩辕夜,也是冷冷一笑,根本没有耐心等待半分,手中便是用力,“咔”的一声捏断了那人的脖颈。 苏瑾在黑暗中睁着眼,看着面前极度模糊的人影,心里竟然生出些安稳来。她不禁皱眉,对于轩辕夜她其实并不喜欢的,为什么这次? 第38章 他怒了 苏瑾虽然和轩辕夜接触了很多次,但其实并非她自己的意愿,而是轩辕夜实在太为所欲为又霸道。 也正是如此,她的心里对他其实是抗拒的。 就算之前承认和他定情,在离家出走的时候接受他的帮助,那也仅仅是因为一个理由--共同的敌人,轩辕陵! 苏瑾不禁苦笑,明白仅仅是合作关系的,恐怕只有她一个。轩辕夜就算是知道合作关系,也会想多的。 “大半夜的你跑这里干什么?还惹上了杀手?”轩辕夜声音里依旧是满满的怒意,然而却含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苏瑾顿了顿,没有说话,她不觉得现在告诉轩辕夜太多东西,毕竟有些事情自己都没法解释的。虽然他早就说过,觉得她很是早熟。但如果让人惊异的地方太多,就不是早熟可以解释得了的了。 “血腥味,你受伤了是不是?”轩辕夜倒是心思缜密,话说的又急又快,根本不给苏瑾回话的时间,就直接把她揽进了怀里。 同时,一簇光芒亮起,苏瑾这才看见轩辕夜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站了个身形颀长的人,虽然戴着面具,但苏瑾还是一眼看出来了,正是颜羽无疑。 这亮光也让苏瑾自己看到,衣服已经被血迹染了一大块。 轩辕夜顿时大喊大叫起来:“想不到还是来晚了!真不敢想要是再晚一点会怎么样!” “我一定要找到到底谁派的杀手!碎尸万段!”轩辕夜咬牙切齿的,态度自然而然。 苏瑾只是淡淡看着,她并不怀疑轩辕夜在演戏,这根本没有丝毫必要。但是她也不想回应,因为轩辕夜的脾气就是这样,她说什么都没用。 “你说话!今夜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出来这么远?”或许是因为苏瑾没有说一个字,让轩辕夜很是恼怒,一边给苏瑾检查伤口,一边怒吼道。 旁边的颜羽手里拿着火折子,如同雕像一般站着,也是没有一个字,只默默看着苏瑾和轩辕夜。因为,以他对轩辕夜这货的了解,一时半会儿他的火气是不会消下去的,这之前根本没有接话的必要。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苏瑾终于淡淡接了话,同时拿出伤药给自己止血。她庆幸的是,那人还没有卑鄙到在剑上下毒的地步。 轩辕夜却是用力把她的脸掰过来,正对着自己。如果此时是白天,苏瑾就会看到,他的眼中微微泛着红,看起来极其可怕。 “说清楚,你今晚为什么要出来?” 苏瑾觉得有些可怕,她现在觉得,其实轩辕夜比她还要偏执得多。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几乎把大半个京城跑遍了!要不是碰巧遇见形迹可疑的人,你今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轩辕夜的怒火真是没有一点消减的样子。 听他这么一说,苏瑾顿时放心了许多,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今晚是跟踪烟柳回去的。只是有点颇为意外的是,自己果然是命不该绝吗?这么危险的情况,轩辕夜都能找到自己。 苏瑾心里轻轻一笑,就算这次,欠他一个人情好了。 “好了,别生气了,我不是好好的吗?”此话一出,苏瑾自己都有几分无奈,这真的是她最后一招了,把轩辕夜当做小孩子来哄,只希望有效吧。 轩辕夜自然不会轻易消火,声音冷冷对苏瑾道:“这个杀手实力虽然一般,也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不要太自以为是!” “或者,苏家真的有那么不堪,让你待不下去?” 苏瑾默默翻个白眼,反正是不想告诉他真相,只有语气也冷了几分:“我的事,不用你管!” 经过前几次,她也算是有些明白了,轩辕夜脸皮这么厚的人,根本没什么能让他消停的。可是她生气的那一次,他不也是各种摆低了姿态求她不要生气吗? 在那一点微弱的火光映照之下,苏瑾面色冰冷,看起来丝毫不比轩辕夜好惹。 轩辕夜剑眉紧锁,深深舒了一口气,终于稍稍压抑了想要杀人的冲动,转而冷冷地对苏瑾命令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苏瑾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再和轩辕夜继续这样无聊的话题。她知道他对他的关心和在乎,但是她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没有源头的好感。 至于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外面,苏瑾也想好了回答:“我可能是梦游到这里,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她一脸淡定,根本不像是在说谎。而且,她早已想到,她回去的时候,烟柳肯定已经先回去了,到时候要如何解释? 轩辕夜冷冷一哼,根本不信苏瑾的鬼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把矛头从苏瑾身上转移到了杀手上面,决定把怒气全发泄到那杀手身上。 “颜羽,你去看看那尸体,能不能查出什么来历。”轩辕夜这话说的冷冰冰的,却是带着一种暗藏的杀意,听得出来他绝对不会放过杀手背后的主使。 苏瑾对这个也很是感兴趣,所以才没有急着走,她知道轩辕夜会管这件事的。而且,他似乎比自己手段多得多了,查起来也要容易许多。 却是看到颜羽没有动,他今晚就仿佛融入了夜色一般,没有丝毫存在感。再加上戴着面具,只有眼睛看得见,也就更加显得神秘了几分。 苏瑾有一种感觉,这人不开口说话的话,她还真不能肯定他就是颜羽呢。毕竟之前他的表现,并没有现在这般沉稳。 只是苏瑾觉得,颜羽的长相那般清俊,还是沉稳一点比较适合他。 轩辕夜看着如同雕像的颜羽,目光犀利,如同飞刀。 颜羽淡漠开口:“哎,一想起我又欠了那么多钱,就没有任何验尸的兴致了。” 苏瑾仿佛明白了什么,似乎上次颜羽说欠轩辕夜一大笔钱的事情,是真的,并不是骗自己的借口。但是这一次,不知道又是为什么了。 轩辕夜自然明白颜羽是什么意思,却是不想答应:“哼,你以为我是笨蛋吗?上次你绑架苏瑾,就算是演戏,也不行!” 颜羽轻笑:“苏瑾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吗?想抢劫我直说!” 轩辕夜大怒:“苏瑾是我的女人!” 第39章 目前的猜测 苏瑾伸手扶住额头,轻叹了一声,她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话题总是莫名其妙回到这么诡异的地方。能不能不说她和轩辕夜的关系? 反正永远是他承认,她不愿意! 颜羽像是第一次听见一样,当做笑话笑了一下,淡漠的回答:“你再怎么说,她不答应,也是没用。” 苏瑾顿时皱眉,这货祸水东引,必然有什么意图。难道他还是想着,让自己去帮他说欠债不还的事情? 她适时的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别争这个了,我也很想知道这人什么来头,麻烦你查看一下吧。” 轩辕夜听了她的话,心情莫名开心了不少,微眯着眼对颜羽道:“既然你不情愿,这样好了。你给我做事抵债,像这次验尸这样的小事,一千两。” 颜羽定定看了轩辕夜一会,终于吐出几个字:“五千。” 轩辕夜一笑:“五千白银。可你欠我的是黄金。” 颜羽顿时默然,又为自己争辩道:“这样太不公平,我除了那个赌约,并不欠你其他!分明是敲诈!” 轩辕夜解开外衣披在苏瑾身上,对颜羽道:“随便你怎么说,赶紧去看看。要是解决好这件事,说不定我就不让你还了。” 颜羽不徐不疾朝着杀手尸体走去,一切行为举止都颇有风度,看得苏瑾心里暗自赞叹。她见过的江湖人不多,但是从未见过他这样风度翩翩的。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颜羽根本不像是一个江湖人。 颜羽俯下了身子,一只手仍然举着火折子,另一只手偶尔翻看一下那人的衣服。他围着那人转了几圈,微微摇了摇头,像是没看出什么。 苏瑾等得心急,她预感这件事和她关系重大,自然希望知道更多消息。 就在她以为验尸就这样结束了,颜羽却是又伸出了手,从那杀手胸前扯出了一块帕子模样的东西,又用这块帕子包住了那人的剑柄,细细查看一番。 他一边看着,一边不紧不慢的说:“说好了,这次值五千两,但是想知道更多东西呢,就得加价。” “五千两,我会告诉你。这个人呢,是被你拧断了脖子死的,啧啧真是太残暴了简直要身首异处了。但有意思的是,这人的衣服上沾了一种毒药,现在衣服都烂了,可真毒……”颜羽一改之前的沉稳,不徐不疾汇报着他的发现。 苏瑾听得心里一惊,她并不希望有人知道她会毒这一点,至少在现在,还不到暴露出来的时候。不过看样子,颜羽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 轩辕夜冷冷看着颜羽,后者已经查看完了所有的东西,一手持剑,剑尖挑着那块黑布,将脸转向了轩辕夜他们。 “怎么样?要不要继续?” 实际上轩辕夜并不是真的缺钱,只是和颜羽开玩笑罢了。他心里,不过是对颜羽有些疑惑罢了。 这个人,明明惊才绝艳,却甘心和自己做朋友,并且这么久了自己竟然不能完全了解他。可以说,颜羽的神秘和他自己是一样的,而且颜羽神秘到连自己也不能完全了解。 这么不世出的人才,却偏偏非要和自己交好,怎么能不让轩辕夜想知道他的目的呢?可轩辕夜毕竟是个心智成熟的人,也知道不管怎么样,颜羽几乎可以算得上他唯一的朋友。 这世间,轩辕夜只对颜羽和苏瑾与众不同。 颜羽从来没有做过有害于轩辕夜的事情,相反,他的望海楼一直在暗中帮助风语,给轩辕夜提供情报,出手各种不好做的事情。 轩辕夜觉得,颜羽背后必然藏着秘密,只是时间没到才没有显露而已。 “一万两,不能更多了。” 颜羽便把那块黑布挑到了轩辕夜面前一尺远,慢慢道:“这是一块黑色面巾,可是上面却有个图标。” 他又歪着头,继续解释道:“据我所知,现在京城中的江湖势力有些混乱,除了两大巨头之外,暗地里还有许多强势又隐秘的组织。寒冰阁便是其中之一。” 颜羽在轩辕夜和苏瑾面前,把那块黑色面巾摊在地上,用剑细细地挑平整了。于是面巾的右上角,一朵蓝色的雪花标志清楚地显现了出来。 “是寒冰阁的人吗?背后主使是谁?”这一次,苏瑾居然比轩辕夜还要急着先问,也是让轩辕夜和颜羽都有几分诧异。 颜羽带着一丝没人看得见的轻笑,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应该去问风语。” “风语?我又不认识风语的人。”苏瑾此前并不知道风语,要不是上次离家出走,她连望海楼是什么都不会知道。这也提醒了她,想要报仇,必须多多的了解时局和各方势力,说不定什么时候机会与他们打交道。 颜羽漫不经心看轩辕夜一眼,轩辕夜会给他一个隐秘的眼神,彼此都心知肚明。就如同苏瑾有秘密不想告诉轩辕夜一样,轩辕夜也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这不是不信任,而是现在还不合适。他觉得她现在太小,不适合卷入到这样的纷争里。只可惜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对她有了兴趣,一时之间是冷静不了了,她很可能有朝一日还是会被卷入皇权漩涡。 那时候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轩辕夜看向黑暗,眼神沉静。 “寒冰阁……我有所耳闻,确实是个有几分隐秘的组织,但是听说,好像涉及到了三大世家。”轩辕夜自然不会什么都不说,好歹把知道的东西说了一点出来,也算是有点帮助。 苏瑾顿时皱眉,说来说去,方向最终还是指向了三大世家吗? 难道真的是和冷家的冷邪有关? 苏瑾在沉思,她觉得,就算自己不喜欢轩辕夜,现在却还是得借助他的力量,甚至于,就算是他需要她帮忙夺取皇位,她也会帮,只为实现双赢。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话,需要的时候她是会说出那个神秘人的。 但是现在,她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秋夜的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再加上方才的一番体力智力博弈,她已经觉得有几分累了,胳膊上的伤口也需要回家好处处理,更需要想好如何应对烟柳。 苏瑾语气又几分疲惫,对轩辕夜道:“我想回家睡觉,这件事交给你们吧。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第40章 苏浩和荣氏的密谋 在很多事情上,轩辕夜对苏瑾都是百依百顺,生怕她不开心了。自己在意的女孩子生起气来,他真是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轩辕夜觉得,认识苏瑾以来,他的脾气似乎好了不少,虽然有时候依旧阴暴戾,但是隐隐的比以前温和了几分。 看着苏瑾有几分苍白的小脸,视线又从染血的衣衫上移过,轩辕夜眉头紧皱,很想责骂苏瑾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但还是忍住了。这些话方才他说了无数遍了,却什么用都没有,他怕说多了让她烦。 轩辕夜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把苏瑾打横抱了起来,动作轻柔至极。 他头都不回便对颜羽道:“你先走吧。” 颜羽手中的火折子无声地熄灭,他眼里却有什么东西悄悄地燃烧起来了。颜羽看着离去的轩辕夜和苏瑾,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想,看来轩辕夜是真的有意了,只是这两个人,最终会走到一起吗? 最起码,现在轩辕夜前路坎坷,真是连他都操心得紧呀。 轩辕夜脚步飞快,苏瑾都分不清他是不是用了轻功,似乎只是一眨眼之间,便走出了很远。苏瑾略略看了身边飞快倒退的景物,又闭上了眼。 颜羽不在这里,便是只有轩辕夜和苏瑾两个人了。轩辕夜看着苏瑾精致的眉眼,还是忍不住道:“你以后,真的别再这样了,我会担心的。如果有什么事,还是告诉我比较好。” 苏瑾面无表情地点头,嘱咐道:“再也不会了。等会你进去的时候,别被人看见了。” 虽然苏瑾智计百出,但是她真的不想给自己夜不归宿找太多借口,而且要是轩辕夜被人看见的话,真是惹了一身不必要的麻烦。 轩辕夜却怎么可能就此闭嘴,一直在苏瑾耳边轻轻地念叨着,语气既冰冷又心疼,奇怪得很。 苏瑾心里长叹一声,只想一巴掌扇过去让他闭嘴。但又想到自己今天确实是鲁莽了些,所以还是回去好好反思才是正经事情。 片刻之后苏宅便到了,轩辕夜自然不会从门进,而是足下轻点,就跃上了屋顶。他记得苏瑾的叮嘱,又小心地四下查看,终于确定没有人在外,才轻轻翻进了苏瑾的院子。 苏瑾是小姐,和丫环们自然不会住在一起。苏瑾和烟柳的住处隔了一个小院子,住的是其他丫环,说起来不近也不远。 苏瑾不知道烟柳是不是回来了,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不会承认自己夜间出去了的。如果实在不行,就说梦游去了,忘了去哪。 这一次实在是夜深了,苏瑾也真的累了,轩辕夜便没有多做停留,甚至也没有平时的不良举动,就离开了。 与此同时,院子的另一边,探头探脑的烟柳正在回自己的屋子。她方才小心地去苏瑾的卧房查看,似乎没看到被窝里有人,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瑾太瘦小所以看不清楚。 然而刚才,在那破庙旁边闪过的那道白色身影,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苏瑾。只是她又觉得,苏瑾那么娇弱的小姐,怎么可能夜里跑这么远出现在这里? …… 第二天吃过早饭,不知道为什么,荣氏就来苏瑾这里了。或许是苏浩三番两次强调她对苏瑾的教育有缺,所以现在补救来了。 苏瑾淡淡看她一眼,对她的意图心知肚明,不就是想让她对轩辕陵有好感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就是愿意这样吊着轩辕陵的胃口。 她此时脸色有几分苍白,或许是昨晚失了血的缘故。昨晚回来之后,伤口她又仔细处理了一番,确定没有毒药。至于衣服,则是和轩辕夜的外衣一起,用药物处理的一丝不剩。 荣氏看苏瑾打了个哈欠,顿时有几分不满:“这才起床又没精神了?闷闷不乐的?” 苏瑾皱眉,摸了摸脑袋:“我头还有点晕,我要去再睡一会儿。”说完她自顾自走进卧房,不再理会荣氏。 荣氏瞪了苏瑾的背影很久,终究是没说什么。这两天终究是特殊,苏瑾从外面刚回来,又受了伤,任由她去吧。但是苏家可谓是损失惨重,那五万两黄金白白打了水漂,要说起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谁都没想起来要追究宫宴上苏瑾的失礼。 只不过,一想到这些天苏家暗中的传言,荣氏就满肚子气。她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家里乱造谣,那些闹得凶的都已经重重处罚了。以后苏家不会再有下人敢说什么苏瑾失了身之类的话了。 即便如此,荣氏还是想着,什么时候检查一下才好放心。 烟柳一直静立在一旁,脸色的神色柔和又带着几分恭谨,看着就叫人心里舒服。荣氏也记得她,因为苏瑾离家的事情,对烟柳的印象倒也是颇好。 “你过来,小姐这两天可有什么异常?那些事情还没想起来吗?”荣氏语气随意,却带着一种主母的威压。 烟柳微微福了福身子:“小姐……昨天夜间似乎出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至于她想没想起来那些事,奴婢不知道。” 荣氏顿时皱眉,过一会儿才说道:“你以后,好好看着小姐,每天向我汇报!” …… 这天晚上,苏浩和荣氏躺在床上谈着家事,都是忧心忡忡。 “看来以前我想的法子,不用是不行了。”苏浩感叹道,已然下定了决心。 “什么法子?”荣氏也是心有所感,却不肯先说出来。 “这世间奇物这么多,有没有一种东西用了以后,可以让人死心塌地认准了一个人?” “这样的东西……我倒是听说过,只是药不好找,别的倒是可以。” 苏浩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是迫切:“什么?” 荣氏附在苏浩耳边轻声道:“凤凰蛊!” “此蛊虫有一对,分为雌雄两只,女子养雄虫,男子用雌虫。即便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两个人,也会对彼此死心塌地!”荣氏的语气里带着无比的笃定和夸张,却是极其符合苏浩的心思。 “瑾儿这个性子,这个法子,是不得不用了……”黑暗中,苏浩似乎是自言自语般的说着,语气却是凉的让人心惊! 第41章 监视 荣氏让烟柳以后把苏瑾每日的动静汇报给她,也就是明着命令烟柳监视苏瑾了。可以说,从此以后,烟柳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她在苏瑾身边的眼线了。 烟柳这样的人精,自然是看穿了荣氏的心思的,也颇为自己欣喜了一番。她觉得,自己这两个月以来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取得他们的信任,还不是易如反掌? 唯一让烟柳觉得奇怪的是,苏瑾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出去受了什么刺激,现在变得和以前太不一样了,有时候的行为简直无法用常理来解释,好像是疯了一般。 比如现在,正是安闲的午后,以前苏瑾都会睡个午觉,然后起来读书,有时候会出去走走。但是今天,苏瑾看完了书以后,却开始撕书,一页一页的撕,扔的满地都是碎纸片。 烟柳脸上有几分紧张害怕,急忙到苏瑾跟前道:“小姐,你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要撕书?” 苏瑾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理她,仍旧慢悠悠的撕着纸,撕得粉碎,然后随手抛下。 有别的丫环见状,急忙拿了扫帚想要打扫干净,苏瑾却是清河一声:“不准扫!” 烟柳本来是攥住了苏瑾的胳膊想要阻止她,却是不小心碰到了苏瑾的伤处,苏瑾顿时疼得皱眉,却生生忍住了声音,只一脸的不悦。 果然是,脾气变了很多呢。 其余在场的人虽然没有说,心里却都这么想的。 烟柳现在身份毕竟还是要丫环,也不好当面顶撞苏瑾,只好赶紧缩回了手,一边不断地道歉,样子谦卑极了,全然是个乖巧懂事的丫环模样。 这么一折腾,苏瑾胳膊上便没了力气,撕书都觉得累。她索性也不撕了,将那本医术往地上一扔,命令道:“拿去烧了,这本书写的不对!” 此时她神色怪异,幼稚的脸上带着一种傲慢和暴戾,真的陌生极了。 身边的丫环都有几分战战兢兢的,对苏瑾的命令不敢不从,烟柳也是怯怯的看着苏瑾,眼眸深处却转过了一道异样的神采。她在想,苏瑾这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苏瑾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这些反常的行为,全都是故意的,反正闲着没事,迷惑一下敌人也好。苏瑾知道,现在烟柳必然疑惑自己怎么了,甚至可能会影响到她的计划。 她知道烟柳在谋划着什么,昨晚跟踪烟柳,收获不小,引出的谜团却是更大。苏瑾甚至觉得,自己遭遇的刺杀,和昨晚的神秘人关系不小。 苏瑾不知道的是,昨晚神秘人下了命令之后,烟柳大着胆子哀求了许久,终于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在烟柳看来,现在杀了苏瑾还不是时候,她还没有体会到把苏瑾踩到尘埃里的快感呢! 所以,在派出的杀手死了之后,神秘人并不知道昨晚偷听的人就是苏瑾。 也就是说,在短期以内,苏瑾都是安全的,神秘人不会派人刺杀她。 只不过,烟柳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苏瑾安生! 前几天苏瑾离家出走,恰好给了她足够的准备机会。烟柳已经寻找到了足够多、足够强大的盟友。 除了二小姐苏雪琴之外,烟柳还仔细考虑了一下其他可以对苏瑾造成威胁的人,并且锁定了主要的目标。她的目标都是那些极其爱慕轩辕陵的官家少女,把苏瑾视为情敌的人。 烟柳脸上刚刚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就生生的忍住了。她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还是被苏瑾收进了眼底。 苏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很期待又好奇,烟柳背后的势力是什么?现在她又有什么阴谋呢? 苏瑾淡漠地看着那本医书被烧成灰烬,一簇火焰终于熄灭了,只露出点点红光。渐渐地连红色也看不出来了,只剩下毫无生命力的死灰。 苏瑾今天撕书,并不是发神经,她只是心里郁闷需要发泄。手里的这本书,被她看成了仇人们,总有一天她要他们粉身碎骨,化为灰烬! 想到这里,苏瑾甜美一笑,问烟柳道:“昨天来我家的那个少年,长得很好看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烟柳顿时心里一阵不悦,有几分疑惑,难道苏瑾突然之间又对轩辕陵感兴趣了?“小姐,那是世子爷轩辕陵。” 苏瑾装模作样的点点头,露出一副沉思的神色,烟柳以为她要说什么,却是等了半天苏瑾都没有说她到底问这个干什么。 真是让人心里仿佛猫抓的一样痒痒的。 烟柳以为苏瑾突然之间又对轩辕陵有了兴趣才会这么问,谁知道她只是问一下而已,就没了下文。所以她的态度到底如何,自己终究还是不知道。 想起这个烟柳心里又急又恨,她就是不明白,苏瑾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到底是哪里好了,为什么轩辕陵会喜欢她? 自己一直都在努力吸引轩辕陵了,却是毫无用处。 难道正是因为得不到,所以轩辕陵才会这么有兴趣? 烟柳这样想着,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样。她又想,要是轩辕陵真的得到了苏瑾的话,说不定过段时间就烦腻了呢。 只是,现在苏瑾的态度让烟柳觉得,有些计划越早做越好!她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苏瑾不是黄花闺女! 这天晚上,便是烟柳第一次向荣氏报告苏瑾的日常。 烟柳早就想好了怎么说,她美丽的杏眼里一片轻柔的笑意。她知道,荣氏和苏浩一直是想让苏瑾嫁给轩辕陵的,也因此有了些矛盾。她要做的,就是强调苏瑾对轩辕陵的不满! “今天上午小姐好好的,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下午,小姐看书的时候,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撕起书来,一边撕一边咒骂着……世子爷……”说到后面这句,烟柳恰到好处的降低了声音,露出了一种有些害怕的神色。 荣氏看了烟柳一眼,又听了这话,自然是皱眉。她重重的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明显很是生气。 她真是不明白,轩辕陵到底哪里不好了,为什么苏瑾不想嫁给他?或者,根本就是苏瑾太过天真蠢笨了! 荣氏脸色微变,对烟柳道:“你做的很好,以后这样的消息,除非过分不必告诉我了。” 她这么说,是因为已经打定了主意,凤凰蛊非用不可! 第42章 试药 苏瑾很是了解敌人的心理,前几天她的行为举止到处都透着一种怪异,但是这几天,一切都正常得很,和以前一样,她又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孩了。 只是和以前比,寡言少语了而已。 但是烟柳心里却总觉得苏瑾是不正常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性子就变了。她一直在提防着,因为那时候的苏瑾变得有几分可怕,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孩子了。 在苏瑾受伤之后的第三日,便开始了阴雨绵绵的天气。苏瑾一直留意着伤口的护理,她自己配的药本来是效果奇好无比的,却是因为现在天气冷了,伤完全好也需要大约八九天。 现在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并且不会有疼或者痒之类的问题。 而且这段时间苏瑾觉得无比清净,她仔细想了想才发现到底是为什么。她简直不能想象,认识轩辕夜以后,他居然这么长时间没有骚扰过自己! 是出了什么事吗?苏瑾第一反应自然是这么想着。 随即她又想到,或许轩辕夜终于对她失去兴趣了。最好以后都不要再来烦她! 但是奇怪的是,前段时间经常到苏宅来的轩辕陵,也没有来看过她。 对此苏浩和荣氏表面不说,心里还是有几分惊慌失措的。他们在担心,是不是世子爷对苏瑾终于失去了耐心没有了兴趣?这是不是个很明显的信号? 苏瑾却是淡定得很,她不想知道为什么轩辕陵不来苏宅了,也不去想他到底是否喜欢自己。她只知道,不管怎么样,她都会让轩辕陵一步步走入深渊。 天气沉静,苏瑾话也少,因为她一直都在静心思考问题。她在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理清楚,来反思自己哪方面能力不足或者做错了什么。 她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有多强,经过前段时间的事情,她越发的意识到自己需要更多的防身手段。不然的话,再遇到那夜类似的情况,她该如何自处? 苏瑾向来不觉得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有多好,她现在想要变得武艺超群,是大可能了,她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水平就是三脚猫了。但是,如果把自己擅长的东西发挥到极致呢? 她觉得,在医术和毒术上,她必须再上一层楼才行。 于是苏瑾这段时间都在院子里呆着,哪也没去。而且,所有的行动都没有瞒着烟柳。 苏瑾已经发现了烟柳每日的行踪,她并不是经常出去找那个神秘人。所以想起来,苏瑾倒也不知道那晚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了,这么巧就碰见了烟柳出去。烟柳现在每日去荣氏那里小坐一会儿,很多人都知道了。 以苏瑾的聪明,自然知道烟柳这个人精已经得到了荣氏的信任。再加上苏浩对烟柳莫名其妙的好感,烟柳现在在苏家虽然名义上是个丫环,可是在下人心里却是地位仅次于苏瑾的。 哎,姑且让你做会儿美梦吧。 苏瑾知道这一点,所以最近行事越发诡异了。 这几天,她时常当着烟柳的面熬一些药物,熬完了之后就随手倒进花盆里。于是第二天,只见原本就不怎么精神的花都枯萎了。 烟柳默默看着,只觉得心惊肉跳,于是暗中猜测着苏瑾这么做的意图何在。难道她,配的是毒药吗? 第三次,烟柳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苏瑾皱着眉,气呼呼地回答:“这几天我老是出错!不知道为什么……” “配错了药自然不能用的!” 烟柳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正苏瑾的行为她怎么都看不懂。 苏瑾倒完了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这之后,却又开始慢悠悠的配药了。她学医,苏家对她又是宠爱,所以她有一间单独的屋子,放着巨大的药柜。 有时候苏瑾配药,就要烟柳打下手,最起码拿药材这种事情,烟柳还是会做的。 这一次,烟柳看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被一样样碾磨成渣,投入药罐中煎煮,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难道苏瑾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现在脑子有问题? 不然的话,一个正常人怎么会这般行事? 但苏瑾什么时候举止不正常又没有丝毫规律,这让烟柳不得不一边猜测着,一边耐心地等待着,试图发现什么规律。 苏瑾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一言不发,只看着药罐上方飘着的道道白汽,听着轻微的水沸的声音。 她一直不说话,气氛便很是沉闷,烟柳也不好找机会说什么,只有在一旁看着。 苏瑾觉得煮的差不多了,便吩咐下人将药汁倒出来,放在桌上。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意倒进花盆里。 苏瑾继续翻着医书,等药稍稍凉了可以喝的时候,她轻声道:“烟柳,你来尝尝。” 烟柳顿时一怔,这药看起来黑乎乎的,用的杂七杂八的药材也不知道掺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她居然叫自己尝? 而且,前几天拿药浇的花草,现在都死了的! 烟柳心里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苦着脸哀求道:“小姐,这药看起来很苦的呀。而且,您这次……” “这次绝对不会错!”苏瑾看着烟柳,一脸信誓旦旦。 “喝!”苏瑾看烟柳露出挣扎的神色,心里在微笑,害怕了吗?前几天拿药汁浇花,都只是为今天做铺垫而已。 烟柳这么精明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苏瑾变了变脸色,已经是泫然欲泣了,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你是嫌我的药不好吗?” “听说皇上很宠爱兰贵妃,我就试着配一种可以驻颜的药,想要献给皇上……”苏瑾的声音软糯,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说出了自己配药的原因。 此时在药房的并不只有烟柳一个丫环,其他的人都在看着呢。听了苏瑾的话,顿时都看向烟柳,仿佛她不喝就是多大的罪过一般。 烟柳还是犹豫,苏瑾的表现越正常,她心里就越怀疑。 “烟柳姐姐不愿意为皇上试药吗?”苏瑾问得一派天真。 烟柳皱着眉,苦着脸,手颤颤地端起了碗,终于开始喝了。却是只喝了一口,脸就皱成了苦瓜,心里把苏瑾骂了千百遍了。 这么苦,肯定是毒药无疑! 第43章 叫轩辕陵来 面对着这么一碗散发着怪异气味的黑色药汁,烟柳只是勉勉强强喝了一口,就再也不肯喝了。她心里也是一片混乱,既狠狠地咒骂了苏瑾一番,又被吓得脸上变了色。 她真的很怕这是苏瑾用来对付她的什么毒药,苏瑾现在是有些诡异,心思让人捉摸不透。 看着烟柳逃命一样把碗立刻放下了,再也不肯喝下去,苏瑾也是没什么表情,只淡淡一笑:“味道怎么样?” 这句话无比正常,但是在烟柳听来,却像是变了相的威胁。她苦着脸左右为难,只好回答:“味道很……独特……小姐,我觉得这样的药是不能给贵妃喝的,不太好喝……” 苏瑾的笑意深了些,眼睛弯弯如月牙一般:“其实我骗你的哦,这个药不是养颜的。” 烟柳顿时变了脸色,并且一瞬间,很有把这碗东西给苏瑾灌下去的冲动,但她还是忍住了,然而眉眼却是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和愤恨。 苏瑾毫不在意,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却不肯再说话了,她就是不想告诉烟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毒药,只是对身体稍有损伤,又有些特殊的用处而已。然而她就是不说,就是要让烟柳处在未知的恐惧和猜疑中。 这是前世以来,她学到的小小花招,现在闲着没事,用一用也无妨。 烟柳犹豫着这件事要不要和荣氏说一说,顺便告诉荣氏,她觉得苏瑾这段时间以来实在太不正常了。 然而,如果烟柳再仔细一点的话,就会发现,苏瑾对其他人,依然是如同以前一样的,唯有对烟柳的态度变了。 …… 经过了将近十天的等待,习惯了以前世子时常到苏家的苏浩和荣氏,终于是忍不住了,去宣王府递了个帖子,想要请轩辕陵过来。 理由自然是有的,当然要拿苏瑾做幌子,荣氏觉得这段时间对苏瑾的监视和教育很有成效,而且如果这一次苏瑾对轩辕陵的态度再不改变的话,不管凤凰蛊多么难找,施放有多危险,他们也要用上! 第二日上午,雾雨蒙蒙的,轩辕陵如约而至。 他这些日子在忙些别的很重要的事情,毕竟是涉及到了轩辕夜的。只不过他在这次可谓是大获全胜,又接到了苏宅的帖子,可谓是心情好极了。 只不过这段时间里,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在苏瑾这件事上的态度,是不是有些不对?以前在诸位大臣面前颜面扫地也就算了,但是这之后的纠缠,是不是显得他有些太执着了? 有时候轩辕陵心里也是恼怒的,他不明白,凭着自己的身份地位,为什么苏瑾看不上眼?非要自己屡屡哀求她才好吗?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万一自己不喜欢她了呢? 所以这一次,轩辕陵决定最后一次看看苏瑾的态度,如果她还是和以前那样对她冷嘲热讽的话,他决定…… 不管动用什么手段,也要得到苏瑾!让她知道,他轩辕陵想要的东西,没什么是得不到的! 轩辕陵嘴角含着谦和有礼的微笑,先是在苏宅大厅坐了一会儿,和苏浩谈了些近来的趣事和京城风向,然后彼此心照不宣的,把话题转移到了苏瑾身上。 “小女从外面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迈出一步,这些天来都是在诚心悔过。现在能记起世子爷了,说是有话想说。”苏浩虽然和轩辕陵打过不少交道,但是丝毫没有乱了礼数。他一直都牢记着二人的身份差距,所以对苏瑾放纵不羁的行为很是生气。 轩辕陵听了心里大好,当下笑了出来,他之前就觉得奇怪,苏瑾好好的怎么会忘了自己呢?调养一段时间果然就好了。 苏瑾在自己的住处等着轩辕陵。 轩辕陵今天会来的消息她早就知道,在荣氏的殷殷教导之下,苏瑾不得不说自己记起了轩辕陵,知道很对不起他。而且她很是乖巧的表示,想要和轩辕陵道个歉。 于是荣氏自然答应了请轩辕陵过来,请帖还是苏瑾亲自写的,轩辕陵岂有不来的道理? 苏瑾本来是在看书,见到轩辕陵,抬眼便是一个自然而然的清浅的笑。她笑得极有礼貌,唇边浅浅的一个酒涡,又是一身白衣,看起来极为清丽动人。 轩辕陵见到苏瑾,又看到她的这个笑,也是呆了呆,只觉得苏瑾似乎又变美了几分。他掩饰不了自己欣赏的目光,又觉得直勾勾的看着很不好,于是也回报了一个笑。 二人见面的这片刻,没有说一句话,然而气氛却甚是融洽,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烟柳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只恨得牙痒,苏瑾这个小贱、人,和轩辕陵这么愉快地眉来眼去!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入不了轩辕陵的眼呢? 于是烟柳露出了极其温和柔美的微笑,再加上她本身就风致动人,这个笑别有韵味,竟然也不逊于苏瑾。 苏瑾默默看在眼里,并没有什么反应。 “世子这段时间都没有来看瑾儿,是遇到了什么事吗?”苏瑾样貌乖巧无比,是豆蔻少女无疑。 轩辕陵眸光流转,一边落座,一边笑道:“确实是遇到了些事,和皇上处理了一个讨厌的人。” 苏瑾心里微动,猜测着这人会不会是轩辕夜,因为他也很久没有出现了。只不过苏瑾惦记的不是轩辕夜,而是自己在他手里的数十万两银票! 苏瑾神情自然不会有丝毫变化,甚至接话也没有一点停滞:“那看来,现在问题是解决了咯?” 轩辕陵点头:“那是自然,像他那样不可一世的人,都是蹦跶不了几天的。”但是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却是极其缓慢的,仿佛带着深沉意味。他很遗憾,那天宫宴有那么多人在,但是这一次父皇惩处轩辕夜,苏瑾居然不知道! 轩辕陵微微眯了眼,露出玩味的神色。他很想知道,如果告诉苏瑾,那个人就是轩辕夜,她会有什么反应?他十分在意这一点,异常想知道轩辕夜在苏瑾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第44章 给轩辕陵下药 轩辕陵微眯着眼想事情,苏瑾神色如常,心里却也在盘算着什么。 这药,到底什么时候下才好呢? 首先,她自己是不能在场的,不然完全达不到目的了。然后,烟柳必须和轩辕陵在一起。 苏瑾再仔细思考了一次自己的药生效时间有多长,然后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但是,就在苏瑾有一丝走神的时候,突然听到轩辕陵说:“苏瑾,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看着轩辕陵一脸的笑意,和眼底若隐若现的得意,苏瑾心里有一个答案冲了出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但是她只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轩辕陵紧紧盯着苏瑾,不放过她哪怕是一点最细微的表情,慢慢说道:“那个讨厌的人,是轩辕夜!” 苏瑾只是微微皱眉,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情,但并没有明显的关心和担忧之色。 这让轩辕陵心里顿时一阵愉悦,于是继续说道:“他骄横跋扈惯了,上一次在宫宴上大放厥词,现在皇上新账旧账一起算!” 苏瑾托着下巴问:“怎么算的呀?” 轩辕陵淡淡一笑,笑里却带着几分狠戾:“皇上到底是宅心仁厚,没有处罚得太重,只是把他贬为庶民,永世不得踏入皇城!” 苏瑾听了这话,也没见多惊讶,只淡淡眨了眨眼,问道:“所以,现在是没有大皇子了吗?” 轩辕陵端起白玉茶盏抿了一口:“暂时还是有的,马上就没有了,皇上一直在找足够的罪证。” 苏瑾露出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点了点头,很显然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但不管她的反应如何,总之不是对轩辕夜的关心。 这一点,已经让轩辕陵很是满意了! “听说你之前和他关系很好?他现在落到这个地步,你不觉得伤心吗?”轩辕陵刻意避开了“定情”这样让他难以忍受的字眼。 苏瑾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偏着头解释道:“没有啊,是他让我那么说的,我根本不认识他的。” 她一派天真,又对轩辕夜被贬这件事漠不关心,轩辕陵根本不怀疑苏瑾说谎,立时就信了,露出带着狠辣的笑:“这样看来,他的罪名可又多了一条。” 但是轩辕陵的话也就到这里为止了,他敏锐地觉得,虽然苏瑾现在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同了,却还带着一种疏离,和爱慕喜欢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这让他很是忧虑。 恰好苏瑾将一块糕点递给他,笑靥如花:“陵哥哥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轩辕陵自然不会拒绝,吃下了那稍有些干的糕点,又因为太干,不得不喝光了一杯茶水。 二人随意闲聊着,苏瑾一直在默默记着时间。 正聊得开心,苏瑾突然“哎呀”了一声,然后捂着肚子,看向轩辕陵的时候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 “怎么了?” 苏瑾颇为不好意思:“那个……陵哥哥,我肚子疼,要去如厕……”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根本不好意思看轩辕陵,甚至脸也羞红了。 此时苏瑾脸色白里透红,真真雪肤花貌,好看极了。轩辕陵看她如此娇憨可爱,况且人有三急,怎么会在意呢?更何况,如此私密的事情苏瑾也愿意在他面前说,这是不是另一种信任呢? 轩辕陵这样一边想着,苏瑾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因为这一次见面是苏瑾安排的,她又是别有深意,所以其他不相干的侍女都被赶出去了,只有烟柳一个人在。对此苏瑾的解释是:“烟柳和世子爷算得上熟,也是说得上话的,其他的人就算了吧。” 烟柳当时听到的时候,心里是在窃喜的。谁说她之前的努力白费了呢?最起码,在轩辕陵心里,她和别的侍女终究是不一样的。 然而,不一样又如何?终究是比不上苏瑾的。烟柳对此很是清楚,所以一直都在寻找对策。 因为苏瑾走了,屋子里只剩下轩辕陵和烟柳两个,轩辕陵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却没有多想。前些日子苏瑾离家出走,他和烟柳也算得上是熟悉了,对烟柳这丫环也颇有几分好感,在她面前没有丝毫架子。 这个时候,就算轩辕陵不说话,烟柳也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的,她主动上前和轩辕陵说道:“小姐有时候可贪吃了,这次也是吃多了。” 轩辕陵带着一丝轻笑,并没有觉得苏瑾这般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很是可爱。他想,烟柳是苏瑾身边最近的侍女,应该知道苏瑾的喜好,于是对烟柳道:“你坐这里吧。” 然而,几乎是同时,轩辕陵却觉得浑身一阵燥热,仿佛有火在燃烧一样,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很想要什么…… 轩辕陵顿时皱眉,努力压抑着这种感觉,然而脸色已经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烟柳看轩辕陵神色有异,顿时很是关心的问道:“世子,你怎么了?” 轩辕陵咬紧牙关,根本不能回答。他现在只感觉一阵蓬勃的yu望涌动,连脑海都有些不太清明了。 烟柳出身在烟花之地,也见过了这种情况,顿时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在这如此紧急的关头,她却是在想,给轩辕陵下药?这会是谁做的? 难道是苏家的人? 想要苏瑾嫁给轩辕陵,于是把生米煮成熟饭吗? 也亏得他们能想出来这样的办法,居然连苏瑾的名声都不顾了。 轩辕陵竭力挤出两个字:“没事!”然而此时烟柳就在他身旁,女子的体香在这个时候越发的明显了起来,烟柳甜软的声音也带着一种极致诱惑。 烟柳此时也是紧张无比,她看得出来轩辕陵情况很是严重,药效太强。她脑海里在挣扎,这里是苏宅,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她真是没脸见人了;但如果轩辕陵真的对她做了什么,说不定会对她负责呢…… 在烟柳纠结不知该做什么的时候,轩辕陵到底是太年轻,败给了药效。他如饿虎扑食一般,一把抓住了烟柳,狠狠地吻了上去。 第45章 中计了 苏瑾假意出去的时候,是关上了门的,为的就是方便轩辕陵。而且现在天气已经凉了,她这般举动根本不会有人多想。 其实她并未走远,一直在关注着屋里的动静。照着她的估计,大约不到半盏茶时候,那烈性媚药就会发作。 而且,昨天让烟柳喝药也不是她心血来潮,那是另外一种东西,能让女子发出一种自己觉察不到的气味,这种气味只有处于yu火中的男人敏感。 她已经听见了屋子里桌椅挪动的重重声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早在之前,她就已经吩咐过了下人,过会儿送点热的茶点来,好生招待轩辕陵。 现在,应该是时候了。 苏瑾装作从厕所出来,不久就遇到了提着食盒的丫环们,便和她们一起推门进去。 只是,在门前,听到了明显的一声“不要这样”,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站在后面的苏瑾一脸奇怪的问道:“怎么了,进去呀。” 她在众人眼里,只是一个纯洁幼稚不谙世事的少女罢了,这种事情,她怎么会明白呢? 那些丫环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现在这种情况下,总不能让苏瑾一直在外面等着吧? 开门的动静明显的把里面的人吓到了,两个人都是一脸惊恐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一大群人。 而有些胆小的丫环,已经很是配合地尖叫出声,手里的东西也掉在了地上。 轩辕陵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现在头脑依旧很是不清醒,脑子里除了发泄之外没有别的念头。此时看到了这么多人,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很不爽,居然坏了他的好事! 然后,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想这样!全是那该死的不知名的药! 可是现在,形势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烟柳则是一直在嘤嘤哭泣,努力想要拿衣服遮住身体。还是有平时觉得她人好的丫环过来,给她披了件衣服。 苏瑾则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轩辕陵和烟柳,神情有几分不可置信和忧伤。 轩辕陵则终于在巨大的被看穿的羞耻感中清醒了不少,又看见了苏瑾那让他绝望的目光,焦急地大喊道:“不是这样的,苏瑾,不是……” 苏瑾面无表情,只是小声喃喃道:“原来陵哥哥一直以来喜欢的是烟柳……”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丫环们心里都是掀起了滚滚波涛,但是谁也不会说一句话,只默默地交换了几个眼神。大家都觉得这件事很是诡异,却不知道真相到底是如何,只有当做好戏看看了。 轩辕陵现在很是难受,得不到发泄,又被如此多的人强行围观,苏瑾还误解了他和烟柳的关系。他只觉得又怒又气,气急攻心,居然昏厥了过去。 说实话,这也是出乎苏瑾的意料。 她看着此时晕倒在地的轩辕陵,脸上是紧张慌乱,心里却在鄙夷,前世的她果然是眼瞎了吗?居然觉得轩辕陵有男子气概,他到底哪里有了? 好几个丫环都是被轩辕陵吓到了,和苏瑾一起忙着去扶轩辕陵起来,将他抬到了苏瑾的床上。 正在这个时候,荣氏过来了。她本来就是要来看看的,轩辕陵终于来了一次,她身为主母怎么能不露面? 却是没想到,在院子里就觉得情况不对,一进屋却看见了这般诡异的景象。 荣氏到底是过来人,一看面色异常的轩辕陵和哭泣不止的烟柳,顿时明白了什么,却是声音威严,急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敢说话,苏瑾也是低着头专心的给轩辕陵掐人中,根本不会回答荣氏的问题。她来回答的话,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最后,荣氏问了好几遍,终于有一个胆大的丫环说道:“我们到的时候,只看到世子爷对烟柳……” 她说到这里没说了,反正两个人都在这里,大家都明白。 荣氏顿时变了脸色,目光扫过梨花带雨的烟柳,又看了苏瑾一眼,神色复杂得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轩辕陵已经悠悠醒转了,苏瑾给他用了些提神的药,他清醒了许多。 睁开了眼,却是久久无言。刚才的事情明明没多久,但是现在想起来觉得恍如隔世一般,模糊的如同一场梦。 那些根本不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他对天发誓,心里绝对没有半点那样的念头! 可是现在,他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 但他必须得做些什么,给自己,给苏瑾和烟柳一个交代。 轩辕陵在丫环和苏瑾的搀扶下坐起身来,看了哭泣的烟柳一眼,烟柳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里面的情绪却是不同。 轩辕陵现在脑袋很混乱,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处理这件事。而烟柳,则是默默祈祷着,轩辕陵一定要对这件事负责任啊!她都已经这么赌了! 屋子里沉寂了很久,丫环们都战战兢兢的远远呆在了一旁,她们从未想到,自己居然无意间看见了如此重大的事情,要是被杀人灭口了怎么办。 但是,她们又都忍不住自己的好奇。谁都知道,世子爷喜欢的是苏瑾,但是现在,居然对烟柳……真不知道世子爷会如何处理。 荣氏沉着脸,走到轩辕陵面前,对他道:“世子爷无需这般,您何等身份,能看上烟柳,是她的福气。” 轩辕陵顿时皱眉,他从来没想过看上烟柳。 但是听了荣氏这话的,有些丫环心思活络,已经想到了什么,彼此用眼神交流。其实就算烟柳在人前表面功夫做得好,但总些人不喜欢她。之前她在宣王府失身,便已经有人觉得鄙夷了。 这一次看来呢,烟柳这样有前科的人,必然是存心勾引世子爷的! 真是个深藏不漏的小贱、人!有些觉得不满的丫环心里这样想着。 就算方式有些不好看,但绝对是可以接近轩辕陵的了。只要能进去王府,这些前因又算得了什么呢? 轩辕陵看着苏瑾,却出人意料的吼了一句:“不!我没有看上烟柳!” 烟柳含着眼泪,柔弱中带伤,楚楚可怜的。却在看向苏瑾的时候,目光里满是恨意。如果现在不是人多,她早就扑上去把苏瑾的脸划花了! 苏瑾在轩辕陵旁边,一脸天真却又恰到好处的接道:“陵哥哥怎么能这样呢?你该对烟柳负责人啊,她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第46章 进退两难 这件事对轩辕陵来说,极其不愉快,因为这让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久之前的那一天,在他自己家发生的事情,轩辕陵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极其黑暗的一天,他看到了冰清玉洁的母亲做出那种事情,看到了父亲的愤怒,甚至最终导致了母亲宣王妃的死亡。 所以,轩辕陵对这种事是极其痛恨的。 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他是禽兽不如的那个! 轩辕陵抱着头,一脸痛苦的神色,现在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而且面前这么多人,越发当他觉得烦乱,顿时大吼道:“都给我出去!让我静静!” 即便他不说,荣氏也是要赶人的,此时世子爷生气了,只要荣氏一个狠戾的眼神,那些侍女便吓得四散逃窜,头也不回地纷纷走了。尽管大家都很想知道事情的结果到底是怎样的,但是谁敢留在这里? 有眼力见的丫环出去的时候,顺便掩上了门,于是只剩下苏瑾母女、轩辕陵和烟柳了。 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偶尔能听见烟柳轻轻地抽泣声。 在场的四个人,彼此都是各怀心思,所思所想全然不同。最烦的是轩辕陵,最老成的是荣氏,最淡定的苏瑾,最紧张的却是烟柳。 烟柳自然是紧张的,她并没有想过要用这样的方法勾引轩辕陵,并且,即便之前有一丝丝这样的想法,也被她即可否定了。只因为,这里是苏家,由不得她做主。 万一轩辕陵不肯接受她,她的名声也就完全毁了,而且将无处可去。 现在,她最担心的情况似乎就要发生了,她在想,到底要如何才能让轩辕陵答应呢? 苏瑾神色看起来最为正常,带着些微迷茫,像是一个正常的十三岁的孩子该有的表情。荣氏心里在想什么,则是没有表现出来,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谁给轩辕陵下的药。 “世子爷何必如此苦恼呢?将烟柳收了做通房丫头便好,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我苏家的人,绝对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分。” 打破沉默的还是荣氏,她毕竟是个大人,心智比轩辕陵成熟许多。只不过,她话这样说,看似站在烟柳这边,心里实际上却是愤恨无比,一直在注意着烟柳的神色。 如果烟柳欣喜,那就说明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也就是说,确实是烟柳有意勾引轩辕陵的! 真是没看出来,也不管自己是什么出身,世子爷的床也是这么好爬的?! 荣氏眼睛深处燃烧着一团团愤怒的火焰,冷冷看着梨花带雨的烟柳。 轩辕陵深深闭眼,他知道烟柳一直在看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做出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可是当时,他全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根本不能怪他。 轩辕陵这么想着,这件事虽然发生了,但却不能怪自己……然而他对烟柳的印象还算是不错,现在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愧疚之感。之前烟柳失身于宣王时,他就有几分同情…… 烟柳见轩辕陵神色犹豫,又听到苏瑾和荣氏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便是大了胆子,哭着对轩辕陵哀求道:“世子爷,您就让我服侍您吧!烟柳不敢想什么名分,只希望有个容身之处……” 她这话里的意思,明白人一听就懂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要是轩辕陵不肯接纳她的话,她在苏家的日子也是不好过了。 且不说苏瑾会不会因此对她心存芥蒂,单单是今天这么多人看见了,她就已经说不清楚了。这一次,她一定会被骂的体无完肤。 轩辕陵没有接话,而是转头看了看一脸淡然表情的苏瑾。他觉得,虽然苏瑾表面上很是淡然,但今天应该是受到了惊吓,毕竟她年纪还小,平时又根本不会知道这方面的事情。 她的眸子太过纯净,一丝杂质都没有,让轩辕陵越发觉得如果就这样把烟柳带回去的话,实在是对不起苏瑾。 尤其是之前她的那句“原来陵哥哥看上了烟柳”,更是让他觉得心里像是被撒了一把牛毛细针,说不出的难受。 如果自己把烟柳带了回去,那就怎么也说不清楚了。 可是,烟柳哭得眼睛红肿,本来又是个美人胚子,现在看起来更是楚楚堪怜,让轩辕陵看了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三个女人都在等待轩辕陵做出最后的决定,看着他神色变了又变,目光在苏瑾和烟柳之间游移不定,也不知道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苏瑾大概知道轩辕陵内心的纠结,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心里在想,这样看来的话,自己到底还是吸引了轩辕陵,至少目前,烟柳勾引轩辕陵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最后,轩辕陵狠狠皱了眉,看了看烟柳,又看着苏瑾,坚定地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也没有想到,我肯定是中了什么药!这件事情,我也觉得很是遗憾,这也是我自己的污点……” 他现在说话语气和神色都严肃的很,倒是拿出了几分世子爷该有的风范来。 苏瑾心里微微一笑,看来自己特制的药很是有效,见效快药效强,但是时间却短,大概一炷香不到,药效就会渐渐消失了,不会影响之后的正常思考和说话。 正是给轩辕陵量身制作的。 轩辕陵继续道:“我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况且我母妃新逝,按照礼制,我至少一年之内都不能婚娶,哪怕是侧室都不行。所以,我只能说抱歉了!” 他的抱歉,自然是对烟柳说的。 苏瑾倒是有几分意外了,她没有想到轩辕陵会如此坚决果断地和烟柳断了联系。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他的权宜之计,事后再和烟柳细细解释。 烟柳听了轩辕陵的话,脑海里顿时轰然一声,眼泪如大雨般流下,抽抽噎噎的哀求道:“可我,我该如何自处?不管怎么样,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 烟柳此时一番表演,简直唱做俱佳,表情动作都是生动到位,活脱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说得倒也是实话。 荣氏却是看不下去了,只淡淡对轩辕陵道:“不管今天怎么处理,我却是有个疑问,若是不能解决,我苏家也要被牵连其中了!” 她的语气里冷意很是明显了:“这药,是怎么回事?” 第47章 追究真相 荣氏的这个问题,也正是轩辕陵一直都想问的,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立即开口。 轩辕陵又不是笨蛋,这件事发生在苏家,他自然知道和苏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是不愿意就此深追下去。如果真的追究下去,不管怎么样,总是得有人承担责任的。 荣氏现在这么做,虽然有急着摆脱罪名的嫌疑,但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苏瑾对此毫不意外,每个人的反应都在她预料之中,也正是如此她才敢实施这个计划。 整件事里,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不需要说什么,他们三个就已经足够把事情继续下去了。 轩辕陵恨恨皱眉,既然荣氏都这么说了,今日是必须有个了断,免得将来不清不楚的把这件事再和苏家弄出什么联系。 “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轩辕陵心情复杂,脸上带着怒气,自然而然的露出了一种尊贵气质。 烟柳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尽管这些日子荣氏对她很是信任,待她极好;但是烟柳知道,一旦涉及到苏家的利益,荣氏怎么会宽容自己呢? 烟柳细细的眉皱成一团,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轩辕陵就被人下了药。情况早就很明显了,根本就是个圈套,只等着她往里钻! 烟柳心里恨得要死,含泪的眼看着正和轩辕陵眉来眼去的苏瑾,又看了脸色冷冷的荣氏一眼。就算她明白自己是被苏瑾母女算计了,但又有什么法子呢? 现在的她,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优势! 荣氏其实也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她也是不会往苏瑾头上想,反而是出身烟花之地的烟柳更加可疑一点。再说,之前就有传言说烟柳已经并非黄花闺女了,若真是如此,想必她也不会在乎什么名节了,做这件事情,倒是更有可能。 苏瑾此时一脸的闷闷不乐,偏偏一个字不说,她的眼睛本来就大,现在又是带着一脸怯怯不安看着轩辕陵,顿时让他的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选择了带走烟柳,就对不起苏瑾;而不去管烟柳,则是对不起烟柳。可是两者相比的话,绝对不能对不起苏瑾。 轩辕陵心里这么想着,看向烟柳的神色越发凝重了几分,很显然,他也怀疑是烟柳做的。 荣氏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却是不会直白的说出来,只是拿出了苏家当家主母的威严,问道:“这件事关系到了苏家的声誉,我现在问你们,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苏瑾心知肚明,荣氏为了苏家的利益考虑,怎么也不会承认这事情是苏家做的。所以烟柳一定会成为替罪羊! 苏瑾依然带着几分忧伤和不解的神情,心里却是有几分快意的。你烟柳不是很精明吗,不是能得到荣氏的信任吗?那我就彻底摧毁它! 让你看看,他们最在意的人,到底是谁,又是谁会成为弃子! 也很想知道,面对这样的情况,你到底还有什么本事。是继续去找那个神秘人吗?如果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那个神秘人,已经不知不觉的成为了苏瑾短期内最为操心在意的事情。她必须尽快弄清楚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面对荣氏的问话,三个年轻人都是各自想着心事,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荣氏自然很是不满,便吩咐道:“世子爷在这里看着,你们每个人都要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来比对一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烟柳心知今日的形势已经对自己很是不利了,却不能让事情继续糟糕下去,她相信,就算不能摆脱这个罪名,至少也应该提醒轩辕陵这件事苏家脱不了干系! 于是她先最先开口道:“今日世子爷来了之后,小姐便叫其他人退了出去,只留我服侍,她和世子爷说话。小姐叫世子爷吃糕点喝茶,一边和他谈话。之后小姐突然肚子痛要去如厕,就离开了……再之后,就,就……” 她犹豫着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大家都明白。但是在说的过程中,烟柳想起了每个细节,越发的心惊肉跳。当时那些小事看起来没什么,现在想起来,却是早有预谋! 她真是不能想象,这件事,苏家筹划了多久,才能这般天衣无缝!每件事都必须毫无差错,才能有现在的情况! 烟柳愤恨不已,脸色也很快由白转红,却是气红的。她觉得自己遭到了极为残酷的打击,现在简直开始怀疑,为什么自己走进了这个如此深的圈套?难道是因为太笨了吗? 轩辕陵则是接着烟柳的话继续道:“她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的。”只不过,他一边点头,一边沉思着,问题肯定出在食物上,不是糕点就是茶水。可当时,苏瑾也是和他一样进食的呀,这到底是为什么? 大家把目光转向苏瑾,苏瑾便乖乖地点头道:“烟柳姐姐说的没错,但那个时候我去了厕所,屋里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我回来的时候恰好有丫环送东西过来……” 烟柳心里怒吼着,哪有这么多巧合!分明是你们设计好的! 荣氏则是看了烟柳一眼,心里冷笑了一声。烟柳到底是个孩子,考虑事情不周到,又太急促了些,这才会被人撞见。又或许,她以为有人知道了轩辕陵就不能赖账了,却是不想世子爷这般绝情。 荣氏点点头道:“这般说来,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屋里是只有世子爷和烟柳两个人?” 她的嘴角带着一丝大家都明白的轻笑。 烟柳却没等他们把帽子扣到自己头上,就开始为自己分辩:“难道夫人是怀疑我吗?我……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荣氏淡淡一笑:“我可没说怀疑你,只是按照现在的情况看,你的嫌疑是最大的。” 尽管大家都存着这个想法,但还是得挑明了说。 烟柳怎么可能坐以待毙,红着眼睛哭诉:“可我有什么理由做这种蠢事?这件事发生在苏家,难道把罪名推到我头上,就和苏家没有关系了吗?” 荣氏冷冷一笑:“说起目的,你自然是有的,想让世子爷注意到你,只可惜力气用错了地方。” 烟柳眉头紧皱,又看了看神色微变的轩辕陵一眼,想要为自己分辩,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用。 而轩辕陵,则是思绪一片混乱,他想起了以往,既觉得烟柳以前刻意接近他是有目的的,又觉得烟柳说的也有道理,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并不能说和苏家没关系。 第48章 就这样算了 苏瑾是唯一猜到了这件事如何结局的人。 轩辕陵这个性子,虽然有时候很是果断,但是在彻底决裂之前,情绪永远是处于斩不断理还乱的状态。譬如此时,他之前对烟柳有过好感,又因为现在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所以必然不忍心就此决断。 这件事,最后肯定还是会不了了之。 苏瑾本来也没想过真的能拿这件事把烟柳怎么样,不过是为了某些目的而已。如果一下子把烟柳打败了,那也太无聊了。况且,她直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前世烟柳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坏,背后的势力又是哪一方。 这一次么,只是想好好激励一下烟柳,让她明白与自己的差距到底有多大,然后好尽全力! 突然传来轻轻的抽泣声。 大家都是一愣,然后才发觉原来哭的人是苏瑾。 轩辕陵心里一紧,不知道苏瑾想到了什么。今天他觉得苏瑾对自己的态度比以前好了很多,很是欣喜,却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这一出…… 苏瑾粉嫩的脸上带着泪,如同清晨带露的粉荷一般,美得让人不忍触碰。 她怯怯开口:“大家,别再说这个了……不管怎么样,都是有人要承担罪名的。我不相信烟柳姐姐会做这种事,也不觉得我们苏家有什么目的要给陵哥哥下药。” “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要陷害苏家啊,现在陵哥哥和我们走得近,肯定会有人不高兴啊……” 苏瑾童真的声音清脆无比,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楚,话也是通俗,大家都能听懂,反应却是不一。 对轩辕陵来说,苏瑾这样的处理方法实在是合他的心意,他本来就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有些东西根本没有必要深究,那只会让事情更糟。 对烟柳来说,苏瑾在轩辕陵面前这么维护她,自己倒还是欠了她一个人情了。但实际上呢?明明是苏瑾陷害的好不好!真是有苦说不出! 就知道,就算自己说出了怀疑,也会被她们转移话题,毕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烟柳这么想着,心里的怒火反而平静了下来,这一次掉进圈套,她认栽了!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家有心设计你,怎么堤防得了? 哼,这般设计我,真的不怕我报复吗?以前,真是小看苏家了!从今开始,她烟柳,要把苏家搅得天翻地覆!要让苏瑾尝尝这种羞辱的滋味! 而荣氏,则是一脸平静,她的目的真是强调一下这件事和苏家没有关系,别把苏家拖进了泥淖就行了。但是看轩辕陵的态度,是不想多加追究了,就这样算了也好。 最重要的是,现在烟柳的诡计也没有得逞。 荣氏心里想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亏得自己那般信任烟柳,却不想她居然怀有异心!以后看人,真是得多加防备。 轩辕陵沉沉一叹,低声道:“这件事,我看就这样算了吧。我也不想追究什么了。” 烟柳紧咬着唇,一句话不说,眼下这个结果对她来说,算是很好的了。要是真的继续追究下去,她一个人,怎么能敌得过早有预谋的苏家母女呢? 苏瑾眼泪也止住了,淡淡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目光依然纯净如昔,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轩辕陵现在依然很烦躁,他沉沉闭目,冷声吩咐道:“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将来再听到!” 然后他慢慢睁开了眼,如果苏瑾没有看错的话,这一次,他的眼里居然现出了隐隐的杀气。 苏瑾心里微惊,她从来没想过轩辕陵会在她面前露出杀气来,虽然不是针对她的,但还是让她觉得有几分心惊。 看着这样的轩辕陵,苏瑾忍不住又想起了前世那般凉薄无情的他! 终究是同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改变呢! 苏瑾竭力忍住了翻滚的恨意,今日之事只当做没有看见。要是算起来,今天收益最大的还是她,这些小事,就不予追究了吧。 轩辕陵头也不抬,对荣氏和烟柳说:“你们出去,我有话和苏瑾说。” 荣氏和烟柳都是知趣的退了出去,彼此对望一眼,都是各怀鬼胎。 没有人了,轩辕陵对苏瑾道:“苏瑾,今天我……我不是那样随便的人,你要信我!” 这件事对他的名声是有影响,但是他并不介意,他最担心的还是苏瑾的态度。 苏瑾认真的看着他,点点头:“我知道陵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今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而已。” 她轻柔的声音和轻松的表情,让轩辕陵心里放松了不少,忍不住握住了苏瑾的手。他现在的心情还是有些难以平复,需要一些时间。 苏瑾甜糯的声音像催眠一般再次响起:“不是说不再追究这件事了吗?你也忘了吧,忘了就好。” 而在外面,荣氏则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烟柳的。 对此烟柳早有心理准备,却是咬死了不会说是自己做的,况且这本来也不是她做的,又不是什么好事,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 荣氏看着哭哭啼啼的烟柳,冷笑了一声:“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世子爷不予追究,我却是要告诉你,以后别再想着这样的事情了!” 她又冷嘲热讽道:“事不过三,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可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你还有什么脸活着?” 烟柳一言不发,紧紧地咬住了唇,把嘴都咬出血痕来。她知道荣氏说的是之前在宣王府的事情,这一点她实在无法辩驳,现在只好默默忍受了。 不过,也只是这段时间而已! 自从在首领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烟柳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苏浩会对自己有几分特别,也曾想过要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单单凭着身份,就已经足够和苏瑾争宠了! 但是首领却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她自己思量了一番,现在又看到荣氏这幅模样,心里也是冷了不少。再想想苏浩这个人,为什么会让自己流落在外? 这样一想,心中便满是冷意! 所以,不仅是苏瑾,她想要毁掉的,是整个苏家! 至于轩辕陵,他必须是她的人!今天这样的事情,不仅没能在心理上打倒她,反而更加激起了她的征服yu望! 第49章 宫中接到密信 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之后,苏瑾没觉得有多意外,毕竟是她一手策划的,结果也是早就想到的。唯一觉得遗憾的是,轩辕陵对烟柳没有更绝情一点,只是不愿意带她回王府而已。 事后荣氏又问了苏瑾一些问题,都是关于烟柳的,现在荣氏对烟柳很是怀疑,以前的信任全都荡然无存了。 苏瑾装作看不出来,回答却是既天真又巧妙,避开了直接谈烟柳如何不好,但是在大人听来,这样的话就是别有深意了。她只说:“陵哥哥这样的人,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呢?” 言下之意,烟柳就算是因为喜欢轩辕陵而做出什么来,也是正常的。 而荣氏听了心里又有一番感觉,最近看来苏瑾对轩辕陵的态度好转了不少,虽然没有到动情的地步,但终究是个不小的进步。 这样一问,让她越发觉得烟柳不可靠,毕竟是外面捡来的,藏着什么龌蹉心思,很难说。 苏瑾好不容易送走了多话的荣氏,关起门来自己细细思考着接下来要如何做。其实今日她的收获,除了设计了烟柳和轩辕陵之外,还得知了关于轩辕夜的消息。 现在有空细想这件事,顿时让她很是为难。 因为她早已把轩辕夜看成了盟友,也等于上了同一条船了,若是轩辕夜出了什么问题,必然影响到苏瑾的复仇计划。 轩辕夜要是没了权势,拿什么和轩辕陵斗?她苏瑾想要的并不是如何杀死轩辕陵,而是一点点剥夺属于他的一切!最好能在所有方面全部碾压,权势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而且以轩辕夜的性子,这接近十天都没来调戏自己,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也说明,这次的事情,可能真的很严重。 …… 大夏皇宫。 兰贵妃的猗兰宫中,皇上轩辕立正和娇俏可人的兰贵妃说笑。 兰贵妃进宫的时间算不上长,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青春动人的时候,再加上她却是有几分姿色,即便不施粉黛,也如清水芙蓉一般。她性子又是温和讨喜,有时说话并不刻意,却总能讨得皇上欢心。 所以眼下,这是个宠冠六宫的主儿,就连皇后路氏也不如。 路氏是大家闺秀,书香世家,那些取巧献媚的话,她自然是做不来的。可兰贵妃出身并不怎么好,能走到这一步,全凭自己本事,她的能耐便在于,话说的动听,可怎么也不像是拍马屁。 皇上侧卧在短榻上,兰贵妃正给他捏腿揉肩,手法轻柔。这几日因为轩辕夜的事情,皇上颇有几分心事,因为直到现在,贬轩辕夜为庶民的事还没能最终定下来。 皇上被兰贵妃娇软的手捏得舒服,便开始闭目养神,一边开口道:“唉,这几日朕真是……心烦!” “真不知这个孽障怎么活这么大的!气死朕了,上一次宫宴,他那么放肆,朕想要废了他还有人不同意!”轩辕立恨恨道。 兰贵妃浅淡一笑,安慰道:“皇上消消气,把皇子贬为庶民本就不是小事,那些个大臣也是为您的名声考虑。” 轩辕立冷冷一哼:“朕当然知道,他们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又不会暗里拥护他。” 兰贵妃顺着他的话继续道:“那不就是了,大皇子早就一点儿权势都没有,和废了也没什么区别。” 皇上睁眼低叹一声:“或许是八字不合,朕一看见他就火大,现在就算不看见他,一想到他也觉得心里烦。我对他的厌恶,是非让他消失在我面前不可!” 兰贵妃垂了垂眼,没有再接话。皇上和轩辕夜的矛盾,是大家都知道的。轩辕夜确实性格乖张的很,难怪皇上不能容他。而且听皇上的口气,似乎早就起了杀意,现在还在按捺不发。 实际上在她看来,轩辕夜现在是不足为惧的,他那样的性子,迟早会给自己招来祸患,却不知道为什么皇上急着这一次。 轩辕立也是一直在沉吟着,他实在是忍得够久了,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这一次如何,一定要把轩辕夜狠狠打压一番! 却是不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对兰贵妃叹道:“唉,这么多皇子,都没有一个顺眼的……” 皇上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他有快十个儿子,却一个个都入不了他的眼。这其中,轩辕夜是最不讨他喜欢的一个。剩下的皇子,不是生性柔弱就是不学无术。看的最顺眼的小辈,还是轩辕陵,聪明又稳重,只可惜…… 可惜只是侄子,将来要立太子,又是要费一番口舌。 兰贵妃脸上一直带着淡笑,羞涩地说:“臣妾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讲!” “臣妾……有喜了……”兰贵妃一脸的羞涩,脸色微红,看起来颇为醉人。 轩辕立一听,立时坐直了身子,一脸喜色,急忙追问道:“可是真的?让我摸摸。” 兰贵妃一边点头,一边细细说道:“是昨儿臣妾才发现的,也找太医看了,说是快两个月了。” 轩辕立咧嘴大笑,又似沾沾自喜一般:“朕宝刀未老!” “皇上哪里老了?”兰贵妃接话道,心里知道轩辕立对她这个孩子也很是在意,而她要是有了这个孩子,一切就大不一样了,所谓母凭子贵。 兰贵妃一张巧嘴,看皇上开心,又问道:“皇上希望这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轩辕立正准备回答,却是没想到,异变在此时发生了。 只听得呼呼一声风响,明显是利器破空的声音,接着就是“笃”的一声,一支羽箭射在皇上旁边的小桌子上,距离极近,却是根本没有碰到皇上和兰贵妃。 两个人都是吓了一跳,脸色白了一白。皇上连忙起身朝外张望,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一旁的侍卫什么都没有看到。 相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是后怕。 真是难以想象,在这皇宫之中,还能有人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么做。以刚才的那个距离,也就是说,如果那人有意取他们项上人头的话,现在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第50章 旧疾复发 一支白色的羽箭斜斜扎在了桌子上,轩辕立用了几分力气才拔出来,可见这弓箭的力道有多大。而箭尾带着一个精致的小囊,显见是有什么机密。 轩辕立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下了这个小囊,打开的时候手还是有几分抖的,显然有些后怕。 囊里是一张短笺,纸并不大,上面却是写满了小字。这字虽然清秀端庄,却是遒劲有力,看得出来写字的人是个很有风华的男子。 兰贵妃没敢凑过去看,却是见皇上看完脸色变了,忙问:“写的什么?” 轩辕立深深皱眉,把短笺递给了兰贵妃,让她自己看。 兰贵妃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崇华女帝令,不得贬黜轩辕夜,后果自负。”她心思细腻,注意到这纸殊为精致,带着一种异香,大夏是没有这种香的。 “崇华女帝?” 兰贵妃疑惑不已,女帝乃是北境至尊,如果真的算起来,大夏也只是北境中的一个国家罢了。 轩辕立神色极为凝重,一字一句道:“女帝怎么会关心起那个逆子?这十余年,大夏从未接过如此密令,以往即便有要事,怎么会用这种方式?” 兰贵妃也是聪明人,便也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这是假的?” 轩辕立缓缓摇头:“不像是假的,这才奇怪。” 他又慢慢道:“女帝和轩辕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他?这说不过去。而且,这密令没有女帝的印玺,算不得数。” 现在两人都忘了之前在说什么了,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密信吸引了。兰贵妃也陷入了深思,她本以为大夏王朝已经很是复杂了,却没想到还能牵扯到北境女帝。 “那皇上如何打算的?”兰贵妃小心翼翼的试探。其实她今天只是想知道皇上对诸位皇子的态度,她知道皇上在意的是轩辕陵,但他毕竟不是皇子。如果自己这胎是个男孩,以皇上的年纪,就算等这个孩子十五岁了再立太子也是可以的…… 轩辕陵摇了摇头,一脸沉思。他实在没有想到,想要贬黜轩辕夜有这么麻烦,一些守旧的大臣出于礼制的考虑也就算了,崇华女帝居然会牵扯进来。 看来这件事,有必要再考虑一下。另外,弄清楚这密信的真假也是至关重要的。有这样的人存在,他晚上还怎么睡好觉! …… 怪石嶙峋,不知哪个地方吹来的风,窜进山洞之后发出呜呜的声响,四下寂静中听起来格外凄怆。又因为现在天气已冷,在这样的地方,越发觉得寒意瘆人。 颜羽轻车熟路的行在狭窄的山路上,脚步轻快,从一条隐秘的小路,爬上了半山腰。这里地形殊为奇特,岩石光滑平整,又因为已经初冬,所以没有植物,显得光秃秃的一片。 这座山因为太过险峻,平时人迹罕至,而颜羽到此,自然是有特殊目的。 颜羽行走速度极快,又是有意用了轻功,不久便进了黑魆魆的山洞,径直朝着深处而去。他边走边微微皱眉,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淡淡的忧虑。 他并不知道,这一次兵行险招能不能奏效。借用崇华女帝的名号来行事,也实在是太大胆了,既是冒险,又不知能否见效。且不说轩辕立信不信,即便是信了,女帝天高皇帝远,也管不着。 但眼下,这是唯一能帮到轩辕夜的法子了。 想着这些的时候,目的地已经到了。 这是一间石室,简陋狭窄却洁净,处在山洞深处。墙上放着火把,地上还有火盆生着炭火,倒也还算温暖。墙边一张木床,上面躺着一个人,正是许久没有露面的轩辕夜。 “好些了吗?”颜羽轻轻开口,顺手拿过小小方桌上的水杯,徐徐用出内力,只不过片刻,水便热得恰到好处。 轩辕夜脸色惨白,眸子却还算得上明亮,然而他并没有回答颜羽。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来。 颜羽轻声一叹,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喂他水喝,随便伸指试了试他的脉搏,然后点头:“好多了,过些时候就没事了。” 轩辕夜只觉气闷,虽然很不愿意被这样对待,却也没有办法。他这是旧疾复发,全身都会疼痛僵硬,严重的时候话都说不出来,难受得恨不得立刻去死。 这是战场上六年厮杀留给他的礼物,他出生入死,并未给自己赢得丝毫名利,反而落下这身伤痛。这一次,是第二次发作,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因为这种不能动弹甚至不能说话的时候,会让他觉得自己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他向来骄傲自负,怎么能忍受自己这么脆弱无奈的时刻?只有默默忍受就好,不想任何人知道! 可是颜羽,他却居然寻到了这里,而且一言不发地就开始照顾他,已经好几天了。虽然轩辕夜有大段大段的时间都在昏迷,每次睁眼却总能看到颜羽。 他对颜羽始终不能完全信任,所以这一次颜羽能寻到如此隐秘的所在,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但颜羽并没有做什么有害他的事情,反而耐心照顾他。 这样的人,既聪明的过分,又如此耐心而深沉,实在是可怕。 轩辕夜喝了些水,又闭目养神了片刻,想要开口说话,声音却是极度嘶哑的。而身体也因为睡久了而产生了一种极度的晕眩感,可是他还是想继续睡下去,只因为真的很困很疲累。 “多……久了?”轩辕夜微微喘息着,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今天,是第九天了。”颜羽低声回答,语气虽淡,却是有几分落寞。他是真的没想到,轩辕夜身上还有如此巨大的一个秘密,或者说弱点。 而颜羽也明白他的一切担心,早就和他说过了,自己是不会暴露他的秘密的,安心养伤就好。 一边照顾他,颜羽也一边在寻找所有能够找到的资料,因为以他的见多识广,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症状。 颜羽每天帮轩辕夜输送两次内力护住心脉,也防止他体温太低。算起来现在是时候了,颜羽便将自己精纯的内力细细送入轩辕夜体内。 调养了一会儿,轩辕夜脸色稍稍好了些,也终于有了几分力气。他纯黑的眸子凝视着颜羽,一字一句慢慢问道:“你,为什么会帮我?” 第51章 不可说的秘密 轩辕夜问颜羽,为什么会帮他?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极度不受宠的皇子,脾气又如此怪异乖戾。这样的人,能有朋友就不错了,怎么会有颜羽这样甘心真心帮忙的人? 他,到底怀着什么目的? 颜羽神情未见慌乱和迟疑,却是微微一笑:“因为我这个人呢,偏偏喜欢做不同寻常之事。我帮你,是因为信你。” 两人彼此凝视着,每一丝神情上细微的变化都不肯放过。轩辕夜却是皱眉,他依旧不能断定颜羽是否在说谎。 可是即便心有怀疑,他也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朋友。这世间无关紧要的人这么多,他偏偏遇见了颜羽,这般聪明有趣的人,脾气也是有几分怪异,恰好是他所喜欢的那一类。 颜羽继续道,这次神色却是认真严肃了不少:“我信你,若是能放开手脚去做,必然能够做到任何你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轩辕夜依旧凝视着颜羽,他明白这话里的深意,也越发觉得颜羽实在聪明的过分。想必,颜羽是知道他有争夺皇位的心思的,尽管现在看起来毫无胜算,但他还是决定去做,并且义无反顾。 颜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轩辕夜也不想再多追究什么,他其实并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为敌。 轩辕夜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便立刻转到了别的地方。而且这些天,只要是清醒的时候,他就想起了苏瑾,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看过她了,不知道她会不会不习惯呢? 或者,很高兴,终于没人去打扰她了? 想到这,轩辕夜开口问道:“苏瑾……” 颜羽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她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的眼神深处,却颇有几分无奈。轩辕夜这样执拗怪异的人,是不会轻易动情的,可是一旦动心,便也会成为执念。 可他不明白,苏瑾只不过个小女孩,就算比寻常女子聪明美貌了几分,轩辕夜又到底为何独独对她念念不忘? 轩辕夜则是安心了不少,神色放松了下来,脸上却依然带着倦意,微微合上眼,由颜羽扶着慢慢躺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微的声音才响起:“不想让她知道……” 颜羽当然明白轩辕夜的心思,每个人都有不想告人的秘密,而且他自己也有事情瞒着轩辕夜呢。 关于他到底为什么会帮助轩辕夜,这是一个巨大的不可说的秘密。 而且这些天发生的最大的事情,便是皇上等人在轩辕夜没有在场的情况下,就想将他贬黜! 还好有些大臣异常顽固守旧,非要皇上说出大皇子的诸多罪状。贬为庶民并不是小事,总得让天下人信服才是,于是拖了这么多天,也是让颜羽有时间下定决心拿女帝的名号一用。 以轩辕夜现在的情况,不知道这件事为好。反正现在也没有最终的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等待。况且在这件事上,轩辕夜什么都做不了,他唯一能做到的,大概就是不断地激怒轩辕立,坚定废黜他的决心罢了。 颜羽扶轩辕夜躺下,又帮他盖好了被子,眼底的忧虑却是挥之不去。他并不担忧轩辕夜的身体,现在看来再过几天轩辕夜就能熬过去。他担心的是这一次的贬黜风波,轩辕夜能否挨过去? 首先他在朝中无人支持,这是最为致命的一点,那些帮他说话的人,其实只是希望让贬黜看起来更加名正言顺罢了! 再者,皇上看轩辕夜不爽已经很久了,这一次得到了机会,必然想不遗余力的废了他。虽然有人现在帮他说了几句话,但是有更多的大臣在列举轩辕夜的罪状。最可笑的大概是皇帝本人,既想要狠狠惩罚轩辕夜,又想冠冕堂皇。 所以才会拖这么久,不然轩辕夜此时早就是个庶民了。 颜羽觉着,就算不告诉苏瑾轩辕夜现在的情况,也是该和她商量一下到底如何帮他度过现在的危机。 …… 这天晚些时候,苏瑾已经准备就寝了,却是听到极其微弱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苏瑾无端觉得有几分不安,因为她想到了轩辕夜,现在她基本可以确定,如果不是轩辕夜对自己失去兴趣的话,就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当然可能是在为贬黜的事情操心,只可惜轩辕陵并没有透露更多有关的消息。 这天苏家也发生了一些事情,荣氏非要赶走烟柳,烟柳自然是哭着求着,好说歹说总算是留了下来。苏瑾自然也是要出一份力的,帮着烟柳求情。 留是留了下来,却是不能再呆在苏瑾身边了,而是调去了一个极其偏远的院子。 实际上,在苏家,除了荣氏、苏瑾和苏浩那里,其余的地方都算得上偏僻的。荣氏这个女人别的本事没有,清理自己的隐患还是做的很不错的。 所以苏瑾现在并不怎么担心夜间有人来会被人看见,她相信除了烟柳之外,根本不会有人关注她。 过了片刻,苏瑾又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呼喊,这一次她确定了确实是有人在喊她。只不过并不是一般的喊,好像是用内力凝声成线一般。 苏瑾推开了窗,心里有几分疑惑,她一开始觉得可能是轩辕夜,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难道是在期待轩辕夜来吗? 苏瑾冷静了下来,明白今晚来的不可能是轩辕夜。他什么时候这么谨慎小心过了? 苏瑾并没有看到来人是谁,已经听到了一道急急的声音:“我是颜羽,有事和你说。” 颜羽此时如同蝙蝠一般倒挂在窗外,只探出半个脑袋来:“你该知道轩辕夜遭遇难题了吧?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苏瑾一笑:“我怎么帮?”她倒也是想保住轩辕夜皇子的位置,可没有办法啊。 颜羽像是早就胸有成竹一般,一口气说道:“明天会有人来召你进宫给兰贵妃诊脉,她刚刚有喜,你应该明白怎么做了。” 苏瑾定定凝视着颜羽,并不想这么快就答应,这样仿佛她很在意轩辕夜一样。她本来就无所谓轩辕夜到底怎么样,在意的只是他的身份,能帮到她的身份。 见苏瑾似乎不愿,颜羽低声一叹:“算我求你。” 苏瑾沉默片刻,终于回答:“好吧。” 颜羽似乎有急事,说完这些之后又道了谢,立刻就走了,连给苏瑾询问轩辕夜近况的机会都不给。 苏瑾其实是想问,他怎么知道明天宫里会派人召她? 第52章 把脉 第二天一早,果然就有宫里的人急急前往苏家,正是来找苏瑾进宫的。 宫里的人都是懂规矩的,只说是兰贵妃有请,却并未说到底是为了什么。所以不仅是苏家的人疑惑,苏瑾也是不明白。 只觉得昨夜颜羽说宫里会来人,今天就真的来了,实在是有些奇怪。 如果这一切都是颜羽设计好的,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苏瑾暗暗留意,她对颜羽的了解到底是少了,并不知道他的底细。所以,在没有弄清楚的情况下,最好保持一定距离,既不能为友,也不能为敌。 苏瑾只和家里说了一声,就进宫去了,只因为那传话的人看起来颇有几分焦急。 于是苏瑾心里又是一番猜测,昨天颜羽说兰贵妃有喜了,今儿找她进宫去,想必是和胎儿有关的事情。而轩辕夜的事情,想必兰贵妃也能帮得上忙。 一路上,苏瑾都在想着兰贵妃与这件事的关系。 她前世并不曾关注过兰贵妃,对之了解不多。只知道,相较于皇后和其他曾经得宠的妃子,兰贵妃的出身并不怎么样,她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官而已。 苏瑾微微一笑,兰贵妃如今能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必然是个聪明女子。而这样,谈起话来就方便又舒服。 苏瑾被领到兰贵妃住的猗兰宫,便看见原来皇上也在这里,心里便对颜羽的话又信了几分,看来皇上确实有几分重视兰贵妃。 或者说,她肚子里的龙种。 自上次宫宴之后,苏瑾很久没见到皇上了,又想起上次皇上没有责怪她,其实算很是宽容了,所以苏瑾对皇上的行礼格外谨慎。见了面,苏瑾先行了个大礼,一边道:“民女苏瑾,见过皇上和贵妃。” 兰贵妃看起来还好,并不像是有什么疾病,只是脸上却带着几分哀切,皇上则是一脸关心。 皇上一边让苏瑾起来,一边看向兰贵妃,对苏瑾很是温和的道:“今日又要劳烦医仙子了,贵妃昨日身体不适,瑾儿看看是怎么了,要如何调养。” 苏瑾低头谦虚一番:“皇上言重了,皇上能想起苏瑾来,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接着,她又转向兰贵妃,轻轻道:“还请贵妃伸出手来,让我为您把脉。” 兰贵妃缓缓伸出玉手,垫在一块锦帕上,又露出一小截皓腕。她的眼睛看着苏瑾,目光似乎大有深意。 苏瑾心神守一,脸上并没有丝毫别的表情,一派宁静。她如平常看病那般,将手指搭在兰贵妃的腕上,给她把脉。 殿里有片刻的宁静,谁都没有说话,皆是紧紧盯着苏瑾,想要知道她到底看出了什么来。 苏瑾观了兰贵妃的脉象,她的脉象正常得很,确实是有孕了,大约两三个月的样子,但是并没有任何的问题,她身体的其余方面也是正常得很。 苏瑾抬头的时候,正看见兰贵妃朝自己眨了一下眼。若是在外人看来,必然正常得很,但是苏瑾却知道,这应该是有意为之。 于是苏瑾在皇上期待的目光里微微福了福身子,带着浅笑道:“恭喜皇上,贵妃有喜了!” 轩辕立的表情松弛了不少,直到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事情的原委:“确有此事,瑾儿可看出别的什么来没?” 苏瑾其实并不知道兰贵妃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她是大夫,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便没有那样的症状,以皇帝对她的信任,也会当成真的。 于是苏瑾眼都不眨的开始胡说八道:“我正要说呢,贵妃才有了两个月的身子,可是胎儿却有些不稳……” 皇上一听这话,神情立刻微微变了,显得有几分紧张又似乎在意料之中,急忙问:“那……” 苏瑾立时宽慰道:“皇上别急,好在兰贵妃身体底子好,调理得当的话,是没什么大碍的。” 兰贵妃这个时候也接话道:“皇上别担心,有医仙子在,妾身是不会有事的,只是……” 她状似犹豫,似乎有几分羞涩又为难,对皇上道:“皇上,妾身有些私房话要和医仙子讲……” 皇上神色微变,佯装怒道:“怎么,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不成?” 兰贵妃露出几分羞怯道:“皇上,有些话是妇道人家之间才能说的,男人听了不好。” 苏瑾在一旁恭谨的站着,默默看着兰贵妃露出几分娇羞的小女人的味道,心道这个贵妃真的不是个简单角色。 皇上只是随口一说,自然还是允的。于是兰贵妃被下人扶着,进了里间,苏瑾跟在后面。 一进屋子,兰贵妃便关上了门,拉着苏瑾坐到了床上,低声对她道:“昨夜我接到密信,让我装病请你来宫中,到底是有什么事?” 苏瑾意外于兰贵妃如此的单刀直入,丝毫架子都没有,但也只是片刻,她就确定了,兰贵妃愿意与她合作,背后必然有其原因,可能也是利益相关的缘故。 “瑾儿是想,贵妃一直受到独宠,在皇上面前能说得上话的。所以瑾儿想请贵妃帮忙,为大皇子求个情。” 兰贵妃一脸了然的神色,并没有丝毫意外,而是继续问道:“所以那密信是你派人放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京中竟然有如此高手。” 苏瑾猜想是颜羽派人做的,但是现在不宜牵扯过多,只好随口应道:“是,那是大皇子的人。” 兰贵妃却是不肯轻易答应,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这么大的事情,大皇子自己都没有出现……你一个女孩子,反而要为他出头?” 苏瑾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于是稍稍低了头,手里绞着帕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她亲口说这是因为喜欢轩辕夜吗? 兰贵妃并没有追问,只自顾自点头:“看来宫宴上的事情,是真的了。” 苏瑾看她似笑非笑,也不知她怀了什么心思。 兰贵妃巧笑倩兮,缓缓说道:“后宫不得干政,你是知道的。所以我想要帮你,也不是容易事。” 苏瑾极其敏锐地反问道:“瑾儿有什么能为娘娘做的?” 兰贵妃满意一笑,她果然没看错,苏瑾这个小妮子真是聪明。朱唇轻启,兰贵妃声音虽轻,每个字却是清晰无比:“我只想,要个小皇子。” 第53章 蛊真人 苏瑾和兰贵妃都是聪明人,所以谈起话来格外快,短短时间里,交易便完成了。 苏瑾要兰贵妃帮忙保住轩辕夜皇子之位,兰贵妃想求的,则是一个锦绣的未来。 听到“小皇子”的时候,苏瑾已经全然明白了兰贵妃到底想要什么,也很是理解她。兰贵妃家里没什么背景,虽然现在得宠,却不一定长久,唯一算得上可靠的,便是能生一个皇子。 而且,如果再白日做梦一点的话,现在皇帝还不算老,还有时间等这个小皇子长大。如果这个皇子讨喜的话,就算做不了太子,未来也是无忧的。 在这深宫里,所求的,无非就是个安全感罢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神色都极为正常,并没有丝毫变化。方才她们谈着交易的时候,也是这般古井无波的。 皇上见她们这么快就走了出来,有几分疑惑,正要问话,便见兰贵妃笑着迎了上去,揽住了他的胳膊,笑道:“臣妾只是问了苏瑾几个问题,有了医仙子的回答,臣妾这心里,可就松了一口气。” 皇上看向苏瑾:“哦?什么事?” 苏瑾淡淡看兰贵妃一眼,带着甜甜的笑对皇上说:“恭喜皇上,贵妃将来会生个小皇子。” 轩辕立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一片喜色,又看了看兰贵妃一眼,见她掩饰不住喜色点了点头,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问这个罢了,为什么非要避着朕?” 兰贵妃娇羞一笑:“臣妾只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嘛,如果是女孩儿,就不说了。” 皇上一笑:“就算是女孩,朕也高兴。” 今天皇上开心,于是免不了又给苏瑾赏赐一番。而苏瑾,在说出“生个小皇子”这话时,就已经清楚地明白,她已经不得不和兰贵妃站在一起了。 不过,这也无妨。 能在后宫里给自己找一个强大的盟友,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苏瑾之前并没有考虑过这个事情,现在却是别人主动找上她了。苏瑾仔细想了想,她对后宫各位妃子的了解并不是很多,但思来想去,也觉得兰贵妃是个不错的盟友人选。兰贵妃现在宠冠六宫,又如此聪明,态度又不见骄横跋扈,也是惯于隐藏的。 苏瑾有种预感,未来的复仇路上,兰贵妃是会帮到她的。 最后,这次进宫,以兰贵妃的一句“以前听说很多人喜欢医仙子,今日一见,我也忍不住喜欢你了,以后常到宫里来玩”做结。 皇上也是笑眯眯的:“正好兰儿怀有身孕,瑾儿时常过来看看也好。” 苏瑾一一行了礼,说了番客套话,便离开了。今日之行,她已经确定轩辕夜不会被贬黜了。 但现在有个问题像是扎了根一样,让她不得不去想。那就是,轩辕夜这几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都没有露面? 就在苏瑾进宫的时候,苏家,也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却是有几分奇怪。 守门的家丁看见老爷苏浩领着一个一身灰衣戴着眼罩的男人进门时,颇有几分意外,又见苏浩居然对这个江湖打扮的人颇为有礼,更是诧异不已。 可是,那个戴着眼罩的人只是稍稍抬眼,冷冷的目光朝守门人一望,他立刻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移开了目光,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 腿有些哆嗦,心里却忍不住在想,老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请一个江湖人士到家里来? 苏家密室。 这间密室,整个苏家也只有苏浩和荣氏知道。这密室里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谈话,又进行了多少不能见天日的交易,也只有他们知道了。 这一次,又用上了这间密室。 苏浩看着面前岿然不动却隐隐透着杀气的男人,心里颇有几分紧张。他最近越发的觉得苏家所缺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譬如,没有一个稳定可靠的江湖势力可以依仗。 京城三大家族,苏、白、冷三家里,苏浩知道其余两家都是暗地里和江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但他所知不多,这样隐秘的事情,怎么会告诉外人? 不过,即便如此,苏浩还是找到了号称蛊真人的五毒派高手,便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据说他用蛊之术出神入化,往往人都没有察觉,却已经被他中了蛊。正是因为如此,凡是知道他是谁的人,无不觉得害怕。 然而这些也只是据说而已,蛊真人既然是江湖人,大部分时候还是守江湖规矩的,他最想要的,只是钱。当然,不守信的人和他看不顺眼的人,就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着小心翼翼的苏浩,蛊真人黧黑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只不过是凤凰蛊而已,至于这般小心?” 苏浩只好点头赔笑,他并不是行家,下蛊这种事自然必须小心谨慎。 蛊真人闲闲坐着,看起来颇为悠闲惬意:“之前说,价格我尽管提。” 苏浩连连点头。 蛊真人唇角轻扯:“苏家是京中首富……?” 他慢悠悠说出,清楚地看见苏浩的神情变了变,于是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苏浩看着这根笔直的手指,下意识地喃喃:“一万两?” 蛊真人一笑:“黄金,现货。” 苏浩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蛊真人是名声在外的,这个价格,也算是意料之中。要知道,蛊真人此前做的大单子,可是不下十万,比如十多年前轰动一时的离王爷暴死的事情。 苏浩点头,表示这个价格可以接受,又问道:“那蛊虫……” 蛊真人幽幽拿出两个透明的瓷瓶,可以看见里面缓缓爬动的两只小小的虫子。 苏浩本能的看了一眼,这虫子可是值一万两黄金!然而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虫子看起来实在是有几分恶心…… 蛊真人浑不在意的把瓶子扔过来,苏浩连忙接住,连形象也顾不得了。 蛊真人轻轻冷笑一声,便起身要走,却在临走前一刻,叮嘱道:“种蛊时需双方在场,腕上隔开一个小口,蛊虫自己会爬进去,女子雄虫,有尾巴的那只便是。” 苏浩连连点头,额上不觉已经沁出汗了。 却没想到,蛊真人声音冷冷,又说道:“三日之内不用,蛊虫必死!” 第54章 艾琴 三日之内不用,蛊虫必死。 也就是说,留给苏浩的行动时间,只有三天。否则这一万两黄金就是打水漂了。 苏浩把这件事告诉了荣氏,荣氏却也是一脸无可奈何,既然已经花了大价钱,便是只能用了。 荣氏却又悠悠道:“种了这凤凰蛊,便是要用自身心血来养……” 苏浩皱眉看了她一眼:“现在管不了这许多了。瑾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性子执拗,她不喜欢世子爷,那就很长时间里都不会。” 那天轩辕陵到苏家作客发生的生气,并没有人告诉苏浩。在荣氏的威逼之下,当天知道这件事的丫环全都噤声,谁都不敢提这件事。 所以荣氏只告诉苏浩,苏瑾现在对轩辕陵态度好了许多,看起来比以前乖巧多了。 但是现在看苏浩的态度,是铁了心要把生米煮成熟饭的。 这一点,荣氏还是自愧不如的,她并没有觉得苏瑾对轩辕陵的好感像是装出来的。 苏浩沉声道:“别说这些了,这蛊种的时候两个人必须都在场。肯定不能告诉瑾儿,先想想怎么让世子爷答应吧。” 荣氏也是默然,其实他们只是看中了轩辕陵对苏瑾一往情深而已,并且想当然觉得轩辕陵不会放弃苏瑾。也正是因为害怕轩辕陵会变心,所以才要如此迫切。 “不然这两天,找个机会问问世子爷?”荣氏提议道。 苏浩也是点头:“眼下只有如此了,一定要说服他!” …… 天心月,京中最大最负盛名的青楼。 灯红酒绿之中,欢笑、曲声、歌舞,全混在一起,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寻欢作乐。 烟柳在人山人海中穿行,一路上躲过了无数的不怀好意。 她来找人。 二楼上站着一个风韵绝佳的中年美妇,正是天心月的老板娘艾琴,她瞥见烟柳匆匆行来的身影,便把事情急急交待给了身边的姑娘。 这之后,艾琴拉着烟柳进了一间没人的屋子。 在艾琴面前,烟柳愁眉苦脸的,几乎要哭了出来。 艾琴心里自是了然,近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让她越发觉得苏瑾不是个简单角色。虽然她未曾见过苏瑾,但是她毕竟是做这一行的,阅人无数,有时候单单从一些事情里,就能知道很多东西了。 “又怎么了?”艾琴声音听不出情绪来。 烟柳哭丧着脸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在荣氏那里已经失了信任,现在要是想东山再起,绝对是难上加难。 艾琴听了也是眉头一皱,这件事确实疑点甚多,不过既然烟柳已经说了是苏家母女所为,也就是说,她们或许早就对烟柳的身份有所怀疑? 不,不至于,烟柳虽然这一次失利了,却一直是小心谨慎的,自己也不要多想才好。 于是艾琴转而安慰烟柳道:“这一次失利没什么,不意味就没有机会了。” 她又是娇媚一笑,对烟柳道:“我告诉你,苏浩和蛊真人做了交易,买的是凤凰蛊。我想他要做什么,应该很清楚了吧。” 烟柳听了顿时神色一变,低呼道:“他居然能想到给自己女儿下蛊……” 艾琴点点头,神色如旧,看不出心里有什么波澜,或许是见多了人情世故的原因。 烟柳心里却是冷了几分,之前她本以为当年的事情是苏浩迫于无奈不得不做,但是现在看来,大概他本性就是如此凉薄吧!苏浩急着把苏瑾嫁给轩辕陵,原因谁都知道,无非是想攀附上这棵大树,可却是以牺牲自己女儿为代价的。 烟柳凄凄一笑:“种了凤凰蛊,即便是再无情的人,也会对对方动心,对吧?” “不能让他成功!”烟柳神色里有几分愤愤。 艾琴始终神色淡漠,似乎并没有事情能让她动容,她只问了烟柳一句:“你想如何做?” 烟柳紧咬着唇不语。 艾琴悠悠点拨她:“从你方才说的,至少苏瑾对你还算是有几分好感的。这,正是你重新回到她身边的一个机会。” 烟柳仔细想了一想,也是明白了艾琴的话,便重重点头。她又轻声解释道:“琴姨你放心,我会做到的,你要信我。” 艾琴一笑:“这件事现在只有你做,我不信你,信谁?” 烟柳也因为这话放心了很多,这段时间她连连遭遇挫折,自己并没有丧失自信,却是怕艾琴觉得自己无用,办不好这件事。 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像废物一样被对待! 艾琴好好宽慰了烟柳一番,态度极是和蔼可亲,举止之间,却是透着一种沉静和精明。所以,即便她很是和气,也并没有人敢让她不满。 漂亮的女人总是有毒的,漂亮又温柔的女人,发起火来,是致命的。 烟柳走后,艾琴一边走出门去,一边想着,或许,是时候告诉主上,苏瑾那个小女孩不简单呢。要不,还是再等等吧,等这件事结束? 她觉得,蛊真人都出现了,种蛊这件事,应该很是好玩呢。 …… 苏浩拿到蛊的第二天,就给轩辕陵写了封信,约他在一间雅致的酒楼碰面,说是有要事相商。 轩辕陵觉得有几分奇怪,然而字迹和语气,确实是苏浩无疑。苏浩为了表示诚意,还特意附上了一份薄利,正是苏家名下的首饰店独家的首饰。 所以,即便很奇怪,轩辕陵仔细想想还是觉得可信,便去赴了约。 其实,一般而言,见到越是奇怪的事情,人家越是说有要事商量,年轻气盛的人就越是不会怕危险,因为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如此? 苏浩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问清楚轩辕陵是否真的很是喜欢苏瑾,而且也想好了自己关心这件事的理由。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管这件事,全是为了对苏瑾的关爱,不忍心看到他们如此折腾。 他觉得,如果轩辕陵真心希望得到苏瑾的话,或许是会答应的。 但是,如果轩辕陵并不是把苏瑾看得十分重要的话,事情就难办了。苏浩正是怕自己的女儿在京中一大群名媛望族里没什么吸引力,所以才急不可耐的要问轩辕陵的态度。 轩辕陵进门,看到一脸神思不宁的苏浩,却是抢先开了口:“你要说的事,可是与苏瑾有关?” 第55章 轩辕陵的犹豫 轩辕陵一看到苏浩,便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极有可能是和苏瑾有关。 轩辕陵双眸狭长而明亮,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苏浩,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但猜到了并不是他聪明,而是除了苏瑾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和苏浩还能有什么可谈的。 苏浩神情有几分尴尬不安,但他到底是个圆滑世故的人,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不安和惊诧,反而很是直接的承认了。 苏浩朝着轩辕陵拱了拱手,态度极是认真,然后才道:“世子爷聪明过人,草民所谈之事正是与小女有关。” 轩辕陵悠悠坐下,脊背挺拔,朝着苏浩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说。 却是不想,苏浩先是发问:“草民斗胆一问,世子爷对小女,到底是什么态度?” 轩辕陵皱眉,他自然是喜欢苏瑾的,这大家都知道。 只不过既然苏浩特意来问,事情显然就没这么简单。轩辕陵知道,一直以来虽然苏瑾对自己态度算不上好,但是苏家的父母却是极其希望苏瑾和自己好的。至于到底为什么希望,轩辕陵不愿去深究。 轩辕陵皱着眉,斟酌着如何要回答。他不知道,苏浩希望要一个什么程度上的回答。 苏浩继续往下问,这次问得清楚了一点:“世子爷能看上瑾儿,可草民心里却是难安。您身份何等尊崇,可以有无数个女子。可瑾儿是个女孩,只能有一夫……” 苏浩目光恳切,全然一副绝好父亲的样子。这番话也是从爱护女儿的角度来说的,听起来真是毫无破绽,反而叫人感动于他的爱女之心了。 轩辕陵总算是彻底明白了,苏浩就是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想听到自己说对苏瑾一心一意,绝不背弃。 苏浩看轩辕陵神情有几分肃然,显然也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带着几分为自己开脱的意味,继续道:“草民自然不敢要求世子什么,只是瑾儿是苏家的掌上明珠,做父亲的自然希望……” 轩辕陵挥手制止了他:“别再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凄惘:“我对苏瑾,可谓是一见钟情。但不知为何,她对我始终不冷不淡……” 在这一点上,轩辕陵实在很是迷茫,现在也是放下了自己的身份,在苏浩面前揭了自己的短处。 “我真的不明白,说一句自夸的话,京中那么多少女争相想要嫁给我,为什么苏瑾对我,毫不动心?反而,反而……”轩辕陵说到这里,恨恨的止住了,他实在没办法说出那个名字。 此时,轩辕陵眼中多了几分阴戾之色,他想起昨天听到的消息。皇上不知怎么想的,明明说好了要重惩轩辕夜,将他贬为庶民的,却是突然变了卦,只罚了年俸了事。 这让轩辕陵没来由地更加愤恨! 苏浩清楚地看见了轩辕陵神色的变化,也明白他为什么没有说下去。轩辕夜这个名字,也是横亘在苏浩这里的一块大石。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苏瑾和轩辕夜有什么的! 正是提出那个计划的好时机,苏浩便离轩辕陵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不必忧心,我倒是有个好的法子,能让世子得偿所愿。” “哦?”轩辕陵有几分不相信,这种事情除了苏瑾自己愿意,强扭的瓜不甜。 “只是,想要成功,还需要世子爷您的配合。另外,我这么做,也是希望你们两个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何苦折磨自己呢?”苏浩再三强调自己是为了轩辕陵和苏瑾好,竭力让轩辕陵忽略他自己的目的。 “你先说来听听。”轩辕陵微微皱眉,一听苏浩这语气,而且说个事情还要跑到外面来,他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苏浩小心翼翼的,一字一句道:“有一种蛊,叫凤凰蛊……种下了这种蛊,便也等同于情根深种……” 轩辕陵惊得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是说……” 他惊异的看着苏浩,有些难以接受,为什么这样奇特的法子也能想得出来。 种蛊? 苏浩在看着轩辕陵,轩辕陵也在盯着苏浩,双方都是沉默。苏浩在赌轩辕陵答应,轩辕陵在沉思,这样做,到底好不好呢? “如果种了蛊,便能让苏瑾对我有情的话……”轩辕陵目光缥缈,喃喃自语,把苏浩听得心里一动,可谁知他突然又是话锋一转--“就算她喜欢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我这个人,而是因为蛊。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呢?”轩辕陵语气沉重又迷茫,眼里居然有几分悲哀。 他想,苏浩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喜欢苏瑾,也希望得到相同的回应。但是,绝不是因为药物之类的外力。如果给苏瑾种了蛊就得偿所愿,这对轩辕陵没有丝毫意义。他想要的,是苏瑾终于接纳他、认可他,以自己的真心来喜欢他,而不是依靠别的什么。 与其说凤凰蛊有用,倒不如说是自己无能,吸引不了苏瑾呢。 几乎是一瞬间,轩辕陵就被深深的挫败感填满了。 “而且,我是尊重苏瑾自己的意愿的。不管我为她做过什么,都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轩辕陵默默忍了这么久,也算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敞开了心扉。 苏浩沉吟了一会儿,却是并不肯放弃希望,紧接着问道:“世子爷不能这么想,瑾儿只是现在还小,不懂事。而且,为了证明轩辕夜之前的话只是谣言,您也应该……” 轩辕陵狠狠皱眉,语气不悦:“你是说,我比不上轩辕夜?” 苏浩顿时一惊,他自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为了刺激轩辕陵答应,不得不提出轩辕夜来。“草民没有这个意思……” “这世间之事,往往都是好事多磨。世子爷您虽然心思真诚,可免不了要等上一番,这漫漫无期的相思之苦,有谁能理解?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您何苦要为难自己呢?”苏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而他的语气里却有几分伤感,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 轩辕陵低叹一声,他心里确实苦,也不知要如何解决。想要自己开心起来,一是狠狠打压那个狂妄的轩辕夜,将他踩到尘埃里去!二是得到苏瑾! 第56章 告密的烟柳 苏宅。 在苏浩得到蛊虫的那天晚上,烟柳去的天心月。回来的时候自然是很晚了,所以不能去找苏瑾说明。等到第二天,烟柳又得到消息说苏浩出去了,荣氏也不知去哪了。 正是个单独见苏瑾的好机会。 确实如艾琴所言,烟柳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应该善于借用所有可以用的东西,将之转化为自己的机会。苏家密谋的种蛊一事,就是烟柳重新回到苏瑾身边的一个机会。 最起码,现在苏瑾并没有暴露太多,除了前段时间有些性格怪异之外。不过她是小孩子,有时做事本来就不如大人那般有条有理,不去细想的话,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烟柳想当然的以为,即便苏瑾有时候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但是自己放低了身段去求她的话,应该还是会有用的。 事情是否难做,全在于态度如何。 烟柳一边朝苏瑾的住处行去,一边心里恨得直咬牙。她从来不觉得苏瑾到底哪里比自己高贵了,不就是投胎投的好,生来就是首富之家的大小姐吗?要是她烟柳处在这个位置,现在早已是世子妃了!比苏瑾何止风光千百倍? 只可惜了,就是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她现在只能做个丫环,任人呼来喝去。 苏瑾自烟柳离开她身边之后,举止就很是正常了,根本没有丝毫怪异的地方。也因为烟柳不在身边,所以这段时间苏瑾没有再考虑她,而是想着一些别的要解决的问题。 譬如已经解决的轩辕夜的皇子之位,以及要如何好好地挖掘兰贵妃的利用价值,还有最重要的,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再狠狠打击轩辕陵一次。 所以,烟柳突然出现,并且声音悲戚地叫了一声“小姐”的时候,苏瑾是有几分意外的。 她正在沉思,身边的侍女早就得了吩咐不会去打扰她。所以有人吵她让她意外,抬头一看居然是早就离了她身边的烟柳,这更是让她意外。 苏瑾微微眯了眼,仔细地看了烟柳一眼,心里竟然隐隐有几分期待。她觉得,既然烟柳敢回来,就说明烟柳已经准备好了如何对付自己,或者说,有了法子应对她现在艰难的处境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苏瑾脸上却还是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淡淡问道:“烟柳姐姐你怎么来了?” 她言下之意,你不是应该在那个犄角旮旯好好呆着吗,跑这来干什么? 烟柳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起来如一个柔弱纤瘦的孤女,真是我见犹怜。她也没有多在意苏瑾话里到底什么意思,而是急切地道:“小姐,烟柳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和世子爷扯上关系,但……” 苏瑾略略皱眉,她本以为烟柳是有什么大事的,她并不想听这个,于是打断了烟柳:“那天不是说好了吗?那件事就算了。” 烟柳急急道:“烟柳没想说那件事,只是想让小姐明白,我,是站在您这边的!我听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告诉小姐!” 苏瑾只得露出几分好奇的样子:“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烟柳看了看周围,往苏瑾这里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道:“我听说,老爷和江湖人买了凤凰蛊,要给你下呢!” 烟柳一直注意着苏瑾的神色,如果苏瑾认为她的这个消息没有用处的话,大概也是不会信任她的了。 苏瑾听了,第一反应便是皱眉。而且,理智告诉她烟柳说的是真的。以她对苏浩的了解,什么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呢?这次,只是下蛊而已嘛,苏瑾总是觉得,如果需要的话,就算苏浩把自己卖了都是有可能的呢。 只不过苏瑾更想知道的还是烟柳的意图,她这么积极的来给自己这个消息,应该是有什么目的。苏瑾觉得,烟柳应该是想要回到自己身边来,所以才如此大费周章。 苏瑾知道烟柳在看着自己的每一丝反应,于是皱眉之后,立刻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抬头看着烟柳,语气有几分冷,佯装出有些生气的样子:“你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也敢在我面前乱说?挑拨我们父女关系,对你有什么好处?” 烟柳一脸焦急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别的意图,全是为小姐您考虑的!您并没有很喜欢世子爷,但是这次老爷是要给你们俩下蛊!” 苏瑾微微挑眉,沉思了一会儿。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自然知道凤凰蛊是用来干什么的。这种蛊,就像是月老的红线。只不过,却是世人自己织出来的红线,好比真的用绳子牢牢地绑在一起呢,也不管到底是不是把人绑疼了。 苏浩他们,居然想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对待自己吗? 她不喜欢轩辕陵,他们就非要逼着她喜欢,好让她顺利嫁入宣王府成为世子妃,然后让苏家一举成为名门望族? 真是可笑之极! 苏瑾唇角扬了扬,看着烟柳道:“你没有证据,只是听说而已,我才不会信呢!就算是真的,也要真的发生了才能证明你没有骗我。”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傲慢和固执,惟妙惟肖。 烟柳显得有几分焦急,脸上的表情真诚无比:“可是小姐,老爷应该这几天就要动手了,你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防备着,要是你不喜欢世子爷的话,这几天千万不要和他在一起……” 苏瑾打断了烟柳:“可我若是喜欢他呢?” 烟柳顿时没了话说。 苏瑾丝毫不把下蛊的这件事放在心上,问烟柳道:“别说这些了,烟柳姐姐你在那里过得如何?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冬天就要到了,吃穿用度可得小心着。” 烟柳本想自己找个话头引出这一茬,却没想到苏瑾先说出来了,于是她便也顺势装腔作势,开始哭诉自己的遭遇,把红肿的手给苏瑾看。 苏瑾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疼惜和惊讶的神色,对烟柳道:“天哪!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 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苏瑾抬起单纯无害的面庞,对烟柳提议道:“不然我跟母亲说,让你回到我身边来?” 第57章 他们真的敢 这天上午,好些人都是各怀心事,各自去见该见的人。 苏浩去找了轩辕陵,烟柳去找了苏瑾,虽然都是和凤凰蛊有关,目的却是相反。苏浩是希望轩辕陵答应的,烟柳却是不想让苏瑾和轩辕陵成一对。 因为烟柳知道,如果苏瑾和轩辕陵都被种了蛊的话,自己想要吸引轩辕陵,将再无任何机会! 所以,她不能让苏瑾被种了蛊! 当然,对烟柳来说,最好的事情莫过于她自己和轩辕陵一起被下蛊,但这又有几分可能呢?除非仔细地设计。 烟柳已经打算好了,就算不能让自己种蛊,也不能让苏瑾和轩辕陵成功。 苏浩回家的时候心里也依然是忐忑的,轩辕陵并没有给他确切的答复,只说了一句“让我想想”。他知道轩辕陵心里是犹豫不决的,一方面是了结相思之苦,另一方面是证明自己的实力,真是难选。 苏浩也只能低低长叹一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轩辕陵死活不答应的话…… 他依然有办法! 那就是用强! 就算是把轩辕陵请到家里给他迷晕他,也要把这凤凰蛊给下了! 之前因为苏瑾的任性离家就已经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这一次,两条小小的虫子就值一万两黄金!单单冲着这个理由,他苏浩也要把这蛊用出去。 苏浩一回来,荣氏就急着上前来询问情况如何,但是一看苏浩的神色,便又把话咽下了什么都没问。 但是苏浩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告诉她:“世子爷还在犹豫,但是我们却不能犹豫了!” 他说着,目光中露出了一股狠意:“不管怎么样,今天下午都要把他请到家里来!他不答应难道我们就放弃吗?” 荣氏并没有多说什么,毫无意见的点了点头,立刻开始忙着去准备找人传信的事情了。 苏浩一直瞒着苏瑾,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只因为这还需要她的配合,不告诉她是怕她到时候多生出什么事端来,现在情况本来就够乱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下午,轩辕陵也没有推脱不来,尽管他心里有几分疑惑,但还是来到了苏宅。他觉得,或许是应该再试探一下苏瑾的态度。 之前他觉得苏瑾的态度已经是有了些改观了,要是自己继续努力的话,说不定是有希望赢得她的芳心的。另外,最好能问清楚她对于轩辕夜到底是什么态度。虽然她上次说过了只是受轩辕夜的胁迫,但轩辕陵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 尤其是这一次,明明有机会把轩辕夜贬为庶民,但是皇上却变了卦,在满朝大臣面前撤回了这个决定,还不告诉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当时轩辕陵的感觉,就好比是看到了煮熟的鸭子飞走了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认识了苏瑾以后,轩辕夜就变成了一根刺,横在轩辕陵的心上,不除不快! 轩辕陵一边想着,一边不自觉地就想往苏瑾那边走,却是被苏浩适时的拦住了,把他拉到了另外的院子去了。 他是要在轩辕陵见到苏瑾之前,再确定一次轩辕陵的态度。苏浩是个不轻言放弃的人,他觉得,既然轩辕陵心思在动摇,未必一分希望都没有。 只是要让他坚定这个信念,还需要一点借力。譬如,苏浩可以伪造一些轩辕夜的东西,让轩辕陵知道,对苏瑾志在必得的人,不止他一个。要是不种蛊,轩辕夜可能会捷足先登,而相思之苦还不知要持续多久。 而且如果到了这种地步,三个人都势必不得安生,苏瑾却是无辜被卷入的。只要她的心能归属于轩辕陵,就可以避免让她受到伤害。 或许是因为在自己家里,苏浩说起这些来竟然是头头是道,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气势。又或许是因为轩辕夜留给轩辕陵的阴影实在是太过深重…… 轩辕陵忘不了,那一次他心急之下闯入了轩辕夜的宅子时,轩辕夜看自己的那一眼。那充满了轻蔑、鄙夷和不屑的一眼,带着浓浓杀意的一眼! 不管是因为什么,轩辕陵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是答应了! 苏浩精神为之一振,立刻对轩辕陵道:“既然世子爷已经答应了,接下来就是种蛊了。我派人把苏瑾叫来,但是,千万不要告诉她要做什么。” “她看着柔和温顺,实则性子执拗,要是她不愿意的话,只怕会多生出许多事端,上次她离家出走,你也知道……” 轩辕陵本来是想告诉苏瑾的,但是听苏浩这番话,觉得也有些道理,便只好作罢。 他紧紧皱眉,心里想着,苏瑾,不是我有意骗你,只是……你看,就算我知道苏家这么积极的凑合我俩,肯定是出于苏家利益的考虑,但我也不想计较什么。反正是总会有人从宣王府得到好处的。 但这好处,他宁愿是苏家;能嫁入宣王府的人,他也只愿是苏瑾。 所以苏瑾,不要怪我没有告诉你……某种程度上,这只是一种交易。但是于我而言,却无比重要…… 轩辕陵深深闭眼,一言不发,默默等待着苏瑾的到来。其实他的心里是有几分欢欣雀跃,又有几分不安的。他从来没想过,在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将要喜欢自己的时候,居然会是不安的。 苏瑾那边。 因为是苏瑾自己提出来的,烟柳又极好的显示了一番她悲惨的处境,让苏瑾心里很是开心,就答应了烟柳的要求,让她今天起就留在了自己身边。 所以下午的时候,侍候在苏瑾身边的还是烟柳。 苏浩派人来喊苏瑾的时候,烟柳也在,一开始她们只是心里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确定,但是--“世子爷也来了,老爷喊您过去陪他们说话呢。”那下人说。 于是,苏瑾和烟柳立刻对视一眼。苏瑾倒是没什么表情,烟柳却是满脸焦急了,一直在拉苏瑾的袖子,想要让她别去,却又不能当着那人的面直说。 苏瑾暗暗握住了袖子,觉得自己的手指有几分微凉。她的心也是凉的,于是心里狠狠自嘲了一番。 她本以为自己早就对苏家失望透顶,不管他们做出什么也无法让她惊讶伤心了呢,但是现在看来……她在确定苏浩他们真的敢给她下蛊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想要她从此对轩辕陵死心塌地吗? 做梦! 她就是要当着他们的面,告诉他们自己看上的人是轩辕夜,是轩辕陵的死对头,是轩辕陵永远也不可能比得上的人! 第58章 轩辕夜的怒火 轩辕陵看见走进门来的苏瑾,依旧是以前的乖巧可爱模样。他的目光紧紧盯在苏瑾身上,表情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怪异,很想告诉苏瑾一些什么。 他现在还不能做到完全接受种蛊这件事,虽然答应了苏浩,但心里依然有一丝抵触和不甘的。尤其是对于苏瑾,他又多了几分不忍。 轩辕陵真的很想问问苏瑾的意见的,却又不敢问,他怕得到的回答太让人伤心。与其如此,倒不如种蛊呢。 苏瑾朝轩辕陵淡淡一笑,神色如常,又转头对苏浩问道:“父亲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轩辕陵此时也终于竭力让表情恢复了正常,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或许是身为皇家之人,轩辕陵有一种习惯,那就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露出太多的表情,尤其是不自然的表情。 苏浩也是老狐狸一个,此时脸色正常得很,如果不是苏瑾提前从烟柳那里知道了他的计划,只怕此时也要被蒙在鼓里了。 “没什么事,世子爷光临,叫你来陪他聊聊。”苏浩笑眯眯的,心里却在想着什么时候开始动手比较好呢。 苏瑾并没有做什么特殊的准备,因为这种事情也不好准备什么,一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反正她身上的毒药多得很,可以派上各种用场。 另外,不知道为什么,苏瑾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在这样的场合上,轩辕夜似乎是会出现的,这是他的一贯风格。 苏瑾心里又笑自己天真,预感而已,怎么能当真呢?还是不要想这些缥缈的事情了。 这一次,因为有苏浩这个老人精在,气氛格外地热络活跃,看起来苏瑾像是和轩辕陵相谈甚欢一般。 只不过三人都注意着彼此的举动,反正都是心怀鬼胎,还不想让对方看出来。 苏瑾一点都不着急,只等着苏浩他们行动,她不信对方会比她还耐心? 猎人和猎物对比起来,猎人必须要更加耐心,才能捕到猎物。 可实际上,只有苏浩自己以为自己是猎人罢了。 要知道,真正的猎人,一直只有一个,那就是苏瑾! 轩辕陵频频以眼神询问苏浩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对此,轩辕陵是极其矛盾的,既不希望这样做,又怕真的如苏浩所言,夜长梦多好事多磨。 终于,苏浩按耐不住了,命丫环端来了几杯清茶。给苏瑾的那杯里,自然是不动声色的做了手脚的。 苏瑾面无表情的看了茶杯一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实际上,如此普通的迷药真的能瞒过她的眼? 三个人一起饮茶聊天,苏瑾也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做戏要做全套嘛,这是自然的,她确信这般货色的迷药对自己什么用处都没有,但戏还是要演的。 对如何下凤凰蛊,苏瑾也是略有耳闻,也就大概能猜到苏浩他们下一步的举动是什么。 在苏浩和轩辕陵紧张又期待的目光里,苏瑾水汪汪的眼睛不断地眨着,明显的露出了疲乏之态,眼皮直打架。终于,苏瑾撑不住这样的困意,一边疑惑地喃喃着,一边趴在了桌子上沉沉睡去。 苏浩和轩辕陵都不会怀疑其中有假,以为苏瑾真的是睡着了,便相互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了然。只是此时,房间里还有几个丫环,他们不好直说。 苏浩吩咐烟柳道:“带小姐先进去歇息一会儿。” 荣氏早就等在了里间。 烟柳有几分不情愿,但还是听从了命令,和其他丫环一起把苏瑾扶到了床上。看着睡得像死猪一样的苏瑾,烟柳心里又气又怨,她屡次提醒苏瑾不要过来,苏瑾偏偏不听! 现在好了吧,能证明苏浩是真的有阴谋的吧! 烟柳哀求了好久,苏浩才答应让她在这里侍候着的。但现在要给轩辕陵种蛊,闲杂人等自然是都该退下。 烟柳极其不愿,却敌不过神色狠戾的苏浩。她默默走了出去,心里却想着,过一会儿,不论如何,也要找个借口进去打断他们! 她没想到,这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苏浩和轩辕陵正在紧张地准备种蛊,却是听到烟柳惊慌失措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烟柳在外面喊道:“啊!不好了,老爷夫人,大皇子来了……” 苏浩和轩辕陵都是一惊,心里疑惑不已。轩辕陵却是惊诧过后眼中立刻露出了浓重的杀气,他想知道,为什么轩辕夜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这里,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还没等轩辕陵有一丝头绪,甚至于烟柳的话都没说完,紧闭的房门便被一股大力踹开了。烟尘四起中,门板四分五裂,看的在场的人都是心里一惊。 这这这,再明显不过的,强烈杀气! 再看疾步走进来的人,不是魔鬼一般的轩辕夜又是谁?他穿着一身黑衣,气势冷冽,眼角眉梢无不带着冷酷的怒意。 轩辕夜看着端坐的轩辕陵,两人都是恨恨的对视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只不过,这一次,轩辕陵是不会害怕他的。这里不是轩辕夜的地盘,他想要撒野,还要想清楚。况且,如果这次轩辕夜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名! 他还在忧心,在皇上面前没有借口处罚轩辕夜呢,简直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轩辕夜满身邪气凛然,鄙夷不屑的目光离开了轩辕陵,落在苏浩身上。他锋利的薄唇邪邪扬起,冷冷问道:“苏瑾呢?你们想对她做什么?” 苏浩并不常见这个脾气暴戾的大皇子,况且此时轩辕夜浑身上下都飞扬着磅礴的怒意,就算这是他自己家,他也不能无视这种强大的压力。手悄悄地把装着蛊虫的瓷瓶收入了袖中,苏浩竭力表现得镇定一点,皱眉道:“瑾儿不舒服,睡下了,不知道大皇子私闯民宅所为何事?” 轩辕夜狭长的双眸微眯,漆黑的眼瞳中映着寒意,他冷冷哼一声,嗤笑道:“不舒服?哼!” “你们想要给她种蛊?她怎么会舒服!”轩辕夜怎么会给他们面子,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下一刻,轩辕夜身形微动,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苏浩旁边,紧紧扳住了他的肩膀,将瓷瓶从苏浩手中夺了过来。 第59章 对峙 仿佛有一座巨大的冰山在侧,苏浩顿时觉得浑身一冷,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可是这一刻他居然还有心情胡思乱想,他在想,亲自见过轩辕夜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皇上不喜欢轩辕夜了。 如此强烈的暴戾之气! 真真如同地狱归来的鬼魂,又像是残酷嗜杀的修罗! 苏浩不敢看轩辕夜到底是什么表情,虽然这种恐惧是很屈辱的事情,但他不得不承认,轩辕夜确实是狠狠地震慑住了他,单单凭着一股气势。 因为严格来说,轩辕夜从进门到现在,什么大事都没有做,只是一掌劈开了房门,一步来到苏浩身边,又是一指让苏浩不能动弹而已。 轩辕陵上次在轩辕夜家中,已经感受到了这种压力,倒也算是习惯了许多。而且,正是因为在轩辕夜面前,他才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怯意! 一次,就已经是刻骨铭心的羞耻!两次,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轩辕陵皱眉,冷哼一声,想要喝止轩辕夜:“你干什么?谁给你的胆子私闯民宅!” “前几天不是一只缩头乌龟吗?皇上想要把你贬为庶民,你居然都不敢露面!”轩辕陵嘴角带着嘲弄的笑,极尽所能的羞辱轩辕夜,“正好皇上发愁找不到好的理由,你今天就在这撒野试试!” 轩辕夜听了此话,慢慢转过身来,漆黑的眸盯着轩辕陵看。此时他的表情复杂怪异,带着狠戾的痛恨,却又有一丝恍然。 想把自己贬为庶民?! 只是一瞬,轩辕夜就发出一阵冷笑,真是可笑至极。自己已经被他逼到了如此地步,他还要再逼自己?那是因为他知道杀不了自己,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是因为他内心,其实是惧怕自己吗? 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窝囊! 轩辕夜的冷笑极长,却是带着几分嘲讽和愉悦。在他看来,轩辕立根本就是因为害怕才会这样做!缺乏底气,才把权势看得如此之重。 他面上再没有别的神色,心里却是波涛翻滚。他不明白,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没有人告诉他。想必,都是颜羽的命令。颜羽想让自己好好养伤,而且,应该暗中也为这件事出了不少力。 颜羽……他到底为什么,要帮自己? 轩辕夜微微摇头,不在这个时候想这些无关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苏瑾! 看着手中精致的瓷瓶,瓶中缓缓蠕动着让人觉得恶心的蛊虫。轩辕夜神色再度转冷,犹如血色修罗一般的扬眉,对苏浩和轩辕陵冷声道:“给她下蛊?你们,是想死?” 轩辕夜把“死”字咬得极重,墨色的发丝无风自动,看起来邪异至极。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说得出,做得到! 轩辕陵也是怒气翻涌,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轩辕夜这个鬼样子了。你说,明明是一无权势二无背景,却每天骄横暴戾到如此地步! 想让我死?他以为他是谁! “苏瑾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脸管她的事?上次要不是你,苏瑾早就是世子妃了!”轩辕陵恨恨道。 听他主动提起此事,轩辕夜反而是报以一笑:“你还有脸提上次?如果苏瑾真是你的女人,真心喜欢你,怎么会被我抢走?” 就算现在苏瑾没有答应他,轩辕夜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要紧的。在他眼里,苏瑾迟早是他的人,跑不了的! 轩辕陵被他气得脸色涨红,嘴唇颤抖不已,脑袋也是轰的一声,仿佛全身血液都在朝脑袋涌过来。一时之间,气愤之下的他简直口不择言。 “苏瑾从来都没承认过她喜欢你,全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自作多情!” 轩辕夜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饰,甚至故意露出嘲讽的神情,他带着极度嫌恶极其好笑的神色,一边举了举手中的蛊虫,一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问轩辕陵:“这是凤凰蛊,需要两个人一起种的。你说,你为什么要给自己种蛊?不就是因为苏瑾不喜欢你吗?” “你这样的废物,除了这种法子,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赢得她的心了啊!” “用这样卑劣、无耻、下作的手段,你不觉得是对她的侮辱吗?” “依靠下蛊,就算是她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你有什么脸接受?” 轩辕夜不开口则已,一旦开口,便是看准了对方的命门步步紧逼,根本不给轩辕陵丝毫反击的机会! 他的话如连珠炮一般,一句比一句急促,如同密集的箭矢一般,朝着轩辕陵急急射去,让对方根本避无可避。 轩辕夜语气严厉,又是个练家子,语句落在轩辕陵耳里,句句如同惊雷一般,无一不是戳中了他心里的痛处。 轩辕陵脸色骤变,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这次他是真的被轩辕夜气得哑口无言,只能狠狠地瞪着他。 之前轩辕陵接受苏浩的提议,本来就是纠结已久,轩辕夜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曾认真考虑过。千思万想之后,他说服了自己,强行用他对苏瑾的爱意掩盖了其余的愧疚感。 世间所有人都可以说轩辕陵不对,他并不会有丝毫动摇。 可如果这个人是轩辕夜呢? 轩辕陵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轩辕夜的嘲讽,他根本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轩辕夜的话,总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在他心里一遍一遍回想着。 你这个废物,废物,废物…… 轩辕陵脸上一片痛苦之色,然而轩辕家族标志一般的狭长双眼似乎隐隐的泛着赤红。他确实被轩辕夜狠狠刺激到了,但正是因为如此,他现在更想,彻底地毁灭这个混蛋。 轩辕夜,他才是真正的废物好么! 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嘲讽自己? 就算是说得对又如何?我轩辕陵就是要做这样的事情,有本事,你就来阻拦啊! 轩辕夜不屑的看着神情大变的轩辕陵,他不知道这样一个心智都极其不成熟的小孩子,到底有什么底气敢与他争! 轩辕陵眼中迸射出一道阴鸷的恨意,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竟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轩辕夜冷冷一笑:“就算你说得对又怎么样?只可惜你来晚了!苏瑾她,已经被种了蛊!” 轩辕陵猜想的没错,和自己一样,轩辕夜最碰不得的地方,也正是苏瑾。 他现在倒是有几分好奇了,这个向来阴冷狠戾的轩辕夜,到底是如何对苏瑾起了好感的? 第60章 他的告白 苏浩则是一直夹在二人中间,没说一句话。他知道,在轩辕夜出现的那一刻,这件事已经不是苏家可以管的了。就算轩辕夜不受宠,他也是个皇子,两个人的身份都比苏家高了千百倍。 他根本没有插话的份,况且,也根本说不上什么话。 只是今天,苏浩算是真正的见识到了轩辕夜的狠戾,以及他和轩辕陵之间不共戴天一般的仇恨,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和苏瑾有关。 两个吵得正激烈的人,也是根本不会注意到苏浩的存在的。 轩辕夜被轩辕陵的这句话深深的刺激到了,神色转瞬之间变得严酷无比,如同死神。 他的心蓦然一紧,一种不愿和不甘在心中弥漫。他不能想象,这么丑陋的虫子,进了苏瑾的体内,而且,是以喜欢轩辕陵的名义! “如果是真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轩辕夜对轩辕陵狠狠道。 但只是一瞬,轩辕夜的心情就平复了许多,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瓷瓶,这只蛊虫还在,也就是说,即便苏瑾被种了蛊,也是没什么用的。 而且,如果他自己愿意的话,完全可以让这只蛊虫钻入体内。 这样的话,苏瑾就会死心塌地的爱上他,再也不会看轩辕陵一眼,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 但,轩辕夜嘴角轻扬,淡淡一笑,把瓷瓶收入了袖中。 与此同时,他修长的双腿迈出,所朝之处,正是苏瑾所在的卧房。 卧房里,荣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一直只是在听着轩辕夜和轩辕陵的争吵,并没有什么举动。 只因为,两只蛊虫不能相距太远,从这里到客厅已经是极限距离了,而且也种入体内的时间也不能相隔太久,否则先种下的就会死亡。 荣氏只不过刚刚把苏瑾的手腕上割开了一个小口子,轩辕夜就闯了进来,然后就和轩辕陵吵了起来。他们没吵完,荣氏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而苏瑾,一直以来只是在装晕罢了,迷药没有丝毫效果,她却一直保持着睡姿,不让荣氏他们发现丝毫异样。甚至于,就算听到了轩辕夜的声音,苏瑾都没有一点露面的打算。 只是,她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快了几分,睫毛也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此前她的预感,终于得到了应验,轩辕夜真的来了。苏瑾起初是惊奇,然后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这样并不好。 苏瑾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因为轩辕夜而变化的时候,也立刻做出了决定,不能被他牵动了心绪。就算他一直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好,心也不能因此就有所动摇。 不要忘记你这一生的目的! 一个声音如惊雷一般在苏瑾脑海里响起,让她顿时忘却了那些杂念! 轩辕夜破门而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睡在床上的苏瑾,心莫名的又提了起来。他并不喜欢看到这样一动不动的苏瑾,就算是知道她没有什么事,但还是让他莫名的不安。 荣氏吓了一跳几乎惊叫起来,轩辕夜却是直接略过了她奔到了苏瑾的床前,细细查看苏瑾到底有没有什么事。 当轩辕夜看到苏瑾的腕上有一个小小的伤口时,心立刻狂跳不止,简直有一种想要掐死轩辕陵的冲动。他不能忍受,苏瑾如此光洁美好的手腕被那么一个丑陋的东西破坏! 跟在轩辕夜身后冲进来的是轩辕陵和苏浩,苏浩总算是能动了,虽然他也知道轩辕夜这个瘟神上门来了之后没什么好事发生,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是让他在外面呆着,却是更难受。 轩辕陵看着轩辕夜一脸愤恨失落,冷冷一笑:“怎么样,我骗你了吗?” 荣氏微微一哆嗦,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她还没来得及下蛊的事情。 轩辕夜却是对轩辕陵的挑衅不予理睬,他知道那只是好胜心强的轩辕陵急切地要找回场子而已,也知道自己方才的那些话如同楔子一般狠狠地楔进了轩辕陵的心里。 此时此刻,轩辕夜眼里只有苏瑾一个,其他的人,都不再重要! 轩辕夜轻轻地牵起了苏瑾的手,细细看着那道小小的伤口。此时早已不再流血,但伤口依然带着淡淡的血色。轩辕夜看的心里一痛,忍不住低声对苏瑾道:“苏瑾,苏瑾你醒醒。” 苏瑾此时紧张至极,但是她仿佛天生有一种掩饰的本能,或许是和掩饰了自己这么多年有关。苏瑾全身僵直不动,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轩辕夜才不管这些,他对苏瑾说,其实更像是对在场的三个人说的一般:“你快点醒来吧,告诉他们,你到底要选谁。他们用这种卑鄙的方法对你,强迫你去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人。还给你下了迷药吧……” 他把苏瑾略微有些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垂下了眼睑,露出了修长的睫毛。他低声一叹,对苏瑾道:“别怕,你大胆的说就好了。就算你说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有什么的,不会用这种方法强迫你的。” “我会坚持不懈的喜欢你,用行动感化你,让你感觉到我的温暖。我并不怕你不喜欢我,因为,你喜欢我只是时间问题。” 轩辕夜声音低沉,但是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轩辕陵听着,自然是恼羞成怒,冷笑着嘲讽轩辕夜道:“你说啊,就算你再如何巧舌如簧,苏瑾也根本听不见!你就在这演戏给自己看吧!” 轩辕夜全然无视了轩辕陵,继续慢慢道:“我说不清楚为什么喜欢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你迷住的。我知道有时候我让你讨厌了,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请给我时间,让我慢慢接近你。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永远不会,对你下蛊的。” “因为我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的,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轩辕夜此时语气温柔至极,和不久之前还要打要杀的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而也只有苏瑾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落寞和绝对的真诚。 苏瑾心里一动,也知道,如果今天她不出面的话,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了结。况且,刚刚轩辕夜在外面骂轩辕陵的那一番话,她都听到了,听得十分解气! 所以,难道不应该继续给轩辕夜狠狠打击轩辕陵的机会吗? 苏瑾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略带迷茫的目光在三个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轩辕夜身上,对他嫣然一笑。 第61章 谁说的是真的 轩辕夜全然无视了脸色被气得黑如锅底的三个人,自顾自对苏瑾说了大半天,只是因为几乎有十天没见到她了,实在是太想念她。 而且,他好不容易养好了伤终于能够出来见她,却没想到得到了手下火急火燎的消息,知道了苏浩他们的卑鄙计划,他怎么能不心急愤怒? 他说这些话一点矫情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见到苏瑾之后,实在难以抑制住情感。他本以为苏瑾是不会醒的,却没有想到,他刚刚说完,苏瑾就睁开了眼睛。 但是她眼里有显而易见的迷茫,可是她的那嫣然一笑又让轩辕夜心生疑惑。 那,她到底有没有听见他的话呢?如果听到了,会是什么反应,仅仅只是一笑吗? 苏瑾睁眼之后,屋子里的其他人便都开始紧紧地盯着她看,神色不一,却都是不肯轻易开口。 荣氏和苏浩此时脸色都是有些阴沉,但是到现在为止,他们什么话都没说过,一是在观望形势,最起码得弄清楚这两人的具体矛盾是什么,二则是等待合适的时机。 刚才轩辕夜杀气凛然的,实在让人不敢开口。 苏瑾慢慢坐起身来,一边皱着眉,一边往身上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我是怎么了?刚才不是在和陵哥哥说话吗?” 轩辕夜闻言顿时皱眉,陵哥哥?叫得可真亲热! “哼。”轩辕夜冷冷低哼了一声,方才那一番长长抒情的兴致全都被破坏了。就算是现在和苏瑾说他喜欢她,也绝对没有那个味道了。 剩下的只会是霸道和不爽! 谁叫她叫轩辕陵这么亲热!为什么对他都不是这样! 苏瑾的目光顺理成章看到了腕上的伤口,惊呼一声:“呀,我手上为什么会有个伤口?” 她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苏浩他们,面上一派天真的疑惑,心里却在冷笑,看你们要如何回答! 幸好有轩辕夜在这里,事情就方便多了。 苏瑾没有丝毫暗示,轩辕夜就已经接口:“呵,你为什么会突然睡着,因为他们给你下了迷药,要在你身上种凤凰蛊!” 苏瑾露出惊骇的神色,一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了看父母,一边问:“那是什么?” 轩辕夜右侧的唇角一扬,带出一个邪魅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全是嘲讽和鄙夷:“顾名思义,凤凰蛊就是,让被种了蛊的人像凤和凰一样情深不渝!” 苏瑾闻言,纤秀的眉立时皱了起来,神情里全是伤心之色,显然她不能相信自己最亲的人会对她做这种事情。 “那,另一个是谁?”苏瑾轻声问道。 但是另一边,轩辕陵却是不能容忍轩辕夜把一切都说出来,在轩辕夜刚刚说完之后,他就立刻辩驳道:“苏瑾,根本没有这回事,一切都是轩辕夜在骗你!” 轩辕夜冷笑一声,看了轩辕陵一眼,对苏瑾道:“另一个,还不明显吗?就是他轩辕陵咯。” 轩辕陵此时只想竭力维护自己在苏瑾心里的形象,这种事情不管怎么说,都会在苏瑾心里留下巨大的阴影的,因为她并不是自愿的。 “别听轩辕夜口说无凭,他一直记恨我,处处与我做对!今天还要拿这件事诬陷我!”轩辕陵情绪激愤,语气痛恨不已,听起来倒像是真的一样。 苏瑾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却是在冷笑,他们真的以为自己蒙在鼓里吗? 轩辕夜不屑地一笑,轻扬起手,让大家看他洁白的掌中那个透明的瓷瓶,瓶中蠕动的东西清楚无比。 “口说无凭?那这又是什么?”轩辕夜特意把蛊虫拿到了苏瑾面前,满意地看见苏瑾眼里的厌恶之色。 轩辕陵冷笑:“你以为随便抓只虫子过来,就可以冒充蛊了吗?这个什么凤凰蛊,根本就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屁话罢了!装的还挺像!” 苏浩也终于忍不住,开口说:“瑾儿,轩辕夜无端闯进苏家,根本就是不速之客!他口出妄言不说,现在还诬陷世子爷,他的话不能信!” 苏瑾并不说话,只是等着他们下一步的反应。 轩辕夜回过头来,看了此时说话的苏浩一眼。其实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苏浩,在他看来,苏浩只不过是个商人而已,并没有其他的长处值得自己多看一眼。 而他做的最好的事情,可能就是生出了苏瑾这样的女儿。 “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能私闯民宅!我们苏家,不欢迎你这样的人!”苏浩此时已经完全看明白了轩辕陵的心思,知道他是想在苏瑾面前掩饰,留个好形象。 那么,站在轩辕陵这边,是绝对没错的。就算轩辕夜对自己有什么报复的举动,结果也是会激起轩辕陵更大的仇恨而已。 荣氏一直显得有几分焦虑,或许是因为她是女人的缘故,对轩辕夜怕得很。她感觉得到轩辕夜那真正的杀气,和威严没有丝毫关系。 那是一种见惯了生死和杀戮的人,才能发出的气息。 荣氏之前想说苏瑾并没有种蛊,但是听到他们的争论之后,顿时住了口,她才不会承认有这样的意图呢。她反而改口,急忙对着看起来有几分怅然的苏瑾道:“瑾儿,父母是你最亲的人,你怎么能信一个外人的话呢?”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五人都是齐齐朝着门口望去,心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闯进来? 却是一脸急切的烟柳。 除了苏瑾之外,其他人看见烟柳的时候神情都有几分怪异,反正都是不明白为什么烟柳会突然出现。 其实只是因为,轩辕夜闯进来之后,根本没有人敢靠近,就算是烟柳,也只能在外面听着。 而当她听到苏瑾已经被种了蛊之后,更是心急如焚,生怕自己晚到了一步之后蛊就种成了,所以才心急火燎赶了进来。 进来之前屋里的人在说什么,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烟柳十分清楚,现在,就是取得轩辕陵的信任和欢心的最好机会。而且,还可以狠狠地气一气苏瑾! 真是一箭双雕! 第62章 试蛊 烟柳突然出现在门口,然后对齐齐看着她的五个人说:“对不起,我实在是担心小姐……所以就进来了……” 她的语气自然而然,又是一脸关切的神色,全然一副好丫环的模样。 苏瑾怎么会信她的鬼话,只在心里猜测着烟柳的意图何在。她不可能这么随便的闯了进来,选了这个时间节点,自然有她的目的。 荣氏有几分不满,苏浩却是神色平静了许多,然而轩辕陵却依旧有几分疑惑。轩辕夜,则是多看了烟柳一眼,发现自己对她其实是有印象的。 前段时间轩辕夜就见过她,那时还向苏瑾询问了一下。当时就觉得烟柳挺有意思的,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挺有意思的啊。 但是,烟柳的戏要演下去,苏瑾自然得配合她啊,不然,有些话不好说出口的。 苏瑾一脸宽慰:“我好好的,你担心什么?” 烟柳怯怯的看了轩辕夜一眼,又飞快的看了看苏浩他们三个,低声道:“因为大皇子突然闯了进来啊,他脾气这么怪,之前又经常对你……” 烟柳恰到好处的止住了话头,却是已经成功地挑起了苏浩他们的兴趣和怀疑。 “对你怎么了?轩辕夜,你对苏瑾做了什么?”轩辕陵自然是最为激动,一听到这样的话,自然会往不好的方面去想。 轩辕夜略一皱眉,狭长的凤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烟柳一眼。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呢,这个有趣的丫环。 看起来,是有些什么别的目的吧,真是隐藏的够深呢。 对此,轩辕夜只是报以轻轻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如果苏瑾不在场,他大可以满嘴跑马,想说什么说什么,能把轩辕陵气死最好。 但是现在苏瑾在这里,她向来不喜欢自己对她动手动脚的,也当然不喜欢有人说起这些,所以自己还是闭嘴的好。 但是轩辕夜的沉默,在某些人看来却是默认了,也不管到底做了什么,反正认为那是有过的事情。 甚至于荣氏和苏浩,往更离谱的方向去想了,都是对轩辕夜怒目而视。 仇恨和偏见的力量真是很强啊,能让人忘记自己的身份呢。 烟柳心里微微一笑,跟我斗,你还是太嫩了点!就算今天不能达到和轩辕陵成为一对的目的,也要狠狠地败坏你的名声,让你的形象在轩辕陵心里一落千丈! 苏瑾神色淡然,轻轻道:“我之前并没有见过大皇子,除了宫宴上的那次。” 宫宴!又是宫宴,轩辕陵最痛恨的事就是宫宴。 她就是有意提起,让轩辕陵陷入那段羞辱的回忆之中。 “所以大皇子,你无需担心。让我不好的是,有人想给我下蛊。”苏瑾神色冷清,带着小女孩的天真迷茫和疏离。 她可不想被烟柳牵着鼻子走,分明是想转移话题。 再次提到凤凰蛊,苏浩等人的神色都是微微一变,因为苏瑾这么说,便意味着对他们并不信任。在她心里,他们就是一群利用她的人! 烟柳看到了轩辕夜手中的瓷瓶,很显然还有一只蛊虫没有种下。她暗暗皱眉,把心一横,说道:“小姐怎么知道那是蛊而不是别的东西?” 苏瑾嘴角微微扬起,却并没有现在就反驳。她觉得很是可笑,之前是烟柳自己信誓旦旦的跟她说,苏浩准备了凤凰蛊的,现在她又自己否认了。 “如果小姐不信的话,烟柳愿意以身来试!” 烟柳此话一出,又是把众人都惊了一下。他们都知道这蛊的效用,却是偏偏要颠倒黑白,现在如果苏瑾不相信,那…… “呵,我自然是很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有没有想给我下蛊的,就算另一个人是世子爷,也不行。”苏瑾慢慢说道,语气里有几分悲凉,更是含着失望深深的看了轩辕陵一眼。 她相信,她的这一眼,胜过千言万语,定会让轩辕陵心里后悔不已。 苏浩也是头疼,他以前并不知道苏瑾其实这么不好说话的,最近一段时间才发现她性子倔得很。他觉得,都是之前给惯坏了! 可是已经到了皇上知道她、世子喜欢她的底部,不惯着,又能怎么样呢? 苏浩还在沉吟,烟柳却又一次提出:“为了让小姐对老爷夫人放心,相信世子爷的人品,烟柳愿意用自己证明,那不是什么凤凰蛊!” “就算是对身体有害,也让烟柳来证明好了!” 烟柳眼里水汽氤氲,一派忠心护主的模样。 苏瑾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冷笑一声:“好,你要如何证明?” 烟柳听了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不管怎么样,她今天是要豁出去了!反正,在这种情况下站在了轩辕陵这边,还是如此身体力行的方式,一定会得到他的好感。 “如果这是蛊的话,我愿意种下!来证明它真的不是什么凤凰蛊!” 苏瑾神态悠然,淡淡问道:“可是这蛊该是有一对,也就是说,你需要一个人配合,你要选谁?”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拉住了荣氏的衣袖,众目睽睽之下,荣氏自然不会露出袖中的东西。 轩辕夜于是亲自动手了,拿到了那只雄虫。这时,他心里仿佛一块大石落了地,是极其欣喜的。 原来苏瑾,并没有被种蛊,实在是太好了。 苏瑾看着眼角眉梢都是释然的轩辕夜,心里有几分复杂难言,唉。 现在有了两只虫,正是可以做实验了。 烟柳自然是毫不犹豫的选了轩辕陵:“我想……劳烦世子爷和我一起证明……” 却是被苏瑾轻笑着否定了:“这可不行。谁都知道世子爷向来招人喜欢,说不定你早就对他芳心暗许了,这样的话,根本就不能证明什么。” “说不定啊,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呢。” 轩辕夜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烟柳没想到苏瑾会来这一出,只得问:“你想要怎样?” 苏瑾一笑,小手朝着轩辕夜一指:“当然是要拿大家都不喜欢的人来试。” 轩辕夜眉毛一拧就想骂苏瑾,什么叫“大家都不喜欢?”仿佛他很稀罕得到谁的喜欢一样! 除了苏瑾,谁他都不屑! “哼,我没空做如此无聊的事!” 第63章 怪异的感觉 轩辕夜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愤愤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苏瑾,实在是很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出去做那个什么鬼的实验?她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是真的,一丝一毫都不在意自己吗? 轩辕夜这样想着,看着苏瑾的目光变得愤恨又哀伤。 苏瑾慢慢解释道:“你说这不是凤凰蛊,那你们俩就试试嘛,反正他本来就不招人喜欢。如果试了之后,你不喜欢他,不就证明这个东西没用吗?” 烟柳低眉,一脸不情愿:“可是……” 还未说完,便被轩辕夜粗暴地打断了:“都给我闭嘴!” “你,你,还有你,你们脸皮真是厚,这一转眼就不承认了。”轩辕夜被苏瑾的话弄得心情很是不好,简直想杀个人来消消气。 再看向苏浩的时候,眼底都是杀气,冷冷道出这蛊的来历:“哼,你花了一万两黄金,从蛊真人手里买来的一对蛊虫。这件事,就在昨天而已!” “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要给苏瑾种下,只因为这蛊虫性命极短,离不开人的血肉滋养!” 轩辕夜声色俱厉,沉静地看着苏浩和轩辕陵,他真想知道,在苏瑾面前,在铁证面前,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你血口喷人……” 轩辕夜已是不屑和轩辕陵争辩,只丢给了他一个轻蔑至极的眼神:“是男人,就勇于担当,欺骗不可能换来真爱!” 轩辕陵真是要气炸了! 为什么轩辕夜在面对他的时候,说的话如同箭矢,总是能够如此精准的命中他的心脏? 难道他不知道,把别人的短处直白的说出来,只会遭人恨吗? 轩辕陵拧着眉瞪着轩辕夜,目光如刀,带着仿佛要把轩辕夜的心挖出来一样的恨意。 烟柳稍稍低着头,心里却是想着,既然如此,那不妨让事情再大一点,最好是收不了场! 轩辕夜是吗?听说你是轩辕陵最不喜欢的人呢。 “我有事要说!”烟柳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着她。 “前段时间小姐不是离家出走吗?我看到是大皇子带着小姐走的!”此时此刻,就算是信口开河又如何? 而且她知道,她就算只是如此模糊地这么一说,苏浩和荣氏他们一定会联想到后面的绑架案。涉及到如此重大的一笔钱,还怕他们不和轩辕夜成死敌? 烟柳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就算是苏瑾也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一出。 轩辕夜则是又看了她一眼,眼中尽是鄙夷狠戾之色。他觉得烟柳又刷新了他对之的认识,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烟柳肯定是和轩辕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烟柳的话如一颗巨石一般,顿时激起了苏浩和轩辕陵的不满,纷纷开始指责轩辕夜,把他当做罪魁祸首来看待! 甚至于,深深的觉得苏瑾已经被他骗走了一般! 这样碍事的人,真是不除不快! 轩辕夜凤眸潋滟,斜斜看他们一眼,并未说什么为自己辩驳的话,却是走向了苏瑾。 “既然你们这般认为,那,何妨一做?” 黑衣之下的邪魅一笑,却是如此清晰,带着君临一般的自信与傲气。 苏瑾只感觉猛地恍然了一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身子便已经腾空而起。她只能惊叹,轩辕夜的速度实在是太快。 这样好的武功,如此轻的年纪,除了天才,她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轩辕夜轻轻一笑,反手打在了想要阻拦他的轩辕陵身上,一股大力将轩辕陵打得倒飞出去。这还是轩辕夜有意控制的结果,其实他真的很想一掌劈死轩辕陵! 哼,他会彻彻底底地战胜轩辕陵,从每个方面! 今天的不杀,只是一种怜悯和同情罢了! 下一瞬,轩辕夜神情如燕,宽大的衣服笼住了苏瑾,足尖轻踏,便点在了院中树枝上。几个起落之后,已然不见了身影。 苏浩和轩辕陵等人都追了出去,竭力想要拦下轩辕夜,但全都徒劳无功。 轩辕陵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眉头凝成疙瘩,他很是不明白,轩辕夜这一身武功到底哪里学来的? 此时,他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皇上没有急着处理轩辕夜,实在是因为他太棘手了。 可越是这样,越是让轩辕夜成为一颗眼中钉。总有一天,他们会除去他! …… 一处无人的民宅,轩辕夜将苏瑾放下,坐在了她的对面。 这里也是属于轩辕夜的地盘之一,自从对苏瑾有兴趣之后,轩辕夜便在苏家附近找了很多空房子,以备不时之需。 被轩辕夜强行带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苏瑾现在已经完全不感觉意外了,她神色淡然,看着凝视着她的轩辕夜。 “很久不见,就没有想我?”轩辕夜想起刚才苏瑾怎么说他的,语气仍是愤愤。 “有,这些天你去哪里了?”苏瑾确实是想过轩辕夜,只想过他的去向。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前几天贬黜之事闹得凶的时候,轩辕夜也没有出现。 傻子都能想得到,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苏瑾这么诚实地发问,轩辕夜倒真是要好好想想怎么回答了。 “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没空管其他的。”轩辕夜也是神色淡淡,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是吗?有这么重要的事?”苏瑾反问。 “当然很重要,和我的身家性命一样重要。”轩辕夜回答也是诚实得很。 苏瑾皱了皱眉,仔细打量着轩辕夜的五官,又看了看他的手。她当然不是在看轩辕夜长得如何倾国倾城,而是在看病症。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轩辕夜身上有种怪异的感觉,而且他今天似乎比以往要苍白几分? 是错觉吗?还是很久不见惹的祸? 苏瑾准备过会直接问他算了,她自然有让他说的法子。 轩辕夜踌躇了一会儿,却还是问了出来:“皇上想要将我贬为庶民这件事,是颜羽处理的?” 苏瑾点头,心里想着他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这些天是修仙去了? 轩辕夜眉心一跳,总要听到更细致的消息才安心:“那他,都做了些什么?” 第64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轩辕夜想问苏瑾颜羽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才能暂时消弭了皇上对他的贬黜之意。 他如果想知道的话,自然是可以从属下那里得到情报的。但是他们说的东西都是干巴巴的,他想听苏瑾怎么说。 另外,他也可以借机和苏瑾说说话。 苏瑾仔细看着轩辕夜的神色,发现他脸上是少见的认真和凝重。这让她不自觉地想,轩辕夜既然不自己去问颜羽,也就是说有些话是不能当颜羽的面说的。 那么,难道其实轩辕夜并不信任颜羽? 心里胡思乱想了一下,苏瑾还是知道轩辕夜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的,便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了:“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有些事情,可能连我也不知道。” “最开始知道皇上想要贬你为庶民,是听轩辕陵说的。我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事,过了好几天皇上也没有最终下决定。后来有天晚上,颜羽来找我,让我在这件事上帮忙。我问要怎么帮,他说第二天宫里会有人来找我……” 轩辕夜深深凝眉,眸子不自觉看向了别处,他这是在思考:“然后呢?” “第二天真的有人让我进宫,进宫之后我才知道是兰贵妃身子不适要找我。从兰贵妃嘴里,我觉得是颜羽只告诉她要找我进宫,但颜羽没说找我干什么。” 轩辕夜移回视线,看着苏瑾,才知道原来帮他的也有苏瑾一份。只是他没有想到,后宫里的人也会参与进来。 事情真是越来越不简单呢。 “是你说动了兰贵妃,在皇上面前帮我说话?那她凭什么会答应你?”轩辕夜极其敏锐,拧眉问苏瑾。他生怕苏瑾委曲求全,为了说动兰贵妃委屈了自己。 苏瑾摇摇头:“兰贵妃这样的聪明人,自然有她想要的,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应该知道,她有了身孕,而她想要的,就是让我在皇帝面前说她怀的是男孩……” “而且,她很有拉拢我的意思,她应该是想要安全生下这个孩子。” 轩辕夜自然明了后宫女人的心思,子和母从来都是互相依存的。只是这样看来,这个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兰贵妃还是有几分野心的。 轩辕夜沉吟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对苏瑾道:“苏瑾,你看到了,现在形势对我很不好。虽然我现在还有反击之力,但权势在他们手里--” “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轩辕夜态度从未如此认真严肃,他定定看着苏瑾,全然不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 这么久了,他早就习惯了苏瑾的早慧,甚至于有时候他觉得,苏瑾比自己想的还要聪明许多。而且,她时常会有让自己意外的举动。 他也并不是随口一说,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首先苏瑾已经处在了他和轩辕陵矛盾的焦点上,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必须卷进来了。然后,大部分人对苏瑾的印象极好,而且她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谁也不会怀疑她背后支持哪一派。最后,就是苏瑾自身的特长,如此精湛高妙的医术,会有大用。 苏瑾皱了皱眉,其实她是不大愿意和轩辕夜讨论这样的问题的。虽然她把轩辕夜当做盟友,但只是自己心里这么想而已,并不代表着要和轩辕夜说。 另外,一旦同意了帮他的话,就要面临一些不得不问的问题。 见苏瑾犹豫,轩辕夜语气变了几分,略略有些沉重,他问道:“你是在担心什么吗?还是说,你对轩辕陵真的有好感,不愿意我把他打得灰头土脸?” 苏瑾淡淡回答:“你听清楚了,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你。我对你们,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轩辕夜冷笑起来,“一视同仁的话,你为什么要在宫宴上羞辱他?我那个时候又没有威胁你。还有,你一直以来对轩辕陵的态度都不是很好,别以为我不知道!” 轩辕夜眼神变得犀利了几分,一一细数苏瑾的漏洞,无非只是想证明,苏瑾对轩辕陵态度很差。 “我觉得,你对他,好像是带着一种莫名的敌意。我真是很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不得不说,轩辕夜真的比轩辕陵聪明多了。 苏瑾一听到他提起轩辕陵就心里有气,也是冷笑:“你非要证明我不喜欢轩辕陵?就算这是事实,可我也不喜欢你!” 轩辕夜扯扯嘴角,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现在不是问你喜不喜欢我,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轩辕陵!” “你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 “还有,你这一次为什么要帮我?你不进宫也是可以的。” 轩辕夜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苏瑾恨恨皱眉,她现在根本不想和轩辕夜讨论这个问题,真正的理由她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但是现在,被轩辕夜看出了敌意,要如何回答? 用外人的眼光来看,她苏瑾和轩辕陵,之前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哪里来的恨意? 轩辕夜继续道:“还有,之前我就想问了,其实你对苏家,也谈不上关心。不然的话,就不会在颜羽提出绑架你换赎金的时候答应!” “苏家损失一大笔钱,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到底是不是苏家的人,怎么一点都不关心苏家的财产?” “最重要的是,还把很大的一部分据为己有!” 轩辕夜今天就是想问出来一个原因来。他早就觉得苏瑾身上秘密重重,现在观察了这么久,终于是时候问了。 苏瑾眼睑微垂,没有立刻回答。轩辕夜问的一点都不错,她就是不喜欢,也不曾掩饰过。 “那是因为,这普天之下,并没有什么是我喜欢的。”苏瑾唇畔带着冷冷的笑意,用犀利而冷冽的目光和轩辕夜对视,全然不像是一个孩子。 轩辕夜轻笑:“真是有趣。但我还是想让你帮我,对付轩辕陵!” 苏瑾也是轻笑着回他:“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看出来了,你也是天生反骨!”轩辕夜忽然笑得灿烂,因为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类,“另外,我们将来肯定是不分你我的嘛!” 第65章 天生戾气血脉 轩辕夜笑得开心,因为他觉得,苏瑾并没有理由不答应她。 他发觉,其实苏瑾很喜欢做一些很危险又刺激的事情,看着人小,其实胆子很大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她还果断地救了他,也不怕如果他做了什么坏事的话会受到牵连;之后宫宴上,又是大胆地说出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的“你不配”,甚至于皇上都差点震怒;然后,就是毫无征兆地离家出走,把苏家搅得一团糟。她还不满意,又恰好遇见了颜羽,于是自导自演了一场敲诈自己家的绑架案。 所以轩辕夜有理由相信她会答应:“打败现在看起来不可一世的轩辕陵,是很好玩的事情,你不觉得吗?” 苏瑾淡淡一笑,眉梢微挑:“你就有把握能打败他?你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 轩辕夜也是挑眉,语气有几分不爽了:“对你未来的夫君就这么没信心?谁说我什么都没有,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轩辕夜没有说的是,他想踩在脚下的,不仅仅是轩辕陵,还有皇上那一群恃强凌弱的人! 苏瑾对他嘴里的“夫君”一词已经完全免疫了,跟他争了也没有丝毫意义。她只是淡淡道:“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资本和轩辕陵一争短长。” 轩辕夜奸诈一笑:“想套我话?你没答应我之前,我才不会告诉你呢。” 苏瑾也是觉得有几分好笑,却对轩辕夜莫名其妙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喜欢,所以喜欢,何必问原因?” 苏瑾目光里带着沉静的恨意:“那我也告诉你,我不喜欢轩辕陵,就是不喜欢,大概我和他八字不合。” 虽然,她只是为自己和轩辕夜合作找一个理由罢了,却没有想到这句话让轩辕夜有多开心。 “我就说,你会答应我的。”轩辕夜轻轻一笑,神色间全是猜中了的得意。 下一刻,他便把苏瑾揽了过来,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小娘子。” 苏瑾皱着眉把他的手推开,她最烦轩辕夜的一点,就是蹬鼻子上脸,而且软硬都不吃。 然而,苏瑾下一个举动却是出乎轩辕夜的意料。 本来苏瑾已经把他的手甩开了,却又是紧紧地抓住了,两指扣在轩辕夜的腕上,正是把脉的姿势。 方才短短的接触中,苏瑾敏感地觉察到轩辕夜的脉搏有些异样,所以才如此迫切的又抓住了他的手。 果然不出所料,轩辕夜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急忙想要抽回手。 他轻轻皱眉,根本没有料到苏瑾会有如此举动。他虽然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出什么来,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掩饰。 这妮子也太敏锐了点吧? 苏瑾自然不会允许病人逃走,脸沉了几分:“为什么不敢把手给我?拿来!” 轩辕夜装模作样皱眉:“哎,干嘛啊,别胡乱摸我好么?真不知羞!” 苏瑾不理他,只专心感受着他的脉搏。她力气自然没轩辕夜大,不多久就被轩辕夜挣脱了。 轩辕夜小心地看着苏瑾,生怕自己瞒着她的事情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暴露了。 苏瑾没有理会轩辕夜,兀自皱眉沉思着。 如她所料,轩辕夜的身体确实是有问题。可奇怪的是,以她现在的水平,也不能太断定到底是什么病,她能看出来的,只是他的另一种问题。 她皱眉,一是轩辕夜的情况让她感觉到了棘手,二是她虽然知道他有问题,却不能主动去问。 如果她异常关心地问他怎么了,他一定会以为她是在关心他吧?说不定到时候尾巴又要翘到天上去了。 苏瑾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呵,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性子如此乖戾了。” 轩辕夜淡漠地挑挑眉:“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很温和的。” 苏瑾不理他的打岔,自顾自道:“除了生活处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轩辕夜本以为她看出了自己的旧伤,所以才担心的要死,现在看来全是多虑了,所以心情舒畅了不少。 “你知道吗?你天生戾气血脉!”苏瑾神色不自觉地认真了不少,因为她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轩辕夜无所谓地挑眉,只要她不说旧伤的事情,其他的都随便:“那又怎么了?” 苏瑾白他一眼:“那是病,得治!” “会有什么影响吗?反正我现在已经这样了。”轩辕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简直是要破罐子破摔。 “我相信你的脾气并不是一天养成的,你那种天生的戾气有重要的催生作用。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你的脾气只会越变越坏,最后很可能残酷嗜杀!” 轩辕夜心里想,难道不是已经这样了吗?他单手托腮倚在桌子上,对苏瑾道:“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影响,反正我保证对你不会那样。” 苏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脾气你可以不考虑,但你身体还有另一种问题,具体是什么,我还不清楚。可以确定的是,天生的戾气会让它变得更糟。” “你最近是不是身体有问题,所以才一直没有露面?”苏瑾的目光犀利了几分,很像严刑逼供的狱卒的神情。 轩辕夜略一皱眉,心里知道苏瑾说的是什么,却怎么可能告诉她。他抬眼看向苏瑾的时候,脸上已经全是戏谑之色了:“哟,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还说对我没意思?” 苏瑾冷冷一哼,越发肯定了轩辕夜的身体绝对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 “你不承认也无妨,反正受罪的是你。另外,你这个问题好像潜伏很久了,越往后,只会越难解决。” “如果每一次都这样什么也做不了的话,你自己想想吧。” 苏瑾把该说的都说了,全然无视轩辕夜的否认。 轩辕夜神情不变,脸皮很厚的不肯承认:“就算是名医,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啊。你连我到底什么问题都说不清楚,其他的也没必要再说了。” 苏瑾一拧眉,冷冷道:“随你吧。反正也不好治,你就这样吧,死了也是活该。” 第66章 轩辕夜的背景 苏宅。 眼睁睁看着轩辕夜把苏瑾带走,自己却根本没有一点办法阻止,轩辕陵心里很是不好受。 仿佛吃了屎一样的难受。 他狠狠拧眉,轩辕夜一而再再而三的打他的脸,他早就忍无可忍了。他现在很想很想,让轩辕夜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苏浩和荣氏他们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心里惶惑不安却毫无办法。苏浩一边暗骂为什么苏瑾会惹上轩辕夜,一边把希望寄托在了轩辕陵身上。 另一方面,烟柳看着苏瑾和轩辕夜的身影消失,心里却是开始冷笑。她觉得今天收获还是颇丰的,比如轩辕夜这个举动,简直是坐实了他真的和苏瑾有什么。 现在,只怕轩辕陵再也不会放过轩辕夜了吧。宫宴之后,轩辕陵想要找轩辕夜的麻烦,却不知中间出了什么问题,皇上并没有动手。 这一次,也是给轩辕陵一个机会。 四人沉默了一会儿,苏浩忽然开口问烟柳道:“你上次看见的,也像是这样吗?” 烟柳自然忙不迭地点头:“是的,就像刚才那样,大皇子把小姐带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轩辕陵在此时愤愤地接口,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推给轩辕夜:“这样看来,那所谓的绑架案根本就是轩辕夜策划的!” 他语气愤愤,眼底的杀机毫不掩饰:“当时望海楼还装作出了什么问题,只怕是其中有诈。说不定,轩辕夜就是望海楼的人。” 其余三人都是轻声附和,纷纷说着自己的猜测,一副事后诸葛亮的样子。 苏浩却是急急对轩辕陵道:“十万两黄金,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个罪名可不小!” 轩辕陵点头,唇角扬起一个邪恶的弧度:“我知道,所有的事情,我都会禀报给皇上的,看他皇子的位子还怎么做!” …… 皇宫。 轩辕立带着几分和蔼的笑意看向他旁边坐着的轩辕陵:“怎么了,这么久不见,一来就怒气冲冲的。” 轩辕陵自然是为了轩辕夜的事情来的,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天皇上突然变了卦,不处罚轩辕夜了。 当时宫里有传言说是兰贵妃提了一下,说是她有孕在身,希望皇上为孩子行善积福。况且不管怎么说,都是这孩子的手足。 轩辕陵当时肯定不信这样的鬼话,他不觉得一个小小的贵妃就能改变皇上的主意。其中必然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只是皇上不肯说罢了。 轩辕立阅人无数,一看轩辕陵的脸色,就知道他大概要做什么,却是淡定得很,神色未见一分变化。 轩辕陵忍不住,对轩辕立道:“皇上,您得为我做主啊,那个轩辕夜,实在是太骄横跋扈了!” 轩辕立眉毛微微一挑:“哦,这几天他又怎么了?之前不是一直没有出现吗?” 轩辕陵见轩辕立心情还算好,顿时抓住了这个机会,添油加醋的开始数落轩辕夜的罪状:“他前些时间没出现,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呢,可是他一出现,就做了坏事,您先听我一件一件说。” 轩辕立点头,倒是想听听轩辕陵要说什么。他心里却想着,轩辕陵必然是为了惩罚轩辕夜而来,只是,他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去动轩辕夜,就不会改变主意。 他已经千方百计的确定了,那崇华女帝的所谓密信,确实是真的。 就算不是真的,也得小心着。崇华女帝纵然并不曾露面,可她是北境之主。整个北境,包括大夏王朝在内,都要听她的号令。 轩辕陵一直皱着眉,给轩辕立说轩辕夜的不是。 “前段时间苏瑾被绑架一事,皇上您也是知道的。昨天苏瑾的丫环烟柳说,当时苏瑾就是被轩辕夜掳走的,伪装成了苏瑾离家出走。” 轩辕立有几分好奇:“这件事一直派人在查,现在什么结果都没有。既然苏瑾的丫环早就看到了,为什么现在才说?” 轩辕陵才不会管这些,只继续说轩辕夜的坏话:“这一点我也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苏瑾那次失踪和被绑架都和轩辕夜有很大关系。说不定,就是轩辕夜策划了这起绑架案!” “而且,我们没告诉您的是,赎金不是一万两,而是黄金十万两!”轩辕陵尽量让着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夸张。 这一下连轩辕立也动容了:“十万两?!” 轩辕立皱眉,他身为皇上,想问题自然和苏浩他们不一样。他深深的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轩辕夜一直都是乖张,对自己从来不服,这一次要这么多钱,不是想要造反是什么? 只有造反,才花得了这么多钱。 轩辕陵见轩辕立终于有了反应,语气顿时又急切了:“这件事还有皇上您不知道的,当时绑匪的名义的望海楼!” 轩辕陵一说望海楼,轩辕立的表情便是更加凝重了几分。他们都是皇室中人,最忌讳的便是朝中势力和江湖势力相互勾结。 因为江湖,向来是宵小无赖聚集之地,他们不会听从朝廷的吩咐,只会和朝廷作对! 轩辕陵带着近乎残酷的笑意,慢慢补了一句:“他轩辕夜,必然和望海楼有莫大的关系。一个皇子,和最大的江湖势力勾结在一起……” 轩辕立坐直了身子,目光中露出了明显的焦虑和深思。他刚刚才惊觉,轩辕夜原来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可恶的多! 只是他不知道,轩辕夜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这么轻的年纪,却身陷如此复杂的背景之中,难道他是蓄谋已久? 轩辕陵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对轩辕立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轩辕夜非要和我针锋相对,尤其是对待苏瑾上,他昨天居然又把苏瑾掳走了,当着我们的面!” 轩辕立狠狠皱眉:“但是……就算他再如何放肆,现在也不好动他……” 轩辕陵顿时变了脸色,追问道:“为什么?他有什么不能动的?皇上为何一忍再忍?” “之前不贬黜他是没有足够的理由,现在这理由还不够吗?” 轩辕立依旧是在沉吟,他派出去的信使应该还没有到达北境,更别提带回来回信了。 他只对轩辕陵长长一叹:“给他一些小的惩罚还是可以的,但不能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因为我很想知道他的背后到底是谁。” “他的背后?您也不知道吗?” 轩辕立慢慢摇头,一边抬头看向轩辕陵,语气深沉:“如果轩辕夜背后真的有什么势力,必然会拔出罗布带出泥!” 第67章 轩辕陵的杀机 “拔出萝卜带出泥?” 轩辕陵听皇上这样说,语气里似乎居然有几分忌惮,顿时不解又不满。不对吧,皇上会如此忌惮一个江湖势力吗? 难道,轩辕夜背后除了望海楼,还有别的势力? 轩辕立叹口气,自从疑似北境女帝的密信到来,他发现自己的生活顿时少了很多乐趣。以前虽然知道自己并不是最高权力的拥有者,但根本无所谓。北境之主,一直以来都像是一个传说一般,仅存在于口耳相传,却从未有人见过。 可现在,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北境之主是真的存在的,而且还很关心北境的事情。虽然贬黜轩辕夜只是一件小事,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惊动女帝。 轩辕立皱着眉,只希望轩辕陵现在打消了对付轩辕夜的念头,却不能说到底为何。女帝的事情,他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 崇华女帝,像是他头顶悬着的一把利剑,又像是一个每晚都会到来的梦魇。 作为北境之主,是世代相传的位置,有权处置这些附属国的事情。虽然必须得有理有据,但这大得可怕的权力,还是让君主们心里都不舒服。 在没弄清楚轩辕夜到底和女帝什么关系之前,轩辕立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而一旦他派出的使者带回消息说密信是假的,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处理掉轩辕夜! “皇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不能告诉我?”轩辕陵问的急切,其实他很想直接问轩辕夜到底牵扯到什么,会让皇上如此谨慎。 轩辕立终于正面回答了他一次:“也罢,你记住,轩辕夜确实不像表面那样孤立无援!但我还不清楚他背后有什么。” “所以现在,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轩辕立难得的在轩辕陵面前露出了如此严肃的警告神色。 轩辕陵一时之间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他脸上一派不甘不愿,眉间川字深深,看着轩辕立,带着几分怨气回答道:“可是……” “唉,好吧……” 轩辕陵深深的看着轩辕立,发觉他真的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这让轩辕陵意识到轩辕夜是真的背后有人的。 可是,现在他身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就已经能让自己如此忌惮了,那将来,如果他背后的势力浮出水面开始发力了,还有自己的生存之地吗? 轩辕立对轩辕陵还算是放心,再加上轩辕陵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不满的表情,又补了一句:“那就按皇上说的做吧,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 “但是您刚刚也说了,就算不严惩,小惩罚还是该有的。”轩辕陵还是不想让轩辕夜太舒服。 轩辕立微微点头,心里却是有几分无力感,在他看来,对轩辕夜做些小动作是没什么用的,要对付他,必须得来狠的! 这个话题就算是到此终结了,二人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轩辕陵勉强陪轩辕立说了会儿家常,便借口天色不早了,就此告辞。 在他离开之前,轩辕立却是交代他:“你去暗中查查轩辕夜到底和望海楼有什么关系,背后还有哪些江湖势力。” “尽力吧,能查到多少是多少,注意安全!”轩辕立意味深长的交代了一句。 轩辕陵点头受命,心里也知道这件事并不容易,但在他看来,这更是一个机会。 从宫中回去,直到回到宣王府,轩辕陵一直都在思索着一个问题。一直以来在心里萌芽的想法,现在终于成形,欠缺的只是实施而已! 那就是,如何杀掉轩辕夜! 再三被自己所鄙视的轩辕夜羞辱,轩辕陵觉得自己能忍耐的事情已经达到了极限! 不除,不快!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轩辕夜的武功深浅,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最好杀掉他。况且轩辕夜向来神出鬼没,善于藏在暗处。 然而,就算事情难做,轩辕陵也偏偏要一试! 宣王府中,路过某个花园时看见借酒浇愁的宣王,轩辕陵只是深深皱眉,并没有留下和宣王说什么话。他现在只想抓紧时间思考到底如何处理轩辕夜。 自宣王妃过世之后,宣王就变得异常萎靡不振,时常借酒浇愁。轩辕陵也试着和他聊过几次,却是被冷言冷语赶走了。 轩辕陵心里暗叹,一想起这些事情就觉得浑身发冷,心里酸楚。他只道父亲原来也是个痴情之人,却不知为何,府中接连出了些不好的事情。先是母亲背叛了父亲,然后是父亲背叛了母亲。 本来相敬如宾的夫妻,却在一夕之间,关系变成了这样! 轩辕陵每每想起都是心痛不已,他知道宣王心里苦闷,也想找办法让他开心一点。现在他吩咐宣王的仆从每天在饭食里添加安神的药物,才让情况不至于恶化。 想起父母之间的爱情,却是让轩辕陵越发的想要握紧苏瑾,他觉得,自己比轩辕夜强太多。如果苏瑾落到了轩辕夜手里,根本不会有幸福可言! 越是这么想,轩辕陵对轩辕夜的恨意便加深了几分。 所以,看到宣王之后,轩辕陵最终想到的事情,还是如何尽快杀掉轩辕夜! 轩辕陵静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凝眉思考着杀死轩辕夜每一步的可行性。 他觉得,就算是再如何武功卓绝的高手,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找不到比轩辕夜厉害的杀手,那就找十个,找一百个! 他不信,落进了狼群中,就算是老虎,也不能存活! 他不在乎付出多少代价,只要能杀死轩辕夜,一切都是值得的。 轩辕陵眯眼,嘴角扬起了一抹残酷至极的笑意。为了这个计划,他需要找一群敢于卖命的好手。并且,为了配合这个计划,可以找机会给轩辕夜下些药,总之,要尽一切努力提高成功的可能性! 哼,就算是皇上有所忌惮又如何?正如你之前说过的那样,我杀了你,就算是有人给你报仇,可你也已经死了! 轩辕陵深深闭眼,满脑子想的都是轩辕夜被自己杀死的样子。他要让轩辕夜看看,到底谁才是惹人发笑的小丑,谁才能最终陪在苏瑾身边! 第68章 清贵公子 在轩辕陵进宫之前,苏瑾已经自己一个人回到了苏宅。 其实本来就没有多远,转过两三条街就到了。可即便是苏瑾,也觉得有些太绕了,不得不佩服轩辕夜的隐藏能力。 时间也只是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而已,这一次苏家甚至都没有再派人出去找。因为派了人也是白搭,根本不知道轩辕夜去了哪里,倒不如耐心等。 苏浩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跟上次一样,拿钱消灾。 所以这一次,看到苏瑾款款走来,神情淡漠,所有人都是惊讶不已。 烟柳尤其惊讶。 在她看来,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呢?轩辕夜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苏瑾出来?难道不是应该像上次一样吗? 苏瑾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略略挑眉,在苏浩和荣氏都没有来得及开口之前,对烟柳说道:“烟柳,我有话问你。” 她神态正常得很,似乎只是出去买了个东西而已,和出门之前一个样。 苏浩和荣氏有话想问,但还是暂时忍住了。而且,他们方才已经决定了,在苏瑾面前坚决不会承认凤凰蛊的事情。 苏瑾站在三人对面,稚嫩的脸庞却带着一丝凛然之气,她一字一句慢慢道:“烟柳,我就问你两件事,想听听你如何回答。” “一,你直到现在才说我离家出走的事情和大皇子有关,是何居心?” “二,爹娘,不瞒你们说,其实早在今天之前,烟柳姐姐就告诉我了凤凰蛊的事情。我当时不相信,所以来见了世子爷。” 苏瑾带着一丝浅笑,饶有兴致的看着纷纷变了脸色的三人。尤其是她的第二个问题,把苏浩荣氏都吓了一跳,惊疑地看了烟柳一眼,又看看苏瑾。 烟柳没料到苏瑾会杀个回马枪,急急为自己辩驳:“小姐,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凤凰蛊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哪有什么蛊……” 苏瑾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与她争辩。她今日的目的本来就不是翻案,只是想让烟柳在苏浩荣氏的心里留一个怀疑的种子。 怀疑真是个好东西,除非信任到了极致,否则就算只有一丝怀疑,它也会从一粒种子长成参天大树。 苏浩在旁边帮腔道:“瑾儿,你别乱说,凤凰蛊的事情都是轩辕夜编出来离间我们的!” 苏瑾眨眨眼看着苏浩:“父亲好像格外偏袒烟柳姐姐呢,说的事情都和她一样。” 荣氏顿时脸色微变,即便她见惯了世面很快掩饰住了,可眼神还是有几分不快。 苏瑾不想再和他们多做周旋,她必须进屋写下今天发生的事情,理清头绪同时制定计划,便淡淡道:“我自然是相信父母的,只是烟柳姐姐好像是个爱说谎的人呢。” 说罢,苏瑾从他们身边走过,头也不回:“我累了,要进去休息了,没什么事不要吵我。” 剩下三人脸色都很不好看,各自心怀鬼胎,却还是都散了。只有苏浩临走前对荣氏悄声交代了一句:“今晚,你去查查瑾儿的身子是否完好。” …… 只是京中寻常的一天,街上人来人往,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这些落在一个青年眼里,一切却都是有几分新奇。 他穿的只是普通的衣物,却是让人不免要多看两眼。除了那张俊逸的脸,修长的身段值得人目光流连之外,他那一身的清贵之气,也根本不是这寻常青衣所掩饰得了的。 只是一身青衣,他穿着却格外好看,带着几分出尘气质。 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 可这样的人物,却只是在大夏都城的一个街边酒馆吃饭。 这青年大多时候是面无表情的,可在抬首低眉的间隙,眉宇间还是露出了隐隐的焦虑和哀伤来。 他对面坐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青年,脸上轮廓硬朗又不乏俊气,目光极为坚毅,手边放着一把古朴长剑,一看就是个武人。 若是惯于察言观色的人见了,必然看得出来,这是一对主仆,乔装了出门来,却不知是有什么事。 黑衣青年倒还好,脸上的忧虑之色时时隐着。可他旁边那个随从,却是时常拧眉看着这青年,目光中流露出的焦虑之色更甚。 青年一手挽起袖子,一手拿筷子夹了菜,慢条斯理送到嘴里,敛眉吃了,才抬眼看对面的人,轻声道:“远晴,你这愁眉苦脸的是干什么?” 叫远晴的立刻低了头,却还是一副愁苦表情,他不自觉地轻轻叹了一声,又叫了一声:“公子……” 被称为公子的青年微微摇头,他自然知道远晴是要说什么,只是在没有一点把握之前,他不想让人知道此行的目的。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此行实在是太过贸然,又这样进了人家的国都。不然就这样悄悄地出境算了……” 远晴接话道:“可现在我们盘缠也没多少了……” 那公子轻叹一声,现在已是初冬天气,可他居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来,刷的一下展开,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摇着。 “实在不行的话,就进宫去吧。” 他们二人的谈话,都是声音极轻,即便内容算得上机密,也没有背着旁人。只因为这酒馆实在是小而寒酸,加上此时并不是吃饭的时候,所以只有他们两个食客,小二和掌柜也都无精打采的围在一起烤火。 远晴深深皱眉,目光里流露出些微的疑惑,公子途径别国的时候都是低调至极,怎么突然就愿意进大夏的皇宫? 那公子轻轻摇扇,低低道:“其实,大夏也是最后一分希望了。到了大夏才知道这里有个医仙子……唉,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远晴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希望此行能有所收获,莫要白白辜负了公子的一番苦心。这风餐露宿东奔西走的半年,公子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摇扇的青年却又微微仰起脸,面上带了几分狂妄洒脱的笑意,却原来他也是半个江湖人:“哼!这大夏有个人,我还没跟他分出胜负呢!这次一定要会会!” 第69章 求见苏瑾 这青年摇了会扇子,终于收了起来,细细折好放下,又对远晴道:“行了,别愁眉苦脸的。我们一会就进宫。” 远晴微微睁大了眼,问道:“可是公子,您就穿这一身进宫?” 那公子略一挑眉,一侧的唇角轻扬:“本公子穿什么都玉树临风,何须在意那些?” 远晴默默点头,对自家公子的外貌、气质心悦诚服。 二人结了账,就真的像那公子说的一样,直接朝着大夏皇宫而去。一路上远晴心里都是有几分忐忑,公子虽然貌如天人,但穿的这一身,实在是太过……朴素了些吧! 到时候亮出身份来,不被人轰出去才怪! 思前想后,远晴忍不住提醒他道:“公子,等等……我们能不能不进宫……” “进宫也没什么用,那些繁文缛节反而会误事。”其实他和公子一样心急出来的目的,也不怎么习惯在别人家的宫里呆着,那种四面都是陌生人的感觉实在不好。 那公子淡淡皱眉,叹道:“我也不是想非要进宫,只是……说到底了我们家和大夏并无太多交情,这中间关系微妙得很,我身份又是特殊,在别人的地盘上乱跑不说一声,总归是不好……” 远晴也知道公子的难处,却也无话可说,只低低叹了一声。 二人停在路边,等这公子做出决定。 他自嘲一般的笑了笑:“你说的也是,等我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裳,再去拜见大夏皇帝说明来意。” “现在,我们直接去找医仙子好了,在这京中应该人人都知道她的名号。” 二人只是随便打探了一下,便得到了许多关于苏瑾的消息,只不过他们急着有事,并没有认真去听。如果他们肯留下来听那些被勾起了谈天兴致的人们嚼舌根,一定会听到老朋友轩辕夜的名字。 前往苏家的路上,远晴一直在感叹:“真是想不到,医仙子年纪也太小了吧,这样……靠谱吗?” 那公子看似闲庭信步,每一步都是随意迈出,仔细看去他的步子却是法度严谨,看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脸上一派闲淡表情,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低叹。他之前在酒馆就说了,不要抱太大希望,尽力吧。 方才他们听人说了,这苏家是京中首富之家,一见这宅院,果然是气派非常。只是他们早有预料,这样的人家,即便是看门的护卫,也是极为势利的。 果然不错,青年公子刚刚报出自己的来意,想见一见苏瑾,两个护卫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含着几分鄙视意味问道:“求医问药?你付得起吗?再说了,我们小姐又不是什么郎中,她可是只给皇上看病的呢。” 那公子长眉微轩了一轩,敏锐地记住了这句话里的信息。给皇上看病,这么说,大夏皇帝身体也是有什么问题的另外,这也证明了苏瑾的医术确实了得。 没等公子吩咐,远晴已经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了一颗夜明珠,只是普通货色,但塞给两个看门的护卫,也是太抬举他们了。 接了珠子掂量了一下,其中一个才终于正眼看了看他们,无所谓的道:“好好等着,我去通报一下。” 苏瑾听说有人找自己,只觉得有几分奇怪。以往并不是没有人来求医问药,但自从她拒绝了很多人并且开出了天一般高的价格之后,再也没人等闲敢来打扰她了。 家丁说来人出手阔绰,仅仅是看门的护卫,就给了一颗夜明珠。 苏瑾顿时有了几分兴趣,叫侍女把屋子里随意收拾了一下,静静地等待着来人。 她明显的看到了烟柳神情里隐含的好奇之意,却是视若无睹。凤凰蛊的事情,烟柳的心思她清楚得很,只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轩辕陵根本就无视了烟柳,脑子里全是如何对付轩辕夜。 所以,烟柳算是得罪了自己,现在在她面前,只有乖乖地夹着尾巴了。 有时候苏瑾只觉得这样和烟柳玩,甚是无趣。她现在有几分不明白了,为什么前世的烟柳那么精明狠戾,将她算计至死在不知不觉间? 现在的烟柳,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啊。 呵呵,是因为自己变强了,还是烟柳本来就是这么弱呢? 只不过,现在留着烟柳还有别的用。既可以看她一次一次的被挫败,又可以引出她背后的那个神秘之人。 苏瑾的住处,在她的布置下,一直显得很是雅致清幽,全然是少女闺房该有的样子。而且,她并不忌讳别人到她的住处来,轩辕陵都来过无数次了。 她住的是院落,前厅什么的,一应俱全。 那豪气多金的来客终于是到了。 苏瑾只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款款而来,长身玉立的,竟然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一般。她也是惊异于来人出众的样貌,恍然间觉得他脚下如同御风,又仿佛踩着莲花一般徐徐行来。 这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便让苏瑾的态度变得十二分的端正。她不是瞎子,看得出来,这人的气质尊贵无比。 却是疑惑,大夏居然还有这等人物?比之妖孽一般的轩辕夜也不逊丝毫。 只不过,轩辕夜的气质是带着几分阴暗的,这人却是满身泰然之气,一副洒脱神情。 可苏瑾却知道,没人闲的没事会来找她,除了轩辕陵和轩辕夜。 那公子见到苏瑾,也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传言中的医仙子果然如此年幼。然而,她的面容精致又沉静,眼眸干净又天真,却让他觉得,这小姑娘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奇特气质。 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他朝着苏瑾一拱手,微微低头,甚是彬彬有礼:“在下段清朗,见过医仙子。”他身后跟着的远晴动作和他一模一样,几乎同步。 苏瑾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被这么叫。段清朗举止甚是有礼,气质不凡,而身后的随从却显见是个江湖人,让苏瑾心里很是疑惑。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但她还是微微一笑,气度也是丝毫不乱,一边站起身来谦虚道:“段公子有礼了,不必如此,请坐吧。”一边又吩咐烟柳:“还不快些上茶。” 第70章 灵钧国皇子 这段清朗真真是人中龙凤,极其短暂的亮相,便已经紧紧地攫走了烟柳的目光。 这般样貌英俊气度又非凡的青年,哪个少女不多看两眼? 烟柳得了苏瑾的吩咐,只得微微低了头朝段清朗略带羞涩地看了一眼,然后退开了。段清朗一边坐下,一边朝着烟柳微微点头,算是礼节性的示好。 烟柳心里却是大不舒服,因为段清朗只是礼节性地看了她一眼,便将头转向了苏瑾,看起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的样子。烟柳心里愤愤,觉得苏瑾是借故想要把自己支开而已。 她出去的时候眼底终于露出了一丝嫉恨,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苏瑾当个宝一样,不就是所谓的会医术吗?态度至于这么谦恭吗? 苏瑾懒得去管烟柳想什么,也无所谓支开不支开,她要是想的话,直接赶人。她默默把段清朗和身后随从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里。 段清朗的举动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骨子里的优雅尊贵。 而那个随从,虽然只是仆人,神色却是不卑不亢,双眼微垂看着地面,身子站的笔直,一点不耐或者好奇的意思都没有。 苏瑾心里暗叹,这样的主仆,怎么可能是凡人?只是她却真的想不起来,大夏会有这种人物吗? 但,苏瑾轻笑,问道:“段公子这位随从,也是很有气度,不知叫什么名字?” 远晴闻言,伸出右臂按在胸前施了一礼,不知是哪个地方的礼节,自己回答道:“属下聂远晴。” 苏瑾微微点头,眸中带着探询之色,直白的问段清朗:“苏瑾虽然没见过世面,却也看得出公子并非常人。不知能否,以真实身份告之?” 她的意思,既然段清朗有求于自己,身份一事,何必掖着藏着呢? 段清朗面上没有半点犹豫,仍然一派安闲适度,却忍不住又把折扇拿了出来,仿佛他的潇洒气度离不开这扇子一般。他如实回答:“苏小姐好眼力,不才乃灵钧国三皇子。” 这个回答并没有和苏瑾料想的有什么出入,只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是皇室中人。只是她不得不承认,两世为人她都没太关注外面的世界,所以这个灵钧国,她是真的没有听过。 段清朗看见苏瑾的神色,心里料想苏瑾并不知道灵钧是何处,爽然一笑:“灵钧距离大夏甚远,苏小姐没有听过也是正常。” 苏瑾带着歉意一笑:“段公子叫我苏瑾就好。公子远来是客,千万不要怪苏瑾招待不周。” 不知为何,虽然段清朗口说无凭,但是苏瑾就是信他。而且,苏瑾的目光不经意间看见了段清朗腰间戴着的若隐若现的一块玉佩,形状奇巧,肯定不是凡品。 段清朗含着轻笑道:“不会。” 他又略过了这些寒暄,直接对苏瑾道出目的:“此番求见医仙子,自然是为了求医问药。只是……” 苏瑾眼睛睁大了几分,示意他说下去。她猜到既然段清朗跑这么远到大夏来寻医,事情能简单吗? 段清朗一贯洒脱的脸上现出了几分无奈和忧虑:“只是,这病实在奇怪,药又难寻。我们也曾找过名医查看,却是只看出了一部分病因,开了一副勉强续命的药。要是想根治,却是需要异常珍惜的药材。” “我离开灵钧时发誓,就算是寻遍了北境,也要治好那人!” 或许是有几分英雄相惜的情绪,又或许是身为病人自然该对医生坦白,段清朗说这番话时,表情异常认真。他黑长的眉略略蹙起,眼角眉梢都是坚决。 苏瑾眨了几下眼,消化着这些信息。首先,能让一个如此尊贵的皇子远离本国外出求医,这生病的人一定非同一般,对他极其重要。可能是他的父亲,也可能是他挚爱的恋人。然后,这种病应该实在是棘手,她只听段清朗描述,完全一头雾水。 这难治的病,又让苏瑾想起了轩辕夜,治好轩辕夜也是她近期的一个目标。她想在一年之内解决这个事情。 看着微微皱眉的苏瑾,段清朗又自顾自轻叹了一声:“唉,我自知希望实在是渺茫,从灵钧到大夏,行了一千多里,路过两个国家,却也只找到了两味药材……” 苏瑾等他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下,才接口道:“可我没见过病人,根本不能说有没有把握。” 段清朗叹道:“我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想……” “让我去灵钧?”苏瑾冰雪聪明。 对方默然点头,连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实在是有几分不可思议。苏瑾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怎么可能和一个陌生国家的男子一起去陌生的国度? 根本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她答应帮自己…… 段清朗的神情倒是淡然了几分,看着苏瑾的眼睛,他觉得,找到苏瑾其实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罢了。即便他敬佩小小年纪就有精湛医术的苏瑾,却也不是很信苏瑾能治那种病。 然而,一想到那个人已然时日无多,段清朗目光又坚毅了几分。 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也要一试啊! 或许是苏瑾和段清朗太沉浸于谈话中,又或许段清朗觉得谈话内容并不机密,还是远晴忽然抬头,朝外低喝了一声:“谁在外面?” 他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这是苏家。 不一会儿,只见托着茶盘的烟柳款款走进,带着一脸歉然的笑道:“还请小姐、段公子原谅,烟柳来得迟了。” “只因为想着段公子是贵客,所以花了些时间找最好的茶叶。”烟柳把茶杯放下,便退到了一边。 苏瑾是一贯不理会她的,自从凤凰蛊的事情过后,她对烟柳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变得可有可无了起来。甚至于有时候,虽然会叫一声姐姐,却全是讽刺意味。 只有段清朗微微点头道:“辛苦烟柳姑娘了。” 烟柳长睫低敛,心里并没有因为这客套而有丝毫欢喜。她自然没有去找什么茶叶,而是一直在偷听,知道了段清朗的真实身份。 一想到其他国家的皇子居然也来苏瑾这里凑热闹,虽然只是为了求医,但烟柳,还是异常不开心! 第71章 段清朗 烟柳做完了事情,便站在一边,一点声音也没有。从上次的事情后,她也越发沉默了起来。但苏瑾却觉得,烟柳必然又在想什么鬼点子了。 现在,苏瑾已经不屑和烟柳玩了,除非烟柳真的有能让她眼前一亮的表现。如果她预计的不错的话,烟柳应该在准备下一波对付自己的办法了。 但是,苏瑾此时说话也没有想避着烟柳的意思,反正她知道烟柳肯定在外面偷听了,已经知道了段清朗的身份。 再说,既然已经到了大夏境内,段清朗一直不表露身份,也是不妥。 于是苏瑾状似随意地问道:“这件事,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只是,不知段公子是否入宫?” 她一眼就看得出来段清朗身上穿的只是大街上的普通货色,也一眼能看出来他的不凡气质。却不相信,一个皇子会这样去面见大夏皇帝。 而不管怎么说,段清朗想要在大夏的地盘上活动,必须得知会大夏君主一声,否则将来便是容易引起事端,毕竟他身份太特殊。 段清朗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尴尬,摇头道:“暂时还没去,一到京城就来拜访苏小姐你了,还没空去拜见大夏皇帝。” 苏瑾点点头:“公子还是早些告诉陛下的好。” 她看了段清朗一眼,欲言又止。她是很想问他是不是没盘缠了,他方才描述的,从灵钧到大夏路途遥远,又东奔西走的,没钱了才是正常。 想想还是算了,自己太过热情的话,反而会引起人家怀疑,觉得自己别有目的。 不是想利用他,就是看上他了…… 苏瑾想了想,开始留客:“不知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我父亲苏浩向来喜欢结交青年才俊,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在我家小住。” 段清朗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他这样的半个江湖人,虽然贵为皇子,但其实对于光鲜的外面并没有太执着的追求,也颇能安贫乐道。 关键是考虑到苏瑾是个未出阁未及笄的少女,留在苏家一万个不合适。 苏瑾见状也实在不好多留,她也得考虑自己的名声问题。其实,她对段清朗确实是有几分想法的。她想和他好好谈谈,了解更多的关于灵钧国和那个病人的消息。 只因为,她莫名的觉得,段清朗的到来,是她的一个机会。却是不知,是哪方面的机会。 没说了多久,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其实是苏瑾有意如此。烟柳可以知道一些事,却不能全知道。 段清朗已经有了起身告辞的意思,苏瑾大方磊落的性子他很是喜欢。如果苏瑾是男子的话,他就要交这个朋友了。 可在这时,门口却是响起了一个略有几分尖利的男声:“瑾儿,听说今天来了贵客?我倒是想看看……” 话音未落,人已经进了门,正是时常会来看苏瑾的轩辕陵。 自从苏瑾表示并没有在意凤凰蛊的事情之后,轩辕陵也不想再提了,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必须厚着脸皮在苏瑾面前笑,要不然气氛岂不是很尴尬? 有时候,装作自然而然,才是最难的。 轩辕陵一进门,便看见了对着门坐的段清朗,待他看清了对方之后,顿时不自觉地皱眉。轩辕陵不是瞎子,苏瑾他们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自然也能看出来。 只一眼,轩辕陵就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家伙身上的气度,比之自己竟然丝毫不逊色。 而且看他们的表情,方才聊得很开心一样? 轩辕陵带着几分狐疑和不满略略皱眉,又把段清朗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对方那近乎完美的容貌和气度。那样一种由内而外、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洒脱之气,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 段清朗何等聪明,自然感受到了轩辕陵那莫名其妙的敌意,却是微微扬眉,莫名其妙的人罢了,与自己什么关系。 于是段清朗起身:“既然苏小姐有故人前来,在下就不叨扰了,就此告辞。” 苏瑾还没有说话,轩辕陵这不是省油的灯就先行开口了:“慢着,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轩辕陵认真看过了苏瑾的神色,发现了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那是一种隐藏的敬重,这让他心里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苏瑾身边,不需要其他的年轻男子! 有一个轩辕夜就已经让他很是心烦意乱了,现在又来了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货。最关键的是,只看表面就已经出色的过分了好么? 段清朗看了看带着隐隐敌意的轩辕陵,又看了面无表情的苏瑾一眼,心里顿时明白了些许。然而他并不动怒,只是微微一笑,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看来这位兄台,是有什么要指教的了。” 苏瑾冷眼看着,并不打算插手。一来她觉得轩辕陵这个态度实在是好笑又好玩得紧,二呢,她也很想知道段清朗如何处理这种问题。 她看出了段清朗身上的江湖之气,想来也不会甘于这般被挑衅,虽然轩辕陵的挑衅意味还没这么明显。 “指教是不敢,只是想问,你什么身份,居然敢跑来打扰苏瑾?”轩辕陵已经走近了段清朗身前,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色。 一直静立不动的远晴已经是忍不住狠狠皱了眉,却还是修养极好地没有开口。在他看来,公子自然有自己的应对办法,他只是不忿这人嚣张跋扈的态度而已。 轩辕陵锦衣华服,态度又是骄横,看得出来身份不凡,和苏瑾的关系也不错。段清朗并没有犹豫,既然轩辕陵有意问,那也就照实说好了:“在下灵钧国三皇子段清朗,敢问阁下大名?” 轩辕陵乜斜了一眼段清朗的朴素衣衫,扬起下巴嗤笑一声:“灵钧国是哪个小国?没听说过。” 段清朗毫不为意,只淡淡道:“灵钧在大夏西南,疆域么,是大夏的两倍而已。” 轩辕陵不屑地一笑:“那又如何?现在在我大夏地界,我,轩辕陵,虽然不是什么皇子,却是皇上最宠的侄子。” 段清朗也是一笑,神情淡漠,却从每个角度看都是不屑:“没听过。我只知道大皇子轩辕夜。” 第72章 贵客以待 段清朗不咸不淡地说自己只认识轩辕夜,谁都知道这是大夏最不受宠的皇子,分明是没把轩辕陵放在眼里。 轩辕陵闻言顿时瞪大了眼,死死盯着段清朗,觉得对方似乎是在有意讥讽自己一般。他却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天态度有些不太友好,但他就是不想让一个不知在哪来的家伙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 “呵呵,真是人以群分,”轩辕陵嘴上毫不留情,继续嘲讽道,“你说你是皇子?我可看不出半点皇子的样子。灵钧很穷吗?皇子穿的都是这种货色?” 段清朗神情坦然,习惯性地轻摇起一纸白扇,丝毫不觉得冷。他目光扫过一直没有说话的苏瑾,眼角余光经过轩辕陵的时候,微一挑眉:“我这样的人穿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是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好得多。” “我也不知道,原来大夏的人,都是只会看外表的吗?”他看了一眼轩辕陵,又看了一眼苏瑾,似乎意有所指。 苏瑾听了只是淡笑,浅到看不出来,却是被段清朗瞧见了,不免心里有几分疑惑。其实苏瑾只是在笑轩辕陵,段清朗的表现在她意料之中。而轩辕陵到底是比轩辕夜和段清朗年轻了许多。这种年轻无关年纪,只和心智有关。 简单来说,就是轩辕陵心胸尚不够开阔,心智也不够成熟,不然不会因为嫉妒而有今日这番话。旁人看着,觉得很是好笑而他尚不自知。 苏瑾悄然瞥了烟柳一眼,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吗?这两货还真是天生一对呢。现在苏瑾倒是真心希望他们在一起了。 因为啊,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嘛。 只不过苏瑾在疑惑,段清朗说认识轩辕夜,真的假的?灵钧不是离大夏远得很吗,他们怎么认识的? 还是,段清朗只是为了刺激轩辕陵?但他才来没多久,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轩辕陵被骂败絮其中,心里正是愤愤想要反驳,却只是暂时冷笑着没有开口。他也觉察到了今日这样没有丝毫意义,关键的地方在于段清朗来找苏瑾干什么,苏瑾的态度又是如何。 苏瑾却是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口打圆场了:“世子爷,段皇子,你俩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争这些小事?” 轩辕陵听到苏瑾有维护段清朗之意,顿时不满,追问道:“他来干什么?是来求医吗?这种身份不明的人你也敢见?万一是什么坏人怎么办?” 短短一面,段清朗对轩辕陵的评价已经是极差,也懒得和他进行这没有意义的争执。他对苏瑾略一拱手:“段某告辞,赶着进宫知会大夏皇帝一声。” 轩辕陵脸上一直带着冷笑:“真以为什么人装皇子都能像的?你要进宫,我和你一起去!” 段清朗站直了身子,比轩辕陵高了半个头,轻笑道:“正愁没人引见,那就有劳世子了。” 他有意把“世子”咬得极重,落在轩辕陵耳里,听着又像是嘲讽,他顿时冷冷哼一声:“我大夏皇宫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进了也未必出得来!” 段清朗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瑾儿,我先走了,先弄清楚这货的身份,他之前跟你说的什么千万别信!” 苏瑾只淡淡一笑,并未理会。她只是觉得,轩辕陵在对待自己的态度上又偏执了不少。看来人果然是都有一个通病,越得不到的越是想要占有。 然而她其实也知道,宣王夫妻之间的变故对轩辕陵影响极大。他现在这般想要拥有自己,其实也是在求一份安全感和成就感罢了。 …… 大夏皇宫。 轩辕陵非要跟着段清朗一起进宫,就是想要当面对质。经过没有贬黜轩辕夜这件事,轩辕陵越发觉得轩辕立在有些事情上太过于瞻前顾后,丝毫不果断。 可是他不知道有时退让,是出于长远的考虑。 轩辕立见到这所谓的灵钧国皇子,也有几分惊诧不已,却并没有下什么论断,只是把段清朗从头到脚,好好地打量了一遍。 轩辕陵在旁边急不可耐地说:“皇上,灵钧是个什么国家,听都没有听说过。说不定根本没有灵钧国,这个皇子是假装的!” 轩辕立仍旧没有下断言,反而越看越惊叹于段清朗的过人气度。段清朗之前对他行礼,只是微微鞠躬而已,却无端叫人觉得甚是恭谨认真。而他举止言谈,无不暗示着他高贵的出身和良好的教养。 轩辕立忽而轻笑,微眯着眼看段清朗:“我若是没记错的话,灵钧是在大夏西南?听说疆域很是轮廓,人口却是稀少。” 段清朗微一点头:“陛下果然见多识广,地少人多,是山脉密集所致。” 轩辕立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像是随口一问:“朕和段正泓,已经二十多年没见了。一眨眼,就是二十多年……他近来可好?” 段清朗神色未变,毫不犹豫地回答:“蒙陛下关心,父皇一切都好。只是……未听他提起过您……” 他身后垂头的远晴却是神色变得复杂了几分,不过没人看见。 轩辕立毫不意外:“其实我与他,也只是一面之缘罢了,当时年少轻狂……但灵钧当时只有他一个皇子,我想皇位该是他的。” 怀念的语气过后,没等段清朗回答,轩辕立已经皱着眉问道:“可我却听说灵钧这些年是换了几个皇上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轩辕陵终于找到机会插嘴:“皇上,这样的人……” 段清朗微微白了他一眼,回道:“陛下,家事不宜外传,还请见谅。” 轩辕立却还是有疑惑:“你身为皇子,又为什么不远千里到大夏来?还落得如此……” 段清朗眼观鼻鼻观心,并未急着回答。 轩辕立果然又问道:“那你带了多少人来?” “两个,都在这里。” 轩辕立越发不解,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就你们俩走了这么远?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段清朗一脸为难:“这件事……陛下恕罪,真是不能说。但我保证,绝对不会危害大夏。” 轩辕立点头,他并不担心灵钧对大夏有什么想法,毕竟中间隔得太远。而且大夏相邻的国家都是多年相安无事,就算和灵钧结盟对付大夏也不可能。 或许真是有什么难处,轩辕立这么想着。 “也罢。”他沉吟了一会儿,觉得就算只有两个人,那还是代表了灵钧国,依然要以礼相待。 “着礼部,灵钧皇子段清朗,即日起宿安庆殿。” · 第73章 遭皇上训斥 轩辕陵听了皇上的口谕,神情已经变了几分。他本来以为轩辕立对段清朗态度还好仅仅只是表面功夫,或许是念着和段正泓的旧交而已,却没想到皇上把段清朗安排在安庆殿。 依大夏的礼制,安庆殿是专门接待异常尊崇的外国来使的地方。 现在轩辕立居然如此轻易地让段清朗住在那里?这不是生生地打他的脸吗? 这个家伙,明明身份都没有确定好么!为什么皇上会这般信任他?就算段清朗确实气质出众,可就凭这个,能说明什么? 轩辕陵之前在段清朗面前也算是口出狂言了,刚刚也看见了他眼角眉梢的轻蔑,自然忍不住对轩辕立说:“皇上,这件事不能这么轻率吧。就算他是灵钧皇子,也得有证据证明才是。” “值得一个皇子亲自去做的事情必然很重要,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他身上会不带什么证明身份的信物吗?” 轩辕立微一皱眉,其实他对段清朗的身份,基本已是确信了的,只因为斯人这般风度,大有乃父之风。可轩辕陵的说法并不是毫无道理,这样的表面功夫,做一下也无妨。 “陵儿所言有理,段侄可有信物?” 段清朗似笑非笑回道:“没有。” 轩辕立和远晴都是一时惊愕,轩辕陵却是面上带着得意之色。 段清朗没等他们反驳,自顾自解释道:“就算我拿出来什么东西,令牌啊、印章啊、玉玺啊,说不准也会被世子说成是杀人越货,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又如何?说不定连我这个人都是假的呢。” 轩辕立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变,没想到段清朗看着温文,实际上却也是个执拗性子。要是被惹到了,必然是要还的! 轩辕立便是有意打圆场,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他深深的明白就算大夏再如何强,也是难防暗箭。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对别人以礼相待就礼让些。一是面子上好看,二是至少不至于结仇。 段清朗这样的青年才俊,又不是大街上的白菜随手一抓就有,打着灯笼都难找好么? 轩辕立看了轩辕陵一眼,深深皱眉,疑惑为什么一向聪明的陵儿连这个眼力见都没有。 “段侄说笑了,朕信得过你,就算不需要什么东西证明,朕也信你是灵钧皇子,”轩辕立自顾自感叹,“这性子,和你父皇实在太像了!” 段清朗针对的只是轩辕陵罢了,他只是觉得这人讨厌得紧。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在他面前得瑟,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就这样居然还是最受宠的小辈? 哼,这里是大夏就了不起了吗? 他段清朗保证,要是轩辕陵去了灵钧国,连都城都进不去! 段清朗面上无甚表情,对轩辕立施了一礼:“轩辕叔叔好意清朗心领了,只是并不打算住在宫中,晴朗此行还有要事,耽误不得。望陛下恕罪。” 这是直接无视了轩辕陵的意思。 轩辕陵此时却仿佛上瘾了一般,不知道就此停下算了,而是又对段清朗这话冷嘲热讽道:“又要事?连身份都不敢露出来,这藏头露尾的,莫不是想要害我大夏,趁机开溜?” 段清朗只是嘴角斜了斜,表情如旧,甚至连一丝杀气都没有显露。他觉得这个轩辕陵实在是愚蠢而不知好歹,根本不配让他敌视。 轩辕立神色难看了几分,他实在没有想到,今日轩辕陵行事说话这般出乎他的意料,只得低咳一声,用严厉的眼神暗示轩辕陵别再说了。 他自己则是对段清朗和颜悦色道:“既然如此,朕不想强留,但是段侄你也得先告诉朕你到底有什么要事。如果需要大夏帮忙,尽管开口便是!” 段清朗凤眸敛了敛,长眉略略蹙起,沉默了一下,看起来有几分为难。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回答的时候,无意间泄露出了一声低低的轻叹。 轩辕陵双臂环在胸前,讥讽地一笑:“怎么样,不敢说了吧,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事情!” 轩辕立狠狠瞪了他一眼,只可惜轩辕陵只是面带得意地看着段清朗,并没有发觉。 段清朗终于抬头,目光诚挚恳切,又带着些许哀伤,对轩辕立道:“轩辕叔叔,我还是告诉你吧。我……此行,是来寻药。我最心爱的女子,她得了一种绝症……” “无数个大夫说过她的病没法根治,可我不信,我就算走遍北境,也要找到那些药材!” 轩辕立闻言,顿时关切问道:“什么药这么难寻?那你现在进展如何,可否需要帮忙?” 段清朗无奈摇头:“六味药……我只寻得两味……”他眼底泛着雾气,看起来颇为动情。 轩辕立也是轻叹,一边警告意味地看了轩辕陵一眼,让他别再乱说话,一边无奈应道:“段侄竟是如此深情之人……” “要不要看看大夏药库?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段清朗本想拒绝,沉吟一会儿却是答应了:“那就谢谢轩辕叔叔了。” 轩辕立登时命令道:“叫秦太医带段皇子去太医院看看。” 他又转头对二人道:“朕还有事要做,就不陪你去了,你看上什么都可以拿走。陵儿,你留下!” 段清朗施礼退下,轩辕陵看着他的背影犹是愤愤不满。 轩辕立脸色沉下来,低声呵斥轩辕陵道:“你今天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态度?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般骄横?” “他远道而来,究竟哪里惹到你了?” 轩辕陵顿时觉得委屈,直说道:“段清朗来了大夏,并没有立刻进宫来见您,而是先去找了苏瑾……” “苏瑾,去找苏瑾又如何?”轩辕立深深皱眉,觉得轩辕陵在这方面实在不成器。 “可是他……他太完美,让我感到威胁……”轩辕陵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内心话。 轩辕立闻言顿时神色一变:“你是说,你嫉妒他?” 虽然心里是这个意思,但被这般直白地说出来,轩辕陵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仿佛被揭穿了。 “嫉妒?都是因为自己不够自信!看来我以前太宠你了,没好好教你如何才能做一个强者!”轩辕立声色俱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轩辕陵。 第74章 太医院 段清朗在太医院心不在焉地看着药材,轩辕陵却在殿里接受轩辕立的谆谆教诲。不,不是教诲,而是教训。 他实在是不服气,为什么轩辕立突然之间会有这么大的火气,不就是看段清朗不顺眼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轩辕立对他这不开窍的脑袋很是不爽,最后恨恨的警告他:“我要是没有看错,灵钧的皇位迟早是段清朗的!你现在这般态度,等于是给你自己招了一个强大的敌人,懂不懂!” 轩辕陵表面上低头不语,心里却愤愤反驳,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都会被我踩在脚下! 后来也许是轩辕立觉得自己的语气实在太严厉了几分,便缓和了几分语气,殷殷教导:“陵儿,你并没有必要凡事都与别人比较,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嫉妒之心,不是不可有,万万不可如此强烈!” “你今日如此失态,实在是太不应该!” 轩辕陵呼出一口浊气,满肚子都是恼火,却又无处说去。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和轩辕立争辩起来的,毕竟人家是皇上,又是长辈,还是为自己好,虽然他并不需要。 每逢这个时候,轩辕陵都会使出最拿手的一招:装作明白了。 只见轩辕陵低垂着头,一副知道自己错了的样子,又语气带着几分恳挚对轩辕立道:“皇上,今天是我不对,我以后会注意的……但是如果他真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我还是要禀告您的!” 轩辕立闻言,心里虽然宽了几分,却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气。他知道,轩辕陵心里的负面情绪,哪有这么容易打消?只是,经过他这一点拨,应该是会收敛些。 只希望段清朗不要小肚鸡肠念念不忘才好…… …… 太医院。 段清朗只随意逛了几个药柜,便止住了脚步,直接询问那个精瘦的老头秦太医道:“敢问太医,这里可有金狮玉缕爪?” 秦太医小小的老眼眯了几下,似乎没有听清楚,重复道:“什么?金狮玉缕爪?那是什么东西?” 段清朗微微皱眉摇头,继续问:“那千鹤巽芝呢?可有?” 秦太医睁大了老眼,艰难地缓缓道:“没听说……” 他心里很是奇怪,他自认为一生沉迷医术,浸淫此道多年,却根本没有听过这些稀奇古怪的药材。莫不是这小子特意来消遣他的? 秦太医内心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皇上亲自命令的,该是不会错。再说,这小子并无半分得意,只有一脸失落……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段清朗自言自语一般道:“那剩下的两样,是不用问了……还是要感谢你。” 说罢他拱手为例,便大踏步走出门去。 秦太医“哎哎”喊了两声,想问段清朗哪里知道这些稀奇的药名,效用又是如何,却哪里还见他的影子?只有摇头感叹,知识无涯啊。 段清朗离开太医院,连跟轩辕立告别的空都没有,就直接出了宫,直奔苏家而去。 他觉得,或许是该先好好问问苏瑾,知不知道这些药材。要是她也不知道的话,那他还要继续去寻找,然后再返回灵钧,顺便带上苏瑾。 他和远晴一路驾着轻功,速度极快,到苏宅时天色还没黑。这一次段清朗居然不屑从正门走了,直接纵身翻了墙。 唉,每逢这个时候,段清朗内心就会默默感叹,自己到底算是个江湖人啊……礼节什么的只是表象,对某些人一次就够了。 况且,他赶时间。 段清朗出现,苏瑾倒并不觉得意外,只是下人们觉得有几分惊诧。 但这一次,苏瑾执意让所有人退下,并不管什么闲言碎语。 因为,段清朗复返,便意味着可能是有要紧事情。 苏瑾随意开口一问:“段公子遇到了什么麻烦?” 段清朗便将在太医院的事情说了一番,问苏瑾道:“这些药材,你听说过吗?” 苏瑾初听时便觉得有几分奇怪,药名都怪怪的,并不常见,但偏偏她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嗯,让我想想……” 却是,苏瑾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哟,跟谁说话呐?” 下一刻门自己开了,门口出现的脸,轮廓鲜明,桀骜不驯,狭长凤眼微微上挑,平添几分不羁意味,不是轩辕夜又是谁? 段清朗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轩辕夜,看样子,他和苏瑾,也很熟悉? 这是怎么回事? 段清朗没转过身来之时,轩辕夜只是觉得这人的背影看着颇为落拓,不免心生疑惑。等到段清朗回身看进门的人是谁,轩辕夜也看清了他的正脸。 四目相对,第一瞬间却并没有什么话说,只有轩辕夜反手关了门,沉默着一步步走近段清朗。 苏瑾看着这两个神色诡异的人。 下一刻,轩辕夜似笑非笑,把苏瑾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挑眉道:“不好好在你灵钧待着,跑到这里勾引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段清朗顿觉好笑,这什么跟什么…… 轩辕夜神色颇有几分挑衅意味:“就是我的。就算你长得帅好了,可也想都不要想。” 段清朗简直要气笑了,这货还是这副德行。 苏瑾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气氛越发诡异了起来。 但轩辕夜又出人意料地走到了段清朗旁边,一掌拍在他肩上,笑道:“嘿,真是奇怪,见到你我竟然有点高兴。” 段清朗报以一笑:“高兴吗?你我好像还没分出胜负,要不然……?” 轩辕夜自然地倚在段清朗的肩上,目光扫了一旁的远晴一眼:“不跟你打,没看见我是有媳妇的人了吗?让人家担心怎么办?” “啧,苏瑾小姐并没有说过她是你的人吧?你这个胆小鬼,敢不敢和我痛痛快快打一场?” 苏瑾没有反驳轩辕夜,是因为现在她的注意力都在段清朗身上了。诶,这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好斗了起来,江湖气展露无遗。 难道仅仅是因为轩辕夜吗? “不屑。”轩辕夜撇嘴,注意力回到苏瑾身上,挨着苏瑾坐下,一脸狡诈地看了段清朗一眼。 “别急着转移话题,你刚刚在和我娘子说什么来着?苏瑾,这货是来干什么的?”轩辕夜一摆手,脸上毫不在意,“没什么事的话,就把他轰出去吧!” 第75章 到底为什么事来 轩辕夜今日的举止表现,实在是和平时大不一样啊,苏瑾这样想着。 苏瑾含了一丝轻笑,悠悠对轩辕夜道:“我不知道,你的交情已经广到了灵钧国。” 其实她在想,轩辕夜真的有这么可怕吗?这触角也伸的太长了吧,一个自己没听过名字国家的皇子,都是他的好友…… 真是…… 轩辕夜悄声说了句:“我认识的皇子多呢,他算老几?”却是声音极小,没让苏瑾听见。 段清朗和远晴倒是听见了,却不以为意,轩辕夜在段清朗面前,就是这样。 没有等级,没有尊卑,有的只是江湖规矩和酒肉笑谈。 苏瑾问:“你说什么?” “我说,有朋自远方来,自然要好好招待……” 然而他下一刻就变了卦:“快点说你来干什么!不说就真的轰出去了!” 段清朗回道:“我来找医仙子,自然是求医问药。” 轩辕夜坐在段清朗对面,身子微微前倾,左眼微眯:“从灵钧到大夏,要翻两座山脉,不翻的话呢,要绕路近千里。也就是说,你从两三千里外跑过来,只是为求医问药?” 段清朗点头:“顺便找你决斗,看看到底谁武功更好。” 轩辕夜自动无视比武决斗之事,继续问道:“那我倒是好奇,谁生病了让你如此上心?” 段清朗把在皇上面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为我心爱的女子……她身染绝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轩辕夜蓦地站起身来,身形又在屋中飘摇不定,说话时出现在了桌子的另一边,他一边倚着桌子,一边反驳道:“所以你走得远远的,这样就看不见了,嗯。” “我离开她,是为了寻找治病的药……” 段清朗语气低沉舒缓,又是诚挚认真,更显出情深无比。听得连苏瑾心里也忍不住感叹,原来这般不辞劳苦,是为了心上人,真是让人唏嘘。 轩辕夜微微晲了段清朗一眼,不屑地一笑:“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段清朗抬头皱眉:“为什么不信?” 轩辕夜定定地凝视着他:“你这么放纵不羁的性子,就好比脱缰的疯狗一样,没什么能栓得住你。” 他又站起身,几步走到远晴的身后,胳膊搭在远晴肩上:“再说了,你不是喜欢年轻的男孩子吗,像这样的。”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了远晴几眼:“呶,武功好,人又长得漂亮的……哎哟我真怕……” 苏瑾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然后略有几分尴尬地捂住了嘴。她从来不知道,轩辕夜还可以这么逗。 再看段清朗,虽然心里微恼,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也只是不屑地晲了轩辕夜一眼:“只当你是放屁。” 远晴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 轩辕夜此时却又不关注两个男人了,他只想看苏瑾。苏瑾方才的一笑,他始料未及,映入眼帘时,却觉得仿佛世界上最美好的花儿突然开了一样。 说的夸张一点,现在,轩辕夜似乎感觉得到一种奇异的香味在空中漫开。 轩辕夜暗暗决定,再不乱窜了,就好好坐在苏瑾身边。 “你之前也好像说过,天底下还没有哪个女子能让你动心。”轩辕夜说着这话,却是目光温柔地看了苏瑾一眼,全然无视神色微变的段清朗。 “哼,我已经找到了那样的女子,不行吗?” “哦那真是恭喜你啊……”轩辕夜意识到什么,耸耸肩改口道,“呵呵,那真是不幸……” 然而,轩辕夜只是无意间回眸,却是看见段清朗盯着自己,神色认真。四目相对了一瞬,轩辕夜已然明白段清朗要说什么。 于是他住了嘴,感叹道:“好吧,就算你是情圣好了。那你需要什么药材,找到了吗?没找到就赶紧走吧,苏家又不是药园子。” 段清朗轻哼一声:“要是这么好找,我还用得着跑这么远?” 轩辕夜瞪他一眼:“那你要怎么样?别老麻烦苏瑾好么。” 苏瑾默默翻个白眼,这种情况下,还是想想到底哪里见过那些奇怪的药材好了。她确信,她是在哪本古书里见过的。 段清朗头偏向一边:“我此前并不知道你和她的关系。再说,医者悬壶济世,有什么不对吗?” 轩辕夜竟然无言以对,把目光投向苏瑾,却听到苏瑾恍然大悟一样开口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其中一味药。” 段清朗顿时来了兴趣,急忙追问:“哪一味?你想起了多少?” 苏瑾其实并不是很确定,但总比毫无印象好:“千鹤巽芝,我记得我在哪本书里见过的。” 段清朗看到有希望便急急追问:“哪本书?能找到吗?” 苏瑾点点头:“书在我卧室里,我马上去找找看。” 她却是被一双大手拉住,正是轩辕夜,微仰着脸看她,眸间映出点点光影,格外好看。 轩辕夜薄唇微抿,修长的眉略略一扬,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低声对苏瑾道:“怎么就不见你对我这么上心?我不开心。” 苏瑾简直习惯了他这样的把戏,顿时把袖子一甩,头也不回地进了卧房,理都不理轩辕夜。 轩辕夜看着苏瑾离去的身影,低低哼了一声,很是不满。 回头,便看见段清朗含着一脸淡笑,眼神朝着离去的苏瑾比了一下,对轩辕夜道:“你的女人。” 轩辕夜怎么会听不出来他的嘲讽意味,顿时冷哼:“比你强!好歹我有女人,她迟早是我的。” 屋中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轩辕夜打破了这样的寂静,他声音闲懒:“说吧,到底为了什么。” 段清朗自知不可能瞒过他,眼睑微垂,低声道出两个字:“父皇。” 轩辕夜定定看着段清朗,那明显清瘦下去的侧脸,心里感慨万千,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也只是想自嘲两声罢了。看,这个世界上的人就是奇妙,他拼命地想弑父,却有人不辞劳苦想拯救自己的父亲。 说到底,问题不仅在自己,更在父亲身上。 轩辕夜唇角带着一抹悲凉的笑:“他一定是个好父亲。” 此刻,他心里已经暗暗发誓,即便希望渺茫,这件事,他也要帮! 自己没有那样的好父亲,但段清朗有,要帮他延续这样的情意啊。 段清朗却是轻声感叹:“时间,不多了……” 第76章 想都不要想 谈起正经事情,轩辕夜早就收敛了方才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神情严肃,眉心微微蹙着,显然也极是心愁这件事。 屋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压抑,没有人想说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都升起一种莫名的无力感,仿佛说什么,都毫无用处。 轩辕夜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你要找的那些药材,真的这么难找?那些药,有用吗?” 就他所知,其实那些号称可以解百毒治万病的东西都是假的,世间哪有那么神奇的事情?可能是会有效果,但刻意地夸大都只是噱头罢了。 段清朗深深皱眉:“药是很难找,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之前神医云叟说他只能看出来一部分病症,可如果找到这些药的话,父亲的身体会好很多……” 听了段清朗的描述,轩辕夜不知为何,心里多了几分疑惑,追问道:“伯父多少岁了?” “未知天命。”段清朗低叹一声。 轩辕夜眉皱得更深,这样的年纪,是和轩辕立差不多了,怎么会无端得了这种奇怪难治的病?难道真是人各有命吗? 轩辕夜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问出了一个看似有几分犀利的问题:“你们兄弟几个?只有你出来寻药吗?” “我兄弟四人,我是老三你知道的。大哥已经成家,四弟还小,二哥要留在国中处理政事。他们又都是没有习过武的,只有我最适合出远门。”段清朗不徐不疾地解释一番,感觉到轩辕夜应该还有问题。 一个通常寡言少语的人,在遇到可以与之交谈的对象时,可能会有很多话。 而实际上,段清朗的出现完全出乎轩辕夜的意料,他确实是有几分惊喜的。他本是以为,以前认识的勉强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终生只能遇见那一次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是继续在整个北境寻找剩下的药材,还是怎么的?”不知为何,轩辕夜总是觉得段清朗来到苏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段清朗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会帮我吗?” 轩辕夜挑眉,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极其狡猾地道:“那要看你做什么了。” 段清朗目光凝然不动,对他道:“你不同意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我想带苏瑾回灵钧国,当面诊治!” 轩辕夜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想都不要想!你脑子被门夹了吗?” 接下来他的语气激动莫名,愤愤不已:“从大夏到灵钧,多远的路你知道吗?她一个没及笄的弱女子,怎么可能跋涉那么远?路上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再说了,这样跟一个陌生男人出去,让她的名声怎么办?” 轩辕夜连珠炮一般,脸几乎要贴在段清朗脸上了,生怕对方没听懂。 段清朗一脸淡然,眼神并不因为轩辕夜的过激态度而有什么变化。反而,等轩辕夜终于闭嘴缓气的空儿,段清朗淡淡开口:“事在人为,你怎么知道不行?” 轩辕夜眯眼冷笑:“反正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而已,根本不会有人支持你。” “那要是皇上的命令呢?”段清朗神色认真了几分,语气依然不急不缓。 “呵,皇上的命令,又如何?你先过了我这关!” “哟,终于是想打架了吗?奉陪!” 二人正斗着嘴,却见苏瑾跌跌撞撞从里间急急跑出来,手里抓着一本书挥舞着,对他们喊道:“哈哈,我找到了!” 段清朗神色一紧,正要上前查看,却被轩辕夜先了一步。 轩辕夜眼疾手快的,将因为激动而差点绊倒的苏瑾揽到了自己怀里。虽然一个字都没说,神情却是温柔至极。 这刹那,仿佛永恒那么长。 把苏瑾放到地上的瞬间,轩辕夜低声对她说:“终于像个小女孩了,好难得。” 屋子里因为天色渐晚而显得晦暗,但轩辕夜觉得,方才欢欣雀跃的苏瑾,却是明亮清晰无比。 也正是这一刻,轩辕夜模糊地意识到,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吗?她,仿佛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苏瑾只瞪了轩辕夜一眼,就不想再多管刚才的事情,只想赶紧和段清朗分享找到了传说中的千鹤巽芝的喜悦。 然而她还没有开口,手中的书已经被人夺走了。 却是轩辕夜。 他表情冷冷,一边将书狠狠地握紧了皱成一团,一边沉声对苏瑾道:“找到了又如何?苏瑾,他想要的是你和他一起回去。” 苏瑾有几分气恼地皱眉,恨恨道:“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这个回答,倒是大大出乎轩辕夜的意料,他有几分不信和惊惶地问:“你没有拒绝?你答应了?那么远的地方,你想去?” 苏瑾白了他一眼:“我还在考虑,把书还我!” 轩辕夜将书往身后一别,对苏瑾命令道:“不许去!” 然而毫不意外地,他手中的医书立刻就被段清朗抽走了。 苏瑾简直懒得理他了。 轩辕夜也是翻个白眼,然后嘴一张,一道细长如丝、却竟然有如实质的声音袅袅而出:“苏浩,你女儿要私奔啦!” 段清朗翻书的间隙里抽空抬头,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苏瑾重重呼一口气,气得跺脚。她觉得,每过一段时间轩辕夜就会来挑战她的忍受极限,今天这是又有了新的玩法吗? 话说,那样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听起来居然有蚕丝的感觉? “啧啧,看来你这些年武功也是精进啊,简直让我更加手痒了。”段清朗头也不抬地夸赞道。 轩辕夜直接无视他,只一脸得意的看着气呼呼的苏瑾。 丝毫不意外,半炷香的功夫,苏浩就急急赶到了苏瑾这里,连晚膳都没来得及吃。他本来以为自己听到的声音是幻觉,可身边的人都说自己听到了。 然而,推门一看,苏浩顿时觉得世界仿佛崩塌了,屋子里除了一个陌生公子,还有一个似笑非笑的瘟神轩辕夜。 第77章 暂退一步 苏浩推门的动作太大,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段清朗早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对轩辕夜低声哼道:“无耻!” 轩辕夜微一扬头,面上不屑心里却道,你的第一个障碍已经来了,看你怎么解决! 苏浩还在一时的惊诧中没有回过神来,段清朗已经起身,走到了他面前,拱手做了个还算严肃的礼,一边自我介绍道:“苏老爷,在下乃灵钧国三皇子段清朗。” “之所以来找苏小姐,实在是情非得已,是家中有病人。” 苏浩又把屋子里的人都扫了一眼,心里的惊慌慢慢缓了下来。相较于不靠谱又印象不好的轩辕夜,他倒是更愿意相信这风度翩翩的陌生公子。 苏浩一边点头,一边回身关了门,自行坐在了上位,开始询问这几人,一切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一个其他国家的皇子,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 苏浩看了看段清朗,又看看苏瑾,对段清朗施了一礼道:“段皇子有礼了。灵钧国,我倒是听过。只是不知,为何皇子会奔波如此之远?又为何会偏偏找小女?” 段清朗诚实回答道:“跋涉如此之远,只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找不到治病救人的法子。至于找医仙子,只是路过大夏京都,恰好听闻她的大名罢了。” 苏浩“哦”了一声,褐色的瞳仁里神情不明,又问道:“那方才,是谁叫我?” 轩辕夜终于有了插嘴的兴致道:“是我,这家伙想让苏瑾跟他一起去灵钧看病。” “什么?” 苏浩本来对段清朗印象还好,实在因为他一表人才又风度非凡,但是现在一听,却是一万个怀疑。这孤男寡女的,说是私奔,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啊。 “段皇子,苏瑾是我苏家长女,平日里都是捧在手心上的……哪里能去得了那么远的地方?” 苏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点,但是却无比坚决。 段清朗无奈地叹了口气,愤恨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幸灾乐祸的轩辕夜身上。 “我只是之前这么想过,苏老爷别担心,这件事到底如何,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还要看苏瑾的意思。” 苏浩微微点头,再度推脱道:“既然段皇子走了如此之远都没能找到好的解决办法,苏瑾也未必可以。别听信那些虚的名头,她到底是个小孩子。见识和经历这种东西,实在是欠缺。” 段清朗想了一下,决定暂退一步,继续这样争执下去是毫无意义的,不如暂时让苏浩安心然后闭嘴。反正,只要自己的决定不变就行了。 “苏老爷说的是,所以我现在只是问苏小姐见过一些难寻的药材没有,并没有别的打算。” 苏浩不住地点头,显然是安心了不少。 段清朗又急急补充道:“苏家肯帮我这个忙,就算不去灵钧,我也一样会付酬金的。三日之后,段某定将奉上厚礼。” 苏浩连忙推脱了一番,一脸帮忙是理所当然的感觉。他这个人仿佛天生的,极其擅长和官场的人打交道。再加上这段清朗身份非同一般,虽然灵钧皇子的身份在大夏没什么用处,但人家总归是身份尊贵,尚有回国的一日。 眼见天色不早了,苏瑾一直没有用晚膳呢,肚子不经意间发出了轻轻地咕咕声。段清朗耳力极好,也是想起了自己急着见苏瑾,根本没有注意时间,便带着歉意对苏浩和苏瑾道:“现在天色不早了,段某叨扰了太久,耽误了大家用饭,实在惭愧,就此告辞了。” 苏浩自然一番挽留,邀请段清朗一同吃晚饭。苏瑾和轩辕夜则是默默看着,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两人偶尔四目相对一下,苏瑾却是依旧愤愤。 段清朗好说歹说终于是拒绝了。 轩辕夜也伸了个懒腰,伸手揉乱了苏瑾的头发,然后直接无视了苏浩,只对苏瑾道:“唉,我也该走了,明天见,晚上不要想我哟!” 旁边的苏浩顿时脸色一黑,几乎就要对轩辕夜怒目而视。 上次凤凰蛊的事情,两个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只是苏浩到底是没有和轩辕夜叫板的资本,只能这样对他视而不见不理不睬。但如果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苏浩也是不会忍的。 段清朗和轩辕夜一前一后出了门,轩辕夜却是随意地把手搭在了段清朗肩上。 苏浩疑惑的问:“他们认识?” 苏瑾回道:“不知道,可能是去打架吧。” 她平静地面对苏浩的目光,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一看到苏浩这样的目光,就知道他是有话要和自己说。 …… 京中不知道哪的一处地方,院落清幽,轩辕夜和段清朗在其中谈话。 “唉,真是可怜,我今天不收留你,你就要睡街上了。”轩辕夜悠闲地枕着自己的胳膊,就这样懒懒躺在了地毯上。 “你倒是悠闲得很。”段清朗全无困意,只在想着到底要如何取得皇上的同意。不过在这之前,苏瑾自己先得同意。 正在这时,进来一个人,看见屋里除了轩辕夜之外还有一个人,顿时“咦”了一声。于是轩辕夜和段清朗都回过头来看,却是颜羽来了。 轩辕夜看一眼就盯着天花板去了,道:“真是赶巧啊,人多热闹吗?” 并没有人理会轩辕夜,颜羽对着段清朗微微颔首,自我介绍道:“我叫颜羽,是他的朋友。” 段清朗顿时啧啧出声:“哎呀,你这种人也会有朋友啊。”一边也是对颜羽回了一礼:“段清朗。” 颜羽一笑:“灵钧国三皇子?” 轩辕夜和段清朗都是有几分惊异,能听到这个名字就说出这身份的,颜羽还是头一个。 “兄台如何得知?” 颜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在下呢,做的是情报的买卖,走南闯北的人见的多了,知道的自然比旁人多些。” 段清朗觉得有理,兀自点头。轩辕夜却是略略皱眉,他仔细一想,似乎自己从来没有问过颜羽是哪里的人,理所当然的把他当成了大夏人。 或许不是这样呢。 他在沉思,却没有人跟他说话,因为段清朗和颜羽,都是觉得对方有那么一点意思,此时已经攀谈起来,颇有想要结交的意思。 第78章 利诱 第二天下了早朝,段清朗就出现在了皇宫里。 轩辕夜虽然也跟去了,却并未露面。 他之所以这么紧张,全是因为昨晚段清朗和颜羽聊得开心,已经夸口说自己已经有了让皇上绝对答应的办法。只要皇帝下了圣旨,苏瑾就算是不去也得去了。 嗯,虽然其实还是得看苏瑾自己的意愿。 但是苏瑾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不愿意去的意思啊! 在轩辕夜看来,这分明就是矜持地答应了好么! 简直不能忍! 虽然段正泓的性命很重要,但是自己的娘子也很重要啊。轩辕夜并不担心苏瑾被别的男人骗了去,实在是心疼路途遥远她受不了啊。 轩辕立和段清朗在御书房里谈事情,轩辕夜焦躁地在房檐上窜来窜去。 他一直在听着里面的对话,决定一有什么不对,就立刻冲进去表达自己的意见! 要么,苏瑾不能去,实在是爱莫能助了;要么,自己必须一起去! 理由?未婚夫的理由,够不够! 御书房里,段清朗语气不徐不疾,对轩辕立道:“还请皇上再考虑一下吧,任何一线希望,我都不想放弃。” 轩辕立沉吟了一会儿,拒绝的理由和其他人如出一辙:“这……实在是太为难她一个女孩子家了,要是个男孩也就罢了……” “女孩子实在是不方便,况且……她又是未出阁的闺女……” 段清朗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沉思,接着,他终于是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对轩辕立说道:“我是真心想求得她的帮忙。如果陛下愿意下旨,我灵钧虽然不能割地为礼,却是可以有别的感谢法子。” 割地,这样的字眼他一个皇子都能眼也不眨的说出来?后面,想来也是有天大的利益。 轩辕立的兴趣,果然一下子被挑了起来。 “我说句稍稍实在的话,请陛下不要怪罪。我进到大夏,沿途也见了好些风土人情,觉得有些地方的人并不是很富裕,但所幸大夏的物资实在是丰富。” 轩辕立微微皱着眉,被人当面这样说,心里确实是有几分不舒服,但他也隐隐猜到了段清朗要说什么。 “我保证,过段时间,灵钧可以与大夏通商!” “这中间虽然是远了些,但如此有利的事情,想要得到其他两个国家的同意也该是不难。虽然要把事情做起来可能有些麻烦,但一旦通达之后……” 段清朗适时的住了嘴,留下一副美好的未来图景给轩辕立自己想象。 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可能有用的法子了。 然而实际上,正如段清朗所说的那样,大夏的有些地方,不是不富裕,而是十分贫穷。 轩辕立自己面对着这样的国势,就已经感觉到了力不从心。现在不比开国的那些年,走到了现在,养肥了多少贪官污吏的胆子?吏治就好比一滩水,一旦搅混了,想要再海晏河清,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近些年,大夏的国库其实一直都处在收支相抵的状况,是一点盈余都没有。各地频繁发生的混乱,都被人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纵然轩辕立知道这些,也从来没对人声张过。 他的焦躁,没有人可以懂。 正是因为如此,在面对女帝密信的时候,几乎可以视为莫须有的事,他还是认真去查。怕的就是万一是真的,自己的位置就要不保了。 他心里明白得很,大夏再这样下去,就只有几十年的国运了,而且是长期的混乱。 所以,不得不说,段清朗的提议,很是诱人啊。 轩辕立陷入了长长的深思,外面的轩辕夜却是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 真是卑鄙无耻阴险狡诈! 哼,居然会想到通商这样的法子,也是让人叹服。谁不喜欢有利之时?到时候,再允诺苏家一个官方的通商人的身份,便是连苏浩都收买了! 轩辕夜恨恨地锤了一下屋檐,震散了好几块红瓦,也把轩辕立从思考里惊醒了。 其实轩辕夜也不是真的不满,只是看着段清朗这么快就搞定这些麻烦,心里有些不爽罢了。现在,他正在盘算着,自己大约也是该一起前往灵钧了呢。 哎,如果这样的话,那家里的烂摊子,就都得交给颜羽和容星了。一个是望海楼的主人,一个是风语名义上的负责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上次贬黜一事,颜羽都给摆平了嘛。 轩辕夜心里却是有几分不能完全放心,但真的要去灵钧的话,也只能把事情都交给颜羽了。实际上,他是愿意信任颜羽的,觉得颜羽并没有理由害自己。 轩辕夜听到段清朗又趁热打铁一般,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我的护卫武功极高,北境少有敌手,我也保证,一定会保苏瑾安全,毕竟她关系到我的爱人……” 轩辕夜顿时挑眉,啧啧,北境少有敌手?这种大话他也说得出来?而且,轩辕立应该还真的信了。 他心里却在想着,这么强,有机会领教一下好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了轩辕立带着一丝犹豫的声音:“好吧,我同意下旨。但究竟能不能行,还是看苏瑾自己的意愿了。” 轩辕夜在心里想着,快到时候下去了。现在段清朗一定很开心吧,唉真是年轻。他肯定不会想到,那个苍蝇一样的轩辕陵,会拼死阻止这件事的! 昨晚段清朗说了轩辕陵的事情,轩辕夜只是一笑,真是个小孩子啊。可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轩辕陵就是喜欢做些惹人嫌的事情,有什么办法呢? 眼见双方就要达成协议了,轩辕夜终于跳了下去,轻巧地一翻身,从一个极小的罅隙闪进了御书房中。 悠悠开口道:“可是你忘了,一定还有人会阻拦的。” 轩辕立听到轩辕夜的声音,顿时不自觉地皱眉,语气转冷:“你来干什么?” 轩辕夜双臂环抱在胸前,无所谓的挑眉:“我来告诉你,我要和苏瑾一起去。” “你!凭什么!” 轩辕夜皱眉,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轩辕立:“还用问吗?我要保护她啊!” 第79章 忙碌的烟柳 这京里,因为段清朗的到来而变得忙碌的人不止有轩辕夜他们,连烟柳也忙碌了许多,却是无人察觉。 烟柳到底是有烟花之地出身的精明和手段,即便是现在苏瑾对她爱答不理了,而且很是不信任,她依然是偷听到了许多谈话的内容。 或者说,他们谈话的时候根本没想着要避开谁,也没想过要不让人知道。 但是那些内容,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极其重要的消息! 苏瑾因为遇到了难题的关系,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她对于病人的死活其实并不是很关心的,但是治好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那样巨大的成就感不言而喻。而且段清朗说的药材她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这样的感觉让她很是不开心! 所以,段清朗他们走后,她吃过晚饭,就在专心的研读医书了,直到深夜都沉浸在好几柜的医书里,根本不会发现自己的哪一个侍女失踪了。 失踪的,自然是烟柳。 烟柳这样聪明,或者说自作聪明的人,先是分析了一番苏瑾的心思。她敏锐的觉得,苏瑾其实是很想去灵钧的,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是她注意到了苏瑾眼底的那种倔强和不服的光。 烟柳想,她可能是急于证明自己,所以前往灵钧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这件事,自然是应该告诉艾琴,问问她有什么意见。 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天心月,见到了风韵犹存的艾琴。每次烟柳过来,艾琴总是放下手中的事情,可见对烟柳多么重视。 “说吧,这次又是怎么了?”艾琴细长的娥眉微挑,已经习惯了烟柳的经常造访。 “这次是有重要的消息要来汇报。” 烟柳将段清朗在苏家说的东西大致说了一遍,重点提了苏瑾可能的意图,以及莫名牵扯其中的轩辕夜。 “轩辕夜,”艾琴的嘴角扬了扬,“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了,他,也是我们的敌人之一!” 烟柳不解地皱眉,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但她不会去问原因,她并没有资格知道为什么,只需要知道做什么。 “所以呢?他们是准备近期一起前往灵钧国?灵钧,倒是个富饶之地。”艾琴美艳的双眸看着空处,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在思索着什么。 “我想,应该是时候处理掉苏瑾了!”烟柳小心翼翼地说道。 之前主上说了想要杀掉苏瑾,却是被她制止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惊觉,其实苏瑾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笨。 她那看似天真的行动,却总是会收到各种各样奇特的效果。如果这是刻意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艾琴淡淡斜了她一眼:“杀了她又能怎么样?你以为她是那么好动的?现在,晚了!” “轩辕夜,本身已经够麻烦了。又对苏瑾如此上心,现在他俩又成了和灵钧结交的重要人物……” 烟柳狠狠皱眉,为什么苏瑾总会有这么好的天时地利人和?而自己永远只能被动地等待!即便有所行动,也大多是以失败告终! “不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艾琴冷冷道,“其实要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做大一点。” “连轩辕夜,一起杀了!” 艾琴继续分析道:“没了苏瑾,苏家便是衰落了一半。至于受益者是谁,我管不着,反正对我也是有利的即可。” 烟柳的双手因为激动而轻颤着,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用,等通知吧。” …… 烟柳的第二站,则是宣王府。 因为她不是第一次来宣王府了,即便天色有几分晚了,但守门的还是放她进去了。 轩辕陵对于烟柳还来找自己有几分吃惊,因为那件事,其实一直横亘在他心里,并没有消散。 只是他有时候想起时,只觉得烟柳既可恨又可怜。可是一想起她那梨花带雨的脸,顿时恨不起来了。 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愧疚和难受了。 但他还是打起了精神,对烟柳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烟柳盈盈一拜,纤秀的眉蹙着,眼里波光潋滟,对轩辕陵急急道:“今天晚些时候,段清朗又来找小姐了,轩辕夜也来了。” 轩辕陵顿时皱眉,身子前倾,急急问道:“怎么说?” “他们把大家赶了出去,在屋里说话,这些是我偷听到的。段清朗觉得药材难找,所以想让小姐直接去灵钧看病,轩辕夜也说要跟着去……” 烟柳十分清楚轩辕陵的心思,三言两语便撩拨起了轩辕陵的怒意。 轩辕陵果然动气,愤愤地一砸桌子,茶杯中顿时水花四溅。他沉声道:“胆大妄为的东西!” “可关键是……小姐似乎也有答应的意思……” 轩辕陵惊讶的站了起来:“什么!” 他又似定住了一般,就这么站着,却是在思索着这中间有什么关联。对于烟柳的话,他大半是信的。 烟柳继续汇报着自己得到的情报:“今日看起来,那段清朗和轩辕夜关系很好呢,只怕是狼狈为奸,一起……” “对付我?哼!” 轩辕陵低哼一声,满脸不屑,又问道:“那苏瑾,对段清朗是个什么态度?” 烟柳微微垂首,似乎带着几分羞涩道:“段公子那样的人品样貌,一般的少女都会多看两眼的。小姐……小姐她昨天亲自给段公子查找了好半天的医书,还高兴地什么似的……” 轩辕陵闻言,眼中已是不自觉地射出了狠戾之色。 果然,就知道那什么段清朗,不是好东西! 轩辕夜虽然一直追着苏瑾,可她并没有喜欢他的意思。但段清朗不一样,他是外来人,又确实条件出众,难保苏瑾不动心…… 轩辕陵握紧了双拳,却是被烟柳大胆地握住了手。 他正是疑惑,只见烟柳低头含羞,偶尔抬眼间神情却是恳挚:“奴家想着世子对小姐情深意重的,她不能这么不知好歹,所以才赶着来告诉您一声……” “不管怎么说,就算世子嫌弃我也好……我也已经,已经是你的人了……” 说到后来,烟柳已经是满脸通红,娇羞不已了,手却是紧紧地不肯松。 轩辕陵的神情,已经有了一丝松动。他何尝想过,苏瑾丝毫不在意他,世间却还有如此女子真心为着自己着想…… 看着清丽可人又无限娇羞的烟柳,轩辕陵似乎能闻到她的香味。他终于忍不住,心里一动,便将烟柳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第80章 暗杀计划 对于烟柳,其实轩辕陵一直没想好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或者说,一直以来,他也没空仔细想这件事,能拖一天是一天。 他发现自己确实是有几分儿女情长,但这也没有办法,他不认为重情重义也有错。 况且,面对如此一个妙龄少女,又是这般善解人意,还处处为着自己着想,他真是感叹得说不出话来。 越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对不起烟柳了。 有那么一瞬间,理智似乎是被情感驱逐出身体了。轩辕陵就这样静静的抱着烟柳,紧紧的,一动不动。 清晰地感受到了烟柳急促有力的心跳,显然对这个拥抱她是始料未及的,却也因此,这样炽烈的心跳,显得更加迷人了。 鼻端萦绕的是少女特有的芬芳气味,轩辕陵深深闭眼,似乎沉醉,却仅仅耽于此,并没有想到那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想到的事情。 烟柳心里是有几分忐忑的,一直以来,她对轩辕陵极其努力的示好,都如同泥沉海底一般,没有什么作用。但她一直不肯放弃,只因为轩辕陵对她的态度,拒绝里似乎带着一丝不忍。 没想到今日,他居然主动有了这般举动。烟柳的心里顿时一喜,心砰砰直跳,除了惊喜,自然还有种种猜测和期待。 只可惜,轩辕陵并没有她预想的反应,过了一会儿之后,就松开了手,对烟柳轻声道:“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很感谢你,我会记着的。” 烟柳红唇微张,想要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她觉得,有眼下的进展已是很不错了,操之过急也许会适得其反。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默默退了出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轩辕陵看着深沉的夜色,眼里却是逐渐露出了狠厉之色。方才他有些困了,但是现在困意全无,而是斗志高昂! 先前决定了要杀死轩辕夜之后,他就四处查探消息。其实这些事情要是问宣王轩辕渝的话,他肯定知道,但轩辕陵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这样的事情,轩辕渝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嘴角抿成一个倔强的弧度,轩辕陵大步踏门而出。 是时候和那些人好好商量暗杀的事情了! …… 天心月。 轩辕陵刻意乔装打扮了一番,一身不引人注意的颜色,保证没人能认出他来。况且,在这样嘈杂混乱的地方,人人都忙着享乐,谁会在意旁边走过去的一个人长得什么样? 见到轩辕陵出现,有一个龟奴立刻跟了上来,在轩辕陵旁边弯了腰低声道:“陵公子,这边请。” 并没有什么暗号,这人是艾琴特意派来的,专门等候随时可能会来的轩辕陵。 没错,天心月看着是烟花之地,但实际上,却和望海楼、听风的性质很像,既做情报的买卖,又接杀人的单子。它们的区别,只在于两种生意的比例不同罢了。 被领到了特制的密室之中,轩辕陵脸上一直带着一股沉静的戾气。 艾琴能感觉得到,轩辕陵是在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看起来对轩辕夜的恨意真的是非比寻常啊。 天心月现在对外的负责人,正是艾琴。 这样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可以笑得倾倒众生,真实身份却是上一代的杀手。 用天心月老鸨的身份掩人耳目,暗中做着些江湖事情,实在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女人。 只不过,天心月并不是她的,她也只是为人办事而已。 密室里放着萤石和夜明珠,整个密室满是清辉,倒是可以让人心情放松。但轩辕陵丝毫没有轻松的意思,看向对面举止优雅,似乎处处透着漫不经心却精明无比的女人,开口。 “你们可以找到多少顶尖的杀手?” 艾琴一手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玉猫儿,一边回道:“还在找,你该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简单事情。” “你要杀的人,实力绝对超过你的想象。” 轩辕陵深深皱眉,极为不满地问道:“上次我问这件事难度多大,你们一直不肯明说。现在能告诉我了吧!” “他该是大夏前十的高手吧,要是不考虑不知名的隐者的话。” 大夏前十? 轩辕陵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他实在没有料到,轩辕夜明明没比自己大几岁,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然而即便有所怀疑,眼下也不得不信。他必须把轩辕夜想象成最厉害的人,必须保证计划尽可能成功! 艾琴又悠悠道:“所以这次暗杀,是九死一生的事,要找的便是有死志的高手,哪有这么容易。” 她轻轻挑眉的暗示,轩辕陵怎么会不懂?只沉眉应了,语气坚定:“我知道价钱不少,再多的钱,我都会出!” 艾琴轻轻一笑,极尽妩媚:“那是自然,你该是不知道,轩辕夜的命很是值钱。” “因为,可不止你想要呢。” 轩辕陵先是皱眉,继而眉梢一挑:“他嚣张乖戾,树敌众多也是正常。” 他转而想起另一件事,问道:“那之前,是否也有人刺杀过他?” 至于结果,自然是不用问了,现在轩辕夜还好好地活着呢。 艾琴笑着摇头:“这样危险的事情,没有绝对的把握,谁敢去做?” 轩辕陵也是一笑,却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那我,是第一个尝试的人咯?” 艾琴眼波流转,岔开话题道:“天心月自然不会让您吃亏,一是要选到合适的杀手,二呢,您要是方便的话,不妨见见轩辕夜的其他敌人,或许会有用呢。” 轩辕陵虽然不心疼钱,但是心里确实是觉得有几分气闷,轩辕夜真的有这般可怕?居然没人试着去暗杀他,或者说,还是等着别人出手处理这个障碍自己好坐收渔利呢? 不管怎么样,他对轩辕夜简直不能忍了,不除不快! 反正这些事情都是暗中进行的,不会有人知道背后的真相。 他就不信了,这么多人环伺之下,布下天罗地网,轩辕夜还能不死? 语气坚定无比,隐隐带着几分期待:“那还请艾老板为我引见一下!” 第81章 三大家族之争 艾琴见轩辕陵这么快就答应了见其他与轩辕夜有仇的人,有几分欣喜之余,却也是在想,如此看来轩辕陵和轩辕夜真的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但越是这样,获得轩辕陵的帮助也就越简单。 换句话说,利用他就越简单。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相互之间哪有真的情义可言?无非就是买卖和利益罢了。 艾琴盈盈一笑,对轩辕陵解释道:“我相信陵公子是个明白人,今日以及以后的事情,不会乱说,那有些事情,先得告诉你。” “京中三大家族你是知道的,苏、白、冷三家,”艾琴声如玉石,慢慢叙说,“苏家,乃是后起之秀,近几年在京中发展极快,商铺众多,生意也做得远。白家,却是专做玉石生意的,古董珍玩最是擅长。而冷家最是神秘,到底做什么的,至今说法不一。” 轩辕陵带着几分疑惑看着艾琴,这些事情他大多知道,却不知道艾琴提起来是为了引出什么话。 “我要告诉你的是,三大家族之间明争暗斗,并不限于看到的那样。实际上,除了苏家,其余两家在江湖上都有自己的势力,只是相当隐秘而已。” 轩辕陵稍稍低头皱眉,颇有几分不能相信的神色。他并不知道,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的京城,居然还有这许多隐秘的事情。 京中势力纷杂,三大家族算是其中较为突出的,而且皆是和官场无关,算是民间大家族。但是这样的家族,有的就是雄厚的财力,一旦和江湖扯上联系,后果也是不能想象的。 轩辕陵觉得,这样的势力暂时是可以借用的。以后要如何对待,还很难说。最起码,在轩辕夜的问题上,他确实是需要他们的帮助。 艾琴继续道:“陵公子,我希望您明白,家族再大,总还是需要依附于权势。而现在大臣之间的争端是没有必要参与的,唯有您……” 她目光灼灼,炽热地直视着轩辕陵,并没有完全说出自己的意思。但她相信轩辕陵明白,她们是会站在他这边的。 轩辕陵还在皱眉沉思,艾琴却突然拍了两下手道:“进来吧!” 于是之间密室另一边的墙上,一道石门缓缓开启,从中走出一个灰褐色的身影来,面容隐在了宽大的罩帽之下,却是莫名的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轩辕陵见了这人,感觉得到他身上带着的仿如天生的肃杀之气,观他的身形,觉得可能是个老者。但尽管如此,他却是深深皱眉。 因为眼前这人,给他带来了一种说不出的威压,又有一种深深的疑惑,仿佛面对的是一个永远看不穿的谜题。 艾琴对这人也是恭敬得很,却又没失了天心月老板的气度,她对轩辕陵介绍道:“这位,便是寒冰阁的,冷狂!” 冷狂无声扬了扬嘴角,然而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掩在了阴影里,没人看见。他通常,用这种方式表示轻蔑。 轩辕陵也感觉到了这个人的脾气很是怪异,并没有对他的不敬有一丝不满,反而颔首先打了招呼。 单从名字,他就已经知道,这是冷家的人,同时也可以证明,寒冰阁便是冷家的势力了。 艾琴又自我介绍道:“世子,有道是天心月白,我,则为的是白家。” “所以现在我面前的,代表的是白冷两家联手?”轩辕陵微微挑眉,点名了眼下的情况。他隐隐觉得,白冷两家之所以合作,好像并不仅仅是因为轩辕夜。 更合适的理由,应该是一起对付苏家才是啊。 他又想到,为什么苏家没有自己的江湖势力呢?急速思考了一下,轩辕陵只能想起这大概是和苏家缺少男丁有关。 冷狂像是不爱说话,只有艾琴做了回答。她看了冷狂一眼,点头道:“眼下确实是这样,为的是联手处理轩辕夜。” “杀手也是两家的人。” 轩辕陵仍是有几分不放心,追问道:“轩辕夜与你们有什么仇?” 只听得一直没说话的冷狂突然发出了一声怪笑,苍老嘶哑的声音缓缓道:“结仇,还需要问原因吗?自然是因为他的存在妨碍到我们!” 这声音,仿佛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让人心悸不已。 如果苏瑾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立刻辨认出,这样独特的让人听一遍就难忘的声音,正是那晚她追踪烟柳听到的,那个神秘人的声音! 轩辕陵自然不知道这些,只是依旧皱着眉,沉思了一下,他觉得冷狂说的该是属实,不然谁会惹一个轻易惹不起的人? 但没想到的是,冷狂又桀桀怪笑道:“至于我,是因为他武功太高了,让我心里很是不满!” 轩辕陵只能佯装镇定地回答道:“看来是公仇私怨都有了。” 可面对一个不人不鬼的疯子和一个内心狠辣的女人,他又沉声道:“但,我不会参与你们对苏家的报复!也奉劝你们少做一点这样的事情!” “我恨轩辕夜,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苏瑾。你们要是敢对苏家如何,便算是我的敌人,”轩辕陵的目光变得冷厉了几分,倒是颇有几分世子该有的气概了,“另外,三大家族才能相互制衡,只剩下两个的话,未免有些单调了。到时候如果皇上觉得受到威胁,难保不会下手处理。” 冷狂那细碎难听的笑声一直不曾停止,带着对轩辕陵的不屑。但他仿佛对任何人都是这般不屑的态度,好在他心智已经成熟,并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艾琴对此却觉得有几分意外,美目流转,皆是不解。她不明白,为何轩辕陵非要单独提出这件事来。 “况且,我相信你们两家之间,也不是完全的信任吧。我觉得这样挺好,可以使得自己不致太过骄傲,而忘了分寸。”轩辕陵似乎意有所指,丝毫不在意在他们两个面前说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反正实际上正如他所说的那样。 艾琴只淡淡一笑,意图结束这个话题:“世子放心好了,苏家也不是这么轻易能动的,我们自然会小心谨慎些。现在,我们要谈的是暗杀之事。” 第82章 联合苏浩 轩辕陵的态度很是明显,是向着苏家的,这自然是因为苏瑾的缘故。但现在冷狂和艾琴弄清楚了轩辕陵的态度之后,心里却又有了别的打算。 如果轩辕陵非要护着苏家的话,他们想要对付苏家岂不是和轩辕陵作对? 但另一方面,他们现在甘愿为轩辕陵做事,正是因为将来必然有求于轩辕陵啊! 京中大半的权贵,都在猜着皇上可能会把皇位传给轩辕陵呢。毕竟,宫中会流传出各种版本的秘辛,关于皇上和宣王妃那些不能说的故事…… 艾琴一边把话题扯到正题上,一边给了冷狂一个眼色。等轩辕陵离开之后,对苏家的事情,他们两家自然还是要商议的。 除掉苏家是为了利益,巴结轩辕陵也是为了利益,两者必须权衡一下。 轩辕陵语气深沉,带着一种在外人面前才会显露出来的老成:“刺杀的事情,我希望能越快越好。必须要在段清朗动身离开之前!” “而至于计划如何实施,我会尽力给提供好的条件。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冷狂一直眼神冷冷,丝毫没有把轩辕陵放在眼里一般,但碍于冷家家主的命令,他不得不听从这个小毛孩子的指挥。今天来,也只是摆明冷家的态度罢了。 今日的会面,多亏了长袖善舞的艾琴从中周旋,不然会有多尴尬还不知道呢。艾琴娇笑一声,允轩辕陵道:“世子尽管放心好了,只要价格够高,自然会有人愿意卖命。” “但成事在天,我们也不能保证一定就成功,毕竟他不是徒有其表的。不论如何,世子不要忘了这一次交易才好。” 轩辕陵皱眉,点头。 “那这些天你们派人跟着我吧,随时传达我的命令。另外,杀手必须时刻待命,万莫错失良机!” …… 第二天。 轩辕夜和段清朗一起进宫没多久,轩辕陵就接到了消息。 他自然能猜到他们是为什么去的,顿时狠狠一皱眉,直接朝苏宅去了。 他现在有两件事要做,一是阻拦苏瑾去灵钧国,二是杀了轩辕夜! 至于这第一件,轩辕夜他们想要皇上的旨意,又是已经进了宫,就说明是做好了准备。他必须加以阻拦,万一皇上真的被迷惑了如何是好? 要知道,有时候有些人做决定只是在权衡利弊罢了,看的全是什么事情收益更大。 而自己若是想要阻止,必须从苏瑾未出阁女子的身份入手! 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扯出婚约之类的事情…… 轩辕陵一边想着,苏宅已经近在眼前,他急急走进门去,连小厮的问好都没有回答,径直朝着苏浩的住处而去。 苏浩见到轩辕陵,也是吓了一跳,这个时间有些太早了,轩辕陵这么早跑过来是有什么事? 他略带惊讶和惶恐地站起身,轩辕陵却是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小事,也不管荣氏在场,便是直接对苏浩道:“段清朗和轩辕夜刚刚进宫去了,估计是求皇上下旨,要带苏瑾去灵钧国。” 苏浩满脸不可置信,下意识反问道:“真的?可昨天……”他自言自语了几句,又像是恍然一般:“原来都是权宜之计!” “世子亲自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是有什么吩咐?” 轩辕陵淡淡冷笑,眉梢一挑:“你作为苏瑾的父亲,对这件事最有说话的资格。那灵钧是什么地方,路途遥远不说,最要紧的是,苏瑾未及笄,未出阁。” 苏哈点头应是:“草民也是一万个不同意的……” “那就赶紧走吧,别耽误时间!” 轩辕陵说着,头也不回便朝外走去。苏浩和荣氏对视一眼,彼此神色间有疑惑却也有心知肚明,然后连忙跟上了轩辕陵。 轩辕陵坐着马车来的,苏浩也是第一次坐皇室的豪华马车,心里却是半分感慨都不敢说。只因为轩辕陵的神色一直冷得像冰,看得出来狠戾。 沉默之中,轩辕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苏浩道:“京中三大家族,你对其他两家了解多少?” 苏浩心里咯噔一声,不明白为什么轩辕陵突然问这么重要又秘密的事情。三大家族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不能上台面的,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可他还是老实回答,并且谦虚了一番:“说实话,我了解得并不是很多,只知道白冷两家根基深厚,人才辈出。虽然不如苏家生意做的大,却是胜在后劲十足。” 说到这里他自己想心里也是连连叹息,这后劲的意思,便是家中人丁。苏浩现在还年轻,未及四十岁,能成为京中首富,有太多的偶然,家中根基并不是很稳。最要紧的是,他居然一直没有一个儿子! 这是一件多么要命的事情! 好几个女儿又如何?女儿可以出去管理店铺吗?就连苏瑾,虽然名声在外,但苏浩却也并不是很满意,只恨她不是个男孩。 轩辕陵听了也是皱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来苏家隐藏的问题确实很多。至于人丁问题,也不是他能解决的。 “那你可知道,白冷两家,手中都是有江湖势力的,暂且不论大小,总归是个助力,”他凝视着苏浩,一片认真,又徐徐问道,“可苏家应该是什么都没有?我没看错吧。” 苏浩心里叫苦不迭,脸上露出了迷茫、懊悔和惆怅的神色,看来也很是心愁这件事。最后只得叹道:“唉,我也知道有势力才好,可我却并没有那个机缘……” 轩辕陵靠在了座位的绒垫上,袖着手说道:“他们两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一起合作了。” 苏浩闻言顿时一惊,问道:“为了对付苏家?” 轩辕陵点点头:“不过,我也已经警告他们了,或许会收敛点。” 苏浩一双老眼朝下面看着,却是转动不止,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苏家的生意接二连三的有点损伤,他本来就猜到了是其他两大家族的人做的,却没想到居然是联合了。 “世子爷,您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吧!苏家,就靠您庇佑了!”苏浩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这样诚挚说道。 第83章 再提婚约 轩辕陵毫不意外苏浩的态度,告诉他这些事之后,苏浩就会完全听从自己的吩咐,只因为只有自己,才能给他带来最大的利益! 虽然知道实质上是一种利用,但是轩辕陵毫不意外,因为有些人呢,连被别人利用的机会都没有呢。 况且,他有心扶植苏家,也仅仅是因为对苏家有好感而已。见过了白冷两家的人之后,轩辕陵莫名的觉得,还是苏浩他们可爱。 白冷两家的人,要么是冷酷狠戾,要么精明诡诈,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苏浩能成为京城首富,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干净良善的人。但至少,自己看得舒服就行了。 轩辕陵微微一笑:“言重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一会儿见了皇上,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苏浩点点头,脸上却有几分慌乱。实在是因为这个早晨,短短的时间里他听到的消息太多了,足够消化的了。 而且,对于面见圣上这种事情,他确实是有点怕的,这可是第一次见皇上…… 轩辕陵带着苏浩进宫,并没有侍卫阻拦,他们一路急急行过去,正好赶上了轩辕夜和轩辕立争辩。 一听到轩辕夜说自己也要一起去,轩辕陵的眼里就似乎迸射出火来了。却是忍住了现在的情绪,先和苏浩一起给皇上行了礼。 皇上让他们平身之后,看见这个不熟悉的人,顿时皱眉问道:“这是谁?” 苏浩战战兢兢回答:“草民苏浩。” 轩辕陵一边冷冷剜了轩辕夜一眼,一边给皇上介绍道:“皇上,这是苏瑾的父亲苏浩。昨天段皇子说了想要带苏瑾去灵钧之后,苏浩当时就拒绝了,没想到他今天又进宫来了。苏浩和我,只是想说明情况,不让苏瑾去灵钧。” 皇上深深皱眉,实在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轩辕陵来,但其实他自己内心也是纠结的,并没有完全放心让苏瑾过去。而现在轩辕陵来了,便意味着事情没那么好解决了。 轩辕夜则根本如同没看见轩辕陵一般的,双臂环在胸前,斜飞的长眉带着一丝紧绷的感觉,显得面容异常冷肃。 段清朗则是一直神色淡淡,并不因谁的到来而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见自己的敌人都来了,便拱手对皇上道:“陛下请他们说吧,清朗也想听听他们有什么阻拦的理由。” 轩辕陵阴阴看了他们一眼,开口道:“皇上,灵钧距离大夏异常遥远,即便是段皇子这样的人,奔波到此也是不易,马上又值冬季,环境更是恶劣,苏瑾一个小女孩怎么能忍受这些?” “另外,最重要的,也是我们都很关心的,为了苏瑾的清白……” 苏浩低着头接口道:“是啊,治病救人固然要紧,可瑾儿尚未及笄,也未曾有过婚约。这件事以后,要她如何考虑婚嫁之事?” 轩辕陵皱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苏浩答道:“瑾儿是不能去灵钧的,还请段皇子另请高明吧。” 轩辕陵则是迅速地补充道:“不过,若是苏瑾有了婚约,则不必担心这些。” 苏浩默默看了他一眼,便也是附和道:“草民斗胆请皇上为小女赐婚!” 轩辕夜轻轻嗤笑一声,心里觉得好笑至极。轩辕陵拉着苏浩,就以为有了什么了不起的武器了吗?再看那苏浩,对轩辕陵俯首帖耳的,简直比狗还听话。 只是不知道,轩辕陵这样的人,到底会不会真心待你哟。他喜欢的只是苏瑾罢了。 轩辕立觉得有几分头疼,胳膊肘抵着桌子,手托着额,抬眼又看了看段清朗和轩辕夜一眼,低叹了一声。 上次宴会的时候提到了赐婚之事,最后便是闹得下不来台,今天这俩又是齐聚,还好观众并不多…… 只不过,要如何从中周旋呢? 轩辕立似笑非笑:“你俩怎么看?” 轩辕夜冷冷挑眉:“有些人不自量力,该是去撒泡尿照照镜子才好。” 轩辕陵愤愤瞪眼,简直想把轩辕夜生吞活剥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一天到晚的嘲讽脸是给谁看? 段清朗比轩辕夜收敛多了,至少内心再如何狡诈,表面上看也是温润如玉的公子。“这本是一件私事,看你们如何处理了,只是我觉得,至少要问问苏瑾的意见。” 他徐徐补充道:“另外,婚约是私事,苏瑾去灵钧却是国事,二者相比之下孰轻孰重,还请仔细考虑。” 轩辕陵冷冷一笑:“让苏瑾去灵钧,难道不是为了你的私事?这和国事又有什么关系?” 轩辕立轻轻咳了一声,段清朗漫不经心看他一眼,轻笑着回轩辕陵道:“我的事,既是私事,又是国事。你该知道,若是苏瑾去了灵钧,便是灵钧与大夏交往的第一人。为了两国的友好关系,这不是国事是什么?” 轩辕陵恨恨:“巧舌如簧!” “皇上,不能听信他的胡说八道。再怎么样,不能牺牲苏瑾的清誉和幸福!” 轩辕夜微一眯眼,带着淡淡的肃杀之气懒懒开口:“苏瑾清誉和幸福,不需要你操心!” “因为,有我给的幸福还不够吗?” 轩辕陵被轩辕夜的态度激得气愤不已,却是竭力提醒自己注意态度,不要因为激动而误了正事。 另外,他一直很是愤恨,为什么自己尚不够稳重,不能冷静应对轩辕夜的挑衅! 轩辕立低叹一声,他是再也不想碰苏瑾的婚约一事了。之前有意赐婚,只是怜惜轩辕陵相思苦而已。但是现在看来,拿这件事来磨砺他似乎也是不错,因为他的对手是轩辕夜。 这个极其刁钻难缠的逆子! 不能让轩辕陵觉得什么事情都是唾手可得的,有些东西是得不到的,甚至永远得不到。要接受,要面对! 轩辕立威严地沉声道:“行了,别再争了!给朕三天时间考虑!” 他又低声对站在近前的轩辕陵说了一句:“对苏瑾,我不帮你,你必须自己求得她的欢心!” 轩辕夜和段清朗都是一副无谓神色,轩辕陵则是恨恨皱眉,看向轩辕夜的目光里带着杀意! 三日之后,就是你的死期! 第84章 苏家开会 苏浩自从宫里回来之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屋里,静静地思考着问题。虽然一直以来都感觉得到危机,也采取了一些方法绸缪着,但今天轩辕陵的话,却是让他觉得,自己做的这些都还不够。 单从家族势力来说,苏家便已经落在了下风了,更别提现在他们两家联手了。苏浩虽然不相信白冷两家的合作会真心实意,但总要比势单力薄好。 苏家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钱多。 苏浩是从父亲手中接手这片产业的,苦心经营了十多年之后,才有今日这般面貌。然而成为苏家首富只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只因为苏浩偶然发现了一个商机,就此大赚了一笔。 而苏瑾,实际上对于苏家的生意也是有莫大的帮助。 苏浩近两年来正在着手开药馆和药铺,打的自然是医仙子的名号。有了这棵招财大树,还怕没生意做? 实际上效果却是不错,苏浩却是发愁,只因为苏家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太缺有管事经商才能又信得过的人了。 都是因为缺少男丁啊! 苏浩恨恨的想着,转念又思索着还有谁可以任用。原来的苏老爷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不错,但他还有诸多堂兄弟,现在许多都在苏家的产业下管事。 即便是自家人,也难免会有中报私囊的情况,苏浩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因为实在是难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只怕苏家没几年辉煌的日子了。 苏浩思考了很久,终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 用过午饭之后没多久,就有丫环急急来找苏瑾,是来通报事情的,只说老爷有事找大家。 苏瑾留心多问了一句,才知道苏浩找的并不仅仅只是自己,还有其他家里的人。于是心里不禁疑惑,到底有什么大事? 但还是依言跟着那丫环前去,身边只带了平日还算是亲近的大丫环。离开院落的时候看见烟柳疑惑的眼神,带着一种奇异的异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鬼点子。 苏瑾不去理会,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进了大厅,苏瑾这才看见,一屋子黑压压的坐了二十多个人,却是各位姨娘和几个年纪大些的姐妹。这些姐妹,她常年都不会一见的,也并没有兴趣见。 苏浩和荣氏自然是坐在最高最中央的位置,旁边却留了一个位置。苏瑾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走去坐了,正是给她准备的。 看着这规模,苏瑾很是纳闷,这样的家会,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苏浩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今日召集大家来开会,是因为有要事。我不管你们平时都在干什么,是苏家的人,自然得关注苏家的生存处境。眼下,苏家已经到了一个重要的当口!” 满室寂然无声,大家都是看着苏浩,心里却都因为这严肃沉重的气氛有些忐忑。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什么事情都不做的闲人,生怕自己被拎出来教训。 “你们该知道,尽管苏家名列京城三大家族,可那都是外人抬举,我们哪有其他两家那样的根基?无非只是财力雄厚罢了。白冷两家一直与我们为敌,现在更是联起手来对付我们!”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哗然,却都是女眷,也只是窃窃私语,脸上显出紧张惊慌的神色。而年纪小的女孩子,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和不解,显见是平日里根本不关心这些事。 只有苏瑾一脸淡然,却是凝着眉,看得出是在认真听。 苏浩扫了众人一眼,看到其中一个男丁都没有,不免心里生出悲凉的感慨。他异常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生不出儿子来? “白冷两家的强处在于,一是历史久,根基牢,二就是他们背后都有江湖势力做支撑,绝非我们势单力薄可比的!”苏浩满脸忧虑之色,“而且最要命的是,我苏家……后继无人……”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在场的三个姨娘都是低下了头,觉得这件事和自己关系很大一样。但其实有人心里想着,一个生不出儿子,三个都生不出吗?肯定是你自己的问题吧! 苏瑾听了这话也是皱眉,她关心的却是苏浩说的,白、冷背后都有江湖势力的支持。果然是真的吗?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那晚在外面遭遇刺杀,那个寒冰阁的杀手。 却是不知,他们的势力分别是什么。下次或许可以问问轩辕夜,他应该是知道的…… 苏瑾一边想着这些,脑海里忽然又冒出来一个别的念头。以往她并不觉得苏浩没有儿子有什么,但现在想想,前世苏家的遭遇,好像也是和缺少男丁有关吧。 苏瑾看了苏浩一眼,心知他必然是有什么隐疾,便盘算着能不能帮他解决了这个事情?或许,自己在他眼里会因此身价倍增呢。 只不过,这样的事情,苏瑾才不会去做呢。他无后怪谁呢?只能怪自己吧! 众人又低声讨论了一阵子,苏浩又说了些什么苏瑾也没有关心,等她自沉思中回神的时候,只听到苏浩说:“所以我的意思是,一是多找些可靠的人帮忙,二是即便是女孩子,有可以培养经商才能的,也不能放过!谁说女子不如男?” “三是,苏家要是想稳固,必须得有一个靠得住的长期买卖,我正在思考到底该主攻哪个方面。” “总之,苏家的兴衰荣辱,人人有责!别再整天沉溺小事,我们苏家不养闲人!” 苏瑾对他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今天这事却是让她想起了一些事情。看来现在苏家的处境并不怎么样,然而她现在无心插手。 况且,她知道,苏浩肯定还有一点没有说呢,那就是依附于权贵。这个权贵,很显然就是轩辕陵了。而轩辕陵也一定会竭力帮助苏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但现在不打算插手,不代表不能做好准备。上次不是从苏家骗了一大笔钱吗?苏瑾想着,或许把这些当做本金来做生意是正好。 毕竟复仇以后,她的人生难道就空虚了吗? 苏瑾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将用一个商行一统三大家族! 第85章 出人意料的决定 然而苏浩的这好几个女儿之中,他到底是对苏瑾最为上心的。昨天晚上段清朗他们走后,苏浩就已经和苏瑾说了半天的利害关系了,生怕她被人骗走了。 有了以前的经历,苏浩是再也不信苏瑾了,她总是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愚蠢之极的事情。 苏瑾当时百般无奈的应付了过去,却是没想到,苏浩又把她留了下来单独说话。 苏浩面色凝重,对苏瑾道:“瑾儿,我今天说的事情并不是开玩笑,你要知道现在苏家到了极其关键的地步,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两家吃得骨头都不剩。” 苏瑾一副天真又诚挚的表情:“那我能帮什么忙呢?” 苏浩叹了一口气:“瑾儿,我知道你不喜欢轩辕陵,但现在不一样了,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要表现得太直接,最好对他礼貌一点,让他以为你对他有好感……” 苏瑾撇嘴反问:“那不是骗他吗?他当真了怎么办?” 苏浩直接命令道:“当真就当真!现在苏家需要他的帮助!” 苏瑾也是懒得跟他多说,点点头算是明白,再也不多说一句了。就这样,总算是被放走了。 尽管如此,但苏浩和荣氏还是对苏瑾担心的很。以前没看出来苏瑾叛逆,等到知道的时候,竟然发现苏瑾已经隐隐的羽翼丰满到他们不好动的地步了。 真是太出乎意料。 苏浩并没有告诉苏瑾今天他进宫的事情,也没有说皇上现在的决定。他自然是希望苏瑾不要前往灵钧的,因为皇上他们一再强调要看苏瑾自己的意思。 这一边,苏瑾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开始继续研究医书。她以往虽然感觉到学无止境,但是现在对知识的渴求却是远胜以往。 她觉得,与其关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比如武功,倒不如把自己擅长的事情做到极致。说不定真的有一天她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呢,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强大。 在这之前,这样一个小病,她必须得摆平! 之前是知道了其中一味药千鹤巽芝的来历,书上却是只有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害得她继续埋头艺术苦读。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解决无数神医解决不了的难题! 但在这时候,她却是看到了一只白鸽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顿时觉得疑惑。他们苏家人是不养鸽子的,这必然是谁派来送信的。 苏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烟柳,因为她背后的势力的缘故。现在苏瑾觉得她似乎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烟柳背后的势力和白、冷家族背后的势力很快就要显现出来了。 所以,她对烟柳到底是听命于谁很是好奇。 却没想到,这信鸽是来找她的。 看着可爱的小鸽子飞到自己面前,苏瑾满心疑惑,还是取下了它腿上的纸卷,想知道是谁写的信。 她实在不知道会有谁用这种方法联系自己,轩辕夜他们,一般不都是直接上门的吗? 看着密信,苏瑾若有所思。 这信是颜羽的。 他简要地说了上午发生的事情,明白告诉苏瑾现在皇上不会管婚约的事情,所以去不去灵钧还是要看苏瑾自己的意思,轩辕夜无论如何都会随行,另外其实段清朗用通商说动了皇上。 苏瑾则是在想,这信是出于轩辕夜自己的授意吗? 但与此同时,苏瑾又想到,自己住在苏家,想要知道或者传递什么消息的话,没有和他们联络的人,实在是有些麻烦。 到底去不去灵钧呢? 苏瑾隐隐觉得,似乎从段清朗来了以后,京中的很多事情都悄悄地变化了。比如之前,苏浩虽然知道白冷针对苏家,却没有如此严肃认真对待过。 她推测,白冷两家合作,可能是最近的事情,正是这样给苏浩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但仅仅从这些,又能看出什么呢?苏瑾还是不明白。 她必须仔细思考一下去灵钧的利弊。 如果去的话,面临的问题是很多,路途的劳顿是最关键的,但她相信会有人照顾好自己的。另外,还可以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比起整天坐在屋子里和无聊的小人勾心斗角起来实在有意思得多! 再者,轩辕陵不是不希望自己去吗?那就偏要去! 看他有什么本事阻拦! 一切阻拦,都只是给了轩辕夜反击的理由而已。 深思熟虑了一番,苏瑾决定进宫面圣,说清楚自己的决定! 在此之前,她给颜羽回了信,只有两个字,宫,去! 苏瑾突兀地出现在皇上面前时,轩辕立只觉得自己眼花了;而当苏瑾一脸认真地说是来告诉皇上自己最终决定时,轩辕立更是愣了一下,丝毫没有想到苏瑾态度如此严肃。 “民女决定前往灵钧!” 这句顿时把轩辕立惊了一下! “为什么呀?你可想清楚了?” 苏瑾自然早就想好了理由,面对皇上侃侃而谈:“苏瑾以为,前往灵钧虽然路途遥远,长远来看却是有诸多益处。身为女子,大家都觉得是该好好呆在闺中的好,可是女子也应该出门,看看万里大好河山!” “再者,苏家并没有男丁,瑾儿身为嫡长女,自然是该不怕千难万难。父母一直觉得瑾儿天真可笑缺乏历练,那这一次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途中必然会见到诸多风土人情,见识得多了,人才会真正长大!” “还请皇上同意!” 苏瑾说完,盈盈一拜,竟然是行了一个大礼。 而轩辕立,却是依旧沉浸在苏瑾方才的那番话中。他微微眯着眼,脸上既是震撼又是欣赏,他很不明白,这番话是苏瑾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儿可以说出来的吗? 尽管心里觉得感动又震撼,轩辕立还是不能轻易答应:“那你可有想过路上的千难万险?甚至有性命之虞!” 苏瑾神色坦然一片:“自然是想过的,但不能因为有困难就不去做。我相信段皇子会保护好我的,另外,若是这样的事情都应付不了,将来又能有什么出息?” 苏瑾这番话越发的说到了轩辕立的心坎上去,他看了苏瑾半天,终于感慨道:“可惜了,你不是个男儿……” 第86章 暗杀开始 因为苏瑾做出的坚定的决定,让这件事再也没有必要争论了,皇上说的三日之期也是没什么用处。 皇上第二天就通知了相关的人这个消息,还提出想要诸位大臣都认识一下灵钧皇子的意思,想要摆个宴席什么的。 但是被段清朗婉拒了,说是自己心中焦急难耐,最好立刻上路,只怕会耽误事。另外灵钧离大夏很远,他这一次算是空手来的,等到下次专程回来感谢大夏的时候再摆宴不迟。 轩辕立见他确实是态度诚恳又心思急切,便也不好多做挽留。毕竟心爱的人生了病,换谁谁心里都不好受的,也是可以体谅。 于是苏瑾去不去灵钧这件事,就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算了。而段清朗这个皇子,则像是一个普通平民一样,根本没有人知道两个国家之间刚刚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轩辕夜知道消息心里自然是有几分开心的,却是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很想去找苏瑾说说话,却又忍住了。 只因为,这一次路途遥远,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做准备的,有苏瑾在的话,准备的还需要再多一些。 段清朗也是心里安定了不少,只管准备物资银钱就好。 可有人却是不高兴了,自然是轩辕陵!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去找轩辕立,而是通知了天心月! 暗杀计划,必须提前! 段清朗他们两天之内就会启程,而且看那个急切程度,自然是越快越好,说不定就是第二天呢。 所以在这之前,轩辕夜必须死! 就算不能成功,也一定要重创他!花了大价钱,买的就是轩辕夜不好过! 接到消息,艾琴他们丝毫不意外,并且早就做好了准备,已经寻觅到了十位愿意参与的杀手。他们有的是亡命之徒,有的纯粹为了钱,还有的则是听说过轩辕夜的名头,很想讨教一番! 看着这样一支沉静内敛,没有丝毫外溢的杀气的队伍,艾琴心里隐隐的有一种并不相信轩辕夜能活下来的感觉。 至于轩辕陵到底有什么法子锁定轩辕夜的行踪,知道他在何处出现,那是他的事情。 实际上,轩辕陵用的法子极其简单,白天自然有人远远地监视着轩辕夜。他觉得,轩辕夜怎么可能忍得住晚上不去找苏瑾呢?所以,安心地在苏宅附近等候着就好。 而实际上,真的被他猜中了。 白天一通忙碌之后,轩辕夜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但好像漏了点什么没有做。 仔细地想了一下为什么睡不着,他觉得很可能是太久没有见到苏瑾的缘故。 已经两天没有见到她了,真是不习惯。 这个时候,轩辕夜也意识到他和苏瑾之间没有一个可靠的传信人是多么错误又麻烦的一件事。 他心里一边盘算着在苏瑾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手,一边朝着苏宅行去。 途径一处密林时,一切仿佛如往常那样,但轩辕夜蓦地觉得心里一紧。 仿佛林间隐藏着什么别样的气息。 脚步只是略略缓了一缓,穿过夜色里显得颇为狰狞的剑戟一般的枯枝,心里那异样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一种被从头盯到脚的感觉油然而生。 轩辕夜嘴角忽然扬起略略有些兴味又残忍的笑,他已然明白,自己确实是被人盯上了,然而奇怪的是居然感觉不到什么气息。 只有极为轻微的,因为呼吸而产生的细微声响,带着满满的生机。这样的生机在枯树林里格外不协调。 到底有多少人呢? 轩辕夜想着,脚下却是停住了,盯着前方的黑暗,然而耳朵却是在敏锐地注意着各处的动静。 他在等。 杀手也是在等。 就看谁先动了。 轩辕夜遭到的暗杀并不在少数,却都是没名没姓的,他连背后主使都懒得追究。 但这一次,让他感觉到异样的一次,很显然是和之前的那些人不是同一水平的。 高手吗? 轩辕夜这样想着,目光变得凶狠的同时,竟然流露出了隐隐的兴奋来。 自上次旧伤复发之后,他确实太久没有动过手了。 很久没有痛快地厮杀过! 他不想和段清朗打,一是因为并没有必要,二则是朋友之间的比试,自然是点到为止,哪有真正的厮杀爽快?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死的不会是我! 轩辕夜一声断喝,在清夜听来甚是摄人心魄:“动手吧!” “你们有多少,一起来!” 埋伏在四面八方的杀手们,都是脸上一寒,觉得轩辕夜实在太过狂妄。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就如此妄言! 轩辕陵,则是接到了消息之后,在远处观战。 今夜,为了这一场暗杀,天心月和寒冰阁的人可谓是忙碌至极,轩辕陵自己的人马自然也不例外。 仿佛只是一瞬,轩辕夜便感觉四面八方的气息像是突然冒出来一般,朝着自己急速奔来! 他目光微沉,心里感叹道,十个顶尖的杀手吗?真是一笔大价钱啊。 谁会花这么多钱来杀自己呢? 轩辕夜并不去想这个问题,只是身形微动,便已经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一丈多远的一棵树上。他感觉得到身后的气息随着他的移动,也迅速地改变了轨迹。 呵呵,真的是实战经验极其丰富的老手啊,反应也很快呢。 轩辕夜只觉得越来越兴奋了,一次出现这么多高手真是难得啊。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场景,是在刺杀轩辕立失败的时候,被大内高手围攻。 他并不盲目,虽然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危险,却是丝毫不害怕,反而很是想跃跃欲试。 他并不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从这些人的围杀中逃脱,他关心的只是…… 自己能不能,把他们全部杀光! 有胆挑战自己,却又打不过,结局便只有这一个! 心念电转间,轩辕夜身子在空中诡异地一转,生生改变了方向。擦肩而过的,是一星闪着幽蓝寒光的淬毒暗器。 雕虫小技! 轩辕夜尚有空朝身后回望一眼,看到了四五道黑色的敏锐身影,嘴角却是扬起残忍的笑。 高手是吗? 那我宣布,今晚,你们,将全军覆没! 第87章 猎人与猎物 面对如此多高手的围攻,轩辕夜虽然兴奋莫名,却并不托大,五感已经渐渐调动到极致。感知和反应,都迅捷无比。 他本来就是以速度见长,风格以轻灵为主,这种暗杀的事情,他其实也最是擅长。 眼下敌众我寡,唯一有利的便是地利天时,在这夜间的枯树林中,对轩辕夜极为有利。他夜间视物出奇地清晰,又有诸多可以借力的树枝。 现在闪躲,只是为了更好地观察敌人。 短暂的追逐之中,轩辕夜的身形不断变换,让人捉摸不透。他身后紧跟的杀手都是紧张无比,因为猜不到下一刻他的身形会从何处出现。 可轩辕夜,却已经渐渐地摸清楚了这些人的规律! 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极为耐心谨慎,每个人都使得一手好暗器,轻功也算是不错。 嗯,真是有点棘手呢,不过自己也有后招。 那些杀手,自然不会放任轩辕夜如此流窜。身为老手,自然是会随机应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对轩辕夜的合围之势! 轩辕夜却是极其敏锐的察觉到了敌人的意图,有些身影消失了,却是从前方传来某些气息。他微微皱眉,想着什么时候开始正式反击。 怎么可能一直这样和他们玩猫鼠游戏? 轩辕夜明明是该向前,却再一次在杀手们的眼前,身子一折,堪堪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两道闪着寒光的剑刃,直接朝着侧翼杀过去! 与此同时,动作快如闪电的,拔出腰间盘着的软剑! 高手之间,即便是拔剑这个短暂的瞬间,也会让人有机可乘。拔剑,自然是越快越好。 侧翼的两人也是反应极快,看见剑光的时候已经想要闪躲,却还是晚了。轩辕夜剑如灵蛇,划出一道优美细长的弧线,狠狠地从那两人身上划过。 并不去管到底刺到了对方哪里,轩辕夜一击得手之后,身形立刻变换,绝对不在敌人面前停留太久。 那两人也是老手,见对方攻势已经避无可避,便生生放弃了防守,转而攻击轩辕夜。一时间,剑影和暗器一起飞向轩辕夜。 足尖踏过一截极细的枯枝,借力一点,身子已经拔高,再度狠狠踹在了树干上。轩辕夜凭着猛然发力的加速,险至毫巅地躲开了身后追随的暗器。 那树却是被轩辕夜的极大力道给踹断了,立时朝后面砸去,也稍稍起到了阻隔的作用。 轩辕夜含着冷笑,经过下一棵树的时候,手腕翻转间,剑光极快地闪烁。他朝后一掌击出,便有无数碎屑如同暗器一般激射而出。 我身上从不带暗器,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事情,也不妨一做! 那木屑本是极小极轻,但轩辕夜掌风太劲,让它们变成了一道细密至极的罗网,将身后的十人罩了进去。 虽然威力并不致命,却胜在数量多。来势又太过急促,那些杀手即便可以反应过来,一下子却也无法全部挡掉。 即便有人已经及时的震出一掌想要击散那些木屑,却是在黑夜之中,并不能全然击中,仍旧有不少木屑直直飞来。 一旦击中,便是深深楔入肌肤,带着那一掌的余劲。 有几人不幸中招,心里便是立刻凛了一凛,略略觉得悚然。他们实在是没想到,轩辕夜不但可以在十人夹攻之下周旋如此久,更是有反击的余力! 只因为速度,快得让人绝望的速度! 轩辕夜听到木屑入肉的轻微声响,冷冷一笑。这样,就可以好好与他们玩玩而不必担心什么了! 而林子之外,一直在那边张望的轩辕陵心里却也是紧张忐忑无比。夜色实在昏暗,而林中总体也算是寂静,他根本无从分辨事情到底进展到哪一步。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轩辕夜,还没有死! 他自己是不敢贸然进去的,他从没有和轩辕夜比武功的念头,而且自己如果贸然闯入,危险是不言而喻的。 此时的林中,轩辕夜一击得手之后,便是已经改变了策略。他一改之前的游斗,准备正面战斗。 到底是人数上占了劣势,只有速战速决! 轩辕夜不仅轻功极佳,隐匿气息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及。夜色中他悄悄隐藏起气息,只有若有若无的更让人生疑的一缕。 那些杀手也是极其老到的,发现轩辕夜不见了之后,并没有惊慌,而是两三人一组寻找,彼此离得极近,可以保证立刻照应。 饶是如此,依然被轩辕夜抓住了机会。 几乎是暴起,身形出现的同时,剑光已经贯穿了其中一个杀手的胸口。长剑轻轻一旋之后立刻拔出,他再度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真以为我只是轻功好么?近身作战也比你们强呢! 彻底废掉一人之后,轩辕夜嘴角带着一丝满意又嗜血的笑,迅速地奔向下一个目标。 在那些杀手看来,轩辕夜现身和同伴倒地,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情。 他们仿佛看到了轩辕夜脸上修罗一般的笑意,心里都是一寒。然而到底都是早有死志的杀手,接下这单的时候,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即便要死,也要有杀手的尊严! 见轩辕夜奔向自己,那人身形极快地朝旁边一闪,却是和同伴们相反的方向。这时他并没有多想,反而抱着一种以身为饵的打算! 他杀死自己也该需要时间吧?对这么多人来说,应该是够了吧! 却是没有想到,轩辕夜这次极其阴险地并没有追那人,这等于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敌人。他只是随手掷出一截方才斩下的枯木,中不中都无所谓了。 反而是放弃了这个目标,直接面对这数人! 轩辕夜心里在想,很久没有用过“秋暝剑法”了。那一招绚烂至极的“天气晚来秋”,你们这些猎物今日是有幸,能得一见! 见轩辕夜几乎是放弃守自己的命门,与自己正面为战,这些杀手略略惊诧之后,心里都是愤恨不已。 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真的以为自己强到了可以以一当十吗? 眼中齐齐迸射出浓烈的杀意,极端的时间里,这群杀手便已经各自准备好,身形略略错开,剑光交织间,又是准备成合围之势。 第88章 佯装败退 轩辕夜既然已经决定了要速战速决,便也是做好了受些轻伤的准备。 他可是征战沙场数年的人,一见这些人的架势,便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意图。心念电转,他也是极快的做出了反应。 却并不是后退,也不是闪躲,而是长剑横挥,如横扫六合之势。 绵绵不绝的剑意在轩辕夜周身缭绕,更是随着他挥出的这一剑而漫开,如雾如烟。却偏偏含着犀利锋锐,让周围的人觉得剑锋所指正是自己一般。 这正是那惊世的剑招“天气晚来秋”的起手式。 这一招之所以少见,是因为施展之时需要满满的、内敛又锋锐的剑意。如果剑意不足,用出这招便和平常无异,根本看不出什么妙处。 奇怪的是,或许是天生戾气的缘故,轩辕夜对于剑有自己独到的领悟,最神奇的便是他的剑意早已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 这一招威力惊人,施展却也是极耗精力。轩辕夜觉得,现在确实没什么比用出这一招更好的速战速决的办法了。 轩辕夜可以不闪不避迎着那些杀手,他们却不敢这样硬接这一道剑光。都是高手,自然感觉得出那其中绵绵不绝、尚有后招的剑意。 于是只得往旁边稍稍避开,不敢轻易撄其锋芒。 恰好是给了轩辕夜施展后招的时间。 剑招必须和步法相应,轩辕夜手中剑划出诡异的弧度,脚下也是踩着极其诡异的步子。 却是突然,两道身影自黑暗中窜出,一左一右扑向轩辕夜,正是两个和轩辕夜一样隐匿功夫极好的杀手。 轩辕夜五感敏锐,还算发现得早,立时身子微纵一脚踹向了其中一人,手中剑却没有收,而是随机应变地变了轨迹,朝着另一边的一人挥去。 众人看着只感觉是两败俱伤的招数。 可是伤的只有那杀手,并不是轩辕夜。 轩辕夜轻轻一笑,这软剑乃是特制而成,轻软不说,锋刃极薄,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如果挥舞得久了,它会越长越长。 这可是赢了师父才得到的东西,怎么会差? 剑也是一寸长一寸强,轩辕夜一脚踹出,身子朝后微仰避过那人锋刃的同时,右手却是极力伸出,精准地从那人的喉咙上用力划过。 一切都像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人料到轩辕夜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快,而且几乎是瞬间就找到了如此完美的应对之法。 他脚上的力道自然也是不小,将另一个人踹得朝后连连退了数步。 其他人此时,却还只是堪堪避过了方才轩辕夜那横扫的一剑而已。 并没有什么感慨,剩下的八位杀手一言不发的,齐齐朝轩辕夜袭去。 轩辕夜也是面无表情,唯见眼中狠戾之色,他杀意已决! 即便是同人近身格斗,轩辕夜脚下的步子依然轻灵迅速。踩着奇特的步法,轩辕夜的出剑却是攻守兼备,时不时便传出金属争鸣的声响。 而且,他这般精明的人,永远不会将自己置于敌人的包围之下。 杀手的攻势也甚是密集,毕竟都是老手,相互间又有配合,有好几次都差点伤到轩辕夜。 轩辕夜稍稍退后了几步,手中剑光变幻不定,在出剑、格挡之余,见缝插针一般,带着满满的剑气以弧形从地面划过。 此时“天气晚来秋”已是渐渐成型,这剑气非同小可,顿时便如飞沙走石一般,将地面上的枯枝落叶吹飞起来,又如暗器一般朝着杀手袭去。 上一次是木屑,这一次却是落叶,数量更多,威力也更大。 然而这交战之中,仍然杀手不断地朝轩辕夜扔飞镖暗器,让他心里颇有几分郁闷和鄙夷。 这样的东西,必然是淬了毒的。 看来他们也是分工明确,有人负责突袭,有人负责长时间周旋,还有人负责暗中骚扰…… 轩辕夜冷冷一笑,决心结束这无聊的争斗。 他已经确定了,如果不是对面人多,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 何必浪费时间呢? 身形出没在自己制造出的落叶飞舞中,剑光却是闪烁不定,突兀地出现在每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相距甚远。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这短短的一瞬,他们的身上,已经多出了好几道剑伤。真是不能明白,轩辕夜的身手到底为何可以这么快的! 然而轩辕夜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诡异地出现在杀手们的包围之中,唇角却带着笑。 天气晚来秋! 便是这般,暗夜中如璀璨寒星的变幻不定的点点剑光,随着剑网的扩大而漫开的浓重剑意,如同九溪弥烟,将敌人笼罩其中! 这一招,必须配合极快极轻灵的步法。轩辕夜忘不了,当初练习的时候,被几十条疯狗追着是有多么痛苦。 后来,即便是脱缰的野马,也未必追得上全速的他。 杀手们心里的凉意越来越甚,仿佛感觉到一把利剑悬在头上随时都会斩落。 因为杀手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根本找不到轩辕夜的所在! 仿佛哪里都是他的身影,哪里都是他的气息;然而仔细看时,却哪里都没有他。 只有无穷无尽的剑光,令人绝望的滂沱剑意,密集如暴雨,劈头盖脸,狠狠砸下! 身处其中的人,感觉到的,便只能是秋之寒意。 轩辕夜终于站定,却是在其中一人的身后,轻轻勒住那人脖子的同时,剑刃已经没入喉咙。 轩辕夜心情愉悦,看来自己在武道上果然是又进步了,现在如果去刺杀轩辕立,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人数渐少的时候,对抗却是异常激烈,亡命之徒果然可怕。 轩辕夜却是想到一个好计策,便是假装力竭不敌,且战且退,并且不时发出一声闷哼。 一切只为受伤的假象。 他会留下一个将死的杀手,回去禀告轩辕陵这个消息。 恨到非要杀了自己,除了轩辕陵,还有轩辕立,只不过身为皇上,何必这般? 轩辕夜佯装败退,却又处理了几人,只留下一个重伤的杀手。他想知道,听说自己受了伤不能去灵钧了,而不是死了,轩辕陵是该高兴还是失望呢? 第89章 出使灵钧 轩辕陵很久没有听到动静了,方才因为紧张而跳动不已的心也渐渐静了下去,然而手心里却全是冷汗。 有结果了吗? 这样遥遥的等待,尽管其实时间并不是很长,但轩辕陵每一刻都煎熬无比,就算什么都看不见,却依然朝着那边的林子张望。 为了这次暗杀,他准备了那么多,怎么甘心没什么结果? 然而心里却依旧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又等了一会儿,林中确确实实阒然无声,静得仿佛无人存在一般。轩辕陵终于忍不住下令,让数十侍卫带路,一起进去一看究竟。 数十支火把照亮了昏暗的枯林,望深处走,终于出现了打斗的痕迹,然而却是让看到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满地横七竖八的黑衣尸体,正是派出的杀手! 轩辕陵强自压抑住心里的惊慌,连忙四下寻找查看有没有轩辕夜的尸体,却是毫不意外地没找到。 声音有几分发抖:“四散查看,林中有没有别的人,死活都要!” 侍卫们闻命散开,留下两个在轩辕陵身边。这时却是传来低微又断续的呻、吟之声,轩辕陵顿时一个激灵,立刻回头去寻。 声音也是黑衣人发出的,却是距离其他人稍远。 轩辕陵急忙奔去,直接问道:“他死了没有?”语气间的焦躁惊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那人本是重伤将死,却仍旧勉力说道:“他……受了伤……” 轩辕陵闻言心里稍微舒服了一分,正要再问,那人却已经脑袋一歪,竟是死了。 轩辕陵深深呼出一口长气,有几分茫然地看着远处的昏暗夜色,心中充满颓败感。他实在没想到,轩辕夜真的这般棘手,能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逃走。不过,好歹是受了伤,可能是唯一的安慰了。 轩辕陵要是知道连受伤都是轩辕夜假装出来的,可能是要吐血身亡了。 但轩辕陵不允许自己想太多,当初决定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失败的可能,这件事也再无谈论的必要。眼下重要的,是苏瑾他们明日便要动身了。 轩辕陵派人传信给艾琴他们告之暗杀结果,自己却是回府了。他明日有要事做,还得好好休息才是。 而且,他已经想好了一些计策。一是明日去轩辕夜家里查看他是否真的受伤,二是明天先斩后奏,借出使之名和苏瑾一起走! 以使者的身份随行,难道段清朗可以拒绝吗? 而轩辕夜这一晚,则也是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事情。 他连夜从风语中找了身形与自己相似的人,易容之后假扮自己。他料定以后几天必然有人来查看自己是否真的受伤了,先阻拦一番,再让替身出现。 轩辕夜对容星和颜羽道:“明天以后,有外人问起来,就说我受了重伤,不知去哪养伤了。” 段清朗挑眉:“有人想暗杀你?应该花钱请我才是,正好本公子近来手头不宽裕。告诉我谁主使,这单我接了!” 轩辕夜懒得理他,只哼笑一声:“他不足为惧,我却发现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转而对颜羽道:“你记不记得上次寒冰阁的人刺杀苏瑾?我觉着,白冷两家蠢蠢欲动了。” 段清朗不是大夏人,自然听不懂轩辕夜在说什么,却也知道是有人和轩辕陵勾结在了一起。 颜羽也是点头:“先前他们的动作并没有这么大,而且这次来看,该是都依附于他了。” 轩辕夜接道:“这样的话……苏家暂时还算是安全,但也未必……” 他忽然一拍桌子,声音微微提高了些:“真想收拾他们!”而后长叹道:“现在不行啊,我可是要陪娘子出门的。” 颜羽并不接话,完全知道轩辕夜要说什么。 果然见轩辕夜诡诈地一笑:“你好像还欠我很多钱?把这件事摆平,就不用还了!” 颜羽也是一笑:“出门去吧,这样风语也是我的了。” 段清朗忍不住插嘴骂道:“都滚去睡!明天一早就出!” 第二天。 出发的速度快慢与否,完全取决于苏瑾这个女孩子。 尽管苏瑾自己意见坚决,皇上也顺理成章下旨,苏浩却还是坚持己见。所以皇上只好单独召见苏浩,将通商之事略略说了说,自然允诺了苏家巨大的好处。 这样,苏浩终于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并且,在出发之日的前几天,苏浩和荣氏就开始做足了面子,对苏瑾各种疼惜不舍。荣氏更是流泪满面,保佑苏瑾一路平安,安全返回。 这样巨大又突然的离别,苏家的其他姐妹自然也是不好不露面,一起来看苏瑾,算作是告别,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至于她们心里想的什么,苏瑾就不知道了。 苏瑾并没有特别在意哪一个,心里有几分烦厌,却也只能做出不舍模样。 苏家二小姐苏雪琴也和大家一起来看苏瑾,心里嫉妒之余,又有几分恶毒地想着,自己这般作死非要出风头,去那遥远之地,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呢! 而自前几日苏浩开了会,苏雪琴便似找到了自己新的目标。尽管心里存着和苏瑾争抢的意思,却是一丝机会都没有。但现在,她看到了一个机会。 她已经在刻苦学习如何经商、如何记账了。 苏瑾只会医术的话……那她苏雪琴,想要的就是未来的苏家! 先前他们已经和苏瑾说过了,出发越早越好。天才蒙蒙亮,一辆大马车便已经停在了苏家门口来接苏瑾。 苏瑾微微打着哈欠,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装着几本医书和一些衣物。苏家的人自然是要来送她的,却是被段清朗三言两语强行打发走了。 苏瑾坐上马车,莫名其妙的就有一种被土匪抢走了的感觉…… 马车从苏家出发,便直接朝着城门而去了,并没有多做停留。 他们走后摸约小半个时辰,天边才稍稍露出一抹白。这时,轩辕陵急急赶来苏宅,觉得还能赶得上。 然而守门的人一脸歉意地看着轩辕陵:“世子爷,就算您是要出使灵钧,小姐他们也已经出发了啊!” 第90章 掩人耳目 “这是……?”苏瑾看着面前一身暗色衣裳又抱着一把剑的年轻女子,心里疑惑不已。 这女子坐在她旁边,脸上并没有表情,只略略对她行了个江湖人用的礼:“属下陌晚,奉命跟随左右。” 段清朗坐在苏瑾稍远的地方,对苏瑾解释道:“这是他送你的侍卫,保你安全的。陌晚她自幼同江湖人一起长大,并不很爱说笑。” 苏瑾点点头,浅浅一笑:“那以后就有劳陌晚姐姐了。” 她心里感觉却是复杂。一是陌晚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上却是肃杀之气甚重,目光也是犀利,显见身手不凡。二是轩辕夜虽然有时候性格暴戾,但其实心思还是很细密的嘛,送她个武功高强的侍女旅途作伴,既多一重安全保证,也省得只有她一个女孩太尴尬。 她却又意识到不对,远晴驾车,便是只有四个人:“他呢?不来了吗?” 心里竟然隐隐有几分期待又喜悦,轩辕夜不来她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段清朗无所谓地耸肩:“是来不了了,听说昨晚遇到十多个刺客,有人重金买他的头呢。” 苏瑾立刻皱眉追问:“他受伤了?” 段清朗奸计得逞,却挑眉一笑:“你很在乎他嘛。” 苏瑾目光微微游移,却是一笑:“并不是我在乎他,听到他不能来,我很高兴。” 但实际上她还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会刺杀轩辕夜。其实她立刻会想到的自然就是轩辕陵,却不知道,轩辕陵是一个世子,会从哪里找来那么多能伤到轩辕夜的刺客? 心思一转,她便沉默着自己想自己的去了。 段清朗却是对远晴吩咐道:“再快些,必然还会有人捣乱!” …… 苏家门口,轩辕陵紧赶慢赶却发现自己几乎一步之差,没能赶上苏瑾,自然是气得不行。 他站在门口沉思了一会儿,并没有怀疑看门人骗他,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别的车辙的痕迹。他在想,要是现在下令封了城门,应该还来得及?只不过,他并没有这样的权力。 眼下,该是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这样一想,轩辕陵就立刻朝宫里赶过去。 他想,只要自己取得皇上同意,可以出使灵钧,路上走得快些,一定是可以赶上苏瑾他们的。 另一方面,他却是派了人去看看轩辕夜是否真的受伤。当然,轩辕夜的门向来是不好进的,对此他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这么一大早,轩辕立也是正准备上朝呢,却是见轩辕陵匆匆忙忙地来找自己,便只好揉了揉朦胧的老眼,问道:“陵儿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轩辕立清醒了一点之后,也是想起来今天是段清朗他们出发的日子,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轩辕陵虽然并不想显示出急不可耐,语气却还是有几分急促:“皇上,我之前说的事情,您能否再考虑一下?” 轩辕立神色微变:“你想出使?别想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去的。” 他略带严厉地看了轩辕陵一眼,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用心。之前他觉得轩辕陵做什么不重要,但现在觉得,轩辕陵其实并不够稳重。 轩辕陵神情有几分沮丧,但还是没有放弃,似乎想要说服轩辕立。 轩辕立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挑明了的意味:“你该知道我为何同意苏瑾离开。她一个小女孩就有如此志向,你身为男子,是不是该反思?” “被儿女情长牵绊,能成什么大事?我对你的期望,难道你不明白?”轩辕立语气并不很严厉,却极其沉重而缓慢,一字一句都说在了轩辕陵心上。 轩辕陵一言不发,低头沉思,神色纠结得很。此时此刻,他的身影显得有几分孤独。 他不是不明白轩辕立多次有意无意的暗示,但皇位固然重要,苏瑾他也是不想放弃。现在皇上,是在逼他只能选其一吗? 轩辕立见他怏怏不乐,将话说开了:“你与她不同,她身边有顶尖高手护着。你有什么?身份也是不一样,我不想冒任何风险!你专心做自己的事吧!” 轩辕陵心中早有预料自己要无功而返,却也是只能点点头认了。他觉得,皇上对自己期望甚大,自己也是该想想有什么做的不够。 他要证明,自己能够胜任至尊之位! 至于苏瑾,虽然不能和她一起去有些不开心,但一想到轩辕夜也是不能,就觉得安慰了不少。 轩辕陵觉得,是时候去亲自看看轩辕夜到底什么情况了。 打定了主意,轩辕陵一出宫就立刻朝轩辕夜的住处奔去。那么偏僻遥远的地方,其实他并不愿意去的,然而每次去都会不由自主地升起鄙夷之感。 依旧是冷清到极致的庭院,院中竟然还生着青苔,轩辕陵带着鄙夷又得意的复杂神色,找了许久,终于是找到了一个下人。 “轩辕夜呢?我找他有事。” 那下人先是对轩辕陵施了一礼,然后带着几分慌张地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轩辕陵自然是不信,偏要进到屋子深处去一看究竟。他总归是要亲眼看到轩辕夜受伤才放心。 自顾自在轩辕夜家里肆无忌惮地走了一圈,鄙夷之感越发浓重了,这地方真是穷破得鬼都没有一只! 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疑似卧房的一间屋子。 轩辕陵试探一般的敲了敲门,喊了声“有人吗”,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他身后跟着轩辕夜家的下人,却是并没有阻拦他。 走到里间,轩辕夜仍旧没看见人,却是在床下发现了几件血迹干涸的衣服,上面全是划痕。 嘴角轻扬,轩辕陵觉得,就算没看见他人,自己也已经开心不少了。 与此同时。 轩辕夜驾着一匹斑骓风驰电掣般沿着一条少有人走的狭窄官道而行,一路上不断看见段清朗留下的记号。然而,他并没有看见一星半点他们马车的影子。 心里再次确定能安排的已经安排好了,轩辕夜再次狠狠一鞭马肚,只嫌走得太慢。他心里在骂着,说好的走慢点等我的呢?那货是想拐走苏瑾吗? 第91章 冷邪 苏瑾他们出发大半天之后,京中看似平静依然,暗中却发生了诸多事情。一些人和事,已经开始悄悄地变化了…… 对苏家而言,大部分人不知道,可苏浩和荣氏心里却清楚得很,这次是拿苏瑾换了苏家长远的利益,虽然不一定稳妥。所以,他们心里还是期盼着,苏瑾能早日安全到达灵钧。 这样,皇上说的通商才有些可能。 而轩辕陵,则是先去确定了轩辕夜是否真的受伤。尽管他没见到轩辕夜本人,但看到的种种迹象表明轩辕夜可能是真的受伤了。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会一直派人寻找轩辕夜的。 他怕的就是诡计多端的轩辕夜暗中耍什么花招。 另一方面,暗杀行动中损失惨重的白冷两家,却又是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京城北面的景山上,有一处豪华的宅院,它其实规模已经近于庄园,却是掩映在密林之中。 这,便是冷家这代最为杰出神秘的青年才俊冷邪的住处! 冷家向来低调,寻常人只知道冷家家主冷无垠好手段,只知道冷家最卓越的青年人是冷九仪,却少有人知冷邪的存在! 更别提知道,他才是寒冰阁真正主人的事情了。 冷邪平日也是如轩辕夜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但对于苏家之事,向来很是上心。只不过之前,他却是碍于身在外地而不能处理了苏家。 这一次,他刚刚归来,便听到了轩辕陵的意思。轩辕陵不想他们两家动苏家太厉害,全是为了苏瑾。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至于如何行动,还是需要仔细斟酌一下。 到底是灭了苏家的利益大,还是听轩辕陵的好处多? 冷邪就这个问题想了一下,觉得暂时还是听轩辕陵的好。 一来他们并不是时常合作,暗杀轩辕夜这件事算是他们合作的第一步而已。也就是说,轩辕陵对他们的信任并不够深厚。 二来,现在表明态度,只是为了让轩辕陵安心罢了。至于对付苏家,他相信,只要自己在京城,必然很是好解决! 就算是那个很棘手的轩辕夜,又如何? 冷邪面目俊逸,却带着几分邪狞,或许是相由心生的缘故。 他负着手,背对依旧一身黑衣的冷狂,语气低沉又严厉:“一个轩辕夜而已,居然全军覆没?” 冷狂虽然向来狂傲,但是对这个手段狠辣、功夫了得、智慧超群的年轻人,却是有几分敬重。然而他狂的本性难改,此时也是冷笑道:“只不过是群废物而已!” 冷邪略略转身,看了他一眼,问道:“仅仅只能伤到他而已。这样一个和苏家关系重大的人,难道要我亲自出手吗?” 冷狂桀桀一笑:“自然不需要劳烦阁主。这次两家合作,难免有人放水,请的并不是什么顶尖高手,也不足为奇。” 冷邪心里了然,以己度人的话,白家的心思是什么样的他也该知道。谁希望自己的势力损失惨重呢,在已经知道差不多是送死的情况下。 “继续密切注意轩辕夜的动向,”冷邪面无表情的下令,“风语和望海楼势力虽大,却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冷狂也是聪明,知道冷邪一直是有取代之心,但自然不是现在做。要注意轩辕夜,只是因为…… “阁主觉得他就算是受了伤,还会前往灵钧吗?” 冷狂冷冷一笑:“你真的觉得他受伤了?” 冷狂罩帽之下的老脸神情立刻变了变,一种说不出来的怒气在胸口激荡,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 轩辕夜果真有那么狡猾?可恶! 冷邪并不管冷狂有什么想法,声音极轻似乎自言自语一般道:“现在他们已经出发大半天了,前几天刺杀苏瑾的行动因为轩辕陵而取消。这样也好,在京城动手终归是麻烦……” 冷狂立即明白冷邪是什么意思,却并不接话,只是老眼里精光一闪,带着几分阴深深的意味,显得无比骇人。 冷邪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声音舒缓却又坚定:“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一争短长了!” “命各地成员随时待命,情报要及时跟上,我需要知道他们每天的动向!” “将他们一行人绘影图形,分发给所有成员!” 冷邪一口气下了两条命令,终于转过身来正对着冷狂,他身材高大,却是比冷狂还要高了一头。 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冷邪慢慢道:“恰好我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我要亲自陪他们玩玩!” 冷狂眼中有几分不信,却是觉得骇然。能让阁主这般感兴趣,绝非寻常人寻常事! 冷邪冷冷一笑,解释道:“是啊,我倒想看看那个轩辕夜,能有多厉害!然后,我会亲手杀了苏瑾!” 说话时,他眼中残忍狠戾的光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阁主要亲自随他们前往灵钧?可否需要什么人手?”冷狂并不干涉冷邪的决定,冷邪的狂傲其实比他还甚,决定已做便是不再更改! “不必了,叫冷青锋放下现在的事情,直接听我命令,随我一起!” 冷狂慢慢点头,看着状似胸有成竹的冷邪,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期待。那个轩辕夜是什么人?就算武功不错,可能胜过冷邪吗? 这个天赋过人的狠辣阁主,可是连自己都怕的! 冷邪却仍旧有许多事情并没有告诉冷狂,譬如他为什么对苏家成见颇深。虽然三大家族之间的争斗是免不了的,可他对苏家却偏偏怀着别样的仇恨。 这一切,都是因为苏瑾! 或许并不会有人再记得多年前的事情,就连冷邪自己,那件旧事也已经面目模糊了。可它带来的伤痛,却是永远都在! 并且,这样小小的种子,在冷邪心里,长成了一棵荆棘,带着刺,开出美艳却伤痛的花朵。 那件事冷邪记得清楚,细节却是模糊。他只知道七年之前,自己最疼爱的七岁的妹妹冷纤雪在苏家玩耍,再见面时…… 她已经变成了苍白肿胀的尸体! 冷纤雪的丫环说是苏瑾推她落井的,苏家自然是不承认,只说是她自己不慎掉入井中。 那件事当时闹了许久也没有结果,苏冷两家便是就此决裂。渐渐地大家都似乎淡忘了,可冷邪却一直记得。 不仅记得,他还要狠狠地报复苏瑾,百倍奉还! 第92章 接下来的计划 出发当天的下午,轩辕夜终于是赶上了苏瑾他们。可这时候,即便是良驹如斑骓,也是已经累得半死。 把马贱卖给了当地的人换了一些碎银子,轩辕夜则也是坐上了马车。这车本来就是为了出远门特制的,空间极大。 看到苏瑾,轩辕夜自然很是开心,果断和苏瑾挤在一起坐,却是遭到了其余几人的白眼。 “你们跑得真快,半天功夫就出了京城。” 段清朗倚着车窗:“怎么能轻易让你追上?再说了,跟着我们的又不止你一个。” 轩辕夜一笑:“无妨,愿意跟就跟着呗。” 他却是又转头跟苏瑾说话,明明是关心,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你觉得怎么样,舒不舒服?现在仅仅是半天而已,往后好几个月可能都要这样度过了。” 苏瑾白他一眼,她当时做出决定的时候,自然是已经想好了的。再说了,这车异常地稳,远晴驾车的技术也是强,路上并不觉得颠簸。 “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接下去怎么办吧。药材还需要找吗?还是直接去灵钧?或者一边赶路一边找药材?”苏瑾显得比段清朗还要关心这事。 段清朗和轩辕夜都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段清朗做出了决定,对苏瑾解释道:“苏瑾,之前在京里我说谎了,其实生病的并不是我的恋人,而是我父皇……” 苏瑾脸上并没有意外,十分无所谓,因为对她来说,病人是谁并不重要。 “所以呢?” 段清朗见苏瑾毫不介意,也没有再纠结这件事:“我们直接回国吧,父皇可等不起……” 苏瑾微微皱眉,心里知道皇上对一个国家有多重要,虽然情况不同于大夏,但是能让段清朗这么在意的,也该是个好皇帝。 “那你估计我们多久能到?” 轩辕夜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意中人在外颠簸太久。 “日夜兼程的话,时间要短些,不到两个月。” 轩辕夜和苏瑾都是沉默,日夜兼程的辛劳可想而知,另外,马匹能不能受得了也是个问题。或许,只有每到一地就换马的办法了。 苏瑾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们带足了银钱吗?银票是不能用的,最好换成现银。” 轩辕夜朝她一咧嘴:“换啦,夫君做事你放心。” 苏瑾本来想问问昨晚刺杀的事情的,一看轩辕夜这副德行生生忍住了没有问。实际上这漫长的旅途她倒是可以忍受的,只是一想到一路上都有轩辕夜相伴,就感觉有点头疼了…… 苏瑾不理轩辕夜,而是问段清朗:“你们有地图吗?我对灵钧可是什么概念都没有。” 段清朗居然真的翻出了一副羊皮地图递给苏瑾,轩辕夜也伸头去看,又感叹道:“唉,大夏真是该亡了,对别人一无所知,可人家把什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苏瑾也是有同感,只因为这地图画得,实在是太细致可怕了!不仅是大夏,连灵钧和大夏之间的两个小国也了解得很是清楚。 段清朗得意一笑:“亡吧,给我做随从,我会考虑收留你的。” 轩辕夜心里却是暗想,看来灵钧是早就有染指大夏的意图了吗?那通商之事? 他疑惑地回头看着段清朗,神色有几分怪异,显然很是不悦。 “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只是一副地图而已,”段清朗连忙解释清楚,“再说了,这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现在没空,也不屑对你大夏有什么想法!” 轩辕夜眯眼:“最好是这样。那通商之事,是真的假的?” 这回轮到苏瑾疑惑:“通商?” 她蓦地觉得这群人有太多的事情在瞒着自己了,轩辕夜早就如此,可段清朗来了之后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 还能不能愉快地做盟友了! 轩辕夜怕苏瑾在意,嘻嘻一笑道:“没什么啊,这货给皇上允诺了一个大饼,拿两国通商为条件换你出诊灵钧。” 苏瑾恍然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苏浩……怪不得父亲同意让我……” 她方才的小小口误大家都听到了,轩辕夜早就知道苏瑾对苏瑾很不在意了,段清朗却是什么都不知。只觉得苏瑾对苏家的态度有些奇怪,却也不想多问。 “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告诉我一下吧,别让我什么都不知道!”苏瑾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并不是命令的语气却也是不容抗拒。 没等他们回答,她继续自顾自埋头在地图上找着什么。 轩辕夜嘴里应付着,心里却是无奈叹气,唉,有些事情真的而不能让你知道,不能怪我。 段清朗也是不言语,默默看着他们小两口秀恩爱。在京中的两三天,他对局势也算是有了些了解,现在他在很认真地想着,到底如何才能让轩辕夜娶到苏瑾呢? 唉,怎么操心别人的事情干什么,自己可是连有好感的姑娘都没见着呢…… 车厢里只是寂静了一瞬,就被苏瑾再次挑起了聊天的气氛。 “我们是从哪条路走?”虽然地图上并不能看出具体的道路,但苏瑾还是这般问道。 “从少有人走的官道,别的小路走不了马车。”段清朗回答道。其实他知道不可能一路坐马车的,但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我们能不能顺道绕到这里?”苏瑾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正是在大夏西部边境附近。 “为什么?” “这附近有一座千鼎山,正是千鹤巽芝的生长之处!”苏瑾神色有几分兴奋,急急解释道,“反正也是顺路,不如去找找看?” 段清朗微微一笑,心里却是有几分暖意。他没想到,苏瑾居然如此认真地记着那些需要的药材。而且,她肯自己亲自出门便已经意味着她确实很重视这件事了。 “自然是可以,只是这次,真是麻烦你了。”段清朗的语气亲切了不少,真诚地对苏瑾道谢。 苏瑾只是一笑:“现在说这些太早,我只是担心……”她没有再说下去,反正大家都懂。 轩辕夜适时打断了越说越沉重的话题:“我们可说好了,只找这一种药,其他的暂时不管。” 第93章 路遇蓝乐之 苏瑾在出发的当天就感受到了这群男人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是有多么可怕。 仅仅只是一天,回望过去,京城已经连一丝影子都见不着了,马车在狭窄的官道上风驰电掣一般不知疲倦地狂奔。 只有中午停下来做了些简单的饭食,并没有休息多久,就接着出发了。一路上经过好几个镇子,晚上终于在一个小镇停下了,终于是能吃上一顿正常的晚饭。 但远晴却是不见了,却原来是在镇上买马去了。一顿饭的时间也被压缩了,苏瑾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大家就都吃完了,只剩她一个人尴尬不已。 苏瑾眨着大眼睛咽下了一块牛肉,问轩辕夜他们:“以后我们每天都是这个速度?” 并不是她怕吃苦,只是这第一次见,觉得这样的速度实在是太夸张了些。日行二百多里,而且看他们的意思晚上还要接着赶路的! 段清朗犹豫了一下:“这样确实不太好……” 轩辕夜则是似笑非笑看着苏瑾:“第一天,就害怕了?” 苏瑾一边悄悄地活动筋骨一边回道:“谁怕了!只是心疼马儿。” 轩辕夜一笑:“不用心疼,到处都有我们的据点,等它们休息好了,还可以派上用场的。” 苏瑾默默翻个白眼,她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好么! “好吧,夜间要赶路,我没有任何意见……”苏瑾咽下最后一口饭,心里默默叹息着不知道下一次吃到米饭是什么时候呢。她又在想,照着这个速度,很快就能到灵钧了吧? 远晴已经办妥了事情,换了一匹新马,旧的不知被牵到什么地方去了。苏瑾这才认真思考起轩辕夜说的据点是什么意思。 再度上了车,段清朗在小憩,苏瑾便悄声问轩辕夜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轩辕夜好笑地看她一眼,低声道:“你平时不是聪明得很么?没想到吧,我已经吩咐风语了,命他们多多设下据点,既可以传达消息,还可以保证物资。” 苏瑾闻言顿时微怔:“你……”她即刻恍然,原来轩辕夜就是风语的负责人啊。之前听说风语的时候,只觉得强大而神秘,却没想到它的主人自己就认识的。 轩辕夜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然而片刻之后他就坦然一笑算是痛快承认了。反正,迟早都要告诉她的,不是吗? “这个图案,就是我们的暗号,你极好了。”轩辕夜将一张绢帕递给苏瑾,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苏瑾接过收好,总算是知道了轩辕夜即便不受宠也能在京中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夜渐渐深了,苏瑾也终于忍不住困意,沉沉睡去,却是不知不觉间枕在了轩辕夜肩上。后来轩辕夜也是实在忍不住,把她抱在了自己怀里,又细细盖了羊毛毯子。 段清朗假寐睁眼,看他们一眼,也是微微摇头,换了远晴,自己去驾车。 如此这般火烧屁股一样的赶路,不过十天,他们便是已经近了大夏边境,正在朝着千鼎山行进。 除了每天坐得屁股很疼之外,暂时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苏瑾一边揉着坐得有些发软的腿脚,心里一边这么想着。 直到这时,轩辕夜才终于告诉她为什么要这么急地赶路:“之前我们怀疑一路上有人跟踪,所以走得很急,也都是偏僻之处。” “谁在跟踪我们?” 轩辕夜难得的摇摇头,一脸正色:“不知道,可能是轩辕陵,也可能是别的人。他们的踪迹也是时隐时现的。” 苏瑾并不说话,脸上却是带着轻笑。她并不关心是谁跟踪,只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这十天里,轩辕夜已经把之前遭到暗杀的事情跟她说了,风语调查到什么,也和她说了。 苏瑾这才清晰地看到白冷两家的势力是有多么复杂可怕又盘根错节。尤其是冷家,她莫名的感觉到一种危险和警觉,可能只是因为那个冷邪罢了。 虽然这一世他还没露面,但苏瑾已经做好了防备他的准备了。 那实在是个危险人物,就连轩辕夜也对他知之甚少。 这天,因为准备第二天就前往千鼎山,所以难得的没有夜间赶路,而是在最近的一个小镇落了脚。 仙来客栈,小而朴素,看着却有几分温馨之感。或许是因为地处偏僻的缘故,客人也不是很多,像苏瑾他们这样的一行四五个年轻人就格外引人注意。 即便此时已离京城甚远,但他们还是有意修改了容貌,掩盖了之前的光鲜亮丽。饶是如此,在这样的小地方,却还是让人觉得惊艳。 一进客栈,有几分闲的人便都把目光投了过来,苏瑾他们也是有意低调,便都低着头落了座。 那掌柜的和小二也是有几分眼色的,见他们一行人气势非凡,也是招待得殷勤了些,却也没有多问。 而大家都记着不露富的规矩,也是没有出手太过阔绰,尽量表现得像是平常人。 酒菜吃到一半,却突然听到有人和他们打招呼。这客栈本来就是小,也没几个客人,这人的声音就听得格外清楚。 “几位朋友也是刚到这里吗?”这声音轻快自然,语气亲切,听声音就知道应该是个开朗健谈的人。 实际上确实是如此,轩辕夜率先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一个蓝衣青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正是坐在他们对面桌的。 并没有人理会那蓝衣青年,出门在外的,谁知道遇见的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可那蓝衣青年一点儿没意识到一般,笑容依旧热情,对他们自我介绍道:“我叫蓝乐之,也是新到这里来的。听说这不远有座山,景色不错,我特意来观赏的。” 见苏瑾他们几个恍如未闻一般并不理会,蓝乐之没有丝毫气馁,反而朝他们走了过来,就坐在旁边笑嘻嘻地道:“都别这样紧绷着脸嘛,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们遇见了就是有缘,就算不是兄弟,交个朋友也无妨啊。” 苏瑾神色如常,心里却是觉得这人出现得有些突兀又诡异,而且还这么热情,简直就是有问题嘛。 第94章 突发急病 不仅是苏瑾这样觉着,其他几人自然也都觉得这自称蓝乐之的人是很有问题的,无缘无故的套什么近乎? 他们到底都是老到的人,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只是神色漠然,显得对蓝乐之很是不感兴趣。 私下里,苏瑾几人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明白大家心里想的什么。 略略点头间,段清朗已是开口,带着轻笑道:“这位兄弟,我们有急事经过这里,对交朋友并不感兴趣。有缘再会吧。” 他话已经说得如此直白,眼神里也是带着拒绝的意味。 蓝乐之脸皮能有多厚呢? 苏瑾他们这么想着,就算蓝乐之死缠烂打,他们也并不会搭理。 蓝乐之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兀自低叹一声,又把苏瑾这群人都打量了一遍,一边看一边摇头。 “罢了,真是抱歉,是我太冒失了,你们别见怪啊。我这人就是喜欢看遍天下美景,交遍天下朋友。” 蓝乐之挠了挠头,终于乖乖回自己的座位去。 经过这么一闹,苏瑾他们心里顿时又警惕多了,段清朗和轩辕夜都是不时地注意着身边的动静。至于远晴,更是忙碌,既要注意着周围,又关注着那蓝乐之。 苏瑾见轩辕夜和段清朗不断地递着眼色,都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是看出了什么。 却是没人提起,一顿饭吃得一言不发,平日里半点的热闹都没有。 大家都是有意如此,闲聊的话,或多或少会透露点什么,现在又不是有意要放假消息,所以最好是别说话了。 吃过了晚饭便歇息,明天是要早早出发的。再说了,也不知道是多久没睡过床了。 在分房间上,又起了争执,自然是因为轩辕夜非要和苏瑾睡一起的缘故。 后来苏瑾实在是拗不过轩辕夜,只好答应了。他说的并非毫无道理,有他在身边,能更好地保护她。 对此,苏瑾的新护卫陌晚自然是毫无意见,轩辕夜是她的主子嘛。 段清朗只是对轩辕夜抛了个“我懂”的眼神,就奸笑着回房了,却也是和远晴同住一间。 苏瑾心里本来是有几分不安的,但轩辕夜什么动静都没有,好好地睡在拼起来的桌子上。 她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久便也睡着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夜色已经浓得伸手不见五指了,苏瑾却是被一阵嘈杂之声惊醒了。睁眼一看,轩辕夜和陌晚都早已起身,皆是靠着门窗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一片吵嚷,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苏瑾疑惑着,等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去了,问轩辕夜道:“怎么了?” 轩辕夜点亮灯火,眸间映笑,意味深长:“听说那个蓝乐之夜里发了急病,把掌柜和小二急得要死。这偏僻地方郎中也少,有一个也住得远。” 他邪邪一笑:“这蓝乐之是该受些罪了,什么时候发病不好?非要在医仙子在此的时候?” 苏瑾也是笑:“既然如此……” 此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接着是段清朗的声音:“起了吧?” 轩辕夜开门将他俩迎进来,即刻又关了门。 苏瑾、轩辕夜和段清朗彼此看一眼,心思已是彼此了然,都是轻笑出声。 “哎,还不知谁是饵谁是鱼呢。”苏瑾这样轻轻感叹着。 轩辕夜挑眉:“那就救吧。”随即率先朝外面走去。 都是聪明人,心里想的自然是一样的。今晚的事情都和蓝乐之有关,哪有这么巧?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处心积虑的想要接近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所以,将计就计倒也无妨,看他接下去想要干什么。 苏瑾跟在轩辕夜后面,远晴和陌晚自然也是跟着,一行人抓住了又慌又忙的小二问清楚蓝乐之住哪间房,便跟着一起去了。 小二喜上眉梢:“居然能遇见郎中,算那小子命好!” 他在前面带路,又低声自言自语道:“这下好了,那小子不会病死在咱这了……” 苏瑾听了心里暗笑,只怕那蓝乐之根本不是有什么病吧。 进了蓝乐之的房间,苏瑾叫多点几盏油灯,屋子里立时亮了许多。其余几人并没有太过靠前,只有轩辕夜在苏瑾身边不远,担心这其中有什么陷阱。 苏瑾站得离蓝乐之有半丈远,看见他还算清俊的脸极其苍白,满脸冷汗,一手捂着腹部,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声呻、吟,便是若有所思。 她看了轩辕夜一眼,示意他先去查看一番。轩辕夜便上前将蓝乐之的床铺查看了一番,而早在进门之初,远晴、陌晚两个侍卫已经自觉地查看这屋子有没有什么危险之处了。 轩辕夜查完之后退后几步,耸耸肩,苏瑾便稍稍放了心,走上前去给蓝乐之把脉。 却是微微皱了眉,她真是没想到,蓝乐之居然是真的突发急病,而不是什么假装。 也是让人不解。 难道只是巧合? 苏瑾给他们回了一个确定的眼神,看见大家都是和她一般疑惑。 苏瑾又吩咐小二道:“烧些热水过来。” 轩辕夜问道:“他是怎么了?会不会死?” 苏瑾白了他一眼,哪有这么轻易就死了? “只不过是肠子缠住了而已。”苏瑾轻描淡写的说。 段清朗和轩辕夜闻言都是稀奇,肠子缠住了,那是什么病?听都没听过。 苏瑾也不多加解释,只是取出随身带的布包,正是一套针具。她取出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在酒里浸了浸,便往蓝乐之身上扎去。 轩辕夜夸张地叫起来:“哇,你这女人真狠毒!这力道……” 段清朗嘻嘻一笑:“小心她拿这招对付你哟。” 苏瑾低哼一声:“都闭嘴!小心我扎死你们!” 其实轩辕夜只是对苏瑾的医术很好奇,这大概是第二次见到她行医。第一次嘛,自然是她救了自己那次。 苏瑾手中银针连连刺下,皆是人体经脉交集之处。这却还没完,在某些部位,她又轻轻捻了捻银针,或刺得深几分。 段清朗看在眼里,已是暗暗点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轩辕夜却是在想,难道苏瑾想借此证明自己的医术嘛?至于么?看着一脸赞赏的段清朗,他顿时翻了个白眼。 第95章 随行 苏瑾手脚麻利神色却是淡漠,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连连扎了蓝乐之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穴位。 轩辕夜想起苏瑾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那止血的手法也是神奇。顿时眉毛一挑,诶,说不定苏瑾是个练武奇才呢,什么时候有机会教教她试试看。 再看那蓝乐之,效果竟然是立竿见影一般,立时就没了难受的声音,呼吸也是平稳了许多。 这效果,顿时让远晴等没见过苏瑾手段的几个人,心里暗暗称奇。 就连一直寡言少语不怎么说话的陌晚,也忍不住多看了苏瑾两眼。苏瑾年纪这么小,她只当那名声是寻常,却没想到苏瑾真有这般手段。 仔细一想,主子看上的人,自然是有她的独特之处。这么一想,便对苏瑾多了几分好感,看她也越发像看小妹妹一般。 苏瑾这边忙完了,只等着小二端来热水。 都是有几分百无聊赖,然而饶是如此,这些江湖老手并没有放松警惕。除了苏瑾稍稍显得安闲之外,其余几人哪个不是耳听八方的? 轩辕夜还有闲空翻了翻蓝乐之的行李,并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的问题。反正他基本是不会想到这个的,想翻就翻咯。 段清朗投来一个问询的眼神,轩辕夜摇了摇头,他实在是没看出来什么。蓝乐之的行李普通得很,只是出门必备的东西罢了,一点特殊的地方没有。 不过,他没看见什么不代表没什么,他对蓝乐之的怀疑并不曾有丝毫消减。 段清朗也是捡起了蓝乐之的一只鞋子细细看了看,被轩辕夜一巴掌打掉:“不嫌臭?” 段清朗也是摇头,看向轩辕夜的神情严肃了不少。 轩辕夜自然也看见了,蓝乐之的鞋子也正是行万里路的人穿的那种,鞋底都险些磨穿了的。 这样的话…… 要么,这人是真没什么问题,只是他们想多了;要么,这蓝乐之的伪装功夫实在是了得,每个细节都不肯放过。 只希望不要是后一种,这样的对手实在是难缠。 苏瑾悠悠一笑,轻声道:“警惕些总是不错的。” 这一番查看之后,小二也终于端来了热水,却又是听到了苏瑾的吩咐:“给他擦擦脸吧。” 她自己却先洗了手。 小二本来是有几分牢骚的,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群人中会医术的,竟然是看起来最小的这个少女,对苏瑾立刻敬仰了几分,什么牢骚都没了,只照着做。 苏瑾也动手将银针一一拔了,一边道:“本来是该开些药的,可这里既然没有郎中,也是没有药的。” “看他造化咯。”苏瑾毫不在意的样子。 小二却是苦了脸,原来不是包治好的啊,手上的力道不觉大了些。 却是把蓝乐之弄醒了。 迷茫睁眼,见到这么多人在自己房间里,神情自然很是不解。蓝乐之此时表情怪异极了,又虚弱,又疑惑,仍旧疼得皱着眉,却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二见他醒了,心里也宽了几分,对蓝乐之大倒苦水:“客官啊,你可吓死小人了。你夜间发了急病,幸好这几位是会医术的……” 蓝乐之露出恍然的神情,一边咬着牙,一边断断续续道了谢。 “几位都会医术?” 苏瑾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因为她年纪小人又甜美的缘故,看起来总像是带着微笑一般:“不,只是我会。” 蓝乐之正要说什么,苏瑾已经打断了他:“不必道谢了,我困了。” 说罢便是抬脚不走,留下小二目瞪口呆,蓝乐之“哎哎”了两声之后,也就没声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苏瑾很久才睡着,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蓝乐之到底会是什么人。 第二天一早,几人早早地便起身,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天才堪堪露出一丝白。五人上了马车,正准备出发。 远晴“驾”了一声,正准备鞭马,却听到旁边有人急忙赶来,“哎哎”的叫个不停。 轩辕夜掀帘一看,毫无意外地看见了蓝乐之的那张尚有几分苍白的脸。 他拎着一个布包,正是被轩辕夜翻过的行李。蓝乐之对着露出头来的轩辕夜一笑,带着几分怯意,大约是因为轩辕夜在陌生人面前总是神色冷漠的缘故。 “几位朋友,能否让在下搭个车?”蓝乐之愁眉苦脸的,语气有几分惴惴,生怕轩辕夜他们不答应。 本来就是陌生人,哪里来的理由让他搭便车? 蓝乐之见轩辕夜无甚表情,急忙补充道:“去哪里都无妨的,反正我也是在流浪……另外,昨晚幸得姑娘搭救,在下还想着,要如何报答呢……” “你们若是这么走了,我该如何报答救命之恩?” 苏瑾轻轻一笑:“那现在你又打算如何报答呢?” 蓝乐之一时语塞。 “我救你并不是求什么回报。”于苏瑾而言,随手救一个人,真的和救或者杀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轩辕夜冷冷开口:“你为何要跟着我们?” 蓝乐之神色窘迫,全然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青年模样,老实回道:“在下实在是……走得有些累了……” 段清朗听得哈哈一笑,觉得好玩。这理由,实在是让人无语得很。 轩辕夜啪得放下帘子:“别理他,走吧!” 蓝乐之顿时急了,再度央求着:“带我一程吧!” 远晴正准备启程,苏瑾突然扬声道:“带上他吧。” 轩辕夜再度掀起帘子,斜了蓝乐之一眼,满脸都是鄙夷。 蓝乐之对轩辕夜行了一礼才敢爬上马车,钻进车厢以后又极其不巧地坐在了轩辕夜旁边,只好一直一脸忐忑神色。 轩辕夜本来以为自己的冰山之气可以镇住他的,没想到蓝乐之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开始盯着苏瑾瞧,傻笑着搭讪道:“这位姑娘,您的大恩大德蓝某实在是无以为报。敢问姑娘芳名?” 苏瑾神色未见变化,淡淡道:“苏瑾。” 蓝乐之立即夸赞道:“好名字!” 轩辕夜微微眯了眯眼,十分想把蓝乐之一脚踹下去。段清朗看得异常想笑,却是忍住了,只和轩辕夜眼神交流。 轩辕夜心里一哼,为了大局,暂且饶你一回。 却是霸道地挡在了苏瑾面前,彻底隔断了蓝乐之的视线。 第96章 遭遇刺客 在轩辕夜这样一个瘟神面前,蓝乐之自然是不敢多嘴的。一路上他都苦着脸,不时看看身边的几人,想要打招呼套近乎,却又慑于轩辕夜那冷冰冰的目光。 唉,真是煎熬啊。 轩辕夜略略看他一眼,心道,就不信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苏瑾却好似根本不关心一般,倚着陌晚的肩膀小憩,只偶尔睁眼间,对上了轩辕夜那亮晶晶的眸子。 段清朗也是一直闭目养神,根本没有平日里的谈笑风生。 再加上已经地处偏僻的缘故,有些地方根本无路可走,颠簸之中,马车行进速度极慢。 摸约过了三个时辰,颠颠簸簸的缓慢前进之中,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苏瑾和段清朗都是睁开了眼。 段清朗扬声问道:“怎么了?” 远晴看着前面的嶙峋怪石,不远处的千鼎山已清晰可见,已经无路可走了,车轮也磨损的很是厉害。“前面没路,马车不能走。” 段清朗率先跳下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看天色:“哎,正好也是中午了,先休息一下,再说吧。” 蓝乐之悄悄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酸痛的身子,也是下了车,目光在几个人之间游移不定。 只有苏瑾并未下车,而是坐在车夫的位置。 蓝乐之看了看四周,尤其是那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山峰,便小心翼翼问道:“几位这是要去千鼎山吗?” 轩辕夜才不想理会他呢,记得昨晚蓝乐之自己说过,他是要到千鼎山看风景的。呵呵,倒不如直接说顺路好了。 苏瑾却是一反常态的,爱说话了不少,轻轻对蓝乐之点头:“对,不然我们为什么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蓝乐之欣然一笑:“那正巧,我们顺路……” 轩辕夜冷冷一哼,就知道蓝乐之会这样顺杆子爬! 蓝乐之见轩辕夜神情阴沉,连忙陪笑道:“几位大恩大德,可我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呢。” 轩辕夜站在一块大石上,伸了个懒腰,手脚都是修长,真叫苏瑾侧目。哎,这个角度看,好像有种奇特的美感呢…… 轩辕夜破天荒地主动回答了蓝乐之:“我,轩辕陵。” 段清朗忍住笑,举止还算有礼,对蓝乐之不徐不疾道:“在下段清。” 剩下的远晴和陌晚,却都是没听到一般,各自忙碌着,寻找木柴升起篝火。 蓝乐之对轩辕夜和段清朗施礼答谢之后,又问远晴他们道:“这两位尊姓大名能否告之?小生也好感谢一番。” 轩辕夜斜眼瞧他:“哎,昨晚看你快要病死了,今天就活蹦乱跳了,这身子骨也真是强健。” 蓝乐之讪讪一笑,看向苏瑾:“哪里的事,都是苏姑娘医术高明,手到病除……” 几人正在闲扯间,段清朗突然凝眉,若有所思地看了四周一眼。然而只是瞬间,他便神色如常,手中白扇依旧慢悠悠的摇着。 段清朗和轩辕夜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苏瑾看起来端庄娴雅,又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坐在马车上手托着腮无聊地看风景而已,就已经吸引了蓝乐之的目光。 他老是忍不住想和苏瑾说话,一遍遍表达着自己的感谢之情。 而苏瑾,这次的脾气也是出奇的好,不管蓝乐之重复多少遍,她也只是闲闲一笑,并没有动怒的神情。 表面看来,气氛真是极其和谐安宁啊。 然而变故的发生似乎只是在片刻,最先动作的却是远晴。 只见他身形矫健如捕食的猎豹,生生抓住了一支不知从那射出的羽箭。 蓝乐之见状,似乎并未反应过来,只是惊诧不已,脸上显出几分慌乱之色。 几乎于此同时,陌晚剑已出鞘,护在苏瑾身边,长剑挥舞之间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亦是落了一地的箭只。 段清朗和轩辕夜神情并未有多大变化,仍旧懒洋洋的,姿势都不曾变过。然而并未有羽箭落至他们身前,因为都已经被远晴解决掉了。 蓝乐之神情慌张,几乎是抱着头一般,挤在了苏瑾旁边,求得陌晚的庇佑。他抖抖索索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轩辕夜好整以暇的抱着双臂:“有人要刺杀我们呀,傻瓜。” 箭雨过后,四面八方出现了十数个黑衣人,行动迅捷如风,朝着这极其显眼的马车奔来。 蓝乐之几乎是躲在了苏瑾身后,甚至不自觉地想要抓住苏瑾的衣服,慌得不行。 陌晚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她的目标是这些黑衣人。 苏瑾也并未恼怒,只是温言安抚蓝乐之道:“别怕,有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蓝乐之连连点头,却觉得身子一轻,原来是被轩辕夜拎了起来。 轩辕夜一脸鄙夷:“干什么呢!躲在女孩子家身后?出息!” 他把蓝乐之随意地扔在了地上,正好是有一个黑衣人袭来,吓得蓝乐之哇哇大叫。 轩辕夜只冷冷看着蓝乐之连滚带爬一般跑到了马车轮边藏起,看不出是什么神色。这刺杀并不是他们自己策划的,纯属偶然,却是个试探蓝乐之反应的良机。 可是见他这瑟瑟发抖的惊吓模样,难道真的是不懂武功,没见过世面? 轩辕夜在一片混乱之中,一手托着腮,似乎在看蓝乐之,又似乎没看,就这样陷入了沉思。 而他身边就是一片厮杀之声,他却没有丝毫要参与的意思,也并不觉得危险。 因为刚刚还在闲聊的时候,他和段清朗就已经感觉到了明显的杀气。这杀气外露的这么明显,他们早就知道了对手大概是什么水平。 其实么,远晴和陌晚就已经可以解决了。 段清朗忍不住要凑热闹,一纸白扇玩得不亦乐乎。新玩法是轻巧地一扇划破敌人喉咙之后,扇上滴血未沾,他反而持扇而立,笑问苏瑾:“我刚刚那样杀人,好看吗?” 苏瑾对此只想翻白眼,果然是人以群分!之前看不出来,其实和轩辕夜交往的人都有自己的独特怪癖,连段清朗也不外如是。 当然,她知道只是开玩笑而已,却还是带着笑看向蓝乐之,回答道:“这么轻松,当然是好看。” 此时的蓝乐之,看着这几个笑意不明的人,已经露出了些惊恐的神情。 第97章 带他上山 段清朗几人从来没把蓝乐之放在眼里,唯一态度好一点的就是苏瑾罢了,这一点蓝乐之自己也很清楚。 虽然段清朗举止彬彬有礼,但是这次也可以看出他身手惊人,对杀人的态度又是毫不为意,还有意无意的往蓝乐之这边看,顿时让蓝乐之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歹意。 苏瑾心里暗笑,脸上却并不显露,只做出很关心战况的样子。然而只不过是短短十余个呼吸之间,那群刺客便已经被摆平了,甚至于轩辕夜根本就懒得动手。 看着满地的黑衣尸体,大家也没什么兴致吃饭了,轩辕夜命令:“收拾一下,再往前面走一段吧。” 他吩咐完了,却是有空来捉弄蓝乐之。轩辕夜对着蓝乐之嘻嘻一笑,笑得让人心里发毛,他一步一步朝马车走去,蓝乐之吓得几乎跌坐在地,往后缩着,却已经避无可避了。 轩辕夜笑眯眯的问道:“哎哟蓝兄弟,吓坏了吧?起来吧,没什么事了。” 然后伸手把蓝乐之提了起来,一边道:“没看出来,你这小身板,还挺沉。” 之前他就感觉到了,却没有直说。现在又试了一次,终于是确信蓝乐之体重有些不正常,这是为什么? 蓝乐之只大睁着眼睛,什么话也不说,偷偷地看了黑衣尸体一眼,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看起来全然是一个没见过杀戮的普通人而已。 轩辕夜略略皱眉,总觉得蓝乐之哪里不对,但现在又看不出来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苏瑾轻咳一声:“你干嘛呢?别吓着人家。” 她又温言安慰蓝乐之道:“你别怕,他们没什么坏的心思。这样的刺杀,我们之前也是见过的,所以不害怕。” 蓝乐之点头,看向轩辕夜的神情仍然带着怯意。 轩辕夜自这时起便显得心事重重,一个人闷头发着呆不言不语了,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苏瑾并不理会他,吃饭的时候蓝乐之悄悄问苏瑾轩辕夜在干嘛,苏瑾也只是悄声回他:“发神经呢,别理他。” 实际上轩辕夜却是在想,从蓝乐之身上他并没有感觉到一丝武功的气息,难道蓝乐之真的只是偶然认识他们,而不是怀着什么目的? 轩辕夜看似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却是暗中把蓝乐之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他越想越是觉得,必须得好好确定一下他的身份,不然不能放心。 是,这一路上,自从认识蓝乐之起,大部分事情他们都是在演戏而已,比如苏瑾出手相救,比如顺路带他一程。 而且他们也商量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苏瑾表面上温柔纯真,自然是唱红脸的,轩辕夜的冰山气质最适合白脸。 要不是这样,苏瑾敢对哪个陌生人这么好的话,轩辕夜早就发飙了! 现在看来很有效果嘛,等会到了半山腰,嘿嘿……轩辕夜心里奸诈一笑。 “我们走快些,今晚之前最好能下山。”轩辕夜对众人说道。 他又瞟了蓝乐之一眼:“你身子能行吗?不然就留在这里吧,反正千鼎山也不远了,你自己随便逛逛就好了,我们还有事。” 蓝乐之并不急着拒绝,却是好奇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苏瑾一路上都表现得全无心机,此时也是想都不想的就回答道:“千鼎山上长着千鹤巽芝,我们……” 轩辕夜急急阻拦,示意苏瑾不要说:“苏瑾!” 可她还是说了出来,蓝乐之好奇心愈发重了一般眨眨眼:“千鹤巽芝是什么?没听说过……” “只不过,既然值得几位远道而来,一定不是什么寻常事物……”蓝乐之朝着苏瑾一笑,“在下见识短浅,也想见见这千鹤巽芝是个什么模样,好不好?” 轩辕夜自然冷了脸:“哪凉快哪呆着去!” 苏瑾则似乎是犹豫不决,一副自己说错了话的样子。 段清朗这个时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别吵了嘛!不就是千鹤巽芝而已么?况且,我们根本不知道山上到底有没有呢,让蓝兄弟一起也无妨。” “再说了,那些刺客因我们而来,留蓝兄弟一人在此,倘若要是又遇见了刺客……” 蓝乐之一听,立刻慌张起来,几乎是哀求一般,对轩辕夜作了个揖道:“轩辕公子,您就让我一起吧……我不会拖累行程的……” 轩辕夜不耐烦地皱眉,冷冷一哼:“好吧好吧!丑话在前,你要是自己走不动了,别怪我把你扔山里!” 蓝乐之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不会走不动。 一行人这是终于起程上山了,却是四个练家子,脚步如飞,毫不觉得山路有什么难走。苏瑾一直受到特殊的照顾,之前轩辕夜早就不由分说地把她背起来了。 尽管觉得姿势难看,苏瑾却也没有办法,要让她自己走这么长的山路的话,肯定是会累得半死的。 苏瑾看着天,心里美美得盘算着。这既然有人愿意当劳力,干嘛不用啊?简直浪费! 蓝乐之自然一路拉在后面,轩辕夜有意无意往后瞥了几眼,眼神阴森得很,吓得蓝乐之赶紧迈开了腿,简直要上气不接下气了。 段清朗等人,连同轩辕夜,都是在有意无意地放慢速度。只因为急行了已近一个时辰,大家都是有不同程度地疲乏。 再者,千鼎山并不是很高,只是群峰奇特,状如大鼎,又怪石嶙峋罢了。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半山腰。 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真是个好地方啊,嘿嘿。 轩辕夜这么想着,找了块巨大而平整的石头,将苏瑾轻轻放下,佯装有几分累了,叹道:“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大家都是纷纷坐下,而蓝乐之早就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不想起来。 他一边喘气一边问道:“轩辕兄弟,苏姑娘是你什么人,你对她这么好?” 轩辕夜一笑,对着段清朗示意:“就你话多?舌头割了!” 蓝乐之只是随口一问,但轩辕夜这回答……况且他又笑眯眯的,让人看不出来是不是在开玩笑。蓝乐之惶惑地回头看段清朗,却看见…… 段清朗正细细擦拭着一把匕首,阳光下那一闪而过的寒光,如假包换。 第98章 拷问 匕首! 不会是说真的吧? 蓝乐之惊恐地回头看了轩辕夜一眼,见对方虽然是带着笑,却笑得极浅极冷,顿时心里就慌了几分,破口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此时他慌慌张张的想要爬起来,已经是一副要逃跑的架势。 苏瑾并不说话,只是淡淡看着轩辕夜导演的一场好戏。 轩辕夜看向一脸慌张的蓝乐之,带着一丝轻笑,却是表情凝重:“应该是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蓝乐之急急摇头,表示不明白轩辕夜在说什么。然而下一刻,他便觉得一阵温凉,却是有一只手温柔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正是一身白衣的俊逸公子段清朗,此时他手里拿着匕首,明明是凶器,看起来却依然优雅无比。 蓝乐之顿时发出一声受到惊吓的尖叫。 轩辕夜不满地皱眉:“急着叫什么?不还没到手吗?” “你照实说了吧,你想做什么?为什么一路跟着我们?” 蓝乐之委屈地撇嘴:“我没有跟着你们啊,只是偶然遇见了……” 轩辕夜冷冷喝道:“偶然遇见?从客栈到这里,这叫偶然?不是你求着要坐我们的车?不是你求着要和我们一起上山?” 他声音突地拔高,把蓝乐之吓了一跳。此时轩辕夜声色俱厉,看起来颇为吓人。其实么,他并没有露出以往的冷厉面目来,但仅此就已经把蓝乐之吓得不轻了。 “我真没有想要跟着你们,只是顺路,顺路……”蓝乐之紧紧闭着眼,不敢看在自己脸旁游走的锋锐匕首。 一不小心,脸就要被划破了…… 轩辕夜一哼:“不说实话,给我打!” 段清朗“哦”了一声,抬起脚轻轻地踹在蓝乐之的屁股上。 苏瑾“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在玩什么?有没有考虑蓝乐之什么感受! 轩辕夜在旁边指挥着:“不是这样,拿好你的匕首,对准他的脖子,对,再往右边半寸。嗯,那里是动脉。好,用力划下去吧!” 段清朗拿着匕首在蓝乐之脖子边比划着,就是不下手,蓝乐之能感觉到一阵凉意在脖子那里徘徊,几乎吓得泪眼汪汪了。 轩辕夜催促道:“磨蹭什么,动手吧!” 段清朗叹道:“这样不好吧,我一刀下去,血要是溅起来一丈多高,肯定要弄脏我的衣服,这样不好。” 轩辕夜起身:“我来!” 蓝乐之闻言几乎要哭了,紧闭双眼,双手胡乱挥舞,尖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说……” 轩辕夜和段清朗都是顿住了,等着蓝乐之说。 蓝乐之泪眼汪汪看着苏瑾道:“我是……是见苏姑娘貌美,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想跟着她……别杀我……” 轩辕夜并未有什么大的反应,反而平静地有些过分了。他看着蓝乐之,目光淡漠:“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是谁派你来的!” 蓝乐之毫无改口的意思:“我说的都是真的……没人派我……” 轩辕夜此时脸上笑意全无,只有凝重严肃。蓝乐之越是否认,他的疑心便越是重,非要弄清楚真相不可。只因为他知道,在出行之前,京城里的浑水便已经被搅动了,还不知道是现在是谁来淌了这趟浑水呢。 他几步走到蓝乐之身边,一言不发,手指急点,落在蓝乐之周身十几处大穴上。然后,轩辕夜紧握住蓝乐之的手腕,将他的衣袖往上一拉,露出了半截胳膊。 蓝乐之周身毫无力气,即便是有心挣扎,也不可能在轩辕夜手中撤回胳膊。他的胳膊粗细匀称,极其白皙,连苏瑾都感觉眼睛被晃了一晃。 轩辕夜却并不住手,而是继续将他的衣袖往上扯,生生撕裂了衣衫。蓝乐之的上臂,却是明显的露出了分明的肌肉轮廓。 轩辕夜噙着冷笑,又分别抓住了蓝乐之的两手,边看边道:“你之前说什么来着?你行万里路,喜好登山?” “可你的手,只有右手有茧,左手没有,而且右手的茧,在手心和虎口处。这是经常使用武器留下的,我猜,是剑!” 轩辕夜看着神情呆滞的蓝乐之,继续逼问:“说,你为什么隐藏武功跟在我们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此时,即便是连苏瑾也微微皱眉,并未想到轩辕夜心思如此细密机敏。只是,从这些还是判断不出蓝乐之的身份来。况且,他一路上的掩饰,真的是毫无破绽,看起来全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而已。 蓝乐之仍旧带着哭腔道:“你们信我,我真的没有什么目的……” “我错了,我不该见色起意,不该跟着苏瑾姑娘……我没有什么目的,大侠,饶了我吧……”蓝乐之哭哭啼啼的,显然是被吓坏了。 轩辕夜深深拧眉,神情变得无比难看。他真是很想捏碎蓝乐之的脖子,但还是忍住了。他的直觉向来敏锐,他觉得蓝乐之有问题,那必然是有问题的,却是不承想,蓝乐之这般嘴硬。 轩辕夜狠狠一掌击在蓝乐之背上,顿时传出模糊的骨头断裂的声音。蓝乐之疼得龇牙咧嘴,不自觉地皱眉,唇角却是流出血来。 苏瑾看着轩辕夜,他目光狠绝,便已经知道他的想法。如果真的问不出什么,轩辕夜可能直接杀了蓝乐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我……没有……”到了这个时候,蓝乐之依然嘴硬,“你……杀了我吧……我是……清白的……” 轩辕夜一笑,看着目光决绝的蓝乐之:“好,我成全你!” 他正要下手之时,苏瑾却是喊了一句:“住手!” “可能真的是我们多虑了,放了他吧。”苏瑾淡淡说着,并没有太多表情。她并不是真的怜悯,只是想着,蓝乐之这般嘴硬,打死他也问不出来什么。若是留着,他背后的人说不定还会有什么行动。 轩辕夜沉吟一下:“好吧,今天饶你不死!” 然而转瞬之后,轩辕夜便一个手刀劈晕了蓝乐之,命令远晴道:“绑了,扔山里。” 他也是想到了,拿蓝乐之做诱饵,或许不错。又或者,今天的那场刺杀根本就是和蓝乐之很有关系,因为此前他们路上根本没遇到这样的刺杀! 第99章 意外坠崖 远晴虽然是段清朗的人,也向来只听段清朗的吩咐,但是段清朗微微颔首之后,他也就走上前来执行命令了。 段清朗只悠悠道:“后悔了吧,没多带几个手下出来。陌晚人家是女孩子,有些事情不方便做。” 陌晚也是生得极美丽的一个女子,正是十六七岁年纪,却是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此时听了段清朗的话,顿时微一拧头,脸上略略有一片薄红,却是因为气愤。 她主动走到远晴旁边,帮忙做事,以证明女孩子也是可以做这些事的。 段清朗见状只是呵呵一笑。 苏瑾也是轻笑,心里暗道,陌晚其实也是个执拗的人呢,只是平日话少。要是话多,也是个有趣的人。 轩辕夜没什么表情,只对段清朗道:“我不认识你,你太奸诈了。” 三人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便是把话题不约而同的扯到了蓝乐之身上。 “你觉得他哪里可疑?按着他的说法,也不是毫无道理。”段清朗难得的皱眉。 轩辕夜沉吟着:“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他肯定是哪里不对劲,我觉得,他其实是个高手,装作不懂武功,却装得这么像。” 苏瑾也是在皱眉沉思,最先想到的自然是京中的诸多势力。她一个一个想着,从轩辕陵到白冷两家。 “反正不是轩辕陵的人,否则听到你自报家门的时候就该有点反应的。”苏瑾一边沉思一边道。 她觉得,可能是和三大家族有关,但会是谁派来的呢?目的又是何在?真是如一团大雾一般看不清楚。 段清朗率先道:“罢了,别说这些了,抓紧上山吧,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东西。” 五人继续朝山上行去,但心里都是有些疑惑的,段清朗问苏瑾道:“千鹤巽芝生长在什么地方?我们都不曾见过。” 苏瑾也从没见过,回想了一下书中的描述,皱眉道:“书里说它喜欢潮湿和向阳的地方,又长在高崖上……书里也只说它曾经在这里出现过,却也不一定有。” 段清朗也是点头:“无妨,既然已经到了,就找一找吧,找不到也没什么。” 轩辕夜却是认真想了一想,似乎是对千鼎山的地形已经有所了解:“既然生于高崖,必然在山顶附近。潮湿和向阳的地方……千鼎山光照很足,关键是要看水分了……” 他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并没有说出具体在哪里,当然,也只是在说一个可能的方向。 苏瑾自己走了一会儿,禁不住就气喘吁吁了。轩辕夜极其适时地看着她,眉毛一挑,便手脚麻利地将她抱了起来。 其余三人都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苏瑾突然发觉,在轩辕夜认识的人里,几乎都已经把她看成了轩辕夜的人了。 这样可不好! 苏瑾暗暗皱眉,她已经很久没为这个问题操过心了。之前想着轩辕夜对自己再好,可能只是习惯性的而已。但是时间久了她就觉得,轩辕夜对自己是认真的? 问题在于,她暂时并不信任什么男人,她觉得,世上即便是有什么好男人,也并不会被她遇见。 所以,还是找个机会和轩辕夜说清楚吧。 轩辕夜觉察到怀里的人身子僵了僵,好像有几分不对,但并没有多想。 行程快了很多,再加上他们有意加快了速度,小半个时辰之后便看见了山顶。 轩辕夜将苏瑾放下来,几人分散着四望,却是茫然没有头绪。站在山顶,才知道千鼎山名字的由来。 原来千鼎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山脉,除了他们站的山峰,远处尚有别的山峰,有些只露出山顶来。而站在高处看,它们隐隐约约的真的像是很多鼎。 看来,事情有些麻烦了。 这么多山峰,要如何找起? 苏瑾并不说话,只是冷静地查看着四周的情况。和轩辕夜之前说的一样,千鼎山根本无需担心光照的问题。而且一般在山顶附近的时候,除非旁边有什么东西遮挡到了,否则便是不会缺少阳光的。 至于水分什么时候多…… “我们或许,该去山谷找找?”苏瑾这么随口一说,可是哪里山谷又在哪里? 大家都是在四处仔细查看着,轩辕夜站直了身子远眺,想要从附近搜寻些线索出来。 这千鼎山的某些部分倒也是真的奇险无比,更是因为已经初冬的缘故,并没有一丝草木,看起来更显荒凉。五人沿着半丈宽的裸露岩石行走,朝着旁边不远处的那个山头行去,却越走越是心惊。 下面云雾缭绕的,苏瑾不小心踢下去一颗石子儿,也是一瞬间就没了踪影,显见此处正是断崖。 “小心。”轩辕夜提醒道,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走得并不快。 他在最前面探路,苏瑾跟在他身后。走过了一段之后,大家发觉前面忽而开阔了些,并不像之前那般狭小。 然而越近便也看得越清,之前觉得很近的那个山头,和他们所在之处却还是隔了一道鸿沟的,仿佛有一把利斧把这山一劈两半似的。 此间景色倒也真是壮丽,正是初冬时分,天黑得早,日已西斜。西天大半的都是红黄的云霞,映着那边的山,真是看得人心胸都似阔大了一般。 只是美景,往往会使人忽视脚下的危险。 不知是怎么回事,苏瑾只觉得脚下一沉,她站着的那块山岩居然毫无征兆地就陷了下去! 苏瑾毫无防备地一个趔趄,轩辕夜反应最快,见到山岩无故崩裂已是眉毛一拧,便已经伸手拉住了苏瑾。 却没想到,那岩石崩塌的速度极快,方才还真是一小片,似乎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入水波一般漾开,极快的扩大到轩辕夜所站立的地方去了。 段清朗等人见此变故都是一惊,谁能料到会有这样的怪事发生?想要伸手去救,却已是不及。此时他们距苏瑾二人还有一段距离,那岩石崩裂的速度又是极迅速。 轩辕夜一手拉着苏瑾,一手勉力扒在断岩上。 此时这突然的断裂,已经蔓延至段清朗等人脚下。 段清朗担心不已,却也自顾不暇。然而只是一眨眼之间,一整块岩石就全然塌陷,带着苏瑾和轩辕夜直直坠落下去。 第100章 拼死相护 这变故发生得极其突然,即便是轩辕夜,也不能完全反应过来。他能做的,只是在一瞬间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就紧紧地抓住了苏瑾。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脚下的岩石就已经大块的崩塌,朝着下面倾泻而去,情景仿佛地狱一般。 此时此刻,似乎人类的聪明或者武功,在自然的无常面前,根本不能起到丝毫作用。 轩辕夜自然也是有心用轻功往上飞,摆脱岩石崩塌范围的,但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却根本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情急之下,他便是只有紧紧地抱住了苏瑾,将苏瑾的幼小身躯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 不过片刻,这山崖上,便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撕开了一个巨口一样,先是一小片,但很快的,便毫无征兆地直接从段清朗他们脚下崩塌! 大块大块的岩石开始剥落,簌簌地往下落,似乎连碰撞的声音都堆叠在一起了一样。 与此同时的一片混乱之中,众人只感觉仿佛连整座山都颤抖了起来一般,耳中是如同低沉雷鸣一般的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眼中的世界,也是不清晰的,而是在不断地晃动,仿佛天塌地陷了一般。 脚下也是站立不稳,大片的山岩崩裂的同时,身子也是在不由自主地下陷。 段清朗、远晴、陌晚三人都是神情紧张无比,谁也不知道就这样掉下去会发生什么。可是轩辕夜和苏瑾,就这么在他们眼前生生地掉了下去…… 段清朗心里最是自责,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仅仅一个念头的差别,他们就坠下去了。 刚刚变故发生的瞬间,段清朗想着以轩辕夜的身手,应该是不会有丝毫问题的。却没有想到,轩辕夜的选择是抱紧了当时处于危险之中的苏瑾,并且因此让自己陷入险境。 其实也根本谈不上什么时间先后了,几乎是同时,轩辕夜所站的地方也是崩塌了,他已经反应极快地反手扒在了旁边的岩石上。却还没来得及借力,那岩石崩塌得更是厉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清朗三人已经在竭力挣扎,想要尽快摆脱这样的处境,却是收效甚微。况且之前变故发生的时候,他们便是已经有些身处被动了。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一旦稍有失手,想要再翻身上来,可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千鼎山顶,实在是太过峻峭,岩石表面极其光滑,能够借力真是难之又难。 最为心思缜密的段清朗脑海里最初是闪过了人为的念头,他觉得可能是有人在此布好了陷阱等着他们。但随着震动的感觉越来越大,整个山头都似乎在晃动的时候,段清朗觉得,自己是错了。 脑海里闪过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不会是整座山都要塌了吧? 仿佛是为了证明给他看似的,这念头才起,便见大片的岩石如脆弱的树叶一般,被巨大的压力挤成粉碎。 山体的晃动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明显,不仅站不稳了,就连手中也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了。 只有坠下去这一条路了。 在这一刻,段清朗心里竟然想的是,要下去大家都下去,免得心里生出不安愧疚来! …… 混乱之中,时间仿佛格外的短,又仿佛格外长。 苏瑾从未见过这样的恐怖场景,更别提亲身经历了。所以这一次,饶是她一贯冷静淡定,心里也是有几分害怕的。 这山看起来这么高,从山顶掉落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真是想都不敢想。 一片混乱的声响之中,苏瑾唯一能听的清楚的声音,便是轩辕夜的心跳和她自己的心跳。 只因为轩辕夜紧紧地将她护在了胸前,抱得那般紧,苏瑾却也动都不敢动。她的脸贴在轩辕夜胸口,便是听到了他砰砰的心跳声。 那么急促又有节奏。 苏瑾却知道,原来轩辕夜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不然他的心跳不会如此之快。 从坠落到接触到地面,似乎只是瞬间。然而触到了实地上,却不代表着结束。 因为那奇特的地形,轩辕夜落地之后还没来得及调整身形,便身不由己地朝着下面滚了下去。 在这过程之中,他竭尽全力地调整自己的身形,一边是减少滚落途中受到的伤害,一边尽力将苏瑾护得周全。 这片山坡因为方才岩石倾塌的缘故,落了不少碎石。轩辕夜能感觉无数次被东西硌到,身上仿佛被划过无数的口子,即便是脸上,也不例外。 可只要苏瑾安好,他就放心了。 轩辕夜并未坐以待毙,而是在滚落的途中,一直试图强行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一手抱着苏瑾的缘故,他只能腾出一只手来。 幸好他身上还有一把匕首,此时将匕首深深插入地里,好歹是能缓解一点下冲的力道。 但这下滚之势哪是这么容易化解的?匕首划出长长一道痕迹,轩辕夜只有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这一次,苏瑾也是没有办法,只有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轩辕夜。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可能早就被甩了出去。 这漫长地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滚落,终于有了改变的迹象。也是轩辕夜一直以来的努力有了结果,滚落之势稍稍缓了些。 然而他的神色却是瞬间变化,只因为看到下方不远处是一块凸起的大石,此时又已经是避无可避之时。 不可避免地撞了上去…… 幸好只是后背,可即便如此,轩辕夜还是疼得眉头紧皱,脸色蓦地一白。然而手上却是把苏瑾又抱紧了几分,生怕她脱离了自己。 不知又是滚落了多少圈,上面也是不断有石块纷纷坠落,轩辕夜和苏瑾终于停了下来。 苏瑾这个时候双眼睁得极大,仍然有几分没有缓过神来,连自己趴在轩辕夜身上也没有丝毫察觉。 却像是只看见了轩辕夜的脸,他那般沉默地看着她,嘴角带着轻笑,脸上带着伤。眸子是纯粹的黑,映出她来。 苏瑾逐渐回神,从轩辕夜身上爬起来,又疑惑为什么他这次一句话都没有的时候。却看见,轩辕夜神情疲惫至极,双眼已是合上了。 第101章 神奇的山谷 轩辕夜? 苏瑾下意识地呼唤道,可对方并没有丝毫反应,只是静静躺着,像是累极。 经过方才的变故,现在苏瑾是一点时间概念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下坠了多久。她只知道,轩辕夜一直在护着她。 肯定是受了伤。 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的,苏瑾开始查看轩辕夜的伤势。先是试探了脉搏,心里便放心了不少,确信他并没有性命之忧。 轩辕夜脸上的伤痕是崭新的,血迹也没有干,却反而更衬得他面目沉静而俊朗。苏瑾看着他身上被划开无数道口子,有些地方已经暗红一片的衣服,狠狠皱眉。 重回六岁的这七年间,苏瑾竟然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一开始,轩辕夜接近她的借口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非说是小时候的玩伴,她也只是一笑;他时常偷跑到苏家来看她,骚扰她,她也是忍了;他后来更是死皮赖脸的,反是和她有关的事情都要管,为了复仇大计,她也只当没看见…… 可是,他到底看上了她什么,非要这么护着她? 苏瑾心里清楚得很,以轩辕夜的身手,方才灾变发生的那一刻,轩辕夜要是不管她的话,绝对不会落下来。 苏瑾感动之余,却又是满心愤恨。她恨轩辕夜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又不是对谁都心狠,轩辕夜这么待她,会让她产生愧疚之感! 只因为,她清楚自己无以为报! 轩辕夜这样的付出,并不会有什么结果,可他还是这般坚持不懈。苏瑾心里又恨又难受,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很怕,怕轩辕夜再这样下去,她的心会有一丝松动。她想了很久,终于承认,她对于情爱之事,现在已经是有一种本能的惧怕。 经历过那般刻骨铭心的背叛,她能再次相信别人就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爱?抱歉,真的不会了。 所以,也一并地,不习惯被爱! 苏瑾暂时将这些杂乱的念头抛诸脑后,迅速地检查完了轩辕夜的身体之后,开始环顾四周查看周围的情况。因为是山下的缘故,天色已经显得昏暗得很了。 然而奇特的是,苏瑾似乎看到那边的深处,是一片青绿的草色,而不是想象之中的荒芜。 同时,苏瑾感觉,这里似乎要比刚才在山上温暖许多。 暂时没有看见危险,苏瑾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只因为巨石轰鸣之声一直没有停歇。从她身在的地方,也能看见持续不断滚落的大小石块,如雨幕一般。 苏瑾预计着,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们的处境就会很危险了。 苏瑾又想到其他几人怎么样了,但是并没有看见他们的踪影。这个念头只是一瞬而已,现在苏瑾要先护好轩辕夜再说。 苏瑾用了好几种手段,点了轩辕夜身上好几处穴道,掐了好一会儿人中,轩辕夜总算是慢悠悠的醒了,眸子却是再无之前的神采。 苏瑾心里一紧,已经想到轩辕夜真正伤到的地方,可能她并未看见。而此时这混乱之中,亦是往不知何处才是安全的。 轩辕夜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此时的处境。他在苏瑾的搀扶之下坐起身来,同样是觉察到了这里和山上的不同之处。 “往温暖的地方走……”轩辕夜对苏瑾轻声道。 苏瑾一直扶着他站起身,觉得他身形忽的一坠,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好在渐渐地轩辕夜可以勉强站住了,在苏瑾的搀扶之下能够走动。 轩辕夜满心无奈,从未想过会有今日的境地好么?被苏瑾扶着算什么事! 但是现在…… 后背好疼,火辣辣的,之前的撞击有够狠的,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另外,看着苏瑾这么认真,也是不错的。 二人朝着山谷下面走去,坡度已经平坦了很多。渐渐地,一阵轻微的暖风吹拂过来,让苏瑾心里安定了不少。 她最担心的却是轩辕夜,只以为以往她从未见过轩辕夜受伤,她连问了好几次:“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若是以往,轩辕夜必然会抓住机会好好调戏她一番,但现在,说一句话都是万分艰难,全身都疼得要死,尤其是后背。 “……还好。”轩辕夜拢起眉,言简意赅。 苏瑾心里只是暗叹,也没说什么了,只是小心地搀扶着轩辕夜。她实在是年幼个子小,这样真的很不方便。 尽管行动缓慢,但还是走出了些距离,脚下的景物已经变了,从有些荒凉的土石变成了绒绒的细草,前面更是一大片的如茵绿草。 渐渐走入地势低处,轻缓的暖风也就越是明显。苏瑾却是敏锐地觉察到,风里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硫磺的味道。 然而轩辕夜一直微垂着头,并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苏瑾真怕他什么时候会倒下去…… 于是苏瑾主动停下,柔声道:“先歇一下。” 理所当然的,轩辕夜一放松下来,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沉沉睡去。 他的头枕在苏瑾腿上,苏瑾推了推他,他也毫无反应,看来根本不是要占便宜的意思。刚刚苏瑾也看到了,他背上的衣衫完全被划烂了,隐约可以看见受伤的后背…… 苏瑾心里真是无奈,只好暂时专心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做。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天色就要完全暗下去,他们该怎么办? 好在这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如果是在野外的话,这一晚肯定是要冻得半死。 正在这时,苏瑾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人声,她凝神细听,好像是有人在喊她和轩辕夜的名字。 应该是段清朗他们。 苏瑾心里一喜,顾不上猜测他们又是怎么来的,等到又听到了稍稍清晰的一声呼喊,也是扬起声尽力呼救。 总算是有了切实的安全感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些方面,苏瑾对段清朗极是信任,不仅是因为段清朗自身品性的缘故,也和轩辕夜有关。苏瑾觉得轩辕夜身边的人都各有特色,也值得信任。 苏瑾托着轩辕夜的脸,触感真实又柔软,让她心里浮起一种患难与共的难以言明的情愫。 第102章 林间小屋 段清朗看到躺着的轩辕夜,心里便是一沉,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许多。他们三个掉下去的地方没有看到苏瑾他们,一路寻了好久也不见踪迹,心里都是万分焦躁。 身处这陌生之地,不由自主地就生出来一种庞大的茫然无措来。 陌生的地域,陌生的环境,根本无从寻起。 但没有一人有放弃的念头,都是积极讨论该往何处寻找。 先将身边的情况查看了一番,段清朗发觉他们掉下来的地方竟然还算是不错,不远处有一条潺潺流过的小溪,是从另一边的山上流过来的。而溪畔,居然立着一间小小的木屋。 这木屋建得极其精巧,处在一大块岩石的庇佑之下,倒是多了几分安全。而且木屋主人当初选址的时候也是巧,这次一部分的山体崩裂,却并没有影响到这里。 “先去木屋看看,然后一路做标记,分三个方向寻人,回木屋汇合。”段清朗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有人吗?冒昧打扰了?” 等候了许久没什么动静之后,三人终于极其忐忑地推开木屋的门,却是有意外发现。 这木屋,里面家具虽然简陋却是一应俱全,显然之前是真的有人在这里生活的。但是桌椅上皆是蒙着厚厚一层灰,可以看出没有人住也是很久了。 段清朗伸手抹了抹灰尘,微微皱眉,他发现这灰尘痕迹并不是伪装的,而是自然堆积而成。本来他以为这里可能是谁设下的陷阱…… 一边暗叹自己想多了,一边已经决定了,暂时就把这里当做安全之处吧。 “现在出门去寻吧,做好标记免得迷路。记住,天黑了如果还没寻到,千万要回来,自己小心!”段清朗再次殷殷叮嘱着,人已经急不可耐地朝一个方向奔出去了。 段清朗、远晴、陌晚三人,都是武艺高强的,又没有什么顾虑,坠落途中相互帮助,手中又都是有武器可用,倒是要比苏瑾和轩辕夜的情况好得多。 不知算是谁的运气好,段清朗选的这个方向,走了一路,心越来越沉的时候,看见了苏瑾和轩辕夜。 先是看了苏瑾一眼,没看出什么大的表情,只是觉得她神色间似有颇多感慨,心里也是稍稍放心了一点。但段清朗也从未见过轩辕夜受伤,于是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他是伤到哪里了?”段清朗一边细细检视着轩辕夜破烂不堪血迹斑斑的衣衫,觉得简直不能想象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忧心更甚了。 苏瑾摇头:“我现在看不出来,可能是全身都有伤。” “他们两个呢?怎么样了?” 段清朗一边轻轻背起轩辕夜,一边回道:“我们都还好,别担心。”他如何看不出,轩辕夜是因为苏瑾才受如此重的伤的?否则,一个完好无损,一个遍体鳞伤…… 他又告诉苏瑾:“我们发现了一间木屋,暂时是安全的。” 苏瑾亦步亦趋跟在段清朗身边,心情沉重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她在想,到了木屋以后就给轩辕夜细细检查一番,看看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这山谷真大。” 走了许久之后,面前豁然开朗,一片碧草间一道清溪蜿蜒而过,还可以听到淙淙的流水声。这一大片开阔的场地,真的是不小。 苏瑾也看到了那间木屋,然而她一路走过去的时候,却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在空气中飘荡。 这是除了那淡淡的硫磺气味之外的又一种气味。 进了木屋,其余两人都没回来,段清朗让苏瑾略略收拾了床铺,然后让轩辕夜趴在上面,一边对苏瑾道:“天黑他们就回来了。” 苏瑾疑惑:“为什么要他这样?” 段清朗是习武之人,有时候反而是比苏瑾更能一眼看出真正受伤之处:“看他后背,我怀疑是背上的伤。” 他也不能确定,因为轩辕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实在是太多了,真不能想象到底承受了多少伤害…… 劳心劳力,必然是疲倦至极的。 段清朗取出匕首,割开了轩辕夜后背的衣服,露出了他原本白净的背,两个人顿时一起变了脸色。 只见轩辕夜后背的一大块地方都已经变了颜色,青红交加,又带着几分肿胀。有些地方则是已经血肉模糊了。 “果然,很严重的撞击……”段清朗神情凝重了几分。 苏瑾也想起了之前滚落的途中,一次剧烈的颠簸,想来就是因为那一次。她不由得问段清朗道:“那要怎么治?” 段清朗正喃喃自语:“我只能说,还好不是头部,唉……” 听了苏瑾的问话,他略带疑惑地看着苏瑾,从苏瑾脸上看出一丝焦急和慌乱之色,也是心里生起涟漪,这是关心则乱么? “你是医者,你问我?” 苏瑾皱眉:“可我没处理过这么严重的外伤,没有经验。”本来就是嘛,她向来钻研的是疑难杂症! 段清朗在严肃气氛之中,却居然轻笑:“好吧,伤口清洗、消肿,然后再根据脉象看看有什么影响,你总会吧?” 苏瑾蓦然被自己震惊到了,被段清朗这么一说,一般情况下也差不多是这么处理的。可为什么这一次,她居然毫无头绪? 为了掩饰,或者真是这么想的,苏瑾绞着手指问道:“不需要用内力什么的吗?” 段清朗微微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他又认真看着苏瑾,心里竟然有几分愉悦,他觉得,苏瑾这样严重的失误,是因为关心轩辕夜吧?唉,真是让人羡慕…… 请上天也赐我一个可以为她受伤的女孩子吧! “好啦,你再检查一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大的伤。我去烧热水。”段清朗收敛神情,拿出一贯的领导作风,对苏瑾吩咐道。 段清朗说完就出去了,苏瑾看着姿势奇特的轩辕夜,心里乱糟糟的一团,还在为自己方才犯的愚蠢的错误懊恼不已。段清朗那么奸诈的人,有什么是看不出来? 苏瑾带着几分恼意,拿起匕首开始划轩辕夜的衣衫,心里暗道--不是我想看你身体的!你之前调戏我,现在,轮到我啦! 第103章 奇药与奇书 不久之后,天色便完全地暗了下来。这山谷之中,本来就要比外面暗上不少。 没多久,远晴和陌晚都先后回来了,都是远远地就看到了小木屋亮起的灯光。 莫名其妙的,竟然心里都是一暖,有一种归属的温暖感觉。 只因为,大家都是以为,在这荒郊野岭的遭遇了意外,能安然无恙已是万幸,还能找到这样一间可以暂住的屋子,实在是运气太好。 只是,他们都没找到轩辕夜,在进门之前,心里都还是忐忑的。 进屋之后,心里却都是轻松了几分,又都开始关心起了轩辕夜的伤势。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陌晚,也开口问了几句。 苏瑾和段清朗早已将轩辕夜的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却还是缺一些药材。 苏瑾认真看了陌晚几眼,问道:“他很值得关心吗?” 陌晚略一皱眉,并不明白苏瑾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照实回答:“大皇子虽然性格怪异,对人严厉,但是真把我们当兄弟看的。” 他们之前没回来,并不清楚木屋中发生的事情,听苏瑾这么一问,都下意识地觉得苏瑾并不认为轩辕夜值得关心。 心里都是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却都忍住了没说。 毕竟,立场不同,想法也不同。或许在苏瑾看来,轩辕夜天天纠缠着她不放,就是很烦的恶人呢。 人都回来了,段清朗和他们交谈一番,也是有了各自的分工,远晴被派出去找些干草树枝之类的,同时尽力找找有没有什么可吃的。陌晚则是被命令,将屋子打扫一番。 至于苏瑾…… 确定轩辕夜身上没有别的重要伤势之后,她终于有了些闲空,开始仔细查看这间木屋,却是渐渐皱起了眉。 “我觉得这屋子……” 段清朗也是皱眉:“怎么了?”他也觉得这里有些很奇怪的感觉,却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奇怪了。反正,一间木屋出现在山谷里,总是会叫人心生好奇的。 苏瑾沿着墙壁和地板细细看去,然后将手一指,指向墙根那里:“你看,那里是不是有痕迹,这屋子还有别的空间。” 段清朗走到那边,果然看见一处算是细微的缝隙,但最明显的还是旁边的机关。他心里疑惑,为什么之前他先来的时候一直没有看见?可能是因为急着去找人的缘故吧。 到底开还是不开? 段清朗想了想,觉得如果屋子的主人有意对付闯入者的话,陷阱也不会设在这个地方了,于是便按动了旁边凸起的石块。 只听得喀拉一声,地板动了动,露出一道两指宽的缝隙。段清朗看了看,原来地上是块极大极厚的木板,看样子是可以取下来的。 段清朗将木板拿开,下面果然是露出了其他的空间,只是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见。 苏瑾凑到旁边,闻到了一种浓烈而熟悉的味道。 段清朗也是一怔:“下面是草药?” 苏瑾带着疑惑点点头,心里也是不明白,这屋子的主人为何要把草药藏这么深?也是莫名其妙。 苏瑾正在四处找可以照明的东西,却见段清朗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顿时只想翻个大大的白眼来鄙视一番。 她都忘了,人家是富庶之地的皇子!或许让他顺手拿座金山出来,也是可以的呢。 “你身上带着很多东西?” “啊不,只是些必备之物,这颗珠子啊,之前掉下山谷的时候硌死我了……”段清朗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跳了下去。 “我先下来探探。” 而陌晚,也是极有眼力见的,看到这边有了什么发现,很重要的样子,便也是放下了手中的活到了这边。她想着,万一出现什么问题,也好帮个忙。 如段清朗想的那般,这下面并不是什么机关陷阱,而是一间在地下的石室。夜明珠发出的清光只能照亮一小片,他举着夜明珠往里面走了些,便看见这石室中到底是什么。 之前他们闻到的草药气味并不是空穴来风,这石室的墙壁便是就地将巨石凿成了一个个的格子,里面放的全是药材。 段清朗的目光移向另一边,看到的却是一些纸张书籍。虽然数量并不很多,但出现在这石室之中,应该也是重要的东西。 此时,传来苏瑾的声音:“发现了什么?” 段清朗道:“下来吧,有好东西。” 他带着笑意看着这满屋子的药材,心里想着,不知这屋子的主人是谁啊?收藏了这么多药材,肯定是当做宝贝的。但是既然不小心被他发现了呢,就只能很抱歉了…… 谁叫你不好好看着你的宝贝?乱跑到哪去了? 通往石室的台阶极陡,苏瑾小心翼翼地下去了,便立刻敏锐地闻到了药草的清香气味,顿时露出疑惑的神情。 段清朗在前面观赏着木屋主人的收藏品,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听到苏瑾的脚步声,段清朗头也不回,只认真翻着手里的书,问道:“快看看这里有没有轩辕夜能用上的药材?” 苏瑾也是对眼前到处都是的暗格惊叹了一下,便开始认真查找有什么是能治外伤的药材。这些药材或是装在木盒中,或是被收于布袋里,上面都用极劲秀的字写了名称。 “你那边是什么?” 因为是在地下的缘故,这石室并不大,段清朗站在那边,手里夜明珠的光也是可以照到苏瑾这边的。但是她现在根本无暇去管那边是什么东西,只隐隐看到了好像是书之类的。 段清朗往那诸多药材看了一眼,沉吟道:“奇药与奇书,皆是和医有关。这书我翻了翻,极有见地。我猜这木屋的主人,可能是个神医。” 苏瑾选了几样药材,心里知道段清朗说的不错,这里出现的药材都不是常见的药物,皆是生在深山老林极难采摘的那种。可却都被收在了这里,可见其主人的水准和能耐。 段清朗却是一股脑的把看上的书都收了起来,一边对苏瑾道:“哎,这些书你拿去看吧,对你是极好的。” 苏瑾无语,这语气,说的跟这些东西是你的一样…… 第104章 千鹤巽芝 段清朗的判断准确无误,苏瑾也觉得,这应该是哪位隐世的神医的居所,只是被他们误打误撞遇见了。 “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住处……”苏瑾自言自语着,又把那些药材的名称细细看了一遍,心里越发惊叹。 她已经发现,装药材的东西材质越好,里面的药材也就越是珍贵。在夜明珠那有几分惨白的光下,苏瑾打开了一个布袋,上面写着“田七”,里面果然是上好品质的田七。 这里的某些药材,苏瑾并不是没有见过。她学医多年,什么药材没见过?只是这里药物的品质都是极好,而且都是养的极熟的,绝不是某些药店里卖的粗陋货色。 而且在这荒山野岭中,能有这些药材,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一般。 苏瑾选了些治外伤很有效果的药物,又拿了些滋补气血的药材。 再扩大搜寻的范围,她发觉下面几层放的是些瓶瓶罐罐,里面应该是装着药丸或者液体。其中一个瓷瓶上面写着“麒麟血”,苏瑾顿时觉得自己,不,是轩辕夜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麒麟血自然不是真的麒麟的血,而是一种树脂,用来活血散瘀、止血生肌再好不过了。 段清朗看了看两手都抓着药材的苏瑾,皱眉道:“你要把这里搬空了。” 然而苏瑾朝他那边望过去,那一面墙上光秃秃的,一本书都没有了。到底谁搬空了这里啊? “好了没?上去吧。”段清朗在前面走着,觉得差不多了。 苏瑾却是觉得这石室应该是还有秘密的,目光又在那些药材上流连了一会儿。这里草药气息很重,这一点无疑,但是她总觉得,这么大一间石室,如果只有这些东西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 她没有理会段清朗,自己猫着腰仔细寻找。既然被她找出了麒麟血来,说不定这里还有别的什么好东西呢,万万不能放过! 或许是苏瑾真的运气很好,她再度看见了一处疑似机关的地方,便是准备伸手去摸。 “喂!” 段清朗一声断喝,顿时把苏瑾吓得缩回了手,不解地看着她。 一边摇着头,段清朗一边解释道:“到底是江湖经验浅了,这里的东西哪里是能乱摸的?” 苏瑾一脸莫名其妙,何止摸了,你还抱在怀里呢。 “我来。”段清朗当仁不让的抢在苏瑾前面,打开了那个机关。 却竟然又是一处暗格。 但这处暗格又和其他地方不同,显而易见制造的用心程度比其他地方高得多,也因此而显得更精巧。暗格中,是一个精致华丽的锦盒。 不是什么毒物吧?至于把毒物藏这么深吗? 苏瑾一边想着,一边抢过了段清朗手中的锦盒。 入手并不沉,里面极有可能还是药材。 苏瑾明晃晃的眸子朝段清朗看了一眼:“我打开了哟。” 段清朗也是有几分紧张和犹豫,却还是坚定道:“打开吧!” 按照大家一般的想法来看,装在这样的锦盒之中,必然是什么好东西啊! 苏瑾轻轻地打开了那锦盒,因为它并没有上锁。那锦盒之中果然放的是一块干燥的灵芝模样的物事,但并不是灵芝,苏瑾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段清朗皱皱眉,接过去的却是那个锦盒。 苏瑾拿着那东西翻来覆去看了看,又闻了闻,得出结论:她并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段清朗却是有了发现,顿时惊奇地叫出声来,把苏瑾也惊了一下。 什么事情让一贯风度翩翩的段清朗这么激动? 段清朗神色明显的很兴奋,将锦盒递到苏瑾面前,把背面的小字指给她看。 是古体篆书的四个字,千鹤巽芝。 苏瑾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又把手里的东西仔细看了看,心里想着,千鹤巽芝原来长得这么平常?怎么和想的不一样呢? 只是转念,她又想到,这千鼎山是真的产千鹤巽芝吗?为什么这种东西少有人知呢? 还有,为什么会有前辈在这里居住,还搜集了一些一般很难培植的药材,是野生的还是自己种植的呢?这个山谷也是有几分奇特,难道和这个山谷有关吗? 她念头虽多,却都是刹那间的事,并没有说出来。段清朗在自言自语一般感叹道:“真是感谢他受伤了,本公子决定,亲自煎药……” 这时,却是听到陌晚有几分焦急的声音:“你们在下面怎么样了?赶紧出来吧。” 苏瑾和段清朗回神,他们在下面有事可做不觉得,陌晚在上面可能等得急了,心里担心。再想想,应该是没什么别的好东西了,现在还是上去吧。 等过会儿,再来一寸一寸搜查一番!段清朗心里盘算着,跟在苏瑾后面爬了上去。 见到苏瑾拿着大堆药材上来,陌晚难得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苏瑾解释道:“我们猜测这可能是一个神医的住处,下面好多药材。” 段清朗则是把书放好了,又将千鹤巽芝好生收了起来。说起来,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小小的东西,千万不能弄丢了,否则简直太亏了! 苏瑾再次略略查看了轩辕夜的情况之后,目光又落在了另一个墙角的柜子上。现在,她对柜子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总觉得里面藏着宝物…… 这次的柜子,里面并没有宝物,却也是现在极其需要的东西。 正是药臼、药杵、药罐! 明明是有些年代的东西了,却被擦拭护理得极好,一看就有个极其爱惜它们的主人,现在苏瑾已经确信无疑,这里住的就是一位神医! 恰在此时,远晴也终于回来复命,他不知从哪里真的找到了些可以烧的草木柴火,还带回来了两只野兔。 门外是沉沉的浓重夜色,却是有暖风吹拂。苏瑾恍惚觉得,其实住在这里好像也是不错的…… 段清朗接过药罐,去外面清洗,苏瑾则是亲自给轩辕夜捣药。苏瑾现在也不想用什么药方了,粗略地搭配也是可以解决问题的,已经比什么药没有好很多了。 第105章 此地有秘密 四个人忙忙碌碌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甚至连时辰都不知道。现在他们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对于时间的感觉都已经不准了。 反正并没有到深夜。 段清朗的夜明珠放在轩辕夜床头,又帮他擦了身子换了衣服,现在看起来不至于让人有些伤心了。只是这样趴着很不舒服,却没办法解决。 谁叫你伤到了后背? 段清朗心里却是偷笑,想起了自家的趣事。他家兄弟多,有的小时候调皮被打了屁股,也是这般只能趴着。 所以,他一直错觉的是轩辕夜被打了屁股…… 两只兔子,一只烤了,另一只煮汤。虽然吃得并不好,但大家都觉得暖乎乎的。苏瑾也是第一次觉得一种很近的温暖,在很靠近心的地方。 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就是比在自己家里还舒服。 苏瑾想到家,又想到轩辕陵和烟柳那群人,顿时心里轻笑。原来自己的世界里没了他们,还可以如此简单美好。 她真有点期待大仇得报之后的安宁日子了。 和志趣相投的人在一起,实在是件让人愉悦的事情。尽管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也是和谐融洽。 安静了一会儿,大家各自做别的事情,虽然山谷里很是静谧,基本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站岗守夜还是必须的。这件事自然是两个侍卫来做。 苏瑾却终于想到了一个严肃的事情--晚上怎么睡? 或者,不睡了吧。 她在眨着眼睛想事情,顺手拿起段清朗带上来的书翻开,却不知道轩辕夜这时候自己醒了。 “嗯……”却是自然而然地皱眉,显见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轩辕夜睁开眼睛,看清楚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之后,也是有几分诧异,却没什么表情。因为段清朗和苏瑾都在身边,看来没什么问题。 另外,之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过了段时间之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疼的要死,简直不能开口说话。 段清朗最先看到,却是一脸嬉笑意味:“醒啦?可是东西都吃完了,汤也没了。” 轩辕夜转了转眼珠子,分辨出这是一间木屋,心里顿时疑惑不已。 苏瑾连忙告诉他当下的情况:“之前你睡着了之后,遇到了来找我们的段清朗,他把你背回来的。对了,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在这山谷里建了这个木屋,屋里还有好多药材……” “千鹤巽芝也找到了,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你的伤。”苏瑾三言两语说清楚了事情经过,而且现在确实是只有这一个问题需要解决了。 轩辕夜转眼盯着段清朗,慢慢道:“谢了……” 段清朗笑得花儿似的:“不用谢我,反正是祸害遗千年嘛……” 轩辕夜狠狠瞪他,怎么会不知道段清朗在想什么? 段清朗想的就是,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蹂躏轩辕夜而他不能反抗的机会…… 只不过马上,段清朗就丢给轩辕夜一个正气凛然的眼神:看你这么可怜,饶过你了。 苏瑾这时却无比温柔体贴,听得出来轩辕夜连说话都很难,主动问道:“你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或者喝什么?” 早给轩辕夜喂过了药,伤口也是处理好了。可哪有这么快就见效? 苏瑾估计着,到明天早上,轩辕夜的情况就会好很多。因为她用的都是极其有效的药物,又是严格煎煮的。 轩辕夜皱着眉,悄悄活动了一下身子,却觉得到处都僵硬无比,脖子也是酸痛。 段清朗佯装正经,神色一冷,喝止了轩辕夜:“好好趴着,别乱动。” 轩辕夜对苏瑾眨眨眼:“不想趴。” “可你后背受了伤……” 轩辕夜一直在暗中调用内息,来促进活跃气血,便不至于这般身子僵硬了。他不说话,只盯着苏瑾看。 好吧,苏瑾折服。这目光太动人,太干净,太无敌了…… 段清朗也是不说话,一起帮轩辕夜翻身,动作也是轻柔至极。 轩辕夜微闭着眼,忍受着身体的痛意。从小到大,受了无数的伤,也是习惯了。此时,他已经觉得气血畅通了许多,人也舒服了些,最关键的是,可以好好说话了。 他却是觉得,这屋子里太温暖了,简直一点都没有初冬的样子。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一能够开口,轩辕夜就问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山谷?查看过了吗?” 段清朗将目前的发现说了一番:“这个山谷确实有几分奇特,要比外面温暖许多。而且到处都是青草,可见对草木的生长也是极有益的。只是现在我还没看见什么树木。” 苏瑾接着说道:“我觉得到处都有一种硫磺的味道,很淡,却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另外,这里的环境,似乎很适合种药材……” 适合种药材,这只是她的推测而已,或者说,是直觉。 轩辕夜轻轻皱眉,并没有下什么论断,只是继续问道:“那这屋里的药材是怎么回事?” 苏瑾道:“我们发现木屋下面有个石室,里面放了很多算是珍贵的药材,都是小心收藏的。石室里还有一些医书,都是手写的。所以我们推断,这木屋是医家前辈的住处。” 轩辕夜闭目,似在沉思,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却是只有两个字:“火山。” 段清朗也是点头应和:“看这情况,极可能是有火山了,而且最近有些动静呢。” 苏瑾心里也是了然,还好她算是读了一些书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了解一点。如果不是有火山的话,是不会有硫磺的气味,也不会如此温暖的。 至于那动静,就只能说他们上山的时间实在是太巧,正好赶上了火山的活动,把山岩给震裂了。 只是,这个山谷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 话又说回来,这个山谷真的是个好地方啊,苏瑾都有点喜欢这里了。 轩辕夜看着苏瑾,现在他觉得好多了,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用的药还是有些效果的。他对苏瑾道:“这里应该还有些秘密,只是我们没空探查。” 他身为风语的创始人,见多识广,所思所想自然比苏瑾他们丰富许多,只是却不好说出来。他想知道这山谷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只是现在确实是没空探查到底。 第106章 送给你了 轩辕夜终于可以抬手的时候,便自己轻轻揉着胳膊腿,帮助活血。他还是觉得药效实在太慢了,想要立刻就痊愈…… “既然东西已经找到了,我们明天就走吧。”轩辕夜语出惊人,如此急着要走。 苏瑾和段清朗都是皱眉:“你的伤?” 轩辕夜一笑,满脸轻蔑之色:“休息一晚,还不够吗?” 他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呢,这些伤并不能算什么,之前会昏厥,实在是太累的缘故。当时那样的危险处境之下,极度的紧张和担心,很轻易的就能耗尽精力。 好吧,苏瑾也不想说什么了,拍板道:“明天下午走。” 轩辕夜看她一眼,也没有反驳,下午就下午吧,心里却是感觉到一丝甜意,却又有几分懊恼。 他想知道,苏瑾这次为他做了什么,就算只是一件小事,他也想亲眼看看,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关心自己啊。 却是错过了…… 再想要苏瑾露出这么温柔的神情,可是很难得呢。 “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很好?”听了他们的描述,轩辕夜知道大家都对这个地方深有好感。 苏瑾点头:“明天我想出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别的发现。” 轩辕夜本来想说“别乱走”,可是看着苏瑾闪闪发光的眸子,又忍住了。 他想起之后路上要注意的事情,问道:“我们是不是还有东西放在马车上?” 这么一提几人都想起来确实如此,之前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所以一些不方便携带的东西都放在了马车上,身上也是没有带多少银子的。 把东西放在野外,和直接送给别人有什么区别? 现在只能希望这里人迹罕至,没有人会拿他们的东西了。 “应该不会有人的吧?”段清朗只是想让大家安心一点而已。 轩辕夜毫不留情:“你忘了蓝乐之?” 他微微眯眼,看起来还是对蓝乐之很是怀疑。 苏瑾虽然理解,却也觉得有几分可怕,明明一点证据都没有,但轩辕夜还是不肯放弃对蓝乐之的怀疑,这真是…… 她蓦然发觉,在很多事情上,轩辕夜都是这样,一旦认准了,很少会改变的。 不过呢,她倒是很期待,这一次轩辕夜的判断有没有错误。也就是说,那个蓝乐之,到底是不是伪装的。只不过,如果是伪装的,也是很难看出来的,毕竟他们以后又不同路。 这样谈了一会儿,发现的问题越来越多,段清朗终于是忍不住了:“都睡吧,别想这些了,等明天了才能知道。” 轩辕夜看向苏瑾:“来,一起睡,让他们睡地上。” 哼,段清朗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小爷站着都能打坐好么,谁屑睡床上? 苏瑾并没有动,她还没有想好以后要如何和轩辕夜相处。经过这一次患难与共,以前有些她一直回避的问题显现出来了。 算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了,尽量回避,回避,再回避。和他争这件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不行就再找机会把话说清楚了,实在不行…… 反正是不会答应的! 轩辕夜见苏瑾还犹豫,居然不理她了,自己闭目睡了,也不知道是真睡了还是怎么的。 后来苏瑾还是慢吞吞爬上了床,却和轩辕夜保持着距离。 然而冷不防的,轩辕夜伸手揽住了她,依旧闭着眼睛,却带着一丝微笑道:“你喜欢的话,这个山谷送给你了。” 苏瑾无语,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个山谷并不属于你好么! 轩辕夜知道苏瑾想什么,并不多说,只道:“你喜欢的,都会是你的。” “睡吧。” 段清朗不知道从哪里扒出来一床被子,直接扔了过去,再不说话。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都醒了,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并没有人夜间偷袭什么的,安全得很。 苏瑾并不把轩辕夜昨晚的话当真,晚上睡得么……开始并不是很安生,但后来就放松了,因为轩辕夜一动不动的,只是把她揽在胳肢窝里而已…… 山谷里天黑得早,天亮得也晚,只是既然都醒了,便再也睡不着。 苏瑾和轩辕夜大眼瞪小眼的,轩辕夜突然笑了。 苏瑾顿时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凶着脸问:“你笑什么!”然后动作极快地起身,想要下床。 轩辕夜拉住她,笑道:“现在我也觉得这山谷是个好地方。刚才那样,让我错觉已经娶到了你。” 苏瑾挣脱了他的手,脸并没有红起来,只是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自己去溪边洗漱去了。 轩辕夜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说话,眉却浅浅蹙着,眼底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失落。他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苏瑾还是这样对他。 只不过是瞬间,他深深闭眼,这些情绪统统消失不见。他既然已经决定了,便不会更改,现在他就是认定了苏瑾了,不管怎么样,都要让她承认自己。 他不会像轩辕陵那样强迫她,他要让她从内心里接受他…… 直到,她愿意嫁给他的时候,她真心喜欢他的时候。 会有那么一天吗? 轩辕夜睁眼的时候,看见段清朗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看起来是有事。 段清朗一般情况下都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偶尔会和轩辕夜开玩笑,像现在这样一脸肃容里带着惆怅,也是极少的。 段清朗盯着轩辕夜,一脸怅然不解,问道:“你说,死心塌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现在苏瑾不在这里,他才有空和轩辕夜说这些。 轩辕夜斜了他一眼,哼笑一声:“就是我现在这样,全身酸痛。”他又挑眉看着段清朗,低声嘲讽道:“怎么,思春了?” 段清朗长叹道:“这十七八年,我并不曾有过这种感觉,更不知世间情为何物,为何一个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般?” “我并不是想问值不值,只想知道,喜欢一个人,真的好么?” 轩辕夜眼睫微垂,掩住了目光里的无奈,淡淡回道:“等你自己遇见了,就明白了。那样的人,你也会遇见的。” 第107章 代国 这些天在外行走,也都变得动作迅速了很多。起床之后不久,大部分事情就做完了。现在为了方便,苏瑾的发型都是简单至极的。 她正准备给轩辕夜煎早上的药,段清朗接了过去:“我来吧。” 苏瑾稍稍愣了一下,东西就被抢走了,也是颇有几分莫名其妙,继而就明白了段清朗的意图。 这木屋本来就不是很大,她没了事情做,便只能陪着轩辕夜了! 苏瑾看了段清朗一眼,又看看轩辕夜,才不会如他们所愿呢,她果断地看起了昨天找到的书,根本不理会轩辕夜。 说真的,这书是极好的,看得出来,里面写的东西都是作者自己的切身体会,并没有什么虚妄之言。而其中还有一本《奇谷药志》,记的就是这个山谷里生的一些奇药。 苏瑾翻了翻,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真是极对。这个山谷果然是极其适合种植药材的,要比在其他地方种早熟许多。这木屋主人没说他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只是记了一些种植药材的实验。 苏瑾边看边想,很快就沉浸在书里了,根本不知道旁边轩辕夜绷着脸看着她。 就不明白了,她的态度怎么忽然之间又变差了许多?就在昨天,不还是好好地吗?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呢。 苏瑾自然不知道轩辕夜想的什么,对照着书里的记载,自己沉思了许久,终于确定,在这山谷的深处,应该是有片药田! 只不过,她虽然有一些去看看的兴趣,现在的情况却是并没有多余的时间乱走。 已经是离京的第十三天了,却还是在大夏境内。 苏瑾清楚得很,段清朗之前之所以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来到大夏,其实是因为他几乎把所有地方都跑遍了,为的是找各种珍稀的药材。 虽然如果夸张地、不考虑实际情况地说,大夏和灵钧之间只不过离了两千多里。但实际上,中间会有地形的阻挡,所以根本不能这么来算。 苏瑾想到这里,抬头问轩辕夜道:“下个地方我们去哪里?是代国吗?” 轩辕夜瞥了她一眼,然后下巴一抬,仰头看着屋顶,哼了一声。 才不告诉你去哪里呢! 闲着没事不理我,开口就是问这个! 就不能关心一下我吗! 苏瑾并不懂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轩辕夜好像生气了,只是转过头去看了段清朗一眼。他正朝这边走来,脸上并没有半点想要插嘴的意思。 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他插什么嘴。虽然现在苏瑾看着对轩辕夜很不上心,但段清朗觉着,最后的赢家一定会是轩辕夜,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轩辕夜突然开口,对段清朗道:“叫他俩去探路,找找出山谷的路。” “既然有人长居于此,就肯定有出路。” 段清朗应了,吩咐一声之后,远晴和陌晚立刻出发了。 而轩辕夜说完了之后,一脸不爽的闭上了眼,闭目养神的同时,轻轻地舒活筋骨。他这样的人,平时哪天不是活蹦乱跳的?这种动作幅度不能很大的生活,真是糟糕透了。 苏瑾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心里在想着,轩辕夜的身体也实在是够强悍。虽然确实伤得不轻,但只过了一夜,气色好像好了很多? 不知是药太有效还是自愈能力太强…… 苏瑾眯了眯眼,不管怎么样,她已经决定了,以后不管他了!对他太好是不行的,会让他以为自己喜欢他!而且性格还这么多变,现在又板起脸给谁看啊,本小姐脾气不好,伺候不了这种人! 好在这时段清朗自然而然地接话,对苏瑾道:“目前来看,下个目标就是代国,它离这里最近。我们得好好补给一番,这荒山野岭,不能住久了。” 虽然这才出发不过半个月,但段清朗心里其实很是焦虑的,他即使不说,苏瑾也能看出来。 只因为她也发现,想要保持刚出京那样的速度,其实是很难的。看地图上又发现后面很多地方多山,肯定并不好走,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 而且他们一直最担心的事情还没发生呢,京中的那群人真的会这么安心地放他们回灵钧吗? 苏瑾全然无视了轩辕夜,只和段清朗讨论道:“代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地图上只有大致的疆域范围,风土人情却是没有,苏瑾问的笼统,只因为想知道的也多。 段清朗脾气挺好,并没有一丝不耐的意思,只是一边拿眼示意轩辕夜别再这样了,一边给苏瑾解释道:“代国和欣国,是两个夹再大夏、灵钧之间的小国。这个小,自然是相对来讲的,它们国力确实比两个大国弱了不少,但好歹也是个国家。” “要是再比较起来呢,代国要比欣国好一些,欣国几乎全部国土,都在山脉之中,极为不便。但也因此,欣国民风民俗异常奇特,国民也很是神秘,听说好像是崇尚巫蛊之术。” 段清朗略略扬眉:“所以这一次,我们最好不要从欣国走,只经过代国就行了,从灵钧的东北部回国即可。” 苏瑾点点头,却看见段清朗起身往外面走去,原来是药熬好了。苏瑾目不斜视,继续看自己的书。 一直在注意着他们动静的轩辕夜狠狠皱眉,心里郁闷至极,苏瑾这装聋作哑的……可现在,他真是没心情说什么。 并不想把大家都逼得太紧。 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到轩辕夜旁边,他只看了一眼,冷声道:“放着。” 苏瑾终于说话了,却也是平平淡淡的没什么感情:“这是剩下的麒麟血,你们上药吧,我回避一下。”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这里什么都好,可就是现在看来没什么食物。苏瑾到溪边洗了几个之前采回来的果子,勉强算是吃了早饭了。 她心里清楚,可能段清朗和轩辕夜,也会像女子闺蜜一般有悄悄话要说的,那就给他们一个独立的空间好了。只因为今早她洗漱归来的时候似乎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一进去他们又不说了。 并不好奇或者生气,大家都有秘密,很正常。 苏瑾这么想着,临溪坐着,看着粼粼的水波陷入了沉思。 第108章 提前出谷 苏瑾故意磨蹭了很久才回去,进去的时候药碗已经空了,轩辕夜还是和以往一样面无表情,但是看起来有几分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瑾看着他,忽而觉得有几分陌生,她在想,难道他之前平时都是这个样子的吗?或者说,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表情才会稍稍柔和一点? 一想到以前的那些事情,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可时间也太短,她对轩辕夜的认识,依然如以往那般模糊。 苏瑾心里叹着气,也是面无表情。 段清朗和轩辕夜聊了一会儿,却还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有什么要说的才能化解这样的尴尬。 幸好,远晴和陌晚,居然返回得如此之快。 “报告公子,属下这次运气很好,沿着一个方向就找到了出口。”远晴和旁边的陌晚都是胸膛微微起伏,看得出来他们也是很赶的。 “具体?”段清朗和远晴说话,有时便是这么言简意赅。 “谷口约在我们东边十里左右。” 这个距离,倒是可以接受。段清朗想着,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出处,万一是个陷阱呢? 但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谨慎固然好,但不能想得太多,便会草木皆兵。待会儿出谷的时候,小心着些就好。 “那马上就走吧。”这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竟然是一直躺着的轩辕夜。 苏瑾并不说什么,只冷眼旁观,远晴和陌晚也意识到气氛有些怪异,却都没有问什么。 然而远晴毕竟是耿直纯真的江湖人,听到轩辕夜说马上要走,顿时问道:“可是轩辕公子,你的伤还没好呢。” 轩辕夜淡淡回道:“好得差不多了。” 其余几人都是默然,并不想和他争这件事,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咯,究竟好没好,一会儿见分晓。 段清朗不甚在意一般,对轩辕夜说:“来,站起来走两步,免得过会儿要我背你。” 轩辕夜也不多说,动作缓慢却又坚定,先是坐起身来,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他清楚自己猛然站起的话,绝对会有晕眩之感,要慢慢来。 尔后,他竟然真的,自己慢慢站了起来,虽然是颤颤巍巍的叫人心里着急,但好歹是站起来了。 苏瑾心里自然也是怕他跌倒的,却是不肯承认,一边冷眼看着一边心里暗道,逞什么能?白痴! 段清朗啧啧了两声,然后气死人不偿命道:“我觉得,你需要一副拐杖。” 轩辕夜如刀的目光扫他一眼,一句话不说,只迈开了步子。嗯,脚步有些虚浮,这是自然的。 他暗暗咬着牙,其实并没有预料到现在依旧有几分腿软,他一直在努力催活气血的。有些碰伤的地方是要一段时间才会显现出来的,他知道自己现在全身上下,应该都是青紫得不堪入目…… 至于那药,确实是很有效,但也不能立竿见影啊! 轩辕夜拧着眉,走了两步之后,身形步态已是慢慢正常。然而背影却是崩得紧紧的,叫人担忧。 此时轩辕夜自己心里想的是,还好之前跌落的时候在不断调整身形,不然现在肯定是腿都摔断了,全身没有骨折真是万幸…… 那样的话,必然会拖累行程。 苏瑾并不知道轩辕夜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出发,但他愿意作死,就成全他好了。 千鹤巽芝已经交给段清朗保管了,苏瑾要带走的,就只有一些书而已。 手脚麻利至极,各自收拾好东西之后,这出发也是显得极其仓促又怪异。 按照段清朗的命令,远晴在前方不远先行探路,陌晚则是带路,他们三人跟在后面。 轩辕夜依旧一言不发,让段清朗心里有几分莫名的不习惯。现在轩辕夜只想好好走路,之前不觉得,现在倒是真的觉得…… 腿疼…… 段清朗啪的一巴掌重重的拍在轩辕夜肩上,用力之大几乎要让轩辕夜站立不稳。然而段清朗极快地揽住了他,落在苏瑾眼里,这样的姿势,就叫做勾肩搭背! 段清朗用力揽着轩辕夜,一边自言自语道:“别老绷着个脸啊,之前见你会说会笑的,以为你脾气改了。怎么现在又是这个死样子?” 轩辕夜并没有和谁置气,只是单纯地不想说话而已。 好吧,他承认,他是不爽苏瑾对他无视的态度!可现在心里并没有一丝气,只想快点去到灵钧,做完该做的事情! 天知道在外面他是有多提心吊胆,简直无时无刻不担心着苏瑾会遇到什么坏人。 大家都知道段清朗是怕轩辕夜站不住,以这种方式扶着他,也就心照不宣地无视了。 只是段清朗为了让轩辕夜开口说话,也是变成了话唠:“这个地方真是不错诶,等此间事了我就到这里小住一段时间,可惜没有名字……” 轩辕夜不理。 “真是越看越喜欢,反正也是无主的,干脆我来做谷主算了!” 轩辕夜白他一眼,将他的胳膊甩开:“闭嘴!我大夏的地盘!” 然后,出人意料地,转向苏瑾:“苏瑾。” 苏瑾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开口和自己说话,怔然回道:“啊?” “你来起名字。” 苏瑾回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如茵碧草,遥遥看去,倒显得格外青翠。她随口就道:“叫桃渊吧。” 她记得有个故事说的是桃花源,这也不过是取个谐音罢了。她其实是不信什么桃花源的,但是此处很是接近了。 轩辕夜点头,认真对段清朗道:“你听到了,桃渊,是她的了。” 苏瑾看了轩辕夜一眼,他眼神明亮坚毅,精神倒是真的极好。她在想,他用那般笃定的语气说要把这地方送给她,以前又在涉及领土的时候屡屡强调“大夏”这样一个国家概念…… 这是在她面前暗示,他有成为大夏皇帝的意思嘛? 不,这不是暗示,而是明示,因为他从未掩饰过…… 苏瑾这么想着,又觉得轩辕夜前往灵钧,恐怕并不是只有表面上的目的吧?只是她一点都确定,是要扩大自己的势力,还是想取得灵钧的支持? 这个算盘,有点太深远了啊。 苏瑾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笑,看着前方一块平整的大石道:“我走累了,要歇会儿,你们随意。” 第109章 蓝乐之的哥哥 苏瑾说要歇息,其他人也不会抛下她先走,也都围坐在这大石旁边静静歇息。 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这出发才多久怎么会累?苏瑾是关照轩辕夜而已。 尽管确有此意,苏瑾怎么会透露一丝一毫呢?她懒懒地倚在陌晚身边,不做别的事,只望着天。 轩辕夜一言不发,却是盘腿坐着,显然是在打坐。他还是觉得腿脚的血脉有几分阻滞,必须得疏通一下。 段清朗心里微微一叹,并不完全理解为何轩辕夜非要如此。虽然他相信轩辕夜会赢得苏瑾的真心,但也怕陷得太深的人会伤得太重。 再度启程时,轩辕夜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步子有力了几分。 绝对不会拖累什么! “走吧,不必顾及我,我很好。”轩辕夜语气低沉而坚定。 于是,一路上轩辕夜赶羊一样催促着,到中午时,他们不仅出了山谷,还绕着山脚了走出了很远。 而轩辕夜,看起来像没什么事的样子,极为正常。 苏瑾心里想着,如果这样落下了什么病根,都是你自找的。她才不想去管呢。 他们是要找到之前的马车,仅仅过了一晚而已,找回的希望还是有一些的。 两个时辰之后。 看着视线之中熟悉的马车,几个人心里都是有些惊奇难以置信的,仿佛感觉到了上天的眷顾一般。本来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的…… 那匹马儿焦躁不安地在巨石旁边转悠着,它之前被拴在了这里,现在还在这里,一点草料都没吃到。 远晴先去车上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招呼众人。 段清朗和轩辕夜都是抢先再去细细检查一遍,但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一切都仿佛是他们昨天离开时的样子。 可或许是太多疑,轩辕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苏瑾上车之后,先是皱了下鼻子,然后皱了眉头。 空气中似乎多了一种很奇怪的气味,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若有若无的,但并不让人反感。甚至于,有时候淡的让人闻不出来。 于是她问道:“你们闻到了一种奇怪的气味了吗?” 其余人皆是摇头。 苏瑾的疑惑又多了几分,难道真是自己嗅觉太敏锐了?为什么其他人没有感觉到? 她现在也不知道这气味是不是有毒的,抑或是她自己想多了。因为这气味根本抓不住,都是若有若无的。 不再纠结这些,几人稍稍安顿了一下,检查物品发现没少什么,不久便再度启程。 这一次,却是朝着远离千鼎山的方向,也没有走来时的那条路,而是直接朝另一条小路行去。 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天,便行到了代国境内。 这一路上什么事都没有,连轩辕夜之前莫名其妙的脾气也消失了,只是话比之前还少了而已。 他对苏瑾依然很好,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苏瑾却是觉得,有些地方似乎不一样了。她更加清楚了自己无法回报,而轩辕夜呢?态度似乎有几分奇怪了。 仿佛带着某种看穿了之后的绝望与坦然。 苏瑾认为,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进入代国境内的第三天,他们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很是繁华的城镇。 段清朗笑着解释:“代国都城安兴。” 于是苏瑾很是深刻地明白,代国的国力稍弱到底是什么程度了。而大夏和代国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大概是根本不屑于出手吧。 还是老规矩,各忙各的,远晴去找车行买了新的马车,其他人则是找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客栈住一晚。 算是一次休整,为了更好地出发。 轩辕夜和段清朗,进了安兴之后屡屡交换眼神,似乎是有什么动静,但是并没有和苏瑾说。 但是,让他们有所警觉的那人,竟然自己先行出现了,在他们准备进客栈的时候。 一身藏蓝衣衫的人影,从阴影之间缓步而出,就那么站在段清朗和轩辕夜面前,面上没有丝毫别的表情。他脸上有的,只是一种内敛的隐忍。 他有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璨如星辰,脸上一派认真之色,拦住了轩辕夜和段清朗。这人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几天之前,你们是不是见过一个叫蓝乐之的青年?” 苏瑾他们都是极其戒备地看着这人,这又是哪里冒出来一个货?和蓝乐之有什么关系? 仔细看看,他和蓝乐之长得极为相似,但整个人的气质是完全不同。蓝乐之之前看起来是热情开朗的,但后面被段清朗他们吓得,又显出几分怯懦来,虽然并不一定是真的。 而这人,举止之间,颇为沉静,看着便觉气度不凡。而且,明明是相似的轮廓,蓝乐之也算得上是英俊了,可这人,却是要比蓝乐之耐看得多。 段清朗略略将他打量一番,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语气却依然不徐不疾,也是沉稳有度,问道:“阁下是哪位?与那蓝乐之是何关系?” 那人微沉着眉回道:“蓝宇之,乐之正是舍弟。” 苏瑾几人心里都是早有准备,却皆是疑惑,为什么莫名的,会冒出个蓝宇之来。难道是蓝乐之出了什么事吗?那天他们只是将他绑了扔在山上,任他自生自灭去了。 只是,并不曾有人看见是他们做的,不知蓝宇之为何会找上他们? 轩辕夜的表情却是要凝重得多,那种一路被跟随的感觉,到这个时候终于揭开谜底,却带来更加强烈的危机感。 蓝宇之,到底用的什么手段,可以一路跟随他们到这里?还并没有找错! 段清朗神情泰然自若,也是微微拧起眉,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问道:“要说起来,我们确实是见过蓝乐之,在大夏边境的一家小客栈里。” 蓝宇之追问道:“当时情况如何?” 他又满脸忧急之色,自己解释道:“舍弟早该归家却迟迟未归,老父担心得紧,我只好出外来寻。” 段清朗一挑眉,眼都不眨地说道:“我倒是好奇,我们不过是在那客栈和他有一面之缘,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第110章 兴师问罪 这样的疑问并不是段清朗一个人有,在场的四个人都很想问这个问题。谁都知道,这背后代表着什么,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虽然说段清朗是说了谎的,但又如何。他们确实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遇到蓝乐之的,可现在都已经到了代国了,蓝宇之却居然能找到他们,不得不说,背后原因让人心惊肉跳。 蓝宇之,到底是什么身份,能有这般能耐? 轩辕夜狭长的凤眸微敛,透出几分冷意。苏瑾仰头看了一眼他如刀锋般的薄唇,心里知道他必然对蓝宇之怀着极大的敌意。 她也在思考蓝宇之到底是怎么找到他们的,这件事立刻就和刚出山谷时,她在马车上闻到的那种奇特的味道联系在了一起。 苏瑾顿时觉得手脚一阵冰冷,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说明…… 他们似乎,掉进了一个局里面! 可能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假象而已,包括什么蓝乐之,还有眼前的蓝宇之。他们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一行人行进的路上做足了陷阱。 苏瑾乌黑的眼珠溜溜的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蓝宇之身上。她实在不知道,如果这是个局的话,对方布置了多久,又是如何确保每一步都能实现的。 想得多了的话,实在是有点可怕啊! 不过眼下,她决定一言不发,尽可能地减少存在感,反正有轩辕夜和段清朗在的话,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 蓝宇之见对面几人都是神色不善,也是眉心一紧,语气已经带了几分冷意:“我按照乐之之前说的地方去找,自然可以找到那家客栈,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不是没人看见。” 段清朗一笑:“既然兄台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何必问我们呢?我们不过是给蓝乐之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帮助,在他夜间发病时,救了他一命而已。如此小事,不必亲自来道谢了。” 苏瑾听得只想笑,即便连轩辕夜,也是眉头一舒,对段清朗的插科打诨十分满意。 蓝宇之却丝毫不觉得好笑,眉皱得更深,目光里带着几分阴狠,和他儒生的打扮与面庞实在太不称。他盯着段清朗,冷冷道:“是,你们救了他,我自然是该感谢。只是那店家说,看见你们把他带上了车,这之后,舍弟就失踪了。” “所以,还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蓝宇之说到最后,语气越发低沉阴郁,显然心里是憋着一股气的。 自然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段清朗却是毫不在乎,眉梢微微一斜:“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咯?” “只不过,阁下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蓝乐之是个大活人,长的有腿有脚,他愿意往哪里去,我们又怎么知道?” “哼,不要狡辩,你可承认,你们带他上了车?”蓝宇之一身藏蓝衣衫,语气沉着笃定得很,整个人越发显得沉着自持,即便发怒也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语气。 这样的气度,蓝乐之是没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会让他们兄弟俩有如此大的差距。 段清朗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化身为纨绔,让人越发觉得他的彬彬有礼都只是伪装,为了更好地把人气死而已。 “这件事啊,自然是承认的,亏得舍弟求爷爷告奶奶的,哀求我们许久。我们虽然是有急事,却也禁不住那的苦求,才答应的。所以,带他上车这样的小事,也不用感谢了。” 蓝宇之现下最抱有敌意的,正是段清朗,可他却不时阴沉得看着一言不发的轩辕夜。轩辕夜自然也不会回给他什么好脸色,一脸冰冷的漠然神情。 苏瑾是躲在后面看戏的,她知道,蓝宇之是该要忍不住给他们扣上什么罪名了,不然这兴师问罪还有什么意思? 段清朗并不想多理会蓝宇之,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想要挡他们路的蓝宇之让开,一边道:“舍弟失踪,我们也只能深表遗憾了。不过呢,他到底是个活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回去了呢。所以,请让开。” 蓝宇之扯出一个冷笑,微扬起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以为几句话就可以撇清干系?你们是最后见过他的人,这责任,怎么也撇不了的!” “看你们这样,我怀疑是不是你们下了毒手,残杀了我弟弟!” 蓝宇之声音沉静,却算不上高。然而奇怪的是,很远的地方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正慢慢地朝这边聚集了过来。 苏瑾等人环顾四周,都是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多人围观。 只听得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响起。 “蓝家大少站这和谁说话呢?刚刚说的什么?” “这几个外地人谁啊,蓝少说他们杀了他弟弟?” 又有人挤上前来兴奋插嘴:“什么什么?谁杀了谁?” 蓝宇之神情泰然,任人围观,只是渐渐地,那些人都站到他那边去了,七嘴八舌的问他问题,尽管他并不回答。 苏瑾等人都是暗暗皱眉,心道这又是演给谁看真的假的?看这样子,他们蓝氏难道是代国的人?而且是当地的大户? 此时,轩辕夜终于开口,却先是冷冷一哼,沉声道:“你也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什么都证明不了,就在这里信口开河。耽误了小爷的事儿,担待得起吗?” 他那种与生俱来的狂妄乖张之气现在表现得淋漓尽致,语气、神态,无一不是张狂至极。甚至于,他根本没有正眼看蓝宇之一眼,只是斜了一眼而已。 他这样的态度,并没有能激怒蓝宇之,反而是那些看热闹的看不下去了。 “这谁啊!外乡人还这么狂,怎么跟蓝少说话呢!” 轩辕夜神色漠然,只冷冷扫了那群人一眼,便无人再敢说话了。 苏瑾默默地安抚自己的小心脏,这杀气,太强了!她突然又想起轩辕夜戾气血脉的事情来,顿时惆怅不已。 她觉得,该放弃治疗了。 这样一个眼神吓退众人,挺好的,嗯。 正在这边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有人挤到苏瑾他们身边来,低声道:“公子,有信!” 第111章 灵钧来信 这一行人里,会叫“公子”的,自然是只有远晴对段清朗了。 这信是什么信,苏瑾他们都不知道,却见段清朗闻声之后立刻眉头一皱,面色变了一变,凝重了几分。而后,他结果远晴手中的密信,却并没有立即打开看,而是收入了怀中。 远晴也是神色凝重,看了这一群人一眼。方才他一路行来,便已经从零零碎碎的消息里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以江湖人的眼光来看,对面的那藏蓝衣衫的蓝宇之,气质沉静得很,眉眼之间皆是坚毅果决之色,亦是隐隐可以看出心狠手辣来。 不是善茬。 却不知道公子他们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轩辕夜此时终于是正视着蓝宇之,却是与之对视,锋锐犀利的目光牢牢锁着蓝宇之的脸,一丝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他并不害怕蓝宇之,笑话,他害怕过什么人吗? 这蓝宇之,在他眼里,说到底了也只不过是一条大鱼而已。之前和蓝乐之相关的所有疑团,都会得以解开。 但轩辕夜更想知道的是,蓝宇之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一个很大的局,他看的出来,虽然这个局还没有显露他的真实面目,但轩辕夜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 蓝宇之也是静静地凝视着轩辕夜,并没有一丝紧张或者慌乱,甚至于,连一丝惊诧都没有。仿佛,轩辕夜这样的目光和浓烈的敌意是很正常的一般。 轩辕夜以冷冷的一瞥做结,再不理会蓝宇之,径直朝前走去,一副目中无人的神色。他发誓,如果蓝宇之敢拦他的话…… 出乎意料的,蓝宇之并没有阻拦他的打算,只是目光依旧阴沉,在轩辕夜他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笑了一声,低声道:“以为你们可以安全走出代国吗?” “得罪了蓝家,是要付出代价的!” 轩辕夜目不斜视,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径直走进了他们看上眼的客栈。苏瑾他们自然也不会自己落了声势,只拿蓝宇之当空气,就这样直直走了过去。 蓝宇之也不恼,神色如昔,带着几分阴沉,看着他们的背影。 他说的话,自然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轩辕夜,你很狂妄是吗?就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蓝宇之猛然握紧了右手又松开,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戾气颇重,和儒生的打扮丝毫不符。这些并不重要,在某段时间里,他就是蓝宇之。 而蓝宇之会出现,只是因为蓝乐之不能在轩辕夜他们身边激起多大的浪花而已。 客栈掌柜和小二方才也是悄悄地看戏呢,此时见这群客人走了进来,也是忐忑不已,不知道该不该招待。 方才蓝宇之怎么说的,他们可都听见了,并不想引火烧身。 轩辕夜面无表情,声音低得如自言自语,可众人全都听见了:“有些人说的话,和放屁没什么区别,无须理会。” 掌柜的看了看面无表情却给人凶神恶煞之感的轩辕夜,觉得还是不要得罪眼前的这个瘟神好了。 因为段清朗自收了信之后就心事重重的,从话唠变成了闭嘴葫芦,也是让人疑惑又操心,于是大家的行动都格外迅速,早早的用了饭之后回房。 自然不是睡觉,只是为了有个说话的地方而已。今天发生了好几件事,都该一一理清楚。 即便是隔墙有耳,也是无妨。 五人聚在一起,声音比平常稍稍小点。 苏瑾先说:“记得之前刚刚寻到马车的时候,我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一种气味吗?” 轩辕夜拧眉,接口道:“现在想来,那东西,应该是一种追踪香。” 他继续分析:“也就是说,我们在山谷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马车里下了追踪香。而且,那个时候蓝乐之已经不见了。” 大家神色都是凝重,段清朗不说话,苏瑾只好顺着这个思路继续说:“也就是说,那个人已经确定了我们要回去找马车,而且自信可以顺着气味找到我们。” 轩辕夜扬眉道:“蓝宇之倒是比蓝乐之出息得多。只不过我感兴趣的是,背后的大鱼……对了,信上写的什么,拿出来看看。” 段清朗神色有几分无奈,慢慢拿出那密封得极好的信,是个精致的银箔,一看材质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他一边拆信,一边解释道:“我出来之前约定好了,如果有事的话,就给我寄信,放在各地的驿站,可以尽快联系到我。” 苏瑾却是觉得,他还没有看信神情就已经变了,显然这信看与不看并没有什么区别,多半是他父皇的病情不好了…… 那信纸带着一股清淡的幽香,纸张间隐隐有华丽繁复的花纹。 “落款已是半个月之前了……”轩辕夜接过看完,也是眉间一敛,即刻拍板道:“那我们还是得加快行程,不然怕是来不及了。” 段清朗目光沉沉,低低叹一口气,并不开口。谁都知道此时他心情沉重得很,说什么都没用。 那种担心和无能为力的感觉,没用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苏瑾也是默然,心里却想着,或许是认识的人多了,见识的人情冷暖多了,心也会变得柔软吧。之前她一心想的只是复仇,什么人什么事都不会真正的入她的眼。但是认识了轩辕夜和他的朋友之后,心态却是稍稍改变了些。 便如此刻,她其实颇为同情理解段清朗的,亦是为他的孝心动容。这样想的话,之前路上段清朗的调笑与逗趣,有几分是真的呢? 轩辕夜又轻轻叹道:“只是我越来越疑惑,蓝家兄弟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耐心,给我们布下了一个局!” 他们都明白,蓝宇之的出现,便是意味着前路未必平顺,而他们却又必须加快行程,矛盾是避免不了的了。 既然如此的话,便只有彻底解决了! 反正,并不是谁都真有本事阻拦他的! 轩辕夜又低声道:“之前我怀疑京中有势力派人跟踪我们,也命令风语扩大范围,一路暗中跟随我们。中间也是有人传递消息,告诉我京中诸事。算起来,今天夜间应该可以收到消息。” 第112章 京中之事 轩辕夜虽然没有明说,态度却已经很明显了。一是怀疑蓝氏兄弟和京中势力有关,二是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想的话,便是决定了直面这事。 没有什么好避让的,即便急着赶路又如何?一样可以顺便收拾了。 苏瑾默默看着轩辕夜,越发觉得有一件事真的是真理…… 情报,比一切都重要! 只不过,这情报必须是正确的情报,不然的话,一切准备和决定都是没有意义的。想必这一点,轩辕夜应该一直在努力的,风语情报的准确性该是不容怀疑。 然而,顺着这个思路去想的话,苏瑾觉得,可能他们看到的有些东西是假的? 他们一直在怀疑蓝乐之是假装的,但他到底假装了什么呢?是假装套近乎? 苏瑾皱着眉,觉得不止于此,不然那种造假的感觉不会那么强烈。而且再沿着这个思路想的话,蓝宇之的出现虽然是理所当然,却也是莫名其妙的。 关键就在于,蓝氏兄弟难道就是真的吗?会不会都是假的? 苏瑾一时这么想,一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毫无逻辑,根本就是极其大胆的猜测而已,并没有任何证据。 还是得去查查再说。 料事如神轩辕夜,天黑之后不久,果然便有一道矮小的身影前来,到底是什么模样苏瑾都没有看清。只是听到几声奇怪的声音,想必是暗号,再接着,轩辕夜取回了什么东西,那身影就不见了。 轩辕夜拿回的也是信笺,却是卷起来的,他一边拆封一边解释道:“被派出来的都是精英,风语并不是什么随便的组织,不用担心真伪。” 然后他展开信纸,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极快的浏览了一下,唇角扬起一道嘲讽的笑。 京中的事情自然只有他和苏瑾关心了,段清朗根本就是被卷入京中纷乱的势力中的。只不过,苏瑾他们也是为了灵钧之事,大家彼此彼此。 苏瑾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大事吗?” 轩辕夜一边摇头,一边忍不住笑意:“没,都是小事。”他得到的情报自然是从他们的角度来看的,只是,虽然他从来没正眼看过轩辕陵,觉得他不足为惧,情报上面却是毫不含糊。 “那就听听吧,都是几天之前的事情。”轩辕夜这时却是和段清朗相反了,一个多话而另一个寡言,已经摆出了说书的架势了。 其实么,只是因为苏瑾感兴趣而已。 “第一件事呢,就是皇家,每年都如此的,准备过年,到时候会有些封赏,反正和我没关系。”轩辕夜语气淡漠,并不关心这类事情,反正,他没有俸禄好多年了。 “第二件事,关于轩辕陵的,那个蠢货,最近在忙着学习治国之道,听说皇上还给他请了四个老师,不是饱学之士就是三朝元老,啧啧。”轩辕夜不屑地挑眉。 段清朗终于有了反应,看了轩辕夜一眼,却正好是个对视。然而他在轩辕夜脸上看不到半丝担忧,只有嘲讽。 皇上给轩辕陵请老师专门讲治国之道?这已经是多么明显的暗示了啊! “不觉得现在才学,有点太晚了吗?”轩辕夜只是轻笑,一副笃定的神色。 苏瑾明白他这样的神色代表什么意思,却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第三件事,和苏家有关的。听说苏家接连几笔大生意都黄了,损失了不少银子。”轩辕夜含着浅笑,对着苏瑾一挑眉。 苏瑾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她还敲诈过苏家一大笔钱呢,这幸灾乐祸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个烂摊子,背后是谁做的,有说吗?”苏瑾也不好做出毫不关心的样子,便顺道一问,虽然不用问也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 “是啊,这件事可复杂了。苏家的生意黄了,受益的却是白家,”轩辕夜语气不徐不疾,然后继续道:“然后呢,轩辕陵也插了进来,却是向着苏家。” 苏瑾对其中原因自然心知肚明,却是敏锐地觉察到什么,立时反问道:“受益的只有白家吗?那冷家呢?” 轩辕夜摇头:“不清楚,谁知道呢。” 段清朗在一旁似乎是有感而发,叹道:“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结盟?无非都是为了利益罢了。” 他们彼此心里都是了然,便不再提这件事,心里却是想着,看起来白冷两家的势力还是可以分化瓦解的嘛。 轩辕夜却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我并不关心白冷两家发展如何,只是他们,不巧地妨碍到了风语。” 苏瑾也是默然,他这是早就想好了要一点一点扫除所有障碍吗?最后就顺理成章坐拥大夏了,嗯,肯定是这样…… 只是,有些地方还没下手而已。 轩辕夜突然又笑着对苏瑾道:“还有件有趣的事儿,我说与你听。” 苏瑾看见灯光映照之下,轩辕夜眸底笑意竟然有几分温柔,一时间也是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表情,赶快别过了脸去:“什么啊,赶紧说。” 她心里却想着,为什么还是板着脸的时候顺眼?他真是天生适合冰山脸啊! “你的侍女烟柳,近日一直在试图勾引轩辕陵。”轩辕夜说到后面,已经是忍不住笑意了,偏偏想要嘲讽还表现得一本正经。 苏瑾并不觉得奇怪,这样的事情早就在她预料之中了,顿时没好气的撇嘴:“我早就知道了,有什么奇怪的。” 她想知道的是结果,轩辕陵有没有被勾引走,说别的没用的干嘛! 轩辕夜继续道:“别急嘛,更有趣的还在后面呢。” “据说烟柳时常出入天心月,巧的是有一天,轩辕陵也在那里。”轩辕夜一副兴致很好的样子,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天心月?”苏瑾疑惑,随即便恍然大悟那是什么地方了。之后,有什么东西像是零碎的珠子终于被串成了一串一样,突然清晰了。 烟柳,本来就是荣氏从烟花之地捡回来的呀,时常出入那样的地方,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随即又想到,天心月,必然也只是一个幌子罢了,却不知道轩辕夜知不知道这件事。 第113章 蓝宇之的目的 苏瑾沉静地皱着眉,连追问轩辕夜详细情况都忘了,她在顺着自己灵感乍现一般的思路继续往下想。她还惦记着那晚跟着烟柳出去的时候遇见的神秘人呢。 苏瑾他们自然不知道烟柳身后的神秘人是冷狂,只是如果他们知道了,便会立刻回味出,这其间,也是大有奥秘啊。 轩辕夜见苏瑾神情不对,顿时低声喝道:“想什么呢!”他以为苏瑾是因为听到轩辕陵和烟柳的事情所以心里有几分不开心,可苏瑾低着头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啊?”苏瑾蓦地一惊,抬起头来,却没有他想象中的不满之色,而是一副沉思的神情。 “我在想,天心月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我想起之前,烟柳其实是我母亲从烟花之地捡回来的,现在想想,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苏瑾淡淡说着她的想法。 “这倒是有意思了,我记下了。”轩辕夜随口一说,神情缓了几分。 段清朗在一旁摇头道:“你们大夏人真是复杂,幺蛾子真多。” 苏瑾听了心里不屑,却并没有说出来。她觉得,哪里的人都是一样的,一样复杂又勾心斗角,她就不信灵钧没有类似的事情,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所以,天心月是哪一方的?”苏瑾又问了一遍。 轩辕夜本来并不想让她知道的,知道得太多对她并不好,但还是老实的把眼下所知道的告诉苏瑾:“应该是白家的吧。他们也是隐藏的够深的,之前我们只有怀疑,要不是这一次那货来搅了搅一池臭水,可能还会继续隐藏下去。” 苏瑾也是心领神会,白家暴露天心月,应该是那一次刺杀轩辕夜吧。 段清朗一脸不满:“什么叫那货?我还在这呢,说话注意点儿。” 他不等别人回答就一扬头:“都给我滚去睡!明天卯时就走!哼!” …… 昨天谁都没把蓝宇之的话当回事儿,等到了安兴的都城之后才发现,蓝宇之似乎并不仅仅是威胁,他动真格的了。 只见城门旁边有重兵把守,一派严阵以待的架势。他们见孤身的行人便放行,三五成群的则是要仔细盘问。而城门附近,都贴着苏瑾这一行人的画像。 这是把他们当通缉犯了? 苏瑾心里一边感叹着,这阵仗不错,就是不知道实不实用;一边想着,蓝宇之到底是什么人,都城的城门也是说搜就搜的吗?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都在想着,蓝宇之到底什么来头。只是,代国到底是个不引人注意的小国,谁会关心它皇亲国戚都是谁啊? 轩辕夜看着自城墙一角后缓缓走出的一道身影,拧了拧眉。这么看来的话,难道蓝宇之真的和大夏没什么关系?是自己想多了? 他紧皱着眉,短短一瞬间想到无数的可能,其一便是蓝氏兄弟真的和大夏没什么瓜葛,纯属自己想多了;其二么,那便是大夏有人和代国勾结在了一起! 第二种想法让轩辕夜自己都觉得心惊,但他到底是理智的人,不会如苏瑾那般胡思乱想。这样一个念头的存在,轩辕夜只会去找证据证明它,而不是继续胡想下去! 蓝宇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轻笑,却显得无比阴冷,他看着眼前这五个面貌熟悉的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几位,又见面了,想要出城吗?” 并没有人理会他,此时双方间的敌意已经很是明显了。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是因为轩辕夜根本不屑对他显露太多表情。 蓝宇之发出一声轻笑:“快些交代你们到底对乐之做了什么,否则……” 轩辕夜睨他一眼,目光看向那些严阵以待的身穿甲胄的士兵,隐隐露出杀意。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人敢阻拦他做什么呢! 如果他真的想做的话,谁拦得了? 蓝宇之口口声声说要他们交代蓝乐之的下落,一副认定了他们就是凶手的样子,只是没有直说而已。问题在于,他们根本不知道蓝乐之在哪里。 “怎么知道不是你们兄弟俩串通起来诬陷我们?”轩辕夜神情一冷,想到这个可能之后立刻变了脸色。 蓝宇之不屑地一哂:“诬陷?我们何仇何怨?” “那我们与蓝乐之也无仇无怨,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轩辕夜打算再和他说几句,这之后不行便动手,先礼后兵是也。 蓝宇之清俊的脸上带着几分邪气,低声道:“我不管你怎么说,总之事情弄清楚之前,别想离开代国!”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便是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双方都是觉得自己有理,况且蓝宇之态度如此强横想要留人,轩辕夜又怎么会忍下? 轩辕夜神情冰冷异常,而远晴、陌晚两人已是手按在剑上,一副随时待命的姿态。 见了他们这般,城门旁边的士兵也是立刻举起了武器,时刻准备厮杀。 此时,城门早已是不能进出了,旁边的无辜民众见了这般阵势,都是吓得连忙逃远了,谁见过向来安定的代国会发生这种事情? 蓝宇之看着一脸警戒的五人,却是丝毫不动声色,只淡淡看着,仿佛已是胸有成竹了一般。 然而,如果轩辕夜没有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或者还觉得蓝乐之没有正确衡量双方实力很好笑。 蓝宇之看了轩辕夜一眼,又看着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城防士兵们,冷冷一笑,声音里仿佛带着蛊惑:“动手吧,轩辕夜!” 苏瑾等人都是身子一震,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惊诧和难以置信,轩辕夜本人眼中更是带着刺骨的冷意。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蓝宇之极为满意地看着他们神色大变,尽管只是瞬间,他们面色就大致恢复了正常。蓝宇之挑衅一般盯着轩辕夜,唇畔绽开胜利者的那种笑容:“我没说错吧,大夏最不受宠的皇子,轩辕夜。” “跑到代国撒野吗?”蓝宇之临风而立,衣袂翩飞,笑意却越发狰狞,“只要你动手,便视为大夏意图开战!” 轩辕夜神情已是阴狠至极,蓝宇之的这一手,确实是让他感到意外又愤怒。另外,蓝宇之这种自以为是又沾沾自喜,以为找到了自己软肋的语气…… 实在是很想把他的头拧下来! 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以这种口气说话! 第114章 战 终于动怒了吗? 蓝宇之脸上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满意地看着轩辕夜被自己轻易地撩动了情绪。他既然知道轩辕夜的真实身份,对其的了解自然不会仅限于此。 情绪,有时便是最好的武器。 有道是攻心为上。 所谓的蓝乐之,只是个用处不大的引子而已。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把事情闹大的同时,看一看轩辕夜真正的实力。 除此之外,其他人,他暂时还没兴趣收拾。 苏瑾他们此时都是略有几分紧张地看着轩辕夜,想知道他会做何决定。并不是怕惹事,只是不想预测轩辕夜动怒之后会有有多可怕的后果…… 将会是一场厮杀吗? 想想都觉得可怕的慌。 苏瑾并不想闲着没事看杀人,再说了,蓝宇之这分明就是如此简单直白浅显一眼望穿的激将法,却偏偏说到了轩辕夜的心坎上。 他最痛恨的这种威胁。 轩辕夜眼神依旧是嗜血的冰冷,却终于开口,吐出几个字:“两国战与不战,我不关心。” “再说了,代国这样的小国家,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轩辕夜语气狂妄,长发亦是在风中飞舞,看起来颇为应景,平白增添了几分狂意。 蓝宇之闻言却是唇角一扬,想要动手吗?我等待很久了! 轩辕夜看着一脸得意的蓝宇之,笑意轻蔑:“只不过,我并不想对代国士兵动手。杀你,也是一样的!” 这一次,轮到蓝宇之始料未及。 轩辕夜索性口出狂言道:“不是在找你弟弟蓝乐之吗?他确实是被我杀了,然后分尸,然后挖出内脏来喂野狗!现在,十多条野狗都是你弟弟了。” 苏瑾顿时瞪了他一眼,有些话真是不能乱说。不过此时轩辕夜分明就是不怕把事情闹大,即便是信口开河,那也已经开了! 蓝宇之神色明显地一怒,即便知道轩辕夜是在说谎,却也是做出了震怒不堪的神情,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是别想走了!” 对于轩辕夜说的鬼话,段清朗虽然是有些不可理解,却当然还是站在轩辕夜这边,没有丝毫犹豫。哼,废什么话,要打就打。 蓝宇之轻声一笑道:“有意思,灵钧国皇子也在,看起来国家之战,是免不了了呢。” 轩辕夜只觉得蓝宇之脑子是被驴踢了,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将这个小国与两个大国相提并论的? 不再接话,轩辕夜已从腰间抽出了他的软剑,如水的剑光漫开,顿有潋滟之感,恍如真正的水波,可见此剑的轻柔。 蓝宇之此时神情很是奇特,阴狠之中带着几分平静和漠然,轻轻一笑:“原来若水三千剑,在你手中。” 他见轩辕夜并没有抢先动手,继续挑衅道:“你不知道吧,北境之主,并不喜欢国家间的争端。所以,凡是不老实的,都要受到惩罚!” 轩辕夜只是皱眉,并没有管这么许多。北境之主?他自然也是听过的,但是只限于听过而已。 北境之主又如何? 他忽然很同情蓝宇之了,惹他不爽的人是蓝宇之自己,关北境之主什么事? 他还是那句话,有人给你报仇又如何?反正你已经死了,不能重新活过。 再说,未必能报得了仇呢。 对于这种非要作死的人,他只有拔剑向前了! 这,是苏瑾第一次看到轩辕夜动用武力。哦不,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他刺杀轩辕立的时候,那个时候苏瑾并不知道刺客是轩辕夜。 此时此刻,轩辕夜明明全身上下都罩在一片阴戾之气中,那般浓重的戾气,让他的长发、衣衫尽皆飞舞。苏瑾看不到他的正脸,只能看到线条坚毅弧度微妙的侧面。 然而看着他的侧脸,苏瑾忽然觉得,轩辕夜这样看起来,居然是挺好的。 一种肆意的野性之美,和她所喜欢的那种自信张扬!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轩辕夜的武器,若水三千,既然有它的名字,必然不是普通之物。只是眼下的问题是,这个好像对他们身份都了如指掌的蓝宇之到底是什么人? 会不会比轩辕夜还厉害?不然他哪里来的自信非要激轩辕夜出手? 四方都是代国的士兵,已经将他们的马车围在了中间。尽管轩辕夜和段清朗等人,不再刻意压制之后爆发出来的强大杀气让他们心惊,可是在命令之下,谁敢不上前? 明知是送死,也只能上了。 却是身子不住地颤抖,彼此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率先冲上去找死。 看着那些抖抖索索的腿脚,轩辕夜略一皱眉,凌厉的攻势指向蓝宇之的同时,心中忽然闪电一般划过一个想法。 单单凭这些人和他自己? 肯定是困不了五人的,别忘了蓝宇之的对手,不仅仅是轩辕夜一个人。 所以,也就是说,如此笃定是因为,背后还有阴谋?还有埋伏的人手? 轩辕夜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算太晚,几乎是同时,苏瑾也出声提醒了。现在尚没有出现更多高手的迹象,但是轩辕夜已经感觉到了正有无数的高手气息在往这边靠近。 要如何抉择? 如果能确保一击必杀的话,他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但,轩辕夜很是清楚,最大的变数在于蓝宇之,自己并不清楚他的深浅,不可贸然动手。而他苦心孤诣的非要自己出手,恐怕也正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底细罢了。 这样想的话,那他的身份范围可以缩小一点了。 可类似蓝宇之这样的人,轩辕夜脑海中依然是一片空白,他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之前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蓝宇之的神情本来是极为笃定,以为轩辕夜必然会忍不住出手,剑已出鞘,哪有就这样轻易收回的道理? 可没想到的是,轩辕夜的沉着冷静并不逊于他的疯狂狠戾。他可以在瞬间大怒,亦是可以瞬间冷静下来! 轩辕夜相信段清朗和远晴他们也是感觉到了有人正在接近,此地不宜久留。 他有时固然是逞一时之快,却并不愚蠢,不会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尤其是,这一行人里还有苏瑾呢。他怎么会固执地非要杀了蓝宇之泄愤? 第115章 突围 蓝宇之非要逼着轩辕夜动手,一则是想要试探一下他的实力,二则是他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如果轩辕夜动手了,确实是可以给两国争端找到一个极好的由头,溅起一颗火星来。 然后,只要利用得当,何必担心这火星,不会变成火苗,变成火海呢? 轩辕夜却是及时忍住了情绪,即便剑已出手,却在半路生生止住了攻势,倒是让蓝宇之颇为意外,忍不住长眉一轩。 武功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真正的高手并不是杀气傍身,而是如同邻家妇人一般,丝毫看不出是个武者。另外,比这一点更难的却是…… 收放自如。 很显然,轩辕夜是可以做到的。 蓝宇之本来为自己可以完全收敛杀气而隐隐自得,但是今天见轩辕夜这一手收放自如,心里顿时波澜又生。以往那些自负的推测,此时都变得摇摇欲坠了。 他又不确定,自己的武功到底能不能胜过轩辕夜了。 蓝乐之神情变得凝重了几分,看着轩辕夜,若有所思。 这时,轩辕夜极快地回头和段清朗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口里却是低低对蓝宇之道:“你这么做,就不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蓝宇之坦然一笑:“暴露?我就是我,何来暴露之说?” 轩辕夜冷笑回道:“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不必藏头露尾。”当然,他怎么会知道这货是谁?只是故布疑阵罢了,反正蓝宇之也是这么对待他们的,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瑾听了只觉得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蓝宇之说出轩辕夜的真实身份后,她就异常担心。她老是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她一直以来担心的梦魇仿佛重合了,尽管她根本未曾看清楚自己的梦魇是什么模样。 她极怕,怕蓝宇之和冷邪有什么关系。 苏瑾清楚地明白,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什么烟柳、轩辕陵其实都是不值一提的,真正可怕的是不经常露面的人。 因为自己对他们,一无所知。他们却躲在阴影里,把自己看了个清楚。 蓝宇之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嘲讽和不信的表情:“我蓝家世代居于代国,你信与不信,并不要紧。重要的是,你们今日,走不出这城门!” 段清朗自然明白轩辕夜回头看他是什么意思,也十分清楚正有大批高手接近。可眼下要如何冲出重围? 代国的士兵并不要紧,难缠的是蓝宇之本人。段清朗也看得出蓝宇之绝对是个高手,虽然他和蓝乐之出现在他们身边有太多可疑和漏洞,但这并不妨碍他隐藏实力。 轩辕夜却是皱眉,看似无意的调侃道:“你们兄弟俩,长得还真像。” 蓝宇之和蓝乐之面部轮廓极为相似,但两个人的气质却是不同,所以相貌上也有几分差别。只不过,还是可以一眼就看得出来两人是兄弟。 轩辕夜他们几人的神色都落在了蓝宇之眼里,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于敌人所思所想,他再是清楚不过了。 轩辕夜他们想必已经感觉到了有人前来支援,他们此时的劣势,自然是应该遁走。 蓝宇之清楚轩辕夜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而没话找话,却还是接口道:“只要你们安心留在城里,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自然会放你们走的!” 他神色阴沉,语调也是沉沉,并不像怀着好意的模样。 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或许是苏瑾、陌晚、远晴、段清朗他们都在马车上,行动起来会快上许多。 轩辕夜一边这么想着,已是做好了准备,悄悄地将手伸到后面,给驾车的段清朗打了个手势,随时准备硬闯出城! 苏瑾也是在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时几乎可以算作是千钧一发之际,前来支援的高手已经近到了两里之内,蓝宇之也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随时可能会下命令! 诸多谜团,来日再解! 轩辕夜心里这么想着,并不恋战,而是以大局为重。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突围,他便是突然一剑指向蓝宇之,却是一个虚晃,然而那剑光却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开。 蓝宇之自然是要回防的,轩辕夜这出其不意的攻击看起来声势颇大,谁敢硬挡? 他们等的,就是这一瞬! 几乎是剑光挥出的同时,轩辕夜已经跳上了车,段清朗也是大喝一声,重重一鞭打下,马匹受惊跃起,立刻朝着前方如箭一般窜去。 就在轩辕夜上车而蓝宇之犹反应未及的同时,苏瑾也是极快地掀开了车帘,用力挥洒出一蓬毒粉,中间夹着无数飞针。 她能做的,便是只有这些了。 这马匹来势惊人,前面的代国士兵哪里敢挡?谁不怕丧生在马蹄下? 大半人本能地往旁边躲,却还有几个傻愣愣的站着,无一例外的被段清朗一鞭子卷飞,远远地扔了出去。 轩辕夜尤嫌不够快,在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那马顿时长嘶一声,火烧屁股一样狂奔了起来。马车好似在风浪之中行进一般,颠簸无比。 一路解决了几个小的喽啰,前路便暂时畅通无阻了。马车一路沿着官道狂奔向前,把稀疏的路人都吓了一跳。 而城门处,蓝宇之一脸凝重,神情极其不爽。轩辕夜会出其不意刺出一剑,其实他是可以预料的,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苏瑾洒出的那些东西。 他这般老道的江湖人,自然第一反应便知道那是有剧毒的! 却是惊疑,那一闪而过的面庞是苏瑾吧?只有她这么幼嫩。可是,她是如何学得这一手的? 一直以来,蓝宇之并没有显示出一丝一毫对苏瑾的兴趣。因为相较于轩辕夜,其实她才是他最大的目标! 他怎么能让轩辕夜看出自己真正目的所在呢? 他现在终于再次确定,苏瑾比轩辕夜更好玩,更值得耐心陪着玩! 吸入了毒粉而毒发身亡的士兵,瞬间带来了巨大的恐慌。剩下的人都是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轩辕夜他们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蓝宇之,不知如何是好。 蓝宇之慢慢挥手,下了不用追的命令。 第116章 前来接应 “他不会追来的。” 一口气奔出了十多里,仿佛只是短短一瞬,官道也渐渐狭窄得多。然而他们仍然觉得不够安全,速度没有丝毫减慢。 却是轩辕夜,目光落在空处,一副凝重的神情,慢慢下了结论。 其余几人心里都是一奇,却并没有多问,不管怎么样,他们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每个人心里都千头万绪的,想着那看似漏洞百出又神秘莫测的蓝宇之。仿佛一团大雾罩在了他的身上一般,现在有关他的一切,似乎什么都看不见。 路上又恢复了远晴驾车其余人在车内的习惯,苏瑾看着沉思的轩辕夜,不自觉地问道:“你刚才说知道他是谁了?” 轩辕夜摇摇头:“那是缓兵之计,我确实不知道他是谁。” 他罕见的没有抬头看苏瑾,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对于这样的狂奔出城,其实他心里是不满意的,这样让他感觉自己像个逃兵。 如果不是身边有其他人的话,说不定他会选择和蓝宇之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他闭上眼,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脑海中浮现的是这一路上所有相关的事情和线索。他在竭力,尽快找出它们之间的联系和背后的真相。 苏瑾得到轩辕夜的回答,心里的惊疑只是略略缓了几分。不能确定蓝宇之的身份,对她来说,总像是头顶悬了一块大石一般。 他的行事,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而且最不好的是,他完全是在暗处,让他们根本一丝了解都不曾有过。 轩辕夜闭眼陷入沉思沉吟不语,也是再无一人说话,车厢中气氛凝重,只听得见车轮急速摩擦地面的声响。 苏瑾又想起自己方才洒毒粉的举动,确信轩辕夜并没有看见。她暂时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会用毒,如果时机合适了,再告诉他。 段清朗突然开口了:“往后我们就不休息了,尽快赶路,你们有什么意见?” 这些天经过了这些事情,他们都越发觉得必须得加快行程了。而他之前,接到灵钧密信之后,也是立刻派远晴回了一封信,加快加急送往灵钧! 不惜代价! 蓝宇之却始终是一个横亘在他们心里的一个巨大而危险的谜,轩辕夜他们并不天真,都知道一定还会遇见他的。在蓝宇之身上的诸多疑问中,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轩辕夜在沉思之中拧眉,他终于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之前的人生里,他并没有感受到有谁可以威胁到他。 自己最大的敌人,终将出现了吗? 轩辕夜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而后蓦地松开。他并不认为蓝宇之真的能威胁到他。最后的赢家,一定会是自己! 这个时候,苏瑾却也在想着蓝宇之的目的何在。他为什么会放弃追他们?之前的一切全都是假象并不是真正的目的吗?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感觉,之前从未出现过的。 就在这样沉静又紧张的气氛之中,路过一个小镇换了车马,又马不停蹄地赶了两日之后,考虑到苏瑾实在是受不住,才终于稍稍停下歇歇。这时候已经是走到了代国的边境了。 时快时慢的继续走了两三天,看起来依旧是荒山野岭的,段清朗却是长叹道:“总算是到了灵钧境内。” 苏瑾他们都不说话,现在到了灵钧也没有用啊,这荒山野岭的,谁知道还要多久才到。而且她现在觉得肚子很不舒服,大约是饮食不规律所致。 或许在这山野之中,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不时吃到新鲜的野味吧,苏瑾这么想着。 只是,和她没出发之前想象的已经好了太多了,危险什么的都少了不少,只是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在车里有些无聊罢了。 段清朗似乎对于灵钧境内特别熟悉,就算这里是荒野,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精准判断。见苏瑾他们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兴奋,段清朗终于轻笑:“朝西边再走二三十里,便可以看见官道。” 苏瑾有气无力问:“那到灵钧国都,还有多远?” 段清朗犹豫一瞬,然后告诉她:“此处距国都灵州,不过几百里而已。” 苏瑾眨眨眼,再不说话了。听起来依旧很远不是吗?只是,这大约是最后一步了,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段清朗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吩咐远晴只管往西边走,好上官道。 等到终于上了官道,大家便是好好休息了一番,段清朗之前的忧虑重重终于消淡了不少。苏瑾仔细一想便明白了是什么道理,已经进了灵钧境内,要是有什么新的消息的话,必然会有渠道告知段清朗。 现在,没收到消息,就算是好消息。 这以后,气氛倒是稍稍轻松了一点。虽然并没有和以前那样急着赶路,可进度却是不慢,或许是和道路通畅有关。 这般又过了两三天,下午的官道也是异常宁静,只偶尔有行人经过。可是苏瑾一行人,却是遥遥看见一队人马,急急奔来,声势倒是颇为浩大。 马车早已停下了,苏瑾他们掀开车帘往外看,正好看见那队人马携着滚滚风烟,眨眼之间便奔至跟前。 段清朗一副泰然神情,从车中只微微露出头来。只一眼,他就知道来人身份,因为实在太熟悉了。 那一队人中领头的一个,行到马车前不远之后立刻翻身下马,双膝跪地,身子绷得笔直,行了一个大礼。 他身后的人都是如同这般,齐齐跪地行礼,整齐划一呼喊道:“三皇子殿下!” 在这荒野之中,人数并不足百,可苏瑾却还是感觉到一种沛然的气势和情感。再看那些来人,心中似乎都有千言万语要说看向段清朗的目光里满是敬重。 想想也是,身为皇子,却敢只带一个随从,不惜奔行寻找千万里。这样的人,谁不敬重? 段清朗扬声道:“诸位请起,你们能前来接应,清朗已是感激不尽!” 他又对领头那人问道:“秦将军,国中情况如何?我已找到救命神医了!” 第117章 担忧气息 被称作秦将军的人一脸军人的刚毅英武,身姿挺拔。却是愁容满面,只在听到有神医之后稍稍松弛几分而已,但眼神里还是流露出哀色,显然对神医治病一事已是不抱希望。 段清朗自然明白大家心里是何种想法,实际上,他外出求医问药,也实在是无奈之举。试问,有哪个国家的皇子会这般做?不是被逼得急了,谁会出此下策。 再者,慕名来揭皇榜的多,能治病的一个都没有。想必秦将军也以为段清朗带回来的人,不是江湖骗子也差不多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秦将军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暂时没有接到京中的消息,情况应该和以前一样。” 这种没有把握的话,只能尽量语气缓和一点了。 苏瑾一直在车厢里听着,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意图。但是轩辕夜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一起下去,于是她只好下来露脸。 段清朗也是忙着相互介绍,只不过说到苏瑾便是神医时,秦将军脸上露出了极为明显的诧异神色,虽然他极快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秦将军看了看轩辕夜,又深深看了苏瑾一眼。他一开始以为轩辕夜是神医呢,觉得这也太年轻了,能靠谱吗?却没有想到,段清朗给出的答案更加惊人,不仅是个女子,还是一个黄毛丫头。看这身段脸庞,怕是远远没有及笄呢。 秦将军一边行礼,一边深深皱起了眉,心里是天人交战。一会儿觉得三皇子做事什么时候也这么不靠谱了?一会儿又觉得,三皇子向来是靠谱的,再说了,人不可貌相,指不定这丫头有什么绝技呢? 苏瑾自然丝毫不把他的反应放在心里,言行举止依旧是落落大方,倒是让秦将军对她印象好了不少。 最起码,这妮子,气度从容镇定,举止优雅至极,就算不是神医,也绝对不是寻常女子。 只是,秦将军却是暗暗地打量了轩辕夜好几眼,而且还很不凑巧的被轩辕夜对视回来,只得讪讪收回了目光。他在想,这大夏的皇子,满身乖戾之气,神情却平静如斯,也是殊为奇特。 而且,只看一眼,他就知道对方是个武林好手。 三皇子认识的人,果然都不可以常理论之…… 这番见面之后,段清朗便是即刻下令道:“那就劳烦兄弟们了,便不耽误,即刻启程吧!” 根本不会有人有丝毫异议,近百士兵们分两队立在路旁,等他们的马车先行。秦将军则是骑着高头大马跟在旁边护着。 实际上,本来是已经到了灵钧境内了,基本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最危险的地方都已经走过了。而且,要比段清朗预想之中的情况好了很多了,虽然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不过,有人护着的话,行进速度应该是要快一些的。因为不必考虑一些别的问题。 段清朗再度坐进了车内,还是由远晴驾车。启程之后,再无一人说话。秦越秦将军偶尔想要和段清朗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京中虽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可是小事却也是不少的。 只不过,现在和他说也是没什么用的,倒是不如等到回京,一切他自己自然会知晓的。毕竟已经离开半年之久了,很多事情有变也是正常。 苏瑾和轩辕夜,都是极其敏锐地发现了段清朗的变化。按理来说,他应该心情稍稍舒畅些才是,可反而比之前更加愁眉不展了。 都是极其聪慧的人,只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段清朗的忧虑,也是正常反应,无非是因为越接近灵州,他心里的忧虑就越是深重。 况且,他们还面临着一个未知的谜题,苏瑾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只感觉仿佛有一座山压在了背上了一样。 那就是,苏瑾到底能不能治好段正泓的病? 万一不能的话,岂不是连段氏最后的希望都掐灭了? 苏瑾不自觉地身子僵了僵,神色突然之间比段清朗还要凝重不少。她并不是狂妄自大的人,从来不会认为自己的医术已经登峰造极了。苏浩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苏瑾的年纪到底太小,很多事情没有经验,会吃大亏。 轩辕夜极其敏锐地,看了苏瑾一眼,在车厢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光线从车帘照进来,变成了奇异的黄色。这样的光照下,苏瑾的脸其实是有几分陌生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反正,轩辕夜的目光时常会不由自主地停在苏瑾身上,有时候不看着她,仿佛觉得心里空了一块。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也成为了一个喜欢的习惯。 每逢这样的时候,看着苏瑾沉思,心仿佛变得格外宁静,连呼吸都格外绵长轻柔。 轩辕夜微皱着眉,一把握住了苏瑾的手,觉察到她手心的凉意,更是握得紧紧的。自从出了山谷之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如寻常那般。可是轩辕夜知道,苏瑾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依然是那般客气又疏离。 他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好像都化为了泡影一般,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苏瑾并没有对轩辕夜这突然的举动表示什么,仍然是面无表情。现在只要轩辕夜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她都默默忍了。 而此时,聪明如轩辕夜,怎么会看不出来苏瑾在担心什么? 他轻轻揽过苏瑾,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担心了。” “尽人事,知天命就好了。” 苏瑾心里苦笑,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她也想只要自己尽力就好了,可看病这种事情,看得了就能看,看不了那就是完完全全的束手无策。 她只是不想让段清朗失望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被段清朗的行为深深打动了,也明白天伦之乐是一件多么美好有时却又难得的事情。她对苏家的恨意,大多便是来源于此。 有时候,恨,便也代表着渴望,因为缺失了想要的东西。 她低低叹了口气,心里祈祷着,希望自己看的奇书能有些用处。不然的话,这么远的路,可真的是白跑了一趟。 第118章 终于到了灵州 有了秦越带队的护卫们,苏瑾他们接下来的几天里,行程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是走的道路却是越来越宽敞好走了。 而且一路上因为行进速度太快,已经是在好几个驿站换了马匹了。 段清朗偶尔看着苏瑾拧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苏瑾觉得,可能也是对自己医术的担忧吧。 轩辕夜却是比苏瑾理解段清朗得多,找了机会附在苏瑾耳畔悄悄问道:“你会不会骑马?” 他温热的气息吹进耳朵里,顿时痒痒得很,苏瑾一把推开他,白了他一眼:“不会,我怎么可能会骑马?” 她说的自然是事实,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又不学御术,怎么可能会骑马? 然而只是瞬间,她便明白了轩辕夜问这话的用意了。 如果她会骑马的话,整体的行进速度便是可以提高一大截。 苏瑾深深皱着眉,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段清朗心情急切想要回去她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只是…… 她确实不会骑马啊…… 轩辕夜淡淡一笑:“无妨,有我在呢。” 他向来是行动极其迅速的,于是,这天中午大家停下来吃午饭的时候,轩辕夜就和段清朗说了他的想法。 段清朗也是看着苏瑾,严肃认真地表达了歉意。 苏瑾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极其无语的,她并没有答应轩辕夜啊,现在根本无视她的意见了…… 最开心的自然是轩辕夜了,可这个时候他还是一脸淡然的表情,什么阴谋诡计得逞的神情都没有。 但是到了下一个驿站,给五人配了马匹的时候,轩辕夜终于是畅快一笑,牵着马朝苏瑾走过去。 然后…… 然后,有马的人全都上了马,苏瑾还站在那里和轩辕夜大眼瞪小眼。 天啊!一想到这接下来的一路都要被轩辕夜以那种姿势抱着,苏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哭笑不得了! 真是有够难受的。 可是为了大局考虑…… 苏瑾还没瞪完轩辕夜,就已经被他抱了起来,动作快得简直看不清。轩辕夜极其爽利地翻身上马,稳稳地落在了上面。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则是稍稍环护着苏瑾。 苏瑾身子一直都是僵直的,简直一动都不能动。 嗯,现在是在轩辕夜怀里,肯定是不能乱动。 段清朗看了看他们,没说什么,只是一扬鞭子,一马当先行在了前面,远晴和秦越都是连忙追上。 他们现在一行十余个骑马的,是轻装前行,带了些不能离身的东西而已。马车则是和剩下的士兵一起,可以缓些才到。 苏瑾这是第一次骑马,本来她平常是异常淡定的,也没想过骑马会有多可怕。可这一路上的颠簸,还有这极其不舒服的坐姿,很快她就觉得腰酸背痛了。 然而,她有意无意地总是坐得离轩辕夜远一点,却都会极其不幸地被颠回来。 而且最要紧的是,骑马在野外狂奔,冷风像刀子一样扫在脸上,根本是避无可避。苏瑾不得不低下头躲避大风,然后没过多久头发也是被吹得四散飞扬,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轩辕夜的轻笑声在头顶传来:“怎么样,骑马是不是很好玩?” 哪里好玩了?屁股都要被颠成好几瓣了。 苏瑾真切地感觉到,之前只是腰酸背痛而已,渐渐地,真的是屁股越坐越疼。 他肯定是在有意折腾我! 苏瑾这么想着,极其气恼地不说话。 冷不防的,被轩辕夜大力拉进了怀里,他还掀起宽大的衣衫,想要把苏瑾罩进去,却是被苏瑾极其果断地拒绝了。 轩辕夜不解:“干嘛?我抱着你啊。”他一只手并不方便,却还是紧紧地把苏瑾抱得紧紧的。 苏瑾还是不说话,真是要被他气死了,偏偏这种情况下还无可奈何。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了行程,她甚至觉得,要不是因为有自己在,他们肯定都会直接用轻功,嗖的一声飞回灵州了,哪里用得着骑马这么慢腾腾的…… 轩辕夜继续道:“怎么了?不然你抱着我也是可以的,你坐后面。” 苏瑾恨恨皱眉,抱着你?想得太美! 轩辕夜也是极其耐心,任由苏瑾自己选择。他自然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苏瑾坐后面是要方便许多,可是…… 她坐在自己身前,才能抱着她呀。而且稍稍低头就能看见,简直不要太美好。 这天下马吃晚饭的时候,苏瑾恨恨地整着自己满脸的乱发,一脸哀怨。 轩辕夜却是轻笑,目光中流露的都是赞赏,苏瑾这样不施粉黛,甚至披头散发,看起来都是清丽至极。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轩辕夜的声音适时响起,这时苏瑾刚刚整理好头发。 “说!”简直不能给好脸色。 “我们大概明晚就能到灵州城了。” 苏瑾并不接话,事情有这么简单才怪呢! 果然,轩辕夜奸笑一声:“可前提是,我们今晚不能停。” 就知道! 今晚不停,再加上明天的一天一夜,不能到才怪了。 “好!” 苏瑾恨恨咬牙,满口答应。笑话!只不过是夜行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谁怕! 轩辕夜笑得开心,再不说话,安心地吃完了最后一块烤肉。然后,去终于跟了上来的马车里拿了毯子。 这天晚上,苏瑾就裹着毯子上了马,而且从善如流地缩在了轩辕夜身后。风果然是小了很多,都被他宽厚的背挡住了。 可是苏瑾一直没有伸手抱住他。 轩辕夜不时地提醒:“哎,你小心掉下去啊,抱紧我!” 苏瑾直接无视了,然后……没有辜负轩辕夜的一番猜测,实在困得不行,终于在马上睡着了,差点掉下去。 轩辕夜自然是将她抱到前面,用毯子裹得好好的,心里忍不住夸自己机智。 果然,想要有正当理由抱一个女孩子,那就是邀请她共骑一马…… 苏瑾则是咬牙切齿了一天,然后在黄昏时分,看见灵州城门的时候简直忍不住就要热泪盈眶了。这两天的生活,实在是有点惨无人道了,她的气色立刻差了很多,小脸煞白。 然而她左右挣扎依然未果,因为段清朗进了城之后进宫的心情越发地迫切,非要等到进宫再说。 第119章 急匆匆 苏瑾一路上都在深呼吸,一动也不动,生生的把这口气忍了下去。 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好了。 反正,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另外,轩辕夜其实还是很老实的,只是抱着她怕她掉下去而已。 她自然看得见一路上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心里勉强不再去想这口气,装作消了怒火,但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而且,也因为连着好几天赶路的缘故,看起来憔悴了不少,黑眼圈也是极为明显。身为医者,她不是不知道这样赶路极其伤身子,可也没办法。 大不了过两天就养回来了。 跟着段清朗进了恢弘大气的灵钧皇宫,虽然气氛很是凝重,大家也是脚步匆匆,可苏瑾却是脚下轻飘飘的。 她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困,想睡觉。 都是连着赶路的缘故,一路都在吹风,没有受风寒就很不错了。至于睡眠,在马上如果不是困极,谁能睡得着? 苏瑾的每一丝反应都被轩辕夜看着,他立刻牵住了苏瑾的手,同时走得慢了几分和她一起。 面上虽然没有什么神色,却是一片心疼。一路上他已经是在尽力照顾苏瑾了,却还是让她憔悴又困倦…… 所以呢,那个段伯伯最好能被治好,不然简直对不起苏瑾受的这番苦。 轩辕夜一边这么想着,脚步加快了一分,因为他们已经落在后面了。而苏瑾,也是因为轩辕夜突然牵住她的手而心里一惊,好歹是清醒了不少,也连忙跟了上去。 只是因为低头赶路的缘故,苏瑾白白错过了对灵钧皇宫的第一印象。如果她能这个时候抬一抬头看看天空,就会发现一大片带着几分金色的云霞之下,这皇城是多么的庄严宏伟。 然而,已经快有一年,这皇宫中人都是提心吊胆的,谁都没有心思多做别的事情。 段清朗脚步最是急促,急急地转过了好几个弯。苏瑾已经被绕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好在有轩辕夜牵着她。 而这时候,长长的仿佛看不见尽头的走廊里挂满了宫灯,橘黄灯光映照之下,苏瑾的身影无端显得更加幼小。轩辕夜看着如此娇小玲珑的苏瑾,心里便是涌起一阵深深的怜惜。 真是个神奇的女子啊。 一旦接近,便无法自拔;离得越近,怜惜越深。 苏瑾并不知晓轩辕夜在想什么,她在担心着,自己过会儿见到了灵钧的皇上,会发生什么?以她这样的情绪状态,能看病吗? 待会儿就给自己点几个穴道好了,苏瑾这么想着,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众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段清朗要将他们带往段正泓的寝宫养心居,这里平日也是除了皇上极为亲近的人之外,少有人敢来的。 段清朗一边走着,一边在想要不要现在给苏瑾说些什么病症?一想,又觉得还是算了,他已经半年没见过父皇,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症状。 又或者,即便是苏瑾束手无策,能看得出父皇到底还有多少时日,也是好的…… 段清朗心里重重叹息一声,终于是进到了养心居之中。 苏瑾这个时候精神终于开始紧绷着了,便是清醒了不少。她又暗暗掐了自己手上几个穴道,困意消减了不少。 可她知道,这些只是暂时的,大概只能撑一刻钟。一刻钟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 进了养心居,宫人们见到段清朗,都先是一愣,然后急急忙忙行礼,可段清朗却是连停下来的空都没有,就这么直接闯了进去。好在有伶俐的宫人腿快,已经跑去报了信。 之前段清朗也有传信回宫里,说自己要回来了,却没有说具体是哪天。 所以他此番如此突兀地归来,倒也是把有些人惊到了。 进了皇上的寝殿,寻常人都是不能进去的,这一次算是例外。然而这殿也是有内外两间,他们刚刚进到外殿,便见一个中年美妇急急迎了出来,一脸欲哭的表情。 那妇人华衣丽服,脸上施了淡淡的妆,看起来却仍然是别有一番风韵,甚至于根本看不出具体年纪。到底是皇宫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肯定不是寻常姿色。 段清朗却是比那妇人还先开口,同时示意身边的人行礼,虽然他自己也只是略略行了个礼而已,他一边拱手,一边急急道:“清朗见过安妃娘娘。” 没等安妃回答,他又问道:“父皇如何?” 安妃手里捏着锦帕,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目光却又在苏瑾等人脸上扫过,也是不动声色,只一边将他们引进殿中,一边悲切地对段清朗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再晚些,只怕是……看不见你父皇了……”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派伤心之色,低低呜咽起来。 苏瑾只睁眼看着,并无一丝想要开口的心情。她现在的精力,只能勉强维持清醒的看着周围,再多花一分心思,便是要多费一分精力。 段清朗闻言便是急急冲入内殿差看情况,安妃也不阻拦,对其他人道:“你们远道而来的,不是神医,就是清朗的朋友。哪位是他请来的神医?” 她也是如秦越一开始看见轩辕夜和苏瑾时候一样,完全分辨不出来神医在哪里。只因为他们两个人都一点不像。 没了段清朗的引见,苏瑾只好自己先对安妃轻巧地行了个礼,然后道:“回娘娘,小女苏瑾,并不是什么神医,只是略通医术而已。” 安妃闻言好生惊讶了一番,把苏瑾仔细打量着,满脸的不可置信与怀疑。她看了苏瑾一会儿之后,又甩了甩帕子,目光转向了那内殿。 趁着宫女端上来茶点的空当,安妃勉强压住了心里的怀疑,问苏瑾:“你今年,多大了?” 苏瑾如实回答:“十三,马上过年就十四了。” 这个实在是没什么好隐瞒的,身形脸蛋都摆在那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段清朗却是没一会儿就从内殿中走了出来,一脸急切地想要苏瑾进去问诊,安妃却是一脸怀疑的神色,终于轻轻说出口了:“她年纪还没空羽大呢,能行吗?” 第120章 困倦 苏瑾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安妃的质疑,没有看到她的脸色一样。虽然是因为实在分不出精力,但即便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对这样的事情变一分神情。 对于那些怀疑,什么表情与反驳都是没有必要的,唯有事实才能让他们闭嘴。 行与不行,一试便见分晓。 苏瑾微微拧着眉,感受着蠢蠢欲动的困意,全然没有多看安妃一眼。 段清朗这时候却算是帮了苏瑾大忙了,他语气沉沉对安妃道:“不管行与不行,人已经到这里了,试一试才知道。” 安妃也是略一叹气,眼角眉梢都含着怀疑看了苏瑾一眼,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内殿。 段清朗一边走一边给苏瑾解释病症:“父皇这病真的是很奇怪,起初我们并没有发觉,渐渐才觉出事情严重。” “父皇明明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异常嗜睡,经常误了早朝。这之后,有时竟然睡到中午都不醒。后来情况严重得多了,便几乎可以随时随地睡过去……” 段清朗又问安妃道:“现在父皇有没有什么别的症状?” 苏瑾听了他的这些描述,也是微低着头皱眉沉思着,这到底是什么病?单单只是嗜睡?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她思考中无意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安妃也在看着她,说不出是什么神情。见苏瑾看着自己,安妃开口道:“你走之后已经大半年了,那个时候,皇上他已经是……一天中只有两三个时辰是清醒的。前段时间,他又突然多了说胡话的毛病,而且是手舞足蹈的,可吓人了……” 安妃一脸忧虑哀伤,倒是对段正泓的病情格外关心一般,直愣愣的看着苏瑾,想知道她有什么要说的。 只不过,苏瑾什么都没说,只是自顾自地又低下了头沉思。说实在的,她没想过,居然会是这样的病症。 没来灵钧之前,她也曾好奇过皇上到底得了什么样的怪病,会有多复杂罕见的病症呢?可却没想到,这病症如此简单而且单一,简单到了有些匪夷所思的地步。 然而这简单之中,仔细想想却是格外令人心惊肉跳。 只因为,段正泓现在这样已经和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区别了。清醒的时间太短了,等到每天都在沉睡中度过时,与死人何异? 而且看段清朗的反应,症状应该不止这么简单。 在没有弄清楚之前,自己是不会随意下结论和有任何推测的。 苏瑾沉着眉走进了装饰华美的房间里,巨大而精致的帷幔之下,是一张大床,床上躺着灵钧国最尊贵的男人。可他,和床相伴却是太久了。 今天苏瑾他们运气并不怎么好,没有赶上段正泓清醒的时候。 段清朗和安妃都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瞬,气氛也突然沉重下来。然后段清朗终于开口道:“去切脉吧。” 一般而言,除了皇家几个子女和皇上喜欢的妃子之外,是不可能有人接触得这么近的。 苏瑾慢慢走上前去,身边围着段清朗、安妃他们。她动作轻柔地拿出段正泓的手,看着他那有几分苍老的面容,将手指搭在了他的腕上。 屋子里静谧无比,连一丝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时间仿佛凝固了。苏瑾都能感觉到目光集中在自己手上而产生的灼热感,但她依然没有一丝别的举动,也不觉得时间显得有几分太长了。 她自然是有所收获的。首先,这脉象真的是有几分太弱了,弱得出乎意料,完全不像是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所以,嗜睡并不是根本的症状,一定还有别的没有被发现的症状。然后,嗜睡,可能是因为气血过虚又受阻造成的。 但仅仅只是这些,也看不出别的什么来。 这才是苏瑾一直把手指搭在他腕上的原因。 轩辕夜看苏瑾神情凝重,一丝别的表情也没有,心里不由得沉了几分。他实在是怕,一贯对自己的医术极其自信的苏瑾,万一遭遇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难题,会怎么样? 他十分明白,苏瑾之所以会不怕跋涉几千里的来到灵钧,颇有几分少年的意气在里面。他没问过苏瑾,也没必要去问,反正他是觉得,苏瑾这么做,是有一分想要证明自己的意思在里面的。 这和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呵呵! 只是,如果苏瑾真的做不到而产生挫败感,而不开心,怎么办? 轩辕夜静立无言,和段清朗一样皱眉,却想的不是同一件事。 安妃则是表情最为丰富的人了,她时而看看段正泓,时而看看纹丝不动的苏瑾,时而又看看段清朗,好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却都是止住了。 漫长的几乎停滞了的时间,终于因为苏瑾有所动作而重新开始流动了。 苏瑾轻轻收回手,将段正泓的手放回被中,看着他那即便经历风霜却依然轮廓分明的脸,慢慢摇了摇头。 转过身来,她看着段清朗,解释道:“不是皇上的病不能治,只是我现在,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她神情泰然的说出自己看不出什么,并不代表承认自己不行。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如果不是强撑着,早就站着睡着了。这样的状态,平时轻易能发现的问题,放在她眼前她都发现不了。 不得不承认,困倦真的会让人变得无比迟钝。 段清朗神情顿时变了几分,却是及时止住了,并没有说什么。倒是一直觉得苏瑾不行的安妃,好像终于找到了证据,可以理直气壮说话了。 “唉,你这般年轻,又是女孩子,能看点小病已是了不得。皇上这病,实在是棘手得很,神医云叟都没有办法的事……”安妃说着,微微转身,“赏了吧……” 苏瑾还没有什么反应,段清朗的神色却已经是变了,他代替苏瑾说道:“娘娘并不能只看表面,苏瑾旅途劳顿,急着进京一直没有休息过,今日看不出什么,也是情有可原。” 安妃不再多说,只眉眼低敛:“那就去好生休息吧,本宫也乏了。” 苏瑾默然转身,甚至未曾看身边人一眼。她只庆幸轩辕夜还在身边,不然自己…… 刚刚一踏出殿门,苏瑾便是立刻受不了那庞大的睡意,身子一歪。轩辕夜眼疾手快地将她揽在了怀里,打横抱起。 第121章 有内幕 段清朗看到这幅景象,也是担心之极,连忙问道:“苏瑾怎么了?” 轩辕夜却并没有很担心的表情,只是一脸心疼,却还记得宽慰段清朗道:“她没事,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段清朗深深皱眉,一脸歉然地道歉:“是我……对不起,我没想周到,只急急赶着进宫,忽略大家都没有休息……” 他随即便想到了如何妥善处理此事,心中却还是有几分自责。这一路紧赶慢赶的,他心急,却是独独忽略了苏瑾是个小女孩而已。 段清朗即刻安排好了他们今日的住处,现在天色确实已晚,再单独腾出地方已是不便,晚上就住在他的宫殿里吧。 “今晚就住在我的宫殿里吧。” 随即他在前面带路,轩辕夜跟在后面,一路上大家都没什么话。 到了寝宫,轩辕夜想了想,还是对段清朗道:“我觉得今天,并不是她看不出什么,而是因为实在太困了,你方才说的很对……不要现在就失望……” 段清朗心里确实是有几分黯然,表面上却还是,应和轩辕夜道:“我知道是这样。” 也不管到底是不是诚心的话,总之,今天没什么结果这样的结果,还是让人很惆怅的。大家都隐隐觉得,这一两个月的路程,仿佛是白跑了一趟一样。 安顿好了苏瑾,也都是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了。轩辕夜却是命陌晚守在苏瑾旁边,一有什么动静,就立刻禀报他。 他虽然这么吩咐,但也决定了第二天一早就立刻来看苏瑾。而且住处本来就隔得不远,正是特意安排的。 第二天一早苏瑾醒来,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畅快。她一觉睡到天亮,连个梦都没有做,可能也真是累极了。 只是刚醒她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顿时觉得心里千头万绪。真的而不是什么很愉快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也是微有几分遗憾,不过她并不着恼。 因为本来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慢慢来,她总会证明自己的。 她现在关心的是,昨天好像有一点什么异样的感觉,但当时又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在昨晚给段正泓诊脉的时候。 而轩辕夜也是极其关心她,一大早就跑了过来查看情况,看到苏瑾已经起床,而且神色好了很多,也是心里大定。 哎,真是慌张的不行。明明她没什么事,就是忍不住担心…… 这时天才蒙蒙亮,又是在灵钧的皇宫里,可是轩辕夜并不觉得,就这样闯进苏瑾的住处有什么不妥。 反正都习惯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轩辕夜一见面就问道:“醒啦?觉得如何?” 苏瑾神色如常,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还好。 轩辕夜又和她聊了几句,总不能在这里傻站着。但是话题,还是不可避免的扯到了皇上的病情上。他实在是怕苏瑾心里想太多,会有挫败感。其实在他看来,就算不能治也没什么,天命如此。 苏瑾看着小心翼翼的轩辕夜,自然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是微微几分感动,却是先轻轻皱了眉问他:“你也觉得,我不能治吗?” 轩辕夜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说,他对医术不通,并不能断定苏瑾的能力。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我相信你,昨天只是状态不好。” 苏瑾对他一笑:“我确实看出了一些东西,但昨天没有想好那是为什么。我觉得皇上身上有些症状,很是奇怪……” 她微微皱着眉,显得很是焦虑,这些东西她并未和段清朗他们说起过。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段清朗并不在旁边,所以苏瑾才会和轩辕夜说出来。她只有推测的时候,一般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轩辕夜闻言也很是疑惑,不过他也是敏锐的人,一听到苏瑾这么说,并不怀疑是苏瑾多心,只立刻正色问道:“有什么端倪?” 苏静一叹:“告诉你实话吧,我昨天看出来的不止那些,觉得皇帝的症状并不像是生病了……” 轩辕夜奇道:“那是什么?” 他虽然这么问,但是眼珠子一转,脑海里已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无数个可能。 苏瑾并没有说别的,而是一直皱着眉。她现在真的不能确定什么,因为昨天问诊的时候实在太仓促了,而且旁边有人自己心里也是有几分抵触。觉得其中有问题,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 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好像走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旁边,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拉进去一样。 谁说只有大夏的人复杂,这灵钧的水也不见得很清。 她其实是打算什么时候再给皇上好好看一次的,不然这样实在是太仓促了。 轩辕夜却是神色凝重,认真对苏瑾道:“话可不能乱说,我们现在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再多观察一下吧。” 其实这时候,轩辕夜心里也已经是有了几分自己的推测,只不过没说出来而已。他也是皇室中人,平时熟读史书,对于历史中会发生什么桥段,再熟悉不过了。 苏瑾也是点头:“所以我昨天没有说,这样的事情,没有确定之前,连段清朗也不能告诉。” 轩辕夜直视着她,目光炯炯:“反正你记住,不管这一次,会卷入到什么样的事情当中,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苏瑾从来不会怀疑这一点,反正现在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了,又能怎么样?她对此只是一笑,却是应允了轩辕夜:“我知道你很是聪明,而且我也感觉到了,现在这件事,仅凭我自己的力量,是解决不了的。” 轩辕夜唇角慢慢绽开一个笑,极为舒展。他看着苏瑾,眉毛一挑,带着几分得意。苏瑾说什么来着?这是来寻求帮助吗?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终于知道,她离不开我,她需要我了吗? 想到了别的地方去了,轩辕夜才会笑得这么开心,看向苏瑾的眼神里都是柔情。 苏瑾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轩辕夜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句话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吗? 第122章 四弟段云深 苏瑾简直是灵钧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所以即便她昨天并没有说什么太有用的话,灵钧对她的重视和待遇也还是不轻。 段清朗也很是后悔自己昨天的疏忽大意,实在是太过于担心父皇了。大禹可以三过家门而不入,他却做不到。 所以一大早,他也是去看苏瑾,好歹表示一下对苏瑾的重视。 本来就该以重礼待之…… 段清朗到的时候轩辕夜自然也是在的,只不过他们都已经说完了,段清朗什么都没听见。 苏瑾见了段清朗,也是笑得极有礼貌,丝毫没有因为之前他们关系不错就乱了规矩。现在毕竟是在灵钧的皇宫,她不好礼节太过随意。 至于轩辕夜,人家本来就是皇子,性子又是不羁,和段清朗关系好得可以平起平坐,礼节什么的都无所谓。 对于苏瑾的行礼,段清朗却是暗中皱眉。在他看来,这样的礼貌,和疏离有何异? 苏瑾依然是一脸天真乖巧,眼中的调皮灵动之色好歹让她显得随和了几分。 段清朗也并不是有什么大事,只是来看看苏瑾的情况,随便商量一下接下去怎么办。昨天的事情,虽然安妃是念念不忘的,觉得苏瑾医术不行,但段清朗对苏瑾还是信任的。 眼下,不信任又能怎么办? 段清朗也是表情认真,说话的时候都礼貌了许多:“我还是想,什么时候有空的话,再给父皇好好看看吧。最好是趁他清醒的时候,说不定可以问出更多的情况来。” 苏瑾也是点头:“我们都正有此意。三皇子殿下不必太担心,一定会有法子的。” 她说这话并不是客套,而是一种自信。她并不相信自己不能做到! 就算是阎王爷要的人,我也要把他抢回来! 轩辕夜在一旁,看似漫不经心,却是极有用意地一提:“段三儿,听说你家兄弟姐妹很多,是不是该引见一番?” 他这么问,自然是有自己的用意。 段清朗不明就里,并不知道苏瑾他们心里有所怀疑,只是沉吟道:“你们要是想见的话,用过了早膳就可以见了。只是我大哥段高远早已成家,现在搬出宫去住了,二哥段苍涯倒是在宫里,可父皇生病以后,政事几乎是全部由他代劳,平日里也是忙得很。” “我四弟段云深,年纪有些小,和苏瑾差不多……”段清朗说着,然后才意识到,其实苏瑾在他眼里,的的确确是个孩子…… 也就是这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觉得轩辕夜追着苏瑾他会觉得怪异了。是年纪的问题。 可是,再过个几年,等轩辕夜二十的时候,苏瑾刚好及笄,这时候看起来就无比搭配了……可明明年纪差距都是一样的,也是莫名其妙…… 轩辕夜认真听着,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单一的信息是没什么用的,必须组合起来才能看清楚它的用途。 苏瑾却是将昨天安妃无心的一句话记在了心里:“那昨天,安妃娘娘提到的空羽,是谁啊?” “那是我唯一的妹妹,雪莹公主段空羽,怎么了?”段清朗也是疑惑,为什么他们忽然关心起来自己的家事。 苏瑾摇头:“没什么,只是听娘娘提起,觉得有几分好奇。” 轩辕夜一边品着茶,一边毫不在意一般问道:“冒昧一问,你母妃是哪位……” 段清朗越发觉得奇怪,轩辕夜向来不关心这些,怎么会问起这个?但他还是回答:“我母妃是柔妃,我与二哥一母同胞。” “怎么了,为什么问起这个?”段清朗自然是孝顺的人,父母还在他却远游,回来之后也是顾不得休息,看完了父皇就去看了母妃。 轩辕夜悠然道:“没什么,只是了解这些,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我们现在是宫里,这些人也是要见的,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段清朗一想,说的也是,便不再深想。 就在这时,忽然有宫人通报:“三皇子殿下,四皇子前来。” 只是,他话音刚刚落,就听到一个孩童清脆的声音传来:“三哥,清朗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苏瑾淡淡一笑,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刚刚还想见呢,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四皇子段云深看起来果然很小,大约只有十岁出头的模样,撒着欢儿跑了进来,丝毫不怕摔倒,倒是把旁边的宫人吓得不轻。 段云深一路小跑,朝段清朗跑过去,眼里根本没有看到其他人。而且,他一下子扑到了段清朗怀里,双臂环住了他的腰,把脸深深埋进段清朗胸前,带着哭腔道:“三哥骗人,现在才回来……” 段清朗始料未及,也是一脸尴尬,却还是轻轻拍着段云深后背,安慰了他几句之后,把他从自己怀里拉来:“还有人在呢,真羞。” 段云深这才好奇地抬头,看到了苏瑾和轩辕夜,疑惑地看了段清朗一眼,一双眸子也是黑白分明的可以看出聪慧来。 段清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对他解释道:“那是轩辕夜哥哥,和苏瑾姐姐。” 段云深立刻脸上带笑,跑到苏瑾面前,向他们打招呼:“轩辕夜哥哥好,苏瑾姐姐好,你们是三哥的朋友吗?” 轩辕夜似笑非笑,一脸冷酷表情也不怕吓坏小朋友。 段云深立刻察觉,也是默默远离轩辕夜,只在苏瑾旁边转悠,虎头虎脑颇为可爱。他眼巴巴看着苏瑾道:“苏瑾姐姐真好看!”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轩辕夜立刻发了脾气,低咳一声,冷冷道:“不准看!” 段云深愣了一下,直直看着轩辕夜,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段清朗则是暗暗叹口气,白了轩辕夜一眼。至于吗?云深才多大点儿,至于这么戒备吗? 段云深见轩辕夜一脸凶巴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是撇了撇嘴,走到段清朗身后躲了起来。 苏瑾也是不满地看了轩辕夜一眼,真是一点都不和善,吓到了小孩子怎么办? 段清朗先开导段云深:“别怕,他们是来给父皇治病的。轩辕夜哥哥不是坏人,不要怕。” 段云深点点头,不信地看了轩辕夜一眼,对苏瑾却好感满满。然后,他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对段清朗道:“可是空羽姐姐说,父皇的病,治不了了……” 第123章 段云深的阐述 段云深这么一说,段清朗自然是脸色变了一下。这样的神情苏瑾和轩辕夜都不会放过,却都没有在第一时间理解段清朗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因为他们不了解灵钧的事情,段云深这无意的一句话,背后大有深意。 段清朗神情凝重不少,有一会儿没说话。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让段云深连忙说道:“我相信父皇的病能好的,三哥你别忧心了。” 苏瑾看在眼里,心里暗道这四皇子虽然人小,却也是真的聪慧得很。如果她是段清朗的话,自然也会喜欢这样的孩子。 轩辕夜却是心大,直接问道:“怎么了?刚才那句话有什么不妥吗?” 段清朗眉头略略舒了几分,回道:“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过了一会,他还是解释了一番:“段空羽的母妃,正是安妃娘娘。” 段云深疑惑又惶然的在他们几个人身上看来看去,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突然严肃了起来。 苏瑾和轩辕夜心里都是疑惑的,他们看到的是安妃在皇上面前忙前忙后的,一直陪在段正泓身边。可既然段空羽是她的孩子,那么关于皇上不能治了的话,极有可能是听安妃说的。 苏瑾觉着,难道真是因为太过于悲观所以才不相信她的医术吗?或者,是根本就不觉得段正泓能好起来。 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心理,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不对…… 轩辕夜默默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大概是出于喜欢收集情报的习惯。 段清朗之后神色便恢复如常,只是眉宇间依旧带着几分忧色。他轻轻摸着段云深的脑袋,带着无限爱怜,声音低沉道:“你放心好了,父皇的病会好的。” 这低低的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坚定。 苏瑾心里也是极为在意这件事的,却神色如常抬头对段清朗道:“我想,我平时能不能住得离皇上稍稍近些?” “在皇上清醒的时候诊脉,应该更为有效。” 她向来不掖着藏着,就这么直接说出来,况且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段清朗沉吟了一下,觉得苏瑾说的很有道理,便点点头应允了,只是这件事,还需要再好好考虑要如何安置。养心居附近并没有什么空置的宫殿…… 不过他既然这么决定了,便是事不宜迟,立刻着手去准备。他深知,父皇的病情拖不起了。段清朗果断地对苏瑾他们三人道:“那此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那边安排,你们先聊吧。” 只是他走的时候,却给了轩辕夜一个警告的眼神。至于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叫轩辕夜不要欺负小孩子。 段云深本来是有几分不愿三哥离开的,可是苏瑾一直对着他和善地笑着。段云深犹豫了一下,还是留在了这里,只是更加彻底地躲在了苏瑾身后而已。 他躲在苏瑾后面露头看着轩辕夜,轩辕夜一有动作,他就立刻缩了回去。 轩辕夜自然不是有意想要吓唬段云深,他还不至于那么无聊。这个时候,索性不看段云深,免得他一惊一乍的。只是,轩辕夜给苏瑾使了个眼色。 苏瑾自然知道,现在只有段云深一个人在这里,又是个小孩子,想问什么大可以尽情地问就是了,不必像问段清朗时候那样避讳着。 苏瑾在苏家的时候,一直都是一副和善可亲的形象,在段云深面前,自然也是个温柔的姐姐。她把段云深从身后拉出来,让他坐好,然后问道:“小云深,你母妃是谁呀?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段云深眨着大眼睛:“我母妃是兰妃,听说三哥回来了,我就来了呀,又不远。” 他自然不知道苏瑾问他话的深意,只是有几分疑惑而已。 苏瑾继续问道:“你不是三个哥哥嘛?你是不是最喜欢三哥呀?” 段云深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对呀,大哥好神秘的,都见不到他。二哥又忙又凶,只有三哥最有趣,会给我讲很多好玩的故事……” 他双眼闪闪发亮,继续告诉苏瑾:“三哥还会武功,可厉害了!” 苏瑾忍俊不禁,看段云深兴致很好,继续问道:“那你三哥,和其他几个哥哥关系好吗?” 段云深似乎是想了想,然后有些迟疑地说:“应该好吧,我三哥对谁都很好。”他实在是想不出三哥和其他人关系不好的例子,但是,又觉得他们和关系好也沾不上边。 苏瑾心里大致猜到了几分,其实她和轩辕夜感兴趣的是二皇子段苍涯。段清朗文才武略,苏瑾他们都是知道的。可现在的情况,明显段苍涯才是被看做了继承人。所以,姑且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知道段清朗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苏瑾笑得甜美至极,继续和段云深闲聊:“我问你这些呢,是因为我们要给皇上治病,到时候见了你们段家的人,怕说错了话。” “来说说你段空羽姐姐吧,我挺好奇的。” 段云深笑得一脸纯真:“空羽姐姐也是个好人啊,只是没有姐姐你好看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苏瑾的脸,一副沉醉模样。 苏瑾也是有几分尴尬地呵呵一笑,轩辕夜则是不屑地瞥了段云深一眼。 “那个小鬼,我问你,你三哥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宫里都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轩辕夜突然冷冷开口,语气也是不容置疑。 段云深对于轩辕夜,还是有几分惧意,但他到底不是一般孩子,尽力镇定了几分,想着这里是皇宫,他能把自己怎么样? “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啊。”段云深回忆了一会儿,然后回道。其实他也实在记不清楚到底有什么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每一天,过得都是差不多的。 自从父皇生病之后,日子真的是千篇一律的。无数的大夫在宫里穿梭,却都束手无策。 被他们连续问了这一通,段云深也是感觉到他们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问的,却一直没有直接开口。他本来想问个清楚,却又忍住了,准备把这件事跟三哥说说。 第124章 难得清醒 段清朗行动也是极为迅速,大半个时辰之后,便带着人来,说是安排好了苏瑾他们的住处。 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是直接让苏瑾住到了养心居的偏院里。 要知道,尽管只是偏院,可那也是养心居,是灵钧皇帝住的地方! 如此布置,段清朗自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最大的阻碍便来自于安妃。苏瑾昨天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之后,安妃对苏瑾的印象便一直没有什么大的突破。 所以,一听到苏瑾要入住这么高贵的地方,她自然是一万个不答应。 实际上,安妃自己也是和皇上住在一起的,只不过这是大家都默认了的。因为安妃自段正泓生病之后,便是一直在照顾他,有一段时间几乎是到了衣不解带的地步。 大家虽然心里都是有几分感动,却也是觉得,这都是因为皇上之前实在是太疼爱安妃了,她怎么做,也是应该的。 段清朗费了好一番口舌保证苏瑾的能耐绝对可以看出别的问题来,然后才能安排养心居一个偏殿给苏瑾住。 至于轩辕夜,他肯定还是住段清朗的宫殿里。 没多久用过了早膳,几人也都是迫不及待去了养心居。 收拾出来的偏殿已经为苏瑾布置好了,段清朗甚至细心到了,专门为苏瑾搬来了一大柜的医书。至于之前从桃渊山谷中带回来的奇书,则是一直被苏瑾带在身上的。 苏瑾见到收拾好的宫殿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的,惊叹于段清朗的办事速度和态度。她知道,段清朗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之前的事情赔礼道歉。这也算是对苏瑾身份地位的一种肯定吧。 殿中配了十余名宫女,可苏瑾根本没时间一一认识她们,只能带着几分尴尬轻笑了一声。 那些宫女也都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并不多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带着几分微笑看向苏瑾,尽量的表示出自己的好感。 自然,她们有人心里惊叹于苏瑾的美貌,却也有人怀疑苏瑾到底能不能治好皇帝的病。 毕竟她年纪实在是太小,甚至没有这些宫女年纪大呢。况且,那是名动几国的神医云叟都承认,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 她们尽管并不熟悉段正泓,却都是想着他能康复,这种时候,谁敢说别的不吉利的话? 段清朗看一切收拾妥当,苏瑾也算是大致了解了这里的环境,便对她道:“我已经安排了人手,那边一有什么动静的话,立刻就会通知你。” 苏瑾点点头,明白他说的什么事。而且这里到皇上住的地方并不远,应该是可以在皇上清醒的时间里赶到的。 轩辕夜却是不怎么开心,因为不能没日没夜的和苏瑾在一起了。只是他不肯说出来,况且现在是在灵钧皇宫,他也不好太黏着苏瑾,总会让人误会的。 表面上,便装的和苏瑾没什么关系,身份是段清朗的朋友,特意来拜会的而已。 临走之前,段清朗又交代苏瑾,递给她一张纸道:“这是之前云叟开出的方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到的。” 这之后,段清朗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他到现在都没见过其他的几个兄弟,这样总是不好的。尤其是二哥段苍涯,好歹是一母所生,自然是该比其他兄弟亲密一些。 只是大哥段高远成家之后,也是一心钻研经典古籍,对其余事情并不很感兴趣。要说起来,倒也是个有几分奇特的人物。 生在皇家,也是难得有这样的心性。 段苍涯的性子,其实和段清朗很像,也是文才武略的。只不过,他却更加锋锐许多,一双鹰眼犀利无比。反而是有几分江湖习气的段清朗,更加内敛许多。 段家的人,也都是让人看不懂。 苏瑾在新住处专心看起书来,也是不管旁边无聊至极的轩辕夜。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曾发觉轩辕夜脸色有几分发青。 唉,这种压抑的感觉,谁能明白? 闲的没事,只好瞪着那些宫女来玩。 于是所有宫女都吓得低了头之后,轩辕夜就可以安心地看着苏瑾了。他自然也是在想一些别的事情的,灵钧的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却还是得解决。 至于苏瑾,其实一直在努力寻找那些带回来的书中描述过的症状。她记得有一天她随手一翻,好像是看到了书里有写过段正泓那样的症状,却又不知道是哪本书的哪一段。 就在苏瑾愁眉苦脸,轩辕夜脸色如冰的时候,突然有人气喘吁吁跑过来对他们道:“苏瑾小姐,皇上他醒了!” 一直在这里简直无聊又压抑至极,这样的消息自然是激动人心的。因为它意味着,会有新的进展。 轩辕夜和苏瑾都是急急起身,跟在那人的后面去看望段正泓。 一路也没行礼,就直接闯进了内殿,想必之前段清朗也是和安妃说过了。只是轩辕夜和苏瑾进门之后脚步都是蓦地一顿。 他们看到的是,一脸苍老之态的段正泓此时坐在床上,而安妃则是依偎在他怀里。两个人都是无话,动作却是轻柔无比。 这副情景,落在不同的人眼里,心里自然有不同感慨。 苏瑾在想着,或许这世间是有真情在呢。不过,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轩辕夜则是轻轻蹙眉,他之前是不屑儿女情长的,但是发现自己心系苏瑾之后,有些事情也是慢慢地明白了。 所以,饶是他一贯冷酷,此时也不禁为这样的情景动容。 然而他又想到,这世间总是残酷的事情居多。真心相爱之人,却又难免分离,最苦不过是生离死别。 可不能就这么看下去,正事要紧。苏瑾先开口道:“民女苏瑾拜见皇上、安妃娘娘。”轩辕夜也是随后行礼,这可是段正泓见他的第一面。 这声音总算是打断了段正泓和安妃。 只见段正泓睁着有几分迷茫的眼,看向这边,虽然一时诧异,却还是让他们平身。 苏瑾大着胆子走了过去,语气极为恭谨道:“陛下,民女从大夏赶至灵钧,不揣才疏,想为您诊上一诊。” 第125章 发现安妃奇怪 对于突然出现的苏瑾,段正泓只是神色淡淡,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也没说什么。 他心里,其实是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这种意志不由自己掌控的生活,实在是让他对自己极其失望。 也就是说,段正泓心里,其实已经做了最悲观的准备。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毕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神医都束手无策,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还算是满足,治理了一个富足安宁的国家,有一群乖巧懂事的儿女,还找到了一生所爱。 这样的人生,该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只是,他从未说过自己的放弃之意。 而段清朗他们,则也是毫不放弃。每每想到段清朗为了自己的病在北境奔行,段正泓的心里就忍不住悲叹一声。 他最对不去的孩子,就是段清朗…… 方才安妃说段清朗回来了,带来了大夏的神医,段正泓心里也是安慰不少。只要段清朗安全回来就好,至于他到底带回了谁,并不重要。 神医是否有用,其实也真的不是很重要。 段正泓是个开明宽容的人,和一些贪婪的帝王不同的是,他懂得珍惜与满足。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灵钧才能有如此盛世。 苏瑾知道段正泓心里可能会对自己的能力有几分怀疑,之前便是自谦了一番,也算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段正泓点头应允之后,苏瑾终于再度走上前去,为段正泓把脉。 这一次,安妃什么都没说,毕竟皇上在这里呢。 段正泓极其配合苏瑾,什么话都没说,只微微闭着眼,似乎又犯起了困一般。 苏瑾一边感受着他的脉搏,一边看着他满脸的困意,心里也是颇为不解。 她只好问道:“陛下是否觉得全身无力?” 其实这本就是废话,段正泓卧床时间久了,每天睡得长了,自然是会感觉全身无力的。只不过,苏瑾却是觉得,无力的真正原因不是这样。 段正泓闭着眼回答道:“不仅无力,还头晕。” 也是在苏瑾意料之中。 只是她并没有立刻放手,而是一直感受着段正泓的脉搏。昨天晚上没有仔细感觉到的,今天都要补回来。 也就是在这时,苏瑾的目光落在了段正泓的人中以下。那里有一道明显的黑线,比周围皮肤的颜色要深得多。 她再凝神细看,只见段正泓的眼窝也是颜色很深,唇色却是呈现一种苍白的淡紫色。 这样的话…… 之前那只有十分之一的猜测,几乎是可以肯定了呢。 安妃一直在注意着苏瑾的神情,见她好像有所发现,凝视了许久,心里也是一紧。 又过了一阵子,安妃忍不住催促道:“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眼见段正泓精神又不好了,似乎随时都能睡着,她这么着急,也是应该的。 苏瑾慢慢收回手,微微施了一礼道:“民女看出了点端倪,先开一副药吧,试试可否有用。” 她似是不经意的抬头,看了安妃一眼,只是那目光,却和平时大不相同,带着几分凌厉。 她今日显得底气十足,是有原因的。 一是对自己技术的自信,二则是她真的在那堆书里找到了类似的症状。虽然很是要命地缺了一页,但其他的信息也是足够用了。 譬如说缓解这种症状的法子,也正是苏瑾开的那味药。 只不过,那书残缺不全,也让苏瑾心里多了些疑惑。不知道按照云叟的方子,凑齐了那些珍奇的药材,会不会有效。那书上却是没写云叟的药方,不知道是不是云叟自己独创的。 安妃神色看似舒缓了几分,又看向昏昏欲睡的段正泓。 可这时候,段正泓毕竟是没睡着,口里宽慰着他们道:“你们不必太拘谨,有什么说什么,不太过分的要求,朕都能答应……” “你也别太操心了,好好休息才是。你好像,又瘦了……”这话却是对安妃说的,声音也是渐渐低下去。 只是这时,苏瑾却又请示道:“陛下,为了保证药效,民女想亲自为陛下煎药,还请陛下成全!” 这句话,却是让安妃吃了一惊,不明白苏瑾为何非要如此。 段正泓本来已是耷拉着眼皮,听到苏瑾清脆又大声的请求之后,却是微微抬了抬眼道:“就依你。” 苏瑾心里一笑,如果不是他方才那般宽容毫不在意的说尽管提要求的话,她也不会这么做。 其实她并不是有心防备着谁,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自己经手比较好。 轩辕夜却是一直闷嘴葫芦一样不言不语,只是却把众人的反应一一收在了眼里。他很是疑惑,段正泓这样子还能治得好吗? 单单凭他一个不会医术的人,也能通过“气”判断出,段正泓现在体虚气弱,根本就是时日无多…… 这样的发现却让他心情很是沉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明明知道了,却还是不放弃? 那个段清朗,他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自然也是能看得出来这一点的,却还是不辞劳苦宁愿走遍北境,也要找到救命的药。 不过,可能病情在他离开期间有所恶化也是正常的。 现在轩辕夜只希望真的会有奇迹发生,或者,苏瑾的医术真的能有那么神奇。 他看得出来,她脸上的平静自信并不是装得出来的。应该是真的有所把握,可她到底哪里来的把握? 轩辕夜锐利的目光一扫,落在沉沉睡去的段正泓身上时,正好和安妃对视了一眼。这一眼,让轩辕夜心里越发生疑。 他总是感觉,安妃好像是有什么地方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怪异。 再仔细一想,这半年多,段正泓的起居都是安妃照顾的。却也是她表达了对段正泓的不信任,觉得他是好不了了。这种矛盾的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轩辕夜甚至恶意的揣测了一下,说不定段正泓半年多都没好,正是和安妃有关呢。他只是随意这么一想罢了,现在是毫无依据。 谜团永远会越来越多,不过,他并不怕,包括那个神神秘秘的蓝宇之。解决了灵钧的事情,就是收拾蓝宇之的时候! 第126章 亲自煎药 这第一印象,轩辕夜和苏瑾都是感觉到了段正泓的亲和之气。明明是一国之君,却是毫无皇帝的威严和架子,真的和蔼得如同邻家叔叔一般。 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所以那些无关紧要的、虚幻缥缈的、华而不实的东西,便统统舍弃了。 段正泓方才吃了一些东西,现在便是又睡去了。苏瑾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暗叹,觉得再该开些滋补气血的药才是。 安妃见状,连同侍奉的宫女扶段正泓睡下,之后便回过头来对苏瑾道:“今日你也是看过了,开些药再看看吧……” 这时候段清朗终于赶到,可却还是晚了几分。段正泓已经睡下,到底是没亲眼见到他。只是知道了段清朗回来的消息,心里已经宽慰许多。 段清朗神色里带着几分惆怅之色,目光从段正泓脸上移开之后,立刻看向了苏瑾他们。他想知道今天诊断的结果如何。 苏瑾也是会意,在安妃面前,她并没有打包票,只是说:“陛下的情形现在还好,我先开了个方子试着稳住。”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们带回来的书里也提到了这个症状。” 段清朗顿时神色一急,却是忍住了没继续问,因为既然苏瑾没说有解决办法,想必书里也没说得太详尽。 安妃则是带着几分怀疑的神色看了苏瑾和轩辕夜一眼,流露出一种很是奇异的神情,仿佛她觉得会有书里提到这个症状很不可能一样。 苏瑾冷静地看着段清朗,继续道:“可是很不巧的是,那书是残缺不全的,并未讲清楚要如何处理。我再仔细找找,或许还能有别的发现。” 安妃柳眉一皱,语气虽然是清淡,却也带着几分命令意味:“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免得到时候失望……” 面对这样一个神情悲伤哀愁的女子,苏瑾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她并不会在意这样的评价和不信任,只要最终能证明自己的医术就好。 苏瑾不可能一直注意着安妃的神情,轩辕夜却是一丝微小的变化都不放过,把安妃的表情全部尽收眼底。实际上,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极高,甚至也没放过段清朗那小小的纠结表情。 他这样深藏不漏的高手,到灵钧之后根本没说过几句话,但是看到的东西,却比谁都多。 段清朗也是略略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了。他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也相信苏瑾会尽力的,便没有再多问。 “娘娘也该好生休息,无需这般劳心劳力。您这样几乎每时每刻陪在父皇身边,实在叫儿臣过意不去。”段清朗语气恳切,或许是出自真心,对安妃这样说道。 安妃也是没说什么,眉目间的忧色是遮掩不住的。她怅怅回首,目光停在段正泓脸上,似乎是在犹豫。 最后,她轻叹了一声,回道:“就在这里吧,反正也是闲着,待会儿我自己会出去走走的。” 苏瑾一想也是,真不知后宫嫔妃们每日闲着都做些什么。 心里却也是感慨不已,为的便是安妃和皇上之间的情意。虽然说她觉得安妃有时候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怪异,但是她居然肯每日都这般守着段正泓,也是叫人感动。 段清朗其实只是想单独和段正泓待一会儿而已,安妃这样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有沉静地立在一旁,心里暗叹了一声。 苏瑾看了他一眼,对着安妃和他微一福身道:“那苏瑾先去抓药来煎。” 她脚步盈盈,得了安妃点头之后便转身离去。而轩辕夜只是微微对段清朗点了点头,便随后跟了出去。 他们离开之后,安妃终于眼神朝门外一瞥,有几分好奇地问道:“他们俩,什么关系?这般形影不离的?” 段清朗回道:“没什么关系,轩辕夜有意罢了。” 安妃略略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出了门之后,苏瑾吩咐一直侯在外面的陌晚道:“你照着方子,去太医院抓药。然后回偏殿我们的住处,千万不可让旁人经手。” 因为皇上住处是重地的缘故,陌晚这样的护卫是没法进去的,一直侯在外面。得了苏瑾的吩咐,她也是立刻点头,并无半句多余的话。 轩辕夜看着陌晚的背影道:“回去,我有事要说。” 苏瑾也是正好要回去的,现在她心里有一个极其迫切的念头,那就是找到那本书的残页! 那书分明都是手写的,小楷秀丽工整,却不知道是谁有这般功夫和本事,也不知道剩余的部分是如何遗失的。自桃渊山谷带回来的书里面,不仅仅只是书,还有大量零散的笔记和纸张,并没有整理过。 也是麻烦,而且未必有什么希望。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苏瑾才更要尽快知道结果。如果能找到则好,找不到,就必须赶紧想别的法子。 回到偏殿,轩辕夜神情没有多大变化,只低低对苏瑾道:“你是不是也在防着安妃?不然为何自己亲自煎药?” 苏瑾并没有想这么多,只道:“为何要防她?自己煎药,只是谨慎起见。”好吧,这只是她一贯的作风。 轩辕夜凝眉,才道:“我觉得她有点问题,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她的坚持,有点太莫名其妙了。” 苏瑾不想在自己没有证据之前多说什么,只点头道:“我会注意的。”她在想,等自己什么时候确定了病因再告诉轩辕夜也不迟。 轩辕夜自到了灵钧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便没有往日那种嬉皮赖脸了,一直是面无表情的。苏瑾虽然是觉察到了,却不想问他。 “你觉得,那山谷里的书,会是谁留的呢?”苏瑾一边迅速地浏览着一行行文字,一边问轩辕夜。 轩辕夜现在心里事情太多,虽然也考虑过这件事,却不可能会有结果。他顺着苏瑾的话说道:“你是说,找到写下这书的人,就能救皇上?” 苏瑾点点头,打消了轩辕夜接下来的疑虑:“这书是手写的,纸张也并未泛黄,可见成书时间并不长久,那人,大半是还在人世的!” 第127章 公主段空羽 不多时,陌晚去取药就回来了。 她也是极其细心,顺便叫太监从太医院送了一套上好的器具过来。她已经预料到了,既然苏瑾是想自己亲自煎药的话,她好歹也是要在旁边看着的。 或者,这个活计根本就是会落在自己身上。 她并不是想推脱,只是很用心的在做事,每件事都多想了一步而已。 苏瑾看到那些药炉药罐,蓦然也感觉到几分惊喜。以往陌晚不声不响的,静默的看护着她,她只以为陌晚只是尽自己的职守而已。现在看来,陌晚真是一个极其谨慎缜密的人。 真是像极了一个合格的大姐姐。 苏瑾特意的,对着陌晚一笑,从来没有这般认真过。 陌晚也是一愣,眼神游移了一下,她感觉到了苏瑾对自己的善意。却因为,自身常年与他人并无多少交流的缘故,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苏瑾很明白她的心情,柔声道:“我们一起去后院煎药吧。” 陌晚点点头,拿着东西跟着去了。 轩辕夜则是一直沉默地坐在桌边,目光凝然不动地沉思着。不知为何,或许是这几天见到的想到的事情太多了,引发了一些深沉的思考罢了。 关于爱和生命。 他想,自己或许该冷静一下,更加尊重苏瑾一点,和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样是不是比较好? 他不知道安妃和段正泓之间的情感是不是真的,但宁愿它是真的。虽然有某些个瞬间,他在安妃的眼里看到了他并不理解的情绪。 只是,亲和宽厚的段正泓,却让轩辕夜感慨良多。他蓦地发现,其实自己根本都不知道什么叫爱,有个念头便一直盘踞在脑海里,要如何,才算是真的好好爱她? 再者,便是关于生和死的问题。 人世间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无常,仿佛到处都上演着生离死别。段正泓现在,便是快到了不得不离开所爱的人的时候。 轩辕夜自己,也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那次在千鼎山,山岩突然崩裂,如果他不在苏瑾身边的话,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另外,如果他们那天运气再差一点,双双葬生乱石中的话,轩辕夜也是不会有丝毫后悔的。看着段正泓,仔细想想,失去所爱的那种幻灭和孤独,真的是不可忍受…… 这些他永远不会告诉苏瑾,他只想静静等待,苏瑾真正接受他的那天。现在,他一遍遍提醒自己,到灵钧来,是为了正事,而不是为别的什么。 陌晚静静看着苏瑾自己动手,做好了该做的事情之后,苏瑾果然是歉然一笑,对她道:“拜托陌晚姐姐在这里照看了。” 陌晚点点头,也是报以浅笑。 这时候,苏瑾才发现,陌晚有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 她不是偷懒,是急着回去仔细翻看那一堆书。那么多书,她根本没有看完。再者,还是得找到和皇上症状相关的东西,何其困难。 苏瑾回去,发现轩辕夜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那里,一动不如如同雕像,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她便没有打扰他,自顾自埋头书堆。 没过多久,段清朗却又是来了,还带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十五六岁的少女。 那少女衣着打扮一看就是不凡,又是跟在段清朗身后,显出几分亲密,脸上表情也是没有丝毫慌乱,倒是有些好奇。 这样的话,身份简直呼之欲出了。 苏瑾被他们打断了思路,也是即刻起身,福了福身子行礼道:“苏瑾见过公主。” 那少女微微一奇,立时挑眉,疑惑地看了段清朗一眼:“她怎么知道我是公主?是你告诉她的?不是说好了嘛!” 然后段空羽对着苏瑾一笑,连连摆手示意她无需多礼。 苏瑾也不多加解释,这么明显,除非是个瞎子才看不出来。 段清朗也是不知如何解释,其实很显而易见的嘛。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而是被轩辕夜吸引了。此时轩辕夜跟个雕像似的,真是少见。 然而苏瑾神色平静,显然刚刚也没有发生争吵之类的事情,真是不知道轩辕夜怎么了。 段清朗还在想着要不要找机会问问轩辕夜呢,段空羽却是有几分大惊小怪的奇道:“这又是谁?为什么呆坐着?” 她的纤指朝着轩辕夜一指,问旁边的段清朗。 可这时候,轩辕夜恰好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段空羽身上。只是一瞬,他目光稍移,看见了旁边的段清朗。之后,再无丝毫留恋,移回了目光,敛着眼,眉间有淡淡的褶皱。 方才只是惊鸿一瞥,可轩辕夜那犀利的目光也是如剑之寒芒,让段空羽心里蓦地一惊,不知道是谁有胆量敢用这样的目光看她这个雪莹公主。 或许是因为惊吓和微微的恼怒,她的心跳得快了几分,随即恢复正常,却是忍不住多看了轩辕夜几眼。 然后,她略带着几分责怪的目光看向段清朗,微撅着嘴,仿佛在嗔怪段清朗不告诉自己那人是谁。 段清朗无奈,只好低声对她道:“那是大夏皇子轩辕夜,别惹他,他脾气不好。” 苏瑾心里也是暗笑,偷偷看了轩辕夜一眼,只见他神情依然专注又漠然,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才能这么投入。 段空羽听了,却是不屑地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个娇俏的笑。三哥不让她做的事情,她偏偏要做! 不也是个皇子嘛,又不是什么更了不起的人物。 脾气能有多不好?本公主倒是很好奇。 段清朗看了段空羽的小眼神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怕段空羽真的招惹了轩辕夜之后,苏瑾会生气,只好丑话说在前头道:“还请你们不要在意,父皇就只有空羽一个女儿,宠了几分也不足为怪。” 言下之意便是,段空羽被宠坏了,有时候做出什么事情的话,还请苏瑾他们不要太过生气。 这个时候,轩辕夜终于再度懒懒抬起了头,淡淡的目光落在段清朗和段空羽身上,满是不耐。他真是觉得他们聒噪得很,尤其是这个声音清脆又天生尖利的段空羽。 段清朗看到轩辕夜这样的表情,也是心里一惊。知晓他脾气不好,戾气深重,可一路上都好好的,怎么在宫里不过一两天就这样了?到底怎么了? 第128章 段空羽邀请 段清朗忍不住一再示意段空羽别惹事,好歹是暂时把她的调皮性子压下去了。 这个妹妹的性情,他也是知道的,绝对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主儿。必然是哪里热闹往哪钻,就是不怕事多,就是各种不听话。 被轩辕夜冷冷的目光一扫,段空羽轻轻吐了吐舌头,移开了黏在轩辕夜身上的目光。 只不过,在轩辕夜冷冷一哼转过头之后,她又盯着轩辕夜看。看得细致,便觉得这人,虽然脾气怪了点,眼神冷了点,可…… 长得,是真好看呐。 而且,怎么看都觉得他冷着脸的时候这冷酷模样,很是撩人啊。 好想去捏捏他的脸,看他是真的这么冷酷还是装出来的…… 段空羽这么想着,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一看就知道是有什么鬼主意的。 苏瑾神色始终没有什么变化,甚至看了轩辕夜一眼之后,根本不曾再看他第二眼。这是轩辕夜自己的事情,她操心什么? 轩辕夜本来以为这样她会安分了,可段空羽那无处不在一般的目光,对于敏锐的他来说,简直像是放大了无数倍一样。 不可忍受! 轩辕夜蓦地站起身,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他并不想刻意去哪里,只是想找个人少清净的地方,考虑清楚眼下的问题。没人可以感受到此时此刻他内心的纷乱,现在不想清楚如何对待苏瑾的话,以后的日子里也是会有不愉快。 段空羽带着几分疑惑又流连的目光看着轩辕夜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咋舌,走得这么快,简直跟一阵风一样,这还是人吗? 而且,她觉着,轩辕夜身材真是好,劲瘦中带着挺拔,从每一个角度看都带着一种独特的赏心悦目。 苏瑾也是目不斜视,却把一切都收到了眼中。 轩辕夜离开之后,段清朗终于是问出:“他怎么了?” 苏瑾也是摇头,她却是也是不知道。 还是有空亲自去问他吧,段清朗想着,又把今天来的目的告诉苏瑾:“空羽她一直好奇,所以特意来看看你。” 段空羽也是一脸笑意,坐在苏瑾旁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真的是对苏瑾也很感兴趣。 她一脸好奇问道:“听说你才13岁,才比我小两岁,可医术已经这么好了,真是让我好诧异啊。” 苏瑾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谦虚了几句,看着段空羽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眸,心里也是了然了几分。看段空羽的眼睛便知道,她本性并不坏,只是生性跳脱调皮而已,也怪不得段清朗之前会那么说。 苏瑾的谦虚之词似乎让段空羽觉得很没意思,竟然主动拉住了苏瑾的手,很是疑惑地问道:“这里这么多书,想要成为你这样的医者,就得天天看书吗?” 她一手拉着苏瑾,一边愁苦的道:“那我是不行了。” 苏瑾也是想笑:“殿下贵为公主,为何想要学这些东西,也不会用到的。” 段空羽一脸惆怅,眼睛望向空处,声音已是低了几分:“万一能用到呢……”她之前和段云深说父皇可能好不了了,并不是出自本心,只是觉得心里难过而已。 她觉得,要是自己能医术精湛,说不定就有法子治好父皇的病呢,可惜现在已是晚了。 段空羽又巴巴地对苏瑾道:“你能治好父皇的吧?我相信你的……” 苏瑾心里暗自皱眉,这样恳切的目光和殷殷的期待,她真是有点吃不消。 段清朗也是看不下去了,再不打断的话,真不知道段空羽还会谈论什么奇葩的话题。他也是想到了正事,对苏瑾道:“对了苏瑾,今晚我们准备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苏瑾自然是本能地想要拒绝,一声“不必了”已经到了嘴边,又被段清朗打断了。 “请你无论如何都要来,不管成功与否,这样的热忱和决心,已是让灵钧感动,这样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 段清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瑾皱了皱眉,还是答应了。 她不喜欢也不排斥这样的场合,只是专门为她和轩辕夜而设宴的话……也是有些太隆重了吧? 段清朗时机恰好的解释道:“你放心好了,不是什么盛大宴会,只是我灵钧几个重臣股肱而已。” 苏瑾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一副忧虑的样子。她真是没想到,段清朗会来这里打断她的进展,也十分明白为什么轩辕夜选择了直接离开。 段空羽终于有机会插嘴了,带着几分兴奋和热切问:“你是从大夏来,是不是很远?大夏好玩吗……” 却是毫不意外地被段清朗拎走了。 尽管段空羽很不情愿,但段清朗已经沉下了脸,皱眉道:“不要打扰人家,没看见她有事吗?” 苏瑾终于得了清净,却也没过多久,只不过一个多时辰罢了。两摞书,厚度也是在不断地变化着,没看的那摞很快少了很多,可她还是没有再找到和病症相关的东西。 这时候,她也是想起了之前交代陌晚的事情,那药要文火慢熬两个时辰,现在也是差不多了。 至于轩辕夜跑哪去了,已经不是她操心的事情了。人家神通广大的,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瑾这么想着,自己去后院查看一番。 时间也是刚好,陌晚正在将药汁倒出来。见到苏瑾以后,也是终于难得的开了口:“要属下现在送过去吗?” 苏瑾沉吟了一下道:“先凉会儿吧。这里一直只有你一人吗?” 陌晚自然是点头的,心里并没有因为苏瑾这样的质疑而有丝毫不满,小心谨慎这是必须的。 苏瑾突然灵机一动一般,问陌晚道:“你行走江湖多久了?江湖上有没有那种让人吃了就很想睡觉的药?不是蒙汗药。” 陌晚皱眉细想,这样的药没想起来,却是想到了苏瑾的猜测。该不会是想着,这灵钧皇上的病,根本不是病,而是药吧? 可是这样效果的药,也实在是有几分太离谱了吧…… 苏瑾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其实她也只是一时兴起,想到了一种可能罢了。因为如此嗜睡这样的疾病,实在很是罕见,至少在她这可怜的行医经验里,是没有见过的。 “走吧,我们把药送过去。” 第129章 宴会 苏瑾到了皇上的殿中,发现安妃居然是难得的没有在,心里也是微微一奇。随即她又觉得正常得很,一天到晚守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太让人难熬了。 这次苏瑾亲自给段正泓喂药,也是小心翼翼,极其缓慢。 段清朗在旁边静静看着,也不说话,眼底隐隐露出期待意味,随即消敛。他在心里对自己道,只不过是一次药而已,不会有什么大的作用的。 苏瑾耐心谨慎,也是过了好半天,一碗药才终于勉强见底。其实这样用药是有几分不妥的,因为段正泓现在身子很空,可能会伤到胃。 但是她心里顿了一顿,想到,现在他已经是什么状况了,胃什么的已经不是最要紧的问题了吧? 恰在苏瑾喂完药之后不久,安妃就匆匆回来了,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她看了苏瑾手里的药碗一眼,道:“今日真是辛苦苏瑾小姐了。” 苏瑾为她这莫名其妙的客气吃了一惊,极其有礼貌地回道:“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安妃脸上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带着几分哀色,也只是和苏瑾寒暄了几句而已。 这时候气氛稍稍有些尴尬,苏瑾确实也对安妃知之甚少,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况且,安妃根本没有要聊天的意思。 段清朗适时的对苏瑾道:“今天的晚宴再有些时候就要开始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吧。” 苏瑾点头,心里满是鱼饵洒出之后的那种等鱼上钩的感觉。现在,药是按照那书里记的方子煎的,中间应该也没出什么问题。只有等着,看看到底会不会有什么效果,然后她再看情况确定下一步计划。 在此之前,急什么都是没用的。 安妃也是低声附和道:“本宫也要去准备一下,这里要派几个人守着。” 苏瑾恨不得早点离开,便赶紧借口要去准备就告辞了。 实际上,有什么好准备的?无非是梳妆打扮而已。 不过苏瑾已经想到了,其实灵钧人只是对自己这个人感兴趣罢了。想必这几天以来,稚龄少女前来诊治皇帝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这些个关键的词叠加在一起,真是颇为引人注目。 段清朗已经派人前来为苏瑾妆扮,却在苏瑾的要求下,只用了最清淡的妆容。她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的。果然,那些宫女也是此起彼伏的轻声赞美苏瑾。 苏瑾应和之余,担心的却是轩辕夜。不知道他心情烦闷跑到哪里去了,不要惹事才好…… 然后她意识到,真是自己想多了,什么时候轮到自己操心他了?简直就是多余。 按照苏瑾一贯的风格,便是姗姗来迟。一般而言,宴会总是冗长而无聊的,一群人在那里各自说着违心的话,并没有什么意思。 她不喜欢这样的事情,重活一世,却也是有了在这种场合进退自如的能力。再者,现在她年纪小,一般而言是不需要说些什么的,只需要看着就好了。 苏瑾去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她注意看了一下座位,今日皇帝不在,最高位竟然就是安妃,显见她的地位在这宫里果然是不同寻常。苏瑾这时候才想起,他们似乎都忘了问皇后的去向。 而旁边一字儿排开,就是段清朗、段空羽。坐在段清朗旁边的年轻人,苏瑾并未见过,但是只看了一眼,见他举止沉静,气度非凡,隐隐带着几分王者的贵气,心里也是猜出了他的身份,应该是二皇子段苍涯了。 她的目光扫过去,毫无意外地看到了轩辕夜,他旁边有个空位子,显然是为了她准备的。轩辕夜也是状似随意地抬头看她一眼,眼神犀利,那意思是,你要往哪走?还不快过来! 苏瑾不动声色,并无什么表情,只当做不认识轩辕夜一般。她早就想好了,在这灵钧,最好不要显露过多才好。她可不想,从大夏到灵钧,都觉得她是轩辕夜的人了…… 轩辕夜神情如旧,冷着脸,既不说话,也没有别的什么表情,目光只是在苏瑾来时扫了一下。总之,整个人显得傲气十足,只怕今日与宴的灵钧大臣嘴上不说,心里已经颇有微词了。 不过呢,轩辕夜这个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苏瑾落座了之后,淡淡环顾了一圈,这时候满场都静下来,段清朗适时的给众人介绍道:“这位清丽少女,便是大夏的医仙子苏瑾小姐。” 此言一出,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之声。 苏瑾大大方方的,任由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起头报以轻笑,然后微微点头算是见了礼。 段清朗继续道:“那宴会便正式开始吧,请诸位举樽共饮一杯,给这两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接风洗尘!” 他也是根本就不会提苏瑾和轩辕夜的关系。 苏瑾气定神闲,反正这段时间消磨过去,自己就安生了,现在该做啥做啥。 这些臣子里不乏能言善道的,一番东拉西扯之后,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就算有人不开口,也不会觉得尴尬。再者,还有两位皇子和几个妃子呢。谁也不会提别的事情,都是对皇帝的病情抱着乐观的期待。 苏瑾已经看到有人在相互间以眼神示意,极小声地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看口型,该是对自己医术的怀疑吧。没事,那些超乎你想象但确实存在的东西,总要花一段时间去接受的。 段空羽最是兴奋,一直叽喳个不停,上位的安妃一副头疼的样子,也是对这个女儿颇为无奈。这次,她的位置离轩辕夜比较近,便有了接触的机会,屡屡给轩辕夜介绍哪个菜好吃,还好几次敬酒。 轩辕夜面沉如水,在灵钧众臣的围观之下,终于将那酒一饮而尽,目光却是斜斜看向苏瑾。她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在这么无聊的场合。 关键是,段空羽这么明显的好感,苏瑾她居然一丝反应都没有,好像根本不曾看见一样,眼里还带着隐隐的笑意,好像很高兴一样。 高兴吗?他这样不讨喜的人,也有被人看上了,是不是勉强证明了他存在的价值? 哼! 第130章 段苍涯的示好 轩辕夜开始只是心里有几分生气,可是渐渐过了不久,脸色就彻底地阴沉了下来。 因为…… 之前他随意一瞥的时候,只看见段苍涯若有所思的看着苏瑾,仿佛有几分敢兴趣的样子。当时他心里就升起了一丝不爽,但是现在…… 见气氛已经热络了不少,他们几个又是坐得比较近的,便是各自攀谈起来。段空羽缠住了轩辕夜,一副小姑娘模样的问这问那,轩辕夜也是烦的不行。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发脾气,好歹要给段清朗一个面子的。 而那段空羽,脸上一直带着热情洋溢的笑,时不时地和轩辕夜说一句话,仿佛丝毫没看出来轩辕夜不想理会一样。实际上呢,轩辕夜对她,本来就是没有丝毫反应,目光反而是在苏瑾那边流连比较多。 “轩辕哥哥喜欢苏瑾吗?可她和二哥聊得开心得很呢。”段空羽不知有意无意,顺着轩辕夜的目光看了一眼,微噘着嘴说道。 一旁的段清朗已经默默捂了捂眼,真是不能预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简直不忍再看下去。 他也是一直在努力悄悄提醒他们两个作死的货,不要这么明显的表示好感好么!知不知道人家什么关系,就这样贸然的去勾搭? 还有这两位,你俩倒是说明白啊!彼此一言不发不声名一下又算是怎么回事! 真是心好累,还是赶紧和他们说明白了比较好,快停止这错误又愚蠢的举动! 段清朗在想,要是惹恼了轩辕夜,他会不会血性大发在这宫里杀人啊,真的想想都觉得好怕。所以,不要惹他了好么!他发起疯来谁不怕! 实际上,他一直不断地给段空羽使眼色,从一开始的随意到后来的严厉眼神,真是眼都要瞅瞎了好么! 可段空羽装作没看懂,反而一脸天真地问道:“三哥,你眼睛抽筋了吗?” 有这样的妹妹,真是要被活活气死。 很想直接把她拎走,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是颇为莫名其妙了一点。 只有在段苍涯这里下手了,可是段清朗顿了顿,看向段苍涯的时候,也是神色复杂。 段苍涯方才正和苏瑾聊得开心,说实话,这样的奇女子,会有谁不感兴趣?尤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传说中的医仙子居然有这般容貌,真真美得如同仙子一般。 就是年纪小了点儿。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她的这个名号,显得更是难得。 段苍涯发誓,他现在对苏瑾,有的只是好奇和好感而已。对于苏瑾这种自身条件极其优越、简直像是老天眷顾一般的人,段苍涯一般都是极其感兴趣的。 他就是喜欢这种极为优秀卓越的人物。 苏瑾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在和段苍涯聊天之余,目光偶尔扫过轩辕夜一下,也是发觉他的脸色越来越黑了,看起来快要忍不住爆发了? 管他呢,自己以后难道要像闷嘴葫芦一样不说话了吗?况且,只是像朋友间的闲聊而已,至于这般戒备敌意外露? 而段苍涯,不是没有注意到轩辕夜和苏瑾之间的交流,虽然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眼神,但更是可见他们关系非同寻常。 段苍涯略略皱眉,从身边人的缝隙中看着轩辕夜,若有所思。他不明白,以轩辕夜今日显露出来的性格,是如何与苏瑾有什么密切关系的,真是让人想不通。 另外,对于这般冷傲孤狂的人,通常他是不抱什么好感的。况且,这是在灵钧,又不是在你大夏,你狂傲什么? 思及此,段苍涯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轻声问苏瑾道:“你和那轩辕夜一起来灵钧的?看起来,你们关系很不一般啊。” 苏瑾抬眼看着他,眸子明净而清澈,却并未表露分毫心里所想,只柔柔道:“什么叫不一般?我们只是在路上认识的呀。” 她心里却是想着,果然是被暗示了作为继承人培养的,真是非同一般的聪明。她确定身边应该是没有段苍涯的人,也就是说,他今日得出的这个结论,大部分都是来自于今天宴会上的观察而已。 段苍涯带着轻笑看了轩辕夜一眼,又问苏瑾道:“那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苏瑾并未回头,就已经感觉到了落在自己后背上的锋锐如刀的目光,并不去理会。她反而是微微低头,神态认真,对段苍涯道:“我们大皇子殿下本来便和三殿下是至交好友,前来一探也是理所当然。还有,我们皇上年轻时也曾是和贵国皇帝认识的,所以派殿下来表示一番心意。” 她才不会承认轩辕夜是为了护送她来的呢! 一番话说得段苍涯心里舒服不少,另外,对苏瑾的评价又暗暗地升高了几分。且看她一个稚龄少女,说话已是这般滴水不漏,而且不骄不躁的甚是乖巧,简直讨喜。 段苍涯又看了一眼正缠着轩辕夜的段空羽,心里也是没来由的一叹。你说说,这同样是女孩子家,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轩辕夜深深呼出一口气,勉强把暴烈的情绪压了下去。实际上,段苍涯和苏瑾说的什么,他都听得见,也知道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仰慕之类的情愫,就勉强原谅段苍涯好了。 不过,苏瑾真是伶牙俐齿的,平时看不出来。然而他又突然觉得,这个小女人的话真是不能信,谁知道哪一句才是真的? 轩辕夜抬头,也是透过众人的缝隙,回了段苍涯一个阴冷的眼神,算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一直压抑着,那是看在段清朗的面子上,可不代表,他就得给段苍涯的面子。 不仅如此,轩辕夜唇角露出一个邪狞张狂的笑,他相信段苍涯看得到,也看得懂。 只不过,轩辕夜很是清楚,想要苏瑾在灵钧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难于登天。况且她一直都不承认他们之间有关系,唯一一次承认“定情”,也是为了在文武百官的面前狠狠羞辱轩辕陵罢了。 他呢,要相机而动,如果段苍涯真的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的话,他不介意出手教训一下!管它这里是不是大夏呢,反正想要碰苏瑾?就是不行! 第131章 药有效果 段清朗终于放弃了说服段空羽,转而向段苍涯这边,企图扑灭几个人之间就要烧起来的战火。 仔细想想就知道,现在看起来轩辕夜对于段空羽还是可以忍受的,反正他坐怀不乱,顶多觉得耳边很是聒噪罢了。可是另一边,如果有人想要勾搭苏瑾的话,肯定是忍不了啊! 段清朗终于找到了机会,对段苍涯道:“二哥,我有事与你说。”他一边避开了轩辕夜的眼神,一边矮了身子朝段苍涯走过去。 段苍涯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心里已是了然了七八分,却装作不懂:“什么事如此重要?坐着说不行吗?” 段清朗极其无奈,附在段苍涯耳边道:“二哥算我求你了,别再跟苏瑾多说了。” 段苍涯抬眼瞥他一眼,并未表态,这神情反而是要听原因一般。 段清朗知道自己兄长是个什么脾气,看起来不动声色的时候,心里往往已经有了决定,而且性格极为执拗,反正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好吧,她和轩辕夜都没说,可是彼此有情,求你别再掺和了。”段清朗真是无奈至极,他平时说话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有在少数几个人面前是这个语气。 段苍涯似笑非笑,心里还惦记着方才轩辕夜给他的邪狞一笑,低声回段清朗道:“可他们既然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明,那我,何须顾忌?” 他回头对段清朗一笑,双目中划过一丝坚定之色。其实么,他倒不是真的看上苏瑾了,只是一听到轩辕夜真的对苏瑾有意思,心里颇不舒服罢了。倒是真的不介意恶心轩辕夜一下,如何? “他们定情否?定婚否?” 段苍涯再次轻蔑一笑,便一掀衣摆转身回座位去,不再理会段清朗了。 段清朗默默耸耸肩,一脸无奈,心里想着,我已经尽力了,就知道会是这样。话说二哥这脾气,能不能改改?都是父皇给惯的。 他也回到座位上,神色却是蔫了几分,除了眼下的事情,他又想起了别的一些事,心情颇有几分凝重复杂。 谁叫段苍涯是二皇兄呢?偏偏是,他最为在意、亦曾有愧的兄弟。所以,有些事,便也是任之由之了。 段清朗悲哀的看了轩辕夜一眼,表示自己真的是尽力了。他默默地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在轩辕夜爆发的时候,舍命也要拉住他…… 事实很快证明,段清朗真是想太多了。因为不久之后,轩辕夜神情还没多大变化呢,便有宫人急匆匆的前来报信,正是养心居的宫女。 她声音都有几分颤抖,带着欣喜呈报道:“禀告各位娘娘、殿下,皇上醒了!” 苏瑾听了,心里也是蓦然一轻,好像是终于抓到了真相的一角。尽管现在看起来用处实在太小,但是总比什么进展都没有好。 那宫女也是口齿伶俐的,先说清楚了结果之后,又仔细解释道:“今日下午皇上喝了苏姑娘的药之后,方才终于醒了,而且觉得饿了。” 群臣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也是先一愣,然后纷纷拱手贺喜,中间夹杂着对苏瑾的赞美之词。 听到这样的消息,除了轩辕夜面无表情之外,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欣喜表情,安妃更是神情激动不已。 这样的话,终于是打破了之前的诡异气氛,段清朗也是松了一口气。 苏瑾沉静道:“既然陛下已经醒了,那我要赶紧去瞧瞧了,先行一步,不知是否可以?” 只是客套话而已,怎么会有人阻拦呢? 段清朗忙道:“好,机不可失,我们也要去瞧瞧。” 顿时便也有一群人表示要去看望陛下,苏瑾微一皱眉,也是颇为无语,连忙道:“陛下才醒,人不宜太多。” 当然,那些大臣只是表个态而已,谁想要真的去?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样,就还是只有皇室成员前往。可苏瑾其实也还是觉得吵的。 一路急急行到养心居,段正泓看起来居然精神还好,也实在是难得,让苏瑾都对那药的药效啧啧称奇。 这样的话,就越发的证明了她之前的猜测了。 治病的话,药效怎么可能有这么快呢? 来参加宫宴的妃子,除了安妃之外,还有一个,正是兰妃。苏瑾也注意到了,段正泓的后宫好像很是空虚啊,别说争宠什么的了,那些妃子就连露脸都很少。 进了养心居之后,苏瑾捕捉到了兰妃脸上的一丝犹豫神色。兰妃是四皇子段云深的母妃,她偶尔看向安妃的眼神里带着畏惧戒备之色,虽然极其轻微,却骗不了苏瑾的眼睛。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安妃根本不像看起来这样,其实是个很阴狠的人? 不管如何,暂时不用管这些,先看看段正泓的情况要紧。 段正泓已经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平日里都是他睡下的时候,他们来看过他,可他却不知道。这次很明显的,段正泓心情也是很好。 一贯跳脱率性的段空羽,年纪又小,自然是先挤到了段正泓床前,开始和父皇撒起娇来。 段苍涯如同段清朗一般,神色间都是带了几分欣喜又担忧的意味,看得出其实他对父皇也是很上心的,只是不如段清朗表现得那么直白罢了。 这时候大家都收敛了方才的神色,看着苏瑾为段正泓把脉,完了之后才急着问:“怎么样?” 苏瑾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更加确定之前自己的怀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大家伙儿道:“这才只用了一次药,还看不出来什么,只能说,这个方子是有效的。” 一边说着,她有意极快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意欲将他们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她此时其实心已经是跳得快了几分的,因为她很想知道,段正泓的病因,到底是和谁相关! 却突然发现,殿中的暗处,远远的站着的,正是轩辕夜,他神情冷漠,但肯定是一直都在观察着这些人。 四目有瞬间的接触,然而轩辕夜依然是什么情绪都没有显露出来,仿佛苏瑾和其余人没有区别一样。 第132章 病情好转 苏瑾见到轩辕夜这样的眼神,心里也是一愣,脸上当然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觉得,有些事仿佛一天之间就能变化巨大,一天不交流,事情就会变得超出自己的预想了。 或者,也是不能用常理去推断有些人的脑袋里到底想的什么。 苏瑾不管轩辕夜想的什么,只默默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给段家人以尽可能的安慰。 这其中最关键的自然是段正泓了,吃了些流食之后,兴致也还好,便和他们几个低声闲聊起来。虽然并不是所有的子女都在,但也是难得一见。 段正泓也知道此次是苏瑾开的药起了作用,看向苏瑾的目光里满是慈祥。实际上,他从来不曾用一个皇帝的眼光去看待她,一直都站在父辈的角度。 和每个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段正泓转过头来,对苏瑾一笑道:“苏姑娘,谢谢你。” 苏瑾歉然一笑道:“或许是巧打误撞呢,这乃是我本职工作,陛下谈何谢字。” 她的谦逊态度也很是让段家人满意,一时间气氛还算是融洽。 只不过,段正泓的精力肯定是维持不了多久的。这之后没多久,他便再度露出了困倦之色,也是在苏瑾意料之中。 苏瑾适时的急急喊道:“陛下,您以后的身子还需多多按摩,保证气血通畅。” 之前,虽然也是有人给段正泓按摩,却是不合苏瑾的意。她决定今日以后,亲自调教看管这些人。 段正泓照例给了苏瑾极大的信任,低低道:“那这件事便由你着手安排吧。” 苏瑾得了吩咐,也是特意看了安妃一眼。今晚一句话都没说的,便是兰妃,她一直畏畏缩缩的,不知是在怕什么,也是奇怪得很。 这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事了。段正泓如愿睡去,段清朗和段苍涯都是站在那里沉默着,段空羽细心地替父皇掖好被角。 段苍涯间或抬头看了段清朗一眼,神情让人看不懂,或许只有他俩之间可以明白吧。这之间的微妙,苏瑾也是察觉到了,她觉着,总有一天他们背后的关系会浮出水面的。 因为她在想,既然段正泓病了这么久,国中早该一片请求立太子的声音了。可现在居然没有太子,也很少听人提起过。另外,有些人对段正泓的病情抱着悲观态度。 从常理来讲,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国君都是要考虑立储的。但是在灵钧,这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些。 而且段清朗一直都告诉他们,父皇生病的时候国中政务是由段苍涯代为处理的。他的身份只是皇子而已,就已经几乎是全权处理政务了,这样的暗示,瞎子才看不出来吧。 问题在于,她觉得,段清朗的卓越并不逊于段苍涯多少。而且今天和段苍涯刚一接触,苏瑾便觉出,他不如段清朗那般深厚坦诚,性格要比段清朗偏执几分。 是因为实在难以抉择,还是早就默认了段苍涯做太子呢?他们兄弟之间,会否因为这件事有什么隔阂呢? 但现在真的是看不出来什么,他们兄弟关系好极了,而且不像是装出来的。 养心居这边的事情完了以后,苏瑾终于可以回偏殿安歇了,轩辕夜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瑾在陌晚的陪伴下,走到偏殿前,却是脚步一顿。 因为居然漆黑一片,没有点灯。 陌晚立刻护在苏瑾身前,做出戒备的姿态,同时皱眉感应着空气中的外来者气息。 苏瑾轻轻按下了她的手,道:“没事,是他。” 推门而入,果然什么都没发生。 苏瑾款款朝中央走了几步,这时桌子上的红烛突然亮了,轩辕夜坐在那里,一双眸子如星光熠熠,定定看着苏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看着神情如常的苏瑾,他唇角扬起一丝轻笑,果然胆子不小,漆黑一片也敢闯。大概是因为心里猜到了是他吧。 苏瑾环顾了四周,一个侍女都没有,这时才有几分轻微的恼怒,以疑问语气问轩辕夜道:“你赶走了她们,然后大摇大摆等在这里?” 大晚上的,明目张胆闯女子卧房,会让人怎么想…… 轩辕夜似笑非笑:“马上就走。” “今天有什么发现?”他的目光倒是锐利得很。 苏瑾也是无奈,轻轻摇头,坐在轩辕夜旁边。知道他们要谈正事,此时陌晚已经主动去门口把门望风了。 苏瑾的眼睛在夜色里也灿如寒星,她低声道:“我确实发现了皇上真正的病因,却又想不通。” 轩辕夜也把脑袋往她这边凑了凑,带着笑意问道:“什么?说来听听。” “他那根本不是病,而是种了某种毒!”苏瑾微微皱眉,语气里有几分犹疑,总觉得这么说仿佛暴露了自己会用毒一样。 轩辕夜眼睛往旁边一转,眉轻微皱起,显然是在思考。其实这个结果,是在他预料之中的,只是确定了之后,想不明白的地方反而会更多。 苏瑾带着几分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他有什么高见。 轩辕夜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看我干嘛?好看吗?” 苏瑾翻了个白眼,直接无视,问道:“你对这个有什么想法?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轩辕夜微微扬起下巴,烛光里的淡笑看起来竟然无比温暖,因为被镀了一层橙红的色彩。他语气里带着初识时的那一分痞气,回道:“有发现啊。” 然后,轻笑着继续道:“可我不想告诉你。” 苏瑾本来满心期待,却没想到这货这么恶劣,吊着人家的胃口还这个态度,也是不能忍受,应该拉出去吊打。 轩辕夜得意的看着苏瑾的神色变化,轻轻自言自语道:“他也觉得你好的话,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还没瞎。” 苏瑾一愣,然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这么看来,轩辕夜这么想的话,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为晚宴上的事情生气?或者是,终于想通了? 苏瑾为自己的分心恼怒,语气严厉了几分道:“快说正事,说完你赶紧走!” 轩辕夜眼睫低垂,心里也是一叹,就不能跟他说点别的?真是伤心…… 第133章 说明真相 轩辕夜长期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谓是炉火纯青,这一天自然也是观察到了不少东西。他眉毛一挑:“我就慢慢说,跟你说一夜!” 苏瑾简直连白眼也懒得翻了。 “简单说了吧,安妃,背后绝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我的直觉向来很准。”轩辕夜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微眯着眼仔细盯着苏瑾。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是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再来说其他人,段空羽真的只是个小女孩儿而已。段苍涯,这个人,真是很有意思,哼,”轩辕夜终于好好睁开眼,眸间流光溢彩的极其漂亮,“他很有心机,好在本心并不坏。” 苏瑾也是咋舌,轩辕夜是从哪里看出段苍涯有心机的? 她一脸戒备地看着轩辕夜,很想问问,你看我有没有心机?不不不,这货有点太聪明了,有时候有些事情说出来会让人没有安全感的。 轩辕夜也是莫名其妙,苏瑾干嘛露出这样的表情?随即他就明白了,扯着嘴角一笑,故意露出几颗白牙,在烛光下寒光一闪。 苏瑾深深吸气,问道:“还有呢?” 轩辕夜把头凑过来,眨着眼睛对她道:“还有啊,既然是被下毒,那就有凶手。凶手是谁,目的是什么,手法又是怎么样的,为什么这么久都没人发现,也都是很值得思考的啊。” 他一脸认真,苏瑾简直觉得无言以对,连“靠我这么近干嘛”都忘了说。这些问题,她当然也想过,但现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都只是猜测而已。 苏瑾眨眨眼,问道:“那你觉得呢?” 轩辕夜依旧一脸严肃认真:“我觉得吧……这件事还是告诉段三儿吧。”他微微摇了摇头,仿佛是想到了段清朗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 苏瑾也是一时无言,这样的事情么,换做谁,都有点不能接受吧。因为,稍稍明事理的人都能看得出,下毒之人必然是极为亲近的、能让段正泓没有防备的。 如此一来,答案昭然若揭,但是苏瑾不会这么轻易地就下论断,她需要的是切实的证据。 见苏瑾目光凝然,轩辕夜在她耳畔打了个响指,问道:“想什么呢?我在你对面还能走神?” 苏瑾不想与他斗嘴,坦诚回道:“我在想,如何引凶手出洞。” 轩辕夜一脸怜悯地看着苏瑾:“所以要告诉段三啊,他有人马。再说了,对皇宫里的熟悉,我们能比过他吗?”那神情,明明白白就是一个大写的--“笨”! 苏瑾微垂着睫怔了片刻,然后抬起头,语气突变一般冷然不少:“好啦,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轩辕夜一脸不满,瞪大了眼睛仿佛要说什么,半天,才终于迸出一句:“好吧……” “我走了,不要想我。”这泫然欲泣的语气和表情…… 苏瑾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赶快走,我要睡觉了。明早带他来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段清朗就和轩辕夜一起过来了,时间是刚刚早膳之后。 段清朗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然而心里却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俩这般郑重地非要私底下告诉他的事情,能有好事? 那就怪了。 他又狐疑地看了看奉命撤出的侍女,目光移回轩辕夜和苏瑾身上,神情又凝重了不少。 “怎么了,到底什么事?” 轩辕夜翘起二郎腿,一副悠然模样,和昨天的冷酷简直判若两人,恨得段清朗在心里骂道,果然是有病得治! 他神情奇异的介于嬉笑和严肃之间,对段清朗道:“三儿啊,我们今天告诉你的事情,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段清朗已经是懒得回应,只好直勾勾看着苏瑾,期待她赶快说,不要和轩辕夜一样磨磨唧唧的。 “是这样,昨天我们发现陛下的病其实是因为……”苏瑾恰到好处的蹲下,希望段清朗露出早有心理准备的神情。 “因为什么?”段清朗急得不行,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倒是快说啊! “陛下其实不是生病了,而是中了毒。” 苏瑾一语毕,却见段清朗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剧烈情绪变动,只是眉间的疙瘩越来越大了,神情凝重的要死。 当然,也是一脸狐疑和不可置信。 苏瑾这时也是心里一叹,连段清朗都没有发现是用毒吗?看来拿凶手真的是狡猾的可以,完完全全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啊! 绝对是个难缠的角色。 段清朗皱眉,沉声道:“有何证据?” 苏瑾一字一句耐心解释道:“首先,嗜睡这种病自身也是够奇特,我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可见患病的很少。然后,陛下的症状并不像是发病,很像是因为毒物的作用。但是这种毒呢,肯定不致命,但是长期使用,必然损伤身体。” “长期、慢性、致命!”苏瑾一字一字道。 段清朗盯着她,她也看着段清朗,继续道:“另外,陛下情况已经如此严重,可见这毒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我觉得,可能是有人长年累月的给皇上下毒,从一开始的容易乏困到现在的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毒效积累的越深,就越是容易困。” 段清朗的神情已经颓然了几分,显然是信了苏瑾的这番话。其实他自己仔细想一想,也觉得苏瑾说的十分在理。 他又突然深深皱眉,因为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样的毒,肯定是一个极其亲近的人才能做到。 段清朗忽然觉得心里一痛,比真相更残酷的是,父皇竟然,被自己亲近、相信、深爱的人欺骗了啊! 还有什么比自己所爱的、完全信任的人,一点点缓慢地推入死亡更让人难受呢? 苏瑾看段清朗露出了这般难过的神情,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偷偷看了轩辕夜一眼,示意他说点什么。 轩辕夜一直悠闲地坐着,唯一的事情就是看着段清朗表情的每一丝变化。其实他是很,感同身受的。可他想说的是,该来的总会来的,不管真相多么残酷,那也都是真相。 必须要面对。 而且,你还要,亲手把它揭开! 第134章 安妃的目的 段清朗知道消息之后的神色,在轩辕夜意料之中。但他不打算开口安慰什么,因为没那个必要。 他相信段清朗,这样的事情,并不足以致命。而且,段清朗关注的重点,很快就会回到正确的地方。 段清朗神情凝重,这样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慢慢坐下,带着几分颓然意味。 可不久之后,他就抬起头来,目光犀利的盯着苏瑾和轩辕夜,问道:“你们怎么知道那是毒?那凶手又是谁?” 苏瑾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会怎么问,毫无怀疑地全盘接受了那才叫奇怪呢。段清朗和他们想的都是一样的,都是需要证据。 轩辕夜依旧悠然,并不开口,现在没到他开口的时候。 段清朗情绪看起来颇有几分激动,逼问道:“不管凶手是谁,都需要证据来证明,而不是空口白牙说胡话!” 轩辕夜终于懒懒开口,微一仰头,目光里有几分睥睨的意味,对段清朗道:“所以,你以为为什么要告诉你?” “当然是借你的力量查清楚咯,我们初来乍到的,怎么能趟得了你们灵钧的浑水?不得淹死?” 段清朗狠狠皱眉,自然是明白轩辕夜他们的用意的。只是,不管最后查出来,凶手会是谁,对于段家来说,尤其是对于段正泓来说,都是一件极其让人痛心的事情。 他真的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这件事能压得越小越好。 轩辕夜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常常命中死穴:“在那个人下毒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陛下最亲近的人了,只是敌人而已。难道,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段清朗低低叹一口气,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敌人,只是单方面的,在父皇看来,那人还是最亲近的啊。 他沉思了一会儿,眉头却是皱的越发的狠了。抛开对父皇的怜惜之后,心里的愤怒终于清晰无比的燃烧了起来。 反正,既然敢做的话,必然要付出代价的! 苏瑾连忙解释道:“我不知道现在那人还有木有在下毒了,但是现在看来那书上记载的方子是有用的。我不知道凶手到底是存的什么样的打算。” “是想要以无人能治的理由,就这样慢慢拖着,直到陛下因为衰弱……”苏瑾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反正以轩辕夜和段清朗的聪明,肯定都想到了。 “所以,现在要关注的问题之一,就是那药后续的效果如何。如果凶手继续下毒的话,药效可能没这么强了,另外,这段时间越是亲近陛下的人,确实嫌疑越大。”轩辕夜不徐不疾分析道,他也是在努力廓清迷雾,找出一条可行的道路来。 段清朗怔了一会儿没有出声,他们都知道轩辕夜说的是谁,这些时间最亲近陛下的人,虽然人多,但是论到这个“最”,自然是安妃无疑。 可是大家都瞧见了,安妃和段正泓的感情,那是如胶似漆一般,怎么会…… 段清朗也是不能相信,此时皱着眉在急速思考着可能性。安妃,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有什么理由要这般残害皇上呢? 在没有证据之前,不会有人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苏瑾继续问道:“还有一点,写着药方的那本书不是残缺不全的吗?中间好像是有几页被撕掉了,我怀疑,撕掉的部分刚好就是那毒药的名字。” “所以问题在于,书是我们在桃渊发现的,可却居然和陛下的病有关?那书的主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和这件事有关?” 被她这么一说,他们三个都是觉得谜团似乎越来越大了,仿佛无数根纷杂的线搅在一起一般,根本看不清楚头绪。 茫然无措。 轩辕夜却似乎还不满意,非要再加一把火:“桃渊木屋里住的谁,这是第二个问题。第三个问题是,你之前说神医云叟,他应该是最后一个给陛下看病的人吧?还开出了一个神奇的药方,要一些稀奇古怪的药。” “这里呢,有两点颇为可疑。一是为什么药方之中需要的一味药,正好也能出现在了那木屋里?我觉得这样的巧合,简直是巧的有些不可思议了。二呢,就是云叟的那个方子到底有没有用。他之前怎么说的来着?陛下还有别的病,他治不了的?” 段清朗想起这些,仔细回想的时候,神情越来越凝重,一会儿觉得是他们多疑了,一会儿又觉得轩辕夜说得很有道理。 他现在承认,关心则乱,此时此刻,他无法做到像苏瑾和轩辕夜这样冷静地看问题。这些东西,他最起码要今晚才能想到。 “所以,我的问题是,神医云叟,他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或者,他早已发现了陛下是中毒,却没有说出来!” 轩辕夜目光灼灼的看着苏瑾,隐隐带着几分兴奋。单单以推断就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虽然不一定全对,也真的有可能只是自己想太多了而已,但是不管怎么说,一般人是不会立刻联想到这些的。 他觉得,问题越复杂,他越开心。简单的问题,解决起来毫无挑战性和成就感。 他的这些话又把问题再次弄复杂了,连苏瑾也不说话了,低着头思考其中的可能性。她在想,轩辕夜说的对吗?神医云叟,到底是看出了什么问题?会不会真的是和他说的这样? “如果还能请到神医的话,最好能当面试探他一下……”苏瑾觉得,唯一能验证是否真实的恐怕只有这样的办法了。 段清朗叹口气:“你们以为他为什么叫云叟?正是云游四方的缘故。” 轩辕夜立即问道:“既然是云游四方,他是如何知道陛下生病的消息的?不要跟我说是恰好经过。” 段清朗抬头看他一眼,觉得他有些敏锐的过分了,如此小的细节都不肯放过。再说了,这世间有时候确实很多巧合和意外啊,怎么能一概论之? “不,是我们刻意找了很久才找到的,简直是撒网一样到处寻找。他应该是被我们的诚心所感动了。”段清朗讲的却和轩辕夜猜想的根本不一样。 第135章 神秘男子 轩辕夜听了段清朗的讲述,也是微微皱眉,似乎在沉思着这其中线索,到底如何思考才会更加接近真相。 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露出来,所以他现在看不出来中间的关系。有一大段像是空白了一样,单凭想象是不可能填满的。 段清朗继续问道:“这件事,你们告诉其他的人了吗?” 轩辕夜一笑:“你说呢?” 段清朗只是担心而已,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不该走漏任何风声。只是不知道,旁边有没有人在偷听,他方才都没注意到这些。 “我在想,我们到底如何着手查起。” 这个问题,谁不想知道?不然把段清朗喊过来讨论是为了什么? 苏瑾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各自看了段清朗和轩辕夜一眼,那个想法在心里打了个转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纠结了一会儿,苏瑾觉得,总比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好。 于是她轻声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在两人期盼的眼神中,苏瑾慢慢道:“既然我开的药有效的话,凶手心里必然很是恐慌。他要么继续下毒,可我们要是严密派人看守不给他机会的话,他会如何?” “凶手肯定会忍不住直接冲着我来……”苏瑾不敢去看轩辕夜,心里明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却还是说了出来。 果然是被轩辕夜立刻简单粗暴打断了:“不行!” 然而神情里却没有多少恼怒,只有胸有成竹:“你以为凶手像你这么笨直接对郎中下手?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有人不希望陛下痊愈?” 苏瑾并不说话,她在想着,谋杀之类的事情,可以做得很隐秘的好么?神不知鬼不觉。 是的,这么一想的话,她自己也觉得实在是有几分太冒险了。万一那凶手真的用了什么隐秘的法子杀人灭口,或者直接伪装成了意外,她要怎么办? 轩辕夜直直盯着她,虽然再没说别的,但是眼神里已经说的很明显了,那就是“想都不要想”! 好吧,这个暂时只能放弃了。 但是轩辕夜却转头对段清朗道:“你也听到了,今天开始,就加派暗卫保护她吧。我怕我护不周全,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 段清朗也是点头,神色却是极其沉静,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若有所思的看了轩辕夜和苏瑾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轩辕夜目光犀利如鹰隼,立时问道:“怎么了?” 段清朗只是摇摇头,心里觉得,自己没掌握全部情报之前,还是先去把事情弄清楚再告诉他们吧。 看着段清朗神色有几分怪异,轩辕夜也没多说什么,就假装没看见好了。 段清朗率先道:“既然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是需要找证据的。人手什么的我布置,我现在就回去准备。” “走好不送。”轩辕夜悠然打个招呼。 段清朗头也不回就急匆匆走了,然后苏瑾一脸奇怪的看了轩辕夜一眼,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会这么匆忙。 轩辕夜耸耸肩:“说不定是想起了什么呢,等着看吧,这两天,肯定有新的线索。” 段清朗确实是想到了一件事,之前他并不怎么关心的,属下报告情况的时候也只是稍稍提了一下。再加上当时是刚刚回到灵钧,他实在忙得很,那件隐藏在诸多要事之中的小事,就显得很是无关紧要了。 现在他要回去再翻翻看那些呈上来的卷宗,里面记的是他离开期间发现的一些情报。仔细看的话,应该会发现诸多蛛丝马迹的,不至于一头雾水。 段清朗直接把卷宗交给了几个信得过的属下,对他们道:“你们看看这里,什么地方提到了一个神秘的男人?” 一炷香时间过后,便有人呈报给他:“殿下,我找到了!这里出现过!” 其他人也纷纷有了结果,对段清朗道:“殿下,我也发现了。” 段清朗一一接过来查看,已是皱眉,没想到这样一看的话,其实那个神秘男人出现的频率居然不低?最起码,在这半年之内,他出现了三次。虽然这段时间看起来好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可他每次都是和安妃的人有所接触。 段清朗能知道这个消息,也是在属下的报告中,他一开始只是看了一眼。况且那个时候并没有对安妃有所怀疑,看到这样的情报能联想到什么呢? 有了怀疑之后再仔细想想,只觉得其中很是有猫腻。一个内宫的妃子,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男子,这实在是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再者,他们之间,或是亲自,或者是由别人代劳,中间的接触也是不少。这就让人越发的对其中发生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感兴趣了。 段清朗略略看过了那些记录,之后,下达了命令道:“青鸟听令,这几天开始,仔细查查这个男人,跟踪就好,注意隐匿。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等我确定了之后再说!” 青鸟,是段清朗自己的情报组织的统称,借用的便是青鸟可传书信的意思。这些属下都是青鸟的人,却从未见过段清朗这般下达命令,心里也都是明白了这个命令的重要之处。 心里都在猜测着,这个男人到底是有什么地方独特了,会惹得三殿下这般重视? 段清朗知道,这只是突破口之一,万一找不到,或者那个人有所警觉离开的话,他们的线索岂不是断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人应该还在灵州没有离开。他和安妃的接触,时间都是过了很久的,仿佛有某种规律。 紧接着,他又下达了第二条命令:“最近有没有云叟的消息?他虽然云游四方,不是叫人留意他的动向了吗?” “我需要尽快找到他,就说陛下的病情还需要他出手,如论如何都要请他回来一次!” 这是第二个突破口,多线并行,胜算才能更大。只是这件事也不是能有百分百保证做到的,完全是看运气了。 现在,段清朗仔细想了想之后,也觉得云叟可能是真的知道其中的隐情。不然的话,不会在开了药方之后离开得那般匆忙…… 第136章 准备封王 段清朗在忙着准备人手,正是布置下一个大网准备抓住凶手的开始。苏瑾他们这边,也是不能闲着。 昨天苏瑾说过了,要亲自教人怎么给段正泓按摩才有效,今天和段清朗谈过了话之后,便是前往段正泓的寝宫,开始落实这件事。 而且,她也是很想知道安妃现在到底有没有还在下毒的,只是这种事情一般很是阴谋。这种毒又必然是平时毒量极其轻微,肯定是发现不了的。 轩辕夜不言不语的,自然也是跟着苏瑾一起。只是他现在仿佛自带隐身一般,明明在场,却不会让人注意到,可大家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收进眼底。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此时发生在安妃寝宫舞枫殿的一件事。 今天他们聊天的时候,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细节,那便是…… 真的有人在偷听! 虽然并没有听到多少东西,但是一开头的东西还是听到了。那小宫女很是好奇,他们三个人会聚在一起说什么呢?明知道这样做很是危险,可她还是从侧面贴着墙偷听。 陌晚只是在正门守着,并没有想到旁边会有人偷听。 再者,她轻手轻脚一点响动没有,又是不会武功的,谁能发现? 听完之后,那宫女再蹑手蹑脚离开,便是一路前往了安妃寝宫,来报告这个在她自己看来很是重要的消息。 气喘吁吁的小宫女说:“我听到他们说,怀疑皇上不是病,而是有人下毒……” 安妃的神情立刻变了一变,惊讶道:“什么?”这般难以置信的神色,出现在她脸上,倒也是很正常的。 那小宫女诚惶诚恐的继续解释:“奴婢也不敢多过停留,只听到了这些就赶紧走了。反正今天殿下和大夏来客神神秘秘的要说什么……” 见安妃神色凝重,一脸肃容看着自己,小宫女急忙跪下求饶道:“奴婢只是一时好奇,绝不是有意偷听,求娘娘原谅……” 安妃收敛了方才的惊讶和紧张神色之后,将手一挥,语气冷冷道:“以后别再这样了,姑且饶你一次!今日所听之事,不得声张!” 那宫女连连点头,退下了。而安妃却是一个人呆坐着,神情里又显出了几分不可置信和紧张来。 怎么会? 苏瑾只是那般小的年纪,怎么可能看出真相来? 对,之前她提到一本书,是那书里写的药方。 安妃蓦然抬头,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难道真的这么巧?” 她在想,是不是该找机会好好问问段清朗,他们来灵钧的路上,到底都遭遇了些什么。至于下毒之时,哼,眼下她慌张什么? 他们能有什么证据? 姑且让他们得意一段时间好了。 …… 苏瑾自昨日之后,已经是接下了给段正泓煎药的责任,虽然她后来并没有管,只是交给了陌晚。 但好歹是自己放心。 这上午,段正泓又用了一次药。然后苏瑾看到一群穿着统一的年轻女子,应该是太医院的子弟,正是来按惯例帮助段正泓活络筋骨的。 苏瑾吩咐道:“诸位辛苦了,可我觉着,你们该是多在这几个穴道上下功夫。” 她一边讲着,一边亲手示范了一下,位置只是稍稍偏了偏,但效果却是不同。实际上这是因为,虽然穴道那样的理论是不错的,但每个人还是有细微的区别。 那群人唯唯诺诺,帮助段正泓按摩了全身,苏瑾看在眼里,也算是满意。但是一回头四顾,却是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轩辕夜不见了。 然后,突然有一个东西砸下来打在她头上。那东西极小,打的也不疼,但很显然上面有人。 抬头,不出所料的,看见轩辕夜斜斜躺在横梁上面,正在对她挥手。 这横梁有丈余高,他要上去当然是轻而易举,可苏瑾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去的,也是奇特。 苏瑾开口,却是没有发出声音,只对着轩辕夜做了口型:“梁上君子!” 轩辕夜自然看得明白,却不加理会,悠然自得翘起了二郎腿,恨不得抖几下来表示愉悦。然后,他就这样双手枕着脑袋假寐,也不怕掉下来。 他在等人。 用药之后一个多时辰,估摸着段正泓是要醒来了,苏瑾吩咐宫人道:“麻烦你去请三殿下过来一趟。” 待会儿,段正泓醒了之后,应该是有很多信息可以从他口中得出的。 这时候,安妃也是终于过来了。实际上,自从苏瑾到了之后,她已经是有意无意的减少自己待在养心居的时间了。 一番招呼打过,安妃落了座,便是开始问了问段正泓现在的情况,苏瑾一一作答。 那些太医院的人已经被苏瑾吩咐下去了,现在这里也是冷清了许多。可是谁都没有看见屋梁上的轩辕夜。 苏瑾的预料果然没错,过了不久,段正泓便是醒了过来,神情也颇有几分惊喜。他应该是感觉到了自己比之前好了许多。 苏瑾觉得,这并不是药效的问题,只能说明陛下这段时间没有被下毒,所以才会清醒的这么快。她猜测,是这样的。 于是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安妃身上,却见安妃也正望着她,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在尴尬的时候,段清朗终于赶了过来,看见段正泓醒了,心里也是颇为意外,连忙行了礼。 他望向安妃的时候,目光没有多做停留,怕自己会暴露什么情绪。 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开始详细问段正泓前段时间的情况如何,来推断到底什么时候下的毒呢,段正泓却是抢先开口了。 他对段清朗和缓地道:“现在,是该谈谈你的事了,一拖再拖,你想拖到什么时候!” 苏瑾和轩辕夜都是莫名其妙,这语气,怎么像是……逼婚? 段清朗回道:“既然父皇已经这么说了,儿臣领旨就是。” 他的态度让段正泓很满意,段正泓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省得我挂念。如果我身子这样下去,还是不错的。” “朕还是想亲手给你封王,希望过几日可以做到。”段正泓看向段清朗,神色认真。他最想给这个儿子的,不是一个王的封号而已,而是想补上那么多的亏欠…… 第137章 安妃的试探 段正泓的这一番话,倒是大大的出乎了苏瑾和轩辕夜的意料。 但是仔细想一想,就觉得很是正常,按照段清朗的性子,这件事绝对是真的。 皇帝的儿子虽然多,却不是每一个都可以封王的,当然,大部分还都可以领个虚衔之类的。可是总有些特例,比如轩辕夜。 好歹是个大皇子,却实实在在的只是空有虚名而已,不仅没有年俸什么的,甚至连礼节都不齐全。谁曾把他真的当个皇子看呢? 轩辕夜是不受宠的,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封王,而且看起来也是不大可能了。但段清朗不一样啊,文才、武略,外貌、品性,他少哪一样?什么都不少,分明正是段正泓极宠爱的儿子。 可他这般卓越都没有封王,而且听段正泓说的意思,是段清朗自己屡次拒绝。 那么问题来了,段清朗为什么会拒绝呢? 轩辕夜在屋梁上若有所思,苏瑾也是在想着这个问题,然后毫不意外地想到了一起去了。 他们在皇宫的时日不长,却也看出了些端倪,段清朗似乎对他的二哥段苍涯极为在意,处处充满了隐隐可见的忍让。甚至于,他大概是连皇位都一概让了出去。 这些虽然只是他们的猜测,但他们都相信自己的判断,却是对这其中的原因疑惑不已。这俩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跟其他兄弟相比更为亲密也是应该的,可何至于到这种地步? 段清朗迟迟不接受封王,难道是怕段苍涯心里有什么想法? 轩辕夜对于男人之间的事情,比苏瑾要敏锐得多,毕竟他也是个男人。他这么猜测着,觉得这件事真是有点复杂。 段正泓听到段清朗答应了,也很是高兴,展颜一笑道:“你答应了就好,父皇也会努力好起来。” 段清朗接道:“父皇您肯定会好的,这样调养下去的话,十几天就该是可以走动。” 苏瑾却在心里暗暗摇头,她总是觉得段正泓这几天的情况好,实在是有几分诡异了。她学医多年的直觉来看,这药效这么明显才怪呢!应该是那凶手这些日子没有再下毒了吧。 苏瑾的目光谨慎的掠过安妃,见她的神色看起来还算平静,眼中并没有什么惊疑的神情。苏瑾自己确定了七分,安妃就是凶手的。但是,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没有指向这里。 她此时也应和着段正泓他们说几句,免得气氛太过尴尬。对于场面话这类的事情,她还是擅长的。况且,她也能体会到段正泓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 实际上,一半是被段清朗的孝心感动了,一半是想要挑战难度更大的事情,不然苏瑾是不会不辞千里跑到这里来的。 苏瑾心里呵呵一笑,只是没想到,这居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而是一个巨大的谜题。 过了一会儿,安妃却是懒懒开口对苏瑾等人道:“陛下难得如此清醒,又有如此好的兴致,本宫有些私房话要与他说……” 苏瑾即刻会意,弯身给他们行了个礼道:“那我先退下了。” 在皇上的特许之下,她的礼节也变得简单了许多,很是极好。 苏瑾慢慢退了出去,不着痕迹的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屋梁上,轩辕夜依然是懒懒的伸着长腿,躺的好好的,看来是不需要自己担心什么了。 段清朗眼角的余光看了苏瑾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段正泓道:“既然如此,儿臣也告退了。” 安妃却是急急道:“清朗不急,我也有话要问你呢。” 段清朗微微皱眉,心里在嘀咕安妃到底是吃了什么药了,把自己留下干什么?再说,她是不知道轩辕夜还在这里? 一进门段清朗就感觉到了轩辕夜的气息,抬头一看却是得到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段清朗便没有再管了,他高兴就随他去吧,只要不太离谱。 安妃浅浅一笑,一边给段正泓揉着肩,一边道:“妾身其实也没什么大的事情,只是想着陛下难得清醒,清朗他们也未必时时在床前,机会难得,我们倒是该好好聊聊。” 段正泓觉得她说的极对,实际上自他清醒之后,很少和段清朗有太多的交流了,全是时间所限。 段清朗也表态道:“儿臣定当尽力陪在父皇身边……” 安妃代替段正泓道:“清朗,你此番远行,我们都很是关心,前些日子太忙倒也是忘了问了,你在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情况?” 段清朗敏锐地微一皱眉,下意识回答道:“没有啊,一路都很是顺利。” 段正泓显然也是极其关心这一点的,但是段清朗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有谁会报忧呢,肯定都是隐瞒不说啊。其实只要他安全回来就好,其余的,不做他想。 安妃继续循循善诱道:“那你这一路,走了这么多地方,有没有见到什么趣事儿,说出来让父皇开心一下。” 轩辕夜已是察觉到安妃到底要问什么了,口口声声是为了段正泓着想,其实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罢了。轩辕夜凤眸微敛,想着,如果安妃真的问出了那个问题来,那凶手就是她,确定无疑了。 段清朗心里也有了某种预感,只是平日伶牙俐齿的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了一下,道:“儿臣只顾求医问药,并没有在意什么趣事。” 段正泓不以为意,笑得和蔼宽容道:“无事,我们随意闲聊即可。父皇知道你此次出行艰险无比,真是辛苦了。” “父皇哪里的话,这换做其他几个兄弟,如果他们有能力的话,都会这么做的。” 安妃也是一笑表示赞同,却看似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引到了苏瑾他们身上:“这神医小小年纪的倒是真有几分本事,只是我好像听说,她开的方子是一本书上的。那本书是哪里来的?是大夏带来的吗?” 轩辕夜听了,眸子又是敛了敛,心底却是一声冷笑。安妃,这是在给自己竖个牌子,上面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虽然她试探的很是小心,可是对于已经心里有所怀疑的人来说,反而像是不打自招了一样。 第138章 段空羽的心思 段清朗同样是聪明的人,况且轩辕夜他们把情况告诉他之后,他已经是有了心理准备,再不把安妃看作是和父皇伉俪情深的了。 他深深明白,这世间真正值得付出了全部身心去相信的东西,真的是屈指可数。 亲情,友情,爱情,莫不如是。 所以,他不求什么天长地久,也可以原谅背叛,只希望在关系还好的时候,全心全意,尽心尽力。这之后,天涯海角,形同陌路! 这样想,便是觉得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安妃这么一问,段清朗已经迅速地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联系在了一起。 他面上丝毫波澜也无,看着一脸期待的安妃,慢慢道:“那本书,要说起来,确实是大夏的。” 安妃很感兴趣一般,问道:“哦?大夏真是人才辈出,连这般疑难之症都有法子解。这书是怎么来的?” 段正泓也是感叹:“也是我运气好,恰好遇见了。” 段清朗听了,心里已经确信了十分,凶手就是安妃。尽管有几分难以置信,尽管心里正翻卷着万丈波澜,但他还是慢慢地、如安妃所愿的回道:“父皇说的不错,能得此书,确实是父皇福泽宽厚。因为这书的来历,也是稀奇。” “我们几个在大夏的边境上,一次出去寻药,误入一个山谷之中,这般书便是在山谷的木屋里找到的。想来那木屋主人也是个神医,恰好苏瑾痴迷各类医书,所以只好借来一看,待到回程时顺便奉还。” 轩辕夜听得一笑,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他听苏瑾说,书是段清朗非要拿走的吧? 安妃微微敛了敛眸子,又极快的抬头,神色已经完全收敛了,只顺着这个话题道:“这般看来,那可真是陛下的福气让人羡慕,如此的机缘都能被清朗遇见。” “我看,依着这个方子再调养些时日,陛下的身子便可大好了。” 段清朗也是在尽力显得神色如常,与安妃寒暄着,同时还要讨好父皇,也是希望时间赶快过去。他要继续追查这件事的下落,而且是最好能和轩辕夜讨论一下。 他悄悄地往上瞥,看见轩辕夜大半身子被遮住了,一动不动,只露出两个鞋底。但应该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无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过了会儿,段正泓再次露出了困倦神色,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对他来说也是极为难得。于是,这次的谈话终于是到了尽头。 段清朗出去的时候回顾了一下房梁,希望轩辕夜不要耽误太久。 段清朗走后,没一会儿段正泓便睡下了,安妃的神情终于是变了变,在床边呆呆坐了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眸光再次移到段正泓身上,神情里露出几分挣扎意味。 轩辕夜寻了个机会,身轻如燕的落了下来,半点声响也无。 只是,安妃终于起身要走时,轩辕夜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只是太轻盈没有声响。等到安妃推门离开之后,轩辕夜才出去。 并且,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安妃后面,这次脚步声明显。 安妃惊诧之中回头,看见轩辕夜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但她奇怪的是,轩辕夜这时候没什么明显的表情,连一贯的冷意也收敛了几分。 看起来倒也真像一个皇子。 轩辕夜直直看着她,并未说话,更别提行礼了。然后,他就这么走了过去。 安妃还站在原地猜测着他是从哪冒出来的,不会是一直躲在什么地方听着他们的谈话吧? 她神色一萎,眼珠子慌乱的转动了几下,想着,他们会知道是自己做的吗?不至于这么快就推断出来吧! 自他们来了以后,她已经很是小心了,尽力没有露出什么马脚,甚至于,连平时正常的量都减半了给段正泓吃的。 既然他还想着给自己儿子封王,那姑且,让他了了这最后一个心愿吧! 安妃这么想着,神色间露出了些隐隐的狠戾之色,回到了自己的舞枫殿。 没有想到的是,段空羽竟然在这里等着她,看起来是有什么事的样子。 对于这个女儿,安妃的情绪复杂得很,一面是喜欢这般伶俐欢脱的少女,一面又是不喜,因为她是段正泓的孩子。 但此时,她还是即刻收敛了自己那吓人的表情,露出了带着微笑的慈爱表情。 段空羽也是小鸟依人一般,扑到安妃怀里开始撒娇。这对母女的日常就是这样,段空羽看似跳脱,实则还是个黏人的小女孩。 安妃自然看得出来,今天段空羽眼神闪闪躲躲的,带着几分羞怯之意,心里不免也似猜到了几分。 她却还是要问,要段空羽自己亲口说出来:“羽儿有什么事么?这般表情,脸上开着桃花呢。” 段空羽见自己的心事被说破了,也是低头娇羞一笑,嗔怪道:“母妃取笑我!” 安妃故意打趣道:“有事你就说,没事我可要去忙了,我今日约好了要去其他宫里看看的。” 说罢作势要走。 段空羽一看,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一边轻轻摇着,一边神色异常纠结,最后还是慢慢道:“母妃啊母妃,我求你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儿臣长这么大,还没求过母妃什么呢……” 安妃似笑非笑,那天晚宴她就已经看见了,当时没说什么,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现在看来…… “母妃觉得,大夏的那个皇子如何?”段空羽嫩白的小手绞着帕子,一脸绯红问道。 安妃气定神闲,觉得自己的这个丫头真是傻的可爱,她一边悠然品着茶,一边道:“单看外貌还成,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冷淡了些。” 段空羽再度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开口的勇气,低声对安妃道:“母妃我想……我想……能不能……” 安妃见她支支吾吾的,心里也是有气,干脆替她说了:“你看上他了?” 段空羽脸红如煮熟的虾子,一边点头,一边低低道:“我觉得他……他和我见过的男孩子都不一样……很吸引人……” 安妃并没有立即回答,心里却是暗暗皱眉,轩辕夜吸引人吗?可她怎么觉得,他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呢? 第139章 两国联姻 安妃看着容颜稚嫩的女儿,心里也是暗暗叹口气,想到,果然是太年轻了,凡事只看表面,根本不去更深入地想一想。 人不可貌相,尤其是在情爱之事上面。你以为是一见钟情?不,其实大多都是见色起意罢了。如果只看见脸的话,注定是不可能长久的。 安妃神情认真,语气里也并无多少怪罪之意,低低对段空羽一叹道:“空羽,不是我阻拦什么,他这个人,实在是不适合你。” 年少时总是会凭一腔热血和激情做事情,她年轻时,也曾经这般过。只是现在老了想一想,觉得还是理智一点好。人不能完全的被情感所掌控,失去理智简直可怕。 段空羽方才带着些羞怯的神情凝固了一下,然后神情变了变,带着几分不满意味回答安妃道:“儿臣不明白。” 她这么小的年纪,当然是不明白。 “母妃如何知道他不适合我的?父皇不是说过,有些事情是可以日久生情的?”段空羽问的天真,安妃心里却已经暗暗一凛。 她却是能不动声色回答段空羽道:“母妃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她心里却在想,段正泓是何时同空羽说过这样的话?有没有提别的什么? 段正泓所说的日久生情,不是别的事情,正是说她安妃的。只不过现在这段往事,她并不想再提,尤其是在段空羽面前。 段空羽显然对今日的结果很是不满,在她以往的印象里,母妃对自己简直是百依百顺的,虽然她并不是很骄纵。为什么这一次,涉及到终身大事的时候,母妃简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微噘着嘴道:“可我现在……夜里辗转反侧都是在想他呀,他不说话我更想他了……” 安妃深深皱眉,她也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被一个男人吸引了会是什么感觉。只不过,她并不觉得段空羽这是什么爱,只不过是没见过轩辕夜那样的少年,一时间起的好奇之心罢了。 安妃神情清冷了几分,循循善诱道:“你说的很对,他不跟你说话,你就更想他了。那你仔细想想,他要是跟你说话了呢?和你平时见的男孩子一样了呢?你是不是就不这么喜欢他了?” 女儿真是让人操心,安妃心里感叹着,还是生儿子好。但是念头一转,她又想起另一个小女孩来。 正是苏瑾。 明明是年纪和空羽差不多的,性子却是差了那么多。苏瑾她如此沉稳内敛,乖巧懂事,根本看不出来是十三稚龄,这性格颇有几分与年纪不相称。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些人天然的就早熟。 再看看段空羽,安妃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段空羽小脸也是蹙缩着,简直要皱成了核桃,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妥,可是有什么办法?得不到的东西,总是那么撩人。 “他不是孤身一人来的吗?这么年轻应该也没有婚娶吧……”段空羽依旧不死心的和安妃说着这些。 安妃缓缓叹了口气,语气终于严厉了几分,对段空羽道:“别再提这件事了!他不是你的良人!” 段空羽闷闷不乐撅着嘴,一脸不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没说几句就走了。 安妃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知道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了呢?绝对是会去找别的人来促成此事,唉,都是性格使然。 可问题在于,轩辕夜那小子,到底哪里吸引人了?而且,看着他和那苏瑾的关系很是亲密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段清朗口风也是紧,只说是路上相识。 …… 安妃的的猜测没错,那天之后,段空羽便一直在两个兄长面前转悠,欲言又止的。后来仔细想想觉得没有一个能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又把目光投向了父皇。 恰好这些天安妃也是来养心居规律了许多,一天早中晚三次,每次一个多时辰。 段空羽坚持不懈的,终于逮着了机会,单独在段正泓面前撒娇。 她也是个伶俐讨喜的小姑娘啊,性子又是活泼爱笑,只要别闹得太厉害,谁不喜欢?再说了,段正泓就这一个女儿,又是安妃所生,怎么能不疼爱? 而且在病中能看见她的笑颜,自己心情都好了不少。 段空羽和段正泓闲扯了一会儿之后,脸上也是渐渐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娇羞之色。 段正泓心知有事,笑问道:“羽儿有什么事?直说便好。” 面对这样慈爱的父皇,段空羽从来都很是信任,倒是比在安妃面前还要大胆几分。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字一句对段正泓道:“父皇,儿臣发现了自己喜欢的人……” “哦?哪家少年郎?”段正泓也来了兴趣,毕竟这个女儿来年开春便要及笄,婚嫁之事,也是可以考虑了。 段空羽脸红了一红,还是道:“大夏皇子,轩辕夜。” “轩辕夜?”段正泓微微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来。实在是因为他太不引人注目了,又是少话。 只不过,阅人无数的段正泓自然记得,轩辕夜那一双犀利明亮的眸子。意味着,这不是个普通人。 “你怎么会对他有意?” 段空羽微微蹙眉,觉得这大概是最后的机会了,便也不管不顾,直接道:“我觉得他和一般人不一样,很吸引人啊。” 段正泓其实不想过多干涉什么,既然段空羽喜欢,他也只问道:“那他意向如何?这种事,可不能只是一厢情愿。” 段空羽绞着手指,心里也是一片怅然不知怎么开口,轩辕夜什么态度?他一直那么冷冰冰,能有什么态度?她只能实话告诉段正泓:“我还没问过他,我觉得他,脾气有点怪,不知道能不能……” 段正泓也是低叹一声:“羽儿啊,你见识太少,不要轻易相信自己的情感。等你见识的人多了,也不觉得现在的动心算得了什么了。” 段空羽性格本是执拗,接连遭到母妃和父皇的拒绝,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也是大着胆子,她对段正泓献计道:“儿臣想要嫁给他,促成灵钧、大夏两国联姻之事!” 第140章 他也要凑热闹 段空羽也是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语不惊人死不休。联姻之事,是随便说说的吗?没有一个正当的借口和理由,哪有莫名其妙的联姻? 段正泓也是被她的话惊了,愣了片刻,慈爱的目光一直落在段空羽脸上。他也是不明白,轩辕夜到底哪里吸引到了段空羽了?会让她下如此决定? 或者,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联姻意味着什么,真是个傻孩子。 段正泓只好解释道:“我们两国,本来就素无联系,要不是这一次清朗恰好去那边寻药,不知道两国什么时候能有往来。所以这联姻,也是有些突兀了。” “从距离来说,是远了几分。再者,你有没有想过,联姻,是你嫁入大夏,或者他入赘灵钧?恐怕这两者,你们都不能接受吧。”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再加之段正泓明显比安妃有耐心、沉稳的多,段空羽也更喜欢父皇一些。所以他这番话一出,段空羽立时是低下了头,显然在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确实是没有父皇考虑周到。这么一想,她也隐约明白了为什么父皇能做一国之君。 只不过,这个想法再次被否决了,她也是再无别的理由可以用了。 段空羽暂时退了一步道:“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考虑不周,也有可能是一时热情罢了。” 见段正泓微微露出了疲乏之态,她也是极其贴心的给他揉了揉肩膀和胳膊,一边温声细语的安慰着。但是心里却在想着,到底要如何才能让轩辕夜注意到自己? 这件事,她并不想就此放弃! 或许母妃父皇说的都对,可她情窦初开之时,遇到的第一个能让自己心动的少年,哪里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轻易忘记和放弃的! 服侍段正泓睡下之后,段空羽立刻去找了段清朗。她知道轩辕夜和段清朗在一起聊天的时间要多些,这几天她也是一直在尽力走近轩辕夜身边。 可奈何他就像是没看见有这么一个人一样,从来不和她说一句话。即便是她主动问他,他也不曾理会,丝毫不觉得这样失礼。 段清朗一直很是尴尬地给段空羽使眼色,示意她别再骚扰轩辕夜了,否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是,这些提醒并没有什么用啊,看,今日,段空羽还是又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段清朗这里,今日的人格外的多了些。 苏瑾也在这里,自然并不奇怪,他们的借口是,在一起讨论皇上的病情,以及在谈论云叟留下的药方可行性有多少。实际上,他们确实是在讨论段正泓的病情,只是从另一个角度讨论的而已。 那就是,到底要如何抓到凶手。 这段时间,已经有三四天了,除了看见段正泓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了点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发生。即便连“青鸟”组织,这几天也是一无所获,并没有收到关于那个神秘男人和神医云叟的消息。 这也是段清朗没有和苏瑾他们两个提起这茬的原因,现在连个证据都没有,说什么说? 段空羽来的时候,心底颇有几分豁出去了的感觉,不就是和轩辕夜说话吗?有什么难的?只要自己不要太在意脸面,她不信轩辕夜能把她怎么样,这里可是灵钧的皇宫! 最坏的结果,也是和以前都一样,不搭理自己而言嘛。 却没有想到,今日有个不速之客也凑了过来,似乎是听闻了段空羽的事情,所以特意来凑热闹的? 正是段苍涯。 他出现的时候,即便连段清朗也是吃了一惊的,愣在那里有一刻没有反应过来。 段苍涯看着他们直勾勾盯着自己,一笑:“怎么,不欢迎我?” 段清朗反应过来之后,连忙道:“哪里,只是二哥来得突然,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实际上,不是突然,而是太突兀了!段苍涯,已经十多年没踏入段清朗的居处一步了,不知今日是因为什么事情。 吩咐下人上茶之后,大家便开始闲谈。而且,有段苍涯在这里,连段空羽也是闭了嘴。她这二哥的气场实在是有点强大,她不敢在他面前说些什么,怕他一个眼神扫过来,自己的小心肝就要吓得一颤。 一直没有开口的,便是轩辕夜。他根本未曾说什么,别谈礼节了,而且眼睛还微眯着,没精打采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段苍涯那饶有兴致的目光,在轩辕夜身上转了一圈,才移走。 轩辕夜自然知道他看着自己,也是不以为意。看吧,我就是长得比你帅,多看两眼,不然晚上睡不着觉! 段清朗有些疑惑地问道:“皇兄今日到此,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段苍涯面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目光流转时却可以看出犀利来:“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就不能来了吗?” 段清朗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皇兄平日里忙着处理政事……” 段苍涯拈起茶盏轻抿一口,抬眼时却还是看向了轩辕夜:“恰好今日有空,便过来看看,方才你们聊得开心,我倒是也想听听。” 段清朗神情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认真之态,道:“我们没说什么,只是谈论父皇的病到底如何治,估计一下什么时候才能好。” 苏瑾和轩辕夜极快的对视了一眼,不着痕迹,但是彼此间信息是已经传递了出去。他们都是觉得疑惑,之前只是有隐隐约约的感觉,今日他们两兄弟在一起,却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一种颇为怪异的氛围,这到底是为什么? 段苍涯一笑,这回却是对着苏瑾笑的:“父皇的病情,说真的,现在我并不很关心。因为我知道,有苏瑾姑娘这样的神医在,父皇不会有事的。” 这番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表态这一手,段苍涯做的极好。既是表明了坚信“父皇不会有事”,又把苏瑾恭维了一番。 只不过苏瑾从小到大,从来是对这样的话无感,只因为听得耳朵起茧。 轩辕夜目光已是犀利了几分,方才的睡态全然不见。 段苍涯不露痕迹一笑,语气却是极其温柔:“那晚之后,苍涯便一直念着姑娘音容笑貌,今日特意来看看的。” 第141章 没事找事 段苍涯这话,真如晴天霹雳一般,屋子里顿时静了静,仿佛大家都被惊呆了。 段清朗最是诧异,他知道段苍涯并不是这个性子,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如此明显的对苏瑾表示好感?也忒是怪异了。 段空羽却是觉得,天啊原来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动心啊,连最可怕的二皇兄也……等等,话说,这苏瑾年纪也太小了点吧?只比自己小两岁诶! 她要是嫁过来的话,岂不是成了自己的嫂子?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嫂子?这…… 段空羽也是联想能力极其丰富,已经想到了婚嫁之事上面…… 轩辕夜的神情一直没什么变化,只是偶尔,眸子极为轻微的眯了眯,以表示他还是听到了段苍涯说的话的。 不,在他听来,那都是放的狗屁。 弄清楚情况没有?苏瑾早已名花有主了好么!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苏瑾呢,反应看起来也很是正常,但实际上,都是装出来的,她真正的反应是如轩辕夜那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苏瑾的脸微微红了红,稍稍低头,坐在她对面的段苍涯正好可以看见那纤长微卷的睫毛。苏瑾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能被二殿下记住,是苏瑾的荣幸。” 轩辕夜自然知道这些只是客套话,只是一想到一本正经说着这些场面话的苏瑾,和那个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的小姑娘,这对比太明显…… 他忍不住嘴角轻轻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一闪即逝。 却是被段苍涯收进眼里,心里疑惑之余,面上并未表露半分。他反而更进一步,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突兀一般道:“苏姑娘别这么说,你何等优秀,才貌双全,想不让自己被注意都难。我以后可以叫你苏瑾吗?” 苏瑾轻轻点头,心里却是听出了几分不对,这个念头在心里兜转了一会儿之后,也是明白了段苍涯到底是什么意思,怀着什么目的了。 他必然不是真的看上了自己,只是…… 苏瑾却不明白了,这样也是太莫名其妙了些吧?段苍涯出于什么原因,要和轩辕夜较劲?难道是认识,还是怎么的? 段清朗渐渐地也是看明白了到底如何,只怕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段苍涯是真的喜欢上苏瑾了呢。其实在他们看来,苏瑾的年纪是真的有几分太小了,段苍涯更是已经二十二了,简直要比苏瑾大了十岁。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段清朗心里才更想和段苍涯说:“你都二十二了,还像个少年一样争强好胜,至于吗?” 对,原因无他,就是段苍涯这个人性子也比较奇特,最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还要狂傲。肯定是轩辕夜的态度惹到了他,非要用这样的法子激怒轩辕夜…… 段清朗之前并不理解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现在想想,可能是大家对他百依百顺,导致他觉得生活太过无趣,所以这样的行为,多少可以为生活增添点乐趣。 轩辕夜则是一反以往的态度,一直是气定神闲,仿佛看不见有人正在勾搭苏瑾一般。 如果是以往,他早就一巴掌拍死那人了好么! 苏瑾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在暗想,轩辕夜和以前不一样了哦。不知道是因为看出了段苍涯真实目的在于挑衅他,还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轩辕夜心境变化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对自己失去兴趣了,那样再好不过,皆大欢喜。 段苍涯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的笑意,甚至拿段空羽开起了玩笑,语气和善至极:“我听说,羽妹有了喜欢的人了?怎么样,他是何意?” 段空羽虽然自诩脸皮很厚,但是当着这么多人面突然被段苍涯揭了底,脸上也是迅速一红,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道:“皇兄别无事就取笑我……哪里有什么喜欢的人?” 段苍涯笑笑,没有再继续追究,目光却一直萦绕在轩辕夜身边。轩辕夜越是沉得住气,他心里就越是不忿。只因为他觉得,这般年纪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有轩辕夜这样沉稳的? 都是装出来的吧! 需要再加一把火吗? 段苍涯突然开口提问,并没有问具体的谁,仿佛是在和苏瑾、轩辕夜、段清朗三个说话一样。 这个问题那天晚宴的时候也是问过了苏瑾的,但是今天他又问了一遍:“我觉得苏瑾你和大夏的轩辕夜关系很是密切,你们是什么关系?” 轩辕夜冷冷抬眸,眼中一道寒星闪过,却仍然是不曾开口。他心里哼笑一声,有几分明白段苍涯到底什么意图,却是不知道段苍涯到底图的什么。 也真够奇怪的。 段清朗看了看苏瑾,又看看轩辕夜,见他们俩根本没一个想要站出来把话说清楚的意思,心里暗想,唉真是惆怅至极,他们不说清楚的话,遭殃的只会是自己啊喂! 谁知道轩辕夜这个脾气,到底是真的云淡风轻还是装的?万一要秋后算账怎么办?不要起冲突啊,真的好怕你会杀人…… 段清朗打定了主意,便语气加重了几分强调自己的态度,回答段苍涯道:“皇兄,是这样的,他们俩,确实是有些关系……” 段苍涯眉毛一挑,神情亦是不变,问道:“哦,是吗?说来听听。” 段清朗决心要说,便一说到底,免得这两个蠢货再来骚扰他们。虽然身为朋友,他还是怕轩辕夜化身为禽兽大开杀戒什么的,那太可怕了……哦这么说起来,其实轩辕夜这么危险的人应该早点离开灵钧才对…… “苏瑾和轩辕夜,他们是一对恋人……”段清朗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但还是可以听到的。 段苍涯的神色凝住了片刻,而后突然一笑:“是吗?我怎么看着,不怎么像呢?” 段清朗心里哀叹道:“真是够了,不要没事找事好么?”可是他不会说出口的,只因为这是他二哥段苍涯,不是别人……唉,也是一物降一物…… 面对这样的问题,苏瑾自然是不会开口的,反正她是女孩子,脸嫩,不开口也没什么。轩辕夜呢,自然也不会开口,简直懒得和段苍涯这种人说什么。 第142章 新的情报 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窘境,大家都不说什么,段苍涯却是不急不躁,细细品着茶。之后还点头对段清朗道:“三弟的品味越来越好了,这茶不错。” 段清朗心里知道对这件事,苏瑾和轩辕夜肯定都不会多说什么的,所以,他自己挖的坑,还得自己跳。 “二哥,你别纠结这个问题了好么,这是他们的私事,我本来就不该多说什么的。”段清朗即便心里打着鼓,还是说出口了。 段苍涯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实际上,他在人前向来如此,不会暴露太多情绪,比喜怒不形于色还要可怕许多。聪明如段清朗,有时候也不知道段苍涯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是最应该亲近的兄弟,中间却总像是隔着什么一样,可段清朗如何忍心将责任都推到段苍涯身上? 兄长眼中时时流露的疏离与不信任,让段清朗觉得相当难受。 苏瑾看了轩辕夜一眼,见他依旧一副倨傲的神情,虽然并没有被段苍涯激怒,但是显而易见他对段苍涯全无好感。这样的话,沉默到底也不是不可能的。 或者,他是想看看自己的态度?想要自己在人前说与他的关系? 苏瑾自然是不愿意在人前说什么,免得不清不楚的,到时候又被轩辕夜当做把柄在她这里得瑟。况且,再这样争论下去实在有些太无聊了,她决心结束这样的对话。 这时候,最为惊讶神情不安的却是段空羽,短短的几个瞬间而已,她就觉得自己仿佛被好几个霹雳击中了一般。按照段清朗的说法,那就是他们都是在一厢情愿咯?苏瑾和轩辕夜,根本不可能属于其他的人,他们只有彼此。 段空羽紧紧盯着轩辕夜的神情,那慵懒傲慢的神情告诉她,他是不会开口说什么的。然后她将目光转向苏瑾。 恰好,苏瑾也准备说话,她轻轻蹙着眉,言辞是一如既往的得体:“苏瑾不知道,我与大皇子殿下的关系会让诸位如此困扰,我在这里道歉。需要说明的是,我确实与殿下并无关系,但我已有婚约在身,能不能……” “不要再谈论这些事了?”苏瑾谈吐不徐不疾,但是眉眼间分明是对这些极其不感兴趣的样子,却偏偏极有礼貌,分寸拿捏得好。 段苍涯心里也是觉得有些不够味,事情不该就这样结束的,难道轩辕夜不应该有所表示吗?怎么镇定算怎么回事? 不,实际上,这些日子,大多数人都能看得出来,是轩辕夜极其在意苏瑾,但是苏瑾并没有明显的回应。所以,他才想要挫一挫轩辕夜的傲气! 段苍涯听了苏瑾的话之后微微点头,心里却是在想,轩辕夜是个什么东西,空羽是瞎了眼吗会看上他? 然而他并未表露分毫,只是道:“既然如此,是苍涯冒犯了,还望苏姑娘勿怪。” 轩辕夜这时却是终于有了要说话的意思,他眉梢轻轻一挑,立时有一种天成的傲气显现:“呵,你能看出苏瑾的好来,说明,你还没瞎。” 他语气平静至极,神情毫不在意,根本没把段苍涯会怎么想放在眼里。 段苍涯听见他这句极为不逊的话,却也并没有露出恼怒的神情,脸上依旧带着一丝轻笑,连目光也不曾阴沉半分。根本就是把之前轩辕夜的反应原封不动的奉还! 段清朗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样暗地里的争锋,才是最不好说清楚的。因为并没有人明白地说出来,仿佛都像是旁观者多心了一样。 幸好,段苍涯也不打算继续待下去,稍稍点头示意了一下道:“苍涯还有要事,不能陪诸位了,告辞。” 段空羽犹豫了一下,虽然恋恋不舍,但也随后就离开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乱了,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太奇怪了。 段清朗也是无奈,和苏瑾面面相觑了一下,轩辕夜的神情依旧冷傲,看了段清朗一眼道:“你很怕他生气?为什么?” 段清朗心里有些纷乱,只低低叹气,并没有回答,轩辕夜便也不再多问。 这般异常平静地又过了几天,段正泓的药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明显有效了,只是现在他清醒的时间确实是长了些,也规律了不少。所以还算是有用处的。 正是因为如此,仿佛整个灵钧皇宫,都对苏瑾礼遇有加,连带着也没人说轩辕夜什么了。 这几日他们三个碰面的时间倒是少了些,实在是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而苏瑾又是一个人研读医书,已经将那些书翻了一遍过来,都没有再找到和那毒相关的东西。 轩辕夜颇有几分气闷,但还是忍了下来,他在试着让自己变得沉静。于是苏瑾看书的时候,他在旁边默默地调息打坐,稳固内息。 这天午后不久,段清朗却是过来找他们,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但还是看得出来,是该有消息了。 “说吧。”轩辕夜稍稍睁眼瞥了一下,又闭上了眼。 段清朗反手关上了门,门外是陌晚和远晴把风,完全信得过。 “有消息了。”段清朗的语气里并没有兴奋,反而有些平静了。 然后他才想起来,之前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苏瑾他们,于是一起解释道:“之前有事情我没跟你们说,因为那时候觉得只是一个虚影罢了,我想要找到证据再说。” “在我回来之后,翻看青鸟收集的情报,注意到安妃这大半年来,和一个陌生的神秘男子有过几次接触。当然,她并不是自己亲自出面,而是由下人代替。那人也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前段时间,才再次出现了。” 轩辕夜眉毛狠狠皱一下:“怎么不早说?” 段清朗默然了一下才道:“刚回来的时候事情太多,当时也没觉得其中蹊跷,直到有所怀疑才明白有深意。早说,反正你对灵州形势也不熟啊。” 轩辕夜也是默然,好吧,段清朗说的是实话,他对灵州确实一无所知。只不过,他还是觉得段清朗应该错过了很多重要的消息。 第143章 凶手最近反应 “那现在的情报,进展到什么地步了?”轩辕夜倒是一反之前的寡言少语,主动关心起了凶手相关的事情来。 “能进展到什么地步?只是再次发现了那人的行踪而已。只不过,他也狡猾的像老鼠一样,一闪就不见了。唯一确切的消息就是,他还没离开灵州。”段清朗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对他来说,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头。 按图索骥,肯定会有所收获的。 轩辕夜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苏瑾也是微低着头,眉间轻蹙着,都是在思考这件事内幕到底会如何。 越想越觉得很有意思,一个内宫的妃子,与宫外的神秘男子有了联系,一般的人会联想到什么?宫闱秘闻啊! 苏瑾忍不住一笑,自己又摇了摇头,她觉得,那是戏本之中常有的事,现实里,也是有可能的。但,还是有几分好笑的。 轩辕夜奇怪的看她一眼,不明白就算第一反应想到私通之类的事情,有什么好笑的。 苏瑾问道:“那个男子神秘到什么地步?有蓝宇之神秘吗?他和安妃是什么关系?怎么会和安妃联系如此密切?” 她一提蓝宇之,轩辕夜的眉微不可察的皱一下。 段清朗颇有几分无奈叹道:“对啊,就是想知道他和安妃什么关系啊。反正,不是安妃娘家人,因为安妃她是……” 苏瑾和轩辕夜都转过头来盯着的起来,目光顿时变得亮堂堂的,闪着光一样,脸上全写满好奇。对于这种深宫身世什么的,还真是蛮惹人好奇的,不是吗? 段清朗顿了一下,心里知道自己在他们面前说父辈的那些陈年旧事,其实是有些不妥的,不过已经说了一半结束,太不厚道了! “呃,不要告诉别人哦。安妃她是,一个小的部落的人,好像是在深山老林里,现在也不知道那个部落怎么样了。”段清朗有几分尴尬地解释道。 “唉,其实我一个后辈,说这些很是不妥,但……那时父皇还很年轻,一次外出的时候遇见她,就将她带了回来,一直恩宠有加。” 苏瑾听着,轻轻点头,莫名的好像猜到了情节究竟如何走向的了。只是,终究是她太一厢情愿的想法,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而且,她不信他们两个心里没有什么想法,都是不肯说出来而已。 轩辕夜听过之后,便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仿佛又陷入了沉思。 段清朗自己也是在想着事情,一时间沉寂了不少。 苏瑾开口道:“你的情报组织,应该很厉害才是啊?那个人,武功很高还是怎么的?能不能抓住他?” 段清朗呵呵一笑:“这个嘛,他不是武功高,而是对灵州的大街小巷很是熟悉,到处乱窜。我们毕竟是不能太大张旗鼓的。而且,他根本不会武功,好像身子也不怎么好的样子。” 听了这话,轩辕夜顿时深深皱了一下眉,随即舒展,道:“抓紧时间把他找出来吧,不行的话我要亲自动手了。另外,加派人手去找那个神医云叟,他绝对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遗漏了的样子,但认真去想却又想不起来…… 苏瑾提道:“我们一直想取到实证,又一直没什么办法,要如何让凶手承认呢?” 轩辕夜回应道:“这个确实是有些麻烦,物证的话,哪里是这么好搜的。人证,那个神秘的男人应该就是人证了……不过,物证还是要有比较好。” 问题就在于,根本不能确定到底是哪种毒药啊,更别提找到实物来对质了。况且,既然安妃她这么久了都没有露馅,行事必然很是巧妙,哪里是这么轻易就能找到破绽的? 苏瑾轻轻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道:“哎,这几天陛下精神很好,心里一直惦记着封王的事情。而且礼部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段清朗点点头,没有说话。其实他封王,都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段正泓赶得这么紧,总是给人一种不要留下遗憾的感觉。 而灵钧的王,其实算是比较少的。段正泓的兄弟一辈,便是只有两个王爷,现在都不怎么问政事了,只管自己寻欢作乐就好。而他的兄弟这一辈,确实是没人封王呢。 即便是连寄予了厚望的段苍涯,都是如此。 苏瑾并没有把有些话说的太过直白,她觉得他们两人这么聪明,也该是会想到的。封王之典礼非同小可,皇帝在其中的态度,便意味着对王爷的态度。段正泓这么疼爱段清朗,肯定是想要尽心尽力的准备一个盛大的典礼。 礼节是否冗杂,并不是苏瑾要考虑的,肯定是会看实际情况的。她想知道的却是,安妃对此的态度。她好像,很支持的样子? 这些天段正泓的身体都没什么异样,唯一的问题还是残留已久的毒性而已。也就是说,安妃这些天应该是没有动手,不知道是因为封王典礼在即的缘故,还是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 “她知道我们怀疑她吗?”苏瑾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对手突然间太过于谨慎,必然是有什么原因的。 这个问题,真是不太好回答。段清朗也是皱眉,并不能做出什么肯定的结论。 “我不太清楚,但是知道我们想法的人,难道不该是只有我们吗?难道她太聪明,自己猜到了?”段清朗推测道,并且觉得后一种极其可能。 苏瑾正色道:“隔墙有耳。我只是觉得,这几天安妃对我的态度很是奇怪,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面对他们的一脸探询,苏瑾解释道:“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她对我很是怀疑又抵触,后来态度好了点,却也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是形势所迫。但是现在,她好像是对我极其感兴趣一样。” “不仅礼遇有加,还时常问些关于陛下身体和那药方的事情,真是有些太殷勤了。”她又在想,如果安妃不是凶手,有这些反应是否正常呢。 轩辕夜听了却是皱眉,至于吗?这样的做法,不觉得有些太过愚蠢了吗?太显眼了。 第144章 准备封王了 依照轩辕夜的性格,其实是很想当面找安妃对质的,反正是要把这件事抖开了说清楚。到时候,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是会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这时候,被怀疑的人,就会做出一些举动来应对这样的怀疑。 不过现在看来,安妃的反应,确实是很像知道自己被怀疑了一样。 轩辕夜的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不会这么冲动。而且,终究是会有对质的一天的,只是,不会是现在,而是在证据再多一点,这个事件更成熟一点的时候。 三人都是默默不语,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不知道凶手会是如何反应,有一种不知底细的感觉,这才是最让他们有几分无力又无奈的。 “你还是多派些人手吧,”轩辕夜终于开口,又对苏瑾道:“你就多和她接触,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能套出什么话来呢。” 苏瑾终究是没有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不过这也无妨,随机应变吧。况且,为了逼安妃承认,她已经想好了更加大胆的计划。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有一种行走在悬崖边缘的危险感觉。这种危险和不确定,全都是因为段正泓的身体状况并不能稳定。 她是没有把这些告诉其他人的,她是医者,段正泓的身体到底如何,她知道的最清楚。实际情况,并不像现在表面上这么乐观,但是她不想告诉他们。 有的时候,假象要比真相更加让人开心,就这样怀着一点美好的希望,不好吗?最起码,是可以减短痛苦的时间的。 她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现在真是好笑,之前何曾如此心软,会这么考虑了?但其实说到底了,她在意的只是段清朗的感受而已,毕竟他为此事付出的心力实在太多。 只希望段正泓的状况不要再突然恶化,而她也要做好准备,早点看出安妃到底用的什么毒物。关于毒药的分析,她正在做,但怎么可能还原出来呢? 这样各自说了一会儿,气氛已经有些沉闷凝重了,这并不是大家希望看到的样子。段清朗适时的打破了这种气氛,他深深看了苏瑾一眼,眼神真诚至极,他道:“不管这件事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我始终不曾后悔过,认识你们这样的朋友。” “我要去处理事情了,你们心里不必太沉重,我会不安的,根本,是被牵扯进来的。” 苏瑾一笑,点点头,示意他放心好了。 段清朗离开后,轩辕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对苏瑾道:“别不开心,如果知道会牵扯进这么多事情里,当初我不会允许你来的。” 他声音很轻,听得出极其真诚,但是这样的真切,却是让苏瑾心里轻轻一炸,清醒了许多。她觉得,是不是该提醒轩辕夜,不要用这么亲昵的语气跟她说话? 这语气里的熟稔,分明是已经把她看成了是自己的人一样。 只是,如果现在提的话,他会不会生气?这段时间,她真是有点看不懂轩辕夜了。之前终于看明白了的时候,以为轩辕夜不过如此,但现在,他到底是再能出乎她意料的。 见苏瑾定定看着自己,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轩辕夜亦是轻轻皱眉,问道:“怎么了?” 这时候,陌晚已经进门来了,可他们都没有避着她。 苏瑾想了一下,觉得现在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这样不清不楚的实在是太难受了。况且,她是有必要阻止轩辕夜继续这样下去的。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小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我觉得你以后,不该用这么亲密的语气对我说话。我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成为你的人,你要明白。” 本以为轩辕夜会有什么表情或者出格的举动,像以往那样。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的、含着笑意的眸子看着苏瑾,一丝笑意在唇角漾开。继而,他下巴微微一挑,眉梢也是微微一挑,语气比苏瑾更笃定:“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不要急着否认,只会暴露自己的心虚。” 说完,他竟然一反常态的,轻笑一声,起身离开了这里。 苏瑾恨恨皱眉,谁心虚了?只是觉得该说清楚而已。她并不是不能狠下心来做个了断,但她还是得借助轩辕夜的力量复仇。 但,轩辕夜这段时间的转变,确实是让人刮目相看啊。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稳自信了?以往的自信里,带着几分急躁,现在却是从容了许多。 如果他一直这样倒是好了,说不定自己真的会多看他两眼呢,苏瑾想着。好吧,确实是对现在的轩辕夜满意了许多,这样,才更像一国的皇子了。 她这些天,还是要忙着给段正泓煎药,尽管药效没有以往那么明显了。 段正泓身子好起来之后,倒也是出门去晒了一次太阳的,满脸的享受,虽然最后是睡着了被抬回去的。但这几天,他屡次表达了想要尽快给段清朗封王的想法。 “灵钧某些习俗,和大夏是一样的,有些年节上,整个北境都是相同。再有不到一月,便是春节……”段正泓这般说着,苏瑾也是略略明白了为什么他这么着急了。 春节向来是很麻烦的节日,宴会之类的事情已经是让人头疼了。而皇家,更是有各种各样的祭祀。苏瑾在心里估摸着,段正泓的身体,应该是不能做这些了吧。而过节期间,文武百官也是盼着休假,再难得隆重聚会。 只是,段正泓却是低低对苏瑾一叹,继续道:“瑾儿,真是为难你了,年纪这么小却要离家如此之远……这大概是你在外过的第一个年吧,想家了吗?” 他声音低柔,本来又是极其宽厚温和的父辈形象,这几句话说来,差点连苏瑾都要感动了,虽然她根本一点都不想家。但是,倒是想起了京中的那一滩浑水,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了。 苏瑾眉眼里含着浅笑:“陛下言重了,只要心里觉得快乐满足,在哪里过年都是一样的。苏瑾今年的心愿便是陛下能好起来,其余的都不重要。” 不管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让人听着很舒服,不是吗? 第145章 亲自跟踪 苏瑾在段正泓面前一派正常,什么都不会多说,但心里却还是有几分忧虑。全是因为她实在难以掌控段正泓的生死。 并不是她可以决定的,蓄意谋杀和疾病是不一样的,她可以治得了病,却不能阻止谋杀。而且,现在麻烦的是根本不知道安妃是怎么想的。 安妃有意试探苏瑾,苏瑾平时何尝不是在试探安妃呢?只是什么结果都没有,看不出来她到底什么态度。 苏瑾打算什么时候,等证据差不多了,最好主动和安妃挑明了说,问问她到底要干什么。苏瑾自己推测,安妃是有意让段正泓给段清朗封王的,不然的话,她早就可以杀死段正泓了。 却偏偏,非要营造一个久病不治的假象,一个完美无缺的、和自己毫不相关的假象。 苏瑾心里叹息过后,却是想着什么时候能找机会进安妃的住处细细查看一番就好了,但这样做太有海底捞针的感觉了,漫无目的。不去找找呢,她又心有不甘。 安顿好了段正泓,苏瑾回自己住的偏殿,继续思考着这件事里的每一种可能性。重要的信息往往是隐藏在细枝末节,不被人所注意的事情里。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遗漏了,以至于不能找出安妃到底下的什么毒? 其实她最不能明白的,还是安妃的动机。最起码,其他的人虽然也和段正泓很亲密,但没有一个人有她那样的反应,每一丝每一毫都透露着警觉。 这样过了两天,依旧平淡无事,只是他们越发的确定了凶手就是安妃,而不是其他人。当然,到时候对证的时候是会明说的。 轩辕夜闷了两天,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 沉闷,无趣,每天待在宫里胡思乱想,又找不到证据证明什么,简直不能忍受。要是在大夏,他每天能兜京城三圈好么! “你的人办事太慢了!我要亲自去!”轩辕夜修长的右腿随意地搭在对面的椅子上,眉毛微扬,对段清朗道。 段清朗轻轻叹口气,耸肩道:“去吧,不然憋坏了,别惹事就好。”他虽然相信轩辕夜的能耐,但是在这样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想要找出一个老鼠洞来,实在是有点难度。 轩辕夜一脸倨傲,轻轻哼了一声表示不屑:“把你们现在所有的情报都给我,不出三天,我就把人抓回来!” 一旁看书的苏瑾也是轻笑一声,哎真是没发现,有时候轩辕夜像个孩子似的,天真稚气还任性。 段清朗答应了之后,心里也是颇为自嘲,诶,自己的人马被轩辕夜嫌弃了,估计连带着自己也要被嫌弃。不过这又怎么样呢,等他真的能找到人再说吧。 苏瑾则是收到了风一般奔出去的轩辕夜的最后一句话:“我以后几天可能不能在宫里,你自己要小心,一切都要小心!” 虽然轩辕夜早就跑远了看不见,苏瑾还是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轩辕夜是什么意思,即便到现在为止,安妃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对她的敌意,但是保不准哪一天她就离奇的遇见刺客了呢? 谁叫她是郎中呢?治好了不该治的病,可不是得去死? 段清朗亦是沉声道:“现在有十多个暗卫保护你,不过你还是得谨慎。”他实在是不敢打包票说什么,毕竟安妃有谋害段正泓的意图,这一点实在是让他惊讶之极。也曾想直接冲过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图的什么,但是想想还是忍住了,他不会这么冲动行事。 证据!不管是什么,只要有证据,才有对质的底气! 宫墙旁,轩辕夜寻到一处偏僻地方,没人看守,轻轻一纵就翻了过去。他一路行来,速度极快,且奔且行,也不过两炷香时间而已。 他自然不会贸然行动,手里有一份极其详细的灵州地图。是按照情报组织的画法,详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估计着,自己只要随意转几个时辰,就能完全熟悉灵州每一处大街小巷了。 出了宫之后,轩辕夜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拿出地图,细细翻看着。其实说起来,段清朗的人并不是一无是处,好歹还找到了那个神秘男子之前几次的行踪。虽然时间已经隔得有些远,但还是有点用处的。 轩辕夜不时地将目光投向远方,再低头对照地图,他是在心里比较着方位,以及这些地点之中可能的联系。 单单空想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轩辕夜决定,亲自走访那些地方一趟。每个地方都去看看,并不会花很长时间。而周围左邻右舍的信息也是极其重要的。 况且,他也没想在短时间之内完成这个任务,估计需要个两三天。 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轩辕夜在想,能不能用安妃的法子,将那个人引诱出来呢?这个想法实施起来难度挺大的。不过,他已经想到了好的法子。 轩辕夜在外面忙碌的时候,苏瑾依然在宫里重复着颇有几分无聊的生活。但她一点不觉得倦,反而每时每刻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并且,只要段正泓能有力气做起来,她就会鼓励他多动动,身子长久不动的话,是会懒坏的。这样的慢性死亡,和被毒死简直一样可怕。 这天晚上,段正泓兴致似乎极好,而且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一样,在苏瑾服侍他喝药的时候,对苏瑾道:“朕想三日之后,为清朗封王,你觉得是否可行?” 苏瑾顿了一下,她自然知道段正泓问她是否可行,指的是他的身体能不能支撑。其实这段时间,他恢复的还算不错,却不知道那样盛大的典礼他能坚持到底吗? “其实也没什么繁文缛节,朕已经命礼部一切从简,相信他们明白朕的意思。” 苏瑾点点头道:“到时候我们都会在一旁照料,陛下尽可以放心。” 但是这句话之后,她又像是无意中的感叹一般,对段正泓道:“陛下对三殿下可真是宠爱,殿下他确实风姿卓越,不似常人。” 第146章 封王典礼 苏瑾说这话,自然不是莫名其妙的一时兴起,实在是对段清朗和段苍涯的关系有几分感兴趣,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关系这般诡异。 而且为什么段正泓意中的继承人选是段苍涯,而不是段清朗。或者,这次的封王,便是一种补偿吗? 段正泓稍稍顿了一下,并没有立即理会苏瑾,他发出一声低沉但是来自肺腑的轻叹,似乎自己也很是惆怅。然后,才对苏瑾轻声道:“清朗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东西,朕给不了他……”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想必心里有几分沉痛,苏瑾也知趣的没有再多说什么,心里对他们两兄弟的关系,却是又多了几分好奇。可她不能什么都不说,于是只好安抚段正泓道:“陛下不要这样想了,只怕某些东西并不是三殿下想要的呢。” 段正泓慢慢睁眼,点头应和道:“可能是如此吧,要知道,即便是封个王,他也是一再推脱呢。” 苏瑾笑道:“我倒是觉得三殿下的脾性,颇有几分江湖人的豪气,真是让人心折。” 段正泓也是一笑:“确实,清朗心怀坦荡,宽宏大气是几个兄弟里少有的。” 苏瑾正陪段正泓说着话呢,这时候安妃却突然过来了,苏瑾随口说了两句便坐在了一边,完全闭嘴。 另一方面,轩辕夜夜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的宫,神情也是如旧,然而心里却有几分期待。同时,他又命令段清朗的人多多看住某些重点区域。 这一个下午,他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去每个出现过那人行踪的地方走了走,然后从极度的零散之中发现了些有趣的信息。再之后呢,他只是随口散布了几个消息,算作是鱼饵了。 就是不知道,鱼儿会不会上钩。如果那人真的和安妃关系密切,并且是他们猜想的那种关系的话,一定是会出现的。 只不过,这只是一手准备,他还是得继续出去忙碌查看的,万一这个计划漏空了,岂不是什么都找不到了?他做事情,向来周密的很。 回宫之后听到今日没什么大事,他也是放心了,没过多久,再度悄悄潜出宫去,忙自己的去了。 可是,并没有人告诉他三日之后封王典礼的事情。也没人想到轩辕夜三天都没有再回宫看看,而是潜心寻找那个神秘人。 所以,封王典礼上,根本未曾见到轩辕夜的踪迹。 苏瑾心里觉得有几分遗憾,她知道轩辕夜的朋友应该不多,他那样的脾气,做他的朋友要么极其包容,要么根本毫不在意,段清朗应该是来者都有。 如此重要的朋友的封王典礼,一生可能只有一次,轩辕夜居然没能亲自目睹,也是遗憾。 段清朗倒是对此毫不在意,一脸无所谓的神情的,却是时常看他的兄长一眼。 灵钧已经许久没有举行过封王之典了,是以所有皇子公主都盛装出席了,而苏瑾身份特殊,隐隐有御医的架势,又是代表大夏的友好,所以也能参加。 而且礼部是着实花了心思的,在段清朗的一再提醒要求之下,甚至把程序简化到了只有选读诏书和赐予印玺两部分,大约一炷香时间不到就能完成了。 这样一想,苏瑾觉得其实只是一个形式而已,那么段正泓非要如此的原因是…… 一是他在病中,更能显出封王之事的真心实意来,形式和态度比起来,还是态度重要;二是他这般做,也是为了让段清朗知道他在自己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所以,如果他没有生病的话,应该是会有一场极其盛大的封王典礼吧,只可惜世事难料。 大殿里是文武百官和几个皇家子弟,苏瑾陪站在段正泓身旁,应对一些突发情况。她偶尔偷眼看段清朗的兄弟姐妹一眼,将他们的神情都收进眼里。 段正泓正在宣读册封的诏书,段家的几个却是表情不一。最无所谓的,或者说带着欣喜的就是段空羽和段云深了,一个是本来就没什么心机,一个是年纪小难免天真,这种事情,实在是与他们无关。 大皇子段高远面无表情,看起来带着一丝阴郁,苏瑾觉得他颇有几分沉默寡言,在对待这群兄弟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出生的太早,而后又被这一母同胞的两兄弟掩盖了所有光华,所以心里有些抑郁也是正常。 苏瑾重点关注了一下段苍涯的神情,却是微微有些失望。这个人,他仿佛什么时候都带着一副淡笑的脸,就连眼睛也不会泄露丝毫情绪。看起来他温和亲切,但实际上性格颇有几分偏执,也不知道这偏执是不是有意收敛过的。 所以,苏瑾看不出段苍涯对段清朗封王到底是什么态度,可能觉得无所谓,毕竟现在看来,将来整个灵钧都会是他的呢。 既然皇上病情如此严重都没有说立储之事,也是十有八九了吧。 只是,段清朗没有告诉苏瑾的是,当初段苍涯之所以会代理国事,是因为他要出门去寻药。如果出门的是段苍涯,那理事的自然是段清朗。只不过,除了身怀武功的段清朗敢出门之外,其余的人是一点都不合适。 段清朗本人,则是神色凝重,丝毫没有升官进爵的欣喜,他一直紧紧地盯着段正泓每一丝表情的变化,生怕父皇会出什么意外。 段正泓也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点,气息平稳有力一点,诏书宣读完毕之后,便由内监奉上王爷的印玺和封地地图。 有些大臣已经在猜测,皇上的病情到底走向如何了?是就这样好了,还是假象而已? 段清朗的神色颇有几分怪异,一边不时看着段正泓,一边接过那些东西。从这一刻以后,他不再是三殿下,而是清王殿下。 苏瑾并没有参加过类似的典礼,但是今天的典礼,到现在应该是差不多结束了。在段清朗手执印玺转身对着群臣之后,众臣齐齐跪下喊道:“清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或许是一根弦绷得太久了,段正泓在这一刻含着微笑,却突然身子一歪,就此昏厥。 第147章 双箭齐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部分低着头的大臣并没有看见。面对这样的情况,反应最快的也是苏瑾和段正泓身边的一个公公。 苏瑾一直有所预料,或者说,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并不是她诅咒段正泓怎么样,而是她必须考虑到所有情况,包括最坏的情况。 这时候其他的几个皇子也是有所反应,段云深和段空羽齐齐惊呼道:“父皇!” 段清朗也是急忙转身,与大家一起赶到皇座之前。 苏瑾一直在给段正泓把脉,又手指连连点动,点了他好几个穴道,压制了一下气血,免得再出什么别的乱子。 她抽空抬头看了他们几个一眼,低声道:“皇上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有些累了。现在抬他回去休息就好。” 段清朗看起来一脸担心,其余几人脸上也是有此种神色,只是程度不一罢了。可苏瑾的眉头还是微不可察的一皱,并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情,她是不会告诉他们的,比如这一次的真实情况到底是如何。 如果真有她说的那么轻巧就好了,她也不会皱着眉了。 实际上,情况并不是很好。未曾料及的是,段正泓的脉象比以往弱了许多,而且是在迅速衰竭。 苏瑾不知道会不会致命,暂时应该是不会的。她皱眉,一是为这不妙的情况,二是想起了在此之前,安妃是曾见过段正泓的,而且还亲手喂他吃了东西。 可惜她没能检查一番,在段正泓面前,安妃大可以嚣张,无视苏瑾的要求。 如果真的是下了什么药的话,药效现在发作倒也不是不可能。 段清朗当机立断,将手中的东西塞给了旁边一个太监之后,便是亲手扶起了段正泓,神情小心至极,也是让苏瑾心里一叹。 段苍涯对明显有几分慌乱不安的群臣朗声道:“今日典礼到此为止,诸卿请回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了一下,哪里有人会先动?他们再度齐刷刷跪下,声音杂乱不齐,但还是可以听出说的是:“臣等恭候陛下佳音。” 方才还想着皇上会不会是病情好转的人,现在心里已经是后悔不迭了。更多的人却是在忧心,不知道陛下能捱到什么时候,万一要是驾崩了……那他们的日子也是要不好过的。 唉,还是祝愿陛下安顺起来吧,这大夏来的小姑娘看起来很有两手的…… 段清朗根本没管其他的事情,臂力之强,直接将段正泓打横抱起,在兄弟几个的簇拥下从侧门出去了,要回养心居。 苏瑾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倒是并不见慌乱,只是跟在旁边。陌晚之前一直等在殿外,大殿里她是不能进的,连远晴也得待在外面。 他们在外面也是听到了殿里的动静,而且苏瑾早和陌晚说过了,一旦有什么声音的话,她得迅速找到苏瑾。 苏瑾记得轩辕夜的话,每时每刻都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而现在,一片混乱的时候,更是尤其要注意,多少危险都隐藏在混乱中? 尽管是和这好几个人一起,但苏瑾心里还是颇有几分不安,不知道什么缘故。而且陌晚也并没有及时出现,虽然她其实已经在努力往苏瑾这边赶了。 但从侧门出去,和从正门出去,还差了好远的距离呢。 苏瑾知道她必须陪在段正泓身边,以防有别的其他突发的事情。现在封王典礼完了,说不定安妃就要开始下手了呢。 但这时候,有一个念头,不知道从苏瑾心里的哪一个缝隙冒了出来。 轩辕夜不在宫里! 实际上,轩辕夜这三天里偶尔会回来,可奇特的是,居然谁都忘了跟他说今天的封王之事。段清朗不说是因为他觉得不能打扰轩辕夜寻找重要线索,他知道轩辕夜正处于极其关键的时候,不然不会接连在外面待那么久。 苏瑾惊讶自己居然还能在这样的时候走神,心里已经有几分不静的,她竭力镇定下来。而一路上段空羽都是哭丧着脸,有时候带着哭腔问苏瑾道:“父皇不会有什么事吧?” 苏瑾简洁的回道:“不会有事,但还是赶紧过去的好。” 段清朗一直脚步匆匆,根本不管他们能不能跟得上。段苍涯和段高远倒还好,亦步亦趋也是能跟上的,但是苏瑾个子矮小,简直追不上他那迅捷如风的步子。 苏瑾急急追赶的时候,心里想着,怎么陌晚还没过来?与此同时,她忽然又觉得身后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仿佛每一个毛孔都想要大声叫喊着宣泄害怕,却又正是因为害怕而不敢张口。这样一种压抑的感觉出现,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 但那变故,也像是仅仅在一个瞬间发生的而已。 极其迅速,甚至于比闪电还快,而且挑选的时机极好,恰好在他们转过了一个弯,苏瑾落在后面其他人照应不到的生活。 苏瑾只觉得一阵风声从自己脑后吹过,凉意还没来得及窜起,她也是刚刚想回头一看,就觉得后脑剧烈一痛。 这样的暗算! 苏瑾心里愤怒大叫,但是有什么办法?有的时候简单粗暴的武力真的能压倒一切,谁叫自己太弱小? 后脑的疼痛感迅速漫开,失去意识似乎只是片刻之间。但是在此之前,苏瑾仿佛看到了安妃那张狞笑的脸。 真的是,两手都做了准备啊,这双箭齐发,不管是策划还是时机,都简直无可挑剔,让人佩服…… 这突然的变故,也是把其余几人吓了一跳,慌忙回身查看苏瑾伤势。此时,极速奔行的呼呼风声才在另一个方向彻底消失。 段清朗回身的瞬间,目光迅速地扫过了后面的一大片地方。在苏瑾身旁没有看到陌晚,也没看到远晴的时候,他的神色已经越发凝重了几分,意识到这件事肯定没这么简单。 脸上没有表现,心里却已经恼恨无比了!此时,他还能想到别的人吗?这样的事情,毫无疑问就是安妃派人做的! 只可惜他现在无力顾及两个人,只能心里重重一叹,为什么偏偏轩辕夜不在的时候苏瑾就要出事?等他回来,还不知会不会变成暗夜修罗…… 那时候,安妃的死期也不远了。 第148章 攻心之计 这宫中变故发生的时候,轩辕夜确实是毫不知情,只因为他正在外面忙着寻找那个神秘男子的踪迹。如此有挑战性的事情,值得他认真去做,却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苏瑾的安全方面便有了些许疏忽。 段清朗猜得不错,他的计划确实是到了紧要关头,几乎是只差一步就可以抓住那人了,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所以,这时候轩辕夜极其专注,根本不会多想别的事情。 三天前,当他有了主意引那人出洞之后,便是立刻去实施。当然,他人手不足,还需要借助段清朗的人手去做。 一开始,当段清朗的人听到轩辕夜说,放出消息说安妃因为过度忧心皇上而重病不起时,他们都是有几分犹豫的。只因为,谁都知道,安妃娘娘在宫里好好的呢,没事传这种谣言,影响可谓是极其不好。 因为这样的话,难免会有多心的人联系到皇帝的病情上面,再多想的话,恐怕民心就要惶惶了。 轩辕夜却不管,拿出了皇子的架势,并说是段清朗的意思。之前段清朗也说了,只要是轩辕夜要做的事情,他的部下必须全力配合。 可谓是,给了轩辕夜极大的权限和自由。 轩辕夜放出这样的消息,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既然那个人和安妃的关系很好,那么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怎么可能会没有什么反应呢?并且,之前轩辕夜就已经确定了他并没有离开灵州,一定是藏在了哪一处。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消息是从那个神秘人曾经出现过的地方开始散布。轩辕夜相信,不出两天,只怕整个灵州城都会暗中知道了这件事,可谓是众口相传。到时候,整个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的话,那个人有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事情没有超乎轩辕夜的预想,在经过两天的精心布局撒网以后,他又在灵州各处转悠,终于是在第三天,也就是段清朗封王的这一日,发现了那人的狐狸尾巴。 段清朗的人马并不是毫无用处,之前好歹也是记下了一些那个人的特征。再加上轩辕夜识人的本事极高,一双眼好比鹰隼,就连藏在枯草中的一只黄色蚂蚱都能看见。这样按图索骥的话,总归是有了好几个可疑的人选。 但是真正确定,还是需要一番功夫。轩辕夜不惜挨个询问他们的左邻右舍,逐一排查,并且必须抓紧时间。 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小心翼翼至极。 可是,他又如何斗得过处心积虑想要抓出他的轩辕夜呢? 而且,轩辕夜用了攻心之计,突然出现,然后突然询问嫌疑之人和安妃的关系。这样几次试下来,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神秘男子。 经过青鸟组织里的人辨认,觉得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轩辕夜目光微凝,睨着委顿在地的那个中年男子,心里有轻微的疑惑。他未曾想到的是,这个躲躲藏藏几乎大半年之久的人,竟然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甚至真的是病弱之躯。 这人患有不足之症,即便是不通医术如轩辕夜,也能一眼看出来,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病,只是看起来身子虚得很。 轩辕夜不禁皱眉,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安妃有什么联系?也是匪夷所思。 “你叫什么名字?”轩辕夜冷声问道,一丝好脸色都没有。 那人一脸戒备之色,眼底却隐隐透着无奈,一丝反应都没有。他怎么会回答轩辕夜呢? 轩辕夜俯身,两指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并没有很用力,然而那人脸上已经显出了难耐之色。轩辕夜扬起一侧嘴角,并无一丝笑意,语气冷淡又平静:“我可以徒手劈断合围大树,你最好赶快说,不然我不介意捏碎你的脖子。”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威胁丝毫用处都没有,但态度和立场必须表明了。轩辕夜眼睛微眯,继续道:“你和安妃关系不寻常,现在她有麻烦了,只有你能帮她。说是不说?” 这番话果然是有用,那人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慢慢道:“我姓江。” 轩辕夜并没有多加理会,而是站起身来,单手便可以提起那人,运起轻功急急朝皇宫赶去。目的既已达成,便不该在此多浪费时间。 心里莫名的有一丝不安。 他从来都是直接翻墙,在侍卫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形已经不见了。一路上,越接近养心居,越是觉察到气氛的怪异。 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轩辕夜并没有直接去找苏瑾,而是先将这个姓江的带到了段清朗的宫殿中,将他打晕关了起来。现在还不是这人出场的时候。 这之后,他立刻马不停蹄的去找苏瑾,一路上看见的宫人神情都有几分紧张,而他也听到了三两个词语,好像是今天的封王典礼上出了什么事了。 封王典礼?难道我错过了封王典礼? 轩辕夜一边皱眉,一边脚下生风,闯入了养心居。在他身后,也有一队人马慌慌张张的奔跑过来,那是奉命赶到这里的御医们。 他猛然发觉自己很久没有见到苏瑾了,此时他只想知道苏瑾怎么样了。 推开养心居正殿的门,看见一屋子神情紧张的人们,气氛如此凝重。轩辕夜又看了躺在床上面色极其苍白的段正泓一眼,心里已经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目光快速扫过人群,段氏的人差不多都在,却是独独少了苏瑾。陌晚,也没有在这里,也没有在门口。 轩辕夜神色一冷,看向段清朗,沉声问道:“苏瑾呢?她在哪!” 段清朗目光从父皇身上移开,心里叹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告诉他事情比隐瞒更好。他也是不怕死的道:“你听我说,刚刚情况太混乱了,苏瑾……遭人偷袭……” 这时候他才感觉,在轩辕夜那犀利得可以杀人的目光之下,他也没有勇气讲完实情…… 轩辕夜眼中的怒意显而易见,唇角带着阴狠的弧度:“苏瑾受伤了?” 周身寒气缭绕,仿佛只是瞬间的事情,他用嗜血的神情道:“胆大包天!我要把凶手活剥了!” 第149章 伤得不重 轩辕夜狠狠甩下要将凶手活剥这句话之后,便立刻转身,没有一刻停留,赶往偏殿。他知道苏瑾应该是在那里,而且看情况,她受伤应该并不是很重。 否则,段清朗不会是那种表情,严重的话,他自己就应该愧疚万分了。 现在他满心暴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填满胸膛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那凶手胆大妄为,更是因为,自责! 不是没有预料到类似的危险,不是没有派人护着苏瑾,可居然还是出事了。可见凶手是有多么处心积虑,时机把握的实在太好。 偏偏是他不在宫里的时候。 另外,至于其他细节,他也很想知道,比如下手的人是如何躲过了诸多暗卫的耳目,陌晚当时又在哪里。 但和这些相比,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见到苏瑾! 强劲的掌风直接震碎了门板,巨大的声响让偏殿之中的人都回过头来,见到这般凶神恶煞的轩辕夜时,心里都是咯噔了一声。 连坐在床边一脸轻柔忧虑的段苍涯也是愣了一瞬。 这种气势,果真是经常嗜血的人才有的。段清朗说的没错,轩辕夜是个随时可以化身为魔鬼的存在。 这般危险,为什么该存在? 轩辕夜并没有管段苍涯在胡思乱想什么,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扑床前。映入眼中的是苏瑾那苍白的小脸,只一眼,便让轩辕夜心疼不已,心里的自责顿时又深了几分。 旁边传来“噗通”一声,正是陌晚主动跪在轩辕夜脚旁,低着头一言不发。她知道轩辕夜的脾气,在这种时候,还是自己承认过失比较好。 而且这件事的发生,她自己确实也是责任很大。如果能早点赶到苏瑾身边…… 陌晚咬着唇,神色凝重到有几分扭曲。她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可今天,却深深地感觉到恐慌和自责。这种恐慌,和轩辕夜无关,她实在是怕苏瑾会出什么事。 她并不怕轩辕夜的责罚,那些她可以承受。可如果苏瑾再出什么意外,她一辈子都无法补偿…… 轩辕夜头都不回,宽厚的大手里握着苏瑾的小手,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完全是对旁边的段苍涯视而不见,而且这口气最初也是让段苍涯怔了一瞬,心里极度不爽的时候才想起他是在和陌晚说话。 陌晚仍旧是低着头,情绪不稳却还是口齿清楚:“属下有罪。今日封王典礼,属下在外等候,谁知突然发生意外,小姐从侧门护送皇上,我在正门,没能及时和她会合,导致凶手有机可乘……” 轩辕夜双手有几分颤抖,却是出于愤怒,几乎是吼着问道:“她怎么受伤的?!” 陌晚慌忙道:“属下不知道,但是小姐伤势并不是很严重。” 段苍涯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轩辕夜这暴烈脾气,在自己家可以,但是这里是灵钧好么?要发脾气,去别的地方发去。 方才轩辕夜没来的时候他脸上还有一丝担心,但现在又变成了一派云淡风轻,对轩辕夜道:“当时我在场,却也没看清凶手到底如何动手的,只知道当时苏姑娘落在了后面一点……” 轩辕夜冷冷望他一眼,心里骂着这些蠢货,到底是多蠢才会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危险? 这时候,苏瑾慢慢睁开眼,第一反应是蹙起了眉。昏着的时候不觉得,醒来才觉得脑袋好疼,简直是要裂开了。 那凶手的力道要是在大一点的话,她估计是要当场毙命了吧…… 苏瑾疼的几乎睁不开眼,呼吸也是极轻缓的,现在根本就没有精力去管呼吸了。她在竭力判断自己伤势到底如何,致不致命。 真是没想到,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还能遇到刺杀,难道是流年不利? 轩辕夜顿时把身边的人都忘到了九霄云外,一直紧张地问:“你觉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 苏瑾缓了一会儿,稍稍缓了过来,也确定那伤势并不致命,除了当时特别疼之外,应该是没什么别的问题了。看来,那人当时也是手下留情了。 难道,这是安妃给她的一个警告,告诉她不要再管段正泓的事情了? 可是这样,不是意味着任由段正泓去死吗? 这么一想脑袋更是疼得厉害,苏瑾却还是断断续续回答轩辕夜道:“没事……只是,头很疼……” 她知道现在轩辕夜一定很是生气,暴脾气上来的话,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呢。可是现在,情况其实已经够混乱的了,不能再多事了。 轩辕夜一脸自责,眼底的心疼不掺半分假,喃喃对苏瑾道:“我要是在的话……都怪我……” 苏瑾急忙打断他道:“真的没事,伤得不重,躺一会儿就好了。” 她又极为关心地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轩辕夜神情一冷,并没有回答苏瑾的问题,而是眼底带着狠意道:“还好你伤得不重,不然我必血洗灵钧!” 段苍涯低咳了一声,示意轩辕夜说话注意点儿。 轩辕夜这一回终于理会他了,冷冷道:“凶手就是皇宫里的人,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我马上剁了她!” 段苍涯微一皱眉,并没有想到会是谁派人加害苏瑾。因为不管怎么说,都是说不通的,她只是小小年纪的一个郎中而已。 苏瑾神情忧虑万分,却不是因为段正泓的病情,这一次是因为她觉得,轩辕夜的戾气到底还是难以消除。一段时间没有露出獠牙,她简直错觉他性子改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必须尽快想办法让他平和一点。 段苍涯也是无视了轩辕夜的发狠,回答苏瑾道:“苏姑娘请安心养伤,父皇现在应该是没有大碍,已经叫太医了。” 轩辕夜握着苏瑾的手舍不得松开,冷酷神情间透着怜惜,看得苏瑾颇为纠结。 她虽然脑袋很疼,却还是想问轩辕夜有什么进展,因为他既然好几天没有轻易回来,一旦回来,肯定是有了收获,只是段苍涯还在这里。 段苍涯却又突然莫名其妙叹息了一声:“看来三弟说的不错,二位确实两情相悦了。” 第150章 来对质 面对段苍涯,轩辕夜也是直接简单粗暴地赶他走:“你出去,我有事跟她说。” 段苍涯的第一反应是轻笑了一下,并没有立刻行动,也没有说什么不满的话,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看了轩辕夜一眼,仍旧是一派云淡风轻。 唉,为什么他总是忘记这里不是大夏呢? 段苍涯这样想着,一边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极为潇洒的转身就走,仿佛丝毫没有在意轩辕夜的态度一样。 然而心里,却是阴鸷得很。他在想,要不要给轩辕夜一个教训呢?之前一直按而未发,也有一半是看在段清朗的面子上,但是现在,他觉得忍下去好难…… 段苍涯走后,轩辕夜沉默了一瞬,耳中听到那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确信他是真的走了。 这时,苏瑾才打破了沉寂,她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大概是方才轩辕夜暗中传了些内力给她的缘故。虽然她并不懂内功,但是轩辕夜引导着那内息在她体内流转,整个身子都渐渐暖了几分,舒服极了。 苏瑾轻叹一声:“你想要怎样?不要贸然行事。” 她指的是,轩辕夜对待安妃的态度。既然他们私底下都已经确定了她是凶手,那这一次的事件也是安妃派人做的无疑。不知道轩辕夜会不会真的去剁了她…… 轩辕夜神情冷漠,唯有目光在望向苏瑾的时候带着一丝温情。但是,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苏瑾,而是转头看向了陌晚。 陌晚立刻感觉到芒刺在背,虽然没有抬头,却也感觉到了那目光的灼人。她没等轩辕夜说话,自己已经抢着开口道:“属下领罪!” 轩辕夜低哼一声,似乎仍旧极其不满。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责罚他人还有什么用?再说了,此时身处异地,唯有他们三人是真正一个势力的。 可是,陌晚失职,也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苏瑾观察着轩辕夜的神色,他眼中流转的阴郁之色越甚,苏瑾便不再犹豫,在他之前开口道:“陌晚姐姐何罪之有?只不过是一时不小心而已。” 轩辕夜看了陌晚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不再追究此事了。 可陌晚还是觉得背上冷汗涔涔而下,轩辕夜身上似乎永远带着一种生杀予夺的意味。她已是竭力面对一切可能的惩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慌乱。 身上带着戾气久了,便会如煞星一般可怕,轩辕夜正是如此。 苏瑾并不希望轩辕夜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现在情况紧急还是赶紧做正事的好。她忍不住问道:“是是不是有什么收获?” 轩辕夜冷声道:“确实是有,我把那人抓回来了。很快,我就有一个正当的理由……” 苏瑾唇畔露出一个清冷的笑:“确实,她现在既然有心加害我,我也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现在行事已是收敛了很多,之前安妃没惹到她的时候,她也不想多加追究,总觉得那是灵钧自己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她不介意让安妃身败名裂。 背后可以挖掘的故事,一定有很多吧。苏瑾轻轻眯了眯眼。 轩辕夜淡淡一笑,却丝毫笑意都没有:“那个人,病弱之躯,姓江。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 苏瑾试了试,觉得自己现在已是可以站起来了,对轩辕夜道:“我们当面对质去,现在!” 她知道安妃肯定是不会承认的,而眼下又是极其混乱的时刻。之前,她就已经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只是不知道最终到底能不能用上。 轩辕夜轻轻蹙眉,她现在这身子,能行吗? 苏瑾轻笑,无心的说了句:“不是还有你嘛?” 这无心的一句,却让轩辕夜愣神了片刻,心如一汪春水漾起了涟漪。 苏瑾又正色道:“快去吧,我怕陛下出什么意外。” 轩辕夜心里了然,安妃既然都已经对苏瑾下手了,想必也是觉得段正泓不能再活着了。不过,时机选在了封王典礼之后,也是大有深意。 “可以,我要抱你去。”轩辕夜不失时机地提出要求。 “……”苏瑾沉默片刻,慢慢点头。唉,现在能赶快去看看就行了,真是…… 轩辕夜手脚极轻,很快就来到了养心居正殿门外,苏瑾挣扎着下了地,身子有轻微的摇晃。轩辕夜很想把她揽在身旁,但众目睽睽的,还是免了。 苏瑾的出现让众人很是惊讶,这时一干御医也忙活的差不多了,个个都是神情紧张凝重,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安妃则是坐在段正泓床边,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泪痕,目光倒是哀切得很。 段空羽和段云深都是没什么心机的,见了苏瑾以后急急跑来问候,又摄于轩辕夜的冷意,悄悄往后缩了缩。 苏瑾笑着回答他们,目光一转,却是犀利地落在了安妃那里。 段清朗看到苏瑾没事,轩辕夜的神情也还好,心里也是放心了不少。但是看见轩辕夜轻轻对他点了点头,也立刻明白轩辕夜是什么意思了。 果然不愧是轩辕夜,能抓出那么难找的人。可是现在,是时候揭开真相了吗? 段苍涯离开偏殿之后,自然也只能在这里,此时看向轩辕夜和苏瑾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他倒想看看,在这灵钧,轩辕夜能折腾出什么妖蛾子。 苏瑾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身体无恙,迎着安妃那略有几分疑惑的目光,朝段清朗点了点头。 段清朗微一皱眉,还是朗声道:“各位御医,请回吧。” 那些御医简直求之不得,根本不问原因,一看苏瑾来了早就想溜,此时正是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关上了门之后,屋中便只剩下段氏一家和苏瑾、轩辕夜他们两个。此时段家清醒的人都看着苏瑾呢,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事,赶走了御医自己又不去看段正泓。 苏瑾目光平静,看向安妃时却有挑衅之意,字句清晰无比:“很抱歉,我想,今天我必须宣布真相。” 在众人的惊诧目光中,她继续冷冷道:“陛下的病,其实一直以来是有人蓄意下毒!” 第151章 各执一词 苏瑾的话,清晰无比,保证每个人都能听见。声音里不带着什么情绪,可却如一颗巨石投入湖中,在每个人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浪花。 苏瑾目光看似无疑的扫过安妃的脸,却是意外于她什么紧张慌乱的表情都没有,只是目光流转时会露出一丝阴鸷狠毒的意味。 真是难以置信,外表如此清丽温婉的安妃,内里居然是一个如此狠毒的人。 苏瑾笑笑,随即又不觉得什么奇怪了,想想她自己吧…… 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之后,苏瑾静静凝视着安妃,因为此时安妃就在床前,距离段正泓很近。她不敢担保安妃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举动。 “我说有人蓄意下毒,并不是空穴来风。身为医者,我很清楚疾病和中毒到底有什么区别。”苏瑾目光凌厉的扫了众人一眼,在他们眼底,除了段清朗之外,都有或轻或重的怀疑之色。 “很不幸的是,那个一直以来给陛下下毒的人,是……”苏瑾盯着安妃那毫无表情的面容,轻轻吐出两个字:“安妃!” 安妃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她现在确实是没什么表情,但并不是她的本意,她觉得自己现在不能做出什么别的表情,否则只会显得面容扭曲。 苏瑾也是神色镇定自若,直视着一脸嘲讽的安妃,很显然她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眼下并无一人怀疑她,总体而言,形势对安妃还是很有利的。 最先发出辩驳之声的不是安妃,而是她的女儿段空羽。段空羽本来便是急躁的性子,没有丝毫稳重,此时听苏瑾这么一说,顿时跳脚,急急嚷道:“你哪里来的证据说母妃是凶手?” “再说了,到底是不是下毒还不一定呢,怎么知道不是你血口喷人?” 苏瑾面对她这样的怀疑,也是一丝表情都没有,神情依旧淡然,目光却连续扫过了段家的兄弟,见他们都是神色不一。 却显然,都是在思考这件事。当然,段清朗除外,他早就知道这一点,眼下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苏瑾他们忽然在现在揭开真相。 难道现在就要和安妃对质?可是证据确实没有准备齐全,仅仅凭着经验和空口说白话,会有谁相信?任谁都知道,安妃的地位在皇上心里是不可撼动的,只要她稍稍说几句谎话,就能把嫌疑推得一干二净。 而且说不好还会反咬一口,难道苏瑾和轩辕夜没有想到这一点吗?就算是有了一个人证,也不是压倒性的优势啊。 段清朗很是不明白,连连向轩辕夜投去询问的眼神,希望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的,今天就要变成了决战之日? 轩辕夜自然没有回应太多,只是示意他看情况就好。 毕竟,他们大夏的势单力薄,要想真正揪出凶手,还是得依靠段清朗的帮助。 段云深也是疑惑不已,问道:“苏瑾姐姐,你怎么知道父皇是被人下毒呢?”他怯怯看了安妃一眼,到底是不敢说出安妃是凶手这样的话。 他对此,很是大惑不解。 段苍涯和段高远也是一副深思之色,又希望苏瑾能把话说清楚,这样不明不白的,根本不知道要相信谁。 但是段苍涯却是想得深了几分,他在想,如果苏瑾说得是对的话,那也就是说安妃真的是蓄谋已久了。这要久到什么时候呢,神医云叟也是给父皇看过病的,他都没看出来。 是因为苏瑾的医术造诣竟然比云叟还高,还是云叟有意在隐瞒什么? 段苍涯微一眯眼,语气仍然是不徐不疾,对苏瑾道:“我也觉得,苏姑娘还是把话说清楚些比较好,这样不明不白的,我们也判断不了。” 苏瑾淡淡一笑,微微点头的同时,对安妃道:“还请安妃离陛下远一点,否则如果陛下出了什么意外,你就真的逃不了干系!” 安妃凤眸微敛,神情里带着几分冷意,轻轻嗤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她步态轻盈,款款走了下来,走到了离段正泓较远的座位上,慢慢坐下。神情里带着几分倨傲,对苏瑾道:“本宫不知你为何要诬陷于我,但听听你是如何这般异想天开的,倒也不错。” 苏瑾也是轻笑,继续道:“说安妃是凶手,我自己也是有几分疑惑的,因为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清楚,她有什么动机非要杀死陛下,还是用这种钝刀割肉的法子。但是,我不知道动机,不代表她就不是凶手!” 这话是对怀疑她的人说的。 苏瑾继续道:“大家都知道,陛下病了很久,几乎有一年之久了。这一年里,病情是不断恶化的,从最开始的不为人注意,到后来的日渐昏沉。这和一种叫‘迷罗香’的毒药症状一致,这种毒,只要每日服下少量,日积月累的,人就会越来越嗜睡,到最后……”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冷意:“最后就会,死在梦里。” “这死状极其自然,便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其实是蓄意谋杀。”苏瑾眼睛里含着讥讽的笑意,看向安妃。 轩辕夜一直神情冷淡,目光如同要杀人一般,而且是刻意看向安妃。他确实很想直接撕碎了她,只不过这样太不合适。现在他也学会了用证据和事实,去狠狠地打他们的脸,暴力并不适用于所有问题。 安妃轻笑一声,竟然娇媚无比:“有意思,到底是年纪小爱做梦,这想法也是古怪得很。只是,这宫里人这么多,为何偏偏是我?再者,陛下保不准是真的得了什么嗜睡的病。” 安妃一再强调苏瑾年纪小,便是暗示她得出的结论不足置信,都是孩童一般的胡言乱语罢了。只是她提出的另一个问题也很是重要,为何偏偏是她? 苏瑾暗地里看了轩辕夜一眼,她心知今日没有切实的证据,安妃是不会承认的,不,就算是有了证据,她也未必承认。只是,她实在是等不及了,真怕夜长梦多陛下会出什么意外。 第152章 你要看证据 面对安妃的质疑,苏瑾神情也是镇定。从她开口的那一刻,她眼里就已经没有了什么灵钧皇室的概念,眼前所有人她都一视同仁,便是连礼节也不会顾及。 才不会被礼节什么的束缚,也不能被高贵的身份欺骗。只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真正的真相揭开之时,对你们或许还是有几分残酷。 苏瑾已经猜到了安妃背后的大部分故事,但是她没有证据,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时候。他们有所怀疑,那就一点点让他们信服好了。 “我知道,或许大家一直以来都觉得安妃和陛下伉俪情深,可实际情况,绝非如此。至于最可能下毒的人,还用说吗?自然是时常陪在陛下身边的人了。”苏瑾不急不躁,丝毫没有证据不足引起的底气不足。 段清朗微微皱眉,心知这样说下去的话,根本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没有实际的东西,谁会信她? 段苍涯却是嘴角扬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实际上,他并不关心凶手到底是谁,也不想知道安妃的目的何在。只是这整件事,加上苏瑾、轩辕夜都非要掺和其中的态度,实在是有意思得紧。 苏瑾想了一想,决心把大部分情况都说出来:“我虽然现在手上没有那种毒药的证据,但我相信一定可以在安妃的住处搜出来。另外,请允许我做一番大胆,但是接近实情的推测!” “据我所知,安妃在陛下生病的这段时间里,曾屡次和宫外一个神秘男子有所接触!”苏瑾一句一句说,不时地注意着安妃的反应。 只见安妃听了苏瑾这句话之后,立时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但只是瞬间,她又收敛了过度惊讶的神色,将眼睛微微往上一翻,发出一声嗤笑:“嗬,看来你不仅爱做梦,话本也看了不少。这种事情,岂是你可以乱说的?” 她语气里已有严厉之意,全然是娘娘的气势。只是几个皇子公主,并没有一个人责怪苏瑾如何,倒是段空羽一个劲的催促着苏瑾快说,反正是要赶快把事情说清楚,她实在是急得不行。 苏瑾不予理会,只自顾自慢慢道:“下面的事情,只是我的推测,却也八·九不离十。安妃想要用下毒的法子毒死陛下,这是极其漫长又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办法,不得不说,这种法子在深宫里是十分实用的,因为不会有人怀疑到凶手身上。甚至根本不会有人往这方面想。” “然后,因为御医根本不知道病因,自然不能对症下药。就连神医云叟,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假的看不出,或许他和你是一伙的也说不准,就这样,他开出了方子拖延时间。并且,在当时的情况下,想要按方子寻药,只有三皇子可以出远门。呵,真是每一步都在算计之内!” “为什么要段清朗出门去呢?因为他天生心思细密,又极其亲近陛下,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看出了意外……”苏瑾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了段苍涯和段清朗,到底是没有说出和段苍涯相关的部分,她不想被他们以为是在挑拨他们兄弟关系。 安妃一直静静听着,脸上一直带着嘲讽的笑,然而无人看见的袖中,却是紧紧地掐着帕子。偶尔低眉的时候,眼底也是露出了强烈的杀意。 真是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败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呵,之前就不该只派人把她打晕,力道就应该大一些一了百了!可现在,什么都晚了…… 安妃在想着要如何应对,她心里觉得,自己还是占了大部分赢面的,只要没有证据,苏瑾说什么都是白说。而证据,她确信苏瑾他们找不到。 苏瑾将段清朗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之色收进眼底,继续道:“这之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按照你的计划,大约今年年底,陛下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崩。但没想到的是,三皇子到了大夏,带我来到灵钧。所以,最一开始的时候,你才那么在意我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治好陛下的病。” 她不徐不疾,说的件件事情让人回忆起来,便觉得确实如她所言。这时轩辕夜悄然走到她身边,一副护着她的架势。 哎,其实只是怕她头疼得厉害而已。他知道她脑袋还疼着呢,一直也是忍得够辛苦。 苏瑾心里明白,也不予回应,继续轻声道:“你开始觉得我不行,心里必然安稳了许多。可是后来,我找到了那本书里的法子,你是不是很惊慌失措?甚至还借故问了三皇子那本书的来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你又忍耐了许久,或许,就是因为封王典礼之事,也算你有点良心。我没猜错的话,是你派人打伤我的吧?而在此之前,陛下就应该已经吃下了什么药物,药效正好在典礼快结束时发作。我被打晕,就没人能解决这个问题了,真是一箭双雕!” 苏瑾看着安妃的脸色徐徐变白,也是不再开口,只淡淡的扫视着众人,让自己缓一缓。 一双大手轻柔地将她揽进自己怀里,神情相当自然,丝毫不管现在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苏瑾身子一僵,还是稍稍倚在了轩辕夜身上,她确实有几分累了。 哎,现在只能到他的腰部以上一点,有点惆怅。 轩辕夜一直没有说话,但是现在,他不打算再沉默下去。先是给了段清朗一个眼神,示意他要果决一点,今日便把事情了结了就好!不必因为安妃的一再为自己辩驳而有什么犹豫,没有证据又怎么了?气势也可以压倒一切! 轩辕夜薄唇微启,字句如刀,带着嗜血的锋锐:“别的不重要,我只关心是不是你派人打伤的苏瑾?你只需要说是或不是!” 安妃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气,并不相信苏瑾他们能奈自己何,而且轩辕夜算是哪根葱?在灵钧狂个什么劲? “可笑之极!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有意谋害陛下,倒是找出证据来啊,这青口白牙的诬陷谁不会?” 轩辕夜冷冷一笑:“你要看证据?满足你!” 第153章 这人你认识吧 安妃自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平静,而且这种时候往往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色厉内荏”。可她却不会暴露自己的慌乱神色,尤其是在段空羽依偎在她身边,一脸戒备敌意的看着苏瑾他们的时候,安妃越发的觉得心情复杂至极。 他们,居然连他的事情都查到了?还有轩辕夜这般信誓旦旦底气十足的样子,那证据,到底是什么? 轩辕夜扬声对门外道:“远晴、陌晚,去段三的殿里把那个姓江的给我拖过来!” “是!”门外齐齐传来两声应和。 屋中的人都是神色一变,不知道轩辕夜到底唱的是哪一出,这是掩饰心虚,还是真的有什么证据? 段苍涯的神色连连变化,却都是极其轻微的,情绪只在眼底深处流转。看着轩辕夜和苏瑾这自然而然的亲昵之态,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是,他是对苏瑾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见不得他们如此亲昵!这么恩爱,有没有考虑别人的感受? 真是越看轩辕夜越不顺眼了,为何要在苏瑾这里如此温柔? 另外,如果安妃真的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还是被大夏的人揭发的话……实在是有点太丢人了。要这样丢人丢到大夏吗? 段苍涯微微眯眼,准备静观其变到时再说,他准备把事态压小一点。因为看段清朗的态度,很显然他和轩辕夜他们是一伙的啊! 远晴和陌晚的办事效率很高,可能也是和今日没护好苏瑾有关,做事便格外卖力。不多时,正殿的门便是一响,远晴手里拎着个人,半死不活的看不清楚脸。 轩辕夜懒懒道:“扔这就行了,反正死不了。” 远晴点点头,“噗通”一声,那人跌倒在地,软软趴着,并无半点动静。 最初,那人出现的时候,安妃的眼中已经明显的露出了关心之情,却是碍于此时处境,并没有过多的表露。可问题是,看了好几眼不惜暴露情绪,却还是没看清楚那人的正脸啊。 现在苏瑾已经被轩辕夜强迫着按在椅子上好好坐着,殿里的气氛诡异极了,仿佛这里坐的没有什么娘娘皇子,都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毫无礼仪可言。 轩辕夜伸脚轻轻踢了踢地上那人,并没有得到什么反应。他懒懒抬头看向安妃,轻轻一哂道:“既然你这么关心,我把他翻过来,让你看清楚脸好了。” 安妃只感觉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不知道是不是红起了一片。但是与此同时,周身却是与之相反的,如坠冰窖中的寒凉意味。 她紧张地想要大喊,想要知道地上那人是谁,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只能,狠狠地瞪着轩辕夜,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着,随时都有可能,要么爆炸,要么碎裂。爆炸是不可能的了,她要是爆发出来,便意味着自己先承认了。 现在要怎么办?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还是如何?就算认识这人,又能代表什么?到底还不是最致命的证据! 安妃定了定神,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一眼不眨的看着轩辕夜故意慢慢地将那人翻过身来,将正脸对着她。 那是一张极其俊秀温雅的脸,尽管脸上被岁月风霜刻了些痕迹,却添了几分中年男子的魅力,也是可以想见,这人年轻的时候,到底是该如何的温润夺目。只可惜现在,这张脸上,本该神采奕奕的双眼,却是紧紧闭着,整张脸也是苍白一片。 即便连不通医术的人,也能从那泛着青灰的苍白脸色里看出点什么——这人必然是久病缠身,生就一副病弱之躯。 轩辕夜亦是刻意拉长了音调,慢慢叹息道:“喂,该醒醒了……”接着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哎我可是不懂什么叫温柔,也许把他一路拖过来的时候粗暴了一点,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呢,啧啧,这小身板……” 如何能掩饰得了自心底发出的那一丝慌张和关切?她做了那么多的傻事,处心积虑谋划了这许久,不都是为了这个现在紧闭着眼的男子?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身体如何?实际上他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不知哪天便要……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要迫不及待逃出深宫,奔向一直以来心之所系的地方…… 要如何抉择?继续不动声色?料想轩辕夜不敢将他如何吧,最好不要动他一根汗毛,否则别想活着出灵钧! 安妃面上一派不动声色,却还是顿了好久,才终于艰难发声道:“你无缘无故拖个人过来是何意?这有什么什么证据?” 轩辕夜也是面无表情,苏瑾更是一眼不发看着轩辕夜表现,她对这人知之甚少,今天第一次看见,还是把主动权交给轩辕夜好了。 轩辕夜又拍了拍那人的脸,才懒懒挑眉:“这人你该认识吧?姓江的什么。” 安妃已经觉察到,无数的目光逡巡在她身上,如同烈焰灼烧,让她如坐针毡般慌乱无比。 轩辕夜不再犹豫,而是手指连点,在那人身上点了好几处大穴,最后食指长长的指甲叩着那人人中。过了片刻,那人果然是醒了。 苏瑾也是在不时地注意着那人和安妃的神情,她离得远,却也看得出,这人虽然久病缠身,但现在还是没有生命之忧的,甚至比段正泓还要好点儿呢。另外,安妃眼底不时涌上的担忧已经出卖了她。 可她偏偏还能硬下心来,做出一副毫不相关的样子,也是让苏瑾心里略微有些讶异。 看来背后,真的是有些好玩的故事了。 那人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缓缓睁开了眼,起初是一副迷惘神色,茫然四顾之后,发现这么多人盯着自己,也是有几分慌乱。他目光缓缓移过,也是看见了四周的雕梁画栋,极尽华丽,更是处处可见皇家的金光之色。 身处何处,已是无疑。 轩辕夜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让他坐在地上,却也还是和安妃正对面。等那人目光清明了之后,第一反应自然是不由自主地盯着安妃看,露出讶异的神色。 第154章 江策 看到他那张脸的瞬间,安妃已经是不自觉地瞳仁微颤,眼底满是震悚。她怎么会认不出这是谁来?方才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是那身形早就熟悉无比了,却是不敢去相信。 等到终于看到了正脸,似乎心脏都紧张得要忘记了跳动。呵,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吗? 安妃的目光里,渐渐漫上了一种决绝的哀伤。她知道如果真相被揭开之后,她和他,会有什么下场,却是如何甘心? 本来谋划的极好的一件事,不会有任何纰漏,却无端的出现了苏瑾和轩辕夜这两个最大的变数! 安妃神情有几分哀戚,可却在竭力隐藏着,尽量做出一副底气十足毫不在意的神色。她必须装作不认识这人,尽管他就是她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人,何曾忘过! 江策! 大家都在注意着他们的神色,见到那人这般表情,心里便明白,显然他是认识安妃的,顿时对苏瑾之前说的将信将疑。 轩辕夜凤眸狭长,微眯,问安妃道:“现在他人就在你面前,你不必偷偷摸摸的见他了。”他又转头问那人道:“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救她。” 江策颜色惨淡的唇微微颤抖了几下,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那稍稍抬起几分的手也是悄悄地收回腰侧,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 他的目光,也是在同时,就从安妃脸上移开,不再去看她,看见安妃神色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如何想的了。 出乎意料的,江策居然极浅的笑了一下,苏瑾没有看错的话,那笑里居然带着几分释然和解脱。江策慢慢地,对轩辕夜道:“我叫江策,只是个普通百姓,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实际上他却在想,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当初星安提出那个极其大胆的计划时,他是反对的,怕的便是事情败露的一日。她可曾想过会有什么后果?苦口婆心的劝说,却终究是敌不过她的执拗。 既然劝不了她,那就陪她一起好了。 而且,如果需要人来顶罪的的话,他当然是毫不犹豫的。但是现在,很显然他不该承认自己和安妃有什么瓜葛。 轩辕夜眼睛微微眯了一眯,并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段清朗。首先,他确信自己不会抓错人,然后,也该给段清朗一个表现,或者说,表态的机会。 他已经看出来了,段苍涯是不准备站在他们这边的,等段苍涯再看出些眉目来,就要跳出来结束这场闹剧了吧。 段空羽一直站在她母妃那边,此时也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嚷道:“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我母妃有什么关系?不知道他能证明什么!” 段清朗沉眉,走出几步,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要管这件事了。他知道自己的举动意义至关重要,但是没办法,为了真相,不能再管其他。再说,安妃既然怀着那样的心思,便已经不能看作是皇室中人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道:“需要我提醒你吗?今年三月十七,江策你与安妃侍女婉儿在宫外碰面;五月三,你与安妃本人,在宫外一处竹林相见;七月十五,还是由婉儿出面,在城北的一处民宅。” 掩饰不住眼中强烈的失望之色,段清朗将他鞭子般的目光投在安妃脸上,神情颇为悲愤。他是在怪她,怎么可能一丝恨意都没有? 那直勾勾的目光仿佛在说,你既然早与他人勾搭在一起,为何还要在父皇面前做出一副温顺深情的模样?父皇本就不是花心之人,对你的荣宠,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可你呢? 段清朗稍稍忍了忍这强烈的情绪,转而将犀利的目光对着面色愈发苍白的江策,慢慢道:“不要问我怎么知道,我有自己的手段。总之,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肯承认吗?” 他口气已是无端的低沉缓和了许多,因为他实在不想对父皇深爱的女人刀剑相向。另外,在段苍涯面前暴露自己的实力,也实在是迫不得己。 虽然他知道,段苍涯应该知道“青鸟”组织的存在,但自己说出来,就意味着把传言坐实了。即便小小的青鸟不能对段苍涯构成什么威胁,他还是怕兄长心里会因此有所嫌隙…… 安妃只觉得心仿佛已经开始碎裂,这些全是她之前从未预料过的场景。在她心里,失败便意味着死亡,只不过,她仍然不甘就此承认! 再看江策,神情分明已经有所松动,额上不断冒出虚汗。他本就是身子不好,此番也算是连惊带吓,饶是平时镇定自若如他,可是现在这件事涉及到的是他的星安,叫他如何镇定得下来? 他如何不知,罪名一旦坐实,会有什么后果。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觉得心焦。安儿,真是太傻了,好好地在宫里呆着不好吗?好歹有富贵荣华,有人那般宠她,可她偏偏要对一无是处的自己念念不忘…… 江策神情极度萎靡,脚下都有些虚软,腿脚颤抖着,几乎站立不住。可他却知道,即便到最后一刻,自己也不能承认什么! 然而没等他开口,不知何处射来一缕迅疾的指风,堪堪打在他心窝上。剧痛传来,江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闷哼,一手捂着胸口,踉跄倒地。 苏瑾微微吃了一惊,以旁人不可查的严厉眼神狠狠瞪了轩辕夜一眼。这!要是人真的死了怎么办?江策身子确实虚得很,也不知道轩辕夜下手有没有个分寸! 轩辕夜眨了一下眼,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示意苏瑾快上,轮到她了。 此时此刻,屋中人皆是一片愕然,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段清朗这样的高手是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暗叹却也管不了轩辕夜,他做事从来都是超乎常人想象。 安妃的神情,在江策突然倒地的那一刻,蓦地紧张了一下,甚至不自觉地微微站起了身,露出了手中紧紧绞着的已被汗湿的帕子。 第155章 大胆计划 这里只有苏瑾一个人在医术上是颇有声望值得信任的,她自然也明白轩辕夜什么意思。出了这等状况,她只好快步走过去,装模作样的查看情况。 一手轻柔地把脉,一手探了探江策的鼻息和心跳,苏瑾心里暗暗摇头,轩辕夜实在是……不,也不能怪他,实在是江策底子太虚了。 在众人关切的目光里,苏瑾转过头来,目光已是有几分悲愤,箭矢一般的,直直射向安妃。她虽然心里明白江策并非极度危险,却不介意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苏瑾声音愤然,此时全然站在江策这边一样,冷哼一声控诉安妃道:“你好狠的心肠!只因为他可能对你不利,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派人杀他,就像今天对我那样吗?!” 轩辕夜听了心里暗笑,哎,苏瑾演戏的功夫好生高明,简直他都要看得相信了。这悲愤的小眼神,这哀痛的语气,啧啧,说的还能有假? 只是苏瑾又提到今天的事情,让轩辕夜的眼神又冷了几分。这个女人,真是看不穿,她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段伯伯对她那么好,也能下手? 安妃只感觉胸口似乎堵着了,好半天喘不了气,目光却根本不敢在江策身上停留太久。脑海里却是一片混乱,江策,他到底怎么了?谁,是谁做的! 苏瑾恨恨道:“江策本来就身子虚弱不懂武功,你派人暗中偷袭又不是什么难事!现在他快死了,就少了一个人证,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安妃大口喘着气,终于是勉强能够说话了,咽喉却是涨得生疼,那是苦苦忍着哭泣的结果。可这时候,她神色却变得异常阴冷,狠戾之色已是慢慢展现,尖利的声音随即响彻大殿:“你们闹够了没有!” “找个不相关的人来也就罢了,伪造所谓证据本宫也可以忍,可你们自己暗中作梗还要赖到本宫头上!”安妃猛然起身,带着一种决绝的气势,“江策该是轩辕夜杀的,你们可承认?” “以为这样就会让我心软?哼,笑话,我根本不认识他!”安妃此时的神情不仅狠戾,而且绝情,双手也是异常的稳,全然看不出慌乱之态。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已经决定了,如果江策真的死了的话,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轩辕夜!这之后,再来谈谋杀段正泓到底值不值! 哼,不值又如何?她既是已经做了,便无悔!只不过,不想以这种方式结束罢了。她预想之中的谋杀,该是完美而干净利落的,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纵然心碎血流成河,她也不能承认自己和江策有丝毫关系。 苏瑾看着软硬不吃的安妃,一时间也是有一丝愕然。真是没想到安妃能这般心狠,这种情况了还是什么都不认。不,江策对她绝对是重要的,但现在她还能掩饰得住,也是让人佩服。 轩辕夜却是邪邪一笑:“哦,既然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那……” “陌晚,把他拖出去喂狗。我先前看见御林军养的狼狗不错,有加餐它们该高兴。”轩辕夜语气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陌晚微一点头,脚上走了过来,心里却是有几分忐忑的。她知道,这人还没死啊,殿下这是……可她还是动手了。 安妃只感觉心脏被气得一颤,几乎要炸开了。这轩辕夜,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狠戾的眸光盯着轩辕夜,那是一种属于女人的狠戾,绝对比蛇蝎还要可怕。 “慢着!”终于是忍不住喊出声来了,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轩辕夜施如此暴行! 段苍涯奇怪的看她一眼,心里完全明白其中内情了,却是在安妃之后,也是不徐不疾的开口了:“且慢。” 他慢慢踱至轩辕夜对面,似笑非笑:“阁下不觉得,你管得有些多了吗?指手画脚,忘了这是哪了吗?” 轩辕夜毫无笑意,只回以毫不示弱的目光。 是灵钧又如何? 苏瑾颇有几分心烦,现在正是重要关头,他们要不要一再多生事端?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安妃松口吧,也是服,只怕就算是有了物证她也不会承认的。 请问王八如果非要吃秤砣铁了心了,该怎么办? 轩辕夜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床榻上的段正泓,仿佛是在示意苏瑾什么。现在他也不想理会段苍涯,他就是要指手画脚,怎么着吧?而且事情进展到这个情况了,是想刹能刹得住的? 苏瑾也是突然想到,许久没有关注过段正泓的情况了,基本都是他们几个在争执。虽然情况还不至于打起来,但是段苍涯、段高远还有段云深,都是在观望状态,而她也是算漏了这里还有一个人段正泓啊。 “咳咳……”极轻微的低咳声,却让苏瑾周身一震,急忙朝那边走过去。这时候,其余的人也是觉察到了动静,纷纷跟了上来。 却是听到一道苍老又几乎声嘶力竭的声音:“都走开!” “你,星安,朕没想到,你居然……咳咳”段正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苏瑾搀扶之下挣扎着半坐起身子,一手颤抖着指着安妃,情绪激动不已。 苏瑾心里此时七上八下的极为忐忑,她十分清楚,段正泓的身子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到底听见了多少东西,如果,如果…… 安妃也是微微一怔,根本没想到段正泓会听见。此时所有人皆是沉默,唯有轩辕夜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神情。 可安妃还是本能地辩解道:“陛下,臣妾没有……” 段正泓罕见地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道:“住口,朕瞎了双眼才会……才会……咳咳……” 他一边说着,声音渐小,右手无力地垂下。苏瑾只觉得手上一重,段正泓已是身子一歪,就此昏厥过去。 “父皇!”一片惊呼声响起。 苏瑾也是心如擂鼓,陛下不能就这么死了,没他事情就不好结了。在身边众人围上来之前,她已经动作极其迅速地,接连几根银针扎进了段正泓的身体。 苏瑾紧抿着唇,之前脑海里想过的,但是没条件实施的大胆计划,现在终于是可以实施了…… 第156章 驾崩 段正泓这一倒,着实是牵动了一屋子人的心。 即便连平日不言不语的大皇子段高远,也是目光仅仅盯着双眼紧闭的段正泓。 苏瑾是最忙的,忙着把脉、试探呼吸,她的一举一动都承载了好几个人的期待。每个人心里都紧张无比,都不愿意去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所以他们宁可,听到别人来宣布…… 段正泓面如死灰,脸色灰败至极,只要是个不瞎的都能看出来情况极度不好。 而安妃被众人隔在了最外层,她焦急地伸长了脖子微踮着脚想要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一般。怎么会,事情怎么会这么突然?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他不该是今天死的啊…… 安妃心里这么想着,已经有几分恍然了,直到苏瑾轻轻的一句“陛下……驾崩了……”,才如惊雷一般,将她的神智震了回来,身子却是一个趔趄,几欲跌倒。这个消息,到来的时候,还是这么震动,尽管早有预料。 到底还是发生了啊,她以为会慢一点的,却没想到突然又突兀。偏偏是在她极为危险的时候…… 只因为,段正泓一死,她谋杀的罪名,起码算是有一点坐实了,那就是陛下真的死了…… 而段正泓方才的表态,也很能说明问题了。看起来,他自己都已经觉得安妃确实是凶手了,尽管他并没有说清楚…… 安妃真是欲哭无泪,呆呆地站着,看着这几个已然露出哀伤神色的人。 段空羽是最藏不住情绪的,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了。她心里是最为惶恐的,父皇驾崩,母妃还被指控谋杀父皇……天仿佛都要塌了一般,她怎么能相信平日里温柔的母妃,会是杀人凶手呢?要杀的还是最亲爱的父皇…… 段空羽哭得伤心至极,年纪最小的段云深也忍不住眼里有了雾气,却还是低低劝道:“空羽姐姐……” 段清朗一副呆滞神情,眉狠狠的皱着,依旧不能置信。尽管知道人都有这么一天的,但是他奔行了大半年之久,只为了寻找续命之药,却突然,这个他心心念念努力着的目标,没有了……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消散了…… 这样的心累和惶然,全然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只是低低的、重复的问苏瑾道:“真的吗?真的吗?怎么可能是真的!” 轩辕夜遥遥发出一声叹息,只有他没有围过来,因为毫无必要。此时他正在江策对面,研究着这具“尸体”呢。 哎,果然是关心则乱,再聪明的人,一旦陷身到至爱相关的事情里,都会变得猪一样。轩辕夜在心里嘲笑着段清朗,却又变成苦笑,五十步笑百步,谁不是这样呢?说的好像苏瑾出事的时候他自己可以冷静一样…… 苏瑾慢慢地将段正泓毫无动静的手放好,轻轻叹了口气,让出位置来,示意他们不信的可以自己去看。 没过一会儿,一片默然中,已是夹杂着低低的啜泣之声。面对这突然的冲击,谁忍得住? 段苍涯反应和段清朗差不多,也是双眉不展,因为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太过怪异,仿佛有几分太密集了,看起来确实像是谁精心设计的一样。 先是封王典礼,在典礼上父皇突然昏倒,接着在路上苏瑾遇袭,这之后就是这一场漫长又无结果的对峙。但实际上苏瑾他们只缺的是切实的证据而已,他看得出来安妃一直在掩饰自己的慌乱。再之后,便是父皇突然的驾崩…… 所有的事情,都挤在了一起,实在是太突然了…… 段苍涯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扫视了全场一遍,将每个人的反应都收到眼底。他真的很不想看到轩辕夜那一张臭脸,而安妃此时神情颇有几分木然,却也是在垂泪,哭得伤心至极。 安妃确实是在痛哭,却不是为了段正泓的驾崩,而是为了一些别的事情。她在心里默默问道,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苏瑾默然了一下,心里越发焦急起来,眼下是逼迫安妃承认的最好时机。对于她这样嘴硬的,除非她自己承认,否则他们将会见识到各种各样的狡辩和鬼话连篇。呵,不是不讲理就是痛哭流涕,反正就是不承认。 而强权已倒的时候,除了让她自己承认之外,仿佛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而且看起来,她已经到了心理崩溃的边缘了。 苏瑾对着他们深深施了一礼,语调悲沉慢慢道:“诸位,苏瑾才疏学浅……但请诸位节哀,众位大臣还在金銮殿等着消息呢……” 她这一提,他们才想起来确实是如此,他们匆匆离去的时候,各位大臣也表了态要在那里等着。看来实在是人人心里都有预感的啊…… 苏瑾特意看了安妃一眼,见她泪水奔流也不觉奇怪,只想着,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开口承认! 段清朗已经稍稍回过神来,目光悲哀,却见苏瑾神情里虽然有几分哀戚之色,却并不很浓烈,心下也是有了怀疑。又想到今日最该解决的是安妃的事情,否则,如果父皇真的驾崩了的话,要如何给他一个交代? 不管怎么说,今日都必须逼她承认! 苏瑾哀哀戚戚开口,明明是恳求之意,却别有一番凌人意味:“事到如今,陛下已去,你还不肯承认吗?要他九泉之下如何安宁?” 她声声悲戚如杜鹃啼血,简直叫人心生阵阵不忍。 安妃哭得哽咽,深深闭上了眼,根本匀不出气息来说个一言半语的,只是手捂着脸尽情哭泣。 太累了,心太累了。 本以为他死的时候,就是自己解脱之日,可现在,心空荡荡的,却又像是被揪紧了一般。她不能相信,自己到头来,看重的那些,居然什么都没剩下。 轩辕夜颇有几分无聊的看着这群人,当然,苏瑾做戏很好,他心里夸了一夸。然后,真是愚蠢啊,连段清朗都变得愚蠢了,也是不能理解。 最后,现在是时候再让江策出面了吧。安妃很显然已经退到了心理底线了,只需要轻轻地再加最后一根稻草,她就会把一切都说出来! 第157章 终于承认了 轩辕夜那淡定到漠然的神情在此时颇有几分刺眼,但那也得看是在谁眼里。段清朗一见轩辕夜和苏瑾这般神色,心里顿时疑窦丛生,不知真相到底是如何的。 他不能确定轩辕夜为何没有一丝哀伤表情,既可能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可能是因为轩辕夜天生冷情,只对极个别人上心。 段清朗强忍着心里的悲痛,疑惑地看向苏瑾,以眼神询问到底怎么回事。皇帝驾崩这种事情,难道还能有假? 苏瑾极小心的回了他一个含义不明的眼神,并没有告之真相如何。反正,待到安妃的事情了结了之后,她就会说出实情的。 现在不说是因为,她确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救活段正泓。现在已经不是病的问题了,而是极度的愤怒和心痛。试问,她要如何化解这极度强烈的情绪呢? 呵,如果这些情绪可以化解的话,她也不会心心念念着要报仇了。 唉,最终结果如何,还要看天意吧。 段清朗心里的疑惑越发深重,可到底是什么都没问,只看向淡定的有些过分了的轩辕夜。他正不时垂首看向躺在地上的江策,手不时捯饬着什么。 轩辕夜的眉微有些气恼地皱着,实在是没想到江策的身体差劲到了这个地步,过了好半天他还是没有醒转。实在无奈之下,只有自胸口徐徐将一股真气送入江策体内,期待着他能有什么反应。 此时也逐渐有人注意到了轩辕夜的举动,他却一言不发,只管折腾江策。现在只要江策开口,安妃绝对不会再抵死不认了。 根本毫无意义,何必呢,明知道逃脱不了惩罚,这样挣扎下去有用吗? 苏瑾看在眼里,也是任由轩辕夜折腾了,他的意图她也十分清楚。 一片期待之下,江策终于悠悠的醒了过来,对于方才发生的变故尚不能完全理解,神情茫然之际,却还是下意识地目光追随着安妃而去。 轩辕夜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是一把将江策拉着坐起来,拽到自己跟前,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们合谋的什么事情,也是时候承认了,皇上已经驾崩了。若还是不认罪,将来的罪名只怕会更重。” 他顿了一下,稍稍给了神情木然的江策一点时间接受,然后又继续道:“而且,到时候不止是罪名沉重,在外的名声也要臭了。” “你心爱的女人,从此就要变成百姓嘴里的蛇蝎妇人,心狠手辣无人能及。” 不得不说,轩辕夜对于人心的把握着实叫人叹服,三言两语,说的话全然是戳心窝子的,句句都是江策最不愿看到的。之前段清朗偶然透露了一下安妃的部分身世,轩辕夜稍一联想,已经有了极其大胆的猜测。 也因此,他知道他们不是怕死,这一对可真是有情人呢。但是,江策性子稍柔,又有几分古板意味,在他心里安妃必然是当年那样的单纯小姑娘而已。让江策去想想这件事抖开之后,民间会如何添油加醋地述说安妃如何狠毒吧,他怎么能忍受? 而轩辕夜那么说,便也是暗示了如果坦承的话,真相是不会被抖出去的。 江策嘴唇颤抖着,脸上挣扎之色越发明显,但很快就褪去了,他已经做了决定。心又沉又痛,他如何不知她是为了他才那么做的,明知是傻事也要去做。可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为她悲哀。 轩辕夜看见面色苍白的江策忽而轻笑了一下,继而目光已经变得清明,便明白他已经做好了决定。那种神情,是视死如归的人才会有的镇定坚决。 “安儿,告诉他们吧。”江策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一片寂静之中,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安妃,听到他叫她的名字的时候,就立刻转过头去。 安妃的神情由讶异到惊喜,只不过是短短一瞬,然而下一瞬,她脸上立刻充满了更深的悲切。但是望进江策那双明亮的眸之后,她又忽而轻轻一笑,神情变得如江策那般,视死如归。 承认了吗?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自己又怕什么呢?可笑,自己想要竭力保全他,他亦是想着如何不连累自己。但终究是,该来的逃不掉。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安妃不管不顾地朝江策奔过去,将他揽在了怀里,让他的头倚着自己的胸膛。这般亲昵深情之态,可见他们关系不同寻常。 轩辕夜知趣的退开,悄悄走到了苏瑾身边,也是装作极其自然地想要把苏瑾揽到怀里,抱着她看好戏,却是被苏瑾极其警觉的闪开,还丢给他一个白眼。 趁着满室皆怔愣的空当,轩辕夜和苏瑾眉来眼去了好几次,却是恨恨而归。苏瑾根本没有好脸色对他,天理何在? 段苍涯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看到安妃和江策抱在一起的这一幕,还是有些接受不能,眉不自觉地紧皱。他向来是皇室观念极重,不仅在长幼尊卑,更在于一切规范守则。现在眼皮子底下,居然有内宫妃子与人私通一起谋杀皇上这样天方夜谭一般的事情发生? 他语气已冷,问道:“你们这是自己承认了?方才苏瑾说的都是实情?” 段苍涯罕见的怒气冲冲,语气里是无法控制的怒意与寒凉:“是你们一起,谋害了父皇?” 安妃唇畔绽开一个苍白清冷的笑,目光不闪不躲,迎着这些或惊诧或鄙夷的眼神,一字一句道:“是,我承认,都是我做的,跟他毫无关系。” 苏瑾心里暗道,本来就和江策无关。不过,就算无关,他也逃不了干系的。这样的维护,根本没有用啊。 面对她如此直截了当的承认,段苍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口怒气憋在嗓子眼儿,他恨恨转头回望段正泓一眼,心里的愤恨更甚。果然,这世间,根本没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安妃又凄惨一笑,再度开口,却是对苏瑾说的:“我不得不说,你实在太出乎我意料。小小年纪,如此聪明,如果没有你突然出现,我……” 第158章 云叟来信 苏瑾自宣布段正泓驾崩之后就面无表情,只保持着若有若无的悲痛神情,以免遭人怀疑。此时听了安妃这样的感慨,虽然是夸自己,却也是毫无反应。 她却还是知道该把这锋芒稍稍散开的,于是颇为自谦地回道:“并不是这样,娘娘,你该知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另外,我并不是最要紧的,真正挫败你的,是天意。” 她长叹一声,悠悠解释道:“如果不是天意,我们怎么会在千鼎山意外坠崖却能找到那些医书,我又如何知道陛下不是病而是被人下毒呢?不是天意,我也不会顺着这个线索怀疑到与陛下最亲密的你了。” 安妃怔怔听着,嘴角抖动了几下却没有说话,半晌无言。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在她看来,自己的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了,充满一片悲哀的灰色。 江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极轻极稳。即便是身染顽疾,他的手依然温热,带着男人特有的宽厚,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仿佛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松手。 轩辕夜看着,突然皱了一下眉,心情莫名的开始糟糕起来。 安妃感觉到江策的举动,低头淡淡一笑算是回应。心里除了悲哀之外,倒也是有几分释然了。死又如何?反正是和自己爱的人死在一起。 她的笑意越发浓了几分,生的时候不能在一起,死了就再也没人可以把他们分开了。 轩辕夜看得懂她的笑,斜飞入鬓的双眉间那浅浅的褶皱,却一直未曾舒开。本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到底的人,但是看着眼前这愿意生死相随的一对,心底的某一处也是动容。 无非是因为想起了自身而已,不得不说,这样的爱情,很令人向往。 苏瑾偷着看了轩辕夜一眼,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冷了脸,目光落在空处再无半分移动。但她也猜到了,可能是看着别人这般恩爱,想起了自己罢了。 这时,安妃出人意料的,向着段正泓的方向长跪,规规矩矩叩了个头,口里平静无比道:“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我确实不知好歹。臣妾自知罪无可恕,但求一死,甘受任何责罚。” 这般态度,却让段苍涯更为恼怒,双眼微眯,满是杀意。 然而一个人影急急奔到安妃跟前,正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段空羽。她才是今日最伤心的一个,不到半天的时间,父皇、母妃,皆是以不同的方式离她而去…… 段空羽哭得肝肠寸断,跪在安妃身旁低低问道:“母妃,母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一定是在骗我,不可能这样的……” 安妃神情一痛,只觉喉中哽咽,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这个问题。若说她心里还有什么遗憾,便是不知面对段空羽。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坏母亲。 安妃低低叹一口气,伸手抚着扑进段空羽的头顶。段空羽已经扑到她怀里痛哭了,丝毫不能止住眼泪。 她不是不知道母妃这样做的后果会有多严重,这样大胆的行为,只有死路一条吧。段空羽忽而有些恨这个叫江策的男人了,是他迷惑了母妃,她才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段空羽哭得段苍涯火气稍稍歇了几分,心底暗叹,安妃这样做,受伤最深的不是父皇,反而是皇妹。父皇去世,母妃是凶手,亲眼目睹母妃对父皇的背叛,和别的男人相依相偎,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的吗? 江策脸上已经露出了愧疚之色,即便有错在先的不是他,但他面对这样稚嫩的孩子,还是心生不忍。 苏瑾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心里想着,段空羽到底是个孩子呀,又是娇生惯养的。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绝对眼都不眨一下。不为什么,被太多的刀锋磨砺过的心,便是如此坚韧。 段空羽哭得身子软绵绵的,年纪最小心地最善的段云深已是一脸不忍之意,段清朗也是神情纠结。但是一想到这事的源头已久,结果也总有到来的一天,早来晚来,都是要接受的。 长痛不如短痛吧。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不过片刻,远晴推门而入,直奔段清朗而去,将一物呈给他。轩辕夜抬头看了一眼,认出是一封信,却不知内容。 段清朗毫不犹豫,只稍稍转了身子,避开了他们直视的目光,拆阅信件去了。轩辕夜毫不在意,反正写的什么最后自己都会知道的。 江策眼神隐忍又犹豫,和安妃对视了一眼,慢慢点头,然后轻轻开口道:“各位,我准备认真介绍一下自己,同时在定罪之前,讲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叫江策,和星安一样,来自叶兹族,这是一个长期居于深山对外界知之甚少的小部落。”江策下定了决心,便缓缓开始解释,却因为身体的缘故,不时轻咳,声音也并不是很大。 “我叫叶星安,叶兹族长之女,我与他青梅竹马。”安妃突然接口道,目光有几分凛然,竟然颇有风华,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底气,然而语气到最后已经变得有几分愤愤了。 凡是脑子正常的,都能想到这之后的事情,况且之前段清朗也给轩辕夜和苏瑾讲过,安妃是段正泓在外遇见的,然后带了回来。 江策宠溺地看她一眼,继续慢慢道:“星安自小便美貌惊人,心地又好,年少时我身子便不好,她却几乎竭尽全力为我寻医问药。正是在这时候,遇见了陛下……段正泓……” 他语气已经有几分低沉,显然想起了一段不怎么愉快的回忆。安妃也是神情转变,眸中沾染冷意,却终究没有冷到眼底。她遥遥望着床上的段正泓,心里苦笑,我们都是何必呢? 段空羽也是稍稍收敛了情绪,被段云深拉到一边细细劝着,反而显得这个弟弟要比她懂事。 而段清朗在听江策口述的同时迅速看完了信,然后转过身来,神情已是严肃了几分。轩辕夜毫不客气地伸手拿过那信,看完之后也是神情微变。 这个局,倒还真是有些大啊,连名满北境的神医云叟,也亲自来信说明缘由了…… 第159章 真相 聪明如段清朗和轩辕夜,在看了云叟言辞恳切的信以后,已经完全看清了这桩陈年旧事的真实面貌。实际上他们早些时候仅凭推测,就知道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信息不全罢了。 所以现在,轩辕夜状似悠闲地听着江策和安妃的陈述,目光却是犀利,又隐隐带着沉思意味。他既是要听听他们到底有没有什么隐瞒的地方,又十分不解,他们之间,到底是如何维持这样令人疑惑的真情的? 苏瑾也是正襟危坐,听着他们缓缓道出真相,眉眼间却是多了几分忧切。她在想段正泓的情况到底会如何?能不能捱过去真的是不好说。 她并不是关心段正泓,只是倔脾气上来了。哼,她可是不远几千里从大夏跋涉到了灵钧,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要救的病人就这么死了?死在了谋杀之下? 虽然说当事情的性质已经转变了之后,苏瑾对治病的兴趣淡了几分,但是一想到有一个隐藏极深的蛇蝎女子等待她揪出来,那兴致比治病救人还甚。 江策提到段正泓的时候,安妃脸上神情是复杂的,既有几分愤愤,又颇有些迷茫意味。苏瑾心思这么细腻,一眼就看得出来,其实安妃对于段正泓,心思也是极为复杂的吧,不然的话,哪里用得着这么磨磨唧唧的谋杀之法? 段清朗外出的那半年,早就是最好的杀了段正泓的时机啊,神不知鬼不觉。 她倒是想知道,安妃内心的情感纠葛,究竟是如何的。最重要的人,是朝夕相处还为他生育一女的段正泓呢,还是自旧梦中走出来的青梅竹马江策呢?虽然安妃可以为了江策设下如此计谋一点点杀死段正泓,可过程之中,她到底是犹豫不决的。 江策眼神温温和和,毫不在意提起这段放在男人身上颇有几分不堪的往事,可直呼段正泓的名讳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慢慢道:“那时段正泓年轻俊美,弓马娴熟,真是个好儿郎,却误入深山受了伤。是星安救了他,他被美丽善良的星安深深迷住,反复表达爱慕之意……” 安妃一边听着,抬起头时目光流转间已经有淡淡泪意。那段时光,便是她半生不幸的开始啊。她在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赌气离开部落?为什么不问清楚江策到底怎么了? 江策低低一叹,再度将安妃的手紧握住,慢慢柔声道:“可要是真的说起来,这件事不能怪段正泓,怪我。那时我重病垂死,一直觉得安儿这么好的女子痴心系在我身上,着实愧疚不已。况且我的病越发严重,几次踏入鬼门关。我不忍看她伤心,想尽了法子悄悄走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当时另一个对我有意的女子……” 安妃深深闭眼,长睫微颤,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呵,那时的阴差阳错,谁能想到多年后居然以如此惨烈的方式修正了命运的轨迹? 不过她不能怪江策,只怪那时她实在是心高气傲,觉得他是在挑衅嘲讽自己。寻找一番无果之后,一气之下,才接受了气度不凡的段正泓…… 江策继续说下去,语气已是有几分悲怆:“实际上我是一个人离开的,我想,走到什么地方都好,反正不能在部落里待下去了。我要死了,也要死得远远的……” 他声音渐低,屋子里静悄悄的,皆是被他的真情打动。即便是平日里最面无表情的轩辕夜,也不禁动容,只是不会表现出来而已。 不得不说,江策确实是给轩辕夜带来了震撼的。他从未想过,有人会爱得如此深沉绝望,即便是要死,也要走到远方,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如果是自己的话,会这般选择吗? 轩辕夜狠狠皱眉,实在忍不住将苏瑾揉到怀里的冲动。他莫名觉得悲怆,只想紧紧抱着苏瑾。可苏瑾怎么会任由摆布,轻轻一扭身子已经表明了拒绝之意,轩辕夜却还是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的,疼得苏瑾一皱眉。 悲凉,恐慌,仿佛从未真正拥有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爱而不得。 江策继续道:“我不知道遇见神医云叟,是我的幸还是不幸。他的医术出神入化,当时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的,可又被他救活了。他还答应教我医术,又告诉我养生之处,便是你们在千鼎山见过的山谷。我这些年,断断续续的,医术也学了些,却只为自己续命罢了……” 他唇畔绽开淡淡的笑,怜惜地看着安妃道:“可我常常在想,我该是死了的好。那样,她就不会一直想着我,就能安生的和段正泓过日子了。她已为人妇,为人母,我不该赖在她心里……” 轩辕夜已经将苏瑾的手越握越紧,却没有一丝别的动作,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像是哀求。苏瑾冰雪聪明,怎么会不明白他想到了什么。这样凄恻的爱情故事,连她也有几分唏嘘的。 但是啊但是,我想我终究是给不了你那些的,你的真心,该用到别人身上啊。苏瑾嘴巴动了一下,到底是没说出来。 安妃已经忍不住再次啜泣起来,埋头在江策怀里。只是此时看起来,却没有之前那么惹人嫌恶,让人往“不贞不洁”上面想了。 江策叹口气,亦是清泪滑落,数度哽咽之后,一边轻轻抱着安妃,一边慢慢叹道:“我说这件事其实怪我,是没错的。因为我,自私又懦弱。我觉得死了更好,她就可以幸福生活了……可我,终究舍不得死啊,我想看着她,死了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咳咳……” “我苟活着,十几年顽强的不死,好几次垂死,生生熬了回来……我只是想看着她而已啊……”江策喃喃道,枯瘦的手摩挲着安妃的头发,动作轻柔细腻又不舍。 “别说了……有我在,你怎么敢死?”安妃带着哭腔打断了他,哭得泣不成声,却突然仰起头,深深地,在江策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这一举动,即便是沉静如苏瑾,目光也是惊诧的闪了一下。 第160章 如何处置 段清朗本来以为自己会下定决心,痛恨这个蛇蝎心肠城府极深的女子。可却没想到,看到线索和书信是一回事,真正听他们自己口述又是另一回事。 这般凄美哀婉的爱情故事,简直要比说书先生说的还要精彩勾人啊。他注意观察了轩辕夜的表情,发现这家伙神情越来越凝重了,眼眸深处却燃烧着决绝与哀伤,真是少见的神色,但是也说明…… 说明连铁石心肠的轩辕夜,也被他们打动了几分。 当然,段清朗明白,轩辕夜只是现在处境特殊,恰好身处在苦苦追寻伊人的途中罢了,当然会对这对情深不渝的人儿报以些许好感。但是自己呢,就能因为他们爱情的凄美无视段氏皇族受到的伤害?! 段苍涯自他们开始讲述真相起,就再没有说话,脸上带着思考之色。他脸上也有细微的表情,那是极淡极淡的感动之色。他现在也很是烦躁,想着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要知道,如果皇帝驾崩了,之后的一个月臣子们将会忙碌得脚下生风要飞了……况且,段正泓根本没有交代继承人是谁,甚至未曾提起过,只是给段清朗封了个王而已…… 可是他,已经习惯了手掌天下权的日子,习惯了那成摞的奏折,习惯了阔剑利斧般解决那些棘手的问题。他想看着,灵钧在他手下变得更强更富更美! 但不管有多少事情要做,对于凶手的处罚,也必须是排在前几位的。可现在,他的理智居然被一丝情感左右了几分,着实恼人! 段空羽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的哀伤之感越深了。她之前是责怪母妃的,甚至有些许恨意。可是现在,现在知道了其中的内幕之后,却觉得,母妃也是迫不得已的…… 甚至于,让她觉得更加难受,心里堵堵的,想哭又哭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此时此刻,居然是苏瑾一直面无表情,目光凝然不动。她眼眸黑白分明,如白水银里养着一丸黑水银,沉静的时候眸子里有如玉般的光华,甚至不管轩辕夜一直盯着自己。 江策等自己和安妃的情绪稍稍缓了缓之后,继续道:“我能再次见到她,也不过是最近一年的事情。我终于将身子养得好了些,从大夏边境,来到灵钧。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急,慢慢来到灵州,四处打听如何能联系到她……” “不要怪我,我实在太想你了……”江策对安妃说了一句之后,又接着叙说道,“反正多方周转之后,我终于联系到了她,我永远忘不了重逢的那天,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生气、震怒、不能置信,但之后变成了深深的喜悦。她却开始痛哭,我不知如何是好……” 他又叹口气,口气舒缓了不少,像是已经释然了:“我们的再次联系,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没想到分别经年,她还念着我,甚至比当年还要深……我也没想到,她绝烈到如此地步,非要杀了段正泓泄愤……” 终于说到了正事上,却是如此轻描淡写。然而谁都知道,江策没想到,也是情理之中。谁能想到一个深宫中待了十几年的妃子,育有一女之后,居然还对青梅竹马如此念念不忘呢?只能说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安妃嘴角忽而扬起一个有几分轻蔑的笑,下巴亦是微扬,眼神里带着睥睨。单单这神情,苏瑾便知道,这其实也是个刚烈女子,那倔强甚至不在自己之下。 苏瑾心底却是冷笑,这般痴情是吗?那如果要是爱错了人又如何?如果当年,江策真的是带着另一个女子私奔了,今日的情状又会是如何? 这世间,真爱到底是稀少的,比金子还珍贵得多呢。 今日,这算是有幸一见吗? 苏瑾眼神是冷的,轩辕夜看在眼里,无端心疼。他着实不明白,为何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女孩儿,会有这般绝望讥讽的眼神,尤其是在涉及情爱之事的时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她一直不肯接纳自己,与此有关? 江策继续说下去,一副要把罪行交代完毕的样子:“我不知道她谋划了多久,而那毒药的方子,还是在我亲手抄写的书上撕下来的。这书后来由云叟带回去了,她本来是要毁了它的。云叟没有照做,居然因此……” 他看了段正泓一眼,把“留了一线生机”的话咽了下去。 “我曾屡次劝她放弃这样可怕的念头,但她竟然比年少时还要偏执。我知道是为了我,心里又甜又痛。我不想因为一己之私而失一国之君……这段时间,真是最痛苦的时日……” “后来我跟她一样,想开了,大不了一死罢了。” 安妃脸上泪痕未干,却端端正正地坐着,一脸冷肃神情,对段清朗他们问道:“说吧,要如何处置我们?我们都认了。” 他们俩早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全然视死如归,甚至于觉得能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甜蜜无比。苏瑾能够理解,却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机缘,才能让遇见如此深情的另一半,而自己也甘愿为之奉献身心? 段清朗和段苍涯难得的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深深忧虑。如何处置?他们正是一直在头疼这个问题。 安妃无所谓他们的神情,只是一笑:“不管如何,我们只求在一起……” 段苍涯冷冷一笑:“此等骇人听闻之事,父皇又是尸骨未寒,凶手怎可逍遥?即便是王妃,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照理也是该株连九族!” 他语气之阴狠,也是让其他人吓了一跳,心里都有几分寒意。段清朗更是暗暗皱眉,他知道段苍涯其实是个很正直的人,但如果这样的话有时未免暴戾了吧? 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有些事果然是不能只看表面的,还需深入了解其中内情。只是,了解得越多,作出判断就越难。 轩辕夜也在想,如果自己遭遇了此类问题,要如何呢? 但就在众人准备就此问题说下去的时候,苏瑾舒一口气,忽然扬声道:“诸位,我有件事要说。” 第161章 生死由天 自开出的药有明显的效果之后,苏瑾在他们心里的地位就悄悄地升高了许多。再加上揭发安妃是凶手这件事,她已经有了无形中的威望。 此时苏瑾一开口,顿时所有人的都静悄悄的没有了声音,统统盯着她看。想知道这一次,她到底又有什么惊天的消息要说。 苏瑾自然是要站起来的,于是将手从轩辕夜的掌中抽离出来。 轩辕夜眉头微敛,带着几分不甘愿,却还是放了手。他很清楚,苏瑾的性格到底是如何的倔强果决。 苏瑾不曾看他一眼,只一步步朝着那雕花大床走去。 段清朗看在眼里,眼皮不可抑制的跳了一下,与此同时心脏也开始狂跳。她终于是要揭开这个谜题了吗?他期待了已久,想知道的真相…… 父皇,到底还在不在? 之前那细微的暗示,都能让他浮想联翩,只因为面对的是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事情…… 苏瑾没让他失望,走到段正泓床前之后,缓缓转身,凝眉对他们一字一句道:“方才,是我骗你们了。陛下还没有驾崩……” 她的话,真真如火药桶爆炸般,掀起惊天气浪。屋中顿时一片齐齐惊讶之声,皆是不能置信,然而却是因为欣喜。 可苏瑾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便说明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待他们稍稍安静,苏瑾眉头不展,继续道:“听我说完!不要高兴太早!” “我只是用银针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这之后到底如何,还要看陛下的造化,”苏瑾低叹一声,继续道,“之前根本没人想到陛下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一时怒气攻心,气血上涌导致情况严重。” “所以,如果继续这样的话……”苏瑾没说完,但是不会有人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她神情这般严肃认真,亦是之前没有过真正的悲哀之色,显见这件事她也没有把握。 “你居然,这样的玩笑也敢开?”段清朗尚在隐忍之中,是因为早已知道了一些细微的可能,对苏瑾心存原谅。可段苍涯却是忍不住了,一时怒目圆睁,对苏瑾怒道。 苏瑾并不说话,神情亦不见丝毫闪躲,她如何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并不会因为大胆狂妄而搁置。就算是拿皇帝驾崩这样的事情骗了他们又如何?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安妃会承认她是凶手吗? 安妃的身子轻轻颤抖,看向苏瑾,慢慢道:“你这样做,只是为了逼我承认?” 她再度开口时,脸上已经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知真假:“真是太出乎我意料了,之前只以为你聪明,可没想到胆子居然也这么大。大夏到底是什么地方,能孕育出这样奇特的少女?” 她所说是,也正是轩辕夜一直以来想说的。他才是真的聪明绝顶,亦是极其擅长察言观色、识人辨物,可又如何,反正他也一样没看出苏瑾的深浅来。 呵,若非如此,苏瑾会吸引他这么深吗?他会对一眼看穿的东西感兴趣? 不,不仅如此,他敏锐地感觉到,苏瑾这样的性格,必然是有其成因,还是苏瑾不愿提及的原因。 而不愿提及,往往意味着羞辱和沉痛…… 想要护她啊,别再这样锋锐坚强了,那些事情,明明都可以交给我来做的。为什么不肯信我,不肯给我一次机会? 轩辕夜只觉得一阵气闷,没想到今日,自己情绪变动居然如此之大。果然是情动方能牵心,他原来也有心啊,“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苏瑾并不关心他们对自己的评价到底如何,只关心现在要如何保住段正泓的性命。 到底还是段清朗理智,很快问到正题上,态度亦是温和:“那,你有办法救父皇吗?你的银针,能管多久?” 苏瑾皱了一下眉,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有做不到的事情。但是,她又不是阎王爷,也不是什么大罗神仙。如果神医真的这么神的话,为什么世界上还有人不断地死去? “最多六个时辰。我也实在没有办法。”苏瑾语气低沉,终于狠心给了段清朗一个希望不大的回答。 再没人说话,只有凝固了一般的失望目光。 安妃倒是目光平静,这半天经历的事情也算是够多了,一惊一乍的,便是段正泓此时坐起来,她也不会惊讶了。反正事情已经完完全全说给他们听了,现在不管段正泓死不死,他们的罪名都是差不多的。 但是安妃突然想到,或许段正泓活着的话,心里会更难受吧。毕竟,他的情意她不是不明白,却从未放在心里。所以,自己这般背叛他的话,是比死还难受吧?死了可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呢。 只是苏瑾也说了,能不能活下去,还是看他自己了。那多半,是不行的吧…… 安妃忽而觉得有几分悲哀,忍不住长长叹息。外表的光华和内心的荒芜苍凉,真的没有必然关系啊。九五之尊又如何?不一样要为这些凡尘俗事苦恼着,而且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情…… 段清朗焦躁地双手抱头,从未如此失态烦躁过。他在想,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一线希望,然后立刻掐灭它?那一丝希望,微弱的如同风中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可他偏偏还心心念念的,怎么都不甘让它就这样熄灭! 段清朗忽而下了决心,做了决断,狠声对苏瑾道:“你拔针吧!用所有你能用的法子,尽力再救父皇一次!” “这之后,生死由命,与你无关!” 苏瑾诧异地看着他,像是被他突然间的果决惊呆了。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吗?也就是说,已经做好了接受最坏的可能了。 段苍涯也是意外,意外于段清朗会这么决定,这一点,一贯果断的自己也有所不及。他也明白,一直拖着不是办法,而希望已经极度渺茫了,眼下做的,无非是放手一搏罢了。赌赢了便好,赌输了…… 唉,难道不是早就做好了父皇驾崩的准备吗? 所以,他也是目光朗朗,望定苏瑾,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就这样吧,你再试最后一次,父皇生死,与你无关!” 第162章 携手救人 不得不说,他们兄弟俩在这一刻表现出来的坚决态度,让苏瑾是有几分惊讶的。她稍稍的带了几分恶意去揣测他们的真实想法,但只想到一半就觉得毫无必要。 因为已经听过了最坏的结果,早已是有了一点心理准备,还怕什么呢? 苏瑾收回了那一丝惊诧,但是并没有立即开口应允什么。这件事的风险实在是大得很,连她也不得不仔细思量,到底有几成的把握。 段氏兄弟见苏瑾神色凝重,并没有紧逼下去,而是颇为耐心地等着苏瑾做出最后的决定。即便他们说了是和苏瑾没有什么关系的,但苏瑾怎么可能没有什么顾虑呢? 总感觉好像是砸了自己的招牌一样。 而且现在,已经是临近年末了,谁不想过一个好年? 苏瑾还是没有说话,目光微垂,依旧在沉思着。 轩辕夜知道,她做出的结果必然是答应了,却不知她到底准备如何做,才能化解这看起来几乎是必败的局势。真正的问题全在段正泓身上啊,只要他肯配合,那一切都好说。 关键就在于段正泓的情绪很是不稳定。 苏瑾脑海里极快地闪过各种各样的想法,她在想要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段正泓镇定下来。药物?针灸?还是别的什么? 苏瑾拿出自己的随身针具,动作极轻极慢,但是却带着一种坚决。段清朗他们一看,已经知道了苏瑾是在做准备了。但是却都没一个人说话,如此关键的时候,况且多说也是无益。 看苏瑾似乎已经有了想法,轩辕夜眉头却是轻轻一皱。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苏瑾没什么续命良药的话,胜算并不是很大。 这时候,段清朗急急招来远晴,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远晴得令后立即离开了,情态匆忙至极。 苏瑾迈步走到床前,将被子掀到了一边,这时候轩辕夜突然开口叫住了她道:“等等。” 他声音低沉,脚步却是匆匆,速度极快的,就走到了苏瑾面前。 苏瑾觉得他是有意帮自己的吧,但是要如何帮忙?他自己又不擅长医术。 轩辕夜道:“气息对他极为重要,我还是有些用的。舒活气血,没人比我在行了。” 苏瑾点点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对于轩辕夜,她向来是极其信任的。而这一次,她自己也是抱着一种赌一把的心态。 将被子掀开之后,段正泓的胸口果然是露出了一根若隐若现的银针。这时候轩辕夜也忍不住佩服起苏瑾的谨慎和当机立断来。之前如果不是苏瑾这么做了的话,只怕段正泓是真的当时就因为气血攻心而死了。 而且那一针的手法极其精妙的封住了段正泓的一口气,使之不至立刻散去。但是这针拔了之后该如何,苏瑾却是没有十成把握的。 她只能尽力疏通他的经脉,而方才段清朗的举动被她看在眼里,想必是去找什么灵丹妙药了吧。她现在倒是不觉得什么药真的能活死人,但是暂时续命还是可以的。 至于轩辕夜,他的真气应该也是会有用的。苏瑾自己觉得他的真气很是神奇,但是她没见过其他人的,不知道是轩辕夜自身武功特殊还是怎么的。 然而对于他愿意站出来与自己共同承担,苏瑾心里还是有一丝温热的感动的。但也仅限于此而已,好像按照轩辕夜那闲不住的性子,总是会找些什么事情做的吧。 轩辕夜在等着苏瑾动作。 苏瑾把心一横,想着生死有命,便动作极轻极快地拔出了那根有一寸长的银针。而后,亦是手指连连动作,十余根银针落在段正泓身上,仿佛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一样。 轩辕夜看在眼里,心里微微点头,啧啧,这扎针的手法不错,不知道练了多久。他在想,是不是教苏瑾学学暗器什么的比较好?好歹是个护身的手段。 他要是知道苏瑾擅长用毒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 苏瑾的银针上,带着一种特殊的药,当然是无毒的,用处在于引导气血。只怕段正泓的血流极其缓慢,才导致体温如此之低。 轩辕夜也是伸手感觉了一下段正泓那微弱的心跳,微微皱眉,但心里想着总比没有好。而后,手下也丝毫不含糊的,指风迅疾,点在了段正泓的几处大穴上。 苏瑾心里微微一奇,并不明白那穴位有什么用,或许是轩辕夜独特的穴位体系吧。只是他从来没说过相关的事情,苏瑾也没过问。对于轩辕夜为什么如此年轻但是武功如此之好,肯定是有原因的,但也不是谁会闲的没事就提起。 实际上,苏瑾猜得不错,轩辕夜所学的人体穴位和经脉,就是有两套。一套是普世都知道的,另一套则是他自己的师父独家传授的,某些时候颇有妙用。 苏瑾银针落毕,也是没什么好做的了,只好看着轩辕夜要如何行动。只见他神情有几分凝重,双手伸出浮于半空,缓缓挥动。明明是空无一物,但看起来好像是在推动着千钧重物一般。 苏瑾自然看不见内力是如何运动的,实际上轩辕夜是在试着将涓涓细流一般的内力引导进段正泓的经脉之中,再借此带起气血来。 不仅如此,他尚分出了一线内力,专门用于段正泓的心脏,让它跳动得更加有节奏、更有力几分。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必须反复大约一炷香时间才行。 苏瑾的银针还是很有用的,那些关键的经脉节点以及被打通了。 轩辕夜现在小心至极,任何一丝用力过度都会引起经脉碎裂这样的可怕后果。另外,他和苏瑾的方法不是一路的,一个是武,一个是医,苏瑾也帮不了他什么。 他只有自己撑完全程。 段清朗看在眼里,也是皱眉,他知道轩辕夜在干什么,他也会武功却不敢打扰。因为这样的举动,对内力的要求极高,必须无比纯熟才行。 如果两个人的话,那必须默契无双,才能做到天衣无缝一般的配合。但是他不敢冒这样的险。 第163章 出乎意料 半炷香时间过去。 轩辕夜神情依旧凝重,但却比之前轻松了几分。先前难的是找不到节奏,找到了节奏之后就好办多了。 苏瑾看着,心里也是稍稍轻了几分。她从未看见轩辕夜居然有这般认真的时刻,之前他难道不是轻松之中就把事情做好了吗? 段清朗却是想到了别的方面,轩辕夜居然能坚持这么久还没有丝毫疲惫之态,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对内力的损耗有多大,扪心自问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真是,天资禀异到不可理解! 段苍涯看在眼里,心里犹豫了很久,终于是默默叹了一口气。他目光悄然的看过了段清朗一眼,又专心看着轩辕夜的背影。他不是不明白自己和段清朗最大的差距在于武功,却从来没有如同此刻一般感受强烈。 他是看轩辕夜不顺眼,可又能如何?看眼下的情况,估计对方一根指头就能收拾了他,只是不屑罢了。 另外,貌似在计智上,轩辕夜也是不差的。他不得不承认,轩辕夜的狂傲,自然是有其资本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段苍涯呼出一口浊气,暂时把这不正确的想法压下去了。他何必与别人比较什么呢?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之后,他回他的大夏,自己好好地在灵钧待着就好了。另外,自己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能在每个方面都优秀到极致。世间优秀的人那么多,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不知又过了多久,苏瑾心里都觉得忐忑的时候,段正泓终于是悠悠睁开了眼。这之后,轩辕夜也是慢慢收手,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看起来也是颇有几分疲惫,却缓缓退到了一旁。 苏瑾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关心的话,只是给了他一个关切的眼神。她现在可忙了,并没有多余的空去管轩辕夜。 轩辕夜心里一丝喜悦都没有,或许是当期待大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一点点的成就是不足以激起什么浪花的吧。实际上对于内力的损耗,他觉得还好,真正疲惫的是心吧。 这样的疲惫也是有几分莫名,总是在认识了苏瑾之后会不时地情绪低落。他也渐渐意识到,不该把心交付的太早。可他知道得很清楚,他对苏瑾是真正的喜欢,这和好奇是不一样的。 在这之前,远晴早就回来了,也是微微有几分气喘,显然赶得很急。段清朗接过他手里的玉瓶,急忙行到苏瑾跟前。 苏瑾挡住了段正泓的视线,让他看不到安妃他们。此时见段正泓醒了,大家都是一脸关切,但是苏瑾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他们只好作罢。 此时安妃和江策的心里,是比谁都要忐忑的。坦白来说,段正泓除了年少的时候有一次横刀夺爱之外,再无别的让人痛恨的行为了。 况且江策觉得,能有人这般爱他的星安,其实是件好事。能被人爱着,某种角度来说是件幸福的事情啊。所以继续这样想下去的话,段正泓其实也是不幸的,因为他从未真正拥有过她。 段正泓睁眼之后,目光颇为迷茫,但让苏瑾欣喜的是,他那双眼睛,好歹不是目光涣散了,眼瞳正在逐渐变得有几分神采。这说明生机与活力正在逐步恢复。 不知道是因为轩辕夜还是自己,多半是因为轩辕夜吧,他那般卖力,怎么会没有效果呢。 段清朗递过玉瓶,对苏瑾道:“这是纤灵丹,据说对重伤的人很是有用。” 苏瑾眨眨眼,这样的药她不是没有听过,也不是能起死回生的药。但是现在这样的东西对段正泓该是有些用的,可以补补他损失的元气。 苏瑾接过,从瓶中倒出的是一粒通透晶莹、暗香四溢的小小药丸。苏瑾忍不住心里暗赞了一声,这样的好东西,一看就绝非凡品,果然是只有皇宫里才有。 之前不用这种药,大概是出于某个神医的嘱咐吧。 苏瑾也没在意,直接把药喂给了段正泓。 段正泓周身还有暖意没有散去,正是方才轩辕夜的功劳。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了许多,生命迹象正在逐步回来。 真是难以置信,他现在居然好好的。不过苏瑾也不能担保,因为没有人敢提安妃的事情,也不知道段正泓再想起来安妃会是什么心情。 可现在看来段正泓依然无比疲惫,根本没有什么精力。他醒过不久就又开始闭眼休息,苏瑾知道他不是睡过去了,因为他的眉还紧紧地蹙着。 趁着这个空当儿,苏瑾回头看了一眼,告诉满怀期待的他们暂时是没有什么事情了。但是她又忧虑的看了安妃一眼,意思也是清楚得很,至于段正泓到底是什么态度,还要看情况了。 却是意外的,听到了段正泓那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缥缈意味遥遥传来:“安儿,安儿,你在吗?” 苏瑾一回头,看见段正泓的目光里有几分凄惶,但是却没有先前的愤怒了,满满的都是哀色,心里也是一动。 看来他是暂时不会发怒了吗?可是哀,却要比怒更为伤心。 苏瑾还是让开了,同时示意安妃过去,听听段正泓有什么话说。这,指不定就是遗言呢…… 安妃惶然的看了江策一眼,不明白段正泓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突然叫她过去。她确实是没想好要如何面对段正泓,恨意和愧疚在交织着煎熬她的心。 饶是如此,她还是缓缓站起身子,慢慢地,朝着段正泓走了过去。 江策并没有太多的反应,神色和之前一样,眼神里全是笃定。反正不管段正泓做出什么样的处置,他已经决心要和他爱的人在一起了。 再度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段正泓凝视着安妃许久,长长叹了一口气,眉间是隐忍的怒意和不舍,但眸中却满是碎裂的伤痛。被自己心爱的人背叛,无异于心的凌迟。 可是他出人意料的缓缓开口道:“我准备,原谅你们……” 第164章 宽宥 段正泓居然说原谅了安妃这般的背叛行为? 不,不仅仅是背叛,她还一直设计如何取他的性命呢。 他真的可以如此轻易地全部原谅了? 在场的每个人,无不是心里一惊,都是颇为不信。然而短暂的惊愕之后仔细想想,心里涌上的却是深重的苦涩和悲哀。 是什么样的深情,才能让他做出这般宽容的决定? 因为段正泓说的是“原谅你们”,而不是“原谅你”,也就是他知道江策的存在,连这个给他戴绿帽子的男人也一并原谅了。 轩辕夜听了之后,是最先皱眉的,想要一叹,却是止住了。眉间舒展的同时,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他忽然觉得,虽然和段正泓的接触不是很多,却在段伯伯身上学到了太多东西。他的宽容和仁慈,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岁月和智慧的赠与。甚至于,面对这般难以忍受的事情,清醒的时候做出的决定也让无数人自愧不如。 扪心自问,他自己是做不到的。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见血就怪了! 他总是习惯于用暴力解决问题,但是有时候,暴力似乎除了制造仇恨之外,再无别的用处。可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不会放弃这种他太过习惯的手段的。 他无意识的又看向苏瑾,发现苏瑾的眼底莫名显出悲哀之色,也是奇怪。 苏瑾目光微垂,显得有几分低落,可短短片刻之后,她又恢复了原先的神色,只在心里叹口气就好。她在想,虽然她很是痛恨安妃,因为打伤自己这件事。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女人,其实安妃是幸福的。 好歹,她生命中遇见的两个最重要的男人,都是极其爱她的,爱到了骨子里。 而自己呢,两世为人都未尝过爱情的甜蜜味道。 果然人和人是不同的。 她现在在想,有关安妃的报复,还要不要实施呢?就连受害最深的段正泓已经原谅他们了,自己如果做什么,是不是会破坏什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再看看情况吧。 安妃听到段正泓的原谅之语也是一怔,根本没想到他会这般选择,一种强烈的情感涌了上来,让她几乎落泪。在段正泓的宽容面前,她越发觉得自己实在恶毒到罪无可恕。 爱本是恨的来处,对江策的爱有多深,便有多痛恨段正泓。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身为国君的他确实是有自己的独特魅力。 安妃到底是忍住了自己的强烈情绪,因为忍得太辛苦所以表情显得很是僵硬,之后生生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目光里满是哀怜,看向段正泓,似乎是在祈求他的原谅,虽然他已经说了原谅。 段正泓看起来无比苍老憔悴,却是因为心哀的缘故。他也是定定地看着安妃,久久不语,两人相望无话。 而这寂静之中,其余几人也是各自交换了眼神。轩辕夜很想将苏瑾的手捉住,可他的胳膊像是被钳制住了一般动弹不得,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在说,不要这样做! 要等到她接受自己的一天。 而苏瑾此时,面无表情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心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哀伤。她有什么好伤心的?到底是觉得自己前世的经历实在可怜罢了,导致现在也未曾相信爱情。 可她不会放任此生荒芜,女人的一生,难道就只该有爱情吗?总归是有别的东西。她默默地下了决心,要把自己擅长的事情做到极致。 同一时刻的两个人,前所未有的,心境如此相似。可也是前所未有的,本该默契交流的时刻,都像是故意的一样,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只好装作是在关注段正泓和安妃的动静。 苏瑾已经有了六成的把握,段正泓该是没有什么事了,只是之后的调养要费力一点罢了。她觉得心里好像蓦地一松了一样,好像终于做到了一个宏大的目标的那种感觉,可是一点喜悦都没有,有的只是如释重负。 苏瑾终于看向轩辕夜,轻轻道:“这次多谢你了。” 轩辕夜耳力好自然听得到,表情却僵了好一会儿之后,唇角才微不可察的一扬,却也没有回答苏瑾。 多谢?为什么要谢他?不知道谢这个字很是生分吗! 可是现在轩辕夜连生气的精力都没有,只是觉得无比悲哀。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睡一觉,看看明天的太阳,说不定就能重新打起精神来了,重新下决心要让苏瑾接受自己。 这漫长的、不知什么时候结束的单人旅程,不管多少失落伤心,都要自己承受。 轩辕夜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看看段正泓,如此难堪的事情都能忍得下来。他只不过是偶尔遭遇挫折罢了,为何会时常觉得低落? 是因为太在意,还是担心不如愿? 仿佛着恼一般的,轩辕夜不再去想这些问题,有时候低落反而会激起一股少年意气。他拉住了苏瑾的手,牵着她走近了段正泓他们几步。 正听到段正泓悲哀的感叹道:“我本以为宫中岁月,会消磨了你的暴烈脾性,却没想到……你的爪子到底是锋利的……” “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在尽力补偿你。可我当初……”段正泓的声音因为极度悲伤而有几分哽咽了,“当初我不知道,你已经有了意中人啊……” 他遇见安妃的那时候,江策是早就离家出走了的。所以段正泓说的是实话,而这么多年他偶然知道了过去的事情之后,也是被安妃轻笑着一语带过,一副满意现在生活的模样。 安妃长睫低敛,神情哀戚至极,此刻她的伤心比之前还甚。段正泓越是这样宽容的态度,她越是觉得是在惩罚自己的心。 所以之前想的一同赴死什么的,也是不可能的了。 却不知道段正泓到底如何打算的。 “我准备,放你出宫去,和你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是我的错,你不喜欢,我不该强迫你……”段正泓声音低沉,断断续续说道。 他的精力分明有限,可还是忍不住继续艰难道:“我能让你起杀心,只能说明我做得太失败了,是我的过错……” 第165章 暴毙 安妃实在是不知要如何应对段正泓这般大度的宽宥,本来是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以为他或许是要百般恶毒地惩罚她和江策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就心安理得,再也不会为自己有一丝愧疚。可段正泓,偏偏行事太过出人意料。 习惯了以怨抱怨,如何能接受以德报怨? 但是此时,却是江策快步走了过来,沉声问道:“敢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们?我们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段正泓勉力一笑道:“我不打算有任何惩罚,你们本来就该无忧无虑生活在一起的。现在就该给这样的机会。” 终于再次确定了他的意思,安妃和江策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有震惊和感激之色。尤其是江策,他才深刻的发现,原来段正泓居然是这般宽容的一个人,堪称真正的君子。 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别的君王身上,指不定是要如何大开杀戒呢。对自己生命和名声的双重侮辱,也能做到如此淡然处之。最要紧的是,那是忍受着什么样的心痛,做出来的宽容决定。 他应该只是希望,安儿能过的开心吧? 一念及此,江策终于慢慢跪在段正泓床前,一字一句认真道歉:“陛下,直到今日我才知,什么叫真正的王者气度。” “因为我们的一己之私,几乎酿成大错,而陛下却如此宽容……我只能,真心祝愿陛下身体安康……”江策言毕,深深一拜,饱含着诚意和敬意。 段正泓并没有说话,目光有几分空茫,悠悠命令道:“传令,安妃,暴毙……” 说罢,他慢慢闭上了眼,显然是累极了。 苏瑾看了看段正泓手背处的细小针眼留出来的丝丝黑血,对众人道:“别慌,陛下没事,只是太累了。这之后千万要小心调养。” 段苍涯一副不满神色,但他向来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是以这种阴郁只露出来些许。他是有几分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做出如此大度的决定,如果是他的话,必然是不会如此宽容地处理事情的。 只不过,一切还是父皇说了算。只能说他确实是爱这个女人实在太深,可他不明白这样的女人到底哪里值得人爱了。果然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看着父皇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段苍涯心里也只能暗叹一声了。而且看父皇的意思,是希望安妃和江策以后安安心心的做一对普通的夫妻,这皇城之中,与他们再无丝毫瓜葛。 段清朗却是皱眉喃喃道:“父皇……就这么处理这件事了吗?暴毙,还算是个不错的借口……” 轩辕夜微微一笑,扬眉道:“那又怎么样,我早就散布了安妃病重的消息,暴毙之事传出去,也不稀奇。” 苏瑾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江策,随即明白轩辕夜是什么意思。 江策也是淡笑,目光中满是对轩辕夜的赞许:“是,我确实是因为安儿重病的消息,才会被你找到的,在下心服口服。” 轩辕夜唇侧微扬,却并无笑意,似是有意,又像是无意地感叹道:“你是输给了爱,并不奇怪,也不丢脸。” 他甚至觉得,有时候,有些人是心甘情愿要输给爱的。明明知道是险境,是陷阱,却偏偏毫不怕死,这种飞蛾扑火一般的壮举和傻气,除了真正的爱也是没别的什么理由了。 其余的人都没有多说话,轩辕夜的手段如何,他们心里清楚得很。只有段清朗心情复杂,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这一次他真的是没想到事情背后会有如此可怕的内幕,还好父皇理智仁慈,才没有酿成更多的悲剧。 只是在这次事件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却是苏瑾和轩辕夜,真真是机智过人。却让他们无端牵扯进了这件事情当中,即便他们心里可能没觉得是什么丑事,可段清朗自己却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他在想,为什么自己一直以来,居然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看出来?是因为太过信任身边的人,还是因为安妃实在是做得太过隐秘? 苏瑾悄悄看了轩辕夜一眼,觉得他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这只是一种感觉而已,说不好到底哪里不同了。 这时候,段苍涯罕见地微一拱手,沉声对苏瑾和轩辕夜道:“二位,我们有些私事要说,可否……” 苏瑾立刻点头道:“我们自该回避的,顺便开些适合陛下调养的药。” 她刚说完,就被轩辕夜拉走了。 轩辕夜也是异常少有的,感觉到心如止水一般,只有轻轻的微澜,全然不似以往那般心境大起大落的。这该是一种进步,他对自己说。 嗯,现在不要太在意付出之后会如何,只管如涓涓细流一样不断努力就好了。想的多了就容易失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一点点爱她。就算是石头,也有开化的一天吧。 轩辕夜牵着苏瑾漫步,丝毫没一丝放她离开的意思。苏瑾也不急,隐约觉得轩辕夜像是有什么要跟她说的,她苦恼的却是,要如何告诉轩辕夜自己不喜欢他呢?他好像有时候听不懂人话。 轩辕夜停下,顿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其实我,赞同伯父的决定。毕竟,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爱情了。” 苏瑾也点点头,慢慢道:“是的,我之前也没有这么宽容,还想着上午遭到袭击的事情呢。但是现在……” 一提到这件事,轩辕夜的神情立刻微微变了变,思考一般自言自语道:“是,还有这一茬,要如何报复呢……” 苏瑾连忙笑道:“这一次,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已经不在意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轩辕夜先前的平淡神色立刻不见了,浮现出浅淡的邪气问道:“那要是真的出什么事了呢?我要如何挽回?” 苏瑾摇头解释道:“不是这回事,我只是觉得,在人间能找到真爱颇为不易。她和江策也实在不容易,她的哭难,还在后面呢。” 轩辕夜极为机敏,问道:“你是说江策?” 苏瑾轻轻点头:“是,看他们的描述,他能撑这么久已经实在不容易了,现在应该只有三五年之数了吧,说不准的。” 第166章 开解 段氏皇族的效率也实在是有几分高的吓人,第二日,便接连有好几条消息泄露了出来。这种看似泄露,实则是故意想让人知道的消息,最让人欲罢不能,更是不得不信。 据那小道消息说,先前民间四处乱传的安妃娘娘心系陛下生了重病的事情,原来是真的。听说昨日里娘娘已是不幸殁了,只是皇城里瞒的紧紧的,非要把这消息弄成假的一样。 小道消息又说,陛下本来身子已经好了的,因为这件事又是坏了不少,还不知道这个年要如何过呢…… 那放出消息的人也不管民间到底传成什么样子了,反正不久之后真相大白之日,一切谣言自然是土崩瓦解了。 昨天苏瑾已经给段正泓开了些养身养心的方子,依旧是她的人亲自煎药。经过了安妃的事情之后,他们可谓是谨慎小心了许多,可还没到杯弓蛇影的地步。 而昨天下午,安妃已经是收拾行李,乔装打扮一番,由段清朗的人把他们送出城去了。至此,灵钧皇宫里,再也没有安妃这个人了。 不过,消息却是瞒的紧紧的,即便宫中有些妃子,也不知真相到底如何。当天凡是进出过养心居的,无不是被威胁着要求不要乱说话,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就算他们心里没把这件事当做丑闻,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了,还不知道会添油加醋些什么呢。 安妃的消失,也实在是有几分突然了。实际上揭开背后的面目,似乎也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前后不过一天,身份就已经天壤之别了。 只不过,苏瑾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到底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艳羡来。身为女子,谁不想找到可以相守一世的良人?不想拥有这般感人又坚定的爱情? 但是这些看看也就罢了,苏瑾收回了心,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好好帮助段正泓调养身子。虽然他现在已经是没什么大碍了,但也说不准。很多事情身体状况是和心情有很大关系的。 万一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又是愤怒又是痛心的话,说不定病情是会恶化的呢。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真的回天乏术了。 而且苏瑾到现在都不是很明白昨天段正泓到底是怎么被轩辕夜救回来的,只能说是因为他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吧。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之后,苏瑾觉得段正泓的身子比以前要凉了几分。这说明他还是阳气不足,继而生气也不足,所以体内热气循环不了。 苏瑾让宫人小心地保持殿里的温度高一些。他们这些身体健康的人呆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些热了,但对段正泓来说却是刚好,他现在就是需要特殊的照顾。 下午,苏瑾亲自奉药的时候,却是被段正泓叫住了。 他没有急着喝药,而是看着四下无人,突然问苏瑾道:“瑾儿,朕的一生,是不是很可悲?” 苏瑾听他语气里有几分悲怆,心里便有几分不安,也只能笑着开解道:“陛下怎么会这么想?照我看,陛下实在是个难得的好皇帝,也是个好父亲。” 她说的是实话,把段正泓和他们大夏的皇帝、和她自己的父亲一对比,就知道什么叫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了。 段正泓自然不想听这个,他微一皱眉,直白问道:“不,朕是说,安儿她……” 苏瑾心知,虽然段正泓昨日是极其宽容的,但这件事终究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昨天那是勉强忍受了刺进心口的疼痛,可要是不拔出来的话,伤口必然会化脓。 到底还是需要正视这个问题,顺便开导他一下。 呵呵,听起来是有几分可笑的,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竟然需要一个小姑娘的开导。 可实际上确实是这样,人在遭逢致命的心理创伤之时,某些时候心都是极弱无比的。这种时候,哪怕是一两句的小小开导和善意之词,也有莫大的帮助。 苏瑾便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来,认真分析道:“我知道陛下说的什么事,我也是全程看着的,现在我把我的感受说给您听。” “这第一呢,情爱之事,真是勉强不来的,付出也未必会有回报。可是有时候,付出也未必是要求回报。这样的事情,就好比种花啊。”苏瑾带着浅淡的笑,继续讲道理,“我们那里有一个很著名的花匠,他喜欢种花得很,但自己却是一个盲人。他种那些花,自己只闻香气,却是给别人看的。” 段正泓听了,默然了一会儿。苏瑾说的意思,大度的去理解,那就是自己开心的同时也让别人愉悦了。可要是小心眼的去想,那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了,全看自己怎么理解。 苏瑾继续道:“第二呢,陛下您好歹是有将真心付出的时候,我觉得真正的悲哀,是想爱都不知道爱谁。不敢去爱、不懂爱,是要比爱而不得更悲哀吧。” 她说的是真心的,她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悲哀。因为前世的事情,现在居然连爱也不怎么信了。虽然她知道自己还是有希望遇见一个让自己相信爱情的人,但在那之前,她对爱的恐惧无可开解。 段正泓依旧沉思着,但眼底却露出了异样的光彩。他在想,苏瑾说的其实很有道理。只是,她明明年纪这般小,如何懂的这些事情的? 苏瑾看有戏,继续道:“第三呢,陛下是个光明磊落的真君子,年少的时候因为不清楚真相,也不算是横刀夺爱。现在又以德报怨,也是让我们都震惊又佩服。” 段正泓露出了一个苦涩的浅淡的笑,对苏瑾的说法不置可否。 苏瑾心里也是暗叹,情伤这种事情,有的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呢。但是看到父辈之间居然还有这般感人的爱情故事,她也是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 她仔细想了想,言辞恳切,终于对段正泓道:“我觉得陛下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也知道,有些心结,只能由自己打开。可是陛下不要再想着失去了什么,应该珍惜还拥有的东西。整个国家、皇子公主们,他们还需要您。” 第167章 挽留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瑾觉得她的那一番话还是起了一点作用的吧。或者,段正泓只是想听到一种肯定,来坚定自己对这件事的释然。 他的几个孩子也都是极为懂事的,不时地前来看望他,陪他聊天。有时候虽然段正泓不想说话,他们也会在这里坐着陪他。不需要说什么,只是想让他不至于感到孤独罢了。 实际上,段空羽,也是最难受的人之一。 安妃临走的时候,专门和段空羽长谈了一番。内容自然是以道歉为主,她扪心自问,身为一个母亲,确实是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职责,做出了如此伤孩子心的事情。但没办法,她已经决定了以后要如何生活,便不得不狠心离段空羽而去。 所以这之后,几个兄弟甚至于苏瑾,都有劝解过段空羽。而经此事之后,段空羽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从往日的跳脱活泼,变成了少言寡语。 这也是意料之中,苏瑾倒是觉得,这次的变故对段空羽以后的成长说不定还有好处呢。她本来就是极其聪灵的性子,只是经历的事情太少,又一直娇生惯养的,有些道理不明白实属正常,就是该好好磨练磨练。 连着过了好几天之后,段清朗他们终于是接下了煎药的日常活计,亲自派自己的人执行,为的便是怕苏瑾他们累着。 他心里实在是有些愧疚不安的,本来是为了治病救人,劳烦苏瑾跋涉千里不说,还扯到了这般风波之中。而且之前苏瑾遭遇袭击,还好没什么事情,轩辕夜也出奇的原谅了安妃。不然,他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苏瑾的日子闲下来,便常常去太医院走动,多多借阅灵钧收藏的医书。她发现一个十分神奇的事情,那就是不同的地域,医书也是稍有不同。 这是因为水土不同的缘故,人的体质也是不同,所生长的药物也有不同,所以情况就不一样了。可医理到底是相通的,那些书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不过多见识一些,总是好的。苏瑾甚至在想着,要不要多多出去走走,或者说游学一番,说不定自己的医术能更上一层楼呢。 唉,她到底是自学成才,比不得江策那样有神医肯收徒的。 咦,她突然想到,不知道云叟还收不收徒弟,她倒是很想把云叟会的东西都学个遍。 这些只是她在看医书时候的突发奇想罢了,她皱眉一想,自己还有报仇雪恨这样的重要事情没做完呢。 轩辕夜却很是有几分不满,他实在不明白苏瑾为何这般刻苦勤奋,简直到了有几分好笑的地步。明明一个狡黠起来可爱又可怕的小小少女,为何有时候竟然这般沉得下心,如同一个老学究一般? 这天苏瑾正全神贯注看着医书,突然书被人劈手夺了去,她抬眼看见轩辕夜带着怒气的脸。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想怎么样?”轩辕夜细细将书合起来,颇为不满地问道,“你要是觉得闷了,我们可以出去走走,何必这样呢?” 苏瑾长叹:“我只是觉得自己学艺不精,还得继续提高,还我!” 轩辕夜挑眉:“不还!你承不承认自己是为了打发时间?”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慢慢推测道:“现在陛下身子已经比以往好多了,之前的毒性完全驱除之后,再养一段时间,应该是可以痊愈了。所以……” “所以我们,差不多也是可以回去了的。” 苏瑾微微偏了头,没有说话。实际上,她何尝不想回去?就算是身在灵钧,每天忧心着段正泓的病情,想着如何揪出真凶,可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有恨意在心底翻滚。 她很想知道大夏京中现在如何了,只是轩辕夜很久没有告诉她有关的消息了。 轩辕夜仿佛能把她看穿一般,慢慢道:“京中还是那副鬼样子,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冷家的动静又大了许多……” 他的话应该还没说完,却是被推门而入的段清朗打断了。段清朗也是颇有风度的立即道歉:“不好意思,我打扰你们谈话了吗?” 轩辕夜白他一眼,还用说吗?而且,以段清朗的耳力,应该是连之前的内容都听见了吧。不过也不要紧,没什么大不了的机密。 段清朗面色有几分沉郁,但还是开口道:“你们这么快就想走吗?我们哪里招待不周了?” 他很是惶惑,觉得自己担了苏瑾他们一个极大的人情,而且看起来暂时是没机会还了。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好。 轩辕夜抓住机会,立刻一哂道:“你说呢?算算苏瑾离开大夏多久了?小姑娘想家了,你不准吗?” 苏瑾简直很想翻个白眼,但还是忍住了。她哪里想家了,她恨不得现在就看到苏家的惨烈结局呢。 段清朗却信以为真了,慢慢点点头,一副“你说的很对”的样子。他蓦地意识到,苏瑾离开大夏,已经两个多月了。 但今天他的目的,就是要再留住他们一段时间。本来是没这个打算的,只是突然听到他们的谈话而已。 段清朗道:“我诚心诚意请你们,再留一段时间吧。一则是父皇的身子还没有大好,万一又出什么情况,岂不是愁死人?二呢……” 他语气恳挚,低低一叹:“说实话,我觉得我欠了一个很大的人情。你们如果这么仓促的走了,灵钧要如何感谢你们?” “再说了,没几日就要过年了,你们若是这个时候离去,岂不是要在路上过年?” 看着段清朗一本正经的真的以为他们要走,苏瑾差点笑出声来,那好像只是轩辕夜随口一说吧。她虽然有回去的念头,但仅仅是想想而已。 这时候,轩辕夜却又不失时机地挤兑段清朗道:“人情?我恰好需要一个奴隶,你可以试试。” 苏瑾却正色道:“别担心,我们自然是留段时间再走的,陛下身子没好我也不放心。就算大夏发生再大的事情,我们现在急着赶回去也是没用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狠狠瞪了轩辕夜一眼,那是在说,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了,赶快告诉我! 第168章 神秘大礼 离开敌人久了又毫无消息,难免心里会有不能掌控局面的感觉。 说真的,苏瑾心里有几分急了,毕竟离开大夏实在太久了。但是她可以掩饰的很好,只不过她还是想知道关于京中的消息,如果敌人一点长进都没有,她会觉得无聊。她现在想要尽快解决那群人。 因为安妃的事情让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多少年华可以蹉跎。况且她这一辈子并不仅仅是为了报仇而活着,报仇只是第一目标,却是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事情。在这之后,她就会有时间和精力去做正真正应该做的事。 关于野心和别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就连轩辕夜也不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怎样惊世骇俗。那么宏大的野心和梦想,简直不像是一辈子就能完成的。 轩辕夜并没有当着段清朗的面告诉苏瑾京城中的事情,就算是关系好,有些事情也不应该当面说,因为是私事。他只是淡淡一笑,看起来心情颇好的调侃道:“我们怎么会舍得走呢?这么重要的功劳难道没有什么报酬吗?” “说真的,我倒有接手灵钧边境的意图。” 苏瑾看着这样的轩辕夜,心里觉得舒服了几分。前几天不知道怎么了,他的情绪和行为实在是有些怪异又反常。之前他和朋友在一起,明明是很放松的态度,甚至还会开玩笑。 看来一件大事了结了之后,大家都会心情放松不少。就连段清朗,之前因为段正泓病情而起的忧虑,也消淡了许多。 当然,都是和段正泓这些日子身子恢复的不错有关。苏瑾觉得照这样下去,他年后几个月就很有希望恢复了。到底是心里存了希望积极向上的吧。 要是真说起来,段正泓的内心也实在是强大无比,苏瑾仔细想过之后就觉得自叹不如。 轩辕夜说要报酬,自然只是开玩笑的,可段清朗却似乎是当了真一般的,急忙正色道:“你说的是,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该好好酬劳。只是,该拿什么做谢好呢?” “金银玉石?绫罗绸缎?”段清朗装作在认真思考,然而临末了却调侃道,“或者十个八个美男?” 轩辕夜唇角一扬,目光锋锐的看了他一眼,段清朗毫不畏惧的咧嘴一笑。 哎,大家的心情果然都好了几分。 只是苏瑾听了段清朗的话却是连连皱眉,都是些什么鬼?其实她是不怎么在意外在的财富的,再说了,她不是还有一大笔钱在轩辕夜那里? 提到钱,苏瑾的眼底微不可察的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神色,她将会是大夏最有钱的人!注意,是她,而不是苏家。 苏家?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消亡了吧。当然,并不会波及自己。 苏瑾想着,也不管段清朗还在这里,低声对轩辕夜道:“之前我的银票是不是在你那里?回去之后就都得给我。” 虽然她平日里吃穿不愁,可这么一大笔钱,自然是要用来做大事的咯。至于是什么大事,等到时机成熟再说吧。现在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具体如何实施,她心里还没想好,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罢了。 轩辕夜贼兮兮一笑:“嫁给我啊,我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了。” 苏瑾一哼,不再理会轩辕夜,而段清朗已是面上带笑,将他们的小声对话听得一字不差。他倒是觉得,这样相处也挺好的。 而且他莫名的觉得,苏瑾最后应该是不会拒绝轩辕夜的吧。他也曾问过轩辕夜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也是颇为莫名其妙的。说苏瑾是在利用自己?真是看不出来。 不过,苏瑾虽然年纪小了点,本事和秘密,可是一样大的啊。 段清朗忍住笑,对苏瑾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也无妨,今天父皇身子好了些,和我们说了些事情。其中就有一件事,特意提到要送一份神秘的大礼给你。我刚才说的,是逗你的。” 苏瑾倒是不以为意,什么大礼,都是形式罢了。反正她确实是为了灵钧做了些事情的,灵钧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至于他们到底有多真诚,还得看这所谓大礼到底是什么。 轩辕夜懒懒道:“我呢?我好歹是代表大夏来的诶,我是使者好么?你们不表示一下?” 段清朗笑:“你是空手来的,自然也空手回去。” 轩辕夜挑眉:“怎么会,我听说灵钧向来富庶,很想去你们国库逛一逛,看看传言是否可信。” 苏瑾也难得的欢脱一下:“请带上我!” 段清朗大方至极:“不就是国库吗?可以给你们钥匙,自己去挑,看上什么都拿走!” 虽然知道大家都是在开玩笑,但是段清朗这样江湖人式的豪气,却还是让苏瑾心里生出一丝好感来。说来可笑,虽然她自己心思缜密,可谓是城府极深,但她偏偏喜欢该坦率就坦率的豪爽人物。 陌晚就是如此,虽然话不多,但是江湖女儿,机巧心思哪有那么多?却也是可惜了她话不多,不然的话,倒是真可以成为苏瑾的一大助力。 想到这里,苏瑾又觉得有几分奇怪,为什么同样是皇子,轩辕夜和段清朗都会武功,但是其他人却都不会呢?轩辕夜可能是因为年少的时候就上了战场,不得不学些武艺傍身,可段清朗呢,是怎么回事? 苏瑾有几分疑惑地问道:“三殿下,我有些疑惑,为什么灵钧的几个皇子中,只有你是会武功的呢?” 轩辕夜并没有说话,目光却移过来看了苏瑾一眼,神色有几分怪异。可到底是没有阻止苏瑾问出这个问题。 呵呵,反正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问题的,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但见段清朗神色如常,并没有流露太多情绪,对苏瑾道:“我小时候体质稍弱,起初练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但是被一个世外高人看中,说我根骨俱佳,非要收了做徒弟。我勤学苦练,才有今日。” 苏瑾一笑:“哎,听起来真像话本里的故事。” 第169章 想立太子 实际上就连轩辕夜也不知道段清朗到底是为什么习武的,他觉得有些人武功超群很正常嘛,比如自己。随便遇见了一个强悍的师父教了自己几个招式,自己再聪明一点儿,很快就能凌驾众人之上了。 这番想法若是让苏瑾知道了,必然要送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好吧,就算你是武学奇才好吧? 可段清朗的眼底还是露出了一丝让人看不懂的神色,轩辕夜见了顿时微微皱眉。他觉得,自己确实是情况特殊,而别的皇室里出现这样的情况,肯定是背后有别的原因吧。 轩辕夜轻轻一笑:“唉,段三公子文才武略,样样精通,而且从容貌到品性,是最像段伯伯的一个。” 段清朗自嘲的一笑,轩辕夜什么时候夸过他?也真是难得。不过要说起最像父皇的话…… 他承认,确实是自己。 可这又如何? 一番心思在心里转了几转,终于是说出了口,段清朗神色坦然,对他们道:“父皇今天心情不错,说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件就是,他想立太子了。” 轩辕夜和苏瑾听了,都是一静,没说什么,但神色里也没有丝毫意外。立储嘛,迟早的事情。 “况且之前父皇生病的时候,文武百官也是苦苦求了好多次的,怕的就是群龙无主。如今父皇终于想开了,也是件好事,起码免了未来的麻烦……”段清朗细细解释道,却根本是多余的解释。 轩辕夜突然接口道:“未来是不会有麻烦的吧?依我看,太子,乃至皇位的人选,都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 段清朗仿佛被噎了一下,看起来并不是很愿意谈论这件事情的样子。其实他根本不愿意提起此事,只是早晚都要说的,不必隐瞒。 苏瑾虽然疑惑,却还是静静等待着段清朗自己说出来。就算他不说,他们也知道一提起这类事情,必然是和段苍涯有关的。 这段苍涯,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只是有时候那性格,实在是不怎么讨喜。 所以到底又怎么了? 段清朗犹豫了片刻,轻声道:“我不知道父皇是如何想的,非要把太子之位给……” “我。” 轩辕夜有几分讶异的挑眉,似乎是没想到这一茬。按之前的情况来看不该是立段苍涯为太子吗?为什么突然来这一出?难道是因为段清朗成熟稳重更适合做君主? 而段苍涯脾气中偏执的那部分,很容易成为阻碍。 只不过是瞬间,轩辕夜和苏瑾都明白了段清朗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了。肯定是因为父皇的意图,而开始忧心二哥的态度了。 “我也和父皇说了没有继位的意图,请他立皇兄为太子,他却只回答说还要再考虑一下……”段清朗先前的轻快神情不见了,露出忧虑来。 他眉宇间都是纠结,看来是真心不想做什么皇帝。苏瑾也是不明白,人和人的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这个世界上的人真的是千差万别的,什么样的都有。 轩辕夜心里也是暗自感叹,哎,人家可以随意抛弃这样的机会,可诸如此类的机会什么时候降临到他头上过?他到底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 却也因此,生出了无穷无尽的逆反心理。 想要登上王位,并不是真的有多想要那个至高的位置,不是想权倾天下--而是想要夺过那些让他们借以作威作福的东西,然后再狠狠地丢弃! 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那样的实力罢了。 先拿过来,然后再狠狠毁掉,而且是要当着他们的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灵钧看起来真的比大夏政治清明太多了,上梁正了下梁一般也是不会歪的啊。 苏瑾思索着,到底要不要问出这个纠结了许久的问题。那就是段氏两兄弟的关系,到底为什么如此奇特?段清朗又是为什么异常担心他二哥生气呢?简直毫无道理啊。 可意识到自己这样问实在不礼貌,苏瑾忍了又忍。可她又觉得,这样的情绪,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所以段清朗养成了这样的心理应该是很久了吧。如果得不到开解的话,可能还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她很是清楚,这世间有多少矛盾,都是因为误解和缺乏沟通引起的。 虽然对待某些人必须心狠手辣,但是一旦成为了她所认定的自己的势力中的一分子,也是需要真心相待的啊。 恭喜段清朗无知无觉的通过了苏瑾的择友考验! 苏瑾定了定神,也是为了强迫段清朗正视这个问题,颇有几分尖锐的问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不要生气。我想知道,你一贯果断,为何在遇到和二皇兄有关的事情上就要开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呢?” 段清朗一阵愕然,并没有想到苏瑾会如此直接的问出来。这件事虽然宫里有人看出来了,可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就连他们的母妃问起来这件事,段清朗都没有照实说,只说是母妃想多了。 可苏瑾偏偏问了,眼中还没有一丝嘲笑或者幸灾乐祸的意味。有的只是探究和想了解实情的迫切,带着对自己的关切。 段清朗知道苏瑾内心并不止十三岁,她不仅早熟,还早慧。有些道理,她反而看得比自己还要通透。可是自己和兄长之间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人呢? 轩辕夜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看着段清朗神色变了又变,过了半天终于悠悠提醒道:“你不用再想了,刚好那货马上就要到了,当着我们的面,你们有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了。” 段清朗也是凝眉,他自然听到了那阵极轻的脚步声,却是心里有几分乱。并没有想好要如何开口,尤其是在二皇兄也到了的时候。 没过一会儿,脚步声渐渐大了几分,近到跟前,果然是段苍涯来了。他却是一脸轻盈的笑意,不知真假,看起来仿佛并没有受到立太子之事的影响一般。 只是,在看见段清朗也在这里的时候,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脚步便是顿了一顿。他在想,自己还要进去吗?或者,把今日到此的目的放一放吧。 第170章 关门问话 段苍涯虽然是看见了段清朗也在苏瑾这里,却是不会就此离开。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屋里的人也是看见了他过来。就这么离开,岂不是好笑? 仿佛他很怕或者不想见到段清朗一样。 段苍涯神情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反而微微带着几分和颜悦色,脚步也未见犹疑,直接走了进去。他一进门,就微笑着和苏瑾寒暄起来:“我倒是好久没见到苏姑娘了,这些天都没来拜访,也实在是不应该。” 苏瑾一边招呼他落座,一边回道:“二殿下说哪里的话?殿下能过来该是我的荣幸,何来拜访一说。” 一旁的轩辕夜并没有什么表情,却是忽然站起身,朝外走去。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即便连苏瑾,一时之间也想不通他想要做什么。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生气了吧? 不,之前段苍涯的挑衅比这还要过分他眼都没眨呢,让对方的挑衅像是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那现在是……? 轩辕夜脚步极其迅捷,却是走到了门前,修长的手臂一伸,几乎看不清他如何动作的,两扇雕花大门便已经被关的严严实实的了。 接着,他回过头来邪魅一笑,目光正好是落在段苍涯脸上。 这不怀好意的笑容…… 段苍涯心里一毛,既不爽又有几分疑惑,眉心轻轻皱了皱,实在不明白轩辕夜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这笑的含义。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看着踱着碎步慢慢走回来的轩辕夜,段苍涯唇角扬起一个轻蔑的笑,问道:“这大白天的,你关门干什么?莫不是不习惯见天日?” 苏瑾微垂了眼睑默不作声,她心里在想着,哎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喜欢作死呢?有些话不能说非要说,有些事不能做非要做,总是很想试试自己的脑袋和石头哪个硬。 好吧,就让他们好好作死算了,不头破血流不知道疼。 段清朗暗暗皱眉,他如何不知道段苍涯和轩辕夜不对付?只是他们一直只有语言和眼神的交锋,尚未延伸到其他地方罢了。而且轩辕夜也难得的脾气这么好,没有和段苍涯计较。 问题在于,他不能提醒段苍涯注意言辞。段苍涯既不会听从,还会觉得他和轩辕夜是一伙儿的。虽然事实上他们确实在某些地方立场高度一致…… 轩辕夜依旧气度极好的,没有理会段苍涯话里的刺意。他动作闲懒的坐下,姿势舒展,偏着头对段苍涯解释道:“在大夏呢,有个词,叫关门打狗……” 段苍涯神情一动,正准备说出“你是在形容自己吗”的时候,轩辕夜已经抢先继续道:“不过呢,今天我们关门不是为了打狗,而是为了……” 他忽而目光严厉,看着段苍涯和段清朗,以近乎命令的口气道:“今天你们俩,把一切都说清楚。关于你们之间,那神秘的矛盾。” 段苍涯神情不解,威逼一般的眼神看着段清朗。段清朗脸上则明显地写着犹豫,他没想到轩辕夜真的如此果断,今日就要解决这件事。 可是,有外人在的话,有些事情是真的说不出口的…… 他知道段苍涯其实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想要段苍涯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短处?直接杀了他好了。 段苍涯的神情里慢慢多了几分愤怒,他实在不懂,为什么轩辕夜还会插手别人兄弟家的私事。 轩辕夜目光坚决,没有丝毫闪躲,沉静的面孔带着一种独特的气魄。像是看穿了段苍涯的心思一般,他沉声道:“哼,你以为我想管你?只是,你性格的某些弱点,已经妨碍到了我朋友的正常生存和生活。” “既然存在问题,就要敢于面对,讳病忌医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他的出发点,正是防止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同样生在皇室,他很清楚维持一份纯真不变的手足之情有多么难得。 苏瑾一直默不作声,一副看戏的样子。她现在也插不上嘴,对轩辕夜的决定也谈不上支持或者反对。只是她也觉得,有些事情就该赶快解决,长痛不如短痛。 段清朗低眉沉思了一会儿,过往历历在目,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和二哥之间存在沟通上的问题。甚至于自十三岁之后,他就再也没和二哥深入谈心过了。那看不见的裂隙慢慢变大,也是正常的吧。 如果这是一个契机的话,或许是可以好好利用。只是,他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多疑的皇兄信任自己。 段清朗抬头看着段苍涯,段苍涯也望着他。段清朗眼中流露出果决之色,已经是决定要袒露心声了。 他语气有几分沉重,那是人们回想起不愉快的往事时常有的语气。但这时候他的目光变得清澈而平静,显然正在努力面对当年的事情。 段清朗缓缓道:“皇兄,不挂你今日生气与否,有些话我都是要说的,我也希望你能打开心结,别再暗里与我置气了……” 段苍涯眉心一皱,唇畔露出轻蔑的笑意。与你置气?何曾有过,简直是想太多了,不过他也懒得多说什么了。 段苍涯拿眼睨着他们,意态反倒悠闲了下来,他倒是想知道,他们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有些情绪,只能埋在心里,不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就能开解的。 那日渐深重的不满情绪,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段清朗继续说起当年往事:“我不知道与兄长之间那看不见的隔阂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兄长只比我大一岁,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关系是很好的。但是后来……” “后来我被无恙真人看中,去学了几年武。那时我实在年少无知,又性子张狂,应该是做了不少让人痛恨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习武的缘故,父皇时常说我是与他最像的一个孩子。” “我那时年少,自然喜欢听那样的赞美,所以更加拼命刻苦地学习,不论文武,事事都要争做兄弟中最好的……现在想来,实在是太愚蠢无知了……” 第171章 兄弟之绊 段清朗开始说起这段陈年旧事的时候,苏瑾心里并没有太多意外,反倒是有几分失望了。难道仅仅是这样吗?这情节也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吧。 那么这般说来的话,他们的嫌隙是源于嫉妒?但现在看起来不像啊,段苍涯虽然性格里有不讨喜的地方,但也勉强可称得上是帝王之才了,并没有落后段清朗多少。 段苍涯听段清朗提起陈芝麻烂谷子,嗤笑的神色未减,微微眯了眯眼。他不耐的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段清朗提起这些无聊的往事,有什么用意? 到底还是忍不住插嘴道:“我不知道你现在提以前的事情有什么用。好,我承认,你那个时候年纪最小,却是最受宠的一个,我和大哥,自然是有过不悦的时候。换做谁,都是如此。” “可现在,我不会羡慕,也不会嫉妒你。因为我,比你更优秀。”段苍涯说出这番话,倒也是神情泰然自若。 苏瑾觉得,有时候人有自信真是一件好事…… 轩辕夜靠在椅背上,一直微闭着眼,状似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并没有一丝插嘴的兴致。只是偶尔,抬眼看一眼他们几个,将他们的神情收进眼里,再继续闭目养神。 苏瑾看着,忽而觉得他这时候好像一只慵懒的猫,而且是神秘强大的黑猫。 段清朗目光里有淡淡的悔恨,看起来倒是情真意切,他并没有理会段苍涯的话,只是继续说道:“我那时候确实不懂事,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宫住一段时间。我现在觉得,兄长最痛恨我的事情肯定是因为……” 他说到这里忍了一下,并没有一口气说完,而且发出了一声余音袅袅的长长叹息。 苏瑾好奇地看着他,不断地猜测着会是什么事情呢?横刀夺爱,还是嫁祸,还是打碎了什么宝物之类的…… 听段清朗提起最痛恨的事,段苍涯的神色也是明显的变了变,露出几分不自然来。他眉心有轻微的褶皱,在犹豫要不要让段清朗闭嘴。虽然他极其不想再提当年的往事,但是一想,总有一天还是要提起来的,也就罢了。 段清朗平复了一下情绪,语调却仍然有几分颤抖:“我刚才说,我年少的时候不懂事,其实我还莽撞的很,和现在的我完全相反。我此生最后悔,也是最希望兄长原谅我的是……” “十三岁的时候,我差点失手,杀死了他……” 段清朗声音低沉,手指微不可察的颤抖。他这般极重情感的人,怎么会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还好只是差点,还好段苍涯还活着。 如果当时真的酿成了悲剧,他此生都再难安心了,因为再无道歉的机会。而段苍涯还活着,他尚有机会求得原谅。 屋中沉默了一会儿,苏瑾也是有几分讶异了,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段。那有没有留下什么问题?她偷眼看了段苍涯一眼,见他脸色蓦地一白,显然极其不愿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轩辕夜也慢慢睁开了眼,看着段苍涯和段清朗,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绪。 段苍涯在段清朗提起当年的事情之后,脸色一白,立刻觉得心脏好像传来了若有若无的痛意。他知道那只不过是幻觉,是因为再度想起极其可怕的创伤时,自然而然的反应,可那痛感实在太过真实。 仿佛再次,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不自觉做出了一个极具迷惑性的动作。他一手端起茶盏,却悄悄在广袖之下伸手按着胸口,现在他分不清到底那痛感是真的还是假的。 段清朗垂头解释道:“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是自己不对,很想道个歉,可兄长却总是不加理会。我之前说我习武是因为体质弱,因此兄长还开过我的玩笑。可习武之后,我身子强健了,便想让兄长好好看看……” “我不仅强人所难,还失手一剑刺入……兄长胸口……幸好偏了几分,而且神医云叟为皇奶奶看病也在宫中,不然……” 他满脸悔恨,几至不敢抬头看段苍涯。然而他又如何不期望得到兄长的原谅?哪怕是一点点回应也好。 就算是依旧愤怒,那也是一种回应的态度啊。 最不能忍受的,是他全然的漠视,根本不予理会,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仿佛是看陌生人。 段苍涯唇角的轻蔑笑意越深了几分,他确实是心里依旧有几分怒气的。年少又如何?并不足以成为原谅一切的借口和理由。 自己当时如果真的被他所杀,就是该死吗? 经年的怒气上涌,段苍涯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段清朗连忙抬眼,一脸关切:“兄长,你一直不肯告诉我当年的伤到底有没有影响,现在请告诉我吧。我是真心道歉,你要如何惩罚我都可以。” 他不是没问过那剑伤的影响,可不管是云叟还是父皇他们,都说没事。然而他心里却是依旧放心不下,只可惜段苍涯始终未曾正面回应。态度之冷淡,越发让他心里惶恐。 段苍涯只淡淡抬头看了段清朗一眼,什么都没说。他现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段清朗的歉意,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却并不肯接受。不然,何至于段清朗今日如此郑重地道歉? 自己气量狭小也好,确实不甘心大家都觉得弟弟比自己优秀也好,反正是不想如此轻易地原谅他当年那愚蠢又致命的错误。 哼,那是他生怕第一次感受到对生命的威胁,并且在他二十年的生命中,再也未曾有过。 至于那伤口的影响,大约是有的吧。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能太剧烈地行动,那会让他错觉心脏会裂开。至于阴雨天气胸口传来的阵阵若有若无的痛意,他已经习惯了,就忽略不计了吧。 段清朗目光诚恳至极,满怀希望。但看到段苍涯冷漠的神色之后,心也是一点一点凉了下去。他知道,性格偏执倔强的兄长,果然还是不会轻易原谅自己啊。 他语调低沉颤抖的说道:“我会跟父皇说清楚,储君该是兄长你……” 段苍涯终于开口,却是被激怒的态度:“不需要你高高在上的施舍!我要父皇心甘情愿选择我!” 第172章 一切稳妥处理 这天的最后,到底还是没说出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段清朗的失望是在所难免的,但也是早有预料了的。因为如果段苍涯会原谅他的话,早就原谅了。就是不知道他要倔到什么时候。 而扪心自问的话,如果自己处在兄长的位置的话,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自己也未必能轻易原谅。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可他们之间到底还是有兄弟情义在的,段苍涯没有跟他彻底翻脸,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 苏瑾和轩辕夜也都没多说什么,就把这俩人送走了。反正段清朗是道歉了,态度是有的,至于人家接受不接受,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是段苍涯的事情了。 再将之前段清朗说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苏瑾便知道,必然是自那事之后,段清朗的性格大变,变成了现在这样成熟稳重的翩翩公子。可他实在是心思细腻,也因此,在别的事情上都是异常果断,一旦涉及自己关心的人,就会显出优柔来。 另外,虽然从没人说起过,苏瑾觉得段清朗是他们兄弟姐妹中最在意亲情的人了,不管是对哪个兄弟,甚至是对寡言少语的大哥,都是心怀关切的。 然而她却莫名的想到了一个不相关的事情,哈哈,这样的好男人,也算是罕见的。就是不知道到底哪家的女子有福气,能嫁给这样的男人? 苏瑾想到这个之后,又开始笑自己,现在怎么会想这些事情?难道是看安妃的刻骨爱情感触太深? 轩辕夜一脸奇怪的问苏瑾一个人傻笑什么,苏瑾笑而不答,但心情还好。 现在整体情况看起来也是不错,如果轩辕夜能告诉她京中的事情,那就更好了……另外,想要赶快回去,很大程度上还是要看段正泓身子恢复的如何,所以继续努力帮助他康复吧! 顺便期待一下段清朗说的“神秘大礼”是什么,她还真的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觉得是意外之喜。她现在确实是没什么特别期待的东西,除了尽快报仇雪恨之外…… 灵钧比大夏偏南许多,因此气候也是暖了不少。可这冬日,该有的寒意也是不少。再加之灵州有大河流过,所以气候是有几分湿冷的。 在皇宫中还好,一天到晚是有暖炉的。苏瑾穿的是段氏隔三差五送来的狐皮薄袄,又轻又暖。她并不是很在意穿什么,看得过眼又不冷就行了,只不过他们送的衣物已经堆了几柜子了…… 然后,就被苏瑾找借口赏赐了些给小宫女们,一个个喜悦又诚惶诚恐的,纷纷说好听的话,把苏瑾夸得仙女似得,说留她在灵钧过年真是再好不过了。又说将来一定会再难见她这样的少女了,分别之后一定很想念。 苏瑾只能保持淡笑,然后沉默…… 好吧,她早就知道这个年是要在灵钧过了,心里也并没有什么期待或者惶恐,该如何就如何吧。她忧心的是,开年之后还要多久才能启程回京? 现在她的日子可谓是悠闲得很,经过之前十几天的调养,段正泓的身子终于慢慢走上了正轨,开始正常的恢复了。而且再也没人提起安妃的事情,彼此都是心照不宣,这个人好像如此彻底消失在了皇宫中。 就连唯一有疑点的为什么宠妃薨了没有葬礼,也被“落叶归根”这样的说法给堵了回去。所以众臣就算心有疑虑,也没人再提了,反正皇上好好的,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苏瑾也是一直在问轩辕夜关于京中的事情,可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和她预想的情况也是差不多的。另外,她也明白,考虑到两国的距离,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也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轩辕夜也说了,他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收到大夏京中的消息了。毕竟风语组织的人手也是有限的,从大夏一路设据点到代国之后,据点就已经稀疏了不少。消息跟不上也是正常,就算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又赶不回去。所以,连他都没有过紧的催促风语。 那既然如此,自己这几天,就暂时忘记报仇的事情,好好地、快快乐乐的过一个年吧。苏瑾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却并没有卸下包袱的如释重负,只有尽力开心起来。 极为意外的是,那天之后,段苍涯和段清朗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其实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可能是段苍涯对段清朗的回应,比如“嗯”和点头的次数,多了些…… 听乖巧可爱的段云深说起这些的时候,苏瑾也只是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一旁目光微垂的段空羽身上。今天是段云深大着胆子,拉着段空羽一起来找苏瑾玩。 但他却是趁机趴在苏瑾耳边道:“空羽姐姐生病了,你帮她治治吧。” 苏瑾微一皱眉,看着沉静无比,明显消瘦的段空羽,心里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心病还需心药医啊,她有什么办法? 但段云深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好像能直直望进人心里去一样,苏瑾只好点点头,就算是敷衍也是认真的:“好吧,我试试。” 还是找机会和她亲自聊聊比较好吧。虽然苏瑾其实并不想多管段空羽,但这几天是真的闲着没事做啊。调教忧郁美少女,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苏瑾知道段空羽现在已经比之前刚刚和安妃分开的时候好多了,但那种郁闷是会持续很久的。在段云深面前,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眯眯对段空羽道:“雪莹公主,你气色不太好,我给你开服药,保证药到病除。” 这个时候轩辕夜从门外晃悠进来,像是有事要和苏瑾说的一样。但一见两个孩子在这里,也就闭了嘴。 “要一起过年的话,灵钧有些风俗是不一样的,还是提前知道一下的好。”轩辕夜淡淡对苏瑾开口,一边用眼神示意她赶快把这两个小鬼赶走。 段云深好奇眨眼:“大夏怎么过年呀?” 轩辕夜极其认真的回道:“想知道?跟我一起回去啊。” 第173章 灵素公主 轩辕夜其实没什么太重要的事情要和苏瑾说,只是忽然很想她而已。这近十天,也实在是闲得腻得慌。 之前还有一个大大的谜题等着解开呢,现在好了,真相完全暴露了。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日子再次归于平静,对于轩辕夜这种坐不住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 嗯,已经到了御林军的狼狗见他都怕的地步了。 因为他没事就去找狗玩,结果原本意气风发的狗却打不过他,几次下来就开始垂头丧气了…… 可他虽然也想知道大夏京中到底如何了,奈何情报若有若无,他又不能丢下苏瑾自己回去,只好在这里陪着,就算是无聊,也要陪着。 然而转念一想,今后能和苏瑾这般安闲得待在一起?这样的机会,在将她娶进门之前,只怕是不多的。 且住且珍惜吧。 然而轩辕夜还没想好要如何不那么凶恶的把这两个碍事的小鬼赶走呢,就有宫人过来,请苏瑾去养心居正殿看看,说是陛下有事。 苏瑾眉心一皱,以为是段正泓出了什么问题,便脚步急急地去了。 段云深和段空羽对视一眼,自然也是跟着一起了。 至于轩辕夜,他是巴不得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呢,脚步轻盈至极。虽然算不上是兴高采烈,却也比百无聊赖好多了…… 一行人到了正殿,只见好些宫人在殿里伺候着。段正泓坐在特制的轮椅上,身边围了四五个宫人,神态既是恭谨又是小心翼翼。 苏瑾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自己太过小心谨慎了,段正泓现在气色还好,比以前好的太多了。毕竟害处最大的迷罗香之毒,已经停了,只要能完全从体内清除,身子恢复起来就更快。 轩辕夜却是仔细端详起了这特制的轮椅,仿佛其中大有玄机一样。轮椅他也是见过的,却从未见过如此精巧贴心的。这轮椅座位和椅背都垫着厚厚的绒毯,柔软温暖。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仔细瞧了瞧,觉得还有些有趣的地方。看这轮椅的几条腿,好像是有什么机关一样。轩辕夜细细皱了次眉,却也没想出来会是什么机关安在这里。 苏瑾见轩辕夜一直看着这轮椅,若有所思一般,也是心里微动。她先是和一脸和善微笑的段正泓行了礼,问了问他今天的身体情况,然后才开口问关于轮椅的事情。其实她也是有几分好奇的,因为昨天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东西。 苏瑾疑惑问道:“陛下这轮椅很是稀奇,可还舒服?”其实轮椅之事,也不知是她多久之前无意间提了一下,当时段正泓说他很久没出去走过了,苏瑾就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做到了。 段正泓一笑,笑里带着满意和慈爱之色,却是卖了个关子道:“你倒是猜猜。” 苏瑾摇头,而轩辕夜还在想着那精巧细密的机关有什么用处,看起来椅腿不是实心的? 段正泓知道他们肯定猜不出来,也就不为难他们了,笑道:“这是高远亲自做的。” 苏瑾闻言也是吃了一惊,实在没想到大皇子段高远,还有如此手艺,还会木匠活和机关术?另外,她那天只是稍稍提了下,不到十天的时间他就能赶制出来? 轩辕夜却是已经插嘴道:“他真是有心了。我看这轮椅大有玄机,椅子腿好像很是奇特?” 他倒不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太过精巧,精巧得想不出里面有什么花招,但肯定是有出乎他意料的好处。 段正泓笑意慈祥温柔:“是的,皇儿们都有心,他为了做这个,好几天没睡觉。你也是有眼光,这椅腿里面中空,置以精炭,留有风孔。四五块炭便足以烧一天,而把手和座椅,都是暖的。” 苏瑾边听边点头,心里也是赞叹不已,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的大皇子,也是个人才,只是才华有些奇特罢了。但那又如何呢?自己喜欢就好。 反正,他就甘心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就这样过着自己有滋有味的平淡生活,没什么不好。 而且这样的轮椅,确实是对现在的段正泓极为有用,既保暖又方便了行动。她将自己的赞叹之意表达出来:“大皇子殿下倒也实在是个人才,这般精巧的心思,简直是机关之类的大师了。” 轩辕夜也是点头,他很少会对别人表现出什么赞赏的情绪。 段正泓一笑:“都是些儿时喜好,他喜欢就好,我并不想多管。对了,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些事情要说。” 苏瑾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你尚未及笄,便跋涉千山万水到此,于灵钧有大恩德。说实话,朕对你这样的小姑娘也是满心好奇,你卓越得出人意料,”段正泓慢慢说着,“今年除夕,朕便邀请你们留在宫中同庆,另外……” 他终于说到了正题上,脸上的笑意和暖如春风,全然是一个父亲的眼神:“你的才华和性子,朕实在喜欢得很。如果,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朕,收你为义女如何?” 苏瑾是实实在在的吃了一惊,却没有立即说话,和轩辕夜极快的对视了一眼之后,开始想着是接受还是拒绝?其实她并没有拒绝这样好事的习惯,但总觉得好像哪里很莫名其妙一样。 轩辕夜也是诧异,心里明白了,原来之前段清朗所说的“神秘大礼”是这个意思。好吧,确实是够大够神秘,他喜欢。 段正泓见苏瑾没有立即回答,也不急,继续道:“朕已经想好了封号,封你为‘灵素公主’。” “你是医者,必然熟读内经。内经中有《灵枢》《素问》两篇,灵素便是善医之意。巧的是,它也可以解释成,你是我灵钧的素问。”段正泓娓娓道来,爱护赞赏之情溢于言表,看来着实是深思熟虑了一番。 不得不说,这个封号,极有吸引力。 轩辕夜满意地一挑眉,觉得“灵素”这个名字极其适合苏瑾,是轻灵与聪灵,也是素净与素心,所以他倒是率先点头答应了:“好名字!” 段正泓一笑:“作为特封的公主,自然是该有封地的……” 第174章 除夕宴 咦,莫名其妙被收做义女还封为公主?好像她只是救人一命而已嘛。 苏瑾觉得自己这辈子运气果然是好了很多。另外要记住,医治那些和善的大富大贵者,报酬肯定是意想不到的丰厚。 好吧,她承认,她对这个报酬还算满意。但其实仔细想想,她公主的封号在大夏并没有什么作用,毕竟在不同的国家…… 即便如此,这可能已经是灵钧能想到的最好的表达谢意的方法了。 苏瑾盈盈拜了一拜,谢了恩。轩辕夜眼底带着轻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一般。 段正泓却是佯怒问道:“灵素,既已答应封号,该如何称呼朕?” 苏瑾一怔,这个嘛……呵呵,她只是一介草民,何曾想过有一天自己要亲口说出“父皇”这个词?感觉真是怪怪的。 不过呢,若是说起来她心目中父亲该有的形象,那绝对是段正泓了。哼,即便是叫这个以前素不相识的和善男子为父,也比叫那让人恶心的苏浩强! 苏瑾立刻改口,微有几分羞怯回答道:“父皇……”这一声叫得既是亲切自然,丝毫没有一点心理上的隔阂。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不希望自己能有一双真心待自己好的父母?她苏瑾不是天性凉薄的人,君如何待我,我如何待之!段正泓的人品是真的好,她相信自己的眼睛。 段正泓满意一笑,继续低缓的说道:“假若你日后有空,回来看看就好。你的封地在焰州,正是去大夏的路上,离灵州也近,还是个富庶之地。” 苏瑾一时语塞,她一直觉得公主什么的大多只是个虚衔罢了,可如果真的实打实有封地的话……好像真的是发了一笔横财? 还是只有老老实实再次谢恩了。 早在这之前,段清朗也是过来这边看看情况,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是心里暗笑。先前他故意不说,只是卖了个关子,不知道今天他们觉得有多惊喜呢? 轩辕夜终于按捺不住,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音量却偏偏能让段正泓听见:“哎,我是不是也该改口叫岳父大人了?” 段正泓几乎失笑,却是忍住了,依旧热情地对苏瑾道:“瑾儿啊,你要是觉得灵钧不错,可以留在焰州住住。朕还可以帮你考虑驸马之事……” 苏瑾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操心她的婚事呢?还有轩辕夜,这是典型的闲得慌啊! 段清朗悄悄在轩辕夜耳边说:“快叫声哥来听听。” 轩辕夜敛眉,想得美。 段清朗正色:“你不想也没办法,现在苏瑾是我妹妹,你要是……嗯?” 轩辕夜不再理会他,我是你哥才对! 段清朗笑着对苏瑾说话,却是看了轩辕夜一眼:“啊,妹子,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你要是不喜欢谁就跟哥哥说,保证把他打的远远的!” 轩辕夜默默翻个白眼。 …… 苏瑾有了自己的封号和印玺之后没几天,就到了除夕,宫中一片欢乐闹腾景象,简直让她觉得自己之前的年都白过了,毫无趣味。 要说起来,过年开心与否也是有条件的。首先心里得没什么大事横亘着,然后得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满足了这两点之后,年才能过得开心。 她倒是对这些要求挺淡的,却还是被宫中的气氛感染了几分。 段正泓和段空羽,心情这些天都好了些,虽然有时候还是会低落一会儿,却也越发的少了,而且不在人前显露。于是看起来,都是一副欢喜模样。 群臣也是欢喜,陛下好好的,他们就可以过一个好年,无需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了。所以今年宫中的除夕宴也格外热闹,人人都比往年劲头要足。 对于宴会之类的事情,苏瑾向来是很无所谓的,反正她每次都迟到早退,现在她年纪小,随便露个脸就行了。 这一次也不例外的,苏瑾又迟到了。而轩辕夜居然神奇到,想不引人注目就不引人注目,而不想引人注目的时候偏偏引人注目。这次他则是成功地和昏暗的背影融为一体了。 段正泓的精神倒还是好,甚至亲自参加了晚宴,当然也是姗姗来迟。不过还是让群臣惊喜无比,安心了不少,今日的亲见粉碎了以往的无数谣言。 另外,自上次的封王典礼之后再见到皇上,也不过二十天。可这二十天里却发生了诸多事情,也有人想起了安妃,却怎么会在这里提起来? 宴会之中,自然是私底下讨论起陛下的健康状况来了,有人感叹那大夏的小姑娘竟然是真有几分水平的,也有人消息灵通,居然打听到了段正泓有意立太子了。 一时间也是各自窃窃私语,看起来大家兴致极好,可实际上还是离不了朝堂之事,连带着真心想叙旧的人也不得不加入进来,生怕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段正泓很快就亲自出面,结束了这种众人猜测的局面。他身边的公公尖着嗓子示意大家安静,顿时便鸦雀无声了。 段正泓便徐徐开口,声音并不是很大,中气并不是十足,但还好,比之前的情况已经好了不少。他道:“今日欢宴,朕与诸卿同乐,先宣布两件要事。” 宣布事情,还是由公公代劳比较好,他尖利的声音满场都可以听到。 那公公拖长了音调宣布第一件事:“兹有医仙子苏瑾,医术高绝,妙手回春,朕甚喜,收为义女,赐封灵素公主。” 群臣面面相觑之中,却是齐齐见礼道:“参见灵素公主。” 苏瑾满心无语,却还是扬声道:“各位免礼。”倒也是显得并不惧怕这样的大场面,还是有几分公主气度的。哎,毕竟不能输在面子上。 第二件事却是段正泓自己亲自宣布的,再度安静之后,他沉声道:“经过这一年的深思熟虑,朕已经决定立太子。朕心目中的人选,乃是……” 段清朗微皱了一下眉,不知道父皇到底做出了何种决定,今日群臣面前金口玉言,想要更改可就难了。 段苍涯倒是神色平静,即便这一次没有得到机会,他也会尽力证明自己才是最合适的继承人之选! 第175章 找点事做 真正的万籁俱寂。 大家的注意力,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集中过。毕竟是涉及到继承人的事情,谁不关心? 况且都知道,两个年纪适当的皇子,那是不相上下的优秀,实在是难以抉择。关键在于,不管选择了哪一个,总是会让另一个心里不舒服的吧。 所以朝中的两派也是争论不休,一直都在争执到底是老二还是老三更合适。 段清朗倒是希望父皇能把机会让给段苍涯。说真的,他对于皇位什么的,确实没什么想法,他懂得高处不胜寒的道理。而且在江湖中飘了几年之后,他觉得还是自由自在的江湖更合他的性子。 段正泓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在无数期待的目光中说出结果:“段苍涯!” 段清朗听了,只觉得如释重负一般,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听到不是自己,反而开心无比,朝着兄长,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 其余的兄弟姐妹也纷纷表示祝贺。实际上他们心里早就知道继承人之位不是自己的,也不关心到底会是谁的,反正那个位置,总会有人填上的。对自己来说,反倒是负担。如今给了最想要它的人,也是不错。 段苍涯以目光做了回应,然后给父皇行礼致谢。这样的结果,不算是意料之外的。毕竟,他不是一分胜算没有,只是不知道父皇会如何抉择而已。 他目光蓦然沉了一分,显出坚决来。他必定会努力做到最好,证明自己适合太子之位! …… 欢闹过后便是正月,倒也比之前冷了几分,又让苏瑾开始操心起什么时候能回去了。他们大约是会以天气太冷为由,继续把她留在这里更久的吧。 反正,如果不是她屡屡表示自己喜欢清静,住处的门槛必然都被踏破了。莫名其妙的,就有很多人来拜访她,想要套近乎。 是啊,毕竟封异姓公主是很稀奇的事情,更何况是个会医术的、救过皇上命的公主?总之和苏瑾关系好点,混个脸熟是不错的。 只是苏瑾烦的不行,又摄于轩辕夜的阴冷气势,最后终于清净了下来,只有熟识的段云深会来找她玩。 这段时间苏瑾也终于是见了段清朗的母妃柔妃一次了,其实她也是没多大兴趣的。别人家的宫斗,与她有什么关系?而且最难得的是灵钧的后宫里,大家都本本分分的,居然没有丝毫争宠吃醋的意思,也是难得。 后来无事可做,医书也差不多都看完了的时候,苏瑾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寂寞。这种无聊,前些日子她已经在竭力避免了,现在到底是被无聊缠上了! 苏瑾终于忍不住趁着无人的时候,在花园布幔四垂的凉亭中,问轩辕夜道:“我现在真的好闲,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轩辕夜了然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悄声告诉她:“我发现,段三儿的书房里有个暗格,里面藏着他的私房钱。当然,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苏瑾低叹一声,好吧,大家都已经无聊到这个程度了。 轩辕夜倚着柱子也是低叹:“唉,我也想赶紧回去。我问问他们是什么态度吧,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苏瑾则是一副惆怅神情:“不知道京中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消息都没有。指不定浑水被搅成什么样了呢。对了,你多久没收到消息了。” 轩辕夜掐指一算:“快有二十天了。实在有点太久了。” 他语毕之后沉思了一下,微一皱眉,却没有多想。毕竟路途实在太遥远,他也要体谅一下情报人员。 苏瑾默默坐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道:“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找点事情做。” 轩辕夜哀叹:“你要干什么?带上我。” 苏瑾一笑,精气神十足,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段清朗在大夏怎么说的来着?为了让我到灵钧来,他提出了两国通商。” 轩辕夜挑眉:“嗯,是时候提一下,免得人家忘了。” “通商虽然麻烦,但现在挺好玩的,不是吗?” 两个人都这么觉得,而且看轩辕夜那隐含着笑意的眼眸,想法肯定是不止于此。 然而他们去找段清朗的时候,一说这事儿,段清朗果然是愣了一下,然后一拍脑袋,好半天才终于想起来,确实是有这档子事儿。 “好吧,我去和父皇商量一下,晚点再给你们答复。”段清朗想了一下,比较稳妥的回道。 然而他低估了这两个人努力摆脱无聊的决心,两双眼睛亮铮铮的盯着他,简直让人心里发毛。 “要干嘛?” 苏瑾摊手:“无事可做。” 段清朗也是无奈,宫中这么多可以娱乐的事情,居然会无事可做。好吧,那些事情确实不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 “有什么大事发生吗?”苏瑾百无聊赖的问道,她的意思是,今天就算解决不好通商的事情,也得拉个人来聊天啊。 唉,这宫里的日子实在是…… 段清朗无语,这才初一好么?能有什么大事? 不过,他自己顿了一下,想起了一件事,也算是大事吧,毕竟也是前所未有的。 苏瑾一看他的神色,立刻来了兴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哪里出了命案,还是有什么待解决的难题? 段清朗道:“今儿上午确实有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宫里来了一个使者,身份实在是惊人,也因此值得怀疑。” “父皇隆重招待了他,他说自己是女帝的使者,被派往灵钧了解情况,顺便送上新年的祝福。”段清朗自己都是一副不信的神情。 苏瑾倒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是有趣,身份不明的使者被隆重招待?话说,女帝又是什么人?轩辕夜也是一脸怀疑地看着段清朗。 “不会吧?你也不知道女帝?”段清朗觉得意外,居然还有轩辕夜不知道的事情。 看轩辕夜不予理会,段清朗也就自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道:“好吧,女帝确实是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从来没有人见过,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第176章 崇华女帝 一提起女帝,轩辕夜不是毫无印象,总觉得好像是哪里见过的,但一时之间也是想不起来。他恢复了平常的面无表情,只有眼神是沉静的。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想不起来,瞪着段清朗道:“长话短说,女帝到底是什么人物?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段清朗嘿嘿一笑,一边露出“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一边感叹道:“看来,大部分国家确实是选择了忽视这一问题了,所以女帝之名,也就很少有人知道。” 你想赶快知道?我偏慢慢说! 你们不是无聊吗?那本公子陪你们消磨时间! 苏瑾却是神情忧虑了几分,暗想自己有些地方实在是做得不够好,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譬如之前,如果不是段清朗跑到大夏去了,她永远不会知道还有灵钧这个国家。 前世的她忙着爱错误的人,甚至连京城的风物都不怎么在意。但现在,不得不说,出门的这一趟,着实是大大的开阔了她的眼界。这种开阔是说不出来的,深藏于心的。视野的开阔,总要比狭隘要好。 或许也正因为视野开阔了,连带着野心也大了很多。 所以她明白,虽然了解这些知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用处一般。但这就好比一个药方,当她学了一个偏方之后,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上。可一旦碰上了那样的病症,就是可以救命的。 段清朗神情里带着微微的得意,看起来颇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轩辕夜有时候也是这样。或许他们只有在彼此面前,才会如此,毫无心机。 “你们不会不知道,我们大陆上所有的国家,统称为北境的吧?”段清朗疑惑道,虽然这件事不常提起来,可走南闯北的人都会知道的。 苏瑾点点头道:“知道啊,当然知道,北境嘛,就是区别于海的那一岸而存在。” 段清朗微一挑眉:“那就对了嘛,看来有些国家是真的不承认女帝的权威了,甚至没告诉自己的子民女帝的存在。” “女帝是……?”苏瑾仿佛有了什么预感。 “对啊,女帝就是整个北境的主人,普天之下,只有她可以称为女帝,其他国家的皇帝如果是女的,只能叫女王。”段清朗终于是肯说出了女帝的身份了。 苏瑾却是一副明白了但又难以置信的神情。她在仔细想着这回事儿的真实性,整个北境的主人?这权力大的…… 只是,段清朗都说了,有些国家甚至于根本不承认她的存在呢。再说了,北境又这么大,怎么管理啊?不是徒有其表吗? 轩辕夜却已经想到了更深远的东西。他在想,女帝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她,或者说她的家族,她背后的势力,是凭借什么取得北境之主的地位的? 另外,既然是主,却又人不承认,也是太过莫名了些。那岂不是说女帝名不副实?那她知不知道实情,如果知道的话,会不会采取什么手段呢? 没等轩辕夜想完,段清朗已经状似无意的说道:“其实嘛,每个国家的皇室是知道这个事的,皇族的人,只要是有资格的,都知道。” 轩辕夜神情没什么波动,但眼不自觉地微眯了一下。哼,这么说来,自己不知道女帝的存在,也是很正常的咯? 轩辕立不仅觉得他没资格知道这件事,甚至也从未对大夏子民说起过。这也难怪,哪个皇帝会承认自己并不能统治整个天下,哪个皇上会承认自己也是一人之下的呢? 女帝的存在无疑是破坏殆尽,他们所追求的至尊的感觉。 话又说回来了,所谓的有资格,大约指的是继承人或者皇帝喜爱之人吧。 段清朗意识到自己失言,但也知道轩辕夜从未把不受宠一事放在心里,不受宠只能增添他的坚韧果决罢了。他只眨眨眼,继续解释道:“传闻中,崇华女帝住在千丈高的山上,终年白雪皑皑,仿佛神仙住的地方一样……” 轩辕夜微一皱眉,看着段清朗露出的自己也不信的神情道:“昆仑?” 昆仑山脉,乃是在大夏西方,荒无人烟的地方。那里终年覆雪,条件极其恶劣,活人极其稀疏。当然,可能也是有国家的,只是没和大夏接触过,他们也不知道是否真有国家。 段清朗摇摇头,依旧一副怀疑态度。 轩辕夜问道:“你还知道多少?都说出来吧。另外,女帝是如何成为北境之主的?她凭借的是什么?” 他微一眯眼,蓦然觉得,和北境之主比较起来,这世间居然还有人在争什么皇位,更有甚者,还在争什么宠,也是好笑至极。 如此高度的权力,简直让其他东西都显得颇为好笑。 不过,高处不胜寒,越高越像传说,太高了终究显得虚妄。轩辕夜在想,不知道女帝坐拥整个天下的同时,内心寂寞无聊吗? 嘿嘿,如果让他选江山和苏瑾,他一定先拿了江山然后扔掉,再与苏瑾恩恩爱爱在一起…… 段清朗也是在回想着,实际上不管对哪个国家的人来说,女帝始终像是活在传说里一样,都没人见过的。“我也是道听途说,不可全信啊。北境之主是世代传承的,不是女帝自己打下来的。这传承的东西,越到后来,就越弱啊。” “女帝执掌北境已经十几年了,一直若有若无的没怎么理会诸国。可是不知道这两年到底怎么了,对各国关心的很呢。这不,还派使者送来了女帝的亲笔信。” 轩辕夜问:“写的什么?”他一脸沉思之色,怎么莫名的觉得女帝真的存在,而且…… 好像有一种奇特的预感,自己将来能见到她一样? 段清朗叹口气:“能写什么呢?无非是官方的措辞,感谢父皇把国家治理的这么好啊,来年再接再厉啊,多多宣传女帝的威名啊什么的。” 苏瑾听得几乎失笑,觉得这件事现在和自己关系不大,并不很关心,了解一下即可。 段清朗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轩辕夜道:“哦对了,女帝信里提到,要在每个国家选一两个青年才俊,五月份前往北境之心磨练。” 第177章 出使大夏 选拔青年才俊? 听起来很吸引人的样子。 轩辕夜神情不起波澜,所思所想只是略略流经眼底。这样的举动,不可谓不大啊,而且说得这般不清不楚的,难免会让人多加猜测。 段清朗也是在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女帝想干什么,谁爱去谁去吧。反正我,大约是去不成了。” 苏瑾疑惑道:“怎么?”她刚刚还在想,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话,轩辕夜能不能争取到这样一个机会,接近整个北境最有权势的人?那样的话,什么轩辕陵,全都是笑话了。 说不定,自己也有机会呢。呵,没有试试,未尝不可啊。 轩辕夜一边分出一些心思听他们谈话,一边想着如果自己是女帝的话,做出这般举动,会是什么意思呢?反正,在他眼里,诸个国家都要参加的话……这么大的举动,便意味着更大的野心。 说不定,这只是一座城墙的基石罢了,尚有东西埋在它下面自己看不见,尚有东西以此为基础自己预料不到。 但是联系所有的消息,可能女帝这么多年都在策划着什么,现在终于有空理会这些国家,想要一步一步收回自己的权势了。 那么这个招揽青年才俊的行为,就可以理解成……在各国,培植自己的傀儡! 轩辕夜眼睛微眯,方才段清朗说的“皇室里有资格的”,倒是提醒了他。想必皇室对女帝的态度也很是矛盾,一面不想承认她,但一面不得不找机会依附,全是因为那巨大无比的权势。所以那被选中的青年才俊,多半是未来的继承人咯。 不知道段清朗想到这一点没有,他心思亦是细密,况且很多事也不爱宣之于口。 轩辕夜微一侧脸,听到段清朗给苏瑾解释道:“你们方才不是说通商的事情么?我觉得嘛,人无信不立,我既然答应过了,怎么也得说服父皇答应了呀。” 他居然又一笑,极度温情对苏瑾道:“我可不能骗苏瑾妹妹呀……” 苏瑾“扑哧”一笑,同时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段清朗有时候也实在是太逗了,这装模作样的,只怕…… 轩辕夜神情微冷,淡淡看了段清朗一眼,道:“还不快去找陛下,要是不成,不用回来了!” 段清朗眨眨眼,沉默了片刻才道:“不,这里好像是……我的宫殿……” 苏瑾已经起身,急急道:“好啦好啦,我们一起去,一定行的,怎么样?” 苏瑾这么积极的态度,轩辕夜也是看不懂,不过他们出面的话,胜算确实是要大点。他们和灵钧的人都不傻,知道从未有过往来、距离如此之远的两国想要通商的话,中间即便是各层官员的打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站点、治安等问题,也是不得不考虑。 简单来说,那不是商路,而是银子铺就的啊! 苏瑾这么心急,自然是有原因的。呵,她那个现在仅存在于脑海里的宏大构想,可就是借着两国通商之事才能实现啊。这个先决条件,是必须要有的。如此巨大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一边走着,苏瑾一边想着当时苏浩装模作样阻拦她的时候,皇帝也是拿了通商的好处允诺苏浩的。见了这块巨大的肥肉,苏浩这才舍得松口啊。 呵呵呵,真的会让他们如愿以偿吗?苏瑾笑得甜美,心里却在想着,等回了大夏,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破坏苏家的利益呢?到时候,白冷两家必然忍不住也要来分一杯羹…… 所以,通商不仅是对于她的宏业有用,还能给不够热烈的京中氛围加一把火。她一直觉得,京中那摊事情,就好比是潮湿了的柴火,虽然冒着烟,偶尔有些火苗子,却总是烧得不够畅快。现在给它浇点油,变成熊熊烈火吧! 脚步急急,脑筋亦是转个不停。她在想,不久之后如果苏家真的衰败了,她是该早早选择一个栖身之处。是轩辕夜吗?不,他现在情况并不很好。话说,如果一朝大仇得报,她就隐了容貌,走得远远的,从此自由自在…… 可能是闲得太无聊了,苏瑾畅想着未来的时候,只觉得没一会儿就到了段正泓的住处养心居。苏瑾现在来得少了,每日只有一次请安。因为专门有人精细的伺候他,天气暖和的时候甚至可以推着他去花园看看,于他的恢复也是有利。 苏瑾看了看段正泓的精气神,心里也是满意了不少。嘿嘿,只有他身子好了,自己才能理直气壮毫无顾虑的回大夏去啊。 三人行了礼之后,便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在段正泓微有几分疑惑的神情中提起了许久之前的旧事。 自然是由段清朗说出口。 段清朗言辞得体道:“父皇,儿臣之前请苏瑾妹妹来灵钧的时候,其实是拿条件与大夏交换的。不然,他们不肯让未及笄的少女经历如此跋涉。” 段正泓的神情凝重了几分,有几分担忧的神色,想着那交换条件会是什么呢?人质、珍宝还是割地? “父皇别担心,这条件是我们两国通商。” 段正泓一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顿时神情放松了几分,但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在沉吟着。通商这件事不是什么坏事,可也不是什么好事啊,他十分清楚这中间有多少麻烦。 一旦做成了,那是源源不断的利益;可在此之前,到底有多少投入,才能等到收益呢?关键在于,需要的人力实在是太多了。 见段正泓在思考,他们也没有想要继续打扰他,今日到此还是为了表达一下态度而已。这种事情,极短时间里作出决定也是不可能吧。 但没想到的是,段正泓竟然真的极其果断的,没多久之后就开口道:“好吧,朕答应了。既然是你之前应允过的,便不该失言。” 他继续道:“而且去年灵钧幸得天佑,风调雨顺的,国库里倒还有些银钱,都用于通商一事吧。” 段清朗他们的震惊还没结束,段正泓却还没说完呢:“既然当初是你与大夏皇帝说的此事,这一次也由你,出使大夏,全权处理此事吧。成功与否并不重要,有实现承诺的心才重要。” 第178章 准备回程 苏瑾听得心里暗暗赞叹,啧啧,这有钱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啊,底气十足的。什么叫“国库还有些银钱”,什么叫“成功与否并不重要”? 敢情,段正泓就是要把上万的白银随意一花,根本不考虑能不能收回来成本啊。 这么有钱,简直让人羡慕啊! 嗯,不要急,三四年之后,自己也会这么有钱的。而且她,要专门赚那些黑心烂肝的所谓权贵名门的钱! 还要叫他们自己乖乖地送上来。 想一想就觉得舒爽,不过眼下,还是赶紧协助段清朗办成通商一事吧。 轩辕夜也是意外于段正泓的爽朗,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叔叔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他这一辈子向来是眼高于顶,能让他敬佩的人可谓是寥寥,能感兴趣的人也不过苏瑾、段清朗、颜羽等屈指可数的几个罢了,甚至于能让他产生好感也是难得一见。 可段正泓却在无意中做到了。 轩辕夜心里想着,他将来年纪大了,就该收敛一身的锋芒,变成一个段叔叔这样随和温暖的人。可是现在呢,他必须要这一身尖刺来保护自己,保护苏瑾。 另外,段正泓真的是太适合做父亲了,唉,简直有几分羡慕段清朗了。 “清朗,有空朕与你细说此中细节,今日深谈是有不妥,”段正泓神情温和,看向苏瑾的时候满脸笑意,“瑾儿,你今日到此所谓何事?朕身子好了许多,再过些时日,就能如旧上朝了。” 苏瑾自然不能说自己是准备来说服他答应通商一事的呀,她露出一个温婉可爱的笑道:“父皇,儿臣……离开家久了,有些想家了……” 啊,她已经闲得能把搜罗到的医书都倒背如流了,顺便能给每个宫女开一副养颜的药了。苏瑾在心里大喊着,让我回去吧,我还有仇人急着杀呢。 段正泓眉眼间略略有几分失望之色,他之前说挺喜欢苏瑾,并不是信口一说,而是真心话。说实在的,虽然段空羽是亲生女儿,可她有几分被宠坏了,倒是不如苏瑾聪灵又沉稳。或许安妃一事,对段空羽的性子大有帮助呢。 但他到底是修养极好的人,也极为体谅苏瑾如此稚龄却离家如此之远,实在是难得。当下,段正泓又诚心道谢:“瑾儿确实辛苦了,已经在外盘桓数月,思家之情在所难免。朕虽然极其不舍,却也不想强人所难。” 他声音醇厚,带着一种成熟男子的魅力,苏瑾一边听着,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欣喜。陛下就是通情达理,真好说话。 可苏瑾忘了,这样的人说话往往还是留了半截的,他自然不可能把苏瑾一直留在这里啊,总有一天苏瑾要回去的。所以,还是得有个期限的。 段正泓大手一挥,神情里是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那正月过后,你们就起程吧。正好,这段时间也可以准备一下通商的事情,不然赶得有些紧了。” 苏瑾闻言,一颗心顿时又落了回去。啊,正月过后?现在才初几来着?堪堪还要等一个月啊,真是漫长! 苏瑾脸上立刻漫上一层伤心之色,看起来简直泫然欲泣,她低沉着声音断断续续对段正泓哀求道:“可是……父皇,我实在太思念故土,一直留在灵钧只是担心您的身体,现在您日渐安康,我能放心回去了……” 好吧,她现在是真的很伤心很焦急,呆在这里整天无所事事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 段正泓也是一脸为难,半天之后神情终于舒展了些,勉为其难的答应:“那你想什么时候走?好歹多留些时日吧……” 苏瑾也不能太过分地拂了人家的好意不是,只好折中起见:“那我……正月十七启程吧,还能与大家一起过上元节。” 段正泓对这个结果也算是满意。 只不过另一方面,他们三个这段时间可就要忙了,忙着确定通商的各种细节,一丝一毫的事情都得想到。苏瑾也想着借机规划一下自己的宏大构想,想想到底要如何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剩下的十几天里,三个人碰面的日子越来越多了,有时候甚至是在皇家的藏倍看小说里聊起来。不为别的什么,只是在查找相关国家的资料罢了。 段清朗旁边是一摞厚厚的书籍,他头都不抬,一边说道:“诶我觉得两个小国里,欣国是很好说的,这样的机会,他们肯定是求之不得。代国应该也还好吧……” “关键的问题是,他们必然是只想着好处,既不会出人,也不会出钱……不过看在那乖巧态度的份上,还是算了吧。” 轩辕夜神色不起波澜:“你在操心什么?” 段清朗长叹:“唉,我发现按照原先的预想,钱好像不够啊。” 苏瑾默默翻个白眼,按你的想法,重新修建一条专门的商路?旁边每隔百十里设一个集市作为中转站?呵呵,不烧钱才怪呢。 轩辕夜凤眸似闭微闭的,懒懒道:“之前的计划不是否决了吗?呶,这是大夏的地图。” 他轻轻嗤笑,又微一耸肩:“哎,我们大夏呢,还是出得起银子的,自己管好自己境内吧。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 段清朗接过地图,上面已是用朱红小楷细细划了几道路线,又从都城开始延伸,圈出了一些城镇。那些都是有名的集散之地,朝着灵钧的来向曲曲折折的连成一条线,大概就是大夏未来商道的雏形了。 段清朗也是叹服,心里默默地把自己之前不切实际的想法划掉。他当然知道重新修路是不可能的,哎,但是很想看到那样焕然一新的道路啊。嗯,等商路真的通了以后,再修建也不迟…… 路线的事情可以细细商榷,但还有些别的问题急需解决。 段清朗满脸担忧,假设道:“古往今来,凡是商道,与之伴生的必然有强盗劫匪。这商道如此漫长,人货安全要如何保证?真是头疼……” 轩辕夜一脸漠然神色,轻笑一声:“你操心的太早了吧,哪家商队不会雇几个好把式?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训练一支军队,专门用于护送商队。哎,倒也是威风凛凛,保证无人敢抢。” 第179章 商业帝国 苏瑾一直没有说话,眼珠子却是灵活的很,不时轻轻转动着,将看到的信息都收于眼底。 见段清朗并没有多少心思用在研究地图上,苏瑾连忙从他手中把大夏地图接了过来,状似随意自然。却落在了轩辕夜眼里,惹他目光停驻了一会儿,仔细看了一脸认真神色的苏瑾。 嗯?印象里,好像苏瑾只有对于医书和如何对付轩辕陵比较上心吧,这是怎么回事? 轩辕夜淡淡看着苏瑾,见她确实神情认真,细细查看着每一寸地图,不时皱眉,心里的疑惑越发深了几分。 想要问她原因,却不是在现在。轩辕夜闲闲开口,其实是为了转移段清朗的注意力:“我觉得抢劫这样的事情,是阻止不了的,各家商队只有自己小心了,别走人少的偏僻之处,自求多福吧。” 段清朗虽然是看见苏瑾对地图很是好奇,但并没有多想,以为苏瑾只是对路线感兴趣罢了。他便也顺着轩辕夜的话继续道:“好吧,你说得很对,可我还是不忍心看灵钧子民遭到什么灾祸……” 轩辕夜白他一眼:“不当皇帝真是可惜了。” 段清朗摇头道:“别提这茬了好么,都尘埃落定了。不过这一次呢,我其实是负责外交,国内如何处理通商,还是兄长在管。” 轩辕夜兴趣缺缺:“哦,希望不要出什么妖蛾子。” 段清朗一口担保:“不会的,如此重要的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兄长怎么会放过?” 苏瑾分出一缕心思听他们谈话,倒是觉得,实际上这样挺好的,兄弟俩为了国事而合作,倒也是个不错的契机。她一直疑惑,虽然他们关系有裂隙,却没见勾心斗角,可见其实段苍涯还算磊落。 然而她抬眼看见轩辕夜的神情,他微一挑眉,苏瑾就知道,他在询问自己这些天对通商之事反常的热情。一开始还能用闲得无聊来解释,但是现在太认真的话,想必他终于发现什么了。 好吧,大概是时候和他解释清楚了。这件事啊,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做才有意思哟! …… 苏瑾依旧住在养心居的偏殿之中,此时,正是用过晚膳之后不久,苏瑾在温暖的屋里,捧着手炉,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对面的轩辕夜。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灵钧宫里的人仿佛都是默认了他们是一对一样,见怪不怪了。就连苏瑾叫宫女们都出去,也没人露出异样的神情。 轩辕夜神情淡然,开门见山道:“你是要同我说你对经商的突然兴趣?”他微眯着眼认真打量苏瑾,他觉得,苏瑾变化的速度比他能看透的速度还快啊。 苏瑾也是一派淡然,然而眼中却慢慢露出了几分灼热来。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自然是该这个样子。她开口问道:“你对通商之事如何看的?” 轩辕夜眸光流转:“虽然我并不是很在意此事,但我知道它对大夏是一件大事。我们的皇帝,既是怕投入太多回不了本,又难以抵挡背后巨大的暴利。” 他一边说着,一边难以掩饰自己的嗤笑,嘴角轻扬然后才继续道:“哼,到时候必然会让朝臣募捐,算是赌注,赌赢了将来便是一本万利。所以在这场博弈中,三大家族必然会争得不可开交。” 苏瑾一手托着腮认真听着,嗯,这些她也是想到了,却想知道,轩辕夜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高见。她觉得依照轩辕夜的性格,必然会想的极其深远才是。 轩辕夜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可苏家因为有你,已经占据了莫大的优势。如果任由它一家独大,其余两家很难追上,所以他们不会错失这样的机会。京城的天,会因为通商一事而变。” 语气明明是很严肃的,神情却是渐渐愉悦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那无数人明争暗斗的场景,想想就觉得好笑。 苏瑾知道他现在不明白自己的意图,便也把话说开了:“这一次,我要参与其中。危机,即是转机。这风浪,是淹没了人,还是一种借力,都未可知。” 轩辕夜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仔细一想便并不觉得意外。但是此时,苏瑾脸蛋粉嫩嫩的,水汪汪的眸子满是跃跃欲试。这种充满期待、不怕挑战的可爱模样,实在是……太诱人了。 哎,就是喜欢这种胆大妄为异想天开的可爱姑娘。 轩辕夜一笑:“需要我吗?”虽然这么一问,但眉毛却是一挑,带着明知故问的调戏意味。 苏瑾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详细构想呢,轩辕夜居然毫不在意,甚至不管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就直接表示要一起了。真是,孺子可教啊! 苏瑾满意一笑,点头的同时细细解释道:“你知道的,现在大夏尚没有规模较大的商行,却不代表这条路子不通。只要管理得当,有足够的头脑,完全是可以建一个全国性的商行。” 轩辕夜微一皱眉,啧啧,苏瑾是这么想的?喂,这野心有点大了吧。你呀,才这么大一点,连自家经营的什么都不知道吧,想开全国性的商行? 不过,这么宏大,想想就觉得激动,还是要给面子吧。轩辕夜点头道:“听起来不错,不过是要努力很久吧。如果借助苏家的话,倒还是有个不错的倍看的。” 苏瑾正色道:“不,和苏家毫无关系。”她眼中微有几分恼怒,却燃烧着斗志。她的恼怒自然不是针对轩辕夜,而是苏家! 轩辕夜点头,重复一遍:“所以,你想和我一起、以这次通商为契机,建立一个商业帝国?” 苏瑾点点头,丝毫不觉得这个目标有什么好笑的。虽然现在听起来确实是遥不可及,不过那又如何?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为之奋斗。 看着目光灼灼的苏瑾,轩辕夜猛然想到了什么更为深远的事情,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然后呢?在这之后,三大家族,都将不存在?” 苏瑾眸子转了转,想了一想道:“反正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第180章 启程 轩辕夜定定看了苏瑾半天,把她看得心里发毛,顿时觉得自己现在暴露野心,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难道是在一起待久了,自然而然的放下了伪装?或者,觉得伪装没有意义?反正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像是十三岁……哦不,已经过年了,她已经十四岁了。 可轩辕夜有时候就是毫无表情,即便是苏瑾,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轩辕夜看了许久,渐渐露出一个笑,对苏瑾叹道:“我到底,是低估了你。” 你的野心,你的魄力,你的果决。 呵,这样的事情,别说是女子,即便是男子,也少有人想过吧?而且还是如此稚龄的女子。另外,以轩辕夜对她的了解,她必然是思考了很久,是在认真地做准备,将来也是一定要实施的! 他的笑里兴味渐浓,苏瑾总是有这样特殊的能力,让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苏瑾见他神情里并没有什么怀疑的意思,只有欣赏,便也是放心了很多。可是在轩辕夜面前,她也是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做到,也稍稍缓了语气道:“可现在我只有最终目标,具体的计划如何,还没有想好,一切必须以通商为依托。没有这个机会,是很难做成的。” “另外,我也是离不开你的帮助的。你该知道,这样的大事,于你也是极有益的。”好吧,就违心一回,行不行?反正是相互利用,也无妨。 苏瑾尚有别的话没说出来,她所设想的商行,可是要宏大到足以影响整个帝国的经济命脉了。她能有这样的想法,一是这次出行灵钧极大地长了见识,二是自从知道女帝的存在以后,她总是觉得一国最强大的算个什么啊。 噢不,这种想法真是太可怕了,简直让她忘记了自己现在还势单力薄呢。 她想着想着神情就转为忧虑了,照这样下去的话,轩辕夜什么时候权势能大点啊。没有权势,怎么能扳倒轩辕陵? 她又转念一想,就算没有滔天权势,她们也未必会输啊。而且,好比是一个有武器的人,被手无寸铁的人打败了,那样,是不是更丢人更挫败? 轩辕夜一笑,看出了她的忧虑:“放心好了,潜龙勿用,然而飞龙在天,是不可阻挡的。” …… 十余天一转眼便过去了,苏瑾在宫里过了一个上元节,还随着他们化装出宫玩了一下。她觉得,反正没几天就要离开了,好好享受最后几天也没什么,指不定这辈子只能来这一次呢。 可后来的两天充满了离别气氛,苏瑾也是颇为无奈,她只好尽力让段正泓放松心情,又叮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然后才有空理会两个小屁孩。 经过母妃的事情以后,段空羽已经成长了几分,而且对轩辕夜的情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断了,但她对苏瑾的喜欢和敬佩却是如旧。苏瑾也从来没把她当敌人看,只看作是无关的人。 世界上只有三种人,一种是无关的,一种是朋友,剩下的都是敌人。 可她到底还是极其温柔地与段空羽谈天话别,因为她觉得,其实这小姑娘,是个可塑之材啊!聪明也是有的,只是之前性格不够坚韧罢了,要是能遇到好老师,也会是个卓越的女子。 只是没想到,段空羽直到十七的早上,正式分别的时候,还是抱着她不放……后来被段苍涯拉开了。 宫中每个人都与苏瑾他们说了几句临别赠言,都是希望她一路顺风之类的,又一遍遍感谢她的大恩大德。苏瑾听得心里无奈又烦躁,只想赶快逃离。 段清朗和轩辕夜在一旁静静看着,尤其是轩辕夜,看苏瑾被一群人缠住,露出带着几分苦恼的无奈表情,又偏偏要隐藏这无奈,真的是可爱得很啊。 “好了诸位!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即便我也很不舍,可我必须得启程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苏瑾急急道,强行打断了他们漫长的离别情绪。 终于被放走了啊…… 上马车的时候,苏瑾只感觉浑身畅快。 这一次呢,是和来的时候不一样,来的时候行路太急,只有一行五人。这次灵钧是派了车队护送他们的,绝对气派! 就是行进速度慢了些啦。 这皇家的车辇,内里都是镶金嵌玉的,苏瑾漠然的看着,无所谓马车是什么规格的,她只知道,照着这个速度,三个月也回不了大夏啊! 没过半天,她就小心翼翼地询问段清朗:“有没有办法,能让速度快一点的啊?” 段清朗咧嘴一笑:“没有!” 知道你急着回去,那又怎么样呢,再急路也是一步一步走的,有本事你立刻飞回去呀! 苏瑾气得翻了个白眼,半天没有说话。 她无聊之余看了看轩辕夜,觉得他这人也是很奇特的。神奇之一在于,他好像能随时随地的打坐,真真是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 苏瑾也盘腿坐下,学着轩辕夜的样子闭目养神。虽然她不会什么武功,可好歹是学医的,对人体的构造不能再熟了。调息嘛,说白了就是如何呼吸,先自己摸索好了。 这时候,轩辕夜慢慢睁眼,凝视着对面的苏瑾,浅浅一笑。此时他眼中只有苏瑾,丝毫不在意旁边的人是什么表情。 他内心是有几分矛盾的,一方面是预感京中一定出了什么事,一方面却又不想那么快赶回去。现在这样的状态,只有他和苏瑾,和他认可的人,没有其他杂七杂八讨厌的人,好得很。 一想到那些乌七八糟的人,轩辕夜就很想一剑解决一了百了,再也不用看那些让人厌烦的一张张脸了。但是,他到底是理智的。 杀戮极其简单,可死人却是不知道自己受到羞辱的。让他们活着,看清自己是如何被羞辱的、是如何一步步败落,也是有趣。 一边想着,他一边重新闭上了眸子。内心足够强大了,心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段清朗默默一叹,自己这种单身无牵挂的,更应该好好练武了啊。抬头却看见自己的侍卫远晴,动作带着几分犹疑,将一个暖炉递给了苏瑾的贴身护卫陌晚。 什么情况?啊,不要拦我,我要跳车! 第181章 危险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灵钧的事情算是解决好了,回程的时候,总是比来的时候气氛轻松了许多。再加之段清朗和轩辕夜不时地互相嘲讽,一转眼十几天过去了,旅途看起来倒也是轻松愉快。 从灵钧到大夏,要经过两个小国,一是欣国,另一个就是代国。欣国一直没给他们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这一次也是一样。 段清朗命人进宫去与欣国国君说一说通商的事情,自己根本没有亲自前往的打算。实际上欣国和通商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不过是灵钧、大夏之间的必经之地而已。 他们打算在欣国留一日,也算作是歇息了。车队停在了欣国都城,却是忙着自己的事情,采购之类的。苏瑾也随意逛了逛街,实在是这些日子经常坐车她已经觉得腿软了,必须得走动走动。 轩辕夜自然是一言不发地自发陪同,但却没什么太多的神情,仿佛是在想着什么事。苏瑾从街上走过,看似悠闲随意,其实心里也在想着事情。 段清朗也是没有多说什么,仔细一想,就摸约明白了轩辕夜是在担忧什么了。虽然说眼下,表面上是没什么问题了,可别忘了一个人的存在。 哼,之前来的时候,不是遇见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吗?比如蓝乐之和蓝宇之兄弟俩。最神秘可怕的该是蓝宇之。 他之前状似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想要抓住他们一行人,看起来也很有胜算的样子,却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当时又放弃了。 然而老练如段清朗、轩辕夜,自然不会以为对方是怕了自己了。唯一可能的解释,那就是蓝宇之当时收手是因为没有绝对的把握,那时候应该只是试探罢了。他当时出现在代国境内,还能调动代国的士兵,可见身份特殊。 就算蓝宇之不再次出现,他们心里也会一直惦记着,只是未曾表露出来罢了。 轩辕夜的目光一直在极快的扫过街道两旁的墙面,甚至连一些奇怪的地方也不放过。但他的目光一直没有停留太久,一扫而过。 苏瑾看了也是疑惑,他在找什么吗?应该是什么记号吧。 又随意逛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苏瑾这才想起,好像大家一直都是随着轩辕夜的步子在走,所以已经走到了人烟渐少的小巷里了。 苏瑾暗暗皱眉,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干什么?难道这里有风语的据点?她也看到了之前轩辕夜告诉她的风语的标志,所以便这么觉得。 轩辕夜一直没有说话,只在前面带路,脚步轻到听不见声音,姿势也是极为机敏的。实际上,他一直在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担心会有突然间的袭击。 苏瑾唯一的感觉就是,这里实在是太僻静了。 跟着那极其隐蔽的风语标志,轩辕夜在一处破烂的民房面前停下,定定看了很久,神情渐渐肃穆了几分。 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现在是白天,所以人都不在? 见他神色稍变,苏瑾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轩辕夜目光沉静,又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情,低声道:“有什么不对。” 段清朗补充道:“这里没有危险,没有埋伏。” 轩辕夜没有再多说,而是果断地抬手,推开了门。 苏瑾被蓦然腾起的灰尘呛了一下,连忙捂住了口鼻。她也觉得不对了,如果这里是风语据点的话,至于这么多灰吗? 轩辕夜并不觉得这一点有什么奇怪的,因为不是所有人进出都是从门的,比如他,就习惯于直接翻墙。 脚步没有丝毫迟疑,轩辕夜率先走了进去,看见院中一片破落萧然的时候,神情又沉了几分。 小屋的门是虚掩着的。 轩辕夜神色凝重推开门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意料之中的场景。 苏瑾看见屋中景象的第一个瞬间,却是被突然出现的场景吓了一跳,随即马上恢复了平静。她心里立刻警铃大作,明白这一次确实是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那屋子狭小的空间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四具尸体。肉眼可见的伤口都在脖子上,血液已经凝固成了黑色。 轩辕夜面无表情,环顾了一下整个屋子,再蹲下身子细细查看那些尸体,却没有动手。他的手握成了拳,随即松开了。 桌子上铺着的纸张上面蒙了细细的一层灰,苏瑾也看了看四周,又皱眉判断道:“他们死了有二十天了。” 轩辕夜回答道:“一个月。” 因为桌上凌乱的纸,上面写的最后一个日期,大概就是一个月之前。 苏瑾虽然猜到了是风语的据点出了事,却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轩辕夜慢慢站起身来,神情已经颇为冷肃,看起来事情真的不简单。 苏瑾忍不住道:“怪不得……” 轩辕夜转眸朝外看去:“是,这次的事情从未发生过,是我太疏忽了。” “看来比一个月之前还早,风语这一路的据点就被破坏了。所以京中的消息传不过来,就算是有,也未必可信。而这边的消息也同样不可能到达,甚至于……” 轩辕夜唇角扬起带着几分冷意的笑:“连求援都不行,因为路途实在遥远,消息的缓慢反而被忽视了,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已遭不测。” 苏瑾也是神情一肃,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以前收到的消息,到底有多少是假的?又是谁传过来的? 对方真的有这么可怕吗?居然做的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 轩辕夜微微摇头,自顾自继续分析道:“不,起码灵钧都城里的据点还好,但只有一个,也不可能顾及到这么多信息。” 苏瑾心里也明白,一个组织想要覆盖更广的地域,保密与安全,都是极其困难的。这一次的事情,责任不能怪到某个人头上。 段清朗神情比苏瑾还要凝重:“会是他吗?如果这样的话……” 轩辕夜已朝着门外走去,一边冷哼道:“他玩这些雕虫小技又如何?只会让自己死得更惨!” 第182章 再进代国 苏瑾当然也记得那个什么蓝宇之,能让她感觉极其不适的人不多,蓝宇之就算一个。而且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总感觉他是一个极度心狠手辣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上次他却放了他们,这件事实在是太怪了。 苏瑾回程的路上就想起了这件事,却是看大家兴致都还好,也就没忍心提起来。却没想到,如果该来的话,总是会来的。 眼下看来,对风语下手的人,最可能的便是蓝宇之了。他那种极其阴邪的气质,会让人在第一瞬间觉得凶手就是他。 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轩辕夜低声吩咐道:“回客栈,明天一早出发。” 他现在也是有几分忧愁,敌在暗我在明,实在不好对付。他现在所能想到的最可能的敌人,也正是那个让他都看不透的蓝宇之。 蓝宇之这人实在是古怪至极,行事颇为出乎意料。另外,虽然知道为了那什么蓝乐之,都是借口,可轩辕夜还是想不明白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另外,他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之前出现的那个蓝乐之,一定是在演戏!出现的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让蓝宇之有一个出现的正当理由,让蓝宇之对付他们的借口显得名正言顺一点。 回到客栈,他们几个依旧没怎么说话,人人都觉得背后仿佛是有一座巨大又阴冷的冰山。现在只是窥见它的一角,便仿佛感觉到了它那嚣张而又狰狞的面貌,更别提那森森的冷意了。 在当晚,段清朗派出的使者就带回了欣国国君的答复。如他们所想的一样,国君果然是高兴还来不及,一个劲的表示对此事的支持,也含蓄的表示欣国没钱,还要依仗灵钧了。 段清朗略略看了一眼就把回函收了起来,眼下他也很是忧心蓝宇之的事情。凭借着直觉,他知道蓝宇之真的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一边皱着眉,段清朗一边小心地问道:“从灵钧回大夏,经过代国的时候是可以绕道的……” 轩辕夜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不必绕道,我们不走官道即可。” 苏瑾也是默然了一会儿,低叹一口气。轩辕夜的性格就是如此,通常都是迎难而上,现在虽然情况未明,他却也不会妥协。另外,就算是蓝宇之布置好了陷阱,大夏还是得回的。 有些该来的事情,到底是跑不了的。 她先行去睡觉了,轩辕夜说了,明日一早就走。而且,他打算他们如同先前来的时候那样,轻装简行,官家的车队远远跟在后面就好。 夜深之时,轩辕夜还在想着蓝宇之的目的到底何在。另外,会不会还有什么隐藏的敌人?自己如果估计错了敌人要如何? 可他倒是觉得,敌人其实都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树敌那般多,这样的事情算什么?只是却连累了他们,尤其是苏瑾。 再说一句有几分自负的话,他轩辕夜就算没把握全歼敌人的高手,重重险境之下逃生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一路潜逃回去。他是极其理智的,现在局势本来就对他们不利,只因为这里不是大夏,他的人手都不在这里,可谓是孤军作战。 第二天一早,果然是天色微亮的时候,一行人就动作隐秘地出发了。灵钧的车队已经由段清朗吩咐过了,那辆大马车依旧,反正是装出一副有人的样子。 可昏暗的晨光中,他们没有看见,暗处几双一直注意着客栈动静的眼睛闪了闪,见他们的车马驶远了之后,便迅速消失了。 轩辕夜是感觉到有目光了,但那一丝感觉极淡,他并没有回头去看。他也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就算有人在盯梢,想要抓出那些人也是极其困难的。假装不知道,或许还会有奇效。 从欣国到代国,行进的快点,只需要两日。 由灵钧到大夏,是一路北上,天气也渐渐变得寒了些,路上覆着薄薄的积雪。苏瑾不时往手中哈着气,手却被轩辕夜握住了。 轩辕夜没有一丝别的神情,甚至连以往的调笑都没有,仿佛这样做是极其自然而然的。他们早在欣国买了些御寒衣物,但抵不过马车奔行带来的疾风。 进了代国境内,便是如轩辕夜之前说的那般,连官道也极少走了,只有不得已的时候才路过官道。 可问题在于,冬日里的小路是极其危险的,结冰的时候极滑不说,有时候冰雪还掩盖了许多危险。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选择了走小路,凭借着越来越丰富的经验躲过了好几次危险地段。看起来,如果能继续这样的话,倒是可以悄然地回大夏去。 走官路的好处在于,极其通畅宽阔,往往还是最短的路径。他们走小路,确实是绕的远了很多。 轩辕夜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警惕,在代国小路上不过两天,就已经出手解决了两批来历不明的人。虽然他们也有心想要留下活口,但那些刺客极有骨气,自己早就自尽了,绝对不留被逼供的机会。 马车中气温再度下降,轩辕夜的神色越发难看了几分。真是没有想到,他们没有经过城镇,怕的就是被敌人的情报组织发现,甚至于连补给都快跟不上了。可是…… 轩辕夜相信,那接连到来的刺客,就是敌人的警示。这仿佛是一种嘲讽,躲得偏远又怎么样?不还是一样被我的人找到了? 晚间他们在某座小山脚下避风之处歇息烤火时,轩辕夜叹道:“敌人已经屡次发出警示了,没想到这般偏僻之地他都能找到,还不怕麻烦的派人来送死。” 但他心里明白,现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虽然敌人派出的刺客是死了,可也极大的消耗了他们的体力和精神。经历了第一次刺杀之后,便要紧张地想着会不会有人来刺杀,简直是劳心劳力。 段清朗也是一叹,他现在觉得这样的处境真是让人窝火,最烦这种见不得天日的暗斗与偷袭。他道:“明日看看能不能去附近城镇补给一下,连日赶路实在是太辛苦了。” 第183章 遭围杀 世间总有些耐心到让人发指的人,他们对某些事情,怀着极大的热忱和耐性,不辞劳苦地长年累月坚持着,总会收获一点什么。 编织大网,也是极其需要耐心的。 现在,经过好几个月的准备,这张网,终于可以收口了。 蓝宇之端坐在和暖的屋里,心里默想着这些天来每四个时辰更新一次的情报,露出一丝笑意。这几个月,他不辞劳苦,不惜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织就的大网,设下的陷阱,应该是时候启动了吧! …… 代国一处偏远的小路上,马车之中,轩辕夜几人神情都是极为凝重。 马车是停在那狭窄的小路上的,马儿不耐的不时发出一声嘶鸣,仿佛也畏冷一般不时跺着蹄子。驾车的远晴也是一脸沉重,看着前面颇为明显的人为障碍。 昨夜下了新雪,天气再度为之一冷。尤其是在这山间,虽然山不高,但山风却是凛冽。这种坚持不懈的强劲吹拂之下,马车都显得有几分太单薄了。 轩辕夜已经查看过了路上的情况,很显然是有人直接砍断了两旁的大树,然后堆在一起横在路中,就成了这副模样。 却是不知道,会有什么人会这么做,这是巧合还是? 实在是懒得再浪费时间了,这山中树木都是巨大无比,有些重量的。轩辕夜跳下车抽出了软剑,剑光在飞雪中极快的闪烁了几下,继而便有一道道凌乱的剑气袭向那堆障碍。 片刻之后,木屑横飞,障碍清除。 可轩辕夜却觉得哪里不对一般。 正在这时,悄无声息的,二十余个白衣人朝着这边摸了过来,已经近到五丈之内才气息外露。 轩辕夜跳上车,猛力一拍马屁股:“赶紧走!” 敌人真是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啊,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他们人困马乏的,在冰天雪地里好久没有歇息过了,再次派人来袭击。 而且,轩辕夜知道,这群人都是高手。有道是事不过三,前两次刺客的水准实在是太差,只能算是骚扰和试探。可这一次,他们一反常规的在这雪地里穿了一身白衣,已是异于寻常了;又把气息收敛的如此只好,不是高手是什么?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除了马蹄声和抽鞭声,再无一点人声。 而后面的人却依旧是在紧追不舍,身为高手,哪个不是脚程好的?不过是一辆在雪地里奔行的马车罢了,还不至于费劲。 这马也是极可怜的,时常赶路不说,现在还要在雪地里疾跑。它的腿是极脆的,跑的速度太快了,又是在这半尺深的雪里,便是极其容易折断。 然而侧面精准地射过来一支箭,正中马肚,上面该是淬了毒,却并不立即致死。这马立即像是疯了一般的,开始狂奔起来,随时都有折了马腿的危险。 狂暴的风不断地灌进车厢里,夹杂着冰冷的雪花。没一个人说话,大家都知道形势危急得很,全都在做好战斗的准备。 苏瑾心里却是暗叹着,真是没想到这一次出门会遭到如此多的灾难。这么冷的天里还要遭遇追杀,也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谁才会有这样的待遇…… 轩辕夜蓦然沉沉开口:“准备好,我们跳车,输死一搏!” 现在马车在狂奔,跳车何其危险。虽然路上是覆着雪,可下面依然是粗粝的石头。再者,一旦落了地,他们五人要如何面对二十多人的围攻?苏瑾在高手面前,可是毫无战斗力的。 可是留给他们细想的时间不多了,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片黑色,正是断崖看上去该有的样子。照着这匹马的速度,没过多久,一定会一头栽下去。 前面竟然是无路可走的! “跳!” 轩辕夜一声令下,已经一剑劈开了车厢,搂着苏瑾率先跳了下去,在雪地中滚了几滚,总算是卸下了那下冲的力道。 其余人也是纷纷跳车,却是跌落在不同的位置,只因为马儿受惊之后实在是风驰电掣一般。 却是在他们跳车的同时,马匹的奔跑姿势尚未止住,却被藏在雪中的一块大石绊到。奔行之势未尝止歇,马腿也是蓦地被折断,只听得那马嘶叫一声,反而跃起一丈多高,才重重跌向地面。 此时已经距前方的断崖极近了。 马车已经极为破烂了,在狂奔中都要被颠散了。可怕的是那马仍然没有停住脚步,于是带着一种一往无前一般的气势,破烂的马车连同马匹,一同在雪地里极快的滑行着,坠进了前方的悬崖。 看着地上拖出的那一条长长的轨迹,几个人都是惊魂未定,然而却根本没心思多想不跳车会怎样。 因为极快的,后面的追兵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五个人已经极为快速地站在了一起,极其警惕的看着迅速包围了他们的白衣杀手。这些杀手身上的寒冷杀气,比之这严冬毫不逊色。 五人背靠背紧紧站着,轩辕夜一手持剑,一手紧握着苏瑾。苏瑾一直在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天气实在太冷了。 可她也必须承认,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绝不是一片平静毫无波澜的。她明白,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就算是能赢,却也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再说了,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批杀手? 虽然她不明白局势是为何会变成自己这边不利的,却也知道,如果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对付你,可你却不知道的话,那后果多半也是可想而知了。只能说,是敌人蓄谋已久的。 那群白衣杀手,脚步极其轻盈,慢慢地缩小着包围圈,距离他们都只有大约一丈远了。这个距离极其微妙,正在这时候,他们齐齐极快的做出攻势,朝五人攻过来。 轩辕夜自然是不敢孤身出去应战的,虽然他有把握自己可以对付好几个,可是苏瑾怎么办?他如何能放心丢下苏瑾?上次在灵钧皇宫里,苏瑾遭遇袭击他就已经很自责了。 不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她。况且,他也是相信自己的战友的。 在白衣人发出攻击的同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悠长又张狂的大笑! 第184章 蓄谋已久 听到这阵张狂大笑的时候,五个人心里都是齐齐一惊,莫名的感觉到一丝寒意。 虽然天气很是寒冷,可是却也没法和这个不速之客身上的慑人气势相比。除了苏瑾之外,四个人都是习武的,因此感觉更加明显。轩辕夜和段清朗却是悄悄地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忧色。 很明显,对方的实力居然强大的惊人。 不然的话,以轩辕夜的狂傲,何时露出过这种难得的严肃正经表情?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的出现绝不是什么偶然,一切更像是有什么严密的计划一般。轩辕夜甚至感觉,仿佛他们这些天经历的一切,全都在这人的预想之中一样! 白衣人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阵笑声而有丝毫的停滞,似乎只是眨眼之间,攻势便到了跟前。四人早已抽出了长剑与之搏杀,因为天气寒冷,连那剑身都仿佛更加寒锐了几分。 仿佛周围有无数的刀剑,明晃晃的剑身反射着雪地的白光,苏瑾只觉得四周一片白花花的刀光剑影。危险已经近在咫尺,仿佛就在她身后一般。 轩辕夜自然是牢牢护住苏瑾,其他三人也是极为配合,知道轩辕夜多有不便,已是故意对付大多数敌人,好让轩辕夜的压力小一点。与此同时,段清朗和聂远晴是两个大男人,几乎是冲在最危险的地方,绝对不会让陌晚一个女子陷入危险境地。 到底都是有过硬的本事,四人配合还算默契,每逢有人处境堪忧时便会及时支援过来。如此这般,似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已经有半数的白衣人不同程度的受了伤。胜雪的白衣上殷殷渗出血,在这茫茫雪景之中显得尤为刺眼。 可轩辕夜他们的心并没有一丝轻松,认真来说,他们的体力现在不怎么样,并不足以打长久之战。就算是想要速战速决的话,也是不怎么可能的,因为白衣人已经占据了数量上的绝对优势。 敌众我寡,而且三个臭皮匠有时还可以顶个诸葛亮,这些被派出来的白衣杀手皆是精锐,并无庸手,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轩辕夜在战团之中,尚关心着方才那一笑,眼角余光瞟到有一人自树梢徐徐飞来,一身暗蓝长衫衣袂翩飞,看起来风流倜傥得很。他眉心却是一皱,隔了很远也看得清那张带着阴冷笑意的脸。 不是蓝宇之,又是谁? 他们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一直想要残杀他们的人,果然是蓝宇之! 虽然不知到底何处得罪了他,或者他又是奉命于谁,可不得不承认的是,蓝宇之这人,倒是真的不可小觑。他既有几个月前放他们走的胆子和气魄,又有策划了这好几个月的耐心,而且看起来他的人力财力都很是丰厚。 不然的话,想要撒下这么大的网,没有一定的底子作为支持,怎么可能? 几乎是瞬间,段清朗他们也注意到了蓝宇之的到来,都是神色一紧。现在,这二十余个如蚁附膻般的白衣人已是够麻烦了,再加上一个不知底细的蓝宇之……根本是毫无胜算! 他们都不笨,心里明白蓝宇之的出现不可能是偶然,必然是蓄谋已久了。这么一想,他们无意中栽在了别人策划已久的阴谋里,似乎并不怎么亏。 轩辕夜的目光已然阴狠了几分,蓝宇之眼底显露的几分杀意,他如何看不见?可现在已经不是追究对方到底为什么非要杀他们的时候了,唯一的问题应该是如何逃出生天! 苏瑾在轩辕夜的保护之下,还算是安然无恙。而五个人一直努力保持着阵型不被敌人冲散,现在虽然保持的艰难,但情况尚不至于最糟。 早在蓝宇之笑声响起后不久,他们就改变了对敌的策略,从一开始的竭力自保变成了能杀一个算一个。现在是敌众我寡,每杀死一个敌人,对方就会弱一分。 他们配合无间,招式也是果断而狠辣,在蓝宇之落到附近的时候,已经配合着强行击杀了对方三人。虽然数量是少,可现在的每一分努力,都意味着不久之后活下去的可能! 蓝宇之淡淡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伤口还在冒着热气的尸体,并不感觉丝毫意外。如果这五个人很轻易就能抓到并且全歼的话,他何必如此劳神费力的苦心经营许久呢? 之前那些试探和几个月的情报都不算什么,蓝宇之不仅仅派出了自己最强的一队杀手,更是怕自己武功会不及轩辕夜,而强自潜心苦修了数月,终于是让自己的功夫更上一层楼了。 甚至于,为了使自己有十成的获胜把握,他还吃下了一种段时间内激发潜力的禁药。虽然是有些小小的副作用,不过那也无妨。 蓝宇之唇角扬着极为笃定又优雅的笑,只要这一次能杀了轩辕夜,他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那点副作用又算得了什么? 作为一个极其擅长谋略的人,蓝宇之冷静地站在一丈开外,看着面前的殊死搏杀。他自然会出手,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战斗不过刚刚开始不久而已,想必对方还有些体力吧。 看着一个接一个倒下去的白衣人,蓝宇之的神情亦没有丝毫波动。身为杀手,死于任务该是一种荣耀。况且,能在死前耗费了敌人的精力与体力,甚至勉力弄出了些小伤口,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不是吗? 尚余九人,还有与他们的一战之力,真是不错啊。 蓝宇之漠然地看着,打斗已是越来越激烈。战团中十余个人呼出的白气极快的凝在一起,遮住了视线一瞬,又迅速消散了,使得那衣服上的血迹、地面上大片的腥红更为清晰。 蓝宇之只是看着,目光流转的时候,却是在苏瑾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然后,他移开目光,轻笑着看向轩辕夜,开口道:“轩辕夜,今日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又谋划了这么许久。” “你们,如何能逃过我的手掌心!” 第185章 真正的目标 面对蓝宇之的挑衅,五个人皆是神色严肃,没有一丝回应。 哪里有多余的精力,能分出闲心来理会他?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蓝宇之的计划很是明显,早就猜到了他们不会走官道而选择小路,小路虽然看似安全,却补给严重不足。另外,在有足够的人铺出一条情报之路时,他们的举动也全在蓝宇之掌握之中了。 然后,再屡屡派人在冰天雪地中送死,对他们的威胁确实是不大,起的主要是骚扰的作用--既扰乱了他们的心,不得不随时提防着可能会出现的敌人;又轻微的消耗了他们的体力。 在这寒风呼啸的天气里,体力可是会随时随热气消散的哟! 至于现在,他也没想过自己的杀手真的能杀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最多,只是让敌人添几道伤口罢了。可这些杀手他们又是不得不除,这无疑会大大削减他们的实力。 再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可谓是轻而易举。 蓝宇之想不出来自己还能有什么理由失败,也因此,再度爆发出一阵得意张狂的大笑。 苏瑾冷眼看着,一边极为机敏的随着轩辕夜左闪右躲,一边暗想,这个蓝宇之一定是有病吧。他到底有什么理由对付他们? 一贯冷静的苏瑾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是她此生遇见的最危险的情况。此前她生长在深闺大院里,哪里会见到这般血肉横飞刀剑相向的场景? 说全不害怕那是假的,尤其是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时候。她更加担心的是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不会武功的自己,他们几个应该很轻易地就可以脱身了吧,却因为自己而陷入了战团。 不过,看蓝宇之那副奸诈的样子,肯定都是计划好了的。就算不一定会选择有处断崖的这里,也会是在别的地方。不管怎么样,在这荒郊野岭的,自己这一行人都是占了劣势的。 只能说,蓝宇之的运气实在是太好,选择动手的地方居然还有断崖相助,倒是堵住了他们的后路。 苏瑾因为心中的不安,下意识地看了蓝宇之好几次,却总是觉得她每一次看他的时候,对方好像也是在看着自己。 不仅是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一丝阴冷、残酷的笑意,面目俊秀却狰狞。如果地狱有恶鬼,一定是长得和他一样。 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苏瑾的心蓦地砰砰一跳,慌乱的看了身边的几人一眼,想不出来蓝宇之有什么理由要对付他们。除了轩辕夜她不能确定之外,其余三人显然和蓝宇之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他的目光,却是时常看着自己的。 几乎只是瞬间,仿佛梦魇缠身一般,苏瑾脑海中闪电般的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她一直以来视之为极大威胁却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心脏更是狂跳不止。 她又模糊的回忆起,好像上一次见到蓝宇之的时候,他眼里就些微的流露出对自己的兴趣。 难道,他真正的目标其实是自己? 战斗持续的时间,比蓝宇之想象中的要长了一点,可结果却是差不多的。 无声的对峙。 自己这边的杀手还剩下七个,可对方情况也不是多好,除了苏瑾之外,几乎每个人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伤口流着殷红的血,不时有一缕淡薄的热气,来证明伤口的主人还是个活物。 可极为迅速的,衣服上沾的血,变成了薄薄的一层冰晶。 除了蓝宇之,每个人都有颤抖的欲/望,不止是因为面对死亡的恐惧,更是因为剧烈厮杀之后丢失了大量体力,身子的热量极快地被寒风带走了。 苏瑾躲在轩辕夜身后,想要隔开那可怕的目光,可蓝宇之的目光仿佛是有穿透力一般的,她还是能感觉得到。 然而,轩辕夜见蓝宇之冷笑着看向自己,手中的剑紧了紧。他的若水三千剑极为轻薄,一般是不会沾血的。可是这一次,看着被血沾污了的剑身,轩辕夜从未觉得,这一生有过这般紧张凝重的时刻。 到底还是因为苏瑾,心里有了牵挂,心境自然是不一样的。她不在身边的话,自己再如何毫不惜命都无所谓的;可她在这里,那自己唯一的使命,便是保护好她。 胸膛的起伏稍稍缓了缓,握剑到底手虽然是冰凉的,却极稳极坚定。轩辕夜一手护着身后苏瑾的同时,抬起了头,直视着蓝宇之! 他要努力想起,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这路货色?这区区一个弹丸小国代,居然还有如此城府的人物? 不,他相信事出必有因,蓝宇之同样不会无缘无故的追杀他们。蓝乐之的借口自然是骗人的,说不定现在蓝乐之安全的在家里呢。可到底,蓝宇之是为了什么不惜成本要对他们下狠手? 极短的对峙,因为蓝宇之一声冷酷的命令而结束:“杀,不留活口!” 姿势各异如同雕塑的白衣杀手,听到这句话之后,仍然如同机械一般,面罩之上的眼睛也是漠然得不像活人。五人看到心里也是一颤,这种心甘情愿卖命的死士,明知必死,最后的攻势必然要疯狂无比! 然而最可怕的事情,却是蓝宇之亲自加入了战团! 正是朝着轩辕夜攻过去。 他清楚得很,这五人中,最不好被攻克的一个,反而是丝毫不会武功的苏瑾。只因为,其余四人都在护着他。 所以现在,他佯攻轩辕夜,让自己的手下拖住其余三人,这一定是个完美无缺的计划! 蓝宇之并不觉得有什么卑劣之处,他本来就没和轩辕夜说好要公平公正地单挑。在他眼里,只要最终能够胜利,手段如何并不重要,所以何必之前与轩辕夜正面为敌呢? 哼,不择手段?我怎么会不择手段呢?那些愚蠢又效率低下的办法,我才不屑于用呢? 其余三人看到了蓝宇之的动作已是心里一惊,有心相帮,可是那其余的七个杀手却是如附骨之疽一般紧随不舍,都是狠戾到玉石俱焚也要拼命的招式,如何分得开身? 第186章 局势甚危 轩辕夜从未如此警觉又紧张。 他十二岁上了战场,被敌人围困时没有怕过;大胆行刺皇上,被大内高手围攻时没有怕过;遭遇轩辕陵暗杀,密林激战时同样没有怕过。 可是此时,面对与他差不多年轻的蓝宇之时,他感觉到一种来自骨髓的恐惧。虽然他很清楚,这种恐惧大多是来源于身后的苏瑾。蓝宇之既已说了“不留活口”,便是一个不留,他实在是怕苏瑾会出什么事。 这般血腥暴烈的场景,本来就不是她一个小女孩该经历的啊。尤其是,他总是觉得蓝宇之是因为与自己有仇才追杀他们的,心中的不安便更甚了几分。 蓝宇之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他的武器,却是奇特,不是常见的刀剑,而是一道极长的索鞭。那鞭子足有一丈之长,在他手里,灵活如同飘忽不定的飞蝇,却又危险如同吐信的毒蛇。 轩辕夜看到这样的武器,对蓝宇之已是更加重视了几分。单单凭着气息,就已经知道蓝宇之绝非庸手,和自己该是伯仲之间甚至更强。可是鞭子这样的武器…… 虽然软鞭多是女子的武器,但能把鞭子用到出神入化,也是极为可怕的。 一是说明了蓝宇之的武功,走的该是轻灵飘逸的路子,这一点和自己很像,可谓是遇了对手;二则是对力量掌控不好的人,是用不好鞭子的,既然蓝宇之这么自信拿出了鞭子,说明他对力量的细微掌握极好,而且实际上是个力气极大的人,不然如何挥得起来这么长的鞭子?寻常的鞭子,也不过四五尺罢了。 问题在于,蓝宇之只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鞭子,便可以让轩辕夜近不了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孤身作战的话,轩辕夜必然能近身的;可现在要护着苏瑾的话,举动无疑是受了很大影响。他甚至只能保守地躲避攻击,生怕一不小心露出破绽会波及苏瑾。 段清朗、远晴、陌晚以三敌七,已是不易;而战团实际上极其混乱,不时有白衣杀手横插一手,给本来就很是艰难的轩辕夜添些麻烦。 段清朗和轩辕夜极快的对视了一眼,彼此的意图清楚无比。唯今之计,便是尽快的杀光这些碍事的杀手,再一起对付蓝宇之。 轩辕夜看得出来,蓝宇之似乎很享受眼前的场景。看着自己左支右绌,举动受到了限制而不能放手反击,蓝宇之好像很满意一样。 卑劣小人,恐怕是不敢与我堂堂正正一战的吧?!才会得意于如此低劣的手段,甚至要在杀人之前玩虐一番。 形势所迫,段清朗等人也不在意什么章法和招式了,出手便是致命的杀招。一番合击之下,便有两人被击杀,压力瞬间小了许多。 眼见轩辕夜被蓝宇之所迫行动受限,而轩辕夜以剑气攻击却是被蓝宇之极快地躲过,明显的陷入了劣势,段清朗虽然有些微犹豫,却是选择了来帮轩辕夜。 以多欺少,谁不会? 可蓝宇之到底是奸诈狡猾之人,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也只是闪转腾挪罢了,却是在他们都没有防备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极快的一鞭,卷向了战团! 他清楚得很,段清朗他之所以敢过来帮忙,正是因为觉得远晴和陌晚两人可以勉强对付那些杀手。他便将矛头对准了其中最弱的部分,陌晚! 陌晚身为女子,又是只有区区十六七岁,能苦战这么久已是不易。可女子天生在体力等方面确实不如男子,蓝宇之目光阴毒,自然看得出她是最弱的一环。 轩辕夜和段清朗察觉,惊呼出声的时候,却是已经晚了。远晴、陌晚二人对付五个刺客,实在已是左支右绌,更何况早已受了伤。那几乎无影无踪不知从何处伸到了陌晚脚下的一鞭,角度和时机都把握的妙到巅毫! 陌晚也是一惊,极快的想要缩脚避开,可那鞭子却如同有了灵性一般,仍旧是直直的往她脚上缠。蓝宇之人是在丈许远的地方,可鞭子这样的武器可以攻击到如此之远,还能保证他是相对安全的。 蓝宇之轻笑一声,鞭子一抖,陌晚身形不受控制地跌倒。与此同时,一旁从未闲着的杀手顿时刀剑加身! 如果不是远晴当时拼死挡了一下,陌晚就不仅仅是手臂和肩上受伤了那么简单,只怕是要当场被格杀。 轩辕夜极快的,和段清朗换了目标,由他对付白衣杀手,希望段清朗能拖住一会儿。他早知道自己应该这样选择,可是方才实在是被蓝宇之拖住了,无暇顾及其他。 轩辕夜手腕连连抖动,剑花套着剑花如层层叠浪一般,携裹着极其迅捷的剑意朝着白衣杀手袭去。 此时远晴他们尚在杀手身后,轩辕夜却是毫不犹豫,直接出了剑招。那些杀手想要避过,却低估了轩辕夜这准备了许久的一招的威力,顿时有两人被剑气齐胸穿过,血如泉涌着倒下。 而剑气却戛然而止,并未伤及不远处的远晴和陌晚。 看了一眼他们的伤势,轩辕夜心里焦急异常。尽管现在状态不是很好,可他还是选择使用威力更大也更耗费体力的招数,要尽快解决他们才行。 另一边,蓝宇之也是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冷笑一声,也是立即变了策略,再也没有之前对轩辕夜那样的故意留手。他的攻势变得极为凌厉而绵密,招式狠辣果决,而且已是收短了鞭子,方便更好更狠地操纵。 段清朗也是立即感觉到了压力,剑虽然是兵器中的君子,可是敌上蓝宇之这样的鞭子,却是有所不及。他明白鞭子在近处便发挥不了这样的优势,好几次拼着受伤也要攻至蓝宇之跟前。可蓝宇之既然鞭法精妙,必然也学了相应的步法。 只见他身形轻灵飘逸至极,在这不小的开阔场地间闪转腾挪,竟然是屡屡和段清朗再度拉开了距离,反而是段清朗身上、脸上落下来鞭痕。 他也多次尝试着割断这鞭子,却惊觉这鞭不知什么材质,居然刀枪不入一般,鞭子上还带着一排排极其细密的小小倒刺。 轩辕夜看在眼里,心又是一沉。他终于认出了这件武器,与他的软剑一样,都向来是只闻其名的东西--醉垂鞭! 第187章 一个不留 蓝宇之,到底是谁? 既拥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武器,一身功夫还如此精妙,更是堪称算无遗策,极其耐心地等到了今日才突然发难。 生平大敌,也不过如此! 轩辕夜眉头紧皱,看得出蓝宇之已经有意结束局面,开始毫不留情了。可现在他们几人皆是受了伤,虽然只是伤到皮肉,可是积少成多,也是不利。 他不是没想过凭借轻功逃走,可是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快过蓝宇之,尤其是在有苏瑾的情况下。另外,如果他们几人选择分散而逃的话,逃生的可能或许要大一点。 正在这时,蓝宇之轻轻一笑,眼神却是阴狠:“放弃挣扎吧,马上还会有另一队人来支援我。此地山清水秀,更有白雪作陪,埋骨于此,未尝不美……” 在这关键的时候,轩辕夜朝段清朗使了个眼色,眼下再缠斗下去绝非良策,他只想赌一赌! 大家往不同的方向逃窜的话,猜猜蓝宇之自己会追谁? 他在赌,蓝宇之真正的目标是自己,所以段清朗他们逃走的可能会大一点。 段清朗已经由先前的攻势转为了守势,而且也在往这边的战团靠近。虽然现在白衣杀手只剩下三人,可他们却如同受了刺激一般的,越发奋不顾身悍不畏死起来! 真让人头疼,敌人不怕死,可他们却再也不能受伤了。 蓝宇之将轩辕夜和段清朗极快的目光交流看在眼里,略略一想之后,也是轻轻一笑,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打不过不会跑吗?可问题在于,真的能跑得出去吗? 鞭子蓦地往地上一甩,炸开一道飞扬的雪屑如细小的白龙,来势矫健地奔向轩辕夜这边。诡异的事情也是同时发生了,那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尖端分成了两道! 所以,这一道攻击也是分成了两道,一道是朝着轩辕夜,另一道却是朝着旁边不远的远晴、陌晚。现在蓝宇之已经不玩什么花哨了,每一次攻击必然灌注了精纯的内力,威力可想而知。即便仅仅是被鞭子擦过,也会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轩辕夜自然是要闪躲,与此同时急急朝着段清朗看了一眼,示意他赶快离开。虽然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能分散蓝宇之的精力,逃脱的可能就大了一点。若是再迟疑下去,他的援兵真的到了话,他们是插翅也难飞了。 可问题在于,轩辕夜也知道,这里没有一人会选择丢下朋友先走!如果段清朗不下命的话,远晴同样会战至最后一刻。 轩辕夜再度险险躲过蓝宇之角度极其阴险的一鞭,一缕头发随风飘落。他恨恨看了段清朗和陌晚一眼,眼神严厉至极,整个人爆发着一种前所未见的张狂霸道之气。不得不说,蓝宇之的出现,确实是让他如逢敌手一般严肃。 可是却没有合适的应敌环境,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极不公平的。他虽然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丝怨言,只因为,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段清朗则同样是给了远晴一个命令的眼神,示意他带着陌晚先离开。 几人一边对敌,一边悄然达成了一致。而轩辕夜则是想着,蓝宇之必然会死死追随自己,他先动也是一样的! 默数了三声,轩辕夜抓住敌人攻击的间隙,抓着苏瑾腾身而起,贴着地面朝路旁的林中掠去。虽然对这里的地形可谓是极不熟悉,但也总比坐以待毙的要好。 与此同时,其余三人也是毫不犹豫的,脚下突然发力,朝着不同的方向逃去。但其实是两个方向,远晴顾及着受伤的陌晚选择和她一起逃。 蓝宇之低哼一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对三个杀手吩咐道:“跟着他们,等援军到了,一个不留!” 白衣杀手默然点头,便也是各自选择了目标追了过去。蓝宇之说话的同时,已是追向了轩辕夜。他神色虽然狠戾,唇边却依然带着轻笑。他在想,看来没有出动最终武器果然是对的,仅仅只是派出二十多个杀手,他们就撑不住了呢。 想法总是好的,可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之下,轻功已是受到了影响。再加上之前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他们几人都几乎是在竭尽全力地奔行。 轩辕夜更是心里焦急万分,苏瑾也是紧张无比,在瑟瑟的风里缩了缩身子。他不时回望,知道蓝宇之确实是如自己所料一般的来追自己了,心里竟然放心了不少。 蓝宇之虽然是参加了战斗,却算得上是在养精蓄锐,此时也是精力极其充沛的,脚程极快,在轩辕夜身后紧追不舍。他不时地加速,想要赶上轩辕夜。 这林间倒是开阔,可轩辕夜完全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样的环境,这里是极其陌生的地方。然而蓝宇之紧追不舍,他颇有几分慌不择路了。 蓝宇之在他后面跟了一会儿,已经有几分恼怒了,便是拼了十二分的力气,终于落在了轩辕夜的前面,堵住了他的去路。 轩辕夜脚步一顿,并没有选择再度逃走,因为蓝宇之已经攻到了身前! 出乎意料的,蓝宇之居然也带了剑,原来他擅长的不仅是鞭。 轩辕夜被迫迎战,同时又要护着苏瑾。他看得出来那攻势竟然有一大半是朝着苏瑾去的,不得不带着苏瑾小心避开。 这时,蓝宇之再度让他吃了一惊。 蓝宇之的剑极快,攻击一道接着一道,剑势偏偏又异常绵密,仿佛无处不在一般。 轩辕夜微一皱眉,护着苏瑾,身上已被划开了数道口子,鲜血奔流。 苏瑾此生从未如现在这般紧张过,她看得出来蓝宇之是个很厉害的人,可因为自己,轩辕夜不能全力对敌。再这样的话,他们的下场都是…… 蓝宇之毫不掩饰自己攻击的目标,就是苏瑾,而且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迫的轩辕夜只能防守。更加出人意料的是,他抽出腰间软件,左手使剑,右手持鞭! 轩辕夜终于抓住了机会,在蓝宇之攻击的时候也是回击,二人居然是两败俱伤的招数,纷纷见红。可谁能料到,蓝宇之的目的竟然不在于此,而且鞭子一卷,牢牢卷住了苏瑾的腰。 下一刻,鞭子极快地往回一带,苏瑾已是不由自主地落入蓝宇之的怀抱! 第188章 雪中行 蓝宇之这一招,实在是出人意料。 轩辕夜心里顿时一震,确实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尽管他已是反应极快地想要抓住苏瑾,可早有准备的蓝宇之,也是极快的抱住了苏瑾的同时,身子朝后飘退。 而且方才两人受的伤不一,蓝宇之伤在了胳膊,轩辕夜却是伤在肩胸之际。 轩辕夜清楚得很,尽管不想承认,可现在的他,的确不是蓝宇之的对手! 毕竟对方蓄谋已久,且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蓝宇之在两三丈远的地方站着,姿势看似随意却极为机警。他闲闲伸出手,握住了苏瑾的脖子,满意地看着轩辕夜变了脸色的同时,手指轻轻收紧了几分。 轩辕夜惊怒不已,恨不得现在将蓝宇之碎尸万段,可眼下他并无胜算…… 蓝宇之看着愤怒地随时要爆发的轩辕夜,慢慢勾起一个笑:“你们可真是有趣,所以我准备,再给你一天活着的时间。后天,你可以去代国皇宫找我。” “打得过我的话,就把小娘子还你;打不过的话呢,嘿嘿嘿……”蓝宇之奸诈一笑,松开了手。 苏瑾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极快地想着,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她自然知道以轩辕夜的高傲,此生大概从未遭遇这样的失败。另外,蓝宇之以自己作威胁,轩辕夜必然会应战。可是代国皇宫,难道不是他的老巢?明明就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没等轩辕夜回应,蓝宇之已经抓起苏瑾就走,头也不回地笑道:“在附近找找,说不定还能给你朋友收尸,或者,他们给你收尸……” 剑上有毒。 一片混乱的思绪里,轩辕夜却得出了这样一个毫不相关的结论。诸多的情绪和感觉,也没有此刻胸前伤口传来的灼热与冰冷的刺痛明显。 只能目送着蓝宇之的身影极快地远去,眼中尽是不甘之色。脚步想要挪动,却重如万钧。 仿佛有无尽的寒冷,从伤口灌进身体,快速地冻结了每一寸经脉、每一滴血液。身体在变冷,心脏都因为这寒冷而迟缓了许多。 看着指间滴落的黑色血液,轩辕夜顾不得此时身在野外,尚有无数未知的危险。他艰难地坐下,在雪地中缓缓运气。无论如何,不能让毒素再扩散了! 头晕目眩之中,轩辕夜眉心攒起,暗暗想着,若不是自己从小身经百毒,现在早已死了吧。看来比起蓝宇之,自己尚不够阴险毒辣啊。如果还能活着的话,必!将!百!倍!奉!还! “苏瑾……” …… 苍茫飘雪的山野中,有数个小点在极快地移动着,正是段清朗他们三人。 身后的追兵不仅穷追不舍,而且人数越来越多,如同闻到了臭味的苍蝇一般。而蓝宇之一直不见踪影,毫无疑问是冲着轩辕夜去了。 段清朗既担忧他们眼前的处境,也很替轩辕夜操心。以蓝宇之那样的性格,会不会直接杀了他们还不能确定呢。之前既是消耗了体力,又要保护苏瑾,轩辕夜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对抗蓝宇之。 虽然从事实上来说,苏瑾在有敌人的时候,确实是有点麻烦,但是,他们并无一人怪罪他。段清朗和轩辕夜心里都清楚得很,难道她不能对敌就有错吗?难道因为需要保护就该责怪吗? 当然不。如果武功不是为了保护所爱的人,那男人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在危险之际挺身而出,正是真男人的价值所在! 他只好心里祈祷他们运气转好能化险为夷了…… 这山中奇怪得很,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分头跑的,可没过一会儿他们三人还是碰头了,便只好互相照应。因为陌晚的伤势实在是有几分严重,可她硬是忍着一声没吭。 身后不仅有追兵,更是有一阵接一阵的箭雨。蓝宇之实在是够丧心病狂,他说会有人支援,原来是真的,还带着仿佛数不清的劲弩。 这弩箭射程远不说,劲头还极大,他们好几次看着身边的枯木突然被射成碎屑,心里只剩下逃命这一个念头了,简直要庆幸脑袋还长在头上而且身上没多出几个血洞。 陌晚小脸苍白,呼吸沉重,身子也是颤抖不止,显然就要到体力的极限了,而远晴情况也好不了哪去。段清朗知道,方才他们都说过了,是他们先遭遇了敌人的援军。 想都没想,段清朗将陌晚拦腰抱起,看了身后的追兵一眼,低声道:“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是说的轻巧,如果是在别的天气里也就罢了,偏偏是在雪中。想要不留下脚印,唯一的办法便是不断地使用轻功,显然难度有点太大了。 现在每个人,都快要筋疲力尽了。 或许是运气终于开始逆转了一般,天气有了一丝对他们有利的迹象。天空越发的阴沉了,墨云翻滚之中,狂风夹杂着暴雪簌簌落下。 天色将晚,而且雪下得越发大了,脚印刚一出现便马上被掩埋,他们也是拼命要赌一把地加快了速度,转了方向,希望能把追兵甩掉。 有着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的段清朗,则是很快找到了山体侧面的一个低矮的洞穴,丛丛乱石之中,倒也还算隐蔽。三人躲了进去之后,又小心地把外面掩饰好,在大雪的帮助下,就算有人走过也未必能发觉。 等待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才终于敢轻声说话。之前,已经有好几队人从这里过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问题在于,敌人那么狡猾,不知道是不是在引蛇出洞。 他们只好往山洞深处挪去,越往里面走,就越显得温暖,可这里极其黑暗。还好段清朗有随身带夜明珠的习惯,这是他多年在外的独特心得之一。 夜明珠的淡淡光辉下,映出前面蜷着一个人影,段清朗他们大着胆子走近,却都是瞬间睁大了眼睛。 轩辕夜! 他怎么会在这里?苏瑾呢? 段清朗的心顿时落下又提起来了,却还是赶紧上前查看轩辕夜的伤势。也是和蓝宇之交过手的,他知道能活着回来有多不容易。 可段清朗的神情又凝重了几分,这孱弱的脉象……他心里一叹,这般危险无奈的处境,到底要如何力挽狂澜? 第189章 从大夏赶来 薄暮渐染,因为天气突变的缘故,暮色更是阴沉得诡异。可是又因了那厚厚大雪的缘故,仿佛有模糊的光被反射在天地之间。在黄昏的雪地中,前方是昏暗不清的,可是四周不远处,却像是比以往亮了几分。 全是白雪反射的缘故。 代国都城几十里外的山中,这苍茫的山间,有人影一路行来,远远地缀在那一队四处搜查的人后面。可要是看清楚了他的面容,便知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居然是颜羽! 颜羽神情还算平静,却掩饰不住焦虑之色。他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离大夏千里之远的代国,尤其是这山野中。他本是循着危险而来,却发现实际情况似乎要比他想的还要危险的多。 对于自己的敏锐和洞察,他从来不怀疑,现在也是如此。在代国都城徘徊了几日,发现倒是不少。今日他又一直在意着蓝宇之的举动,所以才会找到这里。 可人呢?除了苏瑾被蓝宇之带走之外,其余的人一个都看不见! 他倒也是佩服那些搜寻的人,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了,他们还没有放弃的意思。要是入了夜,这冬日雪夜可谓是冷得彻骨,可蓝宇之应该还是不会放松命令的吧。蓝宇之本来就想把他们一网打尽,之前折损了那么多人却也只是让他们受伤而已。 实际上,蓝宇之十分清楚,在这样的天气里的野外,简直是寸步难行。所以,他不惜耗费极大的人力,围起了这一片山区! 人多又如何?他手下,有的是供驱使的人。他最不缺的东西,就是下属和银子。 眼前那一队巡查的终于走远了,颜羽早就一直在想着,如果是自己的话,要如何在这样的处境下自保,他们很显然是藏在了哪里。 在雪夜中,一个可以隐藏很久的地方…… 颜羽小心翼翼的寻觅着,慢慢距离这山侧面很近了。到处都是被淹没在雪中的嶙峋怪石,在苍茫的夜色里看起来怪异不已。 很大的范围里仿佛没有人迹,可颜羽却有一种莫名的笃定,这几天他所得到的情报,大半是自己亲自去查探的。轩辕夜他们,一定还在这里! 天气阴寒,颜羽低伏了身子,一是为了稍稍避开风雪,二是更好的找到哪怕是一丝蛛丝马迹,就算是一缕气味也好。 蓦地,他觉察到极其轻微的气息波动,就在不远处。颜羽微一皱眉,他本来就觉得现在最适合藏身的地方,应该是山洞,却是不知道入口在何处。 他正在附近徘徊寻找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个贴着山岩的地方,白雪好像动了一动,接着没了动静,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颜羽确定四下没有巡查的人,低声以内力传音道:“轩辕夜,段清朗,你们在哪里……” “我是颜羽……” 颜羽四处走动,心急如焚,他怎么会不知道现在他们处境极其危险?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亲自赶到这里了,只是没想到还是慢了些! 他一个月来一直在责怪自己的疏忽,今日的所有危险,不是没有预兆,而是极其缓慢的堆叠而成的。可危险的源头,却是来自于情报的断裂和虚假。而他,没能及时察觉到。 虽然风语的直接负责人并不是他,可轩辕夜离开大夏的时候,是把风语交给他了。出了如此重大的纰漏,责任在他,再联系京中近日种种迹象,他只好亲自前往诡计发端之地--代国! 颜羽反复喊了几遍后,看见某处的雪被扒开了,露出一个洞口,接着有个脑袋伸了出来,左右查看的同时对他道:“快进来!” 真是出乎意料…… 山洞里,颜羽看见几个人的情况,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唉,眼下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居然是大家都还活着…… 看着昏迷不醒的轩辕夜,颜羽也是愁容满面,查看了他的伤势之后,异常果断地开始为他运功疗伤。 段清朗也是低叹一口气,他方才听到颜羽的声音,只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贸然而大胆地决定赌一把,没想到赌对了。可他清楚,颜羽的出现,意味着蓝宇之的追杀一事,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过了大约半刻钟,颜羽终于睁眼,得空跟他们说话,却一开口就是:“他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苏瑾,被蓝宇之抓走了。” 段清朗早就猜到了,而这个消息被坐实了之后,他只是一叹,心里居然想的是,轩辕夜能眼睁睁看着苏瑾被抓走吗?该不会一醒就要去找蓝宇之拼命吧? 然而眼下更重要的问题是,颜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得不说,此时段清朗的心里,存了对颜羽的一丝疑惑,或者说怀疑。 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 颜羽此时神情沉痛,全然没有往日的云淡风轻,他低声道:“这件事要说起来,责任还是在我,情报早就出现问题可我没察觉,才导致蓝宇之的阴谋得逞……” “事情没这么简单,蓝宇之蓄谋已久,想要的必然是赶尽杀绝!可他的动机和身份,我现在都没想明白。”颜羽慢慢讲道,他明白现在大家都颇为迷茫,根本不知道蓝宇之的杀心从何而来,必须把他所知道的情报都说出来。 段清朗叹道:“现在确实是前路黯然,在别人的地盘上,想要逃脱何其困难。” 颜羽虽然神情凝重,但到底比段清朗多了几分信念,他语气低沉道:“对我来说,能找到他已是万幸,不枉我这些天的查探,情况虽然糟,但还不至太晚。” 这时,一直缩在一旁的陌晚颤抖得越发厉害,段清朗瞥见了,一言不发的便将自己的外衣解下给她披上。他随即抬眼,看到远晴神色僵了一下,但他没有多想,只问颜羽道:“你都得到了哪些情报?这里绝非久留之地,我们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颜羽正色道:“虽然蓝宇之手段阴毒,想要对你们赶尽杀绝,但我没看错的话,他真正的目标,却是苏瑾!” 第190章 他要干什么 苏瑾醒来时,感觉到周围的淡淡馨香,极其轻暖地漂浮在空气中,带着几分甜腻。身上盖着薄而暖的锦被,屋中则是红烛高烧,明亮如昼。 这是哪里?蓝宇之之前说过,一日之后要轩辕夜到代国皇宫找他,难道这里就是代国皇宫?不然摆设为何会如此精致华美? 那蓝宇之,到底是何身份?居然住在皇宫里。 他们几个,现在都怎么样了?她现在尤其想知道轩辕夜如何了,他的累累伤痕,她不是没看见。她也清楚轩辕夜的性子,如果真的看重自己的话,蓝宇之这么做,他必然咽不下这口气…… 脑海里思绪纷乱,苏瑾念头转得极快,随即又想起极其重要的事情。她有几分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居然是只穿着贴身亵衣,不过还好,没什么异样。 只是她想起身的时候,却感觉到一阵绵软无力。为自己把脉片刻,苏瑾已然明白,有人给自己下了软筋散之类的东西。 毫无行动力! 苏瑾眉心微皱,现在并不恐惧,却满是疑惑和忧虑。她觉得,蓝宇之暂时是不会杀她的,不然她如何能活到此刻? 可问题在于,就是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门吱呀响了一声,苏瑾立时闭上了眼装睡。可脚步声渐近的同时,蓝宇之带着几分外面的寒意过来,微有些慵懒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醒了,睁眼吧。” 苏瑾想了想,还是睁开了眼睛,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蓝宇之。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像一个真正的十四岁少女一样,显出几分惊慌失措最好。 苏瑾小心地睁眼,眼底尽是惶恐,甚至在蓝宇之走过来的时候,往床里边缩了缩,只差没有尖叫了。 蓝宇之却是眉梢斜斜一挑,狭长的凤眼中是一分恨意三分轻薄,唇角带着颇为鄙夷的微笑道:“怎么,这是在给我让位置,邀请我上床?” 苏瑾心里一怒,她从来不喜欢别人这样的调/戏,唯一的耐心也只是给了轩辕夜而已,况且轩辕夜现在已经收敛很多。尽管心里不悦,但她面上没有丝毫显露,反而瑟瑟发抖,锦被轻轻抖动着,很是明显。 蓝宇之动作轻缓地坐在床沿,看起来倒是优雅而贵气。可正视着他的脸的苏瑾,却看得清楚那张本来俊美的脸上,到底带了多少邪狞之气。他明明是在笑,可眼底笑意全无,反而隐隐带着冷厉狰狂。 苏瑾现在唯一觉得庆幸的是,他眼中没有色欲…… 苏瑾决心伪装到底,便是在蓝宇之坐在床边、一只手伸向她的时候,突兀地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身子一缩、脑袋一偏,躲过了他的手,同时带着哭腔问:“你想干什么……不要杀我……” 蓝宇之的手停在了半空,低哼一声,又伸了过去,摆正苏瑾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然后,他邪邪一笑:“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我怎么舍得杀呢?” 是啊,我怎么舍得这么轻易地杀死你呢?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痛苦与折磨,你都没尝过呢。 嘴角带着快意的笑,看着已经泪汪汪的苏瑾,蓝宇之佯装低叹,语气轻缓又漫不经心道:“哎,可我最烦爱哭的小姑娘了。把她们的头拧下来,她们就不会哭了。” 苏瑾吸了吸鼻子,眨了几下眼,竭力把泪水忍了回去。她知道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急不来的,唯有慢慢取得蓝宇之的信任,让他相信自己只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少女,他或许才会说一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现在,他说什么,就做什么,绝对不能忤逆他! 虽然没哭了,可苏瑾依然瑟瑟发抖,显得很是害怕。可她却看见,蓝宇之眸中的兴味满意之色,深了几分。 难道他,以看着别人害怕为乐? 实际上苏瑾的猜测没错,蓝宇之的爱好确实是如此,毕竟他觉得,猫把老鼠玩弄于股掌时,才最爽快呢。 苏瑾语调发抖,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抓我来?我不认识你呀……” 蓝宇之一笑,眸光继而带着几分睥睨意味,冷哼道:“因为你是苏瑾呀。为了抓你,我可是准备了快三个月呢,现在我,高兴得很……” “不要急,很快,你就会认识我了。唉,我还是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蓝宇之,代国皇太子。” 这个答案,虽然有几分预料,但还是超乎苏瑾的想象。没想到,他居然是太子,虽然代国是个小国,可那也是太子啊。 苏瑾颤声道:“我……我不明白……” 蓝宇之身子忽然往前一倾,把苏瑾吓了一跳,这次的反应倒是颇为真实。 蓝宇之看着她,露出了一个缓慢又意味深长的微笑:“我早就认识你了,之前我说过了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怎么能失言呢?呵呵!” 苏瑾紧皱着眉,努力回想,她什么时候救过蓝宇之了? 知道苏瑾想不起来,蓝宇之声音极轻,显得颇为魅惑好听地轻叹道:“我换了个名字,换了张脸,你就不认识了。” 苏瑾顿时睁大眼睛,喃喃道:“蓝……乐之?” 蓝宇之满意一笑:“你倒是不笨嘛,是我。我既是蓝乐之,也是蓝宇之。” 极为满意地看着被这个消息惊呆的苏瑾,蓝宇之像是心情颇好地轻笑道:“我的演技如何?可还满意。” 反正,就连蓝宇之,都只是他的众多身份之一而已,承认他是蓝乐之又如何? 苏瑾只是依旧瞪大眼睛,显得很是惶惑不解。但实际上,自从蓝宇之再次出现开始,她一直在思索着他的身份,也早有了预感。可他亲自承认以后,以往那些讲不通的地方,就豁然开朗了。 越是明白这一点,苏瑾的心里就越觉得凉。呵呵,也就是说,蓝宇之的这个局,真的是早早就布下了。 他们这一次,真是输的不冤啊!别人的苦心算计,自己却无知无觉,不栽倒就怪了! 可是苏瑾越发疑惑,他们到底和蓝宇之有什么仇什么怨,他要如此处心积虑来对付? 第191章 身份如谜 已然入夜,这是个气味陡降的寒冷冬夜。 山洞中,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可没有篝火,便是只能保持在这个温度而已,再也不能温暖一丝一毫。外面是滴水成冰的冷,里面是堪堪春江破冰的暖罢了。 几人已是竭力挤在一起,把轩辕夜围在中间,倒也可以忍受这样的温度,已经要比之前在外面要好太多了。 之前剧烈打斗带来的疲惫和无力感早就显现出来了,每个人都觉得又累又饿,可毫无办法。颜羽都说了,外面巡查的人应该不会散开,而且他已经看见了源源不断赶过来的人。 不会是要把这里围起来吧? 几人这么想着,顿时觉得异想天开,可又觉得,以蓝宇之在他们心里留下的疯狂印象,这样也不是不可能。 真是无奈。 “就算他暂时不会伤害苏瑾又如何?我们必须得向外求援,不然只怕是出不了这代国了。”段清朗声音倒是平缓了很多,反正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的时候。 颜羽冷静分析道:“蓝宇之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他现在的身份,是代国太子,可以调动的人马不计其数。我们能有多少援军?这里是在大夏和灵钧之间,可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段清朗默然不语,思考起别的可能的办法。 颜羽忽而正色对段清朗道:“有件事,必须告诉你了。” 段清朗顿时皱眉,有不好的预感,此时也想起了灵钧官方车队,便先开口问道:“他们,都被杀了?” 都是聪明人,便是点到为止,颜羽一叹,点点头详细说道:“我到代国四天,一直在四处寻找情报,今天不仅看见有杀手追踪你们一行人,也看到了官道不远的树林里发生的屠杀……” 段清朗没有接话,胸膛却是剧烈起伏着,眉间有深深褶皱,双手亦是微微颤抖着紧握成拳,远晴的反应与他别无二致,甚至更是控制不住。 远晴愤愤道:“世上居然有如此狠毒之人!我们到底哪里惹到了他?非要如此赶尽杀绝?” 段清朗深吸一口气,目光已满是恨意而又坚定。之前他和蓝宇之是无冤无仇不错,可现在,有了,而且是血海深仇! 不能忍受别国无故屠戮灵钧子民! 而且,还是以太子的身份! 这难道不是对灵钧的挑衅? 这笔账,先记下了!不过一个小国而已,到底有什么胆量什么背景,敢这么嚣张肆狂? 实际上,他第一个念头是马上率大军踏平了代国!可他随即又忍下了,这样的念头终究只是想想罢了,因为错全在蓝宇之一人! 颜羽等他们情绪稍稍稳定了些,继续道:“你们之前是不是遇见了一人叫蓝乐之?然后被蓝宇之以这件事为借口找了茬?”这些事情,轩辕夜都写了信记录下来,当时风语倒还算运转良好。 段清朗点头,颜羽亦是点头,神情凝重:“他们是同一个人。” 段清朗闻言,眼睛微眯,心里的震动又深了一分。其实并不觉得有多震惊,只是愤怒于自己的愚蠢,竟然没看出来。 颜羽解释道:“既然你、轩辕夜、苏瑾都没看出来,只能说明,他伪装的功夫实在是太过高超。说不定,连蓝宇之的这个身份,都一样是假的。” 段清朗他们越想,越觉得是蓝宇之身上谜团重重,看不真切。 颜羽也是皱眉:“蓝宇之的人身上带着特殊的印记,可奇怪的是,我在大夏京中,也看到了带着印记的人,而且还不少……” 所以,蓝宇之和大夏也有关系? 段清朗他们只觉得,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如果颜羽没有找过来,他们可能还要很久才能知道这些,也可能栽在蓝宇之手里,永远不会知道了…… 颜羽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实在是因为看到了太多的问题而情报和线索都不够。他心里也是颇为震惊的,看来,不管手里握着多大的情报组织,永远不要以为自己知道太阳底下发生的所有事情。 世界永远是阴阳相辅,有明就有暗,有人在明处风生水起,就有人能在暗处活色生香。现在就算出现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巨大的组织或势力,颜羽也不会觉得惊讶。 不得不说,蓝宇之给他上了极好的一课,那就是永远都要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万万不能觉得满足。自得之时,便是灾祸降临之始! 段清朗却是突然一笑:“我倒是觉得,你们大夏更危险。” 他又是一叹,仿佛终于恍然大悟了一般,表情很是无辜:“我这次,全是无妄之灾啊。” 颜羽明白这件事真的是和段清朗他们灵钧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神情也是一黯,真诚地对段清朗道歉:“实在是,很抱歉,我代大夏说声抱歉……” 段清朗并没有不满的意思,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他连忙道:“不,该来的总会来的,尤其是在遇到变态的时候,事情往往不能预料的。” 一声极轻极微弱的呻/吟,迅速地抓住了他们的注意力,几人齐齐朝那声音的源头望去。 只见轩辕夜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眉心却是皱着,一脸不适的神色。 待他目光稍稍清明,颜羽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是在做梦吗?轩辕夜想,这货为什么会在这里?可还是动了动唇,竭力证明自己还能说话,声音却是含混不清:“还活着……” 段清朗已是先给他把脉了,自己的手是温的,可触到轩辕夜的手腕时,却是被凉的颤了一下。体温相当之低,脉象相当之弱,唯一值得庆幸的,确实是--还活着…… 轩辕夜盯着颜羽,眉皱得深了几分,那疑问的意思很是明显。 颜羽满脸歉意,正色道:“对不起,怪我没能早点发现蛛丝马迹,今日你们才会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轩辕夜不耐一闭眼,微叹了口气,他不明白这件事和颜羽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现在是后悔的时候吗,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闭着眼,攒了足够的力气才道:“他说,给我一天时间,去代国皇宫决斗……” 第192章 怎么办 轩辕夜说的这事,其余几人是根本不知道的。可他们闻言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此事绝不可行! 根本无需多言,实际情况就是如此。局势明显很是不利,即便是轩辕夜,现在也无法与蓝宇之抗衡。实力这种东西的具体发挥,也是要看具体情况的好么! 颜羽却没先去阻拦什么,反而问道:“他是拿苏瑾威胁你?” 轩辕夜微微点头,目光中的担忧之色显而易见。现在他一想到苏瑾落在蓝宇之手里,便是愤恨不已,只想把蓝宇之大卸八块。苏瑾如果少了一根汗毛,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杀了蓝宇之! 但想想到现在的情况,这才是他感觉最烦闷憋屈的地方…… 轩辕夜觉得自己的五感好像都变得迟钝了许多,或许中了毒,这是必然的吧。但他仔细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昨天他自知不能在野地里等死,只好在封住全身经脉之后,寻找藏身之处,先缓一缓再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山洞,他也几乎是拼尽了力气才做好了伪装,但是在这之后,毒性便开始猛烈发作。 那个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的。身为武林中人,他这些年亲自见识过的毒也不算少了,可能加强了对抗毒药的体质。可蓝宇之的这种毒却是见所未见,发作起来也是如烈马奔腾一般…… 他看到段清朗、颜羽都在旁边,便想到了他们肯定已经帮自己驱毒了。但即便如此,现在也不该觉得这么轻松才对。 毒发的时候,有如万蚁噬心之痛,更是全身冰冷僵硬动弹不得,意识如雨中之萍沉沉浮浮,心跳仿佛一缕青烟随时都要消散…… 那是一种危险的、濒死的感觉。 睡了一觉以后,虽然依旧感觉得到虚弱,但缺居然好了很多,呼吸好歹是顺畅的。轩辕夜一边听着他们说现在的形势,一边试着缓缓调息。 心里有几分喜悦,却怕毒性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发作。现在他也是满心忐忑,不知道那毒会不会致死,毕竟蓝宇之做事实在是出乎意料。 可是,他却不会承认自己这就算败给蓝宇之了! 哼,好歹他现在还活着,胜负还未可知! 轩辕夜开始慢慢运气调息之后没多久,便感觉自己像是发烧了,但他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不想再浪费时间,问颜羽道:“你还没说,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件事在他看来,真的是颇值得怀疑。虽然段清朗他们看来是因为颜羽是他的朋友,但颜羽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巧,巧得他不知说什么好。 颜羽看着轩辕夜那幽黑的眸子,心情复杂。他自然明白轩辕夜的怀疑,甚至于一直以来,虽然表面上是朋友关系,可轩辕夜对于自己的帮助,一直存在怀疑。这种怀疑如隐藏在皮肤下的毒瘤,一旦触碰到便会生疼。 可偏偏,颜羽现在不能告诉轩辕夜,到底为什么会帮助他。他颜羽自问也是心气高傲的人,哪里会甘于为人鞍前马后? 若不是受人之托,何至于此? 颜羽脸上和心里,都没有一分不悦,只是颇为无奈地解释道:“是我迟钝,一个多月之前才意识到情况不对,风语出现的问题太过严重,我只好亲自赶来,必须确定你平安无恙!” 然而他的眸子亮了几分,语气是罕有的严肃凌厉:“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帮你,实在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那人是谁,现在不能告诉你!” 轩辕夜眨眨眼,不再说什么。其实现在连这些问题也不该问,但他到底是放心不下。这一次,让他想起了去年秋天他旧伤发作颜羽的帮忙。姑且相信是如颜羽所说的那般吧。 “对不起。”轩辕夜眸光黯了一下,出人意料地道歉,他知道他的怀疑是一根伤人的刺,可是本性如此,仿佛老虎的齿爪。 颜羽根本没有在意,直接点头略过,急急对轩辕夜道:“你听我说,现在最要紧的不是什么决斗,而是我们该如何脱身。你刚刚没听见,我再把形势说一遍。” 颜羽知无不言,将现在恶劣至极的形势说了一遍,然后大家都是陷入了沉默。轩辕夜也是在沉思,可他分明精神不济,一副困顿模样。 轩辕夜勉力撑起身子,在段清朗他们的帮助下慢慢坐起身子,倚着后面冰冷的石壁。他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又觉得心跳蓦地一快,迫使血液在体内涌动,反而更是难受。 他不再说话,只微皱着眉开始调息。方才他试了试,觉得调息是可以稍稍压制毒性的。然而与此同时,他却在想着,因为自己连累了他们这几个不相干的人,实在是…… 其余几人静静等着,心里也是忐忑,不知道轩辕夜能不能撑过去。他中的毒,大家都没见过,另外也对苏瑾被抓走不感觉奇怪了,想必当时轩辕夜自身已经陷入危险。 但有一点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蓝宇之不直接杀了轩辕夜,还要进行什么决斗? 段清朗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蓝宇之的这个陷阱太明显了。可要杀轩辕夜的话,之前明明也是可以的,不至于谨慎到拿苏瑾布置陷阱。可他想起之前对战蓝宇之的时候,蓝宇之脸上的那种享受的表情,顿时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觉得胸有成竹,所以敢慢慢享受把猎物玩死的快/感。 他又有点担心了,轩辕夜会不会去呢? 等轩辕夜再次睁眼,颜羽和段清朗对视一眼,劝道:“你现在千万不要冲动,我跟你保证,苏瑾暂时没事。” 轩辕夜脸上如蒙了一层阴翳,皱眉沉声问:“你拿什么保证?” “我从大夏过来,知道蓝宇之是和轩辕陵也有所勾结的。他如果想杀苏瑾,何必抓走这么费事?必然是为了其他的事。” 一听到轩辕陵,轩辕夜的神情顿时阴沉了几分。他现在更是坚定了决心,一旦回京,绝对好好收拾轩辕陵! 第193章 准备突围 “还有,他让你去你就去,岂不是很没面子?”段清朗见轩辕夜脸上的青黑之气退去不少,也是稍稍放了心,便大着胆子劝阻道。 轩辕夜自己感觉好了点,但还是有几分心烦气短。他清楚地知道现在脱身已是极难,外面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更不知这个山洞什么时候就被发现了。可他居然,还是忍不住在想苏瑾如何了…… 颜羽的话,并不能打消他的忧虑,他不明白。 “为什么他的目标是苏瑾?难道不是冲我来的吗?”说完这话,轩辕夜自己忍不住皱眉,觉得中毒之后,自己仿佛是变笨了。蓝宇之不就是拿苏瑾威胁自己的吗? 颜羽虽然也不理解,但还是宽慰他:“你和他有什么仇怨,为什么是冲你来的?至于为什么是苏瑾,我猜可能是和轩辕陵有关。” 眼下,也只有搬出轩辕陵才说得通了。 轩辕夜还是想不明白,虽然貌似说得通,但还是有哪里不对一样。 “蓝宇之那样的人,会甘心为轩辕陵做事?” 颜羽对他的坚持不懈颇为无奈,但偏偏他问的很对,只好答道:“未必不会,有时候服软只是因为有求于人罢了。” 轩辕夜还是一脸纠结表情,显然很是举棋不定。他怕自己如果到时候真的不去见蓝宇之的话,苏瑾会死得很惨。他对同类的气息格外敏感,知道蓝宇之必然是疯狂阴狠的人。 颜羽低叹道:“你信我一次行不?我们现在别说是上门去找他,能躲开他手下的追杀就不错了。你必须好好活着,才有资格想其他的!” 轩辕夜脑袋微垂,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他人生里从来没感觉如此憋屈过,即便是之前在大夏的各种冷遇也没有现在让他难受,只因为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家伙。 这么一想,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忙对他们道:“蓝宇之的武功,我是见过的。”可他的声音却是有几分迟疑的,带着一种深藏的不想示人的恐惧之感。 这世间能让他恐惧的人,只有那人一个。 也是说来话长,涉及到老一辈江湖人的恩怨,所以他才不想提。因为他不知道那人现在死没死,可那人真的收了蓝宇之为徒传他武功?记得当年,那人脾气怪异,想收自己为徒却遭到师父阻拦,就狠意报复,给他下了一种奇毒,那时他不过十四岁。 他在师父的全力救护之下勉强存活,也是靠着死遁避开了那人耳目,重返战场。可是那种毒,却是难以根除,渐渐地仿佛长进了骨髓里一般,不仅丝毫看不出来,还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发作一次。 他去年秋天的那一次,正是毒发,却对颜羽说是旧伤所致,其实也不算骗人,反正是旧伤。 在他们都等着轩辕夜细说的时候,轩辕夜却心念电转,想着蓝宇之的毒毒性减弱,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人的毒?难道是福祸相依? 被追问之下,轩辕夜才抬起头,一脸忧虑:“在没确定之前,还是不告诉你们的好。我只能说,蓝宇之可能比我们现在想的还要可怕。” 真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一堆坏消息简直让山洞里的温度都下降了。 轩辕夜竭力忽视了身体的不适,心志坚定不为这些所扰,神情已是严肃认真,仿佛面临生死之战一般。他问他们几个:“你们现在如何打算的?” 他是有了计划不错,可是极其困难,一个不小心便是全盘覆灭。他恨这大雪天气,真的是给了蓝宇之天时地利。 段清朗和颜羽几个皆是忧心忡忡,底气不足道:“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但是……” 轩辕夜目光坚定,神情没有太多波动,只问一句:“你们敢不敢随我杀出重围?” 不坐以待毙,又没有援军,那只能自己奋起抗争了! 轩辕夜这样不甘寂寞的人,此生所遇的险境并不少,可每一次,他都是凭着极其坚定意志和谨慎机警躲过了。他十分清楚人在绝境之时会爆发出什么样的潜力,生死一线间,便将全力争取赢的机会! “成败在此一举!相信我们不会输!”轩辕夜声音低沉,语气却异常果断。 大家被他的坚定所鼓舞,也是纷纷点头,问道:“要如何做?” 轩辕夜沉吟了一下道:“现在的阻碍有:我们对地形不熟悉,天气严寒且有大雪,体力不济。这些因素影响我们能否躲开敌人的追踪。” 地形实在是个很难说的事情,在不了解的地方,就算是误入死路也不自知。 颜羽忽然开口道:“这山叫燕绍山,不怎么高,却是连绵,山中有溪流入礼河,实在没办法,我们便沿溪而下,好歹有个确切方向。” 轩辕夜皱眉道:“我不信蓝宇之能把整座山都围起来,重点范围应该是在昨天我们打斗的那一块,这个办法可行。他必然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一路上我们再注意着隐藏,逃脱的可能还是很大的,虽然路上更苦,也比在这里等死好。” 段清朗鼓气道:“大家相互扶持,就算再难,也一定能成功!”他最忧心的便是天气这般寒冷,大家又都是多少有伤的。但是一旦定了计划,他一贯的乐天态度便很快显现出来。 轩辕夜点头:“都先休息两个时辰,天将亮的时候我们就出发,先避开蓝宇之的人再说。” 至于这中间会有多少麻烦,那就另当别论了。 风雪沉沉的寒夜,依然不时地有小队人马在这片山林里到处搜查着,范围已经扩大到了方圆五十里,可依然是一个人影没见着。他们自己,反倒留了满地脚印,被雪覆了一半。 找了这么许久,依然毫无发现,这些人想起太子的手段便觉得天气之冷根本不算什么,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辛苦地大半夜还奉命在外。 天色将亮,已是人最为困倦疲惫之时。 巡查的人提着精神依旧在四处走动着,却蓦地看见远处出现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只疑心是自己眼花了。然而已经有人高声叫道:“这里,发现他们了!” 顿时哨音和烟火信号此起彼伏,附近的人马都迅速朝着那几道逃逸的身影追过去。 第194章 艰苦卓绝 既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轩辕夜他们对现在的情况倒也不甚在意,只是脚下再度加快了几分。 轩辕夜现在倒是勉强可以动用内力施展轻功,但是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不知道。毒性虽然是被压制了,却并不是完全清除,会不会因此而扩散,他实在不能确定。 身后的追兵已经迅速集结起来,叫嚷着朝这边追过来,同时也吸引了周围其他的搜寻队伍,前后左右现在都有人在赶过来。 就是看谁腿脚更快了。 但是不得不说,蓝宇之的人效率果然极高,可见他平日领导部下也是雷厉风行的,这些人如此认真卖力,恐怕不是出于忠心,而是恐惧。 几个人疾行之中彼此看了一眼,仿佛都想着脚下要不要再加快一点,虽然追兵隔得尚有距离,可那喊叫就像是在身后一般。 远晴一直是拉着陌晚在走,陌晚身为江湖女子,虽然走路已经不带女儿家的扭捏之气,向来也是疾行如风,可怎么比得过他们几个步子迅速?腿没有他们的长,简直吃亏。 轩辕夜看在眼里,只是皱眉,环顾了一下四周,道:“用轻功吧!先甩了他们再说!” 现在正是天将明未明的时候,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可因为大雪的缘故,贴着地面的矮矮一片反而看得清楚。而他们在雪地里奔行的时候也看见了四散凌乱的脚印,便更无顾忌。 身后的灯火跌跌撞撞跟过来,几个人已不再犹豫,统统腾身而起。虽说高低快慢皆有不同,却是都比用脚走要快了许多。 轩辕夜咬着牙用的内力,已然不去计较会有什么后果,反正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操心身体,该冒险的时候绝对不能怂。 颜羽看他一眼,有意放缓了速度,想要帮扶,却被轩辕夜以眼神示意去帮他的下属陌晚。 颜羽无奈,轩辕夜什么脾气他不是不知道,只希望他不是真的逞强。不过陌晚是个女儿家,外伤也是不轻,倒是真的该帮。 五个人零零落落的,不时在地面或树枝上借力,倒还是比走路快了不少。只是会不时遇见从别的地方赶过来支援的人马,不得不多次改变方向或者加快速度。 偶尔回望身后那一片凌乱纷杂的火把,感受到凛冽寒风中磅礴的杀气,大家心里都是一惊忍不住咋舌。蓝宇之实在是太狠了,居然真的派出了这么多手下,果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可轩辕夜又觉得,昨天蓝宇之明明有机会先行诛杀其他人却没有动手,是因为太过自负而错过了机会,还是因为目标真的是苏瑾、其次是自己,所以其他人不是很重要? 追兵之中,尚有相当精锐的人马。 明显的,他们速度快于其他人,和五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周身只带着淡淡的杀意,眼神却是坚定无比的。 碰上硬点子了。 轩辕夜感觉自己呼吸较以往滞重了不少,血液流转亦是有几分混乱,可好歹还算清醒,知道绝不能让他们赶上,否则就会被拖住。 他大声道:“再快点!” 众人一边躲着身后各种各样的暗器,一边再度加快了脚程,简直是慌不择路。 不知不觉间前面的雪块蓦地大片崩塌,竟然是再次来到了之前的那片断崖,只是不在同一位置罢了。 眼见身后的追兵已近,颜羽急道:“跳下去!” 没人犹豫,都是纷纷如下锅的饺子一般跳了下去,心里都抱着一丝侥幸,说不定下了一夜雪,下面厚实些了呢。 可这山崖却不全是峭壁,不知落了多久,几人只感觉重重的跌入雪中几乎陷下去,然而却止不住下滚之势,上面仍然有雪块不时掉下来。 雪地果然是把下坠的力道卸了不少,自雪中爬起来时,几人都满身是雪,却是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急不可耐地要继续逃。 上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不近不远,看来这山崖并没有千仞高,可如果是平时掉下来,还是不死即伤。轩辕夜再次想着,祸福相依啊。 现在该往哪逃? 颜羽沉声道:“还是去找山溪吧,往下游。” 几人都是拔腿就走,在崖下及膝深的雪里跌跌撞撞的寻路。 轩辕夜觉得气血有几分上涌,他知道自己现在脸色一定是脸颊苍白里带着通红,可好在天未亮没人看得见。 实际上没走多久,便感觉腿脚蓦地有一阵凉意,仔细看时原来前面的雪下就是溪水。被厚厚的雪盖着所以没有结冰,却也是缺乏流动而极浅。 几人忙贴着崖底走,勉力避开那溪流。 颜羽招呼:“到那边去。” 待会儿走得远了,贴着崖底必然前面没路。 却在这时,连续不断的噗噗声响传来,是什么重物在雪地上摩擦的声音。 几人心里都是一沉,没想到那些追兵竟然会跳下来寻人,隐隐约约还听到有人大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里是人迹罕至之处,脚印自然是新鲜的,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只要能比他们走得快,就是赢! 这时候不由分说,颜羽揽起轩辕夜,脚下重重一点,再度用起轻功。而段清朗他们反应同样不慢,段清朗拉着陌晚,紧紧跟了上去。 渐渐地水势大了些,可以明显地看出河道来,却原来这山底下的小溪并不怎么小。几人心里已经是做好了准备,就算现在再寒冷刺骨,如果水势太大的话,还是要蹚水过去…… 追兵紧追不舍,声音遥遥的缀在他们后面,想必已经是沿着脚印找来了。 沿着漫长的河道转了好几个弯以后,几人都是气喘吁吁,腿脚有几分发软。 先是与杀手苦战,再是从蓝宇之手下逃走,刚刚又奔行了这么许久,却一直都是水米未进,还不觉得疲累的话那一定不是人。 一旦停下,方才沾湿的裤子便透着砭骨的凉意。一直在跑动倒还不觉得冷,停下之后,寒冷立即像幽魂一样的围了上来。 看着前面,几人身子都是有几分发颤。 轩辕夜嘿嘿干笑起来,实际上是悲愤到哭笑不得--有些时候,越怕的事就一定会发生。 前面那黑沉沉的一大片,不是水域又是什么! 第195章 追到天涯海角 东边天际,堪堪露出一丝鱼肚白。 冬日的早上,天亮的格外晚,那淡淡的晨光都仿佛带着嗖嗖的寒意。而天色还阴沉着,仿佛在准备着不久之后的来一场雪。 大半夜的,苏瑾醒来,心惊胆战地和蓝宇之周旋了一番,本来看着他出去,稍稍安心了一点。可没几个时辰,天还没亮他居然又回来了。 苏瑾怎么可能睡得着,伙伴们现在生死未卜,阴险狡诈的蓝宇之口风甚紧,什么都不透露,反而是一副极其期待她主动询问的样子。她又如何能这么早暴露自己?所以也是居然忍着一直没问,假装不关心。 苏瑾尚不确定自己该在蓝宇之面前用什么形象,便决定还是像一个单纯的小女孩一样。说不定,蓝宇之会因此稍稍放松警惕。 她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情况如何了,如果她表现得很关心,蓝宇之会不会对他们更加变本加厉? 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办法。 苏瑾知道蓝宇之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出现之后,她已经迅速地修正了对他的认知。在她印象中,轩辕夜武功很强了,可他居然伤了轩辕夜…… 苏瑾辗转反侧惆怅不已,她自然是关心轩辕夜的,现在却不能放任自己想他。自责和后悔争先恐后地占据脑海,她怕自己再这样下去,会因自责而待他与朋友有所不同。 终究是大仇未报,一想到情爱与誓言依旧觉得恶心虚伪,却又不知道到底如何才能拒绝得了他,更不忍回想他护着自己的点点滴滴…… 自己到底是个很坏的人,苏瑾这么想着,表情却是要哭了。 蓝宇之的再度造访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苏瑾立刻就警惕起来。 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脸上的阴狠暴戾简直要离体化出实形来,目光残酷如同疯狼。他步子极大,将门狠狠一摔,几乎只是眨眼之间,便带着一阵寒风到了苏瑾面前。 然后伸出了他冰凉的、带着杀戮气息的手,将苏瑾从被窝里拎了出来,真真如同拎一只小鸡一般。 苏瑾被摔在被子上,不算很冷,可她却忍不住瑟瑟发抖。蓝宇之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看起来是要兽性大发了。 可是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全是嗜血的杀意,还有刻骨的恨意。 她不明白恨意从何而来。 蓝宇之这次显得很是没有耐心,直接欺身而上,扳过了苏瑾的下巴,恶狠狠地吼道:“别想从我手里活着逃出去!” 苏瑾吓了一跳,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在说什么? 蓝宇之看她神情,怒极反笑,低沉声音继续道:“我说你那些自作聪明的同伴!缩头乌龟做不下去了,终于伸出脖子等着一刀!” “想从我的手心逃出去,哪有这么容易!”蓝宇之阴戾的脸上满是讥诮,“我的人蠢到一夜没找到他们,可那又如何?” “我想追的人,天涯海角化成灰都能追到!” “我想杀的人,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蓝宇之怒目圆睁,手上无意识加了几分力道。 苏瑾不得不顺着他的手劲竭力仰头,却还是觉得自己下巴就要碎了,甚至整个脑袋都有被生生拧断的危险。她猛然觉得,和蓝宇之一比,以前轩辕夜没遇到她的时候,性格真是太温顺了。 如果人间有魑魅魍魉的话,一定是长蓝宇之这样。 蓝宇之终于觉察到她的危险处境,冷哼着一甩手,目光极冷的看着她惊恐的目光。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疯狂与失态,可他就是忍不住。脾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越来越怪异暴戾的,对鲜血、尸体和暴力的热爱好像超过了一切。 在吃了能让短时间内功力增加的禁药之后,性格里的阴暗面越发抑制不住了。 他如此狂暴,只是因为刚刚收到了急报,手下不仅没能找到躲了一夜的缩头乌龟们,发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逃窜却追不上!这其中,更是有轩辕夜! 难道不是该早就死了的? 蓝宇之从不敢怀疑自己,一旦怀疑自己的能力,就会陷入无止境的困惑和痛苦。所以他相信,自己剑上堪称无解的毒,足够杀死轩辕夜了。 他昨天的遗憾,就在于不能亲自看到轩辕夜如何痛苦万状的死去,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想,反正,看到他们的尸体也是一样的。 结果什么都没有,甚至煮死的鸭子还会飞了! 更可笑的是,在此前一刻,那个不知死活、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的轩辕陵,满是催促意味的信还到了。那颐指气使的语气和急切的内容,都让蓝宇之很不爽! 苏瑾,苏瑾,又是苏瑾! 这个女人到底哪里好了?轩辕陵和轩辕夜果然是兄弟,都是瞎了眼的吧! 他无法抑制自己对她的恨意,于是迅速下了一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结果自己去死”的命令之后,立刻赶来报复苏瑾。 蓝宇之一想起那愚蠢的轩辕陵屡屡催促,脸上便笑得阴狠,五指大张朝苏瑾的脸抓去。给你准备的无尽的折磨,该从毁容开始!小小年纪凭借美貌勾引男人,该死! 苏瑾一惊,反应极快地抬起胳膊抵挡同时身子往后缩,呼呼的风声刮到脸上。下一瞬她的胳膊已是连衣服被一起抓破了,破碎的袖子里露出四道长长的、鲜血横流的伤口。 几根细软的头发缓缓飘落,断处整齐如刀削。 伤口快有半寸了…… 苏瑾模糊地感觉到。 蓝宇之一击没有成功,可白衣上红艳的血却是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皱眉,表情嫌恶地一一剔掉指缝间的皮肉,一边龇开一口白牙低声威胁道:“你还敢躲,嗯?” 苏瑾慌乱地摇头,不知他到底要如何。她不是没想过以毒偷袭,可这个念头刚有就被掐灭了,以蓝宇之的武功,她何必多此一举? 蓝宇之却骤然红着眼睛暴喝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他声音蓦地拔高,凄厉如恶鬼。 苏瑾瞳仁因为惊恐而震颤的同时,看着形容可怖的蓝宇之,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恨自己。 而蓝宇之,低哑着嗓子桀桀笑道:“我单单抓你一个,因为你跟他们的待遇不一样!” “你,将死得很漫长!” 第196章 该如何选择 苏瑾以为,之前在路上被蓝宇之带着杀手截下的时候是此生最危险的,可现在觉得自己错得离谱。现在,甚至以后的每一刻,都比那时候要危险多了! 那时候好歹身边有同伴,现在是她孤身一人面对这个惯于嗜血的疯子! 一个暴戾的疯子会做什么? 她不知道,甚至疯子自己也可能不知道。 蓝宇之眼睛红通通的,喘着粗气,看着躲进床角极度惶恐的苏瑾,她胳膊上的血一路蜿蜒着,迅速在她呆过的地方染红一片。 可她都没空管一下伤口。 谁知道下一瞬间蓝宇之会干什么?说不定直接一掌拍扁了她! 蓝宇之胸膛剧烈起伏,赤着眼睛瞪着苏瑾。他实在是很想把她那细嫩的脸皮剥下来,或者干脆把她的脑袋拧下来踩扁了! 他恨,为什么自己最在意的人死了,她却还如花似玉的活的好好的! 身为凶手却不肯承认罪行,反而找各种借口死不承认。哼,不管是你苏瑾,还是苏家,他都是要好好收拾一番的。 只不过,他偏偏最恨的是苏瑾。 谁让她也是一个小女孩儿呢? 他的妹妹死了,别的女孩为什么还活着! 蓝宇之狂暴不已的同时,仅存的理智在告诉自己,不能冲动,现在还不能动她,不能……这个让人厌恶的楚楚可怜的小姑娘,是他现在最重要的筹码。 取得轩辕陵信任、正式踏入大夏皇城核心权力的筹码。 何其重要! 自然,他宏图大业的每一步都是重要的,都是必须认真对待的。所以,即便是猎物,也该被打扮好了进贡上去。 可偏偏恨意还在翻滚! 明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于苏瑾却仿佛世界凝固了一般。她大睁着眼惊恐地盯着蓝宇之,心里在想他是不是有时候会发疯,完全失去理智?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可以完全摧毁她的冷静镇定。 实力极度悬殊的时候,在极端狂暴面前,任何心眼与花招仿佛都是多余的。因为下一瞬,整个人都可能会被意想不到的手段杀死。 生存才是第一本能,第一要紧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苏瑾想尽快弄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恨自己,又为什么会忍着没有直接杀了自己。这些信息是极其关键的,说不定能救命。 可是因为两种极端不同的想法在天人交战,蓝宇之脸上逐渐显露出一种扭曲的狰狞之态,赤红的眼睛却睁得极大,咬牙切齿露出森森白牙,表情甚为可怕。 苏瑾没见过鬼的时候觉得鬼怪或许可怕,可见了蓝宇之才知道有的人比鬼还可怕。 现在蓝宇之和俊逸一点关系都没有,脸上只有邪狞与狂暴,眉皱得几乎竖起来。 苏瑾心脏提到嗓子眼了,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她在想,自己多半是躲不开他的下一次攻击了…… 蓝宇之脸上的纠结扭曲之色越来越重,如沉睡着陷入梦魇的人的表情。 他在纠结什么,苏瑾自然不知道,只是觉得颇为奇怪,可看着蓝宇之,她却莫名其妙想到一直像是巨大阴影一样悬在心上、让她觉得威胁的人。 冷邪。 两人相差甚远,可苏瑾对冷邪根本没有太多的印象。她现在却是在心里哀叹着,自己想要报仇,敌人也想报仇,却是不知,谁先大仇得报……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蓝宇之神色纠结而痛苦,渐渐双手抱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瑾一惊,全然看不明白这到底是哪一出。 就在她脚步刚刚挪动一点的时候,蓝宇之却是突然又有了动作,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打滚,不断嘶叫着、哀嚎着。他脸色是苍白的,可暴戾之气没有丝毫退散。眼睛都痛得睁不开,可恨意却越发地迸射出来。 他在看着苏瑾。 苏瑾立刻一动不动,处于被惊呆的状态。她想不明白,为何武功高强如蓝宇之,会突然这样举止怪异,难道是突然发病? 可她居然看不出来是什么病。 蓝宇之显然头很疼,可却又一只手捂着肚子,痛得缩成一团的同时,嘴角渐渐渗出鲜血来。即便上下不能兼顾,他的手甚至颤抖着不知往哪放,仇恨的目光还是死死盯着苏瑾,竭力想要抬起头来。 苏瑾看着他脖子上的青筋,依然缩在床角,一双眼睛睁得极大,显得像是被吓傻了。实际上她早就反应过来了,蓝宇之不是在假装。蓝宇之就算再会演戏,这种挣扎、扭曲、痛苦也是演不出来的。 难道这是恶人的恶报到了吗? 苏瑾焦急地想,现在她要怎么办? 看着蓝宇之唇角血流如注很快染红衣衫,而他又面如死灰满头冷汗,现在连抓着胸口的手都无力地松开了。苏瑾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 一个杀了蓝宇之已绝后患的机会。 什么趁人之危,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个词。唯有抓住一切机会,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 可她有一瞬间,也恍然,这到底是不是机会?还是陷阱? 蓝宇之的眼始终不肯闭上,只恨恨的看着她。苏瑾觉得,可能是因为仇恨这种执念,极其容易激起求生的意志。 即便是面对随时可能彻底昏厥的蓝宇之,苏瑾神情依然没有丝毫松动,始终是一副受到惊吓的呆滞神情,可是她却是终于有了动作。 胳膊上的伤口血流之势已经缓了很多,苏瑾依然没空管它,就这样穿着亵衣,赤着脚,轻手轻脚的,动作轻缓的从床上走了下来。 带着一种仿佛要查看受伤的小白兔的神情,既惊滞又有几分本能一样的同情。 一切神情都是伪装。 可蓝宇之感觉得到自己马上就要撑不住了,他早就命令宫人不要过来打扰。他异常清楚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是苏瑾想要杀了他,也未必不能成功! 苏瑾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一步步走了过来。 狠戾的眼神,是他最后的威慑。 蓝宇之内心终于有了一丝恐惧,可剩下的全是不甘。他不明白,为什么禁药的副作用会发作的如此之快,实在不应该! 难道,要付出未曾想过的惨痛代价…… 第197章 祸害遗千年 苏瑾极其小心地,一步一步朝着地上躺着的蓝宇之走过去。周围一切声音仿佛都不存在了,世界如此寂静,静得连她自己的心跳都能听见。 时间也从她下床的那一刻变得漫长无比,每一个瞬间都无比缓慢。两个人一静一动,神色不一,却仿佛在无声对峙。 苏瑾从未如此紧张过,虽然她手上也曾沾过血,可现在情况不一样。面前的这个人,实力远远超出她的预料,就算现在他看起来好像遇到了麻烦,可下一刻形势是如何的,谁能说得准呢? 尽管忐忑,苏瑾却异常清楚,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杀掉蓝宇之的机会了,虽然这机会看起来颇为诡异又突然。 可她一边缓缓朝着蓝宇之移动,一边小心地四顾,寻找可以使用的工具时,却是发现,这屋子里,居然没有一件可以拿来杀人的东西! 刀剑之类的兵器自然是没有的,出乎意料的是居然连花瓶之类的都没有。她认真环顾四周才觉出,这屋子看起来什么都不缺,然而布置的时候已经移除了种种可能的凶器。 是怕她自杀还是杀人? 实在不行,只能找东西勒死他了。 苏瑾这么想着,目光依然有慌乱之色,看起来像是被这样的突发事件吓到了。她确实是有些慌的,她清楚,自己必须一击必中,一次就杀死蓝宇之!如果让他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死的就是自己! 但随即她又想到,就这样杀了他,自己又该如何逃生? 现在不是在其他地方,而是在代国的皇宫里。蓝宇之身为太子,现在又是形势严峻,他一旦消失,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她身上现在也没有平时随身带的毒药和化尸粉,不知哪儿去了。 杀人是很简单,可这之后的脱身却是困难。 苏瑾快速思考着,到底如何才能不让形势继续恶化下去。杀了蓝宇之然后自己被困于代国,或者错失良机继续等待? 听起来都不怎么好,可她已经近到了蓝宇之跟前。离得越近,她的恐惧之感就越甚,因为蓝宇之脸上的表情异常清晰。 蓝宇之也是在竭力忍耐,已经痛得全身僵直不敢再动,神情却依旧凶恶,目光充满敌意和威慑意味,瞪着走到自己身旁的苏瑾。尽管她现在脸上是一副小孩子的天真与慌乱,天生多疑的蓝宇之又如何会放心? 苏瑾慢慢伸出手,带着几分迟疑。 蓝宇之的目光因为苏瑾的这个动作,变得越发凶狠了几分。他心里觉得,如果自己是苏瑾的话,可能会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杀了毫无威胁的敌人。就算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如何处境,可这样斩杀坏人的机会,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可他,却是怕苏瑾会这样选择。她掩饰得很好,慌乱恐惧都是真的,可没有露出来的恨意也是真的。 苏瑾被他的目光紧盯着,心里仍然在做最后的挣扎。可手不能就那样停在半空,她略一皱眉,手顺势落下,却是落在了蓝宇之的右手腕上。 她手刚一落下,蓝宇之的身子便是轻轻一颤,这也是他未曾展露、也不承认的恐惧。因为如果苏瑾真的想杀他的话,成功的可能极大。 苏瑾给他看脉,感觉到他的气息异常紊乱,也听得到他滞重短促的呼吸。她再结合之前蓝宇之的情状,知道他可能是走火入魔之类的,反正应该是受了内伤。 可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苏瑾还是皱着眉,没有把手拿开。她想要借此掩饰自己的下一个动作,如果她现在全力掐住蓝宇之的脖子,有多少把握能迅速杀死他? 蓝宇之不会允许她长时间没有别的举动,这样会让他心里不安。几乎是竭尽全力的,他猛然仰起头,目光如刀锋一般掠过苏瑾的颈间和脸上。 苏瑾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朝后一跌的同时松开了手。她看着神情可怖的蓝宇之,准备不计后果地上去杀了他。 可正在这时,几乎是和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一道身影冲了进来,在他们几步远处站定。这是蓝宇之的下属,前来禀报急事而不得不闯进来。 三个人都是一怔,世界仿佛静了一瞬,随即才恢复正常。 苏瑾既是后悔没有早点动手,又觉得庆幸。蓝宇之身体强健,她就算要勒死他,也要花不少功夫,如果被这人看到,说不定自己比蓝宇之还先死…… 蓝宇之心里也是一松,没想到从来不敢违背自己命令的下属,偶尔违命一次便可能是救了自己。他的头落回地面,闭上了眼。 见主子一动不动,周身都是鲜血,旁边的女孩一脸惊吓,情况明显不对。那下属也顾不得之前的命令,奔到蓝宇之跟前呼喊道:“殿下,殿下!” 他又转头恶狠狠地问苏瑾道:“你对殿下做了什么?”在他的认知里,太子殿下从来都是战无不胜的存在,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 苏瑾慌乱的摇头,急忙解释道:“他可能受了内伤……” 实际上,蓝宇之正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受了那禁药的药力反噬,导致内息错乱经脉受伤。 那下属将蓝宇之身子摆正,再查看他的情况,顿时大惊失色。苏瑾看在眼里,估计着蓝宇之伤势如何,就算不能杀他,让他受伤也是好的。 黑衣下属面色凝肃,伸指在蓝宇之身上点了几个穴道,这之后,却是急得搓了搓手,再也不敢乱动。走火入魔这种事情,除非功力高绝,否则怎么敢轻易救人? 苏瑾看了一会儿,也是看出了门道。她想着,经脉之理大多是相通的,虽然她没学过武功,可功法书籍还是看过一点的。反正蓝宇之现在也好不了哪去,死马当做活马医,到时候说自己其实是想救他的,也算有证据。 苏瑾便上前,指了几个穴道,一边连连眨着眼睛道:“你再试试这里,说不定会有效……” 那人瞪她一眼,颇为犹豫,但是看现在蓝宇之的情况,便还是举手点了下去。 第198章 骗她 蓝宇之醒过来之后,脑中依然是满满的危机感。实际上,他能醒的这么迅速,正是因为这种危机意识。 苏瑾心里也是诧异,不免又有几分后怕,她没想到蓝宇之居然这般命大,这么快就醒了。可见如果她刚才动手的话,多半是杀不了他,反而会暴露自己的意图。 那个下属却是奇怪的看了苏瑾好几眼,满是疑惑,难道她所说的穴道真的这么有效?真是人不可貌相。 蓝宇之自然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刚刚不是没有自救过,却是一举一动都艰难万分。而内息每流转一分,经脉中便有十分的剧痛,惹得他只好罢手,不敢乱动。 神色依旧狠戾,却是因为现在没有精力做出别的表情,脸也像是僵住了一样。如果他可以做到,现在一定会大笑三声,不屑地大喊道:“到底是命不该绝!” 他的下属依旧是担心不已,见他苏醒连忙问道:“殿下,你感觉如何?” 蓝宇之并不回答,而是开始缓慢地运气。他知道有人冒失地跑进来肯定是因为有什么紧急情况,可现在一切都没他自己的安危来得要紧。 蓝宇之再度闭眼,静心调息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今日内伤之账,都算到轩辕夜他们的头上! 苏瑾也在一旁默默等着,这皇宫里地下铺了火龙,倒也不是很冷。她也终于得了闲暇处理自己胳膊的伤口,却也只能略略包扎一下而已。 她依旧很是忐忑,现在是完全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露出一点点反抗的念头都是极为危险的。她在等待着蓝宇之的再次睁眼,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判决。 过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蓝宇之再度缓缓睁眼的时候,脸上的不适之色已经减了很多。实际上内伤哪有这么容易好的,只是他不想在人前表露罢了。五脏六腑依然作痛,身子绵软无力,可他必须醒来。 在乖巧懂事的下属帮助之下缓缓坐起,蓝宇之朝着苏瑾沉沉望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同时,听着下属贴耳的汇报,竭力让自己心境平和下来。 哼,果然是没有一个好消息! 他勉力让自己不去在意那些事情,不然的话,很有可能会被气得一口真气错乱七窍流血而死。 眉宇间露出几分残忍的嗜杀意味,猎物们倒是蹦跶得出乎他的意料,就连以往不会失手的精锐也失手了。不过那又如何,他们终究会是死人! 打坐调息了一会儿,蓝宇之睁眼淡漠吐出一句:“继续追。” 然后,推开了想要帮扶的下属,自己竭力站起身来走出去,出去之前,只冷冷看了苏瑾一眼,别的什么也没说。 一瞬间各自散了只有苏瑾一个人,她想了一下,还是回到了床上。此时她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却也只是暂时的。在力量的巨大落差面前,任谁都会有这种感觉。 紧接着,她又开始思考,蓝宇之的伤势到底如何了?他方才那么平静无事的,实际上应该没那么轻松吧?之前满地打滚,没一会儿就全然无事了,怎么可能?他那样的人,应该不会让别人看清楚自己的虚实。 苏瑾闭着眼,可一些纷乱的念头又蜂拥而来,全是近日的糟糕情况。她最忧心的便是轩辕夜几人情况如何,可蓝宇之没多透露什么。不过如果他们还在逃逸的话,起码说明都还活着…… 苏瑾胡思乱想之中,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连着好几日,她也是今日才真正安稳睡了一觉,却是被自己的梦魇惊醒。 噩梦中发生的事情,便是自己最恐惧、最害怕发生的。她梦见轩辕夜死了。 苏瑾睁开眼,一点表情也没有,甚至没有再去回想那个噩梦,就这样睁眼看着上方。良久,她叹息了一声再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为那个梦难过,不能有太多的情绪。 只是梦,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在屋中呆着,已经失去时间概念,不知道已经是又到了黄昏时候,距离和同伴分别已经一天了。 蓝宇之如以往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暗沉的眸中没有别的神色,只有对猎物的不屑和难以消解的恨意。 他突然出声,把苏瑾吓了一跳。 “今天你没杀我,倒是让我很意外。”蓝宇之唇角带着薄薄的一丝冷笑。 苏瑾蓦地睁眼,目光里迅速漫上几分慌乱,低声道:“我……是想救你……” 蓝宇之笑得深了一分,冷哼道:“是,下属告诉我了。所以,你倒是很让我意外啊。” 话是这么说,他目光里却没有丝毫意外,只有轻蔑。他不信,不信这世间真的有什么善良。有时候,善良只是愚蠢的别名罢了! 苏瑾紧张地思考着,这次他来,是有什么事? 蓝宇之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极坏的笑,在床前踱了几步,神情是好整以暇:“我是有些好消息要告诉你,听仔细了。” “你的同伴们暂时没事,尚在无止境的逃亡之中,你该高兴。不过不要高兴太久,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的人马都不会退缩的。”蓝宇之闲闲开口,瞥了一脸疑惑的苏瑾一眼。 苏瑾没什么反应,她不知道蓝宇之希望她有什么反应,所以什么表情都没有。 蓝宇之继续说着,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苏瑾道:“好消息是,你的小白脸儿死了。” 苏瑾皱了一下眉,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小白脸? 蓝宇之轻轻笑着,说得更为详细:“就是轩辕夜呀。啧啧,你们伙伴间的情意真是忠贞,带着他的尸体逃路,多不方便啊,直接扔在那深山里有什么不好的……” 苏瑾怔了一怔,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蓝宇之莫名其妙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分明是故意的!轩辕夜怎么可能死呢?蓝宇之自己出手,他也只是受伤了而已。 蓝宇之异常了解她的所想一般,得意的解释道:“哎,从来没有人中了我的‘乱红’之毒还能活着的。他受了我一剑,能捱这么久也是难得。” 苏瑾看着他,只是点点头,眼里脸上,再无别的表情。 第199章 福祸相依 蓝宇之细细盯了苏瑾许久,并不相信她一丝别的表情都没有。 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能有多少心机?能多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这面无表情,还是说,她真的毫不介意? 苏瑾极为紧张,拼命告诉自己他是在骗人,不过是想看到自己担心他们的样子罢了。估计依照他的性子,暂时是不会放了自己的,或者就是以这样折磨自己为乐? 她觉得,如果自己现在露出一丝对他们的担心,蓝宇之就会变本加厉。就好比如果自己喜欢某只花瓶,他非要在自己面前,先是慢慢敲破它,再把它碾得粉碎一样。 大眼瞪小眼。 蓝宇之又看了她一会儿,觉得有几分无趣又不解,却不愿意就此放弃,继续道:“小没良心的,之前你们不是如胶似漆吗?现在听说人家死了,眼都不眨一下。” 苏瑾低声道:“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蓝宇之一笑,仿佛在笑他的天真:“我如何不知?且不说我剑上的毒无解,那无数人马亲眼所见,怎么会有假?” 苏瑾眨眨眼,好像信了几分,应道:“哦。”她却是敏锐地抓住了他的话中,什么叫无数人马亲见?难道他的下属都能认得轩辕夜?真是扯。 蓝宇之笑得温柔:“我早已命人画了你们几个的画像,发给所有下属,你们身上几颗痣,他们都一清二楚。这么重要的人,怎么会认错呢?” 苏瑾仍然是没有多少表情,只淡漠点头。 蓝宇之心里恼怒异常,这根本不是他希望见到的,难道苏瑾不是该悲伤欲绝哭哭啼啼的吗?一点反应都没有,淡漠疏离的神情居然如此自然,真是不解! 可他语气依然轻柔:“你是不信我,还是不喜欢他呢?等明儿我的人追上了他们,便把他们的脑袋拿给你瞧瞧,到时候你就信了……” 苏瑾目光没有丝毫波动,却在心里道:“那等你的人追上再说呀,先追上我瞧瞧呗。” 蓝宇之见她神色依然无波,眼底却带着怯意,正是小女孩该有的神色,也是一笑,笑自己太多心,试探得太久了。他换了个话题道:“既然你不喜欢他,我也算帮你铲除了一个障碍。马上我就带你回去,世子正等着娶你呢。” 毫不犹豫地,苏瑾回答道:“不嫁。” 蓝宇之轻笑,看着一脸纯真的苏瑾,心里笑她的天真愚蠢。刻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偏偏就喜欢看有些人天真愚蠢的样子,实在是有趣得紧。 “你回去自己跟他说去,或者,住我这里也是不错的,时间一久,保证把那什么轩辕夜、轩辕陵忘得一干二净的,”蓝宇之继续轻笑着,忍不住又道,“唉,我知道你伤心难抑却又不肯表露,快把他忘了就好了……” 苏瑾只恨恨的翻了个白眼,越发确定蓝宇之的这个消息,就是逗她的,这目的实在是太明显了一点儿。她正认真思考着蓝宇之方才的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呢。 蓝宇之提到轩辕陵,难道他居然是在为轩辕陵办事,以前怎么不知道?另外这般看来,好几个月了,京中的势力肯定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日蓝宇之试探没什么结果,也并不气馁,毫不心急。反正现在苏瑾是落在自己手里了,接下来的日子还长,他总能看见她伤心欲绝的表情的。 蓝宇之吩咐道:“轩辕夜既然已死,我与他的赌约便也不作数了,本来就是随口说说的。你起床吃些东西,我们就出发。” 苏瑾暗暗皱眉,要回大夏赶的这么急? 蓝宇之已是转身,苏瑾却又将他喊住,一副怯怯神情问道:“你……你的伤怎么样了?” 蓝宇之回身,慢慢绽开一个清冷又轻蔑的笑,自然不会说实话:“好得很。” 可他定定看向苏瑾,神色认真,缓慢地一字一句道:“说实话,你今日如果敢有一丁点别的想法,绝对活不到这个时候。” 他语气极淡,听起来既不是威胁也不是劝诫,却还是带着让人战栗的寒意。正是因为这种杀人仿佛寻常事的淡漠语气,反而比刻意的威胁还要可怕许多。 苏瑾也是淡淡点头,不再说什么。多说无益,反而暴露。 在蓝宇之走后,她才想着,今天凌晨自己慢了一步,现在看来或许是好事?福祸永远是相依的,她现在也莫名的要和蓝宇之共存共亡了。 精神一旦松懈下来,蓝宇之方才说的什么,便是不由自主地浮进脑海。苏瑾愤愤地穿衣,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他没有死,都是蓝宇之在骗自己!蓝宇之,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惶恐,想要看到自己悲伤的样子罢了! …… 这天天色还没完全黑透,蓝宇之已命人备好了极其阔大的马车,居然是要走夜路。 苏瑾一边想着为什么这么急着赶回去,一边上了马车。这般金碧辉煌的马车,她此生也是没见过。 里面精巧的玩意儿一应俱全,而且一直烧着火炭,车厢中并不寒冷。而马车两侧居然是卧榻,还有锦被之类的,看起来就算是睡在车里,也没问题。 之后的日子里她才明白,这马车正是给人睡而不是给人坐的啊。 要命的是,车中只有蓝宇之和她两人,正好一人一榻,中间后来又加了帘子。 苏瑾一直没机会在明亮的环境下看蓝宇之的气色,反正总像是有些苍白一样。她总是觉得蓝宇之身上还是有伤的,只是被伪装得很好罢了。她异常明白,知道敌人的虚实,这是极其重要的情报。 蓝宇之心里也是在暗暗叫苦,他的伤距离完全好透还早着呢,怎么说也是内伤,需要时间来治愈。可大局既已被触动,局势只有越来越危急的道理,他根本没时间多作停留。 也只有一边赶路一边疗伤了,另外,在诸多灵丹妙药的帮助下,他自然是能站得起来,假装无事的。 他心里却很是愤恨,不管是对轩辕夜还是轩辕陵,抑或是苏瑾,恨意都是深了一层。这次受伤,他已经把账都算仇人身上了。 可问题是,伤势没有五六分好之前,他是不能轻易出手的了。 第200章 绕破寒山 依旧是黎明前深重的黑暗,风寒彻骨,却也因为山势阻挡,在崖底风势稍稍弱了些。 轩辕夜这一行人现在处境颇为不妙,后面不远便是不知数量的追兵,前面却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水域,四下也是漆黑无比。只恨几人背上不能生出翅膀来,不然该如何逃脱? 虽然之前选择了沿溪而下,心里便已经做好了渡水的准备,但现在水就在眼前,几人却又都是不约而同的犹豫了。 并不是意志不坚或者贪生怕死,实在是此时此地,水中的危险比身后追兵还甚。黎明本就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只因白天的温度已经散尽,可太阳未升不能补充热量。现在又是隆冬,谁能想象水中是何等的砭人肌骨? 不时回头朝后面看去,无数团橙火闪耀着,沿着曲曲折折如犬牙交错的河岸线而来。那是他们走过的旧路,无知无觉竟然也走出颇远,可停在这里,追兵总是会追来的。 轩辕夜连连皱眉,一直在强行压制上冲的气血。可他生性坚定,即便有几分昏沉,人前不肯显露半分,只在想着,现在要如何脱身? 他夜间视力也还好,目光遥遥朝着四周望去,竭力想找出一条新路来。 没人敢下水,颜羽早已迅速地想到了无数不能渡水的理由,并且做好了劝阻大家的准备。水凉倒是其次,关键现在天色昏黑,他们连水深几何、河广多少都不知道,万一在水中冻僵了或是抽搐,便只有溺毙这一条路了。 几人皆是四顾,神色茫然间带着几分无奈。呵,想来也是有几分不可思议,这一生何时这般走投无路过? 轩辕夜却不觉得如何屈辱,他现在既没死,总有一日会找蓝宇之报了这仇! 他目光游离之际偶一抬头,顿时皱眉想到,入地不成,上天总该可以吧?水路不通,再爬上去是否可行? 当下把所想一说,其余几人皆是怔愣一下,颜羽和段清朗却又是接连抬头打量四周,似在寻一处好的位置。 轩辕夜极为果断,沿着岸边继续前行道:“哼,是水总会有岸。再往前走,将他们再甩一段路,便找位置上去!” 便在这时,颜羽、段清朗已经齐齐出手,一掌劈向那水域,激起几丈远的波纹。水中浮着的雪层也被掌力破开,划出两条如船尾水波一般的路来。 他二人相视一眼,眼中笑意隐然,没想到对方都存了这般机智的想法,先前在大夏初识时心里的那份相惜再度翻涌上来。 颜羽是做戏的老手,先前就假装绑了苏瑾,骗了苏家一大笔钱。现在么,他心里微叹,到底是时间太仓促了,这假造的漏洞颇多。不过,却是故布疑云障人耳目,能多拖一刻也是好的。 并没有多耽误,几人跟上轩辕夜,同样是不时借用轻功,尽量不留脚印。 身后追兵中的精锐倒也是不错,在这乱石、乱雪绊脚的情况之下,眼见几点稀疏的火光距离身后部队已是远了,可一直追踪的人却已经没了身影。 想起太子的雷霆手段,心里只能叫苦,现在脚下怠慢,马上便要脑袋不保。 而实际上,蓝宇之得了命令,已经即刻命人围了这山所有的出口,尤其是山溪一带,另外又派人团团包围燕绍山,顷刻出动数千人。 黑暗中看不真切,几人已经走入山谷深处,这山谷中九曲十八弯,早就将人影隔得看不见了,可他们距离出山还有很远。 颜羽一直忧心着轩辕夜的情况,却并没有表露。先前他就看出轩辕夜中的毒并不简单,一时想不出解毒的法子,只得稍稍驱毒再以功力压制,至于轩辕夜现在看着无事,估计也只是暂时的。 他是真的心急如焚呐。 轩辕夜忽而冷笑道:“想我当年,曾雪夜率精兵三百里奔袭敌营,翻山而降,直捣黄龙生擒敌将!” 说话时他们已经身在上山路上,一番寻找之下,到底是有坡度稍缓的地方,也可供攀爬,再加上有剑可作支撑,雪又尚未凝成冰,还是勉强可以爬上去的。 其余几人默不作声,却觉得无端被鼓舞了。轩辕夜从来不在人前提以往旧事,他说的事大家都不知道。但他的意思很是明显,那便是和以往相比,今日之事,并不算什么。 几人互帮互助,手脚并用,都是暗暗运功抵御寒气,四肢才不至冻僵。途中,突起的山石、坚硬的树枝、随身的剑,无一不被拿来借力。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顶,几人却不急着上去,而是都不说话细细听了一会儿,知道四下无人,才爬了上去。 他们都是大口喘着气,丝毫不介意刺骨的风灌入肺中牵得胸口生疼,腿脚是真的软了,只想在地上好好坐一会儿。 可他们并没有胆量久留,之前在半山腰,便已经看到了追兵的火光。那是大部队,他们知道尚有精锐,已经弃了灯火,只为全速追赶! 想必追兵已发现了他们没有选择蹚水,也是动作极快地赶了过来。 只做稍稍休整,几人便是再度启程。虽然无星无月辨不清方向,亦不知敌人会从何处出现,路却是总要走下去的。 轩辕夜紧咬着唇,一言不发,竭力抑制因为登山而有些紊乱的呼吸,气血随之翻滚。然而同伴接连站起,他不想露出丝毫异样,皱眉支了支身子,也是站起身来。 刚刚他说那句话,并不止是为了激励他们,更是告诫自己:当年什么样的艰苦他都忍过来了,几年过去,难道增长的只有年纪吗! 起身的同时,眼中寒意迸出。他想,他到底是在苏瑾身边久了,所以杀戮之气收敛得太过了。蓝宇之,跳梁小丑而已,勉强拿来祭剑! 颜羽在他身边叹道:“继续捡隐蔽地方走吧,等日出即可分辨方向,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第201章 危中遇贵人 时间,从来没有今日这般难捱过。 在这极度的严寒和漫长无边的逃亡中,果然是极其磨砺心性的一件事。除了轩辕夜,几人不约而同的想到。 可是并不会有谁有一句抱怨,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全是大家勉力拼杀的结果。不然的话,早在蓝宇之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要放弃,总会有希望。 轩辕夜心里想着,脚下是在走路,却总是无端想起这些年所遭遇的极险的时刻。他从不轻言放弃,所以才能在险象环生中活到现在。 虽然局面一直不是很好,可总算是在不断打开。至少,他和颜羽手中的江湖势力,是京城极其周边第一的。如果不是他太傲慢非要光明正大打败仇敌,又想到最苦总是千万百姓,现在的朝廷早就换了新天。 他脚步有几分虚浮,身形略略不稳,可照旧隐藏着。实际上,之前的担心已经变成了现实。蓝宇之既然敢伤他便走,这毒果然没那么简单,毒性霸道不说,简直像是活物一般,还知道报仇。 之前以内力压制,效果只是一时的,一段时间之后,那毒便如同恼羞成怒了一样,来势更甚。现在,毒性反压上来,一时间,四肢百骸无不难受。 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像是在被蚁虫噬咬着,明明是极痛,可痛里偏偏带了几分让人想挠又挠不着的痒。五脏六腑也像是被什么压迫着,也是又痛又痒,让人好想破开肚子挠一挠才舒服。 轩辕夜周身颤抖,却是因为自身体深处袭来的寒意。气血因之再度翻腾,可偏偏压制不下,呼吸亦变得急促而粗重,每一吸都颇为艰难。 脚下因此乱了一步,可他再无精力掩饰了。直到此刻,他脑中还在纷乱的想着一些事,蓝宇之、苏瑾,还有此生,他无数次化险为夷的此生,怎甘就此罢休…… 颜羽极为敏锐,似乎早有此料,连忙伸手去扶。轩辕夜已是身子一软委顿于地,唇角黑血不断溢出。 几人心里都是一紧,胸中如塞满棉絮一般,又堵又怕。眼下形势已是够危险了,谁忍看着他再出什么事? 颜羽揽住轩辕夜,面沉如水,点了他几处大穴稍稍遏止紊乱的内息,除此之外亦是束手无策。轩辕夜的剑伤离心脉太近,现在也只能勉强护住心脉罢了。 他深深闭眼复又睁开,想起自己流落大夏而背负的使命,亦是颇感无奈。一切,就算多看轩辕夜的造化,他也要全力相助。 眼下,先寻一处安全地方才好。 段清朗神情颇为严肃,眉头紧锁,心脏如同被谁捏住,今日已是为好友伤怀无数次了。轩辕夜是个坚韧的人,他向来都知道,可这次毒性凶猛,他只能在心底期盼着,祸害遗千年…… 二人稍稍压制了毒性一番,颜羽将轩辕夜负在背上,几人即刻再度出发,现在多耽误一分便危险一分。 陌晚却是不时看向轩辕夜,为主子担心不已。她与“风语”中大半的人一样,对自己所认识的轩辕夜皆是存了敬重之心,觉得他才称得上是好汉。她在心底默默祈道:“老天,你怎么忍心看他这般折于小人之手?陌晚愿代主子去死!” 东边天际已是露出极淡的一丝晨光,几人好歹是有了方向,之前走的路也不算错。他们已不知在雪中奔行了多久,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却丝毫不敢放松。 他们远远地遇见了搜寻的人两次,修为高一些总是有好处的,远远的便感觉到了敌人的气息,便小心地避开了。 虽然能被觉察到的敌人,多半也是不入流的货色,可蓝宇之可恨又可怕之处就在于人手众多,总是一呼而百应,仿佛水蛭一般,一闻到血腥,总是呼朋引伴而来。 几人都是身心俱疲,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精力透支的时刻。现在唯一支持着他们走下去的,完全是出于生存的本能——这种最深刻、也最直白的推动力! 走走停停,稍稍歇息便再度前行,雪势已经缓了不少,风却依然很大,吹着细小的雪花落下。几人都觉得身子一阵燥热之后一阵极冷,这是筋疲力竭的缘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路越走越偏,便再没看见雪地上有旧的脚印,说明没人找到这里。 “咕咕……” 突然之间,极轻微的一声,不知谁的肚子叫了一声。这若是在平时,少不得被笑话一番,可今日众人都是只觉心酸无比。实际上每个人都感觉得到饥饿,胃也是不知何时开始像火烧一般痛,可眼下,都是只得忍着。 颜羽本来是想说些什么让气氛不至沉重,却又无话可说,只有继续默默走着。 轩辕夜已被段清朗接过,依旧昏迷不醒,可一直注意着他脉象的颜羽清楚,他体内的毒性如潮水一般去去来来,竟然如攻城一般拼命想要攻入心脉。 不得不多次渡入内力化解毒性的攻势,却不能治本。轩辕夜脸色惨白,嘴边随气血翻涌而不时溢血。他因体内极寒无比颤抖不止,身子外层却是滚烫的,隔了衣料段清朗都能感觉到背上的热度,想来是他发起了高烧。 颜羽悄然以内力烘干被轩辕夜的血浸湿的上衣,没说什么,目光却是坚定。他在心里道,即便到最后一刻,我也不会放弃,只希望你也坚持住! 晨光渐渐浓重起来,细算之下,几人不过坚持了三个时辰,却恍如几年般漫长。 这严寒之中的身心折磨,无一人会忘,只会让他们对罪魁祸首的恨意再深一层。几人心里都暗暗发誓,与那奸贼不共戴天! 颜羽向来心思精巧,一直在注意着哪里有人烟,他们不可能再继续这样不休息了。可想要遇到山中住民,又何其困难。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便孤身在四周查探。他未曾经历昨日之战,精力尚算充沛,轻功也是独门奇巧,由他来探路,再合适不过。 在他几乎一个多时辰的推测加刻意寻找之下,一蓬隐在林间的茅屋,终于是被发现了。 那一缕宁静的炊烟,仿佛是几人此生所见的最美好的事物。 第202章 休整 门前簌簌的脚步声顿住,接着传来激烈的敲门声。 猎人李铁柱疑惑开门,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彭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段清朗颇为无奈地看了满身血污的远晴一眼,特别是他手里还未收的剑,然后转头,对陌晚使了个眼色,扬了扬下巴。 陌晚会意,并未多想就走上前去敲门,一边朗声道:“有人吗?能不能让我们几人歇个脚?” 颜羽已经把周围环境侦查过一遍了,确定暂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却仍没有放松警惕。但好不容易看见了救命稻草,心情也是缓了缓,把方才段清朗的举动看在眼里之后,扬起一丝笑。 他心道,这种时候还有这等小聪明,知道让女孩子去敲门,怪不得他们三人彼此看着顺眼,果然是人以群分呢。 可一想到轩辕夜,他神色一沉,将轩辕夜从段清朗那里接过,打横抱着。天色已大亮,轩辕夜惨白的脸上一片黑气更是看得分明。 颜羽感觉到他气息脉象都是微弱,心里又顿时一紧,这人要是再不开门,下一刻他就要破门而入! 鸠占鹊巢又如何?现在不能再有半点耽搁了。 李铁柱听到女子声音,又想到方才站着那么多神情怪异的人,一时间脑子也是转不圈来,却还是开了门。他左右望望,露出害怕神色,疑惑道:“你们……你们……” 颜羽眉毛直皱,半刻都等不得,已是直接要往里进,而李铁柱已是吓得赶紧让开,却颇有几分不知所以。 他大半辈子都住在山里,何曾见过这样的人?虽然他们衣着污秽,可那气质是骗不了人的,必然身份不同寻常。只是为何人人身上带血?简直让人害怕。 李铁柱看着颜羽进屋,又转头来怔怔看着几人,害怕的要问什么都忘了。 段清朗急忙解释道:“我们都是商人,路经此地时遭遇恶匪,如果不是随从会几分武功,必然是被那些贼人劫财害命了。” “我们被追了一夜,我那朋友身受重伤,还请容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李铁柱听着,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戒备之心少了几分,连连点头道:“快请进,你们也真是晦气,怎么就遇见了黑虎头子巡山……” 段清朗几个听着也是颇为意外,没想到随口一说,这里还真有恶匪。不过这些并不重要,这小屋虽然小,却是不知比外面的冰天雪地好了多少倍。 他们几个都是有些见识的,一看屋中摆设,就知道这人是个单身猎户,性子又是单纯朴实,真是再好不过。 早就在外面,他们便闻到了不知名兽类的肉香,进屋之后香气越发明显,忍着饥饿的时候顿时神情都颇有几分扭曲,目光不自觉地寻找起锅灶…… 李铁柱看在眼里,虽然见几人一身血污颇为骇人,但好歹都眉目堂堂正正,不像什么坏人,便也有心待客,连忙去里间忙碌,招呼道:“几位且稍等!” 三人进屋之后关上门,屋中有炭火在烧,顿觉温暖万分,又见厨房中飘出带着香味的水汽,竟然颇有几分家的感觉。几人心里都是各自感叹道,蓝宇之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会遇到相助之人。 段清朗转进旁边黑乎乎的屋子,颜羽果然正在那里给轩辕夜疗伤。 他心里虽急,却只得在一旁等着,又寻了油灯点上,让屋中亮堂几分。 颜羽盘腿坐于床上,满头大汗地睁眼,示意段清朗过来帮忙。段清朗的手一触到轩辕夜,感觉到他身体里激荡的内息,已明白了颜羽的想法,这次将要尽全力压制毒性。 不然他方才那一眼,不至于有破釜沉舟的意味。 段清朗不敢怠慢,尽管筋疲力尽,真气却是毫不保留。心里也知道,这次以后再如何,多半是要看轩辕夜自己的造化了。 那边,李铁柱正在愁自家没那么多碗,只好先盛了几碗出来。碗里香气四溢的,是煮到松软的鹿肉。他见屋中只有一脸拘束的年轻人和一个同样有几分尴尬的姑娘,也是疑惑,把碗放下招呼他们趁热吃了,自己则是进到里间去看。 这一看又是吓了一跳,顿时明白他们几个都是会功夫的。可他没嚷没叫,没打扰他们,又退了出来。 却又见这边两人也是站到门口看着,一脸担忧,他心里也是忐忑了几分,不知道自己到底遇上的是什么人,只希望老天开眼,希望好人都有好报。 屋中,轩辕夜口中血如泉涌,却都是黑色,显见中毒不轻。颜羽二人收了功,长长舒了口气之后,扶轩辕夜慢慢躺下,自己起身朝外走过来。 实际上他们都颇有几分油尽灯枯的感觉,不管是精力还是内力,这次逃亡都消耗太多了,可他们亦是不会太过显露出来。 李铁柱已经悄然换了称呼,声音颤颤:“几位爷,吃早饭吧……” 颜羽面色凝重走出来,正视着这有几分惊惧的猎人,忽然微一弯腰,拱了拱手以表谢意。别人是不知道,他自己却清楚,这一生,除了某人以外,他少有向人弯腰的时候,更别提敬礼了。 这一次,李铁柱救了他们几人,实在是恩重如山,不得不谢。 几人不再推辞,狼吞虎咽如同饿死鬼,也是看得李铁柱目瞪口呆,心又是悄悄提了一提。但又一想他们遭遇困境,在这山中也确实是难,也就释然了几分。 他主动开口道:“你们运气倒是真好,这方圆几十里,只有我一个猎户……” 看着他们探询的眼神,李铁柱不好意思地挠头一笑:“我……长得丑,人又笨不会说话,除了打猎也没别的手艺……他们都进城另谋生计了……” 颜羽目光一转,沉声道:“今日起你离了这里,随我们一起走吧。” 李铁柱与其他人都是一怔,段清朗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底也是微叹。 颜羽神色肃然:“我知道不该逼人离开家乡,可实在怕连累了你。我们得罪的人权势太大,迟早会把这山翻过来!你一旦被他们找到,便只有死路一条!” 第203章 小镇暂歇 带上一个对地形极其熟悉的本地人果然方便,几人这才发现之前在黑暗中走了不少冤枉路。这山中竟然还有诸多极不显眼的小路,又快又方便。 屋中虽暖,他们却也是只在猎户家待了两个时辰,稍稍休整了一下。实际上最大的安慰,是得到了食物和水,也是让人精神一振。 损耗的内功一时半会是补不回来了,可闭目调息几个时辰还是会让身子舒服不少。尽管形势看起来依然很不好,可他们临敌的把握,无疑已是大了许多。 唯一的问题便是,轩辕夜一直未醒。 连同李铁柱在内,一共六人,行在狭窄的山路上,却依旧是颜羽四处查看有没有动静,免得万一遭遇了敌人引来无数麻烦。 其间是真的遇见了几次敌人,有此差点就被发现了,幸好他们隐藏得足够久,等到疑神疑鬼的追兵走过去了。 李铁柱看在眼里,顿时相信他们说的话了,也不敢猜测他们得罪了什么人,却是再也不眷恋这山林,只想赶快与他们一起逃走。 在无数次惊险的躲避和悄然潜行中,几人终于是走出了燕绍山,却依然是沿着小路而行,生怕遇见了官家的人,谁知道哪里没有蓝宇之的手下呢? 实际上,除了李铁柱,几人都是做杀手的料,若是未曾受伤的话,必能悄然无声出得山来。现在得到了休整,情况算是好了许多,所以潜行倒也是不难。 蓝宇之总不至于把精锐派往全山吧。 对于这次的命令,他的手下也是一肚子怨言,却一个字不敢说。可实在是,这山如此之大,藏几个人便跟藏麻雀似的,叫他们如何寻得? 其实,蓝宇之早已做了两手打算,如果能在代国就能截到他们更好,不能的话回了大夏再继续报仇。虽然过程麻烦了点,可结果在轩辕陵那里却更加有效,因为能让他看得真切。 出山的第一天傍晚,走了几乎整整一天,他们终于是走进了一个小镇。 这时,每个人心里都放松了不少,只留最后几分警惕了。没人想整天绷着根弦,那样实在太累。 晚间投宿时遇到了些小麻烦,只因几人身上皆没多少银钱,后来还是李铁柱憨笑着拿出自己这些年的积蓄,虽然只是十几两银子,却也解得了燃眉之急。 段清朗摸了摸怀中物事,又想到距离大夏京都路途尚遥遥,也就忍住了。 他们现在最要紧的事却不是吃饭,而是托李铁柱随便买了几套衣物来。一是御寒,二是衣服污烂不堪,实在惹人怀疑。 几人换了衣服之后才找了家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好歹算是暂时安生了下来。 可远晴和陌晚,又都悄悄出门去了。 回来的时候,一人手里提着几个药包,一人紧紧攥了钱袋子隐在袖中。 虽然房屋多,可除了李铁柱,大家还是聚在同一间屋里商量事情。远晴是去抓了些治外伤和补气的寻常药物,陌晚则是无人吩咐,稍稍易了容去当掉了自己家传的金钗。 见段清朗眼中似有担忧,陌晚急急解释道:“我易了容的,举止也是自然,就是怕人怀疑上,只说来投奔亲戚又没了盘缠……” 颜羽安慰道:“无妨,反正明日一早便走。” 陌晚将钱袋放在桌上,看着轩辕夜,低声道:“当铺黑心,传了好几百年的纯金的钗子,只给了我五十两……” 段清朗默不作声,一会儿想着轩辕夜的属下待他简直好得让人嫉妒,人家一小姑娘,家传的那肯定是祖祖辈辈的定情之物,居然就这么当了,是打算一直这样为他做事吗? 一会儿又想到,倒不如提醒远晴那个小傻瓜,去把那钗子赎回来,当做惊喜送给陌晚,两人的事儿不就成了,嘿嘿…… 他神色却又微微一变,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他现在是尚未经历情爱,也不知道深陷其中是何感受。可看着轩辕夜和苏瑾,心里总觉得有几分发堵。他不是瞎子,看得见苏瑾对轩辕夜毫无回应,可好友就是锲而不舍他有什么办法? 希望这次磨难,二人的心能靠近几分。 但是在此之前,你这货得活着才行啊! 段清朗一念起,便微叹着再给轩辕夜把脉,心里不断道:快醒醒,我妹子在等你诶!还有我妹没娶呢,还有仇人没杀呢,还有天下没得呢。你还有这么多事没做,赶快起来才对啊! 颜羽看了一眼,再度闭目打坐。他何尝不是心如火燎,可眼下除了任轩辕夜自生自灭,他实在是帮不了太多了。多番尝试之后,他已然明白,这种毒只有解药可解,只因它仿佛无穷无尽,还会再生一般。 段清朗收了手,不知道说什么好。轩辕夜命格极重,命还很硬,早年就该多灾多难,他是知道的。可这样气若游丝苍白无比,始终是让人放心不下啊,真是个混蛋! 颜羽勉力对自己道:“还好只是苍白而不是灰败,尚有生机。” 陌晚眉间纠结地看着轩辕夜,咬着唇想,要是苏姑娘在这里,必然是能配出解药的吧,只可惜…… 她一念刚动,便听到床上人轻咳了一声,声音压抑而又微弱,立时,便与众人目光齐齐看了过去,颜羽也是中断了打坐,直接走到床边。 段清朗心里想着,哎呀呀就知道你福大命大,就在是太磨人了。 轩辕夜眉间皱着,不时低咳,像是无意识的举动。他的烧白天里已经退了,方才又被陌晚喂了些滋补气血的药,虽然不怎么名贵,总是聊胜于无。 轩辕夜眉间褶皱越深,唇微微开合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是一点声音没有发出,脑袋却是受惊一般蓦地一偏,人也是因此猛然睁开了眼,只觉得一阵头痛。 果然是做梦,他又看见了苏瑾被蓝宇之掳走的场景,蓝宇之的张狂大笑犹在耳边回荡。可他那时既没想到蓝宇之的目标是苏瑾,也没想到剑上的毒会发作那么快,让他不得不放弃追踪。 轩辕夜目光凝然,久久未见清明,可模糊不清的意识里仍然想的是,他要去找蓝宇之决斗一场! 第204章 一路行来 既然能醒过来,便是过了最危险的时候,颜羽这么想着。 因为在没遇到勉强可解毒的东西之前,轩辕夜便是只能依靠自己的内力抵挡毒性了,和自生自灭也没多大区别。 可是他,不一直都是自生自灭么?生命力再是顽强不过了,所以这一次,即便再难也不要放弃。 轩辕夜目光顿了一会儿,再一一看了众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他从摆设看出是客栈,知道大家已是暂时安全了,也就放心了,不必多说。另外,他打心底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的照顾。 可他现在说不出话,一是有些干渴,二是仿佛有羽毛在胸膛里挠着一样,肺痒得很,直想咳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毒性。 以目光稍稍宽慰了众人一眼,他再度轻轻闭眼休息,却是因为现在极不舒服,头有些晕,身子因失血有些冷。身体里又痛又痒的感觉淡了不少,可五脏六腑还是不时传来隐隐的痛意。 真是颇为考验意志啊,轩辕夜这么想着。不过,他还不曾这般输给谁呢。 依然是不变的调息,可幅度却极小,他既是没太多精力,也怕压迫太紧反而刺激毒性发作。 他自己慢慢感受着体内的每一丝情况,心里微微一奇,心脉居然勉强保住七八分没被毒侵扰,也算不可思议。看来自己交的朋友,果然很值得信赖,这次以后,大家也算有过命的交情了。 他在这一刻已经决定,再也不会对他们有丝毫怀疑,即便日后遭遇背叛,也要给他们一次解释的机会。 因为,在你改变之前,都是我的朋友。 轩辕夜竭力压住了嗓子里的痒,渐渐不再咳嗽,陌晚已是端了热水过来要喂他。轩辕夜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蓦地红了一下即刻消散,终于还是张了嘴。 段清朗看他突然脸红,简直想笑又不敢笑,只给他一个眼神,知道他明白。 轩辕夜视若不见,心里却想着,他好像不曾让人喂过吧?这么丢人的账,算到蓝宇之头上好了。 陌晚神色自然得很,丝毫没有想到男女的差别,她心里只有领袖和主人,并无其他。轩辕夜极其配合,慢慢喝完了一碗水,觉得舒服了些。 休息了一会儿,他轻轻开口,带了一丝浅淡的笑:“谢谢大家。” 虽然其实是不该说的,会显出生分,可不说心里却不舒服。他知道自己以往是个甚少表露温情的人,但是不代表他连道谢也不会。 颜羽、段清朗都是一笑,微微摇头,远晴神色赧然地眨眨眼,很想回一句“无需客气”,但主人都没说话呢,所以又忍住了。 段清朗扬眉:“谢字说得太早了,你好好活着才不枉我们一路把你背过来……” 轩辕夜出乎意料的回应了他的玩笑,慢慢点头。 目光甚是平静,那是想好了如何行动的平静。他必然要活着,至于死,哼,留给蓝宇之享受吧。 第二日一早,大家便启程,还是和以前赶路那样,在车行买了一副马车。这次买的是最便宜的,只因为银钱无多。 几人心里颇为愧疚,承蒙李铁柱救命之恩,却不能重金相报,只酬谢了区区二十两银子。可李铁柱到底是憨厚老实,已经对此很是意外,又很是顺从地听他们的话,表示绝不对人提起救过他们。 这一次他们大着胆子走的是大路,全部易了容,倒不信真有那么巧会遇见蓝宇之的人? 自然是没有遇见的。 轩辕夜一直闭目养神,实则暗暗调息,他正想弄明白毒性发作的规律,以及之前为何忽然消减了。 见颠簸对他没有太大的影响,车行也渐渐快了,其余几人得空时便也是抓紧练功不敢有丝毫懈怠。 虽然都想赶紧回大夏去,却都知道大夏也是危险的,必须时刻保持着临敌的状态。 轩辕夜依旧颇为虚弱,现在只能勉力站起。他早明白自己先前想的太过天真,就算能以毒攻毒,哪有这么巧偏偏被他遇上了? 他又颇感叹蓝宇之的卑鄙狠辣,闭着眼告诫其他人:“千万不要轻敌,不要学他,也不要学我。” 呵,蓝宇之到底也是轻敌的,没想到他还没死吧?既然你敢放虎归山,那我便敢将你生吃了! 两天之后,他们终于是进了大夏距离代国最近的城市。进城前的盘查倒是松懈,很容易就混了进去。 段清朗颇为无奈,以往行走江湖,并没有今日这般落魄过啊。就算去年风尘仆仆到了大夏,可身上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可今年却好,值钱的东西都丢在了车上。 怀里倒是还有个东西,这座城市也不小,估计可以当个好价钱…… 马车停在了合适的地方,段清朗一边让他们等自己一会儿,一边孤身去找最近的当铺。 颜羽之前的所思所想很是正确,有时候三个人都是颇为无赖狡诈,但轩辕夜是邪,颜羽是诈,段清朗却是使诈之余,三寸不烂之舌比颜羽还甚。 于是没一会儿,段清朗带着钱袋归来,末了却是一叹。哎,好歹是陪了好多年的小珠儿,照亮了多少幽暗的地方啊,却照不亮那见钱眼开的人心,只好贱卖咯。 远晴听到他叹息,以为他是不舍,低声劝道:“公子不必伤心,说不准将来可以赎回来呢……” 段清朗摇头开玩笑:“虽然是珍贵异常的合浦明珠,但某人一定会赔我十颗回来的。” 轩辕夜点头应道:“一百颗!”随即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颜羽续道:“找他。” 颜羽翻个白眼,很想问句“少爷你多大年纪了”,但心底又无端悠悠叹道,你如果真的想要,就算是整个北境,其实也是唾手可得的啊,何况区区百颗夜明珠? 定下了所住客栈之后,依然是老规矩,在此休整一夜就走。可段清朗却是亲自去各大药店一走,买了些珍贵的药材,不能由着轩辕夜这么衰弱下去。 轩辕夜同样格外珍惜这比兄弟情义还要深厚的朋友之情,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整天除了睡觉就是调息,拼命想要知道毒性发作的规律。反正,在再遇到蓝宇之之前,一定要保存体力。 可他不知道,其实蓝宇之,也是这么想的。 第205章 将计就计 此后的几天里,几人的生活越发规律了起来,白日里行车赶路,夜间在城镇休整,免得第二日筋疲力尽。 可这样行下去,要回大夏还是需要很久。 他们不知道,蓝宇之日夜兼程,就是为了抢先回京,以便抢占先机。 这一天,算是走到了大夏腹地了,颜羽再度悄悄去了风语的驻地查看情报。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蓝宇之居然也早就出发回大夏了,通过最近几天多地的情报,他已是推算出来,蓝宇之路上居然都不怎么停。 他心里一叹,知道根本不可能赶上蓝宇之了。其实他本就没奢望能比蓝宇之先回京布置一切,能把轩辕夜找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此时距大夏都城大约八百里。 颜羽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和轩辕夜他们说清楚自己如何打算的。轩辕夜毕竟是离开大夏太久了,很多情报严重滞后。 京中形势,其实应该是比他们想的还要严峻得多。除了非官场的三大家族的争斗越发明显之外,其他势力也蠢蠢欲动了,威胁最大的,便是立储一事。 虽然皇帝觉得自己年富力强,提起立储总有些不开心,但国家总该是有个储君以防万一嘛,所以他也没怎么表明不满。可大家又都知道皇帝疼爱的小辈只有轩辕陵一个,这储君人选,还用多说?又偏偏,皇帝自己年前无端赏赐了轩辕陵好些东西,怎么能不叫有些人闻风而动? 不过这件事还是在悬着,皇帝表示还要继续考虑,等春暖了再说吧。可即便如此,朝中势力悄然而迅速地分割了派系,简直是清一色的支持轩辕陵。 这晚,某客栈的上房,几人齐聚,面色都是凝重。轩辕夜则是一边打坐,一边静静听着,不时插上几句。 颜羽道:“你们都该知道,蓝宇之其实和大夏渊源颇深,却隐藏得极好,现在不能确定他到底是哪一方的人。他既然先行赶回大夏,必然会有所布置。” 轩辕夜睁眼,垂眸看着自己的脚,虽然是有几分安慰地想,苏瑾该是和他一起回去了,开口却是道:“他可能,是冷家的人。” 不过知道他的身份现在也无多大用。 颜羽颇为直白地道:“我的意思是,京中必然已经张了陷阱,我们必须小心谨慎,能不回去,最好就不回去。” 轩辕夜一笑,并不反驳。不回去?可能吗? 颜羽轻叹:“那至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回去,你千万不能回你的住处。”他想了一下用什么词形容轩辕夜的宅子,却发现没有合适的词。 轩辕夜闭眼:“我知道,而且……” 他再度睁眼,面庞因为身体虚弱更显白皙,带着一个略有几分狡黠的笑道:“不如将计就计吧,就说轩辕夜已死,他们必然很满意,却又不肯信,一定想要查证一番。” 段清朗终于插进话道:“所以你千万不能露出丝毫痕迹,必须像是真的死了一样,时间久了,他们肯定会信几分。” 颜羽笑道:“到时候再诈尸吓唬人,也是不错。” 轩辕夜笑意浅淡,可眸子垂了下去,心里无端又想到苏瑾,觉得此刻心都似柔软了几分,可…… 他深深闭眼,心里一痛,他想知道,如果苏瑾听到自己死了的消息,她会难过吗? 他自己已不知何时,被她无端吸引,渐渐不能自拔,才觉世人所说的一见钟情,就是如此吧。可她偏偏,不知是有意回避还是真的情窦未开,或者已经冷静到可怕了,就是不予回应。 苏瑾说他们彼此只是利用,他心里不是不恨,不是不满,可又能如何?他既已发誓终有一日她会自己喜欢他,便该有那般的自信和决心。 可其实,他心里已经加了一个期限,三五年。 没有谁喜欢满心付出却得不到回应的失落痛苦,他也是人,在灵钧对安妃的遭遇而很是同情,正是想到了自己。相思不过数月已经觉得苦不堪言,年久日深,心也要被煎熬得焦枯了吧。 容他思绪翻滚了一会儿,段清朗轻声道:“可既然是不露痕迹,对所有人便都是该如此说。” 颜羽虽然知道他向来果决,却不知面临情爱他会如何选择,也补充道:“只怕蓝宇之早就这样告诉她了。” 轩辕夜心里问自己,你敢一试吗?想知道她会因此伤心吗?犹豫,是因为怕她毫无反应吧,可你不正是希望她不要难过吗…… 轩辕夜睁眼时已是目光平静,轻轻点头。 颜羽也是点头,明白轩辕夜心存试探之意,心中暗叹一声,迅速把话题岔开:“反正到时候,对外只说大皇子遇刺身亡,除了蓝宇之又无人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他又转头对段清朗道:“可你还是得出面进京,最好能进宫,把事情闹到皇帝面前。你可是代表灵钧来的,顺便谈谈通商之事也是可以的。” 段清朗嘴角斜了斜道:“不为通商,我来做什么?” 但其实,轩辕夜也知道,即便不是为了通商的事情,他二哥段苍涯刚刚被立为太子,段清朗也是会找借口离宫一段时间的。 颜羽不知其中隐情,只点点头继续道:“你们是不知道现在轩辕陵如何嚣张的,到时他必然与你争论,因为……” 他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轩辕夜,也就不再顾忌,反正轩辕夜不受宠好多年,大家都习惯了,他本人也习惯了。 “因为皇帝他们根本不在意,甚至会颇为欣喜。可你执意求个真相的话,皇上也会做出顾及父子之情的模样下命追查,但私下里会命令轩辕陵查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他们又必然从中作梗对我们百般试探……” 轩辕夜轻笑着看了颜羽一眼,段清朗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颜羽,把他看得异常疑惑:“我脸上有花儿吗?” 轩辕夜和段清朗的疑惑是相似的,却都没有问。那便是,颜羽究竟来自何处?武功极好又深藏不露,心思这般通透缜密,极其擅长未雨绸缪,甚至连小小代国的天文地理都略知一二。 最关键的是,莫名其妙遇到他,他却肯这般尽心帮助自己,自己以前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样的事情,真是任谁都想不明白的。 第206章 苏瑾的回京之路 严格说起来,蓝宇之带着苏瑾出发的时间,和轩辕夜他们出发的时间是差不多的。一个是那天傍晚从代国皇城出发,一个是傍晚到了皇城边的小镇第二日一早再出发的。 不过蓝宇之昼夜不息,每到一地不是换马就是换车,行程根本毫不耽误,所以他们也是一直没有遇上。 苏瑾一直颇为小心,根本不敢开口多说一句话,生怕哪里惹恼了蓝宇之。他这么奇怪的人,脾气比轩辕夜还怪。 而且他最可怕的是,大多数时候,明明表情很是狰狞,偏偏语调温柔的要死,非要惹人迷醉一样,苏瑾每次都忍不住要打寒战。 她想,自己已经很像一个小女孩了吧?她已经在尽力以一个孩子的视角看待蓝宇之了。 连日赶路的日子颇为无聊,简直让苏瑾想念起去年和轩辕夜他们一起前往灵钧的时候。那时也有过连夜赶路,大家说话也不多,可气氛极为和谐,根本不会让人没有丝毫不适。 和蓝宇之在一起,尽管中间有帘子隔着,车中又有暖炉,苏瑾还是觉得各种不舒服。 而且不知为何,蓝宇之喜欢极其厚重的车帘,虽说冬日里这样是为了挡风,可车里昏暗无比。苏瑾想,难道内心阴暗的人就喜欢待在阴暗的地方? 蓝宇之没事也不说话,在他那侧安静地待着,苏瑾曾经尝试偷看他在干什么,却蓦地看到他瞪眼,顿时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帘子扔他脸上了。 被蓝宇之看似气定神闲实则杀机隐现地盯着,苏瑾神情渐渐颇为扭曲又尴尬,只好借口道:“我……我……内急……” 她满脸尴尬地红了脸,神情伪装得很是到位,蓝宇之冷冷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回道:“忍着。” 苏瑾讪讪回去好好坐着,心里确定了几分,蓝宇之肯定是在打坐调息,看来他的内伤应该是还没好。因为方才他睁眼的那一瞬,杀意是最盛的时候,正是静心修炼被打扰了该有的反应。 这样无聊又可怕的旅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就算到了大夏又如何?他就会放过自己吗? 苏瑾不知道自己如何惹上这样可怕的人的,现在只好静观其变。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好好学武艺呢?他们武功高强的人实在太可怕了,敏锐得惊人,她即便是会毒,还没出手就被人家发现了。 苏瑾惆怅地想着,目光落在了帘子上,顿时阴沉了几分。你以为就你有解不了的毒?等我回去就好好配制奇毒,有一天你会求着我给你解药的! 昼夜不停的赶路中,苏瑾一半时间在睡觉,另一半时间在想事情,简直要无聊死了。 蓝宇之偶尔会和她说几句话,却也都是充满威胁意味,不时对轩辕夜他们冷嘲热讽一番,顺便将苏瑾从里到外讽刺一遍。 苏瑾听得疑惑的很,真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那么深了,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仇恨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仔细又认真地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一直以来谨慎地扮猪吃虎到底得罪了谁,蓝宇之这样的人一直都是很少见的,她不至于毫无印象。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他和那个人的形象有些重合了,却又觉得不可能。 反正不管他说什么,苏瑾都是毫无反应,一副对什么事情都兴趣不大的样子。 唯一的一次例外,是蓝宇之终于恼怒万分,假装要强了她。他装的太像,苏瑾终于露出了异常慌乱的神情。 那时候她甚至想着,你要是敢,我就废了你第三条腿! 正准备输死一搏的时候,蓝宇之突然得意张狂的开始大笑,对她道:“啧啧,我以为你只会漠不关心呢,不还是慌了,嗯?” 他笑得格外认真,苏瑾听得神色不悦,听这笑声中气十足的,难道他恢复得这么快? 苏瑾一直想借口扰乱蓝宇之的调息,苏瑾知道如果潜心打坐的时候遭遇了什么意外,极有可能内息错乱。可这样的意外又该如何制造? 她极其小心地想着如何让他走火入魔,简直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就是不知道有效与否。 一次她估计着蓝宇之应该到了修炼的关头,便尖声大叫起来。果然没一会儿就见蓝宇之怒气冲冲地将帘子一掀,看着缩到一角瑟瑟发抖的苏瑾,吼道:“鬼叫什么?” 他仿佛真的很生气一般想要过来掐苏瑾的脖子,可苏瑾心里道“又是这一招”的同时脑袋一缩堪堪避过,一边颤抖着声音胡乱一指:“有……有蜘蛛……” 蓝宇之恨恨吸了口气,凶狠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低声告诫道:“再叫,割了你的舌头!” 苏瑾乖巧的连连点头,心里想着,这么突兀的尖叫总该是有点效的吧? 苏瑾的想法是不错,可到底低估了蓝宇之。蓝宇之修习武艺甚早,对这种情况见得多了,再加之最近因为心绪不稳导致禁药的害处提前爆发,所以修炼时便格外小心了些。 可苏瑾方才的行为,终究是像癞蛤蟆一样,虽然没咬着人,可却异常膈应人。 然后当晚苏瑾就遭到了惩罚——饿肚子,直到第二天中午。 苏瑾心里焦躁不已的同时,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点点分析着。先是轩辕夜,他一定没事,蓝宇之只是夸大其词罢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他有事的。然后是段清朗他们,既然他们在一起,那应该是还没有被蓝宇之的人抓到,不然蓝宇之早在她面前得瑟了。 唉,大家应该都是安全的。但其实认真说起来,是自己拖累了他们?因为这个疯子的目标是自己。 苏瑾度日如年,偶尔问蓝宇之还有多久能到也会遭到嘲笑。可昼夜不停赶路,她又怕自己睡过头记错晨昏,只好还是问。 在大约过了十天之后,马车终于行得缓了许多,苏瑾竭力听着外面有几分熟悉的声响,总觉得像是已经到了京城中。 蓝宇之眉间阴郁,倚着车窗坐着,因为到了京中,他越发想起了他所不喜的轩辕陵,所以心情颇为不爽。最不爽的是,他马上还要在轩辕陵面前虚与委蛇一番,真是恶心至极。 第207章 终于到家 早在路上的时候,苏瑾就想好了,一旦回到了京城要怎么做。她觉得,既然蓝宇之一路没敢怎么伤害她,就说明她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而蓝宇之无意间提到轩辕陵,便让苏瑾猜测,之所以这么急的抓自己回去,还对轩辕夜他们满是恶意恨不能赶尽杀绝,和轩辕陵是有很大关系的。 另外蓝宇之和轩辕陵之间肯定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暂时不想探究,也没有条件知道什么。反正,等回了京,蓝宇之和轩辕陵肯定会见面的,多多少少会再透露出一点什么的。 苏瑾已经决定,回到京中,不管是在轩辕陵那里还是在自己家里,都要装得病恹恹的,不能太生龙活虎。 唉,这十来天的生活混乱的毫无规律,吃不好睡不好,天气又这么冷,不病才怪。 所以,马车终于停下,蓝宇之面色阴沉想要拎苏瑾下车的时候,看见她紧紧地缩在被子里,清秀的眉蹙着,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 蓝宇之顿了顿,伸手试了一下她的额头,又试了试她的脉搏,微一皱眉,却没怎么多想。只因为已经到了该到的地方,他懒得再管苏瑾了。 尽管不甘心就这么放了她,可蓝宇之唇边扬起一丝冷笑。苏瑾不过是个小姑娘,什么时候再抓过来不行? 而苏瑾紧闭着眼,却没睡着。她心里感慨万千,因为自己真的发起烧了,也不枉她昨天冻了一夜…… 依照之前的约定,现在轩辕陵在他们碰头的地方等着,一见到马车停下便急急迎了上去,可走出来的只有蓝宇之一人。 轩辕陵皱了下眉,在蓝宇之的示意下自己上车去看。 苏瑾心知已经到了目的地,也想到了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轩辕陵,毕竟这件事应该是他和蓝宇之一起策划的。虽然思绪如潮,可她脸上半分表情都没有。 轩辕陵急忙上车,查看情况,他已经三个多月没见苏瑾了,只感觉焦躁得很,仿佛好几年没见到她一样。而且和蓝宇之认识了,了解了灵钧那边的情况之后,越发担心,生怕再见不到苏瑾了。 他们这一次的行动,轩辕陵也是知道的,可他的目标除了杀了轩辕夜,便是让蓝宇之将苏瑾安全带回来。 轩辕陵掀了帘子朝苏瑾走过去,昏暗的光线里映出少女清丽而熟悉的面容,可她脸上泛着绯红,显见是病了。轩辕陵立时皱眉,只觉得心立刻软了一软,眼底却是热的,几乎激动得要落泪了。 他想了一下,还是先将苏瑾送回家比较好。毕竟,现在已经有了不少对苏瑾不利的流言蜚语。如果不是有人别有用心的说苏瑾是和轩辕夜私奔了,他也不至于恨得非要隔了那么远也要杀了轩辕夜。 巧的是,遇到了一个同样对轩辕夜满是敌意的蓝宇之。可轩辕陵不知道的是,蓝宇之其实对所有人都怀着敌意,包括他。 轩辕陵想着,有自己在,苏家人对苏瑾应该会和以前差不多吧。关于其他的情报,他会询问蓝宇之的。 蓝宇之阴沉着脸看轩辕陵迅速下了车,对自己道:“一个时辰之后老地方见。” 他淡淡点头,眼神阴鸷,目送着轩辕陵的人接了马车,慢慢驶了出去。蓝宇之将阴狠的神情掩下,冷哼了一声,才快步回自己该去的地方。 轩辕陵直接将苏瑾送回了苏家,前些日子也算是提起过这事,所以苏瑾回家并不怎么突兀。可却是有些太静悄悄的了,连个来迎接的人都没有,然而之前出发的时候也是很隐秘,倒也无所谓什么排场。 正是正月里,即便生意还要做,可应酬却是比生意还多,所以苏浩晚间在外面的时间要多些,今天恰好在家。 苏浩和荣氏知道轩辕陵亲自送苏瑾回来,也是吓了一跳,急忙出来看看。好歹是好几个月未见苏瑾了,倒也真有几分想念。 轩辕陵进了门之后直接往苏瑾的住处去了,将苏瑾打横抱着,盖着他的披风,脚步甚是急促,生怕她再受了风寒。 苏瑾的住处倒也是不时有人来打扫的,和从前一样干净。轩辕陵没理会连忙行礼的小丫鬟们,将苏瑾轻轻放在了她的雕花大床上,才转头吩咐丫环们烧热水、点暖炉和地龙、叫郎中,一时间人影纷乱地出去了。 苏浩和荣氏听到消息之后,也是立刻赶了过来,心情复杂地来看这个女儿。苏瑾不在的这些天,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可苏瑾到底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她既已从灵钧归来,等到弄清楚了灵钧发生了什么,再考虑待遇也不迟。 在没有情感存在的时候,都是价值决定待遇。 尽管苏家已经和轩辕陵很是熟悉了,可礼节也不能免。略略行了礼之后,苏浩看着苏瑾的脸色,问道:“她……怎么了?” 他们心里却是疑惑,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这么冷的天。 轩辕陵也是皱眉,握着苏瑾有几分冰凉的手道:“可能是受了风寒。这天冷路远,我也没想到他们会选择这时候回来。” 他说着,眼底露出疼惜意味,抚着苏瑾的脸颊道:“来回奔波颇为辛苦,她瘦了不少,唉……” 苏浩和荣氏对视一眼,又见苏瑾确实是瘦了,窝在被子里显得人更是娇小,神情微微一黯,可一转念又想到别的事情上了。比方说,分别了这么许久,世子爷对她还是这般上心,若是想嫁,还是有机会的。 苏瑾闭着眼,感觉到不算凉的手指从自己脸上摸过,顿时一阵火气和嫌恶涌上来,脸更是红了几分。 又和轩辕陵闲扯了几句,苏浩还在想这回来的时机太奇怪,问道:“瑾儿,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轩辕陵依旧握着苏瑾的手,闻言顿了一顿,才扬起一丝笑回道:“此事说来话长,实际上,苏瑾他们回来的时候,路上遭遇刺客。恰好被我一个朋友遇见,这才把她救了回来,至于其他人,呵呵……” 听了这话,苏浩和荣氏顿时忙不迭地又道谢了一番。苏瑾恨得皱起了眉,却被以为是不舒服,又催了人去喊郎中。 第208章 他们的完美说辞 对于在苏家面前的说法,轩辕陵心里早就计划得好好的,虽然还没来得及和蓝宇之详谈,了解更多的信息,但在苏家模棱两可地说辞一番,又有谁会怀疑呢? 苏瑾知道轩辕陵他们是有阴谋的,虽然知道真相,但暂时并不打算拆穿。她现在势单力薄的,还忧愁着如何彻底甩掉蓝宇之呢。 但最关键的,她想知道蓝宇之的真实身份到底如何。她在盘算着,要不要什么时候出去一次,去风语组织看看。 另一方面,她也清楚得很,最近几天,轩辕夜他们绝对不会回来的。蓝宇之是日夜兼程,也要堪堪十天才从代国回到大夏的。 暂且忍着,等轩辕夜他们回来,再商议大局要如何。 苏浩和荣氏听了轩辕陵的话,心里便想到了什么可能,可偏偏轩辕陵不肯说更多,他们也不好问,只好说了会儿关于苏瑾的事情,都是对她的灵钧之旅好奇得很,想知道到底成了没有。 轩辕陵知道事情如何,可不想费那些口舌说不相干的事情,他才懒得和他们说这些呢。他给苏家提供一些庇佑,他们帮助他娶到苏瑾,就是这么简单的关系。 不久丫环们也算是忙出了结果,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郎中也气喘吁吁地到了,一看屋里的人,也是吓了一大跳。看到苏瑾,脑里不自觉地想起了这些个月的传言来。 有几分紧张地在世子爷面前给苏瑾把脉,那郎中想着,万一要是诊出了喜脉怎么办,谁都知道世子中意苏瑾呐……他随即松了口气,对几人道:“小姐只是身子虚了,受了些风寒,开几服药调养一下就好。” “这天气冷,千万要注意保暖,不能在外吹了风……” 知道苏瑾没大碍,他们也就放了心。轩辕陵却是不依,吩咐苏浩道:“我觉得这屋里还是有些冷了,千万不要亏待了她。” 他眼神有几分严厉,那些传闻他不是没听到过,可他也明白,事实摆在这里,再怎么造谣都是没用的。 苏浩忙不迭地点头,保证会烧最好的精炭保暖。 轩辕陵本来想说“不然,去我那里住吧”,可念头转了一转,想起一些事情,又作罢了。 苏瑾一直闭着眼,她现在有几分烦躁,根本不想理会这些人。同伴们的下落,像一簇羽毛一样不断地在她心里挠着,还有蓝宇之带来的巨大威胁感,以及京中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无一不是她正在考虑的。 轩辕陵又含情脉脉的坐了一会儿,想起还有要事要忙,便起身离开了,说明日再来看苏瑾。他走的时候,想起轩辕夜,唇角顿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苏浩和荣氏自然忙不迭的送他出门,却一路上眉来眼去的交谈着。直到苏瑾回来,他们才放了心。看来,就算是烟柳已经住进了宣王府里,世子爷还是最在意苏瑾的嘛。 轩辕陵之前和蓝宇之约好了要面谈,自然是想了解这十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最在意的事情,除了苏瑾安然归来之外,便是轩辕夜的死活。这之后,再来谈双方的合作和利益。 被问及轩辕夜的时候,蓝宇之眸光敛了一下,眉微不可察的一皱,心里有几分怀疑,但唇角随即扬起回道:“十有八九是死了的。” 轩辕陵皱眉:“我要十成的把握。” 蓝宇之的怀疑自然也是因为“死要见尸”,可自信到底压倒了一切,挑眉问轩辕陵道:“你知道他中的毒是谁配的吗?毒老的毒,他说无解,自然是没有解药的。” 见轩辕陵还是皱眉,蓝宇之笑道:“毒老,便是‘善恶怪医’中的恶医,他的毒闻名北境,无需我多说。” 轩辕陵神色稍缓了缓道:“最好是这样。至于你要的,明日我便去办。” 蓝宇之点头,一副淡然神情,显得并不着急。可实际上,他野心的第一站便是大夏,如何能不急? 和蓝宇之分别之后,轩辕陵迫不及待地进了宫,要和皇上说明这些事情。 虽然说现在轩辕夜是不会出现的,他也不怎么忧心这件事,可他最关心的还是关于苏瑾的事情,对于婚事依然不死心。这段时间,轩辕夜不在,他也算是春风得意,唯一不满意的便是苏瑾不在身边。 正月里政事松弛,轩辕立正在暖阁里陪着兰妃,见轩辕陵来了,兰妃也是知趣的退下。 “有什么开心事,还是特意来朕这蹭晚饭?”轩辕立一边叫轩辕陵起来,一边玩笑道。 轩辕陵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坐下道:“皇上,确实是有喜事,苏瑾回来了!” “什么!”轩辕立犹有几分不相信,睁大了眼仔细想了一想,还是疑惑苏瑾为何会正月没完就回到大夏,难道是灵钧出了什么事? 轩辕陵细细解释,神情屡屡变化:“陵儿也不知道她为何这么急着回来,不过,我只见到她一人。听说,回程的时候他们遭遇了刺客!” 连番的消息一惊一乍的,轩辕立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刺客?什么人这么大胆?她可有事?” 轩辕陵顺势邀功道:“她自然是没事的,多亏我有一个朋友遇见了他们,才能救下。” 轩辕立到底是皇帝,也立刻抓住了他之前话里的重点,皱眉问道:“你只见到她一人?那同行的人呢?” 至于这同行的人,在去年苏瑾离京半个多月之后,他们也终于知道了轩辕夜随行的消息。所以,同行的人是谁,还需多说吗? 轩辕陵脸上露出几分沉痛和不相信,眼底却是欣喜,解释道:“我那朋友说,同行的轩辕夜,应该是……死了。” 轩辕立皱眉微一沉吟,和轩辕陵相视淡淡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方才是在想着,轩辕陵如何会有这般神通广大的朋友,那么巧就在苏瑾他们遇到刺客的时候出现了? 不过轩辕夜死了可苏瑾却安然归来,轩辕陵的朋友为何会出现,便是不言自明了。轩辕立只装作不知,即便轩辕陵玩了什么手段,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反正,自己也迟早会找机会让他消失的。哼,之前什么女帝的密信,害得他畏畏缩缩,根本就是假的! 第209章 形势堪忧 苏家。 轩辕陵和苏浩他们走后没多久,苏瑾就“醒”了。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苏瑾还是有几分感触的,却是物是人非之感。丫环早已给她喂了药,她便想找自己信得过的下人问问最近家里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多事的下人一见她醒了,立刻去报告老爷夫人了。 苏瑾皱着眉和他们周旋了一番,心里颇为不耐。离家这么久,仔细问起来便是说来话长,还不把她累死? 借着不舒服之名,苏瑾没有多说什么,他们想知道的事情,她一件都没说。苏浩和荣氏只好悻悻出去了,吩咐苏瑾好生休息。 出门之后便是神色稍变,可又能如何?就算她摆什么架子,现在到底还是有自己独到之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苏瑾一番吩咐,也没人敢来惹她了,她又指名道姓让平悦过来伺候,实则是借机问一些事情。 可是到底是离开久了,虽然以往是她稍稍信得过的人,现在如何了她却是不敢保证。不过,得到的消息多方求证一下,也该知道真伪了。 平悦以往沉默寡言的,实际上却是听苏瑾的,也算是半个心腹。只是苏瑾并没有打算真的信任苏家的人,也就止步于此,并没有继续培养下去。 平悦听说苏瑾回来,也是诧异,略略问了她身子如何。她心里也想到了,小姐专门叫自己,应该是想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便也做好了准备。 苏瑾依旧是和以往一样,天真单纯的少女模样。她声音有几分低哑,问道:“我离家久了,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叫你过来是因为我信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么?” 平悦在她床前局促地站着,微微点头。 “烟柳哪儿去了?”苏瑾早就想问荣氏他们的,但那个时候她分明不想说话,却无端对烟柳这么关心的话,也是不妥,就没有问。 平悦看着苏瑾和善的神色,又想到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小姐迟早都会知道的,便道:“烟柳她……去宣王府住了,听说……给世子爷做了侍婢……” 苏瑾一笑道:“嗯,倒是个好去处,比在我这里好多了。”心里却是感叹着,到底是出身烟花之地,好歹都三个月了,如果再勾搭不上,她都要鄙视烟柳了。 平悦见苏瑾没有什么不悦,心里也稍稍放心了一点,却不知道苏瑾还要问什么,最近家里的事情,也是挺多的呢。 苏瑾一时间没想起要问什么,便问:“和我在家的时候比,家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平悦想了想,回道:“嗯,是有些的。二小姐想要帮老爷照顾生意,特意在学记账管事,倒也小有成效了,老爷给了她一个小铺子试试手……” 苏瑾嗯了一声,心里也是微奇,二小姐苏雪琴,向来也是个不怎么突出的,如今倒是终于想出了安身立命的办法,想要插手生意了吗?倒是要开始留意了。另外,苏浩那样的人,能给从来不多看一眼的苏雪琴一个铺子,也说明他觉得她是有潜力的。 平悦继续一件一件道:“除了这些,都是些别的小事了……哦还有一件,夫人喜欢烟柳姐姐喜欢得很,收她做了干女儿……” 苏瑾眉梢微皱,这件事倒是没想到的,也只能叹烟柳真是好手段,不知道又是如何把荣氏哄得开心了。想想之前烟柳在苏家的待遇,现在也算是半个小姐了,待遇必然比之前又好了不少。 可她偏偏跑到了宣王府去和轩辕陵朝夕相处,问题在于轩辕陵现在对自己居然还不放手…… 苏瑾想到这里,心里有几分好笑,却还是问:“我离开这么久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 平悦一怔,脚并拢了几分,没有抬头,也没有回话。小姐怎么问这个?风言风语自然是有的,只是却说的忒难听了。 苏瑾笑道:“但说无妨,虽然传言大多是假的,可我也得知道人家是怎么说我的,好歹有个准备。” 平悦觉得是这个理儿,便小心翼翼说道:“小姐走后大概半个多月,便有传言说,您是和大皇子私奔去了……后来又有人说您,不守妇道,与那么多男子独处不知羞耻……” 苏瑾听着,面无表情,这些东西她早就想过了,也猜到大约是谁散布的谣言了,只恨没有半点新意。 “还有别的吗?别掖着藏着,我如果问了别人和你说的不一样,我要罚你哟。” 平悦低了头忙道:“还有,谣言说,说……您是因为早就……失了身,才和大皇子私奔的……” 苏瑾心里低哼了一声,不明白世间为什么会有那么无聊的人,散布这些毫无根据的谣言。她面上没有一分怒意,又闲闲问道:“家里的事情就这些了?你可知,京中有什么大事吗?” 实际上,她也不指望一个小丫环能知道什么大事。不过,如果连一个丫环都知道了,可见真的是很大。 平悦想了想,不知道苏瑾今天问话目的何在,怎么又问到了京中?可她还是能想到一些大事的,便回道:“京中……兰妃倒是出了些事……” “是之前的兰贵妃吗?”苏瑾顿时又想到了之前和兰贵妃所做的那场交易,现在也是异常关心她的肚子。她怀的孩子可谓相当重要,不仅是对她自己,更是能起到稍稍遏止轩辕陵势力的作用。 她很早就考虑过轩辕立会不会将轩辕陵立为太子的事情了。 平悦点头道:“之前大家都羡慕兰贵妃是个好命的,直接从贵妃升到了妃子,可见皇上是有多么宠爱她。可是后来……” 苏瑾心里一紧。 “后来好些次她自己不小心,险些滑了胎……”平悦继续道。 苏瑾顿时皱眉,好些次?呵,有人这么心急除掉这个孩子吗?她又想到,看来至少现在孩子还是在的,可她得尽快去宫里一趟。 现在看来,形势并不怎么好啊,又出现了新的敌人。而旧的敌人,趁着自己不在,已经悄悄发展了势力。眼下最需要解决的,依然是烟柳。 苏瑾已经决定,现在要速战速决了,绝不能放任敌人发展。不出意外,她明天就能看见烟柳了。 第210章 烟柳主动挑衅 回京的第一天晚上,苏瑾辗转反侧了好久才睡着。她从未如这段时间一般满怀心事,总觉得需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她在自己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觉得褥子下面有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顿时怔愣一下,呆了好久。 细腻致密的木质,犀利的刻痕已被时间打磨得无比光滑,眉眼是极熟悉的样子——正是认识不久之后,轩辕夜硬塞给她的木娃娃啊。 她记得他说过,虽然是她的样貌,可实际上却是民间流传的摩合罗。用来做传情之物,再合适不过。当初自然是一对,他还怪她把男娃娃弄丢了,告诉她要珍惜这仅存的最后一个娃娃了。 苏瑾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个小小的木偶,她以往将之随意丢弃,并不曾放在心上,可今日却居然无端翻了出来。然而,当初一刀一刀刻这木偶的人呢,他又在哪里? 四下无人,苏瑾亦无需掩饰什么。手指微颤着抚过木偶的笑靥,继而慢慢握住。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注意着自己的情绪,正是因为每天发呆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轩辕夜。 心里很乱,既是为他的安危,也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态度。早已决定了不再轻信人间情爱是不错,也不曾真正从心底接纳轩辕夜。可时间久了,他的付出她看在眼里,难免心里会有所动摇。 以往的事,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只再看一眼都会觉得钻心的疼。苏瑾这样谨慎的人,自然是不敢重蹈覆辙。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该的,更何况这伤疤还没好呢? 她对某些人可以冷酷到底,却总觉得有几分对不起他,亦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之前还能以“合作”作为借口,时间久了,有些事到底是该面对的吧。 苏瑾狠狠皱眉,将木偶放在枕边,叹了口气,恼火于自己纷乱的胡思乱想。她在心里对自己道:是,我承认,我就是在担心他,又怎么了? 就是把他当做朋友,当做战友而已,这样行不行? 可实际上,苏瑾心里真正认可的人,比轩辕夜还要少呢。只因为,她认识的人虽不多,戒心却重。她觉得,把轩辕夜当做朋友,已经是突破心理防线了。 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什么,苏瑾折腾了许久,总算是睡着了。然而第二天一早醒了之后,不自觉地开始思考起如何应对眼下的形势,却又没来由的想到了轩辕夜…… 大约是摆脱不了了,苏瑾苦笑着,既然强迫不了,只好当做习惯了。 昨日问了个丫环一些事情,苏瑾便估计到烟柳今天会出现,她预料的果然没错。 用了早膳之后不久,苏瑾依然借口不舒服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这些天以来,可能是在回京的马车上睡得多了,她养成了一个极其不好的习惯——懒得动。一则是天气冷,二则是心情不怎么好,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她稍稍算了一算,这么多天过去,正月也是快结束了。可大夏地势偏北,天气依然寒冷。她还觉得,今年仿佛格外的冷。 她想着心事又快要睡着的时候,忽而听到一阵笑语声,立刻便醒了,却没有睁眼,想着该是轩辕陵又来了。 苏家一直操心着如何与轩辕陵搞好关系,昨天他就已经说了了明日再来,所以苏浩也就专心在家候着。这时苏家夫妇俩便带着轩辕陵和烟柳过来看苏瑾了。 苏瑾已经听到了他们零星的说话声,知道来者何人,心里便想着,啧啧,今天主动上门来了,能整出些什么妖蛾子呢? 她清楚得很,昨天从小丫环嘴里听到的那些谣言,仅仅只是一部分罢了。平悦怎么可能都告诉她呢?外面传得会有多难听,想一想就知道了。而那造谣者,这么费心尽力抹黑自己的人,除了烟柳,也是没谁了。 所以,还没回京的时候,苏瑾就已经做好了这段时间示弱的准备。她就是要表现得凄惨潦倒,这样的话,敌人便会以为自己奸计得逞,就会越放肆,露出的破绽也会越多。 她一念刚落,一行四人就已经走了进来,还特意在门前都低了低声音,怕吵醒了苏瑾。 苏浩皱眉低声问一旁的小丫环:“还没醒吗?” 丫环怯怯回答:“小姐用了点早膳后,又说不舒服,然后又去睡了。” 烟柳进屋之后,两只眼睛就盯着苏瑾瞧,可偏偏苏瑾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她看不真切。只是,但但从表面看来,苏瑾确实是气色不怎么好呢。 苏浩看了烟柳一眼,除了和记忆中那个遥远的影像越来越相似之外,她现在确实是如花似玉的,明艳照人。住进王府之后,不过一两个月,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今天她只化了淡妆,上身穿粉色窄裉袄,下身是百褶流云缎裙,和她的气质极为相宜。而且她较以往要丰腴了几分,更是别有风情。 没等他们闲谈多久,苏瑾也是极合时宜醒了,一睁眼自然是满脸茫然,微皱了眉看目前的几条人影。 烟柳避过,让轩辕陵上前,只听他柔声问道:“你今天还是不舒服么?好生休息着,这次出远门,到底是太辛苦了几分……” 她心里颇为不屑,觉得苏瑾都是自找的,好生在家里呆着不好,偏要出去,怪得谁?另外,见轩辕陵这般态度,她心里自然有几分不悦,可一想到这几月里轩辕陵对她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再看苏瑾时,眼神里已经分明有几分嘲讽了。 然而轩辕陵说了会儿话,苏瑾一副怏怏神色没怎么搭理,他便随即提起了烟柳。烟柳上前时,脸上已经是一片哀怜之色,一副极其心疼苏瑾的模样。 她好似全然忘记了几个月之前发生过什么,那个时候她还求苏瑾让自己继续做她的侍女呢。她眉间轻轻蹙起,主动拉住了苏瑾的手,满意地感受到那一分凉意,夸张开口道:“小姐,你这些日子遭遇了什么,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第211章 意外发现 实际上,苏瑾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瘦,只是他们太久没见自己的错觉罢了。她反倒觉得,几月不见,烟柳似乎胖得出乎意料了? 烟柳一丝一缕细小的神情,都被她收在眼底。对轩辕陵的依恋,对自己的自信,和对她的嫉恨与不屑,无一不是曾迅速在烟柳眼中流转的。 苏瑾古井无波的功力早已修炼的常人难及了,于是依旧带着因身子不适而反应迟钝的神情,略有几分茫然地朝烟柳看过去,慢慢笑道:“没什么,只是路上受了风寒……” 然而她一开口,声音低哑的吓人,语罢低低咳嗽起来,果然是一副受了风寒的样子。其余几人神情略有几分担心,然而苏瑾也没有错过烟柳眼底的那一丝快意。 烟柳握着她的手道:“有没有找郎中来看过……哦我倒是忘了,小姐自己也是精通医术的,好好调养一番,很快就能没事了。” 苏瑾心里冷笑,反正,烟柳话里的刺儿,也只有自己能听得出来了。精通医术怎么了,就不能生病? 其余几人也加入进来,七嘴八舌淡淡聊着,使得气氛不至于太冷清。荣氏知道苏瑾有时候性子清冷,不喜欢多言谈,尤其是在生了病的时候最烦人家打扰,只怕她又跟以前那样,拂了轩辕陵的面子。 现在轩辕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嫁他的女儿家比以往还多,看样子烟柳反倒是马上要勾搭到他了。苏瑾这一走,外面的风言风语传得那么厉害,他还能对苏瑾有这般兴趣,万万该珍惜才是,不能再失了这最后一个机会! 再说了,轩辕夜不在了,苏瑾不该再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私心而论,虽然苏浩和荣氏想的都是一样的,还是稍稍有些区别的。苏浩一心为的是苏家,而荣氏却多少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希望苏瑾抓住机会嫁个好人家,免得将来受气。 烟柳方才道:“小姐的手这么凉,让我来帮忙暖暖。”然后便握着苏瑾的手,环顾了一会儿之后,皱眉道:“这屋子里实在太冷了几分,被子也太薄了,难怪小姐会冷呢。” 她状似无意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可从小长在商家的苏瑾自然一眼看得出来那都是上好的材质。烟柳方才,也是有意说苏瑾住处条件不好,苏浩和荣氏的脸色已是暗暗变了几分。 果然,烟柳接下去又笑道:“小姐一个人在家多无聊啊,不如去王府吧,又暖和又有趣,我还能侍奉着,保准小姐的身子没几日就好了。” 苏瑾心里觉得简直好笑,面上却不肯表露出来,只道:“我往年冬天也是住在家里,没觉得什么不好。再说,无缘无故的,我怎么能住进王府去呢?” 苏瑾也是有意无意地顺着烟柳的话说下去,烟柳不是想炫耀她现在住进了王府吗,和轩辕陵离得很近吗?那她就谦卑点儿,说自己没有什么名义,是不能进王府的。 难道她也要像烟柳一样,凭着侍女的身份吗? 烟柳依旧握着苏瑾的手,苏瑾的一番话叫她觉得有几分受用,也就没注意到苏瑾的手指极轻地拂过了她的手腕。 苏瑾自然是心里有所疑惑才这么做的,她觉得烟柳这脉象,像是…… 有了。 嗯,怪不得看起来胖了几分,也不能怪王府伙食好了。 其实并不是很明显,另外现在是冬季自然穿的厚了些,腰身那一块比以往有些鼓胀也是正常,可也极巧的掩住了她有所变化的小腹。 苏瑾估摸着,她的身孕,大约也是三个月而已,并不很久。可她却疑惑了,这么往前推的话,孩子的父亲,会是谁呢? 又一个问题随之而来,烟柳有了身子,其他人知道吗?她有没有告诉其余的人呢?想知道也不难,随意试探一下就好。 如果她不想别人知道的话,真是不巧,这个把柄落在自己手里了。 苏瑾眼睛比之前要清明了几分,轻笑着对烟柳道:“我刚一回来,便听说烟柳姐姐做了世子爷的侍女,以后也不能常见了。可今日见了才知道,王府比苏家更养人呢,姐姐丰腴了几分,比以往更好看了。” 丰腴这个词,不要轻易对女孩子讲的好。苏瑾其实清楚,烟柳喜欢苗条娉婷的,那样才能有楚楚可怜的感觉。 烟柳神色里略有几分不自然,随即掩饰住了,也是笑道:“哪里的话,我看起来胖了吗?可能是我怕冷,多穿了几件衣服的缘故。” 轩辕陵本来是一直在踌躇着,苏瑾快回来的这些日子,他心里纠结的很,怕她知道自己与烟柳关系密切之后会不开心。可现在看来,似乎是他多虑了,她们依然是有说有笑的呢。 然而另一方面,他心里又在为自己辩解着,苏瑾刚离开的时候,他整天焦躁不已,惹得皇上给他安排了许多任务填满了空闲时间。烟柳那时候时常宽慰他,渐渐地他对烟柳颇有好感,后来再加上烟柳自己相求,他便讨了她做侍女。 虽然关系密切,可他发誓,烟柳只是一个侍女,连侍妾也算不上,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可苏瑾会信这些吗? 听到苏瑾说到“丰腴”之后,烟柳终于意识到什么,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心里却是颇有几分忐忑,不知道苏瑾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自己怎么忘了她是懂医的?可又看苏瑾那副懵懂天真的样子,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问题在于,自己也不能主动去问她知不知道…… 烟柳急急想了想,这件事就这样悬着吧,只要苏瑾不提暂时就这样,就算她提了,自己难道不会否认吗? 对这个孩子,她自己也是犹豫的,不知道该不该留。一番取舍之后,决定还是先留着,指不定会派上什么用场呢。反正,哪天不想要了,再拿掉也是可以的。 可今日的事情到底是个疙瘩,烟柳想着,要不要什么时候惩罚她一下,让她就算知道也开不了口呢? 荣氏见苏瑾根本不怎么理会轩辕陵,心里急得什么似的,使了好几个眼色也是无用,只好恨恨看了苏瑾一眼,叹了口气。 第212章 试探他们 这世上有些人,听到一些需要避讳的事情,总是会拐几个弯儿就想到自己,好比秃子不想听别人说头发如何,瞎子不悦人家说眼睛一样。 烟柳也是这般,被苏瑾轻飘飘一个词“丰腴”弄得好心情都不见了,聊天变成了应付,只想着如何要苏瑾出丑,知道她现在的地位到底跌到了什么地步。 就算苏浩他们在这里又如何?反正,她最终所依附的,只是轩辕陵罢了。 烟柳很快就想到了该把话题扯到什么上来,闲谈了一会儿,便装作不解的样子,皱眉问苏瑾道:“小姐这一次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有没有什么见到好玩的事情?那灵钧皇帝的病治好了没有呢,听说小姐是一个人回来的,灵钧居然都没派人送一下的吗?” 轩辕陵听她问的,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这些事情,他自然清楚得很,却是没有告诉烟柳,便觉得她不知道也不足为奇。更何况,昨天他问苏瑾关于灵钧的事情,苏瑾还没回答呢。 可实际上,就算轩辕陵不告诉烟柳什么,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别忘了,她可是和冷白两家都关系匪浅呢,想知道什么事情,去天心月一问就知道了。 所以,苏瑾回来这件事,虽然是静悄悄的没几个人知道,私底下三大家族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了。并且,对于一些真相不明的事情,也是各有各的说法。 苏瑾听烟柳这么一问,心里明镜一样,烟柳什么意思她也是清楚得很。烟柳表面上一派关心,甚至气愤于灵钧居然没派人护送自己回来。可实际上呢,哼,无非是想说自己不被待见而已,另外医术也未必见得有多么高明。 苏瑾想着,自己要是说这次失手了,没能治好灵钧皇帝,他们会是个什么反应?真是好期待。 嗯,偶尔说一次谎,也是没什么的吧。 苏瑾便神色黯了黯回道:“是我学艺不精,看不出来灵钧皇上到底什么病,白白耽误了这么许多时日,却还是没结果……” 烟柳一听,心里立刻泛起一阵得意来,却皆是收于眼底,面上却是一派关心理解神色道:“话不能这么说,如果世间每一种病都能治好的话,岂不早是人满为患了?不能怪你,也只能叹他命数如此了……” 苏瑾把他们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苏浩和荣氏听了,神色都是微微一变,明显很是失望,仿佛她没做到便是极其不该,便是天大的损失一样。 可轩辕陵却是浓眉一轩,一副不解神情,真相如何,他是知道的,却不明白为何苏瑾会这么说。他左右看看,见苏浩他们神情有几分冷,又只有烟柳一个好言相劝,也是没打算沉默下去,插嘴道:“苏瑾,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得到的消息却跟你说的不一样,你明明是治好了灵钧皇帝的,连年也是在宫里过的。”轩辕陵略有几分不满地看着其余几人,告之自己知道的事情。 苏瑾心里微微一奇,想知道轩辕陵对灵钧的事情了解多少,他既然知道了结果,那公主封号的事情…… 烟柳听了神色一变,将信将疑,却立时展开笑颜问道:“小姐怎么这么爱开玩笑?这样的大事,可是不能说笑的啊。” 苏浩和荣氏也都是这么想的,一时间左看右看,不知道苏瑾和轩辕陵谁说的是真的。 苏瑾乌黑的眼珠转了转,一副天真神情,吐舌笑道:“对啊,现在闲的没事,我随口说说逗你们的……”她眨眨眼,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样子。 轩辕陵轻轻摇头,却是微笑:“调皮。” 烟柳见他们轻描淡写的,便确定了苏瑾之前说的是假的,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苏瑾她怎么可能这么神通广大的?只不过一转念,顿时又有了主意。 烟柳露出普通人听了这事都会有的神情,极感兴趣似的问道:“那,听说灵钧是个富庶之地,小姐治好了他们的皇帝,灵钧该拿什么作酬谢?烟柳就是这么俗气,这谢礼轻重,也显出他们是否真心实意呀。” 听到谢礼之类的,苏浩和荣氏立刻来了精神,只是又想到苏瑾是单身一人归来,并没有带多余的东西,又想到之前提到回程时遭遇刺客,心情又是一落。 苏瑾看了看轩辕陵,想知道他会不会代自己回答,但他没有。实际上,她并不想声张被封为公主的事情,那是灵钧的公主,在大夏的地界上一钱不值。甚至于,她的公主印玺好像都落在了灵钧皇宫里…… 于是这次她编了一个听起来更像的谎话道:“灵钧确实是赏赐了很多珠宝财物,据说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也派了人护送我……可是,可是……” 她神情一黯,撅着嘴委屈至极,带了几分哭腔道:“可是回程的时候,莫名其妙的遇到好多坏人,我们打了好久,我吓晕了,当时以为自己死了呢……我只知道自己后来被人送回来的,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烟柳自然早就知道这些,心里冷笑,老天是瞎了吗,苏瑾这样的傻瓜,居然还有人救她?为什么当时她没被杀死一了百了? 苏浩和荣氏昨天只是听轩辕陵说了一星半点,苏瑾多说了几句,他们便立刻插嘴道:“瑾儿,听说救你的那人是世子的朋友,还不快谢谢世子的救命之恩!” 苏瑾心里不屑,轩辕陵明明和蓝宇之都是一丘之貉,感谢他的不杀之恩吗?可她怎么会露出分毫不满呢,眼神澄澈地道了谢。 倒也是让轩辕陵暗暗地老脸一红,可随即,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他就是用了些小小的计谋又如何?反正心里最大一根刺已经拔除了,他可以慢慢地,取得苏瑾的好感。 轩辕陵一边温声安慰苏瑾,心里一边想着,如果不是出于尊重,同时也为了证明自己是有实力赢取苏瑾的爱慕,他早就用强了,何必等这么久。这样的诚意,难道还不明显吗? 苏瑾却想着,你们这些人,就让你们再蹦跶几天吧。 第213章 他们之间的合作 这一场漫长的探望,在苏瑾的极度不耐烦中,终于是结束了。她心里有种可怕的预感,看轩辕陵这恋恋不舍的,不会是以后每天都要来一两次吧?那和她住进宣王府有什么区别? 所以要想法子阻止他们呀,这样的应酬实在是太无聊了,她宁可一个人发呆呢。 于是苏瑾临末了的时候,神情有几分萎靡不振,眼中满是哀伤惆怅,对他们道:“我这次生病,可能要许久才能好。虽然是小病,可我……我忘不了那一场刺杀……” 她清亮的眼中含满了泪,看得人心里不自觉地软了,她哭道:“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尸体,那么多血……坏人,像杀鸡一样杀了他们……” 苏瑾脸上对于死亡场景的恐惧是如此真实,真实到不会有人怀疑什么。仔细一想的话,如果真的经历了那样的场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不害怕反而奇怪吧? 看着她的泪痕,轩辕陵立刻皱眉叹气,心里疼惜极了,好言安慰道:“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你没事就好……” 苏瑾目光稍稍移开了,不去看他们,语气低沉道:“我这些天,想好好静养。大家来看我,自然是让我开心的,可我还是需要一个人静静……”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一个被吓坏了的小姑娘,想要安静的环境也并无不妥。再加之,他们早就知道苏瑾不怎么喜欢热闹,这时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轩辕陵虽然心里有几分不舍,但苏瑾什么意思他清楚得很。一想到这样对苏瑾有好处,又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他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你需要静养,可这才刚回来,我们许久没见了,如何忍得住?你放心好了,以后我隔几天再来。” “你得好好的,我才放心。” 苏瑾微微点头,心里却是有几分奇怪,轩辕陵这说话的语气,已经全然是旁若无人亲昵至极了。当真没看见烟柳眼里都要冒火了吗? 苏瑾略略回望了一眼,只见烟柳眼睑一垂,再睁开时情绪已经完全收敛了。可她知道,这妮子必然又是在计划着什么了。想必烟柳异常疑惑又不满,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努力,造了那么多谣言抹黑自己,明明勾搭到了轩辕陵,为什么他还是对自己这么在意?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正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 苏瑾极其委婉地送了客,也不管苏浩荣氏什么脸色,自顾自把头埋进了被子里,表示谁也不想见。 对于她的任性,苏浩荣氏虽然不满,可现在轩辕陵居然依旧被她栓的紧紧的,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必要的时候,他们还是要提醒她,到底该如何抓住这个机会。 苏浩则是想着,有空也该去二闺女那里看看了,人才果然是需要发现才有的啊。作为苏家家主,他自然是做好各种长久的准备。关心苏瑾,是想有一个稳固的靠山;可除此之外,训练一个懂得经商的女儿也是有必要的。 只恨自己娶了好几房,居然没一个儿子,不知道是天意弄人还是如何…… 这天之后,轩辕陵果然如他所言的那样,并没有常往苏家来了。烟柳对此是有几分高兴的,却又发现轩辕陵不时往外跑,只说是办事,她颇为无奈,得空便也去了一趟天心月。 轩辕陵出外,自然是为了再和蓝宇之好好谈谈他们之间的合作。 先前那一次,时间略有几分紧了,大半都用来了解苏瑾他们在灵钧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对于双方的合作,只稍稍谈及。另外,轩辕陵莫名有种直觉,这个蓝宇之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虽然表面上有点和气,可有时候眼神总是阴鸷得很。 而且,他的话总是给人以不尽不实的感觉。 蓝宇之的身份,是他最疑惑的。他明明是姓蓝,可为什么却是代表了冷家来和自己谈条件?先前那个冷狂,在蓝宇之出现后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也被轻描淡写的回了句“随母姓”。 可问题在于,轩辕陵不是没有试图查过这个人,奇特的是什么痕迹都查不到,好比大雪下过一切无痕。 话又说回来了,这世间稍有野心的人,哪个不是心机颇深,就看谁手段更好了。蓝宇之是城府颇深,可那又如何?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他轩辕陵这几个月也不是只会吃饭,好歹学了点别的东西。轩辕立也是不时教导他,做事该沉稳大气,与人相处时要有底气。 轩辕陵自己也试着,拿出几分自信来与那些气势强横的人相处,觉得这样果然是好多了。 眼下,他坐在蓝宇之对面,不自觉地便拿出了世子的气势和架子。可那蓝宇之也是毫不逊色,神情不卑不亢,一丝急躁都没有,看起来简直比他还要沉得住气。 实际上蓝宇之所要的并不过分,但正是因为如此,反而叫轩辕陵有几分谨慎,竭力想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所求的,仅仅是居于三大家族之首吗? 轩辕陵气定神闲,现在的闲雅气度已经七分是真,比以往好了不少。他看了蓝宇之一眼,笑道:“其实我还是疑惑,苏家子嗣单薄,比不上其余两家,可到底为何,势力如此之盛?” 蓝宇之轻轻一笑,什么表情都没有,淡淡回道:“自然有他们的门路,也怪我们自己不争气。可是,有句话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子嗣单薄,终究会是致命的弱点。” 轩辕陵不置可否,也不表示丝毫对苏家的偏向,只微微点头道:“所以,这其中最神秘的冷家,还是极有希望崛起的,只不过……” 他顿了顿,浅笑着看有一丝警惕的蓝宇之,继续道:“我想知道,我们需要合作到什么程度。” 以往他便是夹在三大家族之间被利用,可那时他对此毫不在意,只当是挠痒痒了。但现在经过轩辕立的一番教导,他决定亲自插手某些势力的平衡。 轩辕立说过,治理天下,平衡才是最重要的。 第214章 各怀鬼胎 不得不说,轩辕陵这段时间确实是长进了不少,少了以往的鲁莽味道,心思总算是细密了几分。 蓝宇之听他这么问,也是微微一笑,话里有话的回道:“冷家自然是要仰仗世子的,可能合作到什么程度,得看我们对你多有利。” 他微眯了眯眼,继续道:“起码现在,你想要的依然没有得到。” 轩辕陵怎么会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神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蓝宇之到底是比他年纪大,也要老练不少,此番巧妙提起他和苏瑾的事情,分明便是想扰乱他的心神,取得谈话中的主动罢了。 可实际上,对于如何求得女孩的芳心,他实在是很迷茫的。女孩子的心事,真是世间最难的学问…… 他怎么甘就此露出丝毫破绽,虽然还没追到苏瑾这是事实,但他在人前还是该有自信。轩辕陵回以轻笑,把玩着一个精巧的暖炉,看着上面繁复精美的花纹道:“这件事,不劳你费心,还是想想你我其他方面能有什么合作吧。” 蓝宇之无声一笑:“那你现在,有什么需要吗?” 实际上,把苏瑾带回大夏的酬劳,轩辕陵还没付呢。不过蓝宇之这样心思深沉的人,怎么会急于一时呢? 轩辕陵仔细想想,表面上看起来,自己好像什么需要都没有。有些事情已经划好了轨迹,余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了,比如储君之位。所以仔细想想,现在最拿不准的,还是苏瑾的事,可他又不愿别人插手。 再说了,轩辕夜不是死了吗,自己还担心什么? 这么一想,轩辕陵底气又多了几分,微微摇头道:“我现在,没什么需要。” 哼,谈合作的双方,有求于人的话,地位自然而然的就要低了一些。而爱情中,求爱的那一方,总是要满足对方的要求,也是同样的道理。 谁叫你有求于人呢? 蓝宇之也是老辣的,怎么会信?他淡淡扯了扯嘴角,对轩辕陵道:“既然如此,等世子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再来找我,到时候再详谈也是不错的。” 他比轩辕陵自己看得都要清楚多了,怎么会急于一时呢?反正在他眼里,皇上最宠爱的世子又如何?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罢了。 轩辕陵微微点头,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满,或者态度显得太过傲慢。他神色倒是颇为镇定自信,一副全然无求的架势。 可蓝宇之承认需要帮忙,神色同样没有慌张,依然自信非常。 蓝宇之便含笑道:“以后的合作以后谈,这一次的事情,却是该谈谈报酬的。” 轩辕陵微一扬眉:“嗯,都是小事,莫非怕我食言吗?” 蓝宇之问道:“世子自然说一不二,只是在下愚钝,这件事分明是于苏家有害,世子既然中意苏瑾,为何还要答应我?这事成了,冷苏两家的势力便是此消彼长。” 轩辕陵早就考虑过了,怎么会不明白这些?此时,他也是心情颇好地微微一笑,回道:“我自然知道这点,只不过,我答应也有我的理由。一则我既已答应你,而且你做的事已经成了,我又怎可食言?二呢,你这样的聪明人,想来也是明白的。” “苏家?对苏家来说,眼下的那些利益不算什么,只要我能取到苏瑾,苏家便有了稳固的靠山,还会看上那些东西吗?”说到这里,轩辕陵狭长的眸子微眯,想起了什么一样。 “呵,我倒是疑惑,你这样的聪明人,真想要强大冷家的势力,从长远考虑的话,不是该杀了苏瑾,免得苏家抓住了这个机会吗?和眼下的这些比,万一苏家真的攀上了我,那才是真的威胁。”轩辕陵徐徐解释道。 蓝宇之一笑,然而眼里一丝笑意没有:“诶,你说的很对,倒是可以考虑一番。不过,你自己都说了,万一、真的。而且,我若是动她一根汗毛,又会有什么后果呢?我向来不喜欢冒什么风险。” 轩辕陵神色微微一变,这是在强调万一成不了真吗?哼,就这么看不起自己,真的觉得他不能拿下苏瑾吗? 不过好歹,蓝宇之说话到底是让人觉得心里舒服,他虽然没有明说,却暗示了现在轩辕陵对冷家的重要。 轩辕陵语气微冷,却有调侃意味,问道:“我就问你,假使我真如愿取了苏瑾,苏家因此实力更盛,你又会如何做?” 蓝宇之一笑,话里锋芒不着痕迹:“那我们,只好各凭本事了,走到那一步再说吧。”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我们”,也是在勉励轩辕陵,弦外之意是你倒是先娶了苏瑾啊。 轩辕陵心里有几分微恼,却不想显露出来,带着几分冷笑道:“各凭本事?可能到那个时候,你我或许会为敌也说不定呢。” 蓝宇之不为所动,神情笃定又淡然,悠悠道:“怎么会为敌呢?世子爷,你到底还是姓轩辕,而不是姓苏。是你的家大,还是苏家大,嗯?” 轩辕陵眉间微皱,蓝宇之这话里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他轩辕家?那就是天下!苏家和天下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问题在于,皇帝还在呢,他有什么资格谈天下? 蓝宇之觉得,不妨把话再说开些,轩辕陵到底稚嫩满身傲气,觉得现在不需要什么,他又不年轻,即便现在腰微微弯几分又如何,反正都是假的。 蓝宇之轻笑道:“世子方才说得极对,你是没有什么需要,可我,却是有求于你。既然如此,便只好揣测哪里能帮到你了。现在各大势力都看好世子,我冷家自然也不能免俗。” 轩辕陵微一皱眉,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蓝宇之继续道:“世子现在不需要人手,将来肯定是要的,而且是越多越好。况且,你既然能扶植苏家,为什么不可以是冷家?再者,我冷家有的是青年才俊,随时可以效力。” 这是在……表示忠心? 轩辕陵继续皱眉,心里却想着,这家伙的花言巧语说得真是好听,他竟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既然如此…… 轩辕陵轻笑一声:“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以后有事,我自然会找你。” 第215章 怪毒 一转眼近十天,正月也过去了,正是二月出头的时候,可大夏的天气依然寒冷无比。 轩辕夜一行人,后来也是不要命地赶路,好歹是距离京城极近了。 然而却无一人有一丝欢欣之感,几乎每时每刻心都在悬着。越是离京城近,便意味着马上就要投身于步步危险的大局了。 他们忧心,自然是因为轩辕夜。 轩辕夜屡屡觉得,他要么是太高估了自己,要么是低估了这毒。 这些天来,其他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可以忽略,可最难忍受的却是所中之毒。他并没有想到,世间居然会有如此霸道阴险卑鄙无常的怪毒。 如此形容它,是因为它极具迷惑性,看似被清除得差不多了,可没过多久便会再卷土重来一次,声势浩大。而且最可恨的是,每一次毒性发作,除了骨头又疼又痒之外,症状好像都不一样。 正是因为如此,尽管知道京中依然是险地,可他们还是加快了脚程,差不多也是一般的昼夜兼程,只希望早日赶回去。一方面是轩辕夜这样催着,一方面大家都是想着,说不定到了京中,就能想出什么法子了呢…… 轩辕夜这几日颇为惆怅,如果不是以往多年的征战生涯把他的心性磨砺得坚韧无比,他早就被这毒折腾得崩溃了。现在,他每日也是竭力强迫自己沉心静气,不要多想其他的事情。 他只要用心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引导内息抵御毒素就好。至于会不会失败,至于这些天所受苦难的始作俑者……都不需要去考虑,反正只要清理干净了毒,其他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可每次四肢百骸一阵锐痛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提醒自己,以后万万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轻敌啊! 不过十日,轩辕夜已经迅速瘦削下去,可清瘦之后的面容越发如同刀削斧劈似的深邃,甚至于眼睛都因为脸颊瘦了而显得格外大,也因还算清亮而很是显眼。 颜羽几人因为他的瘦而担心无比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便会多几分信心,虽然这信心还是敌不过忧心和焦虑。 轩辕夜的话越发少了,不是他不想说话,实在是没多余的精力说什么。现在,沉睡和调息占据了他每日大部分时间。他还在心里想着,前几天不习惯,觉得到处都不舒服,现在习惯了便觉得,有些事做起来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嘛。 唯一的遗憾是让大家担心了,他到底不习惯被人照顾,总觉得是一种亏欠。可他清楚,最好的报答,便是自己平安无事。 又过了一座小城,马车在官道上渐渐行的快了许多。轩辕夜闭眼听着粼粼的车马声,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已经进到京郊二百里之内了。 大夏之前铺设官道时,二百里之内便是用青石板铺的,宽敞干净,行起来极为快捷,只是当时少不了要劳民伤财一番。 他闭着眼心里微叹,在想着,如果下次毒性发作的话,会是什么症状呢?是全身麻痒无比,还是内脏灼烧般疼痛,还是恶心欲呕?又或者,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症状呢。 无法忽视的、一直在持续的疼痛,好像是从骨髓里传来的。轩辕夜略一皱眉,随手从陌晚的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拿在手中。 车里几人注意到他的举动,目光都是紧紧追随过来,紧张无比,不知他要做什么,段清朗更是恨不得立刻把这样的凶器夺过来。 可是轩辕夜淡淡看他们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半分要寻短见的样子都没有。他根本懒得解释,心里道,哪个不长眼的以为爷要寻短见了?这么不了解我,看来不是我朋友。 “我只是想看看,骨头是不是黑了。”轩辕夜头也不抬,右手执匕首的同时,慢慢挽起了左边的袖子。 心里居然半点忐忑都没有,轩辕夜暗自觉得这样不好,怎么现在对生死有几分淡漠了?对死一点恐惧都没有,有时候想想也是要叫人毛骨悚然了。 几人大睁着眼还没来得及阻止,轩辕夜已经极其迅速精准的一划,匕首没入左边小臂,又迅速抽开。轩辕夜极为专注地看着伤口,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于手都没抖一下。 右手是要行凶也就罢了,可左手受了深可见骨的一刀,居然也是毫无反应。 轩辕夜一刀划完,想看的也看到了,再无别的反应,坐在那里微低着头像在发呆。半寸多深的伤口自然是血流不止,却是想象之中的黑红色,那是一种暗沉得吓人的黑色。 几人连忙想要帮他止住血,又怕他现在微垂着手,可说不准待会儿又往哪插一刀呢,便想赶紧把匕首也夺过来。 可轩辕夜先一步朝后一躺,右手一松匕首哐当一声落地,他亦是同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手脚是软绵绵任由他们摆布的,可他却依旧清醒得很,睁着眼睛看向空处,眼神是罕有的茫然。 方才露出骨头只是割开皮肉那一瞬间的事,随后就会被血掩住。可他依然看得清清楚楚,正如自己预料的那样,一直以来的骨头痛果然不是错觉。 最可怕的,却不是骨头黑了,而是方才那么重的一刀,他居然毫无感觉,只觉得胳膊一凉,并无丝毫痛意! 颜羽和段清朗,也都或多或少看见了那有几分黑的骨头,却因为时间太短,而疑心自己看错了。只是今日发生这事,又让他们心里沉重了几分,却不肯完全放弃希望。 迅速地包扎好了他的伤口,颜羽皱眉开口道:“我想了很久,觉得这么复杂的毒,不可能是蓝宇之能制出来的。” 轩辕夜眸子动了动,算是有所反应,声音极轻地接道:“没错,这种毒,很像是出自毒老之手。” 其余几人仍然大惑不解的神情,颜羽解释得更清楚道:“北境有善恶怪医,便是两个师出同门却一善一恶的医者。善医云叟,恶医便是毒老,毒老极其擅长用毒,千奇百怪出神入化……” 轩辕夜闭眼一笑:“传说级别的人物,如果真是出自他手……真是有幸。” 颜羽心里微颤,目光扫过神情沉重的几人,也是生生把后面那句“他的毒只有自己能解,可大多没有解药”咽了回去。他只去想好的方面,如果真是出自毒老之手,轩辕夜能捱这么久,也是前所未见了。 第216章 大戏开始 上了青石官道之后,行进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官道上车马来来去去也算密集,他们用的马车虽然宽敞,看起来却是普通得很,任谁也想不到里面坐的会是谁。 都是极其小心谨慎的人,刚刚进入大夏地界之后,就已经稍稍易了容,一切行事都低调得很。因为他们现在对敌人知之甚少,说不准随便碰上的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的探子呢。 回京之后,还要更加谨慎,轩辕夜根本不能露面,除了段清朗之外的其他人,也是越少出现得越好。如果非要外出的话,也必须仔细乔装打扮一番才行。 胜负便可能是由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影响的。不要轻视敌人,那是对自己的不尊重,做好每一个细节,才能让着自己更有底气。 这一晚,他们宿在距离京中不过百里的地方了,准备明天就进京,混在人群里,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为了了解最近京中有没有什么针对他们的举措,颜羽还亲自去了风语那极其隐蔽的据点。虽然得到了并没有人刻意追查他们的消息,可他还是一贯的风格,谨慎得很。 每个人都打扮得如同第一次进城一样,那叫一个寒酸朴素。最轻松的是轩辕夜,并不需要怎么露脸,因为他演的是病人,只要躺着就好了。 没错,为了应对盘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车五人自然是有点多了,而且不好解释,所以颜羽进城门之前便下来步行。 而其余几人则是各自随意安排了新的身份,陌晚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带着自己生病的夫君进京投奔亲戚,段清朗是她哥哥,远晴则是仆从。听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极其自然而且不会惹人生疑,绝对能安全过关。 现在已是二月初四,他们回京用了半个月,仅仅比蓝宇之晚了五天而已,却是因为情况所限。五天,在某些时候是极其重要的,决定了是否能早一步布下局,但他们已经极其尽力在缩小差距了。 虽然几人此前早已讨论过回京之后要如何应对局势,但那时候到底有些消息不清楚,回去了之后第一件事是先藏好,然后将蓝宇之回京之后的事情了解清楚,再具体实施应对之策。 反正,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报仇与争斗这种事情,自然也是该礼尚往来,你来我往才有意思么,谁甘心被别人一下子打败? 轩辕夜心里默默想着,蓝宇之对自己做过的,他将来都会一一奉还,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况且,斩草要除根,既然他这般大意的留了根,不就是给自己报仇的机会吗? 他盘算着,是该一下杀了蓝宇之呢,还是让他尝尝某种奇毒的滋味呢?不然的话,先折磨再杀了,如此甚好…… 想着想着轩辕夜睡着了,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再睁眼时,已经不是在马车里了。看来他们果然是平安无事的混进了京中,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 轩辕夜略略环顾四周,知道自己是身在一处民宅之中。这种地方他以前常来,毕竟他在京中虽然没什么房产,可别有用处的民宅却是备了不少,大多是风语成员伪装身份之后的住处。 时隔数月终于回到京中,轩辕夜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像是终于回到家的喜悦和满足,却又因为京中的人事而忧虑,再想到这几月中的变故,简直要无端生出世事无常的感慨了。 他已经很久没照镜子了,很怕看到自己满脸黑气。额,虽然以往并不怎么在意外形,可如今一想到自己那张脸被蓝宇之折腾惨了,心里也是颇有几分不舒服,只想让蓝宇之自己也尝尝这个滋味。 可其实,他想多了,这毒奇特处之一便是脸上留下的痕迹极淡,甚至唇也看不出来黑紫,只是整个人异常苍白罢了。 轩辕夜一醒,就迫不及待地把几人叫过来,想要知道这回京之后具体是怎么安排的。他知道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自然都会有人安排好的,他只需要了解一下即可。 外面天色已是有些昏沉,屋中便点起了油灯,轩辕夜心里暗想,自己又是睡了多久,也没人叫一下……可晚也有晚的好处,颜羽已经将京中近日要紧的情报全部看了一遍,也算是对当下的形势有个了解。 颜羽拿着风语记录情报专用的卷宗,与几人一起围坐在轩辕夜床边,一副要开会商谈的架势。可其实他都全计划好了,他的作用是告诉别人该做什么事…… 轩辕夜这些日子一直有意无意想让他们别太操心自己,某些小细节格外用心,时常想显出精神颇佳的样子。见几人都坐了过来,他便侧躺着面对他们,一手支着脑袋。 这样躺有时很是舒服,以往他经常这样。可是这次,马上就被好几人齐齐提醒:“躺好!”“别碰胳膊伤口!”“伤还没好!” 然后,轩辕夜被异常迅速地按到被窝里躺好,还被掖了被角,他只好眨眨眼表示怎么睡忽略不计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这之后,他们又都齐刷刷地看向颜羽,虽然没人说话,可眼睛都偶尔在冒绿光,全然像暗夜中隐藏的狼。 看着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报仇的样子,颜羽不再耽搁分毫,开口道:“形势和我们之前估计的差不多,蓝宇之果然是和轩辕陵走得极近,回京之后的这几天两人见了好几次面,不知道商谈了些什么。” 轩辕夜一笑,管他们谈了什么呢,反正仇家都聚到一起去了,正好一块收拾。不过,几个月不见轩辕陵,他倒是长进不少,行事已经知道布局、知道借刀杀人了。 只是他想看看,轩辕陵到底长进了多少,就敢在他面前如此卖弄了。 可不用想也知道,两人凑在一起,肯定是做了什么交易。至于具体内容是什么,过段时间肯定会显露出什么蛛丝马迹的。到时候他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便开始正式和他们玩玩。 颜羽看着轩辕夜道:“他们传的消息也和我们之前想的一样,只说你已死。而且,对苏家也是这么说的。” 第217章 为她好好活着 回到了京中,让轩辕夜心里最骚动不安的自然还是苏瑾,许久未见他简直要想她想疯了。 可他异常清楚,现在自己不能去见她。不是因为害怕暴露自己还活着,却是不想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所以轩辕夜出人意料地忍住了,没有提起苏瑾,甚至苏家。 而颜羽说到轩辕陵他们对苏家也传了他身死的消息,轩辕夜眼神微暗,目光流转了一番又移上来,看着他们,没有一丝表情。 他心里还是在猜测着,苏瑾得到消息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她是难过还是漠不关心呢?或者,以她的聪明,根本就不会相信这样的消息吧。 还是得段清朗亲自出面传递消息,这样试探出来的结果,更加可信一点。 可就算是有了什么结果又如何呢?于他,至多只是心中的一点安慰罢了。 因为现在他的头等大事,却是——好好活着。 他清楚得很,他只是暂时还活着而已。这毒太过霸道,他能明显感觉到现在的虚弱,却是除了竭力抵御之外,根本不去想如何才能彻底清除。因为它好像已经生根了一样,仿佛见风就长的野草,春风吹又生一般绵绵不绝。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简直严重妨碍他未来的生活,即便现在局势尚能稳住,可是以后呢?他清楚,就算清除了这毒,身体的衰弱也要很长时间才能补回来。 轩辕夜眸子忽然微微亮了几分,唇边绽开一个清浅的微笑。他相信,他能活着去见苏瑾。为了她,自己要好好地、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几人看在眼里,心里或多或少明白几分,想必这是因为苏瑾的缘故。 颜羽也暂时放下了原本要说的话,横插一句道:“她比我们早几天到京城,一直在家里,平安无事,你尽管放心。” 轩辕夜点头。 颜羽继续道:“在说我们的分工和计划之前,最该注意的事情还是一切都要隐蔽,万万不能透露丝毫轩辕夜还活着的迹象。现在是特殊时期,你们进出的每个地方,都要注意行踪,包括这里。” “以后,还是少来这里为好,免得露出什么马脚。”颜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这便意味着,以后段清朗他们就不能时常来看轩辕夜了,对诸人的内心也是一种考验。 轩辕夜倒是无所谓,说不定大家看不见他,心里的担忧会少些。唉,这些日子几人陪着他多多少少瘦了,真是颇为愧疚…… 大家都是目光平静,可眼底却都像是有话要说,神情却极是隐忍。 顿了一会儿,颜羽继续道:“那下面来说说分工。先前这几天的重中之重便是段清朗,你俩独自在外,一切都要小心。明日便进宫,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行动。中间会有诸多困难,你们便宜行事。” 段清朗和远晴俱是点头,心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想法,全当做是理所当然。 “我自然是继续处理两大组织的日常要事,必须顾好全局。陌晚你,对外的说法便也是和轩辕夜一样。”颜羽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又对段清朗解释道,“实际上除了苏瑾之外,没人知道陌晚,之所以这么说,也只是为了让她相信……” 段清朗慢慢点头,看向轩辕夜,眼神沉静。 轩辕夜回以平静的目光,二人要说什么,自在不言中。 三言两语看似吩咐完了,可到了具体实施的时候,依然是有诸多要注意的地方,这些之后颜羽会和段清朗讨论,他们不想吵轩辕夜休息。 屋中沉寂了片刻,轩辕夜也露出没精打采的神情,他好怀念那个活蹦乱跳的自己,现在他们都不带自己玩啊! 颜羽语气柔了几分,看着轩辕夜道:“你就负责好好活着,我会暗中请人寻找解毒之法,再不济,也还有诸多滋补之药。” 轩辕夜沉吟不语,目光颇有几分愤恨,他不是恨颜羽这般对他,是怪自己不小心着了道,又偏偏这么棘手一时解决不了…… 颜羽忽然神情一变,一直紧绷的脸松弛不少,对轩辕夜耸肩苦笑道:“大爷啊,你是我大爷,求你好好活着,我的小命其实系在你手里啊,我是要跟你同生共死的你知道不……” 轩辕夜嫌恶地皱眉:“谁要跟你同生共死?你死了我都不会死,哼!” 颜羽不松口,继续道:“我是说真的,为了可怜的我着想,你要好好活着,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也不要太过急躁,这样就挺好的了……” 轩辕夜知道他半是玩笑,然而他眼神却是真诚的,便猜测颜羽这么说,大概是和他从未告人的身份背景有关。可这却更是勾起了自己的兴趣,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说? 颜羽却只能默默在心里摇头叹气,他也不想这样啊,可别无选择,只能与轩辕夜成了“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那人会对轩辕夜这么有兴趣,可他知道如果轩辕夜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人会毫不犹豫剁了自己。 其余几人听得莫名其妙,只觉得颜羽的身份好似又蒙了一层纱,可谁都不会那么不礼貌的去问。然而听着两人斗嘴,一时间气氛也是缓和了不少,几人脸上皆是浮起浅笑。 这些天轩辕夜心里一直都是暖的,第一次深刻地感觉有一些知心的朋友是多么重要,又是多么幸运。嗯,话又说回来了,一个知心又知冷知热的人才更重要,他要早日争取到那人的心…… 也正是因为心存暖意,所以这些天他心境算得上颇为平和,不急不躁,虽然距离彻底看开还远,却也是异常淡定。而且心境淡然的时候,便觉得毒发也是可以忍受的。 问题是,不久之前才睡醒的,现在他又觉得困了。如今真是,睡觉变成了每日最常做的事。 轩辕夜才微微露出几分倦怠,颜羽已是目光一转,对段清朗道:“我们出去说这两日要注意的事,天色已经不早了,早些行动才是。” 段清朗点头,清楚现在并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要开始争分夺秒战斗了。他看了轩辕夜许久,最终只神情凝重道:“我走了,保重。” 第218章 都在演戏 进到京中安顿下来的当天,段清朗和远晴就着手准备进宫的事情了。做戏要做全套,既然不能露出丝毫与轩辕夜有关的事,却又需要目击者证明他们到了京中,便只有再重新进城一次。 这一次天色已是有些晚了,再过些时辰城门便要关闭。段清朗和远晴匆匆进城,行迹故意有几分可疑,举止言行皆和大夏人有所不同。吸引了守门人的注意之后,便亮出灵钧皇子的腰牌。 本来以为还要再多费几分口舌,把事情闹得再大一点的,却没想到大夏京中小道消息传得忒广了。一个守城的,都知道段清朗去年来京中求医的事情,再加上前些日子苏瑾回来的消息,坊间也是有所流传,这人便促狭一笑,反而上前问段清朗准备去哪里夜宿。 这么晚了自然是不方便进宫的,实际上他们本来的用意便是让别人看到他们进了城,且只有他们两人。 守城人笑嘻嘻行了礼放行,看样子算是承认了段清朗的皇子身份。 当然,段清朗皇家清贵之气虽在,穿着打扮却还是如第一次来大夏时一样的寒酸。他只好在心里默默感叹着,没办法,这就是命啊…… 这一晚段清朗与远晴,照例是住了客栈,只等着明天一早就去皇宫,听说现在皇上早朝都是三五日一次,有大事再朝的。 第二天天光大亮之后,外面依旧带着几分寒气,段清朗和远晴一起进宫。 不过这一次,并不像去年那般急切非要硬闯了,他悠闲地在外等着,正是要让他抵达大夏的消息传到该传的人那里。 在宫外等了近半个时辰之后,段清朗便被宣了进去。在宫中侍卫上下打量的怀疑目光中,底气十足地走了进去。哎哟,要知道,世间有些人,并不是靠穿着打扮撑起气质的。 段清朗心里暗道,本公子就算脱光了什么都不穿,也依然是皇子! 轩辕立接到段清朗求见的消息,也很是意外。前些日子听轩辕陵说起苏瑾他们一行人的事情,并没有确切地说段清朗也在其中。所以在等段清朗过来的时候,轩辕立便在揣测段清朗不远千里冒着严寒又跑到大夏来是所为何事? 是特地来表示谢意显得真诚,还是来商谈之前说的通商之事? 不管怎么说,好歹是一个泱泱大国的皇子,看起来也是颇为聪颖老练的,在灵钧也必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对他客气点,于两国的关系,乃至大夏的发展,都是极有好处的。 轩辕立心里既有了打算,表面上的功夫自然是要做的足足的,万万不会不给段清朗面子。他清楚,现在段清朗便如同灵钧的使者,代表整个灵钧。 可是见到段清朗的第一眼,饶是心机老辣如轩辕立,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不明白,为何每次见段清朗,都是一身破落打扮?难道其中有什么深意? 段清朗注意到轩辕立微皱的眉和上下打量的目光,徐徐行礼之后,淡笑着解释道:“清朗能再见到陛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为何会穿着打扮如此寒酸,也是说来话长。” 轩辕立早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却还是做出一副惊讶神情,眉毛一挑“哦?”了一声。然而他举止表情却是极其亲切自然的,显出几分热情又不刻意,当真是手段老辣让人叹服。 招待段清朗的地点是在御书房,温暖得很,用来谈事是正好的。 段清朗坐在轩辕立对面,细微处的神情也是自然至极,微微摇头细说道:“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我与同伴们自灵钧出发,前往大夏的时候,途中却是遭遇了贼人,一众伙伴死伤殆尽。我为了躲避追杀,只好穿成这样掩人耳目。” 他神态平和,可语调及眼神中的沉痛,却是一分都不会少。 轩辕立听着,也是大惊失色道:“有这等事?怪不得你说是万幸,真是天佑啊……”他就是不提轩辕夜和苏瑾,只等着段清朗主动说出来。 可段清朗也是不急,佯装自顾自感慨,话题却是很快转移到了苏瑾身上:“我与某些伙伴走散了,现在尚不知他们到底如何。” 他神情有几分悲戚和担心,问轩辕立道:“说来实在惭愧,我十几天来都忧心得很……因为,因为贵国的苏瑾姑娘,被我弄丢了,尚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苏姑娘于我灵钧恩重如山,可我……” 段清朗表情语调实在到位,一副全然不知苏瑾生死如何的忧虑表情,眼里的愧疚之色也是极为浓重,只一眼就让人信以为真了。 轩辕立忙宽慰他道:“别担心,苏瑾已经平安无事归来,一直在苏家呢。”他不会想到,自己已经悄悄掉进了一个小小的圈套中。 段清朗顿时神色一喜,眸子都亮了几分:“果真如此?那我过会儿便去看看她……” 他神情又转黯然道:“之前发生那样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愧疚不已。本来奔波千里已是辛苦,她又是一个女儿家,却遭遇那么可怕的刺杀……” 轩辕立神色里小心地露出几分同情和怒意,问道:“你可知道,是谁下的手?” 段清朗怎么会不知,却不会表露分毫,哀伤茫然地摇头,语气却是有几分坚定:“我不知道,不过总会查到的,现在已经有了线索。这样草菅人命的凶手,万万不能放过!” 轩辕立也是附和着:“当然不能放过!” 可实际上,段清朗就是要他的这种义愤填膺的态度,一会儿谈到轩辕夜的时候能用得着。 然而他心里,亦是想将轩辕陵和蓝宇之碎尸万段了。这些天他的心都备受煎熬,除了担心轩辕夜,便是不时会想起灵钧的车队,被蓝宇之的人像割草一样收割了生命…… 这并不是最可恨的,最不可忍受的是,当时形势所迫,他已经自顾不暇,那些人也只好抛尸荒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死于悲惨的飞来横祸不说,死后尸身还不知会遭到何种对待。这样的仇怨,他铭记于心! 第219章 来凑热闹 段清朗好不容易又来到大夏,去年轩辕立也说过他认识段清朗的父皇,这一次自然是不能不问一声情况到底如何了。虽然知道段清朗有诸多事情要说,这件事却是不能不提。 轩辕立就是不想在凶手上面过多纠缠,他这样见多了世面的,担心着过会儿段清朗会不会顺手推舟的让自己帮忙查,况且又涉及到轩辕夜…… 于是轩辕立没等段清朗再说话,已经开口问道:“去年你为父皇不辞跋涉千里,到我大夏求医问药。这一去也是好几个月,你父皇现在,如何了?” 段清朗早知他会有此问,这样的事情也没有掩饰的必要,只照实回答道:“承蒙陛下关心,我父皇现在已经无碍,修养一段时间即可。苏瑾姑娘实在名不虚传,年纪虽小却这般惊才绝艳。” 轩辕立大度一笑,已经不自觉地把苏瑾当成了大夏在灵钧的代表,谦虚道:“你父皇既没事,朕也宽心了。至于苏瑾,医者治病救人本是寻常事,不必太放在心上。” 段清朗正色道:“陛下胸怀宽广,可我们灵钧怎么能这么想?苏姑娘妙手回春,这份恩情灵钧永世不忘。” 他想了想,继续道:“我们想了很久如何表示谢意,最后父皇想不出别的法子,便收了苏姑娘为义女,赐封号灵素公主。以后,如果她愿意去的话,灵钧随时欢迎她。” 轩辕立微一沉吟,这样的结果其实并没有多出人意料,如果换做他,说不定也会这么做的。因为一般的赏赐作为谢礼,实在是有点太轻了,且只会让他们之间的交情停留在这一次。可如果让苏瑾与灵钧有了什么关系,那以后便可以熟人身份继续联络了…… 可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苏瑾的公主身份,以后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麻烦。只因为,轩辕立也以为,这其实只是一个虚名罢了,在大夏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对此他便是只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抬起头来,心里颇为期待。一番闲话之后,便是该说正事了吧?段清朗到大夏来,到底目的何在? 段清朗进宫的这天早上,轩辕陵就在宣王府里接到了好几个消息。 有昨晚城门那里的消息,说是段清朗进京了。这之后,又有探子在宫门口见到了他,说他今早进宫面圣了。 既然有多方情报,段清朗的动向便已经是确信无疑。轩辕陵还特意询问了与段清朗同行的有几人,回答是只有两人。 轩辕陵便轻轻皱眉随即舒展,看来轩辕夜果然是死了吗?他自然早就从蓝宇之那里知道了,段清朗是与苏瑾同行的。 一提起段清朗,他便想起了去年的时候,段清朗对自己的态度那叫一个可恨。仗着自己是皇子就腰板直了吗?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上!他虽然今日只是个世子,可将来的身份,谁说得准呢? 再者,段清朗分明是和轩辕夜一伙的,所以轩辕陵对他的敌意不言自明。 他准备现在赶紧进宫看看情况到底如何,说不定有机会拆穿什么谎言呢。然后,再去找蓝宇之商量此事。哼,这件事蓝宇之既然参与了,在彻底结束之前便是不可能抽身出去的。 宫中,轩辕立正和段清朗闲聊着,等着段清朗说正事呢。 可实际上,段清朗眼下并不急着讲什么正事,特别是通商的事情。这件事需要放一放,先把眼下的危机解决了再说。另外,两国通商,则必然会经过代国,没解决蓝宇之之前,谁放心做这件事? 轩辕陵经常进宫,与宫中的大小太监都混得极熟,再加上这一次轩辕立并没有特意吩咐不准人打扰,所以他也是轻而易举地进到了御书房里。 然后,装作诧异地问道:“咦,陛下在与谁谈话,如此眼熟?” 这之后,轩辕陵把段清朗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微有几分鄙夷,他知道段清朗看得清楚。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人每次出场,都是这般衣着寒酸啊。随即一想他便清楚了,看来他们这一路逃亡到大夏,也是颇为不容易啊。 打量结束,轩辕陵一副恍然的神情道:“哎我想起来了,这位便是去年来过的,灵钧的一个什么皇子……” 轩辕立并没有太多神色,起码现在轩辕陵的语气还算正常,并没有失礼之处。他便也轻笑着解释道:“对,灵钧三皇子段清朗,去年你们确实是见过的。” 段清朗目光平静的与轩辕陵对视,起身微一拱手作礼打了招呼,态度虽然有几分淡漠,却也是不卑不亢。另外,两人眼神的交锋从未停止,彼此心里想的什么,也是七八分了解。 反正,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却都不至于写在脸上。 轩辕陵淡笑问道:“段皇子这次前来,又是所为何事啊?” 段清朗回得不卑不亢:“并无什么大事,苏姑娘妙手回春,为表谢意,我特意护送她回来而已。” 轩辕陵目光稍变,嘴角微扬,露出几分不屑,以为自己占了理便立刻开始嘲讽挖苦道:“可我却听说,苏瑾这次回来,是遭遇了劫匪的。如果不是碰巧遇见了我的朋友,现在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呢。你,便是这般护送的么!” 段清朗不去理他,只看向轩辕立道:“天有不测风云,让苏姑娘身处险境,确实是我的过错。可这并不是凶手可以逍遥的理由,清朗恳求大夏出面,为这件事寻个好的结果。” 轩辕立脸上一片了然的神色,这样的顺手推舟,早已是在他的意料之内。可他却就是不急着表明态度,只慢悠悠的先要把事情问清楚。 “你们是在何处遭遇匪徒的?”他在想,距离远便是一个很好的推脱的借口吧。 段清朗回道:“在代国境内,这是灵钧与大夏之间的一个小国。”他双眼微眯,也想到了对方会以太远作为借口,终于抛出了这次最重要也是他们最想知道的事情。 只见段清朗一脸沉痛道:“有件事,还请陛下节哀。贵国皇子轩辕夜已遭不测,为大夏的名声考虑,凶手不能不管!” 第220章 果然是两面派 兵者,诡道也。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想要把敌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必须得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他们想听到什么,他们又会做出何种选择。如此这般,步步引导,再做全准备以应变数,胜局基本是稳的。 段清朗表情沉痛,几分阴郁积于眉间,一派强忍伤心的神色,看起来异常逼真自然。甚至,他毫不怕露馅地与轩辕立对视了许久。 轩辕立和轩辕陵,都是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可轩辕立的怔愣,在外人看来,必然是以为他被这个突然的消息惊呆了。然而实际上,他却是在仔细地观察段清朗的每一丝反应,想要知道这个消息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之前虽然是听轩辕陵说了,可到底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并不是十成可信。而段清朗的话,虽然也不是十成可信,却要比道听途说稍稍好点。 轩辕立和轩辕陵,极快地对视了一眼,心中所想极为相似。那便是,多问段清朗一些问题,力求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 虽然向来对轩辕夜恨之入骨,可在外人面前,他到底是轩辕夜的生父,脸上只好也带上几分沉痛和不相信,沉声问道:“你这样说,可是确切的消息?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如何?当时情况又是怎样?” 他浓眉紧皱,一字一句道:“他若是死了,尸身何在?” 段清朗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这些问题,所以也早就准备好了如何回答,力争每一个细节都天衣无缝。至于蓝宇之那边怎么说,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却根本不怕会露馅。 别忘了,到底谁才是真正亲历过那些事?轩辕陵要是说段清朗他们说谎,可他又怎么会知道真相到底如何的,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就是幕后主使? 段清朗眉眼间哀伤越甚,低叹一声,慢慢道:“事已至此,陛下千万不可太过伤心,容我把当时情况细细说来。大皇子殿下是在那场遭遇战之中,惨遭不幸的。他身中奇毒,虽然不至于立刻身亡,可是……” “当时敌众我寡,敌人数量太多,追兵无数,他便是在奔逃的途中毒发……”段清朗的叙述,有一半都是实情,“至于尸体,恳请陛下原谅,当时情况实在危险万分,我们几乎被追得走投无路,无法将他带出来……” 段清朗自己越说也是越心惊,模糊地担心着,这样的说法万一要是一语成谶怎么办?他此时哀伤的神情,没有半分作假,是在想着那样可怕的万一。 虽然今年夏天才满弱冠之龄,却已经无数次的体会到生之易逝。上一次是因为父皇而忧心万分,这一次是为最好的朋友。他想着,既然父皇都能化险为夷,轩辕夜那样的人,也会福大命大吧…… 段清朗深深闭眼,害怕自己会哭出来。 轩辕立和轩辕陵看他神色,不似作伪,或者说伪装的境界实在太过高超以致于他们分辨不出。轩辕立到底是老狐狸,此时心里尚存一分疑虑,可轩辕陵的疑虑只剩了半分,因为就是他早在和蓝宇之谋划着这些了。 轩辕陵心里泛起一阵不可名状的得意,虽然不能亲眼看到他是如何死的,可他的死基本已是事实了,真是让人愉悦。 另外,段清朗和蓝宇之所说的惊人的相似,他们自然是不可能事先串通好的吧?只能说明事实就是那样。嗯,蓝宇之说的也不错,他的毒果然厉害得很。 可轩辕陵还是拙劣的掩饰住了内心的情绪,脸上是颇为怪异的一缕伤心,怒问段清朗道:“你就那般任他抛尸荒野?” 段清朗早知道他们会有各种各样假的反应,脸上沉痛之色不减,也没露出丝毫不悦,现在并不是揭穿他们的时候。他语气低沉充满歉意:“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实在报歉得很……” 轩辕立及时喝止了轩辕陵的继续追问,声音也是低沉,像是在强忍伤心之色。他宽慰段清朗道:“天有不测,这不能怪你,是那孩子命该如此……” 轩辕陵心里想着,哼,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以前还仗着会武功吓唬自己呢,又能怎么样?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段清朗趁热打铁,再次请求道:“可他不该死得不明不白,请陛下派人彻查此事,还他一个公道吧!” 轩辕立重重一叹,眉间拧出一个川字。他一想到轩辕夜就生气,那个乖张暴戾的逆子,死了他才开心,追查?可是在段清朗面前,却怎么会显露分毫?如果他对这件事置之不理,难免会留下冷酷无情的形象,于己于大夏,都是极为不利。 反正,只是做做样子,真相本来就难求,况且发生在那么远的地方,能查出个什么来? 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态度。 一念及此,轩辕立也是蓦地声音拔高了许多,像是满含怒意:“自然是要追查!我虽然儿子众多,可哪一个不是身上的肉?这件事,必须要查!” 轩辕陵亦是皱眉,颇为气愤似的接口道:“陛下,此事交由我来办吧,毕竟是我兄长。” 轩辕立也是顺手推舟,点头叹道:“你既然有这份心,便由你去做吧。” 段清朗看他两人一唱一和,伪装得极好,实在是可笑之极。他只好借着低头道谢来掩饰自己鄙夷的眼神:“清朗代他先行谢过,希望能早已看到结果。” 轩辕立眼露哀色,像是依然伤心着,说道:“朕想一个人静静,有些事,有些人得好好想想了。清朗,还是和之前那般住承庆殿,朕命人送些衣物过去……” 轩辕陵极其配合地起身,作势准备离开了。 段清朗心知他们只是为了支开自己,好赶紧讨论方才的消息,便也极其知趣地道:“还请陛下节哀。清朗忧心苏姑娘,多日未见,必须亲眼见她安好才放心,这就去苏家一趟。” 轩辕立点头。 段清朗随即告辞,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轩辕陵自然只是作势,哪里会走,却是如段清朗所想的那般,在书房的门遮掩好之后,开始低声讨论起段清朗的话到底有多可信了。 良久,轩辕立道:“你且去看他如何与苏瑾说的!” 第221章 好难受的任务 第221章好难受的任务段清朗进宫之后,也是没多耽误就赶到了苏家。不过在这之前,他也是听从了轩辕立的一句话,还是去换了套稍微像样的衣服,一定要闪瞎苏家看门的狗……哦不,是人,才行。 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进门居然还要贿赂守门的才行。可今时不同往日,其实他知道苏瑾无事,心里并不急,无需翻墙。再说了,现在只有他们暴露在众人面前,自然是需要吸引尽可能多的目光,当然要大摇大摆的。 另外,他之所以如此迟缓,是因为此行的目的。他这次去苏家最重要的事情,却是去骗苏瑾相信轩辕夜已死。 虽然是计划之内的事情,虽然苏瑾向来冰雪聪明,他们却还是怕苏瑾会在敌人面前露陷,只好出此下策。 而轩辕夜亲自交代这件事的目的,段清朗他们也都清楚得很。他想知道自己在苏瑾心里的地位到底如何,便这般去试探。虽然觉得他这么做有些不妥,可设身处地想一想,他心里才是最苦的。 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时候,心里尚如此忧愁忐忑,非要知道她关心自己才算是安慰。他等待这个结果,必然也是满心煎熬。 段清朗也怕,如果苏瑾真的不怎么关心,或者没有轩辕夜期望中的那么伤心,他要怎么回去跟轩辕夜说呢?要说出实情吗?以他浅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情爱经验,真的看不出轩辕夜和苏瑾之间到底有没有可能。 可私心来说,他当然希望他们俩能幸福地在一起。 尽管犹豫着,可段清朗到底还是毫无阻碍地进了苏家的门,又一路到了苏瑾的住处。 小院、屋中,依旧是记忆之中的格局,现在看来却颇有物是人非的感觉。段清朗微不可察地苦笑一下,现在他心情沉重,待会儿说起谎来,会更自然可信一点吧。 苏瑾之前就已经吩咐过,自己要静养,不想有人打扰,连轩辕陵都无奈地两三天才来一次了。今日丫环急急通报说有人要见她,她第一反应自然是皱眉说不见。 那丫环紧接着报出了名号,说是灵钧的皇子求见。 苏瑾怔愣了一下,握着木偶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紧,终于回过神来,让丫环把人领进来。 这些天,虽然只是短短的五六日,她却觉得漫长无比,好似过了好几年一般。从昨日起,已经比以往好了许多,不再时常躺着了,可却仍旧时时思绪烦乱,简直是无事可做,止不住地就要胡思乱想。 想着,蓝宇之的出现是不是她最大的噩梦?她早有预感,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迟早有一天还会找上门来,她必须尽快做好准备,弄清楚他的底细,他和冷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着,同伴们到底怎么样了?以蓝宇之的凶恶,怎么会甘心放过他们,必然想斩草除根。当时天气又那般恶劣,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即便是逃亡,也会留下致命的脚印啊,况且每个人都受了伤,尤其是轩辕夜…… 她想的最多的,就是轩辕夜,是自己到底该如何对待他呢?他以往纠缠自己,可她从未真正放在心上,只觉得时间久了,他便对自己失了兴趣,所以也忍让了几分,只说自己与他只是合作的关系。可现在呢,还能做如此想吗? 变化到底是什么时候悄悄开始的呢?是相处得久了,是他在千鼎山坠崖时的舍身相救,还是在灵钧看到安妃之事心有感触,还是这一次? 苏瑾打心眼里觉得可怕,她本以为自己的心,经过了前世的惨烈之后,已经足够冷硬了。可是没有想到,如果世上真有一个人,能坚持不懈的对自己好的话,心里的坚冰,到底还是会融化几分的。 却又不会完全融化,前世之事,让她对男人、对情爱充满本能地抗拒和不信任。 所以她这些日子的纠结与痛苦,正是这个缘故。感觉到自己的心有变化了,却不承认、不允许。 段清朗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苏瑾略有几分慌张地想要收起一个物件,但随即她又镇定如常地,把那个小玩意放在了桌上。 段清朗走近,注意了一下她的神色,一丝慌张都没有了。再看那东西,一个寻常的木偶娃娃而已,只是一眼看得出刻的是她。 虽然疑惑这东西有什么特殊意义,段清朗却还是没问,直接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苏瑾见到他,眼中自然是有惊喜的,也是抢先开口道:“太好了,你们都回来了,平安无事就好……” 段清朗心里一悲,并没有立刻回答,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情绪缓了缓才皱眉道:“可现在只有我回来了。” 苏瑾一怔,脸上却是因为一贯习惯了伪装而没有立刻显露真实情绪,反问道:“什么意思?” 段清朗只觉喉间发堵,向来舌灿莲花的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她眼底明明满是期待啊,自己真的要骗她吗,要亲眼看到美丽的希冀破裂吗? 可眼下,为了最终的胜利,每个环节都不能有差错。更况且,轩辕夜他,需要这次试探的结果,说不定可以帮他好好活下去。 段清朗神情哀伤至极,之前在宫里,因为是在外人面前,情绪已经收敛了很多。可是看着苏瑾再想起轩辕夜,却让他更加悲从中来。 他语气低沉,目光却没有丝毫闪躲,直视着苏瑾道:“你比我先回来,应该早就听他们说了吧。” 苏瑾皱眉,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却还是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他们说什么,她怎么会信? 段清朗狠了狠心,语气没有丝毫波澜道:“他死了。”这句话说出之后,只觉得心里一痛,之前想的到底如何修饰的委婉动听一点,也是丝毫没用到。 原来有时候最简单直白的一句话,也是最直戳人心的。 他一直与苏瑾对视着,便清楚地看到她的每一丝反应。 听了他的话,苏瑾先是紧紧皱眉,随即双眼大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上是完全的呆滞茫然。 她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第222章 不知真假 真的是这样的吗? 苏瑾也向来是谨慎多疑的人,先前蓝宇之对她说的时候,她自然是不信,只当他是在骗自己。然后轩辕陵又说了一次,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苏瑾早知道蓝宇之和轩辕陵是蛇鼠一窝,也就不予理会。 可是尽管如此,她心里怎么会没有一丝动摇和怀疑呢?情况尚是未知,没亲眼所见之前,不管怎样她都会存着一分疑心。 苏瑾眼都不眨的注意着段清朗的神情,她也是极擅长察言观色的,不肯放过一丝蛛丝马迹。如果段清朗的话是假的,他神情中必然会有什么漏洞,眼神也会有所闪躲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段清朗也是微皱着眉看她,脸上是真正的哀伤和悲怆。他眼底有几分微红,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好像想跟苏瑾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苏瑾慢慢收回目光,却不知道该看哪里,胡乱地扫了一圈,落在桌上。看到那个木偶的时候,她才觉得方才世界是静止无声的,直到现在她终于听到了清晰的声音。 却是自己的心跳声。 意识到段清朗不像是在说谎的时候,苏瑾的心立刻一沉,无端跳得快了许多。她的呼吸都比平常要粗重一些,混合着砰砰的心跳声,自己听了都觉得反常。她也有话想要问段清朗,可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了,怎么都说不出口。 尽管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可她,到底还是不信。或者说,是不死心。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身上,第一反应都是不信的吧。 总要追问一千遍,来证明是他们弄错了。 苏瑾稳了稳心神,再看向段清朗,刚准备开口质疑,问出更多的细节,段清朗已经预先料知她要问什么一般,抢先说了出来。 “毒发身亡,当时形势所迫,尸身带不回来……”段清朗喉头发堵,却还是断断续续说完。眼神是哀伤而坚定的,仿佛在迫使苏瑾相信。 苏瑾身子颓了几分,不似之前坐得那般直了。她瞪视着段清朗,脑里还在想着他这短短几句话,果然全都是她想问的,却又把她的口堵得严严实实,一句话也说不出。 苏瑾眼里的不信已经掺杂了几分愤怒,反问道:“你们就……任他……”她却还是没有问完,当时的情势如何她也是知道的,蓝宇之的疯狂狠戾超乎想象…… 她忽而改口,神情颇为恼怒:“他埋骨何处?” “代国燕绍山。” 苏瑾深深呼吸了几次,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又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把段清朗的话和蓝宇之的话一对照,总可以再看出什么来。 她记得清楚,蓝宇之告诉她消息的时候,是在自己被掳走的第二日白天下午。就说明,如果轩辕夜真的身亡的话,该是在那之前。 苏瑾准备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可并不代表她就此信了。她甚至很想亲自去代国查看一番,亲眼所见才会彻底相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什么时候?” 段清朗凝视着她,知道苏瑾向来也是谨慎,看样子是仍旧生疑。却是不知,她是不是在逃避?他心知这个问题,对苏瑾能不能相信这个消息很重要。 “当晚,事情发生的当晚。”段清朗不想再多说什么,言多必失。另外,他只要态度足够坚决强硬,便是尽力了。 苏瑾得到了回答,气势一下子全消散了,呆呆看着桌子,再也不说一句话。她眼神是空茫又哀伤的,可除了发呆,再没有别的反应。发呆,实际上是因为心里烦乱伤心至极,真的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这样的事情,她一时还接受不了。 却没想到,轩辕陵真是无处不在。刚刚又得到了轩辕立的命令,特意来看段清朗到底如何与苏瑾说的,便也急急赶了过来,觉得说不定还能亲耳听到呢。 烟柳那般心机,段清朗回来的事情她也知道,也猜到了轩辕夜的下落,到此是要定论了吧?这样的好戏如何能错过?于是便借口要看望苏瑾,与轩辕陵一起过来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苏瑾正呆坐着一言不发,只听到段清朗在劝她道:“这样的事情我也不能接受,可就是事实,你别这样……” 轩辕陵心知发生了什么,却是装作不知,快步走到苏瑾旁边,语气轻缓地问道:“怎么了瑾儿?发生什么事了?” 段清朗默不作声,知道轩辕陵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通过苏瑾的反应判断此事是真是假吗?只是时间太紧迫,他没来得及跟苏瑾说,碍于形势,无论如何都要让敌人相信这是真的。 烟柳也是一脸关切,坐到了苏瑾旁边,哀怜地问:“小姐是怎么了,这般伤心?身子还没养好呢,可别伤了身子……” 苏瑾眉头一直皱着,也知道几人都在等待自己的反应,目光终于缓缓动了动,扫过几人,对他们的心思都大致了解了。 段清朗眼中对轩辕陵的敌意,隐藏得有些深,但她还是能看见那种哀伤与同仇敌忾,那是看到了凶手却不能亲手刃之的神情。 至于轩辕陵,他虽然没表露出欣喜,可轩辕夜是他的心腹大患,他如何不开心?今天来这里,必然也是想再确定一次真假。 烟柳么,只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的。这段时间烟柳步步经营,成果倒是显著,还借身孕想好了后路。只不过,她可能高兴得太早了点儿。 苏瑾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不管真相如何,立场肯定是要与段清朗保持一致。 怔愣了许久,苏瑾终于抬起头看着轩辕陵,一脸哀色道:“陵哥哥,轩辕夜没有死,对不对?” 几人都是一怔,段清朗自然不能说什么,轩辕陵已是立刻挑眉反问:“你说什么?” 下一刻,苏瑾拉着他的衣袖,眼泪已经扑簌簌落了下来,哭道:“他怎么会死呢?你们为什么都骗我?” “你们骗人,你们都是坏人……”苏瑾哭得昏天暗地,很快就沾湿了轩辕陵的衣袖,把他弄得手足无措。 段清朗低叹一声,看来她是不知道消息的真假。可他,也不知道她这伤心反应的真假,回去要如何告诉轩辕夜呢? 第223章 人越多越好 苏瑾这一哭,便简直停不下来,可偏偏不是嚎啕大哭,反而是极压抑的低声哭泣,然而泪如泉涌,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她的伤心。 她一边哭着,一边不断地重复“他没死”。脸上因为情绪激动而染了红晕,泪汪汪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轩辕陵的情绪,在一瞬间转变了好几次,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苏瑾揽进了怀里,好言劝慰着。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女孩子一哭他就束手无策,更何况是苏瑾这样的哭法。 他听苏瑾第一句话时,只觉得不啻于晴天霹雳,难道真的出了什么漏子?可是立刻,苏瑾哭得伤心至极,他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看苏瑾的反应,根本就是不信轩辕夜已死而已。 可是,他死就死了,苏瑾这么伤心干什么?她凭什么对轩辕夜这般在意?轩辕陵心里因此很不舒服,可这不悦马上就被怜惜取代了。 尽管不悦苏瑾为轩辕夜而伤心,可看着她哭,轩辕陵心里更不是滋味。 烟柳心里在笑着,早就猜到苏瑾会有这么一天。轩辕夜死了,她就没有人可以仰仗了,哭吧,尽情地哭吧。可烟柳嘴上说着:“哭得这么凶,小姐节哀啊,他值得你这样么……” 即便是此时,她话里还不忘取悦轩辕陵。虽然实际上,看到轩辕陵极为自然地把苏瑾拉到自己怀里,她心里嫉妒的毒刺立刻就冒了出来。 段清朗只静静看着,暂时没插嘴。他对苏瑾很是信任,知道她方才的话必然不止一句那么简单,后续的才是重点。可问题在于,苏瑾这样的反应,是为了取信轩辕陵,还是真实情绪? 恕他眼拙,看不出来。 可实际上,苏瑾并没有想着做戏什么的,这些天,自分别起她就一直忧心不已。压抑了这么久,今天终于痛痛快快发泄一次,有什么不好?至于真相到底如何…… 她如何不知道,自己是不愿意相信事实?这种实在过于恐怖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 脑海中依旧存着一个固执的念头,相信他不可能死了,只因为她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就算是真的死了,要相信,也得等到见了他的尸身、他的坟墓的那一刻…… 等轩辕陵和烟柳的声音低了些,段清朗终于沉沉开口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把消息突然告诉她,她还不能接受……” 轩辕陵听了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是恼怒。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心里还怀着美好的期待吗?真是岂有此理,一个死人得到的苏瑾的注意都比他多! 苏瑾感觉到轩辕陵的手微微僵了僵,有心再添一把火。她起身,挣脱轩辕陵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段清朗跟前,将他拦腰抱住了,一边哭一边道:“兄长,我们……去把他带回来……好不好……” 段清朗是真的被这一抱弄得愣住了,他基本从未碰过女孩子!可随即一想,苏瑾是他妹妹,没事没事,就算轩辕夜知道了也不会怪他的吧……况且她现在这么伤心,确实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他这个做哥哥的,也该为自己的谎言承担点责任。 于是段清朗心安理得地一手抱住了苏瑾的腰,一手摸着她的头发道:“你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 轩辕陵已是愤怒地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什么情况,他看不明白。苏瑾这算是投怀送抱吗?还偏偏是挣脱了他的怀抱之后!还有那声兄长,是什么意思? 所谓总是以自己的思维去看别人,烟柳也是看不明白苏瑾到底唱的哪一出,这还给轩辕夜哭丧呢,这么快又转移目标勾搭上了别人? 轩辕陵自然不能忍,段清朗一个外来的,这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绝不允许他对苏瑾有半分非分之想! 于是他果断上前,一脸不悦地想要把苏瑾拉开。 正在此时,急忙赶来的苏家夫妇,正好看见轩辕陵和段清朗在拉拉扯扯,也是吓了一跳。他们听说灵钧皇子来了之后世子也来了,知道他们不对付,也是怕在自己家里打起来,特意过来看看。 苏浩也不管情况,急忙阻止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这话好歹是有些用,段清朗立刻放开了苏瑾,轩辕陵仿佛得胜一般立刻得意地看他一眼。然而苏瑾又挣开了轩辕陵的手,默默坐到一边,眼泪依然止不住。 段清朗眉心一皱,仔细算算,苏瑾哭了有一会儿了吧?眼睛都红了。或许只有真的伤心,才会如此。他不知道轩辕夜对她意味着什么,可是生离死别的悲怆,本来就让人断肠。 他现在心里比之前来的时候更为难受了许多,说不清是为什么。也正是因为如此,因伤心而催生对轩辕陵他们的恨意更深了几分。 苏浩和荣氏都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苏瑾为何哭得这么惨。荣氏连忙上前去安慰苏瑾,心肝宝贝地哄着,一边拿眼神询问烟柳这是所为何事。 段清朗唇角微扬,笑得有几分冷,讥讽意味却是一闪而逝。他比谁都先开口道:“是在下的不是,不该告诉苏姑娘大皇子殿下身亡的消息,惹得她伤心不已……” 苏浩和荣氏对视一眼,轩辕陵还在这里,又提起轩辕夜,他们都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却都想着,苏瑾这死妮子太不识趣了,非要彻底得罪世子爷才罢休吗? 有苏氏夫妇在这里,轩辕陵莫名的多了几分底气。先前没有这种感觉,大抵是因为支持他的观众太少的缘故。 轩辕陵依然念念不忘方才的事情,冷声对段清朗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少碰她!” 可是此刻,他心里浮现起这几个月里京中那些不堪入耳的关于苏瑾传言,虽然明知大半是假的,可就是像水底的浑浊涌了上来一样,总要好久才能沉淀下去。况且,他虽然知道传言有假,却不知道哪些是假的,同样做不到完全置之不理。 他到底是介意的。 所以,仇敌只能有轩辕夜一个,他已经把所有的火都撒到了轩辕夜头上。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敌人的话,完全超出了他的所想,怒火几乎是立刻就填满了胸膛。 第224章 我是她兄长 轩辕陵怒视着段清朗,已经全然把这里当做了自己家,冷声对段清朗道:“你来这里,人也瞧了,消息也传了,把这里弄得一团糟还不够吗?该回去了吧?” “好好住我大夏皇宫里,别再出来乱跑了!” 轩辕陵的语气毫不客气,和去年见到段清朗的时候简直一样。世界上有的人可能是真的天生就不对付…… 段清朗这般沉静的人,丝毫没有动气,反而勾唇一笑。他神色间亦是毫不考虑身在何处,只有绝对的自信和沉稳的气度。 段清朗淡淡扫了苏氏夫妇一眼,又看着轩辕陵道:“我在何处做什么,与你何干?” 再说了,今天既然来了,轩辕陵又自己送上门来了,必须得有点收获才能走。 轩辕陵微一眯眼,神情已是肃杀,不悦道:“你做什么我不管,别碰苏瑾,她马上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段清朗睥睨着他,笑得讥诮,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你的妻子?问过我了吗?” 段清朗这话自然不是轩辕陵想的那个意思,可轩辕陵偏偏以为段清朗也对苏瑾有意,觉得心里的担忧成真了,顿时神情一变。轩辕夜也就罢了,好歹是本国人,他一个别国的,也想凑什么热闹吗? 苏浩只在一旁听着,已经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却没有一语安慰苏瑾的。还不是因为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一切?虽然当初同意苏瑾出远门,是因为巨大的利益诱使。可现在苏瑾回来了,他们却还没看见当初的肥肉在哪。 再者,烟柳乖巧懂事,善解人意,也是颇得轩辕陵的喜欢,只可惜身份不如人意,所以让荣氏收了她为义女。这样,也算是与苏家有些关系了,既然已经进了轩辕陵的门,倒也算是苏家的一条后路。 而这些日子,他又发现一直没怎么看重的老二苏雪琴竟然颇有经商天赋,加以培养的话,该是可造之材,只可惜了女儿身。不过到底是自家的事业,暂时也无妨,将来要求夫婿入赘即可…… 让苏浩态度变化最大的,却是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难听至极,什么样的猜测都有。虽然知道说的都是些闲话,可他一辈子小心谨慎的,不就是想求个好名声吗?真是没想到,败坏名声可以在一夕之间! 如果不是因为苏瑾现在还有些价值的话,他简直不想再认这个女儿!外面说的实在太难听了,只怕除了轩辕陵,没人愿意娶她! 轩辕陵心里也是一肚子气,之前没和苏瑾提起这些,是怕她对自己心存嫌隙,觉得自己太介意那些传言,不就是传言而已吗?可对他来说,那不止是传言,将来还可能会让他头上绿光闪闪的。 所以段清朗这个时候说“问过我了吗”,顿时让轩辕陵火冒三丈。 轩辕陵已经不屑于掩饰情绪,再不给段清朗丝毫面子,冷笑问道:“可笑,我大夏之事,与你何干?滚回你的灵钧去!” 段清朗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镇定非常。他不自觉地往怀里一摸,却什么都没摸到。这样的情景下,应有折扇出场,更能显出气定神闲来。只可惜,他的小扇子和夜明珠都已经弃他而去了…… 无妨,段清朗神情照旧,目光却是犀利了几分,看着这几个眼里满是鄙夷的人,冷笑道:“你刚才没听见苏瑾怎么称呼我的吗?她叫我兄长。” “既然是我妹妹的婚姻大事,我如何不能过问?先前,她与我没关系,我管不着;可现在,我有插手的资格了!” 几人皆是怔愣一下,面面相觑,不知道段清朗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不相干的人,苏瑾怎么会成了他的妹妹? 段清朗自然不会急着解释,看他们的事情,苏瑾回家也没提起这事,应该是不喜显摆所致。哼,就是要急死他们。 在几人疑惑又期待的眼神里,段清朗开口了,却不是解释,而是柔声对苏瑾道:“别哭了,眼睛会肿的……他也不希望你这样子被人家看到……” 苏瑾红着眼睛看着他,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是说,别哭了,来陪我演这场戏,好好给他们一耳刮子! 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苏瑾擦干了眼泪,慢慢止住了哭,只觉得眼窝依然发热,喉咙也像是被噎住了根本说不出话。她只好暂时保持沉默,关键的时候配合就好。 段清朗闲闲坐下,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虽然现在只有他和远晴是灵钧的人,也算是孤军深入敌腹,可他浑不在意,闲淡的笑意里细看含着不屑和鄙夷。 轩辕陵自然是最先忍不住的,急急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段清朗语气里带着轻微的惊讶:“你们还不知道?她没跟你们说吗?” 几人面面相觑,心里猜测不已。 段清朗语气和缓,娓娓道来:“苏瑾既然治好了我父皇,灵钧必然重谢。可如何感谢一直是个问题,父皇又十分喜欢疼爱她,便认作女儿,封她为灵素公主。这样的封号在我灵钧,仅此一位。” 虽然早有一些预料,但是真当段清朗说出来的时候,他们心里还是颇有几分震动。最明显的便是烟柳,她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苏瑾就变成了公主。虽然在大夏没什么用,可到底是公主,说出去就是好听。 轩辕陵怔了一怔,没料到还有这种变故,上午在宫里,没听皇上提起啊。他也明白,这样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 苏浩和荣氏却是悄悄对视一眼,又看看苏瑾,不知这话的真假。为什么苏瑾自己不说出来?另外,身为公主,应该还有别的赏赐吧? 苏瑾低声道:“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段清朗一笑,目光颇为凌厉,看着轩辕陵道:“谁说是虚名?世人皆知灵钧乃富庶之地,可父皇将最富饶的一个州赐给你做封地。我虽是灵钧唯二的王爷,封地却也只在京畿呢。” 此话一出,各人神情又是微妙一变。 见轩辕陵抿唇不再说话,段清朗笑得自在:“今时不同往日,这两国联姻之事,自然需慎重考虑!” 第225章 毒舌少年 轩辕陵突然觉得段清朗怎么这般惹人嫌呢?实在是太讨厌了。 今日他忽而觉得,这货不远千里来到大夏,难道是为了特意和自己过不去?简直是事事处处与自己作对,根本就是故意的! 人以群分,和轩辕夜一伙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还蒙蔽了苏瑾。轩辕夜到底有什么好的,让苏瑾这般念着他?她从来都没为自己伤心一回…… 轩辕陵恨恨瞪着段清朗,恨不得咬死他。本来,苏瑾已经回来,轩辕夜已死,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春宴上他再跟皇上提起与苏瑾的婚事,皇上一定会答应的。况且,因为外面的那些传言,苏家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苏瑾嫁给他的。 可今日杀出一个段清朗,连这婚姻之事都要搅和。偏偏还说的极其在理,如果灵钧真的看重苏瑾的话,她的婚事,自然非同小可,甚至于直接嫁去灵钧也是可以的…… 轩辕陵这些日子到底是成熟了几分,如果是以往,他必然早就忘了身份了。可这次,他尚能冷静下来,声音颇冷地回敬道:“联姻之事自然该慎重,可放眼大夏,不会有人比我更适合她了。” 苏瑾听了这话,差点没忍住冷笑,被荣氏他们一看,立刻敛了笑声,硬生生变成了音调怪异的哀哭。 轩辕陵微微皱眉看她一眼,不明白为什么苏瑾在关键的时候,从来都不给他面子。最开始,她在群臣面前说他“不配”;后来他与轩辕夜相斗,她却屡屡帮助轩辕夜;而现在,他在众人面前说要娶她,她不仅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还在为轩辕夜而伤心…… 他忽然心里有几分烦躁,一直以来爱而不得的压抑快要爆发出来,同时一个问题猛然涌入脑海。这样看来,苏瑾到底是个天真的小女孩,所以,他为什么会喜欢这样又天真又愚蠢的小姑娘? 轩辕陵仔细回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苏瑾吸引的。她引人注意的地方便在于天生丽质又纯真善良,年纪轻轻却一手好医术。这样的女子,总是像隔了层纱一样,总是让人有一探究竟的欲/望。 他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心底有一个答案在蠢蠢欲动,可他就是不肯承认。他心里不会承认被苏瑾吸引的最大的原因,是轩辕夜。 因为轩辕夜喜欢苏瑾,所以他就要把苏瑾夺过来,让轩辕夜知道,谁才能赢得她的芳心。 对她本人的喜欢,对胜过轩辕夜的渴望,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已经渐渐分不清楚……可他不会承认他的喜欢是不纯粹的。 苏浩看轩辕陵望了苏瑾一眼之后神情微变,心里也是着恼,看向苏瑾的目光里早已没有以往的宠爱意味,只有恨铁不成钢和千般不满。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儿,要哭待会世子走了再哭,在世子面前为轩辕夜伤心,嫌苏家死得不够快吗? 为了稍稍活跃气氛,没等段清朗对轩辕陵的话作出回应,苏浩已经陪笑着开口道:“世子说得对啊,要联姻的话,世子便是最好的选择啊。” 段清朗漠然一笑:“我的意思是,如果苏瑾要嫁,便是国家大事,可说到底,一切自然遵从她的意愿。” 他才不会与他们纠缠这些呢,婚姻大事自然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见众人齐齐看着自己,苏瑾觉得现在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只好说:“瑾儿年纪还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轩辕陵不依不饶道:“这个借口以前就用过了,先订婚不是不可。” 苏瑾面无表情:“瑾儿经历生死困境,情绪不稳,现在无心考虑这些。” 轩辕陵恨得咬牙,回头剜了段清朗一眼,见他清淡笑意,怎么看都像是嘲讽。 苏浩心里暗自叫苦,为什么这些人要吵架不选个别的地方非要在自己家?还是该继续把话题引开,免得他们再争论不休。另外对于苏瑾,必须严加管教! 苏浩笑得僵硬,问段清朗道:“殿下,既然瑾儿已被封为灵钧的公主,以后我们就是自家人了,和世子爷也会成为一家人,都是一家人,这是何必呢?” 段清朗微一皱眉,神情里没有分毫嘲讽意味,只有满满的疑惑:“恕在下眼拙,你是哪位?我不认识,你是苏瑾的……?” 苏瑾心里发笑,她如何不知苏浩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无非是刚才听段清朗说了赐封之事,觉得甚是有利可图,所以想要巴结一下,可是…… 苏浩心里一恼,面上微微涨红,这小子真是不识抬举!他心有不满地回道:“我是她父亲。” 段清朗点头,随意“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在想,我只认得苏瑾,管你是谁。你以为自己忽然多了个便宜儿子?弄清楚自己的地位,凡人! 烟柳取悦轩辕陵的时候,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只因为,虽然这些日子有了些进展,却远没达到她的预期。轩辕陵只是把她留在身边,却没有进一步的意思了。 烟柳也是开口为轩辕陵说话:“这位殿下好像对我们世子有些意见啊,那是因为不了解他。您不妨多住些时日,自然就会明白,如果想给您的宝贝妹妹找个夫婿,世子一定会是最佳的人选。” 段清朗自然知道她是谁,这烟柳虽然是个风致绝佳的妙龄少女,可眼珠子太活络,眼角眉梢都是心计,未免让人心里生疑。 他忽而有几分明白了,为什么苏瑾在他们面前,是这个样子的。因为要在这里长久地生活,没准备好一击必中之前,必须要善于伪装。 可是,他又不是要长住这里,过段时间他就拍拍屁股走人,管它得罪不得罪谁呢。 见段清朗上下打量着自己,烟柳心里暗自有几分得意,心道:果然,是个男人都会注意到自己的美貌的。 “这位姑娘是……” 烟柳眼含得色:“奴婢烟柳,现在是世子的贴身侍女。” 可段清朗下一句话,却是让她瞬间脸色煞白。 段清朗点点头,一脸关切:“哦,贴身的啊?你既然有了身孕,这么冷的天就该好好养胎,不要为别人的事过多劳神啦。” 第226章 烟柳怀孕 苏瑾没想到段清朗一眼就看出来烟柳有孕的事情,那么也该有些人能看出来吧,为何无人提起? 可是,他这么早就把这事儿说出来了,本以为再等段时间,时机再成熟些抖出来会更好。可既然都说了,那这个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咯。 段清朗的话,自然是惊呆了一屋子的人,苏瑾虽然知道,却也恰当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与其他人一起看向烟柳。 烟柳的脸色转瞬间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众人看她的时候脸色依然未恢复正常。 苏瑾一见她这样的反应,便知道这件事她没张扬出来,否则自己早该知道了。 轩辕陵的神情最是震惊,心里念头百转千回,已经感觉到了几道目光看了自己。烟柳既然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她有了身孕,是个傻子都会想到自己头上。可为什么他没听烟柳提起过? 另外,他早就发誓在娶到苏瑾之前约束自己,这三个月也算是为她守身了,他根本没碰过烟柳啊! 真是有苦说不出…… 见轩辕陵神情一冷,烟柳心知实情在众人面前是不能说的,要解释也等回去了。她又恨段清朗多嘴多舌,知道就知道,为什么要故意说出来? 一定是受苏瑾指使,她还在后悔那天不该握苏瑾的手,可能暴露了脉象…… 然而大家都看着她,这些念头只是转瞬间的事情,她最着急的是如何想一个好的借口,把这件事圆过去…… 烟柳水眸里含着泪,立刻变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佯装不懂,反问道:“殿下为何这么说?奴婢哪里来的身孕……” 段清朗笑得和善,:“哎是我的不对,小姑娘家谈起这事害羞也是正常嘛。再说了,贴身侍女和通房不是差不多嘛……” 他转眼间神情变了变,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轩辕陵,一副“我懂”的神情,只差给他竖起大拇指。 轩辕陵心里怒极,恨不得抠出他的眼珠子。为什么不管什么表情,在段清朗脸上,他就觉得是嘲讽呢? 或者,其实段清朗本来就是在嘲讽他…… 段清朗将众人的惊诧神情看在眼里,心里还真诚地想着,是自己眼力太好了吗,一眼就能看到的事情为什么他们看不出来?或者看到了假装没看到,再看烟柳那惶恐的神情…… 哦,也就是说,自己说错话了是吗? 那真是太好了,有好戏可以看了呢。 轩辕陵刚准备开口说这件事与自己无关,想了想又忍住了,满肚子都是火气。他自然很想撇清关系,可这样的话,置烟柳于何种境地? 另外,这段清朗只是随口一说。他怎么说,自己就要怎么承认吗? 轩辕陵阴沉一笑:“真是没想到,堂堂一国皇子,竟然对女人家的事情也颇有研究,看来经验很是丰富啊。” 哼,暂且不提烟柳有孕是真是假,反正是要好好嘲讽他一番! 段清朗正色道:“哪里哪里,我只是看苏瑾行医,耳濡目染地学了点皮毛。” 随即他又一脸揶揄:“再说,我哪有你实战经验丰富,战利品都有了……人家到现在童子身呢……” 这忽然一脸羞涩是怎么回事? 苏瑾听得好笑,轩辕陵如果想和段清朗斗嘴的话,一定会后悔的,毕竟某人脸皮厚得让人发指。 轩辕陵现在是有苦说不出,也知道在段清朗嘴里讨不到便宜,便严厉地看了烟柳一眼,示意她回去以后再细说。至于眼下,暂且别管这件事了,认定是段清朗胡说八道就对了。 实际上烟柳如何他并不关心,再者,他好歹是个皇家子弟,还是极为受宠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女人?其他已过十六岁的皇子,除了轩辕夜那个没人想搭理的货色,哪个不是有各种各样的通房或者侍妾? 他之所以这般谨慎,不还是因为苏瑾吗?怕身边女人多了,显得自己太不真诚,怕她心里不舒服。所以他也是犹豫了许久,才考虑要了烟柳做侍女,当然也因为烟柳实在讨他喜欢。 “只学了点皮毛就敢胡说八道?坏了我侍女的清白!”轩辕陵就是不承认,烟柳也是哭哭啼啼的一脸委屈。 段清朗神情无辜又茫然,疑惑道:“我看错了吗?哎,反正她已经是你的人了,怎么能叫坏了清白呢……” 他当然知道他们会死不承认,那他只要咬定烟柳是轩辕陵的人就好。他们都存的什么心思,他一眼就知道,一定要把轩辕陵的那些小心思搅得黄黄的才行。 轩辕陵不时颇为担心地看向苏瑾,不知道她对此会有什么反应。本来想让苏瑾亲自把脉来验验真假,可又怕是真的,于是作罢。如果不是这里人多,他早就急着和苏瑾解释清楚了。 如他所担心的那般,苏瑾终于开口,轻笑着打断了他们无意义的争执:“既然世子对烟柳有意,这是喜事,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 “烟柳也已经及笄了,世子倒也不妨给她一个名分,算是两全其美。” 苏瑾语气淡漠,眼神甚是温和,可落在轩辕陵耳里,句句都像是嘲讽。 轩辕陵终于忍不住,急急对她解释道:“我没有,孩子不是我的……” 烟柳闻得此言,脸色蓦地一白,恼恨地看了苏瑾一眼,心里咒骂着她。 她就知道,苏瑾只要稍稍摆个架子,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轩辕陵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给她什么名分! 她真是不明白,他是瞎了眼,看不出苏瑾根本对他无意吗?还想要禁欲纯爱这样感动苏瑾? 眼下形势已是极度不利,只怕这么一说,大家都信了她有孕吧。另外,轩辕陵头脑发热说和自己无关,岂不是说她偷人? 烟柳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尖长的指甲掐进肉里。她心里恨意滔天,为什么这个男人,苏瑾不在的时候,对自己柔情蜜意的;苏瑾回来了,立刻不顾她的处境,去讨好苏瑾! 都怪苏瑾那个贱/人! 苏瑾并未料到轩辕陵会这么说,明白是急着在她面前表态。不过,他说的可能是实话,恐怕烟柳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 所以烟柳才会犹豫不决,没有以此为条件在轩辕陵这里换取更多的利益。 段清朗还不怕死地火上浇油,咂嘴道:“啧啧,贵国的趣事儿可真多啊,长见识了。” 反正,眼下的形势已经无法收拾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227章 虚伪至极 苏浩和荣氏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方才他们还在争论苏瑾的婚姻大事到底要如何,两国联姻必须慎重,怎么突然,就关心起烟柳的肚子到底是谁的? 苏氏夫妇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一方面是因为今天这些人在自己家里,到底是闹得不愉快,一方面也是因为苏瑾这个死丫头。仔细想想,这些人会聚在这里,不还是因为她吗? 可她刚刚那是什么表情跟语气?世子听了必然觉得她是耍小性子,故意说反话气他呢! 人家是世子爷啊,皇上都宠上天了的。他想有多少女人不行?就算真的收了烟柳又如何,那是她命好。这语气,难道是想要他守身如玉,身边不能有别的女人? 还有她一直以来的态度,人家都说了想娶她,多少少女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可她倒好,一直爱答不理的,还想着别的男人,想的还是万万不如轩辕陵的。 这算什么?欲擒故纵都算不上。别仗着现在世子爷对你有点兴趣就开始肆意妄为了,消磨光了他的耐心,下场会如何谁能想象得到。 苏浩紧皱着眉,除了想着今日这局面要如何收场之外,也目光阴沉的看了苏瑾好几眼,想着到底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她开窍。不然的话,这样的女儿要着有什么用?迟早会害了苏家! 苏瑾听着轩辕陵解释,再看烟柳那愤恨的神色,心里也猜到了几分。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二人相处得到底有多甜蜜,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另外,对于轩辕陵的真实心思,其实她早就知道了。轩辕陵只不过是把她当做和轩辕夜较劲的筹码罢了,可能也掺杂了一点喜欢,但绝对只是年少的不懂事而已。不然的话,她当初为什么选择和轩辕夜合作,不就是因为他和轩辕陵不对付吗? 苏瑾打心眼里嫌恶轩辕陵,只觉得他举止言行都虚伪至极,偏偏装出一副情深的样子。哼,之前肯定也是和烟柳甜言蜜语的吧,现在立刻抛弃了烟柳,将她推向了不贞之罪。 她今天,就让他看看他的真实面目! 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 睥睨了苏氏夫妇一眼,苏瑾都懒得恨他们了,怎么会去管他们有什么看法呢?迟早有一天,她要亲手让苏家覆灭! 轩辕陵急着为自己分辩,生怕苏瑾不相信他是清白干净的。 苏瑾露出好笑的神色道:“世子爷,你这样的身份,就算对烟柳做过什么也没什么啊,为什么不肯承认呢?你这样,让烟柳姐姐多难堪啊……” 烟柳哗啦啦的落泪,完全掩住了她对苏瑾的恨意。只是这哭泣的小模样,梨花带雨的,叫轩辕陵看了心里又生出几分不忍来。 轩辕陵再看苏瑾神色,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故意说谎话? 为了给自己和烟柳一个台阶下,轩辕陵解释道:“我怕你……怕你心里不舒服……” 苏瑾轻笑:“你做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心里不舒服?” 轩辕陵心里微喜:“你当真不介意?” 苏瑾挑眉:“世子糊涂吗?你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轩辕陵闻言神情一变,自己真愚蠢,居然没听出苏瑾话里的真正意思。是啊,她是真的不介意,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要嫁给自己。自己就算是流连烟花之地,她也是不介意的。 不介意,不是因为宽容大度,而是根本没有关系,所以彻底不在意。 轩辕陵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涌起一阵无名业火,他其实颇为厌烦她这种不理不睬的态度,让人心里憋屈得很。他觉得自己真是犯贱,才会对一个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女子诉衷情,还坚持了这么久,一片真心简直是喂狗都不如! 他们说得都对,以自己的身份地位、人品样貌,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行?独独对她有意,应该觉得荣幸才是啊。可她偏偏就是没有这样的觉悟,还和自己的死对头轩辕夜不清不楚的! 轩辕陵脸色发青,眉头皱得吓人,冷声问苏瑾道:“那你可知道,你不在京中的时候,坊间传言如何说的?” 苏瑾心里冷笑,她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还知道是谁散布的呢。她现在在外的名声,就是已经如锅底一般黑了,又如何?她在乎过吗? 见苏瑾摇头,轩辕陵继续冷冷道:“那些传言有多少是假的,我清楚得很,可有些事是真的。你该知道,以你现在的名声,很难嫁出去。” 苏瑾神情早已不似十四岁的少女,脸上笑意讥诮:“那我是该感谢世子青眼有加,愿意收留?” 她又看向烟柳,轻声道:“我倒不知道,世子原来有捡破鞋的癖好。” 她也是狠下心了,已经无所谓什么名声了。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也只有不了解自己的人才会信吧。真正懂自己的人,需要那些吗? 苏瑾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皆是变了脸色,根本没想到她居然这般伶牙俐齿尖酸刻薄。尤其是烟柳,一想到自己曾经失身,几乎掩饰不住眼中对她的恨意。 苏家夫妇也是惊讶无比,苏瑾和轩辕陵聊得不投机也就罢了,说话还如此气人!苏浩怒火攻心,一个巴掌便向苏瑾扇过去。 可是胳膊被人紧紧地钳住,那个巴掌到底没法落下来。段清朗神情漠然,眼中冷意吓人,唇角微扬的同时一甩手,将苏浩带的连连退了好几步。 轩辕陵只定定看着苏瑾,眼神已经渐渐起了变化,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觉得陌生,再到几分疏离。然而一直未变的,却是那份恼怒。 他最关心的,是苏瑾刚才的话里有话,他抛下一切想法只问:“你是破鞋?” 苏瑾既已不在乎名声,何妨说谎:“世子以为,我与他独处这么久,是游山玩水去了?” 轩辕陵双眼因为愤怒而大睁,内心的暴戾狂野几乎将理智卷走。他用杀人的目光瞪着苏瑾,一步一步走近她,表情有几分狰狞,低声道:“是吗?我马上派人,把他的尸体找回来,放在我们的婚礼上。” “我要让他看看,他与我,最后是谁占有了你!” 第228章 戳到痛处 没有人想到事情还会继续发展下去,居然到了这一步。 苏瑾所说的一切,听着都如晴天霹雳一般,却是出于震惊。他们都难以相信,原来那些传言大半是真的? 只有段清朗知道,根本没有那么回事儿,轩辕夜和苏瑾要走的路还长着呢。虽然说这次的事情可能对二人的感情有所帮助,却也要看轩辕夜的造化了。苏瑾的意图很是明显,就是故意激怒轩辕陵罢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聪明了所以才能看得透彻,然而连他也看不明白,苏瑾对轩辕夜到底什么态度,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唉,可怜的轩辕夜,今天在苏瑾嘴里出现,其实只是挡箭牌罢了。 苏瑾心里又悲又恨,听着轩辕陵亲口承认,想占有她是因为轩辕夜,愤恨却更是如同决堤洪水一般。她想,既然早已决定了要快点报仇,迟早有一日要撕破脸皮的。让轩辕陵意识到自己的丑态,也是应该的。 轩辕陵的威胁还没完,他继续神情狠戾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那我就将你囚禁起来,永生永世留在我身边……” 段清朗早已收敛了之前的嬉笑之态,一脸肃色的时候同样气势骇人,毕竟是个武林高手。他适时的在轩辕陵还没碰到苏瑾前将之拉开,冷声道:“就算苏瑾如何,她以后婚事也不需你管。” 轩辕陵力气自然没有段清朗大,被他拉开之后怒火更盛,却无心多管其他人,只盯着苏瑾。他怎么甘心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轩辕陵冷笑着,将以前的事也说了出来:“你听清楚了,苏瑾,轩辕夜死了,死在我手里。他到底是输给了我,没了性命,他又如何能保护你?心爱的女人,还不是一样要拱手让人?哈哈哈!” 惊人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没人想到轩辕陵会这么说,居然承认了是自己下的手?段清朗也是皱眉,完全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快。 苏瑾也是冷声道:“是你下的手?可我当时和他在一起,你为何不连我一块杀了?” 轩辕陵虽然气得有几分失去理智,却还是知道不该完全承认,况且皇上还命令他假意追查此事掩盖真相呢。他扬唇冷笑道:“我派的人,目标只是杀了轩辕夜,带你回来。其他的人如何,我并不在乎。” 他是说其他人遭遇追杀,不是他做的,而是蓝宇之。 段清朗也是冷笑,眼中敌意不再掩饰:“你承认就好。” 这个账现在不急着算,有一天会一起算的。 事态越来越乱了,苏浩和荣氏已经完全缄口不言,想象不了今日该如何收场。 对苏瑾来说,轩辕陵承认与否并不重要,反正她知道背后主使除了他再无别人。她仰头看着轩辕陵,逼他亲口承认:“世子一直以来,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实际上,只是为了与轩辕夜相争罢了,对不对?” 轩辕陵怒火攻心,况且苏瑾说的是事实。她这般态度,他对她已是不满,如何会说自己真的喜欢她?那样的喜欢,只有悠闲岁月才会有,现在的剑拔弩张之中,一切情意都要灰飞烟灭了。 他眼神极冷,亲口承认:“是,我就是不忿他,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比他强!” 苏瑾冷笑:“他那么不受宠你都怕?要是他稍微得势,你岂不是要惶惶如丧家之犬?” 这一点,是轩辕陵不能提的心事。就是天生与轩辕夜不对付,就是不喜欢看他明明毫不受宠却仍然嚣张跋扈乖张暴戾的样子,就是恨他的惊才绝艳。苏瑾这么一说,立刻便是戳到了痛处,他眼中的怒火喷薄欲出。 段清朗也是无奈,今日要如何收场?是要见红么? 苏瑾看着轩辕陵,有心把他气死,扬唇一笑:“世子还是别再打我的主意了,去找对你俯首帖耳的女人吧。” 她转而对段清朗道:“兄长,我们回灵钧吧,我要跟他在一起。他活着,我便嫁;他死了,我守寡。” 段清朗微怔,虽然与自己无关,但听着这样近乎誓言的话,心里竟然漫开一种奇异的感动来。可他也知道,这话多半是气轩辕陵的,逢场作戏,如何信得? 段清朗还没来得及回答,苏浩已经勃然大怒,几乎是跳起来骂道:“你这个不肖女,败坏门风。苏家家门不幸,你要是想走,我也不会留你……” 烟柳一直冷眼旁观,没想到今日的话题转变得太快,又无人关注她的事了。只是可笑这苏瑾,非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与轩辕陵,与苏家都闹起了矛盾,这种滋味好受的很吧。 这样的机会,如何能放过?只怕苏瑾嫌自己作的死不够呢,她就再帮一把好了。一直在等着合适的时机说出那件事,现在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吧,反正迟早都打算说的。 烟柳突然面朝苏浩和荣氏跪下,挡在了苏氏夫妇和苏瑾、轩辕陵之间。 几人注意力又被吸引进去,心里皆是不解,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烟柳脸上带着泪痕,眼睛水汪汪的,神情哀戚地望着苏浩,开口道:“我有一事,今日不得不说了!” 苏浩看她神色,已经大概知道了她要说什么。十几年间的往事浮上心头,烟柳的面容和那张魂牵梦萦的脸重合……他一狠心,决定面对这件事。虽然选择面对会有诸多困难,可做了错误的选择,他会后悔终生。 荣氏一言不发,心情微妙,对于烟柳,她虽然很喜欢其伶俐乖巧,却也知道这妮子颇有心机不得不防,不知今日她会整出什么妖蛾子来。 烟柳既已下了决心,便不再有所隐瞒,对苏浩磕了个头,哭道:“老爷,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流落在外十六年,有家不能还……” 几人心里都是一惊,然而神情变化最大的却是荣氏。她恼火又不信的看了苏浩一眼,见他没有否认的意思,心里又凉又怒。好哇,在外面偷腥生的女儿,居然都这么大了,比苏瑾年纪还大! 苏瑾早有此料,也就不觉奇怪了,而轩辕陵则是无所谓。至于段清朗,只觉得他自己刚刚的一句话说得好对。 从国事到私事再到经年秘闻,今天真是太有意思了,呵呵。 第229章 禁足 烟柳这般贸然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世,所有人一怔之后自然都是看向苏氏夫妇,想知道他们到底要怎么说。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话,事情又起了微妙的变化。苏家如果愿意承认烟柳的身份的话,那烟柳才是苏家的大小姐。这样的话,她和轩辕陵之间,顿时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依照苏氏夫妻俩的性子,无利不起早,必然要促成烟柳和轩辕陵之间的关系。虽然还有苏瑾这个女儿,可她和轩辕陵的关系已经闹得如此之僵。反倒是他们一直没打过主意的烟柳,连他的孩子都有了。这两相比较,如何取舍,简直不言自明了。 烟柳虽然脸上梨花带雨的,却是悄悄得意地看了苏瑾好几眼。她也是想清楚了,那什么公主的身份,在大夏是没有作用的,比不上眼前的利益实在。她倒是想知道,苏家会如何选择? 是不听话而且天真愚蠢的苏瑾,还是精明伶俐的她呢? 可苏瑾却是脸上半分表情也无,如果仔细看的话,倒是能看出嘲讽来。烟柳是什么打算她自然知道,无非是见她现在处境不好,便落井下石来了,顺便证明一下她烟柳能得到苏家和轩辕陵的看重,不比自己差的。 可是这天下,便只有区区苏家和一个轩辕陵吗? 苏浩神情倒是出人意料地淡然,没有震惊,没有失措,只有满满的感慨和一肚子的话要说。至于荣氏脸色不好看,关他何事,这个家到底是谁当的? 苏浩亲自上前拉起烟柳,一边道:“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荣氏已是按捺不住,尖声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怪不得对她如此上心!” 苏瑾已经趁乱悄悄坐下,今天她实在是有些累了,单单听到轩辕夜的消息,便已经是劳心劳力了。待会儿,她还是想再问段清朗一遍…… 她却见段清朗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坐下了,正捧着一杯茶慢慢品着呢,一脸兴味地看着他们几个,全然不掩饰他看好戏的神色。 虽然说家丑不可外扬,但烟柳这般迫不及待,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苏浩在外人面前,自然是不想折了自己的面子,哪里会在乎荣氏如何反应?虽说外人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不怎么好,但那又如何?他早就想过什么时候认了烟柳,把她找回来。之前不能给她娘亲的,便该报偿给她。 看看荣氏这善妒的样子,哪里是他所喜欢的?在一起商量如何算计别人还行,反正她到底不能走到他心底去。只可惜他深爱的女子,早就不在这世间了…… 荣氏怒视着苏浩和烟柳,却是半天没再说什么,实在是怒火堵住了嗓子眼儿,一旦开口,便是火山爆发一样的烈焰倾泻。她不是不喜欢烟柳,却是恨苏浩这般行为,在外拈花惹草也就罢了,还想要把私生女带回家! 怪不得,怪不得她会在外面偶遇烟柳,肯定是他们早就算计好的吧。真是恨当初自己瞎了眼了…… 荣氏不再看他俩,目光悲哀的看着苏瑾,希望她说点什么,至少表个态也好啊。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亲生的女儿,心机和烟柳差了那么多?不识时务惹怒轩辕陵也就罢了,现在连大小姐的位置别想要了! 苏瑾见荣氏看着自己,明白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却是开口掺和道:“既然是这样,怎么能让烟柳姐姐流落在外呢?她才是苏家的大小姐呢。” 烟柳一直介意自己的身份,苏瑾如何不知道?她想要的,都给她好了。反正不久之后她就会明白,有些人的命格,是早已注定了的。 苏浩回神冷冷喝道:“你闭嘴!” 他又回头瞪了荣氏一眼,示意她们在外人之前,不要再争吵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免得让人看了笑话。有家事,等别人走了再说。 荣氏也觉得心里堵得很,现在也是绝对不能和苏浩多说什么,只想着让这些人赶紧离开,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一系列的事情,轩辕陵简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再看这里还算神情淡定的人,只有苏瑾和段清朗,心里更是气极。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到苏家来,只是为了探听关于轩辕夜之事,段清朗是如何对苏瑾说的,结果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 哼,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至于苏瑾和烟柳该怎么处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后再说吧,今天他是没心情了。 轩辕陵神情颇为不悦,冷冷一哼,招呼也不打,已是径自离去。苏浩和荣氏,自然是要放下一切手头的事情,先去送他出门。 烟柳愣了愣,也是追了出去,却不知道是该随轩辕陵一起回去或者如何。她犹豫了一下,准备过会儿再走,最起码得知道苏浩他们最终到底做出了何种决定。 苏瑾和段清朗对视一眼,皆是沉默。一切喧嚣停止之后,最开始的问题又浮上心头,苏瑾眼中再度现出哀伤之色。 她轻声问道:“我再问一遍……到底,是不是真的?” 段清朗亦是神情哀然回答:“你既不信,何必再问呢?就当他还活着,活在你心里。” 苏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提轩辕夜的话,她还想问他现在有什么计划,准备如何对付轩辕陵,自己也好做点什么。可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没时间,也没心情。 段清朗起身一叹:“你自己小心些,有情况了我再来找你。如果在这里受苦,我会带你回去的。” 苏瑾点点头,目送他离去,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悲凉之中弥散着淡淡的暖意。可她还是觉得心疲累至极,只想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时候,不再去想这些了,只有更加果决的复仇计划。 方才的热闹转瞬之间就消失了,苏瑾静静坐着,等待苏浩回来说要如何处置他。既然烟柳迫不及待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么自己,便是苏家可以放弃的了吧。或许,她也是时候考虑一下与苏家断绝关系,免得老是觉得束手束脚的。 苏浩没多久便折回来,神情极冷,只对苏瑾道:“禁足三个月,哪也不准去!” 第230章 回去复命 已是黄昏时候,京城西北角落,纵横交错的巷弄间不引人注意的一处民宅。 轩辕夜便是一直在此休整,扮作寻常百姓的样子,陌晚在这里照看他。如果有人问起来的话,还是如之前那般的说法,只说他们是一对小夫妻。 这房子外面看起来颇为破落,可轩辕夜住的地方,他们如何会让他再吃苦头?卧房是绝对的宽敞舒适,在这严寒中,最重要的是暖和。 段清朗虽然是答应了住在宫里,可他有腿有脚,去哪儿都没人管。不过还是有人监视着,不是轩辕陵就是蓝宇之的人。段清朗心里清楚得很,和远晴在巷子里绕来绕去,过了许久,途中成功乔装,甩掉了身后跟着的人。 他们都清楚轩辕夜的实情不能暴露,对敌人是一个绝对致命的错误情报,必须掩饰好,而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确保每一个小细节都做好。 其实刚刚才满一天罢了,轩辕夜就已经等得心焦。现在他每天思量最多的便是苏瑾了,这个念头简直重要到支撑他活下去的地步了。 可段清朗还是没想好要如何与他说,是夸大几分如他所愿,还是直接说出实情呢?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可能也影响了苏瑾的反应。 段清朗没等轩辕夜发问,已是先开口道:“好点了么?” 轩辕夜在床上打坐,他现在的情况,每天大多数时间呆在床上最合适。他微微翻个白眼,并没有回答段清朗的话。哎,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好了?他只能保证情况不再恶化。 “今天有什么收获,赶紧说说。”轩辕夜迫不及待。 段清朗四顾了一下,颜羽不在这里,因为轩辕夜现在没法管事,他要处理诸多事情,每天忙得要死。真是的,压力这么大的事情,要自己独自面对…… “今天我先进了宫,与皇上谈了谈,说起你的事,他派了轩辕陵查此事……” 轩辕夜挑眉:“不是这个。” 段清朗还在竭力揣摩轩辕夜的心思,他最期望听到的是苏瑾什么样的反应呢? 轩辕夜尽力让自己心态平和,段清朗既然没有一开始就主动告诉他,难道是觉得不好启齿吗?自己所担心的事情,果然是真的吗? 她果然毫不在意自己吗? 段清朗终于开口道:“后来我便去苏家,见到苏瑾,与她说了你的事。没一会儿轩辕陵也来了,是想知道我如何告诉苏瑾的,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轩辕夜看着他,分不清是何种神情,顾左右而言他,直接说苏瑾如何反应不好?为什么老是提轩辕陵那个东西? 也不急着催,只盯着段清朗,等他自觉主动地说出来。 段清朗铺垫了这么许久,终于说到轩辕夜最关心的地方。他觉得,他们心思都太深沉了,自己想不明白。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把当时的情况原模原样的描述一遍,真相如何,让轩辕夜自己去判断吧…… “我告诉她你死了,她自然是不信的,不断地追问我一些细节。我都照实回答了,只说出事那天夜里的情况。她愣了很久,看起来半信半疑的。” 段清朗眼神尽力显得颇为真诚,也不闪躲,因为一旦有丝毫不妥,便会立刻让轩辕夜生疑。 轩辕夜听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预想之中,苏瑾也该是这个反应才对,她怎么可能轻信这样的话? 段清朗继续道:“我们没说几句,轩辕陵后脚就带烟柳一起来了。苏瑾见了轩辕陵之后,便开始大哭,说你没死,说我们骗人。轩辕陵脸色变了好几次,听苏瑾说完之后立刻放心了。” 轩辕夜慢慢眨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段清朗,示意他继续说。其实他心情也是颇为复杂,段清朗没直接说苏瑾的反应,而是描述当时的事,是让他自己去判断。 实际上,想要知道苏瑾到底怎么想的,直接去问她本人就好了……可这又完全不可能。 “后来的事和你没多大关系了,反正挺乱的。”段清朗简单地将今天在苏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毫无遗漏,只为了让轩辕夜自己判断。 轩辕夜眸光微垂,不知道在看哪,低声喃喃道:“她和轩辕陵翻脸了?轩辕陵承认想要得到她只是因为我……”后面的话他没说了,为什么轩辕陵今天偏偏要出现?他在场的话,苏瑾的反应有多少是真的,谁还能判断? 那些话,分明都是想故意激怒轩辕陵的。 轩辕夜闭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到了床上,轻叹了一声。真是没想到,几个月不在,京中的形势是越发混乱了啊。一个小小的苏家,还有这么多内幕。只是现在看起来,苏瑾处境颇为不妙啊。 是准备彻底与苏家决裂了吗?那也就是说,针对轩辕陵的报复,也必须尽快才行啊。 他心里自嘲一笑,就算苏瑾在轩辕陵面前哭只是逢场作戏,那些话也都是假的。可又如何,他听了心里舒服啊,就算自欺欺人又怎么了? 段清朗看他神色颇为平静,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没反应比伤心还要可怕一些,于是开口宽慰道:“可我觉得,即便是演戏,也不能哭那么久,可见是真的很伤心。” 轩辕夜眼都不睁,“嗯”了一声。 段清朗心里有几分后悔,早知道还不如瞎编一些鬼话呢,或许轩辕夜心里高兴点儿。他回想的时候,想起了刚进门时苏瑾那异常的反应,觉得可能会有用。 “我刚去的时候,她正抱着一个木偶发呆,长得跟她一样。额,挺好看的……”段清朗心道,天啊,为什么自己舌上的莲花在轩辕夜这里,就都凋谢了? 轩辕夜抬头看他一眼,忽而一笑,道了声“好”。 他现在觉得,管它苏瑾的伤心是真是假呢,自己就当是真的好了,不是还有定情信物在嘛?轩辕陵说的也没错,自己要是死了,心爱的她也只能拱手让人了。所以,好好活着吧。 见段清朗神色间依然有几分担忧,轩辕夜破天荒的对他语无伦次微笑道:“今天你辛苦了,我很开心,你该回去了。” 第231章 宣王 轩辕陵从苏家回去之后,在自己房里发泄了好一通,把能砸的都砸了,能摔的都摔了,还是觉得不解气。这么大的动静,也是把府里的下人吓得战战兢兢,只好悄悄去跟宣王说了。 苏瑾今天的话,真是气死他了! 她那是什么态度,嫌他还不够恨轩辕夜吗?虽然已经死了,可他恨不得把轩辕夜从土里扒出来再凌迟一遍。 所以苏瑾对他的这个态度,到底是怪谁?她是被轩辕夜迷惑了还是真的那么想的? 轩辕陵知道自己之所以怎么想,把一切都怪到轩辕夜头上,还是因为不相信苏瑾真的会变成这样。她以往是那般温顺纯良的,今日怎么会那么尖酸刻薄?难道是因为心里怨气深重? 他坐在椅子上仔细回想着今天发生的每一幕,苏瑾的每一句话他都反复回想着,终于觉出什么不对来。 苏瑾一直在强调什么? 不是他对别的女人如何,她毫不在意那些。她所在意的,今天已经亲口说出:“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实际上,只是为了与轩辕夜相争罢了。” 轩辕陵静下心来的时候,终于发现了愤怒之中忽略的事情。这个发现,让他顿时什么动作都没有了,自顾自出神地想着。 看来当时,两个人说的话大多都是气话啊。 如果将心比心的话,他也能理解为什么苏瑾一直对他态度不好了。原来她是这么想的,觉得她只是两人争斗的筹码,是获胜的标志,是工具罢了…… 他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噎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时他是如何回答的?他是直接承认了这一点,更加坚定了苏瑾这样的想法。可实际上,他那个时候气得要死,哪里管自己到底是在说什么? 平心而论,他自然承认,想要娶到苏瑾,确实是有轩辕夜的缘故。正是因为他和轩辕夜之间的矛盾,让他格外重视苏瑾。如果能得到她的青睐,确实是对轩辕夜极大的打击。 可他对苏瑾的有意,并不全是因为轩辕夜,肯定是有喜欢在里面的。虽然他的喜欢已经和对胜利的渴望已经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楚了。 同时,她越是拒绝,他就越是想征服,不然该如何找回失去的面子? 现在想来真是后悔,生气的时候口不择言,那样承认了的话,还有回转的余地吗?恐怕苏瑾再也不会原谅他,也不会相信他了。 至于他所说的想要囚禁她的话,也实在是被她对轩辕夜的态度气得要死。可他还是不信苏瑾真的会喜欢轩辕夜,难道不是为了气自己吗? 她说的话实在太气人了,意图不是很明显吗?故意说那么夸张的话,就是为了气自己。他不信她会做出那些不知廉耻的事情来,他心里的苏瑾,绝对不会是那样的…… 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想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他只知道,现在再想赢得她的真心,比以前何止难了数倍? 轩辕陵叹了口气,忽然间气馁不已,异常痛恨自己这浮躁的性子,为何总是这般沉不住气?是因为被宠的太久,所以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世界吗? 或许正是如此,轩辕夜也好,苏瑾也好,都格外让他重视,因为他们不会想着如何遂他的意。 房门突然被打开,轩辕陵一怔之下抬头,看见父亲面容肃静地走了进来,像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一样。 轩辕陵目光有几分闪躲,环顾了一片狼藉的屋子,低了头叫了声“父王”。 他现在心情极度不好,确实是需要一个人来开导。可他从未想过,会是自己的父亲过来。自去年母妃去世之后,父王有段时间消沉得很,沉默寡言了不少。他一直试着安慰父王,可都没有多大用处,所以他也只好放弃了。 父王今日,是想说什么呢? 宣王看了一眼满屋杂乱的碎片,脸上没有恼怒和不悦,只有深深的疲倦和悲哀。他目光温和至极,在轩辕陵旁边坐下,手覆在轩辕陵的手上道:“我们父子二人,已有许久未谈过心了。” “那件事以来,我萎靡不振,对你不管不顾,亏欠良多。”宣王语调低缓,语气里都是愧疚,听起来颇为真心实意。 轩辕陵也暂时放下了别的想法,只觉得心中一暖,觉得意外的同时隐隐意识到父王可能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十八九岁了,已经不小了,便急忙回道:“父王说哪里的话,那段时间我不能为您排忧解难,我才该觉得愧疚。” 他仔细看了看宣王的神情,觉得父王是真的变了,由内而外的气质,已经全然不一样了。宣王虽然现在比以往的浑浑噩噩好了很多,眼中却带着忧郁。 宣王轻叹一声,终于说起今天到此的正事。在他眼里,轩辕陵依旧是个孩子,而且因为他的过错而饱受惩罚。他的错,自然该好好弥补,虽然这一辈子都弥补不了了。 另外,他心里有一个深藏已久的秘密,一旦想起,心里便如撕裂一般的痛。尽管如此,他依然发誓,要待轩辕陵好。 “你今天大发脾气,到底是怎么了?父王准备和你聊聊,帮你开解一下。”宣王动作轻柔地摸着他的脑袋,神情如对待一个孩子。 轩辕陵虽然颇有几分不自然,但也知道在父王心里,自己只是个孩子。父王是想补偿这段时间的不理不睬,想让他开心快乐地成长罢了。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关于苏瑾的事情,父王知道多少。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要如何说清楚呢? 宣王微一皱眉,叹道:“世间总有些人会为情所困,有些人是一时的,有些人却是一世的,关键便在于那情是否长久。” “如果不值的话,很快就能走出来的。”他话虽然是怎么说,然而神情却是哀戚的。那血腥暴力的一晚,他早逝的王妃,他这些日子何曾忘过? 轩辕陵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宣王的沉静很能感染他,在自己父王面前,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也是低叹一声:“关键在于,我不知道是否值得……” 第232章 为情所困 轩辕陵的卧房里,因为满地狼藉而显得空落落的,橘黄色的灯光充盈其间,看在眼里,让人莫名地感觉到几分暖意。 宣王过来的时间不长,现在也没说几句话,态度却是亲切和善,没有半点不悦的神情。再加上他的眼神,轩辕陵真切地觉得,自己居然无比信任他,想把一切苦恼都告诉他。 关于苏瑾和烟柳,宣王之前就是知道的,却并没有多加注意。对他来说,轩辕陵现在做什么,都和玩儿差不多,只要最根本的原则上不犯错,想怎么玩都行。 看着轩辕陵为情所困,宣王满脸无奈与悲哀,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而且他心底的那些事更加烦乱,不能说,也不知该与谁说。 轩辕陵忧虑的开口,语气里带着不确定:“我似乎,做错了什么事。怎么办呢,以后要怎么面对她?” “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我不想就这样放弃,虎头蛇尾的,未免被人看轻了……可我却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轩辕陵垂着头,声音低沉。 宣王微微皱眉,知道他说的人不是苏瑾就是烟柳,虽然说这两个少女他都不怎么喜欢,但如果轩辕陵坚持的话,他还是会让步的。呵,他自己已经永失所爱,难道要让轩辕陵也跟他一样饱受煎熬吗? 轩辕陵沉默了一会儿,只等到父王的手继续摸了摸他的脑袋,并未说什么,他才想起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说呢。他犹豫了一下,准备把该说的都说了。 “父王,我现在苦恼得很,今天在苏家,发生了许多事,太乱了……”轩辕陵在想,他该从哪件事说起?虽然他最在意的,是与苏瑾的争吵。 “别急,慢慢说,父王帮你想想清楚。” 轩辕陵便捡要紧的说了:“我今天与苏瑾吵起来了,她的话实在气人。可说到底了,这一切还是因为轩辕夜。今日灵钧的皇子段清朗去了苏家,告诉苏瑾轩辕夜身死,于是她就在我面前大哭一场。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同她吵了起来,亲口承认了我追求她只是因为同轩辕夜较劲……” 轩辕陵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争吵?中间夹了个烟柳嘛,现在说她会让事态更乱,等会儿再解决她的事情。她既然有了身孕,便不是小事,该好好处理一下。 宣王仔细听着,眉头一直未曾舒开。虽然在他眼里,轩辕陵这般年纪的孩子谈情说爱,都和过家家差不多,可每个人做事,在特定的时段总是如此。他是过来人,听这么一说,便知道轩辕陵在纠结什么了。 “实际上我不知道为何你会与轩辕夜较劲,不过你当时那么说,确实很是不妥,”宣王沉吟着,继续分析道,“苏瑾既然是苏家大小姐,虽是商户,可也该是心高气傲的。否则早在皇上赐婚的时候,就答应了婚事。” 轩辕陵垂头丧气:“我也是今日才想明白,为什么她一直不肯答应我,她不想做衡量别人胜负的筹码……可现在,轩辕夜已经死了啊……” 宣王神情里全是对这件事的重视,并没有觉得有一分好笑。女人的心思说起来麻烦,但全是靠哄,哄得好了一切都成了。 却也不能听之任之,不管怎么样,陵儿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将拥有极其广阔的未来,还将认识很多女子。一生这么漫长,能真的只被一个人栓死了心的,也是少数人吧。 宣王微微点头,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莫要灰心丧气,当时既然是争吵,肯定都是说了些气话的,认真道个歉就好了。另外,对女人还是得仔细哄着,投其所好。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现在最大的威胁又不在了,总该有一天会感动她的。” 轩辕陵神情抑郁地点点头,心情复杂。他不是拉不下脸去道歉,却是无端觉得希望渺茫,苏瑾不会原谅他了,也不会真正接纳他。 轩辕陵喃喃道:“我希望她,是从心底接受我,而不是被迫的。否则的话,苏家虽然是三大家族之一,却没有权力,皇权威压之下,他们如何不答应?可这样做有意义么?我想要的是心。” 宣王神情里难得的流露出赞许来,虽然轩辕陵有时候做事还是孩子气颇浓,但这次说的话,倒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了。宣王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他终于看到陵儿真正长大了。 宣王鼓励他说:“既然你还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否则将来肯定是会后悔的。不管结果如何,首先你得尽人事。” 他的话到底不止于此,话锋一转,神情也是微变:“可你再争取一段时间,如果再不行的话,就该放弃,万万不能只看到一朵花。世间从来没人能心想事成,总会有些缺憾难以圆满,你要明白!” 轩辕陵刚想开口又忍住了,原来父王心里真正的想法也是这样,觉得他将来可以有无数女人,所以苏瑾就不重要了,反正他身边最后总会有女人的。可他们到底不明白,花与花是不一样的,他只想要属于他的那朵。 轩辕陵很想反驳,你和母妃又是怎么回事?生离死别,难道父王甘心吗? 可宣王已经先行开口说起这事,神情已是沉痛万分:“陵儿,我与你母妃,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我爱她啊,比谁都爱,可是……” 他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好似哽咽,然后才艰难地继续道:“你还小,不明白长相厮守到底有多难,绝非一厢情愿能做到的……” 见他如此哀恸,轩辕陵的心也是一痛,再无半分辩驳之意。父王说的,他都明白,可偏偏年少轻狂不肯信。父王到底是深情,可惜与母妃天人永隔…… 而实际上,宣王如此伤心,不止是因为宣王妃已逝,更因为这样的大错是他亲手铸成的,是他在失去理智时亲手杀了她!这真相,绝对不能告诉陵儿…… 无数次自杀自残之后,终于明白活着比死更难,这样满心哀伤愧疚地活着,才是对自己最深重的惩罚…… 轩辕陵不想看到他这般伤心的神情,有意引开话题道:“孩儿明白了,两年之内,再没结果的话,我便放弃!” 第233章 清醒的宣王 虽然再提起来仍然伤心难抑,可宣王早已决定,能不提此事的时候,就不再提了,免得轩辕陵与他一起伤心。 自己罪孽深重,后果便该自己来背负。 宣王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轩辕陵面前表露太多情绪,一个人默默伤心就好。过去的几个月里,他虽然浑浑噩噩无精打采的,却也知道轩辕陵一直在试图化解他的哀伤情绪。 装作事情都过去了吧。 宣王顺着轩辕陵的话顺水推舟道:“你能想通,便是再好不过,也没有枉费我今日一番苦心。” 轩辕陵点点头,也没想到父王三言两语就帮自己解决了难题。可实际上,他自己已经想通了大半,唯一欠缺的就是更清晰的方向和下定决心而已。 他在心里想着,现在是不是该说说烟柳的事情了?她既然有了身孕,又可能是苏家真正的大女儿,还是慎重为好。另外,如果不妥善处理的话,他对她会心怀愧疚。毕竟他看得出烟柳是一心向着他的,可他现在给不了她太多东西。 轩辕陵踌躇了一会儿,开口道:“父王,我还有件事要,想听听您的看法……” “我的侍女烟柳,您也是见过的。今天发生的事有些是关于她的,她……有了身孕……”轩辕陵断断续续地说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虽然人们听到这个消息都会往他身上想,但…… 宣王闻言,神情慢慢起了变化,眼里居然露出罕见的嫌恶和恨意来。他觉得,轩辕陵对苏瑾有意也就罢了,虽然地位低微,可好歹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可那个烟柳,算是什么东西? 见父王神情变化,轩辕陵心里也是微惊,不知道宣王是作何想法,急忙道:“今天她又说自己是苏浩的亲生女儿,只是流落在外,不知道苏家是如何对待她的,我也不知道如何处置她……” 宣王皱眉问道:“是你的?” 轩辕陵皱眉疑惑地想了想,才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这几个月我并没有……”他眼睛却没看着宣王,因为他想起了一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 在他印象中,烟柳曾两次失身,一次与他有关,这样他便起了同情和怜惜,才会让她做自己侍女,谁曾想会有这么多麻烦。 宣王扬起一个讥讽的笑,眼里却有恨意。他一直觉得,如果不是因为烟柳,或许自己就不会失去理智而杀死他的正妃……她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学会了各种手段,以后还了得?这样的女人,离得越远越好! 轩辕陵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宣王神色一肃,语气是少有的严厉,表情依旧有些讥讽:“你忘了旧事吗?去年,她小小年纪,第一次进王府,就敢下药勾引我,甚至因此失身。” 他继续说着,语气里是毫不留情面地讥诮:“你也知道,她出身什么地方。这样的女人,表面再如何单纯善良,都要不得!” 宣王眼神凌厉地看着轩辕陵,看出了他的不自然,语重心长地继续劝道:“你既然年轻,识人上面自然多有不足。烟柳那样的女人,一旦得了权势,必然会有小人手段对付敌人。此种人若为臣,便是奸佞之臣。” “而且,女人往往比男人还要心狠手辣!” 轩辕陵咽了咽口水,神情有几分惊滞,不知道该些说什么,是赞同还是反驳都无从说起。 宣王方才说的,他根本从未想过。在他眼里,烟柳只是一个乖巧懂事又孤苦无依的弱女子罢了,那么惹人怜爱,如何会与奸佞联系在一起? 可仔细想想以往的事情,烟柳的行事确实透露着可疑。如果对照宣王的说法的话,他现在可以确信当初烟柳失身于自己,该是她的计谋吧。 轩辕陵忽然觉得心里既沉重又难过,那是一种被一直信任的人欺骗的感觉。不是背叛,却同样让人心中悲凉。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看到的斑斓与美好,到底是如实的真相,还是层层掩饰之后的假象? 父王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是不希望他再与烟柳有什么过深的交往。其实这件事并不难做,只是一想到烟柳将有梨花带雨的哭诉便觉得心里颇为不自在。 他不得不承认,她磨人的功夫实在一流,媚眼如丝,呵气如兰,又异常善解人意。这样的女人,要如何拒绝? 宣王见他神色犹豫,心里有几分不悦,再加重了语气道:“以往是我疏忽,没有多管你,也没告诉你如何识人辨事。或许等你在小人手里吃了苦头,才会想起我今日这番话!” 轩辕陵定定看着他,父王的意思是叫自己好自为之,看着办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又能如何呢?再把烟柳留在身边的话,虽然大家心里不说,但实在会觉得尴尬。 他以命根子发誓除了那次因为春/药碰了她之外,再没碰过她。谁知道她的孩子是谁的?说不定是别的男人的,当然也有一个极为荒唐可笑的可能…… 轩辕陵清楚得很,他不能再对烟柳再存什么心思了,再美艳动人的解语花又如何?终究是有害的。另外,他也无法接受一个父王碰过的女人,这太荒唐了,又不是去逛窑子…… 在宣王期待又凌厉的眼神里,轩辕陵终于抬头做出了决定:“请父王放心,孩儿明白怎么做了。这段时间先晾着她,让她不再有任何幻想,之后再彻底断绝联系。” 宣王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陵儿到底是有几分优柔的,在对待女人方面。也可能是因为那烟柳,实在是媚色害人。不过轩辕陵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只好表态:“要记着今日你我说过的话,这件事,你必须有个分寸!” 他又补充道:“其实她们两个,我都不是很喜欢。但如果非要选一个做儿媳的话,那也是苏瑾,好歹身家清白。你要记着,你将来是要担大任的,以后万万不能再如此优柔!” 他心里对轩辕陵当然还是不放心,将来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亲自出手铲除一切障碍! 轩辕陵心里一惊,知道他对自己的反应有些不满,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点头:“孩儿知错了,必谨记父王教诲……” 第234章 看你表现如何 苏家。 这一天,几人相聚虽短,却发生了太多事情,而且大多现在不会有什么结果,还要看他们如何处置的。 对于苏瑾来说,今天也是复杂的一天,因为段清朗带来的消息而悲伤不已,也因为终于开始反击而心里舒爽。可无人之时,浮上心间的却还是怀疑与不确定。 简直没办法正常思考。 脑海里不断地搜寻所有的证据,试图证明他们都是在骗自己,他一定还活着。可是立即,脑海中又会有反对的声音响起,把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一一再现一遍,告诉她自欺欺人是有多么可笑。 有道是三人成虎,第一次听见消息的时候尚能心智坚定,那是蓝宇之说的;第二次,心里依然有几分不屑,但同时也开始生出怀疑,那是轩辕陵告诉她的时候;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怀疑和恐惧不断加深,能否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所有人都在她耳边这么说的时候,还能保持绝对的理智吗?她有很多理由相信轩辕夜已死,他们每一个人的反应和态度、当时的严峻形势和蓝宇之的狠戾,每一点都足以证明这个消息非假。 可她不相信的理由呢?却是一点可靠的证据都没有,仅仅因为自己心里不愿、不敢相信罢了。 苏瑾甚至想着,难道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以前不想理他,现在却要为他夜不能寐魂不守舍,只想知道真相如何。平心而论,他到底哪里重要到这个地步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啊,可能是觉得亏欠太多于心不安…… 正是下午,苏瑾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当中,想得快要睡着的时候,门被大力蓦然打开,苏浩和荣氏站在门口。 他们神色都是铁青,难看得紧,脸上写的全是对苏瑾的不满。那样可怕的眼神,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手无寸铁的话,苏瑾一定会以为他们是要来杀自己灭口来了。这样的神情,和恶鬼有什么区别? 苏瑾回了回神,却依旧坐着没动,她觉得今天好累,或许她早该去睡会儿的。等对付完了他们,她就去好好睡觉。 该来的总会来的,苏瑾不会逃避。她想着,现在烟柳应该是已经回宣王府去了吧,却是不知结果如何。 烟柳今天,也算不上是大获全胜,虽然说出身世的秘密,成功吸引了苏氏夫妇的注意,也有可能提高她的身份;可是,身孕之事暴露,却是再也掩饰不了了。她的身孕,全看轩辕陵怎么处理了。 苏瑾觉得,轩辕陵一定深深记住了她今天说的“破鞋”这两个字,再处理烟柳的时候,免不了仔细思量一番。 至于苏家如何对待烟柳,苏瑾现在倒是颇为无所谓,甚至有几分心情愉快。她现在,巴不得和苏家彻底断绝关系呢,那样做某些事的时候,就再也不需要束手束脚的了! 而且,灭了苏家的时候,也会更加方便许多,甚至可以排在铲除轩辕陵之前。 至于要如何行动,这些天她看似什么都没干,整天窝在闺房里,可实际上却也是在努力搜集情报,考虑要如何开始自己的庞大计划。眼下,建立起自己的生意网络不是不可以,只是段清朗还没和大夏提起通商的事情,她少了诸多有利条件…… “啪”的一声脆响,将苏瑾的思绪震了回来。 苏浩见自己和荣氏已经进门了,可苏瑾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居然还能继续发呆,一脸呆滞神情,不由得怒从心头起,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力道之大,把自己的手都震得疼了。 苏浩现在心情很不好,预想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本来以为这个家是自己当的,所以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可谁知道在烟柳的事情上,荣氏死活不肯松口,就是不承认烟柳才是大小姐。 而且,她说的话异常有理,他根本想不出要如何反驳。他如何不知道烟柳想回苏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想把在外面的孩子领回家这种事情,几个正妻会同意?如果传出去,还不成了大街小巷的谈资? 苏浩和荣氏越说越不对付,各自都是火冒三丈。可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没打架也没摔东西,都想着如何以理服人。偏偏荣氏占了正理,从当年他如何对不起自己说到烟柳出身不正,总之就是不准他认烟柳回来。 就算是承认,也不能动了苏瑾的身份! 荣氏会这般保着苏瑾,自然是有她的原因。有道是母凭子贵,一直以来她在苏家的主母位置,一半因为她是大夫人,一半也因为引人注目的小神医苏瑾是她的女儿。 身为女人,她清楚得很,苏浩对自己并无多少真心,反而更像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为利而结合罢了。反倒是苏浩对烟柳的这态度,除了心怀愧疚之外,只怕更多是因为深爱烟柳的母亲吧。 哼! 常人只以为女人善妒是女人的天性,可实际上,大半都是心里觉得不公罢了。苏浩这个混球,早些年在外拈花惹草她没管,不能忍的是他居然对野女人念念不忘! 荣氏率先坐到苏瑾旁边,脸上带着冷笑。嫁入苏家这么多年,她早就无所谓什么情爱了,所求不过一世安稳富贵,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对极了。苏浩的深爱,想给谁给谁,只要别动摇她在苏家的根本就好! 她只希望苏瑾能开窍,否则便是将她往死路上逼。现在仔细想想,苏瑾的性子不随她,也不能怪。不过,再蠢笨的人,多教教总是能教会的吧。 苏浩看到荣氏和苏瑾母女,心里气愤不已。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为什么会没有儿子,八成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了,剩下两成才是自己的问题。做手脚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荣氏。 苏浩站在苏瑾面前,冷冷道:“如何对待烟柳,我与你母亲还在商议。可如何处置你,还要看你表现如何!” 他不提别的,就事论事,只提今日之事的话,苏瑾就已经快要把他气死了。轩辕陵今天走的时候,神色骇人,理都没理他们,心里必然对苏家异常不满。 这死妮子自己蠢也就罢了,非要整个苏家都陪葬吗? 第235章 冷遇 看他们俩气势汹汹的,可仔细看的话,却能看出两人神情还是有些分别的。 苏瑾认真看了看他们的神色,心里已是大致明白了各人心中所想。呵呵,毕竟她认识他们已经很久了,如果两世为人她还看不清楚、还不明白的话,那就是傻。 她对自己今日的表现还算满意,因为轩辕陵和苏浩他们都快被她气死了。至于烟柳,现在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罢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把重心放在烟柳身上过。 反正,她现在已经做好了和苏家决裂的打算。 她清楚得很,苏家只能有一个大小姐,烟柳能回来的话,她就不会留下来了,难道要留下来看烟柳小人得志的丑陋嘴脸吗? 苏浩必然想知道她最后还有什么价值,荣氏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荣氏却是要依仗她,所以态度应该暗中会好点。 苏瑾心里悄然一笑,这么好的和苏家决裂的机会,她是不会放过的。反正苏浩已经气得要死了,继续加油把他气死好了。 苏瑾抬起头来,神情里带着几分迷茫,正是苏浩和荣氏最讨厌的看起来愚钝至极的表情。苏浩心里暗想,会医术又怎么样,到底是不如二女儿好,生意上的事,一点就通。将来苏家,绝对不能交到苏瑾手上。 苏浩铁青着脸,冷声道:“苏瑾,我对你越来越失望了!你可知道,今日你做错了什么?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居然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苏浩声音大如惊雷,苏瑾这几天清净惯了,只觉得耳中尚有回声;又看见空中一颗唾沫星子飞过,不知落到哪里了,心里顿时升腾起一阵恼意,决心把他们统统气死! 自己开心就好了,管它呢。轩辕夜的消息让她很不开心,正需要发泄。 苏瑾摇摇头,假装不知道苏浩在说什么。 苏浩怒极反笑,冷笑道:“出门一趟,果然胆子大得很了,连世子爷都敢骂了!你今天跟他说话,是个什么态度?有你那样说话的吗?” “看来以前对你管教得还不够,你以往对他态度不好也就罢了,今日分明是想把他气死才好!就不会顺着他吗?”苏浩出于愤怒,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苏瑾顿时皱眉,这些个人真是聒噪得很,不知道她心情不好吗?能让你们进来已经是不错了,这么吵是想死吗? 她微一低眉,敛去了眼中的杀意。就算他们现在再如何惹怒她,她都不能动手。因为他们不配! 荣氏一个劲的给苏瑾使眼色,希望她现在能服个软,说几句好话。现在苏浩已经不是单纯地在说对轩辕陵的态度了,而是在看苏瑾还能有什么用。如果她愿意认错,苏家再去给轩辕陵道歉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不愉快的事就当它过去了。 可如果苏瑾死不悔改的话,按他们刚才说好的,那就要开始捧烟柳了。苏瑾的小姐身份,便是看此时她有何种反应了。 烟柳和苏瑾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如果烟柳把她的善解人意和乖巧分一半给苏瑾,现在苏瑾早就是世子妃了,哪里还会有现在的这些麻烦? 苏瑾假装没看见荣氏一个挨一个的眼色,偏偏要嘴硬道:“可我说的都是实话,世子自己也承认了的。” 死不悔改,冥顽不灵,居然还敢顶嘴! 苏浩顿时就被气得火冒三丈,瞪了荣氏一眼,看看你教的好孩子!方才怎么说的来着,不是保证苏瑾能乖乖听话的吗?早知道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荣氏一听也是气得不行,方才她为了拖延苏浩做决定的时间,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动他,再看看苏瑾的表现的。却是不想,苏瑾真是气死她了,她眼都要瞅瞎了,苏瑾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真是蠢笨得可以! 苏浩已经颇有放弃苏瑾的意思,却还是极度怒于她这样的态度。一开始的那一次,他就是因为她对轩辕陵的态度,大吵了一架。他打了苏瑾一巴掌,苏瑾就离家出走,然后被人绑架,几乎花光了苏家的家底才赎回来。 他现在想,就当那些钱打水漂了!当初瞎了眼了,为什么要赎她? 可是苏浩又转念一想,因为苏瑾,让苏家损失了多少银子?这笔账,不能不算!不管怎么处置她,一定要把损失降到最小! 苏浩冷笑一声,步步紧逼,神情狠厉对苏瑾道:“自作孽不可活!你既然死不悔改,还在世子面前承认与那轩辕夜有什么瓜葛。既然你已非清白之身,迟早有一日会被逐出苏家!” “管你愿不愿意,反正是要做世子爷的女人,就算是为奴为婢,也得把他给我伺候好了!” 苏浩冷冷看着苏瑾,神色间无半点疼惜,只有绝情。他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苏瑾。她既然敢这么恼人,便该尝尝后果! “今天起,不准踏出园子一步!会有人送来三餐,你就在这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去给世子道歉!” 苏浩厉声说完,看着她们母女冷哼一声,拂袖就走。随即,外面传来他的命令声,竟然是要把苏瑾所有的侍女全都撤走,任由她自生自灭去。 荣氏本来是想说些好话劝劝苏瑾的,想要她明白眼前的处境。可一想到苏瑾这臭脾气,只觉得心里气得直堵,也就什么都不想说了,也是冷冷甩下一句:“不是吓唬你,再不想想清楚,迟早会被赶出门去!” 苏瑾冷眼看着她急速离去的身影,无声冷笑。 真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露出青面獠牙了,看来前世自己到底是没有错怪他们。 现在她忽然明白了,其实不需要追究他们这么坏到底是为什么。或许世间真的有人天生便是如此薄情寡义,一切行为只为追逐利益。从来都是想着,如何选择才会让自己将来的利益最大。 苏瑾想了一会儿,也明白了为什么苏浩不马上惩处她,肯定是想到了以前的事。她让苏家损失的大量银钱,他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把自己像货物一样卖给轩辕陵,说不定还能换回点实际的利益呢,呵呵。 第236章 商议 还是事情混乱的这一天,烟柳虽然是在苏家多留了一会儿,想看看他们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可到底还是担心轩辕陵心里多想,从苏家出来也是立即赶回府去,急着和轩辕陵解释。 却没想到轩辕陵一直在大发脾气,没人敢进去,下人们纷纷口耳相传着,世子不许任何人进去。烟柳也听到了,站在回廊下,听着屋中不断传来的碎裂声,脚步顿了顿。 她一直在外站着,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现在去的话,恐怕轩辕陵火气还没消,她就算是解释,也没什么效果,倒不如再观望观望。 烟柳在外等着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都下去,不准靠近这里!” 她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只见神情冷漠的宣王徐徐走来,正对四处散落的惶惶然的下人命令道。她回头的时候宣王也正好看了她一眼,眼神是冰冷的,她顿时明白这命令也是对自己说的。 烟柳只好退下,不敢有更多举动。 虽然她以往和轩辕陵关系不错,可到底得记着自己的身份,和他实在是差了太远,她怎么敢恃宠而骄?再说宣王,实在是让她又恨又怕的一个人。 烟柳回到自己的住处等着,便一直等到了晚上,天都已经黑透了。仔细算算,时辰已经不早了,想必宣王早就不在轩辕陵那里了。烟柳大着胆子,想要去轩辕陵那里看看,自然是为了解释清楚今天的事情。 轩辕陵心里有事,自然没睡,勉强静下心来读着兵书,可心里实际上却在想着要如何对待苏瑾以及眼下形势,或许是时候和蓝宇之见上一面,好好商议一下了。他们之间的合作,有时候还是很有必要的。 势力,力量!他现在,迫切需要更大的势力! 虽然明白这样对于取得苏瑾的真心并无多少帮助,可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再太过关注苏瑾的事情。 听到开门的响动,轩辕陵眼角余光一扫,见是烟柳,顿时眉间一皱,烦乱情绪再度涌了上来。他将手里的书重重往桌上一放,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不耐地叹了口气。 烟柳脚步一顿,但一想到已经到了这里,进了门,断无就这样回去的道理。她还是大着胆子走了过去,一边柔声道:“世子心情好些了吗?” 虽然她明白轩辕陵今日心情极度不好都是因为苏瑾,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可难保他在思考的间隙想起来自己的这档子事,倒是不如自己先解释清楚得好。 轩辕陵睁眼,坐直了身子,看了她一眼,没多加理会。父王的话才说了不过两个时辰,他没理由忘得这么快。 烟柳微微怔了怔,眼底有几分慌乱,不知道轩辕陵这样的态度代表什么,这样的冷漠,难道是因为她的身孕而厌恶她了吗? 轩辕陵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却是不想多说,他现在没心情跟她多费口舌,不想听什么谎言,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包容什么。 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口气尽量柔和一点,对烟柳道:“天色不早了,你早点睡吧,不要打扰我。” 他眉宇间有深深的倦怠,确实也是感觉到困了,便懒懒合了书,直接吹熄了蜡烛,自顾自朝里间走去,不再理会烟柳。 蓦然降临的黑暗里,烟柳胸膛剧烈起伏着,心里慌乱不已。轩辕陵的态度,实在让她心惊。可再一想,可能还是因为生着苏瑾的气呢。再等些时候,或许就好了。 他既已这么说了,烟柳只好回道:“是,世子早些安歇吧。” 之后便退了出去,却是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天上午,轩辕陵先是派了人去联系蓝宇之,说是有事要与他商量。然后又坐在家里发了会儿呆,半个时辰之后才到了说好的地方。 蓝宇之看起来也是刚来不久,一身普通士子的装束,混在人堆里虽然因为出众的外貌可能引人多看几眼,却并不怎么突兀。轩辕陵知道他也是有心掩饰身份,甚至于他在冷家到底是什么地位,都一直不曾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 轩辕陵也是便装,免得被人认出来。 对于今日轩辕陵找他,蓝宇之是早有预料的。虽然不悦因此耽误了他的武道修炼,使得内伤痊愈的时间又推后了,却也知道没有情况,轩辕陵是不会找他的。既然碰面,便说明轩辕陵还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反正内伤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并不急。 入了座,等所有人都退去之后,蓝宇之轻笑着先行开口道:“世子办事果然让人放心,那件事既已办成,苏家到口的肥肉便飞走了。” 他从灵钧带回苏瑾的报酬,不是别的,而是抢下了苏家的一大单生意,将一个铁矿的经营权揽下了,这便是此消彼长。 轩辕陵无所谓的一笑,笑得心不在焉。蓝宇之这样的火眼金睛,自然看得出他心里不爽,也知道原因。毕竟,三大家族之间的眼线关系错综复杂,谁家没有几个别人家的眼线呢? 可有时候到底只是眼线而已,知道个大概,却不知道细节。蓝宇之只知道轩辕陵是和苏瑾吵架了,却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他有意岔开话题道:“昨天段清朗抵达大夏,先进宫再去了苏家。那么,他带回来的消息到底如何?” 轩辕陵看着他,目光平静:“是真的,苏瑾为此哭了一场。” 蓝宇之轻笑:“早告诉她她不信……”他神情颇为闲淡,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现在是轩辕陵有事要与他商量,他何须着急? 没人再说话,蓝宇之慢慢品着这雅座里的茶水,时而轻轻皱眉,时而露出稍稍满意的神情。他也算是出身尊贵,并不常在这样的地方喝茶,现在闲着没事,心里已是暗暗品鉴了一番。 轩辕陵终于忍不住,开门见山,甚至直接放弃了所有的拐弯抹角道:“我想要更强大的力量。” 蓝宇之见他神情有几分阴沉,目光却是坚定,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却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突然之间这般急切?其实轩辕陵愿意多等等的话,一切都会有的。 第237章 野心与怂恿 其实,蓝宇之多多少少是有些轻视轩辕陵的。 在他看来,轩辕陵既然是皇帝最宠爱的小辈,坐拥这般得天独厚的优势,年纪也不小了,却是止步于此,实在是能力和性格的限制。 可以毫不脸红的说,如果他在轩辕陵的位置上,早就不存在任何障碍和仇敌了。那什么轩辕夜,早就会被处理得渣都不剩,哪里需要拖到现在?不仅如此,他还能让自己的地下势力庞大稳固却不显露分毫。 所以,轩辕陵在他面前说想要更强大的力量,实在是找对了人。还有,他既然愿意寻求自己的帮助,便也意味着信任,或者说,孤注一掷。 蓝宇之笑意不减,并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继续追问,只道:“蓝某多谢世子信任。” 轩辕陵已经收敛了先前的不悦,目光变得犀利,微微冷笑回道:“有很多人想与我合作,我也确实该好好选择一番。眼下你我合作的话,将来必是双赢。” 蓝宇之轻笑点头,心里却道,赢的人只有我而已。你难道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更可怕的是螳螂总是会隐身的哟。 他想做什么? 如果蓝宇之的目标分为七步的话,大夏便是第三步,承上启下,何其重要!他的野心,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却如同地下生长的根系,一旦成熟,不是拔地而起的大树,便是莽莽苍苍的荆棘丛林,网罗所有仇敌! 所有人都将臣服,只是时机未到! 眼下来说,帮助轩辕陵,便是帮助他自己。轩辕陵在他眼里,形同傀儡,一个能让自己既可以达成目标又不会暴露身份的傀儡。 蓝宇之再次表态道:“如果世子需要,蓝某自然愿意效劳。却是不知道,世子想要的力量,强到什么程度呢?”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轩辕陵,眼底带着试探。轩辕陵急着扩张势力,是私底下的,还是明面上的?他现在想要的,是储君之位,还是九五之尊? 轩辕陵唇角一扬,这个问题,昨天他已经反复想了很久。他想要的,自然是最大的权势,可现在却不能操之过急,必须一步步去做。他找蓝宇之,是希望填补自己最缺的东西。 轩辕陵面无表情回道:“当然是一步步来。我希望在你这里找到我所缺的东西。” “世子缺什么呢?”蓝宇之笑意极浅,却有几分奸诈。 “之前我没重视,少了自己的情报组织,能使唤的人手也不够,许多事想做却做不了,”轩辕陵顿了顿,微微一笑,“我想,借寒冰阁用用。” 蓝宇之笑意停在了那个弧度,静静看着轩辕陵。他心里很想狂笑,笑轩辕陵为何这般不自量力,这说话的语气很让人不爽啊。 蓝宇之自然不会立即答应,既然是合作,双方都是有条件要谈的。他借故拒绝道:“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世子不是该去找寒冰阁主?” 轩辕陵眼神明亮:“难道不是你?” 他一直在疑惑蓝宇之的真实身份,也曾派人查过,从一些支离破碎的东西里能得出的有用东西并不多。 可他却知道,蓝宇之神秘非常,但是在冷家的地位必然很高,而且高得离谱。一个外姓人,为何会在一个大家族中举足轻重?恐怕不是一句“随母姓”能解释的。 世间充满无限的秘密和可能,轩辕陵便大胆猜测,蓝宇之对冷家必然是不可或缺的,有些事他绝对做得了主! 蓝宇之微一眯眼,觉得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有意思了一点。虽然他也希望轩辕陵的势力快些增长,可在此之前,确定一下双方之间的限制关系和未来的利益分配还是很有必要的。 “怎么会是我?我不过一介年轻弟子,不过,却是可以帮世子问问,”蓝宇之笑得狡黠,“如果世子能提供什么便利的话,我想,那些老家伙是乐意为你鞍前马后的。” 这么快就谈到了利益,还是有戏的。轩辕陵一笑:“有道是因人成事,那必须选择合适的人。你我现在互相需要,事成之后,更是如此。” 蓝宇之并不松口:“焉知兔死狗烹?” 轩辕陵显出几分诚意道:“独木难支,我所能依仗的势力,自然是越多越好。” “世子今日所说的,倒是很有趣,值得考虑一下。”蓝宇之毫不着急,慢悠悠地说着,让自己退了一步,不急着合作,也不拒绝,却透着一丝合作的意思。 轩辕陵微微点头:“那你便考虑仔细了。” “一定。” 蓝宇之放下有几分微冷的茶盏,再度慢慢开口道:“虽然我,不能做得了寒冰阁的主。可我本人,却可以尽些绵薄之力。” 他觉得,轩辕陵身边缺了一个像他一样运筹帷幄的军师。而且轩辕陵未来的路像是被写好了一样,所以对于这些也不是很上心。 轩辕陵在朝野中自然是有足够的势力和人手,可有些事却不是官家方便做的,他还需要民间势力,这便是需要冷家等等其他势力。 蓝宇之早就明白这些,也知道轩辕陵之所以会先找自己,一是为了试探,二是两人有过合作,暂时还没人能及得上他的才干。虽然有些优先权,却并不是唯一选择,所以蓝宇之才为他自己表态。 轩辕陵自然满意,点头道:“求之不得,如虎添翼。” 蓝宇之无所谓的轻笑,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世子眼下有什么需要吗?” 轩辕陵目光微沉,其实眼下最让他烦心的,还是苏瑾罢了,但这件事怎能让外人插手?他慢慢摇头,试探道:“暂时没有,可你觉得,该如何未雨绸缪?” 蓝宇之把玩着茶盏道:“立储一事,陛下之所以犹豫,便在于兰妃的肚子。” 点到为止,反正大家都懂。 轩辕陵神情微有几分变化,觉得蓝宇之果然一针见血,同时他因为身在局外,所以无任何感情可言。 蓝宇之观他神色,凝视着他:“你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愿意去做罢了。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如果败,就败在优柔和仁慈上?” 第238章 不可尽信 轩辕陵不是傻子,自然想得明白群臣请求立储之时,皇上却仍然没有答应下来,只说春后再议,是因为兰妃的存在。 那时候苏瑾进宫为兰妃看病,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最重要的结果却是说了句“是小皇子”。皇上对苏瑾信任得很,便信以为真,丝毫没考虑到苏瑾小小年纪,怎么会对这种事有经验? 所以,即便以讹传讹所有人都以为兰妃怀的是男孩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抱着一丝怀疑,说不定会是个女孩呢。那样的话,对于自己是毫无威胁的。 再者,就算是男孩又如何,说不定是个不成器的,年纪又这么小,如何担得大任? 总之,威胁可能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大。 他知道一旦觉得那是威胁的话,便会不由自主地想着如何除去它。这与心狠手辣无关,全是安全感使然。 可他到底做不到完全的狠毒,一想到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无辜到尚未完全形成的生命而已,又不是轩辕夜那般罪大恶极,他为何要痛下杀手? 轩辕陵内心为这件事纠结过,觉得距离兰妃生产还早,他还有时间考虑。 所以,蓝宇之一针见血地说他优柔又仁慈,实在是让他心里一震,深深觉得自己实在是有诸多缺点。以往活得实在太过得意,以致于完全忽略了这些问题。 这样看来,那些不想遂自己愿的人,还是有些存在价值的,便是可以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弱点和不足,进而改正。 蓝宇之轻笑道:“既然要做大事,不流点血怎么行?古往今来,皇家的那些事儿,我不说,你也知道。” 轩辕陵拧眉,只微微点头,并没有立刻表态。他现在倒是对蓝宇之又多了几分兴趣,面不改色微笑着谈这些事情,眼里还没有一丝不安,看来这种狠辣的事情,蓝宇之做得不少啊。 而且为什么,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就变了?蓝宇之在他面前,语气向来清淡随意,根本没有他见惯的那种巴结和奉承。而那不自觉时显出的气度,也让轩辕陵觉得,蓝宇之的真实身份更像一个谜了。 轩辕陵不表态,蓝宇之却没有立即止住话头,反而继续劝说道:“这只是第一步,这之后,陛下的身子便该江河日下,立储之事自然会水到渠成……” 轩辕陵看着他的同时略一皱眉,心里微微震动。这只是两人第一次谈势力的问题,蓝宇之就居然示意他打掉兰妃的孩子、在皇上的健康上做点手脚,这样合适吗? 他很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两人还没十分熟悉信任,蓝宇之的真实想法,一定是直接弑君,哪里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真是个可怕的人…… 轩辕陵对蓝宇之的提防,因此又深了几层。 蓝宇之一直笑得云淡风轻,轩辕陵对他不可能完全信任,他早就知道。不过无妨,反正轩辕陵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而且非他不可。 轩辕陵在想,或许总有一天,自己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一定会变得冷酷无情吧。或早或晚,他不得不变成未曾料想过的样子。 轩辕陵只微微点头道:“我考虑一下。”对他来说,蓝宇之最大的用处是半个军师而已,具体实施的时候,很少会用到。 他不想再提这些事情,今日最重要的还是争取到寒冰阁为自己做事。 蓝宇之观他神色,也不再多言,却问道:“今日之事,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世子选择的是冷家?” 他想知道轩辕陵到底什么意思,是就这样在三大家族中周旋,物尽其用一番?还是,已经想好了,以后就是和冷家合作呢? 轩辕陵没有立即回答,接着却是一笑,目光幽深:“选择谁,自然是要看你们的态度。与我合作,难道不是唯一的选择?” 蓝宇之目光微微流转,也是一笑,示意自己明白了。看来轩辕陵虽然没他想的那么成熟,却也不完全是个草包。想必轩辕陵,是先用苏瑾拴住了苏家,然后再利用白冷两家之间的相互竞争,将他们的价值再榨一番。 很好,跟他想的一样。胃口太大,小心被撑死。 不过,他还是决定帮助轩辕陵一番,寒冰阁自然是会为轩辕陵效力的。可是一切情报和决定,却都还是要经由他手。 “我明白了,那么,世子想要寒冰阁如何做呢?我且为家主传个消息。”蓝宇之语气缓了缓,其实并不是示好的意思。相反的,他心思月深沉,语气就越轻柔,之前对待苏瑾的时候就是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轩辕陵早就想好了:“我要一个绝对忠心可靠的人,将寒冰阁得到的消息,直接传递给我,做我的耳目。其他的么,当我需要的时候,必须有能用得到的人。” “我知道想要总揽大权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一定要听话。” 蓝宇之点头,眼底脸上,一点嘲讽的神色都没有,反倒挺欣赏轩辕陵的这种少年锐气和不知遮掩。起码,大家说话都是直接,少了许多拐弯抹角的,比和某些老头子说话舒心很多。 哼,彼此什么心思不都是了解了大半?何必遮遮掩掩的浪费时间呢? 慢悠悠地点完了头,蓝宇之闲闲开口,却是出乎轩辕陵意料地提到了苏瑾:“听说世子与苏瑾吵架了?这件事么,大可不必为此苦恼。” 轩辕陵神色不悦地皱眉,并不想在人前提这件事。但是蓝宇之这个态度,分明是告诉他,这件事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吗? 蓝宇之见轩辕陵瞪了自己一眼,心道果然还是孩子脾性。他解释自己如何知道的:“首先,我承认,冷家在苏家自然是埋有眼线的。然后,这件事确实是被人抖了出来……” “就是你身边的人,她啊,其实是冷家的人。”蓝宇之轻轻一笑,并不避讳。反而,他乐见其成。他知道,现在苏瑾虽然颇为落魄,却只是暂时的,所以得给她多找点麻烦才行呀。 轩辕陵淡淡看他一眼,脸色有几分阴郁。一个外人来告诉他烟柳的真实身份,这种感觉实在是…… 既然都告诉自己了,那自己如他所愿,小心着烟柳便是了。 第239章 逼她低头 苏家。 苏浩的命令已经执行两天了。 这两天里,果然如他所希望的那般,苏瑾的小院里大多时间,是一个侍女都没有,更别提服侍她了。 每天三餐倒是送的准时,苏瑾唯一的评价便是——嗯,还是热的。可她现在胃口实在不好,只一小半就吃不下了。 那天晚上苏浩他们离开之后,屋子里的炭火燃尽了,地龙也冷下去,再无人来添一分炭。好在早已立春,天气较之前已经回暖了些许。可天色晚下去之后,寒气便从地面丝丝缕缕地侵上来,苏瑾只好呆在被窝里,只有这般抵御寒冷。 睡觉倒是个消磨时间、修养身心的好办法。 苏瑾这几天,已经把头绪都理清楚了。她已经能做到不再去想轩辕夜的事情了,虽然不信他已死,却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多想也是无益。 苏瑾在谋划着,什么时候能和苏家决裂呢?反正是迟早的事,这之后,她将全力做自己该做的事,不再遮遮掩掩的了。 她在想,苏浩不会狠毒到把她的被子也拿走吧? 还好并没有,只是其他的待遇变了而已。现在她的住处,形同冷宫。 想到了决裂,她便又想到自己在苏家的一些东西。她出发去灵钧之前,便已经将平时试验用的毒物都藏了起来,毒经之类的书也是如此。 在苏家的这么些年里,改造屋子设几个暗格以备不时之需,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到时候,重要的带走,不重要的,早些销毁便是了。 苏瑾在床上蜷着,大半夜的,被窝里只有一丝暖意了。她没有点灯,就在黑暗里睁着眼,看着上方发呆。 却突然有人敲门。 苏瑾回神,细听了那声音,轻而急促,门前像是个女孩子。她道:“没关,进来吧。” 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进来一个颇为娇小的身影,抱着一团东西。她进来之后,又立刻返身用脚关了门。 “小姐,你冷么?我带被子来了……” 轻细的声音传来,苏瑾听出是平悦那丫头。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苏瑾算是切实感受到了。苏浩这次是真的大发雷霆,不是闹着玩的,第一天已经严处了一些想要来帮她的丫环。然后,就只有平悦在深夜,将近凌晨的时候来过,给她送点心。 平悦是偷偷过来的,但却是荣氏的意思。她在荣氏面前说了苏瑾屋子里连炭火都熄了,荣氏怕苏瑾出了什么岔子,或者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平悦边把锦被铺开盖上,边略略解释了一番,又急急道:“夫人还让我带些精炭过来,就在外面,我去拿。” 苏瑾却是叫住了她。现在虽然寒冷,还是可以忍受的。大夏到灵钧来回颠簸的,她也算是磨练了一番,自己还觉得比以前在家个子长得快了几分。 “这两日家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苏瑾问道,现在她最无奈的地方是没人敢过来,情报匮乏。 平悦有些习惯了苏瑾的问话,便一条条告诉她:“老爷还是很生气,不肯放松一星半点儿。夫人虽然关心您,可不能改变老爷的意愿,只有尽力帮您了。” 她想了想,继续道:“世子今日过来想看看您,却被老爷拦下了。说您还在反思,怕让他更生气,然后又说了一堆您的坏话,惹得世子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苏瑾略微皱眉,想着轩辕陵那天气得要死,再度登门是干什么来了?总不成是特意登门道歉来了吧?至于么? 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等轩辕陵冷静下来之后,一定会明白他说的话如一堵墙一般隔开了他们俩,这和苏瑾说话的气人不一样。 “还有最后一件事,烟柳也随世子一起来了,可现在她规规矩矩的,和世子没以前那么亲热了。她本来像是有话要和老爷夫人说,可世子抬脚就走,她就追了过去……” 苏瑾一笑,平悦这丫头还是很聪明的,稍加调教做事就像模像样的了。最重要的是,她观察得仔细而且不引人注目。 苏瑾声音温和:“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这些天你还得帮我注意着点儿,我被关在家里,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呢。” 她倒是想知道,苏浩耐心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各种冷遇,想这样要她低头?怎么可能! 平悦低叹了一声,急道:“小姐,夫人准许我过来,就是为了劝您几句。她叫您……” 苏瑾轻轻冷笑一声,荣氏想的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荣氏知道她的重要性,自然不肯轻易放弃。不过呢,就算她死不低头最后被苏家放弃,荣氏还会有别的办法保全自己在苏家的地位。反正,荣氏最考虑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苏瑾打断她:“别说了,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今天辛苦你了,早些回去,别被他们看见了。” 平悦知道她性子聪慧,却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如此倔强,一时间没别的法子,只好住了嘴,只道:“那我去拿炭来,您何必委屈了自个儿……” 这一夜的后来,苏瑾倒真的睡得比以往安稳许多,屋子里被炭火那微红的光映着,也显得暖了几分。苏瑾觉得,屋里这几日的寒气和湿冷之气都被烤干了似的。 第二日夜间也是如此,平悦带来了够烧一夜的炭。可苏瑾却没点上,她想留着等以后更冷了再用。 苏浩下了命令的第四天早上,天色变得阴沉,空气都寒冷了不少,分明是要变天了。 没一会儿就刮起了大风,雪片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到中午,雪势才小了些,依旧是不紧不慢地下着。 因为太冷,食盒提过来的时候东西都有些凉了,苏瑾只勉强吃了点,其实只是在苏浩面前作态。她屋里有些零食可以吃的,怎么可能真的饿着自己。 至于冷,穿多点待在屋里倒还好。只是这纷扬的雪,又让她想起分别那天…… 那天,蓝宇之轻笑着说:“此地山清水秀,更有白雪作陪,埋骨于此,未尝不美……” 苏瑾悠长地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可能晚了,心里依旧反复盘问自己:对他,到底该持何种态度? 第240章 谁料惊鸿踏雪来 正是申时过半,虽然未到日落时分,天色却因下雪而明显阴沉了。斜斜冷风中,只有寥寥的几个行人,皆是裹紧了头脸,脖子竭力缩进衣领里,生怕寒意侵袭。 曲折小巷中,一人身量极高,在寸许厚的雪地中慢慢行着。他外罩连帽长衫,眼部以下也被东西遮住了,看不清面容。 为避风雪,这人微微低头垂眼,偶尔有细碎的雪屑落他睫上。他便一眨眼,沉在眼底的笑意也像是要被搅起来了一样。他并未撑伞,以两脚慢慢走着,心里却想,今日雪中漫行,以往未曾经历,居然也别有趣味。 他知道,虽然走得慢,但只要坚定地走下去,他是可以安全见到那人的。 几个弯转过之后,眼前不远便是一处高墙,看样子是大户人家的深宅。那门虽然阔,却也简素,外面并无人迹,只有一行极浅淡的脚印,显见许久之前有人经过。 此处,正是苏家后门。 这人并未走到门前,而是岔进了一旁的偏僻处,又慢慢找了许久。倒也丝毫不介意留下脚印,反正人迹罕至,就算被发现,也多半会以为是偷儿在踩点。 他在合适的地方站定,看着那墙,估摸着自己能不能翻过去。以往他并不曾认真考虑此事,现在倒是该仔细看看了。 看了一会儿,他仿佛觉得可以,便在原地提气,足下轻点,身子借力拔起,果然是真的差不多与墙齐高。然而,他只是堪堪到墙的高度,并不能轻易跃过。 这人只好伸出双手扒住墙沿,腿在墙上一蹬,终于借力翻了过去,蹭落一大块积雪。 虽然翻得墙内,能不能安稳落地还得另说。他已是在竭力放轻身子,想要落得轻缓些,可半途中还是气息不继,毫无意外地摔到下面的雪地中。 他哭笑不得地想着,不过一堵墙而已,好在没人看见……实在是太尴尬了。 雪地倒是松软,可这里其实是苏家的一处花园,有些枯树老枝,更多的便是泥土。这人落地时手撑着地,手上便沾了些湿软的泥。 他起身,极耐心地用雪擦去了手上的泥,又细细检查了一番周身衣物。好好地整理一番,确定没有明显的污迹之后,他终于再度迈步。 心想要狂跳,他却竭力让它镇定下来,跳得太快于身有害。 等到喘息稍定,只当做是次寻常探访,不顾前因,亦不问后果。 眼底笑意却再难掩饰,他知道自己所念的人一定在这里,心底默默对她道:“我,回来了……” 这正是被苏浩关在小院里的第四天,从上午开始下雪的这天。 苏瑾先前节省的精炭,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过了晌午一两个时辰,她觉得越来越冷,捯饬了许久,终于点着了火盆,屋中却是浮着一层烟。 前面的门,自然是不能开的,可能会被认为是她终于低头了。实际上,现在这样的天气,也实在不会有人来,这样的时间从来不会有人过来看她一眼。 苏瑾开了后门和窗子,风立刻灌进来。她瑟缩了一下却觉得胸怀一畅,下雪天的空气果然是清新得很。 轻烟随风盘旋着,渐渐消散,屋子里的味道也被风吹散了。苏瑾便关了窗掩了后门,坐在炭火旁,不知道干什么,又陷进沉思里。 不知过了多久,炭火已经燃得极旺,映得整个屋子都红通通的。苏瑾又觉得有几分太暖了,想要坐远些的时候,却听见后门传来极轻的响动。 苏瑾住处的格局极为特殊,不过一处小院子,由外间、卧室、书房及旁边的浴室组成。书房和浴室是相对的,中间留出了一条小路,通往后面的花园。在她的院子和苏家外墙之间,自然还是有墙相隔的。 苏瑾顿时连呼吸都静了下来,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眉间已是不自觉地蹙了起来。心跳得有几分快,却是因为有些害怕。 除了他之外,她不知道还有谁喜欢走后门。可她并没有考虑是他,这样的想法未免自欺欺人,于是便想到了贼或者别的什么人。 他说过,苏家的护卫和院墙,形如虚设。 苏家一眼不眨地盯着那门,她听见门后的响动已经近了,说明想要进来的人就在门口了。她并不是胆小的人,方才的害怕也只是瞬间,现在她倒想看看来的会是谁。如果是小贼的话,她还是能对付的。 后门并未被关紧,也没锁上,开启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苏瑾怔怔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踱步进来,就那样站在门口,与她对视。 外面雪地映射的光,挤进狭窄的门中。这人逆光站着,眼瞳越发漆黑了。 苏瑾看着他熟悉的身形,虽然未看到面容,心跳已是乱了。 那人看着她,轻轻扯掉遮脸的巾布的同时,掀了帽子,终于露出全部的面容来。他反手关了门的时候,还是这般沉静地看着她。 苏瑾定定地看着他,觉得眼睛被火烤得有几分发热了,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周身似乎因为突然发生不可置信的事情而僵硬,连起身都做不到。 她只好瞪大眼睛看着他,一瞬不瞬的,生怕漏过了他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他是活生生的人,还是白日梦呢? 少年随意扔了手里的东西,微一偏头,扬起带着几分狡黠的调皮微笑,轻轻开口道:“我是鬼魂,你不怕么?” 因为压抑着情绪,苏瑾的呼吸凌乱而艰难。可听他开口,她蓦地呼出一口浊气,压抑的感觉随之消失。 她觉得自己可以说得出话了,却是皱眉,眼底有几分薄怒,声音因为掩饰哭腔而有些急促。她道:“游荡到我这干嘛?” 你忍心骗我,倒是忍心别出现啊,把谎言继续下去啊魂淡!回来干什么! 轩辕夜眨着水汪汪的眼,眸光温润如鹿,依旧玩笑般回道:“因为我太想念你,阎君特许我来看你呀。” 其实,某种意义上,这句却是实话。 他以往虽然偶尔嬉皮笑脸,却并不惯于插科打诨。这一次再度相见,除了这样开场,他不知该如何淡化那深重的哀痛…… 第241章 何以慰别离 费了一番周折到此,轩辕夜并不是来贫嘴的。他脸上虽然是极轻的嬉笑,眼底却是一派认真,亦是紧紧盯着苏瑾,生怕错过什么。 一语毕,轩辕夜眼底含笑,朝苏瑾走近几步的同时,双臂缓缓舒开。然后,极小心、极期待地看着她。 两人脸上都被炭火映得有几分绯红,轩辕夜莫名想到面带桃花。 尤其是苏瑾,在火旁待久了再加之情绪起伏,小脸粉雕玉琢似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苏瑾一直在盯着轩辕夜,虽然光线并不很充足,虽然炭火的红光掩饰了什么,可身为医者的她还是看得出,他气色很不好。他的脸是惨白的,唇因为寒冷而有几分发紫,却好歹终于有了除了苍白之外的颜色。 心里有火又如何,还不是因为担心他才不忿那般骗自己? 最气的却是,他还差点成功了…… 想着这些,苏瑾脚下却没有丝毫迟缓,扑到了他的怀抱里。 轩辕夜的怀抱宽大,却并不温暖。他实际上冷得微微有几分发颤,直到在屋里站了会儿才止住。 他的粗布外衣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苏瑾却还是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尽管不能完全环抱,她凭感觉知道,不过二十多天而已,他清减太多。 轩辕夜也抱住了苏瑾,脸上是满足的笑意。 苏瑾感觉到他身子有几分不自然,仰头看他。他额前的发被雪水濡湿,一绺一绺的微微往旁边偏着,露出光洁的额;他在低头看她,漆黑的眸中映入了两点红光,美得有几分妖异。 苏瑾挣开他的怀抱,拉起他的手往床边走。触手便是极度的冰凉,苏瑾的心又是轻轻一颤,她的手已是悄悄探上他的腕。 未及抵达,轩辕夜已是反手一握,将她的手紧紧握于掌中。随后他也意识到自己掌中太凉,又立刻松了手。 轩辕夜此时,确实已经感觉到疲累了。可是一想到他成功地在颜羽眼皮子底下跑了出来,成功走了这么远的路,成功见到了苏瑾,心里又升起几分得意来。 是苏瑾,让他觉得自己还有几分精力不致睡去。 微一低眉,苏瑾想着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知道真相,他到底怎么样了?她清楚得很,不是因为自己的话,他根本不会受伤……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因为板凳又冷又硬。轩辕夜仍然要抱着她,就算只是这样坐着,他也觉得心里无比宁静。别的事情,都不再占据脑海,不值一想。 苏瑾枕在他怀里,这一次两只手一起,终于探到了他的脉象。可起初她以为他只是手凉,现在才知他手腕更凉…… 到底怎么了?苏瑾心里忽然慌乱。 直接问的话,他会老实交代吗?恐怕是不会。 “你是不是有必要交代些什么?” 轩辕夜无奈地一扯嘴角,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他微一闭眼叹道:“你想知道什么。” 苏瑾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他到底怎么了,至于他们如何逃出生天的并不很重要,反正都已经逃出来了。 “你老实说,你身子现在如何了?我那天在场,看见你只是受了蓝宇之一剑,并不重。他剑上的毒,有这么厉害吗?”苏瑾坐起身来,逼视着轩辕夜,眼神凛然——最好别说谎! 轩辕夜本来就没打算隐瞒,这样的事情瞒着并无意义,倒不如早点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或者说,早点做好准备。 “是很厉害,此生罕见。”轩辕夜咂嘴,神情却是不以为然。 苏瑾皱眉,这个“罕见”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见过别的更厉害的毒? 苏瑾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只好问道:“蓝宇之第二天就跟我说你死了,可我不信。后来回到大夏,他们都在说那毒如何厉害……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可能是体质特殊。”轩辕夜顿了一下,大致讲了一下颜羽、段清朗如何帮忙的。 “颜羽?” “他特意赶过去就是为了避免蓝宇之下手,可还是晚了一步。” 苏瑾顿时说出所想:“你运气真好。”在野外能遇见赶来的颜羽,已经算是万幸了好么?更幸运的应该是,有这样可以依靠的朋友。 今天也是这样,炭火燃得刚旺,他就携着风雪来了。 运气好?轩辕夜一笑,从来没人说过他运气好。 苏瑾握着他的手,伸到炭火上去烤,一边问道:“蓝宇之说他的毒没有解药,所以,要怎么办?” 轩辕夜转头看着她,脸颊因为瘦削而越发邪魅:“你是在关心我吗?” “对啊。”这么明显你还问,亲口承认你才开心? 轩辕夜心里颇为无奈,明白她想的什么,可想配制解药,并不是什么易事,他怎么能等得了那么久?怎么办,他也不知道啊,这样慢慢拖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呢…… 轩辕夜耐心解释,希望她不要做无意义的事:“不是他的毒,是毒老配的。你年纪小,应该没听过北境的‘善恶怪医’,他们师兄弟,善医就是云叟,恶医便是毒老。” 苏瑾顿时皱眉,和云叟并驾齐驱的人物,也是个老怪物了。她虽然比一般人多些天分,却不敢夸口能解得了毒老的毒。仔细论起来,治病倒是比解毒简单多了。 解毒其实颇为复杂,必须得知道毒药的组成,弄错一种都不行。甚至于有时候,不同药物投放的先后顺序不同,毒效都会有微妙差异。研制解药的时候,最需要的是时间,来进行重复的试验,快则十天半月,慢则不知猴年马月。 所以那些说一晚上就能制出解药的,要么不是什么奇毒,要么就是夸口罢了。 见苏瑾神情一黯,轩辕夜马上转移话题:“别担心,祸害遗千年,该死的话早就死了……” 他说得如此直白,苏瑾忍不住瞪他一眼,作为惩罚,她问道:“回京之后的事,一五一十给我说!” 轩辕夜微一耸肩:“我每天负责睡觉,陌晚看着我不准我乱跑,风语那边的事全交给了颜羽。至于段清朗,去勾引轩辕陵了。你别怪他,是我让他那么说的……” 他说得太过轻描淡写,于是加了句:“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第242章 我有轻愁如此刻 好几个念头在苏瑾脑海里转了转,终究是没有问出口。他为何没有一骗到底,非要来见自己,早已说得清楚,无需再问。 那么之前段清朗传递消息,只是试探她反应,确信无疑。 苏瑾很清楚,她现在对轩辕夜,依旧是愧疚和担心占了大多,绝对不是喜欢。可能比对普通人好些,那是因为他们是朋友。 但她现在不会对他说这些,就让他以为是他以为的那样好了。 一则他现在的身子太弱,她不能再打击他了。二则,她觉得,照这样发展下去,她对他的好感越来越深也说不定呢。 苏瑾眼睑低垂了一下,敛去了悲哀的神情,问道:“你们如何计划的?我要做什么?” 轩辕夜笑:“做你想做的就可以了,像这样给轩辕陵惹些麻烦就挺好的。” 他复又正色道:“不过,你如何打算的?怎么会与苏家闹到如此地步?” 苏瑾一笑:“我的打算,是离开苏家。” 轩辕夜并不问为什么,只问:“什么时候?不能太仓促,我们的局还没完全布好。” 苏瑾点头:“至少也要等你好了以后。” 你好了之后,我安心了才能做这件事。所以我现在心里第一件事,是你。 轩辕夜轻笑揽住她:“我会的。” 苏瑾眸子转了转,提到了轩辕陵,却不知道他们要如何应对蓝宇之,便把知道的都说了:“我被蓝宇之抓走的第二天,他的举止很反常,好像是受了内伤。” 苏瑾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仔细看轩辕夜神色,但见他沉吟一会儿,忽而轻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他笑意不减,甚是舒畅。唉,这些天他因为蓝宇之而命悬一线,却忽然知道原来蓝宇之也受了伤。据他判断还是不轻的内伤,他怎么能不开心? 轩辕夜忽然信心大增,既然是内伤,就算有再多灵丹妙药,想要彻底痊愈也需时日。问题在于,自己一定要活着,嗯。 轩辕夜笑完,却依旧在沉思,蓝宇之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受了内伤呢?那天他明明躲开了自己大半的掌风啊…… 苏瑾在他面前摆了摆手,不知他怎么了忽而静止了一般。苏瑾试探着问道:“你今天怎么过来的?” 她想到内伤,又想到轩辕夜方才提到他以内力抵御毒性。今时不同往日,便诧异他这次如何过来的。 轩辕夜一愣,僵笑一下,把脚缩了缩,藏在裤子底下:“飘过来的啊。” 苏瑾一哼,柳眉一竖,已是颇为不满他故意岔开话题。虽然知道他的用意,可这样她更不开心。 苏瑾早就看见他身侧一片污渍,虽然痕迹已淡,还是看得见。她指给他看,询问的眼神颇为凌厉。 轩辕夜微微撅嘴,颇有几分委屈:“我有腿有脚,自然是走过来的嘛。人家穿得太厚,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苏瑾顿时心情复杂,轩辕夜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实在是……第一次! 好吧她招架不住这样的撒娇语气…… 听到他居然是一路踏雪而来,再想想方才他身上的寒气,苏瑾只觉得鼻子一酸。她觉得自己太迟钝,现在才想到他为了见自己一面,简直拼了命了。至于那一跤,肯定也不是路上,这一路上于他最困难的,应该是翻墙…… 苏瑾生生忍住泪,情绪却难以抑制,扬头在他颊上印下轻轻一个吻。 轩辕夜尚在震惊之中,苏瑾已经目光毫不闪躲地解释道:“算我补偿你的。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受伤,不会……” 他总算回过神来,迅速捂住了她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也是眼神认真地回道:“虽然你强吻了人家,人家很开心。可你这么说我又不开心了,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无需道歉,不必愧疚!” 他怎么会不知道苏瑾现在对他好,大半是因为心怀愧疚?那又如何,他并不奢求什么,只要比以前好就行了。 再说了,关系总算是有进步了嘛,虽然代价有点大…… 苏瑾定定看着他,想着到了晚饭时候要有人来送饭的,便问道:“那你怎么回去?” 轩辕夜眨眨水汪汪的桃花眼,眸光潋滟之中竭力做出看起来要哭的委屈模样:“你赶我走。” 苏瑾一怔否认道:“没有没有……” 轩辕夜一笑,眉眼弯弯:“那你是留我过夜?” 苏瑾顿时深深闭眼皱眉,发誓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真是阎王好惹,轩辕夜难缠。她无奈道:“你这人真是难缠……” “就要缠着你,”轩辕夜环顾了一下,“要过夜的话,虽然你这床很大,可只有一张……” 苏瑾抿唇瞪他,轩辕夜立刻垂头丧气道:“算了,我还是爬回去吧……” 他觉得,自己真的得爬着回去了…… 熟悉的眩晕感觉袭来,他心知自己不该久留,可现在已无离开的法子。他不想吓到她,让她担心。身边每个人都是纠结担心得很,他从来不希望这样。身边的人因为自己而失去快乐,想想都是一种罪过。 轩辕夜微低着头,以手撑着额,对苏瑾道:“屋里好闷,烧着火盆怎么不开窗?” 苏瑾心道,我怕你冷嘛。她一见轩辕夜举动,便知道他不舒服,却还是无奈跑去,急急将窗子稍稍开了条缝。 “轩辕夜!” 苏瑾回首,便看到他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此时已经双眼紧闭倒在床上。 她快步回身过来,将他身子扶正,仰面躺着。她又一一试了他的脉象、呼吸、心跳,才稍稍放心,知道他并没有性命之忧,却是虚弱得可怕。 苏瑾以这个角度仔细看,才觉得他的脸现在更是如刀削斧劈一般轮廓分明,明显是因为瘦削所致。她的手颤抖着覆上他的脸,细细摹着他脸上线条,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心。 她目光轻柔又哀怜,心情亦是复杂难言。很想哭一场,可是哭不出来。那天她已经哭得够了,哭有什么用?现在她只想知道,要怎么才能救他? 他心里必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却是一直不肯对她言明。不,可能不止是对她,恐怕是对所有人。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的悲哀深重粘稠,虽然不是她强迫的,可他为她做了什么?她又能做什么?唯一擅长的医毒,现在也派不上用场。 他为什么会倾心一无是处的自己? 第243章 不让人省心 “人呢?!” 未到黄昏,天色已经暗沉下来,颜羽今日便比以往早了些,来到轩辕夜的住处查看。进了卧室之后,却是立刻呆了一呆。 一个人都没有! 床上的被子铺得极为平整,颜羽伸手试了试被窝温度。一丝热气都没有,显然轩辕夜离开有一段时间了。问题在于,一直在这里照看的陌晚又去了哪里? 他心里顿时忧急交加,这货真是个不安生的主儿!不是说好了不能乱跑不能泄露消息的么? 颜羽皱眉,在屋里转了几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没一会儿,他便喟叹一声。看来,轩辕夜这段时间太老实了,乖巧得让人忘了他的本性了。 陌晚急急奔进来,满身落雪,胸膛起伏不定。一见到颜羽的神色,她脸上的忧急愧疚立刻更加深重,低头解释道:“我……被主子打晕了,醒来他就不见了,我……没找到……” 颜羽皱眉,心里恼恨不已,如果可以的话,很想痛扁轩辕夜一顿。实在是太任性了!丝毫不考虑后果吗? “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颜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这几天轩辕夜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他这几天,似乎很沉静,修炼比以往还要刻苦,话都不多说几句,眼神却是明亮的…… 陌晚为自己的失职愧疚不已,带了哭腔道:“主子,会不会想不开寻短见去了……” 颜羽满心无奈地微微翻个白眼,这是想到哪去了?那货是这样的人吗? 他已经想到了那个唯一的去处,却没想到,轩辕夜居然这般隐忍坚决,明知自己身体极其危险还要去见她。 “你在这等着,别乱走,我去带他回来。” 颜羽随即急急朝苏家而去,心情颇为复杂。轩辕夜这次偷偷跑出来,虽然胆大,却也是心细,时机选择得极好。 今天天气不好,根本没什么行人,他无需担心被发现;而这些天苏家什么样子,通过每晚的情报他也清楚,他也不必担心被苏家的人发现。 唯一的问题是,天气不好,也是对他颇为不利啊,居然就这般无视了。 小心把自己玩死了! …… 短短一个时辰,两次有人从后门进来,苏瑾心里也是颇为无奈。 然而她仔细看颜羽神色,脸上怒气,眼底担忧,也是随即明白发生了什么。轩辕夜今天突然消失,想必是让他们都吓了一跳。 颜羽站在床前,郁闷地看着轩辕夜,长长叹了口气。他忽然想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落到这个地步的?就算是奉某人之命而来,也不至于这样吧,整天为这货提心吊胆的。 太不让人省心了! 苏瑾眨眨眼,也是心情复杂得不知说什么好。她现在更加觉得,轩辕夜运气真好,有这样聪明善良的朋友…… 颜羽看轩辕夜气色,还是和之前一样,并不能更坏了。至于眼前此景,也是早在预料之中。他也知道,就算危险,可轩辕夜怎么能忍得住不来见苏瑾呢? 这么一想,怒意消减了几分,却是无奈。这样的忧心,仿佛看不到尽头…… 苏瑾一直握着轩辕夜的手,细细看着他,现在却抬头看向神色复杂的颜羽,开口道:“你又来……救场了么?” 颜羽微怔,随即明白她知道了他去代国的事情,只觉得很是心累。他语气半真半假的叹着:“大约是我上辈子欠他什么了……” 其实苏瑾也很疑惑,颜羽为何对轩辕夜这么好,朋友之情或许可以解释得通,但她总觉得背后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可轩辕夜自己都没问,她也不想多嘴。 听他说话,苏瑾一笑,亏欠么?如果颜羽是上辈子欠了轩辕夜的,才为他鞍前马后,那么同理,轩辕夜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呢? 可她清楚,上辈子轩辕夜根本不欠她什么,二人毫无交集。所以么,不要提上辈子的亏欠,安心过好这辈子吧。 二人目光甫一交错,便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担忧。还是苏瑾率先问道:“他现在每日如何压制毒性的?你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颜羽平静的神情中有隐隐的悲色,实在是造化弄人,毒老的毒,向来都是只闻其名,从未有人亲历。因为尝过的人都成鬼了,轩辕夜真是“有幸”。 “他现在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之前内力尚能压制……虽只保全四五分,可能护住心脉这么久,也堪称奇迹。” 苏瑾转眸看着轩辕夜,方才她一直在想到底有什么法子,却都有难办的地方。但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她也只好大着胆子赌一次了…… 她不信自己会赌输。 颜羽并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一件异常宽大的狐皮披风,苏瑾看在眼里,也是暗赞他细致周到。 见天色已是不早,颜羽根本不愿轩辕夜在外露面,虽然做了掩饰,可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颜羽急道:“他本就不该到处乱窜,我要带他回去了……” 苏瑾明白他的忧虑,并不阻止,只道:“等等,我开几个方子,先帮他补身子。告诉他喝药的时候要少量多次,慢慢来,千万别急。” “我会有办法的!”她仰头看着颜羽,目光果决,语气里全是笃定。就算所有人都以为无计可施又如何,她也要一试! 颜羽心里就算觉得无望,还是微微点头。 苏瑾跑到书房,颜羽帮着化开了砚中坚冰,看她小手微微颤抖,急急写了两张药方。并不是见过的方子,却是对症下药。 苏瑾哈着气将墨迹吹干,递给颜羽,又折身去卧室看轩辕夜。 她静默着,看他宁静苍白的睡容,投去极深的一眼。从未想过,她这一生居然还会为一个男人这般拼命。 心里有几分烦乱,她想,她已发誓不再相信男人了,可这次还是因为他而心乱。那么,如果将来自己真的喜欢他了,请一定,不要负我! 颜羽动作轻柔,以披风包着轩辕夜,又仔细盖住他的头脸,免得他待会受了风寒。颜羽心里暗道,啊,你是我祖宗…… 苏瑾忽然想起什么,叫住颜羽,把那个木偶塞到他怀里道:“这个给他,代我陪着他吧。” 第244章 倾身以救 他们都走了,苏瑾还是脸红红的,心情并未平复。方才见到他们的时间很短暂,短得像梦一样,给她一种既真实又虚假的荒诞感觉。 可她知道就是真的,他还活着。然而欣喜随即也被担忧冲散了,没一个人肯明说,彼此却心知肚明。 她确实想到了救他的办法,却是极其曲折,还需要她自己亲身做饵才行。虽然那药也不一定救得了他,但只要是个法子,便不妨一试。 况且,对于已成传说的医者留下的东西,她还是有几分信的。 嗯,虽然确实需要自己做出点牺牲,但是为了大局考虑,也未尝不可。另外,她的牺牲是极其轻微的,并不会危及生命。 苏瑾这么想着,轻轻走到书房,熟练地按下隐藏极好的机关,目光搜寻良久,终于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玉瓶。 这种毒药,初时毒性极其猛烈,但实际上并不是很危险,最起码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性命之忧,更何况她是有解药的。 苏瑾毫不犹豫地吃下一粒微苦的黑色药丸,又将解药拿了出来,藏在褥子下面,她一伸手就能够到。这之后,她静静坐着,等待毒发。 她想,毒发最合适的时机,是丫环来送饭前不久,却不知道还有多久。 心里有一丝忐忑,并没有全然的“视死如归”,就算知道有解药,却还是有些忐忑。她虽然配过无数的毒药,可自己却从未中过毒,并不知道中毒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没一会儿,腹内便传来一阵绞痛,苏瑾额上已渗出冷汗,紧紧捂着肚子。她的身子不自觉弯下去,脸上却泛起苦笑。 这只是普通的毒罢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罢了,已经如此难受。 他中的,可是无解的奇毒呢,这二十余天,又是如何过的? 是不是傻,非要用这样的法子? 可坐视不管,她做不到,只因为他是轩辕夜。他几个月不间断的纠缠,终于看出了点成效了。 她有时虽然狠辣,可心底最不愿亏欠人情,最是难还。 她既不想别人负她,也不想亏欠任何人。不管怎么说,他屡屡受伤,都是因为自己…… 苏瑾皱眉轻轻笑着,眼中氤氲起雾气。然而泪未及落下,她只觉喉中一甜,呕出一口黑血,身子委顿在地。 提着食盒的丫环在门外缩着身子,喊了好几声却无人应答。这么冷的天她本来不想多等,可一想这好几天小姐过的什么日子,这一餐是极重要的。 她又想到夫人曾说过,多注意着小姐,防着她寻短见。她便大着胆子推开了门,顾不得小姐这几天脾气不好。 东西重重跌落在地,丫环也吓得尖叫一声,急忙奔到苏瑾跟前查看。炭火还是燃着,却已不旺了,暗红的光在微风里一闪一闪的,映出几分苍凉来。 “小姐,小姐,你醒醒……”那丫环不断摇着苏瑾,早已吓得惊慌失措手脚发抖,实在没想到会看到如此可怕的景象。 小姐她惨白着脸,双眼紧闭,还有这血,看起来就像…… 不知过了多久,苏瑾轻咳一声慢慢睁开眼。那丫环还在哭着,一见苏瑾醒了高兴得话都说不好了,抽抽噎噎的将她扶坐起来。 苏瑾眉心轻蹙,明显感觉到虚弱,低声吩咐道:“你去宣王府,找世子……告诉他,我就要死了……” 小丫环一听她的命令,一时间不知点头还是摇头。小姐是糊涂了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应该通知的是老爷夫人,不是世子啊! 苏瑾语气依旧低沉,却是狠了几分,命令道:“千万别告诉,别告诉老爷他们,直接去找世子,只有他能救我……” “快去,再晚我就真的要……” 她目光已是诚恳至极,话也说得清楚明白,只希望这丫头不要辜负自己。现在不是苏浩他们牵扯进来的时候,她现在懒得理他们。 那丫环慌乱地点着头,被苏瑾勉力推了一把,只好快速跑出门去。 苏瑾松口气,弯着腰慢慢直起身子,朝床边挪去。她并不在意自己眼下如何,只要轩辕陵得到这样的消息,就一定会来。他亲自见到自己的话,计划已是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要看轩辕陵了,看他心里到底装着几分自己,能不能求得动皇上了。 仰躺在床上,苏瑾觉得全身都冷,不自觉地蜷起身子。困意越来越深重,她渐渐沉沉睡去,连轩辕陵大概什么时候会来都想不清楚。 她醒来的时候,仍旧觉得冷,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她目光有几分涣散,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许久终于分辨出是一脸忧急的轩辕陵。 冰凉的手被他紧紧握着,苏瑾只觉现在没什么力气抽回手。 没一人会提起那天的不愉快,轩辕陵甚至连要道歉都抛在脑后了。 轩辕陵见她终于醒了,便急急问道:“不过几天不见,你到底怎么了?” 苏瑾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可怕,脸上该是有几分黑紫的吧。她语气低沉轻缓,告诉早已想好的说辞:“是蓝宇之……” 轩辕陵顿时脸色一变,这一刻明显思绪纷杂。 苏瑾看起来虚弱无比,慢慢道:“他早就给我下毒,可到现在……才发作……根本没人想得到,是他下的手……” 轩辕陵对于蓝宇之本来就不是很信任,只是一时合作罢了。听闻苏瑾此言,顿时怒火中烧,神情已是又忧又怒,准备与蓝宇之算账! 因为痛,苏瑾一直皱着眉,语气有几分害怕道:“你别去找他……他说他恨我,总有一天会折腾死我……” “你要是去找他,我马上就会有灭顶之灾……” 这一点,苏瑾说的是实话。虽然轩辕陵、烟柳什么的她毫不在意,可蓝宇之,却是真的像惊雷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劈到她头上…… 这个潜在的危险实在太过可怕。 轩辕陵见她的惧怕没有半分假,气息已是微弱,也是不愿多纠缠这些。等她好了,怎么问不行?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怎么救她? 苏瑾竭力集中精神,看着轩辕陵慌乱的眼,声音低微地哀求:“我不要死……他们,都不管我……你救救我……” 第245章 假手于人 并不是很厉害的毒,怎么会这么难受? 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质。 苏瑾额上不断冒出冷汗,以往粉嫩娇艳的脸蛋没有半点血色。她竭力眨着眼,目光再度不由自主地有几分涣散。 轩辕陵看在眼里,眉间沟壑现出,脸上是深深的痛惜之色。同时又有万分恐惧,那是一种永远失去的恐惧。他从未想过,苏瑾可能会在被他得到之前死去…… 今生最难忘的死亡,惨痛如梦、不愿相信的,便是他母妃之死。眼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苏瑾死去吗? 轩辕陵声音颤抖而慌乱,居然有几分哭腔,握着苏瑾的手越发紧了,急急道:“要怎么做?只要你说,我一定做到……” 恐惧,深深的恐惧,却反而催生出无比的坚定。如果无力挽回也就罢了,可但凡有一丝希望,便绝不放弃! 苏瑾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了,呼吸已是艰难而急促,她竭力道:“皇上那里……” 唇角流出黑血来,苏瑾腹中蓦地一痛,如利爪撕裂,又如巨石砸落。她深深皱眉,还是昏厥过去。 轩辕陵慌乱地紧抱着她,不断叫着她的名字,全身都是颤抖的。先前那个涕泪交加的小丫环急急来告诉他消息时,他还是有几分不信的,可眼下…… 轩辕陵想着苏瑾最后的话,皇上那里有什么能救她的吗?他忙乱地想了一会,终于茅塞顿开,心里一喜复又低沉下去,极为不舍地看着昏睡的苏瑾。 他知道自己必然能求得药来,却不知道苏瑾能否等到他归来。如果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冰冷的她,该怎么办…… 可不能再犹豫了,命悬一线! 轩辕陵急急将苏瑾盖好,狠狠掖了被角。然后,即刻起身朝外急急行去,一路上皱眉不语。速度快得苏浩还没来得及起床见他,他便已离开苏家了。 只希望还来得及…… 苏浩站在门前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不知道时辰已是不早了,为什么世子来去如风?出什么事了吗? 轩辕陵夜间来此,唯一的理由便是苏瑾。苏浩觉得自己该去看一下,可一想到苏瑾那副让他讨厌的样子,又忍住了。 正是深夜,轩辕立在睡梦中被轩辕陵吵醒,微一皱眉,刚有几分不悦又被清醒驱散了。如果不是有急事的话,谁敢大半夜的把他吵醒? 轩辕陵跪在龙榻前,满脸泪痕地哀求道:“求陛下救命!” 轩辕立深深皱眉,到底发生什么了,让他如此惊慌失态?轩辕立现在毫无睡意了,只想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讲清楚!谁敢对你怎么样?” 轩辕陵目光悲哀急切,解释道:“不是我,请皇上救救苏瑾吧……” 两行清泪蜿蜒流下,轩辕陵情难自已,知道失态却还是忍不住。那样紧紧攫住心脏的恐惧,让他如坠冰窟。 轩辕立“哦?”了一声,再看轩辕陵的时候,心情已是复杂,只好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声。看他们小儿女的恩怨情仇,便会不自觉地想起自己这一辈来。 唉,为情所困,哪一代人不是如此?就算已经白了头,想起往事,心中恐怕还会有几分哀伤吧。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轩辕立想到了什么,神情也是渐渐变了,却是漫上了一层哀伤之色。他机械地询问:“她怎么了?” 轩辕陵知道不能说出蓝宇之,虽然他们私底下是有仇怨,但如果轩辕立真的关心此事,一定要查的话,难免拔出萝卜带出泥来。 他表情沉痛,只道:“苏瑾虽安然回到大夏,可谁知早已中了奸人的毒。这种毒厉害无比却隐藏至深,现在才发作出来……我早该想到,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人……” 轩辕立听了也是皱眉,心有所料,问道:“你想要那回神金丹?” 回神金丹乃是北境罕有之物,乃百十年前一位医术臻至化境的老者所制。被传得神乎其神,简直有起死回生遍解百毒的功效。因为珍贵而稀少,也因为稀少愈珍贵。 据传当年共有金丹十颗,大夏能有两颗,是因为多年前宫廷曾在他落魄之时,收留过他一段时间,所以得了这样丰厚的报酬。 甚至于,多年前先皇驾崩之前,都没有服下。当然,也因为先皇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极力拒绝。 大夏皇室自然是将之视若珍宝,简直是要供着。 要拿这样的东西去救苏瑾这个小姑娘,轩辕立自然是犹豫的。 实际上,也没人知道,到底什么样人的性命,才配得上金丹来救…… 轩辕陵早知轩辕立会拒绝,也早有应对之法。他看着轩辕立,语气沉痛道:“陛下一时不答应,我便一日不起!” 轩辕立深深看他一眼,暂时不想开口说什么。他正在考虑,不知做出如何决定。 晓之以理是不可能的,认真说起来根本毫无道理。轩辕陵打算动之以情:“我知道这样实在为难陛下,可是,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轩辕陵目光不闪不躲,哀切地看着他:“我此生,最难忍受,最不能相信的是,我的母妃她……” 轩辕立心中一震,目光深沉了几分,可到底沉住了气没过多表现出来。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次,我不想再亲眼看到第二次,”轩辕陵的声音轻而空灵,情绪沛然,“那样的无能为力,实在太让人心碎了……” 轩辕立深深闭眼,想起了一些不愿再想的事情。为那事,他对轩辕陵一直都很好,也在竭力满足轩辕陵的所有要求。 轩辕陵眉梢微动,目光坚忍道:“我已走投无路,最后一试罢了。金丹再如何神奇,存在的意义终究是治病救人。被供奉起来,和一颗琉璃有什么区别?” 轩辕立凝眉看着他眼底的几分绝望,终究是叹一口气。生离死别吗?确实是很难受的,他已经经历过了。本以为时间可以让他忘掉,结果,并不行。 轩辕立点头之际,问道:“我只想知道,你这样对她,值吗?” 轩辕陵目光果决回道:“如果是真心,并不考虑值与不值。” 轩辕立目光幽深看着他,却并没有说什么,既然轩辕陵已经这般选择,现在就任他去吧。小儿女的情事,他不想再插手了。 第246章 还君以灵药 取得轩辕立的同意其实并不难,这么多年来,轩辕立基本满足了轩辕陵的所有要求。 除了与苏瑾的婚约。 轩辕陵急急谢恩之后,连一息都没有多待,立刻转身就走。事态紧急,他耽误不起。 距天亮还早,轩辕立目光深沉地看着轩辕陵的背影,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回到床上却是睡不着。方才他想过劝轩辕陵的,苏瑾的坚持和倔强出乎他的意料,他俩不怎么可能有结果的。 可一想到自己当年的事情,劝阻的念头便就此作罢。 等到事情难以收拾的时候,他再出手。或者,轩辕陵无往不胜的人生里,也该经历些失败,才会真正成长。 马车急急行在覆着薄雪的路上。 守门的人再度被惊醒,只见轩辕陵一阵风一样跑了进去,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今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轩辕陵没回来之前,苏瑾醒转了一次,依旧觉得无比难受,心里既悲伤又恐惧,便先吃下了解药。她知道,毒就算是解了,身子的虚弱也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养好。 而万一轩辕立不舍得拿灵药救她的话,她也不能巴巴地干等着。 轩辕陵猛然闯入,苏瑾卧房里的蜡烛还在燃着,却结了一大滩烛泪,偶尔有噼啪的轻响,那是有灯花炸开。 苏瑾看起来和他离开前一样,惨白的面容没什么变化,唇色依然是让人心疼的苍白。感受到她微弱的气息,轩辕陵心里总算是稍安,看来他到底没有来晚。 “我拿到药了,苏瑾,苏瑾……” 轩辕陵在她耳边轻声呼喊着,微微摇了她几下,有几分担忧地望向手中的锦盒。灵药有了,却不意味着苏瑾就能安然无恙,总归是吃下去才见效。 苏瑾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叫她,隐约意识到是轩辕陵回来了。她急着知道结果到底如何,悠悠睁眼,便看见轩辕陵神色一喜。 他打开了手中的锦盒,急急道:“我求了好久,终于说动了皇上,你赶紧吃下别再耽误了……” 苏瑾微皱着眉怔然看向他手中的回神金丹,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传说之物。 它明明是凝实的,可看起来总有几分轻灵剔透,漂亮的淡金表面光华流转。因为中毒五感极其迟钝的苏瑾,都闻到了几乎是扑盒而出的香。明明是极清淡的香气,却在鼻端缭绕不散。 苏瑾心里蓦地安定了几分,单单见这第一眼,她莫名就相信关于它的传言了。 轩辕陵见她皱眉,微微一怔,再认真看那金丹,才恍然。这药丸不同寻常,有些太大,难怪苏瑾紧盯着,大概是在想她怎么能咽得下…… 轩辕陵果断拔出随身短剑,将金丹分成两半,却是大小不一的两块。 苏瑾看他动作,心里安定了不少。其实她一直想着如何找个好的借口,把这灵药给留下来。 轩辕陵将稍小的一半喂给她道:“先吃了,看看是否有效。” 苏瑾其实根本不想碰这么珍贵的东西,可是执意拒绝的话难保轩辕陵不会起疑。她只好张嘴吃了,轩辕陵又给她喂了些温热的水。 苏瑾闭眼,微微凝眉,心里想着,怎么把另一半骗到手呢?另外,这金丹好像没什么味道啊。 轩辕陵将另一半药收回锦盒中,将精巧的盒子放她枕边,皱眉道:“虽然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可这东西到底是有几十年了,有没有效还不好说……” “这一半也给你,觉得还不舒服再吃。如果没什么大碍的话,这样的东西,往后也可能会用得着的。”轩辕陵一派认真的柔情,苏瑾既已服下灵药,他心里大石便稍稍落地了。 苏瑾点点头,感激地看他一眼,低声道:“多谢世子此番救命,苏瑾……无以为报……” 轩辕陵凝视着她,没有立即回答,却是深深皱眉。这个谢字啊,真让人心里不舒服。他想了想,凌肃的神情收敛了,低声道歉:“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太冲动易怒……当时我说的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苏瑾颊上浮起笑意,轩辕陵这般诚恳的道歉倒也是稀奇。她半垂着眼回道:“我没生气……我们,就此扯平算了……” 唉这到底是什么药,吃了之后虽然腹中慢慢升起一股暖意,可是好困…… 轩辕陵连连点头,感觉到她气息渐定,虽然依旧有几分弱,却比之前好多了,显见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他看了苏瑾一会儿,苏瑾不断眨眼,努力想要睁开眼。 “我好困……” 轩辕陵忙握住她的手,奇迹般的感觉到一丝暖意,不似刚刚那样的冰凉。他心里总算是安定,便道:“睡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苏瑾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隐约觉得有人叫她,她勉力睁眼,居然模糊地看见段清朗一脸担心地站在床前,一手稍稍掩着烛光。 没一会儿她目光清明了许多,却没等她开口,段清朗已蹙眉解释道:“你怎么了?大半夜的,我们的人注意到轩辕陵的反常动静,我担心你,就来看看。” 昏暗灯光下,苏瑾现在仍然一脸苍白,心里却是愉悦得很,没想到她的计划实施起来,顺利如破竹一般。药已到手,能交给轩辕夜的人也送上门了。 苏瑾满脸笑意,并不回答,只将床里侧的锦盒拿出来递给段清朗道:“兄长,你把这个带给他吧,应该会有用。” 段清朗接过打开,神情即刻微变,知道这半粒药绝非凡品。却疑惑,她是如何得来的? 他静静看着苏瑾,脑中有若干片段闪过。将今夜的事情联系起来的话,真相已经可以看出七八分了…… 他皱眉问:“你怎么得来的?他们是那么好骗的吗?该不会是……” 他早已看见地上一滩暗沉的血迹,再看苏瑾脸色,答案呼之欲出! “你……这么大胆!”段清朗声音虽低,怒气和担忧却一分不少。 苏瑾笑:“我又不傻,怎么会有事?快拿给他吧,别再耽误了。” 苏瑾星眸中隐隐有几分光华,这次虽然自己略微吃了些苦,却是值得。一是应该对轩辕夜有用,二则顺便离间一下轩辕陵和蓝宇之本来就不稳固的合作关系。 三么,如果有一天轩辕陵知道,是他自己亲手救下他的死对头,心情必然很是愉悦吧,哈哈哈…… 第247章 无物结同心 依旧是那处颇为破落的民宅。 这场春雪来得突兀,生生掩埋了春意,却也有利有弊,让段清朗隐藏踪迹简单了许多。 这些天他表面上无所事事,四处转悠,偶尔和大夏的王公贵胄寒暄一下。可实际上,他正是要高调地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每天四周隐蔽处射来的目光,让他觉得既危险又愉悦,继续忽悠他们好了。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想要去见轩辕夜,也麻烦多了。 没把握甩掉所有人之前,他不敢轻易去轩辕夜那里,以免暴露。 黎明之前的深重黑暗,有人沉沉睡着,有人辗转反侧,段清朗却借着夜色的掩护,在低矮连绵的房屋间穿行。 几乎要把自己都绕晕了的时候,他终于感觉身后再无追兵,何况这里大片民宅,想要再找到他何其困难。 段清朗极小心地越墙进去,立即有一声清喝传来:“谁!” 他忙回道:“陌晚,是我!” 疑惑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过来,但是本人无疑,陌晚还是放行,她继续守门。 段清朗进了最里间的卧室之后,便见屋里居然亮着油灯。轩辕夜披着大氅坐在被窝里,表情郁闷地双手托腮,瞪着对面的颜羽。 颜羽神情虽淡,却还是看得见隐隐的怒意,被轩辕夜瞪着也是毫不闪躲,直接瞪回去! 段清朗左右看看,再度确认袖里东西没问题之后才问道:“怎么了?” 这剑拔弩张,真是少见呐。 轩辕夜默默把头一偏,不想说话。有什么好说的,反正都是你们有理…… 颜羽深深皱眉道:“气死我了!守了他一晚,刚刚才醒,还死不认错!” 他将昨天下午的事给段清朗一说,段清朗也是感同身受,嫌弃地看了轩辕夜一眼。随即一想,昨天下午才发生的事,凌晨苏瑾就拿到了东西。 啧啧,他妹子做事真是爽利,那叫一个麻溜。 段清朗拍了拍颜羽的肩,坐到床边,满脸笑意地拿出锦盒,在他们跟前晃了晃。他转头对轩辕夜道:“快瞧瞧,好东西哟。” 轩辕夜表示鄙视他这种喜形于色的猥琐神情,但也没必要掩饰自己的那一丢丢好奇,木木地问:“什么东西?” 段清朗将盒子打开,露出大半颗药丸来,依旧是让人目不转睛的淡金之色,灯光下通体仿佛有莹光流转。 两人嗅到清绵的药香,心里都是一奇,知道段清朗没骗人,这东西果然不是凡品。颜羽忘了方才的情绪,凑过来瞧个清楚。 段清朗轻轻拍着轩辕夜的肩膀叹道:“哎,这可是我妹子帮你拿到的灵药哟,说是对你有用,什么时候试试?” 轩辕夜打开盒子,细细观察着,边看边皱眉问道:“怎么只有一半?” 段清朗早就知道他会问及药如何得来,苏瑾如何骗轩辕陵的他心里清楚明白,可是不能这么告诉轩辕夜啊…… 段清朗眸光微敛了一下,再抬眼时神色已是极其自然。他继续一贯的插科打诨道:“哎呀,无物结同心嘛,她一半,你一半,多好。这样的东西,留下一点也是正常的嘛……” 轩辕夜闻言,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眯眼一笑。他觉得,这货怎么忽然长得顺眼许多?这货会这么乖巧?肯定是吃错药了。 颜羽一见这东西,心里便立刻想到了什么。本以为那只是传言罢了,没想到果有其物。可这样,同时也说明了,善恶怪医到底有多可怕…… 轩辕夜将那半颗药拿在手里,并不多纠结段清朗方才的话,他细细皱眉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回神金丹?” 好歹算皇室的人,他自然知道大夏宫中有这个东西。却从来没想到,这样的东西,此生还能亲见,还能吃到…… 颜羽心里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也把目光投向段清朗。他们心里都是一样的疑惑——苏瑾是怎么拿到这样的东西的? 轩辕夜清楚,依照轩辕立的性子,怎么可能将这么珍贵的东西给苏瑾呢? 段清朗被他们盯得心里一毛,随即又是斗志昂扬,不就是说个谎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果断在他们问出口之前抢先道:“听我说!今天夜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于是段清朗略略讲了一下今天苏家发生的事情,自然是将苏瑾以身取药略过不提,只说是装病骗轩辕陵,轩辕陵又连夜去求皇帝,所以药就到手了。 轩辕夜凝视着他,像是在观察他是不是说谎,段清朗顿时咧嘴一笑,眨了两下眼,目光诚恳至极。 盯他良久,轩辕夜终于皱眉问道:“装病?你告诉我,要装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轩辕陵紧张到连夜进宫?他是傻子吗?” 段清朗一脸无辜地点头附和道:“对啊,说不定他就是傻呢。” 颜羽心知里面绝对有问题,但又不能告诉轩辕夜,于是插嘴引开话题道:“苏瑾的能耐你还不清楚吗?她既然大费周章为你求药,你便该试试到底有没有效。” 轩辕夜心里无奈,却奇异地颇为舒畅。好开心,苏瑾到底还是念着他的嘛。可他无奈是因为,他既不信什么包解百毒,也不觉得有什么东西会对自己有用。 颜羽看着他手心里的回神金丹,把自己所知的说了出来:“据说研制这丹药的人,医术已经超凡入圣了。传说中,他几乎倾尽一国的药材,两三年之后,才制得十颗。之所以起名回神,便是说神仙死了都能救活……” 他说这些,只是想让轩辕夜心里多些信心罢了。有时候,信念的缺乏才是最可怕的。 段清朗在旁连连点头,示意轩辕夜吃下试试。 颜羽继续道:“据说那人一生极少收弟子,可他弟子的弟子,人称……善恶怪医。” 他也是刚刚才明白,为什么善恶怪医能名满北境,全是师门格调太高的缘故。 段清朗喃喃道:“师尊,总该是比徒孙厉害的吧……” 轩辕夜一笑吃下,细嚼慢咽的。苏瑾既花了心思,毒药又如何,他也不会拒绝。 “没味道,不好吃。” 轩辕夜才说完没多久,便感觉一阵庞然的困意袭来,随即他身不由己地…… 睡着了…… 第248章 传言有误 太丢人了,居然睡着得如此迅速! 轩辕夜最后的意识便是如此,却也很快如落水般沉到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睡着了,可那般突然倒下,看起来和晕过去没什么区别。 余下两人心里都是一紧,然而瞬间的紧张之后,颜羽却是顿了一顿,蹙眉看向段清朗,不确定地问道:“怎么会……” “不会是在逗我们吧?” 段清朗一听,心里也是有几分生疑,话说以这货的恶劣品性无耻行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刚刚还幼稚到和颜羽怄气,明明是他的错好么。所以现在就算他装晕蓄意报复害他们担心,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们还是赶紧查看一番,结果什么发现都没有,既不能肯定轩辕夜是真的昏厥还是假装的。 因为,怎么可能叫得醒装睡的人呢? 实际上颜羽心里不怎么生气,只是担心罢了。就算轩辕夜假意逗他们,也无妨,想睡就让他睡吧,身体能保持眼下的情况就好。 扶轩辕夜躺好,盖好被子,两人神情却依然有几分怪怪的,都觉得方才总像是哪里不对。轩辕夜并不至于真的这么幼稚,但他有时行事不可捉摸,谁知真假? 如果真的是药效的话…… “难道传言有误?不,传言终究只是传言……” 颜羽、段清朗心里的想法都是相似,可现在有百般怀疑,也不知哪种情况才是真的,只好试着叫醒轩辕夜。 轩辕夜意识昏沉,却模糊地感觉到,吃下药之后,自小腹丹田处升起一股暖流,朝着全身冰冷的经脉流去。丹田那里像是多了一个暖炉一般,源源不断地生出暖意。 然而这暖意,却只能在很小范围里徘徊着,不得前进。虽然有涓涓暖流终于突破寒冰一般的封锁,可是没多久就被淹没在一阵冷意中。 一直安静蛰伏的毒性,像是冬眠苏醒的蛇一般,纷纷出洞。它们仿佛见到了难得的敌手一般,开始无端活跃起来,意欲与之争个高下。 轩辕夜渐渐觉得,除了丹田那里是暖的之外,身体的其他地方都冷得如冰一般。虽然那暖意是灼热的,却始终不能多温暖余下的一寸地方,寒意的反扑实在太过可怕。 双方僵持之中,暖意越发灼热而冷意越发寒凉,如同冰火相煎。 轩辕夜觉得周身极冷之时,丹田的暖意虽好,却暖得灼人,无比难受。他在昏沉中皱眉,想要竭力清醒过来,然而也只是手指动了动,并未冲破金丹的药性。 见他突然有了动静,眉间蓦然蹙起,脑袋微微动了动。那神情虽然极淡,却居然能看得出难受来。段清朗和颜羽也是微一皱眉,对视了一眼之后,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症状? 问题在于,没人吃过金丹,也就没人知道吃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颜羽在想,他贸然服药,是不是有些准备不足?可该做什么准备? 段清朗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脚,却觉得冰凉刺骨,竟然比以往还要凉了几分。更明显的是,以往轩辕夜的身子因为无力而软绵绵的,现在却像是冻僵了一般冷硬。 他们终于确定,他方才并没有吓唬他们的意思…… 可这便意味着,情况比想的坏了许多。 谁知道现在轩辕夜到底什么情况?他们又该做什么? 身体里两种感觉的交锋还在继续,而且有越来越烈的趋势,轩辕夜的眉不自觉地皱得越发深了。 丹田那里的暖意阳刚无比,却如同孤军一般,想要冲破寒凉的限制,何其困难?而身体里的凉意,其实便是毒性,同样清晰无比地表现出敌意来,竭力想要挤进丹田之中,将那唯一的火种扑灭。 轩辕夜的意识如惊涛骇浪中的一截浮木,时而被风浪打进水中,时而浮出水面。沉沉浮浮之中,却始终无法由着自己的意去控制丹田中的暖意。 这也是他自己从未遇见的情况。 以往,他曾应对各种各样的功法,试过各种各样的疗伤方式,可如今日这般的,真是首次。最无奈的在于他不能自己控制那股暖流,否则必然能将之贯通经脉…… 毒性发作得凶狠,药性也是寸步不让,隐隐都有遇强则强的意思。 轩辕夜被折腾得难受无比,偏偏因为药性不能醒转。气息极度压抑之中,此时他终于是真正昏厥过去。 然而在无意识之中,他唇角随着体内两种力量的交锋,汩汩流出一线鲜血来,依然是中毒已深的黑红之色。 二人看在眼里,神情有隐隐的慌乱,他们如何知道轩辕夜吃下药之后体内发生了什么?唯一可见的便是,以往他身体的平衡被打破了。 一直竭力压制的毒性,终于发作了吗? 可他们不知做些什么,要如何才能帮到他?既然是传为神物的金丹,应该会有效才是,可他为什么会是这般反应? 传言到底值不值一信? 轩辕夜晕过去之后,眉间渐渐舒展开,可余下的一丝动作都没有,甚至于从头到脚都是僵直的。他连呼吸都微弱无比,意识已然完全失去了,身体里的一切,交给毒性和药性自己去争斗。 眼下除了听之任之,他什么也做不了。 可他口中溢出的血却止不住一般,很快便浸湿了被褥,却全然在无意识之间。 段清朗和颜羽都是神情凝重,全然没想过他对这药的反应会是如此可怕。但他们并不傻,都知道现在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实际上却说明,那金丹是真的有效。 只是…… 颜羽皱眉叹道:“只怕药性太烈了……” 段清朗心道,苏瑾不会害轩辕夜的,她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甚至付出了代价,以自身安危做饵才求得此药……一定会有效的。 他低声道:“他是昏过去了,我们也帮不了什么,现在大约要听天由命了……” 颜羽点头道:“以往的问题便在于毒性总是无法完全清除,如果这药能帮他彻底排出毒素的话就好了……” 段清朗忧心一叹,没说出口的是,他的身子能不能捱到那个时候…… 第249章 误解 宣王府。 已是接近凌晨了,烟柳仍然毫无睡意,甚至穿得好好地坐在自己屋里,不时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她没有掌灯,屋里昏黑一片,只让人以为她一直睡着。可实际上,轩辕陵晚膳刚过见了苏家赶来的丫环,然后急急去了苏家之后,她就一直这般神思不宁的。 轩辕陵走得时候极其匆忙,一脸忧急之色,连她问他怎么了都没有回答。 可实际上,这几天,他一共同她说了几句话? 她异常不解,世子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冷,到底是为什么?他看向她时,分明有时候目光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难道是因为苏瑾? 因为他的冷淡态度,她越发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想要找机会解释,可他居然一连好几天都没给她她任何机会。 烟柳这么想着,又想到今日轩辕陵居然如此匆忙地跑到苏家去,难道是为了苏瑾吗?可他们之前不是吵架了吗? 她神情颇为阴郁,之前睡下了,却是一直辗转反侧不曾睡着,想着要一直等到轩辕陵回来。可谁知,大半夜都过了,他居然还没回府里。 难道是……在苏家过了一夜? 苏瑾居然还是这般让他上心么? 烟柳越想越气,脸上显出的是从未在人前显露的阴狠神色。她本来就在疑惑自己这几天遭到的冷遇,所以虽然知道苏瑾这几天比自己还惨,也高兴不起来。 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便是让她越发确定,所有这一切,正是因为苏瑾! 她不明白,那个傻得天真的姑娘,到底哪里能吸引到轩辕陵了? 烟柳再次起身开门,朝轩辕陵卧房的方向望去。因为她是他的贴身侍女的缘故,所以住处并不是隔得很远。 已经快要凌晨了,那里居然有了点点光芒。 他终于回来了吗? 轩辕陵一脸倦怠地坐在椅子上,他现在极困,却是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苏瑾的事,还有那个让人不自觉要生出戒备之心的蓝宇之…… 他沉思之中,只是半醒而已,全然没注意房门被悄然打开,一个人影走了进去,脚步也是极轻的。 “世子,您终于回来了……” 烟柳一开口,顿时把轩辕陵吓了一跳,一脸不满地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他这几天都不想理她,心情也并不很好,虽然在忙着谋划着如何扩大势力,却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苏瑾。可苏浩居然罕见地态度强硬,不准他去见她。 他本来也没想好如何面对她,当时便就势怅然离开了。却因为没见到她,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 闲着没事的时候,他也曾在心里比较过苏瑾和烟柳,便觉得自己最想念的,居然还是毫不黏人的苏瑾。或许正是因为她的淡漠态度,才使得每一次的相见弥足珍贵。 烟柳么?要知道,会吸血的蚂蟥也是很黏人的。 轩辕陵知道自己有时候耳根子软,会相信别人怎么说的。 可父王和蓝宇之算是毫不相干的人吧?他们说的话,居然惊人地相似,虽然内容并不同。父王提醒她烟柳不是好人,蓝宇之竟然直接说她是冷家的人…… 轩辕陵不会直接去问烟柳是哪个势力的,他这段时间只想好好静静,把和苏瑾之间的事解决清楚,暂时不想理会烟柳了。可她今晚,居然这么悄无声息地进来了,还把自己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来干什么?轩辕陵异常不悦,本世子不喜欢被勾/引! 烟柳一见轩辕陵的神色,立刻呆了呆,心里居然升起一种悲凉和慌张来。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轩辕陵的态度如此,唯一的可能便是苏瑾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烟柳的眼泪顿时扑簌簌落下,她狠了很心,也不管轩辕陵的脸色,急急道:“世子近日为何对烟柳不理不睬?烟柳如果哪里做错了,世子责罚便是了……” 轩辕陵深深皱眉,目光深冽地望着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虽然早知道她迟早会忍不住来问,可最近恰逢他心思转变极大,决心做事果断的时候。 父王和蓝宇之的提醒,让他决心改掉以往的优柔。所以不自觉地,他先从对烟柳开始做起。 轩辕陵又不想让事情太僵,只想让烟柳认识到她到底哪里不对,便声音低沉地徐徐解释道:“平心而论,我对你还算满意。” 他语气蓦地一转,森寒中有几分警告意味:“可是,以往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便算了。既然我现在知道了,便不可能毫无反应!” 他静静看着她的每一丝反应,面无表情。 烟柳闻言先是心里微松,继而心如擂鼓般慌乱,眼眸不自觉地低垂下去,心里忙乱地想着轩辕陵说的这么含糊,到底是什么事情?那么多事情,他到底指的是什么? 轩辕陵并没打算彻底查清楚,他的态度其实依旧算仁慈的,只希望烟柳做个本分的丫环,别再多折腾其他的了。可烟柳方才神色间明显的慌乱,却让他顿时心里微微一沉。 看来,她的背后果然是有些故事的,不然为什么会有那般表情? 没想到的是,烟柳低眉之后抬眼,带着几分哭腔开口,说的却是:“烟柳不明白世子在说什么,如果大小姐她背后说我什么,世子万万不可轻信啊……” 轩辕陵长眉一轩,怒意显现:“她现在自顾不暇,能有心思管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烟柳心里自然是不信,畏怯的神色中夹杂着委屈哭道:“奴婢实在心有不甘,自问并没有做错什么……” 轩辕陵白她一眼,深深皱眉,心里是说不出的倦意。他冷冷道:“别再提这些,我不想听。” “赶紧出去,我累了!” 他在想,自己这几天的冷淡态度是不是还不够?可太过冰冷地对待娇怯的烟柳,他又于心不忍的。再过几天吧,等他心情稍稍好了些再处理这件事,一定要果决。 烟柳含泪退了出去,没再说什么,这几天轩辕陵脾气格外地大,她深受其苦。 一双水润的杏眼,在黑暗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恨意。 苏瑾是么?有些东西,偏要与之争一争! 第250章 步步紧逼 吃下那半颗药之后,苏瑾睡了许久,再睁眼时又看见天色不早,屋中燃着蜡烛。 “小姐睡了一天,终于醒了……” 刚睁眼没多久,她便看见一个满脸欣喜的丫环跑出去报信了,另一个则是来到她床前,问她有什么吩咐。 苏浩的命令解除了?不然她房里怎么会有两个丫环? 因为戒心有几分重的缘故,苏瑾并不完全信任身边的丫环,甚至对于品级最高的大丫环也并不相信。她倒宁可从府中找些别的不引人注目的下人做自己心腹。 苏瑾吩咐那丫环找些热水给她喝,自己则是在这短短的空闲中急急思考着。既然已过了一天,段清朗应该把药送过去了吧。可昨天时间有限,她不能仔细研究那金丹中到底含有什么,对他有害还是有益。 应该找机会尽快见他一面,仔细诊断一番,苏瑾这么想着。 她刚刚想完,外面便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她细细听着,大约是有三四个人一起来了。对此她不觉得奇怪,恐怕昨夜轩辕陵来来去去的,还是惊动了苏浩他们。 苏瑾眼眸半敛,露出一副没精打采的神色。实际上,她昨天虽然服了解药,可身子还是有些软绵绵的;而那金丹,却是让她四肢百骸暖洋洋之余,极其舒爽地大睡一觉,此时已感觉好多了。 反正来的人是敌非友,暂时示弱,让他们以为自己不足为虑好了。 如果她能联系到风语的人,稍稍安排一下之后的事情,过几天便能离开苏家。 进来的果然是四个人,苏氏夫妇、那个报信的丫环,还有一直等候在此的烟柳。 苏浩仍然是一脸黑炭,对苏瑾很是不满,从轩辕陵那里听到的消息,硬是自己理解成了苏瑾自寻短见,所以心里更是不悦。 荣氏见苏瑾一脸苍白,忙坐到床边,也是有意说给苏浩听的:“睡了这么久,感觉好些没有?你为什么这么傻想不开啊,要不是世子今天急急过来,我们还不知道……” 苏浩依旧皱眉,虽然知道世子的举动说明他心里依旧有苏瑾的,可她的性子不改,总有一日会惹来祸患! 苏瑾心里微疑,在他们面前,轩辕陵到底是怎么说的?其他的事情又是什么说法?她有心试探,便以茫然神情回道:“女儿没有想不开啊,到底是怎么了……” 荣氏解释道:“世子说你身中剧毒性命堪忧,他去宫里求了一味良药才保你性命。可你如何中毒的,他并未细说。难道你……不是寻短见么?” 苏瑾半睁着的眼此时睁大了,目光一一扫过苏浩他们几个,疑惑地慢慢道:“好端端的,我怎么会……” 烟柳一直冷眼看着,却因为在人前,不得不露出几分关心的神色,走上前几步,柔声安抚苏瑾道:“小姐一脸哀愁担忧,可见心情抑郁,大概是被关在院里的缘故。” “小姐何等娇生惯养的,吃了这样的处罚,难保心里不会生出别扭来。” 苏瑾正在想她今日做什么来了,莫不是特意看自己笑话?还是说,另有打算? 可实际上,今日便是苏浩所说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苏瑾再死不悔改的话,他便不再对她多花心思,趁早做别的打算! 苏家不养闲人! 苏瑾顺着她的话,渐渐露出几分伤心来,却极好地掩饰了她的轻蔑与恨意道:“我……这几天饥寒交迫的,实在是……呜……” 烟柳眼底泛起一丝得意的光,嘴里却安慰道:“哪里,小姐前几日和世子吵架了,昨夜却依旧能请得动他忙里忙外的,恐怕昨儿就已经和解了吧。” 苏浩神情冷淡,却还是竖起了耳朵,听苏瑾怎么说。 苏瑾一片茫然神色,反问道:“世子爷?他来过吗,我怎么不知道?” 她眼睛转了转,忽然语气慌张起来:“啊,昨夜?大半夜的,他来做什么?半夜怎么可能有人进来?” 苏浩看着她的茫然神色,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为何现在,他是越看苏瑾越不顺眼了? 不能下蛋的鸡迟早得杀,不能创造利益的人要来何用? 荣氏满面惊疑,眼底隐隐有失望之色。本以为吃了一番苦头之后苏瑾会幡然醒悟,可她好像更加变本加厉了起来。果真是不知道轩辕陵来过吗?这般装疯卖傻,显然是依旧不把轩辕陵放在眼里。 苏浩已经怒道:“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世子大半夜的救你性命,你居然装作不知?” 烟柳忙道:“小姐她可能是昨天受了刺激,一时间脑子不清楚,想不起来罢了。再说剧毒之下,小姐的性命虽然保住了,却不知道到底对脑袋有没有影响呢……” 烟柳这话分明是在暗示苏瑾脑子坏了,可苏瑾听了心里却蓦然一惊,立时想到轩辕夜。为何已经一天了,她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那药到底对他有没有用?还是如烟柳所说,就算保住了性命,却会对别的方面有影响…… 苏瑾神情因为沉思而呆滞,可落在他们眼里,便觉得烟柳所言甚是。就算她是故意的,也还是让人心里不悦。 苏浩更是不满,现在也就罢了,以后她要是在轩辕陵面前,还是这般胡言乱语的,如何得了! 苏浩神色转冷,厉声道:“本以为这些天的冷遇,会让你好好反省一番,现在看来,毫无用处!” 苏瑾心里冷哼一声,并不回答。他们不是早就想好了如何解决这样的情况吗?再者,她有什么需要反省的? 嗯,大约是需要反省一下,为什么报仇的速度不够快吧…… 烟柳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她也没想到,为什么苏瑾依旧这么死不悔改,果然是天真得让人看不明白啊。本来还想着到底要如何再多说些坏话呢,却不想苏瑾居然这般配合她。 简直是逼着自己做大小姐嘛! 荣氏满脸哀忧之色,恨铁不成钢之余,又想起了烟柳的保证,心思也是动摇了几分。烟柳下午就来了,在这里呆了许久,自然是说了些事情的。 苏浩冷冷道:“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苏家大小姐便要易主了!” 第251章 离开苏家 实际上苏瑾并不想这么早就处理这件事,但既然人家找上门来了,她自然还是会迎战的。 苏瑾状似闲淡地看了烟柳一眼,想知道她今日这般有底气地前来,到底在他们面前说了什么?或者,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至于礼尚往来的事情,她正在着手准备了,这几天,大街小巷就都会知道烟柳的丑事了,连带着苏家也会遭殃。 可那个时候,她早已和苏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苏瑾继续一脸死不悔改道:“父亲既然早有接回烟柳的意思,便是无人能阻拦,惩罚我,也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荣氏神色仍旧是颇为不自在,她对烟柳方才的允诺半信半疑。可就这么放弃了苏瑾,她心里有些不甘不愿,苏瑾也代表了她的脸面。 苏浩闻言大怒,只想掌掴苏瑾,不明白为何她说话永远这么直白到气死人。现在,就算她有了悔改之意,他仍旧要好好惩处她。就她这样的脾气,这一次道了歉,保不准下一次还是会把世子气得半死…… “你既死不认错,今日起苏家的大小姐,便是烟柳了!”苏浩目光阴鸷,恨恨看着苏瑾,心里想的是因她而有的损失,“至于你,如何处置,还要看你态度了!” 烟柳目光里带着轻微的得色,粉嫩的唇弯起浅浅的弧度,看着苏瑾。她想知道,被这么对待,苏瑾会有什么反应呢? 是呆若木鸡,还是哭天抢地? 苏瑾不言不语,只开始默默穿好衣服。屋子里是颇为暖和的,看来轩辕陵过来一趟,她待遇立刻好了些,哼。 她一边神色淡然地穿衣,一边道:“几位请坐吧,不相干的人都出去,既然是家事,我们好好谈谈。” 苏瑾这般古井无波的淡然反应,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顿时觉得她的气质有哪里不一样了。她低敛的眉眼间,确实是目光幽深了许多,清丽中多了几分冷然。 你们自找的。 现在的欢愉满意,和将来的末路悲哭,其实是一样的。 丫环才刚刚出去关上了门,苏浩便立刻冷哼道:“好好谈谈?还有什么要谈的?现在知道后悔?晚了!” 苏瑾淡漠地看他一眼,心里极为厌烦这样的自以为是,有一天会后悔的,是你才对啊。 苏瑾正襟危坐在床边,依旧是十四岁少女的稚嫩面容,眼神却是以往未曾显现的沉静。她微斜了一下唇角,一个讥讽的笑一闪而过。她缓缓开口道:“简单来说,我无所谓什么小姐名分,也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上辈子欠我的,此生你们必然要还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所以她的举动在自己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他们一直不明白她的真实想法罢了。 苏浩气得胡子微翘,吼道:“你自寻死路,也没人会拦你!” 烟柳眼底漫过几分轻鄙,虽然想起艾琴曾经的劝告,却是不以为意。苏瑾的愚蠢,超乎她的想象。所以以往,到底是自己太谨慎了些,白白失去许多机会。 不过现在下手,也不算晚。 苏瑾轻笑道:“你要如何处置我都无所谓,或者,把我逐出门去,才合你的意吧?” 荣氏瞪她瞪得眼都要瞎了,可苏瑾置之不理。荣氏一气之下,又听她说话,顿时觉得这么不听话的孩子,留在身边也是麻烦至极。 烟柳眼睛微亮,没想到苏瑾居然自己提出了逐她出门,这不是作死吗? 苏浩冷笑道:“你想的美!你曾害苏家白白损失那么多钱,想这么轻巧地走了?” 苏瑾也是冷笑:“你想如何?” “若不是你想要把我嫁给轩辕陵,来谋求更多利益,也不至于会有损失吧。真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苏瑾带着浅浅的笑,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她心情其实是颇为平和的,只是苏氏夫妇简直要被她气晕了,烟柳现在则是看好戏,却不知很快火星便要溅到她身上了。 苏浩被苏瑾气得胸口生疼,一拍桌子厉声道:“就算你为奴为婢,也得还清!” 苏瑾漫不经心挑眉,拂袖时摸了摸袖中危险的银针。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暗器,但对付这些人也是够了。不过她觉得,他们的反应还不够激烈啊。 苏瑾轻笑一声:“我可不想在苏家多呆一日,至于那些钱,我会还的,无需着急。” 她笃定的语气让苏浩心里一梗,怒气反深。说得轻巧,除了嫁给轩辕陵,她拿什么还! 烟柳恍然一般道:“我们都忘了,人家现在是灵钧的公主呢,有的是银子。原来苏小姐早就想好了去处……” “这么好的去处,倒也难怪不想在苏家待下去了……” 烟柳声音轻软,娓娓道来,便让人感觉是真的一般。苏瑾被他们恨恨盯着,眸光依旧清冽,却是轻笑。 “攀得高枝就忘了旧窝,趁早滚出去!苏家迟早败在你手里!”苏浩怒骂道,恨不得立刻把苏瑾扔出门去。 苏瑾漫不经心一笑,抬眸看向烟柳反问苏浩道:“你确定,苏家难道不是会败在她手上?你的亲女儿呢。” 她故意把最后一句话咬得极重。 没等他们疑惑,苏瑾已经慢慢解释道:“烟柳姐姐,可是天心月的常客呢。那个地方是谁家的,你们该知道吧。可奇怪的是,我在她的衣服上,还见到了寒冰阁的标志。” 苏浩顿时神色微变,满是怀疑地看向烟柳,烟柳立刻摇头否认道:“她是在血口喷人,被赶出门去心里不爽想要诬陷我罢了……” 语罢她露出娇怯的神情道:“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与那什么地方、什么阁的有关呢?” 苏浩心里也是生疑,可现在是信烟柳为多。她看起来确实只是少女而已,哪里会与那两大势力有所勾连? 未及他开口,烟柳已经反将了苏瑾一军:“倒是苏瑾你,怎么对那样的地方如此熟悉?难道不是常有往来?” 她紧接着便轻笑着瞥了苏瑾和荣氏一眼:“噢,反正她也不是苏家亲生的,苏家的死活,她自然是不关心的。” 第252章 不是亲女儿 如果说之前苏浩对苏瑾的不满是因为她的态度,那么现在,他的注意力已经全被苏瑾不关心苏家吸引了。 而且这一点,还让他更加生气。 想想看,苏瑾急着离开苏家,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去处,去做公主,自然不会看得上什么小姐之位的。另外,她对白冷两家的组织势力这么清楚,自己难道不是牵扯其中? 现在他顿时豁然明白了,为什么苏瑾不愿意嫁给轩辕陵。那天和轩辕陵生气,她说是因为被当做争夺的筹码,全是假的!其实她想的便是,就不让苏家攀上轩辕陵。 再想想以往,白白损失的那些钱,简直像是她故意为之! 苏浩处于震惊中,终于细想到了烟柳最后那句“不是苏家亲生的”,神色终于变了,威寒的目光扫过她们几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才听了烟柳的话,苏瑾立时神情微变,转头看荣氏的神色,心里顿时恍然,以往想不明白的事情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上辈子她以为的亲生父母会那么对她! 因为不是亲生的啊,不是他们身上掉下的肉嘛。 苏瑾忽而扬唇一笑,笑得甚是舒心,眼底冷意却渐深。既然她与苏家毫无关系,那就别怪她有一天心狠手辣了! 可在此之前,她倒是想听听荣氏是如何解释的。 可苏瑾注意到,她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苏浩的,眼神却是带着些许疑惑。 “烟柳,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苏浩眉毛一竖,气得青黑的脸上又蓦地一红,显然已是怒极。 苏浩没等烟柳回答,气得颤抖的手指着荣氏问:“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荣氏为自己辩解道:“瑾儿同样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我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她啊……” 苏浩冷笑道:“你身子不满三月,我便外出办事,她快满月我才回来!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如何得知?” 他神色渐狠,恨恨看向苏瑾和荣氏,冷声问道:“她是你在外偷人,生的野种,对不对?” 苏浩和荣氏眉来眼去了一会儿,眼神相交的内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荣氏今日对苏瑾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可是看到她的态度依然未变之后,虽然无奈,却还是想要放弃她了。 苏瑾轻笑一声,把他们含义复杂的目光都看在眼里,心里也猜出了个大概。苏浩应该对这事并不是一无所知,他们是在自己面前演一场戏罢了。 “既然我不是你们的亲女儿,自然是该让出小姐的位置,让苏家的亲女儿来做的。”苏瑾浅淡的笑意不掺丝毫假,半点没有烟柳预想之中的震惊难过。 从今天开始,苏瑾温善无害的的伪装将逐步揭下! 苏浩冷冷训斥她道:“这是自然的,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我们夫妻私底下再说!” 苏瑾淡淡道:“无所谓什么真相,今日起我便和苏家再无任何联系。” 苏浩大怒:“再无联系?说得轻巧!先把你造成的损失还回来,再说其他的!你不愿嫁与世子?我偏要你嫁!” 苏瑾笑意渐深,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慢慢开口:“你果然很愚蠢,我如果嫁给轩辕陵,一定是世子妃。” “既然为妃,想要收拾区区一个苏家,岂不是轻而易举?”苏瑾唇边冷笑,眼中冷意,清晰无比。 苏浩心里一怔,确实从未想过这一点。他只觉得这个女儿向来天真温顺,哪知道她居然也懂得算计!倒实在是出乎意料了。 可仔细想想以往的事情,她虽然是无意之举,可往往歪打正着。难道都是巧合吗?苏浩觉得越发看不透她了。 烟柳这时出声道:“她这样声名败坏的人,怎么能嫁给世子呢?宣王那样极重名节的人一定是不同意的。” 她随即面带羞赧道:“我已经有了世子的骨肉了……上次人多他不好意思承认,私底下却是……只有我一个贴身侍女,连个通房小妾都没有呢……” 苏瑾很想大笑一声,可脸上只带了极浅的笑,看着烟柳自说自话。她知道,烟柳大概是真的心仪轩辕陵了,可那又如何,脸皮就可以这么厚吗? 苏瑾轻笑回道:“恭喜烟柳姐姐,祝你早日成为通房,早日爬上世子妃之位。” 烟柳神色一恼,眼底暗沉的杀机闪过。她必须得到苏家大小姐的位置,因为苏家乃京城首富。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嫁给轩辕陵,他需要苏家的财力支持。 苏瑾淡然看着神色阴沉沉的三个人,更是随时防备着可能暴起打人的苏浩,袖里的毒粉毒针早已准备好了。 可她并不想现在就复仇,杀人是再简单不过了,如何由内而外皮焦肉嫩地羞辱一番,才是她所考虑的。 “逆女!大逆不道,口出狂言!今日我便要好好处罚,让你知道家法何在!”苏瑾话里的讥诮刻薄惹恼了苏浩,他顿时勃然大怒几乎跳起。 苏瑾眸光一转,神态间全是不屑,她清清淡淡地说:“你对我越坏,苏家就灭亡得越快,何必自取灭亡呢。” “你可以对我动家法,不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话,我是有兄长的。” 她转而一笑,眸子熠熠生辉,颇为惑人:“信不信,苏家终将覆灭,三个月之内。” 她目光凌厉而傲慢,眼底深埋着恨意,已经全然不似往日他们所熟悉的人了。她脸上却带着不以为然的轻笑,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意识到自己口气多大。 这一次荣氏的怒火也被腾地一声点着了,苏浩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心里觉得这贱人果然是身份可疑,埋伏在苏家不知多少年了。若非如此,怎么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可他就算再如何愤怒,到底无法对苏瑾动手。他相信苏瑾说的,如果她受了什么伤害,段清朗一定毫不犹豫地剁了自己。 苏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怎么能有? 到底如何处置她? 苏浩只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怒气,胀胀的极其难受。气晕之前,他喉咙一甜竟然吐出一口血来,顿时把荣氏和烟柳吓了一跳,哭天抢地地叫喊着。 苏瑾不屑地笑了一下,指了指门道:“把他弄出去,别脏了我的屋子。” 第253章 火遁 这么快就逼自己和他们决裂,也是苏瑾没想过的。不过无妨,就算没做到万全的准备,对付他们还是够了。 可唯一的麻烦的却是烟柳,就连苏瑾也在疑惑她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同时听命于白家和冷家,那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某一家埋下的伏线? 正是因为如此,苏瑾几乎可以肯定,烟柳进入苏家的一大任务,必然是埋下各种各样的眼线,却不知道到底是哪家的。 他们走后,丫环也被叫走了,苏瑾关紧了门,自己沉思着。 除了苏家因为她时常露面而显得特别张扬之外,白冷两家几乎没什么动静,真的是闷声发大财。 不知道风语那里知道些什么,一定要赶快和他们联络才是。 另外,苏瑾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大的威胁,她想到了那个极度可怕的蓝宇之。本来以为她回京之后会再度遭遇他的报复的,可居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越是这样苏瑾越是害怕,蓝宇之之前等了好久,终于在他们回程途中截杀,只差一点就成功了。她敢肯定,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了一个他计划之外的颜羽,轩辕夜他们能不能回来还是问题。 所以,敌在暗我在明,必须尽快脱身了。 眼下她最关心的是,烟柳会不会把今晚发生了什么报告给她的主子? 今天她并没有做任何掩饰,语气神态皆是和以往大不相同,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反正,今天以后,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他们要是发现她其实并不如表面那么单纯,一定会下狠手的。不管是苏家,还是蓝宇之一样的敌人。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苏瑾仔细想了想,借大火逃纵倒是不错的,只是天气并不是很合适。前两天还下着雪,虽然之后立即晴了,外面还是有些湿的。 她环顾四周,嘴角扬起笑意,外面不行,里面却是干燥的。火势足够大的话,活的树枝都可以烧,因为水汽都被烤干了。 屋中可以烧着的东西很多,书籍、衣物、家具,甚至于一些干燥的药材都可以。苏瑾在她专门用来制药的那一块地方又发现了许多别的东西,顿时满意一笑。 毒药和硫磺之类的,如果烧起来,气味是会有毒的;偶尔兴之所至收藏的人骨,深埋在柜子里,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先在屋中布置了一番,确保能烧得起来,而且大致能造成假象。于是床上躺着一些凌乱的人骨,极其可怕。 为了方便起见,她又换上了一套较短的便于行动的衣服,满头青丝在脑后极爽利地紧紧扎住,埋在衣领里免得乱飘。 身为大小姐,苏瑾的院子里以往是有小灶的,前几日才因为禁足而停了火。 一直等到夜深了,宅中再无一丝亮光,大家都睡下了,她才去厨房查看是否还有油可用。 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幸运的,找到了一些残留的油和柴火。其实找这些东西,只是为了更稳妥而已。 苏瑾将整个油罐都搬了过来,用勺子浇在了易燃的地方,又把木柴铺好。 床上有帷幔和棉被,自然是重点,桌椅之类的堆在了一起,书籍则散落地满地都是,最幸运的是地板也是木质的。 足足忙了近两个时辰,苏瑾都觉得有些热了,才停下来查看自己的成果。所有易燃的东西,从卧室到书房已经连在了一起,能保证屋里一定会着火。 用来取暖的火盆放在床边,位置不能挪动,便是要造成一个可能的假象——因为她不小心,被子落到了火盆里导致火灾。 那些毒物与硫磺,则放在了易燃物不太远的地方,她先得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行。 苏瑾一边忙着,一边留心听打更的声音,便决定大概二更左右行动。 哼,虽然此番会留下诸多疑点,可那又如何?被一眼看清楚了反倒不好玩了,要的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疑窦丛生扑朔迷离。 这个烂摊子,就留给苏浩来解决吧! 苏瑾果断用火折子点燃了棉被,又在其他几个地方的油迹上分别点了火。感受到屋中逐渐升起的热度,看着满眼窜起的火苗,苏瑾不再多逗留,立刻从院子后门离开。 后面是一个小花园,是有一条石板小路的,苏瑾急急在上面行着,脑中早就有了如何逃出的计划。为了轻便,她并没有带太多东西,最重要的是碎银和一套针具。 至于那些可以用到的毒药,也被她权衡之下遗弃了。 她躲在一处假山后面,正在通往苏家后门的必经之路上。她回头仍旧可以看到点点火光,心里也是宽慰。只要不被人发现,她就能安然离开苏家。 这件事并不难,以前她又不是没坐过。那些护卫有时懒散得很,深夜了谁不打几个盹儿?再说,她完全清楚他们巡逻的规律。 在深暗的夜色中,苏瑾猫着腰竭力辨别周围景物,终于一路摸到了院墙边。她四顾无人,四周一点光亮也没有,便使劲往墙那边扔出了自己粗制的钩绳。 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卡牢了,苏瑾没有一丝耽搁,立刻抓紧了绳子往上爬。 她手上戴着薄薄的皮手套,脸上却蒙着黑色的面巾,外面也套了一件黑色衣服,尽力将自己融进夜色。 防守到底是太松懈了,苏瑾全力之下,很快就翻出了墙。甚至还在墙上刻意等了一会儿,自己院子方向的火光仍旧一闪一闪的,说明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火势还是很大的。 可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失火,实在是太不好玩了。 难道要明天早上,他们才能发现自己不见了吗?那样他们就能安生一夜了,真是一点都不好! 于是苏瑾在院墙上找到合适的位置,粗着嗓子喊了两声:“走水了,走水了!” 然后也不管有没有人听见,立刻收了绳子,攀着距墙四五尺的一棵树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居然还有几分奇特的开心。 落地的这一刻,苏瑾扬起一个笑,心里泛起异样的舒畅和果决。 从今往后,她与苏家再无关系! 第254章 找到他们 带着轻蔑的笑意,苏瑾迅速离开了苏家,头也不回地朝城西行去。 她隐约记得轩辕夜和段清朗好像都提过,他们现在住在城西的民宅里,极其不显眼,任谁也不会想到那去的。而且四周都有他们的眼线,算得上是安全。 既然火势很大,苏家作势说自己被烧死了也是可能的。那么她,就不能继续露面了,免得被人发现。 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意图找到她,特别是轩辕陵和蓝宇之的人。 她是一定要易容出门的,而且必须尽快找到轩辕夜他们。 虽然是有传说中的金丹,但她到底还是不放心,总觉得有些不安。况且,万一药性与毒性有什么相克之处,岂不是…… 她还是想亲自看看比较好,应该会有用到她的地方。 她还指望拿他做挡箭牌,灭了轩辕陵他们呢。现在又出来一个蓝宇之,她自己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苏瑾心里这样想着,竭力把轩辕夜看做普通朋友,一般的战友罢了。她对他,现在只是“袍泽”之情和愧疚而已。 真正喜欢上他?好像还早得很吧。 可问题在于,苏瑾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住在哪里。隐蔽到那些眼线都找不到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一夕之间找到? 她盘算着,等到天亮,挨家挨户去问好了,总归是有办法的。庆幸的是,她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家,却知道那个范围较小的区域。 城西,滏通巷附近,标志之物是仁心药房。 深夜的寒意其实极重,可苏瑾一直在活动,倒是觉得还好。地面上也没什么积雪,前几天那场春雪来得突然,也去得快。可她知道,天气变化这么剧烈,有些人可能是要感染风寒的…… 苏瑾急急在街上行着,步子迈得极大。然而她却也极其注意自己的安全和掩饰踪迹,尽量走安全的阴影之处。 她在黑暗中摸了许久,走走停停辨识身边建筑,终于走到滏通巷的时候,天边也是露出了一线白色。 然而到底是在哪里? 苏瑾皱着眉,望着旁边四通八达的巷弄,想着那里密密麻麻的民宅,一阵头大。她一心急着找到他们,折腾了一夜也不觉得困。 她暗叹一声,只好先靠在药房门边休息一会儿,可是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被冻醒之后,苏瑾大惊站起,发觉天色已经有些亮了,摸约也过了大半个时辰。 她脱了外面的黑衣,可脸上眼部以下依然遮着东西。她还故意把自己弄得头发散乱,甚至在地上稍稍滚了滚,弄出一副穷困脏乱模样,反正一般人不会想到她就是苏瑾。 可是,她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门忽然开了,一个伙计刚露出头来,就被吓得立刻缩了回去,定了定神看着面前这个矮小的人影爬起来。 这样的事情,药房门口其实是时有发生的。方才那个伙计以为这是哪个发了病的人,害怕是尸体,可既然人站起来了,他就不怕了。 苏瑾努力哑着嗓子问道:“这位大哥,你一直在这个药房吗?我打听点事儿。” 那伙计上下打量她一眼,皱皱眉之后,懒懒点头。 “最近有没有人经常来药房买药,还是滋补气血的?”苏瑾只是试着问问罢了,京城药房这么多,他们未必就会在这里买药。 可,如果不是为了方便抓药,为什么选择住在药房附近? 或许只是巧合,所以苏瑾心里不抱太大的期望。 可那伙计懒懒回道:“这类药啊,每天都有很多人来买。”然后他打开门,一副嫌苏瑾挡路的神色。 苏瑾微一皱眉,看这药房的规模,确实该是这样的。所以,她是真的要挨家挨户问了吗? 她正在踌躇的时候,忽然有人急急奔过来,很是急促的旋风一样,经过苏瑾身边的时候带起一阵冷风。 苏瑾正疑惑,可那伙计已是见怪不怪了一般,跟那人走进屋里去了。没一会儿,那人已经提了几个药包出来了,动作同样迅捷地离开。 苏瑾看到了他的侧脸和身形,怎么那么像段清朗的侍卫远晴呢? 一念至此,苏瑾毫不犹豫地迈开了步子跟了上去。转过弯没人看见了之后,苏瑾连忙喊道:“前面的,你的药掉了!” 那人本来疾行的身影瞬间一顿,发现自己受骗之后,连头都没回,继续急急赶路。 苏瑾心里暗骂,笨蛋,跑这么快干什么!让我看清脸会死吗? 她却极信自己的识人印象,眼下这也是唯一的线索,先跟上看看再说。 可如果真的是远晴,他还这么急促的话,意味着什么…… 苏瑾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转了一个又一个弯之后,终于看见那道身影进了一个门。她一直盯着那里,生怕自己眼花看错了。 四周都是相似的民宅,颇为简朴破落。苏瑾疑惑地上前细瞧,几乎是趴门上看了好久,居然终于寻找到了风语的标志。 那是一朵由三瓣组成的雾气一样的东西,却不是花。 轩辕夜之前画给她看的时候,她心里默默道,这哪里能表现出风语了? 苏瑾不再犹豫,果断开始敲门,手都拍疼了。门蓦然一开,一脸肃容的年轻男子打开门,正是远晴,可他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苏瑾。 苏瑾连忙用自己的声音道:“是我是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远晴神情顿时一变,震惊又欣喜,却来不及问她如何过来的,急急要将她迎进去。 其实苏瑾心里有几分难以置信,只好感叹轩辕夜果然是运气不错。其实她挨家挨户找的话,也是可以找到他们的,却自然是要费时不少。 “你方才那么急去,他现在怎么样了?”苏瑾一边摘下脸上的蒙的布巾,一边急着知道最近情况如何。 那神乎其神的金丹,到底有有没有用? 远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觉得自己一时说不清楚,末了便是一叹:“你进去看看吧,现在大概全看你了。” 他神色抑郁,明知道这些药可能没用,可还是得去买,心里无奈得紧。 苏瑾感觉到有些不对,急急进门,扑鼻而来的是药味和血腥之气。 第255章 救他 苏瑾进门之后,顿时因浓烈的气味重重皱眉,然而目光却极快地搜寻着屋里的人,想要尽快看清发生了什么。 屋中的颜羽和段清朗都是颇为震惊,看清楚苏瑾的脸之后,诧异她如何到这里来的。虽然她会来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苏瑾进来之前,他们的心都几乎跌进了谷底,脸上弥漫着哀伤和绝望。见到苏瑾之后,心里虽然立时亮了一亮,却在犹豫着,如何告诉她? 苏瑾皱着眉疾步走进去,痛恨他们两人把她的视线几乎都挡住了,根本看不见床上的轩辕夜如何。 她只随意一瞥,便见到了床边地上泼洒的药汁,还有大片大片浓重的黑色血迹。虽然,地上早已垫了沙土来清理那些血痕。 苏瑾看到他们脸上犹豫的神情,顾不得多说什么,直接到了跟前。 段清朗和颜羽只好给她让出位置,看她急急地给轩辕夜把脉。 轩辕夜闭着眼,整个人苍白到透明了一般,颜色淡到让人心颤的唇上,沾着极淡的殷红。这红色与苍白的对比太过明显,让人不安。 然而他脸色苍白,修眉和羽睫便显得越发青黑如黛,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宁静惨败的美。 苏瑾神色一紧,颇为意外,这是没有脉搏,还是弱到感应不到? 她坐在床边蹙眉把了一会脉,神情越来越凝肃,手指捏得越发紧了。 段清朗在一旁解释道:“他吃了那药之后开始昏睡,不时吐血,只有极其短暂的清醒。那药祛毒是有用的,可药性太烈他受不住……” “他方才溢血之后……便没有了呼吸……” 苏瑾自然知道,所以格外地心焦,眼都不敢眨一下。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恐惧在心里蔓延,她如何想得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吃下金丹,身子越弱的人反应越大。她来不及细想,确定轩辕夜已无鼻息之后,立刻掀了被子,耳朵贴在他胸膛上凝神细听。 那极其缓慢微弱的心跳声传来的时候,苏瑾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立刻急声道:“还有心跳……” 苏瑾立刻洗干净手,急急将他颈下垫高,让他仰起头,自己则是一边在他胸口各处大穴上以手揉按,一边吩咐道:“酒,热水!” 她心里焦急,又隔了层衣物,手上的动作不免重了几分。实际上,她并不喜欢给人推拿,实在太累人。可现在必须循着经络为他推行气血,力道越大越好。 苏瑾推拿了一会儿,只觉得手心都热了,忍不住又试了试轩辕夜的脉搏。现在倒是清楚明显了不少,只是极为虚浮若有若无的。 “酒。” 苏瑾看都不看,极为老练地拿出了随身针具,迅速浸在烈酒中之后,双手并用,一口气将十余根银针扎在了他胸口穴位。 这还不够,她又让他们帮忙,将轩辕夜扶坐起来,依然是如方才那般,大力揉按着他背上的穴道,帮他活血通络。 苏瑾动作虽然迅速,可心急不已,便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可她还是急急地用大拇指揉着他的背,只希望能快点见效。 没过一会儿,轩辕夜头微仰,吐出一口鲜血。落在被褥上,是触目惊心的红。 苏瑾看在眼里,暗道他的毒应该终于解了。可眼下的问题,居然是太过虚弱,导致心肺都如此消极怠慢。 轩辕夜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软绵绵的,苏瑾只好让他躺下,他的脉象比刚才已经有了些进步,好歹像个人了。 段清朗为他擦净唇角血迹,对他们道:“有呼吸了!” 虽然极为微弱如丝如缕,可那也是人还活着的迹象。 苏瑾仍旧皱眉,想要救他还远远不够,这么弱的动静,说不准能持续多久。 她现在只觉得两条胳膊都疼得紧,短时间里用力过猛,自然会酸痛不已。 眼下的情况,终于让她稍稍安心。但其实,现在还是要看轩辕夜自己了,他必须得有强烈的求生意志。 苏瑾肃然道:“他必须醒过来。” 语罢她打开那插着很多银针的厚布包,目光落在最右边,那里的针比左边的长且粗了不少,足有两寸长。这样的大针,一般是很少用到的。 现在必须要用到了。 轩辕夜身上该施针的地方都用了,可多是为了气血顺畅,或能稍稍刺激心脏。 苏瑾拧眉看了他一眼,不再犹豫,将好几根大针取下,浸在酒水里。 颜羽他们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却并不觉得不妥,只要有效,即便行险又如何。 第一根针刺下,苏瑾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前世她是受过十指扎针之痛的,至今记忆犹新。可她怕的不是剧痛,而是如此剧痛之下他还是不醒,该怎么办? 先从中指开始,苏瑾一手托着轩辕夜修长的手指,一手小心翼翼地执针稳稳刺入,再轻轻捻动,慢慢深推进去。 虽然是在救人,或许因为他的手太洁白好看,苏瑾竟蓦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段清朗默默上前帮忙,将轩辕夜的手指按直了,方便苏瑾扎针。 苏瑾默默呼一口气,不再想其他的,一针接一针扎下。没一会儿,轩辕夜的左手五指指尖,皆刺入了一根摸约二寸的长针,入肉堪堪过半。 被松开后,轩辕夜的手自然地微微握起,却没有半分别的动作。 苏瑾心里一急,又取了几根针,如法炮制,再度刺进他的右手五指。 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几个人的神色立时变了变。 苏瑾顺手将他腿上的两个痛穴也扎了针,然后握着他的手,默然地轻捻着,用力将之刺得更深。 她在心里怒骂道:“醒不醒!再不醒小心我废了你!” 轩辕夜终于眉间一动,手抽搐了一下,像是觉出痛了。 苏瑾一愣,等待着他后面的动静,却什么都没有。她只好继续,将他食指上的针拔出再深深刺入。 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疼的时候,轩辕夜终于缓缓睁开眸子,却是半睁半闭,目光涣散而茫然,显然精神极其萎靡。 轩辕夜直直地看着上方,三人却都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如释重负的同时又觉得更加紧张了。 第256章 共处一室 有几分混沌的目光凝然不动,在只有心跳声的寂静中,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了些清明。 轩辕夜仍旧无意识地皱着眉,眸子缓缓转动,看着头顶上的几张面孔。缓慢地眨眼,许久之后,他眼中的茫然终于退去。 大半的意识像是终于回来了。 苏瑾一手试着他的脉象,直到此时才真正安心了不少,然而未完全放心。轩辕夜的脉搏比方才有力了许多,性命之忧暂时解除。 她看着他凝然的眸,或许是因为他目光混沌,让她几乎错觉那以往漆黑如墨的眼瞳,现在因为身体虚弱,墨色都好似浅淡了几分。 轩辕夜的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话,结果什么都没说。他发觉自己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心里是悲哀了一下的。可目光望向苏瑾的时候…… 她这是什么打扮,自己认了好久才认出来…… 轩辕夜目光其实都在她身上,柔和又贪婪地看着。想对她笑一下却都无能为力,只好以目传情。 他知道,必然是她救了自己。 他始终未曾完全睁眼,凤眸半敛,神情慵懒,可却是因为真的困倦了。他不断地眨眼,竭力想要保持清醒,想告诉他们别担心了。 然而最后,还是渐渐沉入昏睡。 苏瑾回神看二人神色,皆是如释重负,清俊的脸上显出疲态,眼底青黑一片。她细想便知,从昨天凌晨到现在,他们必然一直陪着他,未曾合眼。 虽然她也是一宿没睡,他们却是整整一天的提心吊胆。 苏瑾柔声道:“你们去歇息会儿吧。” 颜羽沉默了一瞬,刚刚舒展的眉又蹙起道:“你既然来了,他便拜托你照看。那边还有点事情,我必须回去处理。” 苏瑾微一皱眉,却又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前天颜羽回来,被轩辕夜气得要死,却没想到还会有这些事脱不开身,风语那边必然有事没处理。 哦不对,他现在管着的,是第一情报组织风语和第一杀手组织望海楼。 段清朗比颜羽自在,他只要不被蓝宇之和轩辕陵的人发现真实踪迹就好。尽管久久未曾休息,他精神倒还好,此时松懈下来,居然还有闲心对苏瑾一笑。 苏瑾疑惑看他,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段清朗好。 明明是个风度翩翩气质温文的江湖人士,可在熟人面前极爱开玩笑,有时让人颇为无语哭笑不得。 段清朗目光温和,但带着探究意味,笑着对苏瑾道:“你方才的语气,很自然啊。” “什么?” “我是说,帮他处理烂摊子的语气,”段清朗笑意柔柔,“我们因他而不得安生,需要你来安抚吗?” 苏瑾皱眉:“你想说什么?” 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听不懂听不懂…… 段清朗笑意渐深,既然她不愿意承认,只好他自己挑明咯。他瞥了轩辕夜一眼,兄弟,为把妹妹卖给你,只能帮你到这了! “哎,妹子,你已经有帮他处理事情的自觉了,便是说明,你的心是向着他的。”段清朗说起这种事情,神情倒是颇为一本正经。 没等苏瑾回话,他又有几分微怒,自顾自感叹道:“告诉你,我这次真是操心操在狗身上了。早该想到这货会没事的,虽然命悬一线,可他赚大了,这么轻易就把心上人骗到手了,啧啧……” 苏瑾前世已经历过婚嫁,现在听到这些,并不觉得脸红,反而觉得心里一震。骗到手了?他说的每个字她都明白,可好像和她知道的真相全不一样啊! 她只好柔声解释道:“兄长,你误会了。我救他,一是因为蓝宇之的目标是我,他为了保护我才受伤中毒的;二是因为我和他之前的合作还没结束,现在轩辕陵还活蹦乱跳的,又冒出一个蓝宇之。没有他,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们……” 段清朗闻言神情微变,转头看了看轩辕夜,见他依旧睡着,才抬头对苏瑾叹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可你那天,不惜以身取药,骗过轩辕陵,又是为什么?”段清朗目光清幽却凛冽,紧盯苏瑾不放。 苏瑾心里忽的一怒,眼神里露出恼意。哎,虽然是我名义上的兄长,可管这么多做什么?和轩辕夜关系好所以帮着他是么?我还是你妹妹呢! 嗯,让她想想,什么药可以治舌头长话多呢? 苏瑾大喇喇道:“又不能看着他去死,反正是一定要救的。你告诉我,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法子吗?” 段清朗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 可苏瑾性子他也略知一二,既然她死不承认,他只好无奈道:“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方才那些话,等他好些了再告诉他吧。” 苏瑾默然点头,心里却觉得可怕,难道自己的行为,在他们眼里是接受了轩辕夜的意思吗?他本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可怕,可要怎么说清楚呢,纠结…… 苏瑾恨恨瞥了轩辕夜一眼,心道:太难缠了!待得此间事了,一定要离他越远越好! 段清朗看着苏瑾的一身脏衣服,终于想起什么,皱眉略带嫌恶地问道:“穿成这个样子?你又怎么找过来的?我来都要找半天呢。” 苏瑾扬眉,颇为邪气地一笑:“我昨天已经和苏家脱离关系了,自然不会继续待下去。我一路到城西刻意寻找,又恰好遇到远晴抓药,所以就来了。” 段清朗若有所悟道:“看来轩辕夜果然命大……说不定你不来也可以呢……” 苏瑾懒得反驳,她今日不在,一定不行,想想也是后怕。 她没等他询问,就解释得更为详细,将最近几天在苏家发生的事情细说了,脸上轻蔑的笑意不减。 她既然出了苏家,便意味着要大刀阔斧开始复仇了! 之前那些漫长的铺垫,好似埋下的一串串爆竹,只为点燃引线之后那一场无比盛大的爆炸! 段清朗挑眉,没想到苏家的陈年旧事居然还有后续。这样的话,苏瑾唯一的身份就是灵钧公主咯,太好了。 他明白他们现在的时间紧凑,苏瑾在这里有利于计划的实施,他舒眉笑道:“这样的话,你只好和他共处一室咯。” 苏瑾顿时瞪眼,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最好和他们呆在一起。 可为什么话到他嘴里立刻变味了,或许是时候考虑一下割掉他的舌头了…… 第257章 苏家要炸了 听闻苏瑾绘声绘色讲了昨晚纵火的光荣事迹之后,段清朗也是毫不耽误地派远晴变装去苏家查看。以现在的时辰,虽然是看不到救火场景,却还有很多好戏没收尾吧。 要说起来,段清朗也是蛮佩服苏瑾能这般狠下心。不过他顽劣一笑,其实真正期待的却是——苏瑾的计划成功了没有,苏家会乱成什么样子呢? 苏家。 从下半夜起,就不得安生。 苏瑾离开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现了那熊熊的火光,顿时惊慌起来。仔细分辨后,认出那是苏瑾的院子,于是叫喊声中,一传十,很快大半个苏家的人都醒了,匆忙出来救火。 苏瑾估计的不错,她的屋子一番布置之后,确实是可以烧起来的。 火光映着浓烟滚滚,刺鼻气味中,众多下人推攘着,惊慌失措地寻水救火。又有人不断喊着苏瑾的名字,心里都是惶然,这么大的火,人还能活吗? 有下人匆忙去告诉老爷夫人,苏浩和荣氏被吵醒只觉不悦,可听说火势很大之后呆了呆,立刻穿衣赶过去。 而因为动静太大,其余几个偏远些的院子也都听到了风声,苏家上上下下没几个人还睡着了。可有的人知道消息,却是在暗中商量着,讨论起苏瑾的死活来。 苏浩他们看到几乎被烧空了的屋子,神情极为复杂,一脸不可置信。并不是天干物燥的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大火! 苏瑾呢?有没有被烧死? 苏浩和荣氏焦急地询问,找到了最先发现火势的人,可不管怎么问,都没人知道苏瑾在不在里面。如果在的话,毫无疑问的是要化为灰烬了。 苏浩站在火前,看着房屋的横梁不时落下,屋顶倾泻的薄雪和瓦片让火势一顿,可没多久却是再度熊熊燃起,眉心也是深深皱了起来。 他如何料得到,会有这么一出? 火灾虽然意外,可他总觉得蹊跷,晚上他们发生争执,夜间就失了火。苏浩呆呆想着,脑中顿时有千百般的想法。 荣氏见苏浩呆站着,也急着知道苏瑾的下落,大声喊道:“快救火!瑾儿还在里面!” 苏浩也是如梦初醒,装模作样的指挥救火,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可实际上,他心里不怎么确定苏瑾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事情太突兀了,让人难以接受。 他竟然不知道要如何衡量这件事,可仔细算起来,少了苏瑾,眼下还是有利的,唯一的问题是轩辕陵那里要如何交代…… 已近凌晨,火终于彻底扑灭了,空留一副房屋的骨架,满目都是漆黑的焦炭和灰烬,热度仍然让人不敢靠近。 此时,有不少在此的人都觉得身子不舒服,或头疼头晕,或腹痛难忍。这是苏瑾屋里的毒药被烧之后,散在了空气中。比之直接接触人体,毒效已经大打折扣,否则哪里还能有人存活? 数百人在这里,却是一片寂静。 以往生机勃勃的院落,现在除了废墟,什么都没有。那个娇憨的少女呢,也葬在火里了吗? 苏浩也蓦然觉得心里难受,头又晕又痛,他昨天本来就被苏瑾气得要死,现在自然感觉更加难受。苏浩冷声吩咐道:“在场的人都听着,失火的消息任何人不得外传!” 可他到底忽略了家中各处的眼线,第二天一早,天光刚刚大亮,早膳时候都没到,苏家就已经来人了。 先到的自然是轩辕陵。 他接到消息惊诧不已,只想亲眼一见才信,匆匆赶了过去。这一次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他并没有阻止烟柳。 烟柳也是听到了消息,面上有些担心,眼底却藏着恶毒的笑意。失火么?她倒是也很想知道真相呢。 轩辕陵站在废墟之前,震怒不已,却仍然不敢相信苏瑾已经葬身火海,怒气冲冲质问苏浩为何会有此事。 苏浩身体不舒服,此时显出一脸病态,看起来倒像是为此事伤心不已一样的。昨天,苏瑾因为药效昏睡的时候,轩辕陵来了一次就已经斥责他虐待苏瑾了,这一次…… 苏浩实在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只好道:“此次失火,尚不知是意外还是偶然,或者是我那傻女儿自己纵火……都怪我昨天与她争了几句,她便一时想不开……” 苏浩说着顿时老泪纵横,看得轩辕陵恨恨皱眉,满肚子怒气却不知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只想知道苏瑾是否真的…… 没多久便来了两个仵作,是轩辕陵派人早来的,命令不得声张。其中一个仵作路过他的时候,忽然对他轻轻一笑,眉眼皆是熟悉,唇上多了一道胡子。 轩辕陵一怔,目光转为幽深,心里疑惑道,蓝宇之为什么会在这里! 蓝宇之晨间接到眼线递回来的消息,顿觉甚是有趣。苏瑾是什么人?他一双犀利的眼睛识人无数,可以肯定苏瑾绝非表面那般,一定隐藏了什么。 好端端的忽然失火?没有猫腻才怪呢。 再说,他怎么甘心她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所以,蓝宇之亲自出马,假扮仵作,为的就是光明正大在现场勘查一番。 刚刚近到废墟一丈之内,他便微微皱眉,淡淡的毒气仍然未散去。可空气中都是烧焦的味道,他暂时无法分辨这毒是哪里来的。 已经看不出房间的分布,蓝宇之朝前走着,灰烬落在鞋面上让他不悦,可到处都是灰烬避免不了的。 没多久,他便看到一个火盆,盛满了灰烬。旁边的灰烬里露出了点什么,蓝宇之用长长的镊子轻轻拨开灰烬,看到一截焦黑的人骨。 他神情凝了凝,继续在附近轻轻拨动,用目光搜寻着有没有残存的骨头。他轻易地认出了混在木材灰烬里的骨灰,心里却疑惑着,头骨和腿骨也会被烧成灰么?难道因为苏瑾还小,骨头嫩? 他在这里停了许久,皱着眉四处走动着,鹰隼一般的眼睛留意着每一处细节。他越看越是疑惑,脑中有好几个猜测,却居然没有一个是确定的。 可他确信,如果是故意为之,必然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第258章 阴险的蓝宇之 和蓝宇之一起来的那个仵作,虽然也是经验丰富,可看了半天,硬是没看出更多的东西来。反而种种迹象都显示,如果这里住的有人的话,肯定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至于失火的原因,很明显就是因为床前的火盆。夜间被子不慎掉落炭火中,而人睡得太熟导致悲剧,不是不可能。 可随行的蓝宇之却是一直认真仔细观察着,一副看出了门道的样子。所以这仵作虽然不认识他,却也不得不装模作样继续查看,免得自己太过尴尬。 蓝宇之查看了许久,几乎有半个时辰,有些人已经满脸不耐了,却是因为不关心结果到底如何。 轩辕陵一直没打扰他,看他忙得差不多了才上前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蓝宇之戴着手套的手里提着一个轻薄的布袋,慢慢从中取出那截焦黑的骨头,冲轩辕陵一笑道:“这个。” 轩辕陵神情一变,只觉得脑中一震,目光却仍旧是难以置信,希望蓝宇之把话说清楚。 可蓝宇之偏偏不告诉他自己的结论到底是什么,居然自顾自朝其他地方走去。 他去的是被烧了一半的厨房,细细看了一番之后,见果然是少了些关键的东西,他不由得一笑。 看来不是意外失火,而是有人故意纵火。至于是谁放的火,可就耐人寻味了。 蓝宇之状似无意地看向仍旧一脸悲伤的苏浩一眼,轻笑中夹杂着恼怒,手指轻捻间,袋中骨头化为齑粉。 接下来的日子,他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苏浩下的手。 蓝宇之又找了这段时间和苏瑾接触过的丫环,问了些事情,才慢悠悠地朝早已急不可耐的轩辕陵走去。 “纯属意外?”轩辕陵睁大眼睛,愤怒地瞪着眼含一丝笑意的蓝宇之,忽然想起那晚苏瑾中毒时对他说的,蓝宇之极其恨她,想要她死…… 蓝宇之一脸无奈状:“请世子和苏老爷节哀顺变吧,如若不信,请问这位同行。” 被点到名的另一个仵作立刻忙不迭的点头,将自己先前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轩辕陵脸色越发阴沉,手紧握成拳,怒吼道:“够了!” 怎么可能! 苏瑾怎么可能那么不小心呢? 可昨天白天他去的时候,苏瑾已经沉睡了很久,那个药吃了会很困,或许…… 蓝宇之瞧着轩辕陵转过身去,摇摇晃晃了几下,竟然晕倒在地,心里微微一奇之后,又满是不屑和鄙夷。 这场火真是有趣,他要回去仔细研究一下。另外,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这天深夜。 烟柳小心又疑惑地出了府,见到自己的主子冷狂,听了他声音嘶哑的话之后,心里立刻一震。 要带她去见主上?有要事交代? 蒙着眼的烟柳被带到了一处地方,她不知那是哪里,却见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她,在空旷的院中坐着。 此人正是蓝宇之,然而他现在又是一副别的皮相。对于他这种拥有千百身份的人,易容之术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抬手免了烟柳的行礼,蓝宇之嘴角含着淡淡笑意,狭长潋滟的双眸看着她的脸,迅速地把她看得脸色绯红,他顿时笑意更深。 很好,一个可以被美色诱惑的少女。 烟柳则是惊喜的同时心中震动,她从未想过冷家那个神秘的主上,竟然会是如此年轻英俊的人!模糊的月光下他一袭白衣,只让人觉得清雅出尘。 蓝宇之不会多耽误时间,开门见山道:“今日找你,是有特殊任务,非你不可。” 烟柳立刻表态道:“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蓝宇之一笑道:“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任务,反而于你有益。苏家今天的事情,我知道了。然而苏瑾没了,对我的计划,还是有一点影响的。” 他目光柔和,看着烟柳的眼睛,轻声如蛊惑般道:“你既一直无法光明正大回归苏家,不妨借此机会。只要你成了她,一切都会有的。” 烟柳目光惶然,闪动了几下,看得出来很是犹豫,既是心动,又有不满,但更多的还是不敢违抗主上的命令。 蓝宇之自己解释道:“我需要一个人,去把轩辕陵和苏家拴在一起,这个人只能是苏瑾。” 烟柳低声应了是,手指却狠狠地绞着衣服,心里又是一震。她才明白,原来,就连主上看来,也是苏瑾才能和轩辕陵在一起…… 凭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她已经死了,为什么自己还得借着她的名字她的身份活着! 蓝宇之目光犀利,烟柳虽然低头,却不能完全掩饰神色。他将烟柳的小动作和神情收于眼底,唇畔绽开悠悠一笑。 真是越发喜欢烟柳这丫头了。 用处多多、人聪明漂亮不说,最重要的是,她对苏瑾的恨意已经无法阻挡了呢。那么,有些事,不用自己吩咐,她也会去做的。 “由你去与苏家说清楚这件事,主要是为了稳住轩辕陵,”他顿了顿,解释得更清楚,“散布消息说苏瑾找到了,但是受了伤,毁容失忆!毁容是掩饰易容之后的不相似之处,失忆则减轻轩辕陵的疑心。” “这件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相信你会全心去做的。”蓝宇之笑意盈盈,如水的眸光越发惑人。 烟柳即便心里不愿以苏瑾的身份活着,却不得不点头:“属下定然不负主上期望,谢主上!” 蓝宇之轻笑道:“我确实很重视此事,这也是我第一次,不经冷狂,亲自下命令。” 他眸光流转间,无意显出睥睨之色,烟柳抬头看了一眼,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主上虽然貌美,脾气却是暴戾阴狠,这是冷家人都知道的。 蓝宇之最后吩咐道:“现在就去苏家!烟柳已死,你就是苏瑾!我已命冷狂准备好了一切,今晚起你便安心待在苏家,要好好伺候世子哟!” 挥手示意烟柳退下,蓝宇之单手撑额,唇角带着冷冷笑意,想着事情。他越想越是觉得,苏瑾未必真的死了。 他还没报仇呢,她就这么轻易死了? 蓝宇之决定,先派人去找找苏瑾,找不到就算了。就把她应该受到的惩处,罚在苏家头上好了。 第259章 伺候轩辕夜 轩辕夜醒过一次之后,苏瑾的心稍稍安稳了些,终于觉出困了。她夜间忙着布置火灾,又走了那么远的路,不累才怪。 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段清朗,苏瑾心里暗叹道,会武功就是好。她这几天也发现了,自己必须得好好强身健体了。 可她没急着去休息,而是换了一身衣物后,去别的屋子看了看。这一细看才发现,除了轩辕夜住的这一间,其余的房间都是普通民宅的一贯特色,那叫一个简陋。 苏瑾在狭小的厨房里找到了陌晚,她正在忙着煎药,抬头看到苏瑾,因为清减而越发尖削的脸上迅速绽开笑容。 方才形势太急,陌晚没机会与苏瑾多说什么,此时一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虽然她以往是寡言少语的,可既然主子认苏瑾是自己人,她便也诚心待之。 苏瑾上前查看煎的什么药,一边轻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陌晚连连摇头道:“是我该做的事。” 她脸上带着轻笑,只觉得自己嘴笨,想了想才道:“小姐,这些日子我都很想你,尤其是那几天,听说苏家那么对你之后……” 她是说真的,语气里带着些微的心疼和愤恨。苏瑾在她眼里,可爱聪明,重要的是对自己人极好。 苏瑾一怔,露出些感动的神情,可随即又听陌晚道:“可最想你的是主子,他每天都要念叨你的名字,尤其是睡着的时候……” 苏瑾顿时脸色微微一黑,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轩辕夜身边的人,都要一个一个来撮合他们? 苏瑾忙道:“好我知道了,先别说这个了,这药先别煎了。” 陌晚有几分失落,不明白为何苏瑾不想听这些,却还是乖乖从命。 苏瑾想起什么,挑眉问道:“这些天都是你做饭?” 陌晚点头赧然一笑:“属下略通厨艺。” 苏瑾也是点头,笑得满意:“那就好。” 陌晚不明就里,苏瑾随即吩咐外面站岗的远晴道:“你去买几只老母鸡吧,顺便买些药材。” 她到一旁细细吩咐,都是些党参、黄芪、淮山、枸杞之类的药性较为温和的滋补气血之物。她准备以药膳调理轩辕夜的身子。 又和陌晚聊了一会儿,嘱咐了一些事情,苏瑾赶紧去她的房里休息去了,准备过会儿跟她换班。 一睡便是两个多时辰。 苏瑾心里有事睡得不怎么安稳,倏然睁眼醒来,便是立刻去查看轩辕夜情况如何。 他现在依然危险得很,一切都得小心着。 轻手轻脚走到床前,见轩辕夜还睡着,便去了厨房看陌晚进度如何。 没进门就闻到了一阵香气,勾得苏瑾肚里馋虫一动,肚子竟然咕咕叫起来。她心里顿觉尴尬,好在四下无人。 没想到的是,用那些食材,陌晚居然熬了一大锅鸡肉粥。敢情远晴买多少她就做多少…… 陌晚也是聪明人,没等苏瑾问就不好意思一笑:“属下想着,这些日子大家都很辛苦,现在已近晌午,属下偷懒只做了一次饭……” 苏瑾连忙道:“不不不,我只是平时没见过那么大一锅饭……你们若是饿了,先吃吧,他还没醒。” 苏瑾心道,大家快吃,一粒米都不要给他留! 苏瑾催促着,几人便不好推拒,便当吃午饭了。然而苏瑾没想到的是,陌晚厨艺太过高超,那粥美味异常,一个个狼吞虎咽的,借口粥不解饿,一碗接一碗的,最后竟然…… 都忘了轩辕夜也是要吃饭的吗? 苏瑾愣愣眨眼,陌晚轻笑着揭开一个瓦罐,顿时更浓郁的香气逸出。只见罐中肉粥卖相更好,苏瑾一眼看出,里面比之前的粥多了些药材。 苏瑾拿小碗盛了,给轩辕夜端过去,心里已经做好了任他驱使的准备。 没办法,人家是垂危的病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不要忤逆他,要算账等他身子好了禁得起折腾了再说。 听到极轻的脚步声,轩辕夜慢慢睁开眼,他其实才醒没多久,但尚不完全清醒的脑袋已经开始分析利弊了。想到苏瑾最近对自己态度极好,忍不住浅笑着。 现在他较早上有了几分力气,可以勉强开口说话了。 见苏瑾端碗过来坐在床边,轩辕夜心里偷乐,面上却无什么表情,黑澈的眸只静静看着她。 苏瑾被他纯粹的目光看得心中不自在,但不断提醒着自己,现在要对他好,要轻柔…… 于是苏瑾轻笑一声道:“你醒啦,饿不饿?” 轩辕夜淡淡瞥了一眼自己的十个缠着白纱的指尖,转眸道:“我手疼,你喂我吧。” 苏瑾脸上轻笑,心里却道,是我自作自受咯,早知就直接剁了你的爪子算啦! “好,我喂你,来……” 她特地在外凉了一会儿鸡肉粥,她舀起半勺,怕烫还是吹了吹,才送到轩辕夜嘴边,动作极其轻柔。 轩辕夜满意地吃下,有时舌尖微舔,试图分辨到底是什么食材。可落在苏瑾眼里,却觉得是…… 这货在勾/引她?! 没事伸什么娇艳粉嫩的小舌头,剁了! 轩辕夜吃得慢,苏瑾知道他现在虚弱,急躁不得。另外她也怕他呛到,那样就不好办了。 可他能整出的妖蛾子到底比她想得多。 吃着吃着,轩辕夜忽然轻轻咬住了勺子,死不松口。 他含笑望着自己,眼底满是调皮。 苏瑾只暗一皱眉,语气温和道:“你不想吃了啊?那就算了。” 轩辕夜乖乖松口:“没吃饱,继续。” 苏瑾耐心得很,不耐心学什么医?反正,只要能报仇,偶尔伺候一下他也没什么嘛。 看着空碗,轩辕夜眨眼舔唇:“还有吗?” 苏瑾放下碗,笑道:“每次只能吃一碗,吃多了你消化不了。没事,你饿了就说,不会饿着你的。” 轩辕夜看着她的笑,觉得居然有几分……奸诈?另外,这语气,是把他当婴儿照看了吗? 这样不好吧? 可是一想到自己好了之后,苏瑾定然不会对自己这么好了,轩辕夜心安理得继续躺着。 他眸子极黑,看人的时候便显得格外认真。他认真看着苏瑾,一字一句道:“你救我一命,可我穷得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吧!” 苏瑾顿时怒道:“不行!我救了那么多人,一个个都要以身相许,会成什么样子!” 第260章 改名叫段清黎 诶,以身相许都没人要? 轩辕夜微一挑眉,看着有几分薄怒的苏瑾,心里默默同情了自己一下。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他不知道怎么反驳…… 轩辕夜一脸无辜,弱弱反问道:“我跟其他人,怎么能一样呢?” 苏瑾亦挑眉:“你和他们哪里不一样了?同样是病人,就你特殊?” 轩辕夜微一撇嘴,颇为委屈地跟她讲理:“可我是为了救你受伤的嘛……” 苏瑾点头,一脸认真地回道:“对啊,所以我也要救你嘛,互相救了一次,这样我们就两清咯。” 轩辕夜凝望着她,心底无奈,她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和自己斗嘴?想要乘胜追击,怎么这般困难? 就算是口头上的承认,她都不肯给。 “那我痊愈之前,你就这么照顾我么?”轩辕夜眨眨水润的眸子,依旧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苏瑾眸子慢慢转了转,总觉得他这么狡猾的人,这话肯定是在给自己下套。他要是故意身子一直不好,自己岂不是要一直陪着他? “看你表现咯。”苏瑾的回答颇为含糊。 轩辕夜抬眼看了她一下,不再说话。凤眸半敛,薄唇微抿着,浓密的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阴影,无端生出几分落寞之感。 苏瑾看了,又无奈又有几分心软。她已经在尽力温柔了,可绝对不能答应他什么,这货会得寸进尺把她吃干抹净的! 苏瑾语气有些僵硬地问道:“你还有什么需要吗?没有的话好好休息吧,有事叫我们就好……” 轩辕夜懒懒抬眸,轻轻道:“我有点冷,你帮我暖床吧。” 苏瑾愕然了一下,极端痛恨他语气如此自然地调/戏自己。可轩辕夜神情太过自然,一点促狭意味都没有,苏瑾便伸手试了试他被窝暖不暖。 之后她又试了他手心和四肢温度,确定他居然没有说谎。 在轩辕夜大方自然的目光中,苏瑾灿然一笑:“好,帮你暖床,你等着。” 然后苏瑾转身,将之前用过的那件狐皮披风盖在了他被子上面…… 轩辕夜心道,喂,不是这样暖的吧? 苏瑾笑问:“你还冷不,不够的话我再拿床被子来。” 轩辕夜只好无奈轻叹:“好吧你去休息吧,我好得很……” 实际上现在已近二月中旬,往年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回暖。可去年冬天格外寒冷,导致早春寒意颇重,甚至下了场春雪。里屋又经久不见阳光,确实有几分寒凉。 苏瑾坐在屋中想着心事打盹,轩辕夜闭着眼,看似睡着了,实际上在轻缓地运功调息。 服用金丹之后,毒性药性相争,他清醒的时候便不得不试着以内力打通经脉。 后来虽然是终于清除体内毒素,可他觉得自己好像丝毫内力都没有了,身体空落落的,然而丹田之中始终有一股暖意。 轩辕夜知道自己体虚,所以尝试得很小心。他缓慢地尝试着,引导丹田之中的暖意涌遍全身。两个大周天之后,熟悉的感觉终于回来了。 他心里一轻,看来自己想多了,他的内力还有恢复的可能。 周身暖和起来的同时,他也感觉到因为耗费精力导致的困倦,便再度睡去。 直到这天黄昏时候,小屋里几人聚齐了。 颜羽从风语回来,远晴午间回来报告过苏家消息之后,随段清朗再度出去,现在又一起过来了。 因为今天特殊,既因为苏瑾到来,也因为轩辕夜终于脱离危险。 虽然算得上四壁萧然,可橙黄的灯光入眼,似乎能温暖到心底去。苏瑾看着他们几个,脸上皆带着或浓或淡发自内心的笑意,忽而觉得心中极其满足。 即便不是亲人又如何,人间还是有真情在的。有幸的是,她也能身处其中。 苏瑾心里明白,自己以往因恨而冷硬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某些人的时候,还是会再度柔软。君如何待我,我如何报君。 还是如以往谈话那样,几人围坐在一起,轩辕夜披衣在床上坐着,神情慵懒。 苏瑾将自己昨天纵火的计划说了,段清朗补充今日打听到的消息。 知道苏家现在一团糟之后,苏瑾眼中泛起笑意。 轩辕夜看着她笑,心底一片温柔。 段清朗早有打算拉近与苏瑾的距离,想让她对灵钧的归属感深一点。他知道,父皇封她为公主,真的不是表面功夫。 段清朗状似无意提醒道:“既然你不是苏家的人了,是不是要换个名字?” 轩辕夜插嘴,给苏瑾抛个媚眼道:“改吧,反正我也马上要改名。” 苏瑾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的笑意,再看看轩辕夜微眯的狭长眼眸,总觉得仿佛看到两只狐狸在笑…… 他要改名,大概是以后计划之中的吧。那么,过几天他好点了,就该问问他们的计划,最好能与她的计划一致。 可她确实需要改名了,一想到前世苏家对自己做了什么,又承认自己不是亲生的,若是还姓苏,她自己都觉得恶心了。改什么名字好呢? 苏瑾沉思中无意识微微点头的时候,段清朗奸诈一笑:“你觉得姓段怎么样?” 轩辕夜鄙视地白他一眼,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想拉近关系,这样也太明显了吧!哼,他才不会动这样的心思呢! 可没想到,苏瑾略一考虑之后,居然点头答应了。 苏瑾觉着,名字无非是个代号,却可以承载其他意义。 在灵钧的时日,她真心觉得段氏一族人很不错,尤其是段正泓。她亦心知段清朗此问是告诉自己,灵钧是拿真心待她。 轩辕夜不甘示弱,微一皱眉之后开口道:“名由我来定!” 改个名字而已,也要争……苏瑾无奈地想着,悄悄白了他一眼。 轩辕夜沉吟了一会儿,又对苏瑾微笑道:“段清黎,怎么样?” 苏瑾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夜与黎明,顿时嚷道:“才不要!” 轩辕夜问询的目光一一扫过,只见其余几个忍住鄙视的眼神,纷纷点头不止。 他顿时笑靥如花,得意地看着苏瑾:“看到没,全部通过!以后你就叫小黎黎了。” 第261章 谈钱不伤感情 这群没节操的! 这么轻易地屈服于淫威之下? 苏瑾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她愤愤撅起嘴,目光微恼地看着他们,带着哭腔道:“你们都欺负我,我马上就走……” 段清朗还没来得及说话,轩辕夜已经一手捂着胸口,满脸哀痛地眨着水汪汪的眼,语气沉重却又带着撒娇意味:“这么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我,人家好伤心,啊,我心好痛……” 颜羽已经忍不住鄙视的眼神了,一脸哭笑不得。 这撒娇的货是谁?他不认识! 苏瑾同样无奈,这里这么多人啊,他居然好意思? 太不要脸了! 苏瑾暗叹,他为了亲近自己,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而且,从一开始的强横霸道,已经慢慢变成了打滚撒娇求怜悯…… 她颇为头痛地看着他,见他身形单薄瘦削,依旧面无血色,眸间含了几分希冀,心里便颇有几分不自在。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撒娇,可她到底还是忍受不了。 为了阻止这么可怕的装柔弱再次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答应了他吧,一了百了! 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苏瑾败阵,扶额长叹:“不就是个名字吗?我答应了,答应了还不行吗。” 虽然是答应了,可她恨恨瞪了轩辕夜一眼,转眸不去看他,表示不想理他。 轩辕夜顿时收敛了方才的一脸伤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不想理他? 怎么可能,一旦提起要如何灭了苏家和轩辕陵,她就会乖乖插嘴的。 收了嬉笑之色,轩辕夜一脸正色道:“好了,说正事。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做了些准备的,一是铺垫大局,二是调查清楚各方的真正实力,尤其是蓝宇之。” 苏瑾,不,现在她是段清黎,只默默听着,仍旧不肯转脸看他。 轩辕夜语气柔了几分道:“你先前与我说,想要建起一个庞大商行,这不是不可能。所以我想,我再次出现的时候,身份便是一方富商,而段清朗则找机会去谈通商之事。” “借着这样的机会,我们的出现会合理不少,也更容易将三大家族和轩辕陵牵扯其中,”轩辕夜看着她的背影,不急不躁解释道,“可我只负责表面功夫,商行具体如何运作才能风生水起,还是看你了。” 段清黎终于抬眸与他对视,眼底尽是不甘示弱。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和人力,大家一起做事,商行如何建不起来?再说,她已想好要如何做了。 轩辕夜轻轻牵唇一笑,他就喜欢看她这种自信不甘的神情,实在可爱。 颜羽插嘴道:“前段日子,我们在京中买了一处豪宅,将来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便是住在那里。我已经寻到了合适的身份,就算他们去查,也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发现破绽。” 段清黎微微抬眸,似是自言自语一样轻笑道:“打压巨贾势力,争取他们的顾客,抢占他们的地盘,掠夺他们的钱财……” 几人被她的话听得一怔,这番话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才发现,以往温顺的小白兔,似乎长着尖牙利齿? 只有轩辕夜微笑点头,颇为满意她的话。他知道,她的野心不止于此,刚刚根本未提及复仇之事呢。 至于她到底为何对苏家和轩辕陵有如此恨意,私底下再问,他会用秘密交换秘密。 段清黎本来以为他们的计划会会出乎她意料,没想到轩辕夜认真记着她的话,甚至以此为切入点实施复仇的计划。 她眸光淡然,极好地掩饰了心底的一分意外和感动。 他的主要目标是轩辕陵和蓝宇之,她的目标只是多了个苏家,正好一起。 她不自觉一笑,苏家既然是京中巨贾,那她就用它擅长的东西毁灭它! 她又想起什么,以询问的目光问道:“我的钱呢?” 轩辕夜眨眼,故作不知:“什么钱?” 段清黎顿时不满:“之前你们绑架我,苏家交的赎金啊!” 那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的一大笔资金好么,难道没了? 轩辕夜真诚一笑:“我可没绑架你,是他,找他去。”说着一指颜羽。 颜羽瞥他一眼,当场算账给他们听:“当时苏家只交了一半赎金,可也是五万黄金,果然是京城首富。这笔钱中的四万多,零零散散兑换成了银之后,大概是二十五万两。” 轩辕夜眸中笑意流转,大有深意地感叹道:“当时苏家为了赎你,真是把家底都掏空了。” 段清黎笑得欢畅回道:“可谁知三个月之后,我就不是他们亲生的了。” 她直到现在还觉得,那真是好大一笔钱,用来做本金真是再好不过。 有朝一日苏家溃败,如果知道连本金都是苏家自己出的,会不会气死又气活呢? 颜羽轻咳一声,想提醒他们别高兴太早。要知道,轩辕夜手下养着那么多人,花销也是惊人的。 “简单来说,现在这笔钱还剩下六万多。这三个月风语的花销比以往大了不少,从京城布置到边境,花费可想而知。除此之外大的开销,一次是最近买的宅子,十万;一次是一棵千年人参,两万。还有打点关系所用……” 段清黎心道,真想见识一下到底什么样的宅子要十万银子…… 说到最后,颜羽脸不红心不跳地加了一句:“还有我的工钱,之前是不是说好了,把风语交给我管?每月一万,一共三万。” 轩辕夜顿时嚷道:“你怎么不去抢!” 颜羽微微挑眉:“难道我不是在抢?认真论起来,你欠我的钱还多着呢。” 实际上他是觉着,真的表现得太无所图的话,反而会让人心里生疑吧?他其实无欲无求,最大的心愿只是好好活着而已。 有时候和他们无理取闹一下,挺好。 段清黎不管他们说什么,直接开口道:“我也要三万!” 轩辕夜立即转头温柔一笑:“好,为夫答应你……” 段清黎一边瞪他,一边心里想着,三万白银到底是多少?做本金是绰绰有余了吧。 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啊,已经够普通平民花两辈子了! 她将以三万本金,一步步吞噬整个苏家,还有其他巨贾! 计划一旦成功的话,收益将出乎意料,到时候会有数不尽的财富。至于怎么花,她还没想好…… 第262章 一探究竟 苏家发现火灾的白天,在远晴打探了消息之后,段清朗自然还是要去凑一番热闹的。可是被苏家的护卫死死地拦在了门外,死活不让他进去。 段清朗要去,自然是为了做戏。苏瑾既然决意离开苏家,仵作又说她葬身火灾,不管敌人信不信,那么在表面上,她就必须已死。 身为她名义上的兄长,他不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这天白天苏家里面忙碌非常,又不希望走漏风声,段清朗自然是从正门进不去的。 隐在屋顶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段清朗准备明日再来看看。可谁料这天,事情有些出乎他意料。 第二天上午,段清朗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决意知道苏家的火灾到底怎么回事,以关心妹妹苏瑾安危的名义,强行闯入了苏家。 他只推了一把,那些护卫就被身不由己地四散开去,被迫让路了。 段清朗进了苏家之后,问了好几个下人道:“世子去哪里了?” 今天轩辕陵比他还先到苏家,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段清朗便疑惑,昨天不是都说了苏瑾已死么?今天又来是什么意思? 问了好几个人之后,段清朗终于知道了方向,朝那里行去。那是荣氏的屋子,不知道轩辕陵在那做什么。 反正自己就是来恶心他们的,敲门什么的都免了,段清朗直接推门进去。 他的闯入完全出乎屋中人的意料,一个个惊讶地抬头看着他,神情如同见鬼了一般,又迅速转为不满。 反应最大的是轩辕陵,他正坐在床边,此时转头怒视着段清朗,心道他真是多事! 段清朗毫不理会他们的目光,立即开始做戏。他伸长脖子瞅着床上的人,一边努力分辨清楚,一边哀嚎道:“是我妹子吗?瑾儿她怎么了?” 一见到床上有人和他们几人的神情,段清朗心里立刻知道,中间猫腻大了!这么快就有人假扮苏瑾? 简直是有意思。 苏浩冷眼瞧着他,虽然段清朗是个皇子,可也是别国的,什么事都非要掺和进来做什么? “殿下过来做什么?”苏浩冷声问道,心里怒火翻腾,是谁把他放进来的? 他心里紧张是自然的,就算他不愿承认,段清朗到底算是和苏瑾熟识的,或许能轻易看出破绽来。他不知道烟柳的计划,能不能瞒过段清朗的眼。 可人都进屋来了,他又如何是好? 不过,只要咬定了苏瑾在火中受伤,所以变成这副模样。他段清朗再多质疑,又有何用? 轩辕陵不满道:“苏瑾如何了,与你何干?她到底是苏家的人!” 苏浩在一旁默默点头,神情间一分尴尬也无。反正现在他们心知肚明,所谓苏瑾,就是烟柳,就是苏家的人。 荣氏虽然心有不甘,可事实已是如此了,除了让烟柳假扮苏瑾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诸多难题? 段清朗一脸忧急近到床前:“听说昨天苏家起了火,瑾儿她到底怎么了?” 苏浩连忙伸手拦他,怕他瞧仔细了看出破绽。可他力道怎么可能和段清朗比,被推开之后,急得直搓手。 轩辕陵亦是一脸不悦,表情如同看到鞋底沾了一坨黄色的东西。段清朗这么惹他嫌,如果不是因为轩辕立重视与别国的关系,他早就处理掉段清朗了。 段清朗走近,只是为了看清楚床上到底是谁假扮苏瑾。虽然她脸被蒙住了看不清楚,但段清朗确定这个人给他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他想知道,假扮苏瑾,到底是谁的主意?是他们几人一起吗? 轩辕陵就是不想让他靠近,故意起身挡在段清朗前面,满脸不爽。他现在心里乱得很,根本不想多理会这个不速之客。 今天,苏家派人来说找到苏瑾了,但情况有点不好,她在火中受了些伤,可能伤到了脸。而昨天,烟柳一夜没回府,便有人送了具与她别无二致的女尸到王府,让他辨尸。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轩辕陵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心事,复杂难言。之前听到苏瑾葬身火海,他自然很是伤心;可今天又得到消息说人找到了,他心里又喜又悲。 段清朗也知道烟柳在外遇害的事情,转瞬之间,他便明白假扮苏瑾的是谁了。 这么一看的话,恐怕这只是苏家的主意,轩辕陵是毫不知情的,要不要提醒他呢? 既然是假扮,受伤之事,便也是假的,说不定其实她现在就是醒着的,只是不想睁眼罢了。段清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一惊一乍问道:“她为何蒙着脸?让我看看。” 说着便要伸手揭她的面罩,轩辕陵想要阻止,但怎么可能动作比武功高强的段清朗迅速? 段清朗极快地摘下了“苏瑾”的面罩,屋中顿时传来一阵吸气声,段清朗同样极为夸张地“啊”了一声。他没想到这姑娘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左边脸颊是极为明显的烧伤痕迹,生生破坏了那清丽之美。 烟柳知道自己脸上无比精彩,可偏偏不能解释。向来爱美的她如何能忍受这样难看的伤疤?可主上计划如此,她如何敢出一丝差错? 她确实没睡着,段清朗摘下她面罩的时候,她的睫毛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一下。 段清朗看在眼里,露出一副心痛的神情,也不管其他三人要生吃了他的目光,满眼难以置信地哀嚎着:“瑾儿妹妹啊,几日不见,你的脸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轩辕陵愤怒阻止他道:“她能幸存已是万幸,脸伤了又如何?仔细调理就能复原!” 段清朗瞥他一眼,不加理会。他知道烟柳醒着能听见,便继续假装伤心地哀叹着:“小姑娘家谁不爱美?妹子啊,虽然你的脸现在看起来很寒碜,可我不会嫌弃你的,你仍然是我最漂亮的妹妹……” 烟柳竭力隐忍着内心的愤怒,可强烈的情绪让她忍不住眉心微皱,恨不得马上割下段清朗的舌头喂狗! 他这语气,分明都是故意的吧? 轩辕陵神情异常恼怒,段清朗这么直白地说“寒碜”,已经分明有嫌弃之意了。可他自己仔细看着那张脸,也是忍不住皱眉。 然而他偏偏竭力想证明,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第263章 搅局狂魔 最不怕招惹轩辕陵他们的,就是段清朗了。 反正他是其他国家的,在这里玩玩,玩够了拍拍屁股走人就好,他们想报仇还得跋涉千山万水,多麻烦啊。 段清朗越瞧烟柳的脸色,越觉得好玩。他在心里夸着她脑瓜子真活络,借得一手好东风,此番假扮既能光明正大回苏家,又能攀上轩辕陵。 可他脑中却已经想好了,一定要把他们恶心死。 想要假扮苏瑾?问过我了吗? 我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忍心看到轩辕陵小兄弟上当受骗呢? 轩辕陵已是暴怒,想要推开段清朗,一手已是按在佩剑上。 可段清朗脚下生根了一般纹丝不动,甚至变本加厉地摇着烟柳的身子叫道:“妹子啊,你快醒醒,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苏浩和荣氏脸色都是黑如锅底,对段清朗的言行极是恼怒,总觉得他像是有几分刻意为之。可他言行神态,皆是出于对自己妹妹的关心啊,哪里有错了? 烟柳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心里的恼恨和怒意如火山一般,一不小心就要喷发了。这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家伙这么不长眼?说的每句话都让她简直七窍生烟。 苏浩过来帮忙想要拉开段清朗,却被轩辕陵阻止。他已是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长剑呛然出鞘,抵着段清朗的后心,冷声道:“住手,出去!” “再敢乱动,休怪我刀剑无眼!” 段清朗一顿,心里狂笑不已。太好笑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听过有谁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呢,还是一个粗通武艺的孩子。 段清朗佯装害怕松了手,往后慢慢退了几步。然而几人没注意到,他缩于袖中的手微动,一道极劲的指风射出,打在烟柳的心口上。 即便是隔了被子,依然痛得要死,烟柳哪里想得到这突然的一击,顿时痛哼一声。 动静太大,她是再也不可能继续装睡了。 轩辕陵立时收起剑,愤怒之色未来得及收回的脸上泛起惊喜,急急问道:“终于醒了吗?” 然而他刚想还剑入鞘,寒铁所铸的剑身忽而漾开道道纹路,在他注视之下竟然就这样碎裂,碎片簌簌落地。 他一手拿着剑柄,一手拿着剑鞘,动作僵硬了一瞬。他的剑装饰华丽,可他呆呆这样站着,实在极其好笑。 段清朗忍不住笑了一声,在轩辕陵没反应过来之前立刻转头,朝烟柳看去,极为自然地坐在床边,关切地问:“妹子你终于醒了,脸上的伤还疼吗?” 现在她既然醒了,不提她的脸,他自然不能好好说话。 他这一串动作快到苏浩和荣氏都没来得及插嘴,只好跟在他后面装模作样询问烟柳。 烟柳紧皱着眉,目光一个一个扫过他们,竭力忍住了对段清朗的愤恨。 她的目光渐转茫然,呆愣地看着他们,满脸疑惑问道:“你们……是谁?这是,哪里?” 然而没等他们回答,她仿佛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正好碰到伤处,顿时尖叫起来,双手颤抖着很是无措。 轩辕陵心中一疼,挤到床前按住她乱动的手,柔声道:“这是你家,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段清朗脸上是震惊神情,反问她道:“瑾儿啊,难道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烟柳自然是顺水推舟,怯怯地摇了摇头。 段清朗心里不屑地冷笑一声,看着她那张极似苏瑾的脸。烟柳与苏瑾同是少女,眉目间是有几分相似之处,易容稍稍简单。 假装失忆么?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那些不能解释的疑问? 轩辕陵皱眉看了苏浩和荣氏一眼,他们也早已露出疼惜的神色,怎么肯在他们面前露出丝毫破绽? 可今天唯一的变数,却是赶不走的死苍蝇段清朗。 只有把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瞒过去才行啊…… 荣氏一边抹泪一边哭道:“瑾儿,你看着,我是你母亲,这是你父亲。还有这位,是你的意中人世子爷。” 烟柳受惊小鹿一般的水眸转了转,浅浅点头。虽然脸上有伤,可她眸子依然极美,含着哀忧之色,更是楚楚堪怜。 段清朗急忙道:“还有我,我是你兄长段清朗。” 烟柳蹙眉怯怯道:“我不记得了……” 哼,她才不想承认有这样的兄长呢。另外,段清朗不在他们计划之内,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来她不是真正的苏瑾。所以,她更加不能承认了。 失忆真是个好借口。 轩辕陵瞪他一眼,笑他脸皮太厚,人家都说不记得你了,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轩辕陵轻轻握了烟柳的手,语气相当之柔和道:“你虽然现在脸上因为火灾受了伤,只要好好调养,果断时间就能复原的,别担心这些。” 烟柳乖巧点头,目光温顺地看着他们几个,显然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 段清朗不插嘴就难受,皱眉感叹道:“瑾儿你吉人天相,能逃出火海。可我有一事不明白,你的脸已经烧伤了,可脸旁的头发却还好好的……” 烟柳心里一惊,自以为圆满的伪装,居然有这样的小小纰漏?都怪她太粗心大意,以为这件事十拿九稳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段清朗…… 烟柳自然不知如何解释,再说她已经装作失忆了,段清朗话里下的两个套实在阴险! 她既失忆,便不该记得脸旁头发为何完好;可头发无伤,又分明太不合常理了…… 她只好惊恐地看着段清朗,一脸受到了惊吓的娇柔模样。 轩辕陵闻言心里微疑,却并未多想,只觉得段清朗太烦人,简直吓到苏瑾了。再一想方才自己珍贵的剑无故断了,肯定是他捣的鬼! 轩辕陵冷声道:“你出去吧,她已经不记得你,何必自找没趣!” 段清朗淡淡一笑,目光不闪不躲地看着他,又看过苏浩二人,曼声道:“我只是心有疑惑罢了,世子忘了吗?昨日仵作查看现场,是发现了烧焦的人骨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以为瑾儿已经……” “可她既然没事,那火中骨头又是如何来的呢?真是耐人寻味啊……” 轩辕陵不是傻子,闻言顿时拧眉,深深看着他,心里想着他说的事情是否可信,他已心里生疑。 “你如何得知昨日仵作验尸发现了什么的?”轩辕陵却不肯暴露真实想法,反而咄咄逼人反问起段清朗了。 第264章 拙劣的演技 虽然确实疑点甚多,可段清朗心里清楚,他今天想要揭穿烟柳他们的阴谋,大概是不可能的。 另外,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到那个地步,就像现在这样恶心他们,挺好的。 最关键的是,只要在轩辕陵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就行了。接下来,他只要静静看着他们演戏。 段清朗被轩辕陵这么一问,顿时疑惑挑眉道:“街谈巷议啊,世子不知道吗?” 轩辕陵眸光转冷,脸色一沉。他们一再封锁消息,为何会到街谈巷议的地步?段清朗是在说实话,还是在诳自己? 轩辕陵略一思量,语气冷冷道:“火灾之事真相如何,现在尚未查清,也就不劳你操心!” 段清朗直接无视了他们所有的不满,视如无物,为自己分辩道:“那怎么行,我好歹是她兄长,怎么能不管不问呢?” 他又低低感叹道:“瑾儿啊,你既然伤了脸,我可是很操心你的婚嫁之事,毕竟也关系到灵钧的脸面……” 烟柳一直蹙着眉,眼底带着恼恨意味。她简直恨死段清朗了,三句话不离她的脸,是什么居心? 段清朗这话其实只是逼着轩辕陵表态而已,轩辕陵本人就在这里,他却这么说,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轩辕陵顿时怒道:“胡言乱语什么,赶紧滚出去!” 可实际上苏家的三人也都在等着轩辕陵会是什么反应呢,烟柳早已是一脸伤心欲绝的表情,似乎是听进了段清朗的话。 轩辕陵心里没考虑那么多,虽然有些疑窦未解,但他还是放柔了语气保证道:“瑾儿你别多想,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娶你的。” 段清朗心里一笑,轩辕陵的表态在他意料之中,接下来么,便是逼他们承认苏瑾与灵钧无关。 这件事难度应该不是很大,他们恨不得剁碎自己,再加上怕自己认出破绽来,肯定会竭力让“苏瑾”与自己无关的。 段清朗故意点点头,以勉为其难的语气道:“既然世子不嫌弃,再好不过了。我代妹妹先谢过世子了。” 屋子里除了段清朗心情愉快以外,几人都是憋着怒气。想把他赶出去,却又无可奈何,满肚子怨恨不知何处发泄。 轩辕陵冷哼一声,不想理会他,心里想着要如何把他弄走。另外,之前他告诉蓝宇之现在不能动段清朗,因为尚有利用价值,现在只觉得恨得牙痒。 不过,就算不杀,也不能让他好过。或许该让蓝宇之多派点人手盯着段清朗,方便见缝插针。 烟柳躺在床上,水眸半敛,掩住了其中的恨意。她倒是不知道,除了苏瑾以外,居然还有人可以这么讨厌。 她怯怯看了荣氏一眼,以低弱的声音问道:“这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荣氏与他们对望了一眼,一时也是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轩辕陵目光冷淡,只想赶快赶走段清朗,由“苏瑾”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段清朗佯装伤心道:“妹子啊,你真的不记得我这个兄长了吗?”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去年不远千里到灵钧救人,父皇为了感谢你,特意赏赐了你好多东西呢……”段清朗微微眨眼,一脸真诚,笑得绝对不奸诈。 别告诉我你有些事不记得,有些事却记得清清楚楚。 苏家心里清楚得很,就算段清朗说的那些让人眼红的好处都是真的,可他们也触碰不到啊! 经过苏瑾的事情,他们也学乖了,不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只想把眼前的事情安定下来。现在根本不能承认和段清朗的关系,一旦承认,他三天两头就会来骚/扰一番。 据他今日的表现,说不定是已经起疑了,只是没有直白地说出来而已。如果认了他是兄长,说不定马上就会被他以爱妹心切的名义揭穿真相…… 烟柳不断摇头,一脸惶然道:“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我没有哥哥,没有……” 段清朗定定看着她,目光复杂无比,眼中满是伤心悲怆和难以置信。 轩辕陵冷冷一哼,见他久久未说话,只以为是受到了打击,顿时补充道:“她与你毫无关系,别再来骚/扰她了!” 段清朗心里轻笑,脸上却神色忧伤,微一摇头叹道:“好吧,既然如此,瑾儿如果觉得和灵钧没有关系才开心,那就如你所愿吧。” “我们确实是没什么关系的……” 轩辕陵听他语气低沉,心里涌起一阵快意,趁热打铁道:“既然没关系,还不快走?” 段清朗颇为踌躇地看了“苏瑾”一眼,显得恋恋不舍。顿了半天之后,终于又轻叹一声,这才离去。 很好,堪称完美! 他不想苏家和他再有什么关系,是因为怕有朝一日苏家会以此牟取利益。他们那些人,实在是太恶心了。 不管她到底叫什么名字,他认定的只是她那个人。他的妹妹,叫段清黎。 段清朗在外面浪了一圈之后,满意地回到那处民宅,和轩辕夜他们说起今天的收获,屋中顿时一片欢声笑语。 可今日之后,他便暂时不能再来此处,盯他梢的人已经明显多了起来。 段清黎并不意外苏家会发生这样的事,轻笑道:“我离开苏家,真是给了他们一个好机会呢。可是遗憾的是……” 几人疑惑抬眸看她,她继续道:“我没能亲眼看到烟柳的脸,到底如何精彩的。” 段清朗一想到当时的场景,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屑地评价道:“他们的把戏实在拙劣,稍有脑袋的人一想就能明白。不过,如果不知道苏家之前的事情,恐怕是想不到一块去的。” 段清黎微一点头:“他们怎么可能把那些事情告诉轩辕陵呢?现在苏家最想做的就是哄住轩辕陵,其次才是关心我的真正下落。” 轩辕夜躺在床上,微笑看她道:“轩辕陵要娶烟柳,我也想……”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段清黎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毫不怜惜。 轩辕夜委屈皱眉,这么凶干什么,人家体力有限,说个话容易吗? 段清黎警告地看他一眼,不要胡言乱语,闲着没事说这些干什么? 身子养好了吗,局布好了吗,大仇报了吗? 还有这么多事没做呢,不准说别的! 第265章 欲擒故纵 这几天,表面上都什么事没有,两边的人都过得颇为安闲自适,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烟柳与苏家一直试图消除轩辕陵的疑心,将不合理之处都推给了失忆。 而现在的段清黎,每天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陪着轩辕夜。忍辱负重只是暂时的,只要他赶紧好起来,自己就可以自由了。 “小黎,小黎,小黎……” 段清黎前脚刚走没多久,就听身后轩辕夜一声一声叫她的名字,语气低沉惶急,不知道是怎么了。 可她知道他明明好好的,偏偏还是要喊她! 段清黎愤愤转身,可一触到那双清澈纯净的眸子,语气便是僵硬的温柔:“怎么了?没事别叫我!” 轩辕夜眨眨眼,笑容满面:“刚改了名字我还不习惯,多叫几声才行呀。” 段清黎白他一眼之后继续转身:“你叫吧,别让我听见。我有事要忙了。” 轩辕夜乖乖点头,心里惆怅得很。 他现在需要一个人来告诉他,为什么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仿佛披着坚硬的外壳,怎么亲近都没用…… 他已经为她改变了很多了好么? 或许可以考虑,继续装柔弱? 不过仔细想想,她这几天的照顾还算无微不至的嘛,比以前已经好很多了。他提醒自己,欲速则不达,暂时不要想太多。 过了会儿,段清黎觉得面前人影一晃,抬头见轩辕夜居然下了床,摇摇晃晃脚步虚浮朝外走去,顿时急急喊住他:“你干嘛去?” 轩辕夜回身,略一挑眉,眼角眉梢都是挑衅意味。他一扬唇角回道:“如厕,你要一起吗?” 段清黎语塞,听他低低冷哼了一声,知道他心里不忿她有时故意的冷淡。她就是故意的,免得他蹬鼻子上脸的。 唉,一想到他身子大好还要一段时间,段清黎就惆怅得很。这样的日子,有点太腻歪了吧。还好,她每天还可以考虑具体的经商计划。 她虽然从未显露过自己的经商才能,可到底是商家之女。从小耳濡目染的,再加上她已是两世为人,思考得自然比一般人多了不少。对于如何盈利,如何招徕顾客,她早已考虑了好久。 她估计以轩辕夜的底子,大概两三个月就可以恢复七八分,这样的结果还是不错的。 至于谈情说爱,等他再好点了,承受能力强了些,再开诚布公吧。 这几天,段清黎拜托颜羽他们,帮忙查一查京中较为出名的产业。三天之后她就得到了厚厚的一大摞卷宗,还附带地图,里面都是极为详细的解释,够她看好长时间了。 她必须把这些资料好好整理一番,再据此形成一个与她以往想想法相符的详尽计划。 其实她很怀疑,轩辕夜是不是早就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了?只是没对她说罢了。没事,他们的计划总是在不断地细化之中,力求完美。 这几天,段清黎教了陌晚和远晴简单的推拿之术之后,便吩咐他们帮轩辕夜按摩四肢,帮他舒活气血。 轩辕夜每次都一脸深重的无奈,想让她亲自动手,但怎么可能? 段清黎说:“我这样正直的人,不想乱摸你,免得引起误会。” 闻言,轩辕夜顿时准备采用新的战略,来攻下段清黎这座壁垒森严的重镇。 说话要简短,态度要不咸不淡不冷不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尽量如她所愿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三十六计之欲擒故纵! 虽然见效可能有点漫长,但可能,会比紧追不舍有点成效的吧? 于是这天直到晚上,轩辕夜都一反常态地,没主动和段清黎说一句话,只有她询问的时候才回答一两个字。大半的时间他都在闭着眼,专心地调息着。 之前他清理体内毒素的时候失血有点多,所以段清黎有意帮他滋补气血,可他最在意的还是内力。为了压制毒性,他的内力几乎消耗殆尽。 段清黎心里疑惑,不知他为何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可又见他神情如旧,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并不像是心里有气,也就没继续多想。 而且因为晚间几人的惯常谈话,她更是对轩辕夜的那一丝反常不以为意了。 颜羽今日说了一件以往并未提起的事,显然事情已经足以引起他的重视了。 颜羽见轩辕夜和段清黎不似以往那样打打闹闹,心里顿时微微一奇,可看他们神色皆自然,没有丝毫作伪,也是不解。 他微疑了一下,便对轩辕夜道:“昨夜又发生了一起命案,又有朝中大臣被暗杀。” “第三起了。”他语气里颇有担忧意味,神情也有几分肃然。 段清黎没关注这些,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里面会有什么蹊跷之处? 轩辕夜微一皱眉,问道:“是谁接的单?” 颜羽脸上略有忧色:“并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的人。可问题在于,朝中大臣接二连三被杀,必然不是巧合,肯定是有人别有用心……” 轩辕夜已是嘲讽地一笑:“说不定过段时间,轩辕立就会下令彻查此事,到时候会有人建言说,大皇子乖张顽戾,纵容手下胡作非为。” “其手下欲为之报仇,不忿陈年旧事,迁怒朝廷。” “此等逆党余孽,必须清扫干净!” 轩辕夜虽然是笑着,声音亦不大,语气却是森寒,只听得段清黎心里一惊,这才明白这连续的命案背后有何玄机。 虽然现在看来颇近于主观臆断,却是该未雨绸缪准备着了。 颜羽低叹道:“朝廷一直将我们视为眼中钉,却并无什么好的借口,这连续的暗杀事件,正好是契机。该来的,总会来的。” 轩辕夜无所谓地一笑:“无妨,让他们来好了。但首先,我们内部必须干净,确保没有内鬼;然后,一切情报必须严格保密,没有重要事情就不要露面为好。” “想要斩草除根?也要找得到我们才行。” 颜羽也是一笑:“可我却更关心,这般吸引朝廷眼球的事情,会是谁帮我们做的?” 二人谈话极密,全然忘记了段清黎在旁边一般。 轩辕夜转眸,始终未看她,只对颜羽道:“所以么,蓝宇之的真实身份,是该赶紧查出来了。” 第266章 梦魇 段清黎虽然不想表面上给轩辕夜什么好脸色,可如何调理他的身子却是毫不含糊。四五天过去,他的气色已经明显好了些。 第二天,段清黎终于可以确定,他对自己的态度确实是有些异常。 他现在整天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让段清黎颇为看不懂。 难道又是在酝酿什么新的阴谋?或者,等着自己先开口跟他说话? 那他就等着吧。 可她不得不跟他说话。 那场雪后晴了几天,昨日开始天色阴沉,天气便又冷了下来。正是乍暖还寒时候,看样子没多久便会有雨。 段清黎最烦这样的天气,对病人的影响有点大,稍有不慎便可能染上风寒。 就算轩辕夜底子还好,早防着点总不会错。 于是她不得不嘱咐道:“这乍暖还寒的,你别出去了,如果冷的话再加条被子吧。” 大睁着眼、目光一直落在空处的轩辕夜听了,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哦”了一声,然后视线移回去,继续发呆。 段清黎心里微恼,这算是什么反应? 可他眼神纯净得很,一脸无辜,她就算有火也发不出来,还得帮他再添了条锦被,这才去忙自己的事。 轩辕夜想着她方才微恼的可爱神情,微微一笑,继续闭眼冥想。 虽然想起身修炼,可条件受限。加之他现在最想恢复的是内力,便只好换了新奇的法子练功,便是冥想。 冥想时需全神贯注,调息入静,既可练回内力,也可以假想实战场景。假想对敌的时候,便再无身体的限制,打斗极为顺畅。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才能胜过蓝宇之。况且还有诸多情况需要考虑,是以一对一,还是以一敌多? 另外,以蓝宇之的谨慎,除非他亲自露面才能杀之,暗杀之类的都不用考虑了。 这个只露出冰山一角的巨大危险,让他心里始终烦躁不安。 因为勉力修行的缘故,轩辕夜这几天的食量渐渐大了几分。虽然不与段清黎多说话,可他依然坚持只吃她送来的饭。 段清黎曾对此深感不满,谁送的饭有区别吗? 可见识到轩辕夜视死如归一般的绝食之后,段清黎甘拜下风,只好认栽。 这货的苦肉计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了,所以自己到底还是太心软了些。 这天又到晚饭时候,段清黎磨磨蹭蹭地吃饭,陌晚无意在一旁柔声催促道:“小姐,别忘了送饭。” 段清黎无奈点头,仔细一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不要自己喂了…… 她今天送饭稍稍晚了一会儿,可刚一进门,便感觉到不对。静悄悄的屋中,那滞重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段清黎心里微惊,怕他是突发急病,连忙放下东西,点上灯。 到床前一看,便见他满头大汗闭着眼,眉紧蹙着,脸上阴郁暴戾之色颇重。 她瞧着他干瘦的手青筋凸显,几乎要把床单都抓破了,身子不安地扭/动,仿佛体内有一万头凶兽在暴动。 段清黎立即明白他应该是魇着了,心里微微有几分害怕,既因为他吓人的表情,又为这突然的梦魇。 轩辕夜在无意识中低吼道:“去死!” 段清黎一怔,一边急急按压他的太阳、神庭诸穴,一边喊他的名字,帮他从梦魇中醒来。 过了会儿,轩辕夜猛然睁开眼,把段清黎吓了一跳。她随即镇定下来,见他脸上的暴戾之色渐渐退去,才问道:“怎么了?” 轩辕夜捉住她的手,紧紧握着,并没有立即回答,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黑如许。 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人也完全清醒了,可梦中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是烙印于心的、灾难发生的那天。梦中他又回到那个雪天,遭遇蓝宇之…… 他从来不害怕失败,可这次此生最惨痛的失败,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只是,当时他最害怕的却是,蓝宇之抓走了她…… 轩辕夜与她对视良久,终于道:“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段清黎点头,以为他说的是梦魇。 可实际上,他是说,他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这是他认真的承诺和保证。 段清黎见他神情凝重目光复杂,心知他平日的无忧无虑大概是装出来的。她想,他是在忧虑自己的身体吗?那么大的落差,失落是在所难免的。 颜羽这时候闯进来,衣衫略有些湿,显然外面下起了细雨。 他每日会来与轩辕夜说说每天得到的重要情报,可一见他们神情,便先问道:“怎么了?” 轩辕夜想起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诚实回道:“我梦到了蓝宇之。” 颜羽沉吟片刻便是神情一变:“梦魇?……心魔!” 轩辕夜轻轻点头,忧虑丝毫不减。也是今日的梦魇让他终于明白,蓝宇之居然在无意中成为了他的心魔! 这样的话,便不单纯是报仇的问题了。蓝宇之于他,已经成了武道上的障碍。 “我必须亲手杀了他!”轩辕夜目光果决,神情并不狠戾。 因为杀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否则心魔所扰,他以后再难登上巅峰。 颜羽点头道:“还好你没有走火入魔……” 段清黎这时终于明白,为何方才轩辕夜会有那些反应。她并未想过,那件事对他影响如此之大。可她忧心的是,以现在的情况,他要如何手刃亲仇? 轩辕夜看着颜羽道:“还好你今天来了,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也忘了问。” “那次,蓝宇之以人数优势消耗我们,占尽天时地利。我可以确定,当时我们没怎么伤到他。所以我不明白,他是怎么莫名其妙受了内伤的?” 段清黎也简单地给颜羽说了一下她亲眼所见的情况,毕竟这件事只有她知道得最清楚。 颜羽看了轩辕夜一眼,对他那“你见多识广求解释”的眼神很是无奈。我们差不多年纪好么,凭什么我什么事都知道一样? 他凝眉沉吟了一会儿,仔细想着每一丝线索,问道:“确定情报无误?” 段清黎点头。 颜羽低头想了又想,终于记起一种早就绝迹的东西,顿时恍然,神情却又一变。 “听过‘燃魂’吗?” 没等回答他又神色肃然地解释:“吃下之后功力大增,仿佛魂魄都能如烈焰燃烧。可一旦出了纰漏,便会真如焚烧魂魄一般恐怖。” “这种东西,早就成为武林禁药而绝迹!” 第267章 重新审视敌人 虽然想到了蓝宇之忽然受了内伤的一个可能,但颜羽自己也只是猜测,并不敢真正确定。 毕竟那是百十年前危害武林的东西,江湖人皆是不齿。之前歼灭邪教的时候,燃魂应该是被全部毁了的。 轩辕夜神情微变,凝眉道:“可问题在于,如何确定他用过燃魂?” “他第一次露面的时候,与我们对峙,可那时我并没有看出他的深浅来。所以他第二次露面时的实力到底有没有水分,我也分辨不出……” 越想越觉得,蓝宇之这人真是神出鬼没,江湖上明明从未听说过这号人,可他偏偏不是简单角色,可见以往隐藏至深。 但是,就算掘地三尺,也得知道蓝宇之的底细! 轩辕夜神情越来越阴沉凝重,细细问道:“燃魂为什么会成禁药?” 颜羽摇头叹道:“我只是道听途说,并不确定,这东西年代久远得很了。百十年前的武林比现在还要血腥得多,江湖中争名夺利之心太重,便有人研制出这种邪物。” “短时间里确实是可以增强实力,然而因为药性,极易走火入魔,丧失理智。轻则内伤,重则大开杀戒,爆体而亡……” 段清黎睁大眼睛听他说这些,觉得既可怕又新奇,暗想江湖人士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危险真是无处不在啊…… 颜羽又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她刚刚形容的,可见蓝宇之性情暴躁,喜怒无常,心境极易大起大落。所以我大胆猜测,他用过禁药,确实是有一些可能的。” “如果他没遭遇其他高手的话,便只有禁药反噬这一点能解释他的内伤。” 轩辕夜急问:“燃魂能生效多久?” 颜羽微一挑眉,颇为无奈:“以往的记载中,好像是不一样的,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两三个月,看各人体质了。” “诶,我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他赶紧劝道,生怕他们把这当真了。 轩辕夜冷哼道:“不管真假,反正他受了内伤,就算有再多灵丹妙药。那么重的程度,没有两三个月也好不了。于他于我,真是公平得很。” 段清黎心知他俩日后将有一场恶战,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不由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低低叹了一声。 轩辕夜看了她一眼,转眸看向颜羽,已决定说出以往隐瞒的事情。 他语气颇为平静:“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虽然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关于蓝宇之的师承,我很是怀疑。” “他的武功很怪,招式都出人意表,并不像是正统的传承。那样的武功,我早年曾经见过的。早年在边境的时候,我遇到漠北老怪……” 提到此人,他神色却转阴沉,蹙眉道:“难道,那个老妖物居然还没死?” 他语气里难掩恨意,也是让颜羽和段清黎颇为不解。可颜羽比段清黎对这些事知道得多一些,心里浮起不确定的猜测。 “确实是个邪恶的人物。”颜羽点头道。 轩辕夜满脸不悦地解释:“我十三四岁时与那老妖怪结仇,我们无意间遇见,他非要收我为徒,我已有师父,自然不愿。他恼羞成怒便给我下毒,师父费尽心力才救我一命。可是后来……” 他一想到陈年旧事,顿时气血上涌,脸色分外阴沉道:“我师父肯定早已死在他手里……” 段清黎与颜羽皆是默然片刻,也都是第一次听他说起以往的旧事。 她从未细想过他以往的遭遇,只知道他早年起便命途多舛。然而今日一听,她隐隐明白,他虽年轻到将及弱冠,却已经无数次出生入死,遭遇的艰辛远非常人可想。 心里居然莫名地有些难过。 颜羽皱眉:“你觉得蓝宇之是他的徒弟?” 轩辕夜目光狠戾:“他们二人的疯狂狠狞倒是很像。” “不是冤家不聚头,就当是好了。新仇旧怨,一起算账!” 眼见他又要动气,段清黎忙柔声道:“你身子没好,心情不能大起大落,别想这些事了。” 颜羽也劝道:“你如果不是整日想着那事,今天怎么会魇着?想太多小心走火入魔。” 轩辕夜重重舒一口气,沉沉点头,可随即蹙眉紧声道:“我要知道蓝宇之的底细,越快越好!” 颜羽无奈道:“你还是先养好身子吧,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好了……” 段清黎心里也颇为不安,蓝宇之也是她最为深重的梦魇,她有几分心急问道:“除了这些,还知道他别的事情吗?” 她一直在记得自己心里的猜测,并无任何道理和根据。可那是危险之中最本能的反应,她有些信自己的本能。 颜羽心里默默把蓝宇之以缩头乌龟比喻了一下,叹道:“只知道他与轩辕陵近来走得很近,他与冷家关系也匪浅。” 段清黎只觉心蓦地跳快了许多,低声道:“我记得冷家有个极其神秘的人叫冷邪,你可以顺便查查。” 颜羽并未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也一并答应下来。轩辕夜却觉得她并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问,难道她对蓝宇之的身份有所怀疑? 轩辕夜想了想,再度催促道:“反正我要知道他的底细,你也可以从轩辕陵和烟柳入手,另外最好查到杀官案的主使是谁。” 他扬唇一笑:“实在不行的话,我亲自出面,一定能引他出洞。” 颜羽和段清黎都急着阻止,只觉这样太冒险了。 “我知道,肯定要等我恢复了再说。明天开始,没事就不要来找我了,我该好好修炼了。” 颜羽知道他急着与之一战,心情迫切得很,是阻止不了的,却还是劝道:“你别太冒进,量力而为循序渐进吧。” 轩辕夜忽而笑得狡黠:“我发现福祸相依,这次我虽然快被折腾死了,但内力经受一番考验之后,竟然深厚不少……” 实际上他感觉经脉都因为猛烈的毒性拓宽了些,近乎洗筋伐髓。 颜羽哭笑不得,他早就知道会这样,这和熟能生巧很相似。那时几乎日夜不休地以内力压制毒性,有这样的收获也是应该。 第268章 起步 如此清晰地知道了轩辕夜的打算之后,段清黎心里默默想着,自己还是温柔一点好了,毕竟是他与蓝宇之正面为敌。 有点惆怅,这人情马上就大得还不起了…… 段清黎插话道:“你饿吗?要不要吃饭?” 实际上她不想他们说这些说得太久,免得他沉浸在恨意里影响身体。而她,还有事要和颜羽说呢。 她现在语气真诚得很,全然没有以往的那一丝娇蛮。 轩辕夜心里微奇,也觉得又累又饿,自己起身吃饭,居然还没凉。他经历复杂,以往虽然很暴戾凶残,但遇到她之后,已经渐渐改了不少。所以现在,他的心境已经平和了下来。 轩辕夜对段清黎轻轻一笑,挺满意眼下的这种生活状态的。虽然前面有危险和恐惧,但大家心思一致昂扬奋进,挺好。 尤其是因为,她在自己身边陪着,他便决意为她铲除所有危险。 “慢点。”段清黎不满他狼吞虎咽,皱眉提醒道。 轩辕夜抛给她一个带着几分羞赧的小眼神,果然慢了下来。好吧,以后吃饭慢点,毕竟她只有一日三餐陪着自己。 颜羽看在眼里,心里暗笑,以他多年的察言观色,他们俩……应该能成吧? 轩辕夜吃完饭,段清黎想了想,又忍不住提醒道:“你身子还没好,别想贪多,要量力而行。” 轩辕夜眼底含笑,心里是极愉悦的,立刻点头保证道:“谨遵教诲。” 哎,他也发现了她态度好的话,只有提到敌人的时候。可那又怎么样?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有道是烈女怕缠郎,和以往比进步已经太大了。照这样下去,三个月之内,他就能得手啦! 颜羽亦道:“你安生休息吧,我出去和她商量点事情,商行的事情早就该起步了。” 轩辕夜点头,笑容乖巧地目送他们出去。然而没多久他就从里面锁上了门,继续开始修炼! 虽然没到争分夺秒的地步,可半点懒都不能偷。他要的是手刃蓝宇之以后,自己还能好好活着。 段清黎和颜羽在外屋,桌上堆放着厚厚的一摞纸,全是各大势力的商业情报。这些天她已仔细研究过了,已经考虑清楚从什么地方着手比较好突破。 她将一摞纸质明显不同的纸张递给颜羽道:“这是我这些天想的东西,你先看看。” 颜羽微微拧眉翻看着,越看心里越奇,他并未想到她于经商居然有天赋。可这些分析看起来颇为在理,不知道具体实施起来会不会见效。 经商这种事情,有时候充满变数。 他一边看,段清黎一边解释道:“盐铁这样的经济命脉,我们暂时是不可能考虑的了。想要起步打响名声的话,该走两条路子。” “一是面向普通大众的日常用品,主要是因为他们人多,对散播我们的名声比较容易;第二个目标是上流人士,尤其是那些王公贵胄,富商巨贾。这一点将是主要的盈利手段,他们有的是钱。” 颜羽放下手中东西,并不急着夸她,只轻笑道:“你说的我明白,问题在于,具体要如何实施?” “过程中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你有没有想过?” 段清黎神情不变,依旧是以往的沉静笃定。她也是轻笑回道:“计划必须尽量严密,而一旦中间出了问题,要抓紧补救。不过,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我只负责幕后,不方便出面,具体的人手还需要你来找。”段清黎解释道,她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偶尔去查看一下。 颜羽自然知道这点,他这些日子不就是在忙这些么?人手么,确实是个很重要的问题。眼下还好,将来商行的规模大了,他到哪去找那么多可靠的人手…… 颜羽点头道:“这几年我们也积累了一些可靠的人脉,组织里也有些人借生意人掩饰自己。” 段清黎心下稍安,想了想又道:“我觉得,你可能有些太忙了,以后事情还多,我需要些帮手。最好能有个信任的人,帮我做某些事。” 她接着皱眉沉吟道:“这样的人最好在外面有点名声,善于逢迎却又忠心,聪明谨慎,懂得生意上的事。如果会易容和武功,就更好了。” 颜羽失笑:“你以为这样的人是大白菜可以论斤卖的?” 他又转眸道:“让我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找不到再另做打算。” 段清黎点头:“我想先把各处产业做好,将来他身子好了,就可以出面建起商行连成一片了。” “先从苏家开始着手吧。” 颜羽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她会不会太急了点?时间好像还很多吧。另外,为什么最先挨刀的会是苏家?果然是有内情吗? 可他还是点头道:“万事开头难,前几个地方处理好了,往后就简单多了。你想先做什么?” 段清黎微微一笑道:“苏家最重要的收入,虽然各处庄子占了不少,但最重要的却是一个首饰铺子和苏家绸庄,以及一个古玩店。” “然而想从这几个店入手,我们现在毫无基础,却是有点困难,因为尚需要仔细调查一番,我们自己的货源还得压倒他们才行。” 颜羽无奈挑眉,直接说,刚一开始的时候很难不就是了嘛。 “我决定先从绸庄入手,一步步扩展到衣物首饰,到时候闯出名声来,要京中以穿我们家的衣物为荣。”段清黎轻笑道。 颜羽淡淡道:“需要什么?” 哎,自己真是吃苦耐劳啊。 段清黎解释道:“其实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只要有一样能大大出名,其他的也会借着名头好起来。至于衣物这一块如何出类拔萃,料子、花纹、款式都可以做文章。” 她忽而挑眉对颜羽道:“别担心找不到老师傅,你且派人去各家看看,有没有那些怀才不遇的,或者经验丰富的人。只要有价值,尽管高价买过来。我需要那些胆子大、脑袋活络的人。” 颜羽一笑:“这事也急不得,我会派人做的。不过,既然价值决定待遇,是不是该考虑给我加点工钱?” “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颜羽毫不脸红地回道:“娶媳妇,养一个老婆就够花钱了,如果三五个的话……” 第269章 鹿庭小筑 一转眼便过去了十多天,天气反反复复变了两次,段清黎的计划也如新芽一般,缓慢却坚定地开始生长了。 这些天轩辕夜的身子已经见好,唇变成了淡淡的粉色,粉嫩到段清黎不敢多看,只觉魅/惑。 他的生活极其规律,或者说极不规律,每天做的事屈指可数:吃饭、冥想、修炼。后来他可以起身行走了,便开始舞刀弄棒强健体魄,可都是在夜间他们看不见的时候。 为求一击必杀,他现在是夜以继日地不停修行,只觉得往日身轻如燕的感觉又回来了,力量可能稍有欠缺。 他现在每天心情都很好,因为时常能看见段清黎认真忙碌的样子,实在可爱迷人。这个属于他的少女,一直在努力绽放成最美的模样。 只有这样有追求肯奋斗的人,才是他的同类。 这些天里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段清朗没来过几次,实在是因为忽然莫名其妙地琐事缠身,后面多出了一群一群的监视者。 虽然他不屑和那些人计较,可对面数量多了,他难免有所疏漏,还是不要去见他们的好。反正,现在轩辕夜他们都好就行了。 他猜测,这些监视者,有皇帝的人,有轩辕陵的人,恐怕还有蓝宇之的人。 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轩辕夜还活着,所以他只好在外流连,周旋于权贵之间。 至于颜羽每日来去自如,实在是因为他向来隐藏得极好,从来没人注意到他。甚至于连望海楼真正的主人是谁,都少有人知。 不过这样的局面终于要被打破了,某日天气转暖,几人一番乔装之后,便迁往号称价值十万白银的“鹿庭小筑”。 段清黎心道,虽然她曾经住在京中首富之家,可也未曾生活得这般奢侈!她也没见过真正的十万两白银呢! 所以,到底什么样的建筑,值这个价钱? 直到她身临其境,才知道价格不虚。 名为鹿庭小筑,一听便是个极其清幽雅致的所在,取“庭中时见鹿”之意。虽名小筑,占地却略有些广了,院落重重不说,更兼亭台楼阁,雕栏水榭,皆是精致得很。 轩辕夜虽然也是第一次来,却极为满意,在园中逛了半晌居然道:“西郊小筑临烟汀,南山秀色入窗棂。” 段清黎“啧啧”一声,挤眉弄眼道:“没想到你还可以这般风雅。” 其实,她想说的是附庸风雅,但是怕被打死…… 轩辕夜扬眉,状极得意,忍不住笑意道:“虽然不是我写的,却极为应景。” 颜羽亦是轻笑道:“不错,鹿庭小筑在京城西北。占地如此之广,自然得在偏远之处。至于南山……” 段清黎也是笑:“没错,京城三面环山,其中便有南边的卜金山。”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换了如此清美秀致的新环境,大家心情也都颇为舒畅。段清黎抬眼四顾,只见这里亭台之类虽然古朴,却并不见陈旧,显然是有意为之。 小筑中有一道曲曲折折的清溪横过,院中时常可见散落着的一簇簇各类华贵竹子,端的是“小筑清溪尾,萧森万竹蟠”。 段清黎脸上带着浅笑,经过清流上小巧精致的白玉石桥时,忍不住朝水中望了一眼。水中映出含笑低眸的轩辕夜,他目光往这边看来,不知在看什么。 她今日的欢愉显而易见,亦是发自真心,便赞道:“十万两的话,我也服了。” 轩辕夜轻笑一声,对颜羽的眼光和品味很是信任。不过最值的却是,她喜欢就好。 颜羽边走边道:“你们也瞧见了,小筑外面有一片竹林,奇特的是这清流便发源于那里,却又在前方汇成了一汪小潭,也是清丽可喜,里面养了锦鲤。溪水再分流进了几个池中,都植了莲荇之类。” 段清黎默默点头,心道,原来风雅的不是轩辕夜,而是颜羽才对。大约,这宅子是按他自己的喜好买的? 几人四处转了一会儿,稍稍看了看风景,便回到屋中议事。 段清黎觉得这样的行为颇有些大摇大摆的了,却不知他们准备好露面了没有,便颇为忧心地询问:“这里这么大,如何保证安全?” 颜羽解释道:“这件事我们考虑多时了,屋外三丈之内,四处都有机关。院里也布置了诸多暗卫,保证一般的安全还是可以的。” 段清黎微一皱眉,一般的安全?那还有特殊的时候咯?嗯,大概除了蓝宇之那样的变/态,他们都是能对付得了的。 颜羽拿出一份地图递给轩辕夜道:“这是小筑的全部布局,你们先熟悉一下,至少是要长住此处的。” 段清黎没说话,心知这里的平静终究会被蓝宇之打破的。但愿那个时候她大仇得报,而轩辕夜也能对付得了他。 轩辕夜略一挑眉瞥了地图一眼:“我不关心看得见的东西,只想知道有没有什么看不见的。” 颜羽笑:“你对地下建筑上瘾啊?” 轩辕夜正色回道:“不,小筑乃是前朝能工巧匠所建,曾住过诸多名人。若说没什么隐秘之处,怎么可能?” 颜羽无奈点头:“好,我派人仔细搜查每一处。” 轩辕夜却转头对段清黎说:“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段清黎细想,虽然听起来好玩,但是自己没空,于是果断拒绝。 轩辕夜慢慢眨眼,一脸正经:“我可以教你啊,都说了,住过许多有名之士,说不定会有什么宝贝遗留下来呢。” 段清黎撇嘴:“这个好差事交给你了,记得把找到的东西给我就好了。” 轩辕夜转眸哼一声:“我敢保证,这里的地下有好东西,不说俗气的黄白之物,珍贵的东西就有不少,我已经闻到了!” 颜羽哈哈大笑:“谁都知道,前朝大将军曾居此处,他后来因逆反罪被杀抄家,可他的佩剑‘横眉’却一直没找到……” 段清黎瞪了他一眼,说了半天原来是以为一己私欲嘛!原来是个武痴…… 她总算明白了什么。 “原来你们选定这里,是早有预谋的!” 轩辕夜顿时笑生双颊,媚眼如丝看着她:“对呀,人家马上就要换新的身份,在这里抛头露面了。” 段清黎嫌恶地皱眉,摸着自己的鸡皮疙瘩道:“哎哟我简直好期待……” 第270章 百里绯衣 虽然很受不了轩辕夜这样媚人的眼神,但对于他所说的新身份,段清黎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好奇心的。 可她又不想现在就问,那不是表示,自己成功地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轩辕夜自己继续道:“为了配合我们的计划,我必须出面分散敌人的注意,借着另外的身份,也更方便行事。” 段清黎只淡淡点头,偷偷瞟了颜羽他们一眼,略略有点疑惑。他们回京只是将近二十天而已,计划这么快就考虑周全了? 还买了这般豪宅,看起来很有底气的样子呢。 她不自觉反问:“我们的计划?” 她还是有些不明白,她的计划和他们的计划,其实并不全一样吧? 轩辕夜只好说得明明白白:“我既然同意关于商行的想法,便以此作为核心展开布局的。我这个新的身份,正是与此有关。” “简单来说,你的计划,就是我的计划。虽然不全一样,我的敌人更多些,但我肯定要和你一起把商行建起来呀。” 轩辕夜的语气理所当然,段清黎闷闷“噢”了一声。虽然早知道他对自己的事很关心,也知道他支持商行之事,但他说他是以商行为核心的…… 好吧,还是有点感动的。 这些天,段清黎的计划已经渐渐起步了,绸庄需要的人手找齐了七七八八。不中用的人都没留着,留下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又被高价所聘,一丝偷懒的意思都没有。 段清黎自然是做好了准备的,这些日子在颜羽的帮助下,已经收集了市面上所卖各类衣料布匹的信息,甚至瞒着轩辕夜易了容偷偷出去亲自查看过。 对集市上的东西有了大致的了解之后,段清黎便知道了该从何处着手改进,以此抢占生意。 其实,轩辕夜早已想好了如何为她解决最大的难题。 此时他修养了大约半个月,身子比以往好了许多,面颊不再是近乎透明的苍白。虽然也并不是红光满面,却好歹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了。 却也因此,他的唇并不红艳,而是淡淡的粉色。段清黎以前看他多了,加之他向来不在意外形,所以她并不觉得他如何惊为天人。 可前段时间分别之后,再度见面,她便蓦然觉得,其实他耐看得很,越看越妖娆美艳,五官无一不是魅惑。所以后来跟他说话,她都不敢看他久了,生怕自己耽于美色…… 可是呢,她才不会告诉他这些呢。他这么不禁夸,随口夸他一句,就轻飘飘的高兴得要上天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天恍然间觉得他好看的时候,脑中立时想起的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一直长那样的,自己终于懂得欣赏他的容貌的话,难道因为自己已经悄悄地对他有意了? 怎么可能! 轩辕夜淡粉的唇轻轻开合,含笑慢慢道:“我的新身份么,是士农工商里最末的商。虽然轻贱,可在民间却不可缺少,各方势力也离不开。最好的一点是,因为低微而不引人注目。” 听一个皇子说自己“轻贱”,段清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一直都知道商户是被官宦人家瞧不起的,不然以前宣王夫妇不会厌恶她。也正因此,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前世是有多么愚蠢。 虽然有时候未必一定讲究门当户对,但差距太大的话,总有一天问题会如袋中尖锥一般显露出来。 她如何不知,以前她还是苏瑾的时候,虽然名声还不错,亦与皇家关系匪浅。可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或惋惜或讥讽:不过是个商门之女! 段清黎轻轻一笑,现在她不是商家女了,而是自己要做商人。他们既瞧不起商,那便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商中的王者。 轩辕夜如心有灵犀一般,怕自己方才的话会让她误会,立刻又续道:“他们既瞧不起商,那我就让他们瞧瞧,商人亦能搅动风云。” 段清黎瞪他一眼,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想事情而已,要不要这么默契! 轩辕夜神情极淡,眼底凝着温柔。他既早已看出她心里的疙瘩,便要帮她亲手解开。 颜羽只默默翻着鹿庭小筑的地图,一边喝着茶水。他心道,这俩人实在有意思,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难得糊涂,实在高明。 他突然插话:“以小筑溪水,煮明前茶,真是不错。” 段清黎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知道他是故意打断轩辕夜说话的。 轩辕夜理都不理他,对段清黎语气神秘道:“先告诉你哟,我的新身份一登场,必将有千人膜拜,万人敬仰,引无数少女……” 段清黎温柔微笑:“少女怎么了?” 她表面上没评价他前几句话,心里却冷哼道:自恋! 轩辕夜笑得颇为羞涩:“少女都会到咱们家买东西……” 段清黎细细思量他的话,便知道自己以往最忧虑的问题解决了。她一直想找京中人气颇高的人合作,帮着宣传生意。 可人气高的,轩辕陵算一个,其他的人不是才子,就是眼高于顶的冷傲美男。问题便是,她如何能短时间内与这些人打成一片? 想通了,她便笑得真诚无比:“我相信你,一定能风靡整个京城的。” 轩辕夜轻轻一叹,却是挑眉:“那个时候,我就要与与他们周旋了……” “为了以后能安生点,还是假扮病弱少年算了,那样就可以少喝很多酒,推掉很多事情……”轩辕夜微眯着眼开始盘算将来的事情了。 段清黎淡淡哼笑一声:“你还不好好调养身子?现在就是个病弱少年!说了这么久,你的新身份,到底是什么?” 轩辕夜因为她方才的话,心里又开始暖暖的,染得笑意也暖了几分:“本公子,百里绯衣。” 段清黎皱眉,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果然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富贵之人。 轩辕夜对她眼中的嫌弃不以为意,继续道:“所以,那些产业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比如什么百里绸庄。至于商行的名字,你说叫什么?” 段清黎想了想,随口回道:“倾瑞吧。” 怕他们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她又在纸上写了一遍。但其实她真正的意思,是倾锐! 倾其锋锐! 第271章 只能是侧妃 苏家那边,这一连半个月过去,烟柳脸上的“烧伤”,在名医的调养之下,也终于好了不少。 可她借口脸上还有淡淡的疤痕,依旧是蒙着脸。 这些天里,轩辕陵有时会过来陪她说说话,来了也有十多次。烟柳每次自然是竭尽所能地讨好他,乖巧温顺极了。 轩辕陵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来,可实际上,他却总觉得苏瑾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怪怪的。 可依然是娇嫩清丽的脸蛋,依然是剪水双瞳,依然带着那种纯真无邪的气质。 和她说话时,她的态度要比以往好了不少,温柔似水,娇憨可爱。 一开始,确实是叫轩辕陵心里感动不已的。仔细想想以前的时候,苏瑾她什么时候对自己这般温柔过?她就算对轩辕夜,恐怕也比自己好。 而且她对自己的态度颇为反复无常,时好时坏,让他根本不敢靠近。那天他们吵架,虽然后来明白是自己不对,他还是被她气得半死。 苏家把这些变化和细微的不同都解释为失忆所致,大夫也说苏瑾确实是脑袋受了些伤。 可那天段清朗的出现,确实是让轩辕陵的心里多了几分怀疑。 段清朗的疑问很对,为什么她脸上有伤,脑袋也受了伤,头发却是好好的? 轩辕陵细想这些,便觉得心烦无比,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如非绝对的信任,迟早有一天会破土而出,渐渐长成参天大树。 正是因为心烦,他便觉得苏瑾虽然比往日温柔了许多,对他百依百顺,可总像是少了点什么。 他居然还是怀念,她对自己态度不好的时候。 虽然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觉得自己挺贱的,但也是有原因的。 苏瑾现在太过温柔,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又因为失忆,以前的事情她想不起来了,所以他们等于是重新开始。可他不习惯她现在浓重的好感,总觉得有些不现实。 她以往,有冷眼,有嘲讽,有脾气,那才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啊。现在呢,太过温柔反而像是一味附和。 于是后来几天,轩辕陵借口有事要忙,去苏家便渐渐少了。 烟柳并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虽然感觉得到轩辕陵情绪的微妙变化,可轩辕陵到底是伪装惯了,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好言好语哄住了她。 所以,因为如此,烟柳心里反倒有几分得意了。 苏家早就开始动工,要给她建个独立的院子。在建好之前,她则是搬进了苏家还算不错的一个院子中住着。 春日的融融暖阳下,烟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白色面纱下是一张和苏瑾别无二致的脸,却是略有几分苍白。 按照蓝宇之的计划,她为了尽力不露馅,不得不将将孩子拿掉,所以小产了。 可即便没了孩子,烟柳心情还是颇为愉悦,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斜眼看着天空。她在想,苏瑾啊苏瑾,没想到你会有这一天吧?被苏家不喜也就罢了,现在还生死未卜。 而她呢,轩辕陵的人,将要被他紧紧地抓在手心里了。 这些日子,苏家觉得看轩辕陵的态度,应该是并没有起什么疑心,便急着考虑将烟柳嫁进宣王府的事情了。就算不求正妃之位,可好歹要有一个名分,现在的苏家实在太需要势力支撑。 烟柳也想找机会与轩辕陵商量此事,可她现在是“苏瑾”,还是忘了以前事情的苏瑾,所以这番话只好说得委婉再委婉。 轩辕陵只回答说让他回去考虑一下。 他心里复杂得很,只是因为忽而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意好像变了。 苏瑾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很喜欢她,渴望得到她,可她现在这般乖巧,让他没有得到想象之中的满足和愉悦,只觉得有几分虚假。 到底是为什么? 轩辕陵知道这不是因为她的脸,她的容貌已经在恢复了,很快就会无碍。或许是因为,火灾之事后,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虽然她现在不记得了,轩辕陵自己却还记着,她好像说过,他只是为了和轩辕夜争口气罢了。一旦得到,很快就会腻歪的。 轩辕陵心里苦闷不已,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对她的情意淡了不少,害怕事实会真如她所说的那般。 他在心里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啊。” 于是婚嫁之事,还是要提一提的。就当是,作为补偿好了。 轩辕陵与宣王谈起此事时,心里倒是少有的平静无波。前段时间他还想着如何与苏瑾道歉呢,谁知没多久之后她便对自己百依百顺了,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而他,既然已觉得情意已淡,便不会如以往那般不懂事了。 宣王轩辕渝只是皱了下眉,并未反对,却慢慢道:“你该知道我向来不喜她,可你坚持的话,娶便娶了。只不过……” “你何等身份,将来的路也清楚得很。她要进门可以,绝不可能是正妃,”轩辕渝似乎怕轩辕陵不满,继续道,“若要为正妃,你且去问问皇上是否答应。就算皇上答应,群臣也不会答应。” 说实在的,轩辕陵认识她以来的种种举动,已经是毫不顾忌礼数了。所以在婚嫁上面,不能再如此胡来了! 出乎意料,轩辕陵只是淡淡点头,并没有丝毫不满。 他语气平静道:“既然父王应允了,我与她也算是熟识,又曾有皇上做媒,六礼便省了吧,择日抬进来就好。” 轩辕渝深深看他一眼,虽有意外,却是满意。 没想到,陵儿居然这么快就想开这件事了,这样的成长颇令人欣慰。 想必他终于想清楚了,世子的正妃之位,自然是该落在重臣之家。不然的话,拿什么来巩固权势? 轩辕陵做好了这个决定之后,便不再去想这些了,等苏瑾进了王府,他再试着与她好好相处,看看能不能找回以往的感觉。 他现在确实是很忙,因为蓝宇之在不经意间告诉他,京中很多人注意到的,出手阔绰买下了鹿庭小筑的人,似乎终于查到了。 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罢了,却有一个颇为艳丽的名字--百里绯衣。 蓝宇之让他盯着这人,他在想,商人只是有钱而已,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第272章 轩辕陵心不在焉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轩辕陵便不再犹豫,甚至心境也较以往平和了不少。 他与皇帝轩辕立说了娶苏瑾为侧妃,轩辕立自然毫无异议,轩辕陵高兴就好。 虽然苏瑾这丫头挺招人喜欢的,可现在她既已失忆,居然连以往的医术也忘了。那么,就只好这样了。 从情事中略略抽身出来,他便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蓦地空旷了许多,没有以往的那种焦灼压迫之感。 或许暂时的几天,这样是有助于冷静的。可他还是得好好考虑一下,到底如何看待他对苏瑾的感情。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天,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了。炽热的感情如同一团火,并没有熄灭,可不知道为什么,火光就偏偏变得黯淡了,没有以往那般灼热了。 他觉得自己以后的几天,是该从容考虑一下这些事情了。 今年他将满十六岁,到时候他将不得不考虑世子正妃之事。 苏瑾不能成为正妃,最大的原因便是她的出身,商门之女! 即便是京城首富之家,可说出去到底是比官宦人家低微了许多的。 而他现在对她的情意,也没到为她争取这些的地步。 还居然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意。 在头绪没理清楚之前,轩辕陵没再去苏家,甚至于彩礼之类的事情,都是派人去的。 苏家好生招待了一番王府派来的人之后,对于这样的结果尚是满意的。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侧妃,可轩辕陵身边现在到底只有这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人。他们也异常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把商家身份牢记在心。 苏浩其实是想着,要借“苏瑾”嫁进王府的机会,再加上近日与灵钧通商的传闻盛得很。如果抓住了机会成为皇商,苏家就算是真正稳固了。 在这中间,烟柳还是有相当关键的作用的。毕竟她现在是“苏瑾”,皇家的态度如何,全看她了。 可烟柳知道了轩辕陵的决定之后,却是大为不满,暗暗生起气来,甚至于越想越气。 然而她恼恨地咒骂了半天之后,却忽而讥讽地一笑。苏瑾又如何? 原来苏瑾在轩辕陵心里,也不过是如此而已罢了。她还以为,轩辕陵会因为对苏瑾倾心,让她做世子妃呢。 真是好笑得很,那苏瑾眼比天高,到头来在轩辕陵心里,不还只配做侧妃而已么? 烟柳自己在房里发火,并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细想了一会儿,冷笑如水纹般在脸上蔓延,神情却越发媚人了。 虽然不是想象之中的结果,但好歹也是个机会,总比什么都没有好。那天段清朗在这里,她是真担心轩辕陵会起疑心。 不过十几天过去,她的忧虑便缓了不少。完全抓住轩辕陵的心,需要的只是时日。 二月廿三,晴,吉日,宜嫁娶。 宣王府表面上的礼数算是做足了,彩礼一箱箱地往苏家抬。街两旁都是看热闹的人,全城都知道世子爷终于娶到了苏家大小姐。 去年那段时间闹得可凶了,满城都知道宫宴上苏瑾如何拒绝世子的,一时间议论纷纷,说各种话的人都有。可没想到过了些日子,苏瑾到底还是进了王府的门。 早就在注意这事的适龄少女,尤其是官家贵女,听到轩辕陵娶苏瑾这个消息,虽然心里不悦,心里却是不屑得很:“不过是个侧妃罢了!” 更有自信的,心中暗道:“往后我若成了世子正妃,她是得给我跪着奉茶的!” 虽然尽力把这当做一个机会,可烟柳的脸色一直是有些黑的,尤其是在轩辕家定好的这个吉日。 她没想到的是,因为是娶侧妃,轩辕陵居然根本都没有露面,更别提什么迎亲了。 就算早知皇家严苛的礼数就是如此,烟柳心里还是如扎满了针一般的,分外难受。她实在不甘心,为何就算没了苏瑾那个贱人,她现在的地位居然还是如此低贱! 四人抬的暖轿之中,红盖头之下的烟柳满脸阴戾之色,她觉得,自己今日所受的一切,其实是代替苏瑾遭受的! 就因为那个贱人,她便要白白听人在背后这样嚼舌根子。虽然有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可他们说的却也是事实。 身为侧妃,自然是不能从大门抬进去的,必须得走侧门。 烟柳早已气得七窍生烟,可脸上却还得保持着温纯无害的微笑。她必须得看起来像那个天真到呆傻的苏瑾,虽然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她终于明白了其实苏瑾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尖牙利爪。 轩辕陵没跟人说起自己心里的感觉,可即便他心意已淡,今日也算是婚礼,该有的宴会还是不能少。至于宴会规模,那就看他心情了。 心不在焉地应酬着,冷眼看那些大臣和往日还算交好的朋友觥筹交错,轩辕陵自己喝着闷酒,一点都不想去看新娘子。 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她的感觉会突然变了?只是出了一场意外而已啊。 因为是侧妃,无需拜天地,这让他稍感欣慰。他觉得,现在的礼数并不重要。以后,他如果找到了当初的那种感觉,会补上夫妻对拜之礼的。 至于那疑问,他其实并没有放弃,只是在一点一点地寻找真相。他试探过蓝宇之,蓝宇之只说是因为苏瑾受伤失忆所致,他只好装作信了。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信现在的她,还是不信。如果她不是苏瑾,他要到哪里找回她? 已将近深夜,烟柳等了许久,也并未等到轩辕陵。虽然心急如焚,可她却是无可奈何,一边猜测着轩辕陵是不是有意如此,一边心焦地等着。 等到她已经觉得困了,才听到细微的敲门声。她心里一喜,正欲坐直,却又听有人在门外温声细语道:“侧妃久等了,世子大宴宾客,多喝了些酒,刚刚才睡下,也请侧妃早些安歇吧。” 毕竟是王府的人,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烟柳尖长的指甲顿时深深掐进掌中,这一口一个的侧妃! 轩辕陵不迎亲也就罢了,新婚之夜居然也不在新房中!难道不是成心要她难堪? 到底是为什么?她必须得想想,怎么才能得到他的欢心,就算用什么手段,也在所不惜。 第273章 开始喜欢这里 轩辕陵婚娶那天,许久都没露面的段清朗终于偷偷摸摸来到鹿庭小筑,刚好赶在午饭之前。 轩辕夜今天罕见地早早出了房门,坐在通风的回廊里闲坐翻书等饭吃,见到段清朗之后挑眉鄙视道:“打得一手好秋风。” 段清朗一脸得意:“我就喜欢蹭饭,怎么着吧。” 他随即轻笑着感叹:“没办法,陌晚姑娘的饭做得太好吃了,我们,念念不忘啊……” 他身后的远晴被轩辕夜一瞥,顿时垂下了头。 段清黎现在也并不闲,好在过了十多天,绸庄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颜羽收罗到的人手中,大半都是比较合她的意的。她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想法毫无偏差地告诉他们。 为此,她不得不戴着面具悄悄出门,既要防备被人发现,也不能让轩辕夜知道。所以每次出门的时间都极其短暂。 直到今天,她已经交代完毕绸庄到底要如何发展了,所以心情格外欢愉。漫步过来,看见许久未见的段清朗,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打了声招呼。 轩辕夜悄悄瞥段清朗一眼,但见他神色有几分狡诈,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就知道哪里会是蹭饭这么简单! 段清黎看着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坐等午饭,虽然自己肚里的馋虫也被勾起来了,却还是觉得这场景太好笑了,居然让她想起“嗷嗷待哺”来…… 她忍住笑,对他们开玩笑道:“都只知道吃饭,没人去打下手,那就都别吃了。” 轩辕夜转眸乜了段清朗一眼:“还不快去,说不定今天根本没做你们的那份。” 段清朗一脸不满,开什么玩笑,打下手这种事情他还真不会…… 远晴忙道:“我去吧。” 段清朗眸子半敛,唇边笑意顿时奸诈了几分。 段清黎瞧着他,抬头发现远晴走错了方向,又忙道:“厨房在那边。” 她坐下,也是轻笑,兄长什么意图,她清楚得很。不就是想撮合远晴和陌晚嘛!要说起来他们也挺般配的。 不过她不明白的是,段清朗是不是撮合别人有瘾?或者,最适合他的事其实是媒婆吧。 段清朗没等他们开口问什么,已经自己说开了:“今天呢,确实是有事情发生,所以我才能溜过来。今天是吉日,轩辕陵娶了苏瑾进门。” 段清黎听到自己以前的名字,虽然改名只有不到二十天,现在听着却是陌生得很了。可一想到别人还是将顶着她名字的人当成了自己,不由得觉得好笑。 轩辕夜看她发笑,一时也是不解。不过她没有一丝怅恨或者嫉妒的情绪,也让他心里安稳不已。 她本来就不屑那什么轩辕陵,哪里会介意他娶谁。 段清朗一点都不怕提起轩辕陵轩辕夜会不开心,反而挑衅一般继续详说今天的事:“虽然是娶了,可却是侧妃而已,今天也没迎亲,跟普通人家收个妾没什么区别。” 段清黎嘴边慢慢凝出冷笑,她在想,这是什么缘故呢? 最可能的原因,大概是轩辕陵他本来就不是真心待自己的吧。所以,婚嫁之事才这么不上心。 她随即笑得极为舒展,并不在意此事。反正,不管他待自己怎么样,并不能影响她的复仇计划。 轩辕夜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低头继续翻书道:“居然都没人发现,假扮苏瑾的烟柳,某天莫名其妙受了伤吗?” 段清黎心有所感,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会是你派人……” 轩辕夜抬眼乖乖点头:“对啊,我只是不开心,随口叫人修理她一下罢了。” 段清黎噗嗤一笑,只觉得轩辕夜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孩子气了。但现在,她是真的不关心结果如何。 反正,他们那些人,蹦跶不了几个月了。 午饭照例是香喷喷的,轩辕夜一边吃一边想着,小黎什么时候能给他做出这样的饭菜啊。不过他也心知不怎么可能,于是又一转念,她不会的话呢,他去学厨艺,做饭给她吃好了…… 饭后段清朗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神情满足得很,夸张得段清黎想笑。一顿饭而已嘛,至于么? 轩辕夜不爽地看他:“蹭完饭了,你可以滚了。” 段清朗此时已经躺在吊床上,舒服无比地晒着太阳,一边回嘴道:“我就不走,今晚我也不走了!反正你这里地方大得很……” 轩辕夜微一皱眉:“你招蜂引蝶的……” 段清朗一笑:“放心,我今天好好打扮了一番才来的,绝对没人跟过来。” 轩辕夜不再理他,自己回房继续修炼,跟往日一样刻苦。段清黎见他这些天气色已渐渐好了,知道他自己有分寸,也就不多说什么。 段清黎也去忙自己的,却是在想着如何绸庄的生意红火了之后,下一步要如何做。 一直忙到近晚,段清黎感觉到饿了,才伸了伸懒腰出门。 走到大家时常聚集的前厅中,这一次她看见的是--三个大男人坐在一起闲谈,看上去仍旧是嗷嗷待哺…… 颜羽本来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甚至到了不想走的地步,有此还想让风语把情报送到这里算了,被轩辕夜果断拒绝了。 今晚他回来得有点早,可能是没什么事的缘故。 面对段清黎因他们“好吃懒做”而生的鄙夷目光,颜羽笑得真诚:“陌晚姑娘的厨艺,实在是太好了……” 段清黎无语,很好,陌晚已经成功地凭借厨艺征服了这几个男人的胃。自己是不是该…… 什么!怎么可能!段清黎蓦地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厨艺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了,她做的饭只给值得的人吃,哼! 他们之间的闲谈颇为悠然自适,中间夹杂着无数的斗嘴和对骂,不过颜羽明显不参与其中。 段清黎过来打断了他们方才的谈话,颜羽想了想,继续道:“刚刚说到,传说中的公子绯衣,已经成为了街头巷尾最神秘、最引人遐想的人物,京中万千少女翘首盼他露面……” 听得段清黎只想笑,就算不问,她也知道,这是因为风语派人在民间造势所致。形容得越夸张,便越让人好奇,很显然这次造势极为成功。 她静静看他们谈笑,忽而觉得很喜欢这里。 因为,大家都在一起呀。 第274章 横眉 段清黎心里有猜测,却还是故意笑问:“坊间是如何形容公子绯衣的?” 轩辕夜偷眼望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提起什么“少女”。虽然能吸引女孩子注意是件挺好的事,可他怕她心里有疙瘩。 嗯,已经完全当做自己娘子看待了,只是还没在她表现得很明显而已。 颜羽一想到风语散布的那些瞎话,也是忍俊不禁,回道:“其实并未怎么形容,他不过是万贯家财、极善经商罢了,人品样貌皆是上佳,神仙见了也要夸赞几句。最重要的却是他向来洁身自好,貌美如花年已十八,却未曾婚娶……” 轩辕夜冷冷瞥了他一眼,段清黎已经和段清朗一起笑出声来。再瞧轩辕夜有几分黑的脸色,觉得更是好笑得紧。 嗯,貌美如花,年已十八,哈哈哈…… 颜羽轻轻点头总结道:“总之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顿时颇为引人注目。有人不服,有人期待,有人怀疑。反正,这些日子他已经成为京中最热的话题。” 轩辕夜恨恨道:“简直感谢你!” 颜羽一笑:“自家人,何须客气?哦对了……” 他眯眼笑得奸诈:“你好像说过要做病弱少年,于是我告诉他们,虽然公子世无双,可他不曾在人前出现,也未婚娶,是因为……天生有体虚不足之症,是个娇滴滴的病美人儿……” 颜羽轻笑着侧身一躲,避开了轩辕夜随手扔过来的凶器--筷子。 段清朗笑得放肆:“体虚?哎,体虚乃是肾虚之兆,妹子快给他瞧瞧,他是不是肾虚……” 段清黎一直掩嘴偷笑,轩辕夜被这般挤兑,实在太好玩了。他愤愤皱眉瞪他们却表现得很是镇定的样子,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看起来很是可爱…… 表情比以往活泼有趣多了。 轩辕夜慢慢转眸,阴寒的目光扫过他们,那两个顿时笑得娇怯又羞涩,段清黎则是乖巧地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可到底还是憋不住笑,都敛在眼底了。 轩辕夜一扬下巴,低低哼了一声,起身回自己房里,不再理会他们。 段清黎见他离开,心想着他不会生气了吧? 颜羽忍着笑意道:“放心好了,他不会生气的,其实还很开心呢。” 他认真看着段清黎道:“要说起来,认识你以后,他的脾气不知不觉好了很多。” 段清黎微一蹙眉反问道:“有么?” 然而她自己却忍不住回想着,以前的轩辕夜是什么样的。一番比较之后,她不得不承认,中毒之后,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他确实温和了许多,还有以前从未有过的奇怪举动。 比如,和她撒娇…… 想想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那他什么时候要在人前露面?”段清黎问道。 对于这件事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蓝宇之这么可怕的人,万一发现了其中的破绽,他们的身份岂不是立刻就会暴露? 颜羽道:“再等几天,寻个合适的时机再说。最好能有个人多热闹的场合。” 段清黎点头,觉得还是信任他们吧,毕竟这不是闹着玩的事,他们会万分谨慎的。 颜羽又解释道:“如果出面的话,到时候你俩都是要易容一番的。” 段清黎清楚这一点,却是想着,这次能不能男装出场啊?有时候女装太麻烦了,而且很容易联想到某些特定的人。 几人闲谈了一会儿,段清朗说要去陪轩辕夜喂招,颜羽踌躇了一下还是默默回到风语总部去了,段清黎继续去细化她的计划,于是几人便这样散了。 第二天下午,段清黎在院中漫步,想要尽快熟悉小筑的每处布局的时候,无端遭遇了意外。 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个地方明显是少有人至的,表面上毫无痕迹,与一般的地面无异,只是生着一层衰黄的枯草。她无意间踩了上去,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前面泥土哗哗掉落,居然露出了一片凹陷。 她在原地看了半天,终于敢上去查看一番,却见那居然是口暗井,早就枯了,连苍苔的痕迹都很老旧了。 可偏偏这样的地方,她能看出一些机关的痕迹来。 段清黎忽而想起他们说过的,这里机关密室之类的东西十分之多,又或许会有什么好东西。 她的胆子向来很大,于是回去找了绳索和火折,准备下去一探究竟。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一是她觉得这里还算安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二是她不想让轩辕夜知道她发现了一个密道。 段清黎将绳子丢下去,一端早已在外面树上拴紧了,这才小心翼翼下去。 下去很久之后,她觉得自己运气还可以,这里并没有暗器。但是走了一段之后,她知道自己错了。 这密道并不很长,还略有几分狭窄,只有身材娇小的人可以进来。前面不远处,有一堆尸骨,显然年代已久,地面上则是散落着各种暗器。 看来是早就有人触动了机关,段清黎心道……如果下次再发现什么,一定不能先进去了…… 略略看了一眼尸骨,段清黎的目光便被一把造型古朴的剑吸引了。这把剑周身黧黑,仿佛萦绕着墨色,不知是什么材质铸成,看起来有一种苍然悲古之感。 段清黎心道,这是他们说的“横眉”么?这剑看起来倒是颇为神似横眉冷对。 她小心地以外衣包了那剑,没有直接碰到,然后退了出来。 在房里查看了一会儿,段清黎确定剑上无毒,仔细看了一番之后,只觉得它有些异样的地方。她又在想,既然找到了这样的东西,要不要…… 送给轩辕夜呢? 其实这样她用不到的东西,本来就该给需要的人。可她怕,送他东西,他会误以为自己喜欢他。 纠结了一番之后,她决定还是把东西扔给他算了,就说刚刚找到的,让他鉴定,然后顺水推舟。 什么送不送,这叫扔! 现在还没到晚饭时分,段清黎只好去轩辕夜房里找他,一边想着过会儿该怎么说。 她敲了几下门无人应,于是自己推门进去了。 屋中打坐的轩辕夜拧眉,抬眸看她一眼,她瞧见他唇边的血迹,顿时扔下剑奔了过去。 第275章 若水三千 段清黎一直记着颜羽说过的,轩辕夜因为之前的事,是有心魔的。如果练功的时候心不静,极易走火入魔。 其实每天她都隐隐担心这件事,好在一直没有发生。 所以见到他唇角蜿蜒的一道血迹,她立刻心里一惊,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轩辕夜微一拧眉,并不说话,他在竭力平复有点紊乱的内息。情况其实并不严重,只不过是尝试继续扩宽经脉必须付出的代价罢了。 既然有条件让内力更加深厚,他便会继续扬其长处。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突然闯进来,早知这般,这种危险的事情就该在夜间做的…… 段清黎见他不说话,以为情况很严重,纤秀的眉已是蹙起,想碰又不敢碰他,只能问道:“你怎么了?” 殷红的血滴落在他白色衣衫上,迅速绽成一朵朵艳丽的红梅。 轩辕夜目光清明,稍稍稳住内息之后,开口道:“我没事。” 他久久地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心神色,慢慢展唇一笑,那线嫣红极尽魅惑,把段清黎看得一怔。 她不再言语,默然地拿绢帕给他擦去血迹,一时间竟然忘了她为什么事而来,只想知道他有无大碍。 轩辕夜微微仰头看她,神情平静自然,脸上是温和的轻笑:“你在担心我吗?” 段清黎只觉自己心跳像有几分快了,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是……在担心他…… 可她,就是不想承认! 轩辕夜没等到她的回答,也并不恼,只轻轻一笑,温声问:“你来有事么?” 段清黎虽然还是忧心他到底如何,却再也开不了口问了。听他问话,便去将那把剑捡了过来,回答道:“我今天在院里捡到了这把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 轩辕夜接过,细细看着,眉间有一闪而过的微皱,只觉内息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一般。在他眼里,黑色的剑身上涌动着袅袅的怨煞之气,他知道她不是习武之人,是看不见的。 只握了片刻便觉难受,轩辕夜将剑还给她道:“恭喜你啊,这大约就是前朝遗物横眉了。” 段清黎已有此料,便顺水推舟道:“哦,你觉得怎么样?就给你好了。” 没想到颜羽这时进来,开口便是:“什么好东西?” 他进屋,看了看黑色的横眉,又看到轩辕夜衣衫上的点点殷红,心里已经微疑,微不可察地投去问询的一瞥。 轩辕夜看在眼里,把段清黎拉到跟前,在她耳边道:“剑我喜欢,还有刚才,我是故意要你担心的。” 段清黎看他狡黠轻笑,心里忽而复杂难言,只略略点头。 轩辕夜又道:“你先出去会儿,他有事与我说。” 段清黎一言不发地出去,带上了门,并没有偷听的心思,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乱,有些事情她自己都想不通。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他的…… 颜羽沉眉看过地上黑气翻涌的横眉,再看着目光平静的轩辕夜,并不问话,只静静盯着他。 轩辕夜极为平静道:“我没事,今天只是意外,我自有分寸。” “最好是这样!”颜羽略略试了他的内息,已明了他所作所为。真是意想不到的胆大,为了变得更强,这样的方法也能想到。 强行扩展经脉,并不是什么难事,亦有几分凶险,很容易造成内息错乱或阻滞。然而能忍下种种苦痛之后,若有所成,便是受益无穷。 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这把剑终于找到了,但很遗憾,你用不了。” 轩辕夜一笑:“无妨,这样的不祥之物,自有用途。” 颜羽终于说起今日所为何事:“蓝宇之他们,已经开始查你的新身份了。小筑附近,也已经布满了眼线。” 轩辕夜敛眸道:“杀光。” 颜羽心道,果然是本性难移,自己怎么会觉得他变温善了呢?那只是对段清黎而已。 那些人,确实是不得不杀,数量太多,总有人能查到什么。 “明日开始,你便该易容了。”颜羽向来喜欢早做打算。 轩辕夜目光落在空处,眼神却是狂傲的,他缓慢地绽开一笑:“是时候,回归了。” 段清黎被颜羽告知,轩辕夜还有事找她,虽然心里不宁静,却还是打算去。 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问了颜羽他到底有无大碍。 颜羽微微凝眉叹道:“他说什么你也信?你还是多看着他吧。” 段清黎心里不解原因,只有点头,心里疑惑着,他有什么事要找自己? 再进去,轩辕夜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是浅褐的春服,衣袖宽广,布料极为柔软。颜色虽然有些暗,可他穿着竟然看起来颇为典雅。 听到脚步声,他一边转身一边道:“真是百里绸庄最丑的一件衣服……” 段清黎心里无奈,却不肯说好看,亦不想过多停留,直直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说?” 轩辕夜看着她时,眼角眉梢极为柔和,语气理所当然道:“这把剑是送我的?” 屋外这时候,段清朗终于摆脱无数眼线,甚至化装成了下人模样,终于抵达。而往常的的聚处一人都没有,实在无趣。 他问了陌晚之后,便也去了轩辕夜的住处,见颜羽站在庭前等待,疑惑一问,顿时兴趣大增。 蹑手蹑脚上前,耳朵贴在门上细听,还对他连连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起。 颜羽顿时哭笑不得,至于么?不过,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屋中,轩辕夜已抽出下腰间软剑,小心伸直了递给段清黎道:“此剑赠你,算是礼尚往来。” 段清黎顿时皱眉,连连摆手,甚至吓得退后了几步。她知道这是他随身的佩剑,为什么连这个也要送给自己…… 她急急拒绝道:“我不会武功,它就形同废铁,这是暴殄天物,我不会要的!” 段清朗听了在外轻轻“啧啧”两声。 颜羽则是心道,轩辕夜的心意越发坚定了。 不过,轩辕夜好像没告诉过段清黎这剑的来历。 虽然是他师父所赠,但其实是当年他师父送给师娘的,因她名中有水字,所以它是二人定情之物。 亦是意味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段清黎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更是要拒绝。否则,她以后要如何自处? 第276章 问君心悦否 她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焦急,榴红的嘴微撅着,满脸都是不情愿和拒绝。 仿佛是什么有毒的东西…… 轩辕夜虽然无奈,神情依然是柔和的,知道她大概已猜得剑名的含义,所以拒绝。然而即便如此,他怎会轻易放弃? 今日,他还真决意要将东西送出去! 轩辕夜面上平静无波,并没有立即强迫她什么,只往后退了几步,右手持剑,慢慢往上划动,直至水平。 段清黎瞪大眼瞧着,只觉恍然间好像看到剑身四周有淡淡水光映照,随剑而动又即刻消散。 待剑停到面前时,她细细看去,便瞧见那剑周身果然光芒潋滟,如溪流宛转,又如月华苍茫,直看得人目不转睛。 轩辕夜声音柔和,语气却坚定:“我知道你不会武,那又如何,你若想学我便教你,你如果不学,拿去观赏也极好。” 外面传来吃吃的笑声,轩辕夜眸光一转,早就知道那两个家伙在外面偷听,却不想计较。但现在段清朗出声笑他,那就不一样了。 段清黎几乎看不清他如何动作的,但见剑尖飞快一挑,桌上一物已极快地朝门那边飞过去。去势猛烈到穿门而过,在门上留下了一个圆圆的孔洞。 原来是截蜡烛,另一半还留在桌上。 既已被发现,段清朗躲过之后便不再掩饰,大声道:“我走我走!我看好你啊……” 随后他脸带笑意稍稍退远了,心知偷听的行为很是猥琐。可是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他俩到底进展如何,他又急得百爪挠心一般。 哎呀,真是两个让人操心的家伙,尤其是他妹子,他不明白她在犹豫什么。 段清黎只想赶紧跑走自己静静,却被轩辕夜一把抓住。他将剑扔在桌上,紧紧揽住了她,轻声道:“今天,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已近黄昏,屋中已经昏暗下来。段清黎只觉得这晦暗的光线有种说不出来的暧/昧压抑,她亦知道他想谈什么,满心都是不愿意。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复仇之事没做完的话,她一定早就远远跑开了,要避开这样的生活。 她倏然明白,这样的想法,是逃避。 可实际上,惹不起,又躲不起。 挣扎了一番之后段清黎放弃了抵抗,想保持距离又做不到。实际上他身上的气味清新干净,好闻得很,可她不想沉迷。 轩辕夜将她放在榻上,自己坐在另一边,倚着墙,神态略有几分慵懒地看着她,准备开口。他觉得,既然马上就要露面了,有些事他实在忍不住要说了。 段清黎神态是少见的慌张,她想起身离开,但腿脚轻颤有几分发软,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应该能猜到他要说什么的,无非是喜欢自己。可她,想想便觉得恐惧害怕。 前世某些难以释怀的场景在脑海深处若隐若现,段清黎已经脸色有些发白。她终于深深明白,男人的承诺保证、甜言蜜语,于她便是深重无解的剧毒,不管是谁。 这毒的成因,便是因为极致的不信任。 轩辕夜看她神情太异常,顿时皱眉,动作迅捷地坐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道:“怎么了,我吓到你了吗?” 段清黎连连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在想,自己或许该对他心狠一点,他爱便爱了,那是他一个人的事,她为什么要放在心上多加理会? 头枕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耳畔是轻缓有节奏的心跳声,段清黎渐渐镇定下来。她慢慢坐直了身子,道:“你还是好好修炼吧,我不打扰你了。” 轩辕夜没有伸手阻拦,只淡淡道:“这些话如鲠在喉,堵在心里,不吐不快。” 段清黎脚步一顿,低叹一声,已经成胸中块垒了吗? 她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要坚守本心,便再度坐下,拧眉道:“那你说吧。” 轩辕夜的眉微动了一下,凤眼中有波光流转。这样看了她好一会儿,他忽而开口,语调低柔:“告诉我实话,你喜欢我吗?” 段清黎心里一惊,没有想到他第一句话会是这样,问得不加掩饰。他神情认真,轻柔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显然并不是开玩笑。 她略一敛眸便回答:“不喜欢。” 轩辕夜神情未见变化,声音依旧轻柔低缓如春风拂过:“我不信,我有证据证明,你并非不喜欢我。” “每次我受伤都是你救我,你为什么要救?那次听说我身死,你还哭了,并不全是在人前做戏吧。”轩辕夜语气里并没有一分嘲笑的意思,反而有些心疼。 “这些你可以否认,但最近的一次,你要如何解释?”轩辕夜目光隐忍,眉间满是褶皱,语气是低沉的责备,“你以身取药,可寻常的伪装怎么能骗得过轩辕陵?怎么能拿到金丹?” “你是不是以身犯险,让他以为你真的要死了?”轩辕夜紧紧抓着她的手,蹙眉猜测道。 段清黎身子微微颤抖,实在没想到他的记性如此之好,又能如此隐忍。一直装作忘了不曾提过,实际上心里早就有所怀疑,到某天再秋后算账! 实在是个可怕的人…… “你那么做很危险,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疼得很。但一想到你是为了我,我心里又很高兴。”轩辕夜目光真诚而又有几分悲哀地看着她,不曾眨眼。 段清黎垂头,竭力深深呼吸,回道:“那是我当时想到的唯一能救你的法子,并不是因为喜欢你……” 轩辕夜也是恼恨她死鸭子嘴硬,闷闷道:“既然不喜欢,我的死活与你何干?” 段清黎双手紧紧握在袖中,一字一句道:“你我唇亡齿寒,既然早有共同的敌人,便是袍泽。你如果死了,我想要报仇还要很久。” 轩辕夜忍不住冷冷哼笑一声:“你眼里只有报仇么?” 段清黎别无选择,只有点头。 轩辕夜语气又低沉了几分,带着劝诫意味:“你现在是为报仇而活,大仇得报之后呢?人生岂不是很是空虚?” 段清黎争道:“我可以去新的地方,忘记之前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第277章 段清黎不相信男人 轩辕夜只感觉心被什么塞得满满的,好像是欢欣的,却又有悲哀在其中流转。 这一刻他自己也开始怀疑,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还是口是心非不肯承认? 段清黎抬头,见轩辕夜的神情蓦然变得落寞,怅恨轻愁都积在两眉峰,唇极压抑地抿着,眸光也似黯淡了几分。 她心里虽然不想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却准备狠下心,不再被他故意的柔弱迷惑,不再忍受他的撒娇…… 可她鬼死神差地开口道:“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别的人。我不相信男人,这一辈子,将要孤独终老。” 轩辕夜顿时深深拧眉,大惑不解:“你小小年纪,为何不相信男人?” “我见多了刻薄寡恩、道貌岸然、始乱终弃!”段清黎亦拧眉愤愤回道。 “你觉得,我也是那样的人?”轩辕夜目光如最深邃的夜,只有点点璀璨的星光,余下的尽是黑暗。 段清黎微一转头:“我不管你是怎样的人,反正我不会信你。” 轩辕夜看着她,眼中有痛意闪过。她不愿多看,便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衣服。 许久也未听到他再说话,段清黎正欲抬头时,听他低缓道:“是不是刚认识的时候,我行为举止太过轻佻,所以让你觉得我不可信?” 他悲哀地低笑一声:“我从那时候,就做错了么……” 段清黎皱眉,她不信他,和那时候的事无关,那些她早就根本不介意了。 轩辕夜忽而动作轻柔地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慢慢道:“如果我那时候错了,我道歉。” 段清黎只好低低道:“那时的事,我不介意了。” 轩辕夜神色认真地眨眼:“我从来不做半途而废的事,尤其是这件事。你要相信,并不是世间所有人都是凉薄无情的,你会遇到一个专一深情的人,那一定是我。” 段清黎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的话,信与不信有什么分别? 轩辕夜眉眼柔和,笼着淡淡的愁绪,他自嘲地轻笑:“我知道你还是不信,所以只好用行动证明。可我今天……” “想把一切都告诉你。” 轩辕夜无视段清黎一脸拒绝的神色,已经平静开口讲起:“我早年经历极其坎坷,母亲过世得早,甚至才人之名也是死后追封。轩辕立根本不想承认我是他的孩子,所以我也从未把他当成父亲。” “我小时候,一直与母亲住在冷宫之中。她死在那里,那时我年纪太小,已不记得当时场景。在一个好心的老嬷嬷帮助之下,我才能在冷宫中活下去。偏僻到没人管我,我无意中发现冷宫附近有条地道,顺着地道走可以出宫。” “我小时候倔强得很,现在还是一样。我第一次发现,便一走到底出了宫,也是那一次,遇见了你。那年我十岁,你六岁,正是春天的时候……”提起两人小时候的事,轩辕夜语气不免温柔了许多。 段清黎只暗暗皱眉,她重生在六岁那年的秋天,之前的事情,便一概不记得了…… 轩辕夜看着她颈上若隐若现的一小块胎记,继续道:“你年纪太小不记得了,也是情有可原。我出了宫,便不想回去,便整天与你一起玩耍。那是在冷宫里,从未有过的天真快乐。” 段清黎心里则是急速地回想着,她六岁的时候,苏家好像还不是京中首富吧?似乎那时原来的家主刚刚过世,空了家底,苏浩正为稳住苏家焦头烂额。 轩辕夜希望她能抬起头来,可她并没有。 他继续语气淡淡道:“大概过了快两个月,轩辕立终于发现我不见了,可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死在冷宫里,而是有人发现那条密道才有的猜测。他怕我泄露密道的事,威胁他的安全,派人封了密道的同时,暗中派人寻找,并且,高价悬赏,不论死活!” 段清黎终于抬头,眼中却有几分难以置信,她已经想到了某种让她心痛的可能。他那时应该是,被苏家暂时收养了一段时间。 “最终,苏家得到了那笔钱。”轩辕夜神情淡然,极简短地说了结果。 段清黎只感觉呼吸一滞,艰涩地开口道歉:“对不起……” 虽然她早已不是苏家的人,虽然她与这件事并无关系,但她听了这么多,只感觉心里难受无比。他明明已经离开了那冷暗的深宫,可苏家却…… 好像是,曾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他们毁掉了。 轩辕夜道:“与你无关,不必道歉,我那时势单力薄,苏家并无不对。再者,既然后来也能让你过得更好,那便值了。” 段清黎很想吼他,但还是忍住了,眉间的疙瘩却是深重到解不开。她从未想过,原来她欠他的,这么早就开始了…… 轩辕夜扬起淡淡的笑意:“好在分别之前,我已亲手刻了两个木偶,我们一人一个。你那时候笑得可开心了,还一口答应我,将来长大了要嫁给我……也可能是因为那时的话被苏家听到,所以他们才……” 段清黎深深呼一口气,心里一概不承认那些事,她真的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说过什么。 “你念念不忘,还当了真?”段清黎皱眉。 轩辕夜神色平静,一脸理所当然:“我很小就知道,做人应该专一。轩辕立有那么多女人,可真正幸福的能有几个?再说了……” 他声音忽而低沉,竭力抑制着哽咽道:“我遇到过那么多人,很少有人待我好。谩骂,讥讽,嘲笑,我见过太多。” “你小时候,纯真干净,笑便是笑,绝对没有虚情假意。于我,真的是寒冷冬夜中,唯一的灯火。就算不能靠近,只要远远看着,也无端生出暖意,可以捱下去……” 要不然你以为,之后一年多更为残酷的冷宫生活,我如何熬过去的…… 轩辕夜在心里默默道,重重叹了口气,情绪已被完全牵引。从未如此清晰地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悲伤、恨意蜂拥而来,他忽而呼吸滞重。 明明是极为沉稳理智的人,现在却情难自抑…… 段清黎想要安慰他,却不知该怎么办。她是不想听这些的,却没想到他的话竟然能深入灵魂,让她心里忽而悲怆。 第278章 惶然一梦 心里压抑极了,充满各种各样说不出来的感觉。既为他的身世遭遇伤感,又不满自己这般关心他的事,更逼问自己对他真实态度到底如何…… 段清黎眼底微湿,抬眼看着轩辕夜。他正深深闭眼,眉间皱纹浅淡,白玉一样的面庞落满灰色的悲伤。 她亦皱眉凝视着他,就这样看着,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轩辕夜的呼吸终于平复,神情依旧是认真无比,丝毫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他继续讲自己的生平:“此后一年多,我屡屡遇险,在嬷嬷的帮助下化险为夷。我有此重病一场,正逢边境战乱,轩辕立想一了百了,便把我塞给镇北将军,一同从军。” 段清黎脸色已经微微发白,她是真的不想听了。她知道,军中生涯必然极其可怕,该是比宫里还可怕。因为那是在外,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轩辕夜已将险处略过,只说:“他是想弄死我的,军中也屡屡发生陷害这类的事。但我装成普通士兵,躲过了他们的注意,战事告急,便无人管我,而我也在军中学了不少东西。一次撤退之中,我被将军抛弃,师父从敌军中救下我,教我习武。” “我明白,想要生存,只有变强,刻苦得很,并且暂时没回军中。我在师父身边待了两年,战争仍然没有结束。我回军中,列举镇北将军的种种罪证,军心顿时涣散。于是我逼迫他听我号令,一番比试之后,他终于甘拜下风。又过两年战争结束,将军回京加官进爵,我仍然不得回去。” “其实我并不想回去,然而没一年多,敌人又打了过来,这次以后,我才得以回京。那时我刚刚十八岁,已开始谋划如何复仇。” 轩辕夜忽而扬起嘲讽的笑意:“我应该感谢轩辕立,不是他送我去沙场,我也不会见识到杀人流血,不会变得冷硬暴戾。为了感谢他,我回京没到一年,就尝试着刺杀他。” 段清黎深深吸气,明白那一次,是她以为的初见。 有些事真是巧得很,如果那天她不进宫,就不会恰好遇见刺杀,不会救下轩辕夜,不会有以后的这许多事情。 轩辕夜复低眸认真看她,笑意极淡:“所以,你那天就不该救我,你现在后悔吗?” 段清黎冷冷浅笑:“你该清楚,我那时只是那你对付轩辕陵罢了,现在还是一样,还多了个蓝宇之。” 轩辕夜眸光微暗,却认真道:“我不介意为你铲除所有危险,由我对付他们,本就是我该做的。” 轩辕夜想了想,略略说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势力:“我在北漠认识段清朗,那时都是十五六岁,不打不相识。回京之后因为计划复仇,认识望海楼主人颜羽。而我手上有风语,一直以来都是暗中行事。” “因为我还没想好到底要如何复仇,直接杀了轩辕立当然简单,可我怕政局因此不稳,生灵涂炭……”轩辕夜气闷地皱眉道。 段清黎心里微微一奇,她倒不知他其实是心怀天下的。 仔细想想的话,其实轩辕夜准备复仇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到现在才应该是刚刚满一年的样子。但看他这隐忍的劲头,想必是不介意长期蛰伏的。 轩辕夜目光真诚又忧虑:“我说这么多,其实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朋友和看重的人都不多,可一旦结识,便倾心以待。” “你一定诧异我为什么独独喜欢你。首先,我小时候只认得你一个,本来以为世事变迁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想到还能再遇。然后,你现在比小时候,还要有趣可爱……”轩辕夜语气同样真诚,眼底笑意浅淡。 “一开始我确实是心急了点,但时间久了,尤其是与你去了灵钧一趟,来来去去的,渐渐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你知不知道,你一举一动我都觉得可爱得很……” 段清黎深深皱眉,为什么又开始说起情话了?不知道她听了这类话会瞬间无名火起气得七窍生烟吗? 可为什么,他说起情话和其他人不一样,显得真诚得很? 段清黎镇静了一下,语气淡淡道:“你小时候的事,是第一次与外人说吧?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一直以来你的疑问好了。” “你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恨轩辕陵,恨苏家。”段清黎既已开口,便已经是想好了。 虽然有些事她想一直埋在心里,可眼下如果说出来,或许更能帮助他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不相信男人。 轩辕夜微一点头,皱眉听她说。 “或许你不相信,但这是真的,六岁的时候我落水,以前的事情便都不记得了。但那时我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段清黎微蹙着眉,尽量让语气认真一点,生怕轩辕夜不信。 毕竟,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轩辕夜神情微变,但并不插话。 “我并不怕你笑话,反正那是个很久远的梦。梦里,我过完了凄惨可笑的一生。”段清黎语气淡淡,目光却因为恨意而犀利了几分。 “因为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所以感觉那个梦很真实,不分日夜,想醒又醒不了。在梦里,我骄傲蛮横,得到轩辕陵的青睐,如愿嫁给了他。” 轩辕夜眉间褶皱已深,显然就算是梦,听到她这样说,还是很不舒服。 段清黎想着往事还要复述出来,便惨白着脸,微微有几分晕眩:“他婚前待我极好,甜言蜜语的,可婚后不到一年,便冷嘲热讽拳脚相向。你猜是为什么?因为他早已和烟柳勾搭上了,娶我无非是想借苏家的财力,烟柳才是他的真爱!” 没管他的脸色,她急急道:“梦里,烟柳隐藏得很深,骗得了苏浩和荣氏的信任。他们密谋着杀掉我,让烟柳取代我。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他们如何羞辱折磨我的,我都不好意思说。最后轩辕陵亲手挖出我的心脏,给他和烟柳的儿子做药引……而苏家,不承认有我这个女儿,一心帮着烟柳……” 她定定看他,语气森寒:“这个梦我一刻不忘!所以早就提防着他们那些人,绝不允许噩梦成真!” 轩辕夜脸色已是微青,危险地眯眼看着她,同样语气阴森道:“他们敢这么对你?” “就算是梦,也不行!” 第279章 一年以为期 只是个沉痛漫长的噩梦罢了。 可轩辕夜神情已然变得阴鸷,薄唇微抿成让人心惊的弧度,眼底满是不共戴天的恨意。 段清黎虽然提起那些事情,心湖依然会泛起涟漪,可毕竟时间已久,再加之复仇计划已经展开,她早已不像那样反应激烈了。 所以看到轩辕夜这般表情,她暗暗地被吓了一跳,惊觉其实他依然是暴戾的,只是对待自己的时候,从未显露过。 可她又不能把回魂之事说出来,只好柔声道:“只是个梦而已……” 轩辕夜敛眸,稍稍压抑了心中怒火,才条分缕析道:“不仅仅是梦。它既困扰你这么多年,便是有罪。如果只是一个梦,能让你处心积虑报仇吗?” 他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实际上对她的说法也并不是很相信。真相肯定不会是一个梦那么简单,就算真有过这样的噩梦,也没理由让她有如此深的恨意。 可她既不愿说,他也不会问。而且,她这样,好歹算是敞开了心扉,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不是吗? 轩辕夜已渐渐收敛了阴狠表情,恢复成以往的从容淡然。他看着有几分心神不宁的段清黎道:“有我在,你不必担心。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做到。” 段清黎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闷闷地点头。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危险,不知不觉的初心已经变化,一不小心就会弄丢了。 经历一次惨痛的失败之后,她并不敢轻易去爱了。 她虽然是有几分信任他的,却不信任男人。 轩辕夜轻轻一笑,目光是小鹿般的温润清澈:“别这个表情了,开心点嘛。” 他伸手到她脸上,用两个拇指轻轻把她嘴角扬起。 段清黎觉得眼下最头痛的事不是复仇,而是怎么和他相处。他的执拗难缠,自己是见识过的。 轩辕夜见她不说话,只好自己说:“今天跟你说了这些事,觉得舒服不少。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很不好受,因为只想说给懂的人听。” 段清黎有些无奈地撇撇嘴,她并不想听懂,可方才她的心情,因他以往的事而低落下去。 心是不是已经动了? 她觉得可怕,惶恐,想逃避,却又无处可逃。因为发生变化的是自己的心,而她不能确定这种变化,是不是能称为爱,或者喜欢。 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段清黎悲哀地想着,却被轩辕夜不满地抬起下巴,被迫与之对视。尽管天色昏暗,她还是能看见那双极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眸。 他声音低柔微哑:“别再逃避自己的心了,我想,如果你肯接纳我,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定会爱上我。” 段清黎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他语气太过笃定,她现在也没心情反驳什么,仍旧沉默着一言不发。因为,说什么都没用。 要不要面对呢? 轩辕夜眉心有好看的褶皱,小心翼翼道:“虽然我知道,我心悦你是我的事,但是……忍不住也想要相同的回报……相思,令人老。” 期待与失落尽落于他眼中,然而神情却依然从容,只那样柔柔地看着段清黎,等待她做出应答。虽然知道她很有可能会继续逃避此事,却并不后悔这么问。 段清黎心中忽而升起一缕愧疚和不忍,他这段时间对她,渐渐多是这种神情语调,真实自然毫不做作。 眉眼间或忧或喜,皆是为她。 相思的滋味么? 寒如眉间落雪,痛似心上磨刀。 她忽而凝眉问道:“我若一直不答应,你会不会一直坚持下去?” 她想劝他放弃的,她并未准备好如何面对情爱之事。 轩辕夜眼底有浅淡的悲哀:“我不会。我早对自己说过,这件事,我最多能坚持五年。” 段清黎听了,心里一轻。 可他继续叹息一般解释道:“选择放弃,不是因为变了心,实在是因为……” “爱而不得的煎熬,难以忍受。我怕还没等到结果,自己已经油尽灯枯……” 段清黎惊疑地看着他,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道:“爱之于我,便是以心点起的灯火,直到心被烧得焦枯的那天……” 段清黎偏头,神情是几分拒绝:“我从来不知道你也如此花言巧语。” 轩辕夜并不为自己分辩,只低低一叹:“你为什么不明白,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 言下之意,他并不是那种凉薄之人。 他用力扳正她的肩,脸微微凑过去几分道:“别再抗拒我。面对我,也面对你自己。” 段清黎思绪烦乱,纷繁的诸多想法中,忽然有一个念头挤出来,清晰地暴露在脑海里。 她不信自己此生遇不到良人,不信人间没有真爱。 再者,自己还小,有的是时间验证结果。 她抬眸淡淡看着他,唇畔有清冷笑意。 她心道,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不会留情的,你会死得比轩辕陵还惨! 轩辕夜疑惑看她,段清黎已微板着脸开口:“我实话告诉你,一开始我很讨厌你,想的只有如何利用你;可现在,我对你的态度,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轩辕夜顿时眉间一轻,淡淡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她。 “我对你,大概和对他们差不多,可能要稍稍好一点,因为我还指望你帮我报仇呢。”段清黎一脸严肃的冰冷。 轩辕夜唇边笑意缓缓绽开,同时微微点头。他实在没想到,她最后会坦白这些。 他眼中有几分雀跃的欢欣光芒:“报仇而已,就算你让我去死……” 段清黎瞪他一眼,截断他的话道:“既然你态度真诚锲而不舍,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好了,免得被你烦死。” 轩辕夜笑意更深,有一瞬间,欣喜到不知如何是好。 “给你三个月,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轩辕夜抗议:“三个月太短了,一年!” 段清黎皱眉:“一年就一年,反正我还小!” 轩辕夜笑得花儿似的,忽然飞快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道:“就这么说定了!” 他只觉现在的激动心情需要独自平复,便道:“不早了,你去吃饭吧,我马上就去。” 段清黎也不想多呆,警告道:“别到处声张!” 轩辕夜连连点头,欣喜若狂,只想纵声长笑,最后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 他觉得,如果人像狗一样有尾巴的话,现在他一定会忍不住摇起来的。 第280章 妖孽浴红衣 尽管很有几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可轩辕夜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考验还很多。 摆在眼前的就是如何处理轩辕陵和苏家,才能让她满意。 哎,既然要表示诚意,就该赶紧收拾了他们免得碍她的眼了。 轩辕夜皱眉细想,觉得现在针对他们的计划好像还不够凶残,应该再好好想想。 段清朗他们等了半天,只见段清黎姗姗来迟,轩辕夜还没过来,顿时探秘之心熊熊燃烧,凑过去问:“你们说什么了?” 段清黎轻笑:“平时的闲谈而已,他说心里堵,说了些小时候的事。” 段清朗耸肩一脸不信,然而随即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是轩辕夜正眯眼盯着自己。 嗯,于是大家都立刻规规矩矩地坐好,一举一动都甚是优雅得体,看上去像满桌的贵族子弟,绝对不是什么江湖人士。 段清朗偷眼细看轩辕夜神情,见他眼底隐着几分笑意,虽然没到面带桃花的地步,但显见心情颇好,于是也放心了不少。 看来,他终于快得手了。 饭毕,轩辕夜忽而认真对颜羽道:“我觉得我们的计划还不够凶狠,要改。” 颜羽微怔,心里猜测着他想要的,凶残到什么程度才算? 轩辕夜看了其他几人一眼,对他招手道:“我们去仔细谈谈。” 段清黎则是心下疑惑,这是……这么快就开始表示诚意? 那真是,恭喜她的仇人们了。 不过,虽然已有全盘计划,可为针对苏家而开的三个铺子,轩辕夜还是都交给她了,也是有意为之。 风语办事让人放心得很,这些日子,除了古玩店,绸庄和首饰行已准备得七七八八,不时会有成品传到这里,皆是让人满意的上品。 段清黎又不满足,时时琢磨着还有哪些可以改进的。眼下,只要“百里绯衣”的名声起来,再与某些达官贵人接触一下,生意想要火起来便相当简单。 说真的,把话说开了之后,她觉得自己心里也舒服了不少。她觉得自己以往实在有几分优柔,踌躇许久不敢迈步,生怕会有陷阱。 可要说起来,能让她变得优柔的,他好像是第一个…… 第二日。 早饭时段清黎没看见轩辕夜,听说是早早吃过饭,然后回屋考虑如何露面。陌晚说,他觉得自己长得太好看了,需要掩饰一下。 段清黎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段清朗这几天居然真的赖在这里不走了,贼眉鼠眼地要段清黎一起去看看,他能把自己整成什么样。 段清黎也存了几分捉弄的心思,便一起去了。 可还没到他的房间,在半路上,便见一道红色身影坐在假山上,身旁几株翠竹掩映颇为惹眼,是轩辕夜无疑。 这抹红,如枫如火,却和一般的大红色不同,入眼是灼灼的妖艳。 段清黎只觉眼前一亮,鬼使神差地从另一侧走到他面前,想看看他正脸会是什么样子了。 轩辕夜听到脚步声,并未回头,等他们自己走过来。他头发尚未扎起,此时两手刚把头发捋平顺了握成一束,嘴里衔着一根红色绸绳,唇却弯成一道浅浅的弧度。 这一瞬,段清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朝夕相对许久的少年。他此时一身红衣,烈艳到让她几乎呼吸一滞。 他并不时常露出全部面庞,额前总是有头发遮着,今日刘海被他全部束起,只留一侧的一缕发丝散着。 毫无遮掩的脸在春阳之下,被红衣映着,便是白里透红格外惹眼。眉是斜飞入鬓的凌厉,眼是微微上挑的潋滟,望去只觉几分桀骜中带着疏朗,甚是惑人。 他此刻并未易容,可这般天人之姿还是让段清黎觉得陌生。 她定定看着他玉质的面容,黑澈的双眸,甚至留意了一下他唇角的小小弧度。然后才移回眼,发觉他姿势洒然地一腿微屈,一腿垂着,却更显修长。 长长的衣摆便似铺在山石上,于微风中轻轻摇曳,如花瓣的开合。 段清黎终于觉得不妥收回目光,轩辕夜面不改色,继续两手配合着以红绸将头发扎紧了,一边笑问:“好看么?” 段清黎眸光微垂,脑中仍然是他方才洒脱率性的一笑。心跳得有几分快,她细想之下发觉,自己从未如此轻易快速地被某个人的美完全惊呆。 本就五官出众,身材极好,今日的红衣,着实太烈艳了些。 轩辕夜将她神情尽收眼底,心里缓慢地泛起满意和自得来。 嗯,她方才盯着自己,眼中有惊艳和呆滞,看了很久哟。 实际上他并不如何在意自己的外貌,往常他的生活危险急促,他怎么会有闲心关心自己的长相? 同样的,也不曾认识什么少女,便不知道原来不止男人爱美,女孩子也极喜欢皮相好的男人…… 他这么一想,心里微有几分懊恼,早知如此,直接色诱不就好了?美人计一出,何须其余三十五计的大费周章? 段清黎却很快就抬眼,方才惊艳神情尽数隐去,对他皱眉道:“穿这么红干嘛?险些把我闪瞎了……” 轩辕夜纵身从七八尺高的假山上跃下,一本正经回道:“因为我叫百里绯衣。” “不好看嘛?你不喜欢?” 段清朗偷笑不已,虽然他方才也被惊艳了一瞬,不过他是男人,远没有段清黎感受深刻。他插话道:“好看好看,喜庆得很……” 这颜色,颇有几分像喜服呢。 轩辕夜无视了他,语气低柔对段清黎道:“我正在想该怎么在人前露面,才能和传言相符,方才试了几件,总不满意。” 段清黎不去看他,生怕眼睛被灼疼了,闷闷道:“你穿什么都好看,春风十里都不如你……” 她又忍不住补充道:“反正不能穿这一身出去,太灼眼了,我真的要瞎了。” 段清朗听她这么说,顿时觉得其中有奸/情啊!也是嬉皮笑脸地帮腔道:“对,你就算什么都不穿也好看……” 轩辕夜因为得到段清黎的夸奖,心情好得很,便只是瞪了他一眼,转眸对段清黎道:“走吧,去看看绸庄昨天送来的衣服,有没有你喜欢的。” 第281章 他的贴身小厮 轩辕夜推开门,神情顿时有一瞬的尴尬。段清黎则是抬眼瞅他,确定造成这混乱场景的罪犯,就是他! 只见金丝楠木的地板上,胡乱扔着层层叠叠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衣物,桌椅案几无所不覆,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了。 段清朗在门口挑眉:“这就是你方才试穿的几件?” 他特意咬重了“几件”,这铺天盖地的,到底是开染坊还是裁缝铺? 轩辕夜对段清黎低眸一笑,立刻殷勤地去收拾烂摊子,呼啦啦如风卷残云一般将桌椅旁的衣物敛了,扔在一旁堆到半人高。 他又伸手对段清黎做了个请的姿势,不再提这件事,满脸“求忽略”。 “昨天送来的有几套少女春衫,我特意吩咐的新样式,你穿上试试。”轩辕夜不去看他们,找了借口就立刻进去找东西了。 他的屋子其实不止表面看着那么大,尚有里间,做储藏贵重物品之用。 段清朗和段清黎一边摇头叹气,一边细细查看那堆衣物。全是百里绸庄这几日的新品,衣料、做工都无可挑剔,段清黎又做了些改进,市面上的售价,起价大概都要三百两好么!更别说绸庄刚开张成品有限,差不多是有价无市。 她略略看了一眼,就认出那里堆着菱锦、雪缎、云雾绡之类的名贵布料,入目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好么! 轩辕夜笑吟吟地捧着摞衣服过来,就见段清黎痛心疾首地瞪着自己道:“败家!” 他一边将衣服放在桌上示意她瞧瞧,一边解释道:“你放心好了,这些东西还可以卖出去的。” “因为是本公子穿过的,价格会更高些才对。” 段清朗闻言一笑,却是笑他笃定的语气,太不要脸了。虽然他说的很有可能,但做人要厚道,脸皮不应该这么厚,会天打雷劈的。 段清黎不屑道:“你在京中名声有这么大吗?” 轩辕夜笑得羞赧,悄悄眨眼:“暂时还没有,需要一个马上到来的契机。” 段清黎微微皱眉想了想,大概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了。却是疑惑,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能争取到资格么? 轩辕夜已将衣服抖开,比在段清黎身上道:“好看得很,水灵灵的……” 那是流云锦所做的一件曲裾,色成缥碧,隐隐泛着柔和的光泽。可以想见,如果穿在身上,走动起来,它便如光华流转的青玉。 而腰部又见细腻心思,略略掐腰,更能衬出少女腰肢的不盈一握。 段清黎只看了看,便知道不是凡品,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她不禁盘算起来,这样的衣服,贵族小姐是会喜欢的吧,多少价钱才合适呢…… 他态度乖巧,她虽然不热衷这些,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浅笑道:“你喜欢就好,可我不急着穿。” 轩辕夜不满道:“换了吧,我们今天要出去。” 段清黎微一沉吟,乌黑的眸转了几转,抬头道:“既然要出去,那我更不能穿了。” 她笑眯眯地问道:“你这里有男孩子的衣服吗?” 原来她想要男装出门吗? 轩辕夜看了她片刻,忽而笑意渐深,只觉自己真笨,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他一直在想,以后他应酬颇多,不能天天见她怎么办…… 轩辕夜顿时轻笑:“是有的,前些日子的成品都在这里了。” 段清朗默默挑眉看了他们一眼,感觉自己完全是多余的嘛。不过也无妨,他乐得清闲,顺便还可以翻翻那堆衣服有没有适合他的,方便他继续出门招摇。 话说,这些日子他每天换好几件百里绸庄的衣服,在王公贵胄间周旋,每逢有人问起,便要提一提绸庄名号。这样的生活,实在是让人心累啊…… 最关键的是,穿完了以后,还不是他的…… 轩辕夜瞥见了,笑道:“交给你收拾了,以后你的衣服,我包了。” 段清黎到手了好几套少年服饰,便准备回去换衣服。她临走的时候问了声:“我们出门都要易容么?” 轩辕夜回道:“不仅要易容,以后我们人前就得长成那样了。” 段清黎沉眉道:“关键还不能让熟人认出来,连一点相似的联想都不行。” 轩辕夜大喇喇道:“你放心好了,今天稍稍易容,晚间颜羽回来,交给他了。” 段清黎点头溜走,心里却有点期待。她很想看看,风语已经把百里绯衣传得天人一般。他自己确实是貌美,可如果要易容成另一个美人还不能相似,会是什么样子呢? 回自己屋里之后,段清黎细细揽镜自照,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似乎长高了些许,身子正在嫩枝抽条一般长开。 她将满十四岁,明年暮春时候便要及笄,可现在到底是个少女,如果扮起男孩,恐怕便只有十二三岁,还是身材瘦小的。 段清黎并不在意这些,差距越是大,越不会有人想到她以往的身份。 她仔细打量着自己,细想着,外人看来她容貌最难忘之处何在。看了一会之后,她已大致想到要如何易容。 然而问题在于,她于此事确实不精,往夸张处伪装她还能行,比如黧黑的皮肤。可如果不失美色的话,还是得求助于他们…… 轩辕夜可是说了,以后在人前,大约就是这张脸了,如何能不谨慎。 她只好只换了衣服,里面穿着织锦缎短衫,外罩鸦青深衣,脚蹬薄底短靴,就这样出了门。至于衣服有些稍大,那实在没办法,已经是最小的尺寸了…… 轩辕夜尚未完工,整个人看起来与之前区别不大,反倒是细细盯了段清黎一会儿,然后轻轻一笑。 她顿时不自在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皱眉道:“很可笑吗?” “很……娇憨可爱。”轩辕夜语气真诚地夸赞。 唯一的问题是,可爱得根本不像男孩子了。 段清黎心虚地微微低头道:“你来帮我易容吧,我不太会……” 真的不是有意要亲近他,是真的不会! 轩辕夜笑容可掬,满心欢喜:“好呀好呀。” 他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你既然想扮男装,那最合适的身份,只能是我的贴身小厮。以后我去哪,你都得跟着,寸步不离。” 他忍不住在心里夸赞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第282章 易容 如他所料的,此话一出,段清黎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 那么多身份可以用,为什么偏偏是小厮?还是贴身的?还寸步不离…… 段清朗早已一脸鄙视的神情,这货分明是光明正大的假公济私啊! 段清黎杏眼圆睁,瞪着他,不满道:“我凭什么做你的小厮?有那么多别的身份可以用,你想的美!” 轩辕夜不急不忙地与她讲理:“这是最好的选择,以后我们肯定要不时在人前露面的,你如果不愿意呢,就在家呆着,可你忍得住么?” “再说了,你在我身边,我才放心得下。” 段清黎明白他的意思,可就是感觉自己被算计了,还是光明正大的算计。她冷哼道:“就说我是你弟弟,总比小厮好。” 轩辕夜懒散地轻轻挑眉:“真不巧,我们对外散布的消息说,百里绯衣乃家中独子,三代单传。幼失怙恃,哪里来的弟弟?” 段清黎顿时愤愤,纤秀的眉急急起伏着,蹙起又散开。她表情委屈,一脸欲言又止。她在心里嚷着,这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混蛋! 别拦着我,我要退伙,我不跟你们一起玩了…… 轩辕夜目光柔和,语调甚是温柔劝道:“我知道有点委屈你了,但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让人不起疑。” “我一个人出现就已经够让人生疑的了,我俩一起的话……” 段清黎不悦地垂下头,心知他说的不错,没谁会怀疑毫不起眼的仆从的。可她,就是不愿意! 轩辕夜用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道:“只是人前做戏而已,并不真让你做事。你若是委屈,我补偿你好了。” 段清朗神情怡然、饶有兴致地看戏,并不插嘴。他觉得,他们俩每天都很有意思,每天都在上演着勾搭与拒绝。 段清黎心道,谁要你的补偿。若水三千剑用锦盒装了送给她观赏,她把它藏在了暗格最深处,基本上不会看见! 轩辕夜语气越发软腻:“要顾全大局嘛。还有,你忍心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危险吗?明明是共同的敌人……” “再说了,他们把我夸得上天,万一哪个有权有势的姑娘看上我了,把我抢走了怎么办……” 段清朗实在忍不住,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满心都是自愧不如。他本来以为自己脸皮够厚了,够擅长插科打诨了,没想到功力较轩辕夜还逊了许多啊。 段清黎闻言,默默翻了个嫌弃的白眼,深深地哭笑不得。她再次觉得,首先,轩辕夜的脸皮,比边关的城防还厚;然后,在自己面前,他随时随地都能化身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你脸皮太厚,是在下输了…… 轩辕夜心满意足地给段清黎化妆易容,好言好语说了半天好歹消弭了她的不满,看起来颇像他才是小厮,她是高傲的女王。 段清黎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暗叹易容术果然神奇,现在她自己都觉得这张脸有些陌生了。 原本疏淡的柳眉,变成了稍粗直的剑眉,微微上挑,平添几分稚嫩的英气。少女的眼睛较大而长显得颇为秀气,被易容成稍圆的形状,看上去更像机灵顽劣的男孩子。其余地方也稍有细微不同,但重要到改变了整张脸的感觉的,却是在下巴上。 段清黎本是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下巴稍尖,因为年纪小两颊有肉更显可爱。可经轩辕夜易容后,却变成了稍圆的下巴,两颊更是鼓鼓的,像极了十二三年纪的小小少年。 轩辕夜与她一起细细端详新面孔,心里颇为满意,轻笑道:“怎么样?” 段清黎好奇地伸手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脸,软软的触感真实无比。可方才,他是拿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东涂西抹,又蒙上了一层面皮而已。 段清朗亦是好奇地打量,但他到底能看出些破绽来,不过总体来说还不错,如果今天不遇到他们的死敌的话,完全可以过关。 轩辕夜道:“等颜羽回来,让他帮忙做张面具,就要方便多了。” 段清黎点头,对自己现在的样子颇为满意。这张脸,看上去就像是个清秀有神的小少年。 轩辕夜随即忙着给自己易容,背过身去不让他们看见。 段清黎他们也不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段清朗把她上下打量一遍,然后嘱咐道:“你的手脚,比寻常男孩小了些,不宜多露,也不能老是缩着,动作要自然。” 段清黎略略点头,其实对于如何伪装,她自己也很有心得的好么? 但转念一想,还是稳妥为好,便问道:“兄长觉得还有哪些容易露陷的地方?” 段清朗一脸无奈:“声音啊!” 段清黎想了想,便觉其实十岁出头的少年少女,声音区别并不是很大,只是少年要稍稍低沉一点。可也有声音尖利清脆的少年,不能一概而论。 她尽力让声音低沉厚重了几分,听起来便正好是即将变声的少年:“这样呢,可以么?” 轩辕夜抽空,无奈叹道:“你不必拘束于这些,想怎样就怎样,到时有人问起,一切由我来解释。” 段清黎偏不,她既然决定了日后以男装示人,便要有伪装得了的本事和觉悟。从声音到走路姿势,她都会一一改正。 段清朗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镶金的折扇,悠悠扇动,顿时飘来一阵清淡的香檀气味。他眸底沉着淡笑,感叹道:“还好本公子无需在脸上折腾这些。” 轩辕夜头都不抬:“因为你的脸,再如何易容都丑得无可救药。” 段清朗眸光一转道:“你老爹前些日子想要把一个什么公主嫁给我,被我义正词严拒绝了。” “贺阳公主是吧?她那样骄横跋扈的人,也只有你这么丑的才能镇住她。” 轩辕夜顿了顿,然后语气稍僵道:“还有,我并没有什么爹娘!” 段清黎心道,原来他是真的认为自己幼失怙恃…… 段清朗亦明白他的不满,却一丝不提,也不动气,只闲闲地继续摇扇。他神态闲适,不胡闹的时候倒颇有秀雅的文士之气,半点不像一个江湖人。 他低叹一声:“反正,你在我面前只有逞口舌之利,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段清黎却是微微眯眼,心道,兄长这段时间在京中还算如鱼得水,难道是也是因为皮相好的缘故? 第283章 偶遇 轩辕夜终于停下手中动作,起身稍稍伸个懒腰。 段清黎等得几乎瞌睡,见他起身顿时颇为期待地开口:“好了么?让我瞧瞧。” 轩辕夜转过身来,唇边始终带着淡笑,眉眼温和,却看得段清黎渐渐皱眉。 心里很不舒服。 因为,一个长得比她好看的男人天天缠着她,她理所当然的自惭形秽了…… 段清黎眯眼,再度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越发觉得心里堵了。 同一身衣服,换了张脸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就都变了。方才是凌厉的烈艳,美如妖孽;现在红衣配以温和干净的眉眼,顿时显出如玉的温文,真真翩翩少年。 他着重修饰了眉眼,将略显狂傲的眉势修得温和,眉梢往下微微弯着;而略略上挑的凤眼,亦收了张扬的眼角,虽然依旧顾盼生辉,却是极美的桃花眼。 于是不笑的时候,眉眼间也似含了几分笑意。而真笑起来,更是眉眼弯弯,眼底有极淡的小小卧蚕,亲切自然又好看得紧。 现在他两颊稍稍饱满,下巴较以往圆润几分,变成了鹅蛋脸,脸部线条柔和中又隐着几分刚毅。 这是一种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气质,颇为少见,让人心动。 最稀奇的是,段清黎隐隐看见他的眼瞳在阳光下,似有青玉般的碧光闪烁。 真的是一只妖孽! 段清黎问起,轩辕夜笑嘻嘻答:“先把眼珠子抠出来,再把假的安进去……” 她无语,随手扔了件衣服过去,不耐道:“快换了,都什么时辰了。” 他换了新衣走出来,墨发以白玉簪束了,段清黎略略一扫就点了头,心道段清朗说得对,随便穿穿就行了,赶快出门要紧…… 在小筑住了几日,仆从渐渐都齐备了,自然全是风语的人。门前停着一辆精致宽敞的马车,极为崭新惹眼,一望便知其主非富即贵。 沿着松竹掩映的青砖小路出门,段清黎挑眉问道:“我们今天去哪里?” 轩辕夜一笑:“都转转吧,反正闲着没事。” 段清朗闷闷道:“你们去查看铺子,可我去干什么?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这两个,分明是出来私会的好么!他这么有节操的人自然不能干涉。 轩辕夜虽然想鄙视他,但心里牢记着“我是百里公子要注意风度举止”,于是神情闲雅,颇为和颜悦色地回答:“你在为大夏亲自挑选合适的商家,随我们查看实情如何。” 段清朗点头,他这些天好像确实是用这个借口到处溜达的。不过具体成效,似乎只联系了倾瑞商行这一家…… 小筑位于京中西北,与几个铺子距离不一,于是便准备择了合适的路线,由近及远一一走遍。 可,计划总是过于美好。 正是春光最盛的时候,天连着晴了好几日,颇为和暖,京中一片生机勃勃。来往出行的人如织如缕,人山人海摩肩擦踵,马车行进艰难如入泥沼。 依着大夏并不很保守的风俗,女子春日可以出来游玩。不时便有三五成群的少女结伴而行,留下叮当环佩与阵阵芳香。 车如蚁行,段清朗忍不住撺掇道:“下车走吧,今天人多,正是你露脸的好机会。啧啧,这满街的少女啊!” 他与段清朗一样掀了帘子稍稍看了看四周,发觉街上马车倒真是稀少,他们的车马应该是分外惹眼。 然而他刚一露面,便听得几声娇呼,疑惑抬眼看去,目光略略一扫,已见到有几个少女娇笑着朝这边看来,一边招呼同伴赶快看。 轩辕夜顿时敛了车帘,心道,绝对不能出去! 他觉得,可能是和段清黎在一起待久了,他居然都忘了,春日是少男少女表示爱慕的重要季节!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没一会儿他们便听到一道不悦的声音:“你家主人是谁?挡了世子的道了!” 段清黎顿时挑眉,觉得有几分好笑。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们第一次易容出门,都能碰上轩辕陵…… 轩辕夜微一沉吟,心知为了大局考虑,他必须为自己继续造势。而今日轩辕陵的出现,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只好举止温雅地慢慢下了车,段清黎他们也一同下来,便见对面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满脸不悦,旁边是一辆华贵的金黄色马车。 轩辕夜含着淡笑微一拱手:“在下百里绯衣,不知世子在此,惊扰大驾……” 那人不屑地重复道:“百里绯衣?” 然而车帘却很快被掀开,轩辕陵露出脸来,稍一踌躇之后他下了车,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听到名字时已是心里一惊,疑惑果有此人;再见到他容貌时,更惊觉传言无虚,却未能形容出他一半的气质神采。 轩辕夜眉眼间带着浅笑,目光温和有礼,与那个暴戾冰冷的他判若两人。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轩辕陵说话,已觉有东西破空而来。长期习武的本能迫使他想侧身避开,却被段清朗不动声色按住肩膀。 段清朗一肘搭在他肩上,一手在空中一抓,截住了那东西,却原来是个金桔。 段清朗一边吃着,含笑挑眉,问仍旧微怔的轩辕陵:“怎么,世子也出来游春呢?” 轩辕陵皱眉,怎么在哪都能看见这货? 可仔细打量,除了段清朗以往,余下两人都面生得很。 段清黎一边低头行礼一边心道,他们做戏都出神入化,自叹不如。 轩辕夜终于有机会开口:“今日草民亦被困于人流中,挡路纯属无心之举,请世子见谅。” 轩辕陵忙道:“些许小事……” 然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少女的嘈杂叫声中,方才有胆大的朝轩辕夜投了金桔,顿时有人效仿,将手中的瓜儿果儿、花儿草儿都往这边投过来。 段清黎连连挑眉,虽然知道大夏人偶尔会有对美人掷果的举动,可她以往出门少,从来没见过。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大家都这么热情开放! 一个个的,真是好眼力见儿! 偶有少女往轩辕陵那里扔了花环、柳枝,可轩辕夜的车夫已经满头满脸都是花花草草了,尴尬得很。 轩辕夜暗暗皱眉,悄悄瞥了瞥四周,只觉如虎视鹰瞵,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他疑惑,自己并没有那么好看吧?难道是因为面生所以新奇? 但其实,是因为 第284章 谎话 “久仰百里公子大名,一见今日盛况,便知传言无虚。”轩辕陵已舒展眉间褶皱,含笑状似随口一赞,实则已存了拉近距离的心思。 这个商人忽而在京中声名鹊起,必然有他过人的本事,或者目的。 轩辕夜小心地以眼角余光看了四周,欣喜难抑的少女们已被轩辕陵的护卫竭力拦住,好歹留了方寸清净之地。 他谦卑一笑,谦虚道:“世子过奖,草民不过一介布衣,哪有什么大名?” 段清朗却对轩辕陵毫不客气,不咸不淡道:“世子还是赶紧下车步行吧,马上就要水泄不通了。” 轩辕夜亦紧接着附和道:“殿下说得对,世子爷想必还有要事,草民不便多扰。” 轩辕陵自然不会无故出门,实际是在办事回来的路上,可既然遇见百里绯衣,自然要便宜行事。 他当下微微一笑:“我并无要事,进宫刚回罢了。本来准备顺便去百里首饰行挑点东西,不知……” “阁下可愿带路?” 轩辕夜心知,有许多人都想试探百里绯衣的虚实,该来的总会来的,便也不拒绝,温温和和地答应了。 轩辕陵的轻笑中隐有几分凌厉,伸手做邀道:“那就请上车吧。” 轩辕夜神情无半分异样,反而一脸受宠若惊,美眸微微睁大几分,怔忡片刻才语气真诚道:“多谢世子厚爱。” 段清朗自然要随行,生怕出什么岔子。百里绯衣的身份其实颇为危险,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调查,等着试探呢。 而且,身为商人百里绯衣,是不应该会武功的。 轩辕陵向来不喜段清朗,但今日毕竟特殊,虽然不满,也并不多言。 轩辕夜亦拉了段清黎一起,面对轩辕陵疑惑目光,从容解释道:“这是我贴身随从小黎。” 既然是贴身的,轩辕陵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细看了“小黎”几眼,只觉他身边的随从都这般眉清目秀,乖巧可喜。 有世子之名开路,马车便几乎畅通无阻了。轩辕夜也吩咐他的车夫驾车,一同去首饰行等着。 今日他在人前露脸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他与轩辕陵的几句对话,皆被旁边人听了去,窃窃私语喧哗不已。 他知道,大约今日之后的几天,自己的名声便还要盛几分。因为今日算是坐实了风语放出的传言,还遭遇一群大胆奔放的游春少女。 他暂时并不打算再露面了,有意者自然会送上门来找他的。 轩辕陵虽然急着知道他的虚实,却并不表露,只意态悠闲,语气随和问道:“前些日子你在京中名声很盛,我便疑惑到底有没有这人。今日虽然解了一惑,却是好奇,为何往日从不见你?” 轩辕夜不徐不疾,声质清脆柔和回道:“绯衣确实非京城人士,初来乍到。” 他没等轩辕陵继续盘问,低咳两声,已和盘托出:“我原在棠州从商,应友人之邀前往京城。可自小体虚,旅途劳顿之后生了病,休养堪堪一月才好。” “身子好了以后,自然该来查看铺子,没曾想能荣幸遇见世子……” 轩辕陵一边听他说,一边轻轻蹙眉暗中在心里比对,觉得好像和传言完全相符,毫不掺假。 他抬眼看到段清朗,顿时又起疑心,问道:“你身为灵钧皇子,却与大夏商人私交甚笃,这是为何?” 段清朗挑眉,懒懒应道:“我们是老相识了,以往我行走四方,曾从山贼手中救他一命。我见他才貌皆佳,气质品性都非同常人,顿起惺惺相惜之意。” 轩辕夜心道,谁跟你惺惺相惜?要一点脸! “至于他来京,自然是受我之邀。陛下让我瞧瞧有没有合适的商家,我自然得小心仔细查证。” 轩辕陵微微抿唇,似在分辨真假。 段清朗淡淡一笑,一句话顿时戳他心窝子:“京中那些老树,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哪有新苗容易栽培?” 还不止于此,他继续道:“同样逢春,老树生机渐衰,新苗却郁郁葱葱,绿荫已广,稍加扶植,便可成材。” 他的暗喻没人听不懂,轩辕陵自然听得分明,而且已微微心动。段清朗虽然人很讨厌,但不得不承认他人很聪明,这一番话真是说到心坎里了。 段清朗前段时间一直在与轩辕立商谈通商之事,轩辕陵对此清楚得很。一旦成功,便互通有无,利国利民。 而面对肥肉,早有无数恶狼准备争抢。 京中那些老的家族、势力,却是根基已深,且各怀鬼胎。相比之下,没什么基础、毫无依仗的百里绯衣当然要听话得多。 再从他进京一个多月的表现来看,买豪宅、开商铺、传美名,显见手段心计都非同一般,起码在京中已能排得上趟。 轩辕陵想通,便笑容舒展,神情怡悦道:“三殿下做事向来让人放心得很,想必这次查证也不会有差。” 实际上他想的是,即便如此,百里绯衣的身份依然要细细探查,此人就算不能为友,至少不能为敌。他的未来,需要无数俊杰英彦帮衬。 轩辕夜只一直含着淡笑听着,并不插嘴,神情是一以贯之的温文雅致,沉静气度加之秀美面容,顿时让人心生好感和亲近之意。 段清黎在旁默默垂头,他们都如此入戏,自己也得好好扮演小厮啊。 她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心知他们的举动虽然如走钢丝,可动作潇洒俊逸,漂亮精彩。 轩辕夜早已自信地说过,让他们去查好了,起码也要一个多月才能发现异样。 她相信,大家一切小心的话,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毕竟他们伪装的最高目标是,瞒过蓝宇之的鹰眼。 闲谈之中,首饰行已到了,虽然同是百里旗下,却名“锦姝”。这名字秀丽娴雅,有为女子锦上添花之意,自然是段清黎起的。 到了这里,轩辕夜算是主人,便伸手请轩辕陵进去,一边状似无心地闲淡开口:“世子能光临实乃荣幸,却不知锦姝中首饰,能否让世子满意。” “毕竟能让世子以礼相赠的,绝非寻常女子。” 轩辕陵不自在地动了动眉,实际上他并不是来买东西的,自然也没想过要给哪个女子送礼。 第285章 免费的 虽然轩辕夜是锦姝名义上的主人,但其实根本没人见过他,之前的事情都是颜羽出面做的,在店中安置了几个风语的人管理而已。 见几人形容举止不似寻常人,便有伙计放下手中的事前来相迎,勉强认出轩辕陵便是行礼问道:“几位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轩辕夜先回望了轩辕陵一眼,再和颜悦色对那伙计道:“我是百里绯衣,今日前来查看。” 伙计顿时瞪大双眼,未曾想到眼前的俊秀少年居然是只闻名未见面的东家,可未及打招呼,轩辕夜已稍沉了口气道:“既已有客人,虽然世子在此,也该讲究个先来后到。” “你这般厚此薄彼,万一让客人心里不悦怎么办?” 轩辕夜语气轻缓,并未见严厉,却让伙计不敢应答。 一旁的客人正细细打量着他,又摄于轩辕陵的权势,便急急表态道:“小的不急,世子先请……” 轩辕陵暗一皱眉,只觉百里绯衣虽然看起来文弱,但果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居然拿他来示范什么叫商德,也是吃定了他为了名声只好大度妥协。 然而他还未想完,轩辕夜已对那客人温文一笑点头道:“你无需推辞,世子爷这样的贵客,我要亲自接待的。” 他又转头对轩辕陵道:“世子,楼上请。” 锦姝占地并不很大,却有三层楼,楼层之别便暗示了物件品级的区别。 名义上的掌柜一同跟来,几人缓缓行至三楼,轩辕夜途中虽停驻了几次,现在仍有几分气喘微咳,将“体弱多病”的症状融于细节处。 段清黎心里赞道,装得太微妙了,这样的做戏真是敬业,一丝不苟。 不过,以后也休想让她相信他的柔弱可怜,哼! 段清黎极为配合,小心地轻抚他的背帮他顺气。落在轩辕陵眼里,便是暗想,传言百里绯衣身子弱,看来该是真的。 轩辕夜并未想到段清黎如此亲密配合,顿时眼底含笑。 待喘息稍定,轩辕夜便开口对轩辕陵道:“三楼尽是奇珍异宝,世子可自行挑选。” 他挥手一指,几人已看到屋中重重货柜,格子极多,分门别类地放着簪、钗、链等首饰。每种又以形状材质的区别,细细再分了类,只让人觉得琳琅满目。 轩辕陵心里暗叹,单单看货物的摆法,百里便已胜了苏家一筹。敢把首饰店开在苏记首饰附近,生意还不错,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可他本就无心挑选,今日不过是做做样子,为的是试探百里的虚实而已。再者这琳琅满目的,实在让人眼花。 锦姝的掌柜一直在一旁静立,偷偷观察着这年轻的东家,虽然有话想说,却也知道此时不合适。然而虽初次见面,他已对百里绯衣的气度心悦诚服。 轩辕陵装作扫了一眼那些东西,然后微微皱眉道:“你家东西太齐全,我已经看花了眼,不知选什么好。” “不如由你来挑,一根发簪……和一副耳坠吧。”轩辕陵随口道,反正并不是认真要买的。 轩辕夜含笑点头,自然地问:“世子是要送给谁的呢?” 轩辕陵蹙眉,状似不满:“尽管挑便是了,送与谁人无需操心。” 轩辕夜语调温和地解释:“不同材质与款式,乃至花纹,皆是有讲究和寓意的。譬如送给同辈,和赠给长辈,是不同的。” 段清黎心中暗笑,他的歪理向来很多,而且听起来很对无可辩驳,她早就领教过。 段清朗瞥了他一眼,插嘴道:“那还用问?世子刚刚娶妃,买首饰还能送给谁?” 轩辕夜顿时微微点头,也不管轩辕陵脸色,只和颜悦色道:“既然如此,那我知道了。” 他站在那里看了会儿,才低声对掌柜道:“把那根芙蓉种翡翠簪和冰料玉髓耳坠拿过来。” 东西到手,几人目光便都聚在那里,段清黎细看了,只觉得东西甚美,一想到的自家的,心里又微微自豪起来。 只见那簪子通体是莹润的淡绿色,顶端刻的小巧莲花却是粉色,清秀可人;而那耳坠的材质与其名颇相府,如冰般纯净透明,形如水滴。 这时的翡翠与玉髓,都不是寻常玉石,再考虑到小类,更是珍贵非常。 轩辕夜含笑解释道:“请世子过目,可否满意?” 轩辕陵一瞧,虽然是女子饰物,却美到让他目光流连。 他想,这样好的货色,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到手的。 他状似极满意地点头,适当地夸赞了几句,大半是真心之辞。 轩辕夜也点头,吩咐道:“把东西装好。” 掌柜得令正准备去,段清黎已抢先道:“让小黎去吧,公子肯定有事要与世子谈。” 她一眨圆眼,露齿一笑显出两个可爱虎牙,全然是个未脱虎头虎脑之气的小男孩。 轩辕夜神情并无异样,甚至不多看她,便把东西递过去。 段清黎转身腿脚飞快地下了楼。 楼上,轩辕陵坐着与轩辕夜闲谈了几句,已暗想着价钱。 他并未料到这里东西如此珍贵,价格必定昂然。贵不是关键,主要他不是为买东西出门,并未带足钱! 不过也无妨,虽然有些丢脸,但却可以借欠钱之名,与百里氏保持关系,接触起来自然得不引人怀疑。 没多久,段清黎已红着脸微微气喘跑上楼来,递过来一个锦盒,里面装了一长一方两个小的锦盒。 轩辕陵顺势问起了价钱,轩辕夜也顺势轻笑一声:“世子说笑了,您今日来此,已是草民未曾预料的赏光,东西自然是送的,还请世子瞧得起。” 一听他要断了自己再次与之接触的理由,轩辕陵顿时皱眉道:“这怎么行,两件必然都不是凡品,价值昂贵……” 轩辕夜摆手,双眸含笑拱手作礼,语气认真道:“在下自然是有求于世子的。” “百里氏虽然在棠州有些根基,可在京中等同于举目无亲。草民所求无多,只望世子平日能关照一二,便是感激不尽……” 轩辕陵听了心里暗喜,没想到倒是对方有了结交攀附的念头。细细一想也是情理之中,再如何惊才绝艳,不过一介无权无势的商人罢了。 段清黎无声轻笑,这些东西,现在自然是免费的。可将来,他便要百倍奉还! 第286章 初战告捷 既然已经谈到了这个地步,轩辕陵只好和轩辕夜一起,装模作样的客套了一番,表面上形成了弱小商人想要依附于强大权势的假象。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谈的了,轩辕夜知道轩辕陵想试探自己的虚实。探也探过了,他的耐心也用得差不多了。总不能老陪着这货吧,他还有事呢。 开始装病! 轩辕夜微咬着唇,眸光微垂,手已不自觉地覆上了额,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如惊醒般蓦然抬头之后,眉间已有道道竖纹。 段清黎顿时面上有几分不安,又因为憋着笑神情有几分扭曲,可看起来却是担忧紧张所致。 她最先轻声惊叫:“公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段清朗心里鄙视得很,可神情亦稍稍担忧。唉,做戏要做全套。 轩辕陵虽然心里惊疑,也关切问道:“百里公子怎么了?” 轩辕夜任段清黎扶着他的胳膊,抬眼时仍眸光半敛,仿如勉力睁眼。他语气平静无波,低声道:“无妨,只是有些头晕胸闷罢了。” 段清黎顿时顺水推舟,急道:“想必公子今日累着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轩辕夜对她的表现满意得很,垂眸时眼底涌上笑意。他喜欢的少女,果然与他心意相通。 轩辕陵观他脸上淡淡疲态,心里信了几分,然而今日目的既已达成,也是该走了。 他走前却一脸关切:“你既体虚,便不该过多操劳,陵今日叨扰了。往后该以身子为重,好好休养。” 他走后,脚步声渐远渐不可闻,掌柜的也被吩咐下去,只余他们三人。 今天,大约可以算是初战告捷吧。 因为无人,三人神情一轻,嘻嘻哈哈全无遮拦。 段清朗向来鄙夷轩辕夜装柔弱的小把戏,看来这门手艺已是在他妹子面前练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了。 他一拍轩辕夜的肩笑骂:“你这柔弱的小身板,恐怕还不如一个小媳妇。” 轩辕夜正准备回嘴,忽而心念一动,便住了嘴,只低低轻咳一声。 段清黎轻笑问道:“怎么了嘛?你咳嗽上瘾啊?” 轩辕夜眸光微转,二话不说便闭上眼,身子顿时软倒。 段清朗一边接住他,一边对段清黎使了个眼色,示意后面楼梯口有人。 轩辕陵躲在楼梯上,微伏着身子,细听里面的谈笑。他走后,他们的谈话,果然与方才不同了,欢声笑语的,并无半分紧张。 然而他一念未落,已传来段清朗微急的声音:“喂,这家伙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不是说病好了么?怎么又晕了!” 小黎的声音同样焦急:“公子平时怕我们担心,有些事都是瞒着的,今天恐怕是……” 段清朗急急打断道:“别说了,快去叫郎中。” 小黎道:“不行,公子的病是胎里带出来的,除了身边的李老,暂时没人治得了。” 段清朗道:“那就赶快回去吧。” 接着便是一阵桌椅的响动。 轩辕陵心里微沉,现在想下去已是不行,只好直起身来继续走上去,正遇上准备下楼的段清朗几人。 他装作讶然道:“他怎么了?严重吗?我刚想起一事,要与他说的……” 段清朗横抱着某人,拧眉道:“大约是犯病了,要赶紧回去。” 语罢便不多留,直直从轩辕陵身边走了过去,更是足不点地,一路飞掠下去,显然心急得很。 段清黎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喊道:“等等我啊!” 轩辕陵凝眉看着,疑心已消了大半。今日看来果然人无十全,百里绯衣虽才质兼美,实在是病怏怏的。这样的消息,该告诉蓝宇之,由他验证最终的真假。 马车中,轩辕夜一被塞进去,立刻睁眼,等他们二人坐进来之后,低声感叹道:“太可怕了,轩辕陵都会杀回马枪了,我们该更加谨慎才是。” 段清朗挑眉看他:“我瞧你做戏好得很,根本无需担心被戳破。” 轩辕夜脸色微沉:“骗过轩辕陵当然简单,可我们最起码的目标是骗过蓝宇之。” 车夫已选了人少的路,急急驾车,初时的路是回小筑的方向,可转了几个弯之后,便消失在了不知名的窄巷之中。 轩辕夜道:“今日初见而已,我不信轩辕陵能马上派出人手跟过来。” 段清朗一直在留意四周动静,对于逃脱跟踪这种事情,最近他经验大增。 “确实没人。” 轩辕夜转头对段清黎道:“带你去风语总部,今日既不期然遇到轩辕陵,有些事需要赶快与颜羽讨论一下。” 段清黎点头,对于传说中的风语总部,心里隐隐有几分期待。 马车在一片民宅旁停下,放下人后,车夫驾着空车回去了。 段清黎皱眉嫌弃地看着轩辕夜,别告诉她堂堂的总部在这堆民宅里,果然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吗? 段清朗亦是耸肩摇头,表示猜不到在什么地方。 不过真是民宅的话,未免有那么一点……磕碜。 轩辕夜不以为意,只快步带路。 穿过一座座房屋之后进了其中一个屋子,仍旧对她的疑问充耳不闻。 屋中满是灰尘,破落无人,轩辕夜进到里间,推开了床,地上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入口。 段清黎微怔,轩辕夜见她不动,只好耸耸肩自己先下去了。段清朗殿后,顺便将床挪了回去。 黑暗里轩辕夜牵着段清黎的手,在狭窄的地下通道中行着。 段清黎身处此境,并不慌乱,只觉新奇,可已经完全丧失了距离感,根本不知道这是地下多深,自己又走了多远。 走了不过一炷香光景,轩辕夜停下,对段清朗道:“你在这里等会儿。” 他揽着段清黎足下轻点,留段清朗在那里四处打量。 推开不知几道门,转了数个弯之后,他终于停下。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稍稍开阔的六角形场地,摆着桌椅,六壁皆有通道出入,墙边则放这些杂物。 轩辕夜不打招呼,走进其中一门,里面竟然稍稍明亮,像是阳光所照一般。 桌边的颜羽抬起头来,皱眉看了他们片刻之后忽而一笑:“不错。” 段清黎知道是在夸他们的易容,可她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总部是这么个奇怪地方。 颜羽笑:“奇怪吗?京中四处都有我们的地道,他快把整个地下都挖穿了。” 段清黎挑眉感叹:“原来他属穿山甲……” 第287章 地下建筑 本来,京城底下那些四通八达的地道,也是轩辕夜隐藏极深的秘密之一。 毕竟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如果让轩辕立知道一丁点风声,他一定会毫不打岔地想到谋逆上面。 不过,轩辕夜觉得,把这些机密之事告诉她,算不算是有诚意呢? 轩辕夜拉过一张小椅,让段清黎坐下,一边为自己分辩道:“那么多地道,肯定不是我挖的!我才回京多久?” 段清黎觉得这件事实在是稀奇,她以往都没想过,地底居然还有这么多秘密。 “那它怎么来的?”她眼睛晶亮,一副被勾起兴致的样子。 这些事就算今日不说,总有一日他也会找机会告诉她的。他的所有秘密,将逐步告诉她,如果她一直陪着他的话。 轩辕夜随便坐在桌角,解释道:“这些地道极其隐秘,又非一日之功。我之前偶尔看到一本前朝禁书,满是隐晦的暗语,寻找好久,终于找到这些秘传的地下建筑。” 段清黎眨眼:“啧啧,这是前朝遗留下来的?” 轩辕夜挑眉:“当然,前朝有好些惊才绝艳的人物,有人想谋反,便想出了这个法子,我也是佩服得很。” “所以呢,真的不是我挖的,我只是让它重见天日,然后稍加修葺整理了一番。” 他们说话的时候,段清朗已经摸了过来,伸头缩脑看了看,一言不发又离开,去打量其他地方。 段清黎已联想到那天轩辕夜跟她说的陈年旧事,他提到因为宫中密道,轩辕立很是惊怒。她仔细一想,便知道眼下地道一事,现在只怕比以往还要机密。 把这些告诉她,也算是诚意么? 段清黎微微眯眼,只道:“你果然很是聪明,隐藏这么深的东西也能找到。” 段清朗又从外面走了进来,空间顿时显得狭小了许多。他目光上移看着光线的来处,问道:“上面是西区的中心?” 轩辕夜点头,笑问:“怎么样?” 段清朗实话实说:“很精巧,尤其是这般以镜取光,聪明得很。” 轩辕夜继续解释道:“这些地道大部分并不相连,有上百段之多。不同地段,宽窄亦不同。而作为掩饰,地道中每隔一段便有暗门,机关则无处不在。” “另外,我们一直小心得很,即便有人发现了什么,也只是森林一叶。” 段清朗淡淡一笑:“我想起蚁穴。” 同样是在幽暗难查的地下,而古语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轩辕夜则不再多说此事,转而说起正事,对颜羽道:“今天我们出门,碰上了轩辕陵。” 颜羽一贯淡然无波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些裂缝,微微挑眉:“可是看起来,没什么坏事发生。” 轩辕夜将今日与轩辕陵相遇的事情略略说了一说,重点则是提起了双方之间的合作意图,以及轩辕陵表现出来的怀疑和探查之意。 段清黎则促狭一笑,插话道:“还有一事,现在春光正好,外面游人无数。某个如花似玉的公子一露面,顿时引来万千少女抛花掷柳,满载而归。” 颜羽听她说得夸张,轻笑道:“如此甚好。” 天知道前段时间他们为了造势,花了多大功夫。先从京西豪宅之贵说起,吊起民众兴趣之后,才引出百里绯衣这个人来。盛名之下,自然有人惊羡,有人不屑,有时争论起来,反而是帮了他们的忙。 轩辕夜偷眼仔细瞧着段清黎的神色,心里想着她莫不是吃醋了?要不然,为何每次提到百里绯衣,她的话总是不离“少女”两个字? 段清黎却只是随口开个玩笑揶揄他的,转瞬又换了话题:“他说要跟你讨论新的计划,你们赶快说,我也有事要说。” 轩辕夜眯眼,心道,等回去了再好好和她谈谈心,联络一下感情…… 还是正事要紧,轩辕夜开口便是分析当前形势:“今日轩辕陵已很明显有招揽之意,但掺和皇商之争,并不在我们计划之内。但我仔细想了想,更锋锐一点,似乎并无不妥。” 段清朗百无聊赖地微微摇头:“并不需要犹豫吧,反正你将不得不参与其中。” 颜羽微一沉吟道:“你在京中根基尚不稳,就这样招惹仇恨,有些不妥。更何况,就算有了轩辕陵的表态,也未必能成功。” “那些老的势力,能给他带来的益处,有些是你所不能及的。再者,锋芒太露,有时反而让人忌惮。” 轩辕夜蹙眉道:“我的出现,打破了京中固有格局,皇家若想用我牵制其他巨贾,并无不可。原本我没想这么快参与争端,准备实在太仓促了。可,能借他们的力量发展,也不错。” “至于价值,我自然有特殊之处。” 颜羽看他一会儿,无奈道:“所以今天你是来通知我的?” 轩辕夜耸肩:“不,我顺便带她看看神秘的风语总部。” 段清黎心道,她对建筑并没有什么研究,不知道如何评判。但从感觉来说,这里虽然是地下,却温和舒适。四壁镶着玉白的砖石,精心装饰过以后,发着淡淡的荧光,空气里还有名贵木材的香气。 嗯,还是可以入眼的。 颜羽笑容清淡,眼底是踌躇满志的光芒:“虽然我一贯沉稳,喜欢准备妥当。不过有时候,冒险,也是极有趣的。” 轩辕夜亦是轻笑:“我只是想看看,假使我稍微认真一点去做,能做到什么程度。暂时的卑躬屈膝,反正只是做戏而已。” 段清黎插嘴,皱眉问道:“可你准备,怎么对付轩辕陵?” 她怎么觉得,他一直在说生意上的事? 轩辕夜挑眉:“不是我要对付他,而是他一直要招惹我,不知道我哪里让他不舒服了……” 他又轻轻一笑:“不过,他多次买凶杀我,还妄图……梁子既然已经结下了,当然不是轻易杀了他那么简单。” 段清黎一直在想要怎么惩罚轩辕陵才解恨,闻言便道:“那要怎么样?” 轩辕夜漫不经心伸出一只手,边说边一根根舒开手指,语气犹疑:“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众叛亲离,或者……” 他忽而抬头,微微眯眼如狐一般:“我忽而想到一个,一点都不阴险、狡诈、卑鄙、恶毒的好计策,来对付他。” 第288章 生财之道 听了轩辕夜的话,几人齐齐默然了一阵子,都是偷偷瞥他。 心道,还好自己不与他为敌,否则一定被算计得很惨。 轩辕夜心道,他好像还没认真算计过谁呢,不如在轩辕陵身上试一下吧。 段清黎等了半天,轩辕夜却又变成了封嘴葫芦,一言不发,显然是在细想自己的计划。 被她不满地打断,轩辕夜仍旧没有一点提前透露计划的觉悟,只问:“你不是有事要说么?” 他却还没交代完:“今日以后轩辕陵等人必然会去棠州盘查,我们虽已准备充分仍然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得派人去看看。各处产业也要小心经营了,造势不能停。” 颜羽刚刚点头,他又摇头叹道:“再过不到十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排着队的想要杀我……” 段清黎默默白他一眼,真是活该,什么形象不好,偏偏是个病弱少年?不然也不至于不能暴露武功。 段清朗则是嘻嘻一笑:“你这么有钱,不妨聘我做护卫,要价一点也不贵,管吃管住就好。” 他又微微正色几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病弱文雅的形象倒是极好,既能推脱许多事,又能示敌以弱,毫无威胁感。” 轩辕夜深深闭眼一叹:“你以为我想这样?我们寻找好久才找到合适的身份,百里绯衣本来就是这样的,只不过没我好看有才而已。” 段清黎自动无视他的自夸,急问道:“棠州果有此人?” “当然有,只不过说来话长……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破绽,一切都可以用病弱来解释。” 段清黎顿时觉得深深叹服,原来他连做戏也这么讲究,根本不给敌人活路。 轩辕夜早已慵懒地仰躺在桌上一堆纸中,眨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表情有几分惆怅。 本来以为这段时间会很清闲的,没想到突然之间就要忙起来了。他忧心的不是如何对付轩辕陵他们,而是能不能敌过蓝宇之…… 看来,自己以后要勤奋点了。轩辕陵都已经出现了,蓝宇之也不会远了。 段清黎乌黑的眸底有些兴奋,对他们几个道:“你们说完了吗?我有事要说哟。” 轩辕夜道:“说。” 段清黎踌躇了片刻,放柔了语气道:“都是我这些天想的,如何更好经营店子,你们一起听听哪里可以改进的。” 轩辕夜直起身来,显出一种认真来。他仔细看她,忽而发现,她热衷的事情,除了医术、复仇之外,还有经商赚钱…… 被他们几个一脸认真地看着,段清黎忽而有些惭愧起来。她觉得,他们几个都是不可多得的才俊,自己的点子虽然想了许久,却未必能入他们的眼。 “那个,可能有点多有点杂乱,让我想想从哪开始说……” 轩辕夜已起身拿了纸笔,坐定后催促道:“快说!” 他并不热心经商,只对她的想法感兴趣而已。 段清黎见他如此认真,只好开口道:“首先,我们虽然刚刚起步,但要有长久考虑,客人或许因为新奇而光顾第一次,可该如何留住他们?” 她继续道:“或许可以设计一种铭牌,作为身份的标志,花了一定数目的银子便可获得。以后在我们家买东西,可以有折扣或者小礼物。” 她话音刚落,段清朗已接口道:“既暗示尊贵身份,又有实际优惠。而且只要百里旗下,皆可通用?” 轩辕夜随即道:“当然不能只有一种,虽然我有意把商行做出品味格调,但也不能忽略一般民众,该有‘天地玄黄’四种才是。” 颜羽轻轻一笑:“那便用不同材质制作。为保证每个牌子都独一无二,牌上需以数字为记。为避免可能的纷争及盗窃、丢失之事,需详细记录客人情况。一旦丢失,可以重新制作,可材质又有区别……” 段清黎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颇有几分无奈,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他们果然都是心思通透之人,一点就通,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完呢…… 轩辕夜见她不语,顿时一脸正色地赞赏道:“你这个主意极好,你如果不提,现在也不会有人想到。” 他一边说,一边以大略记下了方才的大家的想法。 颜羽与段清朗也都是认真点头表示赞同,目光诚挚得很。 段清黎哭笑不得,心道,在下认输,你们够了! 她微微撅嘴继续道:“第二件呢,我觉得几处重要铺子太分散了。假使我们能把店子集中于一处,形成一片,譬如一条百里商街。那么,说不定有人逛完了这家,又会去别的店看看,也省得到处跑。” 轩辕夜微微沉吟:“一整条街……听起来不错。选哪条街比较好呢……” 段清朗提出异议道:“这个想法虽不错,但太过集中,如果有人故意纵火该怎么办……” 这个疑问相当现实,百里绯衣马上就要变成众矢之的了,说不定会有人暗中使坏呢。 颜羽道:“这个点子不是不行,只是建筑上需小心,少用木质。选址,最好也要临河。” 轩辕夜已大手一挥:“城北有条十多里长的福禄街,虽有几分偏远,但临着护城河,又恰好有不少权贵的别墅……” “把整条街都买了吧,而且附近有价钱合适的门面一并都买了。”轩辕夜说完就转头对颜羽道。 段清黎顿时怔了一下,急忙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就做了决定?太草率了吧!” 轩辕夜未及回答,颜羽已略略挑眉:“哪来的钱?” 轩辕夜先放下了回答段清黎,想了想道:“应该还够吧?” 他刚刚花了很大一笔钱,资金确实有个小小的缺口。 然后他转而对段清黎笑容满面道:“没事,只要是好的点子,我都会从谏如流。还有吗?” 段清黎虽然觉得他果断得夸张,但也不想多耽误,趁现在有空都一起说了吧。 她微微点头:“还有好多细枝末节的东西,挺麻烦的。我先都说出来,然后再一一讨论吧。” 轩辕夜笑意深深,满眼赞赏之意。虽然他知道段清黎可能不会相信他,但还是得表示一下。 真是的,夸她她还不信…… 实际上,段清朗和颜羽的欣赏是真心实意的,他们从来没过,她于经商还有如此独特的想法。 第289章 落霞楼 好歹是段清黎想了许久的东西,因为觉得还不够成熟,所以没和他们说。今日她觉得积累得如果多了,便准备一起讨论一下。 可他们这种很是赞赏的态度,让她颇为怀疑。 算了,姑且当做是真的好了。 “我们家出产的所有东西,都该有统一独特的标识,免得将来有人借机生事,故意诬陷。” “刚才提到商街,那或许可以在附近给工人们租些房子,管吃管住,是不是能做更多的事?” “还有,有些高品质的东西,比如首饰,完全可以让它物以稀为贵,珍品、绝品、限制购买条件,都是极好的办法。虽然少,但更能引人攀比。” “其实我从女子的角度思考的话,定制是很有用的。在衣服、首饰方面,总有些时候满足不了她们的需要,如果可以按照她们的条件来做,肯定有人愿意花高价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事情,离了那些手艺人是不行的。所以,该挖的墙角,得赶紧挖。” 段清黎一条一条说完,轩辕夜三人的神情都已严肃了几分。他们没想到,她考虑到的新奇地方,如此之多。 段清朗率先轻笑一声:“行了,这些大约已经够了。如果都能做到的话,倾瑞商行已经可以称霸京城了。可首先,得做到才行。” 轩辕夜心知商行能不能成功,和“百里绯衣”关系匪浅。只要他能保持这般盛的名声,商行就能有滚滚客人。 颜羽沉默了一瞬,也是笑道:“我这管家之位,甘心让出。” 段清黎知他说笑,心里却莫名地安稳了许多。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其实是一件挺让人高兴的事情。 轩辕夜笑看段清黎:“辛苦了,等具体实施的时候,还可以再改进。” 段清黎点头:“每天都能发现新的事情。” 她在外面走一圈,就能看出许多门道、多出许多想法,用眼看和用心看是不一样的。 轩辕夜伸个懒腰,手顿时从段清黎头顶擦过,他道:“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段清黎疑惑:“就这样出去吃饭?” 轩辕夜想了想,点点头:“就这样啊,反正不会有人看见的。” 颜羽面上古井无波,自己开口提出:“算了,我有空时给你们做面具吧,不过平时你还是自己易容的好。” 轩辕夜对段清黎解释道:“面具表情不够生动,未必能瞒得了蓝宇之。我预感,我们马上就会见面的……” 段清黎心里有些微的不安,但面色沉静地点了头。她不信蓝宇之是没有弱点的,只要她小心些,轩辕夜应该可以毫无顾虑地对付他。 颜羽起身,略略收拾了桌面,道:“走吧,已经不早了,是该用饭了。” 跟着他们一起出了这地下通道之后,段清黎才知道轩辕夜为什么那么笃定,因为出口本来就在一个酒楼后面不远。 而且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轩辕夜道:“自己的地盘。” 从特殊通道进去,落座最顶层的雅间,颜羽给段清黎和段清朗解释道:“这是落霞楼,刚被买下来,现在算是自家的了。” 轩辕夜轻笑:“今天颜羽请客!想吃什么尽管吃!” 颜羽挑眉:“现在我是酒楼名义上的大当家,想吃什么尽管说。” “随便,我很好养,一点不挑食。”段清朗一脸乖巧。 段清黎也轻笑道:“我现在只想填饱肚子,也不挑食……” 轩辕夜狡黠一笑:“那就把有名的都来一份吧。” 说真的,他蓦地发觉一个严重的问题--居然不是很清楚段清黎喜欢吃什么! 这样不行,将来他该怎么给她做饭呢? 颜羽漫不经心瞥他一眼:“随便你吃什么,反正都是你自己的钱。” 吃饭时还是一样热闹,段清黎一再拒绝之下,轩辕夜终于止步于十多个菜。 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真败家!” 轩辕夜在她旁边轻轻一笑:“赚钱不为花么?我帮你花。” 段清黎懒得理他,但酒足饭饱之后,也没人想动了,甚至话都懒得说。 都怪轩辕夜,叫那么多菜干什么,还那么好吃。想要使用“撑死”这种匪夷所思的谋杀方式吗? 段清黎躺在榻上,恨自己管不住嘴,一不留神轩辕夜的手就伸了过来,轻轻揉着她的肚子。 段清黎顿时吓了一跳,几乎是跳起来:“你干嘛?” “别动!帮你消食!” “我……呃,自己来!”段清黎一不小心就打了个嗝儿。 轩辕夜无奈:“别激动,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再说了,都抱过你了,揉揉肚子也没什么吧。 颜羽向来沉静自持,就连吃饭也只是八分饱,只静静从窗中向外看去。晴好的蓝天之下,远处的房屋鳞次栉比,杨柳堆烟,青翠空蒙。 远看是静好的繁华之地,可谁又能知道,山雨欲来时,会是什么场景? 等段清黎稍稍安分了点儿,轩辕夜坐她旁边悄悄问道:“你今天做了什么?非要抢着帮轩辕陵装首饰。” 段清黎呵呵笑了一声,并没有告诉他,而是在想着,这货这么精明真的好吗? 她确实做了点小小的手脚而已,不过却没想过能有多大的成效,毕竟她现在不会在轩辕陵和烟柳面前出现了,也看不到会发生什么。 她微微眯了眼看他,反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能得到参加春宴的资格?” 轩辕夜微怔之后顿时轻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参加?” 段清黎懒懒白他一眼:“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三月三上巳节,皇家向来有春宴,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如果想真正一朝闻名,春宴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最好的法子了。” 轩辕夜笑意渐深:“女孩子太聪明了不好。” 段清黎不满道:“你快说,我要睡着了。” 轩辕夜挑眉:“你睡着我也不说,你会嫌我败家的。” 段清朗侧卧在另一张软塌上,听得无聊,插嘴道:“反正将来会赚回来的,一本万利。” 段清黎细想了一下,也没想到有太好的能名正言顺以商人身份参加春宴的法子。毕竟,那不是普通宴会,是皇上主持的,能参与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么看来,那就肯定是无比败家的举动了! 第290章 轩辕立的打算 在街上偶遇百里绯衣之后,轩辕陵回府便写了一封密信,派人送给蓝宇之。 这初次的接触颇为重要,百里绯衣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太多。他疑惑蓝宇之为何对这个商人格外上心,以为是同行相争的缘故。所以这次既有了新的消息,便该第一时间告知蓝宇之。 毕竟,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里,还算是盟友。 轩辕陵将今日所见一切毫无保留地给蓝宇之说了一遍,以蓝宇之的聪明,或许能发现些别的东西呢? 反正,他是没看出来更多的疑点,就连杀个回马枪的疑心,也被百里绯衣突然的昏厥打消了。 虽然尚不知百里绯衣的底细是真是假,但可以让蓝宇之去查,他则是负责继续套近乎。 他又打算进宫去与皇上商量一下。 轩辕陵微微眯眼,眸子凝然不动。至于苏家之类的老家伙们,则需要让他看到新的价值才行。 目光扫过桌上的锦盒,他将之打开,再度细细审视,又感慨了一番。真的都是好东西,以他浅薄的阅历也能看得出,用料、做工、款式,皆是上品,恐怕加起来是得几千两银子的。 轩辕陵随即轻笑了一下,百里绯衣到底是个商人,东西虽价值不菲,可人情才是最贵重的。 不过两件东西,便成功地与自己近了几分,态度还乖巧温驯,让人心里舒服得很。 他笑意凝在嘴角,心思流转,渐渐居然生出几分恶毒的想法来。 轩辕陵恍然觉得,像百里绯衣这样的人,才貌兼具还不是最难得的,难的是他年轻却谦逊得紧,又极精通人情世故,实在可怕。幸好他身子不好,必然是个短命鬼,否则倒是真得防备几分了。 不过就算这样,轩辕陵的戒心也不会完全消除。 漫不经心合上盖子,轩辕陵又想到苏瑾。每次见到她,他心里那种悲哀和异样感都会深重几分。 她依旧乖巧懂事,懂事到他说什么她都信。如果是原来,他会欣喜异常,可现在只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是无趣。 等下次去见她再说吧,轩辕陵心道。 下午申时初,轩辕陵进了次宫,准备与轩辕立好好谈谈百里绯衣这个人。毕竟之前风声闹得不小,就连宫中人都多少有所耳闻。 临湖的暖阁中,二人对坐,一副闲话家常的自然神情。 然而,轩辕立眉间隐隐有几分忧色,轩辕陵心知最近虽春回大地,可于大夏却是多事之秋。北部边境,敌国延荆又蠢蠢欲动了,只是消息没有公之于众罢了。 轩辕立听轩辕陵今日前来,原来是为了百里绯衣一人,眉间忧色暂敛,反而轻笑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陵儿也为他说好话了。” 轩辕陵忙解释道:“不是说好话,只是他近来虽未露面却风头无两,我与他今日偶遇,略略交谈一番,又想问问皇上的意向……” 轩辕立微微沉吟,细想着方才轩辕陵说的种种,点头道:“确实是个手段齐全的人精。” 可他脸上挂着轩辕陵看不懂的笑意,继续道:“我也有一事要告诉你,是件喜事儿。” 轩辕陵皱眉,一时间猜不到是何事。 轩辕立自一旁侍立的公公手中拿过一个信封,递给轩辕陵道:“今天上午,有人给朕送来了五万两军饷,暂解燃眉之急。” 轩辕陵心里微震,并不接话,只急急拿出信瓤儿细看。但见那信字迹清晰俊逸,筋骨分明,显见出自男子手笔,却是少有的娟秀,想来是因体虚所致。 信中所述自然是捐军饷一事,只有薄薄两页,文辞极是简练。优美清丽如山水小品,却通达到种种可能的疑问皆交代清楚,只让人读完忍不住赞叹:好一片拳拳爱国之心! 落款,毫无意外的,百里绯衣! 轩辕陵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轩辕立,有几分被震惊到了。他觉得,百里绯衣太过高深莫测,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轩辕立轻抿一口春茶,已挑眉评道:“信你也看见了,字是好字,文是好文,情也恳切,理更通融。单以文论,春闱可进三甲。” 他却低低一叹:“真难以想见,这样的情怀与手笔、心思与文采,居然出自一个年仅十八的少年郎。” 轩辕陵只觉此人实在心思深沉,皱眉反驳道:“可他的意图,也实在太明显了点……” 他本来以为,百里绯衣只敢巴结自己,没想到那自称草民的少年,送礼送到了皇帝头上,还是雪中送炭,恰到好处! 轩辕立毕竟老辣,看得分明,轻笑道:“世间自然没有无故的赠与,不过是个商人罢了,眼前又有通商事宜,目的不言自明。他所作所为,并无不妥,反而要比京中那些老油条有诚意地多。” “这样的大手笔,这般胸怀胆略,合作起来,必定舒心得很,”轩辕立悠悠评价道,“尤其难得的是,多钱善贾又长袖善舞的这种聪明,很清楚双方都需要什么。” 轩辕陵见他态度间隐隐有几分赞赏之意,放低了语气问道:“那陛下是……觉得他可以一用?” 轩辕立缓缓点头,边道:“一则牵制京中诸家,二则确实心思细腻周到、惊才绝艳,三则……” 他抬头,琉璃色的眸中一丝感情都没有:“他既身子不好,事成之后,英年早逝,再无威胁。” 轩辕陵听得服服帖帖,一丝脾气也没有。反正其实,大家想的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见轩辕陵微微点头,轩辕立又微微正色道:“我朝虽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战事其实……已有一个多月……” 轩辕陵顿时大惊,这样的大事,皇上居然都没说起过,只说战事将起。 “其实民间早有传言,却只有他如此大胆,敢于抓住机会。如果没有他雪中送炭,便又要增加赋税,只怕民间不稳……” 轩辕立神情再度显出忧色,吩咐道:“所以现在不管他有何目的,必须以礼相待。你该去亲自看望,带些名医药材,这样的人该结交一下,但无需张扬。” 他唇角一挑,继续说:“我已准备三月三春宴上,说出实情,权贵巨贾,都得为国捐点什么出来。” “另外,朕将下旨,特邀百里绯衣。” 第291章 登门造访 从宫中回去之前,轩辕陵按照轩辕立的吩咐,顺便去了趟太医院。略略描述了一下某人的症状之后,询问该送点什么药材。 老太医并未亲见,不了解具体症状,但那些滋补养身的药材就算不对症下药,也不会出错的。 于是轩辕陵从宫中带了些人参、鹿茸之类的回去,又吩咐人把药材仔细装好,先送过去,以示对今日突发意外的关心。 而他本人,则打算明日一早就去拜访。 他想了想,准备把进宫的事告诉蓝宇之,某些事情由蓝宇之去查再好不过。 可他刚刚推开书房的门,便立刻被吓了一跳,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惊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安然坐在桌前翻书的蓝宇之抬起头来,俊逸的脸上绽开微笑,虽然看起来温和无害,却让人感觉到危险。 轩辕陵站在门口,清楚地感觉到咫尺之外的威胁。他早就知道蓝宇之不是善类,可这般清晰地感觉到危险还是首次。他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与这样的人合作或许是个错误。 要不然,去向父王和皇上讨教一下,该怎么使用这种人…… 蓝宇之起身,温和地开口:“世子别怕,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所以登门拜访了。可你又不在,我只好等你回来。” 他步步走近,轩辕陵神色终于渐渐安定下来,听见他轻笑着说:“所幸等得不久。” 轩辕陵进屋,并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悦来,他知道蓝宇之武功很强,取他性命不过一念的事。即便身份尊贵,他也不敢托大,生怕激怒某些脾气怪异的人。 他只是语气有些沉,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蓝宇之虽然轻笑着,语气却是迫切:“世子上午遇见百里绯衣,我很是感兴趣,许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而且世子随后进宫,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消息了?” 他既已问到这个地步,轩辕陵只好如实说了。毕竟,最先提醒他注意百里绯衣这个人的,还是蓝宇之。 蓝宇之笑意渐深,眸子幽邃,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百里绯衣,行事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实际上在他看来,今日送轩辕陵东西的举动实属正常,并无可圈点之处,真正惊艳的便是阔手捐军饷。 而且,听说文辞清嘉得很呢。 这样才华横溢的病弱少年,实在让他升起了一种亲自观之的念头。 蓝宇之眯眼,笑意凛然。他生平奇特爱好虽然多,但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结交那些有才华的人--要么,让他们臣服;要么,收集他们的头颅! 轩辕陵心里尚未真正安稳下来,他越来越觉得蓝宇之是个眼下最近的威胁。危险的地方在于,武功高强,而自己又不能看穿他。 蓝宇之并不关心轩辕陵的胡思乱想,只轻笑着开口道:“世子不是打算去探望他吗?现在就去吧。” 轩辕陵微微睁大眼,不悦蓝宇之跟他说话的语气,可他不想摆到明面上,蓝宇之微笑的时候,已经让人觉得可怕。 轩辕陵皱眉推脱道:“现在时间已近晚,恐怕是不妥。” 蓝宇之笑道:“你是已经见过他了,可是我,等得迫不及待了。” 你这样的小孩子怎么会明白,突然出现一个貌似旗鼓相当的人,是多么让人激动不已。 轩辕陵想了一下道:“你想去就去嘛,他们又不会拦你。” 蓝宇之轻轻眯眼:“虽然我可以来去自如,但没有什么比世子的随从,更不引人注目了。再说,你探病,我看人,一举两得。” 他眸光坚定,满是不可违抗之感。轩辕陵深深皱眉之后终于道:“好吧,准备一下,马上就去。” 蓝宇之并未换衣服,只是在马车之中,在轩辕陵眼皮子底下,略略乔装了一番。他的手在脸上几处拂过,面貌便生了变化。 一张俊美的脸,转瞬间变成了脸颊微凹、浓眉倒竖、肤色略微黑黄的可怕面容,勉强算是清秀而已。 轩辕陵自目瞪口呆中回神,微一挑眉,再次确定,必须好好想想怎么应对蓝宇之。 路上,蓝宇之轻笑:“价值十万的豪宅,想必世子也很有兴趣一探究竟吧。” 鹿庭小筑。 早在两里之内就观察到了有车马朝着这边驰来,虽然未必是到小筑的,可轩辕夜当机立断,吩咐他们赶快化装,做好准备! 午饭后不过小半时辰,稍稍消食之后,轩辕夜没过多在外停留。只由颜羽将段清黎带到绸庄,为她量身,准备做几套随从的衣服而已。 这之后便是立刻赶回,怕的就是万一轩辕陵忽然起了前来探病的心思。 轩辕夜依然住着以前的屋子,却是将与武相关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装成了清雅文士的住处,花草、古玩、书籍、清供,缺一不可。 段清黎则在屋中各处放了装了药汁的碗,散布药味。 轩辕夜皱眉问道:“这都是什么?” 段清黎奸邪地眯眼,一扬唇角:“是你自己要作死,以后就都得与药香为伴了。这些是治体虚、脾肺不调之类的药,没事。” 轩辕夜心道,天哪,为什么预感更凄惨的还在后面?仿佛看到自己被迫喝药…… 将能想到的地方都布置完,离天黑也没多少时候了。段清黎的屋子也收拾过,虽然知道未必会有人来翻查,可却在轩辕夜住处附近另设了房间,布成了随从住处的样子。 小筑中现在虽有好些仆从,可仆人之间,地位也是有区别的。贴身随从,地位自然高些。 没多久,便有人通报:“宣王府派人来了!” 段清黎对轩辕夜道:“快去躺下!” 轩辕夜气乎乎:“不去!” 啊,其实做戏也挺烦躁的!这是什么生活,能不能正常一点? 段清黎瞪他一眼,扔过去一件披风:“披上!” 轩辕陵派来的人还没进到屋里,又有人来通报道:“世子亲自光临!” 轩辕夜面无表情哼笑了一下,披衣临窗坐着,闲闲翻看着一本古人的诗集。 他心想,这都快晚上了,轩辕陵那个小王八蛋跑来干什么? 蹭晚饭?! 他不知道其实是蓝宇之要来,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立刻滚到床上躺好装死…… 第292章 药不能停 世子出行,向来会带几个随从或者护卫,数量不一,也从来没人关注过他们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次轩辕陵到小筑来,只带了蓝宇之假扮的一个随从。如果人数太多的话,蓝宇之是没机会进屋的。 他派出的人也听到了通报,顿时愣在原地,心想自己还是不过去了,既然世子都亲自来了…… 轩辕陵则是想着,还好能追上派出去的人。于是从那人手里接过锦盒装的药材,在小筑下人的带领下,与蓝宇之一起前往百里绯衣的住处。 蓝宇之在悠长的回廊中走着,极快地打量四周景致。此时正是天色将晚,春风沉醉,天边的绯红霞光从檐角泄进来,映着小筑中的亭台水榭,别有一番风情。 只略略一看,他便觉得,鹿庭号称十万,自有它的妙处。至于百里绯衣的文辞,观其住处亦可得知,那清丽一点都不奇怪。 段清黎在轩辕夜的门外徘徊,听到低微的人声之后便跑去相迎,腿脚勤快得很,口齿也是伶俐清楚,倒也颇有几分小厮的样子。 “难得世子光临,公子正在屋中读书,未来得及亲自相迎……”段清黎微微俯身作礼,将他们迎进去。 蓝宇之跟在轩辕陵身后,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只觉得这孩子生得玉雪可爱,虽作小厮打扮,气质却是从容不迫。由此也可以想见,其主人该是有何等教养。 他心中只这般略略想了一下,并没有多看段清黎,自然也不会想到,这小男孩,就是他一直在寻找下落的苏瑾。 段清黎则是暗暗皱眉,怎么轩辕陵身边还有这种怪模怪样的人?他周遭仿佛带着一种危险的特质,让她忍不住警惕起来。 他们进门时,轩辕夜正放了手中的书卷,准备起身相迎。段清黎于细节处做得极好,连忙跑过去扶他,感觉到那一丝微微的下坠之势,忍不住默默鄙视一番。 轩辕夜刚刚客套完,轩辕陵已带着微笑道:“今日分别之后,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该前来探望,下午却有事耽误了,也顾不得天色已晚,便冒昧前来了……” 轩辕陵落了座,陌晚奉茶,轩辕夜坐在他对面,紧了紧貂皮披风,轻笑道:“有劳世子费心了,今日……实在是让您见笑了……” 段清黎悄悄地给陌晚使了个眼色,然后静立在轩辕夜身侧,敛眸看地,眼底笑意奸诈。 轩辕陵一脸和善的担忧之色,将药材轻轻放在桌上道:“哪里来的见笑?反而该是怜惜了。” “我今日进宫,得到皇上许可,有意问了太医之后,便在太医院为你选了些补身子的药,也算是礼尚往来。”轩辕陵努力掩饰屋中浓烈药味带来的不适,语气轻缓道。 蓝宇之则是悄然以目查看着这屋子,只见摆设都雅致得很,毫无铜臭之气。可即便想评价为附庸风雅,再看看那温文舒雅的少年,念头便也消了。 轩辕夜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既然他今日又进了宫,想必是知道了军饷之事。那这番话便暗示着皇上对百里绯衣的态度,先不论真伪,起码是有些好感的。 轩辕夜闻言,已立刻肃容,拱手谢道:“竟然是太医院的药?绯衣区区一介平民,咳,何德何能,让皇家如此惦记,这份恩情……” 轩辕陵偶尔回望蓝宇之一眼,以目询问他有什么要问的。 他打断轩辕夜的话,轻笑道:“你不必多言,你这样的人物,又真心爱国,我们关照你的身子,也是应该的。” 轩辕夜并不想再这样继续与他扯皮,恰好窗外一阵晚风吹来,灯烛猛地一晃几乎熄灭。屋中人都感觉到凉意,轩辕夜顿时捂嘴猛烈地咳嗽起来,微微弯腰眉间紧蹙,显见难受得很。 段清黎忙跑过去关了窗子,心道,别装得这么像好不好,我会当真的。 她又急急折回来,轻抚着轩辕夜的背,在他耳畔低柔道:“公子,你慢点儿咳,别急别急……” 轩辕夜一听,咳得更加剧烈,差点要岔气了…… 蓝宇之看在眼里,微不可察地皱眉。他的目光在轩辕夜身上停留得最久,如大家所见的一样,这是一个姿容异常秀美的病弱少年,并没有新的东西。 好一会儿,轩辕夜咳嗽慢慢止住,眼睛更加水润几分,两颊却因此泛起淡淡红色,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 轩辕陵见他终于安稳,疑惑问道:“今晚一见,公子气色确实不好,可今日相遇时,你脸上却并无灰黄之色。我可否知道,你身子现在到底如何?” 轩辕夜心道,哦,因为我白天出门的时候,忘了百里绯衣是病秧子所以没注意脸色。 他眸光清澈,看着轩辕陵轻轻解释道:“白日里,我是扑了粉化过妆的,因为要出门,所以不想让人看见这可怕难看的脸色……” 他语气真诚,却带着几分无奈,话中的情绪细腻得很。 想到轩辕陵问话的目的,他又道:“让世子费心了,我先天不足,虽有体虚之症,却并不碍事,只要坚持吃药便可维持……” 轩辕陵还没来得及说话,陌晚轻轻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个花瓷小碗,段清黎脚步轻盈地跑过去接了过来,捧到轩辕夜面前。 轩辕夜凝眉定定看着碗中黑乎乎的东西,面无表情了片刻。然而,他心里在咆哮着,这是什么东西!拿开,离我远点儿! 段清黎背对着轩辕陵他们,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硬把药碗塞到他手里,劝道:“公子,您的药不能停啊!” 轩辕夜极快地瞥了她一眼,见到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兴高采烈和奸诈笑意。 他凝望着那已闻到苦味的黑色汁液,慢慢眯眼。 所以,她根本不是为了在轩辕陵面前配合他,而是故意整他的。 她!算!计!他! 轩辕夜的神情忽然变得如丧考妣般悲伤,将药碗放在一旁案几上,捂着胸口低声道:“我近几日积食,实在喝不下……” 段清黎转头,满脸忧急无奈地对轩辕陵道:“世子殿下,公子怕苦,每次都不想喝药,所以身子迟迟不见好,您快帮忙劝劝他吧……” 轩辕夜顿时深深拧眉,身子被她气得微微颤抖起来。 他心道,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第293章 自找苦吃 看来,这药今天是非喝不可了。 轩辕夜微微偏了偏头,目光显得呆滞,只在段清黎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右眼微眯了一下。 他是说:胆儿肥了敢算计我?你给我等着。 段清黎乖巧一笑,轻轻眨眼:你来咬我啊,外人面前,有种你别喝。 轩辕陵颇有几分哭笑不得,未曾想惊才绝艳的百里绯衣,居然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他也是语气无奈地开口劝道:“这……实在是出人意料,良药苦口利于病,为了你的身子,还是喝吧。” 蓝宇之神色漠然,其实他很有试探百里绯衣的意思,却一直没有好的机会。另外,他实在没想到会出现这么戏剧的一幕,这个少年居然怕苦。 这么看来,怕苦的人,大半是性格软弱的呢。 段清黎神色凝重地看着轩辕夜,已一手端碗,一手拿着勺子:“来,公子,我喂你喝……” 轩辕夜看着轩辕陵,目光微不可察地从他身后静立的随从脸上划过,苦笑道:“世子有令,不敢不从……” 他恨恨接过段清黎手中的碗:“我自己来。” 他也不多推脱,甚至不用勺子,小心地喝了一口,脸立刻皱成了一团。 这一定是毒药! 段清黎紧盯着他,伸手准备捏住他的鼻子,在一旁指导道:“公子忘了李老怎么说的吗?这么苦的药,应该大口大口喝,不要让药汁在嘴里停留太久,否则会越来越苦的……” 轩辕夜恨恨抬眼,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可一想到轩辕陵身后的那个人,今天的事情他都忍了。 他仰头大口咽下药汁,一脸视死如归。然而喝完以后,口里苦味依旧肆虐,苦得几乎睁不开眼。 段清黎夹起陌晚刚刚送来的蜜饯,送到他嘴里:“公子吃个枣儿,马上就不苦了。” 轩辕夜边吃边眯眼,有蜜饯,你不早说,嗯? 他现在被苦得脸色煞白,看起来颇为柔弱可怜。苦味勉强散了些之后,轩辕夜柔柔开口道:“绯衣屡屡让世子见笑……如果世子不嫌弃的话,在小筑中吃个便饭如何?” 轩辕陵回头看蓝宇之一眼,正在踌躇。虽然留下来并不妥,但能这么理直气壮进鹿庭小筑探查的机会,也不多。 可没等轩辕陵回答,轩辕夜已一手紧捂着胸口,弯着腰偏着头干呕起来。他现在只觉得,整个胃都是苦的,反胃反得厉害。 段清黎被他推开,低头见他果真吐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脸色近乎透明。 她愣了片刻,心道,不至于吧?真的假的?演技这么高超? 陌晚已急急拿了帕子给他擦嘴,段清黎只好扶着他无力后仰的头,心里有点慌乱不安。 她发誓她只是想捉弄他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反应这么大。 段清黎不安地低声道:“公子,你好点没有?是小黎太粗心,今天忘了加蜂蜜……” 轩辕夜已经懒得再有什么表情了,不不不,脸好像被苦味麻痹了,做不出别的表情来。 轩辕陵心道,真不是我想来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的,却是不知道旁边的瘟神满意了没有。 他感觉到背上有人拿手指轻轻往下划了一下,便开口责备道:“今天的事实在让我哭笑不得,小黎你们以后要仔细照看你家公子,别再这样了。” 段清黎怯怯低头,应了声是。心里却道,待会儿轩辕夜不会打死我吧? 轩辕陵起身,轻叹道:“绯衣,你也要听郎中的话,千万好好吃药,也别太劳累,养好身子,过几天才能出门。”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以后再来与你谈天,你千万要养好身子。” 轩辕夜极不舒服地皱眉,想要起身送客,但真的腿脚无力,只好勉力开口道:“绯衣……恭送世子殿下……” 段清黎被他以目使唤,因为心虚腿脚格外勤快,跑去送客,亲自目送轩辕陵的马车驶远了,又气喘吁吁地跑回去。 她急着跟他道歉,如果他因为这个恶作剧生气了…… 回去之后发觉,轩辕夜居然没有以往的生龙活虎,而是蔫蔫地在床上躺着,仍旧苍白着脸,显然是真的被折腾惨了。 她走到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怯怯开口道:“我今天……” 轩辕夜闭着眼,食指伸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段清黎微怔,心道,他真的生气了? 然而片刻之后,窗子被人从外打开,段清朗倒挂在房檐上,对屋里道:“确实发现了不少暗桩,都被收拾掉了。” 他今日是在小筑中,但没有露面,而是与远晴一直里里外外巡查着。 他说着,一边从窗子窜进来,极为满意地看着轩辕夜,轻轻摇了摇头:“啧啧,原来你致命的弱点是,怕苦。” 段清黎在轩辕夜床边悄悄点头,但是不巧地被轩辕夜看见。 轩辕夜顿时眯眼,放屁!我哪里怕苦了?我唯一的弱点,只有你而已! 所以,我吃的苦,真的都是自找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真的是好苦……原来苦到极致和软筋散差不多,能让人四肢无力。 段清黎看他苍白唇色,满脸愧疚地低头,握了他的手先行请罪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轩辕夜看她半天,终于咬牙切齿道:“这次你算计我,不巧的是误打误撞,很是有用。所以我,不跟你计较!” 段清黎不解,哪里误打误撞了? 轩辕夜只觉肚子动了一动,然后苦气又翻涌上来,他深深闭眼,解释道:“轩辕陵身后的那个人……” “一定是蓝宇之!” 此话一出,几人顿时心里都是一惊,才明白为什么轩辕陵傍晚时分来这里探望,恐怕是因为蓝宇之的缘故。 可为什么蓝宇之会对他感兴趣,难道是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轩辕夜语气低沉道:“别慌!我自问这些天并无破绽,除非有人故意泄露,否则他不可能现在就发现。” 段清黎小声道:“所以今天,因为苦药,你的戏演得格外成功……” 轩辕夜半敛着眸看她:“你一定是想折腾死我。现在快晚上了,我等于是空腹喝了那么苦的药,胃都要苦得抽筋了,可又不得不喝……” 段清黎惭愧地微噘着嘴道:“我只是想逗你玩的,你快去漱漱口吧。或者,你要怎么惩罚我,我尽量配合一下……” 第294章 疑心不减 因为心虚,段清黎对事后的补救格外上心,吩咐仆人极为迅速地端来了泡着薄荷和冰片的温开水,给轩辕夜漱口。 漱完了口,轩辕夜仍旧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眼神哀怨地看着段清黎。 段清朗细细看他们神色,尤其是轩辕夜,终于觉得看出点什么了。 差点就以为这家伙是真的怕苦,但真相是,就算怕苦,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调/戏自己妹子的机会! 他鄙视地看着轩辕夜,大喇喇道:“你们慢慢折腾,我饿了要去吃饭了。” 段清黎觉得灵光闪过,小心翼翼问道:“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可能会好点。” 方才她都已经快要负荆请罪了,可轩辕夜只字不提惩罚,只因为时机未到。 对,这招依然是欲擒故纵。 轩辕夜摇头道:“不要,嘴里不苦了,但胃里还是很苦,心里更苦……虽然很饿,但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他紧接着语气低柔道:“你应该直接毒死我算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段清黎看他满脸难受不似作伪,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欲言又止。今天其实只是一个试验而已,来验证她以往的观察对不对。 轩辕陵偷眼看她的满脸愧疚,全然不见平日的伶牙俐齿。这心虚的神态实在楚楚可爱,少见得很。 段清黎微垂着眸,交代清楚:“不是毒药,只是补药里,加了四两黄连……然后……五碗水煮成一碗……还没有,加蜂蜜……” 轩辕夜顿时震惊,双眼大睁:“四两!黄连!熬了那么久!” 然后他手脚舒展,闭眼低声道:“我马上就要死了……你这样乱用药……” 段清黎心知这次自己实在是过分了点,不安地继续道歉:“我真的错了……只是因为,之前你喝药的时候总是皱眉,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怕苦……” 轩辕夜心道,你观察这么仔细干什么,嗯? “你要是不舒服,就打我吧,只要惩罚得别太过分,我都可以接受。” 轩辕夜听到这句话,忽而睁眼看她,一笑:“既然,你屡屡请求我惩罚你,那就满足你。” 段清黎狐疑地皱了下眉,觉得哪里不对,仿佛…… 他就等着自己再次道歉一样。 轩辕夜想了想,淡淡挑眉:“其实除了这件事之外,你今天的表现很让人满意。我的惩罚就是……” 段清黎定定看他,却看不透他的狡黠神情,心里暗道,不会是什么禽兽的事情吧? 轩辕夜桃花眼中波光流转,一字一句道:“以后每天,你都得给我,抄《诗》一首!” 敢算计我,不怕我报复回去吗? 段清黎还没从震惊中回神,他又继续嬉皮笑脸道:“或者每天吻我一下,抱我一下……” 段清黎看着他,渐渐眯眼,原来这货的设局与算计,已经到了随机应变、随心所欲的地步! “敢骗我,掐死你!” 一双柔嫩的小手狠狠掐着自己的脖子,然而她的手实在太小,除了让他呼吸稍稍阻滞了一下之外,再不能构成别的威胁。 轩辕夜哭笑不得,现在没有外人,他无需收敛武功气息,段清黎简直在给他挠痒痒。 任她掐了一会儿,轩辕夜闭着眼,心道,来掐死我啊,躺着不动让你掐,唉,你都做不到! 段清黎气呼呼地知难而退,轩辕夜已睁眼,委屈不已:“今天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对,你还想杀人灭口……” 段清黎咬牙切齿:“是我不对,我抄诗!” 她随即敛眉:“抄什么诗?” 轩辕夜轻笑:“《诗三百》的诗。” 段清黎微微睁眼瞪他,原来这看似平和的惩罚,才是最深的算计! 她知道,他想要的,自然不是那些无趣的篇章,应该是关关雎鸠,是蒹葭苍苍,是青青子衿。 情!诗! 段清黎怎么会不明白他的算计,既可以当做她在表达爱慕,又有她手迹用来收藏,将来还可以拿出来观赏,或者当成物证调/戏于她…… “干脆我亲自给你写情诗算了!”段清黎皱眉没好气道。 轩辕夜笑靥如花:“好呀好呀。” “哼!”段清黎不再理他,气愤地吃饭去了。 轩辕夜撇嘴耸肩,真是无趣,她到底什么时候能表现一下对自己的喜欢呢? 你不写,我来写! …… 鹿庭小筑外。 天色昏黑,胭脂红的霞光已经半敛。晚风吹起宽大的衣袖,蓝宇之静静立于树梢,凝望着亮着点点灯火的小筑。 仔细想想才觉得,真相似乎比看到的还要有意思。 以他的耳力,可以听到小筑附近传来的极轻的厮杀之声。 不,应该是单方面的屠杀。 一道黑影跌跌撞撞却极快地奔来,倒在树下,转眼了无生意。 蓝宇之只低眸看了一眼,复目光深沉看向小筑。 很好,又一次全军覆没。看来,实在低估了百里绯衣。 有趣!我要开始认真了! 他蹁跹落地,对一直等候的轩辕陵道:“走吧。” 轩辕陵并未问什么,只依言行事。等上了车才小心问道:“今日,看出了什么?” 蓝宇之的眼瞳仿佛融于黑暗,只有两点寒芒。 漫长的沉默,让轩辕陵错觉他不悦,蓝宇之终于缓缓敛眸,低声道:“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没等轩辕陵问,他已解释道:“行事这般高调,却底气十足。我接连派出两批人马,全军覆没。虽然派出的并不是什么顶尖的高手,却也足以说明……” 轩辕陵惊问道:“他会武功?” 蓝宇之挑眉:“不像,他虽然不会武功,但身边隐藏着诸多高手保护他。” “我倒很想知道,他有什么能耐招揽这么多人为他做事。” 蓝宇之陷入深思,眼眸低敛。十八,十八而已,又是病弱之身,哪来的时间精力聚集起一批忠心又能干的手下? 总有什么地方不对。 还有今晚的药,虽然觉得是故意喝给他们看,但细想更觉得是…… 百里绯衣的随从小黎,在故意整他。如果平时伺候惯了,至于粗心到忘了放蜂蜜? 可偏偏,真假虚实,他还看不透。 蓝宇之再睁眼,已对轩辕陵道:“我对他很有兴趣,以后的日子将继续找机会试探。” “所以春宴,我也必须参加。” 第295章 月下笛 白天折腾了太久,段清黎便早早睡下了。大家都清楚,今天这样的情况,仅仅是个开始。 既然选择了露面,便要接受之后接踵而至的麻烦。 唯一让他们不安的是,蓝宇之,他到底为什么会对百里绯衣如此有兴趣?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以蓝宇之的谨慎多疑,说不定已经怀疑了什么。 就算他还没联想到“轩辕夜”身上,可对“百里绯衣”来说,同样是个麻烦。 因为蓝宇之本人自带一种阴寒至极的气质,一旦想到他就让人觉得不舒服,总像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自己。 今晚她问了他们之后,也知道了段清朗说的“暗桩”是什么。今天轩辕陵来的时候,便有一批人随之悄无声息地潜伏进来,算得上是极善隐匿的高手。 他们的意图,要么是刺杀,要么便是探听消息。不是轩辕陵派的,就是蓝宇之的人。 她睡着之前辗转反侧了一会儿,想到一个怪异的可能--如果小筑中也有蓝宇之的眼线的话…… 睡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之中,传来一阵清幽婉转的笛声。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那声音幽幽咽咽的,百转千回,被轻缓的夜风吹得缥缈不定,穿了墙壁再钻入耳中。 段清黎睁眼,入目是昏沉的夜色。她睡意逐渐消减,清醒之后,仔细谛听着那笛声的来处。 白天虽然阳光和暖,但入夜之后,寒气从地上侵出来,在夜风里四散着。段清黎觉得有点冷,听那笛音,便觉颇为凄切压抑。 可实际上,她一点音律都不通。 段清黎微微蹙眉,已经发觉,自己以为渺远空旷的笛声,其实是从附近传出来的。 哪个家伙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装神弄鬼?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段清黎还是披衣起来,准备一探究竟。她已经被这噪音吵醒,怎么还能睡着? 段清黎细细听出方位,打开了靠南的窗子,顿时一阵冷风涌入。 她紧了紧衣服,一眼就看见有个白色人影坐在外面几丈远的假山之上,专注悠然地吹笛。夜风灌满襟袖,白衣飒飒作舞,可他执笛的手极稳,没有丝毫颤抖。 段清黎眯眼,不是轩辕夜,还能是鬼? 此时月至中天,虽然不是满月,只是一弯清秀的弦月,但因为天晴的缘故,还是投下了朦胧的月光。 轩辕夜就在这清淡的月光之下,在她住处旁吹笛。 他见她终于有了动静,唇角扬起狡黠笑意。笛音蓦地拔高一分,曲调颤颤一转,已和先前的幽切不同,却是一种热烈而深沉的怅惘。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不通音律,但段清黎蓦地感觉到一点曲中的情绪,却还是不能清楚地理解。 “大半夜的,你是不是发烧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段清黎不管他在干什么,也不管是什么曲子,鹿庭这么大,他怎么偏偏在这里吹笛,分明是想把她吵醒。 轩辕夜远远地挑眉:“你不让我好好吃饭,我就不让你好好睡觉!” “这种仇当天就得报,不能拖到第二天,免得大家记仇!” 语罢他从方才的断处接上曲调,气韵悠长不徐不疾。 实际上听到笛声的不止段清黎一人,但在这里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还能有谁?要么懒得追究,要么当成自己做梦好了。 段清黎恨恨皱眉,他今天果然是吃错药了,大晚上的发什么疯。 她穿好衣服,走到他面前,仰头对他道:“你至于么?何必这么损人不利己?” “你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只是为了让我睡不好觉,可你不也一样没睡觉?说来说去,还是你吃亏!你想报复我,找别人来吹你自己去睡觉嘛!” 段清黎晓之以理,希望轩辕夜明白他的举动愚蠢极了。 轩辕夜不理不睬。 段清黎焦躁地在假山旁边踱了几步,已经睡意全无。不知是因为夜间寒意还是气愤,她觉得自己微微发颤。 她想了想,放柔了语气,轻缓地劝道:“三更半夜的,风又这么大,你别坐在这里吹笛了,小心染上风寒,乖乖回去睡觉好不好……” 轩辕夜不理,心道,你把我当傻子哄?今晚就是要气死你! 看你还敢不敢再算计我? 段清黎气闷又无奈,想要发火又觉得这样太气急败坏了,岂不是说明对他束手无策? 她在心里把轩辕夜骂了个遍,阴险无耻、睚眦必报、心胸狭隘…… 不就是捉弄了他一下么,连一箭之仇都算不上,至于这般记仇么? 她想起轩辕夜惯用的伎俩之装可怜,深觉必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段清黎站在假山下定定看着他,被一阵急一阵缓的风吹得头都有点疼了,然后毫不意外地打了个喷嚏。 轩辕夜心道,她好像……不通音律,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尽管心里暗叹,他还是翻身下去,动作轻巧地抱起她,极快地回了屋,关上了门。 然后,在屋里,继续吹笛! 他道:“屋里不冷,你可以慢慢欣赏。” 段清黎怒瞪着他,只觉和初见那段时间一样,无可奈何。打又打不过他,说他又不听,撒娇都没有用,难道剩下唯一的办法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眯眼,你不走,我走! 然而没等她出门,门已经被人大力撞开,竟然是一脸忧色的颜羽。但二人的注意力不在他那里,而是他怀里抱着的一个姑娘。 轩辕夜顿时停下了继续演奏乐器的兴致,将青玉长笛往桌上一放,细细打量着颜羽和那女子。 轩辕夜挑眉,然而眸底有一丝寒意:“啧啧,今天月亮打西边出来了,连榆木疙瘩都会英雄救美了。” 段清黎则是看不明白眼前到底唱的是哪一出,颜羽今晚不是在忙着收账么?为什么收回来一个姑娘? 尽管疑惑,段清黎还是示意他把人放床上。 颜羽敛眉低叹,对轩辕夜道:“人是我路上碰到的,当时她被一伙人追杀……” 段清朗不知道从哪里窜了进来,还是一贯的绝不放过任何热闹。 他面对几人惊疑的目光,打量着颜羽和那女子,边解释道:“哎呀今晚哪有人睡得着,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一直在吹《凤求凰》……” “然后,我看到颜兄急匆匆地回来,就知道有趣的事情发生了……诶,这姑娘受伤了,救还是不救?” 第296章 严格盘查 轩辕夜觉得有几分气闷,心情忽然就不好了。 他觉得,段清朗的舌头有点太长了,只留一半大概就够用了。 他今天大半夜忽而想演奏乐器,真相其实是这样的…… 晚饭时他与段清黎兜了个小小的圈子,想让她给自己抄《诗》,结果被她义正词严拒绝了。轩辕夜气愤之下,开始翻读那些缠绵悱恻的古代情诗,读着读着,就翻到了《凤求凰》。 于是,他顿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能把段清黎烦死的好主意。 他果断选择在半夜,寂寂人定初,开始了他的故作深沉之旅。 本来以为她会听明白的,可她不懂音律这件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真是对牛弹琴了。 然而,就算她不明白,他以后每晚坚持不懈吹曲,她那么聪明,总能听懂的。 他一直以为,世间没有真正的不善音律,只要用心去听,都会明白的。 可是,半路为什么会杀出一个段清朗?一句话就揭穿了谜底,这还有意思吗! 所以,该不该杀了那个长舌汉?或者,阉了他的舌头? 段清黎忽然感觉身边一寒,偷眼看轩辕夜,只见他面无表情,可一双眼睛,忽然冷得可怕。 她又看了看段清朗,心道,刚刚还在和颜羽开玩笑呢,兄长只是进来说了两句话而已,他就…… 段清黎顿时恍然,原来轩辕夜是怪段清朗多嘴。可她什么都没听出来呢,是不是该被掐死? 她即刻接了段清朗的话,避谈笛曲的事,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道:“对啊,我正准备查看这姑娘伤得重不重呢。” 没管轩辕夜的锋凉目光,段清黎已经跑去给那女子查看伤势了,也不再提轩辕夜今夜吵她睡觉的事了。 凡是他表达爱慕的时候,她通常都会顾左右而言他,糊弄过去就好。 轩辕夜已闷闷开口:“一个身份未名的人,就算是个姑娘又怎么样?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 颜羽低声道:“我当时在场,她不像是……” 轩辕夜眸子一敛,语气低沉道:“你有火眼金睛能一眼看透伪装,看到她的真实身份?别忘了我们的敌人有多可怕!” “他的伪装之术,可是比你还高明。” 段清黎低声吩咐陌晚他们准备热水、纱布等必需之物,一边暗暗皱眉想着,轩辕夜的话听起来很对,他们必须事事谨慎。 可她总觉得,他这是迁怒,因为计划被人无意破坏,而心情不好乱发脾气。 她再次提醒自己,不要被他平日里的温文迷惑了,他体内依然满是戾气。老虎就算收起了尖牙利齿,也依旧是老虎。 但这节骨眼上她不会与他多争执,只温声劝道:“现在救人要紧,等她醒了好好问问再说。” 她忙着给那女子包扎伤口,一边道:“如果她不是好人,你大可以杀了她。但如果现在就动手,万一错杀了好人,悔之晚矣。” 说完,她有几分心惊地等着轩辕夜的反应,可他只是皱着眉慢慢低下了头,以手撑着额,显出不耐和疲惫来。 好在,他到底没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类的话来。 那姑娘确实受了不少外伤,衣衫都被血浸湿了,显然失了不少血。除此之外,她背上的伤口有毒,所幸不是什么剧毒。 段清黎忙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安稳下来,观那姑娘脉象已稳终于放心,回头见轩辕夜依然是那个姿势,胳膊肘抵在桌上,手撑着额。 她在想,他是不是睡着了? 颜羽和段清朗不时以目交谈,段清黎也没多加理会,反正不会离今夜的事情。 她心里对这突然出现的姑娘也是有些怀疑的,但一切等人醒了再说。 他们没防备的时候,轩辕夜忽然开口道:“明天一早,立刻仔细审查小筑中每一人,除了几个知根知底的以外。一旦发现异常,格杀勿论!” “以后,我的住处,除了你们几个,三丈之内其他人不得靠近!” 段清黎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并不能理解他忽然间又变得暴戾了。这莫名其妙的命令,到底是为什么? 轩辕夜已自己抬起头来,神情却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阴戾,反而很是平和。 他语气沉沉解释道:“因为这个姑娘,我刚刚想到,蓝宇之做事,肯定不会是只派出第二批来送死的人这么简单。” “想知道小筑里的真实情况,除了派人监视之外,便是留下眼线。现在这里仆从太多,人多眼杂,混入一两个,我们能发现吗?” “就算都是风语的人,谁敢担保没有叛徒?”轩辕夜没有刻意改变语调,却依然显得严厉。段清黎觉得他,可能是天生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但…… 颜羽、段清朗他们两人,往往不卑不亢、从容不迫。轩辕夜亦不喜欢盛气凌人,这种说话的语气,其实是自然而然的。 他忧虑地闭眼,继续道:“说不定,现在的哪里就藏着几具尸体,然后蓝宇之的人易容假扮他们,混了进来……” 段清黎被他说得毛骨悚然,她今晚睡觉之前虽然想了一下万一小筑有奸细怎么办,却没有他想得这么多,不愧是经验丰富…… 颜羽只是轻轻点头,心知轩辕夜的担忧虽然听起来类似多疑之症,但并不是毫无道理。蓝宇之做事,从来都很是出人意料。 轩辕夜目光转向段清黎,淡淡挑眉:“为了不露丝毫破绽,以后在小筑,我们必须如人前一样,以防万一。” 段清黎心道,你明明是在借机整我,真是小心眼儿。 轩辕夜没等他们说话,以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甩下一句:“如果你现在有空,马上就可以去查!” 他说完就脚步匆匆地走了,反正浑身上下都透着怪异气息。 段清黎觉得,自己今晚不该让他喝药,他就不会吃错药般举止异常了…… 颜羽亦随即起身,温和解释道:“他说得很对,小心些总不为过,我们确实有些大意了。” 他顿了顿,又低低道:“他的心境,又因为蓝宇之而躁动不安……” 段清黎心道,是我我也焦躁,何况是他这般狂傲的人。 可她忽而又担心起这不知名的姑娘了,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查清楚她的底细…… 第297章 风声鹤唳 这晚段清黎最终还是休息了会儿,却是在陌晚房里。将那姑娘交给兄长他们照看之后,她实在困了就去睡了。 可夜间发生了这诸多事,她睡不安稳,半睡半醒之间,仍旧恍然觉得四处有幽幽的笛声飘来,断断续续的。 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却挣不脱。梦中,仍是夜间,场景却略有不同,月下有白衣少年落英缤纷中吹笛,面目模糊看不真切。 她在梦中听曲,依然不解其意,却心绪安宁平和。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现在什么季节了,哪有杏花?果然是个虽然美但深重的梦魇! 最后,段清黎有几分烦乱地睁眼,天光已亮。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才会做梦也想着他的笛音…… 她念着那姑娘,穿衣稍稍梳洗之后便匆匆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门才觉房里热闹得很,人虽多,却悄然无声,气氛颇为骇人。 段清黎一一打量了一下他们几个,但见这三个少年神情都是淡然,然而细微处亦有区别。 段清朗向来还算乐天,再加之这里出了事,自然有人收拾,轮不到他第一个操心。 颜羽一贯沉稳温和,此时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然而眉心有一丝忧虑之色。 反倒是轩辕夜,昨夜那架势是要打要杀的,今天反而最是气定神闲,满脸胸有成竹的笃定一般。 段清黎又回眸看了看那姑娘,依旧苍白着面容闭眼躺着。她过去瞧了瞧,知道没有发烧,心里也是稍稍安定了些。 段清朗似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寂静,悄声对段清黎道:“她夜间醒过,说自己叫顾云峥,然后没了……” 段清黎悄悄看了状似闲淡的轩辕夜一眼,心道,不是我要救人的,虽然桂姑娘身份未定,但人都送到面前来了,不理不睬就是见死不救,太没有医德了。 她有几分尴尬地挑眉,低声问:“你们在这里,干嘛?” 轩辕夜抬眼,眼眸竟然亮如星辰,和昨日的黯淡全然不同。他看起来神清气爽,一点不像没怎么睡。 他却并不说话,只对段清黎勾勾手,示意她过去。 段清黎不明所以地磨蹭过去,已听得颜羽低低开口道:“他昨天说得对,结果是谁都没想到的。” 段清黎顿时紧张地反问:“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轩辕夜仍旧不言不语,神情自信,带了一丝极淡的笑,伸手给她整理好因为匆忙而显得有几分乱的衣衫。手指触到段清黎脖颈的时候,她微微僵了僵,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 颜羽无视他们的小动作,给段清黎解释道:“折腾了半夜,见了点红,确实发现了两个身份可疑的人。” “他们是蓝……派来的?”段清黎反问之中,忽而想起屋中还有身份未名的顾云峥。 颜羽轻轻摇头,声无波澜:“还不能确定。因为那两个人是有一点武功的,发觉被怀疑之后试图抵抗,伤了几个我们的人。可他们也没能逃出去,最后都服毒自尽了。” 段清黎回头细细看着轩辕夜,见他脸上一丝得意也没有,眸子恢复了他本人特有的漆黑如墨,深沉幽邃到看不清情绪。 屋中又这样寂静下来,段清黎知道,昨夜场景必然有凶险之处,都被颜羽略过,只说了结果。 那自尽的两人,就算不是眼线,也必然不是善类。可这样的话,危险到底有没有被清除干净呢?会不会还有障人耳目之处。 她不禁觉得,轩辕夜实在太过敏锐,一夕之间,便起了疑心。 轩辕夜漫不经心看了一眼顾云峥,懒懒开口道:“我并不喜欢这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仿佛被谁牵着鼻子走。” 没有人接话,实则心中都是有几分震动,因为小筑中的仆从皆是经过挑选的,居然还能有人伸手进来,未免太可怕了些。 昨夜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轩辕夜顿时焦躁不已,但过了没几个时辰,知道自己所担忧的事情成真的时候,他反而镇定安稳了下来。 他因为忧虑乱了心境的时候,仿佛看到了蓝宇之那嘲讽的笑脸。 轩辕夜扬起一缕不屑的轻笑,徐徐道:“我准备以后几日,以静制动,一切如常。” 段清朗点头:“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轩辕夜继续道:“盘查一事,到此为止,稍加留意即可。我们要准备的,该是春宴,在这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做。” 颜羽心道,我才是最忙的好么?为什么不知不觉的,被当成管家使唤了? 段清黎细想了一下眼下的处境,亦是有几分忧心忡忡。最可怕的威胁,依然是蓝宇之,他迟早会知道真相,不会放过他们的。 所以这段时间,必须要谨慎应对他各种手段的试探。 除此之外,则是商行的事情。她既然打算从商,考虑的便不是一时,是该好好经营几年的。眼下虽然苗头尚好,但那些地头蛇们,还没开始耍手段呢。 轩辕夜见她神色,轻轻一笑,起身一拂衣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需焦躁。” “现在,做该做的事,日落之前,我要知道她的底细。”他随即想起一直悬而未决的一事,微不可察地敛眉,却又很快释然。 那便是蓝宇之的真实身份,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可,如果能这么轻易明了他的底细,这样的敌人还是蓝宇之吗? 可他隐隐觉得,自己竟然看不透蓝宇之的阴谋和野心。一则可能庞大到难以想象,二来蓝宇之做事总是很出人意料。 段清黎默不作声,只细细查看顾云峥的伤势。对于这女子,她不知该持何种态度,虽然有几分怜惜,但眼下形势所迫,不得不带着几分防备。 世间真有这么多巧合吗?颜羽已将救人的详细情形说给轩辕夜听过了,轩辕夜不置可否。 段清黎早已注意到顾云峥的双手,都有一层薄茧。而她身上衣衫虽然已残破,但可以看出材质并不普通。单看她的面容气质,也绝对不是身份低贱之人。 所以,这样的女子,为何手上会生着薄茧? 她的身份,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第298章 灭门惨案 轩辕夜起身,只是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随意地走到帘后,收拾好自己的乌发。 他轻声道:“小黎,你该来照照镜子。” 段清黎敛眉,但细想也明白了几分。大约是她早上太不注意损了伪装,所以该重新易容了。 唉,难道以后都要这样,每次都要让他动手吗? 轩辕夜一脸理所当然,其实极重视这件事,因为可以--理直气壮地揉捏她的小脸蛋,帮她画眉。 好想一辈子这样给她画眉,画什么都好看…… 但这次,轩辕夜只是动作极快地,给她戴上了一张极薄的人皮面具,又帮她挽紧了髻发,然后不知从哪拿出一根木簪,簪入她发中。 段清黎脸上的表情,一直是几分尴尬的拒绝和不情愿。 轩辕夜望见,顿时一笑:“记住,你是我唯一的贴身小厮。” 没多久他们便走出,颜羽清秀的鹤眼随意打量了他们一下,缓缓道:“你既不放心,便在这里看着。” 轩辕夜点头,坐在床边几步之遥的椅上,神情从容闲淡。 段清朗有几分疑惑,不知颜羽要做什么,稍稍退了些,和轩辕夜待在一起。 段清黎亦是不明白,好在夜间陌晚已给顾云峥喂了些水和药,使她不至虚弱到不能开口的地步。 颜羽心里无奈,对一个弱质女流使用摄魂之类的盘问术,听起来并不君子。可她身份未名之前,谁都不能安心,尤其是轩辕夜。 段清黎距离最近,清楚地看到颜羽伸手探在顾云峥腕上,举止从容文雅,毫无江湖气息。 颜羽只是渡了点内力帮她打起精神,没多久顾云峥便睁眼醒来,感觉周身的疼痛减了不少。 顾云峥略略清醒之后,便警惕地打量四周,夜间她虽醒了一次,但只勉力说了一句话而已。现在她终于大致看清楚屋中人,几人都是相貌气质皆佳,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 但她还是放心不下,她既怕牵连了别人,又怕自己再度误入虎穴。 顾云峥开口道:“多谢几位救命之恩……” 颜羽并不答话,只是示意段清黎将她扶坐起来,面对他们。 段清黎扶顾云峥坐在床沿上,然后睁大眼睛看着颜羽一举一动。 “看着我的眼睛,不要害怕。” 颜羽坐在顾云峥对面,声音甚是温和,深褐色的眼眸此时如幽潭般深不可测。他极少眨眼,眼波却是悠长,眸子凝然不动,更显深邃,很容易让人沦陷进去。 顾云峥疑惑地看着颜羽的双眼,恍如看到两颗星辰,又如看见璀璨的宝石,接着又变成了一汪温暖的、让人沉醉的泉水。 意识也随之变得恍惚了,她忽然觉得内心极其安定,毫无挂念,什么都不用去想了,只看着他的眼睛就好。 余下几人看着顾云峥的眼睛虽然依旧清澈,眼神却分明变得迷茫,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心里都是一惊。 段清黎看了颜羽一眼,又急急回望轩辕夜,只见轩辕夜略略挑眉,同样和段清朗对视了一眼。 显然,这件事也出乎他的意料。 轩辕夜和段清朗都觉得有几分意外,神色亦是稍稍凝重了几分。没想到,颜羽用的手段,已近似于摄魂之术。 有点可怕,有点意外。到底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颜羽如何料不到他们所想,此时并不理会,只用春日清流一般的温和声音徐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云峥神色茫然,如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答道:“顾云峥。” “你从哪里来,到京中做什么?” 顾云峥始终大睁着眼,样子有几分骇人,她想也不想地就答道:“从沧州来,到京中寻人。” 颜羽不急不躁,继续问道:“你为何寻人?所寻何人?” 顾云峥眼神越发迷茫几分,顿了下才道:“我来投奔父亲的结义兄弟冯义豪。” 颜羽心中有疑,神色仍然古井无波,语气是万年不变的温和:“冯义豪此人并不在京中,你为何来京中?” 顾云峥眉心倏然一蹙,眼中漫上几分沉痛和恨意,然而脸上依旧是失魂落魄般的茫然。她大睁着眼回道:“路上有人追杀我,我慌不择路,一路走错……” 几人已经听出了点端倪,然而只觉疑点更多了几分。 这次,没等颜羽再问,顾云峥眼中恨意渐深,脸上的茫然也有几分松动。她失魂般低声喃喃道:“有人追杀我,想要灭我顾家满门……我不能死……” 便是此刻,她忽而情绪崩溃,疯了一般尖叫起来,叫声凄厉至极,显见身怀血海深仇。然而她尖叫之中,亦有痛哭。 颜羽神情微变,在段清黎愣神的时候,已经出手点了顾云峥几处穴道,她顿时昏昏睡去。 颜羽起身,在轩辕夜对面坐下,见轩辕夜微微皱着眉,一副疑虑重重的沉思神色。他只觉心里犯难,已经用了这样为人不齿的手段,轩辕夜难道还不信吗? 但轩辕夜片刻之后回神,神情淡然地开口:“一起灭门案……我只是想起了点什么。” 段清黎问道:“之前的杀官案?” 轩辕夜一边点头,眸中终于现出几分不解之色:“虽然它们并没有关联,但我却无端想到一起去了。这灭门案,是普通的江湖仇杀,还是……” 没等他吩咐,颜羽已沉声道:“我马上派人去查,沧州顾家。” 沧州离京并不远,顾云峥想投靠亲戚慌乱之中被一路追赶到京中,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为何,事情总有哪里显得奇怪? 轩辕夜一时间也不明白自己的直觉是指向了何处,反正就是觉得怪怪的。 颜羽见轩辕夜依然盯着自己,段清朗也是差不多的神色,敛眉无奈解释道:“这样的手段,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起码你们这样的,修为已深心智颇坚,以我这粗浅的伎俩,难以撼动分毫。” 轩辕夜不为所动,不满道:“你哪里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 他没等颜羽回答,已眯眼继续问道:“那如果修习此术的人武功极高,又深谙此道,是否可以用来迷惑高手?” 颜羽想了想,知道他的疑心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的,勉强回道:“你的说法很有可能,但我从未见过。” 他又正色,终于为自己辩解:“你们不齿也好,我只学了皮毛。若非今日,我永远不会用的。” 第299章 和盘托出 二月廿六。 “苏瑾”嫁入王府正好三天,按照风俗,轩辕陵必须与她一起回门。 烟柳怕轩辕陵忘记此事,前一天晚上特意去提醒轩辕陵。她去的时候是在晚上,顿时让轩辕陵想起某个喜欢在晚间找他的人。 不过,她现在披着苏瑾的皮相,让轩辕陵稍稍忍耐了一下。夜风吹散了她特意涂抹的香料,让轩辕陵微微目眩。 轩辕陵看着天真无邪的“苏瑾”,轻轻一笑。苏瑾也学会毫无痕迹地勾/引男人了吗?真是让人意外。 可是,既已成婚,她的举动也并无不妥。 又想到这些日子对她的冷淡态度,轩辕陵的心里稍稍柔软了一下,只觉灯光下的她娇憨美艳,惹人怜惜。 轩辕陵看了她一会儿,柔声道:“昨天我出门,在锦姝买了两件首饰。” 他言简意赅,说的都是实话,可烟柳听了便觉得,那是特意买来送她的,心里一直以来的怨怼顿时消散了大半。 轩辕陵将盒子递给她,烟柳连忙千恩万谢,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她小心地打开盒子,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欣喜之色。 轩辕陵看着她,心里想着,苏瑾的反应不该是--说好看,或者细问买时情形,或者直接戴上问他是否好看?盯着细瞧算是怎么回事? 烟柳被簪子和耳坠的美惊呆了片刻,打量了好久,才想起轩辕陵来,抬眸乖巧一笑:“多谢世子,实在漂亮得很。” 轩辕陵淡淡一笑:“戴上试试?” 烟柳忙轻笑拒绝道:“这么好看的东西,等到郑重的场合再用吧。” 轩辕陵点头,心里却道,身为首富之女,以前何等锦衣玉食,比这更珍贵好看的首饰,她又不是没见过,至于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可能是最近百里绯衣风头太盛,几个生意最好的铺子无意间抢了苏家的生意,连带着苏瑾也开始懂得节俭了…… 烟柳说完了回门之事,想找借口留在这里,道:“世子,晚上好冷,我们一起睡觉吧……” 轩辕陵皱眉,却先是一笑:“你叫我什么?” 烟柳一怔,然后娇嗲地轻声道:“夫君……” 轩辕陵微微闭眼,总觉得苏瑾现在撒娇的时候,没有以前可爱了。以前那种由内而外的娇羞,去哪儿了? 他淡淡道:“叫丫环多添几条被子,你回去睡吧,明日早点起,别误了回门。” 烟柳准备继续磨一磨,轩辕陵已浅笑道:“最近发生了些事,我要与父王长谈一晚。” 轩辕陵想了又想,还是准备把之前和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轩辕渝。这一切,都是为了铺垫清楚蓝宇之到底是个如何可怕的人。 轩辕渝的寝宫中,父子二人衣衫整齐地对坐,地上置了案席,宣王兴致突起,要与轩辕陵春夜对饮。 轩辕陵抿了口酒,目光坦然道:“父王,我已准备把近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你,请父王告知孩儿,该如何处理蓝宇之那样的人。” 宣王微微皱眉,点头。他不知道这没头没脑的话从何而来,有几分突兀了,蓝宇之又是谁? 轩辕陵道:“前段时间我被情蒙蔽双眼,对轩辕夜恨之入骨。他们去灵钧的时候,冷家有人找上了我,说他有办法帮我对付轩辕夜。这个人,就是蓝宇之。” 他想了一下即刻解释道:“蓝宇之说他姓蓝,是随母姓。” 宣王只是点头,并不言语。 轩辕陵脸上平静无波:“于是我想了一个办法,在蓝宇之的帮助下,在他们回大夏的途中制造了刺杀的假象,轩辕夜身死,苏瑾安然回京。” 轩辕渝凝眸看着他,眉梢微挑。他倒不知道,陵儿还有这样的手段?表面看去,精密和狠辣程度,算勉强入眼吧。 轩辕陵继续下去,终于说到了重点:“这是我与他的第一次合作,有了第一次,此后我们便联系不断。他有自己独特的手段,帮我探查某些人,做一些不好出手的事情。” 轩辕渝已沉沉开口发问:“那你们第二次合作,是为的什么?” 轩辕陵静静看了一会儿他的父王,语气平静回答:“皇位。” 轩辕渝得了这个答案,神情顿时震动,颇有几分不能置信。他从未想过,以往优柔心软的轩辕陵会有这样的心思。 轩辕陵已准备接受父王的雷霆震怒,但轩辕渝出乎意料的平静,只问:“你们谈了些什么?” “我们分析了眼前形势,觉得虽然陛下疼我,但日久生变。他告诉我,一是兰妃的孩子,二是陛下的身子。但是我,还没开始动手。”轩辕陵有几分拧眉,心里仍旧觉得这些事不对。 轩辕渝眼底已经涌上轩辕陵看不懂的笑意,后来竟然大笑出声:“哈哈哈,你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真是我的好儿子!” 轩辕陵神情微变,只觉惶惑,父王的神情语气太过诡异,难道是在说谎话?他立时俯身请罪:“孩子知错,不该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但毕竟没有动手……” 轩辕渝扶他起来,笑意不减,眼中已有几分阴鸷之色。他虽然看着轩辕陵,但目光悠远,低缓坚定地道:“陵儿,你若想这么做,尽管大胆去做!父王会帮你!” 轩辕陵此时满脸震惊,不可置信。 轩辕渝已冷笑道:“你以为轩辕立是什么好东西?他在位这些年,大夏已是江河日下,吏治黑如锅底。这样下去,不出二十年就要亡国!” “早该改朝换代了!” 轩辕陵怔了怔,没想到话题会扯到谋逆上面来,又怕隔墙有耳,忙岔开话题道:“父王这些我们以后在说,我今日要请教的是,该怎么使用蓝宇之这种人。” “他极其精明敏锐,擅长分析别人的心理,武功深不可测,心狠手辣。虽然他口口声声是为了冷家的利益而已,可我总觉得以他的才华,目的不止于此。” 轩辕渝已是皱眉,见轩辕陵神情严肃,知道事情该正视,便问道:“他多大年纪?” “二十五六的样子。”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轩辕渝的预料。以轩辕陵的形容,他本来以为这人年纪不小,起码已过而立。 如此年轻,就已让陵儿感觉压力很大不知所措了吗? 轩辕渝沉吟之后,正色回道:“我觉得最好的情况,是你不该接触这样危险的人!” 第300章 回门 这样的回答,其实是在轩辕陵预料之内。意识到蓝宇之比他想的还要可怕的时候,他便知道,或许当初认识那样的人,根本就是个错误。 但,时光不可倒流,关系都已经匪浅了,他能如何? 轩辕陵无奈道:“我承认,他心计深沉,我玩不过他,所以惶恐。” 轩辕渝想了一想,轻笑又回到了脸上:“这种人,永远是双刃剑,用得好可对付别人,用得不好便是刺伤自己。” 轩辕陵一副虚心接受教诲的样子。 轩辕渝语气轻缓,循循善诱:“首先,你得看清楚这把剑的目标是不是你,然后,为它寻找一个可能的剑鞘。” 轩辕陵皱眉细想:“剑鞘?” 轩辕渝道:“有道是,一物降一物,蓝宇之也总该是有弱点的。剑鞘,便意味着威胁,或者牵制。” 轩辕陵神情凝重细想:“他好像……没什么会害怕的。而且他,虽然平时很温文,但眼神与气质十分可怕……” “是吃人嗜血的那种可怕……” 轩辕渝叹道:“那是因为你不够了解他。” 轩辕陵无奈:“我如果了解他,还需要如此忧心惶恐吗?他城府太深,我根本就看不透他,甚至于他在冷家的地位,我都查不出来……” 轩辕渝眉间微不可察的一跳,有这么严重? 他细想了一番,继续道:“你们既然合作,便是交易,你想想他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他如果隐藏了目的,又可能会如何达到。” 他想到蓝宇之武功极高之后,便正视了许多。最棘手麻烦的,就是这种聪明的江湖人。 因为你,打不过他,而有时候,武力往往就能解决问题。 轩辕陵还是摇头,悲愁地道:“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他武功高强,不贪财,这般年纪还未婚娶,也不好女色……几乎没有弱点……” 轩辕渝道:“怎么可能?” 他随即冷笑:“这种毫无破绽的人,不是天生的忠义之辈,便是罕见的狼子野心!” 轩辕陵低声道:“他好像对最近风头很盛的百里绯衣很有兴趣,昨日逼我带他去探望一番。” 轩辕渝疑惑:“难道他是断袖?” 轩辕陵哭笑不得:“父王不要开玩笑了。他好像对特别卓越的人极有兴趣,尤其是惊才绝艳的人。百里绯衣刚好符合他的条件。” 轩辕渝挑眉:“剑鞘。” 轩辕陵不解。 轩辕渝轻笑:“既然他的注意力都在百里绯衣身上,你便刚好可以放心扶植你自己的势力,然后,适当地挑起二者的矛盾,让他们争斗去。” 轩辕陵若有所悟,但一想,百里绯衣那样的小身子骨,一不小心被折腾死了怎么办…… 轩辕渝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如果他的野心实在远超预料的话,最好还是能找人处理掉。不能驾驭的剑,不如毁弃。” 轩辕陵点头:“多谢父王教诲。” 他心道,谋逆一事,暂时不要提了吧? 轩辕渝轻轻一笑,满眼赞赏:“我一直觉着,你性子柔了些,像你母亲。但眼下,你终于从儿女情长中挣脱出来,渐渐像个男儿,实在让人欣慰得很。” 这话,不还是在暗示轩辕陵,谋反才是正事? 轩辕陵心里低叹了一声,请安道:“请父王早点歇息,陵儿明早还要去苏家,不扰父王休息了。” 第二日。 一大早,烟柳便起床梳洗打扮。尽管她感觉得到轩辕陵对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可是在苏家,怎么也得表现出恩爱来。 她并没有料到,假扮苏瑾,有这么累。如果不是碍于主上的命令,她就直接露出本来面目了,绝对不会像苏瑾一样温顺乖巧。 可轩辕陵没有起疑,她就已经觉得安心许多了。 没去迎亲,没去洞房,轩辕陵知道,回门他还是得意思一下的。 苏家的人早翘首以待,盼天盼地一般,姑爷小姐终于露面了。 轩辕陵一直带着浅淡的轻笑,彬彬有礼。这种他极为擅长的,敷衍应酬时候虚与委蛇的笑。 繁文缛节过后,荣氏拉着“苏瑾”要说些体己话,苏浩则是陪着轩辕陵闲谈。 苏家自然听到了些风声,疑惑新婚那晚的事情。轩辕陵不迎亲情有可原,毕竟身份尊贵,所娶又不是正妃。 无人之处,荣氏低声问烟柳道:“你到底进展如何了,外面可是传了,你们并没有洞房……” 她是毫不担心处子之身之类的事情,反正只要见红就行。 烟柳微微挑眉,反问道:“坊间如何传言,你也真信了?不知有多少人嫉妒我,才那样说。” 她又顺手摘下发间的翡翠簪,递给荣氏瞧了,语气低缓中含了几分傲慢,眼中媚光流转:“这是锦姝的东西,他买了送我的。” 荣氏这样的老女人,见过的首饰跟吃的米一样多,自然看得出那簪子的珍贵,心下疑虑也是消了大半。可转念一想,那锦姝不是百里旗下的么?就在苏记首饰铺不远! 荣氏连忙对烟柳道:“你没事也帮着打探几分,那个什么百里绯衣现在如此嚣张,苏家几乎没生意可做了!” 烟柳厌厌点头,应了是。心里却道,他生意好,是因为公子绯衣天仙似的,谁叫你自己家没本事,生不出这样的人物来? 正厅里,苏浩与轩辕陵谈着同样的事情。 苏浩一脸小心的谄媚笑意:“世子殿下,近来苏家生意有几分难处,既然已是一家人了,可否帮衬一二?” 轩辕陵神色淡然,轻笑道:“是因为百里绯衣吧。” 苏浩连连点头。 轩辕陵言简意赅,已是毫不留情的一桶冷水浇下:“皇上叫我,结交此人。” 看他愕然神色,轩辕陵觉得好笑,便道:“苏家地位不稳是迟早的事,你心里也清楚得很。” 他语气并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可神情疏淡,仿佛与己无关。苏浩顿时疑惑起来,难道世子发现了苏瑾是假的才会这样? 轩辕陵正百无聊赖品茶之际,他的手下从外匆匆进来,附耳说了几句什么,他神色立即微变。 可他唇角扬起一丝笑,淡淡对苏浩道:“我有急事要处理,不便多留。王府的马车就在外面,让瑾儿自己回去吧。” 他心里其实有几分烦躁,不过六个时辰,蓝宇之又找他了,肯定还是为了百里绯衣。 你们争就争,能不能让我安生会儿? 第301章 试探他 某茶楼,绝对清净无人打扰的雅间。 因为有世子的命令,所以并无人敢靠近,大可以在其中放心谈话。 再者,有蓝宇之在这里,方圆两丈之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在茶楼顶层临窗而坐,视野极是开阔,可以看见雾气在春阳的照耀下渐渐消散,街上行人已多了起来,烟柳满皇都。 蓝宇之自顾自品茗,虽然找轩辕陵找得急,但脸上表情却从容淡然,不紧不迫。 轩辕陵也罕见地忍住了,没有率先开口询问。 蓝宇之波澜不兴的眸看着窗外,淡淡开口:“我现在怀疑,他是否真如表面那般弱不禁风。” “昨夜,我刚刚安插进鹿庭的两个眼线,即刻就被清理了。这么敏锐迅捷地嗅到危险,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蓝宇之毫不避讳谈起自己的失败,如果能勾起轩辕陵对百里绯衣的兴趣的话。 但很遗憾,轩辕陵觉得,百里绯衣现在的价值,高到了可以无视他身上疑点的地步。 见轩辕陵并不热络,蓝宇之猜到他可能已厌烦屡屡生事,便轻笑一声:“如果他人前显露的是假象,显见包藏祸心,居心叵测。这样惊才绝艳的人,世子不觉得是个威胁吗?” 轩辕陵略略皱眉,心道,我觉得你才是个威胁。 可他到底得搭话,只好道:“现在皇上对他都有好感,你待如何?” 蓝宇之轻巧一笑:“不如何,我只是想试探他一下,需要一场巧合的刺杀。” 轩辕陵急问:“你想杀他?” 蓝宇之加重语气道:“试探,而已。” 他笑容浅淡:“我只想知道他是否真的身娇体柔,或者,他身边一直未曾露面的高手是谁。” “现在我对那高手的兴趣,比对他还要多。” 轩辕陵目光无奈,心道蓝宇之的江湖习气颇深啊。就是不知道他主动找自己合作要杀轩辕夜,是不是因为这种习气。 不过看来,得胜的人好像是蓝宇之。 “段清朗不是在他身边么?”他只希望蓝宇之不要再折腾了,安分一点会死吗? 蓝宇之半敛着眸,难掩眸中兴味:“光有他,是不够的。” 他淡淡看了轩辕陵一眼,笑道:“放心,我暂时不会怎么样他,只是试探罢了。万一他真的是个病鬼,很容易被玩死的。” 他心道,毕竟,百里绯衣的出现,无意间让他的压力减轻了不少,倒该感谢人家才是。 比如,十几天之前他还在想怎么干脆利落解决了苏家才好,既要做得漂亮又要不引人注目。但现在,因为百里绯衣,苏家已经提前走上了下坡路。 所有敌人的目光都被百里绯衣吸引过去了,绝对不会有人在意,阴影下有人还有小的举动,尽管这举动危险到致命。 如何感谢他才好呢? 蓝宇之的眼中慢慢迸出饿狼看到猎物一样的光,如果不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他恨不得现在就带人杀到鹿庭小筑去。 所以,必须有一场毫无痕迹的刺杀才行。 如果百里绯衣就这么死了,那很抱歉,这样的人到底是不配做他的敌人或者朋友,虽然他向来只有敌人;如果百里绯衣能活下来,必然有人相助,或者自己放弃伪装。 不管怎么样,过程都是极有意思的。 轩辕陵压下心中的不耐烦,抿了口茶水问道:“你急着找我,仅仅是告诉我准备试探他?” 蓝宇之始终带着淡笑:“当然不是,我需要有人把他引出小筑。” 轩辕陵挑眉,目光认真,轻笑:“你让我去?万一你真的把他弄死了,我岂不是替罪羊?” 这件事他并不想插手,只希望蓝宇之别玩得过火。 蓝宇之亦挑眉:“你倒是很怜惜他,既然如此……” “那我只好拿倾瑞商行开刀,闹出点小小的事情来,小到他不亲自出面解决不了。”蓝宇之声音轻缓,笑意如盛放的罂粟,却是有毒。 轩辕陵无奈道:“你为什么非与他过不去?他哪里招惹你了?” 蓝宇之散漫一笑:“他并没有招惹我,谁叫他名声那么大恰巧被我听到呢?让我有了兴趣,就是他的罪过。” “世界已经无聊了许久,从代国回来之后,就再没有趣过。”蓝宇之无奈轻叹,想起了一些勉强让他目光停留一下的事情,譬如苏家的火灾。 可直到现在,苏瑾还是无影无踪,他都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葬身火海了? 每次这么一想,顿时心有不甘,神情不自觉地变得阴冷无比。 所以,必须找个替代品来折磨才行。 他本来想闭关好好养伤一段时间的,没想到会冒出一个有趣的百里绯衣来,于是就此作罢,专心做一只猫抓抓老鼠也不错。 没有哪只老鼠,能逃过我的爪子! 轩辕陵细细想了一会儿,大胆看了蓝宇之两眼,然后觉得…… 其实,蓝宇之一定是个疯子,只不过平时伪装得太好,让人看不出来罢了。 正闲谈间,对面忽而起了骚动,不过短短数刹,小小的门面前已是人头攒动,喧闹不已。 二人的注意被吸引过去,蓝宇之耳聪目明,观望了一会儿,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轻笑出声。 轩辕陵远远看着那些人激动不已,垫脚翘首的样子,只觉颇为不解。 蓝宇之轻轻摇头:“他真是个天生的经商料子。” “怎么说?” 蓝宇之神态悠然地喝着茶,然而目光已犀利了几分,缓缓解释道:“对面是珍古轩吧?常有名人字画出售,但现在卖的是……” “百里绯衣的画像。”蓝宇之眼底带笑,微微挑唇,兴味不已。 轩辕陵听了,也是叹服。他心知,如果请名家作画,丹青既成,必有人重金相求,价格只会越炒越高。 蓝宇之神态间全是通透与了然,轻轻摇头:“店家好一张巧嘴,说什么名家手笔,只此一幅,意态撩人,还不给看……说得我都想下去一观了。” 轩辕陵无奈,你不是都看过本人了吗?凑什么热闹? 蓝宇之凝视着下面乌黑一片的一颗颗脑袋,低声道:“要说起来,他的五官有一两分像胡人,并不是很明显。只可惜,去棠州探查的人还没回来。” 他没继续说下去,却想起那晚所见,百里绯衣偶一抬眼时,眸底的幽碧色,艳丽而深不可测。 如此的异类,如何能轻易放过? 第302章 春风画卷 鹿庭小筑。 这天中午,颜羽从外回来,眼角眉梢都是轻笑,毫无晨间的不悦之色。 早上因为盘问顾云峥,轩辕夜不满他的手段,颜羽因此有几分薄怒,觉得自己受到侮辱一般。 后来轩辕夜虽即刻放缓了语气,但没多久颜羽就借口外头有事,出门去了。 段清黎默默耸肩,心道,原来江湖人也和文人一样,极重视正道,忍受不了所谓邪道。不过,其实轩辕夜也自视正道的吧? 他们都不齿用毒呢! 段清黎想着,悄悄打了个寒颤,深觉身边有一群关系亲密的正道人士,让她很无奈。 所以中午,大家还是要在一起吃饭的。然而轩辕夜当然不肯轻易开尊口,段清朗没事的时候也不是话唠,所以…… 段清黎果断上前搭讪,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捡钱啦?” 颜羽忍不住笑意,他其实早就无所谓晨间的事情了,轻笑道:“不如说是抢更好一点。” 段清黎挑眉,觉得最近一个个的,对于生财都很有一套啊。 “无事,我不过画了一幅公子绯衣的图,拿到市面出售,然后赚了点小钱。”颜羽兴致颇好,虽然银子不会落他兜里,但是一想到卖画时候的盛况,还是觉得有趣得很。 轩辕夜看他笑得奸诈,已忍不住问道:“你画的什么?” 笑得猥琐,必有猫腻! 颜羽轻笑看他:“没穿衣服的图咯,所以才能卖得火,已经有人忍不住要拓印几份了!” 轩辕夜顿时瞪眼,然而段氏兄妹已偷笑不已。 段清朗笑:“颜兄实在不厚道,居然不带我看一眼,就卖出去了……” 段清黎忍不住插嘴道:“春……” 轩辕夜挑眉,眯眼:“春什么?” 敢说出来就咬死你!然后再咬死那个颜羽! 段清黎顿时敛了笑意,羞怯地看他一眼,抿嘴忍笑,变得端庄贤淑,一字一句正色道:“春风画卷。” “公子您春风一顾百媚生,六宫粉黛……” 轩辕夜随手将抹布朝笑成一团的颜羽和段清朗扔过去,怒道:“都给我闭嘴!” “颜羽你这个小人!睚眦必报的小人!我只是说了你两句,就这样毁我清誉,污我名节,别跑……” 段清朗笑中插嘴:“清誉?名节?你还有这种东西?” 颜羽笑得直不起腰,本来以为今日火爆场景已经够好笑了,再看轩辕夜几乎气急败坏更是百倍好笑。 他竭力忍住笑:“逗你的,我怎么可能和青楼抢生意?” “美人出浴图,如假包换!” 轩辕夜顿了一顿,然后叫道:“那也不行!我还是要打死你!” 段清黎看他脸上泛着淡淡粉红,心道,脸皮这么薄的这是谁?我不认识…… 嬉闹间颜羽忽然正色,指着轩辕夜挑眉道:“要怪就怪你自己!” 几人顿时一怔,颜羽淡淡开口,语气间满是揶揄:“要不是你败家,我至于出此下策筹钱么?” 轩辕夜冷冷问道:“那你卖了多少银子?” 颜羽下巴微扬:“有个傻瓜出价最高,一万两,白银。” 轩辕夜慢慢敛眸。 然而,他下一刻便斜倚着椅背,捏着手指姿势妖娆,眼波流转看着颜羽道:“说,你要画什么姿势?脱,还是半脱,本公子给你摆!” 这样赚钱,也太轻易了吧? 三人齐齐翻个白眼,敢情方才的羞涩都是假的。 颜羽一笑,然后正色道:“不跟你们闹了,要要买福禄街的话,钱大概是筹够了。但今天……” “仅仅一个上午,好像有些事情发生了,已经显出了预兆。” 轩辕夜微一敛眉:“怎么了?” 终于有人受不了他的高调,忍不住开始出手了吗? 他们都清楚得很,百里绯衣简直四处为敌。虽然不是他有意与人为敌,但生意太好断了人家财路,已是无形间招致仇敌。 轩辕夜不屑地轻笑:“我倒是免了许多人的麻烦。” 段清黎道:“可你也招了许多人的麻烦。” 颜羽解释今天的事:“今天有人假借百里之名,强行征占商铺,一言不合就要动粗,甚至要砸人家的店子。虽然事情已被官府压下,但看热闹的人不少,恐怕……” 他也是无奈,自己地盘上的人还能管住,有人在别人地盘上撒野,又能怎么办? 轩辕夜心知事情已出,便不能急于一时,只问:“会是谁?” 颜羽摇头,低低道:“只怕下午还会出什么妖蛾子。” 段清黎已想到一些事,虽然于事无补,却可以预防:“我昨天说的东西还有不完善之处,如果我们商行的人能统一穿同样的衣服,或者身上有同样的标志,便不至于被人假冒诬陷了。” 她皱眉继续道:“为了防止昨夜小筑中的事再发生,商行的伙计也该有自己的铭牌,必须能自证身份。到时候出了事,一对证就知道是真是假。” 轩辕夜扶额,闭眼道:“我预感,肯定还会有人砸我们的场子,拿假的东西来诬陷……” 段清黎心知她关于商行物件标识的主意昨天才提出来,现在如论如何也不可能准备好,真是让人头疼。 段清朗叹道:“想法是很好,可万一有人伪造出来,又该怎么办?” 轩辕夜仰躺在椅子上,闭眼答道:“我们能做到独一无二,但需要时日……” 段清黎甚至忽然冒出一个极端的想法,但心知绝不可行,只是想想罢了:“哼,干脆就把每件商品都编了号,买进卖出必须记录,看谁还敢来诬陷!” 颜羽倒是看得通透,语气沉稳安抚几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幕后主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至于目的,无非是见不得倾瑞生意好,想让我们关门歇业。” “要多管齐下,商行统一管理的事也得做着,商街的事情也要隐秘行动,如果有人知道了,必然会使坏;然后,一边找出主使之人,一边补救损失的声誉。” 他轻轻哼笑一声:“我昨天下午放风说百里要买某个宅子,今天上午那宅子就化为灰烬了。” 段清黎略略挑眉,看着假寐的轩辕夜,只觉得如果仇恨的目光能看得见的话,他早就是一只刺猬了。 真是好生可怜。 然而她转念一想,没有轩辕夜帮她经营商行的话,可怜的岂不是她? 这份诚意,她心领了。 第303章 各种诬陷 虽然形势听起来颇为严峻,可轩辕夜并不着急似的,闭目养神的时候还翘着二郎腿,偶尔摇两下。 他慢慢道:“商行建起的时间实在太短,尚缺一些绝对忠诚的客人。” 他从来不喜欢好好坐着或者躺着,天生就有乱动的毛病。 没多久他又坐起身来,睁眼道:“从今天中午开始,有人到几个铺子闹事的话,一概挑了脚筋,让他们爬出去。” 他本来想说格杀勿论的,但终于记起自己商人的身份,只好作罢。实际上一般的商人都是和气生财,遇到这种事情,要么忍了被讹一笔,要么只有告官。 可这世道就是官商勾结,连他也如此。 如果他告官的话,立刻就会有难听的话传出来。如果不告官,奴颜屈膝这类的话会晚几天再传出来。 轩辕夜想了想,还是晚几天吧。 他懒懒开口,语气闲淡:“既然他们还有力气与我作对,那就让他们只剩一口气好了。” 段清黎心知商街和标识的事情必须赶快办妥,到时候店铺集中起来,好管理得多,也省些人手。现在,光是在附近巡逻保护的暗卫,都要好多。 轩辕夜自言自语一般问道:“这几天,哪家损失最大?或者,谁的胆子最大能想到这种事?他们最可能的目的是什么?” 段清黎幽幽道:“只要你死了,他们再无后顾之忧,一了百了。还折腾这些?真是麻烦!” 轩辕夜顿时定定看她,一脸受到惊吓的神情。虽然道理他知道,但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太让人伤心了…… 段清黎看他神色,立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你不是问最可能的目的嘛?我只是觉得可能会有人这样想,而已……” 轩辕夜心道,确定不是你本人这样想? 颜羽敛眸:“说得对,这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轩辕夜转头轻笑:“颜先生,你估一估本公子的头,价值几何?” 颜羽微怔,不明所以,这是问真的假的? 段清朗道:“一个铜板我都不要,留着喂狗吧。” 段清黎悄悄看着轩辕夜,这货太喜怒无常了。 轩辕夜不满:“问你话呢!要买凶杀我,得多少钱?” 颜羽已明白他的意图,段清黎微一眯眼,又要玩假死金蝉脱壳?不至于吧。 颜羽细想了一下,笑道:“我仔细算了算,算上风语、望海楼、你身边的高手,还有你自己的实力,以及你招惹的一堆仇敌……” “你的人头,难度又大,价值又高,照望海楼的标准,真是值钱得很呐!金灿灿的!” 轩辕夜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值钱也得有人愿付才行!” 他随即道:“那你就接单吧,有个叫段小黎的,悬赏十万两黄金,买我人头。” 段清黎顿时皱眉争辩:“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轩辕夜下巴微扬,低哼一声,轻轻偏过头去。 颜羽一贯笑得温和:“这单我代表望海楼接了,会帮你留意各家反应的。” 他又道:“春宴之前你别露面了,太危险。” 轩辕夜一脸严肃:“当然不出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段清黎闷闷道:“什么事?” 轩辕夜叹:“商行于我只是玩而已,真正重要的还是手刃蓝宇之。” 所以他依旧在夜以继日地习武练剑,每天稍稍休息一两个时辰就好,反正习武之人精力充沛。 段清黎闻言,语气更低沉了:“噢。” 她心道,我真的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你信我嘛…… 饭后,各忙各的去了,轩辕夜寻了僻静地方练剑,走前对段清黎露齿一笑,笑得她毛骨悚然。 要吃人的样子…… 段清黎要先去查看顾云峥的伤势,现在外面有些乱,她一不能出去,二去了也未必能帮忙。商行已经运作起来,她要做的事便也少了。 但等迁到了福禄街,她得多管管,不能让轩辕夜继续白白背锅…… 顾云峥虽然名字有几分豪气,毕竟是个女儿家,于是陌晚当仁不让地要照顾她。 陌晚见段清黎走进来,开口道:“小……小黎,顾姑娘急着出去。” 段清黎颇感头痛,略略扫了一眼她的伤势之后劝道:“顾姐姐,你的伤一点都没好呢,你要爬出去吗?” 顾云峥面色苍白,却十分清秀,眉眼更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她有英气俊挺的长眉和清澈坚毅的双眼,平白多了几分英武之美。 顾云峥动了动,痛得敛眉低叹道:“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我一刻不敢忘……” 段清黎也是一叹,觉得自己和她比起来,还是她要惨一些。她一个人的仇恨背负这么久已经觉得心里时而发堵了,幸好有轩辕夜在,让她有时会忘记这些事情…… 呸呸呸,在想什么?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段清黎仔细看了顾云峥的面容,尤其是眼睛,觉得她该是个可信的。而她言行举止,时常于细微处流露出一股英气,十足的江湖女子。 顾云峥看了段清黎一会儿,居然红了眼睛,低声喃喃道:“我小弟……也像你这么大……” 段清黎忙安慰了她两句,她虽男孩装扮,却还是女孩的细腻心思。劝了会儿,顾云峥渐渐止住了眼泪,给段清黎细说当时惨状。 段清黎听得心里微颤,越发觉得江湖真是险恶。她又想起轩辕夜纠结的地方,便问道:“顾姐姐,这件事……是仇杀还是怎的?” 顾云峥摇头,皱眉道:“我不知道,或许是仇杀吧……爹爹一个多月前被一群人带走,过几天又放了回来,已是半死不活。没多久,便有一群武功极高的人杀到我家来……” 她语调微微哽咽,带着恨意道:“他们自称是风语的人。” 段清黎惊得几乎跳起来,双眼大睁了一下之后,又迅速恢复正常神色,她挑眉道:“他们真是这么说的?你确定是风语?风语可是有自己的标志的,万一有人假冒……” 顾云峥敛眉恨恨道:“绝不会错,为首那人就是这么和我爹说的。不知道他们逼迫爹爹做什么,我爹气愤得很,说宁死也不与那群渣滓败类同流合污!” 段清黎怔然看了她一下,然后匆忙岔开话题道:“好了顾姐姐别再说这些伤心事了,你现在首要任务是养好伤,等你伤好了再寻仇也不迟……” 第304章 铺天大网 “跑这么快干嘛?想我了?”轩辕夜看着急急奔到跟前的少女,长眉一轩,调/戏道。 这是小筑西北角的一处竹林,疏疏落落的,然而其中已有不少断竹,显然是被削断的。如果不是轩辕夜定下目标要柔和一点,这里早就一根草不剩了。 段清朗在旁边的假山上晒太阳,顺便不时挖苦轩辕夜两句帮他时刻充满斗志。他见段清黎找过来,也是心里微奇,但细想就知,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段清黎两颊通红,喘了几口气,然后断断续续道:“我有新的发现……” 轩辕夜并不言语,只把她拉到阴凉处坐下,轻轻拿袖子给她扇了会风。待她喘息渐定,才道:“说吧。” 然而他的目光,一刻没从她脸上移开过。这比胭脂还艳的红出现在她脸上,真是很少见呢。他印象里,她平日是不施脂粉的。 段清黎看了看四周,问:“这里安全吗?” 轩辕夜几乎失笑,昨夜的事情之后,她连这里安全与否都不信了,干脆住到地下密室算了,一定安全…… 再度得了保证之后,段清黎皱着眉开口道:“方才顾云峥跟我说了顾家被灭门的大概情形,凶手自称是风语的人。” 轩辕夜听着,纯黑的眸凝成一汪深泉,过了片刻,他脸上才终于有了表情。 唇角扬起嘲讽的淡笑,他道:“我们真是有空,一个多月之前,是刚回大夏吧,那时我还朝不保夕呢。” 段清黎叹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们做的,可问题是她现在当真了,只怕这件事会传出去,整个江湖都会信的。” 轩辕夜视线微垂看着她,脸上是散淡的笑意:“这是我的事,你急什么?” 段清黎恨恨皱眉:“我天生就爱多管闲事,你不服?” 轩辕夜笑意渐深,语气温柔:“好,我知道了,非常感谢你的情报,等我送个东西做谢礼。” 段清朗本来是坐直了的,又懒懒躺下了。就知道人少的时候,他俩会没脸没皮的,说正事就好好说正事,能不夹杂私事儿吗? 段清黎继续没好气道:“听我说完!她说,那群人逼迫她爹做什么事,她爹不从,誓死不同流合污……然后就被灭门了……” 段清朗摇腿叹道:“一定是逼良为娼……” 段清黎被他的不正经气得磨牙,然而轩辕夜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缓缓道:“当然是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勾当,可是那些人的心思,真是恶毒。” 他一手摸着下巴道:“如果成了呢,做的坏事算在我们头上;如果不成,要杀人灭口,还是算在我们头上……” “我到底跟谁,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他微微眯眼,陷入沉思,脑中诸多事情电光火石之间急速掠过,像是抓住了什么,又有什么遗漏了…… 段清朗已叹道:“不用想了,明天风语就变成武林公敌了。杀官啊,灭门啊,说不定还有强抢民女之类的事情,反正都是你们干的。” 段清黎也是头痛,略略耸肩,觉得认识轩辕夜以后,生活似乎丰富多彩了不少,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会发生。 轩辕夜抬眸,已正色道:“一个月以前,轩辕夜就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有人要嫁祸?再说,知道风语底细的人,不多吧?” 段清朗眼都不抬,悠悠道:“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包得住火的纸。你想不通的事情,等你想通,就晚了……” 段清黎白他一眼:“别废话!” 轩辕夜忽而垂眸:“看来,蓝宇之早就知道我的底细……” 段清黎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怎么会?他要是知道,应该早就忍不住动手了。” 轩辕夜认真道:“我是说,他可能知道风语的事情,但具体是多少,我不敢说。” “这样的嫁祸,我想不出还有谁……” 他双手交叠着握起,显出一副认真神色:“我看,必须派信得过的人去沧州细查一趟了。还有,说不定其余地方还有类似的事情,情报得早点收回……” 段清黎忽而觉得心里有几分压抑,惶然地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是娟秀柔嫩的蓝色,明净得很,可她总觉得,一张看不见的网,已经布在了头上。 明面上看,这些事情又毫不相关。商行被诬陷,是针对百里绯衣;风语被诬陷,它的主人表面上已经不在了。但总会让人联想到一起去。 虽然并不能确定,那人就是蓝宇之,但每个人的直觉,都应该指向了他。因为蓝宇之还没解决,没人想再有一个强力的敌人。 轩辕夜目光沉沉,望着空处许久,终于开口道:“这两件事,还是不一样的。商行的事,只针对百里绯衣;风语的事,我已经死了,就不是针对我的……” 他深深敛眸,语气低沉严厉:“寻了个替罪羊,一群江湖人想做某件事,一件见不得光、违背道义的事。到底会是什么事?” 他眼底漫上几分忧虑,因为事情凡涉及到蓝宇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必然不小。 他又自言自语道:“如果非要说两件事相关,除非我已经暴露了。但时间上,也差得太远……不,他的心机和耐性,好得很……” 段清朗已不知何时落地,站他旁边道:“做你的朋友,真是心累。” 段清黎见他想得出神,忍不住打断道:“别胡思乱想了,越想越乱,晚上颜羽回来,再好好讨论一下。” 轩辕夜转头,唇畔笑意清冷:“你猜他晚上,会带什么样的消息回来?” 段清朗更狠,一脸忧虑道:“你猜他晚上,会不会回来……” 轩辕夜面无表情看向段清黎,问她:“你有没有什么能把人变哑的药?” 段清朗一脸无辜地摊手:“我只是很担心颜兄而已啊……” 段清黎轻笑了一下:“我也觉得,兄长的舌头太长了。” “好,我闭嘴……”段清朗忍不住轻叹一声,忠言逆耳啊。 轩辕夜复又正色,眸深如夜,幽不可测。他神情已恢复洒然平静,显然已有了法子,缓缓道:“要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很简单……” “我要亲自去试探他。” 段清黎眯眼:“你想干嘛?” 少年,要沉住气,要决斗还不是时候。 轩辕夜一侧唇角扬起,笃定一笑:“春宴上,我一定会见到他!” 第305章 关门歇业 因为今年二月小的缘故,距离三月初三,只有五天了。 轩辕夜为段清黎带来的消息忧心沉思了一会儿,随即一副释然神情,依旧不急不躁,只等时机成熟,一切真相都会浮出水面。 段清朗温声道:“之所以觉得两件事有所关联,只是因为我们得知两个消息的时间太接近了。仔细想想的话,其实并无多大关系。” 段清黎也是轻轻点头,觉得轩辕夜之前的那个说法靠谱一点,只是有人借风语之名做坏事,未必是针对他本人的。 她扬唇笑了笑,安抚一般对他道:“你别想多了,说不定蓝宇之根本就没想过百里绯衣会是你。但是他确实表现出了一点疑心,但我觉得……” “他怀疑的应该是,你到底是不是个病秧子,能不能对他造成威胁。” 轩辕夜笑容清浅:“我现在一点都不急这件事,因为他一定会忍不住出手试探我。” “但混乱之处在于,好几个地方同时出事,很能混淆视听。或许我不该怀疑太多,该分个轻重缓急,安心做眼前的事就好。” 他话锋又一转:“你要不要在这里看我练剑?” 段清黎见他神情散淡,然而披着温良无害的百里绯衣的面皮,抬眼低眸间都是惑人意味,于是果断摇头拒绝。 不能被美色蒙蔽了双眼! 段清朗提议道:“我们去想想你之前说的那些事情,铭牌标识之类,要如何设计。” 轩辕夜被丢在这里,看着他们的背影,只是淡淡一笑。 眼下刚过一个月,他的实力已恢复了五六分,虽然进展神速,但自然远远不够。 而且,前期恢复自然迅速,后来想要进步,却会异常艰难。因步入瓶颈,所以绝不可松懈分毫。 眼下,大家各司其职,好极。 黄昏时候,颜羽如往日一般回来,虽然下午果然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但他看起来仍旧意态从容,古井无波。 为方便大家吃饭时闲谈,已特意辟出餐室,摆设齐全又安全保密。 颜羽走进,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他神情淡然,自己取了碗筷,一边道:“没错,下午是有事发生。” 大家心里早有此料,也不惊不诧,都是一副淡然神情,轩辕夜甚至懒洋洋开口道:“关门歇业吧。” 颜羽吃下一口米饭,徐徐挑眉:“已经关门了。” 段清黎虽然知道他们还有后招,但就这样关门,岂不是有点灰溜溜的感觉。而且他们说的关门,便指的是整个商行。 她有几分不乐,闷闷道:“唉,虽然知道是以退为进,但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她可是把商行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的。 嗯? 不,这个比喻不恰当,因为商行不是她独有的,还有某人…… 轩辕夜嘻嘻一笑:“大家的想法差不多,春宴之后再杀回来,那时候,该摆平的风波已经摆平了,声誉只会更盛。” “至于有人骂我巴结奉承,我向来是无所谓的,让他们嫉妒我的手段好了。”轩辕夜不好好坐着,非要一手撑着脑袋,肘抵在椅背上,媚眼如丝。 段清黎不去看他随时随地能使的美人计,专心吃饭。 几人谈话疏疏落落的,还不时伴着“这个好吃”之类的话,显然已未把关门的事看得太重。 段清黎看着轩辕夜吃了一碗又一碗,并不觉得奇怪,只语带几分不悦道:“我忽然觉得,三十六计,你简直用得炉火纯青。” 轩辕夜羞赧一笑:“过奖。” 段清黎眯眼,仔细想想,认识他以来发生那么多事,他几乎要把三十六计用了个遍。 颜羽轻笑,语气赞同,细数道:“的确如此,假死扮百里绯衣,金蝉脱壳、瞒天过海;结交皇上,算远交近攻吧……这次,以退为进的同时,暗度陈仓。” 段清朗鄙夷地看了轩辕夜一眼:“最为熟稔的,是美人计和苦肉计,可惜不用正道上,全拿来骗我妹子……” 段清黎偷眼瞧了瞧他们几个,怎么话题忽而就变了味道? 被骗当然不能怪她太单纯善良,只能怪他太阴险狡诈! 轩辕夜从巴掌大的饭碗里抬起头来,掏掏耳朵:“你们刚刚说了什么?还有饭吗?” 段清黎面上平静无波:“饭桶绯衣,你就不能文雅点吗?” 虽然他的吃相还过得去,但那是因为皮相好引起的错觉,离优雅尚有一段距离,这样怎么能扮得好仙人一般的百里绯衣? 轩辕夜看了她一会儿,道:“我是江湖人,粗犷的汉子,不懂什么叫文雅。” 段清黎微微摇头道:“真应该请世子住这里,这样你就会里外相符,不会整天张牙舞爪了。” 轩辕夜仔细瞧她,然后微微眯眼。难道说,她喜欢清秀文雅的翩翩少年?一身白衣,温润如玉,满身书卷气? 他也是摇头,唉,都怪自己平时隐藏太深,让她看不出来自己的文人气质。 不过,他还是带着甜美的微笑,轻轻拈筷小口吃饭,状极优雅。 段清黎挑眉,真是顺眼许多。 没多久,轩辕夜就扔了筷子:“算了,我这么忙……等我是百里绯衣的时候再装给你看。” 他回房修炼之前,对他们道:“五天,还有五天,解决好一切麻烦。” 暗度陈仓的事情,还是统统交给颜羽他们吧。 三月三日之后,倾瑞商行便要迁到福禄街去了,那是一个新的开始。 段清黎心道,他食量大了些,说明最近习武很刻苦吧?面对蓝宇之,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的,但实际上丝毫没松懈过。 她缓慢地想着,他俩本来就有仇……不,是因为我才结仇的……蓝宇之是个疯子见高手就心喜……不,没有我他不会受伤的…… 段清黎悄悄看了看四周,大家吃完就各自散了,自然有人收拾残局。她见四下无人,拉住了陌晚,可陌晚看了她半天,她还是没说要干什么。 段清黎微垂着头,终于支吾着说完:“呃,他……们这段时间挺辛苦的,晚上可能要忙到很晚,陌晚姐姐做些点心用来消夜吧。” 陌晚眸底含笑点头,心照不宣,却道:“哦我忘了顾姑娘了……不过她好像很喜欢你,都不和我们多说话的……” 段清黎说完就想逃走,顿时顺水推舟:“我去送饭吧,你忙着……” 第306章 锻造世家 段清黎一直在想着,如果顾云峥问起他们的来历,该怎么回答呢? 真相肯定是不能说的,问题是假的身份能不能说呢? 她其实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劝顾云峥别再想找风语报仇了,因为完全是找错了人啊。 她这样的正道,当然不能忍受坏人恶意的诋毁与污蔑,才不是想为谁减少麻烦呢! 顾云峥见到段清黎,目光便似黏住了一般,就那么哀伤地看着。 段清黎心里一叹,知道她又想起了她小弟,也放柔了语气道:“顾姐姐吃点东西吧,伤好得快些。” 顾云峥略略点头,然而她的伤势并无进展,只好由段清黎喂了吃。 段清黎边喂边问:“顾姐姐,你今年多大了?” 顾云峥显然对她是真的毫无防备,有问则答:“刚满十六……” 段清黎心道,喂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还是不错的,顺便继续套点情报。 她回了句“我十一岁”之后,便不再说话,只耐心细致地喂饭。 吃完后,段清黎放了碗,有意无意地拉着顾云峥的手,要试她的脉象。虽然“男”女有别,但段清黎年纪小,顾云峥也就不在意了。 顾云峥声音低哑,开口道:“小黎,陪我说说话吧……” 段清黎心知顾云峥本不该轻信别人,可巧的是她扮相像小男孩,又勾起了顾云峥的思亲情绪。但,既然她主动要开口,必然还是和顾家的事有关。 段清黎点头,柔声道:“有些话不能在心里憋着,想说就说吧。” 顾云峥其实也怀了套话的心思,她想知道到底谁救的她。她晨间看见了几个气质非凡的陌生少年,也是疑惑这里到底什么地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宅子吗? 顾云峥一边想着,一边慢慢道:“惨案距今,不过四十多天而已,我却仿佛又活了一辈子,才明白什么叫恍如隔世……顾家一百二十四口人,只余了我一个……” 段清黎心道,家中人数如此之多,也是个不小的家族。但顾云峥显然是会一点武功的,这样说来的话,难道是武林世家?而她能逃出生天,应该是身边有人拼死相护的缘故。 段清黎静静听着,偶尔眨几下眼,表示自己是在认真听。等顾云峥话音落了,她才以孩童的好奇口气问道:“顾姐姐,你家这么多人,是做什么的?” 顾云峥回道:“沧州顾家,世代以锻造为生,不论男女老幼,皆习冶铸之术。我爹爹顾砧,极善铸剑,武功又好,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好汉……” 段清黎奇道:“既然这样,那凶手的武功岂不是很高?” 顾云峥微微点头道:“我家一百多口人中,功夫尚好的只有二十余个。风语的人阴险歹毒,放了毒雾毒针,用了各种阴狠的法子……” 段清黎顿时皱着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云峥说了会话,低低咳嗽起来,却是因为气愤而血气上涌所致。她眼底对凶手的恨意不减,看得段清黎心里颇为惆怅。 段清黎轻轻给她顺气,免得伤口再裂开。 但她想了想,问道:“风语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顾姐姐知道多少跟它有关的?” 顾云峥咬牙切齿道:“我只听说风语罪大恶极,无恶不作,惯于烧杀抢掠之事。它的创始者正是凶残暴戾的大皇子轩辕夜,好在恶人终有恶报,他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段清黎眉间低敛,一脸纠结神色。她本来觉得有人在她面前说起轩辕夜,是有几分好笑的,但为什么顾云峥的话听起来这么难受? 就算他们几个平时总是开他的玩笑,可真的听到外人这么狠毒地咒骂他,她还是觉得心里极其不悦。 想要出言维护他,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陷害他的人,实在太阴险了…… 顾云峥见段清黎神色有异,忙问道:“怎么了?” 她惊觉自己在别人面前这么说很是不妥,万一无意再遇见了风语的人…… 段清黎抬眸,神情未变,只低声道:“好可怕,这样的组织好吓人……” 她眸光太过澄澈,很容易让人放松戒备,顾云峥暗暗松了一口气,语气软了几分,慢慢道:“小黎,我告诉你这么多事,无非是信你。” 段清黎知道她要说什么,只乖巧地点头。 顾云峥道:“我只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又是谁救了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段清黎想了一下,他们以后还有好几个月都得以商人身份露面,就告诉她现在的身份好了。 她也不多遮掩,只道:“这是京西的鹿庭小筑,是我家公子百里绯衣的私宅。公子是经商的天才,可惜身子弱了些。救你回来的人,是管家颜羽,给你治伤的,是……” 她想了下,总不能说是她吧?太惹人生疑了,她已经许久没在人前暴露医术了。 “治伤的……是公子的朋友段清朗……”段清黎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起来天真无邪毫无防备。 “他们三个都很年轻俊秀,除了公子身子不好不能习武之外,其他两个都是会武功的。”段清黎一口气说到底,亦假亦真。 顾云峥整日忙于逃命,自然没听说过公子绯衣的名头,但听小黎这么说,她也稍稍放心了不少。 只是商人而已,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段清黎眼睛转了转,又道:“公子说行善积德,姐姐你好好养伤吧,伤好了再考虑报仇的事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 她心道,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来好好谈谈,风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顾云峥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有几分累了,便点头道了谢。她心里虽仍然时时悲痛,眼下她势单力薄,当务之急还是养伤。 段清黎准备走时,忽而想起什么事情,方才她一直想着风语所以忘了的事。 锻造世家? 好像,刚好可以解决他们的一个难题。 她和段清朗讨论了一下午,虽然是有了初步的想法,但段清朗却哀叹了几声,因为想法虽好,能不能做到还是个问题。 铭牌的想法虽然简单,可手艺却是复杂精细。最关键的问题还不在这里,而是要独一无二,旁人伪造不出。 她心道,顾云峥,给你一个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机会…… 第307章 风暴之前的安闲 第二日,二月廿七。 夜里落了一阵春雨,空气地上仍然湿漉漉的,晨间倒又冷了几分。 段清黎现在住的是“贴身小厮”的独有住处,觉察到寒意,又回屋添了件衣服,这才出门。只觉空气清新冷冽如泉水一般,夹杂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好闻得很。 她去了饭厅,颜羽和段清朗居然都不在,只有一个含着淡笑的轩辕夜。 轩辕夜本来也不想来的,一顿饭而已。可这样的话,一天中见到她的机会,就少了一次。 他既无需出门,生活便又如往常那般规律得很:修炼、吃饭。亦给自己定下规矩,非一日三餐,不去想其他的。 必须要专注。 不过,昨夜他如往常那样,到处乱窜找东西吃的时候,在厨房里发现了刚做不久的点心和正准备去睡的陌晚。 于是直到现在,某人心情都好得很。 不要提小筑里其他的零嘴儿之类的,早就被偷吃完了。问题在于,没旁的人吃,也没人发现东西没了需要添,而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有口腹之欲…… 所以,厨子偶尔会发现萝卜之类的生蔬少了。 轩辕夜心道,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奇特而无奈的癖好! 二人相对而坐,以往镇定的段清黎忽而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不想去看那双笑意盈盈的眼。 轩辕夜觉得,只看着她就好,而且,她并不知道自己露出了轻微的娇羞之态,真是有趣可爱。 沉静了片刻,段清黎终于开口问道:“他们两个呢?” 轩辕夜神情是未变的从容,仍旧眼都不眨看着她:“出门办事去了。” 段清黎机械地问:“什么事?” 轩辕夜极其耐心地解释:“暗度陈仓啊,这几天要忙的事情挺多的,既要把福禄街买下来,又要把铺子悄悄准备好,还得处理之前闹事的人……” “前两件事想要静悄悄地做,挺难的。不过办妥之后,我要派一百个高手十二个时辰巡街,防止再有人滋事!” 段清黎想了想,回道:“这件事之后,肯定有伙计要走,那正好,商行的伙计都得是精英。” 轩辕夜笑意极淡:“留下来的,也未必是真心的。” 段清黎只微微点头,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说昨晚在顾云峥那里得到的消息。 轩辕夜静默了片刻,看着她的头发,忽而问道:“昨天你头上的簪子呢?” 段清黎略略皱眉,她并没有在意他昨天随手给她插上的簪子,只好回道:“在房里,今天没用上……” 轩辕夜眼底的笑意都快盛不下了,将右手伸到她面前摊平了,语气却是浅淡随意得很:“我亲手做的。” 段清黎眉心又蹙了蹙,这个回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怪不得他这么在意一根木簪。他的手伸到眼前,她只好瞧着,便看见了他雪白的食指上横着一道小伤口。 他本来想跟她说说那簪子材质何等珍贵,想想也就作罢。他亲手做的,世间仅此一件,还不够珍贵吗? 她并不知道该有什么表示,只好木木地点头表示知道了。然而却忽然想起,簪向来有定情之意,于是又惶急地微微摇头。 轩辕夜看在眼里,笑意不减,微扬了下巴口气笃定:“就算我送你一根狗尾巴草,你也得戴头上。” 段清黎白他一眼,哭笑不得,方才些微的不知所措已经被他这句话冲散了。 她想了想,略略沉了眉,认真对他道:“你该知道,我没有答应你,我那天说的一年之约,是一年之内我会给你一次机会……” 轩辕夜微俯着身子,光洁的下巴抵在桌上,眨眨眼回答:“我知道啊,我不是在努力吗?你别急嘛!” 段清黎微恼地闭眼,最恨他一脸自然而然地调/戏自己,虽然他最近已经把对她的喜欢藏在了细枝末节里。 轩辕夜轻轻一笑,唇瓣娇如桃花:“你无需着急,反正你最后,一定会爱上我。” 段清黎半敛着眸回道:“你还是去好好练武吧,脸皮这么厚我不想看见你。” 不要试图和他争论这种事情,一定会输的,因为你的脸皮没有他厚! 轩辕夜慵懒地直起腰来,淡淡一笑:“遵命,慢点吃哟。” 今日心情既格外地好,他准备废寝忘食一下,正好武功某处将有突破,也需专心才好。 他走后段清黎才想起,忘了说顾云峥的事了。她当然知道他现在的勤奋刻苦,关系到将来的生死,所以并不去轻易打扰。 下次再说吧,先由她去探听风声就好。 然而,饭后她回房,发现桌上放了一个精致小巧的花瓶,里面斜插着一支含苞欲放的带露桃花。 她淡淡一笑,将花扶正了,想了想近来没什么事,还是去照看一下顾云峥,顺便问问独特标识之类的事情。 顾云峥虽然很喜欢“小黎”,但到底男女有别,换伤药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了陌晚。 段清黎在外满脸无奈地等着,十分想暴露出真实身份来,又觉得那样还需要解释许多东西,就此作罢。 她最头疼的是,为了学小男孩,整天粗了嗓子说话。几天之后的现在,她已经忘了自己的本声是什么样的,而伪装的声音又不稳定而易忘,现在说话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 但这样的声音,反而让人不容易起疑心。 为了让顾云峥赶快好起来,段清黎吩咐用的药都是极有效的珍品。再加之悉心照料,虽然仍旧脸色苍白,顾云峥的气色已好了不少。 段清黎和她闲谈了一会儿,话题已经顺水推舟地说到了“救命之恩”上。 段清黎状似忧烦无奈地托着下巴,眨眨黑亮的眸:“公子最近有件事颇为烦心,他想造一批能证明身份的铭牌,却有诸多难处。” 顾云峥已是意会,轻声问:“有何难处?我如果帮得上忙,一定全力以赴。” 段清黎将他们之前设想的东西说了,只等顾云峥做出判断。 顾云峥凝神想了想,道:“独一无二自然不难,每家铁匠铺子都有自己的标记。难的是,既用于记录身份,便需刻录姓名。如此,有多少人,便需多少趟工……” 她又安慰道:“我想想怎么解决吧,别忧心了。” 第308章 任劳任怨 若要认真说起,实际上段清黎关于以铭牌记身份的想法,并不稀奇。只是以往并没有人将之用于经商,便也无人这般大批量地制作过。 她将想法说了之后,顾云峥便明白,这铭牌的量不小,恐怕是要成百上千了。 但她细细想了一会儿,已有一个不错的好主意。 顾云峥从沉思中回神,对段清黎说:“法子我想到了一个,却不知是否可行。” 段清黎示意她快说,顾云峥便解释:“铭牌么,大部分地方都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序号和姓名,既然如此的话……” “做的时候留出空白,其他的再印刻上去,”她顿了一下,略带小心地看着段清黎,“这里不是有两个高手么?他们能轻易做到削金断玉,刻字也不在话下。” 段清黎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疑惑地问:“削金断玉是什么样?得多厉害才行啊?” 顾云峥眼中隐隐有几分期待:“这只是一个法子,高手以内力刻字会快些,如果不行,再由工匠慢慢刻制。” 段清黎状似在思考,缓缓地点了几下头,她心里却明白顾云峥到底是什么想法。 设身处地思考一下,就会明白顾云峥的打算。顾家唯一的幸存者,自然满心满脑都是复仇,甚至已赌上了一生! 可以她的实力,想要寻仇近乎痴人说梦。 救她的人身怀武功,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借这个机会,倒可以小小地试探一下他们实力如何,为自己寻找可能的帮手。 虽然她说得轻巧,段清黎却也知道,铭牌材质有木、黄铜、精铁、金镶玉四种,除了木材皆是坚硬无比,想要刻字,一个两个倒还好说,那么多一起的话…… 对于内力的要求并不低,既要精纯深厚,又要控制入微。 但她想通了这一层之后,并没有对顾云峥起多少厌恶,只因设身处地了一番。何况,既有人陷害风语,这个仇他们将来也少不了要报的,正好顺便。 段清黎又点了点头,笑吟吟地告辞:“顾姐姐好好休养,我去和他们说说这件事。” 她心里在想着,这近乎由人亲笔书写,不管如何模仿,总归是有马脚的,可谓是真正的独一无二。 直到晚上,她才有机会和他们说了这个想法,大家细细一思量,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只是…… 段清朗眯眼轻笑,对轩辕夜说:“我们先做一批商行伙计的试试,交给你了。” 轩辕夜目光扫了扫他们,并没有接话。他在想,既然这样的话,必须将贵宾待遇的人数减少! 他渐渐敛眸,要不然,“天”“地”级别的,干脆按照客人忠诚程度排名,只刻数字好了。至于那身份姓名,一般就只有客人和商行知道了。 真是个聪明的选择! 段清朗见他发怔,已解释道:“反正现在确定留下来的商行伙计不是很多,百十左右,正好借机试试你的实力到底恢复得如何了。” 轩辕夜挠头:“好像确实是个修炼的好法子。” 他心道,呵呵,伙计确实不多,不过玄、黄级的客人不少,到时候,就都交给你吧,帮你好好修炼…… 轩辕夜答应得如此爽快,段清朗略略一想,又开口:“你这么忙还是算了吧,让工匠去做,不然他们有什么用。” 轩辕夜挑眉:“放心,我不会报复你的。我是真的觉得,以这个法子练练掌控内力,确实不错。” 段清朗摇头如拨浪鼓:“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轩辕夜笑:“这怎么行,你的提议这么好,我一定要感谢你才是。” 他笑意未敛,又吩咐:“顾云峥,就先关在那,事情未了结之前,不要再多生事了。我到底是谁,暂时不能告诉她。” 段清黎小心地问:“你不打算杀她?” 轩辕夜一脸奇怪:“我是那种随便杀人的人吗?我性情如此温和柔顺,猫儿一样……” 几人默默移开视线,当做什么没听到。 段清黎小声反问:“前几天还说,外面的探子一个都不剩了……” 轩辕夜眨眼:“不是我杀的啊,我都没出去过。” 段清黎微微耸肩,你杀人还需要亲自动手吗? 轩辕夜神色正了正,低低道:“她不能死,她死了风语的名声就真的毁了,我尤其不能动她。如果动了,风语就算没做过灭门之事,也差不多了。” 一家所剩的最后一人,便已代表满门。 段清黎稍稍放心了一下,她现在还是不够了解他,以为他会因为被辱骂而怀恨在心呢,没想到依然冷静得很…… 哦对了,其实他是脸皮厚到不在乎别人怎么骂他…… 他忽而又抬头看着段清黎,眸底有几分委屈:“我现在真的很温柔乖巧,你信不信嘛?” 段清黎顿时连连点头:“对对,你现在一点都不暴戾,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轩辕夜满意轻笑:“一天时间,把商行伙计的腰牌做好,连同名册一起交给我。明晚,我要开工。” 段清朗立刻接口:“我帮你!” 轩辕夜淡淡看他一眼:“不需要。” 任劳任怨的轩辕夜晚间依旧刻苦修炼,可因为今晚临时的决定,几人不得不连夜赶工,画好了图样交给信得过的铁匠铺去做。 段清黎默默想着,他只是想玩一玩吧? 客人的铭牌,量那么大,还是会交给工匠处理的,慢则慢矣,反正她已经从顾云峥那里问到了好几个让东西独一无二的法子。 巨大压力之下,第二天下午东西就到了,一律是正面印着篆体“百里”,反面除了呆板的序号就是空白。 轩辕夜慵懒地坐在屋里,桌上摆着一摞铁质腰牌和一筒羽箭。他神色悠闲,手执一根羽箭,以坚硬的箭镞做笔刻字,做工异常认真。 他之前就在想着,用什么字体好呢?最后还是选了飘逸的行书。 因为,相较于楷书的一笔一划,行书要求笔势勾连不断,对控制内力的要求无疑又高了许多。 刻了十几个名字之后,他觉得还算好玩,于是又定下了一些新的规矩,比如每个字大小必须相等,每一笔深浅必须一致…… 轩辕夜懒懒挑眉,今日一试,他好像于武道又有了些新的体悟。 说真的,要怎么感谢段清朗才好呢? 第309章 梦游 近一百块腰牌,虽然早就完工了,但轩辕夜依然紧闭着门,并没有出去。甚至于,晚饭时间早就过了。 刻字过程中,他已感觉到,内力与腕力、手指,渐渐达成了完美的平衡,这是一种极难得的状态。 然而刻着刻着,居然就完工了,有点玩得不尽兴…… 轩辕夜稍稍收拾了桌上的一堆东西,懒懒躺到床上,以冥想继续温习方才那种内力与身体合一的流畅感觉。 他心里却是感叹,刻字也能修炼武道,真是无时无事不可修炼。 然而今日实际上,他新奇贪多,是损耗了些内力的,躺床上没多久便感觉到了疲惫。好在之前一月竭力扩展经脉,内力深厚了不少,不然今日或许真的实力不济了。 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今日正好安眠。 极安稳的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却依然夜色沉沉。更漏声响起,只过了三个时辰而已。 他心里有几分欢愉,虽然现在只有以往的六七分实力,但内力的长进不可小觑。 长夜漫漫,太无聊了。看着夜色,他忽而想到一个逗逗段清黎的好主意。 顺便,逼她承认某件事。 深夜,段清黎的屋子仍然亮着灯。她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怕黑,仿佛黑暗里会窜出一个蓝宇之来。 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却好像听了开门的声音,她极警觉地立刻睁了眼,朝门那边看去。 脑中第一反应是,怎么回事?小筑还会有人闯进来吗? 然而看清楚开门的是谁之后,她立刻瞪大了眼。 段清黎皱眉瞪眼,看着轩辕夜的一举一动。 他穿着一身洁白中衣,微微垂头半闭着眼,一副睡容慵懒的困顿模样,异常迟钝地关了门,然后拖着步子走到了床边。 段清黎眼睛又瞪大了几分,“喂”了一声。 干嘛来了?! 轩辕夜走过来的时候,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简直困得睁不开眼。他摸到床边之后,随意甩掉了鞋子,被子一掀就钻了进去。 段清黎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异常迅捷地爬起来躲到了最里面,倚着冰凉的墙壁,瞪着鸠占鹊巢的轩辕夜。 在她睡觉的时候霸占她的床,这样的事情她从来没想过! 她仔细瞅着好像已经睡着的轩辕夜,试着开口:“喂,你走错了,这是我的房间,床的方位都不对!” 回答她的只有他均匀悠长的浅浅呼吸声。 段清黎眯眼,想到这货做戏向来入骨三分,顿时掀了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蓦地一凉,轩辕夜皱了皱眉,不舒服地动了动,继续睡。 动口没用,只有动脚了! 段清黎身子倚着墙,脚上能使出的力气比平时还大,拼命踹着轩辕夜的腰,一边念念有词:“滚滚滚!死猪,回你自己床上睡,踹死你……” 力道已经大得她身子反震到墙上了,某只猪依然纹丝不动,甚至无意识地咂了咂嘴。 轩辕夜心道,救命,我要笑出来了…… 段清黎终于放弃了,又警惕地凝视了他一会儿,见他睡得安稳香甜,一时竟然分辨不出真假。 就当是假的好了。 她想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来了?别人的床睡起来舒服一些? 段清黎心里问道,你是不是君子?小心我毒死你! 她眼睛转了转,想要悄悄溜出去,又觉得那样太怂了,自己的窝凭什么让给他舒舒服服地睡着? 今晚我不睡了! 然而她只坚持了小半个时辰,就困得不行,抬眼见轩辕夜动都没动过,呼吸清浅。 她抖了抖被子,将一个被角盖到他肚子上。 段清黎眯眼,明天你最好解释清楚,否则我真的毒死你算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她倏然惊醒的时候,发觉自己依然裹着被子蹲坐在床上,轩辕夜已经不见了。 她摸了摸他睡的地方,是凉的,显然早就走了。 可是,该怎么质问他? 这种事情,是能在大家面前说的吗?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是谁信! 段清黎敛眉,他到底想做什么? 早饭时见到轩辕夜,他神色正常得很,一丝异样都没有,目光依然纯真无害。 反正时常见面,又都是神色正常,也没人多看他们。 段清黎也是神色自然地问道:“你昨晚,是不是梦游了?” 轩辕夜疑惑:“梦游是什么?” 段清黎虽然知道有这种病,但从来没见过,便猜测他有一分的可能是梦游了,九分的可能是在假装。 至于走错,可能吗? 段清黎右侧唇角一扬,牵出一个冷笑:“是病,得治!” 轩辕夜继续一脸疑惑:“怎么治?” 段清黎笑意渐深:“狠狠打一顿,尤其得打脸!” 轩辕夜揉了揉眼睛,目光无辜:“我没梦游啊,我起了夜之后,回房就睡了,直到天亮。” “好久没睡得那么舒服了……” 段清朗伸过头来,觉察到其中有猫腻:“他昨晚梦游了吗?去你房里了?” 段清黎甜美一笑:“当然没有,我只是昨夜听到,好像有人掉厕所里了……” 轩辕夜已开口略过了这个话题:“别胡扯了,还是来谈一下以后几天的打算吧,杀我的单子有人接了吗?春宴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段清黎用过饭,拔腿就走,发誓今天一天都不理他。 然而,这天大家都神色正常得很,几乎让她误以为自己昨晚产生了错觉。 又到了晚间,段清黎心道,今晚,我不睡了,守株待兔!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风都没吹过。 她打盹的时候模模糊糊地想,可能是我想多了,他或许真的走错了路…… 第二天晚上,段清黎这么想着,渐渐睡着了。 然而,深夜,一个并不鬼祟的人影,缓慢悠闲地走了过来,极轻地推开了门,一丝响动都没有。 屋里依然亮着灯,段清黎就是为了防他! 或许是因为开门时有了风声,段清黎本就睡不安稳,蓦地睁眼,翻身坐了起来,目光触及轩辕夜,心里顿时忍不住大骂起来。 梦游还有人带被子的,嗯?! 轩辕夜依然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恹恹神情,怀里抱着一床被子,摇摇晃晃地朝床边走来。 段清黎心道,我的刀呢?我要杀了他,这个死骗子! 轩辕夜动作缓慢却分毫不乱,将被子在床外侧铺好,果断躺了进去,其间无视了段清黎的拳打脚踢。 甚至她朝他脸上踹的一脚,也被状似无意的低头躲了过去。 第310章 缩头乌龟 要打还是要骂?统统无视之。 想要杀我?有那个本事吗? 鸠占鹊巢的某人,睡得极其舒服愉悦。虽然深知这样的行为不妥,但那又怎么样,她是他的娘子,迟早的事。 但问题就在于,她向来死鸭子嘴硬,就算心有所动,也一个字都不会说。 女孩子嘛,嘴甜才可爱。 轩辕夜心道,只要你承认了喜欢我,做牛还是做马、为奴还是为婢,我都可以考虑的嘛。 段清黎冷冷看着他,认真地想着怎么出这口恶气。 虽然他从来都是止步于抱她,并无更多企图;但两人睡一张床上,让她极度不舒服,浑身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打死他! 段清黎假装安稳地睡着,实则一直注意着他。就这样看了大半个时辰,他除了随着呼吸而胸膛起伏,别的一丝动静没有。 段清黎心道,做戏功力见长嘛,来让我试探一下如何? 下一刻,她抱着头,被窝里的身子缩了缩,惊惶地尖叫起来:“啊,有蝎子,好大一只……” 轩辕夜立刻睁眼坐起,急急问道:“在哪里?你没事吧?” 然而,看到她唇畔的清冷笑意,轩辕夜几乎是起身的同时,便觉察到自己被她摆了一道,但还是惯性地关切询问出声。 段清黎同样懒懒起身,冷笑道:“你继续装。” 明白自己被骗的时候,轩辕夜心里是有一丝怅恨的,但即刻消散,只神色认真,自言自语一般:“天气渐暖,小筑多水本就潮湿,这郊区草木又是繁盛,确实需要仔细防着毒虫之类……” 段清黎微微眯眼,只问:“说,你为什么又爬我床上来?” 轩辕夜揉了揉眼,困意又显露出来,他懒懒躺下,回道:“想你了,就来看看。” 段清黎一丝睡意也无,语气愤愤:“一天见好几次面!” 轩辕夜眼都不抬:“那又不能妨碍我想你……” 跟脸皮这么厚的人没法说下去,段清黎语气冷硬:“赶快走,你在这我不舒服,怕你会做什么坏事。” 轩辕夜终于抬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轻叹:“你想什么呢?” 他又皱眉徐徐说来:“小姑娘家,天天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要是想碰你,何须等到现在?” 段清黎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仿佛她有所防备反而不对一样,顿时怒气上涌,然而他气死人的话还没完。 轩辕夜微微偏了头,神色认真,轻轻对她说:“放心好了,我是不会碰你的,我等着你自己来求我。等你足够爱我,就会……” 段清黎瞪大眼睛,很有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可她刚刚起身,轩辕夜已略略瞥了她一眼道:“现在?就你这小样?想太多了吧。” 段清黎只觉忍无可忍,他口气狂傲说等她求宠幸姑且不提,最后充满藐视的一句“你这小样”也不可忍! 轩辕夜只觉眼前一花,段清黎已动作迅捷地拿了枕头,一把捂到他脸上狠狠按住,嘴里说着:“别动,我要杀了你!” “脸皮这么厚,口气这么大,还敢藐视我!气死我了!” 段清黎死不松手捂着他的口鼻,轩辕夜也毫不反抗任她发泄,既没动作,也没声音。 足足过了半炷香时间,段清黎终于觉得心里好受些了,然而轩辕夜静悄悄的,让她略略有几分惶惑。 她扔开枕头,看他神色平静地闭着眼,小心地伸手去试他的鼻息,一边说:“死了是你活该,谁叫你闯人家闺房……” 然而他一丝反应都没有,连呼吸都没有。 房里静了片刻,段清黎皱起眉来,用力摇着他的肩:“喂,睁眼,我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 被她摇了半天,轩辕夜终于泛起一丝浅笑,拂开她的手:“别闹了,我好困。” 段清黎眯眼,天天装死,还想继续赖这里! 她一怒之下,一脚踩在了他的小腹上,轩辕夜顿时惨叫一声,微蜷起身子。段清黎又无比迅捷地朝他屁股踹了一脚,这次轻松无比地把他踹下了床。 轩辕夜在地上躺着,一手捂着小腹,哀怨地开口:“地上好凉……” 话音刚落,他的被子落了下来,把他整个人蒙住了。 段清黎本来是想直接让他断子绝孙,但是,这样对其他男人还可以,面对他的时候,怎么都不好意思下脚,总觉得羞愤欲死…… 再无人说话,房里又岑寂下来。过了好久,段清黎悄悄伸头看了一下,只见轩辕夜裹在被子里,睡容安详,眉目宁静。 他现在一天到晚披着百里绯衣的面皮,此时虽躺在地上,但神情恬淡,显得格外温文高雅,如山巅冰雪般不可攀附。 看得段清黎火气渐渐消了,又想起他方才说不会碰她,便怀着最后一丝愤恨睡下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轩辕夜睁眼,轻缓地起身,脸上一直带着浅淡的笑意。他朝段清黎轻轻走去,手里握着一个玉佩一样的物件,已经焐热了。 他轻手轻脚地将红绳戴在她脖子上,又静静看了她的睡颜片刻,舒然一笑,就此离去。 第二日,段清黎气愤不已地拿着一个精致的玉制配饰,问轩辕夜:“这是什么?” 轩辕夜一脸奇怪地回答:“乌龟啊,这都不认识?” 段清黎深感气闷,她还真从来没见过,有人送龟形玉佩! 她瞧着那通体莹绿的小龟,虽然精巧可爱,但还是冷冷问:“为什么要送我乌龟!” 轩辕夜眨眨眼,歪了脑袋回答:“它可爱啊。” “能佑人长命百岁……” 她依旧瞪着自己,他只好认真道:“可以招财。” 段清黎发觉,她根本不能理解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眉间纠结恨恨道:“那它的头呢?” 难道他在骂自己是缩头乌龟? 轩辕夜理直气壮回道:“不是露出了一点么?你想想,伸着长脖子的乌龟,多难看啊。” 他微不可察地眯眼,心里想着,你就和缩头乌龟差不多,一有风吹草动,心思就缩回去了。不就一句话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呢?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迟早要承认的,爽快点成不? 其实他想送只活龟,但怕被她弄死,只好找人定做了一个龟形玉佩…… 轩辕夜看她的神色和举动,连忙阻止道:“别摔!这是和田玉,你不想要可以拿去卖了,多少人抢着要呢。” 第311章 宴帖 将玉佩在手中细细把玩了一番,段清黎看得出来材质不凡,那玉匠的刀功也是精湛,毫无斧凿痕迹。 抛开这种动物本身不说,这玉佩确实是件…… 绝品。 因为,这样的东西,肯定不会再有人做一模一样的了! 段清黎忽而想起什么,横眉冷对:“你做了几个?” 他有时做东西,喜欢成双成对。 轩辕夜怔愣一下,眼中立刻露出懊丧之色,遗憾开口:“啊,我忘了给自己做一个了……” 他是真的忘了这件事,好让人伤心…… 段清黎眯了眯眼,唇微微扬了一下:“如此甚好,你不需要这种东西。” 然后,她心安理得地把玉佩继续戴在脖子上。这么珍贵的玉,可以养身。 这之后,她才想起来,她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这是唯一一件。 她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耳洞不见了,才略感放心。耳洞这个小细节,她自己都忘了掩饰。 轩辕夜盯着她,语气轻柔:“我送你乌龟,是因为我向来不在意世俗的说法。” 他眼底漫上轻笑,心里想着,等此间事了,她再度以女子身份露面,他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耳洞之类的,会回来的。 段清黎略略点头,心知他这么狂傲的人,对世俗的偏见说法肯定是不在意的。可她是女子,收个乌龟也没什么。 二人正在闲谈的时候,有人来报:“宫里来了马车,尚有一里左右。” 轩辕夜耸耸肩:“我去仔细打扮一下,你也一起。” 不过一盏茶光景,宫中来的人就被迎了进去,却并未让“百里绯衣”前来接旨,而是亲自去了他的住处。 价值决定待遇,无处不是如此。 轩辕夜自然要装模作样一番,出门不久,便在回廊中遇见了那一脸笑眯眯的公公,他身后还带着两个小太监。 那公公自报了身份,尖声细气道:“咱家随侍陛下左右,人称高公公是也。” 轩辕夜闻言,即刻便弯腰深深施了一礼:“原来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绯衣有礼了。” 段清黎也只好在他身侧,跟着行了一礼。她心里却道,这货做戏实在下功夫,一个太监而已,也这么恭恭敬敬的…… 高公公早已听得传言,心里好奇公子绯衣的人品样貌,见面之时一直在悄悄打量,觉得传言无虚。可方才那深深一礼,顿时让他心里开了花儿似的,对公子绯衣的为人处世、谦逊态度赞不绝口。 高公公含着和善的笑,语气又是亲切了不少:“公子折煞老奴了,外头风凉,进屋说话吧。” 轩辕夜由段清黎扶着起身,站在一侧,伸手做请,让高公公先行。 进屋落座,段清黎没等吩咐便奉了热茶,静侍一旁,心里疑惑今日宫中来人做什么。 为了春宴?不至于派个皇上身边的人来吧? 高公公一双惯于察言观色的老眼,已悄然打量过了屋中摆设,也没有忽略鼻端那一丝淡淡的药味。他心里对百里绯衣满意得很,也知道回去该怎么禀报了。 轩辕夜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浅笑,开口问道:“草民一介布衣,何事让宫中挂念,劳烦公公一路奔波?” 高公公眼角眉梢都是笑,身后的小太监奉上一物。 那是大红烫金的宴帖,轩辕夜只看一眼便心里了然,看来轩辕立很重视百里绯衣嘛,诚意是摆足了。 他脸上笑意渐深,然而眸底有冷意。轩辕立怎么会想到,最不受宠的儿子,和备受重视的商人,根本就是同一人。 所以这事于他,有一种好笑的荒谬感。 高公公双手奉了帖子,和气开口:“百里公子虽初到京城,却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今日一见也叫我心折。明日上巳节,公子若缺席,春宴便失色不少。陛下特派咱家,来送请帖。” 轩辕夜亦双手接过,状似虔诚,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又离座奉了一礼:“陛下能记得绯衣的贱名,已是荣幸之至,竟然还派身边随侍的公公前来送帖……此般荣宠,只有谢主隆恩了!” 段清黎听他声音渐渐低沉,心里也觉得好笑,天知道他说“谢主隆恩”,该有多么咬牙切齿。 不过,轩辕立怎么会无端请他参加宴会?等公公走了,交代清楚! 高公公扶轩辕夜起来,又各自客套了一番。 他能在宫中安然活着,一路做到皇帝身边的随侍,见风使舵、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高明得很;而轩辕夜自小生活是何等艰难的处境,窥探人心的本事与之不相上下。 段清黎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受教无穷,还悄悄瞥了瞥轩辕夜,心里觉得以后他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 一转眼聊了两盏茶光景,高公公起身欲走,轩辕夜已浅笑开口:“今日劳烦公公了,春宴既是喜事,您也该沾沾喜气。” 段清黎已极为乖巧地给高公公奉上了一个沉沉的小袋子,自然都是黄白之物。 高公公心知肚明,暗赞他果然心思玲珑长袖善舞。而此间人少,除了自己带来的人,就只有百里绯衣与他的随从,没人会乱说,也就坦荡荡纳入袖中。 他又含笑说:“公子这等人物,我今日先替陛下见了,可咱家笨嘴拙腮,只怕不能形容您一分的风度神采。皇上吩咐过,请公子专心养身子,明日莫要让陛下失望。” 轩辕夜笑答:“绯衣谨遵陛下教诲,明日一定前去瞻仰圣颜。” 高公公心满意足地离去,由暗自怀忿的段清黎送出门去。 她觉得,做了他的随从之后,迎客送客这种事情几乎全交给她了。 她既然与公子绯衣最为亲密,人前一举一动,便代表了公子的脸面。 真是,受够了! 轩辕夜闲坐屋中,凝视着请帖想心事,便听得段清黎略带怒气的声音:“你到底做了什么败家的事,勾了你爹的魂,障了他的眼?” 轩辕夜挑眉,怎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呢? 他笑笑,反正不打算继续瞒着,一五一十说了:“你大概不知道,西北战事又起,我只是捐银赴国难而已。” “不多,五万两而已。” 段清黎点头:“不错,是笔不错的交易。可我倒想知道,明天你该怎么一鸣惊人!” “脸。” 第312章 妖颜惑众 三月三,上巳节。 即便知道需得在数百人前露面,轩辕夜依然气定神闲,行动如常。前一天依旧习武至深夜,寅时过半又起床,继续修炼。 晨间,沐浴更衣过后,轩辕夜不紧不慢地仔仔细细做好伪装。他一丝马脚都不会留下,心里却想着,蓝宇之,今天会以什么形象出场呢? 段清黎却比他还心急了几分,早饭过后就来看他进展如何,但见轩辕夜举止苏徐,神情闲淡,显然胸有成竹一般。 可他到底怎么安排的,根本都没告诉她。 有点不开心。 轩辕夜从镜中瞧见了她,只淡淡一笑:“你倒是心急。” 段清黎轻哼,回他:“我不是急,是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感觉今天……很凶险一样。” 轩辕夜懒懒挑眉:“我不是在认真化妆了吗?” 段清黎从镜子里瞧着他,蹙着眉问:“你用的什么材质?会不会被洗掉?” 她在想,待会儿会不会有人嫉妒他的美貌,往他脸上泼水?或者,直接推下水…… 轩辕夜抬手仔细装饰着眼睛,回答:“不会,放心好了。” 他又安慰道:“就照以前那样,完全可以的。” 过了片刻,他转过脸,让段清黎细瞧。 她仔细打量之下,发觉出一些细微的不同。他今日不知怎么弄的,居然把眼白也染上了一种枯黄之色,正是久病之人该有的样子。 而脸上,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瞧见铺了粉的痕迹。这痕迹之下,灰黄的肤色若隐若现。 她眯眼,开始怀疑,就算叫他躺那里演三天尸体,仵作也不能发现是假的…… 轩辕夜眨眨眼,慢慢绽开淡粉的唇,温文一笑,起身换衣服。 段清黎无端觉得有几分怅惘,怎么说呢?百里绯衣,确实是沉静自持、从容清雅的翩翩少年。 可,他不是百里绯衣。 轩辕夜动作舒缓,慢慢换上了一件雪白绸衣,衣摆柔顺地垂着,状极飘逸。 “为什么要穿白衣?虽然能显出那种出尘气质,可难保有人别有用心,将之比为缟素。” 轩辕夜回眸认真一笑:“白衣染血,看得最是分明。” 段清黎眉间一紧,只觉心里颇不安宁,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所有人都确定,今日蓝宇之一定会出现,也一定会有一场针对百里绯衣的试探。所以,轩辕夜随身带了竹膜做的血袋,虽然小巧,但一定能派上用场。 厅中几人到齐,段清朗、颜羽今日自然也是要去的,目的却是不同。 今日虽然看似一场欢宴,但其实是为了谈国事,轩辕立不会放过这可以处理许多事情的机会。所以段清朗,是为两国通商之事而去。 颜羽今日,只是为了保轩辕夜与段清黎的安全而已。 有蓝宇之在,轩辕夜一丝一毫武功气息都不能显露,否则会在无意之中暴露身份。 宴会之地,在极其开阔的皇家花园,既有烂漫春花,又有清溪流过,兴致起时,还可以效仿古人流觞曲水。虽然是吟诗作对卖弄才华,却也风雅。 轩辕夜知道,皇帝向来不会太早入场,所以选的时机极好,虽然姗姗来迟,却还是在轩辕立之前。 为掩人耳目,段清朗并未与他一起,错开了进场时间。而颜羽根本并未露面,只隐在了暗处。 他们觉得,蓝宇之胆子再大,也不会在人如此之多的时候动手。真正危险的,应该是离开宴会之时。 段清朗落座没多久,便听得一阵嘈杂声起,场中人窃窃私语了一瞬,紧接着却是全部噤了声,目光都望向了同一处。 段清朗心知那货终于来了,却也忍不住去看。 轩辕夜身穿一袭胜雪白衣,脚步轻缓,徐徐行来。他并没有刻意昂首挺胸,然而谁都觉得,这少年腰脊仿佛异常笔直一般,即便气质温文,却是外柔内刚。 他眉眼柔和,脸上温温和和地淡笑着,在红毯上慢行,目光缓缓扫了扫两旁坐着的人。那笑容极淡,不至让人觉得虚伪做作,却也并不疏离冷漠,只让人心生亲切,就算有戒备,也能慢慢放下了。 他那疏疏淡淡的一瞥,目光到处,便如风吹麦浪一般,让看他的人顿时心里起了一阵涟漪。就连坐在角落、阴影里的人,这一瞥过后也都觉得,公子绯衣,他看了我一眼…… 无需任何人介绍,无需他说一个字,所有人心里已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念头:这天人之姿,就是百里绯衣! 全场瞩目之下,轩辕夜身后的段清黎亦是不能幸免。可她又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人,同样眉目清淡,意态悠闲,只跟在轩辕夜身后,平视着前方,不徐不疾地走着。 有人震惊于公子绯衣的绝代姿容,也有人目光在他的小随从身上流连片刻,心觉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这孩子分明只有十一二岁,不仅生得玉雪可爱粉雕玉琢,还毫不怯场,神情气度与其主人相仿,顿时叫人心生喜爱。 然而诸人心思亦是不同,有人欣赏心折,有人不屑冷哼,有人已暗自腹诽。真正笑得纯粹的,反而只有段清朗。 他看着他们两个徐徐行来,虽一高一矮,倒也颇为相配。他心道,虽然这家伙阴险狡诈,但不可否认确实才华横溢,还生得一副好皮囊。 妹子,遇到这样的少年,你还是嫁了吧! 轩辕夜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想着,座位怎么还没到?要被他们的目光烤熟了…… 从宾客入口处行来,几乎要走完了红毯,他才终于看到请帖上已写明的,属于他的位置。 段清黎见了,心里暗道,这位置! 从入口越往里面去,便越是接近皇上的座位,身为商人,百里绯衣的座位已让无数人震惊嫉妒。即便不是离皇上最近的,可能入此座的,哪个不是位高权重? 段清黎在他身后站定,略略扫了扫四周,已看到几张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但当她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不远处,打心底里觉得甚是奇妙好笑。 轩辕陵身边坐着他新娶的侧妃“苏瑾”,自然是软磨硬泡才一起跟来的。 可段清黎的目光掠过他旁边的一名浅蓝衣衫的青年时,目光不自觉地避开了。 尽管面容并不相同,他今日望去也是清俊温和,可段清黎一看便知,他是蓝宇之无疑! 第313章 各怀心思 一路行来,轩辕夜虽状似只略略瞥了瞥,但其实已认出在座的大半人。 自然,也看见了轩辕陵、“苏瑾”,还有他身边不知又易容成谁了的蓝宇之。 轩辕夜却丝毫不为所动,神情依旧闲淡,浅笑着对身旁诸人点头作礼,显得颇为谦和温顺。 目送他落座,场中渐渐又热闹了起来,然而大半的人所谈论的自然是公子绯衣,这些日子有关他的种种,全都被拿出来说道。 轩辕陵见今日场景,心里并无多少波澜,因为他早就接触过百里绯衣,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轩辕立既已交代他结交此人,他还要帮忙造势。 于是,轩辕夜落座不久,轩辕陵便悠闲随意地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率先开口打招呼:“你今日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轩辕陵这个举动,无疑是暗示了百里绯衣与皇家关系匪浅,却也让有些人暗暗心惊。因为并无人想过,百里绯衣居然有这样的手段,如此短的时间里,已和权势熏天的世子打成一片。 轩辕夜微笑作礼,回道:“见过世子殿下,绯衣极珍视今日见识诸多才俊的机会,也不敢辜负陛下的期望,所以这几日都在专心修养,连生意都停做了。” 轩辕陵微微一愣,早就知道蓝宇之捣出来的那些事情。可到了百里绯衣这里,关门歇业不是因为有人捣乱,而是因为他要修养身子…… 他却淡淡一笑,揶揄道:“看来你知道好好吃药了。” 轩辕夜也是一笑,微有几分羞赧意味,回答:“世子莫要再打趣我。” 二人谈天随心所欲,其他人听来便觉得两人深交已久,也纷纷小心地参与其中。同座的诸人既已开口,轩辕陵便为轩辕夜引见了一番,少不了又要客套许久。 蓝宇之今日的身份,正是冷家最负盛名的青年才俊冷九仪,因与世子私交不错所以坐在一旁。他看着他们谈笑,神情淡漠,然而眼中慢慢浮起兴味。 等了五天,终于等到今日,他虽然已觉得如百爪挠心一般难受,却还是沉得住气,布置好了一切只等今日。 而百里绯衣前几日应对商行的蓄意破坏,直接关门歇业,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由得兴趣又深了几分。 今日的春宴,三大家族的家主都聚齐了,却是有意无意并不相见,错落地落了座。然而每人的目光,都曾望向百里绯衣的方向,神情晦暗难明。 在这场争端中,白家的天心月得到了可靠的消息,知道冷家出了个神秘的人物与世子走得极近。而百里绯衣又突然出现,三大家族已然徒有虚名,摇摇欲坠了。所以白家,已经冷静地决定,主动退出这场争端。 既争不过冷家与百里氏,便不能再学那苏家,身陷泥沼不能自拔,迟早有全军覆没的一日! 白家已准备做长远打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当以培养族中人才为要务,十年之内进入朝堂! 正谈时,轩辕立带着皇后等人,声势浩大地来了。 大夏的皇后只是个空架子,早已心灰意冷吃斋念佛,但关键的场合,还是会露一下面的。 场中再度寂静,所有人跪拜行礼,山呼万岁。 段清黎小心地行礼,一边偷眼瞧着轩辕夜神色,见他一丝异常也没有,只是唇畔,勾起清冷一笑。 她心道,如此入戏,真是为难他了。 宴会算是正式开始,大家可以随意饮酒玩乐,然而轩辕立开始状似亲民地念起开场之语,感谢了一番浩荡天恩。 段清黎百无聊赖地悄悄左顾右盼,一不小心目光又扫过了蓝宇之,顿时吓得瑟缩了一下,藏在轩辕夜的身后。 轩辕夜觉察到她的异样,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 段清黎心知自己就算再怕蓝宇之,也不能有丝毫异样,于是接了方才缩身的动作,继续状似好奇地悄悄张望四周。 轩辕夜扬起轻笑,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段清黎立刻老实了许多,乖乖在他身侧垂首,不敢再乱动。 方才这场景,落到旁人眼里,便是随从年纪小而调皮好奇,东张西望被主人发现,吃了一记爆栗才老实下来。 可蓝宇之看到了方才段清黎眼里的畏惧和缩身,心里略有疑惑。但他又想起,那小厮未必是看到他而害怕,说不定是因为看到了他身后的皇帝呢。 因为二人是在同一个方向,段清黎随后的表情动作又衔接得极好,蓝宇之便随即打消了疑惑,只专心看着百里绯衣。 距离并不很远,又是微微侧着的角度,阳光下他看得分明,百里绯衣的眼眸,确实有淡淡的莹绿之色,显然并不是纯正的汉人。 去棠州打探消息的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座中诸人各自心怀鬼胎的时候,轩辕立已说到了:“值此盛会,朕有些事要与众卿细说。” 段清黎在轩辕夜身后老老实实站着,手却一直被他握着,抽都抽不回来,握得极紧。她想了想才觉得,未必全是安慰他,他也怕自己会情绪失控演不下去。 落在有些人眼里,只暗道,这主仆二人感情真好。 蓝宇之的目光毫不避讳,轩辕夜终于貌似迟钝地感觉到了,抬头看了他一下,扬起一个和善的微笑,把他笑得一怔。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时时算计的人,会对他天真无邪地一笑。 愚蠢! 蓝宇之亦嘴角一扬回以一笑,却满是讥讽意味。 轩辕夜不以为意地移开目光,专心听轩辕立说话。 轩辕立又扯了一大堆之后,终于说起他到底有何要事,这其一呢,便是要给大家介绍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底下人都心知肚明,轩辕夜也等着被点到名,可其余的人心里却是奇怪,一个商人而已,到底凭借什么入了皇上的眼?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轩辕立并不只是题名道姓,反而要他上前敬酒。 立时便有无数嫉妒的目光看向他,轩辕夜微一沉吟,心知皇上有事亲口与他说,便徐徐起身道:“草民能得陛下青眼,自该敬酒。” “也祝我大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他含着笑意,款步朝轩辕立走去。 第314章 招揽之心 一般而言,寻常的权贵之家,能见到皇上的机会并不多,一年到头,也只有这样为数不多的几次的大型宴会了。 这样的盛宴,寻欢作乐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能在人前露脸。谁都知道,春宴既是为皇亲贵戚选入眼的媳妇,也是一众青少年才俊展示才华的机会。 今日宴会甫一开始,风头便全被百里绯衣夺了去,皇上更是特意让他上前敬酒。 几乎是所有人,装作饮酒谈笑的同时,都在朝那边看着。只见先前百里绯衣是恭谨地微微屈身,后来变成了站着,皇帝甚至也站了起来,二人执杯像是在谈着什么,脸上都带着轻笑。 至于到底说了什么,只有那附近的几个人知道了。可都是皇上的心腹,谁会乱说? 他们又看见,皇上亲自接过百里绯衣的杯子,又换上了另一个杯。有心思聪敏的已经猜到,以百里绯衣的身子从不饮酒饮茶,皇上想必是换了一杯白水。 这是何等的待遇。 段清黎瞧着他们说话,一时好像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便趁人不注意小心地蹲下身去揉了揉发酸的腿脚,今天实在是站得够久。 她偶一抬眼,无意瞧见了自己的那张脸,含羞带怯的,正同几个少女说笑。她似乎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红光,连忙起身瞧个仔细。 看了一会儿,发觉果然不错,烟柳耳朵上的耳坠,先前的如冰般剔透的,现在已经慢慢沁着一丝丝极淡的血红了。 只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新的品种呢。 段清黎眯眼想了想,原来轩辕夜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早在一开始轩辕陵买首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算计了。 真是的,如果知道的话,她就不会在簪子和耳坠上面下毒了嘛。 她淡淡看了看烟柳,心里盘算着,大概还有多久,才会毒发呢? 簪子、耳坠,上面各自下了一种药,可单独用的时候并没有毒,再配上酒,毒性就会慢慢挥发出来,到时候…… 她正想着,没防备的时候,忽而有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把她吓得不轻,回头一看,更是差点脚软。 “这么小就色眯眯地盯着姑娘瞧,天天看你主子,还没看够吗?” 她一回身,却见蓝宇之正含着淡笑打趣她,手里端着一杯酒。 她目光瑟缩了一下,却被蓝宇之误会为被戳穿心思,轻笑着走开了,执杯与后面的人谈笑。 现在场中已经颇为混乱,没几个人好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都是四处游走,与别人联络感情,建立或者稳固人脉。 段清黎毫不犹豫地坐到轩辕夜的位置上,等着他回来。 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蓝宇之为他们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 轩辕立实际上没与轩辕夜谈多久,照顾他不宜久站,说了要事之后便放他回去了。轩辕立却是眸底含忧,眯眼细瞧下面一片欢乐景象。 这样的场景,能维持多久? 战事,不能再隐瞒了…… 段清黎正想得出神,没注意轩辕夜回来,等他开口才恍然回神。 现在场面既已热闹起来,也无人多看百里绯衣了,只想着要认识该认识的人,都没做第一个去结识百里绯衣的人。 都在观望着。 段清黎轻声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轩辕夜脸上一直带着辨不出真假的轻笑,亦是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她耳边回答:“他问我,要不要做状元。” 他神情半真半假,段清黎知道他脸皮厚极,自然是不信这诳语一样的回答。 轩辕夜笑意深了几分:“他想拿我当枪使,要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我说考虑考虑。” 段清黎暗觉自己有时想事情太狭隘了,在轩辕夜身上,简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但仔细想想就觉得好笑,一个皇帝,问自己最不喜欢的儿子,要不要做状元? 段清黎笑问:“你要不要这颗白菜,白送给你。” 轩辕夜转眸看她:“等我有空,就考个状元给你瞧瞧。” 段清黎挑眉:“文的武的?” “都可以。” 真是三句话改不了本性,段清黎只轻轻哼笑一声,并不相信。但很快她就觉出不对劲来,仿佛很多人在看他们一样。 她顿时惊觉方才他们谈笑的样子实在太亲密了,根本就是在咬耳朵。 她慌乱地起身,乖乖站到他身后,被他深深看了一眼,随即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男孩子,怕什么…… 都怪蓝宇之无端和她说话,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了。 然而已经有很多人看到了他们之间的亲密举动,有人觉得极其自然,有人却多心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段清朗看在眼里,暗暗摇头,这俩不能注意点吗?简直不分场合。轩辕夜那家伙,简直是不被觉得有某癖好就不开心? 蓝宇之一直在注意着百里绯衣,却只见到他与随从亲密谈笑,二人正脸都被遮住了,他并没有看见唇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总觉得,他们之间的亲密,好像有哪里很奇怪。 过了片刻,已有稍稍豪爽磊落之人走过来给百里绯衣敬酒,轩辕夜一概以白水回敬。 虽然每次只抿一小口意思一下,但还需动嘴客套一番,这般的应酬,实在是太累人了…… 轩辕夜心道,你们一个个跑过来干什么?我认识你们的! 段清黎便在旁边推辞道:“请诸位见谅,我家公子体虚一次不宜饮水过多,不能一一回敬。待今日回去,自然会给诸位送上歉礼。” 轩辕夜无端又想起了段清朗开玩笑的时候说的,“体虚是肾虚之兆”,只感觉一阵胸闷。他默默瞥了段清黎一眼,见她神色间丝毫没有这样的意思,便微微撇了撇嘴。 他极其配合地露出些微的困倦之色,浅笑着一一简单应答了。 有人已想到了极其简单粗暴的法子,直接递了名帖过来,也省得双方都麻烦了。 顿时有人效仿,桌上没一会儿便堆了二指厚的名帖。 身边人渐渐散了的时候,轩辕夜微微挑眉看向段清黎,以眼神询问:“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段清黎只默默看了一眼轩辕立,又看了看蓝宇之。 第315章 烟柳出丑 实际上,段清黎对烟柳根本就不在意,未曾正眼瞧过。之所以给她下毒,只是见她心思太活络,居然想出了假扮自己的主意。 不过一想起前世的事情,那还是让她好好出丑算了。 可是她并不想在场看着,这里总是给她一种不安的感觉,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轩辕夜也是在想着,如果现在就离场的话,会不会被看成是恃宠而骄呢?就算身子不好,可刚刚得了皇上的青眼之后就这般举动,一定会让许多人不爽的。 如果他是轩辕夜的话,自然是无所谓的。可现在,他是作为百里绯衣考虑这些。 还是先忍忍吧。 轩辕夜顺着段清黎的目光看过去,也清楚地见到了一张与她之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那张脸此时两颊泛起绯红,眼波流转,柔媚可爱。 可他微微眯眼,脸上虽然带着一贯的淡笑,眼底却有微不可察的冷意。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脸,放在别人身上看起来就那么恶心? 好想拧断她的脖子…… 轩辕夜脑海里刚刚浮现这个想法,立刻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段清黎乖巧一笑,笑得她不明所以。 轩辕夜在心里说,我向来只对敌人暴戾的,在你面前是小猫哟。 烟柳也如那些少女一样,都是找了机会悄悄看百里绯衣两眼。这样惊为天人的少年,就算没有什么排名,已胜什么“京城第一美男子”一筹。 轩辕夜看在眼里,回以冷冷一笑。 然而轩辕陵恰好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来这边,他拗不过他们一个个的请求,只好来找百里绯衣,烟柳也是跟着一起来了。 段清黎看她的脸如搽了胭脂,耳坠也在阳光的照射下血红之色已深,显得越发诡异。 再喝几杯,离毒发便不远了。 段清黎心里明白这一点,但心里一点爽快的感觉都没有,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好像烟柳本就该遭到此种惩罚。 她已经淡然得很了,稍稍收了心,认真陪轩辕夜应酬这一群人。 轩辕夜虽颇感头痛不耐,但面上不露分毫,还是如以往那般稍稍抿了口白水意思一下。 然而,那浑然天成的美貌,男人看久了心里都升起奇异的感觉,只觉他的高雅让自己显得庸俗低贱。 烟柳得了机会,怯怯看了轩辕夜几眼,又在旁边几人的起哄下给他敬了杯酒,脸顿时更红了。自己全身好像都在发烧,滚烫滚烫的,尤其是脸颊,红得要滴血了一般。 她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心里模糊地问自己,难道是对公子绯衣动了心,所以才会有如此反应? 轩辕陵自然看到了她脸色绯红,也瞧见了那对百里绯衣抛的眼波,心里顿时泛起怪异的感觉。说不吃醋那是假的,可在醋意之中,却居然有几分欢愉。 一直以来,都觉得苏瑾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偏偏挑不出一点儿不对。今日,她既敢当着他的面勾引别的男人,便是终于给了他发泄的理由。说得严重一点,在皇家,已可以看做七出之罪! 轩辕陵心里清楚得很,虽然与百里绯衣有关,但一点都不怪他,要怪就怪他生得太好。可容貌是父母的赐予,长得好难道也有错? 轩辕陵觉得,是时候考虑一下选择世子妃的事情了。 烟柳丝毫不知他的心思,只觉得越来越是燥热,肌肤都沁出了细汗,被风一吹,略略有些痒意。她已趁人不注意,喝了好多水,却是无用。 她的耳坠,已变成彻底的猩红色,如耳上缀着两滴血珠,骇人得很。 轩辕陵已感觉到她的异样,刚准备开口,却是被轩辕立打断了。 此时已全场肃静,所有人皆停下手中举动,聆听圣音。 轩辕立从座位上起身,站在高台上,目光威严而苍老。有一瞬间,他恍然觉得,虽然这里人很多,但好像只有他一人,孤独无奈地矗立在天地之间,无尽的重担朝他压来……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有一件事,是时候告诉诸位了。朕本无意隐瞒此事,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今日,便将真相广昭天下。” 众人心里猜测不已的时候,便闻得惊雷一般的消息:“前段时间有传言说西北战事已起,被朕压下。但其实,确有此事!” “朕只是怕人心惶惶才出此下策,现在战局已稳,敌我双方于边境僵持。” 轩辕立深深拧眉,瞪视着窃窃私语的人们,继续说:“战局能定下来,与一个人是分不开的。他不是本次的主将关将军,却是今日你们已见过的一介布衣!他未及弱冠,又是病弱之身,身为商贾却心忧国事,刚听到传言,便立刻捐银五万充作军饷!” 段清黎听他语气中有掩不住的赞赏之意,心里冷笑,你视为救命稻草、激赏不已的,是你最不喜欢、弃如敝屣的儿子啊。 下面的人心里顿时了然,之前的疑惑一扫而空。然而有老奸巨猾的立刻想通了其中关键,对百里绯衣所为顿时又佩服又鄙视。 轩辕立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冷冷一笑:“朕且问诸卿,扪心自问一番,得知战况的今日,能否如他一般,为朕解忧?” 底下的人一片噤声,然而忽然起了异样。 轩辕立目光随众人一起望过去,只见轩辕陵竭力按着一个女子,却居然奈何她不得,被她挣脱了爬到桌子上。 烟柳的脸已经红得要爆炸了一般,浑身如火烧一般,可在灼热之中,却是越来越强烈的瘙痒感觉。她感觉得到脸上长出了什么东西,又痛又痒。 眼瞳睁得极大而且已经开始涣散,烟柳只觉得仿佛听到周围一片嘲笑谩骂之声。意识渐渐昏沉,脑中幻象不断,一张张嘲讽的脸浮现出来。 她现在力气极大,一边死命挠着自己的脸,一边撕扯着衣服,想要凉快一点,还屡屡挣脱了轩辕陵的手。 轩辕陵也已经气得满脸涨红,未曾想到她举止居然这般失常,显然是被下了什么药。但却不是春药,只是会让人燥热痒痛难耐又失去理智的药。 他眯眼看着她血红的耳坠,已经明白了什么,但来不及管这些,只想把站在桌上疯狂扯着自己衣服的“苏瑾”拉下来。 非逼着我休了你? 烟柳在幻象之中,看到苏瑾笑她今日惨状,顿时大声尖叫道:“苏瑾,你这个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第316章 迎接试探 这一桌的人已经远远散开,皆是一脸受到惊吓。 然而赴宴的这么多人中,自然少不了那些冷笑看戏的人。 堂堂侧妃大庭广众下出丑,真是前所未有的好戏呢。 轩辕立也是神情大变,震怒不已,根本没想到他说着国事的时候,还有人这样搅局。 蓝宇之冷眼看着烟柳,心里清楚她被人所害中了某种毒,却并不想追究。 哼,不管怎么说,都是烟柳自己办事不力。 他已开始动手对付轩辕陵了,再说,既然百里绯衣出现对付了苏家,苏瑾,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轩辕陵也顾不了面子了,对旁边人喊道:“快帮忙!” 此时烟柳外衣已被自己扯烂,露出了大半的肚兜,一片春光外泄。然而她如煮熟的虾子一般满身通红,还有自己抓出的一道道血痕,实在和美没有半点关系。 段清黎表情惊恐地躲在轩辕夜身后,看着烟柳转过来的那张脸,满是红色--红色肌肤,红点,红血痕。那脸上表情更是无比狰狞,根本看不出原先的清丽可人。 轩辕夜神色一冷,心底泛起杀意,谁允许你用她的脸了?还糟蹋成这样! 他不再看若癫若狂的烟柳,只半屈了身子,将段清黎揽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别害怕,好歹比夜叉好看点……” 旁边的人听到了,又见百里绯衣一副认真神色,顿时憋着笑肩膀一抽一抽的。他这话,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世子侧妃现在确实是太可怕了,也难怪会吓到小孩子。 轩辕陵极快地转头看了轩辕立一眼,心知发生了这样的事,陛下定然雷霆震怒。他和其他的人,用力将烟柳从桌上拉了下来,她顿时摔了个四仰八叉,更是衣不蔽体。 轩辕陵眼中喷火,杀机陡盛,却极快地脱下外衫蒙住她,别再给他继续丢脸了! 旁边有人帮忙点了她诸个穴道,好歹算是安生了点,可该丢的丑已经全丢了。 蓝宇之移开目光,神情淡然地饮下一杯酒。血红的耳坠,是锦姝的东西吧?与百里绯衣,会有什么关系? 轩辕夜既然敢动手脚,自然早就想好了理由,怕的就是没人问到他头上。 可实际上,确实也没人打算问他,这件事就是全怪“苏瑾”一个人,他们不打算追究了。 轩辕陵本来应该送她回去,可他只微微眯了眼,口气阴森地吩咐手下:“赶紧把她送回去!” 哼,他如果走了,便是逃避,往后会一直抬不起头来。不就是个女人吗?他为何要受她牵连?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该坦然面对才是。 场中再度安静下来,轩辕陵立刻去轩辕立面前跪地请罪,声音并未掩饰,很多人都听到了。 “瑾儿今日喝了些酒水,其中可能有问题,打断了陛下谈国事,还请陛下恕罪!” 轩辕立沉沉眯眼:“起来吧,既然酒水有问题,宴会结束后马上彻查此事!” 他又沉默了片刻,一点说事的心情都没有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人厌恶。而且,苏瑾失忆之后,唯一傍身的医术也忘了,实在让人又惋惜,又遗憾。 毫无凭借,商门之女,何所立足? 轩辕立最终还是开口了:“诸卿,我们继续谈备战的事。现在战局虽稳,却是僵持不下,补给便显得格外重要。眼下青黄不接,不宜赋税。” 因为心情不好,他异常直白地大声宣布:“京中凡七品以上官员,按品级捐银;有名有姓的商贾,按家业捐!” 他说完又冷冷一笑:“忠心与否,一望便知。朕,向来不亏待爱国之人。” 大家都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自然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假,却是有人心里暗骂百里绯衣了。你有钱,爱捐多少捐多少,惹得皇上非逼大家伙儿都要捐,这不是怪你吗? 真是善于损人利己,怪不得体弱多病。 轩辕夜心道,就算不知道他真实身份,轩辕立仍然胡萝卜加大棒,既有用他的意思,又暗暗摆了他一道。 他恨恨眯眼,唉,皇上既不想开国库,也不想增加赋税,只有拿肥一点的猪开刀,真的能怪我吗? 在此诸人纷纷议论,商议着皇上做出的新决定。轩辕夜已和段清黎站起身来,也低声交谈着什么。 无聊的地方,他是真的想赶快离开了。 却在此时,有宫人急匆匆地前来,附在轩辕立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当即脸色大变,甚至站起身来。 很显然,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轩辕立顾不得掩饰,匆匆丢下一句:“朕有要事,不陪诸卿了。” 轩辕夜与段清黎对视一眼,虽然不解,却略略猜到了些,只是需要派人探查一番。 皇上虽然急匆匆地离开了,但宴会却不能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即便忧心忡忡,尽管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大家也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轩辕陵只好主持大局,没人逼迫他,但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轩辕夜心里不耐,又知道今日,宴会于他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还是蓝宇之的试探。 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呆,忽而以手撑着额头,身子晃了几晃,显然极不舒服。 段清黎连忙伸手扶住他,微微垂眸,敛起了眼中的鄙视意味。 轩辕陵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动,也知道百里绯衣身子不适,今日接二连三发生事情,想必确实疲了。 段清黎扶他过去,轩辕夜笑得勉强:“世子殿下,绯衣稍感不适,先行告辞了,诸位慢雅……不能与各位才俊深谈,实在抱歉得很……” 轩辕陵自然连连点头,派人送他们出宫。 蓝宇之见状,顿时一笑,紧盯着轩辕夜的同时看了轩辕陵一眼,示意自己要动手了。 段清朗自然也见到了,想要一起离开,又觉不妥。而且,依照蓝宇之的计划,轩辕陵今日的任务,便是拖住段清朗。 他想知道,除开段清朗,百里绯衣的身边还有哪些高手。 段清朗被迫与一群王公贵胄周旋,却给身后的远晴使了个眼色。 远晴趁人多眼杂,迅速悄然离去。 第317章 伤 按照他们之前的猜测,蓝宇之大概早料到了百里绯衣会提前退场,所以如果安排什么试探,应该会在回程的路上。 可能是稍稍狭窄而人少的地段。 颜羽一直隐在暗处,也悄然跟着轩辕夜他们,一路出了宫。 轩辕夜一路上知道身后蓝宇之跟着,身子看起来全倚在段清黎身上,压得她简直直不起腰,十分想狠狠踹他一脚。 然而二人脚步匆匆,很快出了宫,坐上马车准备回去。 轩辕夜留心看了一下,还好车夫没变。 颜羽一路上飞檐走壁,在路两旁的民房顶上时隐时现,清除前方可能的威胁。 他实在不知道,轩辕夜丝毫武功不能显露的时候,蓝宇之如果真要动手,情况会有多可怕。 马车行得十分急,甚至在轩辕夜的授意下,已故意选了一条人少的小路。他就是要专门给蓝宇之制造机会,要动手的话赶紧来,他没功夫细陪。 蓝宇之没让他失望,马车前进的同时,已有一批黑衣人暗中抄了小路,堵在马车的必经之路上。 蓝宇之则在马车旁若即若离地跟着,直到觉得找到了合适的动手场地,才蓦地加快了速度,赶了上去。 颜羽在轩辕夜他们前面有半里之遥,已发现了一群鬼祟的人,立时毫不犹豫地开始清除。他并不是孤身前来,他潜入宫中的时候,带来的十余手下则等在外面,此时也加入战团。 轩辕夜心里清楚得很,今天他必须受点伤才行。 段清黎眉头紧锁,轩辕夜安慰道:“不要担心,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话音刚落,便觉马车左侧一道大力袭来,神色也是微微一变,立刻抱住了段清黎,往旁边避开。 好强劲的掌风! 蓝宇之向来轻功极好,几乎是转瞬之间追上了马车。随手劈出一掌,前进的马车正好拦腰撞了上去。 蓝宇之在屋顶站定,目光冷漠,嘴角含笑,淡淡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轩辕夜抱住段清黎之后,车厢便猛地一震,灰尘、木屑齐齐飞扬,耳畔是轰隆的断裂声,车厢已被掌风生生劈断。 在滚下之前,轩辕夜已动作迅速地往嘴里含了血袋。 一切都有条不紊,正在执行的,既是蓝宇之的计划,也是他的计划。 只看谁更高明了。 几乎是车厢断成两截的同时,马匹受惊跃起,二人顿时抱在一起,从倾下的车厢中急急摔落。 车厢的断处参差不齐,如犬牙交错,轩辕夜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段清黎右侧脸颊。 他的手刚覆上,剧痛便立刻传来。掉落下来的时候碰到了突出的木板,他左手手背几乎是被粗暴地拉了一道伤痕,立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然而他的脸却是避无可避,颊上同样被划开了一道。 还好不是她的脸…… 轩辕夜刚刚这样想着,已经噗通一声落地,却是他被压在下面。 段清黎深觉这样的姿势实在不妥,然而她刚刚落地未及动作,身旁车厢的碎屑还在飘扬,轩辕夜已动作缓慢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整个人覆在她身上。 段清黎心知他的举动有其道理,但还是连连皱眉。她不顾木屑飞扬睁着眼,看到轩辕夜对她绽开一笑,调皮地眨了两下眼。 倾城的阳光映进他清澈眸中,莹莹的绿色如玉,异常惑人。 所有事情,仿佛只是在他笑的这一瞬间发生的。 她眼中看到的只是他的笑颜,然而耳里却听到了诸多接连不断的声响。衣袂破空声,剑与木质的撞击声,还有…… 什么东西入肉的噗嗤轻响。 她心里一惊立刻抬眼,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四周已落了一地的羽箭。轩辕夜一笑过后,已垂头在她颈侧,一动不动。 尽管心知他做戏入骨三分,血腥味入鼻,她却还是竭力挣扎起来,要知道他伤势到底如何。 她一眼看到,他右臂靠肩的地方,插着一支羽箭,箭镞已完全没入。这样算来,入肉该有一寸。 说不惶恐是不可能的,望见他衣上刺眼的血迹,她深刻明白了他今早说的那句话--白衣染血,看得最是分明。 远晴长剑未收,一脸忧色的同时,警惕着下一阵可能的箭雨。没有异动之后,他才请罪道:“我来晚了……” 颜羽亦是随即赶来,见到眼前场景,心里微微担忧了一下。而箭伤显然无毒,知道轩辕夜并无大碍,但他没想到的是蓝宇之动手居然如此迅捷。 蓝宇之站在屋顶,将方才百里绯衣的举动瞧得清清楚楚。心里觉得,他该是不会武功的,不过他的举动,让人看不懂。 短短时间内,先后数次挡在随从身前,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 蓝宇之轻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 瞧着他想见到的人应该都到齐了,他便徐徐落下,毫不介意自己出现在这里疑点甚多。 他不徐不疾,然而却很快就走到百里绯衣面前,低头打量了一下。 只见那姿容秀美的少年歪在小黎怀中,此时面无人色双眼紧闭,额上渗出一层冷汗,颊上还有一道殷红的伤口。唇是苍白的,然而唇角有艳丽的血迹一路蜿蜒,流下曲线柔美的脖颈。 蓝宇之眼底有冷笑,美人就是美人,受了伤反而多了种让人怜惜的美。 可他,偏偏喜欢摧毁美丽的事物,或者人物。 轩辕夜的头枕在段清黎的胸口,她紧蹙着眉,眼底不知是因为做戏还是为何,起了一层雾气,一声声小心翼翼地唤他:“公子,公子……” 轩辕夜心里默默叹气,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可爱得紧,可他偏偏不能睁眼看看。 蓝宇之在她面前蹲下身的时候,她正小心地拿袖子擦他额上的冷汗,抬了水汪汪的眸看他一眼,一副欲哭的表情。 颜羽亦急急将衣摆撕成条状,眉紧皱着,手按在了轩辕夜肩上的箭上,犹豫了一下。 而后,他动作迅捷地拔了箭,一股鲜血溅出,他立刻紧紧包扎起伤口。 拔箭的时候,轩辕夜双眉皱了一下,脑袋往旁边一歪,身子顿时绵软无比。 蓝宇之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这个后到的少年,脸上只是忧虑,可百里绯衣身边的小黎,脸上却是伤心。 一人伤身,一人伤心,实在有意思。 他就喜欢看这样的场景。 第318章 细细试探 因为拔箭,段清黎不知道轩辕夜是真的晕了还是假晕了,可心里的担忧不安却是越来越深。 疯子一般的蓝宇之,就在她对面,轻轻拿起了轩辕夜的手,细细查看着。 远晴在蓝宇之到来之后不久,确定不会再有人袭击,已迅速返回,将情况报告给段清朗。 段清黎拿帕子的手在犹豫着,不敢碰他脸上的伤处,只好极轻柔地擦了血迹。然而血又汩汩地流出来,她身上没带伤药,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知道今天只是为了骗过蓝宇之而演的戏,可他受的伤到底是真的。又因了百里绯衣清秀丽致的面容,此时看起来格外让人怜惜。 蓝宇之执着轩辕夜受伤的左手翻看,目光如同在鉴赏一件古玩。他确实是以欣赏的目光看的,公子绯衣不仅貌美,手也很美。 比寻常男子的手稍稍小些,却是洁白无瑕,如果忽略手背上那道长长的伤疤的话。手腕是柔美纤细的,显得袖子宽大得很。 可蓝宇之最在意的,却是手掌。看着百里绯衣微微握起的手光洁如玉,一丝痕迹都没有,他最后一丝疑心也散了。 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洁白的手腕,他又查看了百里绯衣的右手,同样没有茧子,连虎口处都是娇嫩的。 不是习武之人该有的手。 蓝宇之放回他的手,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右手伸向轩辕夜的右臂,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轻笑着捏住了那伤处。 先是以两指试探,随即便一把紧紧握住,缓慢地以巧力揉捏着。 段清黎见他伸手,心里已是一惊,猜到他要做什么,不自觉地紧张开口:“公子他……” 轩辕夜仍旧闭着眼,除了眉间褶皱未曾舒展,一丝表情都没有。可他心里咆哮着:贱人!老子剁了你! 见他毫无反应,蓝宇之终于觉得无趣似的收了手,看着自己满手鲜血,便慢条斯理在轩辕夜的白衣上细细擦着手,一边开口问颜羽:“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见到了蓝宇之的举动,但不敢开口,生怕他疑心更深。 颜羽觉得必须快点离开,不确定蓝宇之会不会突然出手伤人。但既然蓝宇之问话,必有其目的,他边给轩辕夜重新包扎伤处边自报家门:“在下百里羽,公子的管家,阁下尊姓大名?” 蓝宇之笑笑,兴味的眸抬起看着他,口气隐隐有几分倨傲:“在下冷九仪。” 他含笑起身,悠悠说着:“今日一见百里公子,冷某已有结交之意,公子既离席,在下便跟了出来,不曾想亲睹了一场袭击……” 段清黎想知道他试探的结果如何,急急问道:“冷公子懂医吗?我家主子伤势怎么样了?” 蓝宇之瞥过轩辕夜的伤处,目光却又落在颜羽身上,现在已很有一较高下的打算。他压下这个念头,懒懒回道:“箭伤于他,有点重了。五脏六腑,可能也受了点小小的震动……”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实则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可段清黎一刻也不想在他面前多呆,立刻皱着脸接话:“羽管家,我们快送公子治伤……” 蓝宇之细细打量颜羽,轻轻接话:“现在,想走吗?” 清秀之中透着几分刚毅的羽玉眉,眼纹悠长黑眸凝然的鹤眼,眉目倒是清疏俊逸得很。即便比不上公子绯衣的绝色,他也是个让人想多看两眼的俊秀少年,大半是因了身上那种沉稳冷静的气度。 看着这两人因为自己轻轻的一句话变了神色,蓝宇之又咯咯笑起来,漫不经心接着说:“这样的偏僻之处,你们是准备走路去寻医么?” 然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颜羽身上,已确定这是高手无疑,而远晴,他知道那是段清朗的护卫。虽然引出来百里绯衣身边的高手,但他却还想知道,仅仅只有一个百里羽吗? 蓝宇之轻笑缓言:“羽管家似乎身手不凡呢。” 颜羽敛眉,并不遮掩:“我乃公子远房堂兄,自幼习武,奉命保护他。” 蓝宇之轻轻点头,又问:“公子身边,只有你一人保护吗?” 颜羽自然而然地回答:“自然有家丁护院之人。” 模棱两可的的答案,但蓝宇之淡淡冷笑,已不想多问,反正百里羽出现,大约已是足够了。之前两次行动的全军覆灭、被查出的眼线,也是可以解释的了。 远方堂兄,真是完美得解释了为何如此忠心耿耿。 段清黎心想,他不会是想跟颜羽打一架吧? 然而随即有辚辚的车马声,蓝宇之语气闲淡说着:“如果几位不嫌弃的话,可以上我的马车,先去医馆。” 段清黎皱眉看着轩辕夜,他满身血污,衣衫有几处被划破了,此时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她虽然知道是在做戏,但还是忍不了这种奄奄一息的样子。 她小心地拿手试了他的鼻息,满脸忧急地答应了:“多谢冷公子出手相助……” 颜羽知道,蓝宇之的疑心尚未完全消除,那今天就干脆做戏到底算了。他不言不语地小心扶起轩辕夜,然而手刚刚松了松,轩辕夜的身子又软软歪倒在段清黎怀里,头轻轻倚着她的肩。 颜羽心里暗道,这家伙! 感受到身上的柔软触感,段清黎蓦然觉得,真有一种要哭的压抑感觉。心底有伤心、怜惜、恐惧等诸多情绪流转着,却又被她压抑着,不允许释放出来。 他方才的举动就算是假的又怎样?她清楚,心在这一刻,已经软了几分。 她小心地扶着他的头,颜羽将他抱起,放进马车中。 段清黎知道蓝宇之不会就此罢休,然而他们二人刚刚坐定,蓝宇之已将车夫赶了下去,坐在驾座上,轻笑:“今日我为公子驾车,略表诚意。” 未等回答,他已一抖缰绳,车行顿时如离弦之箭。 段清黎大气都不敢出,手不自觉地握着轩辕夜的右手,只觉得蓝宇之一定是还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带他们去哪里? 轩辕夜如做贼一般,悄悄睁眼瞧她,浅浅一笑示意她无需担心,即刻又如之前一般闭上了眼。 第319章 你不是他 殷红艳丽的血,已经有几分干涸,映得长约二寸的伤口有几分狰狞,又衬出了周围肌肤的惨白。 段清黎静静看着他脸颊的长长伤疤,心中哀伤不能自已。 若非今日,她从未想过,她对这张脸的情愫,已近乎执念。 不希望上面出现任何伤痕或者裂缝,只希望脸上永远有云淡风轻的浅笑才好,清冷如林稍新雪,孤绝似高岭之花。 她知道轩辕夜易容的时候,只是在自己脸上做了修改。换言之,伤到的依然是他的脸。 就这么凝望着他,明知道蓝宇之就在咫尺,却忍不住胡思乱想。方才变故发生的时候,不过短短数刹,他已好几次护着她,不然他的手、脸都不会受伤,也不会中箭。 她不敢想,如果远晴来晚了一点,没有挡掉那些羽箭怎么办。如果那支箭射中的不是他的臂膀,而是别的地方,又要怎么办? 她清楚得很,他今日在蓝宇之面前,必须受伤。 但在她看来,这时候他不是强大的轩辕夜,而是不会武功的百里绯衣,却拼着受伤也要护着她,意义便全都不同了。 让她心里泛起深重难言的无力感和哀伤。 段清黎的手指,轻轻抚过他未受伤的颊,牵起无奈一笑。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异常可笑,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问,你为什么,非要用百里绯衣的的面皮出现在自己面前? 蓝宇之到底没继续耍弄他们,是因为想知道百里绯衣接下来,还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意外。他带他们去了最近的医馆,然后,一眼不落地看完了郎中诊治的全程。 段清黎其间只微微哽咽着说了几句话,郎中的惊奇、叹息神情她都不在意,只想快些包扎好他的新伤。 蓝宇之神色淡漠地看着百里绯衣的伤处被一一处理好,心里盘算着这娇柔少年大约要休养多久才能出门。反正,他在对付轩辕陵的时候,还能腾出手来和百里绯衣玩玩。 一切办妥,是该回去了。可段清黎生怕蓝宇之继续跟着他们,非要“送佛送到西”。 但出乎意料的是,蓝宇之似乎微微沉吟了片刻,眸子冷了几分,抬头却仍然是轻笑:“冷某尚有事要做,不能远送,请诸位自行驾车回去。晚些时候会送些药材去府上,聊表寸心。” 不等别人回答,他已神情漠然地走出门去,身影也给人几分狂傲之感。出门之后没多久,已不见了影踪。 眼下,百里绯衣到底对他还算有价值,除非真正确定这个人不能留,否则他还是会招揽一番的。 他要的大事,少不了这样的人帮衬。 段清黎心里疑惑,不知他是否会如上次轩辕陵那样杀个回马枪,但这里到底是外面,还是小筑安全些。 一路平安无事回去,让她感觉颇有几分不可思议。 回房关了门,轩辕夜面色仍旧苍白,然而已不是人前精神萎靡的模样。他睁着剪水双瞳问道:“你在这里干嘛?我要换衣服……” 段清黎皱眉:“你……伤了手臂,不方便的。” 可向来喜欢这类好事的轩辕夜,这次居然果断挑眉拒绝:“别想趁机偷看我,赶快出去!” 段清黎见他顶着一张纯真无害的脸,说的话却是十足的轩辕夜才有的微痞语气,只感觉一阵胸闷,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总有一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错觉…… 她皱眉想了下,想起蓝宇之嘴里的伤势,淡淡问他:“你是不是受了内伤?” 轩辕夜轻轻哼笑一声,一贯目光柔和的桃花眼露出几分犀利来,连同脸上的伤痕一起,顿时显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清冷孤绝的凄艳美感。 仿佛是,就算受了伤,却不会低头的孤傲小兽,只想孤独一人安静舔舐伤口。 可为什么,要用百里绯衣那张脸! 轩辕夜笑意里已有几分讥讽:“出去,我怎么了与你有何关系?” 他微睨着她,目光稍稍柔和了几分,缓缓开口:“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对我有意,嗯?” 段清黎最烦他这种无赖的调子,然而今天她的关切连自己都感觉到了,一时心里又气又堵,盯着他怔了片刻才回道:“你不是他……” 轩辕夜闻言,笑意凝固了一下,眸光却是一紧,已有浅浅褶皱爬上眉心。他看她片刻,神情渐渐变成淡漠,声音低缓:“都是一样的。” 语罢他目光渐渐垂下,一眼不眨,不知道在看哪里。 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可段清黎看着他的面容,无端感觉到几分落寞,或许是他的脸色仍然不好的缘故。 这一刻,轩辕夜心里蓦地涌上说不清楚的复杂滋味,这件事实在始料未及。扮作百里绯衣,本来是计划之中极其重要的一步,他却没想到…… 她居然真的,对百里绯衣有了好感,而不是他。 他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但片刻之后又糊涂了。他初时觉得,都是一样的,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仔细一想才明白,对她而言,肯定是不一样的。原来她也如万千少女一般,喜欢温润如玉的少年。那他,是不是恰好成了反面? 你不是他。 他缓缓闭了眼,以手撑了额,这次却是真的觉得有几分心累了。如果不是不方便露面,他怎么会假借别人的身份? 他很想问问,他本人,到底有哪里不好了! 他与他,到底有哪里不同? 然而翻卷如潮的深重悲哀,让他开不了口,只低低叹息了一声。胸口隐隐作痛,蓝宇之说的不错,内脏确实是受了轻微的伤。一路无事,此时却开始痛了。 周身仿佛忽然之间失了力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紧蹙着眉缓缓起身,脚步虚浮地朝床榻走去,就这样穿着满身血污的衣服,直直躺到了床上。 段清黎一眼不眨看着他,心跳极快,既难过,又惶恐。他并没有说什么,然而他的伤心毫不掩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可她只说了模糊不清的四个字,他就已在转瞬之间,完全明白了她如何想的。 她忽而觉得自己此刻,比上一次他几乎身死的时候,还要惶恐不安。 她现在也想不明白,让她牵挂的,到底是谁? 莫名的情绪滋生,如万千飞絮,如濛濛丝雨,那般烦乱,已掩埋了哀愁的来处…… 第320章 又是你 都是一样的。 段清黎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着,目光亦悲哀了几分,看着面容平静躺在床上的轩辕夜。他的那种由内而外的无力感,她感觉得到。 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是荒诞的可笑。 她宁愿接受他假装出来的样子,而不是他本身。可他,只喜欢自己,并不喜欢公子绯衣。 真正的喜欢,难道不该是接纳所有吗? 但他并不怪她,只闭着眼混乱地想着心事。他其实很想不甘地问她,到底是不是喜欢百里绯衣那样的,但转念一想也就作罢。 反正,她那样口是心非的人,连这个依然不会承认的。 现在要怎么办…… 向来足智多谋的他,从未觉得谋爱有何困难,却在此时深深感受到什么叫为情所困。 屋中静极,段清黎觉得压抑异常,想要离开,却迈不开步子。她自烦乱的愁绪中分出心神,想起比这些无解之事更重要的事情--他的伤势到底怎样? 她远远瞧着他眉目安宁,心里不敢对他再有任何怜惜,因为她怕自己分不清…… 另外,这样的事情,必须有个了结,长痛不如短痛。多拖一天,两人心里都会难受一天。 段清黎并未多想便走上前去,看见他脸上的伤痕又觉得心里难过。她轻轻执了他缠着白纱的左手,低低开口:“轩辕夜……” 他睁眼,面色是惨败的平静,然而心却已经静下来了。 他已想通,亦做出了决定。 他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就算对轩辕立恨之入骨,依然没有改掉姓名。所以,也不会因为她喜欢某个谁,就放弃做自己。 她喜欢的人,必须是轩辕夜! 他神色宁静地看她,心里估量着,百里绯衣在她心里到底有多重要。其实也是想到了如何劝她的理由的,却又懒得说了。 那就是,不管承认与否,假扮另一个人的时候显露出来的东西,或多或少是本人也拥有的。不然,怎么可能装得那么像? 他心底某一处,确实可以如百里绯衣那样温柔舒雅,但他不习惯。 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太久,段清黎直接问道:“你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轩辕夜面无表情,声音还算柔和:“我没事。” 他越平静,段清黎越不安,总觉得从未真正看透过他。心底那些情愫,是脆弱的嫩绿新芽,并未成长为枝干稳固的小树。 所以,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就算今日终于承认心有所动,却仍然怀了一丝犹疑。她不知道以他这样的性子,会不会负她…… 轩辕夜知道她心里烦乱,自己开了口:“你喜欢百里绯衣吗?” 没等回答,他已继续说下去:“他那样的人,注定不会长久。” 段清黎微微敛眉,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语气又平静到可怕的地步。 轩辕夜视线微抬,凝视着她的眸子,解释道:“我知道他那样的人,确实让无数人心折倾慕,不论男女。但是,你见过几个那样的天人之姿?” “且不说天妒英才,他虽然性格清淡温文,却偏偏会因此多出许多仇敌来,”轩辕夜语气里带着叹息意味,“这样的世界,没人会相信谪仙的存在。一切都是伪装,他们看到表面柔弱,反而会想到心机深沉。” 段清黎微微点头,清楚这一点,但她觉得,百里绯衣的一切本来就是伪装啊。 轩辕夜终于轻笑了一下,声音很低:“如果,有些时候,并不是伪装呢?你真的觉得,一贯暴戾的人,会忽然温润如玉?” 段清黎看着她,尽力理解他到底什么意思。或许是因为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了对他的印象,所以尽管相处已久,大致印象却仍旧没有太多变化。 她又想到,性格大半是与身边环境有关的。假如,他小时候不是那样的处境的话,一定不会养成现在这种性子。 轩辕夜并不在意这话有没有落她心坎上,只继续轻声叹息:“我并不喜欢百里绯衣,他太完美,完美到让人害怕那种不真实。但要真说起来,我自己,也不得不欣赏他。” 他心里觉得,把一个自己和另一个自己,分得那么清楚,是不是很奇怪? 他凄凄淡笑:“他脆弱,璀璨,玲珑剔透,洁白无瑕。便如浮冰碎雪,清幽冷寂,却很快就会消融……” 段清黎渐渐皱眉,知道他在提醒自己,几个月之后,该报的仇报过,百里绯衣便将不复存在了。他,并不打算继续扮下去,终究要做回自己。 轩辕夜噙着一丝淡淡的笑,眼底却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丝期待,柔柔问道:“所以,你到底是喜欢完美到虚幻的他,还是抱残守缺的我?” “我确实脾气不好,又骄傲又霸道,又擅长做戏,说出的情话都带着痞气,听起来一点不真。但是我……” “我会哭会笑,能活蹦乱跳,能和你们打打闹闹无忧无虑。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疼你,宠你,保护你……” 他声音又低又柔,简直是小心翼翼:“我这样的活人,你不喜欢吗?” 第二次了。 这个问题,不到一个月,他已浮躁地问出两次。 段清黎定定看着他,他方才说的一切她都明白,盯着他怔怔细想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他又一次问出那个问题。 她的眸子慌乱地闪了一下,从他脸上移开,然而不知道看向哪里,目光却扫到了自己脖子上的红绳,刹那间顿时如被闪电击中,已明了他为何送这个。 果然,是在骂自己缩头乌龟…… 原来他,早就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小心思了吗,甚至在她之前? 却一直耐心等着,等她主动开口承认,只以这样隐晦的手段表达不满。 如果不是今天谈及二人区别,他也不会再度直白问起。 她并不知道,他把他本身看得如此之重。所以那一刻,他必定觉得无比挫败悲哀。 段清黎想通了这一点,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垂着头低声道:“我……” 轩辕夜一眼不眨看着她,见她突然霞飞双颊,心情蓦地一好,知道她终于意识到什么,便异常耐心地等着她说。 然而段清黎刚刚开口,门已被人猛然推开,熟悉的声音传来:“就知道你没事,但是宫里真的出事了!” 轩辕夜顿时微微眯眼,已有轻微的杀气外泄,方才的温柔转瞬不见。 又是你! 坏了我的好事! 第321章 兰妃难产 段清朗发誓,真的是有很急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他忘了听听屋里有什么动静…… 可是屋里根本没有什么动静。 但他极快地看了一眼杀气凛然的轩辕夜,和神色可疑的段清黎,顿时明白了什么,眨眨眼露出惊恐表情。 他干巴巴地笑着,举起双手喊道:“大侠,不要杀我!宫里真的有事!” 轩辕夜看了一眼段清黎,她果然已经收敛了方才的羞赧神情,他心里微恼,不知道下次能逼她说心里话会是什么时候。 他睨着段清朗,语气不悦:“我知道宫里出了事,不要废话!” 段清朗见他好像不计较方才的事了,连忙解释:“兰妃难产,整个猗兰宫都提心吊胆的,已经抓了些人审问了,结果还没出来。” 段清黎想了一下,开口道:“她的身子,也有六七个月了,早产加上难产,孩子是不保了……” 她看向轩辕夜,神情是欲言又止。 他上次说已想到了对付轩辕陵的办法,不会就是这样吧?如此曲折迂回…… 轩辕夜皱眉:“看我干嘛?跟我又没有关系……” 段清黎只好道:“兰妃必然很小心自己的身子,不可能是意外。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轩辕夜勉强以手撑了床坐起身来,神情也认真了几分。他沉吟一会儿,才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 “轩辕陵今年,确实比去年长进了些。”他状似无意地一提,却已显示了心里有所猜测。 段清黎微敛了眸:“不是说开春便要商议立储之事吗?陛下一年多来极宠兰妃,希望生个皇子,可对其他皇子并不如对轩辕陵上心……” 她自己这么说着,也感觉到其中某种不可言说的奇妙之处--轩辕立为什么会偏宠他侄子? 段清朗一只手撑着脑袋,转动眸子看了看他们两人,显出几分漠不关心,只道:“你们大夏幺蛾子真多。” 轩辕夜神情微有几分疑惑:“他确实很有动机,但他成为太子虽然于礼不合,却也无人反驳。十拿九稳的事,他急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极对,二人也在沉吟着,却依旧想不明白,因为其中空白的部分太多,情报尚不完整。 他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想起一些往事。再与最近的一些事情联系在一起,已然构成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忽而想起来,轩辕立和轩辕渝两兄弟,很久没见面了。”状似自言自语的呢喃,段清黎和段清朗都没听懂。 默然沉思了片刻,轩辕夜一笑:“管它是谁做的,既然机会出现了,我便不能放过。” 他又悠悠叹道:“真是没想到,比预想的提前了这么多。” 他脸上严肃了几分,在想自己的实力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事情闹大之后,他如果还不能对付蓝宇之,就麻烦了。 段清黎只感觉到一阵山雨欲来的诡异感,虽然今日只是兰妃难产而已,却牵一发而动全身,网已经被谁轻轻拉起纬绳。 轩辕夜亦是眉头轻锁,有几分无奈:“马上,就要内忧外患了……” 真真亡国之兆。 段清朗略略耸肩,不想再谈这些,话题便被他岔到了别的地方:“别说远的,你既然受了伤,商行重新开张的剪彩,是缺席还是推迟?” 轩辕夜微敛了眉,也在思考这件事。重振旗鼓的第一战,他不出面的话,只怕不合适。可病弱的百里绯衣受了伤,又得什么时候能养好? 他决定先权衡一下:“都准备好了吗?” “大部分是好了,还有些小的细节。” 轩辕夜淡笑:“能不大张旗鼓地把铺子迁过去,也不是容易事,辛苦你们了。再缓几日,便正式开张,我会去的。不管外面怎么传,只说受了轻伤即可。” “晚些时候定下了日期,就按参加春宴的名单,赶一批请帖出来,一一送去。” 谈起正事,轩辕夜已恢复了以往的自信从容,仿佛忘了刚刚与段清黎之间的事。但今日事情也是密集,心境大起大落再加方才沉思伤神,没一会儿他便露出困倦之色,虽然轻微,却逃不过她的眼。 段清黎随即闷闷道:“你还是好好养伤吧,别想这些事了。换身衣服再睡,我出去了。” 轩辕夜淡笑,嘱咐她:“你白天也好好休息,晚上我们出去玩一玩。” 段清朗微摇着头,心道,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亲近的机会。三月三上巳节,晚上向来热闹得很。 段清黎不置可否,只回他:“你既受了伤,好好待着吧,别想到处乱窜。” 她转身就走,也不管轩辕夜在后面喊:“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嘛……” 段清黎走后,轩辕夜尽管眉间有倦怠之色,仍然微一眯眼,看向段清朗。 秋后算账了? 段清朗忙道:“你受了伤,不宜动气,快把手放下……” 轩辕夜挑眉:“你很闲?可以去看看顾云峥,说不定能打探到什么新的消息。” “你……真的没事?这么急着赶我走。” 轩辕夜瞪着他:“出去,别待我房里,影响我的声誉!” 段清朗低哼一声,不想管这家伙,让他自生自灭算了。然而他想了想,确实是无事可做,还不如去看看顾云峥。先熟悉一下,将来真的谈及风语,能不能好商量一点? 轩辕夜以左手,直接缓慢地撕下了血迹斑斑的外衫,弃之于地,便小心地缓缓躺下。 今天有蓝宇之在,他必须完全收敛起武功,遇袭的时候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能体质稍强健一点罢了。 真是腰酸背痛。 外伤倒还好,毕竟习惯了受伤,这点小伤也无所谓了。但内伤还是得稍稍调理一下,他确实被那一掌伤到了些。 情况并不算严重,今晚大概就没什么大碍了。真正几乎致命的却是刚刚段清黎的那句“你不是他”,简直要摧毁他一直以来的耐心和自信。 但还好他随即就想通了,还好她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听进了他的心里话。 轩辕夜闭着眼,笑容浅淡,一边调息一边随意地想着事。国势将乱成什么样他不知道,但今晚也是个好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 第322章 困兽之思 苏家。 苏浩进门时便一脸铁青,愁眉紧锁,种种复杂滋味在心中翻滚,越想越是怒惧交加。 今日宴会上烟柳大出其丑,最惶恐害怕的是他,当时他清楚地听到身边传来的讥讽冷笑,而他当时亦惊怒不已,神情肃穆到呆滞,心都悬在了半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真是轻轻巧巧地就丢尽了苏家的脸面! 看当时的场景,她满身通红,言行如疯,谁都知道其中有异,却无一人提出来。可就算查出真相又有何用,该丢的人已经大庭广众之下丢过了,还能捡起来不成? 皇上匆匆离开之后,苏浩只觉脸上挂不住,也随即离开,赶往宣王府。 可却不得进,王府的人说世子有令,今天任何人不得去看侧妃! 脸上烧得似火,心却如坠冰窖。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已足够让世子不想多看苏家一眼。 况且,今天之前,他就已经表现出对苏家的漠不关心了,对苏瑾也明显不如以往那么亲密。本以为烟柳假扮苏瑾之后,便可以拴住轩辕陵,争取到这样的强援。 可现在看来,假的真不了,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 苏浩只觉巨石当胸,眼下,可能是苏家从未遇到过的危险时刻。他呆坐着凝神沉思,连荣氏走到旁边也未曾发觉。 荣氏见他神情有异,心里也是忐忑不已,不知道今天宴会上出了什么变故。她虽每日足不出户,也深知当前苏家形势危急,局势如风起云涌般变化太快。 而烟柳那天说得对,谁叫他们家没有个像样的人物呢? 苏浩蓦然抬头,看到这个女人,心里顿时无端升起一股怒气。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这一门居然一个男丁也无。 到底是他有隐疾,还是有人暗中使坏? 荣氏见苏浩满面怒容地瞪视着自己,立刻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悄声问:“怎么了?” 苏浩冷笑一声,竭力将刚才那股无名怒火压下。没有子嗣,现在恨也没有用,还是商议一下,要如何应对眼前形势。 他重重叹着粗气,将今日宴会上发生的惊人丑事给荣氏说了,荣氏也是神情大变,一脸难以置信。 苏浩低低道:“当初或许就不改信烟柳的花言巧语出此下策,世子到底是世子,比我们想的要精明多了……” 这件事,是他失策。他如何不明白利令智昏?可后悔也晚了! 荣氏想了一下,底气不足地缓慢说道:“可不这么做的话,苏家和世子的关系早就断了,现在虽名存实亡,可到底还有一丝机会……” 苏浩冷哼,眉间褶皱越发深重,压力,无处不在的巨大压力。他脸上肌肉有几分扭曲,问道:“我今日想去王府看看,被拦下了。世子这些天表现出的态度,显然已心怀疑虑……” 他恨恨眯眼,又想起那个多嘴多舌的段清朗。如果不是那天他跑来搅局,轩辕陵怎么可能轻易发现其中马脚? 荣氏也敛眉轻轻叹气,不知道眼下如何是好。她早知道没有男丁,苏家的败落是不可避免的,就好比人老了总会死的一样,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苏浩越想越觉得胸闷气短,语气沉沉:“百里绯衣出现不到一个月,我们的生意越来越差,几天前他虽然关门了,但今日宴会大出风头,皇上对他看重得很。马上,他就会卷土重来!” 他语气满是挫败:“我承认英雄出少年,他手段了得,苏家万万不及。可恰好事情都赶到一块去了,生意不好,世子那边又……” 现在是真正的毫无凭借! 他一想到这里,便想起了当初苏瑾问的那句“苏家不是会败在她的手上”,她还说“苏家终将覆灭,三个月之内”。那时候他自然以为她是在胡言乱语,可现在看来,为何隐隐有一语成谶的架势? 苏浩陷入沉思,神情慌乱,一起想起的,还有那天苏瑾说的,烟柳和白冷两家都有些关系。想到这一点,立刻让他心神大震。 那时他因为愧疚和愤怒,全然忘记去查查此事真伪。他又觉得烟柳不过一个少女,但现在转念一想,她平时无意间确实显露出了心机和手段,他一厢情愿地全忽略过去。 苏浩猛然开口问荣氏:“如果一个男人抛妻弃子,多年后孩子回到他身边,孩子心中是否有恨?” 荣氏对这等事最是擅长,立时想到了烟柳,也是心里微震,嘴唇哆嗦着回道:“老爷你说呢?” 苏浩面色又是一沉,已有几分发白,只觉胸口直痛。自己居然愚蠢到如此地步,真以为尽力补偿就可以让人忘了仇恨? 又想到苏瑾当时说出那番话,已经全然预料到了今日一般,苏浩顿时恨恨道:“这两个死妮子,居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仔细想想,苏瑾的言行颇为异常,那火灾的疑点到现在还未查明,她应该不可能就那么轻易死了,一切都是假象。 苏浩只觉浑身一冷,竟然被以往天真无邪的小丫头无声算计了。他又想到,说不准,苏瑾就躲在什么地方笑看苏家今日惨状! 可是,现在还远远未结束!苏家,尚未败落! 苏浩拧眉,已做出了初步决定,沉声道:“这场风波,苏家不能再深陷其中,眼下毫无凭借,应该避其锋芒才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他声音渐低,自己都不确信能有东山再起之日。 荣氏忐忑问道:“老爷打算如何做?” 苏浩低叹:“你未亲见百里绯衣的手段,我苏家的衣服首饰生意,都被他抢了去,可恨那张面皮,不知勾了多少女儿的魂!他前几日店铺关门,居然还有不少人聚起闹事,恋恋不舍……” 荣氏依然不解其意,这样听来,对方已经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地步了,况且还有皇上的看重。 苏浩木然道:“苏家不会消亡,但辉煌已不再了,没有资格再列三大家族,更不是什么首富……唯今之计,既不能与他正面抗衡,那便只有……” “依附于他。” 荣氏没说话,苏浩也没继续说下去,心情都是沉重的。风光的日子何其短暂,苏瑾得皇上看重的那段时间,苏家门庭若市,铺子生意兴隆。不过一年,便已到了不得不依附于对手的地步了吗? 苏浩能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无奈之举,委曲求全,总比鱼死网破要好。 第323章 你到底是谁 纵然今日发生诸事,使得不少人牵涉其中,可轩辕陵觉得,他才是最烦的一个。 似乎所有事情,都能与他扯上关系。 今日,苏瑾当众丢人,皇上雷霆震怒之时宫中又出了事,没多久他便接连收到两条消息。 一是蓝宇之袭击百里绯衣毫无意外地得手,绯衣伤得不轻。这件事,是他默许未竭力阻止的,真不知以后要如何收场。 但最头痛的是第二件,兰妃突然跌倒滑胎导致难产,猗兰宫中有人以死作证说是被人推了一把。所以,整个皇宫气氛都紧张起来,更是严格盘查所有可疑之人,众人劝了好久轩辕立才没有把他们全斩了。 他深感头痛,就算他没动手,眼下这样的形势,也一定会有人往他头上想。尚有一点回转余地的,便是最后能否能从宫人口中问出他来。 轩辕陵微眯起眼,直接想起第一次与蓝宇之正式谈合作时。那时候,他就已经不加掩饰地将矛头指向了兰妃和轩辕立。 会是他吗? 轩辕陵觉得愤怒至极,无比憋屈,心底却总存着一丝恐惧。蓝宇之那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奇怪吗? 问题在于,他的目的何在? 战事一起,朝中本就开始人心惶惶,他反而要借机再生事端?非要闹出政局动荡的局面? 父王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不是天生的忠义之辈,便是罕见的狼子野心!” 轩辕陵无奈叹息一声,果然是个危险的人物,只希望能稍稍劝他收手。 不然,就该仔细想想如何对付他了。 但眼下既然回府,便该解决一下苏瑾的事。那么多疑点,是时候算算总账了! 轩辕陵之前去宫中打探了一下消息,回来的时候便已经过了午饭时候。他一点心情都没有,直接去了侧妃的住处。 因为事情太多心情不好,也因为想通了以往不敢相信的事,轩辕陵已然神情阴冷,步子迈得极大。 今日,因为她的一句话,他不会再心存任何怜惜和幻想! 已过了好几个时辰,药效已过,烟柳已清醒过来,然而此时她的周身已经不能直视了。 遍布全身的抓痕,仍在殷殷地渗着血。尤其是脸上,红包也被抓破了,散出腥臭气味。满脸伤痕几乎辨不出本来面目,只有一双流露着恐惧担忧的眸子依旧黑白分明。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做了一个极其混乱可怕的噩梦,脑袋和身子,都如同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烟柳心里又怕又怒,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有人陷害自己。 十指掐进肉里,她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堪忧。 没等她想好要如何做,轩辕陵已闯了进来,直直奔到她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冷意。 她的瞳仁震颤了一下,明显有一丝慌乱。好像,就要瞒不下去了…… 可轩辕陵并没有立即说话,只冷冷地以嫌恶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她。那样的目光,顿时让她心里一寒,想要开口争辩什么,又觉得毫无用处。 烟柳一边捂了脸,一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遮住自己丑陋无比的四肢,却更是让轩辕陵狠狠皱眉。 今日这事一出,现在她的脸,已经有几分不像苏瑾了。可面容这般模糊,一时也看不清楚。 轩辕陵粗暴地拍开她的手,强迫她露出脸,细细打量她,沉声问道:“说,你到底是谁?” 他脸上的冷笑几乎是狰狞的,目光凶狠无比,似乎要把这些日子的怨气全发泄出来。 烟柳看着有些陌生的轩辕陵,惊恐不已,他的身上也会散发出杀气? 已经不是以往那个优柔仁慈的少年了。 她随即慌乱地垂眸,想着要如何回答。 到底还是被怀疑了…… 烟柳低声而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我是苏瑾啊,今天有人故意陷害我给我下了药……” 轩辕陵冷哼一声,一只手大力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他根本懒得听她废话,恨恨将理由一一列出:“我第一次起疑,是在苏家那日,确实是因为段清朗的提醒。” “第二次,漫长的十几天,你故意装傻,反而露陷。你以为天真无邪的冰雪聪明是可以装出来的?” 他感觉自己手上沾了些带着腥臭的血,目光顿时一冷,满脸嫌恶,继续厉声道:“对,我就是故意冷落你!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却知道你和以前的她,不一样了!” “受伤?失忆?真是完美的借口!” 轩辕陵冷笑渐深,用力甩开了手,懒得去看她,只拿出帕子仔细擦了自己的手,将脏了的手帕扔到她脸上。 他呼出一口浊气,厌声道:“你嫁进门之后,疑点还有很多,我都懒得说了。最可恨、最明显的一点,是你今天的一句话!” “你说‘苏瑾,你这个贱人’。哼,就算是意识不清,也不至于这么骂自己!” 烟柳瑟瑟发抖,不断地摇着头,铁证太多,她纵然再巧舌如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轩辕陵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冷冷问:“烟柳,是谁指使你的?” 烟柳周身一震,不可置信,脑中如有闪电劈下。 她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那就是太过相信轩辕陵表露出的孩子气和软弱,却忘了,他并不是傻子! 轩辕陵阴狠地眯着眼,语气森寒:“我早有疑心,却一直不敢相信,还以为是我变心了。真没想到,以往人前纯洁善良的你,是这样阴险的人!” 烟柳顾不得其他,哭道:“不是我想骗你的,是苏浩……是他们逼着我假扮苏瑾,他们想要苏家地位稳固……” 她心里惶急之余尚有抑制不住的痛恨,为什么事情忽然会变成这样?她居然连轩辕陵都骗不了了,到底是因为和苏瑾差距太大? 可是,她到底哪里不及那个贱人! 轩辕陵已愤怒到双手微颤,追问道:“苏家的火灾,又是怎么回事?也是他们做的?!” 烟柳心知这件事不能胡说,顿时急急摇头表示不知,恳求道:“世子,我并非有意骗你,小姐她肯定福大命大没有死……” 轩辕陵眼里一片漠然,冷冷一笑:“你不是有意,是故意!我知道,你一直想上我的床。” “可是,父王既独宠母妃,我怎么会坏了家风呢?” 第324章 如何处置 人,到底是会变的。 尽管有几分不愿,但轩辕陵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或许因为不得不接触一些人和事,心已经不知不觉变得冷硬了许多。 如果是以前,面对烟柳的娇柔泣诉,他或许会犹豫一下。可是现在,诸多事情加在一起,他已经忍无可忍。 烟柳周身仍然颤抖不止,心里最怕的不是苏家如何,却是想着主上那里要怎么交代。她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轩辕陵的心根本就不在她身上了,可仍然得瞒得好好的。 一旦瞒不下去了,会是什么后果? 轩辕陵愤恨之中,冷冷一笑:“你真以为,我看上的是那张脸,那个名字?” “且不提你出身如何,单单一点,你是冷家的人,已经足够让我……”他顿了顿,才继续说完,“休了你!” 烟柳泪眼汪汪,慌乱不能自持。 二月二十三进门,今天三月三,堪堪十天便被休弃,将成为一个可笑至极的笑话…… 不,早就是笑话了。 她之前趁苏瑾去往灵钧的时候散布了那么多谣言,却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吃了那苦果的人会是自己。 烟柳抽泣不已地恳求轩辕陵不要那么做,这等同于身败名裂,真是比直接杀了她还难过。到时候,主上那么冷酷的人,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烟柳见轩辕陵不为所动,大了胆子狠心道:“虽然做错了事的人是我,可到底是以小姐的名字,您如果休了我……” 轩辕陵顿时勃然大怒:“贱人,你还有脸说?还敢拿这个威胁于我?” 烟柳慌忙跪地求饶,不知该如何消除他的怒火。她发觉平日里的聪明诡计,今日居然毫无用处。 轩辕陵恨声问道:“苏瑾在哪?苏家把她怎么了?别让我查到那场火是苏家放的!” “你一个烟花之地出身的人,能回苏家已经不错了,还想成为大小姐?”轩辕陵突然伸脚,将她踢翻在地,语气又恨了几分,“如果不是你们逼迫,她会受到冷遇,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到现在都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他眸光已冷,苏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早就看清楚了,只是之前碍于苏瑾的面子不想多加理会。 现在的苏家,在初来乍到的百里绯衣面前都毫无招架之力,是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烟柳额角被他踢破了,汩汩地流出血来。她微微喘着气,再没有说话,心里却同样恨意翻涌。 恨苏家,恨轩辕陵,恨主上。 但是最恨的,还是苏瑾! 凭什么,她身为苏家亲生女儿,却要遭这种罪?而那个贱人,以前被苏家宠上天也就罢了,现在下落不明依然让世子念念不忘! 轩辕陵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下来,认真思考到底要如何处置她。她方才的威胁,是有一点用处的,他不能不考虑苏瑾的名声。 可一这么想,对烟柳的厌恶更甚,居然这般限制他的手脚? 轩辕陵神情淡漠,缓缓开口:“没有价值的人,与死人何异?” 他睨着她,解释道:“今日兰妃难产,皇上忙乱之中,自然会想到苏瑾,可随即才想起失忆一事。你说说你,有什么价值?一无是处!” “就连这么简单的伪装,都漏洞百出!” 烟柳满心怅恨,心知他说得极对,可她就是不愿意承认。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哪里一无是处了,她出身青楼,见多了尔虞我诈人心算计,最擅长的便也是这一点。 至于为何会屡屡失手,全是因为自己太大意,而苏瑾身边又有那么多帮手! 苏瑾的音容笑貌屡屡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她恨得直皱眉。然而无意识之中,她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极为关键的东西。 她一直都觉得,苏瑾没有死。而今天仿佛,在百里绯衣的随从身上,看到了和苏瑾一模一样的脖子上胎记。只是,她不过扫了一眼,并未多加注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就算是看错了又如何?现在,她需要他们转移注意力。 烟柳忽然开口道:“世子殿下,我知道小姐的下落。” 轩辕陵一怔,眼底泛起一丝喜色。但随即,他目光转冷:“别跟我耍花样,你颇有心机,我知道的!” 烟柳不管他说什么,只急着把这件事说出来:“世子应该知道小姐脖子上有小块蝴蝶形的胎记,今日我无意看见了百里绯衣的随从身上,也有同样的胎记……” 轩辕陵微眯了眼,似在沉思,这种事情,他未曾想过。不过,苏瑾脖子上有胎记吗?是不是烟柳随口编来诳他的? 苏瑾身上的胎记,在锁骨附近。平日里她穿的衣服恨不得把自己全裹起来,他当然没看见过。 轩辕陵冷笑一声,徐徐开口:“别再费心思狡辩了!我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你!” 烟柳焦急地开口为自己争取机会,连连道:“这是真的,世子您不信,一查不就知道了吗?” 轩辕陵讥讽一笑:“百里绯衣,我们已经试探过很多次了,不劳你操心!” “你今日既身中奇毒,传出个暴毙,也不会有谁质疑!” 此话一出,烟柳脸色煞白,却因为红包未消的缘故看不出来,她哭叫着哀求道:“世子饶命,不要杀我,做什么都行,不要杀我……” 轩辕陵神情阴冷,语气却是罕见的平静:“我要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反正人是在他手中,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打探完想要的再动手也不迟。 “你这十几年,都受命于谁,做了哪些坏事。你的主子意图何在?我为何曾在天心月看见过你?你到底是谁家的眼线?” 轩辕陵一想起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越发觉得烟柳不能留,必须挖出背后的事情来。他对冷家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因为蓝宇之,让他不得不正视冷家。三大家族,从百里绯衣声名鹊起的时候,便已名存实亡。白家已明确表示退出争端,苏家又不成气候,只剩下一个野心勃勃的冷家! 他恨恨瞪着烟柳,表情冷肃。 是该考虑一下,如何对付冷家了。或许,争取到百里绯衣的帮助,是个不错的办法…… 第325章 轩辕夜吃瘪 鹿庭小筑。 晚间吃饭的时候,睡了一个下午,轩辕夜已经比上午好多了,精神还算饱满,但心情貌似很不错。 今日大家都在,他看他们吃完,叫住了抬脚欲走的段清黎:“哪儿去?不是说好了晚上出去玩的么?” 段清黎不理,他顿时威胁道:“你再走,我就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 听闻如此暧/昧的话,段清朗顿时来了兴致,双眼发光道:“妹子你快走,不然他就不说了!” 段清黎回身,恨恨瞪着轩辕夜,愤愤坐下。 真是的,这叫什么人,上午还一副肝肠寸断的要死样子,晚上就死皮赖脸了。就不应该轻信他的一个字,也不该信他的任何表情! 她上午那时的担忧烦乱真是喂了狗了! 轩辕夜脸上的伤不好包扎,所以只敷了药仍暴露在外,却不能影响他笑靥如花:“关于那晚我不小心上了你的床的事,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其余三人顿时齐齐瞪大眼睛,心思却是不一。 段清黎自然是出于恼怒,恨不得现在就咬死他,脸上因为羞愤红了些许。 颜羽只是有点惊讶而已,但随即就淡定下来了。反正,迟早的事嘛。 最开心的却是段清朗,一副信以为真的神情,带着几分坏笑道:“那该快点解决这里的事情,回灵钧成亲才是正事,不然……” 段清黎瞪他一眼,发觉他们都在悄悄打量她的神色来断定真伪,她恨恨一字一句道:“轩!辕!夜!” 轩辕夜挑眉轻笑:“我姓轩,叫辕夜,以后别再叫错了。” 段清黎只觉胸闷,想着要不要拿剑捅死他,或者割了他的舌头,或者干脆废了他! 但一想到自己反应太激烈,他们一定会笑得更开心,她默默深吸一口气,面容冷了下来,忍住了喷薄欲出的怒火,不屑地敛了眸。 她再度睁眼,懒懒挑眉,语气比他平时还傲慢:“一个不举的人,有什么资格提床?” 段清朗顿时惊恐地捂了嘴看向轩辕夜,满脸悲悯,眼底却是幸灾乐祸。 轩辕夜美眸大睁了一下又微微敛起,蹙着眉心,开口道:“诶?我……” 真是没想到,她比自己想的要淡定许多,还会反将他一军。 不过这位少女,你还没及笄,在三个男人面前说这些真的合适吗? 段清黎冷眼看着轩辕夜的吃瘪模样,低低哼一声,心里好受许多。 段清朗叹息一声将手搭在轩辕夜左肩,哀怜地低声问他:“真的假的?看来你果然肾虚……” 轩辕夜微恼:“我举不举,你怎么知道?” 段清黎回敬:“你不是上了我的床吗?” 轩辕夜顿时眉间纠结,只好小声承认:“好吧,我没有……也从没试过,我不知道……” 段清黎眉梢一挑,轻笑着耸肩:“我刚刚也是胡说八道,不必信。” 想抹黑她,怎么可能成功?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骚,真是活该。还有,他要是敢说和她试试,就打死他好了。 不过他刚刚说什么,一个快弱冠的人了,从没试过? 段清黎顿时笑出声来,有几分轻鄙意味,心情大好地看着他。 轩辕夜一手覆在脸上掩了眉眼,闷闷道:“算了,我们还是说说今晚好玩的地方吧……” 段清黎懒得理他,伤又没好乱跑什么。不过,她才不会开口提醒这些呢。 轩辕夜觉得颊上的热度退散了,才拿开手,水汪汪的眸子看着她,以诱惑的语气道:“我打算,带你去国库玩……” 段清黎还没说话,段清朗已忍不住挑眉惊叹:“国库?!” 段清黎也是想不通,那是国库,不是你的小金库!语气不要这么随便好么! 颜羽也小心地问:“你要去……偷东西?” 轩辕夜眨眨眼:“自家的东西,能叫偷么?那叫拿才是。” 段清朗一脸鄙夷:“一会儿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爹没娘,一会儿又自家的了,真是厚颜无耻,吃里扒外!” 他一脸正气继续呵斥道:“这么缺德缺到家的事情,我只想说……” “算我一个!” 偷国库什么的,一听就好玩得不行。 轩辕夜懒懒一哼,只看着段清黎,目光柔和:“要去玩玩么?” 段清黎细想,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胡乱行动,一定有什么目的。她皱眉不悦:“为什么非是今晚?你刚受了伤,宫里又那么危险。” 轩辕夜一脸奇怪:“不危险啊,轻松得很。” 他又解释道:“虽然平时也可以,但今天宫里刚刚出了事,大家都提心吊胆的,没人注意其他,时机再好不过。” 颜羽想了一想,问他:“国库里有什么你要找的?” 轩辕夜满脸不爽:“没有,只是我平白无故捐了那么多银子,现在越想越生气,一定要捞回来点才行!” 段清黎心道,好吧,那就一定是要找什么了…… 轩辕夜不理他们或疑惑或哀求,只乖巧温顺地问段清黎:“去不去嘛,以后都没机会了,机不可失。” “你不想见识一下,我们的国库有多么空虚……哦呸,多么金光闪闪吗?” 段清黎一副毫无兴致的样子:“不想看,我想睡觉。” 轩辕夜微沉了眸:“你不跟我一起,我马上就去找蓝宇之!” 段清黎懒懒看他,根本不受威胁,指了指门,示意他赶快去。 轩辕夜顿时泪眼汪汪,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慢慢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一边声音低微地哀叹道:“我去国库了,不要想我,也不用等我……万一我失手,被打死了悬在城门示众三日,也不用去看我,慢慢等风干就好了……” 他出门以后,段清黎默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仿佛明白了什么。 好像,并不是轩辕夜上辈子欠了她的,而是她欠了轩辕夜的! 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才认识了这样一个难缠的家伙? 看到她一脸不爽地跟在自己身后,轩辕夜毫不意外,只解释道:“计划需要两个人,就是这样。” 段清黎冷冷看他装模作样地慢慢换了身衣服,很有拔腿就逃的打算。 轩辕夜站在她面前,目光如满月的光华一般柔和清澈,轻轻问道:“今晚你要不要换回女装?我们先去逛街吧。” 段清黎睨着他,所以,其实还是要找机会和她独处? 想逃,可以吗? 第326章 与轩辕夜出门 最后,在轩辕夜各种软磨硬泡苦苦哀求之下,段清黎终于烦不胜烦地如他所愿换回了以往的面容和衣服。 她觉得,不想被他烦死,大部分时候最好照他说的做,免得废话一大堆。 轩辕夜在精致的首饰盒里细细翻着,一边问:“梳个什么发式好看呢?配什么头饰?莲花簪子,金步摇,还是华胜……” 段清黎已然面沉如水,催她逛街跟真的一样,结果现在快过了一个时辰,他还在纠结把她打扮成什么样才好。 她恨恨眯眼,恨声道:“不需要!到底出不出门,我回去睡了!” 大晚上的,打扮得再好看,鬼能看清楚?状似聪明绝顶,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起来? 轩辕夜眨眨眼,默默把手收了回来,生怕段清黎一个怒发冲冠,就死活不出门了。唉,整天藏头露尾的,想光明正大出一次门容易么? 段清黎哼了一声,拿起一截锦缎头绳,极其简单地将头发从背后束起,完全是简洁雅致的汉风,任何头饰都不需要。再配上精致的杏色襦裙,便水嫩得桃花初绽似的。 轩辕夜眸光沉静,欣赏地轻轻点头,满意一笑:“别有风情。” 没等段清黎说话,他已迭声道:“走走走,马上就走。”自己却钻进了里间不知找什么。 不久他即刻返回,手里是以布条缠着的一把剑。他如丢烫手山芋一样的,把剑丢给段清黎:“拿好了哟。” 段清黎疑惑:“横眉?凭什么我拿?” 不应该是你拿着做武器么? 轩辕夜一脸理所当然:“我要双手抱着你,怎么拿?” 段清黎默然,然而身子已被他揽住,毫无准备便双脚离地,极快地朝外飞掠而去。不过认识他久了,她对此已经验丰富,完全不惊。 迎面是呼呼的夜风,段清黎不得不把头埋低,毫无意外地触到了他的胸膛。两个人都感觉到一小片的温热隔了衣料传来,极淡,却真实无比。 轩辕夜默默地把她抱得更紧了,段清黎在黑暗中大睁着眼怒视着他,然而他怎么可能看见。 “别乱动!你这样蹭,会让我误会……” 段清黎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个孽障! 她身子僵僵的,目光恨恨的,腹诽了半天,他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么? 段清黎睁眼瞧着四周,漆黑的夜色中四散着光亮,耳中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烟花炸响。 她当然知道,对民间少男少女来说,三月三晚上,已经演变成了仅次于七夕、乞巧、中秋的节日,晚间烟花、河灯之类的都热闹得很。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莫不是有了什么新的示爱法子? 看来他还是想知道,今天上午她没说完就被段清朗打断了的话,到底是什么。 段清黎悄悄冷笑了一下,要是那时候,或许还有些说的可能。可是现在,她气得要死,便绝无可能! 她已认出了这里已接近皇城最繁华的地段,然而他并未多做停留,只在屋顶稍稍歇息了一下,便朝着别的地方而去。 感受着他足尖不时轻点,却明显是在升高,她心里暗道,少年,你体质很好嘛!一个多月之前还要死不活的,现在又身轻如燕活蹦乱跳了。 再信你柔弱可怜,就叫她天打雷劈! 今晚无星无月,段清黎念头刚落不久,天空忽然亮了一下,一道闪电静默地划过。 不久之后,响起一声低缓的春雷,段清黎顿时惊恐地瞪眼。 绝对只是个巧合! 头顶,轩辕夜口气有几分担忧地自言自语:“今夜可能会落雨,不要这样吧?出来一次容易吗我!” 段清黎恨不得马上就下雨才好,这样便可以回去了。 他终于止了步子,小心地将段清黎放下,仍旧不松手,提醒她:“别乱动,站稳了!” 段清黎往四周望去,却发觉那灯光显出几分疏落,变得又远又小。她暗想,到底是有多高。 “我们在摘星楼上。” 摘星楼,顾名思义,高可摘星,是京中建筑群里,最高的一座酒楼。 视野真是开阔,就是夜风有点冷。 轩辕夜已半解了宽大的外衫,将她揽过来一起罩了进去坐下,顿时暖和许多。 段清黎心里火大,然而这顶楼覆着微倾的瓦片,地方又是狭小,想离他远点都不行,只好任他抱着,挨着他的肩膀。 她忽而想起什么,语气木然地问:“你的……箭伤,还好吧?有没有裂开?” 轩辕夜眼眸已融入黑暗,唯余两点温暖的光,轻声回道:“没事,别担心。” 哎,能如此安静地抱着她,小伤而已,就算断臂又怎么样? 他随即一想,还是算了,断臂就不能抱她了…… 一片沉沉的夜色,段清黎目光不知往何处落,只好看往远处,恰好空中有朵朵烟火绽开,映亮了他们。 轩辕夜眸底一片温柔,又紧了紧外衫,与她头挨着头,一起看烟花升起、绽开。有些烟花离得近了,绽放的时候便格外灿烂耀眼,美不胜收。 心忽而静了下来,段清黎已渐渐忘了方才的怒气,只静静四处搜寻着哪儿会有烟花绽放。 夜色这般一次次从未知的地方开出花儿来,像是一种惊喜。 除了烟火,尚有零零星星的孔明灯慢慢升起,点缀在漆黑的夜空中。 轩辕夜看着下面的万家灯火,心底亦是柔和宁静,低缓的声音从她耳边,如绸缎般柔柔落下:“人们形容仙气,常说不食人间烟火,仿佛它不是什么好物。可我这样的俗人,就偏爱人间烟火,滚滚红尘。” “多么温暖的一个词。” 他低低一笑:“是非成败转头空,人生不过弹指,权势与荣光如过眼云烟。相较之下,情爱反而长久。到底还是得扎根在红尘里,温暖安闲地度日才好。” 段清黎心道,这么温柔,是谁?百里绯衣附身了? 轩辕夜忽然握紧了她的手,微低了头看她:“不过,一个人这样活着,是很无聊的,必须得找个一生所爱的人一起才好。” 段清黎始终不言不语,不想听这些。如果不是因为太高,她早就直接逃走了。 他不管她的沉默,继续低柔道:“我现在最大的梦想,是这万家灯火里,不久会有属于我们的一盏。” 段清黎眯眼,家? 这是……已经从喜不喜欢跳到了婚嫁? 第327章 家贼与硕鼠 实际上,段清黎很想告诉轩辕夜,情话说得多了,听的人就没有感觉了。 只当一阵微暖的风拂过好了…… 轩辕夜已经习惯了她面对这种情境时的沉默装傻,并未再说话,夜风吹散了他极轻的一声叹息。 “上面有点冷,我们下去走走?”片刻沉默过后,轩辕夜提议道。 “会不会遇见熟人?在外面待久了不好,我们还是快些办完事,然后回去吧。” 轩辕夜无奈,多么难得的出来玩的机会,放灯之类的都很吸引少女的,她怎么一点不感兴趣的样子? 真是无从下手…… 不过,还是赶紧回去吧,万一忽然下雨了就不方便了。 他扶着她小心地站起来,脱下了外衫给她披上,又将领子系好。 段清黎一手拿着横眉剑,一手紧了紧衣服,心里终究是有几分暖的。 然而,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也不清楚那种好感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他带着她,越往偏僻的地方行去,灯火便越是稀疏,夜色越发暗沉了。 她承认,坐在楼顶看万家灯火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那点点橙色的光芒,如此温暖,又那般遥远,可望不可即。 因为携抱的姿势,她的耳朵便贴着他的胸膛。她静听他有节奏的心跳声,渐渐含了浅笑陷入沉思。 脚下突然变成坚实的地面,段清黎尚在沉思之中,回神的时候便差点摔倒。轩辕夜默默地揽着她,心里想着,一定我的怀抱太舒服,让她舍不得离开…… 可他不会说出来的,只低声道:“又得走地道了。” 段清黎微微惊讶:“直通国库?” 轩辕夜已牵了她行在路上:“对呀,可惜没用过,不知道行不行。” 他又嘻嘻笑起来:“我本来想,挖条地道通往轩辕立的寝宫。然后大半夜的,他突然看见我站在面前,一定会活活吓死……” 段清黎面无表情笑了一下,却问:“让我来,需要我做什么?” 在黑暗而狭窄的通道里走着,轩辕夜低声回道:“拿剑啊。” 段清黎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剑和其他的剑有什么不同吗? 轩辕夜并不解释横眉的怨戾之气,只牵了她耐心地继续朝前走。 这样颇为无聊地走了许久,他终于将脚步放轻缓了些,像是在凝神听着上面的动静。 段清黎倒是好奇,地道的出口到底在哪里? 他们实在是胆大包天又奇思妙想,什么危险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不过大半的可能,还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东西。 两人脚步极轻,慢慢挪动着。段清黎尽管心里好奇,却并不开口,她知道现在可能离国库不远了。 轩辕夜其实想解释一番的,但又觉得说这些无用。所谓国库,尚有好几个库房,分了门类存放物资的,从布料、书画到金银不一而足。 他自然是要去最有价值之处。 走着走着,轩辕夜在她耳边轻声道:“时间有限,不跟他们打了。” 段清黎心道,我帮你把守卫都引过来,怎么样? 但奇怪的是,她知道私闯这样的地方极其危险,现在却一丝紧张的感觉没有,仿佛步入自家后院一般…… 反正,轩辕夜既然敢来,一定是肆无忌惮。 轩辕夜带她在岔道极多的地道中转了许久,她晕头转向之际,终于确信,他果然没来过这里。 段清黎低低哼笑一声,轩辕夜顿时尴尬无比,只好又选了一条路。反正其他的路都错了,这条一定正确。 走到尽头,二人站在窄窄的梯子上,轩辕夜小心地打开机关,暗暗运力推动上面的石质地板。 那块地板被顶开之际,段清黎猝不及防,被浓重的灰尘呛到,立刻屏住呼吸,然而忍不住捂嘴咳嗽起来。 轩辕夜默默以宽大衣袖掩住她的脸,边小心推开石板边想,这里到底几百年没有清理,灰尘簌簌如雪落! 段清黎弯了身子,压低了咳嗽声,觉得自己肯定已经灰头土脸了。直到轩辕夜抱了她小心地跃上去,才觉得呼吸顺畅。 而那石板狭窄到只容二人贴在一起通过,却居然这般沉重,怪不得没人想到下面会有一条狭窄的地道。 库房中无人,看守的人都在外面,可门窗似乎都比寻常要厚几分。 轩辕夜带着她找了隐秘处站定,段清黎瞪大眼在黑暗中小心四顾,低声疑惑问:“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轩辕夜声音同样极低,似有冷笑:“看见了才叫奇怪。” 他已微微沉下脸,并未想到偶尔来看看国库是否真的空虚,却居然见到如此景象。每年的税收,都花到哪里去了?! 他习武已久,夜视尚可,微皱了眉细细打量四周,估算着这里到底是有多少家底,却也不敢轻易乱动。 段清黎看了半天,把身子伏低,终于勉强看到了架上的银锭,却辨不出成色。 已是入夜,二人来此不过一炷香时分,忽而听闻轻轻的开锁推门声,两个人都是一凛,站如静物。 黑暗中有脚步声传来,都听得出来了两个人。他们并未带灯,显然已对这里极熟。 灰尘随脚步扬起,在断续的咳嗽声中,一人像是掩了口鼻,对同伴道:“麻利点,换班的人马上就来,两盏茶光景库门便要闭了。” 接着是一阵银锭被拨弄的哗啦声响,另一人回道:“轮了许久才到我们,怎么能轻易放过。再说,今儿宫里有大事,皇上昨天也查过这里了都没说什么,这几天是不会来了的,再多拿点儿……” 先前一人笑骂:“尽管拿,撑死你,只怕你屁眼太小!” 轩辕夜微微探头,眯眼细瞧他们的举动,不觉已面沉如水。 段清黎深觉自己与睁眼瞎子无异,然而内心同样震动,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偷库银! 而且听他们说话,该是库丁早已达成一致,每晚轮流盗银。 段清黎尚在疑惑最后一句话何意,便已感觉到身边忽而一冷,顿时回想起了许久之前轩辕夜发怒的可怕模样。 轩辕夜近来已沉稳许多,然而此时内心惊怒不已,深觉今日来此,实在是大大长了见识! 谷道藏银? 从未想过的法子,却还有人用得出来。 观他们的举动,少不得有几十两银子。该夸他们训练有素,还是熟能生巧?! 第328章 亡国之兆 段清黎不是想不到这一点,只是第一时间不愿相信而已,有人为了偷银子,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顿时明白了轩辕夜的愤怒。 段清黎觉出异样不久,那两人也仿佛感觉到了黑暗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动作缓了缓,低声交头接耳道:“怎么觉得有人?阴森森的……” 那个一直催促的人已道:“提上裤子快走!别管这么许多!” 实际上他们谁也不相信,鬼都没有一只的银库会有人,赶紧走是怕再耽搁,会误了随大伙一起接受检查出库门。 确定他们离开,轩辕夜终于冷冷一哼,看着存放银锭的架子。架子密密麻麻的,银锭稀稀疏疏的,恐怕全加一起,不超二十万之数。要知道,这是户部的银库,不是哪家私库! 段清黎默默摊手,碰见这种事,她也不想多说什么,只觉无奈。不过这么比较起来,此间事了之后,确实是该住到灵钧去了。 轩辕夜带她上楼,一边低低解释:“一楼一般存银,上面是其他奇珍异宝。再珍贵些的,应该被收在轩辕立的私库了。” 段清黎点点头,悄声道:“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趁火打劫嘛?” 轩辕夜愤愤一笑:“瞧过再说。” 整个库房都是积尘已久,如果不是轩辕夜脚步极轻不惹尘埃,单单走路便要呛死人。段清黎心里猜测,应该是不准随意进人的缘故,所以打扫得少。 轩辕夜实际已小心避开一些机关,国库防守还不至弱到随意可进。 她跟在轩辕夜身后看着那有些密集的柜子,偶尔参与翻找,但实在看不清楚,毫无兴致地从二楼逛到三楼。 直到轩辕夜找到了几颗夜明珠,屋中才算有了些许光亮。 轩辕夜面无表情懒懒查看了一下,勉为其难的收了最大的一颗,心里暗道,这都是什么货色,怎么拿得出手! 段清黎小声道:“这里有个大的……” 她捂着珠子拿出来,手间散出如月华般的荧光,这时她也恍然明白,为何称夜明珠为“明月珠”。 轩辕夜低声说:“拿了,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都拿了。” 段清黎其实无所谓这些,不过有他在,毫无风险,简直像天上掉馅饼一样,随意逛逛也无妨。 但她还是选了些小巧易拿的东西,譬如玉石、首饰之类的。实际上,她希望他赶快回去才好,在这里太久实在危险。 轩辕夜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精致的绸袋,把东西都装进去,轻轻掂量了一下,略微满意了些。他仿佛终于记起了横眉,对段清黎说:“剑。” 段清黎疑惑他要做什么,却被他拉到身后。但见剑到手之后不久,他懒懒一挥,一道狭长的弧形剑芒急速划过,向来通体黧黑的横眉居然能发光似的。 没等她惊讶完,一阵混乱的声音传来,不断有东西碰撞、碎裂、倒塌。她顿觉暴殄天物,随意一剑就把东西损坏了大半。 轩辕夜皱着眉,将横眉掷出,正中最显眼的柱子,发出一阵震颤的余音。 他徐徐呼口气,语调讥诮:“为了防止他们十天半月才发现出事了,我决定……” 段清黎心知没好事,然而已被他带起,他居然直接选择了破窗而出。 与此同时,方才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没人听到。守卫们又见沉沉黑暗中,忽然有模糊的人影伴着声响远遁如离弦之箭,即便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是出了事。 他们怔愣一下,似乎仍然难以置信,却终于惊慌地叫喊起来:“有人盗国库!” 轩辕夜速度极快,即便极少借力,身形亦轻灵矫健,不过一炷香就已经出了宫。天色比之前更加昏黑,显见将有春雨,即便有大内高手,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迎面刮来的风是从未有过的大,段清黎不得不把头埋低,大了声音对他说:“你轻功真的挺好的……” 本以为他要得意忘形,没想到他只是一叹:“唉,我除了轻功和剑法,又没别的能拿出手了。” 但刚说完他就想起,他的内力现在似乎也不错。 “再说了,逃跑次数多了,轻功自然就好了。你被几十条疯狗追个一年半载,也能身轻如燕……”轩辕夜闷闷解释道,只觉胳膊有些酸沉,尤其是右臂。 段清黎只觉哭笑不得,同时又觉被抱着不太舒服,却只能忍了。她没想到会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手悄悄摸上他的伤处。 “干嘛?没事的。”轩辕夜自觉尚可忍受。 段清黎默默收手,本来想说自己下来走的,但一想到那样太慢了,只好说:“好吧,那就赶快回去吧。” 轩辕夜时常有意无意试探自己能力的底限,是以一路都不曾放缓,就这般疾行了近百里,从宫中回到城西近郊的小筑。 因为尚未到家便已下起雨来,轩辕夜连门都不进,直接从院墙上空掠了进去。 然而即便是段清黎,也随即听到一阵刀剑出鞘声,身后有明显的杀气追随而来,显然暗夜中潜藏着诸多护卫。 轩辕夜立即大叫:“是我是我!我赶时间!” 段清黎顿了顿,笑出声来,原来也有这个翻墙老手要小心才能翻过的墙。 轩辕夜心道,自家院墙翻不得…… 他想了下,还是直接把她带回了自己屋里。进门之后自顾自坐下休息,喘着气等待心跳平复。 不过这个测试的结果,尚算满意。 段清黎点了灯,给他倒了杯水,悄悄瞥了一眼他的两只手,在想要不要查看一下…… 轩辕夜挑眉接了茶盏,一脸受宠若惊,亦明了她的心思,乖乖露出右臂洁白的纱布来:“看吧,我小心得很。” 段清黎淡漠点头,她想了想又道:“我白日里配了些药,等会拿来,治你脸上的伤,不要留疤。” 轩辕夜看她神情,默默用手小心地摸了摸那道伤疤,见她瞪眼便缩了手,心里却道:“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哼!” 不过说真的,还是很开心…… 他脸上又渐渐露出淡淡的讥讽笑意,知道不给她解释一下今晚所作所为,她会睡不安稳。 他低低道:“我只是借机看看国库到底有多空虚,才逼官贾纳银。呵,我捐银本来是铺路,倒误打误撞了。那地道,只能用一次,它岔道极多,颇能障眼。至于横眉……” “别名,不详之刃!从来都是亡国之兆!用它,能轻易将事情引到前朝遗老身上。” 段清黎并不答话,只半敛了眸,心里微沉,他真的甘心坐看亡国? 只怕,就算他不热衷权势,也极可能不得不坐上那个位子…… 第329章 公子断袖 第二日一早,轩辕夜起得稍晚了些,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他懒懒前去吃饭,却见他们几个神情带着一丝诡异,看了他一眼。 轩辕夜顿时眯眼,一定又在说我坏话!只是我还没亲耳听到! 他们三个即刻和善友好地朝他一笑,各吃各的,方才的神情全然不见了。 轩辕夜用了昨夜段清黎拿过来的药,只觉得脸上伤口一直痒痒的,连笑都不敢笑,只微眯了眼淡漠地瞥了瞥他们。 段清朗向来皮厚不怕死,笑嘻嘻问道:“昨晚不带我一起玩,到底拿了些什么好东西?有没有我的份?” 轩辕夜眼都不抬,慢慢吃饭,置若罔闻。 过了半晌,他懒懒抬头,状似无意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三人悄悄相视一眼,都是不言语。段清黎心想,他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大杀四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段清朗和颜羽这微妙的表情,真的不是存心勾他问起? 小筑不知什么时候有了餐桌上议事的习惯,轩辕夜吃饭间隙,语调慵懒地问:“今儿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两个少年顿时齐齐摇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轩辕夜低哼了一声,不满道:“宫里呢?这么多事,一点动静没有吗?” 颜羽笑:“这么早,又没人敢去瞧瞧,消息还没传出来呢,再等等吧。” 轩辕夜不再理会,默默吃完了饭。 然而他到底好奇心盛,怎么可能轻易放下探究的念头。 他靠在椅背上,微有睥睨之态,面无表情冷冷问:“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段清朗心里笑得直不起腰,却无奈一叹,一脸沉痛:“你,当真要听?” 轩辕夜眸光一冷:“有屁快放!” 段清朗看了看其他两个,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那我就告诉你昨天宴会之后,发生的一些茶余饭后的小事。不是我说你,出门在外,你太不检点了!” 轩辕夜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我哪里不检点了? 段清朗憋着笑告诉他:“现在,你有了一个新名字,公子断袖……” 轩辕夜微敛了眸略略一想,已知道为何如此,可并不动怒,只稍稍扬了唇角表示不屑。 段清朗看他无动于衷,顿觉无趣,一口气解释道:“新的称号是宴会上有人替你取的只因为看到了你与小黎那般亲密无间,这样的事情向来是街谈巷议的好话题所以没到天黑就传遍了整个京中……” “顿时有无数少女欲哭无泪寻死觅活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这样的人物年纪不小还没婚娶全因有分桃断袖之癖,而且癖好特殊到只喜欢十一二岁的的貌美少年很有老牛吃嫩草的倾向,就是这样。” 他说着,屋中顿时寂然无声,段清黎悄悄敛了眉头,既觉得重新认识了兄长的口才,又很操心他的脑袋和舌头。 段清朗笑得纯良无害,看着慢慢坐直了的轩辕夜,悄悄地躲到颜羽身后。又觉得这样不妥,还是躲到他妹妹身后最为稳妥,投鼠忌器是也。 轩辕夜眉间有薄怒,但并未发作。脸却绷得紧紧的,实在是因为用了药的缘故伤处已悄然收缩,导致他说话都不敢太用力。 他瞪着段清朗,语气已冷:“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最先乱说的!” “怎么会呢?为了我自己的名声考虑,我也不会说的……”段清朗微露出头来,露齿一笑,“烦请你以后离我远点,会坏了我的声誉,我还想讨个媳妇呢。” 轩辕夜看向段清黎:“你,过来。” 段清黎立刻摆手辩解:“这件事也不能怪我,我可是个女孩子……” 轩辕夜眨巴着眼,目光温润:“我胳膊疼了一夜,你快来瞧瞧是不是肿了。” 段清黎满心无奈地慢慢走过去,段清朗顿时骂着“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然后躲到了颜羽身后。 颜羽微微一笑,自觉地起身贴墙站着。 段清朗水润的眸子瞪大几分以期看似纯良,朝着轩辕夜乖巧地笑了一下:“真的不是人家胡说八道,是外面传的,每个茶楼的说书先生都在说……” 轩辕夜顿时瞪眼,淡漠瞥他:“小贱/人。”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去势奇快地朝段清朗砸过去,堪比暗器。 段清朗已看清那是什么,想躲开但又不能放任不管,只好小心地拿手接了,却堪堪只卸下一半的力道。他痛呼一声揉着手掌,一边看向轩辕夜。 “贱人,东西还你,我们两清了!” 段清朗心道,啧啧,他还记得先前自己当了随身多年的小珠儿,几人才能有盘缠回京的事情。 他低头细瞧那夜明珠的品相,嘻嘻一笑:“不用客气,我会帮你再找几个……”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默默在心里道:“男宠的……” 轩辕夜已敛眉,心知他要说什么,黑了脸开口吩咐:“颜羽,给我杀了他!免得在这里胡乱说话!” 段清朗立刻收好东西跳起身来,对他们拱手急急道:“兄台,就此别过!” 一溜烟跑走的时候,又传来一句:“我进宫,我马上就进宫还不行嘛……” 颜羽温和笑笑,再度落座,神情如常,仿佛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却悠悠道:“这样看来,小黎扮得还算成功。” 轩辕夜微一挑眉:“十岁出头的年纪,有些男孩本来就雌雄莫辨。” 段清黎心道,你才雌雄莫辨! 她随即却一笑,想着,找机会逼他穿女装看看,走在街上会不会被人抢去。 不过要说起来,这样的传言,对掩盖真相确实是有利的,不就是牺牲了某个虚无缥缈之人那虚无缥缈的声誉嘛! 轩辕夜又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叹道:“往后几天,事情有点多。” 他伸了手指细细盘算:“兰妃一事到底能查到谁身上,国库被盗一事又涉及亡国之兆,轩辕立应该不会坐视。轩辕陵和苏家,又会如何处理烟柳,这件事能不能引出什么来。还有蓝宇之,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然后我准备,不管怎么样,天晴了就重新开业吧,帮某些人制造机会。” 颜羽无奈接道:“所以你先告诉我,天到底什么时候晴。说不定马上就晴了……” 段清黎神色也认真了几分,心里默默念着,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苏家,好像还不够惨的样子。 第330章 拜帖 这世上有一件谁都解释不了的怪事,那就是说曹操,曹操到。 段清黎的心思刚落不久,便有仆人小心递过来一摞名帖。轩辕夜漫不经心翻了翻,淡淡一笑,对他们道:“都来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只是在卧房中隔开了一块地方而已,极其适合轩辕夜这样的懒人。 他神情淡漠地抽出一份,递给了段清黎,将其余的扔在桌上,整个桌面都铺着乱七八糟的各式名帖。 段清黎接过只略略瞥了一眼,便忍不住一笑,又细细看了,越发觉得好笑得很。 苏家的拜帖么?意思也说得清楚,愿为百里氏效力,甚至甘心成为附属。 轩辕夜神情平静,看着一脸淡然的段清黎和每次都非要把桌子收拾整齐的颜羽,微有几分好奇地开口:“我以往没问过,你们到底对苏家做了什么?把人家逼到了与虎谋皮的地步。” 段清黎听他语气温和,隐隐带着几分悲悯,顿觉他这样子实在好笑。难道不是他吩咐颜羽去做那些事的吗? 她眉眼微弯,心情的确是有几分愉悦:“那些事,你该知道的吧?” 轩辕夜摇头淡淡道:“我整天这么忙,又是个真正的甩手掌柜,事情都交给他了。再者,一个苏家而已,我真没空事事了解。” 他语罢,慢慢挑眉,看着颜羽:“封侯拜相之才。” 可这样的人,现在却等同于他的管家,还心甘情愿。 他说着,沉思了一瞬,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颜羽只微一耸肩,眉间微不可察的一皱,心知他对自己,依然尚有疑虑,只是不曾问过。 就这么悬着吧,不必急,总有不得不坦白的一日。 随即,颜羽神情散淡,从袖中掏出一个书册般的簿子,慢慢翻找着说:“本来就没什么大事,一地鸡毛。” 段清黎心想,果然一个个都异于常人,还随身带个本子,里面都写了什么? 颜羽抬头问道:“你要从哪开始听?” 轩辕夜眯眼:“当然是从开始的地方。” 段清黎细细回想了一下,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大概一个月之前而已,当时是从绸庄起步的。 颜羽停在了某页,告诉他:“开始的地方么,到现在差不多一个月。我们的计划么,在借豪宅造势的同时,已经着手做绸庄的生意了。” 段清黎在一旁轻笑:“当时买的,是被苏家打压到关门的一家,伙计都新换了一遍。我们搬到小筑的第二天开张的,也就是买下半个月而已,很快就门庭若市了。” 轩辕夜一脸沉思,微微挠头:“半个月?住进小筑到现在才半个多月?怎么觉得过了很久一样?” 他轻摇着头:“只能怪事情太多太密集了。” 颜羽不理会他的感叹,只继续解释:“在此之前,我们就已经研究透了各家铺子的利弊之处,扬长避短,一一改进,客人想要的,我们这里都有。” 轩辕夜敛了眉看段清黎:“所以,你那段时间,经常到处乱跑?” 段清黎奇道:“没乱跑啊,我出门都很目标清晰的。” 轩辕夜低哼了一声,直到现在,都还有人四处查找苏瑾的下落呢,她居然就敢时常出门? 段清黎不与他说这些,继续道:“苏家会衰弱,是有原因的,反应太慢了。不过三四天,我们的铺子已经小有名气,特别是女式成衣,材质、样式,都是苏家所不能及的。这时候,苏家才终于发现有人抢了他们的生意。” 轩辕夜只淡淡一笑,反正本来就没把苏家当个什么。大家都清楚,苏家最致命的问题其实在于,人丁不足,导致人手不足。一旦发生个什么事,连商量的人都没有。 至于旁系邻支,又涉及到家族内部争斗,真的可以信任吗? 颜羽继续接下去:“那段时间应该是世子快娶妃了,苏家很忙。不过,苏家是做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反抗举动的。” 段清黎忍着笑解释:“他们用过威逼利诱等诸多手段。比如想拿银子问出铺子的主人是谁,结果被伙计鄙视:‘这么点,还没我月钱多呢。’比如苏家派人想打我们的人,却被风语巡逻的人发现然后打了回去……” 轩辕夜顿时一脸失望的神色,这些事真是无聊透了,就没有像样点的手段? 颜羽道:“其实,我们产业的真正主人是谁,是在你第一次露面后才公之于众的。不过因为商号相同,首饰店的生意紧随绸庄之后,很快就火了起来。” 段清黎略微认真了一下:“其实他们还是有点心机的,一次,苏家派人到绸庄定制一批衣物,利润奇高,要求颇多、做工复杂不说,还暗中买空了市面上的那种布料,限时三天,只等我们交不出货赔偿十倍。” 她继续一脸兴奋说:“我们当然没接单,只在民众面前提了一下那种布的害处而已,譬如穿久了伤身,会不孕、不举哟。反正没人敢去试,于是,他们满屋的布一寸都没卖出去。” 轩辕夜微微点头,才觉得前段时间,她玩得很开心嘛! 段清黎一时兴起,关不上话匣子了:“还有一次,是我们失误了,居然被他们钻了空子买通仓库守卫,把半仓的布料泼上了各色染料,顿时不堪入眼。” 轩辕夜闻言略一眯眼,想知道最后到底怎么解决的。 “除非都染成黑的,不然就不能用了……” 段清黎又一脸狡黠:“不过我发现花花绿绿的好像还独具美感,就让一个眼光独特的老裁缝做成了异域风情的衣服,上面写了‘唯美人方可驾驭,是珍品绝不相同’,然后……” 她笑意盈盈:“然后就是造势啦,某家小姐被骗买了一件之后,立刻被我们夸成了天仙。想证明自己貌美的大有人在,可我们每天只卖二十件,五六天就卖完了……哦对了,这衣服是成对的,相似的花色有男女两种……” 轩辕夜想起绸庄送来的样衣里,曾有两件很是奇怪的,想必就是这个缘故。不过,不得不说,她鬼点子实在很多。 他赞赏地看着她,神情温柔:“光这些,好像还不足让苏家有送拜帖的觉悟。” 第331章 大怒伤身 一想起之前那些事情,段清黎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别的感受。譬如,名声大真的挺好的,很容易一呼百应。 不然的话,不是借百里绯衣的名号,后来几个铺子的生意也不至那么火。 段清黎笑得眉眼弯弯:“我们能有今日,和大家都分不开的,尤其是……” 她乌黑的眸转了转,还是说出了口:“公子绯衣的名声。” 轩辕夜淡笑,没有丝毫得意,只细细看着神采飞扬的她,悠悠开口:“接着方才的事情继续说。” 颜羽也甘于当个听众,意态悠闲。 段清黎也觉察到了什么,但并不影响她的谈兴:“唉,反正随着百里绯衣声名鹊起,再加上我们本来就底子硬,生意好起来是理所当然。其他店犯哪些错误,我都瞧在眼里,是不会步后尘的。” 轩辕夜注意到她现在把他与绯衣分得异常清楚,不觉笑意深了几分,礼尚往来地夸了一句:“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 段清黎不悦地移开了眸子,好就好,跟你喜欢有什么关系? 颜羽悠悠接话:“苏家意识到情况严重,还做了些别的,比如让手艺不错的人混进来,只可惜他们做不惯这等事,反而是我们的人混进了他们家……” 段清黎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心境又渐渐平复了,冷静分析道:“反正就算没有我们,苏家衰落也是不可避免的。不提人丁一事,就我所知,很早的时候,苏家各个铺子就有旁系管账的吃里扒外了,真是家贼与硕鼠难防啊。” 轩辕夜懒懒靠在椅子上,一双腿伸得极长,知她又暗提了国库一事,只慵懒地眼睑半垂:“我却想知道,烟柳到底什么下场。” 段清黎细细想了,回道:“以我猜,苏家既已做这般打算,必然意识到烟柳在宫宴出丑,对苏家影响甚大。很有可能是……直接放弃!” 她话里已有冷意,没等他们问起,自己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们可能疑惑我为何想对付苏家,从一开始的绑架案坑钱,到现在要断了他们的命脉。我们不妨打赌,瞧瞧苏家到底会怎么对烟柳。” 她轻轻冷笑:“我恨苏家,是因为他们千方百计想将我嫁给轩辕陵,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庸碌、唯利是图,又不是亲生父母,哼。” 轩辕夜微一耸肩,其实他并不在意她为什么恨苏家,她喜欢就好。况且那次,两个人交换了一些秘密的时候,她也解释了一些的。 段清黎随手将苏家名帖放下:“不必理会了,他们还没到真心相求的地步。” 颜羽垂头随意翻着一本书,接道:“对啊,王府对烟柳的处置,还没传出来呢。轩辕陵再笨,也该知道是偷梁换柱了吧。” 轩辕夜起身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各忙各的,等消息吧。” 近午时候,段清朗大摇大摆地回来。自轩辕夜以百里绯衣的身份出现之后,他也无需遮遮掩掩的了。唯一的问题是,万一有人追究他们过从甚密,不好解释。 被轩辕夜问起这点,段清朗小声长叹:“只好假装我也有龙阳之癖了……” 轩辕夜认真冷笑:“是我同情你无家可归,勉为其难救济一下。” “皇宫我都不想住,不感觉你这里蓬荜生辉了吗?”段清朗回嘴的时候却在想,小筑旁似乎仍旧有人整天窥伺。 真是贼心不死。 段清黎冷冷看他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幼稚,她岔开话题:“宫里有什么消息?” 段清朗看着轩辕夜,摇了摇头:“你老爹,被你气病了。” 轩辕夜淡淡一笑,心情显然有几分愉悦,语气却略略惊讶:“这么快?” 段清朗眯眼笑:“你们昨夜到底做了什么?虽然他什么都不肯说,但肯定不是盗窃这么简单。” 轩辕夜一脸淡漠:“跟你无关,不要多问。” 段清朗不以为意,继续说:“你爹气得要吐血了,还因为兰妃的事。孩子没保住,但已经看出是个男婴了。而蹊跷的是……” “虽然被抓起来的人死了都不承认,可总像是若有若无地往轩辕陵身上引。一旦真的问起来了,又死命否认,简直像是欲盖弥彰嘛。” 段清黎疑惑:“你在旁边看着?” 段清朗不好意思地挠头:“宫里挺多人都这么说,还是可以稍稍信一下的……” 段清黎顿时了然,点头:“大半是宫女吧,你又去骗无知少女。” 轩辕夜嗤笑一声,却不挤兑他,只说:“该是可信的,因为罪认与不认,结果都应该清晰无比才是。可是这种情况……” “却是比直接指认还要可怕,毕竟这件事没牵扯进别的后妃。” 他们心里都明白,徘徊在认与不认之间,而最可能的嫌疑人又只有一个的话,反而比直接承认还惹人怀疑。 背后的主使真是恶毒! 段清黎是以便推测道:“那就是有人在陷害轩辕陵?” 轩辕夜轻拧了眉看她,顿了会儿才说:“还不一定呢,但有了这个怀疑,轩辕立很生气是自然的。” 从她嘴里说出别的男人的名字,他微有几分不悦,但很快就压下了。 这样小肚鸡肠,实在不妥。 他想了下,还是给段清朗说了昨夜的事:“前朝有名剑横眉,本是大将军的配剑,后来将军被诬陷身死,前朝自毁长城很快灭亡。而横眉,自那便满是怨煞之气而被视为亡国之兆。因为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一直没人愿意寻找。” 段清朗已高高挑眉,果然听他继续说:“我昨夜,只是顺手把横眉放在国库而已。” 段清黎顿时想起前段时间的诸多事,从选择百里绯衣的身份做掩饰,到选定暗藏横眉的鹿庭小筑,他每一步都看似无意,实则全是算计。 她心里莫名沉了几分,看向他的目光也微冷了些。说真的,她有点怕这样心思深沉平时还嬉皮笑脸的人。 如果,情爱和人心一样可以算计的话,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段清朗感叹:“你果然不像亲生的,亡国对你有什么好处?” 轩辕夜亦有些忧虑:“我也不知道这内忧外患的,该如何收场。”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让人心惊:“不过,既然国未亡,轩辕立便不能死。” 第332章 错综复杂 宣王府。 又是入夜,久久不见天日的私牢便更显昏黑。夜间本就寒冷,因为变了天一直飘着细雨的缘故,更显阴冷。 烟柳蜷缩着身子,躺在牢房中的稻草上。满身的伤处并未有丝毫好转,却好歹是套了件完整的衣衫,此时也沾了血污。 自昨日宫宴后,轩辕陵在不知不觉中多了满身煞气,心里盘踞着诸多复杂情绪,既怕皇上会误解了兰妃一事,又愤怒烟柳的欺瞒,更是担忧至今未被看穿的蓝宇之到底有什么阴谋。 坐在烟柳面前的椅子上,他已懒得再有什么表情,眼神与神情一样阴冷。他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她说的不尽不实? “何必给自己找罪受?把一切照实说来,兴许我会心软几分。”轩辕陵声音低缓又显出几分不耐,全因心累无比。 他始终沉着眉,从昨天到现在,心里的怒火好歹是消敛了几分。他也觉得烟柳这幅模样实在惹人怜惜,但那又怎么样?与他有什么关系? 烟柳积了几分力气,虽然确实并未说实话,却还是悲哀无奈道:“奴婢……还能说什么?” 此时此刻,还好有恨意,能让她清醒着。 轩辕陵淡淡开口,声音虽低,却不容置疑:“我要知道所有的事,你告诉我的是什么?” “还是说,你对宣王府的独门刑具很感兴趣?这私牢,许久都没人住过。因为他们,都死了。”轩辕陵的声音,是烟柳刚好可以听到的低沉,却恰到好处地渲染出恐怖凉薄意味。 烟柳心里无奈得紧,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都是不能说的,可轩辕陵却居然还是紧追不舍。他为何无端起疑?难道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底细,所以特意来对证? 轩辕陵觉得有几分累了,与她对峙了这么许久,又想着诸多心事,实在累人。其间也考虑过许多处置她的法子,但能知道更多的事情当然更好。可如果她真的坚持不说,那只有心思冷硬了。 “看来,你是想和苏家一起覆灭。那些事,你不说,我迟早也能查到。”轩辕陵一丝表情都没有,声无波澜,显然已做好了如何处置她。 烟柳心知他真的已动了杀心,之所以忍着,只是想更方便快捷地获得情报罢了。不过她要怎么回答,就算说了,也不过是缓几天再杀罢了。 “可是我……我全说了,您能不杀我吗?”她已勉力爬坐起来,在轩辕陵对面,眼巴巴地看他。 轩辕陵极淡地笑了一下,眼里倒并无丝毫情绪:“我可以不杀你,不过你既然失手,你的主子又不会放过你。” 烟柳顿时垂头瑟瑟发抖,她一直忧心的不就是心狠手辣的主上吗?她早该知道,天底下没那么好的事。主上叫她扮成苏瑾,却已经存了对付苏家的心思,她,早就是个弃子了…… 自己,真蠢! 她意识并且相信了这点的时候,已经是晚了。但仔细想想,主上那天说的是“需要一个连接苏家和世子的人”,也就是说…… 烟柳呆愣地看着轩辕陵,忽然傻笑起来,声音渐渐拔高,眼中明明并无笑意,脸上却欢畅得很。她的精神因一个想法而有几分振奋,只想大笑,可因为脸上伤处的缘故,看起来很是狰狞。 轩辕陵被她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略感恐怖,低声喝道:“你笑什么!” 烟柳渐渐止住了笑声,目光空洞地看着前面,脸上带着笑意:“我笑,大家都是一样的。你这么对我,主上其实也想对付你。” 轩辕陵已微眯了眼,眼中有轻微杀意,难得今日烟柳说话如此清楚明白。他顿时追问:“你主上是谁?是不是蓝宇之!” 实际上烟柳也不知道主上的名字,甚至只见过他一面,所以无从回答。她只冷笑说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直接受命于冷狂。”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昨天宴会上的事,有人想要我故意出丑,便可以一箭双雕,既对付了你,又可以对付苏家。你都不追究一下?我觉得,是因为耳坠才会那样……” “百里绯衣,为什么要无故送你东西?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心机那么深沉,身旁的随从又极有可能是苏瑾,还和段清朗关系匪浅……” 烟柳想了这么久才灵光一闪,她现在要做的,便是竭力挑起轩辕陵对百里绯衣的怀疑,因为她知道公子绯衣对冷家也是个威胁。然后,一旦有机会见到主上,把这些告诉他,说不定能减轻些惩罚,求主上饶她一命。 轩辕陵紧抿着嘴,眸子低敛,目光扫了两下地面,已显出惊疑之色。他自然知道耳坠有问题的,却没想继续追究。因为即便值得怀疑,还有许多漏洞。 “即便是他做了手脚,可他如何知道我会把东西送给你?又如何知道你会在宴会上戴着?哪有这般巧合!” 他有些不安,竭力驳斥烟柳只是因为,在他看来,苏瑾、段清朗,和这两个人关系都好的,唯一的指向便只有一人。 可那人,早就不存在了的。 轩辕陵微微眯眼,想这么隐晦地提起轩辕夜,来扰乱他的心神? 轩辕陵冷哼一声:“别再胡言乱语了,我自会查清某些事情。别让我知道你的主子是蓝宇之,否则我把你千刀万剐!” 他还在为宫中没传出来确切的结果而恼恨不已,分明不是他派人做的,可陷害他的人已经阴险到了这个地步,欲盖弥彰地想把皇上的疑心往他身上引。 极有可能是显露过这个意图的蓝宇之。 一想到这件事就烦乱不已,他恨恨开口:“现在,我对你没说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了。苏家和你,要为自己的胆大包天付出代价!” “现在皇上忙得很,没空管,可我好歹是世子,处置一个小小的苏家,还是绰绰有余。苏家,犯了欺瞒之罪!依大夏律法,家产充公,流放千里!至于你……” 轩辕陵狞笑了一下:“你既敢冒名顶替苏瑾,还让她白白损了清誉,将你做成人彘如何?” 烟柳心里慌乱,却知道即便哀求也无用,便恨声道:“我要见主上!他不会放过你的!” 第333章 忙着无聊 京中诸事都显出了几分头绪,仿佛已经山雨欲来一般。但接下来的两三天,春雨还是闲闲地下着,世界却居然清净了下去,没有什么太大的风浪。 其一,那被怀疑的两个宫人,没过两天便陆续自尽了,真是到死都没承认主使是谁。 其二,宣王府传出了消息,知道了“苏瑾”是假的。让人惊疑的是,轩辕陵没选择私了,反而向大理寺报了案。 这样的举动,让人想通了之后心里一凛。 这样处置苏家,名正言顺且无可通融,毕竟国法比家规严苛,真是不给活路。 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审,进展就到此为止了。宫中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轩辕立这几日连奏折都没批。 他一看到那把浑身漆黑的剑,就震怒不已,念念不忘。 他自然知道“不详之刃”的传闻,却没想到自己能亲眼所见,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诅咒! 国库被盗一事,便因涉及到了前朝之事,也被很快压下。轩辕立忧愤不已,莫不成,有前朝的人想要谋反? 被查出的地道更是让他心惊肉跳,这个线索却断了查不下去了。 可他自此,便睡不安稳了。 他深深一叹,拖着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战事。 因为各处都居然不约而同一般静下来了,所以这几天的消息格外少。而天又不知何时晴,轩辕夜这几日除了练武无事可做。 “要发霉了,快看看我头上长草了没有……” 练武间隙,轩辕夜忍不住去找他们几个说话,真是百无聊赖。 段清黎眯眼看他,事少的时候,不正好可以好好养身子吗?她清楚,别看他到处乱窜,可一月多来,身子并未真正痊愈。 很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颜羽去落霞楼有事,段清朗则赖在这里不走了,又不会有人管。这里宅子深得很,就算外面有人窥伺,能看到什么呢? 轩辕夜过来的时候,见段清朗同样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懒懒看了自己一眼,又慢慢移开了目光。 轩辕夜低叹口气然后坐下,跟段清黎抱怨道:“好闲啊,这几天清净到让我错觉世界和平!关键是天还下着雨,我一点出门的兴致都没有了……” 段清黎瞥他一眼,低哼一声表示不满,徐徐开口:“你不是闲,是焦躁,往后几天事情可多了。” 轩辕夜以手撑着额,露出一丝淡笑:“我现在就等着情多,苏家好像不需要我们动手了,又少了一个可以玩的。然后,不知风语造的谣,啊呸,造的势怎么样了……” 段清黎脸上浮起淡淡笑意,从书页中抬起头来稍稍活动脖子:“你是不是有办法让轩辕陵身败名裂?” 轩辕夜微微眨眼:“等着瞧呗,不过不是现在,还得继续等更好的时机……好无聊……” 段清朗终于坐直了身子,盯着他们看了会儿,因为无聊而神情有些呆滞。 段清黎心道,一个个真是活该劳碌命,有清闲还不享受。 况且,要是真说起来,现在不是该很忙才是吗,怎么会有这种无比悠闲的奇怪感觉? 轩辕夜已经无聊到了懒得斗嘴的地步,不过段清朗也不像有这种兴致,可他轻拧了眉开口:“我好笨,刚刚发现了一个严肃的事情……” 轩辕夜顿觉好笑,轻轻嗤笑一声:“难得自知,还有得治。” 段清朗颇为郁闷:“我才发现,大夏的历法是和灵钧不一样?好像要慢了一个多月啊!” 段清黎不解:“那又怎么了?” 她和轩辕夜都没注意到这个事情,好像之前在灵钧的时候,都入乡随俗了。在路上日子渐渐过得混乱,也没人追究具体是哪天了。 过年的时候,便也是照常过,以为两边都一样呢。回来之后,事情那么多,谁有心思细管到底是哪天?又按照大夏的历法来过日子了。 段清朗捧着下巴叹了口气,神情是莫名其妙的哀伤:“我果然是错过了自己的冠礼……虚岁二十一,终于满二十了,可我又不在家……” 轩辕夜顿时喜笑颜开:“老男人。” 段清朗低哼:“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我永远都是少年。不就一两岁的差距吗?我还嫌弃你乳臭未干呢!” 段清黎默默翻个白眼,深觉无聊之下他们变得更加幼稚,冷冷问道:“你们都几岁了?幼稚!” 轩辕夜微挑了眉,居然准备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哦可能有点不清楚,其实我告诉你两次的,第一次故意说错了年纪希望你发觉有异,可你居然什么都不记得!” 段清黎不去接话,真不知他把陈年旧事记这么清楚干什么。 “后来一次说的是真的,所以我现在快满十九了……”他眯着眼笑得奸诈,“我加冠的时候,你正好及笄了,嘻嘻嘻……” 段清黎微微撇嘴,想了下才终于接了话,却是莫名其妙地感叹:“轩辕立真是年轻。” 轩辕夜不悦地敛了敛眼皮,知道她什么意思。他身为大皇子,却居然都还没到弱冠之龄。不过,也不能这么粗暴地推断。 他挑了眉,跟她说起陈年旧事:“并不,他早年体弱多病,太医嘱咐莫近女色,所以子嗣晚。据说那时候……” 可他随即住了口,虽然想起的是其他的风流往事,但立刻就能想到自己母亲来。 段清黎看他神色怏怏,也没想到话题会被扯到这里,即刻插话道:“兄长的冠礼是可以补的嘛,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观礼。” 轩辕夜被她这么一提,想起自己错过段清朗封王典礼的事情,也轻轻点了头。 段清黎见他稍稍放松了些,又嘱咐道:“我估计这场雨还要下很久,说不准便是七八天,毕竟是清明时节。所以这几天……” 她神色正了正,觉得虽然现在安闲,但危险总是突如其来,还是很有必要提醒他的:“你还是安心养伤吧,不仅是露在外面的脸,身子骨更要紧。我知道其实你现在,还是有点虚的。” 轩辕夜立刻瞪大了眼,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反驳:“虚?我哪里虚了?我一点都不虚,不虚!” 段清黎疑惑地看着他,随即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很介意这类事啊,可段清朗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第334章 狗咬狗 雨已经下了五日,仍然断断续续的,天色是轻而绵延的浅浅墨色,有时天空流云缓行,静心去看,倒也不错。 然而这几日,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 唯一的遗憾是,因为身份的限制,他们不能亲眼去瞧瞧。 轩辕陵倒也是心思深沉了起来,将事情闹到大理寺去了之后,下一步便不得不对簿公堂。那诸多可笑之事,便发生在公堂上。 此时,小筑中,几人坐在屋里,因为无聊,便细细说着这些事情。段清朗又是腿脚自由的,还厚着脸皮去看了案子如何审的,美其名曰镇场子…… 段清朗目光柔和地看着段清黎,带了几分浅笑,语气也是轻柔:“你们怎么打算的?此间事了,要不要随我回灵钧去?” 没等她回答,他已低低冷笑:“虽然我早知苏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今日一见,也觉得你离开苏家是对的。” 他脑袋凑过来几分,继续劝说:“他们脑子怎么长的?不懂得珍惜你。再说,指不定大夏会乱成什么样子,一起回那边吧。” 段清黎眨眨眼,看了看他,又看看轩辕夜,现在并不知道该做何决定。 轩辕夜已不悦地眯了眼,语气沉沉:“有我在,怎么会乱?” 段清朗一笑:“等你解决了自己的仇敌,再说吧。” 颜羽忍不住插嘴道:“现在说某些事情,为时尚早,计划向来赶不上变化,每天都有变故也未可知。” 段清朗点头表示赞同,一脸郁闷:“对,譬如通商之事,中间出了这么多变故,如果大夏真的局势动荡……所以,我到底干嘛来了?” 轩辕夜颀长的身子睡在躺椅上,一脸舒适,他懒懒催促:“不是要说苏家一案么?别提这些了。” 段清朗也觉得自己离题已久,沉吟了一下,脸上浮出好笑的神色:“他们反正是不堪一击,而且毫不犹豫地开始狗咬狗,争得面红耳赤。” 几人略略一想就能明白,必然都是为了自保罢了。 段清黎脸上并无太多嘲讽意味,语气也是极淡:“轩辕陵状告的是苏家欺瞒皇室,然后烟柳说被苏家逼迫,苏家说被烟柳欺骗。真是……意料之中。” 段清朗点头:“猜得不错,就是这样。” 他挑眉,神情鄙夷中又似觉得有趣:“你是没看见当时情况有多混乱,那是各执一词。苏浩他们是老江湖了,可烟柳毫不示弱,针尖对起麦芒来,轩辕陵的脸顿时又青又白。” 轩辕夜微闭着眼,同样满是轻鄙意味,叹道:“所以,最后结果如何?真是无趣,我还没怎么动手呢,苏家这么快就毫无翻身之力了?” 颜羽神情散淡,漠不关心:“再争又如何?都逃不了干系,这般做法,反而只会坐实罪名。依照律法,家产充公,然后流放。可要真论起情节轻重来……” 段清朗微有疑惑:“好像真是挺乱的,轩辕陵还把纵火谋杀一案推到了苏家头上。最后却信了苏家的说法,觉得是被烟柳迷惑的。可笑的是,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就一群人空口白牙的也叫审案?” 颜羽笑笑:“反正审案只是个形式,名正言顺而已。” 段清黎说出心中所想:“轩辕陵好像……比以往果断狠辣了许多,这次也是有心惩罚苏家。” 她随即沉思着自言自语:“苏家是没希望了,白家不是说了退出么?那就只剩下冷家了……还有烟柳的举动,到底是心思活络,还是受人指使?” 这中间有些部分真是看不明白,轩辕陵这样做是想帮助冷家? 轩辕夜抬眸,沉静地看着她:“蓝宇之很有可能就是从未露面的冷邪,另外,他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基本不在冷家大宅出入。” 段清黎心中早有此料,只轻轻点了头,继续推测道:“他们既早已勾结在一起,他……是不是在帮轩辕陵夺皇位?” 轩辕夜无视手上伤口,两只胳膊枕在脑后,看着屋顶,唇角冷笑极淡:“他们必然还有后招,我猜兰妃一事,也只是铺垫罢了,尚有转机。” “不过,我当然不能光看着,必须得帮帮他们。”一想到某件足以致命的事,轩辕夜的笑意深了几分。 段清黎却还有疑问:“我一直想不通,烟柳到底是哪一方的?是白家的,还是冷家的?” 反正,不是苏家的。以她的坎坷身世,必然也是对苏浩恨之入骨。不过苏家现在墙倒众人推,也不能确定她假扮苏瑾是受哪家指使。 轩辕夜双眼发亮,提议道:“我们现在去把她抓来,问个清楚!” 其余几人顿时一阵默然,人还在大牢里,是说抓就抓的吗? 颜羽忽然开口道:“轩辕陵应该也是想知道烟柳背后的秘密,所以没有直接杀她。并且,借刑部的严刑来审问,还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段清黎越发觉得,虽然烟柳挺蠢得不足为惧,可她身后的人却是可怕。她凝眉想了想,决定说出来:“轩辕夜,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轩辕夜听她语气严肃,立时翻身坐起,有些紧张地问:“什么?怎么了?” 段清黎有几分心虚,低了声音说:“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绑架案之后没几天,有一夜我跟踪烟柳出去,发现她去见一个声音低沉恐怖的男人接触……” 轩辕夜自然记得那晚,凤眸微敛,不悦地盯着她:“所以那晚,你孤身在外遭遇刺杀,一定是被发现了。胆子不小!” 段清黎眨眨眼,无视了他的怒火,只问:“我只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没见到样子,会是谁呢?” 轩辕夜眯眼:“你还想见他本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颜羽又问段清黎一些那人声音的具体情况,略略想了下,沉吟道:“烟柳与白家的接触,只有天心月。那这样的人,很可能就是冷家的,冷狂。” 轩辕夜叹道:“冷家从来都是小心谨慎,除了偶尔在外露面的冷狂几人,其余的跟缩头乌龟一样。可我觉得,蓝宇之不是一般人,在冷家地位必然不低,说不定实力和家主差不多呢。” 一听到“缩头乌龟”,段清黎的眸子就沉了几分。转瞬之间,她便想起诸多事情,便压低了声音,缓缓问道:“你对皇位,到底有没有想法?” 第335章 大胆博弈 之所以如此直白地问起这件事,是因为她觉得心里不安稳。 他不久前还面对万家灯火感叹了一番,不过她渐渐也瞧出来了,他有时根本就判若两人,性情有些多变。 她深知,江山与爱,大多时候只能选一个。 况且,今日段清朗他们两个也在,轩辕夜的回答,要么会更敷衍,要么会更认真。 被突然问及此事,轩辕夜果然是皱了一下眉,没有立即回答,漆黑的眸敛了下去,显然在认真思考。 段清黎诧异,他自己也不知道吗? 屋中沉默下来,直到轩辕夜开口。 他神情平静而认真,眉心微微攒起,凝望着她:“怎么说呢,现在,我确实还没想清楚。没遇见你之前,我……” 他微微笑了一下,却满是不屑的冷意:“我那时想着,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只要能报仇雪恨,就算死也无所谓。那时,皇位于我,的确诱惑。但我不是贪图权势,而是恨他滥用权势,凉薄之人,如何治国?” 段清黎同样敛了眉,目光认真地回望着他。 轩辕夜眉间纠结,声音已渐渐温柔:“仇我当然是要报的,却又不希望国家起太大乱子。可做皇帝便不得不陷身诸事,不能过我想要的生活。我现在这么惜命,所以,还在考虑……” 段清黎没说话,微垂了眸,他一贯果断,居然还在犹豫此事。 犹豫的原因,是有一部分因为她,但他到底不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复,她不想看见什么“万一”。 轩辕夜认真想了一下,偏了头对颜羽轻笑道:“不然的话,我去报仇,然后你来做皇帝怎么样?” 几人都如闻霹雳,心里一震,一时被他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颜羽更是惊得差点跌下椅子,然而随即便神情镇定,轻轻一哂:“我也不屑。” 轩辕夜颇为认真地叹气,知道自己不该犹豫不决,但他到底无法坐视国局动荡,真是两难。 段清黎暗暗皱眉放下了此事,等他想好了再说吧。 她有些烦闷,又翻出了前几日苏家的名帖,拿了朱笔在上面写了几字:“智计堪忧”。 轩辕夜瞥见了,微微一笑接口道:“家门不幸。” 段清黎也是轻笑,便将这句也写了上去。同时惊觉,对仗倒真是异常工稳,而且连在一起,能把人活活气死。 段清朗道:“你就这么暴露字迹?” 段清黎笑回:“妙在似与不似之间。” 她觉得自己可能赶不上再踩苏家一脚了,只好抓紧时间嘲讽他们一下。 字迹稍干,轩辕夜已将帖子递到颜羽面前,一脸“劳烦了”的神情。 颜羽低哼一声,即刻转身出门。然而不过一炷香时候,他又回来了,神情已肃然几分。 “方才菜农送了情报来,显然是紧急的消息。我略略看了,是关于灭门案的。”颜羽向来不卖关子,正事要紧。 轩辕夜已急急接了刚被拆封的密卷,只略略看了看,目光变得阴冷。 颜羽给其他两人解释:“灭门之事,果然不仅在沧州,京城周边的几个地方,也发生了好几起。而且每家都留了一两个活口,一路追杀却又不真的杀,简直是为了专门到处宣扬风语是凶手,可望海楼也被牵扯了进来……” 轩辕夜愤愤皱眉:“我却不明白,为何每家大半的武功高强之人,尸体都不见了?” 被他这么一说,段清黎只觉得事情越发诡异了起来,想想都头大无比。 段清朗一脸惊恐:“我听说有些道长会赶尸之术……” 轩辕夜瞪眼:“别胡说八道,我不信鬼神!” 段清黎烦闷地半垂了眼,皱眉阻止道:“都别说了,反正现在看不出什么,又不是近忧,怎么对付蓝宇之才是正事。” 轩辕夜沉默之后下了命令,却与这些事毫无关联,甚至有几分莫名其妙:“派人去宣王府守着,轩辕陵既没有直接杀烟柳,密切注意他的动静。如果见到烟柳,把她给我抓过来!” 颜羽扶额,无奈道:“我亲自去吧。” …… 轩辕陵果然没让轩辕夜失望,这天下午的时候,宣王府附近的民宅中,颜羽得到消息,轩辕陵出门了,还拖着一个女子。 他当然要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即便轩辕陵身边没什么高手,也要小心行事,绝对谨慎。 因为,轩辕陵极有可能是强迫烟柳,去见她的主子。 马车被笼在沉沉的烟雨里,车厢里气氛压抑得很,一片死寂。轩辕陵尽管心里惧怒交加,此时却并不表露,他已决定今日再最后试探一次。 不是烟柳要带他去见谁,而是他准备带烟柳去见蓝宇之! 早就约好了见面的地方,那是王府暗中经营的一处地方。他与父王长谈了之后,便开始认真培植自己的势力,力图将情报之类的人马全都补回来。 蓝宇之好茶,见面便依然是在精致的茶楼雅间。 烟柳一路被半拽着拉过来,越靠近这屋子,越觉得心如擂鼓,一种对死亡的恐惧感在心中漫涌,几乎要将人溺死。 尽管并不知道轩辕陵将她带来目的何在,但她无端有了强烈的直觉--今天在这里,她会见到自己最惧怕的人。 门开之后,屋中端坐的青年懒懒抬了下眼,随即神情慵懒地再度垂眸,颇为专心地看着白玉茶盏中缓缓翻涌的茶叶。 他正闲着无聊,以内力操控茶叶,此时茶叶已形成环状,茶水却并未显出漩涡来。 他心想,即便内伤并未痊愈,能这般精细控制,还算可以。 蓝宇之今日是本来面目,神情闲淡,一副好整以暇神情,只等轩辕陵自己进门说明来意。即便他看到了烟柳,也是不动声色,只静静思量此中缘由。 唇角却带了一丝笑,颇为兴味又意外。 他早知近几日自己需和轩辕陵见一面,却不想居然是对方先提出来,还一副颇有底气的样子。 年轻就是好,无知无畏,如此胆大地前来,就不怕他动手杀人吗? 轩辕陵缓缓进了门,一脸沉静,心里其实已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想法。然而他又觉得,自己对蓝宇之必然有用,不会轻易被杀。倒不妨大了胆子,前来谈个清楚! 没谁看烟柳一眼,然而她恐惧不能自已,全身都在发抖,想要逃走,却一步不能动。 蓝宇之抬头,脸上是漫不经心的轻笑,随口说:“是的呢,她是我派去苏家的。” 第336章 告密 丝毫掩饰都没有,甚至没等轩辕陵问起,蓝宇之就已经先行承认了,神情还如此温和自然,仿佛并不觉得是多大的事儿一样。 轩辕陵顿时怔了怔,并未料想到如此场景。他只是心有怀疑罢了,未想蓝宇之如此爽快。 蓝宇之看他表情一变,目光淡淡一转,看了烟柳一眼。他现在神情闲淡得很,可即便如此,身上仍然有阴戾之气。 只这一眼,便让烟柳一个哆嗦,险些尖叫出来。 蓝宇之这般态度,倒是一时打乱了轩辕陵的计划。他今日要谈的事是有两件,一件就是和苏家有关的,另一件便是兰妃的事。 烟柳心知既已到了此处,蓝宇之自己都坦承了,她再无别的选择。 她把心一横,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直扑到蓝宇之脚边跪下,哀求道:“求主上饶命……” 轩辕陵目光淡漠,只觉自己仁至义尽,反正不是他亲自动手的。 念在当初的那一丝情分上,他并没有直接动手杀了她,而是碰碰运气,试探一下她的主子到底是不是蓝宇之,却没想到…… 蓝宇之动作轻缓地端了茶盏,并无半分表情。 烟柳心知自己时间不多,急急说出能为自己争取生存希望的话:“主上,主上,我有重要情报,异常重要……” 轩辕陵微一敛眉,心里猜测了大概,却仍然黑了脸问:“需要回避吗?” 蓝宇之淡淡回眸看了烟柳一眼,又看向轩辕陵:“无妨。” 轩辕陵重重呼出一口气:“我回避吧。” 他带上门出去,顺便在外面将思绪捋一捋。如果和蓝宇之谈条件的话,他会有多少胜算?底线又在哪里? 蓝宇之仍然面无表情,可目光流转之时却显出阴狠来。 神情极淡,可他越是温和,就越是可怕。 烟柳心跳得异常快,呼吸已不自觉地急促了,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来自死亡的威压。她低伏着头,几乎要五体投地,急急说道:“主上,我发现了苏瑾的踪迹,她……” 她没说完,蓝宇之神情已有所松动,声音并不大,却阴恻恻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烟柳清楚得很,这几乎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即便看错,宁可一赌! 她点头如捣蒜,解释道:“苏瑾脖子上有一块胎记,我伺候过她瞧见了好几次。可是春宴上,我在百里绯衣的随从身上也看见了那样的胎记……” 蓝宇之已将眼微微一眯,和狼眼有几分相似。他听闻这样的消息,内心也是震动,然而到底是沉住了气,低低冷哼一声。 他半晌没有说话,沉沉靠着椅背开始深思。 烟柳不敢抬头,忐忑不安地等着,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恐惧过度而死了。却在这时,蓝宇之的声音响起,把她吓得浑身一颤。 “你颇多心机,我是知道的。你这几个月做事连连失利,早该受到惩罚。不要以为这样说,就可以免去一死!”蓝宇之有心问个仔细,却先吓吓她。 烟柳惶急得快要哭了,却不敢在他面前如此,只低声道:“烟柳办事不力,听凭处置,但求主上饶命。” 蓝宇之不屑地冷笑:“你的命,价值几何?我的手下多如蝼蚁,自然也……” 他神态睥睨,低低说:“命如蝼蚁。” 见烟柳跪趴在地,一副恐惧不已的样子,蓝宇之漠然一笑:“今日我心情好,与你多说几句。你可知你为何会屡屡失败?败在苏瑾手上?” 烟柳双手暗暗握起,怎甘承认她败给了苏瑾?却不得不听着。 “你总喜欢自作聪明,你确实有点聪明,不过都是小聪明。女人,总是如你这般心胸狭隘,目光短浅。”蓝宇之语气神态间满是不屑,评论得一针见血。 他语气又转冷了几分:“我叫你打入天心月,你到底还是暴露了。好在我从不直接出面,天心月又识相,臣服于我。不然,你早就该死了!” 烟柳慌张地恳求着:“主上,我方才说的是真是假,您去查查就知道了。我还……让世子对百里绯衣起了疑心,帮您对付公子绯衣……” 蓝宇之冷冷一笑:“我刚刚说什么来着?自作聪明!” 烟柳周身颤抖不已,只觉要吓得失禁了。 可蓝宇之沉默了一下,懒懒开口:“我自然会去查,你走吧。” 烟柳有几分不可置信,这算是什么惩罚? 蓝宇之目光阴沉了几分:“如果是真的,你就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如果是假的……” “你尽管逃,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追捕逃亡的人,是很有乐趣的一件事,可以享受猎物在利爪之下的惊慌失措。 他最后命令道:“你可以滚了,叫轩辕陵过会再来见我。” 尽管他很想等和轩辕陵谈完了话再思考这件事,可烟柳提到的那是谁?是苏瑾,他寻找了这么久毫无头绪充满挫败感的苏瑾! 居然是百里绯衣的随从小黎么? 蓝宇之凝然不动如雕像,眼也不眨,只盯着空处。他心里在盘算着,是否有这个可能。 胎记之类的,他并未看到。再仔细回想,那天小黎露出脖子了吗?他没有注意。 但是,烟柳是女人,对这类事是敏感的。 蓝宇之皱眉,又想起些别的事情来。 他第一次试探百里绯衣,去了小筑,是见到了陌晚的。 不过那时,他不以为意。虽然那时在代国轩辕夜死了,但是其余几人确实逃了出来。 段清朗早就大摇大摆地出现了,也承认了与百里绯衣关系颇好。陌晚被他安置在小筑也是正常,因为可以服侍百里绯衣。 但,他知道轩辕夜是不需要护卫的,那陌晚只能是为了保护苏瑾所以才跟在她身边。这么一想,段清朗和陌晚同时出现的话,指向的人,正是苏瑾! 蓝宇之回想着苏瑾与小黎的音容,疑心渐深却不能决断,似是而非之处实在太多。 但他既有疑心,便决意一查! 问题便在于,公子断袖的传闻。 他也曾亲眼所见,他们二人到底如何亲密的。这么看来的话,如果小黎是苏瑾,百里绯衣,又会是谁……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如浪潮翻涌,蓝宇之已神情肃然又阴戾。 有一个答案在脑海中盘桓,呼之欲出,却始终不敢相信。 可他至今未曾放下疑虑的一点,便是轩辕夜,死不见尸! 第337章 孺子可教 自己并不是神,虽然在尽力掌控诸事,可到底会有所遗漏。对这一点,蓝宇之清楚得很。 诸多怀疑在心底翻滚之时,他觉得自己心境混乱不堪,顿时急急止住。所谓关心则乱,太在意,于理智必然有害。 蓝宇之暂时放下那些杂念,将可能与不可能之处一一细想一番。 首先,表面上看,除了容貌过人和都是男人,百里绯衣与轩辕夜毫无相似之处。声音、眼神、呼吸之类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无不是如此,导致他从未怀疑过绯衣的真假。 但如果是个伪装之术登峰造极的话,应该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是试探得还不够吗? 蓝宇之又想起那天的试探,百里绯衣身子极弱是毫无疑问的,可他屡屡护着小黎,实在让人看不懂。 断袖可以解释,是轩辕夜与苏瑾也可以解释。 近来风语确实偶尔有动作,可是轩辕夜在灵钧的时候,风语一样是在正常运转着,可见其首领不止一人,现在被段清朗接手了也有可能。 但,让蓝宇之最不得其解、从未与别人提起的一点是,之前在代国追杀轩辕夜一行人的时候,下属的回报不一,有的说是四人,有的说是五人。当时他愤怒不已,只觉得手下都是废物,天色昏黑又如何,连到底几个人都看不清楚。 哪里来的第五人? 他闭了眼驱散这个不相关的念头,可还是有一股庞大的恼怒在心底升起。就算没有确定小黎他们的身份,他依然觉得被愚弄了,真相在他眼里,何时模糊不清过? 满心焦躁,到底是自己太多疑了还是如何? 他淡淡冷笑一声,想起自己向来如此多疑,又并不曾真的信任过谁,现在何必如此呢? 按照百里绯衣那边的解释,几乎所有事情都自然至极。况且,他们偶尔露出点看似纰漏的东西,反而是正常的,生活里谁不犯错呢?如果真的一个错误都不犯,那才像是有心遮掩什么。 可涉及到苏瑾,便就是如此难以决断。 大不了,继续试探。 蓝宇之竭力抑制了想要长啸一声的冲动,恨恨想到,去棠州的人近几日就要回来了。另外,倾瑞商行再度开业的时候,百里绯衣不可能不参加! 门外,轩辕陵站在檐下,深深吐纳,冰冷的空气让他无比清醒,可心到底静不下来。 他忽而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还未转头,就见烟柳拖着破败的身子,踉踉跄跄从他旁边跑过去。 烟柳意识到什么,已跑出好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他急急道:“主上已经放我走了……” 轩辕陵因她的举动而怔愣一瞬,皱眉看着她话音未落,就慌张不已连滚带爬地跑出大门去,没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他冷冷一笑,暂时不想去管这些了,蓝宇之的做法,必然有其道理。烟柳最大的作用,是让他确定了一些事情,就随她去吧。 他又在外面犹豫了一会儿,才进去。蓝宇之那么笃定,显然早就预料到了某些事情,知道他会做出哪些选择。 今日虽然还不到摊牌的时候,但也该正面这个危险人物,起码得了解些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再度进去之后,随手掩了门,屋子里因为光线不足而显出几分昏暗。蓝宇之背对窗子坐着,面目便更加阴沉了几分。 轩辕陵在他对面慢慢坐下,正襟危坐。事到临头之际,他居然无端多出了几分镇定。他强迫自己竭力以平和的目光看着蓝宇之,以平起平坐的心态。 蓝宇之神情是平静安宁的,甚至带了一丝笑,颇为耐心地开口:“尽管问吧。” 这样的场景让轩辕陵有几分奇异的感觉,但他眼神沉静,一件一件问:“你为何派烟柳假扮苏瑾?” “因为那时候,百里绯衣还没露面。”所以呢,他想对付苏家,又要名正言顺,只有如此了。 蓝宇之忽而笑了一下,如果他想收拾苏家,几年前就可以了。但一则那时他在其他国家忙着,近年才回来;二则他对苏家仇怨颇深,必须慢慢玩,像现在这样。 轩辕陵当然不明白他没头没脑的回答是什么意思,但略略一想也知道大概是为了对付苏家,只是其中有他想不通的地方。其实他并不关心苏家如何,只是愤恨自己受到欺骗! 轩辕陵微敛了眉,继续问道:“兰妃一事,也是你?” 蓝宇之一双眸子灿若寒星,带笑看他,依旧毫不掩饰:“当然是我。” 轩辕陵只觉心里一堵,即刻追问:“疑犯那样的态度是你的命令?坊间谣言也是你散布的?” 蓝宇之微微挑眉,已然忽视了对方一口一个让他不悦的“你”,淡淡回道:“宫里之事是我的命令,宫外,我管不着。只能说,所有明事理的人,都觉得你有作案动机。” 轩辕陵心里越发堵,恼怒得嗓子都有几分疼,他继续问:“为什么!” 蓝宇之笑意渐深:“我不这么做,你会来找我吗?虽然我以为,你不敢来呢。” 他越淡然笃定,轩辕陵便越发恼怒,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算计之中,谁喜欢这种感觉? 轩辕陵想明白之后,有几分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低低叹了口气。 默然了片刻之后,他已决定把话说开,便沉沉发问:“你为何这般,处心积虑逼迫我谋逆!” 蓝宇之把玩着一个精巧的钧瓷茶壶,满意地轻笑:“哎,你虽然不是惊才绝艳,却也不是笨蛋,真是孺子可教也。” 轩辕陵看他神态闲适,语气狂妄却又自然,已猜到他果然是狼子野心之辈。可现在,就算皇上嘴上不说,恐怕已对自己心有嫌隙。 然而,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底还有一段差距! 蓝宇之语气低缓,循循善诱一般:“谋逆当然要趁早,现在内忧外患的,指不定哪天就亡国了。” “说到亡国,你当真以为皇位是个死物,想拿就拿?国库被盗那晚,百年未见的不详之刃出现在国库,它就是被视作亡国之兆,前朝居然还有人想着复国么?这些敌人,你都瞧见了么?” 轩辕陵已震惊:“你如何知道这件事?” 他都不知道! 蓝宇之只是阴恻恻一笑,并不解释,只道:“你,还要再犹豫么?” 第338章 手把手教你 因为连绵阴雨的缘故,未到黄昏天色便已暗了下来,显得屋中气氛更为压抑。 蓝宇之今日一反常态地颇有耐心,神情笃定。他知道轩辕陵向来优柔,近来虽已好多了,不过要让他做出那样的决定,还需要一段时间。 轩辕陵扪心自问,他确实并未想过中间会发生变故。然而,他意想之中,皇位就该是他的,虽然他并未强烈地渴望过。若要被旁的人夺了去,他自然是不情愿的。 可是,轩辕立待他不薄,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理由谋权篡位。 轩辕陵皱眉问道:“天下有主,我为何如此着急?” 蓝宇之低低冷笑:“至尊之位,能者居之。你年纪太小,自然没瞧见大夏是如何江河日下的。” “老人家做事,总是老气横秋的,哪比得年轻人的朝气。再说,我又没叫你去逼宫。” 轩辕陵尚在斟酌,不知辩驳什么,只听蓝宇之又徐徐道:“那把剑出现得真是时候,配上我的计划,真是一箭双雕。” 轩辕陵气闷地闭了眼,他知道蓝宇之在说什么。被寄予些希望的小皇子没了,皇上又生了病,内忧外患的,确实是该考虑储君之事。 蓝宇之目光状似随意,却犀利得很,看着他道:“现在虽不是箭在弦上,难道你想要我继续逼你么?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这些事与你何干?你如此居心叵测,想要皇位,为何自己不去争?”轩辕陵声音低沉,颇为愤恨。将他的目的看清楚些之后,惧怕之感反而淡了几分。 蓝宇之低低笑起来,轩辕陵这话,实在是好笑。他这不就是在争吗?只要实权在手,就无所谓名义上的皇帝是谁。 可他浅笑着闲闲开口:“如何称得居心叵测?蓝某自问有将相之才,却报国无门,这样是最快的法子。” 轩辕陵一时寂然,早就知道蓝宇之不是寻常人,手段野心皆非同一般,自己难免被他玩于鼓掌,但谋逆是小事吗?他还是不能抉择! 蓝宇之微微正色几分,问道:“不提其余,我且问你,到底是改朝换代好,还是亡国好?” “边境之战,胜败与否,我还是可以横插一脚的。至于京中,就算我今晚去杀了轩辕立,也不会有人发觉。总而言之,大夏存亡,在我一念。”蓝宇之声音低徐,一点都不像威胁。 “你……!”轩辕陵自然不会怀疑他在说大话,却总觉得心里憋屈恼怒,无从发泄。 蓝宇之轻笑:“当然,也在你一念间,何必拼个鱼死网破呢?能兵不血刃,是件好事才对啊。” 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大动干戈之后,接手一个烂摊子。太烂的话,就会成为敷不上墙的烂泥。 轩辕陵已确信他暂时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傀儡。可看蓝宇之的表情,仿佛能成为他的傀儡,也是一种荣幸。 轩辕陵神色认真,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蓝宇之笑意极淡,玩笑道:“跟你一样,都是男人。” 见轩辕陵恼恨之中仍然犹豫不已,蓝宇之漠然开口:“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轩辕陵当然知道,自己根本不能与他相抗。现在想来,蓝宇之早就盯上他了,今日的局面,是迟早的事。 甚至于,轩辕夜也好,苏白两家也好,全是蓝宇之在清理绊脚石罢了。 他权衡利弊,当然不愿意看到亡国,而蓝宇之对轩辕立治国才能的不屑,也是有点道理的。 轩辕陵颓丧发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蓝宇之轻轻一笑,轩辕陵会屈服,当然是意料之中。那就好好谈谈以后的计划,手把手教教他。 “第一呢,是要轩辕立认识到现在的威胁,最好能心甘情愿地让出皇位。第二呢,你需要储君之位,也需要崭露头角。巧的是,现在有无数露脸的机会摆在你面前。” 轩辕陵当然知道,他得解决点什么麻烦来给自己争取声望。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独当一面,但蓝宇之愿意出手的话,一切都不同了。 他方才还说,希望轩辕立让贤?果然是兵不血刃,听起来确实颇合自己的意。 轩辕陵慢慢点头,低声问道:“那到底该从何着手?” 蓝宇之听出他语气已恭谨了几分,颇为满意地开口:“既然身为世子幕僚,我自然会尽心辅导。”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笑着接道:“哦对了,前段时间,我已为世子选择了一批忠心能干的文武大臣。至于那些古板桀骜的,都帮你处理掉了。” 轩辕陵顿时皱眉,异常清楚自己陷身泥淖,可已经无法自拔。蓝宇之的筹谋,果然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只好低低答了一声:“有劳了。” 蓝宇之淡淡挑眉:“那些忧心国事的重臣,眼见国家如此境地,自然是该忧心储君一事了。而陛下身子既不好,便该好生歇着,也好给未来国君一个成长的机会。” 轩辕陵知道立储这件事也不是一日能成的,点头说:“明白了,有进展再告诉你。” 蓝宇之缓缓道:“不是有进展,而是一定!” 轩辕陵叹息一声:“好。” 蓝宇之的眼瞳在黑暗中却越发明亮,带了一丝可怖的笑,告诉轩辕陵:“你往后几日有事做,我却很闲,我要去找百里绯衣玩玩。” 轩辕陵不解他的意图何在,但不想多问。 “有些小小的疑惑,我想去验证一下。顺便争取一个强援,或者,除掉一个隐患。”蓝宇之语气徐徐,却更见坚定。 轩辕陵敛眉:“你大可借我名义行事,只要别太过分。” 蓝宇之笑:“果然是孺子可教。” 他低头想了一下,又抬眼漫不经心看着轩辕陵:“为了方便我们时时联络,保证世子安全,今晚我会派些人手到王府的。” 轩辕陵早有预料,心问,我身边难道不是早就有你的眼线了? 可蓝宇之目光流转,继续说:“令尊年纪也不小了,不宜受到惊吓。今日之事,就不必告诉他了。” 轩辕陵满心挫败,低叹一声,点了头。 哼,告与不告诉,还不是都一样?那夜他与宣王所谈,只怕蓝宇之早就知道了。 第339章 意外收获 这天近晚的时候,春雨又大了几分,沉沉地笼下来。家家户户早已亮起了灯,灯光却成了一团模糊的光影。 段清黎早早点上了灯,却又觉得无事可做。他们曾小心收罗了些医书,却早被她看完了。但光看是不够的,现在却没机会去试手。 不过她觉得,近来自己的飞针又进步了些许。这月余来闲着无事就动动手,好歹是有些长进的。 一排银针落到对面摆着的一块木板上,发出细密的声响,段清黎呼了口气,正准备将针取下来,忽而听到门外轩辕夜叫她:“小黎黎……” 段清黎顿时异常麻利地把木板踢到了黑乎乎的角落,然后朝着门走过去,神色如常,看起来一副要去开门的样子。 轩辕夜当然迫不及待地推门进来,本来是想不声不响给她一个惊喜,但一想到万一她在换衣服的话……还是稍稍提醒一下,意思意思就好…… 轩辕夜丝毫不觉得她有什么异常,一脸轻笑问道:“你现在有空么?人被我们抓来了哦。” 段清黎看他虽然笑得极淡,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极有兴致,但是这个表情跟语气…… 她顿时微微蹙着眉,小心地开口:“家猫抓到老鼠,跟主人邀功的时候,跟你现在是一个表情……” 轩辕夜觉她说得好笑,笑意深了几分,随口说:“大王,要不要去看看怎么处置猎物?” 段清黎点点头,脸上同样漫上轻笑:“走吧,去瞧瞧是清蒸还是红烧,或者先炒再炖。” 轩辕夜急不可耐地拉她出去,如同饿狼终于看到食物一般。 段清黎心下无奈,至于这么无聊么?至于这么兴奋么? 二人行在长长的回廊之中,碰见刚刚换了身衣服的颜羽,轩辕夜顺手也拉了过来。 段清黎边走边问:“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颜羽也觉得奇怪,简直有守株待兔的感觉:“不知道啊,没等到天黑那边就有动静了,轩辕陵出门带上了她。到了一个新开不久的茶楼以后,没多久她疯了一样跑出来,简直慌不择路。” 颜羽又一本正经说:“等到四下无人之处,我就顺手把她捡了回来。” 段清黎心知既然烟柳落在他们手里,结局已经毫无疑问了,只淡淡感慨:“是她运气太差,还是我们运气太好?” 轩辕夜在旁边低哼一声:“我早就想把她抓来了,她知道的东西一定很多,我不介意第三个审问她!” 这是一间放杂物的小屋子,里面黑乎乎的。颜羽提了风灯来,段清黎才看清楚一堆干草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衣衫污秽不堪,简直辨不出本来面目。 烟柳是醒着的,现在只觉得又恨又怒。她本来以为必死,却被蓝宇之不怀好意地放了。她自然要抓住一线生机仓皇逃命,可途中居然又被人劫了。 她本来以为是轩辕陵不愿意放过她,可挣扎着坐起身来,看到眼前人的时候,她几乎一口银牙都恨得要咬碎了。 除了一人她不认识之外,其余两人,不就是她今日反复提起的百里绯衣和小黎? 不,是苏瑾才对,如果这不是苏瑾,为什么会抓自己来这里? 烟柳一想到这一点,只觉得浑身发凉,心知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了。 她神情悲愤,眼中射出仇恨的冷光,嗓音已变得尖利:“苏瑾?贱人,我就知道是你!” 段清黎已神情微变,不知烟柳如何认出自己来的,她看了轩辕夜一眼,然后尽量用柔和的少女声音回道:“能活着见到我,你很开心嘛?” 烟柳的仇恨都是因为她,那她必须小心地套话!烟柳这时候恨怒交加,应该也想到了再无存活希望,可能会失去理智口不择言。 烟柳几乎要气炸了肺,发出桀桀的冷笑声。这几日恍如隔世,事情的发展全然出乎她的意料。从对簿公堂开始,她的心便起伏不定。 轩辕陵在大理寺,对她与苏家各打五十大板。她以为自己要被问刑,他却把她从牢里提了出来;她以为他要在王府细细审问她,他却带她直接去见蓝宇之;她以为主上会放过自己,谁知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百般念头在脑海里回旋,烟柳又想起主上说的“败给苏瑾”,她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稻草,愤恨又绝望至极。 当然不想死,可难道要向他们讨饶吗? 就算下跪,他们会放过自己吗? 烟柳恨恨看着面前几个衣衫华贵、表情闲淡的人,尤其是苏瑾,就算她一身男装,和以往形象大不相同,可依然这么沉静。苏瑾笑意极淡,可她觉得那是嘲讽无疑! 烟柳愤恨冷笑之中,仰头说道:“我知道自己落到你手里,不会有好下场,别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 轩辕夜神情微冷地看着她,在考虑要不要让颜羽再用一次那旁门左道的摄魂之术。 段清黎轻轻嗤笑一声,满是不屑:“别说得你很有价值一样,我只是闲的没事来看你一眼,看完我就走。” 烟柳尖叫起来:“贱人!毒妇!不是因为你,我会落到如此地步?是你存心想要害我,从开始在苏家到春宴,你一直处心积虑加害于我!” 段清黎只觉好笑得很,她何时处心积虑过?不过随手设计一下而已,烟柳就跟没头的苍蝇一样撞上了蜘蛛网。 段清黎淡淡回道:“是我让你给冷家卖命?是我让你去勾/引轩辕陵?是我让你假扮苏瑾然后露馅?是我让你心比天高?真是笑话,有些人自己长得丑,反而怪镜子太亮。” 要怪,就怪你自己笨手笨脚,做不好事。 一提起轩辕陵,烟柳顿时恨得不行,咬破了唇的同时,抓了地上的草屑朝段清黎的脸撒过去,被后者轻巧躲开。 而烟柳自己,则被杀机骤现的轩辕夜一袖拂开,撞到了后面的柴垛。她顿时痛哼一声,在劈头盖脸落下来的木柴中挣扎不已。 她刚刚露出头来,便强忍着疼痛,张开染血的嘴唇厉声尖叫:“你会武功!你一定是轩辕夜!你们这对狗男女,奸夫淫妇!” 段清黎脸色一黑,想要提醒轩辕夜别急着杀她,然而烟柳狂叫不止:“杀了我又怎么样?主上不会放过你们的!他早就知道了,哈哈哈哈……” 第340章 忧心之处 他早就知道了。 这句话,顿时让几人心里一沉。 然而只是瞬间惊诧罢了,随即又冷静下来,如果她的主上知道真相,不可能这么无动于衷,好歹会做些什么。 轩辕夜眼中杀意淡漠,神情亦不见冷肃,然而他并未杀人,只语气极冷地开口:“他真的早就知道吗?他还和世子一起来瞧过我,春宴那天我遇袭,他还送我回来呢。” 虽然他们都疑心烟柳主上是蓝宇之,可到底不能确认,只能一点点引她说出来。 烟柳心知必死,又被质疑,更是口不择言:“他那时不知道,可我今天全都告诉了他!你们尽管藏头露尾,反正斗不过主上!” 段清黎心道,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轩辕夜冷笑:“那我就把你再送回蓝宇之面前,前去对质,看他能否心情一好,再饶你一次。” 烟柳愤声叫道:“你有胆就去啊,主上正愁抓不住你们!” “苏瑾你这个贱货,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我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轩辕夜已忍她不得,方才她骂他们“狗男女”的时候,他就觉得戾气翻涌,很想杀人了。 现在想知道的都问完了,留着这不人不鬼的东西做什么?居然还敢骂她? 段清黎根本没看见他怎么出手的,就听极轻的噗嗤一响之后,烟柳的声音忽而被截断了一样。那大睁的双眼中依然满是愤恨,却渐渐失了神采。 轩辕夜即刻便拉了她,转身就走,对颜羽道:“赶紧扔了,然后来找我。” 他们都神情肃穆,今日居然偶得如此重要的情报,当然要好好商议一番。 段清黎越发觉得,他们像是走在系于两片断崖之间的细索上,既已走了上去,再无回头的道理。可如此危险,又该如何走下去? 回到他的屋子,二人一言不发点了灯,都没有开口说话。 可轩辕夜坐在椅子上,轻轻抱住了她,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 他并没有箍得很紧,段清黎也出乎意料地没有挣扎。她感觉得到他内心的恐惧,他当然不怕蓝宇之,怕的是那个疯子会对她怎么样。 轩辕夜恨恨眯眼,觉得真该把烟柳千刀万剐。或者,春宴上就该杀了她。 他的右颊枕在她的肩上,安静极了。他现在担忧无比,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抱着她,确定她安然无恙地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段清黎本来想出言安慰几句,但随即作罢。她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把他当成了理所当然的存在,已经无比习惯他在自己身边了。 仿佛距离某种关系,只差她最后一句话。 她颇为漠然地想着这些,并没有以往的那种想要逃避的念头。 有几分心累,不想承认什么,也不想否认什么,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吧。 然而她恍然觉得,她还是可能被迫正视这件事。 段清朗和颜羽进门的时候,就见两人这样坐着,神色顿时尴尬了一瞬。 段清黎挣扎了一下想要下去,然而轩辕夜抬起头的时候,又将她抱紧了几分。 段清朗显然是颜羽拉过来的,也知道了方才的事情,开口问道:“你们觉得烟柳的话,该有几分可信?” 段清黎想了想,觉得烟柳那种情境下,根本没心思说谎,语气沉沉回答:“应该都是真的。” 轩辕夜蹙着眉:“不,直到方才,她才怀疑我的身份。她告诉蓝宇之的,应该只有你而已,但是……” 他细细回想着以往诸次接触时,到底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会让蓝宇之往自己身上怀疑的。 他随即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蓝宇之见到了陌晚。不过那时他觉得,段清朗都露面了,陌晚为什么不行? 再者,后来春宴那日的试探,也说明了,蓝宇之并没有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轩辕夜看向颜羽:“唯一没在他面前显露真实身份的,就是你。” 颜羽心道,对啊,我的真实身份,连你都没见过呢。 段清黎却在深思:“我到底哪里让烟柳怀疑了?” 他们也都在想这个问题,她在蓝宇之、轩辕陵面前都出现过,为何只有烟柳起了疑心?居然还去告诉蓝宇之。 就算是误打误撞,可事情一到了蓝宇之那里,就不好收拾了。 轩辕夜皱眉仔细回想着,细枝末节的东西都不放过。 烟柳见到她,只有春宴上,而她有没有什么独特到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标志? 他的手忽而上移,在她右侧锁骨处停住了。 段清黎一怔,随即狠狠蹙眉,想回忆起自己那天,到底有没有在人前露出过这片胎记,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眼下,这已经是最可能的解释了。 她有几分颓然地承认:“是我太不小心了。” 轩辕夜回道:“我也忽略了。” 他随即又正色:“做戏要做全套,所有细节都不能放过。” 这一点他自己做得极好,无微不至,却忘了她衣服里面也需要伪装。 段清黎凝眉想了想,想到一个可能,顿时神色微窘地开口:“可我……没有,没有……他万一……” 段清朗嘴快,替她说了:“他万一要扒下你的裤子一看究竟……” 轩辕夜看她窘色实在可爱,竟颇有闲心地笑了出来,接话道:“不必那么麻烦,猴子偷桃就可以了。” 段清黎气恼地低了头,耳旁是一两声极低的轻笑。 她顿时恨得要死,这么严肃的事情,他们居然还笑? 轩辕夜浅笑着在她耳边道:“不要怕,有我呢。” 颜羽仔细想想也觉得好笑,却忍住了笑声,只带了笑意道:“这件事……不好启齿,但易容伪装之术,确实可以无处不至。虽然以往从未试过,鄙人愿意试试。” 段清黎愤愤偏过头不理轩辕夜,低声道:“我确实不能不出门,那样反而更引人怀疑。” 轩辕夜也是正色:“天还是慢点晴好了,开业剪彩那天,我们稍稍露个面就行了,你千万要紧挨着我。” 段清黎点点头,知道那天情况必然有些混乱,稍不留神便要被人钻了空子。 轩辕夜又低低叹道:“虽然那东西可以作假,但我怕的是,那个疯子不管不顾的,直接杀人了事……” 段清黎安慰他道:“不会的,他不会直接杀了我,因为……” 她蓦然住了嘴,因为真的说出蓝宇之对她的恨意,反而会更让人忧心。 第341章 兵来将挡 一谈及蓝宇之,气氛便毫无疑问地有几分沉闷。实在是因为那人谢戾诡异,直到现在都看不出他的意图何在。 “不要急,现在除了做好必要的准备,敌不动我不动。”段清朗悠悠说着,神情并不很担忧。大不了,再打一架好了。 轩辕夜沉吟着,说出自己的感觉:“蓝宇之也是二十好几了,之前竟然根本没露面过,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他现在既然好好在京城呆着,肯定在谋划着什么。上次被他阴了一下,这次,必须好好准备。” 段清黎无奈:“可你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轩辕夜微微摊手:“一件应该是报仇,还有一件是扩充他的势力。具体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 他继续说:“或许过几日,就会有什么动静。” 见他们都垂着眸子沉思,轩辕夜开口安慰道:“我之前说过,我们的伪装大概能持续一个多月,虽然只是估计,但应该是差不多的。现在,应该还没到暴露的时候。” “就算烟柳出现横插一脚,只要小心应付,还是可以圆过去的。”轩辕夜这么说的时候,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因为他想到,除非蓝宇之和小黎接触,亲自查探,才会放下戒心。可这样的话,不是意味着她会身处险境? 段清黎同样轻轻蹙眉,心里仍然不解,蓝宇之对她哪来的仇恨?就算他是冷邪好了,可前世他比这还要让人捉摸不透,她什么时候惹过他了? 颜羽轻声问:“先来说说你的把握何在。” 他虽然知道些计划,却并不觉得一定能成功,到底是计划稳,还是变化多,谁也说不清楚。 轩辕夜的目光温柔如杨柳嫩枝,轻柔落在段清黎脸上,他声音同样极柔,解释道:“今日蓝宇之必然已对我们的身份起疑,不过巧的是,在此之前我们已有诸多说法,虽然算不上天衣无缝,却也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特别是,断袖一事。” 段清黎的手被他握着,眼睫低垂敛住了眼中情绪。她在想,又不会一直这样拖着,总有不得不面对的一天。到那时候,结局难料…… “我们当初选择身份的时候,花了好一番心思,幸好我们有记录各地奇事的好习惯。就算他到棠州去查,也不会查出丝毫漏洞。我这段时间的伪装,又如此精细,应该不会暴露什么。” 她看着他瘦削的肩膀,忽而心里觉得有几分发堵。他那时身中奇毒捱了堪堪二十天,便已如此清瘦。这一个多月来的调养,都用来补回底子了吧?这样的身形,倒真是误打误撞。 段清朗打量了他两眼,徐徐接道:“确实很细致,你这张脸用了这么许久,我都忘了你到底长什么样了。还有这小身板,看起来确实小了很多,真是让人发指……” 段清黎微微一笑:“矮了两寸,怎么做到的?” 她早就觉出他似乎矮了些,不过依然比她要高得多了。 轩辕夜眉梢微挑:“师门绝学,缩骨之术……不过我学艺不精,只能这样了……” 段清朗感叹:“你到底还是身子柔韧,像我这样老胳膊老腿的,肯定不行。” 颜羽同样感叹:“手也细细打磨过对吧?有些头发又细又黄,眼白也泛黄,还有这瞳仁。声音表情也都温柔得吓人,确实很让人发指。易容和伪装,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轩辕夜揽紧了段清黎,试探道:“要不然以后就这样吧?” 段清黎头都不抬,依然垂着眸,轻声回他:“你什么样跟我有何关系?爱怎样怎样。” 她还在想,照他这么精细的做法,自己该怎么变成一个小男孩?真是惆怅! 就算他们能想出办法来,她依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好怕蓝宇之会扒她裤子一看究竟…… 轩辕夜不满地低哼了一声,不与她多说这件事,细想了一下,继续道:“未来几天还会有些事情,他如果那时就派人去了棠州,快马加鞭的话最近两天就能回来了。” “然后苏家马上就差不多要被官府收拾了,不过很遗憾我们不能去亲眼看着,还是不露面为好。毕竟我前几日受了伤,该好好养伤才对。” 段清黎略带讥讽地一笑,居然有了这样的觉悟?不过她知道,他说的是百里绯衣,不是他本人。 “三月十二,如果晴的话,就这天吧。不晴,往后顺延。帖子必须早早发出去,给蓝宇之一个心理准备。我想让他中间别再生事了,有什么帐等开业那天再算。” 片刻寂静之后,段清黎轻轻开口:“你现在,能不能胜过他?” 大家都清楚得很,一旦暴露,便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轩辕夜认真看着她,实话实说:“应该不能吧,要再等一个月。” 她点点头,这样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轩辕夜为了稳妥考虑,必然会等实力足够再迎敌。可既然谁都不知道蓝宇之的深浅,只有越强越好。 “你安心做该做的事吧,我们一定能拖到你实力足够的时候。”烛光映进她漆黑的眼眸,显出格外的认真来。 轩辕夜点头:“剪彩那天他说不定会打我一顿,我就可以趁机闭关。” “喂,我说……”段清朗懒懒看着他们,微有不满。 见他们回过头来,他低声道:“还有我们呢。” 所以,为什么这货非要用一腔孤勇的语气? 轩辕夜淡淡一笑:“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没错,他并不想分出太多人手对付蓝宇之一个人。真到不得不战的那日,无论如何要把她安置好再说,错误不能犯第二次。而其他的地方,说不定也会受到袭击,必须有人去处理。 他静静与她对视,彼此的眼瞳都是漆黑深邃的,映入了对方。可轩辕夜神情安宁,段清黎却微蹙着眉。 轩辕夜唇角稍稍扬了扬,轻轻莞尔。能在她眼里看见对他遮遮掩掩的担忧,挺好的一件事。 问题就是,什么时候会宣之于口呢? 他笑意渐深,心里想着,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然后,你的心里话一定要说给我听啊。 第342章 家门不幸 这天发生了诸多事情,连夜间都不曾安宁。 苏浩暂时被大理寺放押,理由却让人心里发颤。 他在大理寺软磨硬泡了许久,又向轩辕陵求情。可轩辕陵途经牢狱的时候,只带走了烟柳,顿时让苏浩恼恨不已,胸口直痛。 颓然地等着最后的结果,怎么都不能置信苏家为何会一夕之间落得如此地步。想来想去,全怪烟柳和苏瑾,没有她们,怎么会有今日的这些事? 然而戌时初刻的时候,他却被狱卒放了出去,外面已站好了一排官兵。 原来轩辕陵早就有令,让他先尝尝绝望的滋味,然后放他出去。等他又升起希望,再告诉他真相。 “先回去准备一下,该散的都散了。半个时辰之后,就去抄家。” 苏浩被官家的人送了回来,惶惶如丧家之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家的女眷们,早已知道会有何种结果,早就一个个哭肿了眼。 苏浩扫了一眼等他回来的人,从夫人小姐到下人,一个个都哭丧着脸,萎靡不振,顿时更觉得气闷不已。 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 苏浩回去的时候,跟着来的几个官兵已扯开了嗓子吆喝道:“该准备的趁早准备了。” 苏浩与荣氏对视了一眼,知道他们早有些准备了,可也只是竭力自保罢了,再也不要妄想什么东山再起了。该遣散的家仆都遣散了,甚至于早就有人先行离开了。 他知道荣氏应该是把一部分财产借仆从的手散了出去,可能收回来多少也是个问题,将来不至于沦落到无衣无食的地步就好。 苏浩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张东西上,动作迟缓地拿起来,细细查看着。 然而他像是不识字了一样,看了许久才认出那是送到百里府上的名帖。他愣神这么许久,全因了那两行朱笔小字。 “智计堪忧,家门不幸。” 苏浩骤然拧眉,双手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目光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才像是终于明白这两句到底写的什么。 荣氏看他反应,顿时心生疑窦,却不敢多问。 苏浩只觉得心里气极,像是被塞满了稻草一样难受。他何曾想过人家不仅不接受他言辞恳切的请求,还把帖子退了回来,附带如此明显的讥讽和幸灾乐祸! 最关键的是,这字迹! 这样的字迹,似是而非,让他震怒之中回想了这么久,才终于敢确定,就是苏瑾的字! 苏浩一阵头晕眼花,胸口生疼,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恼火过。 那个以往乖巧无比的少女,偶尔语气狂妄了一次,他并没有当真,谁知道她居然是蓄谋已久! 他当然还记得她说过什么,她说苏家不出三个月就要覆灭。 可为什么,苏家刚刚落到这个地步,她就来嘲讽?这两句话里,到底包含了多少蔑视与快意? 实在是,家门不幸! 苏浩眼里蓦然射出了仇恨的目光,怒极的时候想到了以前的许多事情,越发确定了苏瑾根本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直都在等着苏家败落的这一天! 他想到这里,顿时恨声大叫:“贱货!我早该杀了你!” 他突然的大吼,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他。荣氏猜到与那名帖有关,可她并不认识苏瑾的字迹,隐隐有些后悔只顾着伤心,没把这东西收起来。 苏浩状如疯癫,大吼大叫,捶胸顿足,满心都是恼恨,只希望现在就能掐死苏瑾才好。 且不说苏家已落得如此地步,谁甘心栽在一个未及笄的小女孩手里? 虽然这诸多事情错综复杂,并非她一人之力,可没有她,苏家怎么可能这般?如果她能乖乖听话嫁给世子,苏家怎会失了强援又招来劲敌? 就算烟柳有错,可到底不及苏瑾! 苏浩嘴里模糊不清地咒骂着,心知无用却没有别的办法发泄。他一边骂着,一边颤抖着将那帖子撕得粉碎。 一旁的官兵冷眼看着他半趴在地,疯疯癫癫地骂声连连,抄着手提醒道:“别号丧了,赶快把藏的金银珠宝都拿出来,大晚上的省得我们动手。” 旁边有官兵继续笑嘻嘻说:“除了身上的衣服,别的什么都不准留下!不要妄想夹带银票出去,这一个个如花似玉的,逼着我们搜身不成?” 他话音未落,顿时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苏浩恼恨不已,一众女眷也早变了脸色,谁何时见过这种景象?这些官爷,显然都是老油条了,做这类事也是轻车熟路。 先前苏浩心里只是绝望罢了,现在被“家门不幸”这四个字一激,满心满脑都是恨,又听得他们这般调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脖颈脸上都现出青筋,愤声道:“不是要抄家吗?赶快啊!还愣着干什么?不动手就给我滚出去!” 此时已有两个品级高些的官员带着一队人马前来,听到他的暴喝之后,只一个眼神,顿时便有人过来给他一顿拳脚伺候。 苏浩哀叫连连却咒骂不止,那前来监督的官员冷冷道:“世子的命令,还敢不服?如此刁民,继续打!” 没一会儿苏浩已口吐鲜血动弹不得,其中一个官又吩咐道:“搜查要仔细,世子说了,挖地三尺也不要放过一文钱!” 苏家人惊恐地挤成一团,竭力恳求不要再打了。那些官兵见他惨状,忿忿收了手。 没多久便有一箱箱东西抬出来,在厅里摆着。那两个大官捞起银锭,凑到灯前细瞧了成色。 一人顿时冷冷笑出声来,眯了眼对苏家人说:“大晚上的来抄家,难免瞧不清楚,有所遗漏。缺的部分,反正是被你们私藏了!” 他对身后挥了挥手,那两个随从便上前来,一起抬了个银箱出门。另一个官员如法炮制,小声吩咐:“记得从后门回家。” 苏浩气炸了肺,一口气提不上来,顿时昏死过去。 官兵都是神色漠然,有一个官懒懒道:“抄家之后,宅子就要上封条,连只猫都不能留。这还下着冷雨呢,老天爷都不可怜你们!” 谁也没注意到,暗处一道身影,将今晚苏宅中发生的一切瞧在眼里,眼底漫上了极冷的笑意。 苏家的不幸,刚刚开始罢了。 第343章 立储 晚间轩辕陵回到王府,见到宣王的时候神色如常,并未多说什么。暂时,他如蓝宇之所吩咐的,不准备把这些事告诉父王。 其实他心里也疑惑着,父王到底为什么对皇上怀着那么大的敌意,竟早想着谋逆之事? 还是不要说的好,免得父王激动不已。 没一会儿便有下属前来报告消息,说烟柳出门之后没多久时间,就不见了。轩辕陵心道,蓝宇之就喜欢玩这种把戏,先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 他只漫不经心点了头,又想起苏家来,问道:“开始抄家了么?” 因为轩辕立近来心情身体都不好,轩辕陵看望他几次,顺便问起怎么处置苏家的时候,便毫无意外地可以全权处理,想怎么折腾都行。 听到还没开始,轩辕陵冷冷一哼,吩咐道:“叫他们不必手软,别出人命就行。” 将今日的消息听完,轩辕陵独自在灯下沉了脸,开始思考如何提出立储的事情来。他清楚,虽然自己不愿,却已经被蓝宇之逼得无路可走了。 即便私底下早有大臣有这个意图,但是由他自己提出来,意义到底是不同的。 他低低一叹,眼下就算是臣子们自发提出,也会有人以为是出于他的授意。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纠结了,直接找人提出来即可。 第二日,便有人借请安之名,去了轩辕立跟前,大了胆子提出立储一事。这样的举动实在危险得很,毕竟皇上只是偶尔抱恙而已,实则年富力强。 可官场摸爬滚打惯了的,总能把话说得婉转好听一些。 轩辕立并不傻,立即就听出他们到底什么意思,顿时心火大旺,闷闷咳嗽了两声的同时,颇有几分寒心。 可今日,轩辕陵并没有没来。 那两位大臣跪地一动不动,只略略对视了一眼,等待陛下雷霆大怒。唉,有回报的事情,也是有风险的。 却是不想,皇上目光沉沉地看着手里重臣联名的奏折,语气疲惫地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轩辕立初时一听到立储一事,确实有几分恼怒,但最终只是轻叹一声,只想一个人静静。 宫中近几日颇不安稳,又勾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说。战火和近忧都燃得旺盛,而今他向来宠信的陵儿,竟然想要趁火打劫,动了储君的念头? 下一步,是不是要逼他退位? 轩辕立重重一叹,有些心凉的同时又摇摇头想着,陵儿生性宽仁优柔,这些事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想着,未必真是如此。 况且早些时候,他确实有意无意暗示过什么。那时尚还太平,他又想等等看兰妃的肚子到底是男是女,便一直拖着。 可现在……确实是时候立储了。 轩辕陵得到指派去的大臣的回报,只神色漠然地点点头,并未想一步能登天。皇上生气也好,猜疑也罢,都该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所以,宫里忽然有人来传皇上的口谕,他是有几分惊疑不定的,想不清楚皇上想要做什么。难道是瞧出了背后端倪,要把他骗进宫去悄悄处置了? 宫人见他神色犹豫,不似以往主动进宫那般自然,顿时小心劝道:“世子爷,您犹豫什么?皇上刚刚见了几位大臣,咳得又厉害许多,您别让陛下久等了……” 轩辕陵定定神,只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蓝宇之周旋一段时间之后,自己居然也变得这般爱猜疑、偏要把人往坏里想。 他面无表情地笑笑:“我只是在想是否该进宫去请安,陛下就派人来了,真是默契。” 一路上他都在忐忑着,不知轩辕立打的什么主意。万一问起今天的事,他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呢? 他心底其实依然不愿这么逼迫皇上,总觉得有些珍贵的东西破碎了,粉碎在阴谋和野心面前。 见了面,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没提立储的事。轩辕陵等他问起,轩辕立等他主动提出。 轩辕陵照旧请安询问他身子如何,心里却明白轩辕立忽而生病的真实原因。如果昨日蓝宇之不说,他真不知道中间还有“亡国之兆”这一出。 他当然清楚那样的东西对一个皇帝来说是多大的打击,所以询问的时候,语气越发真诚恭谨了几分。 轩辕立语气平淡,眼底隐着几分哀凉,瞧着举止细微处与平时不同的轩辕陵。今日他自来了以后,举动便恭顺异常,全然没了往日里的亲昵和一丝跳脱。 甚至于,除了说话时稍稍抬头,根本是一直低着头的。 轩辕立心中暗叹,沉默着打量轩辕陵,在思索到底如何开口。太子之位,自然会是他的,可自己也不是没有条件。 这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轩辕陵渐渐蹙起了眉,仍旧不想抬头,害怕在轩辕立眼中看到失望之色。 静了许久,轩辕立终于缓缓开口:“今日有人来找朕,朕也做出决断,是时候立储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朕……” 轩辕陵已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只见轩辕立虽然是坐着,却显出由内而外的老态,看着颇为昏沉无力。细瞧了他的神情之后,轩辕陵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但什么叫“国不可一日无君”? 轩辕陵急急开口,阻断了他后面的话:“陛下,陛下正年富力强,怎么能说出这种颓丧的话来?” 轩辕立淡淡一笑,倒也坦诚,语气无奈得很:“朕自知无雄才大略,与列位先皇相比,资质算是一般。况且,大夏开国已久,正是积疲积弊之时,若要治理某个问题,实在牵连甚广……” “是以朕一直未曾狠下心去治,往常都是修修补补,一时看不见威胁,便忘了居安思危。往后,这个烂摊子,便交由你来收拾。” 轩辕陵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为什么有种直接托付皇位的感觉?还有,谁都不想做亡国之君,知道是烂摊子,还想交给自己? 轩辕立继续语重心长说:“你也该磨练一下了,恰好近来事务繁多,以太子身份先学着处理。册封之事,择这月的吉日吧。” 轩辕陵未曾想过这事居然如此轻松,根本和自己想的就不一样。 他正准备叩谢,却听轩辕立又道:“但是,你该明白,宣王从此再不能留你身边!” 第344章 恨铁不成钢 三月初九了,雨下得小了几分,时断时续的,颇有即日就放晴的迹象。 早饭时小筑已得到消息,知晓了昨夜苏家的事情,却不是亲自打探到的。一夜之间,已成街谈巷议之事。 况且虽然昨日天晚了点,到底有胆大好奇的,悄悄去看了热闹。 为此,段清黎对轩辕陵的印象已彻底修正过来,他果然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可她却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么快?” 真是遗憾,果然是错过了,不能亲见他们的惨状。 不过,听他们绘声绘色说着昨日情形,她又觉得好笑,心知退送回去的名帖确实很有用处。如果她是苏浩,也会被气个半死。 轩辕夜即便披了百里绯衣的外皮,眼中仍时时现出狡黠来。他带着温和的轻笑,对段清黎说:“是不是觉得很遗憾?当夜苏宅就被封了,人都被赶了出去,听说官府本来是打算立刻赶他们出京的,但苏浩不知怎的就昏迷不醒了……” 他眨了眨泛着墨玉光华的眼眸,微微偏了头颇有兴致地提议:“我们要不要找人在他们容身之处放几串鞭炮,再舞狮舞龙表示庆贺?” 段清黎漫不经心地“呵呵”了一声,微敛了眸自言自语道:“要说起来,最可恨的是苏浩和荣氏,与其他人并没有太大关系……” 段清朗懒懒接话:“是啊,一众莺莺燕燕的,连包袱都提不动,还流放?真是要命……” 轩辕夜也是点头:“是啊,你怜香惜玉的时候到了。” 颜羽轻笑:“我不知道他们触了哪条律法,虽有抄家、流放,却并不适于苏家的情况。” 段清黎微挑了眉,语气里略有讥讽:“此事是轩辕陵全权处理的。” 她在想,烟柳已死,苏家也就差最后一把火了,只剩轩辕陵和蓝宇之没对付了。而眼下他们凑到一块去了,并不好对付,不过还有她不是孤身一人。 她并没想过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去报仇,况且,如果不是蓝宇之凭空出现,她早就该大仇得报了。因为这个疯子的缘故,生生改变了许多事,耽误了许多时机。 可她仍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如何惹上这个阎王的。 轩辕夜半敛着漆黑双眸,小声地盘算着:“要不要再逗逗苏家呢?” 段清黎顿时瞥他一眼:“眼下别再惹乱子了,今天已经初九,看样子十二那天一定是晴日,还是好好准备吧。” 她相信,以苏家现在的落魄程度,少有人敢救济。又是一群女人,连自保都成问题,不需要去推一把,他们就已经快要万劫不复了。 轩辕夜淡淡点头,神色也整肃了几分。笑话,他只是说着玩而已,至于这么掉价地与苏家过不去? 哼,就算是对手,他也要挑一番的好么! 段清黎想到蓝宇之,看着他依然瘦削的侧脸,顿时有几分心焦地叹气:“每天好汤好水地养着,是不是都喂狗了?” 轩辕夜抬头,一脸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骂我? 不过要说起来,自己好像确实属狗,可这也有错么? 不管他疑惑什么,段清黎已眯了眼恨恨命令道:“赶快回房修炼去!别再想其他的了!” 颜羽和段清朗悄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微耸肩。诶,有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如果身边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是一对,时间久了的话,十有八/九就会变成真的。 段清朗眼底带笑,心里美美地盘算起来。他已经发现了轩辕夜惧内的弱点!而且,他承不承认都好,反正会是自己的妹婿,将来是要叫哥哥的。 真是想想都让人浑身愉悦。 轩辕夜一脸谨慎地准备回房,走出几步之后又折回来,拉上段清黎一起。其实么,就算被她凶一顿,心里也很高兴的。 “皇上不急太监急,你来监工好了。” 段清黎气闷地随他一起,路上果然看见他不怀好意的奸笑。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恨声道:“我才不是在关心你,只是忧心没人解决掉蓝宇之,他以后还会来祸害我……” 轩辕夜无所谓地挑眉,眯着眼扬起下巴:“尽管嘴硬,就算我技不如人被他杀死,也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哼。” 段清黎懒得理他,睨着他:“知道就好,哼!” 真是莫名其妙,有时确实看不惯他如此瘦弱刻苦,可没说几句就要气不打一处来,真不知道到底怪谁…… 轩辕夜进屋之后想了想,总不能让她在这里坐大半天吧?他指了屏风后的书架道:“你去看书吧,千万不要出声。” 段清黎点头,不久便见他甩了鞋子躺到床上,姿势舒服得很。她走到床前,语气是恨铁不成钢:“你在干嘛?” 轩辕夜睁眼,眸子澄澈清润,无辜又无害。他疑惑回道:“打坐,冥想啊……这样舒服,进展会快些……” 可是说实话,现在打坐只能巩固内力通畅经脉,真正想要提升还是得实战。但眼下有实战的可能吗?只有依靠冥想来假想对敌了。 段清黎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料他自己也不会松懈的。她准备去找书看了,轩辕夜又叮嘱道:“要安静,让我忘记你的存在……” 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她一直轻手轻脚的猫儿一样,偶尔抬起头来偷偷瞧他两眼,却也心虚地不敢多看。她知道习武之人五感敏锐,是可以迅速感觉到目光的。 再说了,“偷看他”这样的认知,怎么能接受? 虽然怕打扰到他,但既已进屋,中途出去动静会更大,只好呆着,心里好歹安宁点。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百无聊赖地将书都略略翻看一遍,有些实在艰深看不下去。她细细以目搜寻,看见竖放的书丛后面隐约露出一本小书。 她顿时眯眼,这么隐秘,难道是市坊流传的香艳话本? 她将之悄悄扒了出来,却见封皮是手写的“四方奇闻录”。她好奇,难道这就是他那天说的记录各处奇事? 段清黎慢慢翻了几页,觉得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翻着翻着,她的目光停留在一页上,手指已不自觉地微微颤动,周身漫上冷意。她蓦地一惊,胳膊肘猛然撞上了后面的屏风。 轩辕夜已即刻开口问道:“怎么了?” 第345章 借故问询 看到那页纸上的文字,段清黎只感觉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偷窥去了一般。 尽管知道不是说她的,这么久以来她也不曾露出什么异样,但还是觉得心里一凉。只因为,她以为自己能重回六岁那年实属侥幸,却没想到天底下还有类似的事。 真是想想就叫人觉得心惊胆战,谁知道身边的人是不是也还魂而来? 她已听到他的脚步声,微蹙了眉的同时,手里的书胡乱往后翻了几页,嘴里答着:“我没事,坐得太久伸懒腰的时候碰到后面,不好意思……” 轩辕夜神情里并没有多少怀疑,反而有几分疲惫。实际上一旦沉入冥想之中,身边的事渐渐都忘记了,只有脑海里的厮杀与一招一式。 这样的冥想便极为伤神,结束之后,他惯常是要再打坐一会平复心境,顺便引导内力流转几个周天来疏通经脉的。 方才她弄出响动的时候,他刚刚打坐不久。虽然只有撞到屏风的声音,他却莫名觉得不那么简单。 轩辕夜慢慢走过来,寻了椅子坐下,先瞥了书一眼,然后状似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他淡笑着问:“这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些挺吓人的。” 段清黎心道,这是给她台阶下,还是诱她说出来? 她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还好吧,不过,有些事我确实想不明白。” 轩辕夜笑:“想得明白还叫奇事吗?” 段清黎有意试探他的态度,随手翻找了几则先问了问,与他闲聊起来。 轩辕夜心里微微一奇,原来不仅茶楼酒肆那些无聊民众喜欢听稀奇故事,她也喜欢。这态度,真是乖巧顺眼。 他看着她微有几分认真的粉嫩脸蛋,因为是他亲手易的容,就算是骗过众人的男孩装扮,他仍然能看出细微之处她的影子。 实在是四月的桃果一般,青涩柔美,白净可爱。 段清黎被他看得几乎不敢抬头,只好装作在看书本,随便扯了些之后,终于说到正题。她翻到让她惊慌的那页,一副不解神情指给他看。 轩辕夜略略瞥了瞥,又专心地看着她,随口答道:“有什么好疑惑的?我并不觉得这事哪里奇怪了。可能因为不常见,所以收在了这里。” 段清黎继续佯装不解:“不奇怪么?死了三天的人忽然诈尸,又活蹦乱跳的了,性格举止和以往大不相同。” 轩辕夜漫不经心回道:“一点都不奇怪,肯定是误为死亡,其实根本就没死。一些病有假死之症,江湖上假死药也多得很……至于性格……” 他笑笑:“人总是会变的。” 段清黎皱眉细细争辩:“书里说了这人好好的没病,也不是江湖人,都已经准备下葬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变了也是慢慢变的。” 轩辕夜眼底有疑惑,为什么她对此兴致这么高?不过,今天跟他单独说的话有点多啊…… 他眼珠转了转想了想,回道:“他一定有什么隐疾……或者,哎呀这本书本来就是道听途说的嘛,又不是我们亲自去查看过,以讹传讹是很正常的。” “有人咳嗽出一根鹅毛,最后也能被传成咳出了一只鹅,不要纠结这个了,本来就是茶余饭后消遣之用的。” 段清黎顿时失了兴致一般怏怏把书放下,心里却想着,聪明如他,也从来没往还魂之事上面想。况且,她已这般生存八年了,根本没人瞧出异样来。谁知今日看到这本书,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心里居然这般不安稳。 只要自己不说,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吧? 轩辕夜半敛着沉静的眸,慢慢道:“说起诈尸,我勉强也算吧……” 这句话顿时把段清黎吓了一跳,微微露出几分惊恐来,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现在照她的理解,诈尸只有一个意思…… 轩辕夜认真看着她,轻声解释道:“年初你要是不救我……那时候的事,我听他们说了,呼吸都没有了是吗?可我不怎么记得了。” 段清黎松了口气,狠狠皱眉,看着神色安宁的他,乜了他一眼道:“你那时有心跳,离死还早得很。” 轩辕夜目光柔和,轻轻眨着眼,神情是要拧出水的温柔。他轻缓地开口,声音柔如细绒:“救命之恩,我还没报答你呢……” 段清黎垂着眸神色郁郁,不想多说什么,今日就当是虚惊一场好了,实在是心中毫无准备的缘故。 到底是缺乏安全感。 她深深吸一口气,准备往后不再想这回事了,就算有人疑心,也要泰然自若。 想通之后,她便抬头深深凝视着轩辕夜,有些话想问,但又懒得开口了。她到底还是异常忧心,他能不能手刃蓝宇之。 他的打算,她已觉出了几分,当然也不愿意拖累他。所以,如果单打独斗的话,他能有多少把握? 不能再问了,会被认为是催促。 轩辕夜以为她要说什么,她最后却是止住了。他温和的神情始终未变,有些遗憾她为什么有话不说,但还是开口:“我饿了,去吃饭吧。” 饭桌上,段清黎也失了说话的兴致,眉间仍有惆怅意味。 段清朗他们吃饭也要等人一起,理由是独自进食太无聊了。他悄悄看了二人神色,只觉想不通,这是吵架了,还是怎么的? 他正想着,就见段清黎一脸正色地嘱咐轩辕夜:“你多吃点。” 轩辕夜受宠若惊地怔了一瞬,然后小心地点头,礼尚往来一般回道:“你也多吃点儿……” 他垂了头小声地自言自语:“不多吃点,什么时候能长大?太小了是不能成亲的……” 段清黎顿觉心中一串闷雷滚过,抑郁之气顿时消散大半,全变成了对他的恼恨。 果然不能轻易跟他说话,十次有九次会气不打一处来。 段清朗看在眼里,暗暗想着,为何看到别人如此恩爱自己心里觉得抓挠? 自己的护卫远晴也就罢了,陌晚也是个不错的姑娘,又同是江湖人,跟他确实很搭。就譬如现在,他们俩应该是一起在厨房里吃饭来着…… 传说中的思春? 可人家颜羽就一脸淡定,见怪不怪,一身修道之人那样的清气。 段清朗摇摇头,还是算了吧,独身一人要自在得多。 第346章 蓝宇之的势力 某些人真是不能给好脸色,不然他连自己到底姓什么都忘了。 段清黎这么想着,吃完饭之后微眯着眼瞪了轩辕夜一下。然而她瞧见他左边脸颊的那一道早已结痂的伤痕时,目光顿时又沉了几分。 如果留了疤,她不介意多添几道! 那伤处已有好些天了,如果不是因为连日阴雨,好得还要快些。不过轩辕夜的体质到底比寻常人好了不少,再过两日,疤应该就会脱落。 她就这么含着薄怒走了出去,满身都是诸君勿近的冰冷气息。 轩辕夜凝神望着她的背影,神游天外了片刻。他方才居然莫名觉得,她那一眼,嗔怪之中带了些撒娇意味,板起来的小脸因为男装的缘故更显可爱了…… 如果段清黎知道了,一定会抠出他的眼珠子,看看他是不是瞎了才会这么觉得。 没多久他回过神来,觉得她今日有点奇怪。 其余两个也面面相觑了一下,都是不明白。 段清朗叹息:“女人心,海底针,不要妄图弄明白。” 轩辕夜低低浅笑,将她的心事猜到了五六分,眉宇间却阴沉了些。他想知道,蓝宇之到底与她有何仇怨,以致于她这般忧心不已。 这么一想他又凝眉,一定要将那货宰了。他未来的娘子,怎么能天天想着别的男人! 段清黎坐在屋里,细细感觉着身体的每一丝异样。 好像除了小腹偶尔隐痛之外,并没有别的不适,却痛得人心烦意乱。 她蹙了眉,难道自己的安乐日子就要结束了?那个每个月都会来祸害人的东西,马上就要来了? 心里有几分无可奈何,她记得上辈子每月为此痛得死去活来,每个月她都要祈祷一番“来生不做女人”,然而老天并没有听到…… 认了吧,这就是女人的宿命。 不过迹象还不是很明显,她也不能确定。小腹的痛意时有时无,脉象也正常得很。 可她还是准备,默默去找些暖身子的药材煎了,压压那轻微的体寒。只求,那东西来的时候,不要那么痛…… 第二日,三月初十。 已经不再下雨,天却还是有几分阴沉。日头偶尔在轻浅的墨云中露出来,居然有几分像稍小些的满月。 这天中午,又有了些新的消息。 轩辕立终于上了早朝,撇开了前几日的萎靡之气,带着些振奋通知了群臣立太子的事情,理由是内忧外患,立储以贤。 小筑几人午间谈着这些的时候,都是一脸不以为意,轩辕夜心不在焉地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他在假寐之中,微微眯了一下眼,长睫顿时显得毛茸茸的,像极了某种狡诈至极老奸巨猾的动物。 他心里念头刚起,颜羽又道:“这件事是最直接的,还有两件相关的。一是皇上虽然昭告群臣立了太子,但同时以年老体弱为由,现封了个地方把宣王赶了去。” 轩辕夜顿时颇有兴致地眉梢一挑:“我还以为是要杀呢。” 这件事虽然是意料之中,但实在很有用。对于过段时间他的造势,极为有利。 不过其实,他们兄弟俩都在京中才更好玩。 “二呢,虽未册封,但大家已经改口了。太子殿下早朝上迫不及待地举荐了几个武将,连让群臣见一面都没有,就火急火燎让人直奔前线了。” 轩辕夜神色困倦,懒懒躺着,支起一条略长的小腿,状似叹息:“这么看来,我这些日子只好默默看戏咯。” 段清黎好不容易有了接话的兴致:“轩辕立真是大方得很,对轩辕陵也太好了吧?” 轩辕夜看她微有几分咬牙切齿,对她轻笑道:“不要急,果断时间我把他抓来,任大王处置。” 段清黎别过眼去,为什么这语气听着,她跟山匪头子一样? 轩辕夜神色又正了正,判断道:“背后是蓝宇之无疑了,原来那天他们真的谈了大事。” 段清朗说出几人所想:“他的野心居然这么大?以他的脾性手段,拿轩辕陵当傀儡真是绰绰有余。” “他既出手,你也无需担心什么乱子了……” 轩辕夜沉着脸,敛眸道:“我只想知道,那些命案是谁做的。” 实在是忒诡异了,顾家的事也就罢了,接二连三的话,瞎子都看得见是阴谋。可会是谁指示的呢?就算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想到蓝宇之,但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到底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一手操控朝堂,一手还想管着江湖?真是想想就要不寒而栗。 轩辕夜清楚,蓝宇之是个异常棘手、浑身是刺的人,况且还不知他还有多少东西埋在地下尚未显露呢。 他沉思之际,将眸光投向了远处,望着墨色晕染般的天空,面容也有几分忧郁了。他在想,自己的势力应该远远比不过蓝宇之。 蓝宇之能调动的不怕死的人手,实在是让他望尘莫及,这确实和权势有关。代国再小,也是个国,蓝宇之拥有的实权应该与国主无异,他呢,能有什么? 他看着天,段清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心里默默叹气。 她觉得,他应该不知道,他想事情的时候,面上带了几分轻愁薄忧,莫名地特别好看…… 她瞥了轩辕夜一眼,状似无意问起:“苏家呢?有什么动静没?” 段清朗恍然想起什么一般,告诉她:“轩辕陵真是狡诈了不少,自己忙得什么似的,还有空逗苏家玩。借口交上去的财物与首富名头不符,从流放一千里变成了两千里;然后,还假装可怜苏浩,赐了苏家一辆小小的马车……” “小到只能坐三四个人的样子,可苏家那么多娇弱的女子……” 他说着,耸耸肩,一副兴致到此为止的神色。 段清黎偏着头想了想,轻笑了一下:“苏家总共有多少姨娘小姐?我记不太清了,加起来十多个而已吧……” 轩辕夜蓦然插嘴问:“已经出发了吗?” 颜羽也像是在想着什么,垂头略略拖长了音调回答:“昨天就被赶出城了……” 确实,和蓝宇之相比,苏家实在不能让轩辕夜太重视。 轩辕夜朝段清黎无奈地看了一眼,现在就这样咯,不去管它了,反正离灭亡也不远了。 段清黎神色淡然得很,居然还出乎意料地小声宽慰他:“你且别想这么多,好好养身子就行了。” 第347章 凄凉身世几人知 这日近晚时候,京城北面的景山上,掩在苍翠之中的一处宅院,一个黑衣人进去之后不久,又退了出来,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略显空旷的屋中,蓝宇之独坐,拆开刚刚到手的卷轴,拿出中间卷起来的纸张,细细读起来。 初时神色平静,看到后面,眉心浅皱。 真是让人意外,天底下果然有百里绯衣这个人? 方才,黑衣人说:“确有此人,属下带人在棠州四散查探,大半个棠州都知道他,有关事迹多不胜数……” 蓝宇之似在沉吟,一切东西,情报中已说得清清楚楚。虽然不是异常严丝合缝,可大半情况却无可挑剔,真是得好好思量。 他一个人坐着思考,又逐字逐句翻来覆去细细看了好几遍,力图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他觉着,如果情报属实,那百里绯衣这人实在不可小觑。身世这般坎坷凄凉,却长成了个外柔内刚、手段非凡的人,而且年纪如此之轻。 蓝宇之喉间发出极低的一声冷笑,其中的轻鄙意味听不真切。他自然不关心百里绯衣以往遭遇有多惨淡,却在意那些细节中显露的东西。 棠州民风淳朴,地处大夏西部,气候便稍为干燥,却居然能养出那般秀美绝伦的儿郎。人们看到绯衣,想到的该是美而不是俊,可他的美并不带女气,全是内心刚强的缘故。 他母亲是一名容貌极美的胡人舞姬,被他父亲买回家来,宠了一段时间。胡姬生他时难产而死,其父便对他态度复杂,又爱又恨。 蓝宇之如蚕嚼桑叶一般,细细读着,不自觉想起那张面目柔和的脸。他早看出绯衣有几分胡人的影子,还有那眸中的碧色,原来如此。 当时棠州的百里氏,不过一地富商罢了,却妻妾众多,子嗣成群,绯衣的上头便有好几个哥哥。失了母亲扶持,父亲又时常外出经商,加之他从小粉嫩可爱招人嫉恨,平日里的欺凌刁难是少不了的。 是以他幼时便体弱多病,好几次险些夭折。棠州人崇尚强健,其父因此更不喜他。 蓝宇之心道,那怎么活这么大的? 因为时遭凌虐,绯衣自小孱弱不合群,孤僻沉闷,一度被以为患有哑疾。再打再骂一声不吭,后来便被关在家中,无人理睬。 可十二岁那年,他家中变故,父亲和几个能干的哥哥外出经商,丧生于马贼之手,留下的便是个烂摊子。马贼卷走财货,便欠下一笔巨债;姨娘们平日里勾心斗角,此时全傻了眼;余下的兄长不学无术吃喝嫖赌,弟妹比他还稚嫩。 人皆以为百里家就此破败,然而挺身而出的,居然是这个从来无人待见的病秧子。他不仅勇于担当,还坚韧不屈得很,做事说话都像模像样,实在叫人心中惊诧。 蓝宇之以手点着一行行文字,越想越是心惊,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人实在太早慧了。小小年纪,心机已经如此深沉? 那时候绯衣做事,已经头脑清楚得很了,却碍于身体和年纪,费了不少周折。首先,当以团结家人为重;然后,求债主宽延时日的同时,钻研经商赚钱的法子。 棠州既民风淳朴,便有好人看不过眼愿意相帮,家中姨娘等人虽不满被这小人儿指使,但都不想家族败落自己受苦。这般,百里家便渐渐稳住了阵脚,春风吹又生了。 百里绯衣因此而扬名棠州,可那时依然不时有人催债,也有人欺他无依。他依然过着焦头烂额的日子,身子本就不好,因积劳成疾落下病根。 蓝宇之眯着眼想,美貌病弱之人,确实会让某些人心软,不过他反而很想蹂躏一番。 绯衣真正的贵人是棠州刺史,刺史听到民间传闻之后起了兴趣,便衣前去,设计试探他,结果惊其才能,赞其品性,愿意帮衬。刺史探出他博览群书,有意帮他考取功名,被他以体弱为由推拒。但即便如此,此后三年,百里家比未出事时更盛。 蓝宇之在想,要不要去寻这个刺史查查,但情报说此人已不知迁往何处了。 因十岁出头便与无数人周旋,百里绯衣世故老成,人情练达,却不失赤子之心,给人异常真诚之感。且他做生意不一心赚钱,时常救济穷人,尤其是跟他一样的孤儿,所以渐渐名声极好。 可蓝宇之低低冷笑,不明白为何他明知自己体弱,八个月前还要亲自前往几百里外迎亲?便是因此,路上遭遇劫匪,下落不明。 这是去年的事了,情报里说棠州人提起他至今惋惜不止,听闻他还活着且于京中扬名,便纷纷相庆。 蓝宇之细读这段的字里行间,便知是百里家中那些蛇蝎之人露出本来面目,来了个卸磨杀驴。可他冷笑不止,已有教训在前,百里绯衣还敢在京中如此大出风头? 再说路上遇匪,轩辕陵初见绯衣的时候,段清朗说是他救的人,好像无可辩驳。去年,段清朗为寻医问药,进京之前已在大夏东跑西跑的,确实偶遇绯衣也有可能。 蓝宇之一动不动,疑惑这些事情为何看起来如此自然,简直天衣无缝。 难道本来就是如此,是他多心了还是怎的? 虽然大部分地方通畅,可他非想把每个细节都弄明白。 譬如那个百里羽,情报根本未提及,那天他没问仔细,百里羽也答得模糊,现在想来真是不甘心。 再譬如小黎,到底是谁?何时与绯衣认识的便如此亲密? 或者,以百里绯衣的身世经历,养成了些独特的癖好也是正常? 情报到了遇匪之后就开始语焉不详了,如果有疑点,便该是在这段时间。 他现在觉得,百里绯衣应该是真的,那少年目光沉静时,眼底时时流露出淡淡的哀愁来,是心思细腻内敛之辈。 但其他人,就说不准了。 反正,就算绯衣是真的,也和段清朗那些人牵扯甚多。如果要用,必须小心。 不过有了这份情报,蓝宇之心里已安稳了许多,抬头之时,眼中含着几分冷意,神情却是好整以暇。 后天,三月十二,倾瑞商行要重新开业,绯衣一定会出现。 蓝宇之唇角带笑,近来他还算清闲,有的是功夫与绯衣慢慢玩。反正,只要再过几月他安稳了大夏局势,便可以着手下一个目标了。 灵钧! 第348章 只差你了 三月十一。 这两日小腹痛得越发厉害了些,让段清黎忐忑不已。她清楚这以往从未有过的症状,必然是月事初潮无疑。 只希望它,不要在今天来,也不要在明天…… 她清楚,明日蓝宇之不会放弃机会,定然不择手段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苏瑾。到时她一旦露出丝毫破绽,简直是必死无疑。 血腥味当然也不能有。 这时候她也庆幸,她平时清清淡淡的,于熏香之类没什么特别的喜好,身上并没有特殊的气味。 至于肚子疼起来脸色会有些苍白……尽量不让他们看见就好了。 可轩辕夜这两日时时悄然盯着她,每次她回望过去,他又早移开了眼,简直让人心里毛毛的。她知道,必然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让他有些疑惑,所以要观察她。 然而轩辕夜有腿有脚,她想躲也未必躲得了,而且抗拒和躲藏的神色太明显会让他疑心更重,只好装成心不在焉的样子悄悄溜走。 她在回房的鹅卵石小路上被他截住,身旁是融融的春意,草木早已抽芽,此时一片鲜嫩的绿。 轩辕夜半拦在她身前,垂眼看她,语气低柔,缓缓道:“袅袅城边柳,青青陌上桑。提篮忘采叶,昨夜梦渔阳。” 段清黎过了会儿才抬头,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轩辕夜微微耸肩,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只默默叹息一声,找个犄角旮旯认真习武。然后,下午的时候,该最后确认一遍明日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可回屋之后,段清黎心里其实还在想着那首唐诗。 这是一首闺中怀人诗,讲一个女子采桑时,因想起在外征战的丈夫而分神。轩辕夜分明就是来试探她的心思,不,是来嘲笑她的! 可他语气里并没有丝毫讥讽,如果当时她抬头的话,一定能看见他眼里的哀怜之色。 好,她现在确实忧心他能不能打得过蓝宇之,那又怎么样?自作多情! 段清黎喝了些红糖水,觉得好了些。不过她清楚,这远远不是痛意最汹涌的时候,只希望不要是明天。 她已经未雨绸缪地悄悄命人买了些缓解痛经的药材了…… 左右没什么事情,她想着许久没去看过顾云峥,不知现在这姑娘伤势如何了,最好能再拖一段时间才痊愈。 她对镜整了整容装,自觉气色尚可,便去了顾云峥的住处,却是不想。兄长和陌晚也在那里,和顾云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顾云峥看到她,自然欢喜地弯了眉眼,其实她只是一两日没来罢了,不过平时即便过来也坐得不久。 段清黎询问了一下她的伤势如何,知道她的伤并未大好时,自然而然地接道:“顾姐姐身上伤口很多,又有几处比较重,是得休养至少一个月才能好的。” 那天是她处理的伤口,自然知道哪些比较严重。胸侧和大腿的各有一处伤势比较严重,应该流了不少血。 顾云峥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却一直问不出口。小黎那天说带她回来的是颜羽,救她的人是段清朗,所以呢…… 所以,她的身子有没有被少年看过,为什么小黎都知道…… 顾云峥稍稍垂了头,颊上染了淡淡的红色。她在这休养已近二十天,气色好了很多,瓷白肌肤,生得也是标致。 段清朗微眯了眼悄悄看了段清黎一下,又看了陌晚一眼。 段清黎微微一笑,小声对顾云峥说:“是陌晚姐姐告诉我。” 她又挠着头,把小男孩常有的动作、情态学得活灵活现,眼珠转了转说:“其实段公子很懒的,那晚他只是大致查看了一下伤口,配了些药,上药之类的还是陌晚姐姐做的……” 顾云峥被看透心事,脸顿时又红了些许,只好点头做谢:“有劳各位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段清黎嘻嘻一笑,然后发觉除了她离顾云峥近些以外,他们都在稍远的地方坐着,其中距离礼貌客气,并不亲昵。 看来还是有些戒备疏离。 段清朗一听到她说“救命之恩”就觉得头疼无比,赶在她再度开口之前起身,说着“我要去瞧瞧那个家伙”的同时,身影已经极快地不见了。 段清黎疑惑地瞧了瞧顾云峥,又瞧瞧陌晚,准备再坐会儿才走。 小筑中女子极少,只有这么几个,除了陌晚以外,真的没别的人可以陪顾云峥了。段清黎早吩咐了,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都答应了,就是不能让她出门乱走,尤其是轩辕夜的住处。 所以,她在顾云峥的药里加了些东西,使药效不那么强,伤口便没那么快就好,能拖一日是一日。 然后,她离开顾云峥的住处不久,刚转过一个弯来,就顿住了脚步。 轩辕夜连同其他两个少年,在前面等她。 虽然他们没说是在等她,而且表情闲淡自适漫不经心,但她直觉,他们就是专门等在这里。她双眼微微睁大了几分,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对啊,明天就要开业,可颜羽说的“试试”还没动静。 段清黎忽然有夺路而逃的打算。 轩辕夜懒懒朝她勾了勾手,眼神慵懒又不可抗拒。他的唇浅浅弯着,笑得意味深长。 敢跑?就抓过来! 段清黎双腿僵硬,视死如归地走了过去。 然而之后,四人面面相觑,尴尬得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段清朗只好打岔道:“颜兄为什么要捡个姑娘回来?现在我每次见她,她都要感谢一番救命之恩,想要我帮她报仇,救人救到底……” 颜羽笑:“不是她我们就不知道那些重要情报,因为那些人没把消息往京城传。” 段清黎准备趁机悄悄溜走,被轩辕夜瞪了一下:“都准备好了,只差你了。”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能不能换一种比较容易接受的方式告诉她该怎么变成小男孩,不要这么简单粗暴…… 颜羽也是无奈,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要考虑一下女孩子家薄薄的脸皮。可将心比心的话,只要不是轩辕夜,谁来告诉她都行,反正她不得不接受。 颜羽目光瞟往别处,不去看她:“跟我来吧。” 毕竟是他经手的,而且还没告诉他们两个呢。 轩辕夜笑得乖巧:“好了之后,可以让我摸摸吗?” 段清黎眼里寒光一闪,恨不得现在就阉了他。 第349章 如何由少女变成少男 情况并没有像段清黎想的那么直接。 事到临头,她跟在颜羽身后,无端生出几分豪气,不满自己之前那种引以为羞的态度。 她不断告诉自己,不就是一坨肉么? 有什么大不了的! 颜羽只是默默递给她一个盒子,有几分尴尬地想了想,然后叮嘱道:“你这么聪明,一看就知道怎么用,应该不需我多说什么。” 段清黎迟疑地接了去,又提醒了一遍自己,那只是一坨肉,然后点点头,眼里流露出几分决绝来。 但是在颜羽看来,还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段清黎回去,关紧了房门,缓缓打开一看,发觉那其实是一条有几分特殊的裤子。她面无表情看了片刻,然后觉得,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只要穿上它,就能状似小男孩了! 不过她首先得保护好自己的衣服,不要被某个疯子撕破了。 纠结了一会儿,段清黎还是极其别扭地穿上了那条裤子,脸上也微微热起来。因为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腿间多了那么小小的一坨肉…… 欲哭无泪,哭笑不得。 她试着在屋中走了几步,一边暗暗腹诽着,真是难以想象男人平时怎么过日子的,就好比男人也永远不明白痛经是什么滋味一样…… 慢慢地她习惯了异样感,走路姿势正常了许多。然而此时小腹不合时宜地又痛起来,让她顿时觉得怪怪的,仿佛自己又男又女。 现在她有几分怅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想要扮成男孩,虽然乍一看不惹人怀疑,可如果真细查起来,肯定是从男女最大的区别入手。 她恍然地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胸,思考着有没有必要掩饰一下。但转念一想,轩辕夜提都没提此事,显然是觉得…… 她的脸顿时又烧了起来,暗暗想着,人家不过是发育晚了,长得慢了点而已! 今晚就这样算了吧,不用出去见人了……哦不,晚饭还没有吃呢…… 段清黎默默劝自己大方自然地接受这小小的变化时,传来轻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谁?” “你觉得呢?”轩辕夜在门口懒懒答着,心情却莫名很好。一想到她那纠结想要躲避却得硬着头皮面对的丰富表情,就很开心。 “我要进去咯。”又等了片刻,轩辕夜准备推门。 段清黎心知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自己根本没资格跟他比较武力,智计倒是可以勉强比一比,但脸皮又没他厚,实在是很吃亏。 “随便你。” 她黑着脸,颇为气闷,如果轩辕夜真的敢摸上一摸,她就真的不客气了!至于怎么个不客气法儿,还没想好…… 轩辕夜随手关了门,神色中并未嘲笑意味,反而一脸认真。 段清黎看他微拢着眉,宽袍大袖,款步而来,和许久之前举止跳脱的那个他真是判若两人,无端多了沉静自持的意味。 他转动眼瞳,将她上下打量一下,然后开口道:“你这样是不行的。” 明明脸没自己巴掌大,是如何盛得下那许多复杂表情的? 鄙夷、不甘、无奈、些微羞涩,还有强迫自己接受的勉强。反正,神色不够自然。 然而其实是因为小腹一阵阵疼着,段清黎想忽略都不行,更别提竭力把自己当做男的了。 轩辕夜见她面色有几分苍白,以为是情绪不好的缘故,眼神沉静地对她道:“别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你就是个少年。我已经在竭力忍着笑,来教你怎么走路了……” 他说在忍着笑,然而眼底脸上,一点笑意没有,段清黎顿时不爽地瞄了一眼,觉得他分明就是来消遣自己。 轩辕夜的笑都忍在心底,简直要憋出内伤了。他知道只要在她面前一笑,她肯定生气更不愿接受。 不过正事一点都不能儿戏,就算明日蓝宇之不做试探,也得有所准备以防万一。 轩辕夜以轻柔的目光看着她,面目因为光线昏暗更显出柔和来,样子极为耐心。他不是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神色如此认真自然,根本没有一点儿笑她的意思。 段清黎看了会儿他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上的表情,悄悄别过了头怕被诱惑到,但戒心却渐渐松了下来。 轩辕夜这才开口道:“就跟平日走路一样,忘了就行。步子稍稍迈大一点,神色自然些。” 这些她当然知道,也一直在努力改正,然而某些男女差距是说改就改的吗?不过好在她年纪小加之反应机敏,扮起男孩区别还不是很大。 在一旁督导她走了几圈,轩辕夜一扬眉:“那就走吧,出去吃饭,别让我瞧出异样来。” 段清黎清泠泠的目光望过去,满眼都是不服,出去就出去,怕你? 不过,今天他好像很乖?没有动手动脚的。 她还没想完,轩辕夜已经一手将她揽在臂弯里,与她并肩慢步走着。 段清黎顿时身子一僵,轩辕夜轻笑:“虽然我很好奇,但还是不动手了,你大可安心。” 第二日,段清黎里面穿了那裤子,又多穿了两条裤子,方便了之后把腰带系得死死的。庆幸的是,月事并没有来。 她一点都不怕热,恨不得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现在她怕的是,衣服被直接撕了…… 剪彩之事不必着急,时辰虽已经定了,但轩辕夜不到场的话也开始不了。 轩辕夜一脸沉静,在段清黎过来之前,已经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他知道今日依然是免不了要被试探,却不是他,而是她。 他会尽力护在她身边的,就算不能暴露武功还得装出病弱样子也要护。 段清黎看了看他们,然后问他:“你脸上的痂呢?” 昨晚还在呢。 轩辕夜神情自然:“自己掉了呀。” 才不说是他动的手呢。 段清黎看那伤处留下了一长片浅浅的红痕,显然是新生不久的嫩肉,觉得应该无碍,便微微点头。 他左手上的伤要深些,所以还没好,就这样了吧。 她一夜忧心着自己每月的好朋友初次来拜访会是什么时候,没怎么睡好,加之腹痛依然,脸色有几分不好,让他们暗暗担忧了一下。 上了马车之后,轩辕夜揽着她,轻声道:“不舒服吗?别太害怕,有我呢。” 她不想让他担心,只好点点头。 第350章 该来的总会来 因为早早放出了风声,又是个晴天,所以上午赶去福禄街的有不少百姓,都想看看城中少女思慕不已的少年,到底是何模样。 不过寻常百姓想挤进去也是不容易,只因为满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达官贵人来了不少。实际上凡是春宴上表露了结交之意的人,都收到了请帖。 人群中忽而爆发异动,不知谁高喊了句“太子殿下驾到”,不多时乌泱乌泱的一大片人都跪下见礼,鸦雀无声。 轩辕陵穿着杏黄春衫,格外惹眼,神色平静地走过来,对众人道:“免礼。”他身边便有人大声通传,众人起身。 轩辕陵借着这个空当扫了扫四周,并未看见百里绯衣,心下微有疑惑。不过眼下时辰未到,人说不定还在路上。 他与几个熟识的权贵稍作交谈,不久便有辚辚的车马声,自然是轩辕夜到了。 轩辕夜还有几分忧心段清黎,然而她已经勉力装作神采奕奕,真让他无奈。 而轩辕陵居然到得这么早,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当然得上前行礼。 可他刚刚开口,身子刚刚弯下去,还没跪地,轩辕陵已过来将他扶住道:“免了免了。” 看到的人都暗暗心惊,太子殿下前来剪彩,本来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居然还这般随意地免了礼节?这是将来的皇商无疑了。 轩辕夜当然不想跪这小子,段清黎小腹痛得很都懒得动,于是她也没跪,然而她神情懵懂、天真无邪,也没人真要追究。段清朗是皇子只拱手作礼,真正要行礼的只有颜羽,不过他一脸无所谓。 段清黎心里想着,轩辕陵长进不小嘛,这个举动虽细小,但一来再次昭示了对百里氏的重视,二来还可以笼络一下百里绯衣只可惜他认错人了,三呢,又显出殿下的大度与亲和。 出发之前轩辕夜又给他们二人细细易了容,此时他看上去便一脸病容,但精神还算饱满,眼角眉梢都是柔柔的笑意。当然,他易容之后眉目本就如此。 段清黎除了脸色有几分发白之外,其余表情同样自然得很。 啊,注意力全在小腹了,还会在意腿间多了什么东西吗? 不过他们都注意到,今日居然没瞧见蓝宇之,不知道又是阴在哪个角落了。 不久之后便有主持之人开始一番长长的开场白,然后该太子殿下夸他们一番,然后才会轮到轩辕夜。 段清黎站在他身后,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在想,一定是太久没痛过的缘故,导致这次感觉格外痛。他们都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见。 她松开了扯着轩辕夜袖子的手,紧蹙着眉默默咬牙,一手缩在袖里紧紧攥着,一手装作无意,不可避免地捂了小腹。 今日人多拥挤,他们虽站在离高台不远的侧边,身后却还是会有人站着。 危险是在眨眼之间发生的,段清黎觉得口鼻被一双大手悄无声息捂住的同时,后颈被轻轻一拧,顿时失去知觉。 那人面目普通至极,混入人堆根本无从寻起,他立刻无声无息携了段清黎就悄然退走,没多时便行到了巷口钻了进去。 轩辕夜心念同时而动,桃花眼恨恨一敛,对颜羽道句“代我和殿下赔个不是”。之后,立时追了上去,他身后有两个护卫一起跟着。当然,只是个形式而已。 按照他们此前的商议,轩辕夜决定与她一同涉险,颜羽、段清朗二人相机行事。既不能无人主持剪彩典礼,又不能真正危及他们的安全,还得给蓝宇之留出一点时间,试探他想试探的。 这个决定异常艰难,他并不希望她身处险境。但如果不这样,躲过了这一次,没能消了蓝宇之的疑心,下次还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没多久轩辕夜就觉出诡异,那人明明身手极好,分明可以直接逸走,一路上却时隐时现,分明就是在勾他前去。 原来蓝宇之居然也是这么打算的,他们两个人,一个都不肯放过! 福禄街这一片有诸多窄巷,曲曲折折的。那人只拐了两个弯就不见了,轩辕夜知道就在这一片,他得给蓝宇之一点点时间,便吩咐其余二人分头寻找。 他已竭力让呼吸急促凌乱,气喘吁吁。可身后居然跟着些想看热闹的百姓,他一拧眉就钻进了拐角准备甩掉他们。 后面已有人轻盈落地,剑刃闪着寒光,将这些人吓止在此,却是蓝宇之的人。 此时,蓝宇之看着面色苍白泫然欲泣的小黎,漫不经心伸手点了她几个穴道之后,便开始扯她的上衣,要把她的脖子露出来。 看到小黎睁眼不久,神色立即变得惊恐,他只轻轻一笑,手中用力一扯,她洁白的颈项立时连带锁骨一起暴露在外。 那只乌龟玉佩她早就取了下来,生怕今日会弄坏了那么值钱的东西…… 蓝宇之见到一片雪白,顿时神情微变,将她稍稍提起扔在地上坐着。他弯下腰,微凝着眉凑近了几分细看,又大力按下了她的脑袋,将她的脖子整个看了一圈,什么印记胎记都没见到。 段清黎见他神色极冷,却眼神清明,心中一凛,这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疯子才最可怕。她竭尽所能地表现出恐惧神情,要和真正的普通孩子面对这种情境反应一样。 蓝宇之目光微沉,伸手抚过她的脖子要一看究竟。然而他指甲太长,有意无意便划出了一线血痕,血珠慢慢沁了出来。 段清黎大睁着眼神色惊恐,喉中发出如小兽一般的绝望呜咽,尽力往后缩着瑟瑟发抖的身子。 被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吗? 蓝宇之看着这个娇柔的孩子,目光渐渐阴沉。烟柳那个贱人果然是在信口开河,不过她早被人带走了,应该是轩辕陵不愿意放过她。 他恨恨皱眉,烟柳已死,心里刚刚升腾起的巨大火气无处发泄,便冷眼瞪了小黎一下,顿时把她吓得泪眼汪汪。 果然不是苏瑾。 这个爱哭鬼是谁? 记得当时在代国,苏瑾面对他的时候,也是很害怕,可眼底还是有一两分冷静。不管他做什么,即便那次指甲太长如刀一般划伤了她的胳膊,她都没有落泪。 段清黎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神智因惊吓清明了几分。 因为,蓝宇之低低一笑之后,并没有完全消了疑心,居然真的把手伸向她腿间…… “住手!” 第351章 第二次试探 不过短短几刹,轩辕夜已异常后悔刚刚那么大胆地让人带走她,庞然的担心让他心跳极快,浑身发冷。 她早就成了他最大的弱点。 蓝宇之听到一声中气不足的轻喝,漫不经心抬头,便见百里绯衣一手撑着墙,气喘如牛地行将过来,向来温和的眼中此时已有几分恨意。 他唇角一扬,并未松手,反而将那小小的东西隔了衣料握在手中,轻轻掂量着,满意地看见小黎神色更为惊恐,满面惨白,泪如雨落。 段清黎只觉得,惊吓之中,气血果然一滞,周身僵硬紧缩,小腹已经痛得不可收拾。 可她竭力往后缩着身子,本能地拢紧了腿,想要尽力推开蓝宇之的手。 当然是螳臂当车。 蓝宇之已听到凌乱急促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捏着那东西的手指慢慢加重了力道。 因为他的手被夹在她腿间,段清黎感觉得到他的动作,亦明白他的意图,紧皱着眉暗想,果然是心思阴毒之辈! 蓝宇之笑意渐深,手上猛一用力。随即,段清黎痛哼一声,双眼翻白身子软倒。 小腹实在太痛了,仿佛有无数尖刀翻搅…… 轩辕夜顿时低呼一声“小黎”,几乎是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蓝宇之起身后退一步,安静地以满意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这个往日里苍白的少年,这次脸上居然显出红晕来,气喘不宁,刚刚是跑过来的吗? 他漫不经心道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轩辕夜恨恨抬头瞪他一眼,竭力抑制着随时都要决堤的杀气。然而他很快又低下头去,急促的呼吸间隙,低声唤着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来晚了吗? 他已一眼扫了她的周身,无大伤,只是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最明显的伤,是脖子上的那道殷红,但只是浅浅一道。至于蓝宇之狠狠捏了什么,他一点都不关心。 轩辕夜拧着眉,平时稍弯的眉直如一字:“你对她做了什么!” 蓝宇之看着他全然不似以往的温文样子,觉得好玩,眨了下眼回道:“没做什么,他受了些惊吓罢了。” 轩辕夜想着她是不是人前做戏?但哪有这么逼真,一定是哪里不对,只恨自己不通医术! 蓝宇之目光沉静,看他轻轻摇着双眼紧闭的人儿,缓缓开口:“我倒是疑惑,一个随从而已,至于你抛下剪彩典礼不顾身子跑过来?” 轩辕夜神色愤愤,将她抱紧了几分,狠皱着眉,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低声回道:“我喜欢她,我就是断袖,与你何干!” 蓝宇之轻笑一声:“看来你幼时遭遇太惨,癖好果然异于常人。” 轩辕夜听了这话,已知他派去棠州的人回来了,该收到的消息都收到了,可他应该还有几个疑点没弄清楚。 会如何发问呢? 此时轩辕夜呼吸尚未平复,听得蓝宇之低沉魅惑的声音缓缓飘来:“看着我的眼睛。” 他心里顿时一凛,这句话实在熟悉。 蓝宇之俊逸的脸上带着浅笑,神情是难得的欢愉柔和,他又语气低柔地重复了一遍,伸手抬起了轩辕夜的下巴。 轩辕夜那时见过颜羽用这招,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呼吸不自觉缓了缓,状似神情迷茫地抬头,又受惊一般微微摇头,眼神清明几分。 蓝宇之并不急躁,只继续缓缓低柔说:“别怕,你现在心情平静,无牵无挂,无忧无虑……” 他声音实在柔和婉转,如潺潺流水,却似有袅袅余音在耳中回荡,渐渐荡进了心底去一样。 轩辕夜今日才知道,原来蓝宇之的手段多得超乎他的想象。不过,他又不是百里绯衣,怎么会被蛊惑? 但他还是连连眨了几下眼,表情放松了下去,眸子依然澄澈,却神情迷茫,带着几分困倦。 蓝宇之看着他异于常人的莹绿瞳仁,看他慢慢眨着眼一副快要睡着的神情,终于浅笑着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百里……绯衣……” 蓝宇之知道时间不多,已急急问道:“你和段清朗如何认识的?” 轩辕夜耷拉着眼皮,缓缓回道:“偶然认识,他于我有救命之恩。” “你和小黎什么时候怎么认识的?” 轩辕夜回道:“去年秋天,路上捡到的。” 蓝宇之笑:“你喜欢他什么?” 轩辕夜状似快要睡着了,回答却是真心:“因为她和我一样。” “你的堂兄百里羽,什么时候在你身边的?” “去年秋天。” 他心里怒道,蠢货,你要问到什么时候! 蓝宇之继续问:“你来京之前身在何处?” 然而轩辕夜已懒得继续,闭了眼脑袋一垂装作睡着了。 蓝宇之微变了脸瞥着他,身子弱虽然极易被控制心神,但也很容易睡过去,真是麻烦。 不过,该问的都差不多问到了。 段清朗这时终于寻了过来,但其实并没有过很久。他们先前已等得不耐,寻的时候却走了些弯路。 “兄台住手!” 段清朗与远晴急急行过来,装作不认识易容成冷九仪的蓝宇之。 但其实他易容后,根本不屑收敛轻狂傲慢,简直隔了大老远都能闻到骚味。 他向来想的是,知道我是谁又如何?不服来打我啊,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何必呢? 蓝宇之眼角余光一扫段清朗,依然伸手拍“醒”了轩辕夜。 轩辕夜睁着眼,片刻之后眼神清明,又立刻瞪着蓝宇之,愤恨道:“冷公子今日所为怎么解释?我虽然弱小,却并非忍气吞声之辈!” 总有一天要亲手宰了你! 蓝宇之状似无奈地一叹气,对他们轻轻笑道:“真的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你们走吧。” 轩辕夜呼吸仍然凌乱,两手抱了段清黎,这样却根本无力站起来。 段清朗心道,喂,就算是做戏也不能这么丢人啊你…… 他示意远晴抱着小黎,自己则拉了轩辕夜起来。轩辕夜微弯着身子慢慢站起来,看似腿脚已经发麻。 几人神色戒备准备离开,蓝宇之却神情闲淡。 然而轩辕夜途经他身边的时候,一缕指风急射而出,打在轩辕夜心口。 轩辕夜当即皱眉痛哼一声,身子一歪。段清朗连忙接住他,回头怒视着蓝宇之。 “放心,死不了,我下手向来很轻柔,”蓝宇之语气淡漠,“谁叫他刚刚瞪了我一眼?从来没人敢瞪我的。” 第352章 无知少年 事已至此,自然该赶紧离开。 蓝宇之目送他们的身影急急消失在转角,移开视线,目光流转之中显出阴狠。 他在想,苏瑾到底哪里去了? 再想想之前苏家的火灾,真相至今未明,拖着拖着就算了,反正民不告官不究。可里面那么多疑点,真是惑人。 各种可能都有,说不定是苏家杀人灭口伪造假象呢。 他顿时低低一哼,苏家现在的日子,到底还是太舒服了些。至于苏瑾,他不会放弃寻找,却也不抱太大希望。 几人来时的马车已行在路上,轩辕夜抱着段清黎,拧眉不语。他依然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症状有几分吓人,他却从未见过。 她全身冰凉,他只好将她紧紧抱着,握着她的双手,满心后悔和忧愤。刚刚他怒气上涌,差点没忍住就要出手。如果不是考虑到暴露之后,后果更加可怕,早就不能再忍了。 怒火攻心,加之方才被蓝宇之击中,轩辕夜胸口闷痛,却浑不在意,只想着要不要寻个医馆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段清朗同样忧心忡忡,伸手试了试她的脉象,觉得不像是内伤。他开口宽慰轩辕夜道:“可能是生病了,前面有个医馆。” 没多久段清黎悠悠醒转,睁眼便看到轩辕夜一脸无措,她悄然皱紧了眉。以他那刨根究底的性子,难道真的要告诉他么…… 轩辕夜顿时神情一松,忙问:“你好点没有?是不是蓝宇之对你做了什么?” 段清黎觉得冷,然而他怀里好歹温暖点。她看见他莹绿曈中的忧愤,低低解释道:“跟他没关系……我只是突然肚子痛……” 此时马车行得已缓了许多,轩辕夜满脸疼惜,柔声叮嘱:“你别说话了,已经到医馆了。” 段清黎顿时瞪大眼睛,说话都像是多了几分力气,这一刻似乎都觉不出疼了一样急急道:“不用!我不去!” 轩辕夜自然不满,又有几分惊疑,沉声道:“讳病忌医,由不得你。” 说着已有起身的架势。 段清黎满脸忧急,想要制止他:“我也懂医,真的没什么大事……我刚刚可能是,受到惊吓而已……” 马车停下,轩辕夜不理不睬就要起身,段清黎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脸上因为羞急骤然泛红。 她中气不足地喊道:“非要强迫我,我就咬舌自尽!” 轩辕夜皱眉无奈地看着她,她一定是病了,但这样的态度,分明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他在犹豫,医馆已近在咫尺。 段清黎紧张地看着他,情绪紧张不亚于方才面对蓝宇之,只觉得又腹痛难忍。 段清朗见她不想去医馆,态度如此发狠,非要逼她的话,她的倔脾气上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便道:“还是回去吧。” 段清黎紧皱着眉,满头冷汗,低声道:“我想赶快回去休息……” 轩辕夜深深看着她,眼底有不满,但还是应允:“那就快走。” 车行有轻微的晃动,她又躺在温暖的怀抱中,加之昨夜休息不好,便渐渐睡着了。 轩辕夜轻轻拭去她额上冷汗,同时在想着,到底是什么病? 回去之后,他越发感觉自己受骗了,段清黎睡得沉,疏淡清秀的眉蹙着,显然仍不舒服。但她既不愿去医馆,他也不敢逼得太紧。 他只好把她外衣脱了,让她在她自己屋睡。 然而她一直面色苍白周身冰冷,在他怀中的时候紧紧蜷着身子。他想了一下,自己也脱了衣服钻进被窝,把她揽在臂弯里。 轩辕夜心道,不是我想这样的,看你冷嘛,不要打我…… 他侧卧着,一手敞开上衣,慢慢将她两只手捉住,放到自己暖热的肚子上焐着。待她的手暖了几分之后,他又伸长手臂,握了她两只脚暖着。 这之后,他一动不动抱着她,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呼吸轻缓怕惊动她。 被窝渐渐暖起来了,段清黎恍惚之中觉得比之前舒服许多,一觉便不知道睡了多久。 她睁眼的时候自然吓了一跳,他近在咫尺的脸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跑到她床上来? 下一件事,她轻轻动了动腰肢,想要感受月事到底来了没有。千万不能被他看到,她不想给他解释这些…… 轩辕夜随即睁眼,低声问:“肚子还疼吗?” 段清黎皱眉,捂胸,急急道:“你在这干嘛?赶快下去。” 轩辕夜看她神色紧张,面容依然苍白,当然放心不下,以缓兵之计问:“你还冷么?不冷我就下去了。” 段清黎抓紧被子盖着自己,目光愤恨:“我不冷!你赶紧走!” 轩辕夜小声道:“不冷被子抓这么紧干嘛……嗯,哪里来的血腥之气?” 他即刻问:“我不走,你是不是受伤流血了?” 段清黎竭力把自己当一块大石,死死压着床单某处不动分毫,她强装镇定瞪着他,冷声道:“给我出去,不要让我恨你。” 轩辕夜眨眨眼,想起自己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也不想让她知道,要把她赶走,与此同理的话…… 他轻轻一笑:“你不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就不出去。” 段清黎觉得,自己真是要哭了。 她知道,这无知的少年根本不懂闺中事,解释起来也是麻烦。况且,她也羞于跟他解释。 腿间又是一热,她声音虚弱,恨恨道:“对,我就是病了!你别在这里碍事,快把陌晚姐姐叫过来……” 轩辕夜神情微变,完全无视了她的请求,只忧心地问:“什么病,是不是很严重?” 段清黎半眯着眼,心道,让我打死你再说。 她无奈,眨着眼可怜巴巴地恳求:“你还是出去吧,快把她叫来……”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轩辕夜终于觉得,应该是女孩子之间的事。 他如她所愿地下了床,拿了衣服准备出去,却还迟疑地望了她一眼,心里好像有一百只猫在抓挠。 好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啊! 段清黎气得翻了个白眼,恨声道:“我要是病死了都怪你,还不去叫她来!” 轩辕夜连连点头,动作敏捷地出门不见了。 叫了陌晚之后,他又碰见终于回来的颜羽,颜羽也知道了她生病的事,特来询问。 轩辕夜犹豫地挠着头:“你知道那是什么病吗?她不告诉我……” 第353章 无知就得多读书 颜羽到底比轩辕夜年纪大了些,自幼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听了轩辕夜的描述之后已明白七八分。 但既然她自己不肯说的话,他当然也不会说出来的。 不过今日应该把轩辕夜吓惨了,谁叫他无知呢?颜羽既明白他对这些事的不理解,又觉得他的态度着实好笑。 颜羽眼底的担忧渐渐消散,好笑地看着他,宽慰道:“你别操心了,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 轩辕夜面无表情瞥他:“你也不告诉我?” 颜羽无奈,略略一想道:“你去书斋翻翻那些医书,看看与女子有关的部分,自己就能明白了,比如《黄帝内经》,比如《寿世保元》第七卷。以你的速度,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看完了……” 见轩辕夜仍然瞪着自己,他轻笑:“我是为你好,我要是直接告诉你,她不掐死你?” “不应该是掐死你吗?”轩辕夜眯眼。 颜羽微微摇头:“快去看书吧,免得以后遇到此类问题手足无措。” 轩辕夜刚准备走,又想起什么,语气淡漠开口:“你上次盘问顾云峥到底用的什么妖术,为什么蓝宇之也会?” 颜羽脸上无奈之色更深,为自己分辩道:“又不是什么独门绝技……他会与我有什么关系?能告诉你不早就说了嘛?” 打死都不说。 他迎着轩辕夜复杂的目光,又道:“对了,你去书斋可以顺便翻翻百十年前的江湖野史之类的,说不定能寻到蛛丝马迹。如果没收那类书,就算了。” 轩辕夜眼神微移,觉得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的病症,其他的容后再说。他轻轻一哼,转身就走。 颜羽在他身后叹道:“无知就得多读书……” 实际上轩辕夜书读得不少,但以往大多是史书、兵书之类,并不多看其余杂七杂八的东西。 段清黎一觉睡得太久,此时已是下午申时许,在陌晚帮助之下,段清黎终于把自己收拾妥当,可腹痛仍然不止。 她觉得,是时候钻研一下妇疾了。 有些人初潮之时格外痛,她很不幸地就是那“有些人”。 喝了些药稍稍缓解痛意,她又吃了些东西,之后无事可做,只有躺到床上,或许能舒服点。 她现在有些后悔,以往似乎没怎么在意自己的身子,觉着有时候受寒不足为患。可等到每月这个时候,就看出那寒意的厉害来,是时候好好调理一番了。 可这几天到底还是要痛的。 她本来想试试针灸,但怕自己手抖会扎偏,只有先喝药,真是吃一堑长一智。 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再醒时天色已经昏暗,可屋里亮着灯,身边睡着一个瘟神。 她是被痛醒的。 轩辕夜目光柔如满月光华,见她醒了,低声问:“又疼了?” 他早已一手轻轻覆在她小腹上,另一手将她圈在臂弯里。被窝已经暖得多了,可她还是觉得疼,或许是因为正在驱寒之故。 她清楚,只要经血排出,就不会再疼了,所以现在还是心怀希望的。 段清黎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轻声道:“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她半敛着眼,心里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既然他知道了,也无需遮掩了。 轩辕夜诚实又略有几分羞赧地回道:“在颜羽指点之下,我去翻了十几本医书,然后明白了……” 段清黎没再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他的好意,她当然明白。 他的手放在小腹上,热度渐渐能透进肌肤里去,好歹能缓解些疼痛。 轩辕夜见她依然有几分苍白,往她这边挤了挤又贴近了几分,可其实早就没有一丝缝隙了。 他左手轻轻揉着她的小腹,一边说:“我帮你揉揉,药食的调理你自己来。” 段清黎本来想推开他,但怎么可能推得动。她又觉出他认真得很,并没有乱来的意思,只好由着他。 轩辕夜一手揉着她腹上的神阙、气海、关元等穴,另一手轻轻揉着她腰侧的穴道,来来回回的有一炷香时间,被段清黎喝住了。 他这么摸来摸去,还是让她心里不舒服。 其实他动作极为轻柔,又是习武之人,柔中带刚,力道仿佛由指尖渗进了血肉里。手指过处,还有点点暖意,段清黎知道那是气血开始活络的缘故。 轩辕夜并不停,手一路向下,继续揉捏她的腿,从膝盖上方的血海到小腿的三阴交再到脚背的太冲,丝毫不嫌手累。 见段清黎神情渐渐松弛下来,他浅笑,语气有几分自得:“刚刚才看的书,我是不是很擅长学以致用?” 段清黎低哼一声,可身体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痛感确实减轻许多,只是这样经血就有几分急了…… 她心情复杂,明白他是见不得自己疼,但真的不是想趁机占她便宜? 真想报复回去。 段清黎恨恨道:“你占我便宜,你要道歉,不然我……” 轩辕夜觉得好笑,回道:“不是已经习惯了吗?你想怎么我?” 他低低一笑:“我已经躺好了,你想怎么我都行,我不会反抗的。” 段清黎轻哼一声,漆黑的曈在烛光下越发深沉:“等你替我报了仇,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轩辕夜不以为意,语气认真:“唉,我只知道,往后每个月都有几天,你要任我揉捏了……” 段清黎气恼,但一想到复仇之事,勉勉强强忍了。可他刚刚说话,眼中并没有玩笑戏谑意味,让她颇为不解。 他眨着眼继续问:“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有办法没有么?” 段清黎低低冷笑,当然有办法,就是不想说。况且,他那么聪明,翻了十几本医书,早该知道一旦怀孕就近一年不会有癸水了。 见她愤愤不理,轩辕夜哀怜地看着她,悄声道:“往后我给你暖床,不会疼的……” 段清黎顿时觉得自己要睡不着了,神色怏怏。 轩辕夜翻身侧躺,轻轻抱了她,垂下眼睑在她耳边轻声问:“你将来反正是要嫁人的,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并不是不喜欢我,而是在恐惧什么,到底是什么?” 第354章 收我为徒吧 被他小心翼翼地这么一问,段清黎顿时连神情都沉寂了下来。 他说得一点都不错,她又不是六根清净之人,未来肯定会寻觅良人的。所以,为什么不能是他? 其实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一定不能负她。 她当然知道,女子人生幸事是能有人爱,可最幸福的,却是两情相悦。 她对他早就没了一开始的厌烦,相处越久,了解越深,便觉得他虽然时常以伪装示人,但在朋友面前依然有鲜活的赤子之心。以往脾气奇差无比,现在温和多了。 他变化不小,正渐渐由任性的少年长成稳重的青年。 她在恐惧什么? 到底不敢将一颗真心交付啊,心只有一颗,要是被骗了,受伤了怎么办? 她想了想,只好面不改色地轻声说谎:“我这样的豆蔻少女,从没经历过情爱之事,生怕被骗。你这么擅长做戏,让我……很担心……” 看到他眉心一蹙之后面色微沉,她稍稍顿了顿,还是说完了。 轩辕夜觉得,这真是个无可辩驳的理由。 他很想问,什么时候真什么时候假,你真的分不出来吗? 他语气沉沉问:“我为什么要骗你?于我有什么好处?” 段清黎回道:“我无权无势也无钱,对你确实没好处。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入你眼了……” 轩辕夜紧抿着唇,简直很想掐死她,是不是还没睡醒,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权势之类的,他稀罕? 段清黎继续说:“我还老是给你惹麻烦,不是我你就不会惹上蓝宇之……” 轩辕夜异常厌烦痛恨这种话,他懒懒抬眼,眼只是漠然地半敛着,可眼帘之下的可怕目光还是让段清黎心里一颤。 他不屑地扬起一侧唇角,低声道:“没有你,他一样会来寻我的晦气。他那般的自负,对身手好的人都感兴趣,想要一试高下。这叫见猎心喜,我可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 段清黎还想说什么,他已目光一沉,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闭嘴!” 段清黎小心地看着他,心里又害怕又愉悦。很久没看到他这么生气了,既然生气了,还不赶快走吗? 轩辕夜却强硬地把她揽进怀里,与自己挨得紧紧的,他恨声威胁道:“以后再说这种话,我就上了你!” 感觉到她身子僵硬,轩辕夜气闷地闭眼,放柔了语气低声道:“我又不需要你做什么,女孩子就是拿来宠的……你是不是在装傻,自己心里清楚。” “睡觉吧。”他有几分心烦地终结了这个话题,掖了掖她那侧的被角,手又放回了她的小腹上。 段清黎心道,占我便宜还凶我,以为睡觉就能把这些掩饰过去吗?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话很让人生气,尤其是他这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睡到半夜,段清黎半睡半醒之中,喃喃道:“轩辕夜……” 轩辕夜睁眼,微拢着眉看身边娇小的人儿,以为她有什么事。可她并没有睁眼,是在说梦话? 她迷迷糊糊的,继续说:“其实你,没什么不好……但是……” 她说话断断续续的,梦呓一般。轩辕夜皱着眉,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她居然还是说了半句就此截断。 初时听到她说他没什么不好,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心湖里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老怀甚慰的同时居然有几分委屈,你终于肯承认了吗? 然而他凭着直觉,知道后面应该还有个转折,譬如但是……但是她只说了个“但是”,就继续睡了! 轩辕夜怒,给我说完!后面半句被你吃了?不说就掐死你! 可他忽然想到今天看的医书,便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果然是发起了低烧。他即刻不安地起身,给她掖好了被角。 他披衣出门去,过了不久返回的时候带了一壶热水和碗勺。 轩辕夜轻柔地倒了碗水,坐在床沿。他微微眯着眼,心里想着,小黎儿,你刚刚故意气我,现在我用嘴把水渡给你,你觉得怎样? 想归想而已,他极小心地舀了半勺水,慢慢喂给她。 中间段清黎低咳了一声,渐渐清醒了几分,但丝毫没有抗拒的意思,反而因为口渴极为配合。 轩辕夜喂了她两碗水便止住了,继续回来暖床。还好她烧得不严重,不然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第二日一早,段清黎睁眼的时候,看见轩辕夜跟个门神一样盯着她瞧,漆黑的眸中看不出情绪。 他伸手试了试她额上温度,又握了握她的手脚,终于放心了下来,她没有再度发热。 段清黎小心地悄悄看了他一眼,想着,该怎么说自己要起床如厕呢? 轩辕夜渐渐眼底带笑,漫不经心对她说:“你昨夜说梦话,虽然我没什么好,但你还是喜欢我。” 段清黎一怔,皱眉反问:“我说了吗?你真是自作多情。” 轩辕夜微一耸肩:“无妨,反正你是不会承认的,可我确实听见了。” 段清黎知道他在消遣自己,凉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了?” 轩辕夜转着眼睛想了想,回道:“大概是一更到二更之间,我可是一直没睡呢。” 段清黎一想,追问:“你是不是偷偷摸摸做了什么?” 轩辕夜摇头:“没有啊,我一直在光明正大地暖床。” 这时传来敲门声,陌晚在外面问道:“小黎你醒了吗?我来服侍你起床。” 段清黎颇不满她之前一口一个“小姐”,也烦“奴婢”之类的称呼,所以统统改口。况且万一说顺了嘴,人前露了馅怎么办? 段清黎稍稍挑眉看着轩辕夜,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轩辕夜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开口:“我要学医,你收我为徒吧!” 段清黎瞪他,大早上的发什么疯?她轻哼一声:“你这么聪明,自学就可以了。” 轩辕夜淡淡一笑:“你是要去厕所么?不答应我,今天就别想下床。” 段清黎心里微恼,漠然开口:“你别想变着法儿和我扯上什么关系,不要这么招人嫌恶。” 轩辕夜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她这么急着提醒他这是个攀关系的好主意?其实他根本没往这里想。 他带着笑意说:“那就当你答应了,走吧,让我抱你去如厕……” 第355章 歉礼 轩辕夜到底是开玩笑的,见她神色紧张,心情大好地一笑:“你去吧,我睡会儿。” 段清黎估摸着应该没弄脏裤子,因为月事带垫得厚。她早做了防备,生怕被他看见血迹,实在太丢人了…… 他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今日气色已比昨日好了些,可到底还是有些苍白。又见她动作犹疑,便轻轻一笑闭了眼,心里思量着哪些食材滋补气血。 段清黎轻手轻脚地起身,略略穿了衣服,就溜了出去。他鸠占鹊巢,某些事在自己房里不方便,只有去陌晚那里。 过了两刻,她回房一看,轩辕夜还闭眼睡着,可眉间轻轻蹙着。 她细细看他的脸,总觉着有几分苍白。可他本来就面白,白得晃眼,看不真切。他的唇却不是往日的红艳,又是身子虚时淡淡的粉,让她心里一动,轻轻摸到床前,来给他把脉。 昨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刚刚感觉到一点什么,轩辕夜已慵懒睁眼,借着伸懒腰抽回了手。 她神情并无波澜,语气寡淡:“你怎么了?” 轩辕夜心想,她都这么敏锐,自己必须得学医了,尤其是妇科,免得又被人说无知…… 他静静仰视坐在床边的她,眉心褶皱浅淡,半真半假地开口:“我心口疼,昨晚被你气的。” 段清黎一脸疑惑:“我昨晚说什么了?” 她在想,真的假的?那样的话她又不是第一次说了,至于那么生气么?不过他的脸色,是有那么一点异常。 轩辕夜只淡淡看着她,牵起一侧嘴角,露出一个有几分不满的冷笑。昨晚那时她清醒得很,现在又不认了,不过他也不想再提昨晚她到底说了什么。 气氛静了一下,段清黎看他微有倦色,眼底还沉着几分哀怨,又想起这次的事来。以她的身子,月事之前及来时那一两天是最痛的,可这次他确实帮了她不少,不然以缓慢的药效,不知还得痛多久…… 她于是小心地开口:“你是继续睡还是去用早膳?我今天已经好多了,昨晚谢谢你……” 刚说完又被轩辕夜瞪了一眼,然后他异常高傲地翻了个白眼,懒懒地以行动作出回答--继续睡。 哼,你倒是拿点实在的来谢啊! 段清黎自己去吃饭,陌晚给她做了特殊的药膳,专为暖身补血。其实这事,她被吩咐了两遍,除了段清黎,轩辕夜也吩咐过。 借着早餐,她问清楚了昨日情况,知道轩辕夜抛下剪彩,但有颜羽和轩辕陵镇场子,最后没出岔子。而轩辕夜与蓝宇之对峙,之后被他所伤,她也知道了。 她顿时沉默,真不知怎么说蓝宇之这人。既已放过他们,显然大半疑心消了,可他还是对柔弱的“百里绯衣”下手。还有,她这么幼嫩的“男孩子”,他也毫不犹豫地给废了…… 纠结片刻,她亲自去煎了碗活血化瘀的药给他端过去。 轩辕夜眯眼,瞥了一下她,冷冷一哼。虽然心里愉悦不少,但有前车之鉴,他一点都不想喝。 段清黎连忙眨着眼解释:“一点都不苦……”然后她亲自喝了一勺给他看。 轩辕夜皱着眉喝完了,他一直没告诉她,其实他最讨厌浓重的药味。 之前也考虑过苏瑾身上时有药香,但小黎作为一个病秧子的贴身随从,身上也有药味实在正常,于是这一点他根本没提。 渐渐好像就习惯了药味。 明白她已知晓,他牵牵嘴角:“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实际上,蓝宇之确实是“轻柔”,并没有直击心脏,而是故意打偏了。可当时他身为百里绯衣,根本不能躲。 段清黎口气真诚柔和:“你去吃饭吧,我再喝点药,今天下午肚子就不会疼了。” 轩辕夜点头:“我要闭关了,照顾好你自己。” 随后两三天他果然出现得少了,疑似昼伏夜出。而努力调养之下,段清黎已无异样,心情愉悦地等着“退潮”。 剪彩后的第四天上午,小筑前厅忽然来了客人。 领头的是个看似和气但眼底暗藏精明的中年人,自称冷福年,是冷公子派来送歉礼的。 轩辕夜面上微微罩着寒霜,一脸不耐地开了门,不知道蓝宇之又在整什么妖蛾子。他稍稍整理面容,要去前厅装装样子。 段清黎随他一起,她月事未了,他余伤未好,看起来都有一两分苍白。 走着走着,段清黎忽然想起她是被蓝宇之“废了”的,他派的人肯定是来借机查看的,所以,她该用什么姿势走路才像一点…… 轩辕夜回头看了一眼姿势怪异的她,也是默然。 已近前厅,他深深吐纳,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眼神却隐着冰冷。 见面,还未落座,便客套寒暄了一番。轩辕夜脸上虽笑,幽碧眸中却有几分冷意。他要是温和到底,反而让人看着不正常。 冷福年空着手,却笑得和善,道:“前几日我家公子认错了人,与百里公子您有几分不愉快。所以他收罗了四天,终于能送上一份让您满意的歉礼。” 轩辕夜微一拧眉,淡淡问:“礼呢?” 段清黎也一脸好奇,但并未显露太多,因为冷福年那一双老眼在他们身上打转呢。 冷福年拍了两下手,不多时,门口便有人影晃动,进来个十一二岁、面容清隽的小小少年。 段清黎尚未打量完这个,又见他身后人影不断,居然一气儿鱼贯进来了好些个这般的少年。 他们高矮不一,神情各异,可全都是身姿娇柔、唇红齿白的“美人儿”。仔细数数,却是整整十个。 她瞪大了眼,轩辕夜皱紧了眉。 蓝宇之的歉礼居然是十个男宠! 段清黎顿时想笑,却忍住了,觉得自己该露出点酸味儿才是。她目光好奇又犀利,挨个打量、品评着美貌少年们。 啧啧,此时就该多看几眼,散散醋味。 冷福年已笑道:“我家公子费了好些心思来投您所好,这些个美人,大多是名坊头牌,都还没破身呢。公子望您好生享用,接受他这么诚挚的歉意……” 段清黎还没来得及在心里痛骂一番,已听到身旁一声低哼。 她回头见轩辕夜双眉紧锁面色苍白,一手捂着胸口,身形摇摇欲坠。 第356章 两全之策 如果我是个正常的男人,遇到眼前景象,会不会被气死? 段清黎心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轩辕夜,口里叫着“公子”,却抽空用冷清清的目光剜了来客们一眼。 冷福年也是一副慌了神的样子:“哎呦,百里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可是这些太丑入不得您的眼?唉,照您这样神仙公子的标准,怕是找不到让您满意的……” 轩辕夜一脸惨白冰霜,眼中翻白,气息不宁,愤愤坐下。段清黎连忙给他顺气、揉胸,低声劝他消火。 她觉着,这反应该是假的吧?可能心口会真的有点痛。 不过,有点硬,揉不动啊…… 百里绯衣时常在人前露面的随从,说起来只有小黎这一个。虽然有些说不过去,不过因了那传言,大家都暧昧一笑心照不宣了。 冷福年在一旁状似尴尬地搓着手,一脸小心翼翼。 段清黎发觉那些少年也在偷偷打量轩辕夜,神情各异,有淡漠、屈辱、惊叹、顺从等等表情,显然性格也是不一。 不过,反正一个也不会留的。 过了会儿,轩辕夜终于“缓”过来了,微沉了脸低声道:“你家公子好意我承受不起,诸位请回吧。” 冷福年顿时一脸为难,那些少年面露惊慌之色,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居然扑通扑通给轩辕夜跪下了。 轩辕夜冷眼看着,又是闹哪一出? 就算他以百里绯衣的身份出现,蓝宇之好像还是跟他杠上了? 冷福年还没发话,已有口齿伶俐的少年带着哭腔求道:“求公子救命,冷公子说我们如果不能让您满意,不能表达歉意,就要把我们全杀了……” 顿时有几个少年帮腔附和。 轩辕夜一手将段清黎的小手按在自己胸口,微微挑眉与她对视一眼,都有几分无奈。以那个疯子的手段,这些少年说的大半是真。 他声音虚弱,语气是无奈的商量:“我身子弱,冷公子该知道的,一下子送我十个?如何消受得起……我有小黎,就已足够了……” 段清黎心里莫名一怒,虽然是“唯卿一人”,可在这种语境下,和男宠一起比较?实在别扭得很! 冷福年带笑:“要不,留一个也行,您瞧着哪个顺眼?” 轩辕夜不语,只想着,我的剑呢…… 段清黎已想到办法,轻声对轩辕夜道:“公子,我有两全其美之策。” 她转头看那些少年,带了一丝阴森森的笑,将拈酸吃醋却装作大度的表情做得入木三分,语气有几分恍然大悟一般的欣喜:“我们商行刚开业不久,不妨聘了这些小哥儿做成衣店的伙计,也好招揽少女……” 轩辕夜不着痕迹地眯眼瞧她,心道,招揽你这样的少女?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专心致志看他们!真没看出来是个小色胚,可为什么你不看我?还不够倾国倾城是么? 段清黎回他一眼:真是冤枉,我明明在努力扮好你的断袖对象! 轩辕夜面色仍然苍白,怏怏开口:“就这样吧,冷公子的歉意我接受了,这些人任我处置。” 他又轻叹一声:“还请冷公子往后不要再找我的麻烦,绯衣初到贵地,禁不起他的诸多玩笑惊吓。” 冷福年连忙陪笑称是,定会将这些转达给他家公子。至于这些男宠,随意处置,留下就行。 轩辕夜一脸不适,依着椅背轻轻闭眼,素净洁白的衣摆微微摇晃,给人弱不胜衣的错觉。 段清黎心领神会,带着几分歉意对冷福年道:“公子身子不适,不能相陪了。”她目光转过那些少年时,却眉梢一挑,露出小孩子的那种嫉恨神色。 冷福年代他家公子慰问了几句,然后识趣告辞,反正他完成任务了。 轩辕夜与段清黎心里都是松一口气,因为今天蓝宇之没有亲自来。 她仍然给他不紧不慢揉着胸口,声音清冷:“都起来吧。公子现在不舒服,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中午再说。” 她扶着腿脚绵软的轩辕夜从侧门离开了,至于那些少年,自然有人在暗处看着。她说不要乱走,是因为暗中的护卫们刀剑无眼。 转进了长长的回廊,段清黎便松了手,却没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他的住处去了。 回屋躺到床上,轩辕夜闭着眼皱着眉,恨恨道:“太贱了!这般羞辱我!” 确实是有点生气的,因为他是个正常无比的男人,没有什么怪癖! 段清黎微微耸肩,皮笑肉不笑:“我觉得他才是断袖,而且看上你了。” 轩辕夜毫无意外地瞪了她一眼,却接口道:“他好像很喜欢找人麻烦,尤其是有些名声的男子,总要羞辱一番才满意。” 她低叹一声,与他商量:“他送男宠该是半真半假,这些人会是眼线么?” 轩辕夜面色微冷:“反正,我一个都不想留。” 段清黎知道,一个留是留在宅里,这个留却是…… 于是她没说话,只眨着眼睛看他。说真的,能对美人儿下手,需要一种魄力,要么心志坚定,要么心肠冷硬。 只是这样未免武断,极可能伤及无辜。 轩辕夜躺着,却睨着她,也是皮笑肉不笑:“要留,得让颜羽好好调教一番,免得成为祸害。” 他又道:“商行刚刚开张,安全上还有诸多隐患。虽然已派了人一天到晚暗中巡逻护卫,可难防别有用心之人。” 没等她接话,他又冷冷一笑:“轩辕陵特添了福禄街为官兵巡逻重地,防止有人滋事。可那些个兵痞子,不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拿东西又从来不给钱,肯定还把客人吓走不少……” “这些账,一并算在轩辕陵身上好了!” 段清黎不断点着头,随便他做什么决定,因为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大部分时间还是理智的。 不过,她只是看了少年们几眼而已,那好大一股酸味儿是怎么回事? 她又想到,颜羽和兄长两个偶尔也被她看、被她夸赞,现在还好端端的,看来真是很受他信任啊…… 为了自己的清誉和未来的日子考虑,虽然某些话很恶心肉麻,可她还是得说:“那个……我真的没看他们啊,真的都没有你好看……” 第357章 抓住她的小辫子 面对这么诚挚的道歉,轩辕夜还是低低一哼,并没有多加理会。 段清黎觉得,可能是心情实在不好的缘故。 轩辕夜脸上带着几分不悦,推断道:“真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这般隔三差五来骚扰我,要说心里没有怀疑,不大可能。” 段清黎神色一正,低声道:“他的心思谁能知道……” 轩辕夜语气低沉:“眼下轩辕陵根基未稳,急需要各路人马支持。保不准哪天他们又找个借口上门,或者邀我出门。我若以病推辞,他们便正好带着太医一起过来;不推辞?他现在好歹是太子。” 段清黎低头想了想,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的假设极对,实在是有些无解。 轩辕夜眼珠轻轻一转,悠悠开口:“要是再来,就说我已经死了,烦!” 段清黎顿时一阵默然。 这之后几天,世界清静,轩辕夜好好闭关,除三餐和出恭之外,基本不见人影。 至于各处的风声,他也不多管了,所以段清黎在知道了苏家的最新消息之后,只好去问颜羽是谁做的。 前几日的情报还说苏家被官兵一路催促着,个个生了重病还得赶路,受足了鞭子。今日的消息就变成了那一行人遭了劫匪,无一活口。 颜羽摊手:“不知道啊,大夏的治安向来很差的。” 他说着,沉静的眸瞧着她眼底的怀疑,又无奈道:“他一直这么忙,真的不是他派的人。” 段清黎默默点头,只好将那一丝丝怀疑压下去,就当不是轩辕夜做的好了。不过听了这样的消息,她还是有几分满意的,恶人终有恶报。那些不曾作恶却被牵连的几个,错就错在不该是苏家的人。 寂静片刻,她悄悄看着颜羽,语气里有几分请求:“这些天一直闷在小筑实在无聊透顶,我想去商街瞧瞧。” 颜羽立即拒绝:“他虽然在闭关,也能发现你不见了,我可不想死。” 段清黎扶额叹气,这样的日子,实在好生无聊,需要透气。无事并不要紧,重要的是心情烦闷,很担心身份败露之后会如何。涉及到身家性命,到底静不下心。 因为那人,实在远超任何人的预料。 而后她觉得,蓝宇之的出现似乎冲淡了她对旧仇的恨意,渐渐变成了她最大的敌人。 第二日下午,段清黎软磨硬泡之下,到底还是说动了颜羽。可他要去办别的事,她身后便跟了四个尾随的护卫。 商行好歹算是她的,虽然借了几股东风,发展得比她预想之中的快了许多,所以她平日也不需要劳心劳力,可到底是她的…… 最起码是一半。 她想出去,因为想瞧瞧商街盛况如何,店子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她敢出去则是,只要伪装到位,她暂时是没有仇敌的。 到了街上,因为是下午,所以人少了些,却依然不时有车马、肩舆经过。衣着或素雅或浓艳的富贵闲人款款走过,满街飘的都是各种香气,因为极淡反而有种独特的好闻。 她四处逛了逛,打量着四周的商铺,身后有护卫扮作寻常人不紧不慢跟着。 福禄街号称十里,可商街并没有那么长,只是一里半的样子,可还是京中独此一家的规模。街上店铺虽多,门面却不拥挤,反而有种大气爽朗的疏落,看着格外舒服。 她只略略看了几家,就觉得门面奢侈。不过,越是这样的地方,越能显出身价,也就越容易引起上流人士的追捧,以此为荣。 满眼不浓不淡的繁华热闹,又想起这是自家的,她顿时愉悦不少。之前的主意也大多都付诸实施了,现在一时也没什么好补缺的。 然而,刚准备拐进某个巷子,她就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或者是那人故意出现,顿时把她吓了一跳。 未及抬头,只怔愣一瞬,已认出那是谁,她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险些叫出来。 他他他,不是在闭关么? 轩辕夜一身素净衣衫,淡淡俯视着她,眼神太过平静,以致于段清黎心里一毛。 她悄悄嗅了嗅,还好,是他的气味。 他也不说话,只这么淡漠地盯着,脸上也是懒懒的,没什么表情。 段清黎心虚地低了头,心知已经无路可逃,可却在想着,他怎么知道的!他身边的人果然没一个能信的,都听他的! 轩辕夜低低一哼,拉了她就走。 段清黎没话找话,小声问道:“你的眼睛?” 为什么在人前又是黑的了? “出门太急,忘了。” 一阵沉默,她想了又想,还是自己请罪吧。他这样的态度,比真正发火了还可怕。 “我只是出来看看,刚刚才到的!路上没碰到什么人……” 轩辕夜不理,只拖着她走在渐渐幽深的巷子里,那里再转个弯,便远离繁华,是安全清净的路段。 却在这时,前面行来众星拱月般的几个人,为首的有几分肥硕,往中间一站,巷子顿时不能再走人了。 双方狭路相逢,段清黎老远就闻到一股酒气。 轩辕夜神色淡漠,牵着她往墙边避了避。 身边仿佛有阵阵寒气飘来,段清黎不敢看他,也不想去看那群污眼的人。她知道,福禄街没多远的地方,不知道是谁新开了几家青楼。 她低着头,忽而听到带着醉意的一声:“哟,美人儿!” 接着是一个让人捂住口鼻的长长的酒嗝…… 段清黎第一反应当然是觉得有人叫她,随后一想,轩辕夜在她旁边呢,自己真是太多心了! 她悄悄抬眼看他的神色,没想到他稍稍偏了头避开那人目光,垂眸看着自己,神情虽算不上冰冷,却绝不温和。 她顿时恨死了突然出现的这个纨绔,他心情不好还调/戏他,待会儿他回去跟她算账的话…… 回忆了一下,她已想起来这是哪个纨绔,不就是盛将军的独子盛炳元么?荒淫得昼夜颠倒,为什么会被她倒霉地碰见…… 她还在小心地看着轩辕夜,那盛炳元已醉醺醺笑嘻嘻地说:“路上还能捡到这样的美人儿……瞧这细皮嫩肉的娇柔模样,还是个面生的,一定是世间少有的销魂滋味……” “美人啊,跟小爷回家,爷好好疼你!”说着那只肥猪手已经伸了过来。 段清黎大怒瞪眼,有人要当着她的面轻薄轩辕夜! 第358章 他很满意 自家的东西就算不好,也只能自己羞辱蹂躏,容不得外人来染指! 和那句话意思差不多,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可轩辕夜神色漠然地淡淡扫了那几人一眼,满脸不屑。而后,他锋锐如刀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只丑陋的手,顿时把盛炳元看得心里一寒,酒稍稍醒了几分。 段清黎又想起了这纨绔男女通吃的污秽传言,顿时眉头紧锁。轩辕夜心中必然已有怒意,可他现在是绯衣啊,能杀人么? 或者把这几人全灭了口然后藏尸,真的不会有人看见么? 想来想去,不管怎么样,他不能出手。可是这局面,要怎么办? 那盛炳元酒意稍醒,目光反而更色了几分,只是那手就这么在空中僵着:“好个冰清玉洁又冷冰冰的冰雪美人儿,爷就喜欢看这样的高傲娇花,在身下泪眼汪汪地求饶……” 轩辕夜双眉一沉,牵着段清黎的手也是微动,周身并无杀意,杀机只现于眼中。虽淡,却让人心惊肉跳。 段清黎既担心他大怒之后仔细追究自己今日出门之事,又怕他一个忍不住动手杀了人。再说了,经过蓝宇之故意送男宠来嘲讽,轩辕夜现在必恨极了分桃断袖之人。 她沉着脸,以稚嫩少年音质怒喝一声:“住嘴!不知死活,知道这是谁吗?盛将军怎么生出你这样不长脑子的东西!” 盛炳元嘻嘻一笑,目露阴狠:“知道我爹是盛大将军,还不乖乖跟爷回家,纵享荣华?” 可轩辕夜此时眸中已平静无波,神色一片安宁,垂眸看着段清黎,心里觉得好笑。他今日本来担心大于生气,只想带她赶快回去,免得遇见冷家的人。 却不想,遇到这种情况,她倒急着替他出头? 有意思,得细细观看。 哼,这人他当然认识,如果不是考虑到他动手杀人会牵扯太多,哪里还需要费口舌? 段清黎暗暗腹诽着,你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易容之后疏淡而英气的剑眉却又拧紧几分:“你爹官大,还是太子殿下官大?我家公子绯衣是太子好友,陛下也要给三分面子!谁给你的狗胆口出秽言?” 盛炳元身旁有伶俐清醒的跟班,闻言已经色变,谁都知道近一个月来京中最出风头的是谁。前几日的剪彩,殿下亲自去了,不仅早到等他,还不让他行礼,甚至他突然不辞而别也没有怪罪。 少爷今日犯了大错,言辞太过露骨。老爷久战无功,太子本就举荐了些武将,若是公子绯衣再在太子面前说今日之事…… 可盛炳元犹有不舍,加之酒还未醒,迷瞪着眼想了又想,渐渐露出色笑说着:“我道是谁,绯衣美人果然名不虚传,什么时候去将军府坐坐?我这些日子,还时常照顾你家生意呢。” 段清黎知道他说的是买东西送人,可为什么听着她家像是开青楼的!顿时怒气更甚。 轩辕夜只淡淡看着段清黎,她此时一脸怒容,说话倒是底气十足像模像样的。她平日有时候对自己温顺得很,却果然不是个软柿子。往常,锋芒倒收敛得很好。 不过,今日他如果不冷着脸一言不发制造一下气氛,她定然不会这么心虚温顺。 那些个随从彼此连连对望了几眼,没等她二人再说话,已替主子求道:“百里公子您大人大量,我家主子今日喝多了,言语间冲撞了您,还望您多多包涵,不要计较了……” 轩辕夜拉拉她,并不想久留,也懒得理会。 段清黎冷声道:“我家公子不理会此事,盛大少爷赶快回去洗洗嘴,满嘴臭味!” 是刚刚从哪个茅坑抬起头来? 盛炳元嘴里喃喃不休,目光流连在“美人儿”身上,他的随从已小心又麻溜地推他走了。 一阵臭味远了些,轩辕夜偏过头看着前路,拉她回去。 段清黎见轩辕夜没有注意,右手中一道寒光闪过,朝着没走多远的胖硕身躯激射而去。 拿你试试近日成果如何! 盛炳元只觉得脖子上边好像被蚊子轻轻咬了一下,不过他皮厚肉多,也没在意。 轩辕夜并未回头,只眼眸微动,唇畔却有笑意。 回程的马车已粼粼行着,轩辕夜依然淡着神情,盯着对面的段清黎,一眼不眨。 段清黎觉得自己都要被灼穿了。 再说了,她出门真的没多久,很快就撞上了这个瘟神,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嘛! 她低着头看着车厢地板,恰好一只蚂蚁缓缓爬着,她的目光顿时有了焦点,强行无视他的可怕眼神。 轩辕夜一脚闲闲伸出,蚂蚁顿时看不见了,他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终于平静开口:“交代清楚。” 段清黎早知逃不掉,可心里有不满:“颜羽都告诉你了,还问我……” 轩辕夜微微眯眼:“颜羽?” 段清黎心里轻轻咯噔一下,是她错怪好人了吗?他根本不知道,然后她就这么把同伴招供了出去…… 随即他轻轻一笑:“交代你那一手飞针,和谁学的。” 段清黎一怔,原来他是在说这个。也就是说,他看见了。 她倒是镇定,都看见了还能如何:“和陌晚姐姐学来防身的。” 轩辕夜始终含着笑意,却不急着问最关键的那句:“你可以和我学,效果会更好。你教我医术,我教你学武,如何?” 段清黎微低了头,又悄悄瞥他。不对吧,说好的暴风骤雨呢? 轩辕夜不急她的回答,又问:“他什么时候会死?” 他觉得上面会有毒,她多多少少懂点毒的吧?不然今日举动有何意义? 段清黎老实回道:“他实在太胖,可能要缓几天吧。” 轩辕夜笑意越发温柔,他刚刚一眼就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愤怒。 段清黎被他笑得发毛,抬眼瞧他,冷不防他开口就一针见血:“你见不得我被人调戏?” 段清黎顿了一顿,然后抬头,微有几分咬牙切齿:“我只是为民除害!早就听闻他的恶名,祸害无数良家少……女……” 她本来想说少年的…… “你又不方便出手,我又忍不下去,你说怎么办?” 这么一提,她又想起那个纨绔方才的孟浪之词,火气又冒了上来。 轩辕夜笑:“你也来调戏我一下,心里就会舒服了。” 第359章 疑心伊始 就算轩辕夜现在没有发火,段清黎依然小心翼翼的,满眼警惕。他太过狡诈,就跟之前对她以身取药那事一样,指不定会忍多久才秋后算账呢。 轩辕夜有几分好笑地瞧着她:“你这么怕干什么?” 段清黎黑白分明的眸抬起来,望了他一下之后目光悄然下移,避开他的视线,才回道:“怕你打我。” 一朵轻笑在他脸上绽开,神色却认真了几分,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道:“天天憋在家里确实不好,你出来就出来,应该跟我说一声。” 他语气渐渐低柔:“过段时间,就不会再这样了,你想去哪就去哪。” 段清黎缓缓点头,心里担心着另一件事,可轩辕夜已经问了出来。 他微微托着下巴,沉吟之中缓声道:“你学会飞针,该是有很长时间了,却一直掖着藏着……也对,有我在身边,不需要这些……” “但我关心的是,你会用毒?到了什么水平了?” 会用毒不奇怪,水里随便掺点砒霜都叫用毒,修习到了何等地步才是最重要的。 段清黎又被他抬起了下巴,可这时心里居然定了几分。这样的事情被他知道,是迟早的事。 见她神色犹豫,轩辕夜反而笑意渐深:“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我恰好也不是。” 段清黎眼里顿时有轻微的不满,不过她承认,她确实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以往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复仇,但近来好了许多,心胸视野都开阔多了。 她这么一想,又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反正没毒老高明就是了。” 轩辕夜轻轻点头,声音满是真诚:“能有一两样防身的手艺,是极好的事,聊胜于无。不过你用毒的时候要小心,别伤了自己。” 段清黎默默“嗯”了一声,心里想着他看得这么开,她早就该说出来,何必小心翼翼? 轩辕夜又正色道:“你往后可以习武,既免了无聊,还能强身健体,往后每月肚子可以少疼些……” 段清黎很想生气,奈何他说的是实话,还从表情到语气都一副为了她着想的样子。 她推托道:“以后再说吧。” 轩辕夜也不逼她,懒懒倚在车壁上,神色悠远,目光又转回来,落在她身上。他声音有些低沉,带了几分魅惑的好听:“我今天,很开心。你偷跑出来的事,就这样算了吧。” 段清黎连连点头,他不生气就好。她怕他生气,一是因为很可怕,二则现在是共御外敌的重要时日,不宜分心。 不过他语气这么淡,哪里有开心了? 他微有几分鄙夷地一笑:“杀得好,我与那盛将军,是老相识了。可我懒得理会他们,要是我出手的话,要投胎的就不止一个了。” 她知道他能与盛将军“老相识”,就只有在沙场的那段时间了,也是积怨已久。但她发誓,她想杀盛炳元,真的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么猥/琐淫/荡,一点都忍不了! 她想了想,轻声问:“他那样声色犬马的人,就算暴毙也正常……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吧?” 轩辕夜沉沉看着她:“怀疑又怎么样?我会怕么?不必为此挂心。” 段清黎瞧着他,心里渐渐疑惑。 刚刚还好,怎么现在就显出了几分倦意? 轩辕夜眨眨眼,头倚着车壁,身子随马车起伏轻轻摇晃。他慢慢闭眼,嘱咐道:“以后别出门了,再忍一段时间就好了。我睡会儿,这些天困得紧……” 她应了一声,看着他慵懒的脸,胡思乱想中思绪很快散乱了。这一刻,她忽而有些记不起他本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那眉眼、笑痕,却拼不成完整的面容。 随即她又想到,他刚刚两次提到“过段时间”,也就是说他已经做好一战的准备了?会是什么时候? 她无声地叹口气,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这之后,轩辕夜每天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她百无聊赖之中,只好依言学起了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实际上,华佗所创的“五禽戏”她是会的,虽不常练习,但好歹有一丢丢底子。 段清朗也找到了事做,在一旁花树下石桌边坐着,笑看她习武。她就算身着男装,可到了这般要大动手脚的时候,总还是有几分少女的娇憨味道。 段清黎本来被陌晚看着就有几分不自在,但到底是相处久了、同为女子,也就习惯了。可段清朗一来的话,就不一样了。 而且他始终笑嘻嘻的,笑得她心里忐忑:我哪里不对吗? 还好他不说话…… 段清黎背对着他们,不去管这些,只专心听从陌晚的教导,沉腰蹲马之类的,一点都不含糊。 已是暮春时候,上午日光还是有几分热度的。她面色绯红满头薄汗坐下,自顾自饮了口茶水,才问:“兄长有何指教?” 他应该是憋了半天,一肚子的话要说。 段清朗微微挑眉,用伯乐相马的目光瞧着她:“当然有,你身子轻盈,动作还算敏捷,但力气不足。跟他一样,适合练剑。” 她疑惑反问:“轩辕夜力气不足吗?” 段清朗低低一笑:“他还在闭关,否则……” 这时陌晚已急急咳了几声,段清黎抬头,但见顾云峥从段清朗身后的甬道那边走来,距离他们并不远。 她声音也不大,可顾云峥悄无声息,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段清朗不以为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状似漫不经心偏头,看着那侧回廊。朱红柱子后,被风轻轻吹起一角白衣。 偷看多久了? 段清黎则是想着,不知不觉已过了许久天,顾云峥的伤虽然并未全好,可早就能出门了,她真是疏忽大意。 顾云峥笑容浅淡,明亮的阳光下映出粉面朱颜,灵动的眉眼间依然有几分英气。 她走过来,缓缓解释道:“我好不容易伤好可以出来走动,听闻这边有人谈笑,便过来瞧瞧。” 段清黎一笑:“真是恭喜顾姐姐。” 她在想着,要不要告诉她某些地方不能乱走? 顾云峥与他们闲聊了几句,终于轻声问道:“诸位知道我与大皇子轩辕夜有深仇大恨,我方才似乎听小黎提到了他?” 第360章 玩上瘾了 因为伤口初愈的缘故,顾云峥走得轻缓,也并无什么武功气息。但好歹是习武之人,也算耳聪目明。 所以,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但,那又如何呢?她只是随意一问,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她拿死人有什么办法? 没等段清黎说话,段清朗已轻笑:“方才小黎学了三招两式就不想动弹了,我跟他说起轩辕夜的往事,想勉励他几分。” 段清黎眨着眼接道:“段公子说,其实轩辕夜跟我一样力气不足,但还是练成了大魔王……我要是好好努力,还是可以保护我家公子的……” 段清朗闻言顿时低低一笑,要不要这么一本正经?真是好笑得很。 他道:“保护你家公子?真是想多了。” 顾云峥神色淡然,轻轻点头,但眼底还是翻涌着恨意。 那个人她从未见过,可传言中他满身夹杂着血色与黑暗,有如此弱点便已为害武林了,好在苍天有眼。 段清朗眼角余光扫过,回廊下一道白影若隐若现徐徐离去,但仿佛隐约有几声轻咳? 之后大家避开此等话题,没聊多久,便有人匆忙来报告,弯腰拱手行礼,不知是对段清朗还是对段清黎。 他声音不大,消息却如霹雳一般:“太子殿下和冷公子,已经快到门口,非要来探望公子。” 段清黎神色一变,却随即镇定下来,只语气有几分惊异:“殿下居然亲自驾临?我要去赶紧告诉公子……” 段清朗悠悠坐着,并不打算见客。不过,他过会儿会待在他们附近瞧着。 顾云峥则微有疑惑,来报信的这人,气息内敛举止沉稳,是个功夫挺高的练家子。一个商人家里,到处用的都是武人吗?还有他那语气,总有点怪怪的。 这消息实在太突然了。 段清黎急急跑去找轩辕夜,他刚刚也收到了消息,却一脸平静。倒是段清黎,没进屋就吓了一跳。 屋中四壁都布着黑色帷幔,长长地垂着,整个屋子黑压压的,充斥着一些说不出来的复杂气味。床前多了一道布帘,完全看不见里面的场景。而且她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轩辕夜低声道:“相机行事就好,别慌。就说我快病死了……” 段清黎微微沉眉,蓝宇之果然阴险狡诈,不知用的什么办法躲开了小筑外探查的眼线,悄然无声地近到跟前。 实际上,蓝宇之观察了几天之后,带着轩辕陵绕了许久,终于从极为偏僻的小路绕了来。 这样的惊喜,满意吗? 段清黎迅速到她最近为自己煎调理之药的地方,急急生火,随便热了一碗药准备端过去。 她想着,还好这药比较中庸,看不出太多疑点来。 她端着药碗过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他们,稍稍一瞥又是心里一紧。他们果然如轩辕夜所料,带了个看起来有些老迈的太医! 因为端着碗,她不方便行礼,只屈身意思了一下。 可看她脸上一片焦急,轩辕陵看着药碗,又看看透着黑气的门窗,疑惑问:“他怎么了?” 段清黎没有抬头,也感觉得到蓝宇之那有些阴森的目光。她低声回道:“公子这些日子嗜睡得很,除了三餐之外,不准我们打扰。” 蓝宇之推开了门,进门的时候低低一笑:“一定是晚上太过劳累,唉……” 轩辕夜闭眼躺着,腹诽道:等我过段时间把你打个半死,卖到青楼去! 他又想起福禄街附近开的几家青楼,确实是冷家名下的,真是恶心死人。 段清黎则是低了头,将药碗放在小桌上,轻声喊道:“公子,公子?你醒了么?太子殿下驾临……” 蓝宇之刚一进门便皱了眉,转瞬之间已将那些布幔扯下,又打开窗子透风。 屋里都是些什么味道? 某种极其难闻的药味,血腥气,还有些纸张燃烧之类的气味。 他又掀了床前帘子,装模作样地对轩辕陵伸手做请。 轩辕陵皱着眉,其实他今日是真有正事,蓝宇之是来玩,或者说闹事的。不过蓝宇之这么可怕,他不得不从。 段清黎紧张地盯着轩辕夜,走近了几步才看清楚他的面容。他闭着眼似在沉睡,眉间若蹙,眼底两片青黑,居然看不出来是病损还是熬夜。 他的呼吸轻乱而间隔极长,很叫人担心能不能接得上。 看他一脸病容,虽然不是濒死的样子,但也不远了,段清黎顿时怔愣一瞬,想着自己多久没见他了? 好像就两三天而已,这是伪装还是怎的? 现在白天已经不冷了,可他还盖着被子,呼吸之间不时有几声低咳,顿时又让呼吸压抑紊乱了许多,眉间蹙得厉害。 蓝宇之淡漠开口:“好像病得厉害,秦太医给他瞧瞧吧。” 其实他并不怀疑什么,只是前几日听说有人在外面见到了百里绯衣,这么快就病重了? 那老太医上前把脉,段清黎心里蓦然一紧,轩辕夜根本没病吧?能瞧出什么来? 没想到那太医把了许久脉神色有异,语气犹疑:“百里公子身子虚弱,沉疴已久,加之近日心火旺盛,内伤不浅又不好好调理……” 他沉吟着,轩辕陵已皱眉问:“不必遮拦,该说就说。” 秦太医瞥了瞥床上的人,又看看段清黎,才小心地低声道:“三五月之数……” 段清黎一脸怔愣,心道这太医并不是他们的人!但是,连这样的脉象都可以装出来吗? 内伤?可是医理中内伤也有两个意思,她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 不过,极有可能他这几日闭关确实受了内伤,真是让人恨得咬牙。 她愣神之后,脸上立刻漫上慌乱惶急,而不可置信之色却是真的。她伏在床前低低喊了他两声,他自然毫无反应。 蓝宇之走近,先略略试了他的脉象,只觉手腕冰凉脉象微不可察。他又伸手,隔了被子轻轻在轩辕夜胸口揉了揉。 轩辕夜顿时眉头紧锁,重重咳了两声,嘴角溢出暗红的血。 段清黎慌忙从怀里拿了手帕给他擦去,不多时帕子快被染透了。 蓝宇之缓缓摊手:“看来,我那天还是不够轻柔啊,到底是伤到了他。” 第361章 不过花朵跌落枝头 对蓝宇之这样的人,轩辕陵暗暗瞪了他一眼,满心烦闷。 他是来找百里绯衣谈谈合作的事,却不想撞见这样的情况。蓝宇之做的那些事情,剪彩那日伤人也好,送所谓歉礼也好,他都是知道的。 真的吧是存心弄死人家? 果然国家不是他的,他就一点不关心!商人虽地位低贱,却是不可缺少,尤其是这么聪明听话的年轻人,可现在…… 轩辕夜断断续续的咳嗽之中,慢慢睁了眼,神色空茫,眼神也是迷离呆滞的。他半睁着眼,眼里灰蒙蒙的一片,一丝光彩都无。 段清黎的心骤然急跳,依然有几分难以置信,这真的是伪装? 她不信。 到底怎么了? 缓缓眨了好几下眼,轩辕夜眼中终于渐渐有了些许神彩,他看着面前的人影,嘴唇动了动,声音却是低微:“草民……见过……” 轩辕陵忙道:“不必客气,你既不适,是本宫打扰了。” 轩辕夜面无表情,一脸倦色看着他,不时低低咳嗽着。 段清黎在床前半蹲着,握住了他冰凉如死的手,暗暗皱眉。 轩辕陵已微沉了脸轻声呵斥段清黎:“你主子病成这样,你居然都不知道?” 段清黎一副知错表情,但还是低声辩解:“主子不喜我们多问,他会生气的,小的又不懂医术……” 轩辕夜哑着嗓子回护道:“我已习惯如此,与任何人无关……反正,药石无灵……” 他心道,能不能放过我啊,想闭个关就这么难吗?等出关我们好好谈,仔细谈,一个都不准走! 可他神情倦怠之中却一派平静,看得段清黎心里发毛,忍不住惶急地喊道:“公子,你别这么说……” 蓝宇之漫不经心的目光瞥过药碗,也失了查看的兴致,他既然这么想,应该是不会喝药的了。 轩辕夜目光有些涣散,气息轻缓却节奏不一,开口断断续续问:“殿下,为商行而来?” 轩辕陵点头。 轩辕夜笑得极淡:“往后商行,交到我堂兄手里,殿下不必忧心。” 轩辕陵讪讪点头,一时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不过这样好像确实是最好的情况。百里绯衣这个人,让人又爱又忌惮,只留下他的名声就可以了。 蓝宇之一副兴致寡淡的样子,真是不禁玩,一点都不好玩,还是武者结实。 他懒懒开口,丝毫不委婉一下:“你年纪轻轻,真这么甘心去死?” 轩辕夜眨眼越来越缓慢,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却低低回道:“人都有这天,不过花朵跌落枝头而已……是花苞,花朵,还是果实……” “都不重要……” 这话顿时让在场诸人微一动容,一时有些难以相信他如此豁达淡然。 他竭力睁眼,咳嗽时口角又有血漫出,声音低至不可闻,唤了她一声,眼皮沉沉闭上了。 段清黎有几分心慌,今日事发突然,他根本没和她说起这些,不知真假所以惶恐不已。 她的声音打着颤儿:“公子,公子?” 换了条手帕,细细擦了许久,才不见新的血迹。 秦太医这时慢悠悠开了老口叹道:“百里公子不宜受累,不宜被惊扰,不宜见光。体虚嗜睡,用些平常的补药,看造化吧。” 反正也没多大用。 轩辕夜心道,真是太感谢您了! 轩辕陵已准备改日去找百里羽说说合作的事,现在,还是不打扰他了。 他转身出去,秦太医紧随其后,蓝宇之又扫了他们几眼,才悠悠迈步,出去关上了门。 轩辕陵没管他,自己先走了,知道他要做什么。蓝宇之屏住气息,站如静物,听着里面的响动。 里头,段清黎皱着眉低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轩辕夜斜了门一眼,又闭上了眼。 段清黎一脸忧愤地开始哭:“呜呜呜,公子,你醒醒啊,别再睡了,你吃点药就会好起来的……” “不要抛下小黎……” 轩辕夜蓦然睁眼,眉间紧皱,只觉胸中一阵气血翻涌。那哭腔已经够让人难受了,为什么要说这句? 四目相对,段清黎眼底带着些水意,继续呜呜咽咽的,听得轩辕夜心微微疼着。 蓝宇之心里暗叹一声,实在太无趣了,确实该走。 却在这时,一道掌风急袭而来,伴着一声清喝:“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是颜羽悄无声息地出现。 蓝宇之并无防备,但还是迅速地往一旁闪身。然而那一掌的范围比他感知到的还要大出许多,身侧被掌风扫到,顿时便有一股奇异内力往经脉里钻。 这一掌居然后劲绵绵。 他堪堪稳住身形,紧忙运气制止那道内息,亦是忍住了喉中一甜。他心里却是惊诧,民间果然卧虎藏龙,自己这些日子有些懈怠了。 但,并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武功路子! 内息稍定,蓝宇之满脸阴鸷徐徐转身,便见颜羽一脸歉意开口:“原来是冷公子,我方才心急之下出手,阁下没伤到吧?” 这种话,蓝宇之好像也说过。 蓝宇之冷冷一笑:“无碍!” 可多处经络隐隐作痛,之前服用禁药引发的内伤尚未痊愈,而今又得好些日子不能出门了! 此地不宜久留! 颜羽目送他离去,并未追击,只淡淡挑唇,而后急急推门进去。 见到轩辕夜,稍稍看了看,颜羽心里暗叹一声,却轻笑道:“现在他也受了内伤,你满意了吗?” 段清黎疑惑:“你偷袭得手了?” 轩辕夜低哼:“跟那种人,讲什么道义?” 能一掌劈死最好了。 颜羽解释道:“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就允许他一次次试探我们,不允许还手?” 段清黎知道,他们就是笃定蓝宇之孤身一人进来,不清楚小筑情况,不敢交手。 不过轩辕夜看着颜羽,眸光幽深。其实他也不知道颜羽武功到底多深,但有时颜羽显露的功夫,是没见过的派系,简直神秘莫测。 颜羽拉着轩辕夜的左臂往外拽了拽,拿出了一条手臂,笑道:“我随便做的,真的派上了用场?” 段清黎睁大眼瞧了瞧,恍然的同时又脸色一沉,原来脉象都是假的! 骗子!害她担心那么久…… 轩辕夜把自己的胳膊从背后抽出来,轻轻甩了甩:“压得我手都麻了。” 见她恨恨瞪着自己,他眨眨水润的眼,一脸小心翼翼:“尸体也准备好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第362章 送份好礼给他们 实际上段清黎很佩服轩辕夜的一点就是,他总是能一两句话就撩拨起她掐死他的意图! 轩辕夜见她脸色不对,像要爆发了的样子,连忙解释:“没有的事,我逗你的。” 段清黎本来懒得理他,但看了看那泛着青白之色像极了死人手臂的东西,又看看他诡异的脸色,冷冷问道:“你为什么又受伤了!” 轩辕夜伸手在颈部揉搓了一会儿,慢慢揭下来一张极薄的面具,同时分辩道:“我好得很啊,不过一点小小的内伤而已。” “再说了,偶尔受点伤流点血是极好的,使身体不至懈怠,对活气生血颇有益处。” 他腹诽,你们女人每个月都要流血,之后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嘛。 段清黎是真心不想再理他了,爱怎么作死就怎么去吧。 颜羽扔下那只假臂,慢慢将四周布幔重新挂好。不过那东西依然散发着某些气味,实在是难闻。 她连碰一下的想法都没有,皱眉问:“这东西有脉象吗?” 轩辕夜懒懒坐起身,淡淡一笑:“我猜他们可能会带个郎中来,所以试一试,如果没有郎中,那就用我自己的胳膊。” “它自然没有脉象,只有轻微的异动。那太医能被他们带来,必然有些头脸,万万不会轻易折了自己的面子。所以就算瞧不出什么,也会胡诌一番。反正,结合之前的那些传言和我这张面具,总能猜得七七八八。”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有几分恨意,蓝宇之大肆张扬他的“歉礼”,实在让人恼火。 段清黎澄澈的眸子一敛,微微冷笑:“而且他惯于察言观色,两头都不想得罪,于是你们就互相搭桥。” 不过她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他果然十分擅长揣测人心。就算是这么大胆的事情,他也自信地敢赌。 轩辕夜明了她的心思,微一挑眉,和颜悦色地岔开话题:“今日段三儿说得不错,你确实挺适合练剑的,说不准会成为高手呢。” 段清黎在桌边坐下,不悦道:“我都十四岁了,一大把年纪……” 轩辕夜轻声反驳:“十四岁怎么了?我十二岁开始习武的呢。” 段清黎乜斜着他:“我太愚笨,比不上你天资过人。” 颜羽在一旁默默叹气,为什么两个人没有一句话能说到一起去的? 轩辕夜想了想,眨着眼,又道:“听说这几日你食欲比以往好了不少?是不是晚上也睡得香了?看来还是很有成效的。” 她只不屑地哼了一声,听说?连她多吃了几碗饭都要问一问,真是管得宽…… 轩辕夜瞧着她红润的小脸,心里无奈,不就是没及时告诉她真相么,至于嘛? 段清黎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跟他多说两句就会无名火起,可能是恼恨他那种不爱惜他自己的态度。 等等,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想到正题,冷冷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关?” 那就意味着,离露出本来面目不远了,到时将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轩辕夜轻轻挠头:“不知道啊,可能要很久呢。” 但也可能,不会很久。 段清黎冰刀一样的目光瞥了他几眼,觉得他看起来还算正常,又想到他这些日子虽然不常出去,但小筑早就聘了厨子给他做额外的膳食。 所以他饮食起居,虽然比以往仓促了点,但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又瞧了瞧一直没怎么说话但并没有离去的颜羽,心下了然,离开的时候道:“自己保重。” 屋中,颜羽漫不经心道:“近几日没什么大的风吹草动,一切还算正常。” “朝中有什么动静?” 他们既知蓝宇之帮着轩辕陵一步步上位,那必然有种种手段巩固权势。不过朝中到底有人不肯表现得太明显,因为皇上还好端端的呢。 颜羽微微摇头:“只听说边境战况稍稳,轩辕陵因此证明自己有用武之地。噢,没几日便是册封大典了。” 轩辕夜道:“他们最近倒是很开心啊,这样不好。” 他起身转进屏风后面,弯腰拉开书架下部的一个暗格,自里面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颜羽,示意他打开。 颜羽又终于想起什么似的,懒懒提起:“哦对了,盛将军的独子昨夜太过纵情,暴毙了。” 轩辕夜只轻轻一笑,又想起那日段清黎像只全身的毛炸成一团的猫儿,实在可爱,顿时笑意深了几分。 信只有薄薄两页,却承载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颜羽很快看完,挑着眉梢叹道:“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然而他哪里有一点惊诧的神色? 轩辕夜笑:“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我这些日子又忙又无聊,他们太安生让我很不爽,得送份大礼才是。” “所以,劳烦你将之散布一下,时间应在册封典礼前后一两日。但最好还是在当天,那样事情才紧凑好玩,虽然我不会去看。” 颜羽悠悠道:“哎,虽然一箭三雕,但这种事说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所以才找你嘛。” 颜羽笑看他,觉得这人有时候没个正形,但其实心思也是细腻可怕。唯一可惜的是无权无势,躲躲藏藏,简直就是英雄人物早年该有的经历嘛。 他笑道:“我不怕,反正是寒冰阁传出的消息。” 轩辕夜却又不再谈此事,开口道:“你方才如何伤到蓝宇之的?他实力约莫如何?” 颜羽诚实回道:“偷袭,还不简单?不过,那掌法确实阴邪,这么多年,我只用了这一次。” 轩辕夜早知他其实学了一身的旁门左道,也不多问,只提最关心的:“他伤有多重?” 颜羽摊手:“了解太少,我不能断定。不过反正不好受。” 他沉吟一下,又道:“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过他,因为没比试过谁也说不准。但我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事,今日,莫名地让你们的情况相近了一些,公平了几分。” 轩辕夜笑:“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他还想叮嘱什么,又觉得太早,那些事,过段时日再说。 他想了想,轻声道:“帮我弄把锋利点的匕首。” 颜羽明知故问:“谁用?” 轩辕夜挑眉:“送人,不行么?” 第363章 皇室桃色秘辛 五日后,正是册封太子的盛典。 此前一天,便规模浩大地祭祀了一番天地、宗庙、社稷。第二日正式册封,更是肃穆异常,轩辕陵在太和殿接受册封。 宣诏、加冠、读册、授玺、太子三拜谢礼等等,没有丝毫含糊,折腾了近两个时辰。 这以后,轩辕陵便算是成为了真正的皇太子,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想到脖子上有把看不见的明晃晃的钢刀,握在蓝宇之手里,自己却又无计可施,他就怅恨异常。 而且轩辕立下旨分开了他和宣王,他细想也能理解。 只不过那日,轩辕立分明是犹豫了再犹豫,才做出这个决定。轩辕陵那时蓦然觉得,其实皇上并不想这么温和地处理,只是不想让他伤心才做出让步。 真是难以理解,为何一涉及到皇位,人就会变成这样。 前几日更是传来消息说宣王生病了,让轩辕陵心里更为气闷,忧心不已。 祭祀那晚,却已有瞧不见的桃色风暴,悄悄地在京中滋长起来。 要说起来,确实是该杀头的事。 可越是这样的事情,便越是能让大众们的好奇心哔哔剥剥地燃烧起来。 越危险,就越刺激、越新奇,也越让人难以置信,反而越想讨论一番真假。 那晚黄昏过后,茶楼酒肆、饭馆客栈,人已是稀少,整个京中却时常可见表情神神秘秘的人,三三两两聚集,彼此窃窃私语着什么。 渐渐地吸引来其余的听众时,他们自然警惕地停下,可挨不住一致的强烈好奇,又神神叨叨地说开了。 毫无意外地都以“不要乱说,是要杀头的”做结。 可第二日是册封太子的盛典,街头巷尾少不了要谈及此事,谈着谈着便会有人无意地问一句:“那不是陛下的侄子么?” 每逢这时,便有晚间已听到了那个大秘密的人,某种成就感在心里滋生出来,总要帮人解惑才是。 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之后,悄悄凑在有惑的人耳边:“我跟你说,万莫告诉旁人……” 一番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的人既紧张又兴奋,听的人已是震惊骇然,呆滞的脸上全是“原来如此”。 可只是私下这般谈谈,无人敢再大声提起。 然而民众们交头接耳,自然逃不过仿佛无处不在的官兵的眼。 逮几个胆小的一喝问,有人便几乎要吓尿了裤子,已忍不住说了半句。 此等情景,这日册封之典还未结束,京中便时有发生。 这样满口胡言的刁民,自然会被拉到衙门大刑伺候。一街的人都吓破了胆,只好以目做谈再探讨一番传言真假,可越看越像是真的。 然而情况出现得多了,连官兵心中都十分起疑。而知道的人实在是多,杀鸡儆猴都不行了,官兵也只好顶着皇家的怒火,往上呈报。 轩辕陵现在已住进东宫,可出入还算自由,轩辕立也不多管他的人马,于是,他得到消息之后,惊怒交加,即刻命人把造谣的人拉过来一个细问。 周身因为愤怒而灼热无比,却又如同有一桶冷水当头浇下。这样的传言,简直要颠覆他十几年来的认知。 传言而已?! 他要去问问轩辕立,到底怎么回事! 轩辕立身为皇帝,此等重大的事情,自然没人敢向他隐瞒。 他听闻传言,亦是惊怒不已,心仿佛蓦然沉进了墨汁中一样,漆黑一片全是恐惧。 怎么会有人知道此事? 还如此大肆宣扬! 那传言众口相传,传到后面已生出多种说法,惹得民众更是好奇,想知道孰真孰假。可说来说去,细节再不相同,纰漏再多,一句话能概括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太子殿下原来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原来多年前皇家发生了这么一件让人只能以目做谈的事…… 轩辕立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如此可怕的巨大危机,轩辕陵已急匆匆地赶过来询问他了。 二人甫一见面,便知道对方得知了消息,却无一人率先开口。 轩辕陵直视着轩辕立,勉强可称平静的面容上,蕴着随时可能喷发的怒气。他眼中神色陌生又漠然,带着几分果决和疏离。 难以接受的不仅是自己的身世,还有他多年来的心中,皇上、母妃一直高耸的美好形象轰然崩塌! 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无比的愚弄! 这么多年,自己无知无觉成为笑话这么多年! 只这么想着,轩辕陵神色又冷厉了几分,终于咬牙切齿问道:“陛下,请给一个解释!” 轩辕立默不作声这么许久,将他的愤恨神色全收在眼里,心知唯一的解释,自然只有否认。 他骤然喝道:“自然是有贼子别有用心!” 这之后,他已想到绝佳的理由,急急解释:“此事出现得实在突兀蹊跷,偏偏赶在你册封之事这两日。借着举国关注此事,蓄意抹黑皇家名声,里间你与朕的关系,意图再明显不过!用心险恶!” 轩辕陵眸子沉了一沉,眉间紧了几分,并不信这个说法。有人蓄意散布是一回事,可传言的真假,又是一回事。 他又抬头看着轩辕立,冷冷一笑,怀疑鄙视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大胆。 传言如何说的来着? 轩辕立觊觎母妃已久,奈何父王与母妃情深意笃。一次家宴,他酒后违背了伦理纲常。母妃那时身子不好,小产极为危险,于是…… 他陷入深深的悲哀无力之中,只觉得,父王真的好爱母妃。 可他们天人永隔,而他眼下双亲都不在身边。 他的存在,其实只是个偶然吧,真是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轩辕陵双手抱着头脸瘫坐在地,深深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轩辕立神情慌张,跑过来查看他的时候,还喊道:“陵儿,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你父王!” “朕定然会查清楚谁人指示!” 轩辕陵的声音透过指缝传出来,声音疲倦:“不必查了。” 实际上,他第一瞬间想到的人就是蓝宇之。不知为何,京中一旦出了什么大的坏事,他第一个想到的凶手就是蓝宇之。 除了他,还会有谁如此消息灵通,居心叵测? 轩辕陵想着,他为了让我下定决心尽早争取皇位,这样离间的手段都用得出来么! 第364章 风起时 实际上,蓝宇之这几日确实放出了些谣言,不过并不是皇家之事,而是肆意宣扬百里绯衣病重的消息。 只因为,现在商贾之中,除了以前的三大家族之外,就算有些资历老的小家族,名望却还是比不上他这么一个后起之秀。 凡有井水处,皆闻公子名。 而冷家以往对生意之事向来不咸不淡,真正的目的隐藏了许久--等待时机染指大夏实权。而今目的已达成一半,朝中大大小小的官,也添了许多他的手下。 可经济当然是重要的,散布谣言,就是因为蓝宇之想接手倾瑞商行,更想杀了那日伤了他的百里羽! 坊间的桃色传言他也很快得知,冷冷一笑之后,却是沉思,看来暗处果然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势力,说不定真的是前朝余党所为。 不过,就算皇室已大力镇压此事,轩辕立与轩辕陵还未彻底决裂,可蓝宇之知道,他们之间已有一道深深的裂隙。毕竟,生父不及养父恩。 倒确实是帮了他,终于有了让轩辕陵夺权更加果断的法子。 可他的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养伤!一想到暗处居然还有高手,求强求胜的心思就燎燎地燃烧起来。 三月末的一天,已是渐入初夏,段清黎已好几日没见到轩辕夜了,只从见到他的人嘴里问点日常情况。他近日倒是精神抖擞,不知道是不是武道有了什么进展。 可这日饭后黄昏,轩辕夜极突然地来到她房里,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已见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短剑。六寸来长的深褐剑鞘古朴苍劲,一望便不是凡品。 轩辕夜二话不说,拔剑出鞘,顿时寒芒泄出,微暗的光线中只见一条明晃晃的剑身。 这顿时把段清黎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想干嘛?” 轩辕夜有意吓她,见她紧张,轻轻一笑:“我本不想送你这样的凶器,不过它既然还算贵重,你拿着防身也无妨。” “这短剑,或者说匕首,便是有名的‘沉渊’,寒铁所铸,锋锐非常,你可要小心着些。” 段清黎尚处于震惊之中,不理解他为何会送自己匕首。 轩辕夜道:“哎呀犹豫什么,快收下。你这么小个人,普通的剑太长用起来不方便。” 她接下了,却觉怪怪的。何曾想过,她也会有自己的兵刃? 毕竟,有了名字的专属之物和随手一用,区别大得很。 轩辕夜柔声道:“要小心哦。” 随即居然转身就走,真是来去如风。 往后几天她便要向他们讨教匕首如何使用才好,而顾云峥看到沉渊,果然惊讶地赞不绝口。问起来历,段清黎只道他家公子送的,反正是钱多。 于是一不小心就提起了断袖的事情来,可这次尴尬的是段清黎…… 他们却不知道,顾云峥伤半好之后时常来与他们闲聊,是因为想收集蛛丝马迹,弄清楚这几人的底细。能多了解一分,便是一分,处处为报仇雪恨打算,也是自然而然。 最为神秘的便是根本没见过几次的百里公子,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让人生疑。他们的身份,都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可就此别过她又不甘心,在这里好歹能打探一些关于仇人轩辕夜的事情,知晓他的势力到底如何。然而问得越多,越觉复仇无望,心里便越是怅恨不已。 段清黎担忧之中,已过了十来天,正是四月中旬。这其中,轩辕夜居然能做到三五日一出门,吃饭睡觉出恭全在屋中。 四月十三,轩辕夜上午出关,细细沐浴了一番,却和往常一样在屋里用了午饭,之后又不见了。 众人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所以不觉有异,各忙各的。 段清黎悲哀地在屋中睡觉,“好朋友”又来拜访;颜羽无比惆怅地去了商行,段清朗跟了去,只因近日举止异常的客人有点多。 正是因此,轩辕夜越发下定了决心。 是时候去找他了。 孤履以往,他们还有别的重要任务。 他并不是一时脑热,而是深思熟虑。 一,他确信蓝宇之不会想到他就是轩辕夜,可即便如此,蓝宇之依然会对商行下手。拖得越久,己方便会露出破绽,而对方阴谋成熟,到时所有和他势力相关的都会遭到疯狂破坏。 二,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不给对方准备的时间。上次在代国遭遇对方突袭,这次便要还施彼身! 三,他这么多时日来并不是光会吃饭,潜心修习之后武艺精进,单打独斗或者以一敌多,未必会输! 凭着轻功,打不过还可以逃。况且,他也准备好了各种后路。 写好信笺,悄悄放到该放的地方,轩辕夜寻了小筑一处防守稍弱的地方,转眼之间翻出墙去。 申时两刻,蓝宇之阴沉着脸接过一个由冷宅辗转而来的信封,疑惑是何人让下属冒死打扰。 入眼是狂野嚣张的字迹:“地狱归来,当续旧约。京南竹林,逾期不候。” 落款是让他瞬间气血暴涨的“轩辕夜”! 此期为一个时辰。 蓝宇之冷笑,看着那狂戾字迹,便毫不怀疑此信真假,反而蓦然兴奋,战意骤盛! 旧约,是去年他约战轩辕夜,结果并未打成。当时所约,是单挑。 蓝宇之想了想,传命冷狂,两个时辰之后,带足人手去京南寻他。那信,他随手放在桌上,便迫不及待夺门而出。 轩辕夜既然敢挑战他,必已做好了准备。先单独与他玩会儿,再派人去做正事! 可一路上,他都忍不住在想轩辕夜到底如何生还,又如何潜藏这么许久的。 京城南郊,卜金山山势绵缓,漫山竹林青翠,林间沙沙作响。 林深处,一人身着天青衣衫,倚着一棵翠竹闭目养神,衣摆飘飘摇摇。 蓝宇之来此寻了许久,终于见到了一条人影,远远地看到他面容,先疑再惊。 病弱少年? 隐藏至深?! 轩辕夜睁眼,在他面前一丈处徐徐起身,柔美的面容含着冷笑,悠悠开口,语气果决:“重新介绍一下,我,轩辕夜!” 蓝宇之紧盯着他,目光狠如见到猎物的饿狼,回以冷笑:“我,冷邪!” 两个人衣袂飘扬,平静对立,并无半点杀气,却都不想做先出手的那个。 竹声萧然,风此时骤然一急。 起风了。 第365章 藏头露尾 风似乎从四面八方吹来,在林间涌动着。青竹的气味急速弥漫开,顺着呼吸充盈肺间。如此好闻的草木清气,让轩辕夜越发心静如止水。 即便面对生死大敌,他依然能如此宁静。 今日为了动作方便,他身着窄袖长衫,头发也被认真束起。可他没有携带武器,却选择约战翠竹密集的此处。 他漫不经心瞧着蓝宇之,轻轻舒展长臂,动作如在伸懒腰,悠闲舒适。随着举动,他体内渐渐爆开一阵轻细的啪啪声。 蓝宇之冷眼瞧他,明明已看见了,却还要问一问:“百里绯衣,原来是你?” 轩辕夜扭动脖子之时,嘻嘻一笑:“是不是很惊喜?” 蓝宇之低哼一声,神色一沉。然而静默片刻之后,他却发出一长串的大笑,声音由低沉到高亢,仿佛极其兴奋欢愉。 轩辕夜仍然在活动身子,可现在已渐渐瞧出他身形的变化,平白无故正在长高。这样的区别在高手眼里,还是很明显的。 他疑惑:“知道自己要死了,犯不着这么开心吧?” 蓝宇之冷冷一笑,语调诡异地开口:“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我之前果然没看错,你就是个祸患!” 他恨恨眯眼,他此生遭逢的最大的失算和失败,现在正站在他面前悠闲地搓脸伸腿,神色轻松,眼神睥睨。 最奇怪的是,气氛明明应该剑拔弩张,可两个人却居然这般临风而立,语气如话家常。 “幸好轩辕立聪明,不疼你,不然你有权有势,难以对付。我要掌大夏实权,还要费一番周折。”蓝宇之也不遮掩什么,语气是一贯的狂傲。 轩辕夜不置可否,觉得差不多露出本来面容的时候就收手,眉梢微扬道:“不要以为夸我两句,我就会放弃送你投胎。” 蓝宇之长声一笑,战意早就被他这般轻鄙态度撩得老高,闻言也是一哼:“只会逞口舌之利?还不动手?” 见到轩辕夜的时候,他心里已经转过了百千个念头,心知之前种种试探全是假象,倒也有些心服,可他最关心的是…… 苏瑾即小黎。 但他也未深想下去,知道就行,临敌要紧。 而轩辕夜既然有把握找他,不是有准备,就是有阴谋。他没感知到方圆十里其余人的气息,可轩辕夜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要和他单打独斗? 轩辕夜轻眯着潋滟凤眸,语气清淡却微有讥讽:“你怎么不动手?就我一个人也要畏首畏尾的,真是无趣……” 蓝宇之阴沉着脸,被他三番两次从骨子里轻视,早已战心大炽,气血涌动,手心都已暖热起来。 风急一阵缓一阵,天上行云疾如奔马。 轩辕夜抬头,透过竹枝缝隙望了一眼天。这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他很喜欢,只觉胸怀畅快、战意满满,却可以心静如风凉,不急不躁。 蓝宇之骤然而动,大袖扫拂一簇竹枝,便有片片竹叶携着沛然气劲,直扑轩辕夜面门。他同时冷声道:“不知死活,真敢以一敌百?” 轩辕夜知道,暂时虽然只有蓝宇之一人,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前来助他。先单打独斗不算违约,他却如何甘心轻易放过自己? 几乎是他动手的同时,轩辕夜已足下一点,身形飘飘扶摇而上,悬于半空时居然以人羽化登仙的错觉。 他亦是有所动作的同时,淡淡回道:“我知道会有人来给你收尸的。” 不过瞬息之后,便有一阵噼啪之声,几十株青竹被竹叶击中,或断或折,纷纷摇摇晃晃,横七竖八应声而倒。一时间这一片地方竹影幢幢,纷乱至极。 视线不过被遮了一瞬,蓝宇之再抬眼时,轩辕夜已不见人影了! 他随即朝一个方向追去,一边喝道:“可敢正面一战?你若不忌惮我的鞭子,为何约战此处?” 他接到信之后一路疾行而来,本以为可以酣畅一战;可谁知轩辕夜一改往日犀利急躁,只来卖弄口舌,一开打居然还溜了。 真是让他恨得牙痒! 轩辕夜已立于他前方竹稍上,衣衫猎猎,见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却是默不做声。眼前此景,却让轩辕夜无端想起了和颜羽初见时候,不觉轻声一笑。 竹稍又细又柔,更被大风吹着,他立在上边,如置波上行船沉沉浮浮,可身形极稳。等蓝宇之快过来的时候,他又往别处逸去,身形很快混杂在斑驳竹影中,让人眼花至瞧不见了。 蓝宇之却听到一声含了笑意的讥讽,徐徐飘来:“唉,怎么几个月不见,蓝大叔的身手就迟缓了许多?一定是晚上太过劳累……” 先前蓝宇之这么挤兑他,他就是要睚眦必报! 剪彩那日,蓝宇之也是用的这种若隐若现的手段勾他前去,今日同样要还施彼身。 轩辕夜偶尔回望一眼,身形忽快忽慢在林间穿梭。他唇边笑意戏谑,眸光却渐渐犀利了,一双眼睛亮得如暗夜里的恶狼。 他很清楚这种想追又追不上的感觉有多么憋屈,况且蓝宇之恨不得扑上来将他斩杀,又是狂傲之人,当然会穷追不舍。 现在,只是先逗一逗蓝宇之而已,帮他将戾气完全激发出来,以致达到理智消减、欲罢不能的地步。 一炷香的光景,二人已奔出十几里路。这京城远郊的竹林随着山势起伏,却不曾止歇,反而有越发浓密的趋势。 轩辕夜全然收敛气息,几乎与林子融为一体,半点踪迹也无。 蓝宇之到此,自然要停下,心察八方,警惕至极。他现在恼怒异常却又不得不小心,直想一手伸进轩辕夜胸膛把他心脏扯出来踩烂在脚下! “你到底来不来杀我?不来的话,我要回家吃饭了。” 声音慵懒安闲,却挑衅意味十足。 蓝宇之登时暴怒,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他微微气喘,厉声喝道:“龟孙,有种出来打!这般藏头露尾是做什么!” 轩辕夜躺在他不很远处的一根弯竹上,谑声回道:“在遛狗啊!我带你散心,是不是很满意?” 蓝宇之周身衣衫鼓胀如帆,气势无匹,却并不说话,只朝他急速扑去。 轩辕夜弹身而起,眯眼冷冷一笑道:“此地山清水秀,更有翠竹作陪,你埋骨于此,未尝不美!” 这句话,蓝宇之先前对他说过类似的。 今日,一并还了! 第366章 比的就是算计 凡是竞争、比试,除了真才实学之外,最重要的却是算计。 一切全都是算计,事无巨细都要考虑进去,胜算无疑又大了许多。 就譬如之前在代国,轩辕夜他们败得那么惨,就是因为毫无准备地被蓝宇之算计了。 而轩辕夜熟读兵书,向来极善撩拨人心,今日战前,先把蓝宇之玩弄一番,让对方心境几至气急败坏。 他自己,这般稍稍动了动之后,终于觉得手心微热,身体精神已至最佳状态。 不试不知道,一试才知这两个月的潜心修炼大有裨益。时常冥想为战,虽然极耗费精神,但内力渐渐深厚充沛许多之后,反而极为有利。 无数次的假想对敌,无数次见招拆招,现在轩辕夜看来,旁人出招无论多快,入眼已慢了许多,其实是因为他的反应又迅敏了许多。而且,他亦是本能地于极短时间内推断对方真正意图与后招。 蓝宇之如饿虎扑食一般暴起之时,轩辕夜已往旁边避开,同时扯下一根七八尺长的竹枝,暂时充作武器。 至于对方有没有携带兵刃,他一点不关心,反正密林之中是最适合他的作战地形,长鞭确实受限。轻功与隐匿到底有何好处,这里看得最是明显。 轩辕夜在他扑过来的同时,侧身险险避开,左手与他对了一掌,右手竹枝却已连连挥动,同样直扑对方面门。 蓝宇之不虞轩辕夜居然如此胆大硬接一掌,实际上这一掌他并未用全力,只以为必然不中所以心存试探而已。 二掌乍合即分之时,轩辕夜身形飘然往后一退,蹬了身后竹竿一脚,借力朝他冲去。左手暗运内力化为无形气刃,右手竹枝如长鞭舞动,携着沛然内劲倒是声势骇人。 蓝宇之一瞥之下已知他真正的杀招是左手,亦是侧身稍躲的同时,与他在空中拼了几下拳脚。 二人身姿差不多敏捷,但蓝宇之心里暗暗一怒,这般轻视于我?用点力好么! 拳脚的力量有两种,一则是自身的力气,二是携带内力的气劲。轩辕夜很明显是自身力气不足,却用内劲补了大半。 此时借力之势已消,二人不得不自空中落下,可轩辕夜身姿居然比蓝宇之还要轻盈许多,落势极缓。 他趁着蓝宇之尚未落地的这短短一刹,手腕一抖,竹稍打在他臀上,轻轻一笑:“不用全力,要打屁屁。” 蓝宇之股上一痛的同时脸色蓦地一涨,轩辕夜一而再再而三换着法子羞辱他,尽管是无聊至极的举动,可他向来狂傲,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沉声吼道:“找死!” 两道人影纠缠不休,起起落落,在幽篁之间且战且行,满地都是残败的竹叶竹枝。 蓝宇之今日惊怒不已,尚有诸多疑问没问出根由,又被他连番戏谑嘲讽。即便知道对方有意攻心,却并未多管自己的情绪,盛怒之时,出手只重不轻! 既然二人都无兵刃,一路上便拼了拳脚、暗器、脚程、轻功,只成五五之势,并未差开太多。可其实论到底了,拼的还是内力深浅。 渐渐过了小半个时辰,轩辕夜呼吸稍急几分微喘口气,已立刻被气定神闲的蓝宇之察觉。 他觉得,轩辕夜一路躲躲藏藏,分明就是不敢正面迎敌,如果速战速决的话,定然不是自己对手! 一念及此,他不打算再拖,右手拂袖一扫的同时,左掌遽然递出,势携风雷,已悄然用了十成内力。那日他被颜羽偷袭之后,养伤之余便在思考如何达到无觉处亦有掌风的效果。 这一掌笼罩如网,并且时机也是在轩辕夜旧力已消新力未接,于空中毫无借力之时。 轩辕夜佯做震惊失色,险险避开掌风最劲处,却还是被余劲扫到,喷出一口鲜血。他纤瘦的身子顿时倒飞出去,却什么都没撞到。 因为他身后的竹子,已被蓝宇之拂袖的气机扫断。此时不仅乱七八糟倒下,更是留下了数尺来高的断茎,尖尖斜斜,状如狰狞剑戟。 蓝宇之冷冷一哼,暗想不过如此,同时紧追过去,准备在他被断竹戳死之前,予以致命一击。 可他的冷笑凝在脸上片刻,因为轩辕夜的身子看似被巨大力道所击不能由己,却在险些被断竹贯穿身体之时,轻飘飘地似乎停住了一瞬。而身体的极度倾斜之势,也被一个后下腰、四肢撑地化解了,断竹堪堪抵在腰背间。 轩辕夜随即一个后空翻,再次站住,几乎是脚不挨地就弹身而起朝后窜去,明显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此时,那些被削断的竹子还未及落地。 蓝宇之神情一怒,打不过就走?哪里逃! 实际上,轩辕夜这招依然是他用的最熟练的二计之苦肉计、欲擒故纵。 哪有这么轻易就不敌? 这回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务必要让蓝宇之以为他是败走。 如他所料,蓝宇之怎么会忍心看快煮熟的鸭子飞走? 果然紧追不舍,而且已将速度调动到极致。 因为身体轻而瘦的轩辕夜,轻功真的比他要高明些,他也承认,年轻人就是腿脚好。 轩辕夜这次疾行离地面并不很高,不时回望他一下,开始时急如飞箭,渐渐身形已放缓许多。 气力不济了吗? 蓝宇之见状骤然加速。 竹子渐渐稀疏,天光渐亮,前方显出一道不知深浅的断崖,罡风扑面而来之时骤然一急,吹得轩辕夜身形摇摇晃晃。 二人都闻得一股暴雨将至的气味,都是想着下雨之前杀死对方! 轩辕夜顿住步子,转身,弯腰,揉着胸口喘了一会儿,粗声粗气道:“一点都不公平!你欺负我年纪小,而且我刚从鬼门关爬出来还不到一个月……” 蓝宇之顿觉好笑,轩辕夜这般认真地耍赖,实在出乎意料。 方才不还很耀武扬威么,嗯? 内息确实很混乱的样子,以为这样说就能行缓兵之计吗?不过,先前他假扮百里绯衣的时候,三番五次骗过自己,眼下同样不能信! 蓝宇之已暗暗做着准备一击必杀,口里却冷冷道:“看在你将第二次死在我手里的份上,你还有什么要说要问的,尽管说,让你死个明白。” 轩辕夜心里一笑,却瞪着眼慢慢站直身子,问道:“有些武林世家惨遭灭门还嫁祸于我风语,是你做的?” 第367章 悍不畏死 要真说起来,蓝宇之某些时候倒是豪爽大方,因为狂傲到不屑掩饰。 听到轩辕夜这样问,蓝宇之笑得快活:“是我,这样的礼物你满意吗?” 轩辕夜脸色一沉,假装很是生气。风语向来隐蔽得很,而他藏匿在京中的时候,就更加隐蔽了,因为成员一旦被发现,大多都要被杀害。 他慢慢握拳,问:“有些尸体不见了,是被你吃了么?” 蓝宇之一扬嘴角满脸不屑:“你倒是猜猜看啊,任你再如何聪明绝顶,也绝对想不到我到底要做什么!” “你既猜不到,也就无法阻拦!” 他眼神冷傲,缓缓道:“我忽然不想杀你了,留你一双狗眼看将来世界如何跪伏于我,必然爽极!” 轩辕夜心思电转,确定他果然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而且野心必然不只是夺权那么简单。一定还有更大更不可告人的阴谋! 见轩辕夜紧抿着唇不说话,蓝宇之心情大好,准备好防他偷袭的同时,要算一算先前被他羞辱的账。 他含着极浅的笑,继续说那些让他愉悦的事:“马上你的商行就是我的了,你的人手要被杀光,然后我还要……” 他忽而顿住,没说要剑指灵钧的事,而是语气轻缓,一字一句道:“我还尝过了苏瑾的鲜美滋味,真是销魂你知道吗?” 轩辕夜神色一变,心里却一点不信。如果是真的,她一定会告诉他的。可他必须假装信而怒气蓬勃。 他怒道:“贱不贱!我今日绝不放过你!” 蓝宇之并不着恼,反而满意他火冒三丈的样子,冷笑道:“来,让我瞧瞧是你的口舌厉害,还是武功厉害。” 轩辕夜先前隐藏了实力,大半举动都是为了试探。这么许久,大致知晓了他的深浅,心里已是稍定。 蓝宇之的禁药“燃魂”失效,而他潜修许久,此消彼长,单打独斗的话,胜算起码有五成! 风起云涌之际,天边已渐渐攒起铅云,显见即有大雨。 轩辕夜抬头瞥了一眼天色,忽而诡异一笑,身形一跃便从蓝宇之头上掠过,身后拉开一线残影。 蓝宇之只觉得眼前一花,只是瞬息之间,轩辕夜的身影已远在数丈之外。 他心里骤然一沉,好快的身手,刚刚这么久居然都没显露?不过也可能是暂时的,绝对保持不了很久。 前面无路,所以又逃回头了吗? 轩辕夜掌中气刃朝后击出,竹子纷纷迎风断倒,正在蓝宇之必经之路上,逼得他只好升到竹稍。 蓝宇之此时依然暴怒非常,在轩辕夜身形骤停的同时,欺身而上,连连拍出数掌。 没想到,轩辕夜居然反手一掌,连消带打,抵消他攻势的同时,掌风还急速逼迫而来,隐有排山倒海之势。 他心惊的同时往后急掠想要避开,已明白这一掌要比先前自己的那掌还要刚猛不留活路! 轩辕夜方才不敌,只是假象! 然而他明白了又如何,这一掌太急,他到底没能全然避开,被劈得连退几步,气血一阵翻涌。 轩辕夜悠悠道:“少林的大力金刚掌,果然名不虚传。” 实际上他所学略杂,但有些东西并不常用,实在是不很擅长的缘故。但内力深厚以后,便无需怎么顾及力气的问题了。 蓝宇之双目赤红,满身杀意。如果先前要杀他是因为被羞辱,现在则是定要与他一较高下! 他堪堪稳住身形,已两掌斩下一截竹子用作武器,再出手时已是凌厉狠辣的剑招。 轩辕夜同样斩竹为武,却是略长只做枪使。他心道,原来这货是个左撇子。 竹节撞击的乒乓之声不绝于耳,力道都是刚猛无伦,只震得人虎口发麻。轩辕夜却小心避过不与硬敌,凭着手中武器稍长拉开距离。 竹比剑粗许多,本来就更近于棍棒,所以可以抡出的力道更大。这样奇特的武器在手,蓝宇之招式杂糅棍、剑,亦知晓轩辕夜自身力气不足的弱点,所携气劲更是猛烈。 轩辕夜忙中挑眉,你已经要杂乱无章了吗? 他要拉开距离,蓝宇之却偏要近身,二人只好又拼起拳脚。掌刀与竹剑毫不留情,打斗之中一截截削断了轩辕夜手中竹枪。 轩辕夜神色凝重,同样还以颜色,靠得却是比以往深厚精纯许多的内力。他亦用的剑招,招招亦守亦攻。 这般不可开交,要打到什么时候? 他心里刚刚这么一想,已闻得一声惊雷,头顶漫天都是浓厚的簌簌声响,不多时便有豆大的雨点砸落。 二人神色都是一沉,任由雨水转眼之间打湿衣衫,依旧拼杀不休。闪转腾挪于方寸之地,片刻间已对拆数百招! 短暂的寂静,二人渊渟岳峙,呼吸沉重,神情凶狠。 轩辕夜略一闭眼,再睁眼时居然一派平静,眼底杀意却陡然更盛! 这次他先出手,什么剑招都没用,就那么稀松平常地往前一刺,只怕刚学剑术的人都能避开。 蓝宇之神情一凝,这一瞬并不明白他到底何意。 出手这么明显,而且自己空门大开,破绽甚多,居然还如此义无反顾? 这么简单的一剑,完全看不出后招,他反而不知要如何躲避了,只本能地抬手格挡。 轩辕夜的举动看似极缓,实则快极,未及眨眼已近到跟前。 可蓝宇之的竹剑同样朝他胸口刺过来。 他不为所动,神情坚定地要将这一剑刺进对方胸膛! 蓝宇之异常清楚,自己出手稍慢,一定是他先刺到自己! 竟然这般悍不畏死?! 蓝宇之本能地稍收剑势,侧身往旁边避开,却未料轩辕夜突然剑锋一转,极快地划过一弧,在他的腰间。 轩辕夜竹剑上先前被蓝宇之掌风削出一块竹片,此时真正锋锐如刀,一道血线溅出,即刻便被大雨冲散。 轩辕夜冷笑:“先横劈一刀,再竖劈一刀,死相好看。” 蓝宇之忍痛冷笑:“杀了我又如何?计划一旦启动,不会因为少了我就停止。” 轩辕夜自然也感觉到了二十里之内有多人正在接近,毫无疑问是蓝宇之的人。 他手中竹剑再动之时,喝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给你收尸吧!” 第368章 以一敌百 整场打斗,二人心境就没相同过。 此时蓝宇之知晓有人接近援助自己,心下稍安,虽然没有松懈,却到底比不过轩辕夜的破釜沉舟。 就是悍不畏死! 必须赶在来人之前杀了他! 轩辕夜提剑而起,招招抢攻,专攻致命之处的同时,拳脚亦没闲着。 蓝宇之腰腹剧痛,凝眉挥剑的同时,衣袖一振,数滴水珠激射如暗器,直扑轩辕夜。 本以为能缓上一缓,却没想到轩辕夜身上溅开几处血花,动作居然瞬都不瞬,已到跟前,颇有越战越勇气力不竭的架势。 蓝宇之自然不信自己敌他不过,却也明白这人诡计多端,今日被他狠狠算计了一番。眼下不拼了老命,是不行了。 大雨之中轩辕夜眼都不眨,心神守一,反应还要比平常快得多。 蓝宇之红着双眼,杀心炽时忘了伤痛,用的也是两败俱伤的狠厉招式,内力已调动到极致。 轩辕夜冷笑之中,眼中同样杀意清冽,神情渐渐变成嗜血。 今日一战,最危急之时,也是最畅快的,况有狂风、骤雨、惊雷为伴。 久违的感觉! 来人已近到十里左右。 轩辕夜拆招能力已比以往高出许多,连连将蓝宇之的攻势消弭于初时。 转眼连拆十余招之后,蓝宇之已怒不可遏,出招完全无章法。 轩辕夜低声一笑,现在轮到他主攻了,却几乎是贴身近战。 同样毫无章法,不多时蓝宇之已左支右绌,四肢都被划破。 因为全然不知道他下一招到底要攻哪里! 轩辕夜进攻之余,尚有空问:“先前在代国你以逸待劳,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打斗之中还要蹂虐一番,今日我还施彼身,你可满意?” 蓝宇之恼怒异常,再不躲避攻击,居然如刚刚轩辕夜一般,一副要玉石俱焚的架势! 他左手执竹劈刺,右手为掌朝轩辕夜胸口拍去。这一掌若落实了,必然会震碎心脉! 轩辕夜自然不是真的要与他共死,迈步闪躲却已不及,只有扭身沉肩,却因离得近还是被大力一掌拍在右肩上,好在他抬左臂挡下了刺向心口的竹剑。 右臂当即痛得一麻,轩辕夜眉都不皱,几乎是被一掌击中的同时,手中剑势已然改变,由刺为劈。 此时一劈居然又夹杂刀法,且有力劈华山之势! 正如他方才所言,先横劈一刀,再竖劈一刀,一刀都不能少。 蓝宇之同样不会甘心被劈成两半,却已来不及收掌。 轩辕夜一剑劈下的同时,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势,脚下也开始攻他下盘,真是悍不畏死。 蓝宇之被他缠住不能后退,只有往侧翼避开。 然而青光闪过的同时,一蓬血雨喷出,轩辕夜居然将他的右臂齐肩劈下! 来人只有一里许了。 蓝宇之面色蓦然一白,断处血如泉涌,急忙点穴止血,最终却没能完成。 轩辕夜这个不怕死的,明知道有人过来还不走,非要先杀了他再说。 那目光平静又凶悍,蓝宇之水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如临大敌,明白了什么叫恐惧! 他并未想过今日的结果会是这般,轩辕夜的狡猾超乎想象,内力之精深也超乎想象。 到底是自己太过轻敌,死也不枉! 可轩辕夜以为,他能逃得了吗! 有人极快地朝这里奔过来,衣衫带起的猎猎风声已经极为明显。 轩辕夜不为所动,甚至懒得理会蓝宇之殊死一搏刺向他的一剑,果决地掷出手里竹剑,正中红心。 竹剑由左胸大力贯进,穿胸而过! 蓝宇之被这一剑往后带开,只来得及在轩辕夜胸口刺开一道浅痕。 轩辕夜神色冰冷,紧步朝身形摇摇欲坠的蓝宇之而去。 那人声已近到跟前,传来一声低哑的嘶吼:“主上!” 轩辕夜一脚将蓝宇之朝他掷来的竹剑踢向冷狂的同时,冷冷开口:“真是及时,有人来给你收尸了。” 雨势已然极猛,然而还是在蓝宇之脚下漫开一汪淡淡的血水。 冷狂双目赤红,十指箕张,就要扑过来杀了轩辕夜。 轩辕夜只是睨着蓝宇之冷笑,不以为意。 冷狂果然强自按下心中仇怒之气,急忙过去查看已经昏厥倒地的蓝宇之,手指连连点动,封了他各处大穴。 不远处还有许多人到来,轩辕夜却只静静看着蓝宇之,要亲眼看到他死了才能安心。 冷狂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匆忙到再未看轩辕夜一眼,已带上蓝宇之及断臂,火速离去。 轩辕夜并未去追,因为他已被缠上,和来人打了起来。 他神情漠然,目光淡淡扫过几十之数的黑衣人。方才眨眼之间,他一动不动,有人敢上前来,已被他暴起夺过一剑,随即才飘身而退。 他微微扬头挑眉,睨着他们,眼神是宁静的凶残。 一,我现在有锋利的武器了。 二,死不见尸,我很不开心! 那就只好,杀个痛快咯。 因了暴雨的缘故,天色已近昏沉,雨大到几乎要模糊视线,轩辕夜并不受影响,一招一式毫不含糊。 然而并不能等这些人成合围之势,蓝宇之手下如何众多,他是见识过的。与他相比,他们才是真正的悍不畏死。 视线中一片黑压压的,轩辕夜却丝毫不慌,反正蓝宇之已经重伤垂死。擒贼擒王,还能生出什么妖蛾子? 至于那货今日透露的那些信息,现在也不是思考的时候。 此时自然不能逗留一处,必须游斗。轩辕夜再度如之前那般,且战且走。 可现在他只能左手执剑,威力稍逊,但熟能生巧也是极快的。 这些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又分数个小队,每队皆有专门任务,一时间轩辕夜前后左右皆有敌人,空中飞叶水珠接连不断。 体力尚可,内力未竭,怕个甚。 这群人水平略有参差,一炷香之后剩下的便已不是庸手。 轩辕夜战意攀至顶峰,第一次以左手使出了漫天剑光的“天气晚来秋”,四下顿时唯剩雨声,接着才有四周青竹倒裂之声。 仿佛永远有新的敌人在上一批没杀完之前到来,已不可计数了。 轩辕夜衣衫残破,多处负伤,然而却吃吃冷笑,毫不畏惧,继续与之游斗,已不知不觉从京南绕向京西,准备在回去之前全歼敌人! 他这时还有空分神想着,蓝宇之今日才知他即绯衣,后来也未与手下接触。 所以小筑,暂时是安全的。 第369章 凝眸待归人 这日下午段清黎一觉睡起,腹痛已消,却因为天色骤变欲雨,无事可做。 好久没见到他了,像是习惯了,却又有点不习惯。上次见面,便是他匆匆送来匕首的那次。 段清黎眨眨眼,觉得自己实在是闲,才会想着他。不过,确实很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关。 天色渐渐暗下来,偶尔有闪电划过,接着才是滚滚的闷雷。她添了件衣服,朝轩辕夜的住处行去。 风刮得暴躁,段清黎顶着风行在回廊中,便看见他的房门被风吹开,正哐当开合着,声音响得很。 她顿时有些疑惑,没从里面闩上么? 想了想,她还是走进去瞧瞧,屋中果然空无一人,倒是某些东西被吹散了一地。纸张与书卷哗啦啦地响着,到处翩飞。 段清黎低着头关上了门,而后带着疑惑开始收拾屋子,他跑到哪里去了? 她细细想了一番,莫名地觉得不安,很想一眼看到他才能安心。 她整好掉地的书籍放在书架上,便闻得外面骤然一阵声响,如万千低沉闷鼓,明白是暴雨已至,正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可正因为她矮身拾拣东西,便在书架旁发现了一个暗格,而且忍不住好奇,打开了。 她轻轻拿出了里面的一沓纸,犹豫着要不要看。看了怕他发现之后生气,不看?东西已经拿在手里了,实在难受。 她找了椅子坐下,烛下细瞧纸上都写了什么,渐渐神情凝滞了几分,心情沉重起来。 没想到他能舞刀弄棍,还能红笺小字诉平生。原来都是手书的情诗之类,害得她以为是什么重要机密。 但其中夹杂着些她未曾见过的诗词,该是他自己写的。 她翻到一张空白的素纸,细细读时,忽而怔愣住,纸上字句如细针一般扎眼。 “听风吹彻,看月无心,道是人间风月,多半还付凄凉。行一路、怅笑几许,对影冷月如霜。古今自顾盈缺,谙尽孤愁,偏不慰我哀惶。无物结心,皆做烟花散,一息即忘。几番凭笛,欲说幽微心曲,总还是、痴梦一场。” 看不出是什么词牌,不过他那样不羁的人,可能不喜欢受词牌格律束缚,一切随意。 她却不知道,也从未想过,有时他居然如此自怨自艾,平日里却不曾表露分毫。 他心底其实是这般哀伤的么,有时是在强颜欢笑? 捏着纸又读了几遍,她心里酸楚的同时,忍不住为自己分辩。他觉得不管送什么、说什么,于她都如云烟过眼,不会记得。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她只是不想说罢了。 好想现在就找他说清楚…… 颜羽同段清朗回来的时候,虽然不过酉时,天色却已擦黑。他们都衣衫半湿,实在是雨太大了,马车里都能养鱼了。 一眼见到段清黎表情凝重等在前厅的时候,二人都有些疑惑,当即问:“怎么了?” 段清黎微蹙着眉问:“你们瞧见他了吗?我到处都找了,没找到。” 段清朗反问:“他不在小筑?我今天没见到他。” 颜羽看着她,想到某种可能,却不动声色,只道:“别担心,再找找看吧,说不定漏了哪里。” 然而他回房换了衣服之后再出来吃饭,却在想着要怎么告诉他们这件大事。 真是不知道怎么说那个家伙好!留书那么隐蔽就算了,安排后事的语气算怎么回事! 段清黎又见到他,便语气沉沉问道:“他是不是去找蓝宇之了?” 三月下旬的时候他就说过“过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可她明明知道他们会一战是迟早的事,现在却又担心又生气。 恼恨他不声不响就不见了。 颜羽神情依然平静,又见段清朗同样看着自己,等待答案。他沉吟片刻,拿出轩辕夜留下的信道:“自己看吧。” 二人神情已经微变,段清黎更是皱眉抿唇,一脸忧愤。 他为何要事事为她打算,他自己呢? 颜羽等他们看完,静静开口:“按照他的打算,我们最好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 段清黎偏头看着风雨交加的黑夜,立刻道:“不走,我要在这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跟他说清楚,叫他不要再写那些婉约哀愁的东西了。 段清朗微微摇着头道:“他说了会回来的,我信他。” 颜羽颔首:“小筑守卫还算森严,先等一夜,明早再说。” 段清黎盯着大门的方向,可入眼却只有浓稠的黑暗。她实在很有出去找他的想法,可却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她凝望夜色低声道:“下这么大的雨……他一个人出去的……” 其余二人亦是默然,段清朗终于柔声开口:“别想太多,诚心的望夫石通常都是有用的。” 段清黎这次丝毫没有计较某些字句,只是忧心不宁地蹙着眉,直直望着外面。她脑海里却蓦然浮现两句诗来,顿时心里又悲又凉,还有恐惧。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这之后,段清朗、颜羽同样焦心,想要出去接应的念头在心里一再转过,却终究放弃了。京城这么大,天气又如此恶劣,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在何处。 眼下最该做的,便是好言安慰她。 门外,顾云峥衣衫已湿,却屏气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狂风骤雨掩盖了她的轻微声响。今日近晚小筑闹哄哄的,像是在找谁,而后他们都神情怪怪的,让她忍不住好奇之心。 听到个熟悉的名字,他们像是关心不已,顿时让她大感疑惑,心底微凉。 有不加遮掩的脚步声急急传来,顾云峥连忙躲进阴影之中,想了想还是借着风雨迅速离开了这里,以免被发现。 一路却在想着,难道百里绯衣,便是轩辕夜? 已近深夜,颜羽看不过眼,叫他们各自回房休息,然后命小筑守卫一有消息随时报告。 可怎么可能有人睡得着,不过换个地方担忧罢了。 京西近郊,地势已渐渐低缓,好在离小筑只有十余里了。 轩辕夜解决掉最后一人,自己也已筋疲力尽,头重脚轻。他却渐渐觉得,浸在冰凉的雨水里很舒服,连伤口都渐渐不痛了。 步伐沉重,但是身子却绵软得不似自己的。轩辕夜摇了摇头,让意识清醒一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今夜必须得回去,如果在外面定然,熬不过这一夜,还会让他们担心…… 第370章 惊惶一夜 这日因天气骤变,天色格外阴沉。才刚刚戌时,外面便已伸手不见五指。大雨滂沱之中,偶有闪电惊雷,撩得人心里越发不安。 轩辕夜进门之时,冷声下令不许通报。他恍惚觉得,他们未必会觉得有异,未必能找到他的留书,何须声张? 夜已深,小筑宁静如常,偶有几处亮着灯火。尽管风雨依旧,一踏进门,轩辕夜已渐渐心安,却越发觉得头重脚轻。 他朝自己漆黑的住处行去,脚步轻缓虚浮,扶着柱子走了许久。 无力的手缓缓推开并不沉重的门,却因雨天潮湿木质稍胀,门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终于沉沉舒口气,却并未料到片刻之后居然亮起灯光。 段清黎趴在桌上,本未睡着,听见响动立刻抬头朝门口望去,而后怔了一瞬。 轩辕夜站在门口,一手仍扣着门扉,亦是轻蹙了眉,怔怔望着她,根本没想到她会候在这里。 他现在是本来面容,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披头散发,发丝聚成一绺一绺,小水珠不断凝下。面颊是奇异的绯红,却依然能看得出苍白的底色。眼眸半垂着,满脸困倦,衣衫残破不堪。 段清黎看他面容虚弱,心里一紧,急急起身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轩辕夜勉力忍住了一阵头晕,静静望着她,背后是漆黑夜色、如晦风雨。可这时看到她,他心里轻叹一声,无端又有浓烈的欢喜和安心生出来。 他缓缓眨了两下眼,露出苍白一笑,亦迈步朝她走去,低哑着嗓子道:“我,回来了……” 段清黎鼻子一酸,紧紧皱着眉。一眼便知他发着高烧,担心的却是还没看见的伤口。她忍着眼底热意,赶紧扶着他一步步朝床边挪去。 此时,小筑中其他地方有灯光次第亮起,最先赶过来的是离得最近的陌晚。 她一见到轩辕夜的形容状况,已立刻明白,在段清黎说“他发烧了”的同时,便转身出去准备该准备的。至于药,稍稍缓缓再说。 段清黎看他耷拉着眼皮,呼吸短促而灼热,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伤口,慌张喊道:“你不要吓我……” 轩辕夜刚想开口安慰她两句,却抵不过深重倦意,甫坐到床上便一阵晕眩,合上了眼。 好累。 段清黎见他满脸通红,悄无声息栽倒在床,急急扣了他的腕把脉的同时,惶然喊着他的名字。 他不回来,她害怕;他回来了,她依然担心。 段清黎整个身心关注着他,却骤然听见一声女子怒喝:“他果然就是轩辕夜!” 她急忙抬头,便见顾云峥一脸怒意,眼中带恨,神情已有玉石俱焚的意味。最可怕的是,她手里的一把长剑,正朝轩辕夜刺来。 段清黎大惊之下,不经思考已挡在他身前。她清楚他现在虚弱异常,更不知何时能醒,即便面对五岁孩童,也毫无还手之力。 她此时心跳骤急却满身冰凉,今日忙乱,居然忘了顾云峥! 他们应该马上就能到了,可是,此刻屋中居然再无他人! 顾云峥不虞她此等举动,还是收住了剑势,剑尖却已抵着她的胸口,刺得她一疼。 顾云峥凝眉怒喝:“让开!” 段清黎大睁着微露惊恐的眼,忽而喊道:“阿姐?阿姐!” 顾云峥闻言,神色立时恍惚了一瞬,段清黎这样的神情语气,确实像极了她的弟弟…… 她片刻之后清醒过来,却未及开口,右手腕已被人扣住,紧接着是往下一折。她痛呼一声,长剑当啷落地。 段清黎顿时心下稍安,然而她今夜被惊竖起的寒毛却依然无一根乖服,满心都是轩辕夜,她还没来得及查看他的伤势…… 段清朗将顾云峥往后一拽,离他们远了不少。他同样眉头紧锁,看向轩辕夜,心里后怕,如果他再晚来片刻…… 看到顾云峥的身影在此,他已暗叫不好;而见她剑指手无寸铁的段清黎,他更是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淹没在仇恨中失去理智的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来,真是说不准。 颜羽和他一前一后进门,一瞥他和顾云峥之后已心里了然,不再去管,只轻蹙着眉看向轩辕夜,对段清朗道:“既已如此,段兄跟她解释清楚一切,这里有什么情况,随时告知你。” 段清朗只略略应了一声,便急急拉着顾云峥转身就走。 颜羽粗通医术,可任谁见了也知道轩辕夜高热惊厥。他与段清黎一起,动作麻利地脱下轩辕夜的湿衣,只余亵裤,一边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段清黎皱眉,低声回答:“我回来了……” 陌晚已同几个仆人拿来了各种毛巾、热水盆与热水壶,轻声询问:“该煎什么药退烧?” 段清黎给轩辕夜擦着身子,看着那些已被雨水泡得白肿的伤口,紧眉叹道:“风吹雨淋,外伤感染,内伤淤血,都会发烧,真是作死!” 轩辕夜眉间渐蹙,呼吸渐急,周身戢然汗出,段清黎急急决断道:“先用麻杏甘石汤,多放麻黄,煎浓点!还有绷带、伤药和酒,越快越好!” 陌晚得令轻应一声,与几个仆人转身便走。 此时轩辕夜身上水迹已被擦干,却热得冒汗。他额上、大臂、小腿上都覆着冷毛巾,段清黎给他细细擦着头发。 颜羽则在细探他内伤到底如何,他右肩印着的大半个掌印已经全然黑紫。 轩辕夜渐渐面红耳赤,洁白的上身都已变成绯红,又紧皱着眉无意识地咳嗽出声,气息凌乱不堪。 段清黎重重一叹,以手覆额,语气愠怒:“就知道会咳嗽起来!为什么回来,有种就别回来了!” 颜羽宽慰道:“错不在他出门,而在这雨太过突然。” 段清黎稍稍平静,忍住了差点被轩辕夜气哭的情绪,望着他紧皱的眉眼。 今日外面到底如何腥风血雨,她一点都不敢想象。 好在,他到底是回来了。 今日之战结果如何,现在她一点都不关心。 她紧抿着唇,用烧酒给他清洗了伤处,再一处一处地涂上伤药。手指触到他身上任何一处,都觉得灼热到可怕。 小筑中,亮着灯却稍显寂静的某屋,顾云峥惊恐瞪眼,满脸慌乱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他面容沉静,胸前却插着一把匕首,鲜血自指间汩汩而下,衣衫一片殷红。 第371章 人以群分 但愿我不会赌输。 这个女人居然真的下手了,但很不巧的是……她刺偏了。 段清朗静静看着有些失措的顾云峥,心里觉得其实她想杀的人只有轩辕夜而已,对其他的人还算是理智的。 不过方才她情绪激动,他白瞎了许久的苦口婆心,叹道:“你杀了我吧。如果能让你信的话。” 然后…… 实际上顾云峥动手的时候,他要是想躲自然能躲开,但这女子异常倔强一根筋绷到底,在那一刻他决定大胆赌一次。 赌她本心是善良的。 但他不会真的太作死,身子略微移了一下,让匕首刺偏了些。 殷红的血绽开在白衣上,触目惊心,顾云峥蓦然清醒许多,却不敢相信是自己做的。她又惊又怕,慌忙道:“你……你怎么样了?你别死啊!” 段清朗心里发笑,却微垂着眸不理会她。伤处有些疼,到底是真的受伤,无性命之忧罢了。觉得血差不多够吓人了,便悄悄以内力点了几穴止血,血流之势缓了不少。 他没有理她,只是神情漠然地眨了眨眼,看起来有些恍惚。他缓缓移身在桌旁坐下,靠在椅背上,蹙着眉问她:“你还有什么不信的?” 顾云峥神情纠结得很,心里根深蒂固已久的看法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推翻?可是居然有人真愿意以命证明什么是真? 况且,小筑中三个年轻公子,段清朗是她最熟悉的,风度不凡又没有架子。她心里向来敬重,根本没想会失手杀他。 她又想到,刚刚如果不是他阻拦,小黎面前,她就已经铸成大错了…… 见她微垂着头不语,段清朗捂着伤处,眉间紧了几分的同时,微闭着眼,模模糊糊地低声念叨着:“父皇……父皇,儿臣不孝……先行一步了……” 顾云峥顿时心里一惊,比方才还要惊慌。早知道段清朗不会是普通人,却没想到他居然会是皇子!而且,他应该还不是大夏的皇子。 怎么办,他身份尊贵异常,自己怎么会杀这样的人? 她急急奔到他跟前,试着点穴止血,声音颤抖哽咽道:“不要死,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 这边,段清黎正趁轩辕夜好不容易安稳一会暂时不咳了,给他喂着药,陌晚急急跑过来说段公子那边出了事。 她和颜羽都又惊又疑,难道有人攻进来了? 陌晚回答说是顾云峥做的。 段清黎急急问了几句,然后把药碗递给颜羽,低声道:“多给他喂水,不能断。” 她步伐急促眉间紧皱,为何今夜事多?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一见到屋中景象她也是立刻一呆,也忘了心里疑惑,疾步跑过去的同时惊疑地喊着:“兄长,兄长?” 她此时神情严肃双眉紧皱,与以往天真无邪的表情全然不同,而且这称呼,又让顾云峥一惊。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 自己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不过,是确实有错…… 段清黎只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知道她情绪激动不能自抑,恐怕也是见了血才终于清醒。 她赶忙给段清朗把脉,见他悄悄冲她眨眼,不觉眉间一皱,心里大恼! 果然是人以群分,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苦肉计很好玩是么! 明知是假,但她神情没有丝毫松懈,反而重重叹了一声,将段清朗扶到床上去,剥了外衫。 方才路上已吩咐陌晚取必需之物,现在东西都拿来了。 她凝眉轻声道:“忍着些,我要拔了。” 段清朗微微点头。 段清黎还算手稳,却也用足了力气才拔出那匕首,只见沾血的匕刃接近两寸,她顿时又心里一怒。 麻利地擦了伤处余血,稍稍以酒清洗之后,连忙伤药包扎。她一边忙碌,一边对他低声咬牙切齿道:“真是被你们气死了!” 段清朗淡淡一笑,忽而切身明白了那货为什么那么喜欢在她面前用苦肉计。 被人关心的感觉,就算那人是怒气冲冲的,也确实很让人心暖啊。 段清黎包扎好伤处以后,任由他这么躺着,低低嘱咐道:“别乱动,好几天不能下床的。” 段清朗苍白的脸上有些异样的神色,似乎不情愿。段清黎一看屋中摆设才想起来这是顾云峥的房间…… 顾云峥在一旁忐忑了这么许久,一直手足无措的,心里却有诸多疑团未解。之前所见的诸多事情居然都不是真的,包括她还算信任的小黎。 段清黎忙碌完毕,静静看着她,没等她问,已急急开口解释起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我叫段清黎,之前为了配合轩辕夜的计划,伪装成了男孩。又因为不能暴露医术,所以之前推说是兄长救了你。” 可因为长久伪装的缘故,她的声音现在有几分粗…… 她想了想,正色看着顾云峥,继续道:“兄长方才跟你说的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在你家出事之时,轩辕夜中毒垂死,自顾不暇,风语更是不能轻易露面。况且,其余地方还有好些武林家族被灭门的事情,应该全是蓝宇之嫁祸!” “今天,轩辕夜就是不声不响跑去找蓝宇之打架了!隐藏了这么许久,为何急在这一时!” 说到这里她有些忘了是在和顾云峥说话,语气又是怒不可遏。 顾云峥听完,心里更是沉重。段清黎说的事情段清朗也说了大半,他们没有任何必要骗她。 因为直接杀了才方便,何须费口舌解释! 是自己做错了。 段清黎正抬脚欲走,不虞顾云峥突然在她面前噗通跪下。 顾云峥神情倒渐渐平静了许多,有几分肃穆,并没有理会段清黎要拉她起来,只开口道:“是我资历太浅被奸人蒙骗,今日险些铸成大错。我信你们,之前刚刚被救,我便已说出了一切。你们早已知道我恨轩辕夜,却不说破,更没有杀我以除祸患!” 她微微凝眉,显然已全部想通了,目光果决,语气平静:“我在京中无依无靠,命如草芥,更被困在深宅中。要是被杀,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你们救我一命,又算是为我报了血海深仇,我却恩将仇报……” “错的一直都是我,眼下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你们要杀要剐,听凭处置!” 段清黎顿觉头大,只道:“唉,我们现在忙得很,管不到这些。你先照看一下兄长,他要是发烧了赶紧告诉我,我要走了!” 第372章 不如怜取眼前人 渐渐进入后半夜,风是小了许多,可雨势却没有丝毫止歇,直下得到处都湿漉漉的。 段清黎赶回来的时候,颜羽已经给轩辕夜换了条干洁的外裤,告诉她他全身通红。 她闷闷点头,彼此心里都知道他的烧很难消退。成因复杂不说,回来得这么久,还不知到底在雨里淋了多久…… 她很想掀开他的眼皮骂死他! 她一遍遍认真细致地给他擦着身子上的一层薄汗,不断换下焐热的湿毛巾,在他不咳的时候给他喂水喂药,又跟颜羽说了顾云峥的事,很快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颜羽盯着轩辕夜的右肩瞧了许久,然后对段清黎道:“他的肩骨里面可能断了,处理不得当的话,右手……” 就要废了。 轩辕夜右肩一直盖着毛巾热敷化瘀,又被喂了活血化瘀的药。段清黎怕他疼不敢动手揉,实际上他现在未必能感觉得到。 但那可怕的黑紫之色,要化瘀也是困难至极。 还有外伤,较重的伤口多在肩和小腹,背上和下肢的伤处多浅,却是长短不一,但总体来说外伤一点都不致命。 不提右肩的伤的话,这次他最重的伤病居然是风邪? 但段清黎没有丝毫放松,忧声道:“他咳嗽还不止的话,可能会转成肺症……烧也没有退的迹象,会不会烧傻?” 轩辕夜烧得异常厉害,说是“暴热”更恰切一些。 颜羽亦是微微摇头,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不要怪他,他本性好战,这次包羞忍辱这么久,觉得可以了自然会去寻敌。” 段清黎皱眉,当然深知他的秉性,却依旧想着他留书是如何写的,便愤愤道:“可是他想风雨一肩挑!实在太高估自己!” 她实在生气,他留下的书信第一页豪情万丈,说自己一定回来;第二页又语气突变,开始假设万一他回不来了,发生了最坏的情况,交代他们要如何如何。 但说来说去还是一个意思:可以放弃一切,商行乃至风语,甚至这几年都放弃寻仇,只要他们护好她就行了。 他甚至打算得好好的,让他们趁敌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离开小筑,去安全地方准备一下,而后离开大夏,回灵钧去安生地过一辈子…… 她觉得,他一定是吃错药了才会如此离谱得胡说八道! 可是她凝望着满面绯红一动不动的他,细细看着他的面容,一眼不眨。这张许久未见的棱角分明的脸庞,这个时常惹她生气、她所负甚多的少年。 曾邪痞轻笑说她早就是他的人了,曾满怀期待地赠她木雕娃娃,曾于坠崖时将她护得周全自己遍体鳞伤,曾为她身中奇毒已近垂死,曾小心问她是否心悦于他,曾月下吹笛心事曲折不可言说,曾对万家灯火许她一个家…… 她也不知道,某些人为了爱到底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可他到底是觉得她不喜欢他,一切不过如烟花绚烂而谢,总还是痴梦一场。 她知道自己是拧巴别扭的人,但从来没想要许他空欢喜。 他现在是朵娇花儿,格外需要怜惜。 不管颜羽还在这里,她一手握着他汗津津的手,俯身在他干燥的唇上印下一个吻,心里说着:“你要是能退烧清醒的话呢,你一直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可你要是不醒,那就算了!” 颜羽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即想道,旁若无人!小子,赶快醒醒啊。 已经快二更了,一般而言此时人已极为困乏。况且颜羽知道今日她来了月事,不宜太过劳累,便道:“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来照看,有事叫你。” 段清黎拿了水碗给轩辕夜喂水,一边轻轻回道:“不用了,他的咳嗽暂时是止住了,可是后半夜可能会反复高烧,也可能会恶寒恶热……” 开水一壶壶地送过来,段清黎极其耐心地一碗碗喂给他,心里想着,我要瞧瞧你到底多能喝!说不定喝多了会尿床…… 每两个时辰给他喂一碗浓浓的退烧药,药材渐渐不相同,实在因为症状太杂的缘故。后半夜虽然有点小状况,到底还是安稳度过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轩辕夜的烧微微退了些,也不再出汗,却开始怕冷,盖着两层锦被,也有今日气温骤降的缘故。 段清黎趴在他床边困得打盹,夜间除了去如厕一次,再没离开过。 她忽而被颜羽轻轻推了推,立刻睁眼坐直了身子,看看是不是轩辕夜有了动静。 轩辕夜长睫轻颤着,渐渐睁开眼,却依然一脸困倦。 段清黎静静看着他,见他目光呆滞显然仍意识模糊,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心下稍安。 他半睁着一双含雾带露的眼,黑瞳因此显得幽深许多,睫毛低垂,掩住了眼中的灰蒙之色。因为还在发热的缘故,他依然颊上绯红,双唇却是燥红如点朱。再加之面无表情,看起来居然比往日多了几分清冷的艳丽。 段清黎呆呆看着,有短暂的一瞬全然沉浸在他的美色里,只觉得他脸上红如榴花,真是更好看了…… 等她眨眼再看的时候,轩辕夜先前半睁着眼没眨一下,此时双眼又慢慢闭上睡着了。 她又试了试他的额头和呼吸,依然都是灼热的,实在让人忧心得很。 但她无端又想起昨夜看到的他的上身,其实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半裸,而且不是有意要看的。 因为瘦,尤其是咳嗽的时候,他的锁骨格外突出,美如蝴蝶。而看似精瘦,但身上皮肉紧实,隐隐露出下面的肌腱。之前她觉得他的胸有点硬,便是因为胸肌的缘故。而肋骨虽不至历历可数,却隐约可见,便让他的腰显得较寻常男子纤细。 段清黎暗暗诧异自己居然开始心猿意马起来,连忙吩咐陌晚去给他熬点药粥,免得光喝药伤身。 而她自己则除下了伪装,终于露出本来面容,简单地绾了头发,就去看段清朗如何了。 要说起来,他这般行险实在可恶,但当时一定是迫不得已,真相迟早都得告诉执拗的顾云峥,而且越早越好。 而他们会留下顾云峥,有一个原因便是看中了她的率真坦荡,而且本心真的不坏,只是江湖阅历少了些。 第373章 狐狸还是老的辣 即便已经到了第二日的白天,可雨还是不紧不慢地下着,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而小筑四周戒严,以防万一,却并没有发生什么。 轩辕夜情况安稳了些,只偶尔咳嗽一声,烧得不似昨夜凶险,也让他们有心思猜测起昨天一战结果到底如何。 那个大恶人到底死了没有? 可轩辕夜没醒,猜测总归只是猜测。 段清黎依然在他床前陪着,只安静地看着他就好,现在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对他不好。 颜羽稍事歇息,去看了看段清朗,对他这样的行为也不好评价什么。毕竟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被出离愤怒的美人刺中简直情有可原啊。 段清黎一边照常喂水,仔细算了算,轩辕夜一共喝了有大半缸水了,真的不会尿床吗? 下午申时初的时候,轩辕夜又睁开了眼,这次精神比上次好了些,缓慢地眨了许久眼,终于抬眼看着他们,目光还算清明。 他的烧正在逐渐退着,外伤包扎处理之后只要不感染是不会引起发热的,而内伤淤血虽然还没完全化开,但也好多了。可能是风寒本身引起的高热,还没有退下。 因为双眼灼热,他微眯着眼,目光停在段清黎身上,喉结动了动想要说话,但声音嘶哑到开不了口。 段清黎忙道:“别说话了……” 轩辕夜半敛着眸,要了水喝,又清了清嗓子,一番坚持不懈之后,终于哑着嗓子开口,断断续续道:“你去把自己收拾一下,身为女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衣衫整齐,神情从容……” 段清黎微皱着眉,不明白为什么他一醒就说这些,难道自己看起来很糟糕吗?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为何他会这么说。时刻保持由内而外的优雅美丽,是女人一生必修。 她起身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头发散乱面有倦色,可能他看了会不舒服。 她轻轻点头,走之前叮嘱道:“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及时告诉我。” 她离开之后,轩辕夜微闭着眼,有气无力拖着音调,对颜羽道:“我要嘘嘘……” 颜羽觉得有几分好笑,但并未说什么,很快命人拿了尿盆过来。真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伺候他嘘嘘…… 完毕之后,轩辕夜往床上一躺,身子还是绵软无力,却慢慢眨着眼,并没有直接睡去。 颜羽看着他,终于沉声问道:“你为何总是如此胆大妄为!” 轩辕夜淡淡瞥着他,极浅一笑,声音低至不可闻,唇形倒是看得分明:“我倒忘了,上次我要死的时候,你说过要同生共死来着,呵呵呵……” 颜羽凝眉,这次真的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全然只在担心他的安危而已。 而且,只有共死,不会有同生。 可他终究没有分辩,只低低叹了口气,语气轻缓问道:“右肩还疼吗?” 轩辕夜半睁着眼回道:“不疼。” 于是段清黎进来的时候就瞧见颜羽在捏着他的右肩,而他毫无反应。 颜羽由指至肩给他揉着右手,一边问:“是真的不疼,还是没有知觉了?” 轩辕夜慢慢眨着眼,没有立即回答,他在想这条手臂能不能保住,自己以后改用左手会不会有问题…… 段清黎低声道:“我会治好他的。” 他的右臂气血阻滞至极,看来他自己便已经耽误了许久,不过精心治疗的话,还有治的。 轩辕夜朝她轻轻一笑,闭上眼睡觉。 颜羽帮他细细揉捏右手,尝试着一次次疏通经脉,但他由外尝试效果要大打折扣,还需要轩辕夜自己动手,反正是聊胜于无。 这日晚间时候,轩辕夜的烧已经退了大半,只余低烧,不喘,但是微咳。 段清黎已经心里稍定,这一夜再过了之后,情况就该稳定了。 如她所料,夜间他又症状反复,再度发烧,不过被药压下了。 他又睡了大半天,第二日下午近晚的时候才醒,段清黎依然在他床边陪着。 轩辕夜精神比前两日稍稍好些,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说蓝宇之到底死没死,他们也没机会问。 但这次他醒了,段清黎问起,他回道:“等人齐了再说吧,我只说一遍就行了。” 屋中只有他们两人,便只有四目相对。 因为虚弱,轩辕夜眼神一直有些漂浮。段清黎不时看他一眼,则是想着,那夜自己做好了决定的,现在要说吗? 好像还是有点说不出口啊。 真是羞耻,怎么感觉他一定会嘲笑自己呢? 轩辕夜神情极淡,率先低声开口道:“几天了?你陪我这么许久?太辛苦了,不必要的。” 段清黎暗暗皱眉,他明明语气平淡,但怎么听着有点别扭呢。 她道:“我当然得陪着,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 轩辕夜浅笑,声音极低:“只有我生病你才对我这么好……” 他轻轻一叹,语气更低:“其实,只有提到仇敌的时候才是……” 段清黎微一蹙眉,轻声解释:“谁说的!我平时对你不够好么!” 轩辕夜眨了两下眼,而后沉沉闭眼道:“如果这次,你因为我帮你报仇,所以想补偿我点什么,才这么费心尽力,真的不必了……” “我清楚得很,愧疚、感激,尽管同样能拴住人,到底和爱是不一样的。” 段清黎没有想到他并不开心,反而会这么说,看来那素纸上的长短句也是真实心境了。 她语调哀凉,也不管之前一直在纠结的事情了,反驳道:“没有!我对你……” 然而话到嘴边,她又被噎住了一般。 轩辕夜缓缓睁眼,目光淡漠地瞧着她,轻轻一笑,眸光转到了别处去,看起来颇有些心灰意懒。 段清黎暗想,一句话而已啊!她连某一坨肉都有过,到底怕个什么! 她想了想,换了一种自己能接受的说法,正色道:“轩辕夜,我觉得你挺好的,没有但是。” 轩辕夜问:“真的假的?” 段清黎点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轩辕夜终于肯正眼瞧她,看了许久,然后开始长笑,简直停不下来,然后牵动了肺腑,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段清黎微微沉了脸,是不是嘲笑?至于这么张狂到笑岔了气么? 轩辕夜心道,少女,我的欲擒故纵从来没失手过。知道什么叫姜……不,狐狸还是老的辣吗? 第374章 接受轩辕夜 这一刻段清黎心里是复杂的,也想到他适才的哀伤神情可能是装出来的。但她既已暗暗做了决定,不会因此改变。 但他笑得这么欢畅,她莫名觉得心里微怒,脸上涨红了些。 轩辕夜竭力平定呼吸,压下了咳,微微喘气的同时轻笑着看她。而后,以左胳膊肘撑着,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段清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坐近了几分,扶了一把。没想到他顺势弯了弯腰身,将头抵在她肩膀上,身子轻轻抖动着,显然仍是在笑。 她闷闷道:“笑什么?很有成就感是么?” 就知道,一她旦态度软些,他就如夙愿得偿一般充满成就感。 必然会自得自傲,觉得她再如何冰冷又怎样,不还是要臣服于自己么? 轩辕夜轻轻转头眨了眨眼,睫毛扫到了她的脸,有几分痒。他声音如琤瑽泉水,带着几分欢愉:“我笑你,情窦初开……” “所以,让你动情的第一个,唯一一个人,是我,只有我。” 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美好么? 再没男人能在她心里留下痕迹了,将来的孩子除外。 段清黎垂眸不语,但仔细想想,发觉他说的竟然算是真相。 前世么,她身死的时候不过才十六七岁,而且那时候天真地以为她对轩辕陵就是爱了。 实际上,她那时无非是个无知少女,肤浅虚荣,但凡一个优秀卓越的男子出现在眼前,总会忍不住心生仰慕当成天神下凡。如果前世的她见到颜羽或者段清朗等人,十有七八一样会暗生情愫。 真的只是个不懂事的、贪恋皮相的少女而已。 可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她已知道某些人是衣冠禽兽,再不会轻易喜欢谁、爱上谁。 正是如此,她从来不会将某些情愫宣之于口。 言语那么轻飘飘的,风一吹就吹走了,什么都不会留下。 然而轩辕夜却偏偏相信,再冷硬的石头也会开花。 情窦初开么? 段清黎仔细想了又想,也终于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她实在毫无经验,不知如何是好。 她低声问:“那你呢?” 轩辕夜头轻轻枕着她的肩,左手伸到她背后抱住了她,一边道:“我小时候便只认识你一个女孩子,现在还是一样。” 段清黎心道,烟柳、陌晚、顾云峥,不都是女孩子? 轩辕夜动了动右臂,勉强可以抬起来,但握不了东西。他姿势僵硬地抱着她,低低道:“所以我心悦你很久了,只是那时太小还不明白。不过,真心与爱,总会经年再遇……” 段清黎回抱住了他,这时候心里没有半点杂乱的想法,只觉得心里宁静又欢愉,像是担心了许多年的事情终于放下了,又像是久患顽疾的人,忽然得到了可以治病的良方。 果然,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深深觉得,他们能走到这一步,实在不容易。 他坚持不懈情深不渝,人际关系还算简单,更从没与其他女子有所勾连。 仔细想想,其实他不发怒的时候,完全符合她的所有要求,只是她不愿意那么早接受罢了。 她轻轻闭上眼,小心翼翼地缓缓接受心底涌起的欢喜和释然,慢慢道:“不要负我。” 轩辕夜道:“就算有,只会是你负我。” 他直起身子,略有几分干燥的唇瓣落到她额上,轻轻细细地吻着,温柔至极。段清黎双手环抱着他,抬起清亮的眸含笑看了他一眼,而后亲了亲他清秀的锁骨。 她道:“你长点肉就更好看了。” 轩辕夜轻笑。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轩辕夜依然时时觉得头痛头晕,就这么乖巧地倚着她的肩,神情安宁满足。 段清黎轻轻给他捏着右臂,说了那夜顾云峥的事。听闻段清朗受伤,轩辕夜略略睁眼,又轻笑了一声。 没多久,颜羽同段清朗一起过来,段清朗还是有些气色苍白,却道:“听说你醒了,我过来瞧瞧。” 轩辕夜仍然舒服地枕着段清黎的肩,但他们觉得,这一大一小的人影,动作似乎反了吧? 轩辕夜看着颜羽,声音低得舍不得多花一分力气:“把顾云峥给我提上来。” 段清黎心道,要算账也等你稍好点再说行么? 而后,轩辕夜饶有兴致地瞧着段清朗,不时轻笑。 段清朗只觉得莫名其妙,很想问问段清黎,他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顾云峥被带过来,并无惧色,反而一见到床上的轩辕夜便立刻跪下,行了个大礼叩拜道:“民女参见大皇子殿下。” 其实她并没见过轩辕夜的真容,但反正是他不会错。匆匆一瞥只觉惊艳,却低了头并没有多看。 轩辕夜失笑,嘿嘿地笑出声来,让段清黎也有几分疑惑,这笑实在听不明白。 他随即半睁着眼,低声笑道:“生平第一次,有人向我行礼,还是如此大礼。” 真是太好笑了。 顾云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家也知道这一跪除了因为身份,更多的还是因报仇而生的感激和愧疚,反正她是对他们的品性心悦诚服的。 段清朗轻轻摇头,这么丢人的事情他也好意思说出来。 顾云峥已先行请罪:“民女自知有罪,刺伤了段公子,请殿下责罚。” 轩辕夜淡漠地眨着眼:“哦,那你觉得,该怎么罚你?” “要杀要剐绝无半点不满,为奴为婢、做牛做马都行。我大仇既报,此生已不做他想。” 轩辕夜懒懒道:“未必报了仇,别想得太美。” 他心不在焉瞧着各人反应,看着段清朗道:“顾云峥,你瞧这货歪瓜裂枣的,我很操心,他能不能嫁出去……” 段清朗即刻驳道:“关你什么事!需要你操心么!” 段清黎心里默默想着,兄长,你的注意力不是该在“嫁”上面么? 顾云峥疑惑地看着轩辕夜,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轩辕夜索性说开了:“我打算把他许配给你……” 段清朗怒道:“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颜羽同样点点头表示赞成,这又开始满嘴跑马胡言乱语了…… 顾云峥也是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段清黎同样想不通他到底何出此言。 没有一个人明白他到底如何想的,亦不知他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第375章 君子成人之媒 见到他们一个个目光迫切地瞧着自己,轩辕夜蔫蔫地眨了两下眼,露出一副“脑子烧坏了”的表情…… 最惊讶的当然是顾云峥,大皇子果然喜怒无常不可捉摸。 段清黎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说着玩的?” 轩辕夜睁眼看了她一下,随即看向段清朗,道:“你是害羞,还是不愿意?” 段清朗自然不能当着顾云峥的面太过直白地拒绝,只微恼地敛眉道:“我暂时还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 轩辕夜已将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了段清黎肩上,却因身子绵软,并不很重。他声音极低,半睁着眼慢慢道:“你是没有,可你父皇却有,他肯定想抱孙子。” 段清朗眉皱得更深了,这些需要你操心么? 他恨恨道:“管好你自己吧!” 随即他才意识到,看眼前这情况,这货应该是完全得手了。 真是不爽,这么耀武扬威的,该劝他妹子再好好考虑一下! 顾云峥终于有机会插嘴道:“殿下一定是在玩笑,我自知没有半点配得上段公子,还请殿下三思,不要开玩笑了。” 轩辕夜左臂慢慢垂落,轻轻哼道:“嗯,让我再想……想……” 他渐渐闭上了眼,而后就没声儿了。 段清黎扶他轻轻躺下,道:“他睡着了,顾姐姐起来吧。” 这才两天而已,他能退烧已经很不错了,内伤外伤还都远远没好。再加之那日一定筋疲力尽,所以现在依旧虚弱得很。适才又与她闹了一会儿,说了好些话,确实是乏了。 段清朗只觉头大,转眸又见顾云峥含怯怔然望着自己,一时也不想再说这件事。他沉着语气轻叹道:“这货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惹得麻烦不断。” 轩辕夜的提议对顾云峥来说无异于白日做梦,遥不可及。虽然她承认,他们几个的人品样貌实在很让人心动,但她深知她与他们的差距如鸿沟天堑,心里并无半点非分之想。 在得知段清朗的身份后,她更不想被看成爱慕荣华想攀金枝的人。 江湖儿女,就该有江湖人的骨子和底气。 顾云峥想了想,轻声道:“段公子不必忧心,殿下定然只是玩笑之词。就算是真的,您也不必考虑太多,该拒绝就得拒绝。” 段清朗低叹一声,并没有回答。实际上他们这群人,对于身份是很无所谓的。 他交朋友又不看身份,先前段清黎只是商户之女,但依然被他接到灵钧重礼相待,他父皇赐她公主封号,也没在意她的出身;而他平日里和颜羽,也是“颜兄”“段兄”地胡乱叫着,没人会想起身份一事。 轩辕夜更从来都是这样,交朋友只看对不对胃口,所以朋友稀疏。 他不能接受的是轩辕夜这态度,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些,根本就是在儿戏! 肯定是脑子烧坏了…… 段清黎对他们道:“别再多想了,等他下次醒了再说。” 她又道:“他方才说,等人齐了就讲清楚那天的事,晚间他要是醒了,你们就赶紧过来吧。” 夜间戌时末,轩辕夜醒了,段清黎便端来一个盛着药粥的白瓷小碗,悄然垂眸道:“我做的……” 轩辕夜顿时心情大好,却眯眼道:“让我尝尝和泔水一不一样。” 段清黎喂他的时候冷冷反问:“你吃过泔水?” 轩辕夜摇头,而后道:“算了,我嘴里没味,尝不出什么。” 段清黎挑眉:“真好,喝药也不怕苦了。” 轩辕夜正色道:“哎,并不是我怕苦……只是因为……” “我五感要比常人敏锐一些,味觉也是一样,所以口味清淡得很。” 段清黎顿时甜美一笑,点点头。 轩辕夜静静瞥她:“你又在想怎么害我?” 段清黎笑:“怎么会呢?我一点都不知道你怕苦,怕辣……” 轩辕夜道:“求你以后不要去厨房……” 段清黎低哼一声,并没有说她现在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学做菜了。 这几日她发现,看着食物由生到熟,香气四溢,无端便有家的感觉,心便也跟着暖热起来。 做饭简直是一种艺术,凡夫俗子是不能理解的。 轩辕夜右臂上还扎着针,段清黎在他睡觉时施的针,知道他自己也不会懈怠,却还是叮嘱道:“你醒着的时候也多疏通一下经脉,肩骨倒无妨,不乱动就行了。” 他其实一直都在悄悄尝试,毫不沮丧。反正,已经比玉石俱焚好多了。 他吃过粥,沉声问道:“药呢?呈上来!” 左手接过药,他大翻两眼瞧着段清黎,颇为豪迈地两口喝完,一直盯着她很有耀武扬威的意思。 段清黎笑道:“我加了蜂蜜的,清热去急,润肺止咳,益气补中,对你现在是极好的。” 他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气血有点两虚,就算再发热也只会是低热,防着天气微寒别咳嗽,慢慢养些时日便可。 他们正说着话,颜羽等人已经过来了,一脸凝重颇有几分审问犯人的意思。 段清黎给轩辕夜找了件披风披上,却被他拉过坐在他床边。而后他倾着身子,将下颌抵在她肩上,脸颊碰着她的耳朵,看起来亲密至极。 顾云峥也被一道拉来了,毕竟与她也略有一点关系。 他眨着眼瞧着他们几个,说:“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赶紧问。” 暂时无一人开口,轩辕夜看着段清朗,轻笑:“小人成人之恶,君子成人之……媒……” 段清朗漠然瞥他:“能说正事么?别没说完你又睡过去了。” 颜羽道:“你就按时间之序,将那天到底发生的所有事都交代一遍。” 轩辕夜暗暗腹诽着,交代?我做错了什么? 他漫不经心说着那天的事,早上出关沐浴,回屋写了两封信,分别给蓝宇之和颜羽。中午照常吃了送上门的饭食,下午便寻到守卫少的地方,趁人不备翻了出去。 而后稍微乔装,看起来神秘凶狠,去冷宅找下人。一番夸张恐吓之后,将信递了出去,然后去了卜金山的竹林。好在冷宅也在城南,离那里不算太远。 再之后的事情,他也说了些,却不尽不实,自然略过了到底如何打斗的,只一句带过:“他太笨了,被我骗到。” 但再后来的事情,他没有再隐瞒,毕竟他回来的时间和身上的伤痕都摆在那里,必然不是只对付了蓝宇之一人。 第376章 情深即不言 听他语气颇为漫不经心,似乎对那日行险之事很不以为意,段清黎心里无端又腾地一声燃起怒火。 一点都没想过他们会很担心么?还是说,就算知道也不能阻挡战意与杀心? 段清黎拧眉问道:“那后来,你到底遇见了多少人?” 蓝宇之的手下不仅多,还个个跟蚂蟥一样缠人得很,之前在代国雪中一战,他们就已经见识过了。 轩辕夜还敢孤身约战,会身处何等险境?实在让人恼恨不已。 轩辕夜淡淡道:“百十个吧。” 其实他也没数到底有多少,反正在他那时觉得敌人源源不断,老是有新的冒出来…… 段清黎怒视着他,生起气来也是旁若无人,轻斥道:“你到底是不是人?这么狂妄!” “瞧瞧你的身子,哪有一处是完好的!” 轩辕夜微偏着头,渐渐一脸委屈,蹙眉轻声道:“我的身子,是完好的啊……” 颜羽直接默然,段清朗失笑:“真是笑得我胸口疼……对了,前面还是后面?” 段清黎瞪大眼睛,心想,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会认识这些外表纯洁、内心污浊的家伙! 真是污浊不堪,污得她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轩辕夜静静眨着眼,又想起蓝宇之故意惹怒他时说的话。不过,他一点都不想问她。 看着这一路,她步伐缓慢犹疑,终于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到了现在并肩的程度。其中的信任,难道还不如外人别有用心的一句话么? 这是我娘子,我信她。 几人一时间没有说话,想着该再问些什么。 段清黎低声问道:“你行动之前,有没有想过,万一……回不来了怎么办?” 轩辕夜顿了一瞬,声音轻却坚定:“我一定会回来的。” “如果那日我发现打不过他,我一定会逃。大不了换个地方,再韬光养晦一段时日。” 段清黎微垂着头,心里却清楚,他们之间的一战是不可避免的,迟早会发生的。所以就算不是轩辕夜主动约战,她总是要担心一场。 但这次实在是太突然了些,让人不敢多想“万一”。 她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再也无声。 轩辕夜以另一手再捉了她的手,心里想着,情深即不言,相思已入骨。 他低声道:“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段清朗心里暗叹,好一棵水灵鲜嫩的小白菜,终于被猪拱掉了…… 顾云峥则是觉得,她不过真正见到轩辕夜两三次而已,便知以往的传言实在夸张而过分,根本就是抹黑他。暴戾残忍的人,会有这么柔情似水么? 这一对确实很搭,简直让人心生艳羡。 颜羽时而沉思一阵,现在开口询问道:“你觉得,他到底死没死?” 方才听轩辕夜的描述,并无夸张的话,任谁都觉得蓝宇之是必死无疑了,但很显然轩辕夜并没有这么觉得。 即便如此,他神色不变,只道:“到底没能看到尸体,我是不放心的。死要见尸自然是应该的,上次如果他不那么大意,对自己的毒太过自信的话……” 他没有说完,继续缓声道:“我大意不起,不能犯别人犯过的错误。” 段清朗问:“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很有底气的样子。” 轩辕夜轻轻一叹:“他的野心,到底比我们想的还要大许多,可我现在还不明白,也就无法阻拦。但最让我不安的还是他在武林惹的事,这段时间,其实江湖好手也失踪了不少……” 这事没告诉段清黎,反正跟她无关,多说徒劳无益。 颜羽与段清朗都沉默了一瞬,而后都是一叹。 但颜羽要稍镇定些,因为他想起蓝宇之并不是无敌的,最起码还有一人可以对付得了,但是现在不能告诉轩辕夜。 段清朗叹道:“他的意思是,他并不是最重要的主谋?还有其他的人?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轩辕夜语调极缓,慢慢说:“他就算不死,也是重伤,暂时一段时间内,再静观其变吧。如果不会出现别的乱子,那就说明……要么是有更深的阴谋在准备着,要么他在说谎,要么……” “是别的地方出了事,而不是大夏。” 颜羽道:“或许可以通过轩辕陵,试探一下他到底如何了。” 轩辕夜静静看着他,挑唇一笑:“过些时日找个机会,就把我的真实身份说出去吧,骗人太久了是不道德的。” 几人都浅浅笑起来,段清黎笑道:“我倒是想看看,知道万人敬仰的百里绯衣就是颇有恶名的轩辕夜,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先前你露了几次面,风度神采是实打实的。但轩辕夜呢?向来都是活在传言里,只怕除了百官,民众根本都没见过你吧?” 轩辕夜正色道:“娘子,请不要在人前这么严肃认真地夸我,我会脸红的……” 顿时一阵嘻嘻哈哈嘲笑鄙视的声音,气氛不知不觉又活跃起来。 段清黎心里一直横亘着什么,刚刚就想到了,很想一问,这时终于问出口了。 实际上她自己是毫不介意的,但不知道他怎么想。 她在他耳边轻轻开口,呵气如兰吹得他耳里有几分痒。她道:“蓝宇之有没有提到我的身子?” 轩辕夜神色如常,语气都毫无二致,回道:“没有啊,我们打得不可开交,怎么会有空说这些?” 段清黎轻轻一笑,也并不介意被他们听见,反正先前烟柳就已经大肆散布过此类消息了。她漫不经心道:“真是出人意料,他那么卑鄙阴险……” 随即她目光流转,续道:“其实认真说起来,还是不如你……” 轩辕夜心道,我并不卑鄙好么!我只是狡诈而已。 见正事似乎是谈完了,而轩辕夜也没有要睡的意思,顾云峥犹豫再犹豫,低声问:“殿下现在……考虑好如何处置我了吗?” 轩辕夜想了一下,诚实回道:“没考虑好。我现在不宜劳累,不能想太多事情。” 几人顿时默然,只觉胸口仿佛有股气被堵着了一样。 刚刚不是还说了一大堆都没见累! 他看向段清朗,淡淡道:“你留下。” 其他几个面面相觑眉目传情了一阵,便都自觉离开了。 第377章 奇特来使 在轩辕夜与蓝宇之一战的第二日,京中依然下着大雨,然而宫中却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宫门之前。 三个穿着黑衣、身材高大的人,气势逼人,大风大雨之中衣衫不湿分毫,反而在风中轻轻摆动,更添肃杀之感。 这几人始终成品字形站立,为首的中年人异常高大,面容沉肃,看不出实际年纪;其余两人稍微年轻,但应也有近三十了。 明明只有三人,气势却恍如千军万马。 三人等待了一会儿,以大夏人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两句什么,而后为首一人开口,声音穿过漠漠的风雨,传出老远。 他以带有一分奇怪腔调的北境通行语言开口,语气平淡:“我要见你们的皇帝。” 御林军已严阵以待,弓箭手早已就位。 可未及放箭,三人身形一动,奇快无比,在空中依然大致保持着品字阵型。 很快,他们的身影便全然不见了,消失在殿群深处,只余下一众侍卫目瞪口呆。 轩辕立刚刚接到消息说有举止异常的人要闯进来,不旋踵便瞧见有两道黑乎乎的人影飘然落地,在他面前一丈多远。 不,不是两道,还有一人落得轻缓,举止甚为舒雅,正是为首之人。 轩辕立目瞪口呆之际,来人神色如常,已开门见山道:“我等乃女帝特使,为选拔才俊之事而来。” 轩辕立怔愣之后回过神来,方才他只觉汗毛倒竖,这几人显然都是绝顶高手,直闯皇宫毫发无伤,要取他性命连一瞬都不用! 他断断续续道:“朕知晓此事,春节时候有女帝陛下的使者说起此事。” 为首之人声音毫无波澜:“我们各有任务,并不相同。之后几天还会有使者到来,专为此事。” 他语气骤然一沉,问道:“我几人,奉陛下命令,特为贵国大皇子而来!” 轩辕立顿时皱眉,去年秋天他派人去询问女帝是否真的帮过轩辕夜,但使者一直未归,大半是路上折了。 真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专为那个孽障而来! 怎么可能! 但观这几人相貌,虽是武人却皮肤白皙,而且颇有几分高鼻深目,显见并不是大夏人,真是女帝来使也说不定。 他尽力让语调哀伤一点,回道:“恐怕几位要无功而返了,他已于今年开年,不幸夭折……” 却没想到为首之人神色一厉:“我等自然知晓此事,特意来询问于你!” “女帝有命,若大皇子出了什么意外,便将大夏的狗皇帝拖到昆珝,任陛下凌迟!” 轩辕立闻言浑身一颤,又惊又怒,想的却是女帝与轩辕夜有何瓜葛?管得如此之宽? 最要紧的是,与他这个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简直莫名其妙。 他稍稍镇定下来,好声询问道:“女帝为何会有此种奇特的命令?朕也未曾想过我儿会在别国遭逢意外……” 三人始终面色极冷,但他们即便面无表情,周身依然有慑人气势。 为首之人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本该过几日再有使者解释这一切,但眼下最好先说一遍。” “昆珝,即北境之心。女帝准备仔细选贤举能,尤其是各国皇室子弟,更需重点考察。是以,陛下特派人专为某几个皇子而去,以表重视。” 轩辕立心道,自己倒是没瞧出来,那个逆子到底哪里值得重视了。 可他面上不敢表露分毫,身为大夏人认为的九五之尊,此时也不得不露出几分诚惶诚恐来。 那人继续冷冷道:“而万一中间出了什么意外,便是为父之过!” 三人衣衫无风自动,如果有人眼力极好的话,便能瞧出他们的衣上以极细的金线绣着什么。 为首之人衣绣暗金花纹,细细看去,似是某种龙形,却和大夏常见的龙图不一样。其余两人衣上花纹颜色更暗,纹路也稍有不同,那龙少了些鳞爪似的。 轩辕立实在无法,虽然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但在这样的高手面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一旦闹起来己方未必讨得好处。他只好软声道:“朕至今未曾见到夜儿的尸骨,指不准他还活着……” 这么亲切地称呼那个逆子,他自己都觉得恶寒无比。 而如果真要查起来的话,那也离大夏都城远得很,好歹能拖延一些时日。 说这些不过是缓兵之计。 现在,他心情矛盾至极,既希望轩辕夜活着免了他的厄运,又不希望那样的人还活着。同时,他又在想,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付这几人呢? 他忽而问道:“三位远道而来,自该好生歇息一番,可还有其余客人?” 却不虞为首的来使骤然冷喝道:“我等既知消息,便已探查了许久,代国那样的弹丸之地,已经翻了一遍过来!” 不然,怎么会耽误到按大夏的历法都四月了,已经初夏了才过来? 轩辕立此时几乎无它法可想,这几人态度坚决神情狠戾,他几乎不敢与之对视。他这样不通武功的人,都感觉得到他们武功很是惊人。 想想看,女帝派的人,而且有特殊任务专为某人而来,会是庸手么?一般人,会视皇宫防御如无物吗? 他急出一身冷汗。 那为首来使淡淡冷笑一声:“不必慌张,就算要带你去昆珝,好歹要准备几日。” 他又冷声道:“七日,你最好能想出办法来,否则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说完,他们三个对视了一眼,飘然抽身而退。 殿中静悄悄的,半点声响也无。 只有一个跪在地上仍然两股战战的太监和一脸呆滞惊疑的轩辕立。 这一切太过突然又匪夷所思,简直如做梦一般! 他到底要怎么办? 关于在各国选拔人才之事,春节时女帝来使提了一回,那时他只是知道了,却并未想过到底会如何开始实施,甚至于心底根本没觉得真有这回事。 现在不仅发生了,还来得如此突然。 女帝无比重视轩辕夜那样的人么? 轩辕立细想了一下,觉得该是有可能的。 轩辕夜凶名在外,特立独行,为人锋锐异常。再看方才的几个使者,感觉比他还要凶悍,毕竟年纪大些。 可能女帝就看重这种暴戾凶狠、杀伐果断的人。 第378章 天生右心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十拿九稳的事情还是不多见的。 轩辕夜的谨慎,是很有必要而且极正确的。 二人交战这日。 狂风骤雨之中,冷狂怀抱着气若游丝的蓝宇之,朝着远处逃逸,心里是此生未有过的惶恐震怒。 主上伤势颇重,随时可能会死。正是因了这个念头,让他放弃了心中的兽吼--回去杀了轩辕夜! 没多久,确定轩辕夜被他们的人手缠住了不会追来之后,冷狂即刻停下。他布满纵横伤疤的脸上神色狰狞,只略一犹豫,便伸手拔出了蓝宇之左胸的那一截青竹,动作快如闪电。 毫无间隔地,他手指重重连点数下,试图止住那自伤口奔流而出的血。 他之所以如此大胆,是因为知晓蓝宇之身体的一个秘密。 任轩辕夜再如何自信笃定,也绝想不到他这致命一击并不曾伤到蓝宇之的心脉。 因为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右心! 某些时候,真是可以救命的。如果不是这样,只怕他要毙命当场。 但即便如此,蓝宇之的伤势依然算得上重。轩辕夜一开始学武时就学的是剑,天赋又绝佳,于剑术造诣已深。 就算未伤及心脏,却有绵绵的剑气自青竹钻入体内。饶是蓝宇之以内力相抗,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伤及脏腑。 可眼下最致命的情况,却是失血过多。 再加上现在狂风暴雨,伤势极容易恶化! 冷狂向来极稳的双手因为忧惧而轻轻颤抖着,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能让他多留存几分生机,却实在不敢那么做。 明明只是片刻,他在犹豫之中,却觉得过了很久。 为了不致让雨水灌入耳鼻导致窒息,尽管知道不妥,他还是将蓝宇之扶坐起来,倚着自己。与此同时,他在以各种方法试图唤醒蓝宇之。 或许是因为极度的冷意,蓝宇之渐渐清醒过来,因为强烈的痛楚,忍不住双眉紧皱,面如金纸。 冷狂心里一喜,但随即涌上强烈的焦虑,低声道:“主上一定要撑住!冷宅离这里不远!” 蓝宇之紧皱着眉,低沉缓慢的自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废……物!” 冷狂神色焦急肃然,心底脸上,都没有丝毫不满。 但其实,蓝宇之并不是在说他的手下,而是在说他自己。 废物,这两个字,是他狂暴乖戾的师父漠北老怪时常说他的。 老怪自以为天下无敌,学遍天下阴邪强霸的武功,要收徒要求也极高。但就算徒弟稀少,依旧是动辄打骂,毫不留情地羞辱,乃至亲手虐杀! 蓝宇之仿佛已看到那个老怪物讥讽不屑的冷笑,他向来不喜有人对自己指手画脚的,心里立刻涌上一股怒气。 此时此刻,尽管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濒死,但脑海里又开始涌动不休的,依然是方才的打斗场景。 他实在未曾料到,轩辕夜是扮猪吃虎的个中好手。 从头到尾,都风格诡异不断地声东击西以假象示人,阴险狡诈至极! 输在了轻敌和急于求成上,自己这次败得不冤。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对轩辕夜其实了解并不多,唯一的接触便是上次在代国一战。 可那一次,因为种种原因,双方有些差距,导致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正确地估计自己的实力。 但轩辕夜也不算全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今日说的话,并不是在骗轩辕夜,全是事实。 蓝宇之深深凝眉,一手沉沉覆在伤处,另一手却握紧了成拳。 他心里明白,这次失败,是很有必要的! 就算失败又如何?只要不死,总有东山再起之一日!再者,他的势力,轩辕夜并没有来得及破坏分毫,更是连他到底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生平第一次,如此惨烈的失败! 轩辕夜,苏瑾,你们,我永远记住了! 你们一定要活到再见到我的时候! 我要用尽毕生所学,予你们惊喜! 但最首要的事情,不管用什么办法,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他声音低沉微弱,甚至被淹没在风雨里,冷狂愣了一瞬才反问:“‘无常’?” 冷狂已语调微颤:“吃了以后,便要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主上……” 蓝宇之并未再答,双眼在风雨之中根本睁不开,却竭力保持着一丝清明的意识。 本来是有所担心,但眼下看来这确实是唯一的法子,他既已命令,冷狂便不再犹豫,立刻由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瓷瓶,倒出一个黑色药丸之后塞进蓝宇之嘴里。 无常,黑白无常,阴阳无常,人鬼亦无常。 与“燃魂”同为早该绝迹的禁药,自有非同一般的功效。 长久服之可激发体能与生机,功力大增,害处则是理智渐失的同时,寿命骤减。对年富力强的将死之人,效果尤佳。 因为濒死之时,本就意识模糊,此时用药,既保留了生机不致真死,又完全无惧无畏,或忘断前尘,或暴戾更甚。 便像极有了某种极端情绪的行尸走肉。 冷狂异常明白蓝宇之的想法,不人不鬼又如何? 就算是做鬼,也要活着! 也要亲手报仇! 但“无常”也不是一定就能救人,伤得太重一样会死。 蓝宇之既醒过一次,服下了药,冷狂心里好歹安定几分,便毫不耽搁地带他前往冷宅。那里是眼下唯一又近又安全的地方。 到冷宅之后,找来最好的郎中来为蓝宇之治伤,冷狂还抽空下了命令,多多派人前往京南竹林,增援! 人海战术,最好能杀掉轩辕夜! 就算杀不掉,也必须要让他元气大伤! 实际上要认真来说,蓝宇之的情况要比轩辕夜糟糕多了,毕竟外伤实在严重,内伤也不轻。而且同样在雨中淋了许久,又失血过多,他同样发起高烧,情况棘手到吓得许多大夫慌不择路想要逃走。 已经到了无人敢医的地步。 冷狂杀了几个,剑指剩下几个战战兢兢的郎中,逼迫他们留在这里。 最可恨的却是派去竹林的人竟然无一人回来,难道都被轩辕夜杀光了? 他连收尸的心情都没有了。 可他不知道百里绯衣就是轩辕夜,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立刻派人围攻鹿庭小筑,以报此仇! 第379章 说媒说到底 京城的雨一旦开始下,就许久才能停歇。风起云涌之时,京中多处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却没有哪一方知道所有事情。 暂时不知道也没什么,好歹可以快乐安闲一段时间。 这夜谈话之后,轩辕夜叫段清朗单独留下,是准备解释一下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可段清朗脸上微有几分阴郁,显然还是不能接受轩辕夜的“玩笑”。 轩辕夜神色平静,语气也淡,开门见山道:“我并不是玩笑,是礼尚往来罢了。” 段清朗见他眼里一点也没有要捉弄自己的意思,反问道:“什么叫礼尚往来?这种事也能礼尚往来?” 就算他不是什么古板严肃之人,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轩辕夜奇道:“就是撮合啊,你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有这么难以接受么?又没要求什么名分承诺,再说了……” 段清朗简直没有心情跟他多说,淡淡道:“只当你是脑子坏了。” 轩辕夜知道自己这次实在有点简单粗暴,不过他就是想看段清朗一副被踢到蛋蛋的无奈又难受表情。 他悠悠正色道:“你愿意为之受伤的女子,心里总归是不同的。然后,人家姑娘挺不错的,就是阅历少了点会被骗,但是知错就改嘛。设身处地的话,一个身负血仇的稚龄少女,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段清朗先叹口气然后盯着他,皱眉道:“首先,我不是为她受伤,是为你……” 轩辕夜语气遗憾:“可我对你不感兴趣。” 说实在的,顾云峥也很是倔强,而且仇恨会让人失去理智,觉得言语和谎话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般大胆行险,虽然真的很危险而且颇为匪夷所思,但居然是解决事情最快捷的法子。 一念及此,轩辕夜又放软了口气,从未这般轻柔地跟段清朗说话:“我知道是为我,还有你一直希望我与小黎终成眷属,我都知道的。所以我是真的想,感谢你。” 段清朗只呵呵一笑,确定这样叫感谢? 轩辕夜又道:“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撮合你们,只是顺手而已。可能你自己都没觉出某些事……” “你似乎对她有点太好了,要是有女人敢差点伤我,就算是女人我也照杀不误。当然,如果小黎要杀我呢,随她开心就好了……” 段清朗极其鄙视这种说着说着就开始表忠心的人了,成眷属了不起啊?! 他深觉无奈,解释道:“我对所有非敌的人都很好,你不知道么?” 轩辕夜当然不会死心,他还有好多理由没说呢。他微一挑眉,声音却并不盛气凌人,只缓缓道:“你对她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不然你让我刺一下,看你躲不躲。” 段清朗懒得理他,当时刹那间,他是已经有了大胆设计的打算,所以才没有怎么躲。 轩辕夜坐直了些,双眼微微发亮,一字一句道:“三儿,其实你是个极重责任、时时以兄长自居的人,包容、体谅、保护。就算是对你二哥,也是如此。” 他续道:“你下有弟弟妹妹,或许正是养成这种性子的原因。就算小黎不是亲妹妹,依然关怀得很;甚至有时候,连我你都要护一护……” 段清朗轻叹一声,转身欲走。他承认轩辕夜说得很对,但那又怎么样,习惯了如此而已。 他不想再谈这件事了,莫名觉得如一团乱麻纠结无比,但以往他又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真是…… 轩辕夜见他抬脚就走,顿时心里一急,“喂”了一声的同时,想要起身拉住他。 然而自那日一战到这时候,方才整整两天,他依然全身无力,双脚刚一落地,才欲起身便一阵晕眩,跌倒在地。 段清朗听得一连串响动,知道轩辕夜现在什么境况,怎么会忍心弃之不顾。 他转身,将轩辕夜慢慢扶起来,心里居然有了一点怀疑,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在逃避什么事情。 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仿佛不希望见到某些东西见诸人前,被人戳破。 轩辕夜脚上鞋都没穿,这一番折腾之后又开始头晕,只好躺回床上,但神情却又认真了不少。 段清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不知道眼下如何选择。 轩辕夜心知必须快刀斩乱麻,低声开口道:“我知道你对她必然存了几分怜惜的,可能只是普通的同情,但到底不是一片漠然。而她,平日里最熟悉的陌生男子就是你,很容易就会被你吸引。” “但她聪明朴实,不该想的不会去多想,所以对你,最可能的只是敬重仰慕。毕竟,她时常缠着、希望帮她报仇的人,是你。” 他信自己的识人之术。 他见段清朗并没有太明显的厌烦情绪,继续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来自灵钧,她来自沧州,异国异地,你们却能在偌大京城碰上……” 段清朗只淡淡道:“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把真相说得太直白,会惹人嫌?” 轩辕夜笑:“你时常如此,我偶尔这样而已。” 他又低声嘟囔道:“我还懒得跟别人说呢,跟你说是你的荣幸……” 的确如此,话不投机半句多,更别谈互相开玩笑、揶揄挤兑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轩辕夜语调极轻:“你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媳妇了。我怕……” “我怕我和小黎以后太过亲热,你看了心里会不舒服……” 段清朗反驳道:“你怎么不操心颜羽?” “他跟你不一样,人家六根清净。” 轩辕夜又劝道:“哎呀你以后反正要娶个谁的,为什么不能是顾云峥呢?” 段清朗其实是在认真思考其中可能,末了,他叹道:“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你怎么能决定人家的婚爱?” 轩辕夜认真道:“我方才都说了,她对你很有好感。” 他又微皱了眉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事,或者刻意忽略了,顺便又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也忽略了。” 段清朗还在尽力厘清自己的思绪,并不答话。 轩辕夜叹道:“情窦初开的少年啊……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只是你别像你妹一样掖着藏着,害我白白吃了许多苦……” “让我想想再说吧。” 第380章 誉之不劝非之不沮 在轩辕夜的授意之下,两天后便传出了风声,告知大众所谓百里绯衣,便是大皇子轩辕夜。 民间顿时分成了两派,朝堂之中表面上只有一派,但暗地里却有好几派。 朝中的人自然要敏锐精明许多,立刻开始猜测轩辕夜此时露面的目的何在,难道是想夺权么? 先造了声势倒是个不错的办法,现在民间已经不是一边倒的叫骂了,居然还真有不少人自甘成为他的拥趸。 得知这个消息,心情最震惊复杂的自然还是轩辕立和轩辕陵。 那奇特的女帝来使一事,轩辕立已经告诉过轩辕陵了。 二人之间,现在语气生疏淡漠得很,但轩辕立丝毫都不生气,反而暗暗愧疚。 因为,之前那些传闻,全是真的,甚至于还有更多不可告人的细节并没有披露。 女帝专门派人为轩辕夜而来,已经够让人震惊的了。紧接着,就传出了轩辕夜并没有死的消息,听起来简直像是商议好了在唱双簧一般。 所以他们隐隐觉得,就算是轩辕夜自己在做戏吓唬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轩辕夜既没死,轩辕立却并未因免了去昆珝而觉得开心,反而觉得遍体生凉。 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一个温文尔雅手段非凡,一个暴戾嗜血满身杀气,可谓天差地别,任谁都不会把他俩想到一块去。 所以,如果是真的,着实有点太可怕了! 轩辕立暗暗惊觉自己对这个儿子了解得实在太少,只关注他性格之暴戾,却从未关心过他才能如何,只以为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若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轩辕夜文武兼备,心思缜密,精于世故。最关键的是,他的伪装之术如此深厚老辣! 这样的人,本就是极大的威胁祸患,一旦又得到了女帝的青睐…… 随便想想就觉得再也不能安寝了。 亏得自己对百里绯衣那么看好、倚重! 现在想来,当时的举动真是愚蠢至极,轩辕夜一定满脸嘲弄笑开了花! 轩辕陵更是惊怒不已,到底怎么回事? 一定是当初蓝宇之在骗他,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达成什么协议合作了,之前的全是假象。蓝宇之一定是想拿他们两个来相互制衡,然后好安稳地独掌实权…… 但他的人马现在已小成气候,查到了前几日京南竹林中绵延了几十里的黑衣尸体,细细查检过足有一百八十多具。死法虽然不一,但多是剑招、伤处极少,显然是同一人所为。 这件事那几天他想不通,但现在仿佛想通了什么。 随即他派了人去冷宅询问,没多久不放心又自己亲自去了。 得到蓝宇之重伤至今未醒的消息,却如闻霹雳,因为事情和他想的还是有点不一样。 蓝宇之之前并未骗他,反而是所有人都被轩辕夜骗了! 这一刻,他强烈地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而且愚弄他的人暗地里一定兴高采烈得很! 他那般愚蠢的行为和想法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月! 最不可忍受的是,他居然还屡屡同情百里绯衣身娇体弱,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有人在狠狠打他耳光,响亮清脆! 到底是轩辕夜太狡猾一点破绽都没有,还是他们太过自信确信他身亡所以放松警惕? 但知道消息,三位来使却精神一振,只没有表露出来,说要去拜访一下轩辕夜,告知请他去昆珝的事情。 但是,他们又不认识轩辕夜。所以,需要有人随他们一起去确认一番。 轩辕陵现在到底是不同往日了,处在某个位置之后,不由自主地便会从这个位置思考、行事。他现在果断狠辣多了,胆子也大了不少。 如果是以往,他会担心自己前去,轩辕夜会不会杀了他。但是现在,有三位来使在,况且他可以带很多暗卫,身份也是悬殊,他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如果真见到轩辕夜,发怒应该是免不了的。 他现在也想明白了,恐怕与百里绯衣形影不离的小黎,是苏瑾无疑了。 所以,当着他俩的面,他心里定然怒气翻腾。 但他会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眼下没什么比赶快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更重要了。 而坊间,也是作此想法。 可以说,公子绯衣的真实身份,刚一传出,不到小半个时辰便传遍了京城。 连日阴雨让人们烦闷不已,有了这般可以细细谈论的话题,自然是茶馆酒楼,一片铺天盖地。 这一次,风语只传出最简单的真相,并未做任何歪曲、引导。 民众的一切态度,全看他们自己做出的判断。 最开始,自然是一致的不信,但渐渐地信与不信这个阶段讨论完了,便该是表态了。 如果是真的,该持什么态度? 有人说:“轩辕夜向来颇有恶名,此番冒名乔装,定然用心险恶,还巴结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真是居心叵测!” 也有人说:“以往谁见过大皇子到底什么模样?一切全凭大家一张嘴说,他高矮胖瘦有谁知晓?说不准他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只是不被陛下所喜,才故意那么说……” 两派人渐渐争得不可开交,状似都很有理,反正是谁也无法说服谁。 许多少女芳心乍起乍落的,猛一听闻这个消息,先是心有几分碎了,继而又升腾起几许梦幻般的期待,希望真正的轩辕夜真的如百里绯衣一般才好…… 所以,吵归吵,最后的结论却是出奇的一致--要先见到他本人才能做出判断! 鹿庭小筑。 现在距那日一战已过了四日,轩辕夜依旧整日躺在床上。 只因为他到底不是单纯的感染风邪,当日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又兼有内外伤,起码得十天半月才能下床。 不过下午,便有消息传回。 颜羽淡淡与他说起外面的情况时,轩辕夜只漫不经心一笑,并不曾放在心上。 颜羽轻笑:“我们最相近的一点,便是庄子《逍遥游》有言:‘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轩辕夜挑眉,看着乖巧坐在床边的段清黎道:“我不在意他们,当然无所谓。” 颜羽神情凝滞了一瞬,而后低声问:“那你,在意哪些人呢?” 最好不要在意我,会让你失望的。 第381章 青龙掌旗使 轩辕陵急急去了极远的冷宅之后回宫,尚未来得及休息,只换了身衣服,就被急不可耐的三名来使拉走了。 这三人明明只是使者,有时候说话也算和善,但不知道为何总让人觉得有一种倨傲的气势。 可能因为是北境至尊的崇华女帝的使者吧。 到了小筑之后,三名来使立刻遣人去通报一声,但轩辕陵说不必,便带他们一起进去了。 然而刚进门没多久,四周便忽然冒出十几个劲装的武者,在他们前面围成半圆,一副不准过去的架势。 实在是因为三名使者的一身黑衣和气势,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善茬,分明是来找碴的。 与此同时,亦有人急急去通报。 轩辕陵站在最后面,冷眼看着他们对峙,却是心念电转。 他是有几分微惊的,原来小筑里居然藏着这么多高手,亏他以往还来了这里几次,如果轩辕夜想杀他的话,他早死了好几次了。 不,轩辕夜不会在这里动手的,他怎么会提前暴露自己呢? 轩辕陵随即又想到,三位来使不是武功很高么?那就杀个痛快吧,反正都是轩辕夜的人。 但那为首一人并未动手,两个年轻使者大袖一拂,仿佛几道乌云极快地飘过,一道大力硬生生地从人墙之中挤开了一道缺口。 而后,几人身形如鬼魅一般,根本看不清双脚如何动的,他们便已经行出一丈多远。 见此场景,劲装武者们只来得及微愣一瞬,随即便一阵整齐的刀剑出鞘声,同时还有更多的护卫加入,人人都是一脸警惕。 可来使依然不动手,只是把挡路的拂开。 为首一人静静站着,大半张脸今日被黑色罩帽盖着,看不清楚面容,他沉静问道:“我等奉女帝之命,前来找寻轩辕夜,并无恶意,他在哪里?” 其实此时距轩辕夜的住处已经不远了,他们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那来使又是刻意以内力传音,是以轩辕夜几人都听得清楚。 轩辕夜只是诧异,但颜羽分明神情微变,略略怔了一瞬。 他随即温声道:“我出去看一下怎么回事。” 段清黎与轩辕夜悄然对视一眼,都微微疑惑。 远远地,颜羽就瞧见了雨幕之中三个格外显眼的黑衣之人,先前的怔愣神色已经变成了完全的惊诧。 可他向来沉静自持,性子比较沉稳,并不真有什么事会让他惊讶的,这件事实在是远远出乎意料。 感觉到高手气息,那三人齐齐抬起头来望着他,双方对视了片刻。 颜羽已穿过雨幕,看见了他们衣服上的绣纹,心里的震惊只增不减。 青龙掌旗使! 女帝居然派了青龙掌旗使,来找轩辕夜? 颜羽微蹙着眉,一时间也想不通此中关节,还得等掌旗使进来说清楚意图之后再细想。 他淡淡吩咐道:“请他们进来。” 而后,远远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过片刻,三个掌旗使已翩然行至回廊之下,身上衣衫半点未湿。 以内力御雨,大部分高手都可以做到的,不过这样做自然会损耗内力,而且容易分神。 所以这三人,真的武功很高啊。 颜羽等在后面,一直到轩辕陵在身旁公公撑伞之下走来,低声道:“太子殿下今日光临此处,其实并不合适。” 轩辕陵自然没理会他,高傲地迈着方步从旁边走了过去,准备去“自取其辱”了。 但是轩辕夜的屋子已经关上门了,两位年轻的掌旗使在外守门。 轩辕陵进不得,颜羽犹豫了一下,推门欲进,而后被他俩齐齐以手阻止。 即刻传来为首之人的声音:“让他进来。” 轩辕夜躺在病床上,消瘦的颊上依然有几分苍白。他一望就是个少年,如此模样倒是让掌旗使有几分意外。 他与段清黎被细细打量着,也并不恼,只是疑惑,以平静的目光回望过去。 颜羽进门的时候,正听到他言简意赅、语气极淡的一个字:“坐。” 掌旗使忽而低低笑了,罩帽半遮下的明亮双眼灼灼地看着他,而后开口:“女帝陛下要找的人,果然很有意思。” 由内而外的镇定,随意悠闲的心态,很不一样的少年和少女。 掌旗使明知多此一举,却还问:“不怕我么?” 轩辕夜淡淡道:“为什么要怕你?” 余下的二人都没再说,他知道已三人身手,杀掉他的人轻而易举,却并没有那么做。 但只能说,暂时无恶意。 轩辕夜又道:“说吧。” 颜羽暗暗皱眉,这说话的语气,知道这是谁么? 为首的掌旗使并没坐,站得笔直,对轩辕夜细细解释道:“你该知道陛下打算选拔各国人才前往昆珝,又专门派人寻了几个格外关注的,我等便专为你而来。” 轩辕夜和段清黎相视了一眼,自然很不明白女帝意图何在,仿佛走在街上被从天而降的一沓银票砸得晕晕乎乎。 轩辕夜露出纯真的困惑表情,问道:“所以我是要与你们一起前往昆珝么?可是,女帝为何关注我?我根本不认识她。” 掌旗使诚实地回答:“我等也不知晓陛下做何等打算,但陛下做事,自然有其道理,身为属下,不该多管多问。” 轩辕夜觉得,自己应该收敛些锋芒,看起来像是个庸碌无为的人,说不定掌旗使就会打消了奇怪的带他去昆珝的想法…… 他一脸懵懂无知,眨着眼询问道:“昆珝是在哪里?是不是很远?那路上一定很多危险,我很胆小无能的……” 掌旗使知道他不是庸手,但并不说破,只温声回答:“昆珝离大夏的确很远,一路危险重重,正是如此,陛下派了我们三个保护你。” “只有三个人吗?” 掌旗使眼神微扬,自信非凡:“三个,足够了。” 轩辕夜当然是不想去,心里正在骂娘、骂天、骂地! 什么情况,他刚刚勉强算是解决了最大仇敌,还没喘口气好好享受一下甜蜜日常呢,居然就来了这么几个不好惹的家伙要带他去什么犄角旮旯的昆珝? 才不要去呢! 轩辕夜语气忧伤叹道:“真是抱歉,阁下找错人了,小生百里绯衣……” 掌旗使语气淡然回道:“那也无妨,我已带人来认,便是太子殿下……” 第382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方既然来到这里找他,便说明是做了一番准备的。 可是轩辕陵居然也敢到这里来?实在是胆子不小! 但轩辕夜现在并不关心这件事,只是眉梢倒垂,看起来愁眉苦脸可怜兮兮的,又开始故作柔弱博取同情了。 然而在掌旗使这里,却毫无用处。 段清黎静静地看着他们,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她知道这是件大事,她根本没有插嘴的资格,静静聆听、观察就好。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轩辕夜的心思,无非是不想去而已。 颜羽虽然进来,却也暂时没说话,只眼底有隐忧。 可掌旗使虽然提到了轩辕陵,并不急着叫他进来确定,反而很是笃定一般,对轩辕夜条分缕析道:“我等来此之前,已细细调查了一番大夏京中形势,近几月所有事情,皆知晓了大概。作为女帝亲自挑选的人之一,大皇子果然有与众不同之处。” “无权无势,却能如此完美地假死金蝉脱壳、予敌反击,虽然在鄙人看来某些地方尚幼稚粗陋,但考虑到势力和年纪,也实在难得。” 这番话是说,你就是有去昆珝的资格,别再推脱了! 轩辕夜露出一脸哀痛欲绝的表情,有气无力地对掌旗使道:“阁下既然知道这些,想必也知道我与仇敌前几日大战一场,身受重伤,行将就木了……” 掌旗使可是老江湖了,早就知道他的意图,但这时只淡淡道:“殿下说笑了,在下别的本事没有,但好歹在江湖摸爬滚打几十年,眼力还是有的。” 轩辕夜欲哭无泪,不死心地继续扯淡:“那日战况惨烈,我被敌人挑断脚筋,废了双腿,不良于行。以后都站不起来了,更别提出远门……” 掌旗使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声音稳如万斤大石:“果真如此的话,我的两个手下可以抬你去的,无需忧心此事。” 轩辕夜低声道:“不必了,我真的马上就要死了……” 被你气死了。 如果不是你们武功实在太高,怎会无聊地周旋这么许久? 掌旗使依然沉静地回道:“陛下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殿下真的不幸身亡,尸身一样得带去昆珝交由她过目。” 轩辕夜低缓地“呵呵”了两声,而后脑袋往里一偏,就不再理他了。 掌旗使目光淡淡扫了颜羽一眼,而后看着将轩辕夜的手小心放进被窝里的段清黎,转身便走,却仍有话音在空中回荡。 “几日后还会有使者抵达大夏,说清昆珝之行目的何在。大殿下安心养伤,过些时候再启程!” 说来说去,还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将女帝的命令当做天条来执行。 轩辕夜微有几分呆滞地凝视着段清黎,眉心轻轻拢着。 就算他很聪明,依然不能理解为何会有这等诡异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人好端端地走在街上,突然被抓去当状元了…… 可这几人,哪里有一丝一毫骗人的样子? 或许再过几日,他们就会拿出女帝的信物了。今日到此,只是口头通知一下。 不多时,轩辕陵便进来,微沉着脸定定地看了轩辕夜和段清黎一会儿之后,又迈步走了出去,向掌旗使汇报他得出的结论。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没错,就是轩辕夜!” 实在是难以置信。 段清朗这时终于进了屋,先前一直在外听着,却被掌旗使刻意掩盖了声音,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但最要紧的那句话他还是知道的。 他询问屋中三人:“女帝派特使来找你?为什么?” 轩辕夜冷冷一笑,鬼才知道为什么,问女帝去。 轩辕陵觉得,自己今日不能那么轻易走了,岂不是显得很灰溜溜的?起码,得把该解决的疑问解决了。 可他迈进门之后,才发现原来三位来使一点等他的打算都没有。方才听完他的结论之后,他们只是点点头,他只是转了个头看屋里而已,再回头人就不见了。 还好他今日带了许多人马,离这里并不远。 但是看到屋中段清朗、还有另一个至今他不知道确切名字的男子,敌众我寡,他心里自然慌了一瞬,随即沉声道:“本宫有家事要谈,还请不相关的人回避一下。” 轩辕夜依然没精打采的,却有空搭理他:“你们出去吧,不要吓坏小孩子。” 段清朗今日也没了捉弄轩辕陵的心思,实在是有大事发生,他正想问问颜羽到底怎么回事呢。 轩辕陵站在门口不远处,直直地盯着段清黎和轩辕夜,目光流连了最多的,自然是段清黎。 她现在比当初从苏家消失的时候还要清丽动人几分,毕竟在小筑日子还算安闲,每日好吃好喝的。而且她稍稍习武以强身健体快一个月了,潜移默化地使得身形、举止都多了些别样韵味。 但这个轩辕夜! 当初,蓝宇之不是信誓旦旦极为自信地保证他的毒无人可解么?眼前这个大活人是怎么回事? 虽然现在一脸病容,但是离死还远得很吧。 段清黎只在轩辕陵进门的时候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就再没抬眼,而是专注地看着轩辕夜,眼中的忧虑毫不掩饰。 她同样在轩辕夜眼底瞧见了忧虑无奈,以及强烈的不甘。 她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一旦去了昆珝,只怕很难再回大夏了。他更不愿的应该是,带她一起去未知的危险地方。 轩辕陵见他俩全然无视自己一般,只深情对望,顿时怒气上涌,沉沉喝道:“苏瑾,你居然与这样的人勾结在一起!” 轩辕夜目光极淡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回望段清黎,发现她居然怔怔看着自己眼神发直,显然是已陷入了沉思。 他心知使者来得突然,透露信息太少而疑问却多,此时大家心中都极为焦虑不安,便有意引她不再想此事,佯装轻斥道:“小黎儿,太子殿下在同你说话呢!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脸上有字,还是有花?” 段清黎抬头看了轩辕陵一眼,又转头去看轩辕夜,目光流转间满是轻鄙。 她轻声开口,闷闷道:“我现在心情不好,要瞧着好看的脸才会好些。” 第383章 恨 这么快就开始夫唱妇随了? 轩辕陵心里有气,但是却居然定力比以往好了许多,现在并未表露出来,只是表情极冷、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们。 脸上的神情,混杂了难以置信、愤恨、不甘…… 还有,心痛。 轩辕夜将左手伸给段清黎,让她拉自己起来,而后便极为自然地顺势轻轻一拉,将她揽在了自己怀里。 动作熟稔,亲昵至极。 轩辕陵微皱了眉看着,段清黎头枕着他的胸膛,神情间并无丝毫不悦,反而是习惯了之后的平静。 他们两个,到底在一起多久了? 他到底哪里比不过轩辕夜?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来之后,他立刻意识到不对,今时不同往日了。 以前他对轩辕夜了解太少只看表现,并不知道原来轩辕夜实际上是这般智谋双全心计颇深的一个人。 可意识到不对又怎么样? 难道他会承认轩辕夜文武双全、才貌皆佳、比他高出一大截么? 还有,人家不仅会打仗,还会经商,就差没把龙椅拉过来坐一下,试试能不能治国了! 一念及此,轩辕陵脸上神情顿时阴戾了几分。 段清黎不咸不淡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我仔细瞧了一瞧,太子殿下倒是比以往长得成熟了不少嘛……” “可长得,依然不忍直视……” 轩辕陵只轻轻冷笑一下,并未动怒。但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渐渐变了。 如果直到此刻,他还能对她心存侥幸,怀着妄想的话,那他就是真的傻! 他今日并不是来自取其辱的,而是来弄清楚一些疑问的。就算他们故意奚落嘲讽自己,也要稳住心神。 想到这里,轩辕陵沉声问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轩辕夜右眉轻挑,垂眸对怀中的段清黎抛了个如丝媚眼,笑意灿烂如灼灼桃花,含了感谢的语气回道:“自然是要感谢殿下的回神金丹,真的是名不虚传哦。” 段清黎则目光平静地看着轩辕陵,淡淡一笑。 轩辕陵已面皮涨红了些,微有几分咬牙切齿,却并未立即开口。心里的惊雷缓缓退散,可最近产生的猜测和得到的回答如此吻合,还是叫他脑袋如被重击,蒙了一下。 他紧拧着眉,一字一句道:“苏瑾,你居然骗我?不惜拿自己性命做赌来骗我,只为救他一条狗命?!” 此时轩辕陵眼中、心底,到处都冒着蓬勃的怒火。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算计自己了。 不,那时候轩辕夜未必参与,是她在算计自己! 段清黎眉梢淡淡一挑,唇边笑意冷清,漫不经心回道:“现在世上只有段清黎,再无苏瑾,知道了么?” 轩辕夜则全然无视了轩辕陵整个人,却听到了他的话,目光顿时带着追究意味,直盯得段清黎觉出了危机低下头。 她心里恨恨道,该死的轩辕陵,没事提起这个做什么!轩辕夜许久再没提这件事了,现在又想起来了! 而且,他肯定会以为许久以前她就喜欢他了! 果然,她还没想完,轩辕夜已语气危险又疼惜地开口斥道:“以后不准再做那些危险的事情!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 段清黎刘海之下的黑瞳悄然瞪着轩辕陵,闷闷地小声回道:“好,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你也不许让我担心……” 轩辕陵双手在袖中握紧了,目眦欲裂,心里怒气翻腾。 他们,他们实在是…… 他不是专程来看他们有多恩爱的! 可为什么不管什么话题,都会落到这一点上! 轩辕陵神情渐渐转狠,看着段清黎的目光已变得阴戾,满是恨意。 天底下,居然没有一个真正可以信任的人! 他那么信任她,对她那么好,她却要和他的敌人暗中勾结,更是堂而皇之地登双入对! 不恨?怎么可能! 段清黎漠然地看着他的神色,笑意更冷了几分。很好,终于开始恨我了么? 唉,从去年秋天到今年初夏,才发现么?这样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太让人忧心了。 轩辕夜轻声开口道:“小黎,他敢瞪你,去把他一双招子剜出来。” 他话音未落,段清黎已将匕首“沉渊”自袖中拿出,握在手里。 轩辕陵眉间一紧,肃然看着段清黎白嫩的小手心不在焉地拔了剑鞘,露出了里面雪亮的匕首。 然后,她抬起清泠泠的眸子,瞧着他。 他并不十分害怕,毕竟她是一个小女孩,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只要轩辕夜不亲自动手的话,情况不会太坏。 轩辕夜微扬着下巴,披头散发却自有动人气韵。他冷眼瞥着轩辕陵,开口道:“为虎作伥,亡国之辈!” 突然之间被扣了“亡国”如此大的一顶罪名,轩辕陵自然驳道:“胡言乱语!国还未亡呢!” 轩辕夜冷哼道:“你甘心做蓝宇之的傀儡,怎会不知道他的胃口大得填不满?现在亡不亡国有何区别,这般将江山拱手让给虎狼之辈?” 此时已是真正的家事,轩辕陵暂压怒气,冷声回道:“哼,只会说风凉话罢了。你有本事,别伤在他手里啊?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我年纪小自然斗不过他,难道是我心甘情愿!” 到底还是面子重要。 轩辕夜懒懒点头:“所以么,你就应该让贤的。” 轩辕陵紧张反问道:“你想做什么?” 果然是回来谋权篡位的么? 轩辕夜轻轻摇头:“我不想做什么,只想看着你们被人慢慢玩死,然后再补两脚。” 轩辕陵神情冷肃,却觉得心境从未如此刻这般,既悲凉又雄壮。 近两个月,他已渐渐长为了不轻易认输的人,甚至还在想着或许现在韬光养晦,有朝一日可以脱离蓝宇之的掌控…… 方才的愤怒已经渐渐沉淀,由脸上沉进了心底去。 轩辕陵看起来要比以前真正成熟了不少,他同样抬着下巴,目光睥睨,冷笑道:“你不就是想问出蓝宇之是死是活么?哼!” 轩辕夜漆黑的眸轻轻转动,微有几分意外地瞧着他,士别三日,连脑子也长出来了嘛。 如他所料,轩辕陵哼笑道:“我偏不告诉你!” 实际上,他只知道蓝宇之暂时没死而已,至于往后,就说不准了。 轩辕夜淡淡一笑,语气平静自然:“我知道他没死,不必告诉我。” 第384章 由不得你 此时轩辕夜的真实身份传了出去,冷家也随后知道了神秘来使的事情。 可蓝宇之一直未醒,冷狂就算心里再如何愤怒,也不能轻举妄动直奔小筑来战。况且,冷家还有别的几位管事的人,也一致反对再闹什么动静。 对于他未死这样的结果,其实轩辕夜和段清黎都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毕竟蓝宇之并不是普通人,虽然当天确实是稍逊一筹,但是被轩辕夜算计的。如果真要死拼起来,轩辕夜受伤绝对不止这么轻。 可能要再花一番功夫,才能把蓝宇之伤得那么重。 但那又怎么样,除了互相敬重之外,江湖中根本不存在完全的单打独斗,比的就是谁人多。 轩辕陵神情倒是不以为意,只是仍然难以完全掩饰目光中的愤愤之色,冷冷看着段清黎。 段清黎把玩着匕首轻笑了一下,明晃晃的寒刃映着她的脸,无端生出几分别样的清冷之美。但看在轩辕陵眼里,却又恨了几分。 他从未想过,她居然骗他骗得这么深。 他之所以愤怒到恨的地步,一是他真心实意,她却虚与委蛇连同别的男人对付他;二就是被欺骗这种感觉本身,总会让人觉得自己很蠢很不爽! 可他怎么会知道前世他是如何伤害她的?比她现在所做的还要残忍百倍! 段清黎眸光转向轩辕夜,在想,蓝宇之不死也是重伤,似乎正是时候开始着手仔细处理轩辕陵了? 轩辕陵心知此地久留无益,冷着脸道了句:“终有一日,你们会知道狂妄的人终究没有好下场!” 说完,转身即走,生怕自己被围困在这里。 但轩辕夜其实根本就没有心情多理他。 眼下他居然又有几分乏了,实在是事情太匪夷所思,耗费心力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的缘故。 但他脸上表情还好,只是略有几分无精打采而已。 轩辕夜仰躺在床,闭目养神,被子都懒得盖。 段清黎心里暗叹一声,帮他轻轻盖上被子,便听得门轻轻一响,颜羽他们两个走了进来,皆是一脸肃然。 都没想到会有如此突然又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即便是颜羽,也没想到。 一旦有事,几人说话便丝毫不耽误,省去所有废话。 颜羽开门见山道:“告诉你们,我读过一本书叫《北境官制考》。和书里一比对,今日这三位使者的身份应该是四方掌旗使中的青龙掌旗使,多负责昆珝东方的传讯之事。” “为首一人是主使,其余二人是他的徒弟左使,右使。掌旗使常年奔波在外,个个武功奇高,轻功更是精妙绝伦……” 他本来想多说些什么的,但又觉得不妥,到此为止,点到而已。 反正,说了与不说,对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轩辕夜睁眼,只淡淡说了句:“我不想去。” 颜羽只轻轻摇了摇头,低声一叹,暂时并未说话。 段清朗沉吟这么许久,此时分析道:“既然是四方掌旗使,便只有四位主使咯?可见,女帝确实很是重视这件事,所以……你该放弃抵抗了。” 轩辕夜懒懒抬眸,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确定掌旗使属于官制?真的不是江湖组织才这么叫?” 颜羽叹气:“是女帝自己设的,我怎么知道?” 他心里暗道,正是因为称呼特殊,所以才更显出重视你知道么?这些奇怪的官职,都是女帝嫡系属下! 屋中死寂了片刻,颜羽忽而低声开口,语气有几分哀然:“其实我不想让你去,但是……” “这件事,真的由不得你,也由不得谁,非去不可。” 轩辕夜顿时拧眉,左手极快地拿走了段清黎暂时放在床边的沉渊,即刻把三人吓了一跳。 “你要干嘛!” 轩辕夜深深闭眼,又想起方才掌旗主使说的“死要见尸”,心中顿时抑郁非常,便垂手扔了匕首。 他再清楚不过,掌旗使那样的高手眼里,躲藏与逃避是没用的,被找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后果会更加严重。 再者,他们未必真的只是三个人,方才都说了“过几日还会有使者抵达”,也就是说明肯定是有一批人在北境各地,之间应该可以互相接应。 反正,他未受伤时都无把握打过他们,现在更不用说了。 果真无路可走了么? 可他到底不甘心。 轩辕夜忽而睁眼,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颜羽。 颜羽顿时心里微窒,以为他要开口问什么,但等了许久他居然并没有开口。 从初见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多,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轩辕夜心里是有怀疑的,只是一直不曾问起。 出于对朋友的尊重,英雄不问出处。 他眉目微垂,神情有几分罕见的黯然。 最好不要问,因为不是现在能回答的问题。 可轩辕夜最后还是开口了,问的却是:“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颜羽只轻轻一叹,并未回答。 轩辕夜声音哀凉:“我真的不关心什么权势,也并无半点才能。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在家,抱老婆,带孩子而已。” 他随即语气更是悲伤难抑:“可是现在,我连老婆都还没养大呢……”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过普通平凡的生活,如此简单的事情,真的有这么难么?” 段清朗低低一笑,对他简单直白说道:“你想要的,明明就是天底下最难的,况且……” “不管你承认与否,出身在皇家,便不得不背负更多的重量,接受更多的心不甘情不愿。” 段清黎握着轩辕夜的手,低声道:“不管去哪里,我会和你一起的。” 轩辕夜沉眉道:“就是因为这样!” “其实我真的无所谓什么势力,如果需要的话,风语都是可以解散的。但,我就是不想你和我一起涉险。” 他凝视着她,声音极低:“你知不知道昆珝有多远?又有多少危险?我不能忍受让你一路跋山涉水,形如颠沛流离。” 段清黎柔声道:“或许是我们想多了,可能没有那么糟呢。” 气氛无端变得比面对蓝宇之时,还要压抑几分。 颜羽始终微垂着头,不想多看他们。他有错,他终会承认。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女帝为何会专门派人来找轩辕夜,更别提想办法拒绝。 第385章 背后真意 没想到女帝的其他使者来得比预计的要快几分,隔天下午便有较为完整的消息传了出来。 说是昨晚使者进宫,带着女帝的命令前去知会轩辕立,第二日早朝的时候便有圣旨下达,交由吏部即刻去办。 这一次使者带来的消息更让人惊讶,女帝的意图原来并不仅仅是要皇室中人前去昆珝,范围甚至扩大到了天底下所有人--所有觉得自己有些才能、怀才不遇的人。 将外面的消息传回来的,自然是颜羽。 这是轩辕夜与蓝宇之战后的第五日了,他风邪的症状已逐渐减轻,右臂也略略好了几分,但今日看起来精神仍然有几分萎靡不振。 掌旗使都说了,要等他身体大概好了些就启程。 所以,如果他一直不好呢?他们会等多久? 屋中依然只有四人,听着颜羽打探到的消息,一个个脸上的严肃神情倒是淡了几分,忧虑之色比昨日少了些。 反正,再操心好像也没用,倒是不如先弄清楚更多事情,再想想到底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轩辕夜眼都不抬,只淡淡道:“真是没想到,女帝的野心居然这么大。这么大肆地选拔人才不说,条件还如此宽松。” 段清朗略一挑眉道:“女帝这次动静确实有点大,一手抓着皇室,一手还抓了平民。不过对于一般人来说,只能达到安抵昆珝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段清黎接道:“自信、胆识、坚定,缺一不可,有时可能还要些身手和运气。反正,只要能越过重重险阻到达昆珝,便证明那人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女帝这么选人,倒很是节省。” 轩辕夜低低一叹,只道:“北境诸国,大部分离昆珝是很远的,而且一路上地形复杂。可女帝说一旦启程,后果自负,而且适用于所有人。” 颜羽声无波澜道:“女帝崇尚弱肉强食,重视竞争,所以这样的命令确实是意味着,她并不会管路上发生的争端,换句话说说,是默许了暗杀之类的事情。” 轩辕夜大睁着眼,定定地望着上方的屋梁,似乎是在低声自言自语:“这么大的动作,便意味着背后有更大的野心,这可能只是个开始。鼓励竞争?她,该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我如果是她,为何会选各国皇室中人?尤其是皇位继承者?” 屋中一时陷入沉寂,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尽管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得到正确答案。 但轩辕夜眉间倏而一皱,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是轻叹出声。 他一眼不眨,全神贯注:“年初我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时就猜测了一番,现在看来很是可能。她一是要比较各国继承人的能力,二是要把中意的人变成自己的傀儡。然后,就可以有效地控制管理诸国,进而好掌控整个北境。” “至于那些她不满意的,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轩辕夜脸上带着毫无温度的浅笑,继续说,“路上如果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很抱歉,连出现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她看到的只会是最终的结果,不会管中间有什么失误。” “治国,不需要失误!” 轩辕夜声音低沉得很,微有几分沙哑,眉宇间亦是有些忧虑。 谁能想到,一直以来不在大众印象之中的遥远地方,居然存在着一个野心勃勃的普天之下的至尊统治者。 三人都是一阵默不作声,轩辕夜虽然有时看似言行幼稚,但其实心思深沉、智谋过人。他的分析,绝对很接近事实。 颜羽是感受最深的一个,他微有几分惊讶。因为轩辕夜所推测的,和他所知女帝的形象相差无多,以女帝的性子是大有可能会做出这些事来的。 段清朗沉默之后,开口道:“但是,各国继承人本来是治国的重要部分。此番大张旗鼓,使者也没说会护送他们前去,继承人的安全还得自己保证。那国中就一下子少了很多力量,况且前去昆珝的可能不止一位皇室子弟。” “所以,此后国中万一出现了什么乱子,有人趁虚而入,那……” 他忽而觉得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依照轩辕夜的说法来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见到女帝之前的第一个考验。 轩辕夜一侧唇角扬起,似笑非笑:“如果储君不在国中,又极有可能回不来的话,自然会有人动某些心思。一旦发生叛乱、逼宫之类的事情,说到底了还是在考验现任国君的能力。” 他冷冷道:“只怕女帝心里,根本没有什么门第出身,一切,能者居之!” “如果你有能力谋权篡位,有能力能得到民众拥护,那就大可去做!” 段清朗没再说话,只是觉得,虽然选拔人才一事看着不简单,但仔细想想更是让人毛骨悚然。就算轩辕夜现在说的只是推测,但他却甘愿相信这是真的。 崇华女帝,是北境史上有过的为数不多的女帝。而且之前这么多年她并无什么动静,极有可能是在韬光养晦。现在,终于到了发力的时候吗? 没有哪个长了脑子的人,会觉得女帝是吃撑了闲的,想让大家前去昆珝观光游览一番。 段清黎无奈地看着兄长,他们心里都清楚他的忧虑,他该是迫不及待要回灵钧看看情况。 轩辕夜又悠悠道:“各国君主对女帝的态度都差不多,一直掖着藏着,但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暂时是斗不过女帝的。就算现在不臣服归顺,等女帝腾出手了,一定会好好收拾他们一番。” “昆珝,危险与机会并存。况且,女帝催得这么急,根本不给诸国间相互商议的时间。” 颜羽点头道:“命令继承者前去,确实是极为夸张大胆。此番出远门,已可以看出一国统筹能力、人才培养到底如何,亦可见出各位储君的胆色。然而既已看得出女帝的态度,只怕各国就要开始重武了。” 轩辕夜脸上颇有几分不耐:“我现在很生气,仿佛走在路上被一只鸟拉了一头屎,还说那是恩赐和考验。” 几人都是嘴巴动了动,然而到底没能说什么劝慰的话。 轩辕夜确实向来不以皇子自居,心底亦觉得自己与皇室毫无关系。 可是你躲着麻烦,麻烦却能找上门,而且如此匪夷所思,实在让人恼火无奈。 第386章 最终的决定 尽管心里窝火,但轩辕夜大部分时候还是没什么表情,连语气都是极淡的。 屋子里是寂静的,几人各自想着心事,雨水打在瓦片上、自檐上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节奏舒缓。 轩辕夜凝眸看着空处,慢慢捋顺如麻的思绪。 去昆珝这件事最让他不满的地方在于,一是受别人的命令,二是打乱了他之前的计划。 真的只是想安静地结婚生子的。 但却偏偏因为所谓的皇室身份被人注意到,简直可笑至极。 最可恶的是,他真的无力抗拒,一国之君都难以拒绝的事情,他无权无势又心有羁绊,如何拒绝得了? 他可以肯定,女帝是个大活人,而不是虚无缥缈的。 仔细想了一想,他好像是有点担忧过度了。现在情况尚不清不楚,他便觉得到处都是危险。但实际上,危险又如何?他又不是不能解决。 拒绝不了的时候,就只有面对。 轩辕夜忽而开口问道:“你们觉得,我如果去昆珝,还能不能再回大夏?” 颜羽沉吟了一下,回道:“应该是要看你的表现了,如果女帝觉得你才能出众,很可能要委以重任。” 轩辕夜低眉浅笑,心里了然,却说:“其实无所谓回不回大夏,只要不被囚在昆珝,在哪都一样。” 他其实也如颜羽这般想法,可他就是甘于平庸,自甘堕落,女帝奈他何?反正要他们前去,本来就是要一辨真伪一分高下的。 段清黎知道他已渐渐做出了何等决定,并不反对。她深知眼下形势如何,不想让他为难。再者,其实她并不觉得出远门有多难为人。 上次灵钧一行,虽然有时候路上确实辛苦,但是毕竟情况特殊,救人如救火。这一次,未必会有那么急促。 前往昆珝是好是坏,全看各人怎么想的了。 段清黎便对他说:“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现在就忧心忡忡太早了些。如果决定要去,还是先打算一下启程之前的事。” 轩辕夜转眸望着她,眼里笑意盈盈:“如果路上看见哪个地方不错,将来便可在那安家落户。” 段清黎心里虽然涩涩一笑,但仍然劝慰道:“对呀,就算要做最坏的打算,可也不能时时都往坏里想,全然给自己找罪受。” 轩辕夜轻轻点头之际,又道:“我若是要去,近些年便不准备再回来了。手下的势力,都是要解散的。” 颜羽略微讶异于他语气的平静,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番话来。但仔细一想,不这样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么? 段清朗接道:“我要同去,二哥一定是要前往的,太不让人放心了。” 颜羽并不多解释,只淡淡一句:“我必须跟着你。” 是时候回去复命了。 都在轩辕夜意料之中,他浅笑:“那些个携家带口的,自己是要出盘缠的。” 几人随即又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此行到底会有多少人,今年这成双成对的实在有点太多了吧? 加上三位掌旗使,一共十人。 这两日段清朗悄悄找段清黎问了一下,问他与顾云峥是否合适。 段清黎只觉好笑,随即又释然了,看来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大部分人在面对情爱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当局者迷。就算坚定如轩辕夜,也曾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低落消沉过。 真是不经历艰难险阻,就看不清楚自己的真心。 段清黎仔细想了想,觉得轩辕夜私底下与她说的那些理由极对,便浅笑回道:“兄长待她确实有些不同,轩辕夜第一次提出来,你觉得是在下套,当时明明就可以反驳拒绝的。但你没有,是考虑到顾姐姐。可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你以往也不这般优柔,再者,你也没有必要迁就不相干的人。” 她声音又轻又柔,继续说:“可能有时候谁也不知道心里的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不管承认不承认真相也只有自己知道。” 当局者迷么? 段清朗细细想了一番,最初时看到那个少女满身是血昏迷不醒,他问他们的第一句话是“救还是不救”;而后听段清黎转述她的家世,当时他心里是震惊又怜惜的,未曾想过那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境遇如此悲惨。 后来三番五次被她缠着,想要他帮忙报仇。她小心翼翼地巴望,眉目倔强,他不能答应也不忍拒绝,只好屡屡逃走;再后来她得知最简单的事实却不知真相,愤怒至极几乎准备玉石俱焚,他与他们,都没有怪过她。 有一种情愫,不知被哪一滴泪浇灌、被哪一束目光轻抚,渐渐破心而出,一寸还成千万缕,便终于裹紧了心脏,密不可分。 有人就是甘愿以情自缚,比如轩辕夜。 所以段清朗只对顾云峥道:“不必有何顾忌,你自己选择。我不会承诺什么,但如果你选了我,我便尽力护着你。” 顾云峥深知江湖和宫廷截然不同,但段清朗站在她面前说这些的时候,神情认真,眉眼干净,一如往昔。 她低头想一想,如果分别,那这一生他们该是不太可能再见了。只这么一想到永诀,便无端怅然。 她抬起眸,有几分娇怯但语气却坚定:“我仰慕公子已久,甘愿追随左右,为奴为婢!” 生平第一次遭遇如此坦率的表白,段清朗并没有丝毫防备,怔怔眨了眨眼之后回答:“那我就带你回去。” 他心里想着,我这样算是在骗小姑娘么? 但好像有什么不对,得去跟轩辕夜请教一下要如何才能更好地骗小姑娘。 既已都对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做出了决定,便该慢慢接受面对。 颜羽又宽慰他们道:“虽然同样是要去昆珝,可跟着你到底是有掌旗使护送的,无需太操心安全的事。” 轩辕夜回答:“掌旗使说的是保护我,大概是只有我……不过也比什么都没有好得多了。” 段清黎淡淡道:“别操心这些,你该赶紧把身子养好,再好好打打底子。” 轩辕夜笑:“再怎么吃我都长不胖的,不要抱太大希望。我的胳膊,才是你该关心的吧?” 第387章 饯别 一切既已有了计划,余下的便无需操心,一天天过着日子等待时机就好。 掌旗使后来又曾来了一两次,见轩辕夜态度配合,正在准备启程之前的事情,便也没有再催,反而叮嘱他好好养身子,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而既然有颜羽和段清朗在,轩辕夜每日足不出户,只需略略说一下自己的意图就好,不需亲自过问。 段清黎打趣道:“照你这般,要做皇帝也是可以的……” 轩辕夜只微眯了眯眼,方才在屋里慢慢踱了几步,此时在椅上坐下,淡淡回道:“我如果做皇帝,一开始一定是腥风血雨的。不过我又懒又瘦,不喜欢肩上有个什么重担一直压着。” 但他知道,她不喜欢皇室,所以他也不想要太大的权势。她想要毫无顾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又不是给不了。 他歇了一会儿,又慢慢起身在屋里屏风后翻找什么,也不让她跟着。 她冷眼瞧着他现在一举一动缓慢无比,只觉无奈,身子既没大好,就该回床上好生歇着。 轩辕夜以左手抱过来一个木匣,看起来不是很沉,轻轻放在桌上,在她面前慢慢打开。 他此时沉静垂眸,面上有些许血色,却依然美得让人不敢多看只怕沉醉。段清黎专心看着他,眉似远山凝黛,目如秋水横波,这样的句子形容他,并无什么不妥。 直到他细细瞧着她,她才略略看了那木匣一下,随即就怔了怔,有些不可思议。 那么多栩栩如生的小木偶,姿势、神态各异,面貌却无甚区别。 轩辕夜浅笑:“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 段清黎瞪大眼睛瞧着他,却听他说:“木匠!” 他笑意不减,继续说:“加上以前那个最老的,现在一共十四个,本来打算等你及笄一起送给你的……” 段清黎心道,这么多木偶你不觉得有些恐怖么,送给我做什么?做噩梦? 她有些狐疑地问:“你……天天刻我做什么?我让你喝药所以你嫉恨我?让我瞧瞧,它们身上有没有针眼……” 轩辕夜神情僵了一瞬,而后默然,他能说什么呢?不指望她能感动,但也不要这么煞风景好么! 是的,段清黎就是故意的,免得震撼于他精湛的木雕手艺……和其他的某些什么。 轩辕夜很快神色如常,又道:“启程之前我们去把它埋到哪里,将来回来的时候再一起挖出来。” 段清黎点头:“好的,你确实挺会玩的……” 轩辕夜默然瞧着她,觉得自己前几日被骗了,怎么她又开始装傻刻意忽视某些事? 段清黎被他看得有些不安的时候,听到他幽幽道:“我,饿了。” 她立刻问:“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找人做。” 轩辕夜心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了你,可你不到我碗里来…… 这般渐渐过了好些天,已离大战那日有半个月了,按照大夏的历法,已接近五月,天气也已经热了起来。 轩辕夜表面看起来已无异样,身子也确实好了大半,但食补药补一直没停,因为段清黎还在担心以前的事会否有什么影响。 这几日该办的事情都办妥了,风语真的解散了,因为他近几年确实不想再回大夏京城了。 而倾瑞商行,则是在一番谈判之后,卖给了有意图接手的人。整个商街,再加上百里绯衣的名头,价格自然是不低,但将来好好经营的话获利也不会少。 因为,女帝使者到来之后,京中的话题和风向立刻就变了。先传出的是广招贤才一事,而后才有人说出女帝专门派人来请轩辕夜。 于是大半民众到底还是喜欢见风使舵的,“轩辕夜”这个名字因为争议颇多,渐渐地声誉竟然不在百里绯衣之下。 已定下了四月廿九上午出发,廿八晚上,轩辕夜要在小筑设宴作别。 小筑并没有被卖出去,而是在巧妙得到了掌旗使的干涉之后,轩辕立不得不将之赐名,成为了大皇子的宅邸。反正不需要他花一分钱,只需要下道圣旨就好。 轩辕夜这样做,一是因为小筑确实是这么多年来他住得最舒服的地方,二是这里有太多回忆,要好好保存着。 有这道圣旨在,将来若是这里出事查起来的话会有底气一点。 在他命令之下,除了掌旗使,所有明日要出发的人都要落座,其实一共不过七人而已。 桌子是拼接组合起来的圆桌,刻意不分南北,便是不想分什么尊卑。但远晴、陌晚、顾云峥他们三个仍然觉得拘谨忐忑,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以前段清黎其实不明白轩辕夜怎么拉到人马建起风语的,他开玩笑时回答“他们臣服于我的美貌”,但今日她似乎明白了些。 酒菜上毕,诸人自己斟满了面前的酒杯。这杯子并不怎么小,三杯便有一两酒了。 段清黎很想问,我能不喝么? 然而一想到今日场合特殊,她也不好拒绝。 轩辕夜平时都不在意这些,但一到了特殊时候,就显出认真来,于是段清黎就更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 他双手举杯,缓缓道:“今日我先敬诸位一杯,感谢大家几个月来的不离不弃,帮我两次死里逃生。” 言毕一饮而尽。 因为此宴的噱头虽大,其实就是家宴而已,轩辕夜又前所未有地亲自认真敬酒,没人会不喝。 段清黎见轩辕夜看着自己,心道,难道酒里有什么?味道还好吧,没想象中的那么辣。 轩辕夜目光轻柔地看着她,忍不住浅笑:“第二杯,敬给我……未来的,娘子。她救了我两次,一杯薄酒不成敬意。” 说完他又饮尽一杯,然后大家自然都看着还在犹豫的段清黎。 段清黎有些不愿的,如果喝了自己就是承认咯?但是他说“娘子”其他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习以为常。 可他一眼不眨地殷殷看着…… 她只好喝了。 没想到他并不打算歇手,就按照座位的顺序,一个一个地敬酒,态度是从未见过的认真。有些话也是深藏在心底的,除了感谢,还有祝福和勉励。 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但轩辕夜杯不离手,段清黎忍不住劝道:“你们两个伤才好,别喝多了!” 可她蓦然觉得,喝多了的人,好像是她? 第388章 迷糊的她 两杯还是三杯?反正没多少吧。 轩辕夜不可思议地看着脸蛋开始红起来的段清黎,心道,我还没开始灌呢,这么快就醉了? 唉,果然是个人都会有弱点的。 可段清黎竭力保持着清醒,颇有些愤恨地看着轩辕夜,而后又看看其余几人,心里想着,自己的酒里一定是有什么,他真是太卑鄙了! 段清朗他们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轩辕夜悄悄眯眼威慑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实在无辜。要说他真的做了什么,那就是没告诉她这酒后劲很大而已。 自己酒量浅怪我咯? 段清黎困倦地不断眨眼,霞飞双颊,心里焦躁不安,在人前这么快就醉了?实在有点尴尬。 轩辕夜瞧着她勉力支撑,心下无奈,对其余几人道:“你们好好吃吧,不要拘束。” 段清黎还是有点意识的,想要推开这团危险气息,但怎么可能推得动,反而被他拉到怀里去了,然后就被他打横抱起。 段清朗最后叮嘱了一句:“千万要轻点……” 轩辕夜心道,我马上就回来打死你,割下你的舌头,一定不会轻的! 但是走到回廊的岔路,他却顿下认真想了一下,该把她抱到谁的房里呢? 纠结了一会儿之后,他决定送她回去,不然明早她起来发现是在他的房里,他该怎么解释? 轩辕夜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到床上,点了灯之后,又过来轻轻帮她脱下外衣。 他低头轻缓为她宽衣的时候,段清黎突然睁眼,想都不想一巴掌糊他脸上去了。 她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片刻,梦见有登徒子扒她衣服,她自然要打死他。一巴掌之后,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轩辕夜微有几分疑惑地望着她,两双漆黑的眼对视着,然后段清黎眨眨眼,又闭上了眼。 轩辕夜心里想着,她很可能是在装醉。 啊,装醉就装醉,摸我脸干嘛?!完全可以光明正大来吃豆腐,不需要这么麻烦的! 但既然是装醉,那醒酒汤就不必了吧。 他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心想,来来来,好好摸,不要客气。 但她迷瞪之中,断断续续道:“我要喝水……” 她也喝了半个月的药,用来调理嗓子,现在声音又是以往的清甜软糯。 轩辕夜任劳任怨地去找了壶热茶过来,扶她起来喝水。然后就瞧着她半睁着眼神情迷茫,喝起水来跟小猫饮水一样,嫣红的樱唇轻轻开合,仿佛娇嫩的花瓣不断绽开。 觉得不渴了的时候,段清黎倒头就睡,蹭了蹭之后,觉得某个枕头很是暖软,就枕了上去。 轩辕夜扔了茶杯,微一挑眉,轻轻将她挪开,让她好好睡在床上。 然而没想到她哼哼两声,循着热度又枕了上来。 如此反复两次之后,轩辕夜心道,我的大腿是很珍贵的,全世界只有这么两条,想枕是要付出代价的。 另外,我很期待你发酒疯,快来宠幸我…… 轩辕夜静静瞧着半睡半醒的她,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可爱,于是脱了她的袜子,轻轻挠着她的脚心。 段清黎立刻酒醒了些,轻笑出声的同时在床上滚了两下,结结巴巴娇嗔道:“你,给我,出去……” 轩辕夜笑:“你说谁呀?” 本来是打算离开的,但是看到她满脸酡红娇憨可爱,就不舍得出去了。 段清黎睁着眼瞪了他一会儿,根本毫无威慑力,更何况之后她觉得困又闭上了眼,但嘴里模糊不清地骂着:“轩辕夜,我要杀了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轩辕夜笑意渐深,反正不管她做什么,他瞧着都觉得很可爱,而且很有故意撩拨他的意思。 从没看过她喝醉的时候,现在觉得又新奇又好玩,心境也安宁满足。 但光看着实在是太无聊了,忍不住就想做点什么。 轩辕夜甩了鞋子,长臂一捞将她拽近了几分,而后俯身吻上她的唇。 一开始她自然是抗拒的,但是他吻得认真细致,极尽温柔,她终于渐渐沦陷。 四片温润唇瓣彼此纠缠,湿热的舌在唇齿间轻轻试探、而后深沉,一个吻漫长认真又甘甜。 段清黎有几分气喘吁吁,意识更加昏沉了些,但她模糊地觉得刚刚是和谁做了什么羞耻的事。 她渐渐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但只是在干嚎,并没有眼泪,把轩辕夜看得想笑,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醉了。 她梦呓一般问道:“谁……” 轩辕夜顿时皱眉,真是煞风景,我要是和你春风一度,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谁……这样是不好的,必须得告诉你我是谁! 她问的同时,小手也不自觉地在他身上摸着。 因为入夏,穿得不是太厚,只有两层衣服而已。轩辕夜索性敞开外衣,任由她怎么摸,心里想着,别让我逮到你是装醉。 所以,身边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轩辕夜两手托着她的脸和自己对视,看了好一会儿,她眼里终于有了点动静。 但是她的手安分了,他反而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很羞耻地承认,被她胡乱摸着其实挺舒服的,只是有点热…… 轩辕夜想着“酒后吐真言”,便问道:“知道我是谁么?你喜欢我吗?” 段清黎支棱着双眼回道:“不……喜欢……” 轩辕夜眯眼:“为什么不喜欢?” 她迷迷糊糊回答:“因为你,长得比我好看。” 轩辕夜觉得她一定是在装醉,只是伪装技术太过高深莫测而已。 瞧瞧,醉的时候回答此类问题还是和平时一样,丝毫不能让人信服。 他说:“你来好好瞧瞧,我这么丑陋的人,哪里比你好看了?” 段清黎凑近了几分,不断眨着眼:“我瞧瞧……” 但是她摇摇晃晃从他腿边爬过去的时候,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她疑惑地停下,按了按那个肉乎乎的东西:“这是什么?” 感觉到那个东西渐渐起了变化,她更加疑惑了,抓挠了几下依然不明白。 轩辕夜惊慌地小声叫道:“住手!要非礼我就直说!” 第389章 醉酒醒酒 轩辕夜是很爱护自己的某部位的,坚决不许任何人碰,就算是未来的娘子也不行。 但从煽风到点着火,并不需要多久时间。 他在想,我又发烧了,不然不会这么口干舌燥…… 才不是什么火焚身呢! 深觉现在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要尽早走,等过会儿再来看她有没有睡安稳也是一样的。 轩辕夜急急拨开了段清黎不安分的手,然后坐起身来,然而鞋子不知方才被他甩到哪里去了。他低头找鞋的这片刻,段清黎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一束头发,然后扯了两下。 手感如绸般柔顺丝滑,真是让人舍不得放手。 轩辕夜皱着眉掰开她的手,再次解救他又遭殃了的头发,他简直确定她就是在装醉,故意整他来了。 他放弃穿鞋了,准备站起来就赶紧走。 然而有什么东西被扯开了,随后轩辕夜只觉得裤子一松,立刻满脸不可置信地双手赶紧提住了裤子。 方才二人亲亲的时候,他的裤带就已经松了些,而后被她不知不觉踩到了脚下…… 轩辕夜低了声音,颤声道:“你还这么小,求你放过我……” 一定是在考验自己! 真是不惜代价,让他不知说什么好。 段清黎疑惑地眨眨眼,身边的床忽然间空了,有那么些不习惯。但也无妨,反正还是敌不过酒意,她迷糊茫然地半睁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倒床睡着了。 轩辕夜小心地看着她,疑神疑鬼片刻,才赶紧抓起裤带把解救自己的裤子。 虽然已经入夏,但夜间还是有些凉意。此时他身上的火已经熄灭,心里的火向来烧得隐忍克制,如长明灯一般。 他等得起。 他就这么穿着袜子站在下面看了她许久,心里清明安宁。又想起这将可能是他们在小筑的最后一夜了,便觉得,那就一起睡吧。 留给特殊的地方一点回忆吧。 他将她往里边轻轻挪了挪,然后脱袜上床,依然是把她揽在胳肢窝里,一只手展开了薄被,盖在他们身上。 但是他心里有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冒出来,为什么会有种在带孩子的感觉…… 他们身上都有些酒气,但他是清醒的,适才吻她的时候,略过酒气也闻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体味。 这次他的风寒渐渐好了之后,和她接触时,偶尔是会闻到她以往不曾有的清淡气味,但那时二人从未如现在这样距离如此之近。 他心里澄静,鼻端的香味越发清幽。他知道她不喜欢用什么香料的,那这便是属于她的独特的味道。 轩辕夜轻轻一笑,稍低了头,柔软的唇瓣又落在了她的颊上。 我只希望此后每一个夜晚,都能这样安然,拥你入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段清黎便醒了,酒也喝得不是很多,睡一觉便醉意全无。 但是她居然又看到她身边有个瘟神睡在这! 她发出极短的一截尖叫,然后自己捂住了嘴,乌黑的眼珠转了两下,心里却在尽力回忆昨晚的事。 大家是不是都知道他在自己房里! 轩辕夜睁眼,浅浅一笑:“娘子,早啊。” 段清黎敛眉,谁允许你叫娘子了?还早着呢! 她微沉了脸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昨晚发生了什么?” 轩辕夜眨眨眼,泫然欲泣:“昨晚,你非礼了我……呜呜呜……” 段清黎立刻瞪着他:“怎么可能!说清楚!” 轩辕夜瘪着嘴细细解释:“你昨晚说实在太喜欢我了,然后情不自禁想要占有我,然后……” 他抓着她就要落下来的小拳头,急急领罪:“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拼死反抗,才会失了清白……” 段清黎微微涨红了脸,知道自己身体毫无异样,昨晚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可被这货说的,仿佛她很欲/求不满一般。 轩辕夜看着她着恼的小模样,忍不住嗤嗤一笑,安闲地枕着双手看着她。 段清黎狠狠道:“看什么看!滚下去!” 她现在半跪在床上,轩辕夜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片刻又移开,然后段清黎猛然低头一看,立刻拢紧了上衣。 虽然里面还有肚兜,但那也不行! 轩辕夜拿出右手,一边说:“就算露出来也什么都看不见,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胸……” 段清黎很想立刻就掐死他,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她身为女子,并没有沦落到和一个男人比谁胸大的地步! 轩辕夜看她恼火,觉得好玩,继续说:“你昨晚是不是装醉,然后趁机摸遍我全身?恋恋不舍的,连那里你都摸……” 段清黎看他一脸娇羞煞有介事,然而不管怎么样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怒火又旺了几分,起身抬脚踹在他肚子上,同时扯掉了被子。 轩辕夜捂着肚子惨叫道:“完事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真让人寒心……” “再说我就杀了你,然后割了你的舌头!” 轩辕夜眨着眼一脸伤心:“娘子好凶……我又受伤了,起不了床,也去不了昆珝了……” 被他这么一提,段清黎才想起今天上午大家就得启程了,她还得准备些东西呢,便不再理会这货,自己先下了床,甩下一句:“你躺着吧,会有人来接你的。” 她匆匆穿好衣服出门洗漱,但是刚一开门,便看见段清朗在门外,顿时把她吓了一跳。 段清朗轻笑:“妹子早,瞧见轩辕夜了么?掌旗使已经来了哟,正在前厅喝茶。” 段清黎顿了一下道:“没看见!他们来得这么早?” 然后她就急急离开了,有一种再也不想回来见到他们的感觉…… 段清朗进去瞧着正慢悠悠穿衣服的轩辕夜,明知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还是逗他:“你不会连床都下不了了吧?” 轩辕夜低低一笑:“你很羡慕?男人早上起床的痛,你不会懂。” 段清朗并没有打算来与他斗嘴,实际上子啊犹豫了要不要告诉他方才看到的事。 最后只好折中一点,只说:“颜兄好像和掌旗使有点认识呢。” 第390章 西行辞故地 对于颜羽,轩辕夜现在还不想追究什么,因为实在是没想好要怎么办。 所以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漫不经心说:“不管你看到什么,还是听到什么,必然只是冰山一角而已,牵一发而动全身。” 段清朗茶褐色的眸中似有不忍,闷闷回道:“是,如果你真的想查,哪里还会等到今日。” 轩辕夜一笑,神情肃然间又有几分无奈:“首先线索正指向昆珝,然后……如果他真的于我有威胁,会活到现在吗?” 段清朗沉默了一瞬,叹道:“其实我不想看到什么真相,像这样就挺好的。” 真相不管如何,肯定不会让人舒服。 轩辕夜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虽低但很是认真:“到时候再说吧,他性子宽厚温纯,我尽力……” 尽力不让某些东西,碎裂得太过残忍。 颜羽向来不温不火沉稳得很,脾气修养都好,天生就如兄长一般周到细致。言谈举止又时常让人觉得如春风拂面,随和爽直,作为朋友简直无可挑剔。 轩辕夜与他认识有近一年了,那时轩辕夜还没遇见段清黎,暴戾阴冷、满心戒备。可即便如此,颜羽还是逐渐得到了他的信任,已至无可替代。 就更别提交游甚广的段清朗了,与颜羽初见即有惺惺相惜之感。 世间文字成千上万,唯情字难写,一笔一画总似不对。 而友之一字,有时竟然也能如情一般,让人为难得很。 最后轩辕夜挑眉道:“在黑暗降临之前,尚可笑语如常,饮酒作歌。” 这之后,大家各自收拾了些自己必带的东西,算得上是轻装简行。但总还有一些其他要带的,毕竟往后他们可能时常宿于野外,所以行李加起来还是不少。 代步之用的四轮马车,是请人特别制作的,昼夜赶工了近十天。因为人多,车厢容量便比普通马车大了许多,而且细节处有颇多精巧设计。譬如座椅可以伸展折叠,三面的座椅都展开之后,便可以拼成简单的床榻。 考虑到要一路西行很是遥远,马车外壁并不十分惹人注目,反而显得庄重古旧。木料却都坚实得很,重要的地方,甚至于车轮,都是精铁所制。 在轩辕夜提议之下,段清黎将觉得尚有一点纪念价值的东西都扔到了密室之中锁起来。他还是如之前那般想法,说不定有一天回来还能找到呢,便如埋下了一个惊喜送给未来。 她想了一下,悄悄带上了他以前的佩剑若水三千软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仔细算来,轩辕夜正式送给她的东西共有四件,木偶、软剑、乌龟玉佩、木簪。木偶已经被他自己深深“种”在了小筑中的某处,小乌龟她后来还是随身戴着用以养身,簪子小巧随身就能携带。 除此之外,她也并没有什么更重要的要带的东西了,反正大部分东西路上是可以买的。 掌旗使看样子是准备一路骑马,那马看着也有几分奇怪不似凡品,该是耐力极佳。 然而轩辕夜似乎东西有点多,慢腾腾地最后一个上了车,怀里还抱着一个布包。他将马车座位下面的小柜子打开,把东西放了进去,然后抬眼仔细瞧着段清黎。 她今日于妆容倒是稍稍用心了一点,终于梳了个像样的双平髻,但并无发饰,只有扎头发的绸带而已。衣衫是浅蓝锦质曲裾,绣着极浅的同色梅花,偏偏更能衬出肤色莹白如玉。 觉察到动静,她灵巧的眸子抬起看了他一眼之后,又立刻移开了视线。举目顾盼时,眸光似清溪流转。 他以墨色双眸,深深望进她眸中去,然后含笑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段清黎微带几分排斥再度抬头,惊觉车厢里已经大致坐满了人。照例是段清朗的侍卫远晴驾车的话,那此时里面便有三男三女,只好相对坐着面面相觑,心念不稳的便会暗觉尴尬。 颜羽眼观鼻鼻观心,即便与人对视,也视如无物,反正未曾对谁动念。 而陌晚同样如此,她骨子里还是有一些尊卑观念,从未敢想过三位公子。再说,大家都觉得他们两个侍卫在一起,很合适。 此时,轩辕夜眉梢微挑,饶有兴致看着状似镇定的段清黎。顾云峥稍稍偏了头不去看对面,然而朱唇轻抿着,脸上有几分烧热。段清朗目光扫了车里一圈之后,悄悄垂眼看着自己的鞋面。 嗯,表面看起来安静和谐得很,就是有点太过寂静了。 轩辕夜正准备说话,段清黎已经开口吸引了所有试图转移注意力的人:“这车少了东西,我刚刚发现!” “什么?”不就是帘子么?轩辕夜想着,她这欲盖弥彰的表情,实在好玩。 段清黎抬手比划了一下,解释道:“帘子啊。我被蓝宇之抓回来的路上,车里就有帘子的……” 轩辕夜轻倚着车壁,目光睥睨,问道:“有谁觉得,没有帘子不舒服吗?” 迫于他的淫威,自然无人回答。 轩辕夜轻笑一声,看着又垂下头装死的段清黎,旁若无人地打开身边的一个小包袱,慢慢取出几件东西。 他手长,车厢不过六尺左右,两人能离得多远?他懒懒伸手,将一根青碧色莲花玉钗插进她发髻中。 之后,依然是旁若无人,把一只不大不小的锦袋塞进她手中。 没等她打开,又轻轻执着她的右手,将一个物件扣在了她的腕上系好,解释道:“拖得太久我自己都忘了,这是给你打制的‘袖里针’,虽然小巧,但里面的机弩弹力极强,毒针劲道还算大,千万要小心,不要乱碰哦。” 段清黎一脸习惯了的表情,并没有说什么。 但段清朗已经忍不住了,一想到之后一路上,几乎每时每刻都要看到这无休止的恩爱场面,就算是单人的,也是想想就够了。 他声音极轻,怕人不信似的浅笑着说:“我忽而想起自己许久未曾骑过马,有道是三天不练手生,三天不骑髀肉复生,我要下去买匹马……” 颜羽带着一贯的轻笑道:“段兄说得对,出门在外,确实该多练骑术以防万一。” 而后,远晴听到谈话,马车即刻便停了,二人一前一后钻下了车,只留下轩辕夜万芳丛中一点绿。 第391章 贼心不死 既已近五月,该出发的人便都得出发。实际上,轩辕陵还要早两日出发。至于自愿去昆珝的平民,随时都可以前往。 但是即便出发,某些人的阴谋诡计一刻不肯停歇。 轩辕陵出发之前。 这一次轩辕立犹豫得很,深知昆珝之行危险无比,大有可能有去无回。昆珝在大夏的极西之地,至于到底隔了多远,没人说得清楚。 但是轩辕陵却要执意前往,女帝的使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此番招揽贤才,将以国作比,告诸天下。 虽未明说,但实际上已经暗示了,各国人才的质与量,都是极其重要的。若是露脸的人少了,未免会被其他国家轻看,生出觊觎或鄙夷的心思。 所以这次,被一起拉去昆珝的还有二皇子轩辕奇,他有几分才能但阴沉急躁。此番明白自己只是陪衬或者替死鬼,深觉悲愤不甘。 轩辕陵觉得,自己既身为太子,便该承担起重任。 更何况,那个男人…… 那个十二岁就上战场的男人! 虽然是被逼迫着去的,但这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轩辕夜到底经受了多少磨练,怎么可能是久居深宫的他能够比的? 自确定轩辕夜并没有死而且情况比以往好得多,没有刻意布置但民间呼声渐长之后,轩辕陵便时常夜间还睁着眼想心事。 仇恨的火焰在心里一天天熊熊燃烧着,不肯熄灭,只会被求胜的念头吹着,烧得越来越旺盛。 他要一点点证明,自己并非不如那个出身卑微从不讨喜的贱货! 轩辕夜与苏瑾给他的所有羞辱,他会全部还回去,以男人的名义起誓! 即便危险,只要能变得更强,他还是一样会前往。 轩辕陵依旧是十六七岁的面庞,但眉目间的坚毅果敢让他看起来成熟不少。他语气平静对轩辕立道:“臣意已决,还请陛下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另外,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看见父王安好无恙。” 这算是威胁么? 轩辕立眼底沉着不甘和不悦,但还是答应了。 他看得最重的东西,现在重量都已经渐渐变了。江山已坐了一二十年渐渐无趣,深爱的女子早已成为悲剧,而他再也给不起别人那样劳神伤心的爱了。 只希望看到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儿子,半生安好如意,足矣。 所以只要轩辕陵的要求不是胡闹,他都会答应。 但轩辕立想了许久,叮嘱轩辕陵道:“眼下朕除了忧心你,最担心的还是那个逆子。他不知怎的就得了女帝的青眼,你也清楚他的脾气性格,万一有了权势便是祸害。该怎么做,无需朕多说!” 轩辕陵沉沉点头,实际上他无时无刻不在考虑这些。 轩辕立神色忧虑,又道:“在外不比京中,你行事务必低调谨慎。若要对付轩辕夜,必须多想想办法,诛杀是最次的选择,因为难度太大。除此之外,上策是让女帝对他生出厌恶,而你必须尽力得女帝欢心,此消彼长……” 轩辕陵微沉了脸再度点头,他知道轩辕立是怕他一时冲动,非要与轩辕夜拼个鱼死网破。但实际上,他并不至于这么不顾后果。 在这样的关键时候,还是得去找蓝宇之。 轩辕陵来找他的时候,已经离出发只有不到一天了。 因为胸口被穿了个窟窿,即便未伤及心脏,蓝宇之依然半死不活的,神色目光却都比以往更凶狠可怕,如拼死一搏的困兽。 轩辕陵费尽周折终于见到他,身边却还是有他的人看着以防对他不利。 轩辕陵没管这么多,见他睁着眼,急急开始讲清楚近日所有事情和眼下形势,询问该如何做。 蓝宇之一听到轩辕夜的名字,眼神更冷了几分,惨白的手把床单都抓破了,喉中发出几个嘶哑的音节:“杀,了,他!” 轩辕陵小心地解释:“他身边有三位武功很高的女帝使者保护着,要杀他难度很大,得不偿失。” 掌旗使因为地位其实很高,高冷到不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却因不愿透露太多,并未告诉大夏人他们的身份地位。 轩辕夜他们能知道,全是因为颜羽。 蓝宇之顿了许久未再说话,实则是在仔细思考着。他这几日稍一清醒便在思索为何女帝会与轩辕夜扯上关系,但现在除了女帝本人,天底下再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但他却清楚,轩辕夜一定不能见到女帝! 他们之间的仇怨还没完,绝不能有其余庞杂的势力再插进来干扰! 女帝,他现在确实惹不起。 但如果给他时间,让他拖过这最难捱的一段时日,再一个个清扫掉路上的障碍,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与女帝抗衡! 他现在的想法与轩辕立这样的老油条自然是一致的,女帝对轩辕夜的青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必须要在他们未接触之前将之诛杀;而如果杀不成,便曲折迂回一些,借女帝的刀杀人便可。 蓝宇之只恨恨吐出两个字:“苏瑾!” 轩辕陵微怔之后轻轻点头,又听蓝宇之艰难地哑声吩咐道:“我会派人跟你,尽量消息畅通……” 看蓝宇之的态度,也是有意掺和此事决不罢休了,轩辕陵心底微有几分安稳。他有近忧在前,暂时又把亡国、被迫做傀儡之类的远虑忘一边去了。 敌人树敌太多就是好,随手一抓,便都可以成为盟友。 这一次,算是他来利用蓝宇之。 轩辕陵心里轻轻一笑,面上也是淡笑,对蓝宇之说了离别赠言:“切勿急躁,保重!” 蓝宇之既说了会派人,之后的事情便无需轩辕陵操心了,只等着接头就好。他只需要提供必要的情报,以及临时负责。 而今日,蓝宇之也让轩辕陵恍然大悟,以前从未想过的事终于敢想了,也敢做。 他的父王曾告诉过他,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只要肯去寻找,一定会找到。而轩辕夜看似全身铁甲牢不可破,弱点极明显也极致命。 那就是苏瑾啊。 轩辕陵觉得,心,终于彻底冷硬了。但他冷冷一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先前苏瑾也利用他担心她这一点狠狠利用了他,他不过还施彼身罢了! 第392章 静静欣赏 大家深觉,女帝让人这个季节去昆珝,实在大有深意。 想想看,就算按一般进度,是四月左右出发,抵达那里也得好几个月,天气依然很热。也就是说,一路行程基本都是在炎炎酷暑。 考验都在细微之处? 颜羽道:“说得就跟你们乐意大冬天出门一样。” 有人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反正夏天和冬天,必须得选一个,还是选夏天吧。” 这是傍晚时候,赶了好几日路,众人在野外安营扎寨,趁机闲聊。 段清黎悄悄瞅着稍远处几个渐渐融入暮色中的人影,一边悄声道:“为什么天天像赶羊一样……” 北境有大大小小那么多国家,难道诸国真的都能如期抵达? 而且夏日昼长,白天本来就可以多赶路。但是这个走法,好像和前一次去灵钧差不多。 一转眼这般过了十多天,天天起早擦黑,披星戴月。大部分时候是夜宿野外,两次经过城镇的时候住了店,采购了些必需之物。 可是后来掌旗使丧心病狂到了昼夜赶路的地步,还很理直气壮…… “夏日天气多变,若遇连日暴雨等,则寸步不行。夜间虽行得慢,比原地不动好。” 也就是说现在赶的路,是提前把将来会耽误的路给赶了。 白天赶路一切如常,晚上则是几名男子轮流守夜或驾车,车厢里则是三个少女东倒西歪地睡觉。 每日三餐时候大家都会在外面走走,舒活筋骨,坐久了会脚软。 有时尽管已经到了晚上,但段清黎仍然错觉脑袋在晃啊晃的,实在是坐惯了马车的缘故。 早就知道路上一定会很无聊,但没想到居然这么无聊。平时里轩辕夜时常与她玩闹聊天,但她反应向来清淡得很,还不如默默背几遍《黄帝内经》有用。 轩辕夜生性好动,有时候抢了段清朗的马,把他赶进车里去,自己躺在马上盖了披风晒着太阳睡觉,也是无聊透顶了。 段清黎深知轩辕夜的意图,也算是有事可做,并不介意多牵牵红线。她觉得,段清朗和顾云峥其实就跟相亲差不多,只不过参与的人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反正也没人反对,那就是默认,就是赞成,就是将来铁板钉钉的事情。 而且相处久了,聊得多了,她觉得顾云峥确实挺不错的。毕竟是涉世未深的江湖人,爽直又不失心机,但秉性纯良绝无坏心。 不过日子久了,大家天南海北家长里短能聊的都聊了,便只好认真考虑一下那些说起来羞涩的事情。 顾云峥已知道段清黎和段清朗认识的经过,但观察了这么久,终于问她:“为何你对段公子的称呼永远都只有兄长?” 段清黎乌溜溜的眼睛朝外瞥着,呵呵笑道:“为了他的安危着想。” 段清朗坐在对面,连连点头:“这样叫挺好的,一点都不疏远,很合适,十分合适。” 他觉得如果段清黎叫他“清朗哥哥”的话,轩辕夜立刻就会浑身杀气地出现…… 于是他又忍不住评论道:“告诉你,某个人现在看着很温和,其实一直是个凶神恶煞的……” “是在说我吗?” 马车还没停,轩辕夜已经掀了帘子钻进来,脸上被晒得红通通的,蒙着一层薄汗。 没等他坐定,段清朗已经自觉地滚下去了。 段清黎默默看了他几眼,觉得好笑得很,他晒久了就全身发红。又见他挽起衣袖,胳膊也是通红的,真和煮熟的虾子没什么区别。 轩辕夜吹着风道:“外面好热。” 披风被风吹跑了而他懒得去捡,然后没一会儿…… 段清黎淡淡挑眉问:“不是说胖子怕热,瘦子怕冷吗?” 轩辕夜道:“心静才自然凉。” 顿了顿,他又低了声音说:“先前跟着的人这几天还若隐若现的。” 有人好像在跟着他们,这一点他们发现了,但是那些人隐蔽得极好,并不时常显露,甚至是两三天才隐约露出一点,不知道想做什么。 段清黎自言自语:“会是打探我们的行程么?” 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轩辕夜轻摇着头:“反正是可以确定了,那个人真的没死。不然,轩辕立他们没胆子这么做。” 段清黎漆黑双眸眨了眨,终于说出心里的猜测:“照你上次说的,按常理肯定伤到了他的心脉,但他既没死,一则并未伤到心脏,他可能是右心,二则……” 她声音低下去,续道:“你该还记得那本奇闻录……里面的事情,他诈尸了也说不准……” 实在是个可怕的猜想,简直能让人坐立不安。照这样的可能来想,坏人也许始终不可能真的死了。 轩辕夜果然微沉了眸看着她:“我宁愿相信前一个可能,那些怪力乱神的,除非我亲眼看见……” 又随意聊了一会儿,轩辕夜把她拉到自己这边来坐,低声道:“让我枕会儿,座椅硬邦邦的不舒服。” 段清黎悄悄白他一眼,但他已曲着腿躺了下来,渐渐阖了眸并未看见。如果看见了,可能要多枕会的…… 顾云峥和陌晚在轩辕夜面前,大多数时候还是噤声的。后来也渐渐习惯了被他视如无物,毕竟他那做事旁若无人的功底,实在太过强大。 段清黎偶尔垂眼看看腿上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抬头轻声说了句话却也没人理,顾云峥悄悄以眼神示意她轩辕夜睡着了。 但是对她来说,只能是“好像睡着了”。 实在是他做戏的本事入木三分,让人信任之前还要犹豫一番。 腿渐渐有几分发沉发麻。 段清黎静静听着他绵长轻缓的呼吸声,并没有乱动。他晚上好像从来都不怎么睡觉的,现在睡着也是正常。 因为角度的关系,她稍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的脸,没了长发的遮挡完全显露在她面前。她难得认真地,以静静欣赏的心态打量他。 红唇白面,墨眉长眼,鼻梁挺拔如高耸的山峦,睫毛比她的还要长。而他的下巴很是光洁,中间有一道浅浅的凹陷,使得劈削般的面部线条蓦地柔和了些。 这“美人沟”,据说是福寿之相。 段清黎发觉他毛发稀疏,但是发色极深,黑如墨染,不知是什么缘故。 腿已经有些酸痛了,她心想,起不起来,我要拔你睫毛了! 第393章 路遇半仙 虽然在野外并无什么时间概念,但段清黎觉得她的腿可能被枕了大半个时辰,简直要废了。 马车轻微的晃动极为催眠,闲来无事便都要昏昏欲睡了,然后她也睡着了就忘了这回事。 车停下,轩辕夜被喊起来吃晚饭的时候,眨了眨还有几分惺忪的睡眼,随即坐起身来,默默看着段清黎。 容颜清冷的女子雪白贝齿间挤出一个字:“猪!” 车里再无旁人,轩辕夜伸手揉了揉她的腿,满脸堆笑,小心地把她横抱了下去。 两人坐在草席上,他仍然轻轻给她揉捏着大腿,然后被她挡住,两人心怀鬼胎地对视了一眼,就此作罢。 她目光微冷,手感很好是么? 他默默想着,确实是比以前多了些肉,软乎乎的。这路上你经常枕我腿上一整夜,事后还一点补救都没有呢…… 毕竟年轻,过了大半炷香时间就能缓过来,段清黎起身走动,冷冷道:“去吃你的猪食!” 就算现在是在路上,就算现在他已双唇嫣红,每日傍晚是他们休整时间最长的时段,还是会给他做专门补身的药膳,反正吃好点总不会错。 段清朗闲着无事给掌旗使解释的时候,口齿不清,谁知道说的是“补身”还是“补肾”…… 第二日前面有一个稍大的镇子,还算繁华,是要去采购些东西的。 抵达时已是下午未时末,天气炎热,路经一间茶馆时,轩辕夜略略看过其中茶客,并无异样,少女们便去二楼凉风喝茶。 他们一行人现在的打扮,已经很低调了,不怕有人招惹。况且就算有人要惹事又如何,打得过他们再说。 轩辕夜他们其实没走多远,稍稍查看有没有人跟着之后,又询问了些常驻于此的商家轩辕陵经过没有。心里未抱很大希望,去昆珝的路其实并不唯一,只一路向西就能到。 段清黎刚坐下不久,才点了茶饮,不多时楼梯口上来一个摸约六十来岁的黄衣老人,手拿算命幡,一双犀利老眼往茶馆中一扫之后,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见这人走来,三位少女心里都是暗暗警惕,陌晚已将手按在剑鞘上。 茶馆中有人抬眼看了看,神色一喜接着又是一黯,端坐不动耳朵却伸着。 店小二见了宝似的,忙不迭跑过来,点头哈腰地问道:“余半仙光临,要赏脸尝点什么?” 余半仙神情、目光始终未有丝毫变化,只在段清黎对面坐定,随口道:“庐山云雾。” 小二点头应是,给段清黎她们解释道:“几位姑娘外地来的吧?余半仙乃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神算,平日难得一见。算命却看眼缘,每日只算五卦,头一位客人免费……” 余半仙淡淡瞥他一眼,小二便急急沏茶去了,可是这茶,店里却未必就有…… 他又神情极淡地对段清黎道:“老朽有自知之明,不曾以半仙自居。不过所见平凡庸碌之人甚多,有了些许经验,却只想多看些有趣的命格。” 段清黎微蹙着眉,心道,我有趣么? 这是哪里冒出来一个什么人?到处都是诡异。但是看周围人的反应,习以为常中神情懊恼,难道小二是说真的? 还是,这些人都串通好了? 不过,这已经是离京城很远的一个稍大些的州城罢了,敌人难道这么快就布置好了么? 段清黎警惕之中,仍然轻轻扯出一个礼貌的笑,点头作礼,问道:“先生觉得与我有眼缘,要为我免费算一卦?算什么都行?” 余半仙颔首,并未说原因,只答:“不错。” 段清黎正在想着其中诡异之处,半仙已微肃着脸问:“你要算什么?” 她随口回:“看八字吧。” 接着便报上了轩辕夜的生辰八字。 反正这件事发生得突然,她并未当真,有几分游戏心态。至于为什么是他的八字么…… 他曾经主动告诉了她生辰八字,不拿来算命还能做什么? 留着写婚书么?! 余半仙双眼微阖,自袖中撒了几枚铜钱,在桌上拨弄了几下,而后闭上眼,左右手以拇指细细掐算着。 段清黎悄然看了看同样疑惑的顾云峥和陌晚之后,又仔细看着余半仙,莫名好笑,真的不是什么江湖术士? 免费的事情么,通常看起来好,其实并不好。 余半仙闭着眼,眼前现出清晰完整的伏羲八卦图,结合周易释了卦象之后,慢慢睁眼道:“有趣。这是你什么人?” 段清黎脸都不红地回道:“朋友。” 余半仙笑意浅得察觉不到,却先赞赏了一番自己的眼光:“老朽看人识相之术已炉火纯青,城中果然已没多少有趣的命格,还是外来客多些才好……” 段清黎听得莫名其妙,往外看了一眼,已瞧见下面街上缓缓驶过来的马车,便问:“先生快说吧。” 不知道轩辕夜见了江湖术士,会不会直接劈了…… 余半仙眉梢一挑:“命格奇特,这么硬的命,老朽算命半生,也少见。” 段清黎定定瞧着他,并不太懂命硬到底什么意思,却没问。 “大富大贵,”余半仙极坏地顿了一下,才续道,“或,大凶大险。” 段清黎神情微凝了一瞬,而后听余半仙继续漫不经心说道:“尚未弱冠,却屡屡遭逢生死之境,与你相识之后更甚。因为,你是他的劫难,自古英雄难闯情关……” 段清黎已神情微变,轻喝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余半仙淡淡瞧着旁边两名女子长剑已半出鞘,笑意反深:“老朽说中了。” 他丝毫不以为意,继续道:“本是难得的奇才,但境遇坎坷跌宕起伏,心境性情尚需磨练,须知过刚,易夭。” 夭,他说的是夭而不是折,其实也并无很大区别。 段清黎眉间一蹙,越发觉得这人身份实在可疑得很,沉着脸说:“阁下还是不要胡言乱语了,我并不好骗,也没钱。” 余半仙淡然一笑,一手摸着自己短短的山羊胡子,非要说完:“加冠之前尚有灾象,能过则过,不过则……” 此时,轩辕夜偕同他们几个走上楼梯来,脚步极轻极快,甫一露面声音便已传来:“你在和谁说话?这谁?” 他果然冷着眼打量余半仙,这么明显的江湖术士装扮,真是看了就来气! 第394章 不宜西行 见两方人有对峙的意思,茶馆小二连忙请站着的人在旁边一桌坐了,而后又对余半仙歉道:“半仙,您要的茶没找着,已经上了店中最好的茶,还请您莫怪……” 余半仙笑道:“无妨,今日见了有趣的卦象,不喝茶也可以。” 而后,他抬眼将轩辕夜几个细细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充满敌意的轩辕夜身上,上下又看了看,轻轻颔首:“果然不错。” “老朽方才,所言无虚。” 就算没看手相和其他,光面相和八字已经足够了。 轩辕夜探询的目光抛向段清黎,她只眨眨眼轻轻一笑。 她心里在想,他没听到吧?就算听到也只是后面的几句吧? 颜羽和段清朗都有几分忐忑,这所谓半仙出现得诡异,疑点甚多,轩辕夜又是一贯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不知道会不会惹麻烦。 余半仙又漫不经心道:“虽然祸福参半,但下巴添了些许吉相,或许可以逢凶化吉。” 实际上,他还有好多事情没说呢,但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这些人实际上应该也不是是好惹的,点到为止吧。 轩辕夜神情未有多少变化,语气却冷:“你胡说八道招摇撞骗,不怕死吗?” 余半仙大喇喇回道:“不好意思,老朽早为自己算过,死期不在今日。” 这般坦诚,轩辕夜闻言唇角一扯,竟然笑了。 而后,他出人意料地问道:“我要算一算。” “好。” 这小姑娘命格也是奇特,但他却想知道,这个命格外硬的少年,要算什么。 四下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无声,轩辕夜轻轻道:“姻缘。” 他又将手一指:“她的。” 段清黎心绪乱了一瞬,然后在想她的八字,应该是错的吧?因为她又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谁知道那生辰真的假的。 但余半仙并未要八字,只道:“右手。” 他看过她的掌纹之后,带着含义莫测的浅笑道:“红鸾星稍迟缓,又兼历劫,心中作堵。但总会有如意郎君,不必遇人不淑。未来夫君,人品样貌不可多得,性情柔顺,身世奇特,也是一段美满姻缘。” 段清黎细细品着他的话,眼睛已渐渐睁大了几分,只觉得身上汗毛轰的一炸。 这个半仙,他真的是算命的!自己最大的秘密,他知道! 历劫,死过一次算不算历劫?遇人不淑,前世被轩辕陵所负不就是遇人不淑? 全是隐晦委婉的说法。 让她确定这一点的是,其实他不必提遇人不淑的。前一句“有如意郎君”已完全足够了,偏偏要补上这句,便是要悄悄地单独告诉她,他知道。 余半仙瞧着她神色微异,了然一笑,又轻轻续道:“这些,却需在渡过心劫之后。” 轩辕夜则看看段清黎,又瞧瞧余半仙,很想直接问,那是谁…… 段清黎微垂了眸子,随即不等他们再说话,已急急问道:“先生身价极高,不知这一算,价值多少?” 同行之人已暗觉奇怪,往常她并不很关心价格之类。但一想到这是在说她的姻缘,以她的害羞性子,肯定怕被细细谈论,急着堵上半仙的嘴也是正常。 余半仙含着淡笑,目光中有段清黎才看得懂的轻微得意之色,回道:“姑娘命格万中无一,今日得见是老朽之幸,同样不收钱。” 段清黎心里稍定,确信他不会乱说,又悄悄抬眸看了轩辕夜一眼,不知道自己脸上红了没有。 轩辕夜则是想着,路上有的是功夫细细盘问你,不急。 余半仙又看了他们一会儿,眉梢微动但并未说其他的,天机不可泄露太多。 他慢慢饮着茶,并未理会一旁有人求卦,直到喝完一杯。 他并不准备久留,拿起幡子就走,走了两步却定住了身形,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今年有人命犯太岁,不宜西行!” 段清黎心里了然,方才他只得了轩辕夜的生辰八字…… 一行人等半仙走后,都松了一口气,慢慢聊了一会儿,只觉得现在不必赶路还有茶喝,真是人生快事。 但“不宜西行”这四个字,却如乌云一般在众人心头盘旋着,久久不散,可到底还是得继续行路。 或多或少的,大家心中都在自问,对于命数,自己到底信几分? 段清黎觉得,轩辕夜跟她一样,抱的是姑且听一听的态度。如果不合自己的意就不信,合意就信咯。 可是她到底和他们不一样,余半仙悄然给她露了一手之后,她心里便已经不由自主地信了他的话,不管他说得如何匪夷所思让人难以接受。 还有什么比回魂还要天方夜谭的事情吗? 但她一路上尽力不露出什么异样,就算有些什么轻微的表情动作,他们也只会想到她在害羞姻缘之事而已。 晚间,撒过驱虫粉,各自铺了草席之后,轩辕夜轻轻揽过她,她也没有反抗。 他果然问:“你今日给我算了一卦?说的什么?” 两个人谈话声极轻,但耳力好的仔细听还是能听到。 段清黎轻声道:“他说你……大富大贵,命格奇特……” 轩辕夜轻笑,似不信:“还有呢?” 段清黎垂着头慢慢回道:“大凶大险……” 轩辕夜拉她躺下,仰望着星光稀疏的夜空,不提这个,只对她笑道:“那个术士说的,你的夫君会不会是我?人品样貌不可多得诶!” 段清黎小声质疑:“性情柔顺?” “我很乖的嘛……” 没等到她的回答,寂静了片刻之后,轩辕夜睁着眼看着一片苍茫的黑暗,轻声道:“我知道自己命硬,我要是不在了呢,你就找个对你好的嫁了吧。反正你年纪小,聪明漂亮,还有个公主身份,会有如意郎君的。” “你这么小,一辈子还很长,想忘记谁也是很轻松的事。更何况,心里未必……啊……” 他还没说完“心里未必就记着我了”,段清黎已经毫不犹豫地一肘重重击在他的肚腹上。 偷听的人都觉得,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轩辕夜揉着肚子,委屈又凶狠地威胁道:“你想得美!我试探你一下而已,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段清朗觉得,这真是自己听过的最诡异的情话。 第395章 心劫 因了这晚的谈话,一连好几天,段清黎都没怎么理会轩辕夜,简直让他郁闷不已。 这和之前的相处状态,有什么区别? 他好几次微沉着脸对她说:“那个江湖骗子到底说了什么?不管他说什么,你没必要放在心上,他整个人都鬼鬼祟祟的,出现得实在是诡异。” “我就不该放他走的!” “我那天晚上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嘛……” 段清黎开始还淡漠地瞥他一眼,后来就懒得理他了。 余半仙出现得很是突兀、诡异,这一点确实不错。 但他们能遇到这半仙,实属偶然中的偶然,却居然真的发生了。谁又知道这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 她真是惆怅得很。 实际上她也并没有那么迂腐,迷信风水命数。但是余半仙不图名也不图利,也不怕死,不大可能是受人指使的。最关键致命的一点是,他隐晦地提及她的秘密,无疑是在告诉她他的实力。 那些话真如万斤巨石一般,沉沉压在心里,变成庞然的恐惧。 怕他一语成谶。 所以她也悄悄嘱咐顾云峥和陌晚了,不管轩辕夜怎么问,绝对不能告诉他,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你是他的劫难。 不管半仙说的其他几点对不对,反正这一句,她是信了的。 不久前才安稳几分的心,眼下又微有几分动摇了。 她又才想起半仙说她,“心中作堵”“心劫”。 这一点同样很对。 烦闷之中,她低低叹口气,心里暗想着,谁没个犯错的时候呢?再准的神算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暂时别再想这些了,徒增烦恼! 轩辕夜这几日,也是在想着半仙说段清黎的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他有几句听不明白,难道是算命这一行的词句吗? 果然是隔行如隔山,听不懂,猜不透。也不能问她,因为问不出什么结果。 他朝她眯眯眼,不管那个骗子怎么说,你的夫君只能是我,只会是我! 路上本来就比往日冷清了几分,段清黎再不理轩辕夜,就更没几个人说话了。毕竟,聊天起码得两个人,大家都不接口你却说个不停,尴不尴尬? 轩辕夜想,当然不能这么下去!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走的! 表面上还算沉稳淡定,可他眼睛时常往车里瞟,不知不觉就流露出几分哀怨,心里则是默默想着,好想回头杀了那个什么半仙! 问题在于,她不是完全不理会他,是变得比以往疏离了不少,简单来说就是对他一点都不特别。 这种感觉,仿佛从井里往上爬了一丈终于要见到光明了,却又被人踹下去了六尺,就比原地踏步稍好一点点。 焦躁得百爪挠心一般,也曾抓住她狠声询问:“这什么态度,你想做什么!” 段清黎惊奇地瞪着他:“什么?一切不是正常得很吗?你是不是又发烧了在胡言乱语?” 她仿佛根本没觉得这样的态度有什么不妥,轩辕夜真是欲哭无泪。 于是这一晚,轩辕夜当着她的面把他的猪食,哦不,补膳,给倒了。 段清黎只是看他一眼,淡淡道:“离远点,差点溅我身上了。” 轩辕夜很是疑惑,这是怄的哪门子气? 对于两人诡异微妙的变化,其他人只默默看着,偷偷悄声讨论一下,并不知其然。有了段清黎的吩咐在前,陌晚和顾云峥也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坚持住了守口如瓶。 但她们还是暗中劝了劝她,别再这样了。 其实段清黎也不知到底该怎样。 跟他就此断绝关系?未免显得太傻太莫名其妙了,就因为一个不知哪来的术士一通莫须有的算命,就要轻易放弃了吗? 继续下去?真不知会发展到哪一步,而且按照眼下这个形势,女帝和昆珝,本来就是大家心里的一块暗影,离得越近那凶兽的面目就越清晰。说不准,真的会有什么不好的事…… 本来不是这般举棋不定的人,只因为对半仙的话半信半疑,又对某人太上心了而已。 她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样的时候,一行人又在一个小镇停下,按照惯例是可以好吃好喝一顿。 车停马歇,大家下车下马,正准备进一家客栈,轩辕夜突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腿脚软了软才站住。 段清朗极其配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关切地询问:“小夜夜,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鉴于他很配合,轩辕夜勉强忽略了这恶心死人的称呼,声音低弱却傲慢地回道:“我好得很!” 说着甩开了他的手。 段清朗不依不饶,爪子伸出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轻易下了结论:“发低烧了,今天风有点大……” 段清黎默默看着他们,心里评价道,这次你们做戏实在是太拙劣了,和以往的精细简直没法比! 鬼才信! 她轻笑一声,没等他们先把目光投向她,已经伸手一指,开口道:“来的方向十几步远,就有一个药堂,自己去吧,别打扰大家吃饭。” 恰在这时,街角一群狗打闹嘶叫着闯出,由远及近,架势倒是挺骇人的。他们也瞧出,其实是一群狗追着一只浑身白毛的小狗在咬。 那白狗看着机灵,但到底寡不敌众,一边呜呜叫着,一边慌不择路领了七八条野狗朝他们这边跑来。 远晴已站到前头“噌”的拔剑,气势顿时惊住了常年与人打交道的街头野狗,都怯怯止步了。倒是那只白狗危机稍解,却不敢走远,一瘸一瘸的在离他们还算安全的地方徘徊,不时看看狗群和这几个人。 段清黎已瞧了白狗好一会儿,见它一双水灵眼睛格外惹人怜爱,又显见受了伤,便道:“别伤它,这狗不错。” 如果带着,好歹路上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那只白狗犹疑了一下,忐忑地慢慢朝她挪了过来。 段清黎毫不嫌弃地摸了摸它的头,准备过会儿带它去整理伤口,包扎一下。 段清朗悄声在轩辕夜耳畔道:“真是帮不了你,狗都不如……” 暮色里轩辕夜脸都黑了,但是瞧不真切。 她平时并没有对猫狗很是喜欢,今天宁愿救一只第一次见的狗,也不愿关心自己一下! 他霎时间心头就梗了一口怒气,非得晚上吃顿狗肉才能消解。 第396章 食不知味 好吧他承认,虽然并没有发烧,但确实有几分不舒服的,莫名地肚子虽饿但吃不下东西。 但这也是病啊! 一定是中毒了。 世间奇毒千万,唯相思之毒难解。 解药还一点都不配合,真要命。 轩辕夜没再多说什么,只抬脚进了客栈,大家在门口也不能站久了,耽误人家做生意。 掌旗使虽然同行,但路上不与他们接触很多,吃饭住店这种事情,从来不过问。 轩辕夜随便点了几个菜之后,找了张空桌子默默坐下,眼睑低垂。 依照他对段清黎的了解,一定是那个算命的跟她说了什么不悦耳的话,然后她居然还信了,起码是半信。可恶的是陌晚以前是他的手下,现在也不听话了,死活都不说。 该怎么办? 轩辕夜静静想着心事,丝毫不管几人渐次落了座。他心口燃着一团怒火,虽然是指向她的,却并不能喷发出来。 他生气也不会有多大用啊! 这么久了,她会有所反应的,一般还是只有苦肉计。而且除非她真的错了,才会低头。 但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到什么装病受伤的好法子,现在不同往日,距出发已过了近二十天,他又是身强体健的英武少年了,哪有那么轻易受伤…… 段清黎放下体型娇小的白狗,洗了手过来坐下。而他们很坏心地主动让出了轩辕夜旁边的位置,把其余地方挤得满满的。 她静静瞧着他薄唇紧抿、眼睫低垂,一脸落寞,心里微动,觉得自己是有点不对,这事急不来的。她清楚他的性子,怎么可能甘心轻易与她断绝关系?两个人必然是要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就是看要纠结多久了。 这样也不算事,找时机再慢慢把态度暖回来吧。 他们刚动筷没多久,便有小二送来一坛劣且烈的烧刀子,轩辕夜眼都不斜,拿碗倒了,张口就灌。 几人动作稍稍停滞一下,眼睛悄悄瞟了瞟他们两个,实在不方便插手插话。 段清黎眉间轻蹙,知道他这几天心里不悦,食欲也不好,但空腹喝烈酒实在伤胃。 她心里低叹,到底谁是谁的劫,真还说不准呢。 要说起来,她这一世某些地方也依然天真单纯得很。譬如这情爱,一旦认准了谁,便不会轻易更改。 小白狗安静地待在桌子旁,模样乖巧,怯怯看着胸前酒水淋漓的轩辕夜。 段清黎皱着眉低声道:“别喝了,给我留点儿。” 轩辕夜慵懒地斜她一眼,并无得色,只有认真。烈酒入喉,胃里已经开始灼灼地烧起来,但心里还是有些堵。 他再抬碗,她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胳膊,解释道:“小白身上有虱子,拿这酒洗澡极好……我怕你喝多了发酒疯乱杀人……” 轩辕夜顿了一下,淡淡道:“别碰我,你身上也有虱子。” 但还是放下了碗。 段清黎只道:“赶快吃饭,要早睡早起的。” 轩辕夜面无表情勉强扒了些饭下肚,反正食不知味。她没说清楚之前,他依然会心里时时作堵。 不过几个呼吸之后,他便搁了碗筷,俯身拾了小白,大步出门去,抛下一句极淡的“我去药店”。 她若看着勉强入眼,就勉强养着吧。 趁着轩辕夜不在这里,段清朗抓住机会疑惑问道:“妹子,你这几天到底在想什么?” 段清黎不答,却问:“你们觉得,我和他合适吗?” 轩辕夜早已不知不觉就收揽了身边人的心,顿时一片点头,却没人说话。 颜羽想了想,凝视着她,以智者才有的语调慢慢道:“对你们来说,没有合适不合适,只有爱与不爱。” 段清黎心道,说得很对,可是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啊。 但没想到,颜羽继续说:“相爱的终点,是别离。”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但好像很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只好解释:“真爱的终点才是长相厮守。” 段清黎疑惑:“对这些事,你很了解的样子?” 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但怎么感觉只有深刻经历过情爱的人才能说出来? 他只淡淡一笑,并不解释更多。 也没人提醒她到底要怎么做,他俩都是心思通透又倔强的人,无需说太多,可能会适得其反。 小半个时辰之后,轩辕夜抱着小白回来,该上药的地方已经上了药,伤处不少。 对这狗,他也有几分欣赏的。方才那么多大狗欺负它,可它居然没放弃抵抗,一路逃命,也是倔强。 轩辕夜沉默地将小狗抱给段清黎,她心里微有几分讶异,眨眨眼低声道:“其实你挺乖的……晚安好梦。” 轩辕夜淡淡一笑,回道:“这几天的事情,我不追究了。” 他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稳,可表面上却是若无其事。 眼看着出发已经二十多天了,已渐渐接近大夏西部边境。这连日的赶路,大家虽然嘴上不说,身心却都有些疲惫不堪了,其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的。 另外,七八天之前,一直若隐若现缀在他们后面的人就不见了。不知道是打消了念头不跟了,还是被甩掉了。但就算有人跟着又如何,他们也不会怕的。 轩辕夜想到之前的灵钧之行,顿时联想到千鼎山和桃渊。 其实这才是正式认识以来,他送她的第一件东西,只不过这东西看起来并不属于他罢了。 既然已经近在咫尺了,就该去瞧一眼,顺便给她一个惊喜。 轩辕夜已经准备和掌旗使软磨硬泡,却没想到一提要去不远处小住,掌旗使沉吟了一下,居然答应了。 主使说道:“恰好我们近日有事前往代国,半月之内一定会前往千鼎山与诸位汇合,还请殿下不要乱走。” 无需威胁与多说,相信轩辕夜他们心里清楚,不会做无聊的逃跑举动。 对于轩辕夜坚持要带他们去桃渊,而且说有惊喜,几人并无异议,反正是比赶路好。 段清朗倒是给颜羽、顾云峥解释了一番桃渊的来历,就是之前坠下千鼎山而发现的一个山谷罢了。 以前没工夫仔细探索,这次细细查看也不错。先前可是发现了很多好东西的,景色也是不错得很,想想都觉得期待。 第397章 惊喜还是惊吓 轩辕夜既有意给出惊喜,便让段清黎自己在前面探路,他则离得不很远。 另外,这里向来了无人迹,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正是午后申时末,六月的天气热着呢。两侧山峦的阴影之中,她撑着伞跟着小白走了许久,正在暗骂轩辕夜逗她,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转过弯来,面前豁然开朗,入目却是一片枝叶繁茂的桃林,只是桃树都不很大,显然没栽多久。而且他们上次来,这里明明没有桃树的。 桃林中有小路,顿时让她想起“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来。 沿着小路没走几步,她便瞧见前面树下空旷处铺了张草席,上面躺了个白衣之人,书本盖着脸,看身形该是个少年。这少年身边有个案几,上面放着精致的小白碗和酒壶。 这里什么时候有人住了?会是山谷的主人吗? 她出言询问,小白则跑到那人身旁嗅了嗅。 听到响动,那人慵懒地轻轻哼了声,伸手拿开脸上的书册,慢慢坐起身来。面容果然是个少年,却是一张桃花雪面,清俊得很。 他一边眨眼,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张嘴便说:“姑娘是来求医的么?师父出远门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如果是简单的病症,在下可以试试的……” 二人对视之中,那少年睡意已渐渐消了,打量着面前满眼好奇的少女。他平日见的人不多,所以这样秀致清丽的少女,见得更是少。 这个少女只穿了一身水碧襦裙,料子算不上多好,头上极简单地梳了个双丫髻,并无首饰,却并不会让人看轻了。额前刘海半覆之下的眼睛,乌溜溜的会说话一般。她朝自己略带好奇地张望,眼中更显灵动。 段清黎一眼不眨地细细盯着他瞧了会儿,看着那双泛着幽蓝之色的眼眸,试探着问道:“百里……绯衣?” 那少年微微偏头,动作舒雅地站起身来,同时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百里绯衣疑惑之中,又朝她后面看着,显然是在打量谁。 段清黎悄悄回头,以目示意轩辕夜,悄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说真的,确实挺惊喜,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少年早就不存在了的。 轩辕夜微沉了眸子,同样上下打量着百里绯衣,冷声问道:“这是我的地盘,你怎么会在这里?” 百里绯衣眨了眨眼,慢慢站直身子,举止舒缓,目光柔和地正视着轩辕夜:“抱歉,我不知道这是阁下的地盘,我是被师父带到这里的……” 轩辕夜忽而眯眼,凛声道:“你会武功?” 虽然这货表面弱不禁风的,但姿势和内息,的确透露出会武的迹象,可能是没学会隐藏。 百里绯衣却是在他说话的同时,试探般的轻声开口:“你是大皇子轩辕夜么?” 轩辕夜已身形乍动,转眼之间跨出四五步,来到他身前,一伸手扣住了他右手命门。又将他身子一推胳膊一扯,百里绯衣的双臂便被他别在身后,痛得哇哇直叫。 段清黎瞪着眼瞧着,心里也是疑惑不已,是以并没有说什么。 此时段清朗、颜羽他们也走了过来,一见眼前景象,悄声和段清黎交谈几句,一个个脸上也是如见了活鬼一般。 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但,看轩辕夜这态度,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才对。 谁都想不到他居然会和不久前自己假扮的人相遇,实在想想就觉得惊悚…… 轩辕夜将他擒住,冷哼道:“你到底是谁?传言不是说你自幼多病么,为何会武?而且还这么烂!” “谁派你来假扮绯衣博取同情的?” 百里绯衣被迫仰着头,额上沁出一层冷汗,不明白为何忽然之间谷里来了几个奇怪的人,自己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但他还是忍了疼痛,口齿清楚地回道:“谁说多病不能习武?不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吗?本来就没指望能武功盖世,你还,嘲笑我武功烂!” 或许是因为体弱的缘故,他声音在男子中算得上轻柔,而且不徐不疾始终如一。音质则如琤瑽流水,又似环佩相鸣,称得上悦耳。最后一句又隐隐有点委屈意味,实在让人只想莞尔一笑。 段清朗顿时觉得这少年有几分意思,起码已是印证了之前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 聪明貌美,口齿伶俐,沉稳冷静。 轩辕夜松手,却不悦地轻轻推了他一下,道:“你还没死,传言果然不可信。” 百里绯衣扶了桃树站住,满脸苍白。但他先拍了拍手,拍掉手上沾的些许树屑,才伸手整了整衣服,最后慢慢揉着自己的胳膊。 他皱着秀美的脸蛋,轻声回敬道:“传言未必不可信,听闻大皇子性情暴烈,今日初见,果然如此!” 段清黎听他伶牙俐齿的,而轩辕夜已神情微冷,顿觉好玩。 先前因看到奇闻录中关于绯衣的详细记载,以为他早夭了而觉得遗憾惋惜,今日见到活生生的本尊,竟然觉得心里轻快不少。 轩辕夜冷着眼极快地瞥了含笑的自己人一眼,转眸问道:“你怎么一眼知道我是轩辕夜?” 百里绯衣眉眼一弯,目光竟似有了颜色,是深沉的幽蓝。他轻笑着看这一行人,条分缕析道:“首先,有点凶的你刚刚说,这是你的地盘,可见身份非同一般。” “然后,这位姑娘一眼认出了我,分明是知道我的,但她又显然和你关系不一般。巧的是,前段时间殿下借鄙人的身份一事,现在已经传到这个犄角旮旯里啦,还好我前几天去了次集市……” “仅此两点,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百里绯衣微微挑眉,一脸自信的轻笑。 轩辕夜听着,眸色越来越幽深。 段清黎微奇,问道:“只这样就能推断出来了吗?” 未免太聪明了点,实在可怕。 百里绯衣眨着奇特的幽蓝眸子,看着神情微肃的轩辕夜,嘻嘻一笑:“逗你们的啦,其实我刚刚没有睡着,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轩辕夜……” 他说完还忍不住一脸笑意,眉眼弯弯的,又是微有几分少年的圆鼓鼓的面庞,偏偏自身气质高雅出尘,看起来格外亲切可爱。 段清朗已忍不住笑道:“这位小兄弟的性子,我很喜欢……” 第398章 金蝉脱壳 山谷之中被太阳照着的时间较少,周围山峰的阴影又是深重,所以这炎炎夏日,谷里倒是有几分清凉。 百里绯衣轻轻眨着眼看着这一行七人,脸上渐渐带了浅笑。这一行人装扮朴素,但偏偏个个容貌起码是中上,气质又都异于凡人,实在惹眼得很。 他以目答了段清朗表示的好感之后,浅浅躬身作礼,口里道:“我上次看见山谷来人是三个月之前,还是个走错的。没想到等候了了这么久,居然有这么多远道而来的贵客。” 几人早知道他精于世故,年纪虽小手段却圆滑,但他又偏偏目光如此纯净透澈,语气便显得格外真诚。实际上真要细想,他如果真的一个人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见到这么多人必然是很欢欣的。 段清黎在想着,先前轩辕夜假扮百里绯衣的时候,评价他的那些话。现在看来,就算轩辕夜并未见过他本人,那些话居然如未卜先知一般,十分正确。 确实是世故的同时,不失赤子之心。 在他们眼里,他最独一无二的就是那一双异色的眼睛,其次才是天人之姿。 段清黎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瞧,总是感觉好像会变色一般。正面看是幽蓝的,侧面看仿佛又带了点莹绿,偏偏怎么也看不清楚。 轩辕夜见她神色好奇地紧盯着百里绯衣,顿时暗自不悦,有这么好看吗? 这跟他那时候假扮的那张脸当然不可能一样,但并没有他那时候柔美吧?甚至如果和他本人相比的话,哼…… 段清黎蓦然感觉到几分凉飕飕的寒意,刘海之下的眸子悄然转动了一下,而后乖乖移开了视线。 看一眼都不行么,又不会怀孕! 还有先前,蓝宇之给他送那么多鲜嫩美艳的男宠,他也不准她看。 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因为实际上早就知道乃至习惯了“百里绯衣”,今日乍一见本人,几人顿时都好感丛生。 当然,某人除外。 颜羽带着轻笑询问:“阁下既没死,是怎么回事呢?” 百里绯衣怔愣片刻,水润的眸子轻轻转动,将他们挨个看了,见到他们脸上别无二致的表情,顿时闷声道:“看见我没死,你们好像……很失望?” 他垂着眼睛,低沉的声音有几分忧伤:“可我又不认识你们……”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素不相识的人也希望他死…… 呜呜呜,简直让人伤心。 颜羽疑惑地看了看其余几人,心道,我的表情和语气并不是这个意思吧? 但随即,百里绯衣抬起眸来:“是我想多了。” 几人心里暗想,他以前都遭遇了什么啊,这小心眼儿。大约不止是书里写的那些吧? 段清黎开口解释道:“我们跟你无冤无仇,怎么会那么恶毒。只是听到些传言,说你迎亲路上遭遇了劫匪,下落不明。一百个人有九十九个都觉得,照你的身子骨……” 她轻轻摇着头,和轩辕夜对视的时候瞪了他一下,满眼不甘不悦。 管这么宽,谁怕你啊? 百里绯衣轻轻笑着,伸手做请,示意他们沿着桃林小路往前走,他则是在旁边不紧不慢跟着。 这时候,几人才清楚地看到,他脚下竟然穿的是木屐,大半只洁白细腻的脚随着走动,在衣摆下若隐若现的。 他边走边轻声解释道:“几位到底听到了多少传言?那些大半都是真的。不过,其实劫匪是我找的,但是……” 他声音蓦地无奈忧伤了许多:“没想到他们本性不改,临时变卦,害得我差点丢了小命……” 轩辕夜语气沉沉,问道:“这是你的脱身之计?那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别告诉我是他救的你!” 段清朗忙道:“今天我第一次见他!” 百里绯衣轻叹一声:“大皇子果然是有此等经验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金蝉脱壳。我确实……” 他声线轻而淡,夹了几分淡漠疏离:“我对他们很失望,那个地方呆着无聊又危险,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他们都知道他说的那个地方,是他的家。那些所谓家人的蛇蝎手段,如暮色一般在他心里渐渐覆上阴影。 他又淡淡解释道:“劫匪的事是我犯蠢了,但确实有人救了我。劫匪知道我身子不好,所以当时我被迫滚下山坡他们也没找,只当是活不成了。” 他说着眉眼又弯了起来,笑道:“可我到底运气还不错,遇见了云游在外的师父。他救我之后,还说我资质上佳,愿意收我为徒……” 段清黎即刻问道:“你师父是云叟吗?” 百里绯衣毫无心机地一笑:“对啊,你们也认识吗?他现在游到哪里去了?” 几人悄然对视了一下,默默耸肩,深觉这个世界是在是让人看不懂。为何莫名其妙的,不相关的人就有了联系?果真是天意如此吗? 轩辕夜一直悄然注意着段清黎的神色,心中好似又落了一颗火种在柴房里,随时都有酿成大火的危险。 为什么偏偏是百里绯衣?! 他暗暗想着,我最近是不是真的流年不利?什么叫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这就是啊! 他们瞧着是惊喜,他却觉得是惊吓。如果在别的情境下碰到绯衣也就罢了,偏偏是这几天,她正和他闹别扭的时候。 轩辕夜微一眯眼,盯着百里绯衣,心里悄悄威胁道,敢碰我娘子,我就杀了你!管你是谁! 百里绯衣感觉有人阴恻恻看着自己,疑惑地抬头,顿时眉毛一垮垂下了脸,果然是那个传言中性格暴躁的轩辕夜。 可是,他就不明白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诶,轩辕夜那是什么态度,搞的仿佛有夺妻之恨一般。 他心里暗道,我真的只是一个纯真的小孩子,并没有想过情爱什么的…… 百里绯衣将他们领到了桃林尽处的茅屋,旁边居然还有就地取材的一些石条石凳,大家便在这里坐了。 这时茅屋里急匆匆走出来一个矮小的灰衣青年,看起来是个杂役,百里绯衣含笑吩咐道:“阿离,快去沏茶,来客人了。” 几人这时自然要介绍一番,轮到段清黎,她先一指段清朗道:“我叫段清黎,这是我哥哥。” 然后目光无差别的在其余人身上扫过,笼而统之地概括:“这些都是我朋友。” 第399章 自以为是的霸道 两个人目光悄然来来回回斗了无数次,谁也不服谁,看得段清朗他们心里无奈。 但是他觉得他妹子确实满眼新奇地时常看着百里绯衣,一时间有些疑惑,是因为新鲜好玩,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随即他暗暗摇头,应该是新鲜罢了,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迷惑的。 那样的话,轩辕夜也未免太失败了。 只是一想到这里,他就有几分莫名的郁闷,总觉得轩辕夜的敌意太莫名其妙了一点。 至于么,人家不就是长得好看了那么一点,差点把你比下去而已嘛。 百里绯衣沉静的眸光看着他们,将疑惑处一一收于眼中。桃林中他第一眼就知道段清黎和轩辕夜关系不一般,但是怎么看都不像小两口啊,反倒是一个一厢情愿的和一个不甘不愿的…… 但他随即觉得几分倦意越来越明显,轻轻揉着眼睛对他们道:“不好意思啊几位,我平日午后会喝点药酒,然后小睡一会的,现在又困了……” 他眨着眼,没有丝毫戒备:“几位如果有兴致,便在这谷中走走吧,别的地方还有几间茅屋。不过这山谷有点大,有些地方挺危险,千万不要乱走。” 他说完就进屋睡觉去了,真是心胸够宽大的。 等他走后,段清朗轻轻一笑,对颜羽道:“这小子有礼又不做作,行事洒脱自然,我真是越看越喜欢。” 轩辕夜冷不丁道:“喜欢你就娶了吧!” 顾云峥默默低了眸,渐渐红了耳根。 颜羽和段清朗都有意让段清黎他俩单独待会儿,便对其余人道:“走吧,我们四处瞧瞧,还有别的什么惊喜没有。” 但其实要说起来,相处最为诡异的,还是段清朗和顾云峥,静悄悄的一点波澜都没有。哪里像轩辕夜他们这样,不时溅起一个水花,打得大家身上都湿了。 四下无人,段清黎在轩辕夜面前也能走神,其实是在想着自己要不要趁机溜走出去转转,连小白都颠颠的跟他们一块跑走了。 轩辕夜面无表情问她:“见到百里绯衣,你很开心?” 段清黎第一反应是点点头,心里无端想到“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但随即想起了简直能让她汗毛一竖的事情,又立刻连连摇头。 为了明确一点,还口齿清楚地说:“还行吧,并不是开心,只是有点惊讶。” 轩辕夜静静盯着她,并没有说什么,脸色渐渐微沉了几分。 那个百里绯衣,看起来既精明又单纯,有时候很聪明一样,有时候又有点傻乎乎的,诡异到让人怀疑他的天真是不是装出来的。 末了,轩辕夜淡淡道:“不准和他接触太多。” 段清黎悄悄翻了个白眼,就是瞧着他顺眼,管得着吗?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霸道! 你以为你是谁,还可以管我的交际? 再说了,百里绯衣那样的人,大多数人见了本来就厌恶不起来,你自己没有他讨喜怪我咯? 轩辕夜也不多说,自己起身准备四处去看看。 说真的,他们虽然来过一次,但那次时间仓促,并没有探索到桃渊的全貌。 他想去看看山谷到底多大,又种了多少桃树,算一下来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会有什么程度的烂漫。 结果这一走,过了两个多时辰,山头露着绯红的天空,但山谷中已经渐渐黑了下去。大家半路又聚到了一起,累得满身臭汗,终于摸了回来。 谁都没想到原来这个山谷居然有这么大,足有方圆几十里。而千鼎山这片山脉,好像又长大了一点。 上次来的时候看到的那条清溪,居然挺长的,蜿蜒从山谷中穿过,几座茅屋都离它并不很远。 段清黎惊讶的,却是山谷里的桃树大约有六千株,绵延了近二十里,简直不能想象春来花开会是一副什么美妙景象。 但唯一的问题是,山谷中央的茅屋似乎有点稀疏了,但还好屋子都不小。 他们回来的时候,百里绯衣正在愁眉苦脸地盘算这么多人一天要吃多少东西,山谷里显然是不能自给自足的,问题是他眼下住在这深山,并不怎么富裕…… 等等,为什么要把自己当主人?轩辕夜都说了,这是他的地盘,那自己才是客人嘛。 这顿晚饭吃完了百里绯衣所有的存粮…… 吃完饭,三三两两坐着闲谈的时候,百里绯衣轻声给他们介绍道:“几位如果不怕麻烦的话,附近有很多温泉的,晚上可以去那边洗澡。” 救命,真的烧不了洗澡水的,柴火不够…… 轩辕夜问:“水热吗?” “夏天挺凉的……也有热的。” 轩辕夜顿时盯着段清黎道:“不准去。” 段清黎不说话,只待有空行动见分晓。 段清朗则是笑着吩咐道:“远晴啊,明日天不亮,就去附近的镇子买些东西回来吧,柴米油盐酱醋茶。” 第二天一早,段清黎梳洗之后吃过早饭,疑惑于男孩子们都不见了,稍一询问便见陌晚神色古怪,朝一个方向的桃林指了指。 段清黎刚刚走近,听到林子里传来百里绯衣惨叫连连,顿时加快了脚步。 他们在做什么? 入眼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四尺来宽的小路,路上两道身影在走着,旁边则是段清朗和颜羽在默默叹气。 轩辕夜扯着百里绯衣的胳膊在小路上走着,两个人都赤着脚,踩着半露在沙土外的鹅卵石。 轩辕夜步子极稳,但百里绯衣白嫩的脚趾一直都在不断蜷缩,仿佛踩的是尖刀一般不敢下脚。 实在是轩辕夜拉着他走得有点急了。 轩辕夜恨铁不成钢道:“这么弱!” 百里绯衣顿时欲哭无泪,也没人说过他强啊。 这到底目的何在?一定是在整他。 并不明白哪里来的敌意,好闹心啊。 他心道,殿下,请让我死个明白,谢谢…… 段清黎皱眉阻止道:“你在做什么?会伤到他的脚的。” 轩辕夜淡淡道:“帮他锻炼身子,没瞧见么?” 百里绯衣眨着水汪汪的眸子,颤颤地落脚在地,迈着碎步艰难地帮腔道:“是啊,我现在经脉通畅,身子热乎乎暖融融的……” 见段清黎的气闷模样,轩辕夜淡漠地转眸:“是他自己说早上会在这里散步的,我只是教教他到底该怎么走。” 第400章 公报私仇 晨间的“锻炼”,最终以百里绯衣两只脚底板都红通通的简直不能下地做结。 他觉得,自己必须和轩辕夜问清楚,到底为什么。 现在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了,比以往更慢了…… 再折腾两天一定会被玩死的。 段清黎问颜羽他们两个:“你们也不阻止一下?” 段清朗摊手:“会被视为同罪的,不过确实很奇怪,他往常并不这么小心眼。” 这一天还没完,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百里绯衣异常后悔之前轩辕夜问他待在山谷每天都做什么,他回答得太老实了! 现在是黄昏之前,轩辕夜拉着他和往常一样在山谷里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谷口,也就是说起码走了有十里路。 百里绯衣后来简直是被拖过去的,然后瘫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心里却想着,太好了,我明天就要下不了床了,你还能怎么折腾我? 谷口一阵凉风吹来,满脸通红的百里绯衣顿时咳嗽起来,却在竭力抑制着。他小心地抬头,看见沉默的轩辕夜正在低头看他,目光晦暗难明。 百里绯衣在想,难道他对我有意?所以用这种方式吸引我的注意力?不不不,我可是个天真正直的小孩子…… 如果轩辕夜知道他在胡想什么,一定会立刻劈了他。 百里绯衣的咳嗽声还没止住,段清黎已经气喘吁吁地找过来了。身后跟着段清朗和颜羽,两人一见到这副场景,便知早上的事情并不是轩辕夜心血来潮,而是有意为之。 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他好。 任谁看了眼前景象,都觉得是轩辕夜欺负了百里绯衣…… 段清黎叹口气,不满道:“你又在干什么?是不是想折腾死他?” 百里绯衣真的什么都没做,确实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现在心里一定有一万个疑惑。 轩辕夜微微挑眉,嘻嘻一笑:“我就是想弄死他。” 他这两天来第一次笑,却是如此阴森可怖。 百里绯衣顿时脸色煞白,哀惶地看了轩辕夜一眼又低下头。就算你真有这个想法,能不能避着我再说出来啊,好生吓人…… 段清朗过去搀扶百里绯衣起来,但他现在脚疼腿软几乎站不稳。 段清朗便道:“去泡个热温泉吧,会好些。” 说罢便抱起百里绯衣点足就走,在他看来,一则绯衣年纪小又体弱本来就该照顾一下,二则,其实是在给轩辕夜收拾烂摊子! 真不明白他到底发什么癫! 晚间时候,几人无端就聚在了一起,要把他今日作为问清楚。 轩辕夜淡淡问一句:“你们都向着他?” 三人心里齐齐无奈,这和向着谁没有太大关系,分明就是他在无理取闹。 段清朗避开这个问题,问道:“昨天下午刚一见到他你就神色不对,以前你并不这么小心眼的,到底为什么。” 轩辕夜浅笑:“你是说,现在我小心眼。” 他们心里暗叹,这是事实,还需要说吗? 轩辕夜不答,只看着段清黎,她眸色一黯也没解释什么。 为何他会对百里绯衣有敌意,她再清楚不过了。 之前他们就为这件事小小地闹了一次,当时轩辕夜万念俱灰的颓丧表情把她吓了一跳,也及时止住了某个念头。 但是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既是秘密又过去了这么久,再如何讲述也回不到当时的情境了,还不如不讲。 段清黎垂头闷闷道:“谁叫你要假扮他,又不能怪他……” 轩辕夜没说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在尽力想清楚她对百里绯衣的复杂情绪,到底都有哪些。 他并不后悔假扮百里绯衣,因为再也没有比那更适合的可以用的身份了。但绯衣并没有死,还能遇到他本人,这才是大大出乎意料的。 段清黎低着头不说话,四人之间顿时一片死寂。 但颜羽他俩也明白了,其中原因只有当事之人知晓,恐怕是触到了轩辕夜不能触碰的东西。 段清朗和颜羽都是心思通透之辈,二人稍稍以目做谈,结合这两个家伙的语气表情,已猜到之前大致的事。只怕是那时候轩辕夜做戏太深,让段清黎对百里绯衣有了好感,现在又迁怒到了绯衣身上。 也是一笔算不清的乱账,怪谁? 但仔细想想,简直是要命好么? 轩辕夜忽而站起身来便走,丢下一句含了冷笑的话:“明天继续。” 继续做什么?折腾小绯衣么? 第二天一早,果然再现了昨日场景,只不过要好了很多。 轩辕夜并不亲自动手了,只在旁边看着,倒也是让其余几人无话可说。 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百里绯衣又满脸笑意,虽然是笑得无奈。 然而他毕竟底子弱,昨天腿脚又被折腾惨了,现在只走了一趟就脚下发软,再也走不下去了。 轩辕夜淡淡道:“吃亏的是你自己。” 百里绯衣只好又咬着牙坚持下去。 段清黎愤愤道:“轩辕夜,你会吓唬人就了不起?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又不是心甘情愿的。” 轩辕夜眸光淡漠地一转,一语结束了话题:“他已经拜我为师了,你说呢。” 百里绯衣心里暗道,是他强迫的…… 段清黎沉了眸子道:“我马上就走,离开这里。” 轩辕夜淡淡道:“你走吧,我在这里等掌旗使。” 段清黎顿时气得不行,这家伙明目张胆地公报私仇,还很理直气壮。可她如果没看错的话,和传言中的一样,百里绯衣是个真正的病秧子,禁不起他的折腾。 而且还是迁怒!人家根本没做什么! 怎么会认识这么品性恶劣的人! 她恨恨瞪他一眼,知道兄长他们不会看着轩辕夜太过分,暂时就这样吧。对于不可理喻的人,武力又比不过,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渐渐地,四下了无人声,也再无旁人,轩辕夜语气淡漠道:“教你一套健体的拳法吧,好生学着,不必急于求成。” 百里绯衣心道,我一点都不急,我只想歇一会儿。 轩辕夜坐在树下垂着眸想心事,等着百里绯衣的呼吸平复下来。 但绯衣没想到的是,轩辕夜忽而认真问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第401章 心中的酸涩 很明显的试探。 百里绯衣清楚得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可能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但是如果撒谎必然会被轩辕夜一眼看出来。 桃林的斑斑驳驳的阴影之中,二人沉寂地对视了片刻,然后百里绯衣才神情认真地开了口。 他徐徐道:“我说实话吧,她确实是我没见过的少女,话不多,装扮也不艳丽,但偏偏就想让人多看两眼。但是,你知道的,再好的人,于我也只是看看而已,不作他想。” 轩辕夜一脸沉静,倒是颇为心平气和,他不甘心似的继续问:“来世上走一遭,却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你甘心?” 百里绯衣微蹙了眉,神情大体却还是宁静的,回答:“不是甘心与否,是根本不能。要么苦了我一个人,要么苦的就是两个人,何必呢?” “你又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还是有希望的。” 闻言,百里绯衣粉嫩的唇瓣慢慢向上浅浅一弯,低声道:“谢谢。” 实际上,昨天早上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变好了,和段清黎他们想象之中的恰恰相反。 轩辕夜没有说话,却依然盯着百里绯衣,极少眨眼,似在沉思什么。 百里绯衣略略一想,先行问道:“我是不是给你们造成了什么困扰?真的不是我有意的。” 他本来就心思玲珑,观察了这两日,总能觉出什么不对。 “与你无关……暂时无关。”轩辕夜慢慢补上后面一句。 百里绯衣心里暗想,我还是尽早投奔师兄去吧,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轩辕夜没对他怎么样,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一是惜才,二是有意借机试探什么。 他悠悠对百里绯衣叹息一般道:“我们打个赌,赌他们信你而不信我。” 百里绯衣眨眨眼,并不想说什么。不过他倒是觉得,轩辕夜其实很率真爽直的,这样丢人的赌约也能坦然地提出来。 他幽蓝双眸望向桃林小路深处,枝叶蔓延之中看不清楚尽头。他没看轩辕夜,却低声道:“我不信,你们认识这么久了,他们会看不出来。” 他脸上带了浅笑,眸光也是轻柔:“其实传言真的不能信的。你心里有一处还是很温柔的,心有猛虎,亦有桃花。” “我来这里四个多月了,来的时候桃林已经有了,却都是小树苗。我天天盼着它们长大开花,却时时想着,是谁有这样的风雅细腻,要把这里变成桃花源?” 正是这个缘故,所以尽管被折腾得有点惨,他不信轩辕夜会真的杀了他。 轩辕夜静静听着,并无什么表情,半晌才含着一丝淡淡的苦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 最开始是轩辕夜为了更好地做戏,将心比心,把百里绯衣的境遇、性情细细揣摩了一番,那时暗暗惋惜了好一阵子。但现在真正相识不过两三天,百里绯衣一双眼睛同样犀利无比,几乎将他一眼望穿。 倾盖如故,不过如此。 但现在到底不是最终的时候,最终的结局谁也说不准。 第三天下午,轩辕夜陪百里绯衣散步,没过多久绯衣就脸色苍白,二人只好停下。 为了能随时休息,轩辕夜手里拿着一卷草席。其实他是无所谓坐哪的,但是绯衣有点洁癖,虽然这两天已经被他“治”好了大半。 轩辕夜让他坐下,听他不断清咳,呼吸有几分急促,知道他该是有肺症,便轻抚他的背给他顺气。 百里绯衣拧着眉目咳了一会儿,渐渐捂着胸口呕出一口暗红的血来,污了浅色衣衫。 他微喘着气,拿出帕子细细擦拭嘴角的血迹,一时之间气息急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没过多久,便听见近处一声不满的娇喝急急传来:“轩辕夜,你又做了什么?” 段清黎瞧见百里绯衣微垂着头满脸苍白,衣前有血。而轩辕夜在他旁边不知在做什么,顿时心里一紧。 轩辕夜眼都不抬,只眼神淡漠地看了百里绯衣一眼。 后者自然明白那个赌约,现在已看出端倪了。 百里绯衣缓了一会儿,对走到跟前轻蹙着眉的段清黎解释道:“他没做什么,帮我疏通经脉而已。我方才吐出胸中淤血,现在呼吸顺畅了不少。” 轩辕夜面无表情,什么都不想解释,心里却是有些失望的。 段清黎微沉了脸蹲下身子细细查看,瞧见了那血是暗红的,并不新鲜。但还是觉得和轩辕夜有关,实在怕他暗里使坏。 她轻声道:“你怕他做什么?每次都帮着他说话。” 随即,她点漆双眸盯着轩辕夜,却对百里绯衣道:“手拿来我给你把脉。” 百里绯衣正和轩辕夜以目做谈,闻言转眸问:“段姑娘会医术?” 在轩辕夜的默许之下,他还是乖乖地伸出了手。 段清黎葱白的手指扣在他腕上许久,一直在低头沉思。 而百里绯衣此时面色已渐渐红润起来,但眉目间却有几分沉重的抑郁。他方才并未说谎,但轩辕夜未卜先知,这样的结果实在是…… 意想不到。 轩辕夜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有什么样的情绪才合适,总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好些天了,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和她的矛盾,而这两天因为绯衣,事情又复杂了起来。 段清黎终于收了手,缓缓抬眸,语气有些小心,又有几分挫败,轻声道:“既然云叟是你师父,那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吧?” 百里绯衣轻轻点头,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轻笑,习惯了似的不以为意。 可段清黎眼里的几分忧伤惋惜显而易见,她试探道:“他有法子吗?” 百里绯衣礼貌地微笑回道:“师父出门寻几味药材,某个药方就能生效了。” 但实际上,云叟出门,不知是为何事。 轩辕夜出乎她意料地问:“到底是什么问题?” 段清黎低声解释道:“他自小体弱多病,可能是小时候就中了毒,甚至可能是胎里带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心脉损耗得厉害,身子虚弱,心肺也不很好。那毒不厉害,但是已经入骨了……” 轩辕夜看着她的眼睛,一丝情绪都没有放过,看得见她些微的失望和不甘。 心底的哀伤缓慢犹疑地漫上来,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她本来就对棘手的病感兴趣,仅此而已吧。 第402章 他的纠结 但不管怎么想,最后都觉得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轩辕夜眸光晦暗,凝然不动,半是在沉思,半是在看着他们二人。 没看见她的时候,觉得和百里绯衣在一起还算愉悦。但是现在,他俩同时出现,无端心里就生出几分不满来。 他把她到来之后的一切表情反应都看在眼里,她的关切和怜惜、伤感和小心翼翼,明明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却让他渐渐觉得不悦。 但他面无表情,好似浑不在意,甚至于她的手搭在绯衣的腕上许久,他什么都没说。 该说些什么呢? 争风吃醋其实是缺乏自信的表现,是男人就得有自己娘子谁也抢不走的自信! 他清楚得很,他越暴跳如雷,她是越不会听话的,反而会更加同情弱者。 弱者。 他也时常用苦肉计的,区别在于,他是伪装,但绯衣是真的柔弱。 被骗的次数多了,渐渐的就不会再相信那人了。 轩辕夜最后漠然地移开了眼,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该找她问个清楚的,心这样每天被焦虑和忧思煎熬着,马上就要烤糊了。 段清黎同样把他所有的反应看在眼里,看到他眼底的淡漠疏离的时候,心里是咯噔了一下的。 这反应,太反常了。 在她想象里,他不是该怒气滔天喷薄欲发吗?现在这么沉静淡然,如此巨大的反差实在让人心惊肉跳。 有两个解释。 一是他快要心如死灰了才会露出这种不争不抢的表情,但按着他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二则是,现在的一切都是假象,浮于表面的怒火到底没有沉在心里的怒气可怕。因为,暴跳如雷的那种发怒,到底是冲动的,几乎来不及思考;可是这种冷静的发怒,却是深思熟虑的,等待时机爆发出来。 她心里越发不安了起来,她是知道他秋后算账的本事的。现在他一定是在等着看自己或者绯衣犯错,积累得多了,便会成为死罪。 真是高明,有理有据的,还同样不影响泄愤。 她的脸白了白,准备近几日躲着他们算了,顺便得做出决定,不能再这么拖着了。拖着只会离昆珝越来越近,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麻烦在等着。 他现在没对百里绯衣怎么样,并不代表主意不会改变。自尊和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他是不会顾及其他的。 最后段清黎看着轩辕夜,眼底有几分威胁警告意味:“你以前说过的,他若活着,你是要结交一番的。” 这是那次看见了《四方奇闻录》,写的关于绯衣的事情之后他们闲谈时,他随口一说的,没想到她还记着。 实际上她记性可好了,很久以前,乃至初见时他说了什么,她都还记得。 百里绯衣转头看了轩辕夜一眼,心里有几分意外,随即漫开一股淡淡的感动和酸涩。轩辕夜果然不是传言中那么暴戾冷酷的人,可是却被那根深蒂固的坏印象掩盖了。 轩辕夜没有抬眼,只极淡地笑了一下,开始认真地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他从来不愿意强迫她,否则很久以前他就会使用暴力了。 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没遇见绯衣的时候,她的态度就已经变了,到底是什么缘故?二是现在,她对百里绯衣有些好感,真是很让他不爽。 要说起来,她对段清朗、颜羽都是有好感的,可他丝毫不介意这些,反正不能是百里绯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现在想想真是自作自受,或者说他做戏实在太厉害。假扮百里绯衣的时候,区别大得简直让她有时候忘了他本人。 所以,其实段清黎认识百里绯衣已经很久了,有好感也很久了,还是他亲手搭的桥牵的线。 真是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现在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做人向来得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按照他对她的了解,接下来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研究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治好百里绯衣的,至少也是要缓解病症。 他理解她这种心情,就跟他见了高手想要切磋一下是一个道理。 轩辕夜沉思良久,还是不能确定他在她心里到底什么地位。她有时候看起来像是没心没肺一样,口是心非到让人辨不清楚。 既不能确定,便也不敢赌。 就算她表示过接受他的意思,但心思依然深不见底不可捉摸。 偏偏世上没有哪一种学问,教的是如何看懂女人的心思。 百里绯衣狐疑而小心地看着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轩辕夜,想开口问什么又止住了,只好沉默地陪在一旁。仿佛无端被卷入一团有毒的大雾里面,他并不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后果一定是危险的。 算得上小巧的薄唇中泻出一声叹息,轩辕夜承认自己现在心里没底。这种缺乏自信,和临敌时候的那种不自信一点都不一样。 反复犹疑,胡思乱想,摇摆不定。想过种种可能,都似是而非看不清真相。 但是这件事,也提醒了他某些事。 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一厢情愿、一帆风顺的事,一个多月前他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现在居然无端生了些波折。 就算没有百里绯衣,总会有些别的什么人出现引发存在的隐患。 他想着想着,心暂时沉静了下来。之前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百折不挠,不妨再坚定一次。 但是,漫长的情路,并不是单独一人就能走下去的,必须得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 百里绯衣发着呆快要睡着的时候,轩辕夜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叫江策的师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 百里绯衣暗暗疑惑于他居然连这些都知道,一边答道:“挺好的啊,师嫂有身子了,他们就搬到镇子上去住了。” 轩辕夜心里也是微奇,体弱多病未必不能生育。但这个毫不相关的念头一闪即逝,他总结道:“云叟似乎很喜欢在外捡人来救,救着救着就变成徒弟了。” 百里绯衣点头:“是这样,师父很忧心后继无人呢。” 轩辕夜其实又心不在此,沉默了许久才没掖着藏着,低声道:“我很羡慕,你师兄的爱情。”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多是震惊,现在经历了一些事,更加觉得那样的爱简直不像人间能有的。 到底要经历多少波折考验,才能挽住她的手? 第403章 不曾对我笑 接下来的几日,世界仿佛清净了许多,因为轩辕夜不再与百里绯衣待在一起,时常自己沉默地发呆。 之前经常与百里绯衣在一起,一是为了弄清楚他身体到底如何了,能不能锻炼之后改善一下;二则是减少绯衣和她接触的机会。 桃渊的桃树是今年新种的,虽然因为谷中独特气候,比一般情况要长得粗壮些,但还是比较矮的。种的时候已留白了条条小路,余下的桃树栽得疏密不一,却都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一片青碧。 轩辕夜便时常慵懒地躺在低矮的桃树下,或睡在竹席上,或半倚着寸许粗的桃树枝干,兀自沉思着。这些日子他宁静的眉目间已渐渐多了几分忧郁,丝毫没有以前活蹦乱跳的样子。 他偶尔可以听见他们模糊的谈笑声,在百步之遥。 没有想什么,也不想多管什么。 还是先想清楚他该想的问题比较重要。 比如,她想好要怎么和他解释了吗?到底该怎么共度一生呢? 因了轩辕夜,段清黎和百里绯衣都自觉地避免和对方有过多接触,谈话都如寻常一般,只是普通朋友的语气。 但是几人聚在一起,说着说着,就免不了要提起轩辕夜。 实在是因为他现在的状态诡异得很,既不似他们想象之中的闪电霹雳一般,也没有愁眉苦脸的,反而有时候会显出几分淡然。如果不是他目光会时时流连在她身上,他们几乎要错觉他对某些事无所谓了。 段清黎知道他现在心里不好过,却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反应,让她看不明白,所以觉得惶恐。 但要说起来她并没有对他怎么样,只是比之前疏离了些而已。 她忍不住问他们:“你们有没有和他谈过,他到底在想什么?” 段清朗沉沉看着她,告诉她:“他现在基本不说话,问了也不理的。” 他又皱眉问道:“恕我多嘴,我还是想问,你俩到底想干什么?这样迟早要出事,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呢?” 他们之间一定横亘着什么问题,但偏偏都不说出来。一个懒得理别人,一个向来不喜欢把感情的事放到台面上说。 段清黎渐渐垂了眸低声道:“是我的错,我会和他说清楚的。但是这几天,我还是……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 颜羽语气平静地开口,所思所想倒比他们多了几分通透:“能让你们如此难受的事,显然不是小事,那就总有一天会面对的,逃避不得。现在情况还不是很坏,起码你们都还很理智。” 所以他不想多管什么。 最一开始他也差点被轩辕夜骗了,以为迁怒于百里绯衣了。但渐渐地就能看出端倪来,肯定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况且现在轩辕夜与百里绯衣相安无事,也没人再想这件事了。 虽然段清朗要先于颜羽认识轩辕夜,可到底分别得久。要说起来,还是颜羽在轩辕夜身边待得最久,也把他的成长变化都一一看在眼里。 颜羽目光投向林中某处,轻声道:“这次反应如此出人意料,要说起来,他到底比我们想象的要沉稳许多,我很看好他……和你。” 轩辕夜有时候没个正形,但是遇到大事却沉静镇定得很。可这一次,情况到底又有些不同。 段清黎觉得认识得越久,他对她,有时候越是束手束脚的,全然不似初见那段时间的霸道放肆。就算是调戏,也是很小心翼翼的。 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 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淡淡的酸涩在心里弥漫。她想,她对他,已经是爱了吗? 他为她改变许多,她同样如此。 可颜羽说过“相爱的终点是别离”,她渐渐明白了一些。相爱又如何,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她决定,等他来问的时候,她就把话说清楚。 百里绯衣同样劝道:“其实他挺好的,不知道你们在纠结什么……别让他失望……” 他现在已经心甘情愿站在轩辕夜那边了,尤其是这些天与他们闲聊,零零星星的知道了更多关于轩辕夜的事情之后,他简直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的影响,他俩一定会成为好友的,会相谈甚欢。 段清黎无奈回道:“我知道,我不瞎。” 正是因为他好,所以她才恐惧又不舍。 百里绯衣心里暗暗叹气,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他看着就压抑得要吐血了。 他起身缓缓走进了他的茅屋,过了会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厚厚的一本书。他将书放在段清黎前面的桌子上,娓娓道:“师父的毕生心血,你拿着看吧。” 给你找点事做,免得闲着没事就会胡思乱想。 段清黎惊诧地看他一眼,知道这本医书里该有很多有用的东西,可以极好地弥补她阅历不足的问题。她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谢,拿起来翻了翻。 很快她就沉浸在那更广博的世界中,暂时忘记了别的事情。她看了一会儿之后,抬眼瞧着着百里绯衣,粲然一笑:“你准备借我看多久?” 他浅笑回道:“喜欢你就拿着吧,反正我是个半调子,学不学无所谓的。” 段清黎正准备说什么,然而刚一转头便目光微颤,收敛了笑意的同时噤了声。 十几步远的地方,轩辕夜正朝这边走过来,面无表情。 但是她可以肯定,以他的耳力和眼力,一定都看到听到了…… 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眼下情况特殊,她并不想事情再糟下去。 随着那道颀长清瘦的身影走近,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轩辕夜神色淡然地坐下,凝然不动的目光不知是落在哪里,他清清淡淡开口:“我饿了。” 再无别的举动。 他确实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那昙花一现的笑如此灼眼,不过一瞬便灼烫了他的心。 心底的一丝吃味很快就淡去,他怅然地想着,原来她真正笑的时候美如桃花盛开。 但从没有为他盛开过。 她既不曾真的为他笑,也并未为他哭过。 扪心自问,他好像除了惹她生气、让她担心之外,就不会做别的了。 现在他才明白,为何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求褒姒一笑。 他忽而想到,我是不是对她要求太高了? 第404章 我们该谈谈了 这天晚间吃过饭之后,轩辕夜很想抓住段清黎好好谈谈,但她眼神飘忽了一下就逃走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想必是急着去看书了,算了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轩辕夜站起身,辽远的目光看向天边,红霞如烧。夜风随暮色一起降临,天地间充盈着风吹桃叶的沙沙声。 他回神看向桃树的时候,神色柔和了许多。总有一天,他要陪她看这里花开如织,一片静好。 他迈步经过段清朗身边的时候被稍稍拦了一下,没等对方开口,他已淡淡道:“我会和她谈清楚的,别操心了。” 随即他去了温泉那里洗澡,在暖热的池水中泡了许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心里依然装满了事,沉甸甸的,他已经在尽力让心境平和了。 一定要心平气和地和她谈,关于未来的一些极其严肃的问题。 沐浴之后,他在外面游魂一样漫着步,沉思之中毫无意外地迷了路。夜色中绵延了近二十里的桃林,看起来每一处并无太大区别。 他抬头看了一会儿星子,辨出方向,朝着桃林掩映中那一片错落的茅舍走去。还好他钱多,当初叫手下多建些房子,他们便就零零散散盖了近十所屋子。虽然材质不怎么样,在这深山也很不错了。 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他并没有多想什么,便抬脚朝那里走过去。他知道那一定是她,钻研医书这么晚才睡。 但他还没走近,灯光忽的灭了,四下一片寂静,唯有深深浅浅的风声。 轩辕夜脚步缓了缓,几至停滞。 他犹豫了一会,在她住处不远的林子里坐下,吹着清凉的夜风,渐渐沉进自己的心事里去了…… 第二日一早,皎白的天边染了淡淡的绯红,段清黎起来准备去溪边洗漱的时候,瞥见不远处的桃林中浮着轻淡的薄雾,林下草地上似乎有个白色人影。 她走近了几步瞧得仔细些,确信是个人而不是自己眼花,顿时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不多时已瞧出那熟悉的身形,她心里霎时间转过了百千个念头。一边暗骂他是不是又在装神弄鬼吓唬自己,又怕他可能突发急病,脚步立刻急了几分。 轩辕夜闭着眼神态安宁,唇色有几分苍白,因为习武气息悠长的缘故胸膛看不出什么起伏。 段清黎的心像刚刚离水的鱼儿似的扑腾不休,俯下身子便急急抓住了他的手腕。感觉到脉象很稳,她心下稍安,却还是不放心地将手伸到他颈侧动脉和鼻下试了试。 方才见到他到现在,她已看见他身上衣衫有些微湿意,披散在地的墨色长发也被濡湿了些,甚至脸上也有细密的晨露。夏日林间到底有些露气,显然他睡在这里已经有一些时候了。 她瞧着他被沾湿的纤密长睫上挂着几颗晶莹的小露珠,看起来有些像眼泪,心里无端微微颤了一下,手便急急推了推他的肩膀,喊道:“醒醒,赶紧起来!” 她推了两下,轩辕夜慢慢睁眼,目光很快清明下来。 他缓缓支起身子坐着,看着她脸上犹未散去的一丝忧慌,一时间不知开口说什么。 段清黎已轻皱了眉问:“你睡在这里做什么?睡了多久了?会着凉的。” 轩辕夜心里无奈,又让她担心了。他轻声开口,果然带了淡淡的鼻音:“累了而已,哪会管是哪里。” 段清黎一时语塞,几乎不敢看他那双幽深墨潭般的眸。他极小心地藏起了眼底委屈、失望、无奈等诸多情绪,可她终究瞧见了。 心里一叹,他既然没事,那自己也不必多留。 她起身准备离开,轩辕夜却蓦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力道并不是很大。 指节修长的如玉手指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动,她会留下吗? 段清黎顿了一下,轻轻扯出了自己的衣角。 轩辕夜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手慢慢垂了下去。 但随即,段清黎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接着,她轻轻蹲下身子,伸出了拿着毛巾的手。 她动作轻缓,从双眉开始,给他擦着脸上的水迹,轻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轩辕夜看着她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面庞,眼都不敢眨一下,却有诸多情愫在墨色双眸流转。 大致擦干净之后,段清黎停了手,看了两眼他泛着淡红的双颊,想着,一定是毛巾有点粗糙我太用力而他太细皮嫩肉的缘故。 才不会相信他娇羞到给他擦个脸就要脸红…… 晨间的空气清澈如泉,二人离得有些近,呼吸之间除了浓烈的草木气味,便是彼此的味道。 忽然间,轩辕夜伸手将她揽近了几分的同时,脑袋已经凑向了她的脸。 好久不曾这么亲密过,再也忍不下去了。 段清黎极快地偏过了头,急急道:“我还没洗脸呢……” 轩辕夜不管不顾地在她颊上深深印下一吻,才回道:“刚好,我也没漱口。” 心里一直以来的阴霾,随着这个吻,仿佛被山风吹散了,露出了朗朗的晴空。 他的目光已不自觉柔和了许多,就这么深深瞧着她,终于道:“我们该谈谈了。” 两双漆黑的眸对望着,他以为她要拒绝,可她没有。 沉吟之后她回道:“你先去换身衣服,然后吃了早饭,我们再谈。” 他前几天吃饭不规律得很,吃饭的时候漫不经心吃不下去,然后过了一会还是会饿…… 轩辕夜定定瞧着她,好似在想这是不是她的权宜之计。 段清黎看着他白皙清俊的面容,感受着他微凉的手掌,又说了一遍:“不吃饭我就不跟你谈。” “要吃两碗,慢慢吃,少一粒米都不行。” 轩辕夜已红润许多的唇瓣浅浅一弯:“好。” 段清黎又低声道:“前几天是我不对,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轩辕夜意外于互相晾了几天后,她竟然会有如此软的语气,却回道:“我同样也在想事情,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别说了,快去!” 二人分别之后,段清黎还在回想着这几天见到的他,这个和以往大不相同的他。 原来他沉静起来,也能如空山幽谷般清冷,如万丈寒潭般深邃。容貌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整个人却因为如静竹般的气质显得又耐看了许多。 你沉默时很美。 但她心里却有几分不安,她所习惯的那个嬉皮笑脸、飞扬跳脱的少年,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第405章 跟你在一起不开心 早饭之后,轩辕夜同段清黎在林间找了处僻静清凉的地方相对坐下,一开始却只有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轩辕夜看着她,率先开口,语气里夹着一丝不满和委屈:“你先说,你这些天,是不是在想怎么把我气死才开心?” 段清黎点点头,实在是那些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是看他的态度,应该不会像以往那样大发雷霆吧? 轩辕夜眯她一眼,她便解释道:“我在想,我们该怎么继续下去,或者……” 他平静接道:“我也在想要怎么继续下去,共度一生。” 她神色认真:“可我没想好要怎么和你共度一生。” 轩辕夜神色中的不满渐深,问道:“我知道前些日子你那种态度,一定是那个江湖骗子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他是不是说我多灾多难,和你有关?” 她眼底的忧伤无奈,他看了又气愤又心疼。 段清黎想了一下然后回他:“他是这么说的,这也是事实,我该离你远点的好。” 轩辕夜冷冷哼了一声,说了半天居然是想离开他,这和最开始有什么分别? 段清黎索性把自己担忧的都说了出来:“我确实给你找了许多麻烦,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去灵钧,就不会从这里掉下来差点摔死,也不会遇见蓝宇之。现在你们已经是不死不休了,可他还没有死……” 轩辕夜微沉着脸,并不说话,示意她一口气说完了。 段清黎继续道:“现在虽然安宁,但前路还不知道有多少隐患。蓝宇之没死反正是个祸害,昆珝显然也不是好地方,到时候列国争锋危机四伏……女帝对你这种态度,又不知是福是祸……” 轩辕夜猛然接道:“还有轩辕陵呢,他们现在一定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段清黎连连点头。 轩辕夜不耐地呼出一口气,冷着脸问:“他们都是你指使的吗?这些危险和你有一文钱关系吗?你是不是傻!” 段清黎微垂了眸,心里回荡的是那天余半仙说的那些话,可能已经委婉温和了许多才说出来。那些话仿佛字字带血,她根本不敢多想,只觉遍体生寒。 可她为什么会信,却又不能告诉他。 她静静为自己辩解道:“我生来就做了违逆大道的事,就算不是天煞孤星也差不多了,无父无母……还克夫,反正不该和你待一起。” 轩辕夜以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良久气愤地翻了个白眼,然后道:“如果这么多天你是为这些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苦恼,我只能说,我整个人都受到了莫大的愚弄和侮辱!” 和他相比,她想的都是些什么事,轻飘飘的天边云朵一样,能不能脚踏实地一点? 沉寂了许久之后,段清黎轻声道:“你不该把我看得太重要,我觉得很沉重压抑,太过极端总是不好的。” 他的爱实在浓烈,虽然大多数时候并不宣之于口,可她都明白。 关键在于,他俩都是命格奇特的人。关于她自己,半仙没多说,可她也能猜到大概。回魂之类的事实在有违天道,必然会付出什么代价。 轩辕夜沉沉闭眼,他确实没全面地想过她的感受。他太在意她对他态度如何,接受与否,却忽略了别的东西。 他再睁眼,语气已和缓很多:“我也是最近才想到,原来光有决心是不够的。不是矢志不渝,就一定能跨越所有障碍。从黄发到白首,真是好难。” 段清黎攒着眉心,心里暗道,想要白头偕老,首先你得变老,可又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老去! 一想到他曾说死亡是“不过花朵跌落枝头”,她就觉得心里凉凉的。她很痛恨他这种生死两漠然、不爱惜自己的态度。 良久,她终于溃败一般,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和你在一起……我很不开心。” 轩辕夜心里一痛,清秀的喉结轻轻动了动,但终究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只一句不开心,便让他前几日思考的一切,显得那般多余可笑。 她低着头不去看他,模样颓丧,语气哀惶,像是在竭力抑制着情绪,却仍有一丝颤音:“你除了会满身是伤地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担心之外,还会做什么?从初见到现在,一共多少次了?我为什么要学医,你就不会这么任性了……” “我一点都不想救你!你别仗着有人救你就胆大妄为” “万一我救不了你怎么办……” 她生生忍着泪意,断断续续终于说完了。 轩辕夜早已伸手将她扯进怀里,紧紧地搂着,大手覆在她脑袋上按进自己胸口。他抱得极紧,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嵌进血肉里。 他拧着眉目沉沉叹息,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身子也在轻轻颤抖。 他这一生,从没有此刻般伤心无措。 直到方才他终于无比确信,她并不是没心没肺,只是隐藏太深,明明是一样深爱着他的啊。 可得到这个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之后,一丝想象中的开心都没有,反而如风吹浪卷一般,让哀伤更疯狂地漫上心间。 往日他只想将她护得周全,却不曾想到她的心里已生出裂缝。他觉得有几分恐惧,和他在一起不开心的话,那只有…… 半晌,他艰难地开口道:“你先去灵钧待一段时间,等我回来找你。” 段清黎心里冷冷一笑,你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思妇最终没等到她的良人吗? 她窝在他怀里,冷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吗?我会信你吗!” 轩辕夜叹道:“其实我本就懒得理会那些仇怨,我们找个地方隐居吧,趁着掌旗使还没回来……” 段清黎嘴角往下一瞥,满心哀伤:“你又不是不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整个北境都是她的,她那么野心铁腕……” 轩辕夜坚持道:“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 段清黎酸涩一笑,他们现在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只怕就算她现在离开他,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早已情根深种可以放下一切。 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轩辕夜轻声叹着,在她耳边道,“我实在不想和你分开。” 她回道:“可我也不想和你同生共死。” 活一次不容易,她不想死,却更不想他有事。 第406章 走与留 头枕着他的胸膛,耳畔是他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语罢,心知情况已近不可回转,可此后要如何决断,却无人知晓,只有踌躇。 他不理解,觉得她傻了也好,疯了也罢,她本来就是倔强的人,某个念头一旦生根,便不会轻易改变。 做人要目光长远,眼下虽然并未显露出太多迹象,能证明她会给他带来劫难。但时间久了,一定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某些事的发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可它偏偏就会发生,毫无逻辑可言。 她确信,她会成为他的麻烦。 现在,他的仇敌都知道,他最大的软肋,就是她。打蛇打七寸,凡是头脑正常的人,想要对付他,必然会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若是有人拿她来威胁他的话,结果该是毫无意外的。 他一定不能忍受她有事,所以极有可能会屈服,可那样和兵败身死又有什么区别? 段清黎心里如煎如煮,她怎么忍心让他为难?他如果因她束手缚脚、进退维谷,她看了真是比死还难受。 二人静默了许久,她收敛了情绪,慢慢抬起头来,一双漠然的眼睛看着他:“我们还是分开吧。” 轩辕夜怔了一瞬,百般不愿在眼中流转,忍不住低咳一声。心里如被撒了一把牛毛细针,随着血液流遍了四肢百骸,全身经脉仿佛都在细细密密地痛。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分开?他自然不愿。可她说,在他身边会不开心,他知道,这也是事实。 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树敌太多? 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安稳,仿佛要面对无止境的打斗、算计、颠沛流离。 轩辕夜抿着嘴苦笑了一下,眼下他忽而觉得,其实一直都是他给她带来了诸多麻烦。 她自己过得好好地,他非要招惹她,居然还不知不觉成功了。然后,两个人的命运便毫无意外地纠缠在了一起,直到现在就算要分开,也会扯出看不见的伤口。 可是已经招惹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怎样? 他定定看了她许久,声音虽轻,却是坚定:“我不愿意。” 段清黎冷冷望着他,淡淡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也算是两世为人,对这世界看得透彻了许多。再争再抢又如何,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权势、财富、名利,全是过眼云烟,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好每一天,才是不负此生。 其实她不是想一个人安稳过日子,是想和他一起的,但他偏偏做不到。 不是她不信他的能耐,实在是因为他无权无势,自身再如何强横,到底比不过人多势众。可谈及抽身而退,又何其困难。即便不是自愿,也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轩辕夜眨了一下眼,语气里有一丝幽怨:“大难还没临头的时候,你就想抛弃我。” 段清黎极短的愣了一下,眸光一转,又落回他的脸上,一扯唇角,语气淡漠道:“你以前说得不错,就算要辜负,也是我负你,而不是你负我。” 她语气渐冷:“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况且,我们还不是夫妻呢。” “我本来就是自私凉薄的人,你没发现么?我最大的毛病呢,就是贪生怕死。我这么小,还没及笄呢,我可不想死……” 轩辕夜拧着眉看突然变得尖牙利齿的她,仿佛看见了她身上重新长出来的尖刺。这种感觉,许久之前刚认识的时候他才有过。 可是,她依然如此口是心非,她分明胆子大得很一点都不怕死,比如拿她自己做赌给他求药的那次。 一股怒气刚刚涌上心头,就变成了深深的痛惜。 他同样语气清冷回道:“不要胡言乱语了,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我们未必会走到那般地步,一定会有别的办法。” 段清黎懒得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他现在就能远离所有的仇怨争斗,否则一切说了都是白说。可是,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呢? 她不是不愿意陪他共度艰险,而是怕有人拿她威胁于他。她的直觉向来很准,这件事在她看来简直如同宿命一般。 没有她在身边,他的顾虑一定会少很多,要有利不少。 她目光转向别处,在思考前几日一直想着的一件事。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不妨配副药给他灌了,让他彻底忘了她好了。 然而忘情之药她从未制过,也从未见过,并不知道从何着手。更怕万一有别的什么影响,会让他忘了所有东西乃至痴傻…… 轩辕夜低低清咳了两声,轻声道:“要分开可以,其实我也不想你去昆珝的。你要等我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段清黎淡淡道:“我一直在想女帝此举何意,这架势很像要招驸马。” 她心道,如果真的分开,我会等你回来的,只希望你不要食言。 轩辕夜闻言咳得更厉害了几分,之后轻叹一声:“别再胡思乱想满口胡言,让我想想到底怎么办。” 段清黎知道他可能昨夜受了些寒,但也不想理会什么了,起身就走。 她走出十几步,瞥见颜羽悠然坐在林间,心里微讶。偷听这种事,不该是兄长才会做么? 轩辕夜自己坐了一会,起身看到颜羽的时候,同样微疑,因他从不曾这般收敛气息来做偷听之事。 轩辕夜并无不悦,只问:“都听见了?” 颜羽起身的同时,轻轻点头,神情也渐渐肃然了几分。他几乎听到了全部,心里无法不动容。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知道轩辕夜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困境,是很有必要的。 他开口,是一贯的开门见山:“据说女帝并无子嗣,然后,你其实还是有一条路可以走的。” 轩辕夜漠然道:“你要我去讨好女帝?然后借用她的权势解决所有麻烦?” 颜羽颔首:“我觉得你可以轻易做到。” 轩辕夜轻轻冷笑一声:“可这样,解决了旧的麻烦,还会有新的接踵而至,而且是个大麻烦。” 颜羽知道他从来都是如此倔强,只轻轻道:“情况未必有你想的那么糟。”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女帝究竟何意他也不知道。 况且,再聪明又如何,他们两个人都不想对方陷入麻烦,真是堪称无解。 第407章 失魂落魄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但回想起以往,轩辕夜只想苦笑,他以前到底是天真得很。 一开始苦苦追求,便以为世间最难捱的是爱而不得;可现在看来,最苦的分明是爱而别离才对。 然而相爱的两个人,难道会有人刚在一起,就去考虑以后分别了会如何吗?最起码,他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面临如此难题。 他不怕病,也不怕死,什么都不怕,却独独怕与她离别。那样的话,他彳亍世间寻了许久的另一半不见了,他又得是孤身一人了。 还是个失了心,丢了魂的人。 就算他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也清楚他自己的命运,从小到大,都是比寻常人悲凄坎坷许多。厄运好似接连不断,能化解,也大半是因为他实在坚韧聪明。 遇见她,是此生最幸运的事。大概因此花光了所有的运气,所以才会有诸多厄运。但他可能,只能遇见她,却没有运气能陪她走下去。 他的生命里干干净净的,认识的人不多;又因他极其偏执念旧,能让他在意的人极少。女孩子更是唯她一人,再也不可能有别的人了。 是坚持到底,还是放她走,实在得仔细思考。一旦涉及到她,他总是不敢轻易冒险,做把握不足的事。 以往他也知道,所谓诸事顺遂、心想事成,不过是人的一厢情愿而已,哪有这么好的事?但他却从未想过要与她分别,也从不知相爱居然会比单恋还要痛苦磨人。 或许,尽管不甘心,他终将让步。 段清黎其实也并未想好到底怎么办,他一定很伤心,但她未必是一意孤行。劫难真正到来之前,谁也不知道它究竟会以何等面目出现。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两人袒露心迹以后,面对的第一次巨大考验。 也可能只会有这一次了,如果不能通过的话。 眼下她最遗憾的事情,就是那天遇到余半仙的时候,他出现得太突然,她因为小心遮掩,而没问问可有什么法子能消减他的劫难。 思来想去,大约还是和她有关,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做。 段清朗十分不明白,为何两个人谈了那么久之后,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失魂落魄? 他问颜羽,只得到了一声悠悠叹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他自然不信他们会分开,也实在难以忍受眼下的情况。轩辕夜每天除了发呆就是睡觉,蔫得不行;而段清黎,欲顿闲愁无顿处,都著在、两眉峰。 一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个又视如亲妹妹一般,他真是为他们俩操心得很。 他去问段清黎:“你是不是要离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干涉,只是询问,他觉得自己有权知道。 段清黎心下无奈,这几天其余几人虽然没多问,但神情细微处时常小心翼翼的,显然都在记挂此事。她实在对不起大家,但这也是无法避免的。 面对自己的兄长,她思虑了一会,老实回答道:“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别再多灾多难了……” 段清朗一时无话可说,这原因实在匪夷所思。他知道他们俩之间没有第三者,没有误会,但关系为何还是会这般走向? 他皱了眉反问:“你确定离了你他能好好的?” 她垂着眸摇头:“不确定,但一定比我在他身边好。” 这其中的原因,就算和他们细说,也不会有人信的。因为她现在无凭无据,看起来和胡说八道并无区别,但她坚持相信自己的直觉。 段清朗想了想,问道:“你真的想清楚了?我怎么觉得……” “你年纪太小,所以不懂爱。别说你了,我这么大了,也依然不明白。只怕这世间也没几人能明白。” 他语气诚恳得很,但面有忧色。现在他更担心的是轩辕夜,因为那货实际上至情至性,未必接受得了。 段清黎苦笑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确实不懂,也不想懂,实在劳神伤肺,苦不堪言……” 段清朗明知不可能,但为了试她态度,却还假设问道:“如果你希望他好而离开他,但他如果有了新欢,你是否后悔这样的决定?” 段清黎明显怔了一下,显然并未想过这个可能。她思虑许久,想清楚了其中的因果之后,给出了一个自己也没想到的回答:“不后悔,那样是我自作自受。” 段清朗彻底无话可说了,不过眼下并未到最终的时刻,尚有挽回的可能。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在桃渊待了十天,距离掌旗使的半月之期只有五天了。在这之前,两人之间的问题必须要解决。 这天晚饭之前,大家照例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着。但彼此聊天只是为了避免尴尬,并无几分兴致。 轩辕夜懒懒坐在离他们几十步远的草地上,已经两天了,仍然不能做出决断。 百里绯衣同几人略略谈了一会儿之后,渐渐垂了头,低声道:“不好意思,我要去如厕……” 而后他转身就走,匆匆离去,根本没让他们看到他渐渐青白的脸色。 几人觉出一丝怪异,有人小声道:“茅厕好像不在那边。” 果然没过多久,他在距离轩辕夜没几步的地方,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轩辕夜回过神来看见这一幕,赶紧起身过去查看,将他身子扶正,托着他的脑袋轻声喊道:“绯衣?绯衣?” 其余几人也连忙快步走了过来,俱是又惊又忧,却都把目光投向了段清黎。 她早就知道刚来桃渊那几日,是她太大惊小怪,以为轩辕夜会对百里绯衣怎么样。眼下救人如救火,她更无须避讳什么了,立时上前细细查看。 百里绯衣的侍仆阿离正端了食盘走过来,看到几人围在一起,慌得扔了手里东西跑了过来,对他们道:“公子又发病了……” 段清黎一边把脉、看舌苔,一边瞧着阿离从百里绯衣身上摸出一个瓷瓶,倒了粒药丸之后急急喂给他,又给他掐人中。 段清黎一手狠狠掐着绯衣手腕内侧的内关穴,边对他们道:“赶紧给他掐掐极泉穴。” 不知为何他突发心疾昏厥,具体病史要等他醒了,他们才能安心细问。 第408章 他改主意了 几人忙了一会之后,百里绯衣低咳两声,渐渐睁开了眼,面色仍苍白若纸。 段清黎全然没多想其他的,见他醒了,便轻声询问:“你时常这样发病吗?” 这么看来的话,情况其实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万一他身边没有人的话,简直必死无疑了。 百里绯衣有些头晕,呼吸轻而短促,暂时分不出精力说话。他的仆从阿离便替他回道:“公子这病摸约一月才发作一次,但这次提前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病情重了的缘故……” 阿离声音渐小,但一片寂静之中还是听得清楚。他一副忧虑心疼的神情,面相又忠厚老实,眼前这情况,不会有人怀疑他在说假话。 百里绯衣咳了一声,想要制止他,末了心里暗叹一声,无奈道:“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阿离说的,其实也是他所担忧的。一旦发病不规律,就很危险了,可师父不知在哪里,更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众人面上都或多或少有忧色,但轩辕夜瞧着段清黎,忽然感觉她的担忧神情,看起来无比刺眼。 他这时恍然意识到,之前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了,以为她无比关心自己。但实际上,只要能稍稍在她心里有好感的人出事,她都会有这样的表情。 当然,他知道她对他的心意,但还是觉得她这么关心百里绯衣,让他心里不悦得很。 这和前几天的感觉还不一样,那时她并未确切地说过想要离开他,所以他渐渐就无所谓她对绯衣如何了。 但是现在…… 电光火石之间,轩辕夜蓦然想起了那天他问姻缘的时候,余半仙怎么说的来着? “她未来夫君,人品样貌不可多得,性情柔顺,身世奇特。” 这么一想,他心里便仿佛有一道惊雷落下,目光立刻阴沉了几分。 仔细算起来的话,百里绯衣哪一条与半仙说的不相符? 他与绯衣之间,最大的区别便在于性情。他是能心思细腻柔软不错,却也改变不了他本来就是暴烈脾气的事实。 而百里绯衣,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舍不得多用半分力气;脸上时时带着初绽桃花般的轻笑,看起来亲切和善。 她既信了半仙那些莫须有的话,他为何不能信? 可他若是信了的话,心里便不能忍受! 他能接受的底线,就是她不在自己身边,但是待在别的地方等他。 至于另觅良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尽管他不知道事情走向最终会是如何,但他知道一则民间确实有很多身怀绝技的能人异士,二则世事无常真的难料得很,半仙说的是真也未可知。 沉浸在深思之中,鬼使神差的,轩辕夜一只手伸向了百里绯衣纤细的脖颈。 “你干什么!” 他的手刚刚触及细嫩的肌肤,便有数道惊呼响起,让他回过神来。 他们早就看到轩辕夜沉着脸神游天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脸上神情分明已和前几天不一样了。 仿佛体内有久久未曾觉醒的猛兽,现在终于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却已目露凶光! 轩辕夜并未收回手,只是毫无动作。抬眸的时候,微微上扬的凤眼轻轻眯了眯,眼底沉着明显的杀意。 他轻扬着下巴,眼神睥睨,扯着唇角喉咙里泻出一声冷笑。 而后,他起身就走,寒凉目光最后的落处,是段清黎。 百里绯衣脸色比方才还要煞白,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刚刚轩辕夜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他只感觉浑身汗毛一炸,周身一凉,想动都动不了。 他看得清楚,轩辕夜眼里的杀机,虽然淡,却绝不掺假。 真是一个反复无常、不可捉摸的人。 前几日分明对他很是友好,为何一转眼就要杀他? 段清黎等人和轩辕夜接触得久了,能十分敏锐地看出他情绪的变化。只要他不刻意伪装,那么所有的表情动作都是真实的。 段清黎同样心里吓了一跳,她片刻之前还觉得轩辕夜不会在意她对百里绯衣如何的。但没想到,不过转眼之间,他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他为什么会突然改了主意?他先前明明对百里绯衣表示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想法。 几人都在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百里绯衣慢慢坐起身来,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肃重。他现在是真的在考虑何时离开这里,暂时避一避风头再说。 颜羽目光落在百里绯衣身上,忽而道:“那天……” 紧接着段清黎他们,脸上眼中,多少都露出了些恍然的神色。 其实段清黎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的,却并不相信。一是不信她真的能和百里绯衣有什么关系,二是不信轩辕夜会把半仙的话当真。 但显然,他偏偏就当真了,而且就在方才的短短一瞬之间。 段清黎无奈地蹙起了眉,她能猜到些他的心思。他能放她走,已经是极其艰难的抉择。绝对不会允许她与其他男人有什么瓜葛,就算是虚无缥缈的威胁,也得清除干净! 她思考了一会儿,顿时陷入两难。 既不能放任他,又不能阻止。 如果她阻止的话,他一定会误解成她对百里绯衣有意,才会出面维护。但实际上,她只是不希望他因为她而生出事端。 以往他杀人如麻也就罢了,大多都是该死之人;她也不是真的良善,手上也是沾过鲜血的。但她是有底线的,绝不滥杀无辜。 眼下要同他讲理也很难,他心里必然怨愤她的决定,能平静两天已经殊为不易。要在受到可能的威胁时还保持冷静,实在太难了。 她攒着眉心想了一阵子,忽而感觉小腹隐隐作痛,这才意识到月事近了。 然而之前她调养了一阵子,已经不会再痛经了。一定是这段时间时时绷紧了心弦,导致身子阴阳失调了。 可心火哪里是说灭就灭的,眼下乱七八糟的情况实在是让人忧心得很。 掌旗使归期将近,他们却还没能做出最终的决定。 本来段清黎是为了避免将来可能的麻烦,而轩辕夜同样不希望带她涉险,却都还在犹豫之中。 可今天的事情一发生,段清黎心里无端对他多了几分敬而远之和疏离。 第409章 破罐破摔 平心而论,她本来就不喜欢他的狂傲霸道,相识起就一直在忍着。但他屡屡倾身救她,后来在她面前又敛了全身的锋芒,她居然就渐渐忘了他的本来面目。 爱他又怎么样?并不代表要接受他所有的缺点,赞同他的一举一动。 最后她无法,虽然明知多此一举,但还是对颜羽和段清朗道:“拜托你们看着他点,万一……” 他们点点头,但心里都是暗叹,面上有轻微的忧色。 没人知道这样会如何收场。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轩辕夜真的对百里绯衣动手,那他和段清黎之间的矛盾又不一样了。对彼此的看法一定会剧烈改变,再也无法恢复到以往状态了。 整件事里,百里绯衣实在是无辜得很,唯一的错误是不该被他们遇见。 但仔细想想,从他们最开始决定去灵钧开始,命运之轮已悄然转动,便再也无法停歇! 他们去灵钧治病救人,为寻药才会到千鼎山,掉入桃渊,同时又牵连出云叟来;又因了灵钧之行,回程的时候才会遭遇蓝宇之埋伏,轩辕夜才会寻找可用身份为复仇做准备;而他不是平时热衷于收集各地情报,便也不会假扮成百里绯衣,也不会让她对这个名字有好感;继而,谁又能想到绯衣被云叟所救,他们又能在桃渊再次相遇? 牵扯到了这么多人,跨越了大夏和灵钧的多个地方,命运埋下了这诸多细小的伏笔,终于前后照应,任何一点都不肯放过! 将过去几个月的事情略略回想一番,惊觉命运的大网居然这般细密!牵扯其中的几人,心里都是重重一叹,几乎生出“宿命如此”的无奈感慨来。 那天傍晚惊魂之后,轩辕夜居然又安分了下来,可和前些日子的沉静又截然不同了。 他和之前一样不声不响的,但眼神却犀利锋凉,唇角时时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很显然心里十分不愉快,看得人心里生寒。 段清黎偶尔看见他,都觉得他距离最后的爆发,只不过一步之遥。 他看向她的目光,倒是会平静许多,但整个人神情依然极冷,浑身上下写着不悦。 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他这样子,越发让她心里发凉。难道他不知道太过暴戾,会让人心里害怕吗? 如果他依然这样的话,她真的得考虑一下要不要回到他身边。没有谁会喜欢朝夕相处的人时时冷着脸,满眼杀气。 这一次因为心绪烦乱的缘故,月事来时疼了一两天。也正因为癸水的缘故,越发让人心烦意乱,她根本不想多跟他接触,偶尔见到便匆匆避过,甚至不出门了。 落在轩辕夜眼里,毫无意外地,便是她在躲着自己。 已经到了懒得和自己说话的地步了。 越想越是恼火,转而深深地无奈。 他对绯衣的杀心,是有的。但一根指头都能弄死那个柔弱的少年,他至今没有下手。 冷静之后,他也知道绯衣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威胁,他如果对绯衣动手,反而会将之推向她那边。面对坏人的时候,大家可都是很同仇敌忾的呢。 另外,就算为了自己的尊严,他也不会轻举妄动。若动手,岂不是暗示了他承认绯衣有能力威胁到他? 距离掌旗使的归期越来越近了,两个人却都没说到底该怎么样,都在等着最后的时刻。 但这件事到底波折丛生,谁曾想与掌旗使约好的日子前夕,又有了新的事端。 这天下午,段清黎出门的时候,便瞧见石桌边段清朗和颜羽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神情严肃。 见她出来,段清朗犹豫了一下,告诉她:“绯衣不见了。” 随后又接道:“他也不见了。” 段清黎顿时蹙眉,两个人一起不见的话,实在是有点诡异了。她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颜羽解释道:“其实最后一次看见绯衣,已经是两天以前了。但因为桃渊之中,稍远些还有屋子可以住,许久没看见他,我们也没在意,只当他是躲着轩辕夜了。” “直到今日,我们途经那里,发觉根本许久没人动过……” 三人顿时都静默了一阵子,彼此面面相觑,都没将最可能的猜测说出口。 段清黎沉默了一会,紧声道:“快去找轩辕夜!” 他那样的人,如果真杀了人,是不屑畏罪潜逃的。 但她既怕是他动的手,又怕他自残来发泄郁结的火气。 所有人一起在偌大的桃渊之中搜寻,因为桃林郁郁葱葱,又加大了寻人的难度。 两个多时辰,天色已经擦黑,大家都是毫无所获,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轩辕夜神出鬼没的时候,谁也别想找到他。 他们忧心忡忡回来的时候,都愣了一瞬,尽力掩饰了怀疑神情才走过去。 轩辕夜懒懒倚着一块大石坐着,冷眼乜着脸上写着字的他们朝自己走来。 他今天也发现百里绯衣莫名其妙不见了,出去找了一整天,找遍了每个犄角旮旯,但是没找到。因为路线的缘故,也极巧地没碰到他们。 至于昨天,他在幽僻处待了一天,谁都不想见。 他还是不明白,他如何莫名其妙走向情之末路的,到底能不能挽回? 伤人的不是刀刃,是她这几天眼里的疏离淡漠。 轩辕夜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之后,移开了目光,心里想着,会是谁先开口呢? 段清黎见他们犹豫着都不好开口,只好低声问道:“百里绯衣不见了,是不是被你杀了?” 轩辕夜懒懒抬眼看她,眸中懒得有什么情绪。他心里怅叹,坏人一旦做了坏事想要洗白,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他们都在等他回话,他凉凉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唇角漫开轻笑,心不在焉回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倒是很想看看,听到这样的答案,他们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 真是抱歉,心灰意冷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破罐破摔一次,顺便试探些什么。 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实在是脆弱得很,尤其是在牵扯到诸多复杂因素的时候。 所以,永远不要考验人性,大家都是凡人,人性是禁不起考验的。 第410章 伤离别 轩辕夜神情淡漠,回答得不以为意,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会有什么后果。 几人心里都暗暗一惊,目光复杂。 但看他神色,那潋滟凤眸中的一丝失望,便昭示着,他又开始满口胡言了。 所以颜羽即刻反驳:“我不信。” 段清朗同样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也不信。” 以轩辕夜的脾气本事,想杀百里绯衣的话,根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可段清黎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轩辕夜闲倚着清凉的石壁,淡淡一笑:“爱信不信。” 语罢,他又恢复了以往那种爱答不理的神情。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掌旗使就会来,他也不得不做出决定了。她现在又慢慢变得跟个刺猬一样,路上还有那么多艰险,还是把她留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愤怒于理智有害,更会让人胡思乱想。 轩辕夜抬起头,点漆眸中映着天边霞色,幽深得看不到底。 他胸中气血翻腾,明明不愿这般开口,却语气平淡道:“以后你不必再跟着我了,爱去哪去哪吧,我不会再管你了。在我身边不开心,那就走吧。” 段清黎胸口一梗,心里充斥着说不清楚的感觉。他这样的态度实在出人意料得让人心惊,语气却又让人很不舒服,仿佛在赶一只狗。 她看了一眼轻轻摇着尾巴兴高采烈蹭着他裤脚的小白,沉了脸没有说话。 明明最开始是她先提出来的,但最终却是他先做了决断。 轩辕夜懒懒伸腿将小白往外拨了拨,目光扫过他们的时候一脸冷傲。 拜她所赐,他也不知不觉中重新披上了遗弃许久的冷漠做盔甲。 其余的人都默然不语,对此事他们实在插不上嘴,也改变不了什么。 段清黎定定看着他许久,忽而轻声冷笑,她有什么好犹豫的,结果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虽然看他的表情语气,是要抛弃她了。 她伸手抓住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红绳,用力一扯,原本结实的绳子被生生扯断。脖颈传来火辣辣的痛,她却觉得心里舒服些许。 眼眶干燥却灼热,她将红绳上坠的玉佩砸向他,冷声道:“还给你!” 轩辕夜神情微冷,伸手截住了,随即将龟形玉佩放进怀中,一举一动毫不掩饰。他又转眸问道:“还有呢?” 段清黎拔腿就走:“你等着!” 眼见事情已到如此地步,段清朗连忙拉住她道:“你俩别闹了!” 轩辕夜声音清冷肃杀:“放开她,我俩的事,轮不到你们插手!” 段清黎深深呼一口气,他既然决意与她分开,那再好不过。她挣脱了段清朗的手,大步朝自己的屋子走过去。 小半炷香时候她回来,手中长剑光寒如雪。 其他的她都不在意,她明白其实只有若水三千剑,才是他所赠的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不管是来历,还是寓意。 “噌”的一声轻响之后,剑身轻颤,剑鸣久久未歇。轩辕夜望着自己珍而重之送给她的佩剑被扔在脚边,生生忍住了喉中的腥甜。 若这一瓢弱水回归江流,再捧回时能否涓滴不漏?或者,能否再有取回之日? 颜羽等人心都提了起来,这种情况下,怎么能给他武器?! 轩辕夜的目光慢慢移上去,含了一丝轻鄙的笑意瞧着她:“你确实不配它。” 段清黎顿时心里一堵,却又无语反驳。明知道他有意如此,可心里还是觉得一阵刺痛,不曾想那般简单的言语居然可以如此伤人。 轩辕夜慢慢站起身来,缓步朝她走去。 段清朗他们早已神色大变,几乎拔腿就要上前阻拦,却被他冷厉的目光扫过,眼底是从未见过的森寒。 但是他的神情,依然算得上平静,举止却这般诡异。 他缓缓踱到站得笔直如木桩一般的段清黎面前,伸手便蛮横地摸走了她袖中的匕首“沉渊”。 几人顿时吓了一跳,段清朗喝道:“你想做什么?” 轩辕夜神情一冷,厉声道:“都给我滚!” 他拔出匕首扔了短鞘,捉住她的手,将匕首塞进她手里。他又握了她的手,将匕首抵向自己的心口。 段清黎只觉浑身一冷,竭力想要抽回手,却纹丝不动。 轩辕夜目光沉静,笑意却轻蔑,盯着她的眸子,低声道:“我如果死了,你此生都要念念不忘,要愧疚一辈子!” 真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段清黎感觉到手上力道在加重,生怕他一个不小心直接刺进肉里去,便直接以左手握住了匕首顶端,绷着脸沉声道:“那你就去死死看!” 有血滴落下来,轩辕夜看着她倔强的眉眼,只好松了手。 他到底不能眼睁睁看她受到伤害,可他在反复犹疑之中,开始怀疑她到底爱不爱他。 就当不爱好了,免得自己心累,会去怀念什么。 他扔了匕首,缓缓退开,眉目间已有倦怠。他并不曾想过他们会有这么一天,一旦分开,大半的可能是再也不能重归于好了…… 不想放手,然而又能怎样。 段清黎刚准备抬脚离开这里,未及转身,已见他身子猛然一顿,喷出了一口鲜血。 她和他们都神情一变,然而轩辕夜漫不经心拿衣袖擦了唇边血迹,目光冷冷瞥过他们,冷笑一声后,脚步不顿就走了。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谁都不想看见。 但他没走几步,便如枯木般栽倒在地,几人顿时着了慌,赶忙上前查看。 颜羽离得最近,动作又是迅捷,已凝着眉将他身子翻过来,一手扣在他腕上,心里一惊。 内息有些紊乱,很有走火入魔的兆头。 可今天仅仅是分别的开始而已,便已这般了吗? 颜羽只觉头痛无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相爱相杀? 然而没等段清黎过去,轩辕夜已睁开了眼,甩掉颜羽搭在他腕上的手,缓缓起身的同时推开了身边所有人。 暮色中他一双眼睛亮如星辰,看着她脸上的慌乱,哂笑道:“又被我骗了,蠢。” 现在他越发觉得,他伤病时她的关怀,很像是医者面对病人时候的本能和习惯而已。 所以不想看见那样的表情。 他竭力稳住内息,步伐坚定地走过去捡起他的剑,继续走向暮色深处,冷冷道:“我不想看到你们,不要跟着我。” 第411章 月照离人 这天晚间并不很黑,因为是六月十四,东天悬着一轮不很满的皎月。 看着轩辕夜走远,他们没有阻止。方才也没有竭力阻止,是因为知道不能和他对着干,否则激起他的怒气,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段清黎看着他走进桃林,心口郁结的忧怒依然盘亘着,烦乱不安。她看到他方才的模样,其实是有些犹豫不决的。 可现在不是她一个人想分开了,他尽管异常不舍,却还是做了那样的决定…… 她不能判断真假,他总有这样让人不知真假的本事。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一定对她失望透顶了,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段清朗低声道:“他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方才他表情眼神都冷静理智,但举止却诡异失常,简直让人不敢接近。 颜羽忧心一叹,到底没说他内息极乱的事,只道:“我先去看看,但最好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他该是找个地方调息去了。 段清黎点点头,一脸失魂落魄,全身都似抽空了力气,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什么也不想说,谁也不想怨,只怪造化弄人,让他们成为彼此的劫,便注定波折丛生。 轩辕夜离开的方向,是朝着山谷出口的。 颜羽一路寻去,细细搜寻着桃林中的气息,却始终并无所获。他不由得眉间一紧,轩辕夜向来狡诈,未必会继续朝着这个方向走。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朝着出谷的方向行去。 沿路找了十多里之后,桃林渐渐稀疏,露出了流霜一般白花花的地面,那是石头反的月光。 没多久,颜羽便感知到了轩辕夜的气息,不由诧异他居然还能把气息收敛得如此之好。 极目而望,只见前面一块石头大而平坦,摸约一丈来高,表面斜缓。轩辕夜躺在上面,远远望去只见他双眼如两点星芒,一身白衣翩飞。 看起来并无大碍,是在吹风望月而已。 颜羽就在原地坐下,远远地陪着他,因为依然不能放心。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一个多时辰,颜羽再抬头,轩辕夜人还在那里,但看不见那两点寒星了。 该是闭眼假寐了。 但是谷口风那么大…… 颜羽小心地走上前去,一丈又一丈地接近他。 近到十丈之内,忽而有刚猛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颜羽心惊的同时闪身避过,暗道他现在一出手就是迅速狠辣到不留情面。 同时飘来的还有冷冷的一个字:“滚!” 他心下无奈,只好退走。 他本来就不想对他们多加干涉,因为实在是管不了两个都很倔强拧巴的人。 颜羽知道轩辕夜心里堵也是正常的,他顾虑太多,终究不能周全。但只要段清黎在,他终究是惜命的。 月至中天,轩辕夜睡醒了一觉,依然懒懒躺在那里,不想动弹。心底的愤怒已经缓缓退去,余下的却是无尽的悲凉。 他觉得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爱得又草率又坚定,根本没考虑清楚前路,只好暂时分开来冷静一下。 他看着月亮,思绪翩飞之中,想起再有两个月,便是中秋。 年年此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自古人月两难圆。 沉思中,满心浑然无缝的悲伤,却带来了某种顿悟,有一剑招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只待一试。 变故便在此刻发生的。 轩辕夜闭眼思考的时候,道道身影从旁边的山崖缓缓落下,整齐划一又悄无声息。 奇诡的是,山风时时紧峭,却没能吹响他们的衣衫。 全是紧身劲装,行动极方便。 这块大石长约四丈宽约两丈半,表面虽平缓,但略有几分崎岖。此时从天而降的诸人落在上面,欲将他围在中间。 轩辕夜懒懒睁眼,冷笑一声,终于露面了吗? 他们的气息,并没有完全隐藏起来。颜羽走后没多久他就感觉到了,一直在等着。 他拾了软剑站起身,极快地环顾了四周,心里已有了计较。 先后有两批人降落下来,落地后攻击之时步子不断变换,脚步虽杂却并不乱,显然是要布阵。 二十八个人,此时成四队,毫无疑问是二十八星宿阵。 谁派来的已无需多问。 毫无杀气,都是武林好手,但布阵就能困住我吗? 都去死吧。 他向来勤奋得很,路上修炼并没有停过一天。再加上现在的情绪怒涨,能爆发出来的实力无疑又提升许多。 只是会有些后果罢了。 自然不能等敌人布完阵,他们看起来很是默契,动作极快。但轩辕夜动作更快,闪避对方攻击的同时,手中已漫开一片剑光,在皎洁月光下晃得人眼花缭乱。 他此刻比以往锋锐狠辣许多,剑一出手,便不留情面封死对方退路,转眼便在敌人阵型中撕开了一个缺口。 他冷哼一声,飞身跃下大石,轻灵迅捷如猿猱,但身后诸多暗器、人影穷追不舍。 来开阔的场地打,才有意思。 轩辕夜神情一冷,用的已是此生最冷酷狠毒的剑法,不多时对方便接连折损几人,都是让人胆寒的死法。 但他也付出了代价,不可能不受伤。 厮杀之中,“星宿”不断减少,但依然时时能布成阵,最后只剩七人,毫无例外都是高手。 七人,北斗天罡阵。 轩辕夜恨他们打断了自己刚有几分灵感的剑招,却感谢他们到来得如此及时,让他可以发泄怒气。 血腥、月光、悲伤混杂在一起,他早已双眼赤红,脑中所想并无其他,暂时只有杀戮! 高手过招悄无声息,节奏却迅猛如夏日骤雨,眨眼之间,便是数十招迭过。因为时间短,便也给了他一种杀人如切菜的错觉。 他向来是越战越勇的。 渐渐,积累了许久的剑意终于爆发出来,他方才悲怆之中的灵感,终于有了着落。 一剑弧形挥出几至圆满,气势却沛然到不似剑招,气贯长虹不过如是。 这一剑仿佛苍白了月光,斩断了夜风。 摧枯拉朽,丘峦崩摧! 剩下的敌人身形顿住一瞬,一脸难以置信,然而身子已从腰间断裂。 可这一招,此生不会再用第二次。 因为它叫月照离人。 心不能再这么痛第二次了。 四周山峦随这一剑震动崩碎,继而又引发了更大的地动山摇。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时,这里再无一人站着。 第412章 事与愿违 夜半之时,月至中天,月华格外清澈。 隔了绵延数十里的桃林,诡异凌厉的杀气渐渐传到屋舍时,能感知到它的人心里都是一紧。 这样的夜晚,没人能睡得着。 颜羽蓦然起身,一步不顿地朝门外行去,不多时便瞧见了同样一脸肃色的段清朗。 二人见面,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一切都心知肚明。 但屋舍四周空气静寂纯净,并不像有人埋伏。 段清朗跟着颜羽,急急朝山谷出口行去,心里惊疑不定。他之前没去找轩辕夜,是因为知道找了也没用。 但眼下,是轩辕夜狂性大发,还是有人偷袭? 颜羽一声不响,心里却绷得紧,觉得今日自己实在太不谨慎了。不该那么早离开,就算离得远些,也该陪他到底的。 行了大半的路,忽见前方一道耀眼夺目的白光闪过,凄冷肃杀,连他们离得这么远居然都感觉到了无匹的剑气。 眨眼不到的功夫,紧随其后的,便是山崩的巨大声响。 二人齐齐加快了脚程。 没多久轰鸣之声更大,足尖落地的片刻,感受到的都是地动山摇。 段清朗心里暗道,不至于这么赶巧吧?千鼎山确实是偶有地震的。但分明,现在是有打斗。 他们刚刚出门不久,段清黎无端觉得心里一闷,呼吸都缓滞了,说不出的难受。 她急急推门而出,想要问他们轩辕夜回来没有。 但不多时,她便瞧见陌晚他们居然都穿得好好的出了门,轻声交谈着什么,独独不见了段清朗和颜羽。 远晴其实很有一起前去的意思,不时朝谷口的方向张望。但这里三个女子,他又怕周围会有什么人埋伏着。 谷口传来的狠戾杀气,他也感觉到了,而且渐渐地就能分辨出,气息杂乱,分明不止轩辕夜一人。 段清黎连声询问了好几遍,陌晚才终于道:“小姐别急,两位公子已经去找主子了……” 段清黎低着头,强自压下心里不好的预感,又忧又痛。她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 她朝着谷口那边望去,明明月色极好,但因了浓密的桃林,看起来便只剩斑斑驳驳的幽暗夜色,望不清前路。 连绵不断的轰鸣巨响中,颜羽和段清朗疾行而去。桃林边缘已被剑气齐齐削断一片,很快他们面前便出现了一片开阔场地。 原本浓烈的血腥气被狂猛的山风吹散了,溢满在谷口这一片空气中。 二人脚步不停,却已渐渐心惊。 颜羽更是神情微变,这里和几个时辰之前他来时全然不同,地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零落碎石。四周尚有接连不断的簌簌落石声,好在地动山摇已经停了。 但最让人震撼的是七零八落的尸体,一眼扫去,能看见石中露出十几具黑衣尸体。可毫无例外地死无全尸,地上有好些断肢与内脏。 他们并不关心这些,因为这一片只有他俩站着了。 那个家伙难道是被埋进去了? 二人急急以目搜寻,心里刚掠过这个可怕的念头,目光便凝在某处,脚下也同时连忙奔了过去。 轩辕夜今日穿的白衣,在一片白惨惨的月光下,其实并不好找。能看见他,或许是运气。 二人近前的时候,几乎呼吸一窒,说不清是担心还是心痛。 他半趴着,脸埋在下面看不清面容,身上压着些碎石。 所幸没有太大的石块,距离旁边的山峰也有一段距离。但他显然是在落石前后便已无抵抗之力,不然不会身上压着石头。 他俩急忙拨开碎石,小心地将他绵软的身子翻过来,看见他满额冷汗,双眼紧闭,口鼻溢血。 二人一个立即试了脉搏,一个探着颈侧动脉,不约而同抬头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几分惊恐。 段清朗不死心地将手覆在他胸膛上,什么都没觉到。他随即翻开轩辕夜的双眼,只见几乎瞧不到眼白,瞳孔已开始扩散。 颜羽感受着手里微凉的肌肤,凝眉沉声道:“不可能这么快……根本没多久!” 他们赶过来,一共不过一炷香时间罢了。而那道剑光,一定是他挥出的,那之后才有的山崩,距他们抵达不过十几息时间。 最大的可能是心脏和呼吸骤停。 颜羽立刻将他横抱起来,急忙放到一旁较为平整的地方。此时也顾不得他可能受了内伤,便开始按压他的胸口。 段清朗亦是同时,将那日所见的急救百里绯衣的法子用了出来,又另点了别的几个穴道。 实际上谁的心里都没底,忧急之中也暂时无人去想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颜羽揉按了四五下,力道却不敢用大,但也不知道到底谁的法子起了效,轩辕夜低咳一声,口中却血涌更急。 紧接着,呼吸和脉搏都渐渐有了,却都极是微弱。 很明显他内伤不轻,却不知道是打斗的缘故,还是被石头砸中了。 颜羽深感棘手,内伤止血很是麻烦,眼下只好点遍他全身要穴,缓一缓全身血液流速。 段清朗一手试着他的脉象,另一手贴着他的胸口,输送了一股精纯的内力帮他暂时护住心脉。 另外他的身子很凉,凉得让人心颤。 这一切其实都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的,二人心急之中手脚比以往还麻利。 之后,一想到桃渊四周可能还有人埋伏着,段清朗神情紧肃道:“不宜久留,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遭遇偷袭。” 颜羽不说话,稳稳抱了轩辕夜就走,脚下轻功比来时还要急。 他的后悔早已变成了自责,实在不该那么放心地离开。但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不如不说。 心急如焚,回程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 陌晚最先尖叫一声:“主子!” 守在门口的段清黎瞧见他俩回来,只觉眼前一黑,胸中的担忧落到了实处,顿时更如雪上加霜一般寒凉,差点当场崩溃。 颜羽来不及多说什么,脚步匆匆,直接进了最近的一间茅屋。 段清朗急声吩咐道:“注意外面,万一有人埋伏。” 因为已点穴止血的缘故,轩辕夜溢血之势缓了很多,可身前衣衫已殷红一片。 段清黎皱着脸立刻仔细查看情况,心里却血泪交加。 她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可每次似乎都要事与愿违。 第413章 有泪如倾 急急诊过之后,段清黎心里更沉了几分。 他现在已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但却没什么能立刻见效的办法。 她开口已带了几分哭腔:“他伤到了脑袋,但我之前没治过这样的……” 她是医术高明又如何,到底年纪小阅历浅,又不是包治百病。不过,一通百通,细想之后就大概有了计较。 颜羽眉心一紧,但还是劝道:“别急,先想一下。” 段清黎稍稍将轩辕夜的头垫高几分,瞧着他口鼻溢血已经极缓了,心下稍定。她已摸过他的脑袋,一丝外伤也无,后脑勺却肿了一个大包,显然是伤在里头,一时之间也治不好的。 她利索地解开他的外衣,指压他胸口的几处大穴。别的不说,先得让心跳强几分。紧接着,她又点了几处穴道继续止血。 没过多久,流血彻底止住了,心跳呼吸虽依然微弱,但还算稳定。 段清黎只是心下稍安而已,眼下只能算是做到了第一步,使他不至立刻丧命罢了。 她颤着手拿毛巾给他清理脸上血迹,擦去血污之后,露出了青白的面颊和惨淡双唇。 她眼底一片水光,急急起身,只道:“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药材。” 这正是绯衣的住处,偏房里是有药柜的,平时闲读医书之用,但药物肯定不全,不知道有哪些能用的。 她走后过了一会,轩辕夜昏迷之中神情痛楚,轻扬了头呕了几声。 颜羽立刻半扶起他上身,他断断续续呕吐着,可吐出的全是血。 后来即便吐无可吐,看样子依然止不住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段清朗满脸忧虑深深一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轩辕夜情况不稳,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只好帮轩辕夜除了满是血污的外衫,拿薄被盖了只露出胸膛。 段清黎迅速扒了一会儿,找到了黄芪、三七、蒲黄等药材。她又找了找,居然找到了些阿胶,该是百里绯衣平时自己用的。 她急急每样按需抓了些,分量该大差不差,之后便将东西交给了陌晚,嘱咐了一下怎么煎之后,返身回了卧房。 轩辕夜皱着眉目,此时呕吐的症状已间隔许久才发作,可到底没彻底止住。 段清黎看到颜羽在擦着他胸前新鲜的血迹,而他因头部受伤时时作呕,顿时一阵难受涌上来,心跳得要扑出嗓子了。 一想到他又一次在她面前重伤垂死,根本与她所希望的越来越远,眼泪没忍住就无声掉了下来。 她很怕他像现在这样,让人不敢眨眼,似乎下一瞬人就会消失了。 有些事到底不能强求吗?太过执念容易走火入魔。 她越是费尽心机想要离他远点,免得有事发生。但越是不想发生的事,最后一定会发生一般。 到底是她不该离开他,还是他真的命途多舛? 余半仙的话此时回荡在耳边,赶都赶不走,此时想来更是让她遍体生寒,忍不住去想会不会一语成谶…… 她心里越来越悲怆,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满心担忧和恐惧,却又悔恨自责,思绪乱入麻的同时只觉深深无力。 段清朗看在眼里,眼中一涩,半晌才低声安慰道:“祸害遗千年,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哭了一会儿,呼吸急促压抑了许多,止不住地抽噎。 这一世,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什么叫痛彻心扉。 如果你没为一个人痛哭过,或许不足以称爱。 颜羽哀怜忧虑地看着轩辕夜,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年幼的弟弟,轻声道:“不要怪他,他命格如此,身边总是有很多意外。” 这么久了,他也看出了端倪,就算不信,也得信了。 “之前一直跟踪我们的人并没有死心,而是藏得太深,隐忍了这么久才动手。或许他们只是想查探消息,但他落了单……” 大家心里都清楚,此时出现的杀手,首要目标只是轩辕夜一人无疑。这些天他们应该是在山上暗中观察着山谷,而背后的指使者,便是轩辕陵和蓝宇之,反正早就勾搭成奸了。 颜羽一边说着,他们心里一边紧了紧,很怕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遭遇大肆突袭,实在不能再生事了。 段清黎捂着脸,哭声极其压抑,但透过泪眼模糊地看到那苍白俊美的容颜,无端就心里难受,只想狠哭一场。 颜羽拧眉继续道:“还好我们到的不算晚……其实不能怪他,他晚间就已经内息紊乱了,而后虐杀了偷袭他的人。但没收敛住杀气,动静太大,一剑丘峦崩摧,紧接着便是地震……” 段清黎静静听着,脸色越发白了。傍晚他冷着脸说出那些话,其实心里比她还要不好过,吐血和昏厥都是真的。 但是她一想到今日晚间他们都说了什么不堪回想的话,顿时哭得更凶,冲着昏迷不醒的轩辕夜问道:“你是不是故意要去寻死?想让我一辈子不得安生?我才不会记得你!” 她一念及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那你就去死死看”,心中悲恸便决堤了一般,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万一真的以这句话做诀,她百死莫赎。 但是心里一直隐隐约约不敢没说的念头,此时清晰无比地浮现了出来。 其实大家都是不满女帝的,却没人说出来。只因为说了也没用,无力抗拒。 可她现在是恨极了崇华女帝,不是因为这奇怪的命令,怎么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女帝为什么要逼迫他,到底凭什么?为何当权者总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 她趴在他床边埋头哭泣,握着他冰凉的手掌,心里已经复杂到不知该有什么情绪。她只要他活着,不然的话,想再多都没用,就算她殉情也是没用的。 这些天一直以来的压抑无从发泄,全数化作今日的泪如泉涌。她心里反反复复道,求你不要离开,我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如果真算起来,除去人前的伪装做戏之外,这是她第一次,因为悲伤难抑而哭。 她觉得内心荒芜又苍凉,悲到仿佛冷月照着乱坟岗,大概再也不会有这种为谁痛到牵动心肺的感觉了。 第414章 太巧 想要劝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因为自己心里是同样沉重的。 虽然轩辕夜好些次害得他们忧心不宁,但无一人有怨言,反而因屡屡如此,担忧更甚,只怕某些事会是真的。 顾云峥满脸忧切,端进来一盆浮着棉布方巾的半热开水。那日余半仙算命,她也原原本本听到了,本来不是很相信的,但眼下…… 段清黎红肿着眼抬起头来,强自不去想别的,安心应对眼前的状况。他头部受伤,又兼胸中内伤,很有可能会发起烧来…… 轩辕夜闭着眼,冰凉的身体不时轻颤,偶尔张唇喘息的时候,心跳骤急,身上便是一阵冷汗。 她将毛巾拧得半干,一手小心地掰开他的唇,另一手以食指抵着毛巾细细给他清理口腔。擦干净之后,又轻轻拭净他鼻下血痕。 不多久陌晚急急端了药过来,这药虽不是常见的方子,随手配成,但用内脏止血很是合适。其中最关键的,却是阿胶,滋阴补血,极为有用。 桃渊里冬暖夏凉的,此时又已是半夜,药很快便凉得合适,段清黎喂他慢慢喝下。他虽依然有吐意,但还好没吐出来。 段清朗在一旁试了试他的脉搏,脉象依然很弱,但稳了些,只是越发可以确定是经脉受损了。 真不知他刚刚杀人到底有多暴躁,爆发时完全不顾后果。 段清朗心里暗叹,他什么都好,就是太任性。然而不任性,又不是他了。 喂完了药,段清黎不言不语,只轻轻握着他的手腕坐在床边,时刻感受着他的脉象。她心里衡量了他这次的伤势,觉得可能是脑袋伤得最重,才导致心跳呼吸如此之弱。经脉的内伤该次一点,毕竟他之前没少受过这种内伤。 至于痴傻和武功之类的事情,她现在全不去想,她只要他好好活着,其他都不重要,都会有办法解决的。 她默默在心里把所有神仙求了个遍,求他不要发烧…… 看症状现在他分明畏冷,失血而且虚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这一夜大家都没睡,唯一可欣慰的是并无杀手前来。细想之后,便能明白其中缘由。 轩辕陵到底不是蓝宇之,如果是后者,一定毫不犹豫地以人海战术攻过来。但他们路上耽误了许久,轩辕陵早该在他们前面了,所以那些杀手即便有人指使,接收命令却不及时,自然不敢轻易来围杀他们。 可其实现在,轩辕夜受伤,敌人还是赚到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时,谷中空气仍有几分冷意,几人也多少有了些倦意,但只当无事。 昨夜一剂药之后,轩辕夜内里不再出血,却还是断断续续发起低烧,越发畏冷了。 段清黎一眼不眨地瞧着他,此前翻开他两眼看了,他瞳孔见光还是略略收缩了的,也让她心里稍稍安定。虽然这时她还很忧心,却少了许多焦躁。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那心跳孱弱得可怜让人呼气都不敢太用力。 她想了想,抬头道:“这里缺了些药材,我需要赤芍、川芎、当归、桃仁、降香之类来活血通络,麝香、石菖蒲之类的芳香开窍,还有葱姜……还得买些滋补气血的东西……” 颜羽闻言想都不想便道:“我去镇上看看。” 段清朗顿了一瞬,知道颜羽略通医术,比自己强,只好说:“我去旁边屋子看看。” 其实他还惦记着先前来的时候那个小木屋,里面好东西不少。不过现在隔了这么久,也说不准那屋子和东西还在不在,就不必去了。 段清黎知道轩辕夜脑袋里一定有淤血,必须化瘀清除才行。她轻轻摸了摸他脑后的包,已消了些,手又不自觉地拂上了他的脸。 他枕着绵软的枕头,脑袋微仰。因为脸色苍白,修眉长睫更显漆黑,惨淡的脸上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弱的美,让人怜惜。 颜羽不过大半个时辰便回来了,显然也是匆忙得很。这镇子本来就小,段清黎本也不指望能买到多少东西,但他还是尽力买了有用的,大致还是可以凑成汤剂的。 段清黎配了药,让他们拿去煎了,暗自庆幸这些药虽然成色不好,但好歹是真的。另外,这里什么都好,就是物资贫乏了点。 颜羽倒是真细致周到得很,除了兜着药的一个大布包之外,还提了两只老母鸡回来,顾云峥自告奋勇去收拾了煮汤。 段清黎同他们俩略略说了轩辕夜现在的情况,还是和之前没多少变化,不过没恶化就已经很好了。 上午辰时末许。 六月中旬的日头已开始毒辣起来,千鼎山脚下小路崎岖,行不了马车,两道人影在烈日下一前一后急急走着。 后面一人喊着:“公子你慢点走,小心中暑……” 为首之人也不管碎石硌脚,尽力快走的同时沉了脸道:“别说话,昨夜又山崩地裂了,我先前忘了说,真怕他们遇到什么意外……” 他微微喘着气,又气鼓鼓道:“让你去报信你也不去,他们定然以为我失踪了四五天……” 真是不想多说什么,其中微妙复杂之处,他自己知道就好。 这二人正是百里绯衣与他仆从阿离。前几日某黄昏,绯衣心中郁闷,日常散步时走得稍远了点,到了山谷出口这里。 他正在想要不要去江师兄那里待一段时间,便来了江家的仆人,急得连拉带拽就扯他走,他知道是江策犯病了,便让阿离去告诉他们一声。 但阿离考虑到,来人是乘了马车的,一刻都等不及的样子。他如果去报信的话,来来回回的定然是赶不上跟主子一起了,所以就没有去。 这时,他们明明没听见任何声响,前面却有三道黑色身影骤然落下,霎时间把两人吓得不轻。 背影都如此可怕了…… 这三人自然是青龙掌旗使,真要算起来,他们刚好赶在半月之期的尾巴上前来,却看见眼前一副什么景象? 山谷的入口已经被乱石挡住了。 主使忽然问道:“你原先住在这里?前段时间来的人呢?” 百里绯衣怔了一瞬,随即又想到他们略略提及过“女帝使者”,忙道:“我离开了几日,不知他们如何了。” 他话音未落,已被人拎起就走。 第415章 赠药 掌旗使同百里绯衣一起出现,确实让谷中几人惊讶了一下。然而事已至此,也不必说什么责什么。 百里绯衣不瞎不傻,只看一眼这些人,便知道发生了些事,而且该是轩辕夜。 他心里明明沉重,却居然还能跳得那般快。 急步走进自己卧房,他向来带着轻笑的脸上此时一片凝重严肃,已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轩辕夜,分明受伤严重。 再看段清黎的神情,他心中一阵复杂,千头万绪涌上来,很想说抱歉,然而并无用。 百里绯衣急急走过去的同时,还是表达了歉意,将前几日发生的事略略解释了一下,便已开始给轩辕夜把脉。 他才学医术不久,自然不是很精,但亲自查看过总要放心些。 颜羽他们听了都是心里暗叹,实在是各种意外和巧合。唉,命里若有劫难,怎么躲都躲不掉的。 百里绯衣只觉他气血两虚,脉象细浮,呼吸心跳都是微弱,顿时心里有些难受,并不曾想过以往身子强健的人,会有今日这般虚弱的时刻。 随即,他轻手轻脚在床头里侧翻找着什么。 段清黎没多瞧百里绯衣,以眼角余光注意着掌旗使的神情举动,眼底小心地掩着恨色。 简直恨死他们了! 颜羽无奈,开口恳求道:“昨夜遭逢意外,他受了重伤,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若要启程,恐怕还需一段时日。” 掌旗主使定定看着轩辕夜,神色一片漠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对颜羽的话不置可否。 轩辕夜不想去昆珝,他早就知道的。本来答应暂歇一段时间,他心中便有怀疑,没想到居然以苦肉计拖延吗? 但他们瞧见了谷口零碎的尸体,居然都没人来稍稍收拾一下,是留着发臭还是给人看的? 段清黎轻叹一声,淡淡道:“掌旗使大人,本就该保护他的安全。但有人尾随许久,趁着你们不在,昨夜终于出手袭击。他们打斗之中,又引发了地震……” 要说起来,掌旗使为图便利顺道去代国办事,却放心地撇下正事,确实算是玩忽职守。她丝毫不在意会不会得罪他们之类的,想来他们也不屑理会她一个小丫头。 掌旗主使顿了片刻,他看得见轩辕夜气色确实不好,他还能怎样?只好道:“那就等他好了再说吧。” 可是段清黎估摸着,想要大好,怎么也得一两个月乃至更久吧? 这时百里绯衣已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是一个精致的玉瓶,显然里面装的是珍贵之物。他将瓶子递给段清黎道:“把药给他吃了,心脉会好很多。” 段清黎看了一眼玉瓶,便微有几分惊异地望着他:“这对你很重要吧?” 其实这确实是云叟给他做保命之用的,集人参、虫草、雪莲等珍贵药材精华熬制成丸,续命效用极好,他也只有一颗。 百里绯衣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微微泛粉的指甲,觉着自己暂时还用不到,解释道:“别犹豫了,我现在用不着,只当是给他赔礼道歉了。他的命比这药重要多了。” 见段清黎盯着自己,他急道:“赶紧的,我还等你们明年来看桃花呢。” 段清黎不说话,盛了小半碗温水,将玉瓶中的东西倒出来,浸在水里用勺子捣化搅匀,一片清香四溢。 心也随着药香,蓦然升起无限希望。 百里绯衣道:“它只能续命,不能治病。” 段清黎点头,边喂药边道:“多谢了。” 百里绯衣沉默了片刻,怅然浅笑:“不必言谢,我把他当知己来看的。” 而掌旗主使早已悄然退了出去,与略略查看过谷中情况的左右使碰了头。三人轻声交谈,以旁人听不懂的语言。 右使眼中微有几分轻鄙:“这么轻易又重伤垂死?是无能呢,还是刻意躲避?” 主使看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波澜:“背后必有隐情。” 他随即又淡淡道:“我对你的磨练还不够。” 右使神情微变,立刻恭声道:“属下失言,请罚。” 方才听到消息,他心中确实是嗤笑一声,只觉轩辕夜实在名不副实,不值一请。但他好歹身为右使受命多年,心性不至如此轻浮,实在因为很是不忿! 为何女帝对轩辕夜这样的人青眼有加? 根本就不认识,为何待遇如此之好?比他在女帝面前供职多年的老人都要受重视。想他们掌旗使何等身份地位,居然要做一个毛头小子的护卫? 颜羽心里暗暗摇头,静静看着他们,在忧心拖不下去的时候,该怎么办。 离昆珝越近,便离真相越近,也就…… 距离分别,或者说诀别,越近。 掌旗主使只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便吩咐两个手下去仔细查探这里,一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段清朗屋里屋外来回走了两次,看了两眼,将大半事情收在眼里,却面无表情。他现在对颜羽的身份不是怀疑,而是好奇。 好奇他明明大有来历,为何对轩辕夜如此之好。 段清黎一眼不眨看着轩辕夜,手握着他的腕,已经焐得温热。她一会儿觉得他的脉象好似有力了许多,一忽儿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只好先放了手等会再试。 其实她最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猝死,实在是因为伤到了脑袋,心肺也跟着弱了许多。现在,可以少忧心些了…… 段清朗知道百里绯衣赠药的事,只觉这个朋友是可以交的,不过他的身子也让人忧心。但一想到江策,那个据说也是自幼体弱多病的药罐子,在云叟帮持之下,现在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心里又升起了些希望。 唉,看了他们不是重伤就是多病,他只觉得什么都不要,健康平安就已经很好很难得了。 渐渐已过了半炷香时间,他走过去试了试轩辕夜的脉象、鼻息,好似比先前强了一两分。看来那药确实是有效,再过一会儿效果会更显著。 他对段清黎道:“你去歇会儿,有事叫你。” 段清黎摇头,手又摸上了轩辕夜的腕道:“有事再叫我就来不及了。” 但段清朗对云叟很是信任,觉得暂时不会有什么事。 他没说话,但突然伸手,轻轻点在段清黎颈后的哑门穴上,随即她软软倒了下去。 第416章 睡美人 将昏睡过去的段清黎抱去了偏房阿离的床铺之后,段清朗立刻回来,认真守着轩辕夜。 看她那架势,如果轩辕夜不醒的话,她就一直陪着?实际上,她现在去休息一段时间才是最好的选择。 段清朗回来的时候,看见百里绯衣握着轩辕夜的手腕,一脸若有所思,便道:“怎么了?” “他的经脉……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百里绯衣眉间有疑惑、不忍之色,轻声问道。 段清朗半掀了被子,解开轩辕夜的外衣,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胸膛。他轻手轻脚揉着轩辕夜的胸腹,帮助他消化药力。与此同时,不尽不实地将发生的大事说了。 百里绯衣垂眸默然了一阵子,叹了一声。之前那样纷乱的情况,现在可能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只不过轩辕夜的性子,到底还是太烈了些。 段清朗揉了一阵子便罢手,想了一下,又给他轻轻揉按着上半身几处大穴。 颜羽进门之后什么都没问,自己试了他的脉象之后,也开始给他细细揉着下肢。 躺得久了全身血流不畅,淤血和晕眩只会更加严重,甚至可能导致某些部位坏死。 他们揉了一盏茶时候,轩辕夜周身终于暖了几分,但依然是微凉的。 段清朗小声自言自语道:“你这次如果醒不了,我就跟你绝交,绝交……” 二人渐渐罢手,觉得他的脉象比之前好了不少,虽然还是弱,但起码一摸就能感觉到。 不多久,轩辕夜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而后竟然睁开了眼。 那双一片漆黑的眼只是半睁着,长睫几乎将混沌的目光悉数掩住,但还是让守在旁边的三人目光一凝,满脸期待。 但没人来得及说一个字,黑不见底的眼眸又紧紧合上了,恍如从未睁开过一般。 却已经是莫大的鼓舞了。 段清朗觉得,几人之中,颜羽看向轩辕夜的目光,格外凝重,几乎一眼不眨。再一想之前的诸多疑问,便忍不住道:“颜兄为何对他如此之好?” 颜羽转过眸来:“你对他也很好。” 段清朗道:“他是我妹夫。” 而后他犹疑着,小心翼翼低声问:“颜兄是不是……有……分桃之癖?” 颜羽看着他的眼睛,唇角轻轻一扯:“是,我喜欢你很久了。” 一旁的百里绯衣顿时一笑,段清朗微一挑眉,不信地回道:“真是受宠若惊。” 颜羽偏过了头,不再玩笑,目光落在轩辕夜脸上。不久,随即低下眸去,敛住了眼底的担忧和落寞。 他们颇为耐心地在这里坐着,好在有四周山峰遮挡些阳光,这里并不太热。 一个多时辰之后。 段清黎心里有事,睡眠之中蓦然睁开了眼,便急急跑了过来。有了几分精神的小脸上隐隐有不满,兄长居然把她打晕了,胆子也是大。 看样子轩辕夜该没什么事,她不放心地试了试脉,看了舌苔、瞳仁,才终于渐渐放心下来,心里充满祈祷和希望。 颜羽宽慰道:“他刚刚醒了一次。” 段清朗纠正:“准确地说,是睁了次眼。” 段清黎大睁着眼看着他,顿了一刹才不满地回道:“可是我没看见!” 段清朗只好道:“放心,他一定会醒的……” 这之后,用以活血化瘀、理气止痛的药每日三顿,各种补品熬制的汤或粥也在喂,每天早晚还给他揉遍全身经脉,排泄则如婴孩一般处理。 但他有时还是吐意甚重,又让段清黎忧心他的脑袋到底伤得多重。 她估摸着,摸约再有三四天,就能止住呕吐了,却不知能不能醒。 渐渐过了几日,她自己也亲自见到他睁眼了。那双半敛的、目光混沌不清的眸子一动不动,虽然睁开了,却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可她每次都睁大了眼等着,心里期盼他能动动眼珠,眸光清明起来。而后每次,他毫无例外地慢慢闭了眼,让她满心空欢喜。 她怅然地再望着他的时候,心里酸痛又有几分委屈,但随即露出了一个极浅的鼓励自己的笑,不要放弃,希望总会有的。 渐渐,她已对他之前的心境无比地感同身受。 先前他接近她时,满心期盼,却屡屡得到冷遇。最可恨的是,有时迫于多种原因,她既不能和他断绝关系,还要晾着他。他一定伤心失望过很多次了,这和她眼下的处境,何其相似。 最伤人、无奈的,不过许君空欢喜。 越想越在忧心之中,重新生出了细密如针扎一样的悲伤来。 他可能并非有意报复,却在无意中,让她在短短几天里,将他几个月来的辛酸滋味一一尝遍。 她不怨。 她心里苦笑,你赢了,赢得彻底。但你敢来醒过来,面对胜利吗? 虽然轩辕夜依旧未醒,但脉象渐渐极其稳定了,却因为身子损伤太甚,依然有些孱弱。至于血府逐瘀的汤药,虽然没有立竿见影,还是继续用了。起码四五天之后,他不再呕吐了。 但他时有梦中惊悸,眉心紧皱的同时呼吸急促,满身冷汗,身子不安地扭动着,看起来像是做噩梦。 段清黎猜测他大半可能是昏晕之中,还时时记着那几日的事。心病还需心药医,她只有紧紧握了他的手,盼他快点醒了,忘记那些梦魇。 但他仿佛偏偏要他们忧心不止一般,一连十几天都没清醒过,只是睁了几次眼罢了。 段清朗每天都要念叨十几次绝交。 段清黎一颗心几经起落,屡屡被骗,却还是纯真如白纸一般,甘心受骗。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清醒过来了呢? 他安静睡着的时候,面容苍白安详,眉目依然是干净美好的形状。因为瘦削,颧骨微微现了出来,让脸上线条僵冷了几分。可他一张脸,却因为双眼紧闭唇无血色,无端多了几分柔美。 掌旗使倒是耐心得很,丝毫没有催促过。但实际上已在心里暗自估量,轩辕夜到底会不会醒过来?痴傻的可能又有几成? 一想到要送一个可能毫无用处的傻子去觐见女帝,某些人心里就异常不舒服。 但转念一想,各国皇子地位如何,能取得多大的利益,全靠他们自己争取了。所以,最终结果如何,还是擦干净眼,等着瞧吧。 第417章 失忆 第十九天。 这天中午,段清黎给轩辕夜喂药的时候,他似乎被呛到,蹙眉咳了起来。 她连忙将药碗给其他人,自己轻抚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咳嗽声渐渐小下去的时候,她惊喜地看见,他那双黑眸,又一次睁开了。 虽然还有可能只是睁眼罢了,但她还是满心欢喜,总比一直没有动静要好得多啊。 轩辕夜一双眼睛毫无焦距地睁了一会儿,果然又慢慢闭上了。 几人早已被耍了好些次,心里的失落已减淡许多,却没想到,片刻之后他又睁开了眼,缓慢无力地眨着。 段清黎立即凑近了几分,黑亮的眼里全是期待。心明明是该跳得急的,却被她暂时屏气凝神压了下来,只等看到希望的景象再激动也不迟。 她侥幸地想,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是该醒了吧?他迟迟不醒,既因为头部伤势,也有太过虚弱的缘故。或许,如果没有百里绯衣的药的话…… 她一眼不眨地瞧着他,觉得他虽现在一脸木然,眼神迷茫懵懂,却依然好看得很。甚至因为缓缓眨着眼,睫与眸都沾染了入骨的慵懒意味,别具风情,更加诱人了。 三个大男人也在专心看着他,既希望他清醒些,又很担心再一次上当受骗。 段清黎忍不住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瞧见他慢慢转头看过来之后,心里一喜。 可他依然是一副困怠无力的神情,即便看见她了,眼中什么都没有。 没过多久,他又倦倦闭眼睡去了。 虽然依旧没等到期待的结果,但大家都觉得这已经很有进步了。 下午近黄昏时,轩辕夜又醒了,这次比以往精神好了几分,因为终于买到了更好的滋补药材。 但他看着他们的时候,一脸茫然陌生,眸中毫无一丝温度,情绪也无一丝起伏。 尽管如此,他还是定定地看着他们,慢慢眨着半睁的眼,不知道在干什么。 段清黎开始时满眼欢欣,渐渐笑意敛了敛,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小声问他们:“他是失忆了?还是一时没清醒过来?” 段清朗低声道:“我看根本就是……” 傻了,别不相信。 颜羽倒是看得稍开:“现在说这些太早,醒了就好。” 段清黎轻点着头,一边伸手去摸轩辕夜的额头,低声喃喃道:“没事,这些都是小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她的举动,轩辕夜轻皱了眉,微带疑惑地看着她,眼中渐渐清明了许多。 然而同时,他眼里流露出了几分对陌生人的恐惧和戒备。 她的手落在他额上时,他的神情动作是有些想躲的意思,却因为身体的缘故,躲不了太多。 段清黎自然心中一沉,动作顿了一瞬,而后柔软的手往下移了几分,轻轻抚摸着他瘦削的脸颊,柔声道:“别怕哦,我们是对你好的。” 轩辕夜大睁着一双水眸看着她,不断眨着眼,眸光仍然有几分混沌,然而混沌之余却是纯澈。可他一脸呆滞,显然并不很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颜羽轻轻蹙了眉,他连她都不认得了。 想来也是,脑袋受了重伤,这么许久才醒,有八成是会傻的。 那么昆珝之行还有意义吗?可先前掌旗使说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段清黎正柔声跟他说着话,他忽然身子抖了抖,长睫轻颤之后闭上了眼。闭眼之后,睫儿仍然在轻轻颤着,不敢睁眼。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显然他很害怕很不安。 她心里一痛,目光便有几分哀伤了,却默默劝自己,他就算痴傻,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她极轻地叹了一声,给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轻轻拢了拢他的长发,才收回了手。 段清朗静静看着轩辕夜,似在思考,似有不信。他嘴唇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轻轻摇头,什么都没说。 先前早已想过这样的可能,也明知道这样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可是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心里又有几分难以接受。 他以往认识的飞扬惊艳的少年,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连心上人都不认识的傻子。 百里绯衣看了许久,同样觉得那戒备小心的目光让人心里不舒服,但还是轻声道:“这样的病是可以慢慢治好的,别太难过……” 段清黎的手流连在轩辕夜颊上,轻轻道:“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好歹现在是活生生的。 又这样养了几日,汤药的剂量减少了些,膳食却渐渐增了。 而因为相处了几天的缘故,轩辕夜不再那么怕人了,但神情有时候依然很戒备。可因为段清黎对他最好,所以渐渐地,他对她很是信任,目光里都有依恋。 段清朗微斜着眼看段清黎喂他药粥,心里叹惋抑郁之余,隐隐有些愤怒,只觉更加难受了。 看起来真是呆呆傻傻的,一眼都不想多看…… 或许他叹气的声音大了点,轩辕夜嘴里含了小巧的汤匙却没有动作,睁着小鹿般纯净的眼睛看了他的方向一下,又转眸看着段清黎,神情微有几分害怕。 她虽然还算想得开,可心里到底是不好受的,又见轩辕夜这样的神情,立刻便转头低声道:“他醒的时候,你们以后还是别来了。” 段清朗一言不发起身就走,颜羽却并没有立即离开,只静静看着轩辕夜。 而后,他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好几天了他一个字都没说过。” 段清黎心道,何止好几天,已经二十多天了她都没听到他的声音。虽然他嗓音并不是顶好听的,但到底是少年,平日虽然音量不大,但是极脆亮。低柔了声音的时候,声线也可以极尽魅惑。 她慢慢喂他一勺粥,回道:“让我再观察几天吧。” 颜羽点头,深深看了轩辕夜一眼后,也离开了。 段清黎心里想着,他能听得懂别人说话,自然也是会说话的,可要验证哑不哑,确实有点难。难道太久不说话然后忘了怎么开口? 她认真地盯着他,极慢地开口,生怕他听不懂:“来,跟我一起说话……我,很,想,你。” 轩辕夜怔然看了她片刻,唇瓣轻轻张开许久,终于发出了一个低哑的音节:“我……” 而后他忽然双眼一闭,睫毛轻颤的同时,脑袋往旁边轻轻一偏。 段清黎慌忙查看他怎么了,却没看到他被子下的另一只手,悄然握紧了。 第418章 无微不至的关心 他这样突然的反应实在把段清黎吓了一跳。 他的呼吸和心跳都骤然急促了几分,虽闭着眼,脸却绷着,唇也紧紧抿着,如同受到了什么刺激。 她急急看过脉,觉得并无大碍,应该是因为情绪波动才会如此。 但这么一想,心里升起几分希望的同时,又漫开一阵酸楚。 也就是说,他现在虽然反应有些迟缓,可到底是记得某些事的。 她只不过无心一语罢了,既没有存心试探,也没想要他明白,但是…… 她温热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觉察到他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才松一口气,不由得低垂了眉眼,脑海里的念头浪花似的一个个打来。 他内心深处,还记得那些事,那些伤,却独独不记得她。但,是不愿记住,还是不想再认? 除了她,再也没谁能让他伤心至此了。 段清黎微低下头,柔软的唇瓣轻轻落在了他的脸上。心里没有祈求什么原谅,既然她伤了他的心,她便用心来治。 他的情劫,她的心劫。 原来逃是逃不掉的,必须面对。 她再抬起头来,静静凝望着他,默然想着以后的事。她再也不敢和他分开了,但如果将来她真的给他带来了什么麻烦,那也只能到那时再说了。 反正,两个命格奇特的人在一起,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的。 先前的逃避,除了担忧,也有恐惧,怕他遭逢惨烈的事情。可事实已经告诉她,他们根本无法分开。那么,便只有并肩面对了,即便身处险境万箭穿心。 不过同生共死而已。 此后好些日子,轩辕夜依然无比嗜睡,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闭着眼。 段清黎轻声道:“他伤了脑袋,是该静养的。” 可是她有些疑惑,她开的药一定是有效的,现在他脑袋里的淤血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却还是这种症状。那就是真的伤到了脑袋某处,吃药可能见效没那么快。 另外,也和他现在太过孱弱有关,睁眼久了就会累。 有时他们会轻轻帮他翻身,让他侧躺着,方便揉捏背上的脉络和穴位。但他侧身睡着睡着,不自觉地就会蜷成小小的一团,看得人心里微微泛疼。 慢慢地段清黎又发现,凡是有人坐在床边,或者就算有个枕头,他只要摸到了,即使睡梦之中,也会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她时常一眼不眨地看着安静睡着的他,偶尔露出浅笑。他现在乖巧得很,和以往一点都不一样,行为举止虽不多,却都充满孩子气。 或许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觉得他现在这样煞是可爱,遗憾之感也渐渐淡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了,否则可能会连原有的都会失去。她只求他以后平安喜乐,并无其他。 距那晚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候,轩辕夜眼中的混沌之色全数退去,墨色眼瞳如两泓清泉,一眼就能望到底,满脸都是天真无邪。 他现在看人时眼里的疏离渐渐少了,可神情到底还是有几分戒备的。 不过他一如既往紧缠着段清黎,让段清朗屡屡怀疑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但其实要说起来,轩辕夜也没做什么,只时常拉着她的衣角不肯放开,时常抱着她的腰睡觉罢了。 就段清黎看他精神渐渐好了些,又欢喜又担心。喜的是他身子正在一步步恢复,忧的是他一旦好得差不多,还是要去昆珝的。 清醒的时候除了日常该做的事之外,轩辕夜便睁着水灵灵的眼定定看着他们,目光好似在回想什么。 然而要真问他,他又不回答,一脸迷茫呆滞的神情,看起来根本不认识和他说话的人。 段清朗已经放弃自我介绍了,反正他也记不住。 可轩辕夜说话到了还算流利的程度之后,时时会问段清黎两个问题。 “你叫什么?” “段清黎,黎明的黎。” “我是谁呢?” “轩辕夜,夜晚的夜。” 几天里,这段对话一共发生了三十多次。 每次无关其中的人都觉得,轩辕夜这么一本正经地重复这个问题,真是很像故意的。可段清黎的耐心与回答,从始至终,别无二致。 她每次听见他用带了些欢欣的低沉声音喊她“小黎姐姐”的时候,都忍不住唇角一弯。她很喜欢这样的称呼,与表情纯洁无暇的他,让她心里无端充满爱怜。 她知道他虽然身子弱,但最好还是能出去透气散步,却又很怕他现在站不起来。 一步一步来吧。 每次扶他坐起身,他们都是极小心缓慢的。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起身太突然的话,会导致晕眩。 第一次尝试让他下地,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段清黎并不气馁,耐心等着,每天都尝试一下,总会成功的。 但到了这种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个子,实在是不够高啊…… 过了三十多天,在好友们的搀扶之下,轩辕夜终于颤颤巍巍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段清朗虽然心里很有怨念,但举止无比小心,生怕他会一个腿软跪了下去。 这时正是下午申时末,阳光能照过来,外面便有几分热意。可屋子是朝西的,平日并不是一直见光,所以屋中清凉且稍暗。 慢慢将要走出门去,颜羽搀他的时候,忽而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双腿打着颤,极缓地挪步,感受着轻拂面庞的风带着暖意,鼻间涌入熟悉的草木和阳光的味道,轩辕夜渐渐扬了唇角。 颜羽同样极为缓慢地,手指渐渐露出道道缝隙,过了许久才彻底拿开手。 但轩辕夜还是因为外面的光线太强,被刺得皱眉眯眼,脑袋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段清黎看着他每一丝细微的反应,有些忧心,跟在旁边瞧着他缓慢挪步,如蹒跚学步的孩童一般,慢慢走向阴凉下的桌椅。 直到他坐下,大家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又想到一个多月来的煎熬等待,便有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的感觉。 轩辕夜满眼好奇地定定看着四周的景致,全然没听见旁边有人在和他说话。 段清朗心里无奈得很,世间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每个傻子也都各有各的傻法。 第419章 玻璃心的轩辕夜 被一个傻子彻底地无视了。 尽管大家都习惯并且理解,但段清朗还是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舒服。实在是因为那货骗惯了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让人怎么也不能相信他是真的傻。 其实是,难以接受。 轩辕夜举止迟缓地左顾右盼了一阵子,眼角眉梢流溢着孩童般的欢欣和新奇。表情仍然是极淡的,可眼睛却是乌亮澄澈的,勾人得很。 段清朗悄然瞥了瞥其余几人,又盯着他,心里暗想,真的有眼睛如此明亮的傻子吗? 轩辕夜感觉到什么,慢慢回头,愣愣地看向盯着自己的人,苍白清俊的脸上表情渐渐变了。欢喜了褪色,几分拘谨浮现出来。 可没多久,他的注意力又不在这里了。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热情地蹭着他的裤脚,柔软暖热的触感隔了衣料透进肌肤。即使那只是一只动物,也足以让人心底某处,悄悄暖软几分。 路上随手救下的狗儿小白个头小了些,但通体雪白,长相乖巧。跟着他们以后生活滋润,纯白的皮毛渐渐泛了光泽,映着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憨态可掬,惹人怜爱。 世界里仿佛只剩下这只欢天喜地朝他摇着尾巴的狗,轩辕夜微偏着头好奇地看着它,注意力全被攫去了。 小白扒挠着他的裤腿,但很有分寸,怎么看都像是撒娇。小巧的白色尾巴一摇一摇的,即便没有得到主人的回应,也依然充满期待地轻轻摇着。 段清黎仔细想了想为何小白对他这么热情,然后想到是他去给小白治的伤,路上苦闷无聊时他也没少逗狗,所以才能建立“深情厚谊”。 这么一想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这次受伤之后睁眼,最先看见的是她,最常出现的是她,对他最好的也是她。所以同理,他对她才这么特殊? 段清黎默默将心底这样奇怪的念头驱散了…… 人是人,狗是狗,不能相提并论的。再说了,她不觉得他傻,他就不傻。 没人说话,这里静悄悄的,都在看着轩辕夜的一举一动。 段清黎倒是觉得,他这样还算不错,安静文弱,看起来比以往多了几分让人怜惜的秀美,唯一的遗憾是他不怎么说话。 轩辕夜看着看着,疑惑地挠了挠头,又缓缓转头瞧瞧其他人,最后移回了目光。手却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尾椎附近,疑惑之色更甚。 几人都看着他的每一丝动静,略略一想,心里滋味便复杂了起来。 他现在眼神太干净纯洁,想着什么仿佛都写在了脸上。他一定是在想,那一摇一摇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没有? 段清朗心里暗叹,救命,我不认识这个人! 唯有段清黎浅浅一笑,觉得他满脸疑惑的样子很是可爱。 现在她得了一种叫“情人眼里出潘安”的病,看他一举一动都觉得无比可爱,都值得她加倍珍惜。 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失而复得之后,不是欢欣,反而是更深一层的恐惧。 很怕会再次失去,希望再度被掐灭,心又要彻底破碎一次。 她回过神来,想到小孩子总是会不自觉地学着他们看到的东西,生怕他看多了会学着小白在地上乱爬,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轻声道:“别看狗了,来认识一下几个哥哥。” 反正连她,他都叫姐姐了。 轩辕夜迟缓地回头应了一声:“好。” 段清黎便按着座位远近,一一指给他认识。 段清朗懒懒挑眉,心里觉得,介绍了也没用,反正他又记不住。 他默然看着轩辕夜表情乖巧,极其听话地叫颜羽、百里绯衣为哥哥,心里渐渐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总觉得就要忍不下去了,这呆头呆脑直冒傻气,让人看了就心塞。 轮到他的时候,轩辕夜的反应和先前一样,乖乖地轻声喊道:“段哥哥。” 段清朗没有回应,只瞧着他,轻轻哼了一声。 曾经年少斗嘴的时候,段清朗一直很想“收服”狂傲的轩辕夜,时有“叫我一声哥哥就答应你”这类的话,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真的会叫出口。 却绝对不是期盼之中的场景。 先前的两个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或回了一声“乖”,但段清朗目光沉沉盯着他,除此之外什么反应都没有。轩辕夜睁着水灵的眼,回头瞧了瞧段清黎,满脸都是不安和小心翼翼。 段清黎悄然蹙眉,大概能理解兄长的心情,但没说什么。 轩辕夜又转眸望着段清朗,小声地又怯怯叫了声:“段哥哥……” 段清朗看他这副模样,顿时觉得胸口梗了一团无处发泄的怒气,沉声训斥道:“不准这么傻!” 这语气严厉的话音刚落,正对轩辕夜而坐的几人,便瞧见他身子颤了一下,惊慌地眨了两下眼之后…… 两滴晶莹的眼泪花上晨露般,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这之后,他才撇着嘴,紧蹙着眉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因为脸颊瘦削,他一双眼睛显得愈发地大。伤心与紧张在那两汪漆黑深潭中漾开,看起来楚楚堪怜。 今日,段清黎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幽兰露,如啼眼”。 泪水跌进泥土,却似打在他们心上。几人怔然之后心神一震,心里渐渐漫开难言的苦涩。 没人会嘲笑他,都是心下沉重。 毫无疑问,他真的傻。 段清黎微怔之后,急忙起身从后面抱住了轩辕夜,低声安慰道:“不哭,不哭噢……” 他埋头在她腰间抽泣着不肯抬头,哭得难以抑制,很快她豆绿色的衣衫明显湿了两片。 她忽而有些手足无措,从未遭遇过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轩辕夜抽抽噎噎的,断断续续道:“哥哥,嫌我,傻……” 她忙道:“夜夜不傻,一点都不傻。” 关于他傻不傻这一点,这些天他们说了好多次了,没想到他能明白这个词中的感情倾向。 旁边三人俱是沉默,心情沉重到一言不发。 轩辕夜哭了一会,背过气去,渐渐没了声响。 段清黎连忙抬起他的脑袋,见他闭着双眼,粘在一起的长睫湿漉漉的。苍白精致的脸上满是泪痕,看得她心里一阵酸涩。 段清朗无奈垂头道:“对不起……” 他这一哭,真让人碎了心肝和所有幻想。 第420章 假痴不癫 对于他的傻,其实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太过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难免会和以往对比,免不了伤心失落。 将他抱回了屋里,段清黎拿湿毛巾给他擦干净脸,又拿干净的手帕小心地擦着他的长睫。 她反而是看得比较开的,毕竟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已经比彻底失去好太多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直到确定他气息平缓了下来,段清黎才轻声叹道:“兄长不必自责,你的心情我明白。” 她随即叮嘱道:“我再说一遍,平时千万要注意。他现在身体虚弱,心智也敏感脆弱,受不得刺激。就算是醒着,也时常会头晕头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所以他身边一定要有人寸步不离的,不要近水火,更不能再磕着碰着了。” 几人默默点头,早已铭记于心。 段清黎语气里带了宽慰道:“他虽然傻,但却不笨,而且以往是有底子的,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好很多了。” 段清朗一脸苦大仇深,长吁短叹了一阵子之后,闷闷道:“我还是想知道他到底真傻还是假傻,才能死心。” 颜羽无奈摇头:“你自己选择了不信,怎么可能死心?” 他顿了顿,语气已低了下去:“祸福相依,傻人有傻福啊。” 几人顿时默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掌旗使时时监视着他们,保持着一个让人勉强接受的距离。今日发生的事情,也都落在掌旗使眼里了。 或许,呆傻可以避祸也说不准呢。 段清黎忽而问道:“他还能再习武吗?经脉有恢复的可能吗?” 她知道他经脉受损,却不知道对于武者来说到底有多严重,毕竟她还没修习内功。 他们本来并没有打算告诉她,但她既然还算乐观,又这么问了,就只好说了。 颜羽开口,自然是往好里说:“是有可能的,只是需要很长时间而已。” 段清黎并不失望,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无需多说,大家都明白的。在他恢复之前,就得劳烦他们多加照拂小心保护了。 随后的几天一切还算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段清朗。 他去了一趟几十里外的小镇之后,买回来许多稀奇古怪的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拨浪鼓、小泥人之类的。 然后段清黎时常听到“小夜夜,哥哥这里有糖哦”之类的话,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段清朗动了下眉毛,无言以对。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他在努力讨好一个傻子…… 因为之前他态度稍稍严厉了点,导致轩辕夜有些记仇地疏远了他,平时能在颜羽或者百里绯衣怀里蹭来蹭去,但一看到他就老鼠见了猫般躲得远远的。 被一个傻子这么区别对待,实在很让人窝火,简直要憋出内伤了。 他的努力好歹有了点成效,现在轩辕夜不那么怕他了,因为他有很多好吃好玩的…… 这天上午他们带轩辕夜出来散了一会步之后,都坐在桃林间的几张草席上闲谈。 实在是因为段清黎和他身高差距略大,干脆让他坐地上,这样就方便多了。 而因为轩辕夜和小白相互有了浓厚的兴趣,导致小白这些天洗澡也勤了许多,方便让他抱。 他们坐下之后,小白又到轩辕夜怀里蹭了一阵子,然后自觉地跑到一旁,在树根旁边排泄。 轩辕夜状似好奇地看着,一眼不眨。 段清朗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拉着他的手,指着那一坨小巧热乎的狗屎,一脸认真,语气激动:“看到没有,那个东西很珍贵的,包治百病。” “它这么香,一定很有效,你快趁热吃了,吃完以后就不傻了!” 几人顿时都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他,但知道他并不是想恶作剧,还是念念不忘要知道轩辕夜到底是不是真傻。 所以,第一时间没有谁阻止。 因为其实,他们也很想知道真相。 轩辕夜睁着一双剪水双瞳,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坨狗屎。 色泽金黄,气味外溢,形状完美,真真好一个色香味俱全! 然后,他慢慢回过头瞧了瞧他们几个,尤其是段清黎。 他脸上微有几分垂涎好奇,却缓缓道:“小黎姐姐说,好东西不该自己吃。夜夜不傻不用吃,段哥哥吃吧。” 段清黎顿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就算看起来傻,这货依然如此逻辑清楚。 她却蓦然亮了双眸。 段清朗并不生气,带着一脸和蔼可亲的轻笑,学着孔融让梨循循劝道:“你身子弱,年纪又小,你吃吧。” 他疑惑,这货一脸贪吃却说话清楚,很像在装傻。 轩辕夜又望了一眼那边,正瞧见小白嗅着它的便便,神色间又似馋虫被撩动了,盯着小白的同时低声道:“小黎姐姐……” 往日里他要吃什么,是先得征得她的同意的。 段清黎微沉了脸道:“不准吃。” 轩辕夜点头,脸上并没有很不满,却微撅着嘴应了声:“哦。” 他揉了揉眼睛,懒懒在草席上侧身躺下,枕在段清黎的腿上,一副懒怠神色。 每逢这种时候,他看起来就和以往差不多。 他缓缓眨着目光清明的眼,嘴角微不可察地轻轻一勾,心思百转千回。 看来有人很想考验他的演技啊。 真是不开心,段清朗欺负他,居然都没人出来阻止一下? 要他们何用? 是的,他一点都不傻。或者说,现在不傻了。 最初刚刚醒的时候,头脑确实一片空白,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渐渐过了几天之后,该记起来的都重新浮现在脑海。记忆归位,可表情、反应却跟不上。 木着脸睡了二十多天,表情都像是冻住了一般,想要解冻也非一日之功。 于是他看起来就木木的,一脸呆滞。 而他虽然不言不语,暗中却在思考以后怎么办。他其实对颜羽的提议很动心,但暂时没见到女帝,不能定下主意。 倒不如借机一路装傻到昆珝,看看女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做打算。至于蓝宇之、轩辕陵,虽然那夜的杀手定是他们的人,但以后的几个月,有掌旗使在,他们并不是他担心的首要目标。 轩辕夜心里暗暗一叹,居然能有机会用到三十六计之假痴不癫,也算是人生圆满了。 第421章 傻人有傻福 实际上,轩辕夜装疯卖傻更多还是出于无奈,后来才觉得这样逗他们有点好玩。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戒备疏离大半是真,实在是谁也不想理会,尤其是段清黎。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心很累,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但总会时时想起她,想到她之后唯一的结果就是头疼,再加之体虚,只有多睡觉。 至于先前哭了一场,事后想想有些尴尬。但当时,看到他们一个个眼底明明有失落得很,还笑着说他乖,心里实在难受。 当时他转瞬之间又想到许多别的事情,一时百感交集,再加之大病未愈情绪确实脆弱,想哭便就哭了,哭完心里舒畅许多。 而林间此刻,清风徐来,树荫之中有斑驳的光影,身边有一生所爱,旁边有三五友人。若不去想其他诸事,当真是岁月静好。 他枕着她的腿,渐渐闭了眼,却没睡着,他现在时常用这种方式掩饰他在思考。 感受到颊上传来的些微温热和柔软细腻的触感,轩辕夜心里一叹,他终究没能真正怪过她。就算心里堵着闷气,这些天也被她渐渐消解了。 暗自骂自己没出息,先前再如何伤心欲绝心思渐冷,心还是融化在她的一片温柔里。 现在,他们对他都好极了,简直让他“乐不思蜀”,并不介意就这样傻下去。可实际上,他就算不傻,这样的身体状况,他们依然会关怀备至的。 段清朗默默看着他们,现在他俩一个看起来很痴,一个看起来很傻,真是绝配。 可刚才的试探到底还是没有什么结果,微妙之处实在太多,越想越觉得扑朔迷离,真是妙在似与不似之间。 他最后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就当轩辕夜是真傻好了。 傻子被欺负了,是不懂还手的。既然变傻,就得付出代价。 段清朗想着想着,便伸手过去挠了挠他的头,之后细细又摸又揉,渐渐把他的头发挠得蓬乱。 老虎屁股不能摸,但可以摸老虎头。 轩辕夜闭着眼,心里想着,我中午想吃红烧猪爪。还有,挠得好舒服…… 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轻轻哼了声,在段清黎怀里拱了拱,摇了摇头以示不满。 段清黎慢慢以手给他整理好发丝,心里还在想着他可能是在装傻。不过她其实一点不在意,他傻的话那就慢慢治,他不傻的话更好。 几人就算心里有疑,眼中脸上,不曾流露丝毫。 他如果要装,那就陪他装下去。如果不是装的,那何必多想? 所以,不管怎么样,在他们眼里,干脆就把他当傻子算了,简单省事。 这些日子渐渐平顺规律起来,仔细算一算,又过去了近半个月,现在已近七月下旬了。 轩辕夜的身子比以往好了些,但想要彻底好,也是急不来的。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掌旗使就要催促了。 确实已经拖了很久了,但他到底还没大好。 现在段清黎看着他脸上渐渐多了一丝血色,不再如以往那般一片纯白,只觉得心底希望的光芒越发亮了几分。 她时时盯着他看不够似的,虽然他看起来依然表情木木的,和以往灵巧跳脱的样子大不相同,却依然是属于她的少年。 轩辕夜只觉难熬,明知道她含情脉脉地看自己,可如果回望过去,一定会马上就露陷,只好假装呆呆的。渐渐就习惯了这样,但心底时常暖热柔软,很想拥她入怀。 但没想到的是,她胆子越来越大了。 这天她喂他吃饭,一脸轻笑,不断夸着“好乖”,望向他的眸子闪闪发亮。 吃完饭,看着他水润光泽的粉嫩唇瓣,她觉得他简直秀色可餐又乖巧可爱,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在他左边脸颊亲了一口。 她渐渐变得和以前的他一样了,但那又怎样?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终于明白,人生得意须尽欢,感情不能掖着藏着,实在是时不我待,失不再来。 轩辕夜正在怔怔想着他好了以后他们还会怎么样,没想到就遭到了突袭,顿时真的愣了一瞬,呆呆看着她。 段清黎被他一看,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登徒子,非礼了良家少年…… 她有些心虚地垂了眼睛,之前她确实也主动亲过他,除了第一次是为了鼓励他好好活下去,除此之外都是他无知无觉的时候。 今天她头脑一热就忘了矜持,而且下意识地真的把他当成了傻子来看。现在看他这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她居然有些不知该怎么看他的眼睛…… 真是羞惭。 她小心地抬眸,看见他偏过了脸,微斜着眼瞧她,神情依然很呆傻。 她正在细看他是不是生气了,却见他又微扬了扬下巴,一边指着自己的脸,一边凑近了几分。 段清黎顿时忍俊不禁,原来他不是生气才扭过头,而是在告诉她,左边有了一个,右边也要一个。 她轻轻一笑,没逃避也没脸红。这次,她很小心地,在他右边颊上缓缓亲了一口。 某人顿时心花怒放心满意足,嘿嘿傻笑了两声。 段清黎同样心里泛起欢喜,她本来就没什么野心,现在能安静悠闲地和他在一起待着,已经足够幸福了。 不小心看到这一幕的段清朗早就深深明白,什么叫傻人有傻福。 那就好好在一起吧。 本着投桃报李的传统美德,某人看着她鼻梁挺秀线条柔美的侧脸,思虑了一番之后,趁她不注意,悄悄低着头弯下了身子,将脸凑了过去。 段清黎方才走神了一瞬,转眸看见面前一张小心翼翼的俊脸,心里顿时暗暗好笑,目光却忍不住在他脸上流连。 那莹玉般的脸上依然有几分恹恹的病态,但精神很好,眉目依旧。此时他微微嘟着粉嫩唇瓣凑过来,眼里却有几分犹豫和被她发现的不安,便这样在她面前愣了片刻。 他一脸傻相的时候,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其实,轩辕夜只是蓦然想起来,他现在是傻子诶!该不该继续呢? 几乎在他做出决定的同时,段清黎大义凛然地将花瓣一样的小脸一伸,轻轻道:“来吧,别怕。”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第422章 苦肉计 现在轩辕夜和段清黎互相望着,都觉得对方是一朵娇花。 尤其是段清黎,她心里确实充满了希望,但到底还是有忧心之处,只不过是强行按捺下罢了。况且眼下就算不提轩辕夜到底是不是傻,可身子确实是弱不禁风的,只怕连百里绯衣都不如。 桃渊静谧安宁,风景清秀,气候也还算凉爽宜人,缺点便是一则有些偏僻,二便是这附近实在是太穷了。 先前被她嫌弃过成色不好的药材,已经是附近小镇上最好的了。而且这些日子,镇上药铺里能用的,几乎被他们买光了。 可都只是极为普通的药材而已,要是论起稍稍珍贵些的丹参之类,在这里就跟宝贝一样,更别提珍奇的多年人参什么的了。 所以他的身子只能用食补,至于食材的,也都是家常所见的鸡鸭之类。每隔两三日,他们便会一大早就去镇上买东西,图个新鲜。后来买得多了,又是出手大方,渐渐也多了些好货色。 段清黎一直都在想着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这样无疑是减缓了他恢复的速度,虽然能多拖一时不去昆珝,可他再这么弱下去于身子实在有害。 她想着想着,笑意便渐渐稀薄了,朱唇轻启间泻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小手却爱怜地抚着他的脑袋,又有些微走神,连他将头埋进了她怀里都没有发觉。 轩辕夜轻缓地蹭了两下,鼻端充溢着少女清幽的体香,耳畔是她颇有韵律的心跳声,一时间竟然觉得呼吸一畅,心跳快了几分。 人明明蓦然精神了些,却又似沉醉在了这缠绵的气味里,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偏了偏头,在她怀里睁眼眨了两下,长睫和脸颊,隔了衣衫触到一片柔软。 他心里暗暗惊奇,仔细一想才觉得,他病了这一个多月,她似乎又长高了些,整个人如渐渐舒展开的美人蕉一般,透着一股青涩的绰约多姿。 先前他还嘲笑她胸没他的大呢,虽然现在仍旧不能比,但那柔软的触感却是真实,她胸前真的多了二两肉。 轩辕夜唇角带着满足安宁的轻笑,觉察到头顶落下两束充满疑问的目光,闭眼装傻的同时伸了长臂,轻轻环住了面前的人。 他听见她含了笑意的低语:“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儿,快长肥点。” 然而随即,他身子微僵,觉察到腋下和腰际被一双大手轻轻托着。接着,他便被人抱了起来,被轻手轻脚放到了床上。 轩辕夜心里惋惜地叹了一声,可一想到来日方长,也就作罢。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好好养身子。 他呆傻是假,可受伤是真,再加上伤得有些复杂,颅脑损伤、经脉内伤每一样都棘手得很,绝非一朝一夕能养好的。 他自己都知道,现在反应比以往迟钝许多,也不能思考太久,容易疲倦。甚至于,握着一个东西不久就会手抖,到现在都没能重新拿起筷子,更别提拿剑了。 已经不想再去追究到底怪谁和得失利弊了,毕竟有一半是因为他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他惊天一剑,可能就不会导致地震…… 对于今日这样的结果,他完全可以接受。他并没有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经此一事她似乎完全死心塌地了,他如风雨飘摇般的真心终于可以稳稳安放。 他闭着眼,头脑渐渐昏沉,却没能立即睡着,便听到段清朗带了几分歆羡,轻声说:“真是傻人有傻福,一点都不假。” 轩辕夜现在睡颜安宁乖巧,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分明很开心满足,看得他们心里一暖,眼神都柔了几分。 段清黎心底涌起的甜暖渐渐盖过了那些无用的歉意,亦轻笑着低声回道:“兄长如果脸皮厚点,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疑惑,段清朗在生人面前是翩翩公子俊秀文士,熟人面前便不再掩饰那几分欢腾跳脱,真说起来,脸皮并不比轩辕夜薄多少。可谁知面对心仪之人,脸皮便薄得一戳就破。 这一路上,一行人没少自觉地给几对有情人创造机会。想他身边向来寡言少语、不声不响的侍卫聂远晴,都能把心仪女子拿下了,虽然至今段清黎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但等众人发现的时候,便已是事实了。 据她观察,兄长并不是对顾云峥无意,眼神时有掠向那道倩影,但大多时候犹豫一番又没有动静了。 真是让人看得心急,简直连顾云峥一个女子都不如,人家好歹敢大胆地看着自己中意的人呢。 一提起此事,段清朗便只好默默垂了头,而段清黎则默默叹服轩辕夜一双犀利老眼和先见之明。 瞧瞧,都已经戳破了,还是基本上没什么进展,怪不得兄长明明也是龙章凤姿却至今未婚娶,真是羞涩得可以。 静了半晌,段清朗暗暗红了老脸,缓声道:“我本来打算和他请教的,可还没来得及请教,他就傻了……” 轩辕夜一直在忍着睡意,伸长了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越听越觉得好笑。 段清黎见他依然苍白的脸上笑意渐深,自己也轻柔一笑,他是做什么美梦了吗? 前段时间他时时会梦中惊悸,手脚颤动双眉紧皱,那时一定是做噩梦了。看来现在是心情渐好,对恢复是很有利的。 她回过神来,想了想,含笑对段清朗坦诚道:“实际上,我到底何时动了心思的,自己也不知道。但去灵钧那时还什么感觉都没有,所以一路走来他用的什么法子,兄长其实是全看见了的。” 段清朗不说话,却瞥了一眼静静睡着的轩辕夜。这对有情人历经坎坷终于在一起,让他回想起过去的事,心里充满了胀胀的温暖和酸涩。 过去几个月的事,他确实全看见了,但记得最深刻的,却是三番五次为这货提心吊胆。 苦肉计么?对有良心的人用出,确实是很有效的。 段清黎见他渐渐神色怅然,自己也想起了以往那些事,便及时止住这个话题道:“总之,脸皮要厚。” 段清朗目光沉静,并没正面回答,却道:“我会陪你们,彻底剿灭蓝宇之!” 不仅因为别的仇怨,也因为他几乎灭顾家满门。 第423章 旧仇新恨 能时时让轩辕夜他们都牵肠挂肚的人,现在除了女帝,便只有蓝宇之了。 实际上,谨慎小心是真的很有必要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一个多月前。 正是月照离人那晚之后不久,大夏京城之中,悄然来了一个面目黧黑神色阴沉的老人。 这人进京之后,便一路直接去找蓝宇之了,简直毫无阻碍。 自然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 他便是轩辕夜常有提及的老妖物,“漠北老怪”。 这个外号一点都不错,此人邪狞张狂如妖,嗜血狠戾如疯。举止言行大异常人,没人能猜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偏偏他一生痴迷武道,更在大漠住了二十年悟出独门绝技“残月刀法”,武功之高让武林正道不得不正视,又偏偏奈何不得。 疯魔到了一定境界的人,便不屑做某些事了,却会偏偏对另一些事格外热衷。老怪的怪癖之一,便是强行收徒,将资质上佳性子又不好的人好生调教,收为己用。 前段时间他听闻自己徒弟蓝宇之身受重伤,又听说京中来了些有趣的人,便从隐居之处直接前往京城来问个清楚。 对于蓝宇之的野心,他虽然知道一些,却并不怎么关心,等那小子有能力做到再说吧。 养了堪堪两个月的伤,用尽了各种珍奇药物,现在蓝宇之能勉强下地,可因为重要的经脉断裂,武功和以往根本不能相比。 老怪突然到来,他自然有些吃惊,随即便沉了脸,心里已知这老妖物做什么来了。 除了伤口撒盐,以一贯的狂傲狠狠训斥羞辱他,简直不做他想。 果然,甫一见面,老怪便眯了眼冷冷一笑,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好徒儿,你还没死,为师失望得紧。” 蓝宇之受伤之后心情一直不好,更兼了禁药“无常”极大影响心神的缘故,暴戾非常。但一物降一物,很长一段时间里,老怪是他唯一不得不稍稍正视的人。 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去想什么尊师重道,一切都是实力为尊。 没得到回答,老怪也并不恼,一张满是伤疤的丑陋黑脸上显出诡异神色,语气微妙问道:“是何人有如此能耐?” 蓝宇之看他眼底闪着兴奋的光,心里一怒又一寒,知晓他又动了收徒的心思。 可这老妖物从来都是只有一个徒弟,新人拜师一年,便要与师兄决斗,只留一人。 长久的沉默已让老怪不满地眯了眼,一脸轻鄙意味:“好意思服用禁药,不好意思开口?” 以他的江湖阅历和对徒弟的了解,已知道了禁药“燃魂”和“无常”,却不想多管。敢吃,就得自己承担后果。 蓝宇之恨恨挤出几个字:“轩辕夜!” 老怪眼神一凝,蓦然射出一道精光之后,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的狂放大笑,笑完毫不掩饰地赞道:“有意思!我果然没看错!” 以往被他看中欲收为徒的人重伤了他现在的徒弟,真是有趣极了。 他笑意未敛,眼底轻鄙意味更甚,悠悠道:“师门往事,现在告诉你也无妨。那小子几年前我早见过了,可惜……” 无需多说,蓝宇之也明白他的意思,可惜没能收为徒弟。 随即,老怪微眯了眼自言自语沉思道:“那小子真是命大,当时已受了重伤,又中了毒老的毒,现在却居然还活着,武功竟还是不弱?” 蓝宇之一怔,以为他在说代国发生的事,但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当年没能收轩辕夜为徒的原因。 一双手顿时不自觉地握紧了,胸口又因为恼怒而开始闷痛。 轩辕夜在很久以前,便是如此命大了吗? 果然是个祸害!当时就该一剑捅死! 老怪双眼明明污浊,眼神却居然雪亮如刀,将其中的轻视鄙夷映得清清楚楚。他恨恨凉了蓝宇之一眼,怪声道:“他当时若肯乖服,我会收你为徒?不过现在,嘿嘿,他既没死,还不算晚!”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无非是因为蓝宇之资质不如轩辕夜。 蓝宇之顿时双目怒睁,青筋暴起,胸口气血翻腾险些被气得吐血,仇视着漠北老怪,久久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老怪眼神阴沉,讥诮道:“你有种,便过来杀了我。看你现在窝囊样,真恨不得一巴掌劈死,免得给我丢人现眼!” 蓝宇之心知多说无益,况且今日局面他早有所料,却依然是气得要死。但既然老怪对轩辕夜如此有兴趣…… 他闭眼深深吐纳,十几息之后终于让心境沉了下来,淡淡开口道:“是,我承认他资质很好,又得到了女帝的垂青,派了几个武功很高的人保护他一路去昆珝,将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他语气极淡,但老怪却听得分明,已见猎心喜地眼放精光,立即追问道:“哦?武功有多高?” 蓝宇之知道他很强,但对上女帝使者的话,不知会否有胜算。可如果输,伤的又不是他自己。只要能在抵达昆珝之前赶上,无论输赢轩辕夜都有麻烦。 这个买卖,真是稳赚不赔。 蓝宇之淡淡一笑:“区区三人,便敢横行北境各地,师父可有兴趣?” 老怪心明眼亮,冷冷一哼:“小子,想拿我当枪使,你还嫩了点。不过,我确实很有兴趣,顺便瞧瞧我的准徒儿,现在资质有没有更上一层楼。” 蓝宇之心中暗想,虽然是派了人一路跟随轩辕夜他们,却不知道有没有出手的机会,更别提成功与否了。老怪自甘牵涉其中打头阵,再好不过。 他挑眉轻笑,眼底恨意满满中又微有得色:“徒儿再提醒一句,女帝使者武功奇高,还请师父小心为妙。他们现已出发两个月,不知师父作何打算?” 老怪狂傲之气毫不收敛:“自然要前去会一会!” 蓝宇之心里一乐,笑道:“我的人马一路跟随他们,路上做了记号,师父留心查看,便能知道他们的踪迹。” 老怪一哂:“你的人马,屁都不如!已经出发的人,便该听我指挥。” 蓝宇之想着,能不能追上他们还是个问题呢,便轻巧地应下了。 没想到老怪心急如焚得很,急急挑了他几个武功高的手下,抢劫一般要了些盘缠,当日就出发西行了。 第424章 突破口 桃渊中的众人,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对一个多月之前京中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晓。 但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迟早是避不过的,仇家太多,总有碰头的一日。 黑暗降临之前,还是快乐一点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七月下旬渐渐到来的时候,轩辕夜已经从一个呆怯的傻子,变成了一个略为活泼的傻子。 可他时时想着,这样下去不行啊,太欢乐了马上就会露陷。连他们都骗不过,更别提掌旗使,别提女帝了。 所以他时常会有一些奇怪的呆傻举动,好在除了段清朗暗存了心思之外,他们已经放弃了追究真傻与否的问题,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傻乎乎的。 他自己也在心里长叹,现在好弱啊,不装傻自己都不忍面对眼下境况。从来没这么弱过……哦不,他七八岁之前也和现在差不多的样子…… 段清黎和段清朗闲谈之后的第二日,她便有了些鬼主意。 反正现在也闲得无聊,没事来捉弄一下兄长,顺道做一些增进大家感情的事情。促成姻缘还能行善积德呢,真是再好不过了。 天依然很晴,下午近黄昏时,闲来无事,几人三三两两地在桃林草地上散坐着闲聊。明知前路依然电闪雷鸣,便更加珍惜现在的片刻安宁。 轩辕夜依然紧紧缠着段清黎,只安静地待在一起便已无需言语,胜过人间无数。 段清黎看了看大家都在,轻轻一笑,悄悄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锦袋,递给他。 轩辕夜心里一喜,天哪,她终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回赠他礼物了吗? 可随即希望破灭,段清黎附在他耳边,用极为通俗易懂的话交代了一番,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快去办事。 轩辕夜的笑意敛了又生,满脸欢喜之下暗藏奸笑,摇摇晃晃地起身,蹒跚着朝顾云峥跑过去。 顾云峥正和陌晚闲聊,看到他突然过来,都是吃了一惊。毕竟,轩辕夜虽然和她之前印象之中差别很大,但并不曾多和她说过一句话。 虽然他现在很傻,但在她眼里,依然是大皇子殿下。 顾云峥连忙起身,有些拘谨惊讶地问道:“殿下有什么事吗?” 段清朗之前一瞥,便见自己妹子和轩辕夜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现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又回望眼底含笑的段清黎一眼,顿时心感不妙。 他微一眯眼想着,古话果然是一点不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都什么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犹豫了一番,还是朝轩辕夜走了过去,免得出什么大的妖蛾子。 轩辕夜正眉开眼笑地微低着头,双手把那个小袋子递给顾云峥,口里脆生生喊道:“顾姐姐,段哥哥让我把这个送给你!” 一时间林里寂静得只有风声,其他人都含了意义不明的笑望向这边。 段清朗顿时眉毛一挑,他居然要被傻子明着摆一道!虽然是他妹子指使的,但动手的到底还是个傻子。 简直不能忍! 顾云峥第一反应当然是美目大睁,心乱如麻地愣住了。毕竟段清朗虽然要带她回灵钧,但一路上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再和轩辕夜段清黎一比,简直…… 所以今天这一出,到底什么意思? 段清朗脸上没红,却红了耳根,几步走过来,微有几分羞窘恼怒地要从轩辕夜手里把东西夺走。 袋子里到底装的什么鬼?想他一世英名,就要晚节不保了…… 轩辕夜早有所料,微撅着嘴死不撒手。 虽然他竭力在护了,可现在到底娇弱,哪里有段清朗力气大? 然而他无意间手指勾住了袋口的绳子,拉扯之间绳子一散,里面的东西簌簌落地。 大家都低了头看地上,只见草地里一小片零散的灼灼红粒,红如心头血,眉间砂。 正是人称相思子的红豆。 段清朗怔愣之中,听到一声呜咽,再抬头,便见轩辕夜垮着脸垂着眉撅着嘴,两眼水波荡漾,一副泫然欲泣马上就要倾盆雨下的神情。 他顿时无奈地长叹一声,腿一哆嗦,合了双手哀求道:“小祖宗,我给你跪下了,求你别哭,别哭!” 这货的眼泪,简直成了他现在的噩梦之一…… 轩辕夜双眼水汪汪的,鼻子一抽一抽的,胸膛剧烈的起伏渐渐消减,看起来一副乖乖忍住了不哭的样子。 可到底根本没有一滴泪嘛。 顾云峥虽然不知道其中关窍,但认出了地上是红豆,还是心里一紧,心儿便开始砰砰乱跳。这东西,总和他是有点关系的吧…… 段清黎知道不会有事,但还是近前来看进展如何。 轩辕夜便伸了有些红痕的手到她面前,委屈地撅着嘴。 段清黎给他吹着气,又轻轻揉了揉,然后拿过一脸复杂神色、不知该不该发火的段清朗手里的袋子,捏了一颗红豆,放到轩辕夜不肯拿回的手中。 轩辕夜心道,不是这样的诶,难道不该香一个么? 但,她什么都没送他过,现在勉强算是第一件东西,就已经是红豆。 下一瞬间,在他们惊诧的目光中,轩辕夜一脸呆傻地收回手,往嘴上一捂,转眼之间就把红豆咽了下去,因为太急呛了气又咳起来。 段清黎从微怔中反应过来,无奈地给他顺了顺气,暗想傻子的举动常人果然不能理解。 实际上,轩辕夜想着,只有一粒红豆,实在是难以保存,不如吃下去,与他融为一体,再好不过了…… 段清朗觉得仿佛学到了什么,但眼睛转了转,又看到闲着没事的大家伙儿都在看着,便也装作无事了。 戏也差不多了,段清黎拉了轩辕夜离开之前,压低了声音道:“顾姐姐,确实是兄长的东西。” 她今日此举,意在给他们找个突破口,或者稳稳顾云峥的心。 段清朗心下无奈,悄悄背了脸慌乱地“嗯”了一声,便急急逃走了。 轩辕夜暗叹,唉,真是脑袋不开窍,烂泥扶不上墙,孺子不可教也!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识人看相的本领并不赖,还没看走眼过。 当初觉得段清朗和顾云峥相互有意的时候,苗头还小得很,但感情是可以培养甚至无中生有的嘛。 今日,他仿佛找到了以后途中的一种新玩法。 第425章 恶整段清朗 这天的事彼此都没多再提,就当被一阵风吹过去了。 然而那灼灼红豆,到底落在了谁心上,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顾云峥自小习惯了武器的双手,开始悄悄试着学习女红。 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 因为这件事,段清朗越发想要欺负轩辕夜了,但对方一脸呆傻,简直天真无邪。就算很怀疑他是装傻,可他现在弱不禁风,真让人不好意思下手,只好挠他的脑袋解恨。 第二天轩辕夜仿佛忘了昨天的事,在外晒了会早晨的太阳,由他们陪着散了步之后,懒懒躺在林间草席上的时候,枕的是段清朗的大腿。 其实他只是随便选了个最近的…… 看着腿上毛茸茸的脑袋,段清朗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揉他的头发,挠他的胳肢窝。 真是不能理解,就算他傻了好吧,可为何还是喜欢与自己作对?还好都无伤大雅。 虽然头发被揉乱了,但其实段清朗下手很轻,揉过的大多数地方,是脑袋上的穴位。 轩辕夜对挠痒痒毫无反应,也毫不在意头发凌乱,渐渐闭了眼,反而露出一副舒服享受的表情。 段清朗不由得低声恨恨道:“你这个弱鸡,我一根手指就能戳死你。” 轩辕夜睁眼,顿了一会之后,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口里道:“好凶……” 段清朗只好默默翻个白眼,仰了头不去看他,眼不见心不烦,语气淡漠道:“别哭,敢哭我掐死你噢……” 轩辕夜心里暗笑闭了眼,渐渐没了动静,似乎睡着了。 段清朗朝林间某处远远望过去,耳中传来了极轻的说话声,轻到分辨不出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却听得出,那并不是北境通行的语言“通语”。 早在一百多年前,那时北境之主地位比现在尊崇许多,为了方便统治,便定了北境通行的语言、文字,作为官方所用,在民间大力推行。 现在演化了许久,各国的中上流阶层,便依然用的是通语,只是各地略有差异罢了。至于民间底层,便是看通语里头掺了多少方言味道罢了。 他心里暗叹,谈话的人是掌旗使和颜羽无疑。 颜羽的身份,实在让人不敢猜测。 他亦不知道最后会如何收场,到时候,只有看情况再说了。 过了一会,轩辕夜睁开惺忪的睡眼,含混不清地开口:“我想……” 段清朗眯眼:“干嘛?” “嘘嘘。” 这些天来,轩辕夜装傻已经炉火纯青得心应手了,此时一脸纯真,几乎与孩童无异。 段清朗看了看四周,颜羽不在,他也不敢让同样娇弱的百里绯衣陪着去,万一发生意外的话难以应付。而远晴呢,从来都是瘫着一张脸看起来略凶,轩辕夜见了就溜的。 “走吧,散散步也好。” 看在你可能是个傻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这些,而且他有他的算计。 轩辕夜身娇肉贵地被搀起来,并且被一路扶着,心底暗笑,一脸满足。 段清黎得了空闲过来,看在眼里,总觉得仿佛看到了一副太后或者皇后出行的场景…… 啧,段三儿,即便你身为灵钧国地位尊崇的三皇子、清王殿下,不还是得伺候小爷出恭? 不仅如此,平时早有过无数次了,譬如沐浴、更衣、推拿之类的事情。可偏偏颜羽平易近人,做这些事他习惯之余默默存了几分感激;段清朗来做,他心里就乐呵得很。 轩辕夜心里觉着,嗯,越是尊贵的人,使唤起来越舒服,真是想想就觉得身心愉悦。 随即他蓦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得轻笑出声,惹得段清朗侧目道:“傻笑什么?” 其实轩辕夜是在想,要不然,干脆让他帮我擦屁股吧…… 茅厕自然在溪流下游,可二人还没过桥的时候,碰到了三团黑云般不知从哪飘来的掌旗使。 轩辕夜悄悄往段清朗这边缩了缩,乌亮的双眼略带惊惶地大睁着。他现在是傻子,必须得见了外貌不善的人就害怕。 掌旗主使话音淡漠,听不出语气:“看起来,他近来恢复得不错。” 段清朗紧握着轩辕夜有几分微颤的手,语气里微带了几分嫌弃:“哪里的话,上个厕所还得人陪着,真怕他一不小心掉茅坑里。” 掌旗使淡淡一笑,飘然远去:“放心,再过几日才启程。” 二人均是暗暗皱眉,就算再过十天,也未必适合启程。可一路算下来,已经耽误得够久了,不知道有没有把掌旗使的耐心耗尽…… 继续朝目的地慢慢行去,段清朗低声自语道:“女帝究竟为何对你青眼有加?真让人想不明白。” 稍微聪明些、略略知晓崇华女帝近几年来举动的人都能猜到,女帝是想重现往日帝国的风华,正值用人之际。只要能经得住考验,便大有可为。 得到垂青这件事在不同的人看来便会反应不一,有些人只觉得这是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与之相比,一国之中争得的利益又能算得了什么? 但段清朗显然并没有这么想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一心向着名利的。对他们来说,此事只带来了麻烦和谜团。 轩辕夜慢悠悠眨着眼,一副什么都不懂的神情。 到了茅厕,段清朗想了下,记起了段清黎的叮嘱,决定寸步不离,免得有什么意外。 轩辕夜自然不会真让他服侍到底,只是他站在旁边盯着自己,莫名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便愣愣看着他半天没有动作。 段清朗眯眼道:“都是男人,你怕什么?一个傻子还讲究这些……好了好了,不看你了……” 毛病真多。 看见他退了出去,轩辕夜长舒一口气,终于能放心地嘘嘘了。 然而,不多久之后,没听到脚步声,身后便传来语气极冷的一声询问,突如其来:“你是不是一直在装傻?” 轩辕夜微惊之后身子一抖,发出一声惊呼。装傻装得太开心,没想到他会这时候突袭。而且,现在四下无人,实在失策…… 可最难受的是,尿了一半被强行打断,再也接不上了…… 真是好生卑鄙! 段清朗突然进来,便看见缓缓转过头来的轩辕夜身子发抖,瞳仁轻颤,一副受到惊吓的呆傻神情。 轩辕夜暗想,既然你非要逼我,眼下只有装晕是上策了。 第426章 想要变强 计划本来是好好的,可是一考虑到眼下是什么地方,便就此作罢,轩辕夜转瞬之间,便采取了别的更有效的办法。 哭起来你怕不怕。 幽微的呜咽声响起,某人一张脸迅速皱成一团,双眼满是水雾,一副要被吓哭的表情。 段清朗顿觉头大,连忙换了温和至极的语气好言相劝,说了许久才安抚好某颗受惊吓的小心脏。 然而各怀鬼胎地回到住处,轩辕夜一头扎进段清黎的怀里,对段清朗不理不睬,一眼都不肯多看。 段清黎觉出异样,顿时微眯了眼狐疑地看着段清朗,眼神里满是质问。 直到现在,段清朗依然没彻底看透,这货到底真傻假傻,总觉得似是而非,实在迷惑人得很。他很怀疑,非常怀疑眼前的都是假象。 这其实,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不仅求个心安,实际上,真要呆傻,将来的危险会更多。颜羽虽然说“傻人有傻福”,那也只是安慰的话而已。 于是他半遮半掩地主动承认道:“我问了他一个问题而已。” 轩辕夜心里也清楚,装傻虽然好玩,但只是表象,要论起来实在是有利有弊。目的虽然是避祸,但若真有情况,他没办法认真参与到决策讨论之中。还是得找机会,慢慢告诉他们真相。 而且他怀疑,要是说出来自己骗他们,会不会被揍一顿? 那,方才厕所里的事,就这样算了吧,就当是他骗人应付的小小代价。至于为何非要认真地去厕所,是因为段清黎之前说:“不要和狗一样随地大小便。” 和狗一样,这四个字实在杀伤力巨大。 轩辕夜想着想着,蓦然发觉,他最近见到颜羽的次数似乎比以往少了些,真是有点诡异。 他心里暗叹,一想到颜羽,也是头疼。虽明白距离真相大白并不远了,他却担心,某些东西一旦改变,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心里有事,他今日便缠着段清黎,非要跟着她,寸步不离。 干脆今日就告诉她算了,不能再这么悠闲下去了。 准备回屋时,段清黎发觉甩不掉他,心里也是无奈,便只好牵着他一起回自己的住处了。她也在想着,他这般举止,必有原因。 但快要进门时,她蓦地想到了什么,步子即刻一顿,不知该不该让他进去。 轩辕夜心里暗想,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该看的以后都会看遍的嘛。 段清黎已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疑惑,若无其事道:“你在门口等着,我进去收拾一下。” 不出所料地听到回答:“不要。” 她暗叹,其实并不很明显,希望他不要看见。 刚开始进屋时,一切都正常得很,她也一直在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脸上有几分呆呆的,然而一双眸子干净轻灵,仍然显出聪明的本性来。 轩辕夜步进里间,慢慢环顾四周的简朴摆设,想知道她方才在犹豫什么。 然而不多时,他神色一顿,因耳中听到了一声轻响。细微,低婉,带着一串袅袅如涟漪般的颤音,如晚风经过檐下时撩动的檐铃声。 剑鸣。 熟悉的感觉立刻涌上心头,他缓缓转身,目光便落在了她的床头,枕下。 段清黎立刻呼吸一紧,刚刚毫无异象,她惊诧他为何这般敏锐。还是说,到底是他的东西,所以感情深厚? 她竭力要拉住他不让他过去,轩辕夜不理不睬,挣脱她的手,轻轻拿开了枕头,动作便似凝住了。 光寒似水的长剑,正毫无缘由地轻颤着,似久别之后难言的欣喜。 轩辕夜凝视着自己的佩剑若水三千,因为微微低头,有些发丝散落,便看不清眉目间的情绪。 实际上,他面无表情,然而心里却渐渐由暗处漩涡,直至卷起惊涛骇浪。 只需要一眼,便能想起与此剑有关的种种过往。 段清黎看他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心道不好,又怕他可能会拿剑伤人,便小心地开口:“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早知道,他虽然有些呆傻,却又不是失忆,有些事情一定还记得的。不想他看见,就是怕他受到刺激,但她到底缺乏江湖经验,怎么能想到有些武器,是有灵性的。 轩辕夜恍如未闻,只静静看着,沉浸在自己的回想中,一眼不眨。 面前的一道白光,在他眼里,与一片惨白的月光交叠,寒凉入骨。 面上仍不变分毫,心却蓦然一痛。脑海里粗略地重现了那惊艳的一剑,也重温了一遍当时的哀伤悲绝。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他狠狠闭眼,不去想那些事情,此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可又有一个毫不相关的念头悄然浮现。 再过不到一月,便是中秋佳节。 心脏在深深浅浅地痛,双手已轻颤起来。再睁眼时,他眼底一片晦暗,只因为若水三千极轻的颤动,分明是召唤和重逢之喜。可他又想到,自己这双手,能否再有执剑之一日? 不单单是剑,还有一身武功。 若他连这些都没有,拿什么护她安好? 他怎么可能喜欢做一个弱不禁风的傻子呢? 但现在他到底弱得很,身子不知何时能恢复,亦不知经脉能否养好,可昆珝之行却不得不继续。 极度凝重严肃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傻子的脸上。却并不让人怀疑什么,反而因为太过呆板,让傻气无端真实了许多。 段清黎心急如焚,喊了他许久,狠狠摇着他的手,他都一点反应没有,失了魂一般。 陷入沉思,根本没听见四周动静。 他现在只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快点好起来,或者不求其他,能重返武道即可。 只恨这里,穷乡僻壤。 渐渐回过神来,他却因心情沉重,面色惨白,什么都不想说了。 段清黎方才见他毫无反应,忧急之中便喊了几声“来人”,不多时段清朗、颜羽先后赶至,都担心出了什么事。 一见到软剑和呆若木鸡的轩辕夜,二人都能猜到大概。 虽表面无事,他们的心却没放下。 此时此刻,轩辕夜并未刻意伪装,可木着脸,眼睛直勾勾的,看起来比以往更傻了几分。 第427章 再拖几日 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轩辕夜无奈地想着,神色仍然一片茫然,好似没注意到旁边的目光。 他自然不会甘于现状,可急于求成的话,眼下实在是一个法子也没有。 果然是急不来吗? 他决定慢慢想这个问题,现在也想不出所以然,便随即想起另一件事。 那夜他竭尽全力一剑斩杀剩余敌人之后,便气血逆行难抑又兼筋疲力尽,昏厥过去,几乎是同时发生了山崩。 现在想来没被埋进乱石里,也算是运气有点好的。但当时他剑已脱手,剑肯定是被埋进去了的。可能之后他们清理战场,又把它找回来了。 前段时间他曾想过他的一些东西哪去了,可昏昏沉沉睡了几觉之后又忘了。今日一见到软剑,他便想起了当天被他随手丢弃在林间某处的小玉龟。 那天实在是越想越生气,途经桃林某处的时候,便将它丢了。当时在气头上,又是晚间,现在根本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了。 要趁着还没启程,能找到就得找回来。 无数的事实和教训都证明了一点,东西不能乱丢。 段清黎他们三个相互看着,该问的事,仔细观察之后便能得到答案。可他现在失了魂一般的模样,着实让人很不安。 如果细看,便能看出那幽黑的眸底藏着几分忧心和无奈。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要如何恢复,更不知道需要多久。 但是眼下来看,第一要紧的是身子骨,之后才是经脉之类的。身子好了,说不定某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或者好办许多。 颜羽仔细瞧着眼睫低垂的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睡会儿吧。” 对他现在来说恢复身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吃好点、多休息。 轩辕夜任由他牵到床边,面无表情,心底却升起一股绝不服输的念头。他当初学武,便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大不了,再学一次好了! 看他慢慢安静闭眼,三人去了外间,低声商议眼下要如何。 颜羽道:“现在很矛盾,他现在身子不好不宜出行,可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帮助他恢复。” 大家都明白,自然也无法子,便都是一阵沉默。心照不宣的,没人提他到底呆傻与否的事情。 段清黎随便想想就觉得前路一片危机四伏,简直前有狼后有虎。她想了一下,问道:“我们最多能拖多久?” 掌旗使的底线在哪里? 如今已拖延了近两个月,比预期的行程慢了许多,至今未出大夏地界,掌旗使也实在是够耐心了。 颜羽自然不能回答,一是不方便,二来他又不是掌旗使,只好轻轻摇头。 段清朗问道:“如果不得不出行的话,那种方式对他最为有利?车,马?” 段清黎叹道:“自然是晃动越小越好,必须得道路宽阔无碍,又走得慢……” 好像很难做到,简直让人为难得很。 颜羽最后道:“再想几天办法,准备妥当的话,未必不能出发。然后,去略为富庶之地住一段时间吧。” 他静默了一会,然后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们:“掌旗使说,这几日他们清理了千鼎山里的一些形迹可疑的人,都在山谷外。” 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先前那夜的偷袭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仇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这里到底还是不安全,也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 段清黎想了想,最后道:“那我们准备好物资,还是可以启程的。如果路上颠簸,就麻烦你们抱着他吧。” 这天之后,又是三四天过去了。已是七月下旬,天气依然很热得流火。若非身处清凉的山谷,天气燥热也要带来不少麻烦。 明确了尽快变强的目标之后,轩辕夜对装傻的兴趣也淡了几分,可每天依旧木木的,低敛着眸,看起来还是很呆。 他深深明白想要恢复的话,要做到的第一点是,多吃饭。 而后,日常的锻炼也被他有意无意增加了些,还好有百里绯衣陪着,倒也不算突兀。 不过,他们自然看见了这些细小的变化,彼此心照不宣。 轩辕夜闭眼的时候,有部分时间却是拿来冥想了。经脉的恢复是急也没有用的,必须慢慢来。而有些冥想,则会给身体以积极有利的暗示,只要不太过度,对恢复是有好处的。 仔细估量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轩辕夜觉得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气血两虚导致浑身无力,另外脑袋受伤确实是有些后果,诸如头痛头晕、容易困倦之类的。 其实段清黎的药方是有效的,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药材不是顶尖的,效果也就次了些,但他的病症也缓解了不少。 这天下午,桃林中,轩辕夜正倚在颜羽背上坐于草席之上,安静地彼此想着心事。 不知不觉之中,颜羽背过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轩辕夜顿时目光微愤地一转,自从他傻了之后,除了平日接触少的几个人,他们都多了个癖好,就是摸他的头…… 他眼角余光扫到一片黑影,下意识地悄然望去,顿时露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缩在颜羽身后,甚至双手将之紧紧抱住了。 颜羽不用想也明白缘由,掌旗使周身虽然气息极淡,但到底是有的。 他微敛了眉抬起头来,便见掌旗主使飘然而来,神色依旧淡得难以分辨。可此来目的,不言自明。 主使果然淡淡开口道:“已拖了两个月,必然要误归期。若准备好了,近日便该出发。” 颜羽轻握住了紧抓着自己衣服的手,以示安抚,思考片刻之后回道:“还请再宽延几日。” 主使一副漠然神情,只道:“多拖无益,影响最大的,还是他自己,最好不要给陛下留坏印象。” “可他现下的身子,着实不宜远行。” 主使转身即走,留话道:“五日。” 颜羽点头,随即觉察到腋下有毛茸茸的东西动了动,便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睛从自己臂弯里小心翼翼地望出来,一时哭笑不得。 轩辕夜钻出来,语调稚嫩开口道:“谢谢颜哥哥。” 颜羽浅淡一笑,却有无奈意味:“不用谢,应该的。” 轩辕夜睁着澄澈的眸定定看了他一瞬,又默默躺下闭了眼,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第428章 停云 既已说了五日之后启程,便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必须得好好准备一番。 段清黎得到消息,沉默许久之后怅然问了句:“最近会不会下雨啊……” 颜羽面无表情回道:“不会,天挺晴的。” 该下的雨,这些日子也下了几场。甚至于,夏日这水汽充润的山谷中,凌晨左右,时常会有小雨呢。 “别多想了,还是好好准备吧。”段清朗轻摇着头,默默瞥着悄然疏远自己已久的某傻子。 简直越发肯定了他是在装傻,可不管傻不傻,他现在都很弱,很需要保护。 他们如寻常一样各有事做,轩辕夜依然闲得很,每日吃饭、散步、睡觉,至于某些沐浴之类的事情,还会有人帮忙。 但临近出发,伙食好像稍稍好了一点点。 颜羽解释道:“买得多了,自然会有人想方设法做生意。” 可其实,依然不够好。 养了一个月左右,轩辕夜终于能拿起勺子吃饭了,心里感慨良久。他在想,如果当时脑袋受伤再重一点,自己会不会真的变成傻子…… 段清黎一脸轻笑夸道:“真乖。” 轩辕夜默默眨眼,看起来,他傻乎乎的,她还很开心满意的样子。 可他舀出浓香汤汁里的肉块之后,看着那乌黑的皮肉,愣了一瞬。 段清黎以为他不认识,笑着给他解释道:“这是乌鸡,本来就是黑的,不是肉坏了噢。乌鸡炖淮山,赶快吃。” 轩辕夜面无表情地继续喝汤,想着,是啊,没人规定只有女子才能吃乌鸡。以后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食材尽管呈上来,只要有效就行了。 段清黎低了声音,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其实嘛,你现在喝几次珍禽异兽的血,就会好得很快了,但是……” 但是那个腥味实在难忍,而且他味觉过人,可能喝了会反胃。而且,哪里有那些动物? 轩辕夜装作没听见,执勺的手却颤了下。 喝血这种事,一般人是不会做的。不过只要有效,他能忍。 他心里默默道,千万不要告诉我吃屎之类的会有用,那类的事就得仔细考虑一下了。 因了要出行,除了百里绯衣之外的男子,便要在外面忙碌。 他们之前去几十里外的镇子许多次了,大半是骑马,已知道路况如何。但千鼎山脚下开始,如果真要坐马车的话,却是需要仔细休整一番。 先前马车能勉强进来,但山崩之后,到处都是乱石,行车就有些麻烦了。 清理了出口之后,段清朗懒懒道:“这样就行了,反正我们可以抱着他走这段路的。” 那就到此为止了,外面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 不过两三天,可能是因为太期待的缘故,轩辕夜觉得自己好了点。 一定是错觉,哪有可能这么快就有了差别? 离出发只剩一天多了,众人却都淡然得很,反正都习惯了出行,往日怎样,现在还怎样。 因为“傻”,轩辕夜言行受到限制,不能如往日那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倒显得有些寡言。 下午他依然如往日那般,待在空气清新的林间。他枕着段清黎的腿,任她捋着自己的长发,眼神柔和的同时,在想她什么时候会发现他不傻呢,或者是假装觉得他傻? 这样的问题又不能直接问,不过眼下的状态也很让人满意,比如傻子可以做到一些寻常人不方便做到的事情。 他很怀疑,如果知道他不傻了,待遇还会有这么好吗? 段清黎低着头静静看着气色渐渐好了些的少年,满心宁静的欢喜。就算知道前方有风雨,依然不能让心里现在的暖意减轻丝毫。 静静看着他,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却依然不习惯他的倾世姿容。每次看着仿佛都见到了崭新的美,全因了他眼角眉梢偶尔会有的灵动。 轩辕夜见她盯着自己瞧好像又走神了,心里不免好笑又欢愉。 他已发现了,每次他履险之后,二人的关系就要更进一层。直到现在,她该是对自己全心全意了。还好她不是狼心狗肺不顾人情的人,也算爱恨分明。 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不过,就算遇到什么,也不能分开他们的。 轩辕夜也渐渐陷入沉思之中,快要睡着的时候,忽而听到一缕琴音,心里不免讶异,眼眸立时睁大了几分。 是谁? 他心里虽奇,却并不显露,只静静听着那清幽琴韵。 琴声若有若无,似近似远。但其实,该是在百步之内。 泠泠琴音,幽幽古韵。 音韵营造的苍茫世界里,仿佛有一人如缥缈孤鸿,行于幽僻处,沐着清冷月光。他踽踽独行,并无表情,只有心绪;可那心绪也是若有若无,听不真切的。 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酒散,风中棋局;曲终,月入梧桐。 渐渐听得入神,轩辕夜好似看到了这些,却疑惑于琴音这般曲折幽微,始终听不透抚琴之人的心绪到底是如何。 而这也并非哪首曲子,应该只是即兴而奏。 但接下去,琴音未顿,却在不知不觉中,渐转为一首古曲。 陶渊明的《停云》。 却更为深婉沉重,叹惋之意更甚。 轩辕夜恍然回神,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便轻蹙了眉。 《停云》一诗,乃怀友之作,最后四句是“岂无他人?念子实多。愿言不获,抱恨何如。” 琴为心声,所以抚琴的人,是怀着这样的心事? 他便轻声问段清黎:“谁在弹琴?” 方才一片宁静之中,她自然也听到了琴声。 她虽然不通音律,但用心去听,还是感觉到了曲调中的深沉凄惘,兼有几分让人不解的犹疑不舍、无奈怅叹。 所以,总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她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解释之认真,似乎没把问话的当成傻子。 “因为要分别了嘛,颜羽和兄长在考虑送给绯衣些什么,用以留念。今日颜羽似乎从路经此地急着用钱的一位公子手中,买下了一尾七弦古琴,现在该是在交流琴技……” 她刚说完,轩辕夜已爬起来,朝琴声来处缓缓行去。 可未及一半,他又顿下了。 其实无需查看,他知道是谁,正因为知道,所以此刻连脚步都沉重了。 第429章 两清 他站在这里犹豫了片刻,惹得段清黎疑惑,问道:“你要过去看看吗?反正,用的是你的钱……” 轩辕夜本来不想过去,但一想到有人拿他的银子借花献佛,一瞬间心情又不沉重了。 恰在这时,琴声终了,四下一片寂静。 二人手牵手走过去的时候,便瞧见百里绯衣和颜羽坐在一起低声交谈,面前长案上摆了一张七弦琴,看起来果然古朴不失雅致,是件好物。 轩辕夜早就露出一副好奇的茫然神色,务必继续装傻到底。 可能因为他是一个很乖的傻子,从来都是呆呆的,不会破坏什么,他们才敢这么放心地让他接近这琴。若是很久之前,他或许会做出焚琴煮鹤这样的事情。 颜羽一如平常,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看起来云淡风轻的。而百里绯衣有几分娃娃脸,更时常都是好脾气地一脸笑。 轩辕夜没直接多追究什么,只慢慢坐下,慢慢伸手挠了挠琴弦,一脸疑惑地问:“它为什么会响?”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却让人无法回答,因为是看起来自然而然的事情。 百里绯衣笑道:“因为你碰它了,别动它,就不会有声音。” 他又看了看段清黎,微有几分赧然地轻声道:“其实你们……不必如此破费,像我这样的穷人,从来都是喜欢无弦琴的。再说,先前承蒙他的恩惠已经够多了……” 轩辕夜假装听不懂,无所谓,反正他京中的产业是以百里为名的。给你那些银子,就当借你名字的钱了。 而且,卖掉整个商行之后,真的是有好大一笔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不说话,只轻轻随便拨弄着琴弦,不成曲调,和刚才的琴曲自然无法比。 颜羽幽深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暗暗将他不傻的可能又加了一分。 至于方才的停云,他听到就听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有过往,怀缅一下不行吗? 其余三人疏疏地聊着,渐渐便谈到了邀绯衣同行上。 颜羽道:“这里恐怕不安全,听说之前便有过山崩,若是哪天动静大了的话,实在危险。” 百里绯衣眨眨漂亮的幽蓝双眸,疑惑道:“没有啊,师父他住这里很多年了,现在还好好的呢。我住在这里几个月,夜间也听到过响动,也没发生什么啊,接着睡了……” 转念一想之后,三人都默默同情地看了轩辕夜一眼。 轩辕夜支着下巴看他们,心道,够了,都什么眼神!我知道自己运气不好,行了吧? 但实际上,百里绯衣知道他们要他一起离开的原因,却并不点明,他并没有很害怕。 颜羽淡淡道:“我们可能给你惹麻烦了,已经有人盯上这里,留在这里很危险。” 百里绯衣微一摇头,轻声道:“其实我无所谓在哪里的,天下之大,四处为家。” 颜羽一笑:“百里兄果然也是熟读《南华经》的,那后天便和我们一起去附近镇子,寻一处落脚之地吧。” 绯衣点点头,眼珠一转,又道:“等过了风头,我再回来。实在不想和太多人接触,这里又冬暖夏凉的哪儿找去……” 他清澈的眸子含笑看向轩辕夜,恰好轩辕夜也望向他。 为了显示自己是真的傻,轩辕夜呆呆望了一会之后,缓缓伸手摸向他异于常人的眼睛。 这段时间以来,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无数次了,轩辕夜是一个满心好奇的“傻子”。 百里绯衣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浅笑道:“我有事想单独与他说……” 段清黎和颜羽都点点头,虽然疑惑他能有什么事要单独说,但还是都起身走远了。 四下无人,二人各怀鬼胎对视着,一个笑意盈盈,一个满脸呆疑。 轩辕夜想着,难道又是要趁着没人问我傻不傻?有意思吗? 谁再问,谁就是傻! 还有这一脸奸笑是怎么回事? 百里绯衣静静看了他一会,还是觉得他有时候像是傻而已,或者说,傻的程度并不很重。不过,他能不能听得懂自己说什么都无关紧要的。 百里绯衣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满意地看见他一双墨黑眸子有了反应,里面映出了些光芒。 轩辕夜看着那仍然系着残断红线的莹绿玉龟,第一反应自然是惊喜。 他这些天也借着散步的机会找了找,可毫无收获。一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了,二是这桃林这么大,树是绿的,草也是绿的,玉佩还是绿的…… 但他随即敛了神色,这货哪里找到的?想要干什么? 百里绯衣嘻嘻一笑:“这是我今天才捡到的,看你还认识的样子。告诉你哦,我从小运气就不错,对不对?” 轩辕夜心里嚎了一句,再跟我提运气就掐死你算了。 但细细一想,能完整无缺地找回来,他的运气也不错。 更何况,那夜这玉佩差点被他捏得粉碎。可自古以来,玉碎皆是不祥之兆,甚至作为才俊身死的婉称…… 轩辕夜心里渐渐安宁许多,又想起来,其实乌龟还代表了一种秉性,那便是坚定不渝,真是越看越可爱了。 百里绯衣将玉龟在他面前晃啊晃,等他伸手来抓的时候,又拿走了,带着一脸欠扁的轻笑。 轩辕夜顿时觉得,这小子能活到现在是有原因的,心态好,永远保有几分乐观跳脱。 他便木木地看着绯衣,等着对方主动说出意图。 百里绯衣笑了笑,慢慢道:“前段时间嘛,你的接济照顾,我都记着呢,银子我也收着。可我很穷,无以为报,又不想欠人人情……恰好,捡到了这个。” “东西给你,我们,两清啦!” 玉佩终于到手,轩辕夜低头看了看,又抬眸盯着微有几分眉飞色舞的百里绯衣,稍稍眯了眼。 这位兄台,玉佩本来就是我的,捡到之后本来就应该还给我。 拿他的玉佩来还他的银子?果然是商人出身,够奸诈。 再说了,他根本没想要什么回报的。 他从来都秉着“是棵良苗就得栽培”的念头行事的,处理许多事情都是这样,耐心等候,慢慢付出,总会有收获。 但作为一个傻子,他是不该多说什么的,绯衣这番话他也只当没听见。 东西到手就好。 第430章 晕马车 掌心的洁白与玉龟的莹碧交相辉映,多了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美感。 轩辕夜低头默然凝视着手里寸许来长的精巧玉佩,粉润的唇渐渐勾起,全然无视了旁边的百里绯衣。 他在想,这样意蕴丰富的物件,将来有了孩子,就拿来做传家宝吧?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行的。若孩子遇到了心仪之人呢,便可以做定情信物,真是想想就觉得好极了。 可随即闷闷想到,某姑娘身子虽然正在长开,但望去依然有些青涩娇小,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他真是想太多了。 他不准备多待,默默爬起来就准备走。 百里绯衣一脸哀怨地跟着他,轻声咕哝道:“没能好好相处一段时日就傻了,马上又要离开……” 轩辕夜听到了,却脚步不顿,心里有几分温暖的好笑。 某种意义上说,他与绯衣是相似的。身世叹凄凉,便对曾经出现过的温暖格外在乎。有时明知不该贪恋,却忍不住想要靠近,更想挽留。 有时候,凉薄之人,偏偏最是至情至性。 因为缺少,所以珍视。 启程的日子将近,该准备的也准备妥了,唯一需要担心的却是轩辕夜能否受得了路上的颠簸。 如果情况不怎么好的话,就在某个镇子再待一段时间吧。 反正已经拖得够久了,再久一点也无妨。 到了该出发的时候,轩辕夜本能地想问清楚某些事情,比如他们还有多少盘缠?先前卖掉商行换得的钱,有些是银票,可出了大夏未必还能用;有些则是成箱的银锭,放在马车上。 但随即,他默默叹了一声,傻子是不该管这些的。再说了,有他们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他只需要安心做个懒人,静静吃喝就好了。 另外,就算现在真的很弱,他对自己的体质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毕竟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人,只要过了一段时间的低谷,突破了某个问题之后,之后的恢复一定很是迅速。 反正要对未来充满信心才是。 但是现在,就算感觉到自己好了点,在掌旗使的面前,他却不会暴露太多,该在意的小细节,一样都不会少。 出发的这日,轩辕夜仍然是早上起得最晚的一个。其实在外游荡得久了,对启程之类的是很无所谓的。只有不怎么出门的人,才觉得出行一次很了不得一样。 他们的马车和马,他也从来没管过,反正有人照料。先前进山谷的时候,马车是勉强能走的,进来之后,便沿着四周山崖的边缘桃林不及的地方走的。之后便停在了溪流下游,方便饮马。 现在要出去,一样是要走桃林没覆盖到的地方。 段清黎想想就觉得路途很是艰辛,再瞧瞧他并不很安好的样子,心里对女帝的怨气顿时又深了几分。可不管命令有多么匪夷所思,他们都无力违抗的。 因为照顾轩辕夜,行路并不很急,慢悠悠地出发,好半天才堪堪行到桃渊出谷之处,微微比之前颠簸了几分。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能骑马的人都坐进车里。 至于掌旗使,他们神出鬼没,又都有自己的坐骑,谁管他们? 百里绯衣怀里抱着娇小可爱的白狗,悠悠回望了一眼桃渊,目光拂过轩辕夜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轻叹了一声。 此时,轩辕夜正没精打采地倚着段清黎的肩,不惜把自己窝得小小的。而后他们自觉地坐到另一边去了,轩辕夜便蜷着腿躺下了。 却还是因为偶有颠簸,微有几分不舒服。 段清黎摸摸他的脸,心里对桃渊这样的风水宝地也是有几分不舍的。而且,她其实很期待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里一片灼灼红霞的场景。 先前见到这一片绵延的桃林时,她便疑惑,却没问轩辕夜,问了颜羽,回答果然和她的猜测相差无几,却让她心底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感动。 这些桃树正是今年年初,轩辕夜回京不久之后,命人来种下的。可那个时候,他身中奇毒,可谓自身难保,却居然还记着她随口给这里取的名字,还要将之变为现实。 之前她曾不信所有男人,总觉得他们都有变坏的一日。却无端的,对他深信不疑。即便心里有过对他的怀疑,可是一想到他的苍白模样,便暗暗自责。 她信他,很重要的一点是,许多时候他为她做了什么,并不张扬,不到某些时候,根本就不会告诉她的。 默然相爱,寂静喜欢。 渐渐行出了山脚,路变得平顺了些,可轩辕夜却已经有几分蔫了,身子软软的。 段清黎担忧地紧紧握住他的手,看他脸色苍白了几分,便知即便车行得慢,可他还是受不了颠簸。然而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的办法便只有走下去。 给他轻轻揉了揉几个理气通神的穴位,他对她甜甜一笑,可过会儿却又觉得头晕反胃。 他心里也无奈,没想到颅脑损伤的后果如此严重,他现在居然晕马车?这样从没想过的事一旦发生,实在太可怕了。 不过,也可能是很久没坐马车了,猛然一坐,便很不习惯。 途中在阴凉处歇了一次,因为毫无食欲,他什么也没吃,只静静躺着。 出了山谷,便能觉出七八月日头的毒辣,只盼来风。可他们都有几分热,轩辕夜却恍如未觉,身子有几分微凉。 抵达附近小镇时,已是下午申时近末了,天气稍稍凉快了几分,可镇上依旧并无人行。 停车之后,轩辕夜揉揉眼醒了过来,马车里只剩段清黎、百里绯衣了。 看绯衣的神色,其实是离别的时候想与轩辕夜说些什么的。 轩辕夜想了想,觉得先前给他的银子该是够花了吧?另外,按照他的商人本性,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能有所收益了。 他怔怔看着百里绯衣,在想,傻子此时该说什么呢?但傻子根本不知道分别是什么。 其实他没什么离愁别绪,唯一想说的就是,好好活着吧。 百里绯衣目光柔和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伸手捏了捏轩辕夜的脸颊,浅浅一笑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明年春天一起看桃花。到时树下置酒,开琼宴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一定是极好的。” 轩辕夜眼睛一闭,你才摸过狗,别碰我高贵的脸! 第431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见轩辕夜不理自己,百里绯衣也不恼,只微微一笑便准备下车。 该说的都说了,再逗留也是没有意义的。 这时段清黎想起什么,叫住他:“等等……” 百里绯衣顿了一下,并未回头,笑道:“那本医书送给你了,反正师兄那里还有本差不多的。” 段清黎看了轩辕夜一眼,轻声道:“我们会回来同你赏花的,绝不食言……对了,这狗送给你了。” 百里绯衣点点头,未再说什么,抱着小白狗下车去找颜羽他们了。住处已经找好了,往后他便要在这镇上住一段时间。 他们方才说话,彼此的期望都并未点明,心思却是一致,都希望对方安好无恙才是。 尤其是百里绯衣,他觉得轩辕夜他们的境况比他凶险多了。 他那次发病,后来想想其实是因为那段时间,被他们之间的矛盾牵动了心绪,积郁久了的缘故。如果按照云叟告诉他的法子养着身子,即便不能长命百岁,好歹两三年之内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不管是谁,想要活久一点,心态一定要好。 马车安静地停着,轩辕夜不想下去,便随段清黎在车里等着他们办完事。 颜羽为百里绯衣寻好了住处,这几天又找到了两个忠厚老实的仆人,这一点轩辕夜曾经提到过几次。他想了想,又留了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百里绯衣无奈地叹了一声,想要道谢又觉多余,只好保证道:“我会好好活着的……” 他暗觉自己的运气是真的好,除了师门这几个人之外,又遇见的一群人,都是光风霁月的,居然会让他时时心生暖意。 临行之际,百里绯衣诚挚地对颜羽道:“认识颜兄,真是三生有幸。” 颜羽只一笑,回了句“彼此彼此”,再无其他。他不能多说什么,因为可能做不到。 他未必再能回到这里,所以这次很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颜羽走后,百里绯衣轻叹了一声,目光落在简陋的屋中刚刚摆放的古琴上。 他那日就在旁边,自然完整地听到了所有琴音,却是疑惑,颜羽为何会有那样的心事。他很想问,那一段《停云》,是弹给轩辕夜的吗? 这时,按照他单纯的理解,因为轩辕夜看起来傻,以致于有时候他们想说什么都不行。这便是“愿言不获,抱恨何如”。 颜羽安顿好百里绯衣回来,段清朗已经在等他了。 方才,段清朗在街上买了辆普通马车,带了锅碗瓢盆和一些柴米油盐,为的是缩小轩辕夜路上与在家饮食的差距。同时,两辆马车,也是为了让轩辕夜同段清黎方便地独处。 这辆车出现的原因大家都明白,只是,谁来驾车呢? 他刚刚自言自语了一下,陌晚已道:“段公子,我会驾车的,这路上又不会走太快。” 顾云峥接道:“我也会一点的……” 他仔细一想,确实不会走很快,也不会走小路,应该无碍,便点了头。 现在他操心的是,才出门不到一天,那个家伙就看起来蔫蔫的,丝毫造假的迹象都没有。 出行路线早已定下了,虽然已经拖了很久,可他却不是能过家门而不入的人,还是想回去问清楚情况。另外,掌旗使也答应了。 所以,他在想,这一路上有哪些略为繁华的城镇,可以买到好点的药材? 反正,不宜在路上拖太久,能尽早抵达城镇,就早点到。 颜羽上了察看了一下轩辕夜的情况,抿了下唇,终究还是道:“我们启程吧,去下一个镇子。” 这里距离边境处的官道并不很远,只要能岔到官道,之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停歇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再度出发,此时轩辕夜终于感觉好点了,睡意也逐渐消减,但抬头看见她望过来的目光里,依然满是担忧,心里便是一动。 可他先是确定了一下,现在车正好好地行着,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的吧? 然后,他暂时敛了敛眸,没去看她,因为一股温暖的酸涩滋味在心头蔓延。 不该再骗她了。 就算现在行路确实有几分对他不利,但他不傻,到底也是个好消息。 段清黎静静看着身旁的动静,睡容慵懒的少年再度睁眼,缓缓支起了身子,轻倚了车壁坐着。他漂亮的凤眸如往常那般清亮,可神情依然有几分呆滞。却又因为这种呆,他整个人反而多了几分迷蒙柔弱的美。 车帘微掀了几分,吹进来的风还算凉爽,连带着轩辕夜的心情也好了几分,神色渐松。 段清黎如往常那般看着他的脸庞渐渐失神,但不久后反应过来,便发现哪里不对。 少年脸上先前的呆傻神情,不知什么时候已消失不见,此时再度露出以往那种许久未见的含了狡黠的清狂。 光洁的下巴轻轻扬起,使得整张脸多了几分傲气。最勾人的漆黑凤眼,此时漾着温柔似水的笑意,与之呼应的是轻轻弯起的粉嫩唇瓣。 好熟悉的神情,忽而再次出现了。 段清黎先一怔,随即一喜,心蓦然狂跳起来,却又想到,他居然一直在骗着他们? 轩辕夜见她紧紧盯着自己,眸中情绪转瞬变了好几回,最后渐渐变成平静,便轻轻挑了挑眉,唇边笑意渐深了几分。 他不信她完全地把他当傻子。 他却不知道,他这一笑,在她眼里便等同于再次确认自己不傻。无端的,她居然觉得这个笑甚是妖媚惑人。 下一瞬间,心里微有几分忐忑的轩辕夜,便瞧见身旁的人儿一双黑眸里如撒了一把碎星一般闪闪发亮,眉眼弯弯。那两片红唇如花瓣轻轻绽开,映着洁白贝齿;而双颊又因欣喜激动,添了几分芙蓉颜色。 于是她整个人,微扬着精致小巧的脸,笑如海棠初绽。 毫不迟疑地,她双手紧紧抱住了他,头埋在他的胸膛处。笑意未曾有丝毫消减,眼睛却觉得有些灼热,心里充斥着难言的欣喜。 她当然怀疑过他不傻,可怀疑到底只是怀疑,是不确定的。现在,他亲自揭穿伪装,她自然喜不自胜。 轩辕夜同样回抱住她,低下头,下巴轻轻抵着她的脑袋。 而后又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头顶,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轻叹。 第432章 渐入正轨 两个人这样静静地相互抱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真实的触感,什么都不去想,只觉心底一片和煦的温柔轻轻漾开,整颗心都融化了。 好想就这样,直到地老天荒。 不约而同地生出这样的念头,都是轻轻一笑。 过了会儿,段清黎想起些事情,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却并无不满之色,反而依然有几分欢喜。 轩辕夜柔柔地回望着她,喉结极轻地动了一下,眼底是一片复杂难言的情绪。他的欣喜和安心,并不比她少,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了,在一起对大家都好。就算将来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给他带来麻烦之类的,也无所谓,反正他向来是不怕麻烦的。 唯一想做的便是护好她,白头偕老。 段清黎柔声开口,却并未呆傻这件事,只道:“你感觉怎么样?还是有些颠簸,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微有些苍白的脸上漫开笑意,低声回道:“还好,头一天,有些不习惯而已。” 段清黎点点头,却并不信他的话,可她现在也没有立竿见影的法子。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相信你过段时间就会好了,身子会和以前一样强健的。” 她又压低了声音宽慰道:“至于武功,你现在千万别急,等身子好了,经脉自然会长好的。” 轩辕夜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那乌发手感光滑柔顺,仿佛她的话一样暖软。 他浅笑着保证:“我不急,我知道我会好的。至于这路上,忍一忍就过去了。” 二人在车厢之中谈话,声音极小极轻,大半被掩埋在辚辚的车马声中了。即便有极轻的一两声泄出来,也是无妨,毕竟他们从来都时常会相互对话的,并不引人怀疑。 此番交谈之后,二人心境都已不同了。以往早知前路危险,心有忐忑;可今日之后,却不知从哪里多了敢于面对一切的勇气和温暖。 一切都会好的。 轩辕夜没过多久又躺下了,他现在无事可做,倒不如多睡睡觉,顺便掩人耳目。 段清黎含笑理着他的发丝,心里安定了就足够了。她自然能猜到他故意装傻的意图,不会多问,也不会阻拦。 所以之后,在人前,轩辕夜仍然是一副痴傻神情,甚至为谨慎起见,以往目光流转时会流露的狡黠全数敛去。 但他精神不佳,却是真的。在车上晃了近乎一天,实在头晕无力得很。 或许等上了官道,不那么颠簸,渐渐就会好些了吧。 没几日便走上了官道,路线却是通往代国的。但代国自然也不是目的地,而是途经这里去往灵钧,再继续西行去昆珝。 代国,也是一个充满回忆和故事的地方。 段清黎心里暗想,如果没有经过代国,或许他们两个,根本就不会在一起吧。可世间诸事往往是,造化弄人。 没进入代国地界的时候,经历过蓝宇之的埋伏的人,心里脸上,都已经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有道是睹物思人,在代国想起以往的事情,很是正常。 于是,大家对蓝宇之的恨意不知不觉又深了些。更主要的却是,先前出现过的一批杀手,便意味着他居然还在打他们的主意? 未进代国都城安兴之时,某次途中歇脚,掌旗使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回来告诉他们,前面、后面隐藏的人,已经清理干净了。 他们微有几分惊讶,随即神色归于平淡,礼貌地道了谢。 一定还是蓝宇之、轩辕陵的人,他们居然这般执着? 可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些人背后最近的指使者也在此地,自然是漠北老怪无疑。 他活得久什么没见过?自然不是鲁莽无谋之辈,虽然有意见识女帝使者的能耐,却绝不会贸然出手。他急急赶了一个月的路,途中不小心走错了耽误了些时日,所以现在才赶上他们。 他一点都不急,前面的路还长着呢,等遇到好玩的情境,他再出手也不迟。现在,只要远远地跟着,落后一两天的行程就好了。 进入代国的时候,几人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但一想到有掌旗使在,该是不会出什么乱子,便放心地进了安兴城。 这算是个繁华的都城了,城中药铺、当铺,必然有不少奇药之类的好东西,他们自然是得好好寻觅一番。 因为要准备补给,加之下了一阵雨,掌旗使便同意他们在这里歇一天。 轩辕夜自然是不出门的,在客栈里好好地睡着。段清黎犹豫了一下,还是随颜羽出去了,她得去看看有没有哪些好些的药材。 这段时间,他用了近二十天的药,但脑袋里的淤血并没有完全清除。而且,他有时会满身冷汗,虽然从来不说出来,但一定是头痛了。所以她很怀疑,他颅内是不是又出血过? 活血化瘀、理气止痛的药,还是得吃。 回客栈的时候,大家的神情有几分轻松满意,看来这次出门还是收获不小的。 段清黎拿回来一个大包裹,轩辕夜只微一挑眉,并没有问什么。反正,必然都是药,他只管吃就好了。 她浅笑着告诉他:“买到了些野人参哦,虽然年份没有很老,不过十年,但比没有好,以后给你放粥里。” 但路上,她在想,现在对他来说,到底是滋补气血重要,还是活血化瘀重要呢? 她觉得其实该并行的,但补要稍稍重要些。可另一样很重要的化瘀药材,却是不能与人参一起用的,只好过段时间再用了。 没多久,陌晚端进来一盘刚洗过的红皮葡萄,偷笑着自觉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现在没人,轩辕夜仍然一脸呆傻,可眼底却隐着狡黠笑意。 段清黎只当做没看见,笑着剥了一颗葡萄喂给他,解释道:“尝尝甜不甜,旁边的老大娘自己种的,这是民间的葡萄噢。” 轩辕夜吃得心安理得,这样的待遇实在太好了,可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必须万分珍惜。 可是吃第一颗的时候,他蓦地眯了眯眼,神情凝住了一瞬。 段清黎见状,自己也尝了一个,疑惑道:“一分酸九分甜,恰到好处。” 轩辕夜轻轻一哼,我运气好能吃到酸的,你不服? 第433章 昼伏夜出 这晚的粥,用的是鹿肉、珍珠米、人参,还有些旁的补中益气药材,精心熬制了许久。 轩辕夜慢慢吃完,觉得味道还不错,就是不知效果如何。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感觉自己精神似乎好了几分,可见那药膳是有效的。 不过他也知道,第一次用起来,效果会明显而已。往后渐渐的就看不出来太明显的效果了,急不来的。 这之后,仍然要继续行路。因了宽敞官道的缘故,一路上倒也行得不慢。 其实最重要的并不是慢,而是稳。如果够稳的话,再快也无所谓的。 就算感觉到身体微妙的变化,轩辕夜也依然是一副倦怠呆傻的神情,段清黎又不肯多说什么,只让他们自行猜测去。 可现在的问题是,轩辕夜白日里睡饱了,晚上便活跃多了。以往的时候,他也和这样差不多,曾被形容为“昼伏夜出”的。 这晚,日头尚未完全落下,月亮便已在东天升起来了,虽然是极淡的一团,却也看得出那完整无缺的形状。 轩辕夜心里仔细盘算了一阵子,眼睛忽而一亮。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按照大夏的历法来算,今日该是中秋吧? 但仔细想想,只要在一起,是什么节日,重要吗? 再说了,出了大夏之后,记日的历法便有所不同了,只可能是离得越远越乱,谁知道后来到底该怎么算? 现在他们早就出了代国,却是进到了灵钧的边境地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天黄昏便歇得早了些,以便早睡早起。 他们临河而驻,图个方便,河边有一片稀疏的小树林。 虽已是八月,可白日里依旧炎热。如果周围有水源的话,大家自然是要洗澡的。 出门在外,这已经是他们心底最后的奢侈和渴求了…… 因为夜间水凉,所以暮色四合不多久,三个女孩子便结伴去河边洗浴。 看着她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间,轩辕夜目光犹疑了一下,心里想着不会有什么事吧? 这河并不很宽广,但水深他没去试过,又想到她该是不会水的,渐渐便有几分不安了。 有时候,明知道自己是想太多,却还是忍不住要担心,习惯使然。 他想着“有事情她们会有声音的”,又想到“万一来不及叫喊呢”,片刻之间已纠结无比,最后决定离得近一点算了。 几人暂时各忙各的,还算精细的晚饭过后,停驻的地方便无多少柴枝了,需要收集。趁着他们没怎么注意的功夫,轩辕夜矮了身子摸进树林里。 他并没有打算去偷看,况且现在暮色渐深,而月华尚未舒展,天色蒙蒙黑的,河里有什么根本看不太清。 他只是要离得近一点,早点知道她洗完了就好。 矮身小心地在草里缓缓前行,脸旁不断有蚊虫飞舞,连呼吸都必须放缓许多。 他举动极缓,但这次,刚一抬脚,便放了下来。 没怎么遮掩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哪个家伙过来了。 段清朗想起上次,自己悄无声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把轩辕夜吓了一跳,以致于近二十天了他都没怎么理会自己,这次便露出了点声响。 随即,轩辕夜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被人轻轻揪住,人便被拉了起来,往林外牵去,他顿时一肚子怨气。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每次都是这货打断他的小计划? 段清朗边走边道:“别告诉我你是想偷看,就不怕林里有蛇吗?” 轩辕夜被拉着手,脚步沉沉的,一身不情愿。 段清朗现在已无所谓他到底傻不傻,反正这么久了已经习惯了,而且就算他傻,也很有恢复的迹象了。 远远地听到一阵水声和娇笑,想了一下,段清朗无奈道:“洗个澡而已,能有什么大事?” 暮色里轩辕夜的神情看不清楚,眼睫低敛,状似失落,实则在想着有仇当场就得报,绝不能拖到明日! 看来这些日子对某个人不加理会,晾得还不够。 所以,刚刚见到颜羽,轩辕夜就急急忙忙挣脱了段清朗的手,挤在颜羽旁边坐下,冲前者一脸不满地哼了一声。 反正他现在是个傻子,就是举止幼稚,反正是要气死你。 被如此明显地嘲讽,段清朗只耸耸肩,轻笑道:“待会儿和我去洗澡吧。” 颜羽只轻轻摇头一笑,笑他们既无聊又有意思。他动作舒缓地拿火折子,升起一堆篝火。 不多久满月的光华渐渐亮起来,少女们洗浴完回来,头发仍是湿漉漉的。 晚风逐渐含了些凉意,此时在篝火边围坐,倒也不是很热,也可以尽快把头发烤干。 皆是如花年纪的少女,都白衣黑发的,雪面映着篝火的红光,看起来都明艳动人。 轩辕夜含了浅笑看着段清黎,不自觉地想要过去抱抱她。随即想起他还没洗澡,便作罢了,只安静看着就好。 段清黎抬眸看了一眼满月,又看看他,绽开一个桃花般的笑。 她柔声道:“快跟哥哥们去洗澡吧。” 轩辕夜点点头,巴巴地望着颜羽,全然忘了段清朗刚刚说了什么句来着? 颜羽抬头歉然地朝段清朗一笑,带轩辕夜去了河边。 其实并不需要颜羽做什么,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对这一点,轩辕夜非常满意。 毫无疑问,颜羽早就看出他并不傻,却只作不知。 轩辕夜满心欢喜地急急洗完澡,回来坐在铺开的竹席上,和段清黎蹭到一起。 她拿棉布毛巾给他细细擦着头发,脸上一直带着浅笑,听到他极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晚上一起看月亮吧。” 她便轻轻点了头,自然答应。 过了一阵子,轩辕夜瞧见段清朗似乎是去洗澡了,便低声对段清黎道:“匕首借我用一下。” 她虽然疑惑,却并未多问,因为他现在心情很好,不至于拿它伤人伤己。 轩辕夜悄悄潜进覆着重重树影的林间,不久之后又一路小跑回来,满脸傻笑。 段清朗洗完澡摸上岸,一边擦着身子,一边去树林边缘拿衣服穿。 用力抖了抖之后,他才穿上衣服。可刚刚穿上裤子,就觉得臀瓣两处凉飕飕的,漏风一般。 顿了片刻之后,林间传来惊天动地的大叫:“哪个混蛋把我裤子剜了两个洞?轩辕夜,你是不是傻!” 第434章 天涯共此时 实际上,轩辕夜承认自己有时候某些举动很是无聊。但那又怎样,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就是很想捉弄段清朗。 反正那货同样时常会来逗他一下,简直是闲得无聊。 再说上一次如厕的时候,他确实是被那货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憋得那叫一个难受,此仇不报非君子。 段清朗穿着有洞的裤子,一脸气闷地回来。他方才自然看到了轩辕夜过来,也知道会有些什么猫腻,却并未多管,反正会是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而已。 但感受到凉意的那一瞬,他顿时无比确定,某人一直在装傻。 先是心里一松,随即便怒气翻腾! 装傻害他们担心也就罢了,最不可忍受的是以呆傻之名,行狡诈之事! 一想到曾被他欺来骗去、呼来喝去,还时常爱答不理、故作柔弱,段清朗迈步就不由自主大了几分。 走了几步之后,又顿了顿,因为他觉得好像有什么线头松动了,裤子前面也漏风很严重,感觉马上就要变成开档的了…… 那货现在一定是在偷笑!好想现在就去掐死他! 还好外衫很长可以盖住…… 段清黎早已猜到大概,又听到兄长一声怒吼,忍不住小声笑起来。 轩辕夜躺在她旁边同样乐不可支,然而感觉到某人正在快速接近这里,他立刻闭眼装死。 段清朗微沉了脸,不多时便走到他们面前,低头看着躺在竹席上那不断颤抖的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轩辕夜眼睛睁开一条缝,身子轻轻抽搐颤抖着,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声响,似哭似笑。看了段清朗一眼之后,颤得更厉害了,音调一转,呜咽起来。 即便知道他是在憋笑,段清黎还是一本正经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轩辕夜一手揉着小腹,以呆傻的腔调委屈地哼唧道:“肚子,肚子疼……” 是真的疼,笑得肚子好疼! 再这样下去,简直要毁丹田了。 段清朗绽开一个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一手按着衣摆蹲下了身,挑眉道:“肚子疼是吗?来我帮你揉揉……” 轩辕夜连忙双手乱摆:“不用了不用了。” 段清朗不理会,伸手到他腰间,浅笑道:“傻子是不需要穿衣服的,快把裤子脱了给我。” 轩辕夜立刻一脸害怕地爬坐起来,抱住了段清黎,不断眨着水润双眸。 段清朗乜他一眼,一拂衣袖站起身来,准备去找衣服换了,甩下一句:“哼,小爷我不跟傻子一般见识。” 颜羽在不远处,含着一丝浅淡笑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于这样的无聊事情,其实他心里是觉得…… 羡慕。 相互间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开玩笑,毫无疑问,关系极好。 有道是,远则怨,近则不逊。 有时候,礼貌即疏离。 转念之后,他又不再去想这些了。有些东西,诸如友情、爱情,太过沉重,他又要不起,何须多想呢? 不知不觉,便朝天边那微带了几分熏黄的圆月望了过去。他同样明白,今日按大夏历法来算,正是中秋。 颜羽的目光缓缓游移着,看见轻纱般的月光夏,林里朦胧的阴影中,似有人赧然在一起咬耳朵,不觉一笑。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驻处渐渐静了下来,马匹被拴在河边吃草饮水,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偶尔才有极轻的说话声。 而轩辕夜抱着段清黎安心地私语、小憩,许久之后回神四望,一片皎洁月光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 他又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心里暗想段三儿今日应该做点什么。随即又想到,都说媒说到那地步了,他还操这份心干嘛? 真是活该某些人注定孤独一生! 不过他们成双成对地不见了,看来似乎都会有些进展。 此时夜已渐渐深了,月儿即将行至中天,色泽也变成洁白。夜风夹带着丝丝冷意和露气吹来,轩辕夜便将怀里娇软的身子抱紧了几分。 “夜。” 映着霜白月光,段清黎眼中星芒闪烁,笑意晕染。 轩辕夜极短的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唤他。这从来没出现过的亲昵称呼,今日她自然而然地唤了一声,简直叫他心旌荡漾。 他亦浅浅一笑,低声回道:“小黎儿。” 她含笑看着他,心里铺开一片宁静的欢喜。眼前这个温柔清俊的少年,是独属于她的。 她并不是什么想要拥有一切的人,真正想要的也不多,所以一旦拥有,便绝不会放弃! 静默之中,清风吹来,他的衣摆在月下缓缓飘动,如大片姣白的花瓣徐徐绽开,她渐渐错觉空气中充溢着某种莫名的香气。 此时,他衣衫单薄,眉目清冽,占尽了月光。 却无月光的清冷,只余一片柔和。 她笑意忽而深了几分,又想起先前半仙的话来。或许,经此一变,他的性子就变得柔顺了也未可知呢? 哼,就算不是这样,又如何?只要他不负她,她也绝对不会有所改变。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这夜,颜羽坐在河边默默看着徐缓的流水发呆,水中月影轻轻晃动不休,像是专为乱人思绪而来。 段清朗不知从哪里走过来,慢慢在他旁边坐下,轻轻叹了一声。 颜羽有点奇怪地转过头来,漫不经心问道:“脸皮还不够厚?” 段清朗没有回答,托着下巴望着河面,算是默认了。 颜羽轻笑着摇摇头:“没事,这种事不用急。” 顿了顿,他又笑道:“先前我也觉得他说媒那一举动实在莫名其妙,现在看来……很有必要。否则,你这样掖着藏着,不管怎么在江湖上浪,最终结果依然是孑然一身。” 但实际上,他微有不解,为何有些人遇见某些事就似变了一个人? 段清朗低声分辩:“不久前的七夕……” 可随即他又唉了一声,没继续说。 这个七夕,本来该是这些人在一起好好过的第一个七夕。 但那段时间,恰逢轩辕夜重伤昏睡,即便那时他已经算是醒了,但清醒时间不长,境况依然让人担忧。 所以那时候,谁会有心情谈情说爱? 段清朗想了想,忽而有了底气一般,沉声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颜羽坏笑点头:“就是这样,所以你现在就去找她吧。” 第435章 这屁有毒 中秋这一晚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问。反正照着眼下的情况,倒也不算坏。 行程之中,除了偶尔会有好笑的事情发生之外,大部分时间还是比较沉闷无趣的。 但最觉得郁闷的还是段清朗。 某人持续装傻,一脸傻笑,对其他人不怎么理会,自然不会跟他聊天。而颜羽,这货很聪明,有时候说话极其简洁,那叫一个言简意赅,怎么能满足他话唠时候的聊天兴致? 而他虽然很想去找自己未来的娘子聊聊天,可不知道为什么开不了口啊! 好在他脸皮其实也不怎么薄,日常的基本对话还是可以做到的。至于像某人一样厚颜无耻旁若无人,那就不可能了。 而既早进了灵钧境内,离都城灵州也不远了。有些事,到时候一起说了吧。 前后一共用了近十天的人参,轩辕夜的气色瞧着也比以往好了许多,脸上微有几分红润。 但段清黎却是知道,这些都只是表象而已,距离真正的大好,还早得很呢。好在先前他受伤,都及时恢复了身子,没让体质变弱,不然这一次,真的很麻烦。 极为仔细地观察,她知道这段时间,他有时还是会突然头痛,只是次数渐渐少了,不知道程度有没有消减。 而脉象显示,他身体里还是有淤血。除了脑袋以外,内伤也该仔细考虑了。 可她并不知道什么药专门促进经脉恢复,毕竟她对江湖人用的东西知之甚少。那么,便只能从整体体质来着手,顺便也该用那一味很有效的化瘀之药了。 嗯,那真的只是一味药而已。 这天天色有些阴沉,看起来不久便要有雨了。 中午他们在官道旁停下歇息,虽然路上能走快的时候就走快,但因了轩辕夜的缘故,每日三餐都不含糊。 这次段清黎如往常一样,亲自去准备煎药,弄好之后才回到他身边。其实她是犹豫了一下的,想了想,那味药还是放在药汤里吧,不然粥里就会黑乎乎的…… 段清朗同轩辕夜无聊地对视着,彼此“眉来眼去”了一阵子,无需说什么,该说的全在眼里。 她回来之后,便打破了这样的局面。 段清朗目光移到她这里,想起什么一般,开口道:“对了,这里是你的封地焰州。” 段清黎正在想千万不能告诉轩辕夜那味奇怪的药到底是什么,猛然听闻此言,便挑了眉惊讶反问:“啊?什么?” 之前回程的时候自然也是经过了这里的,但她对灵钧地域分布并无太多了解;之后这么多事情,她除了会叫一声“兄长”之外,全然忘记了她有个公主身份这一茬。 实在是因为,她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大用。 见她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也是意料之中,段清朗只添了句:“这里离灵州不远了。” 段清黎心里暗道,可是离昆珝还很远啊。 直到现在,轩辕夜偶尔吃些米饭之外,段清黎还是让他多吃粥,方便消食和恢复。至于食量,他现在不怎么动,吃得不多,饿得也不快。 这天他的午膳,量又被她减了些,为的便是喝药。 端着一碗黑乎乎、微有几分奇怪气味的药汁,他顿时想起了几个月之前,她煎黄连算计他的事情。 说不定她一时兴起,准备趁他不备,再玩一次。 见他端着碗的手颤啊颤,说不准一个不小心就要全泼出来,段清黎立即扶正了碗,声音清晰无比命令道:“快喝了!” 轩辕夜顿时可怜巴巴地眨眼蹙眉,这什么怪怪的气味?还有这一脸准备谋杀亲夫的表情? 确定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段清黎无奈,轻轻摸着他的脑袋,浅笑着柔声劝道:“要乖哦,喝了药头就不会再疼了。” 轩辕夜心里暗道,那天一个欠扁的家伙当他是傻子,劝他吃狗屎的时候,似乎也说了类似的话。 她又一脸认真地继续保证道:“可能气味和味道奇怪了点,因为我新加了几味药,都是上好品质,绝对有用的。” 轩辕夜以一副呆傻神情,哀绝地望着她。 段清黎神色又认真了几分,一手伸过去捏了他的鼻子,一边喊道:“兄长……” 段清朗顿时喜笑颜开,准备帮忙,把碗也让他吃下去…… 轩辕夜被逼无奈,把心一横,主动夺了碗,咕噜噜喝了下去,直到看见碗底黑漆漆的沉淀物才罢休。 喝完才觉得,不只是气味奇怪,味道更是怪! 一些乱七八糟的味道此时在嘴里回荡,他不自觉地试图分辨那是什么,微眯着眼一脸呆滞。 段清黎急忙接过陌晚递过来的清水:“快漱口。” 轩辕夜顿时越发确定,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启程没过多久,便开始飘起了雨,段清朗便同颜羽坐进了宽敞的马车里,顿时挤占了些空间,让某人很是不悦。 实际上,他直到现在,还错觉嘴里有奇怪的味道。 沉默了不知多久,人前一副傻相的轩辕夜感觉到肚中一动,开口道:“我想……” 段清黎还没来得及问他想干嘛,便听到惊天动地的“噗”的一响。 四人有片刻的愣神,面面相觑。 随即,段清朗看着呆中有羞、满眼尴尬的轩辕夜,忍不住大笑出声。 但几乎同时,众人神色微变。 段清朗也立刻止了笑声,捂住口鼻,一手急急掀了车帘,顿时有风雨缠绵着刮进来。 他的声音隔了手指传出来,却听得真切:“屁里有毒,太卑鄙了!” 臭味里掺杂了什么奇怪的味道?简直要把人熏晕了,不是有毒是什么? 轩辕夜转眸瞧了瞧颜羽,后者神情未见大变,眼角眉梢却笑意流转,显然心里也在偷笑。 他又看了看段清黎,见她悄悄低了眸不敢看他,心里顿时一怒,哀声问:“你给我喝的什么?” 段清黎并不觉得好笑,伸手摸着他的头顶解释道:“没什么,几味药而已,我又不会害你。看,你现在就已经通气了……” 轩辕夜顿时哭笑不得,哀愤地看着颜羽。 颜羽面不改色,轻声道:“鱼腥草,五灵脂……” 五灵脂! 轩辕夜顿时默默推开段清黎,咧嘴欲哭,微有几分反胃。 她心知他懂得五灵脂是寒号鸟的粪便,但还是无比认真地解释道:“真的只是一味药而已,别想其他的!” 第436章 回宫 喝都已经喝过了,吐出来也没用。 再说了,五灵脂到底和狗屎还是不一样的,它真的是一味行瘀的药,也有无数人吃过了。 轩辕夜有一缕奇怪的念头,最开始发现它有药效的那个人,是怎么发现的呢? 可他表情还是有几分郁闷,垂头倚着车壁假寐,什么都不想说。 怎么说呢,感觉又她被算计了,而且是极善意的算计,想生气都没道理。 段清黎神色太认真,随即也没人再觉得那个屁如何好笑了。 不经历过惨痛离别的人是不会明白,某些人能在你面前放个屁也是很珍贵难得的哟。 他们私底下当然问了他的情况,心里多少还是有忧虑。尤其是现在这样子,看似正在恢复,但后继一定会乏力,因为以后药材之类的未必还能跟得上。 段清黎心里无奈,没料到他对某些事情这么偏执,只好轻声道:“你既然想快点好起来,便不该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个方子,必须先试一段时间。” 他只懒懒“哦”了一声,心里在想,既然加了新药,事前该告诉他一声啊,好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但其实,她就是怕他不肯接受。 这件事很快告一段落,但天气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白日里还是很热,夜间却越来越冷。毕竟,已近九月了。 而这一次天阴之后,蒙蒙的雨时断时续下着。大家考虑了一下之后,决定尽快赶到灵州去,反正这样的天气,不能在外待久了。 焰州距灵州,也只有半个月的路程。 但不知不觉之中,可能是受了每日汤药的影响,心里阴影沉重,轩辕夜渐渐精神又不如之前了。 有时他会枕着他们的腿睡觉,表情蔫蔫的,身子绵软无力,并不像是装的。 他有异样没过多久,段清黎便神色微肃,轻声道:“怕要染风寒了。” 真是没想到,这一次因为出门在外等种种缘故,他受伤已近两个月了,才堪堪好了大半,而且这还不提武功的事。天气又渐渐转凉了,照这样的进度,真不知什么才能痊愈。 他又如以往那般嗜睡,大多数时候安静乖巧一句话也不说,呆傻的神情如面具一般不必曾摘下。 先前还是夏天,他就比他们多穿了一件,现在,更是得注意保暖。 段清黎看着他,胡思乱想。除了如何恢复之外,想的最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依旧恨女帝,二是他到底什么时候加冠。 按照余半仙的话来看,他成年之后,或许情况会好点吧? 反正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得熬过去,因为前路还有更多危险在等着呢。 连绵阴雨好几日之后,轩辕夜终于咳了起来,只觉肺和嗓子都痒痒的。 他睡梦之中轻蹙着眉,无意识地咳嗽,让他们三个暗暗皱眉,却又没有立竿见影的办法。 此时已近黄昏,却终于进了灵州内城,雨依然绵绵地下着。即便灵钧其实比大夏偏南,历法也不一样,但还是已有几分秋之阴冷。 按照之前的打算,段清朗并不打算在宫中待很久,办完该办的事就走。但是现在,他在犹豫要不要让轩辕夜在宫中休养一段时间? 论起药材的珍贵齐全,怕是少有什么地方能比过皇宫去。 掌旗使的话此时又在耳畔回响:“拖得久了,对谁都没好处。越往西,路上只会越冷。” 他想了想,还是算了,便脱了外衫罩住了轩辕夜的头脸,免得被外面的风凉到。 马车既已停稳,便说明到了选定的客栈。 颜羽轻声道了句“段兄安心办事吧”,便抱了轩辕夜走进客栈,目不斜视地跟着个小二,去往他们要的上房。 刚刚远晴订了房间的时候,并没有透露身份。但掌柜的毕竟眼不瞎,总觉得段清朗眼熟,仔细回想之后终于想起什么,暗想要好好招待几位贵客。 随后一阵子各忙各的,车马都要安排妥当。 段清黎下了车,看着颜羽的背影,低声道:“其实很久没回去,我想回去看看几位怎么样了的,但是……” 段清朗立刻道:“没事,现在他才是最重要的。你好生照看他吧,心意到了就好。” 她点点头,想着过会要出门买些什么。 没多久,一切安顿好了,段清朗只和段清黎说了一声,便急着回宫。早点回去,就能早点得知想问的事情。 顾云峥略一垂头之后,微微握紧了双手,依然有几分做梦般的感觉。 为省事方便,他们回宫用的是平时坐的那辆稍大的马车,依然是远晴驾车,段清朗同顾云峥坐在车里。 这一次,再不说什么做什么,就说不过去了。 毕竟是要分离一段时间的,况且还不知要多久。 一阵沉默之后,想到以后的形势,急促的心跳忽而奇异地平息了下来,段清朗轻声开口道:“其实我现在的举动,并不十分理智。因为要去昆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顾云峥抬眸望他,并没有说话,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底的倾慕,越来越明显了。 因为,听说他向来是舌灿莲花的,可面对她的时候,语言干瘪平淡,一点花言巧语都没有。 她还是能分得清不屑于骗和说不出口的,所以即便是最简单的问话,也铭记于心。 段清朗慢慢解下了腰间的玉佩,除了洗浴绝不离身的、代表了三皇子身份的玉佩。他将东西递给她,徐徐道:“我会回来的,拿好。” 这身份,虽然他不看重,却不代表别人不看重。 她迟疑地接过,这一瞬间心绪万千,摸着温热细腻的玉佩,以往未曾怎么担忧过的事情忽然涌上心间。 皇室,平民。 段清朗已想到她的心思,早就准备在路上把该交代的都大致说了,他道:“灵钧皇家与其他国家不同,虽然也有皇室威严,但开明得多。父皇并不怎么拘束我,现在太子已立,我就算继续浪迹天涯,也可以的。” “我并不很看重身份,宫里也没有太多规矩要学,不必太过拘谨。” 他敢这么有底气,是因为他父皇段正泓就已经开过先河了。安妃叶星安,不就是早年的时候段正泓从外面带回来的吗? 再说了,他终于主动解决了人生大事,父皇一定会高兴得很。 第437章 公事 段清朗虽然觉得情窦初开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并不合适,可他对某些事称得上是怯懦的反应,让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有些事,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才好。 可能是因为有几分突兀的缘故,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了解很深。但正是因为如此,所看到的便是对方最强烈最突出的地方。 而且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另一半该是什么样子的。 事实上很多时候,直到遇见了某个人,才能确定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即便和想象之中的有所出入又如何?反正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就对了。 他赠玉佩这一举动意义已经很是明显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顾云峥缓慢而坚定地递过来一个东西,轻轻开口道:“公子,我同样觉得跟着你这样的决定很不理智,但我不后悔,我确实心仪于你……” 昏暗的光线中隐约能看见她脸上的羞红,声音虽轻却语调坚定。 段清朗静默了片刻,随即轻轻一笑,接了那小巧的香囊,淡淡馨香染上手指。他心里觉得,江湖儿女,果然有非同常人之处。 要的就是一个敢爱敢恨! 此时他并没想其他事情,只想说出内心想法,柔声对她道:“我不承诺什么,只想说,比如他们两个,是花了近半年时间才到现在这如胶似漆的地步。等我回来,我们再……” 顾云峥只轻轻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心底却在期盼着,他们一定要回来。 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动了心的,但发现的时候,已经不可改变了。 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经昏黑下来,他们终于到了皇宫。 还是如以前一样,段清朗每次回来,都如此突然。 他时间不多,即刻便去父皇那里请安,顺便问些事情。 宫人通报消息不过两炷香时间,段正泓尚处于惊喜之中,又有太监大声来报三殿下回来了。 之前代国一事,灵钧自然能收到消息,好在段清朗又送了平安信回来。 见到一道熟悉身影急急行进来时,他欢欣难抑地站起身,目光落在旁边微低了头的女子身上,顿时幽深几分。 一切细微之处,他都看在眼中。 二人的手是刚刚才放开的,而那女子腰间挂着的玉佩,他再熟悉不过。 段清朗拉顾云峥跪下请安的时候,段正泓忽而爆发出一阵大笑。 脸上微红,段清朗却没打算逃避,听到父皇的笑声心里安稳了许多。他中气挺足,显然身子已经恢复了,又成了年富力强的中年人。 顾云峥并未真正见过皇帝,但段正泓几分威严之余,目光却又很是柔和慈爱。又想起段清朗说过的那些话,她渐渐镇定下来。 段正泓一脸了然地看着段清朗,眼角眉梢都是笑。他细细打量了顾云峥一番之后,没有多问,只道了声:“不错。” 段清朗低了次头之后,又抬起头来,拉了顾云峥在他旁边坐下,一副闲话家常的架势。 当着她的面,他并没有说所有的事,只略略多介绍了几句,在想之后的谈话要如何进行。 没想到段正泓直接传了口谕:“暂时住昕华殿吧,不偏僻,离羽儿那里也近。来人,即刻去准备。” 顾云峥有几分意外这速度,段清朗看着她道:“现在时间紧,我有些事要与父皇商议,你可以先去宫中看看。” 他想了想,又道:“不知道空羽现在如何了,你可以先去同她聊聊。最多一个时辰,我会去找你的。” 段正泓轻笑道:“陆公公,带顾姑娘去拜访一下羽儿。” 陆公公乃是他的贴身侍从大太监,在宫中待得久,也知道几个皇子都是什么性子。这次三皇子居然带了个女子回宫,实在让人震惊得很,不过,有些事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他已带了笑,伸手做请。 顾云峥心思细密,见他对家人很信任,便也没做推拒,道了谢便离开。 她觉得,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好骗的,根本不值得皇家的人来骗。 她走之后,段正泓已由着段清朗的意思,屏退了左右宫人。 他脸上的欣喜之色渐渐褪去,眉间多了几分无奈和忧虑。 本来以为这孩子此回能多待些时日的,但看样子,还是不行。 父子二人对视,段清朗虽然心底无奈却神色平静,先行开口问道:“二哥是不是已启程去了昆珝?” 段正泓点点头:“只有他一队人,多半已经到了。” 段清朗没多问,心知段苍涯身边必然会跟着诸多高手的,可哪里有他自己亲眼看着放心? 没等段正泓问什么,他已平静道:“我准备去那里,另外,这几个月发生了一些事,说来话长。” 接着,他便将近几月发生的事情一说,尤其是掌旗使专为轩辕夜而来一事;却略去了许多凶险之处,只着重说了两个月之前在桃渊发生的事。 段正泓一直边听边拧眉沉思着,他正想问苏瑾如何了,不想听到这样一长串消息。不过,她既已改名,已是对段氏最好的赞赏和承认。 可眼下的情况,却依然让人担忧。 至于轩辕夜,上次见面的时候,虽然觉得他狂傲冷酷了些,但毕竟是因为年轻,渐渐长大沉稳些之后,前途绝对无可限量。 段正泓最疑惑的事情和他们都一样:“朕还是想不明白,女帝此举何意。” 段清朗宽慰道:“我觉得,我们与女帝无冤无仇,而且她虽野心胆大,但毕竟理智,明白良才难得,应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真正要防备的,反而是其他国家同去的人。” 段正泓叹息一声,神情有些黯然,没多说什么。原本只操一份心,现在要操两份心乃至更多了。 但乐观来说,确实如段清朗所言,而且他如果前去,自己可能会放心些。 况且,按他的性子,手足与好友都要前去,就算是身为父亲,能阻止得了他的决定吗? 最后,段正泓只无奈问道:“那你打算,在宫里待多久?” 段清朗心底忽然一阵愧疚,低声回道:“明早就走。” 虽然早有预料,但段正泓还是不免震惊又失望,居然如此急躁? 末了,他一叹:“这个时辰,太医院还有人轮值。代朕,望他安好。” 段清朗点头:“多谢父皇。” 第438章 以彼之暖还施彼身 这晚,几人歇脚的客栈。 尽管不知道来人是什么身份,但有了掌柜的吩咐,伙计们侍奉得尽心尽力。 可煎药之类的事情,还是没让旁人经手。甚至于他们太过热情,让段清黎满腹狐疑。 颜羽询问之后,回来解释了原因,也是意想不到。 原来,归属感、认同感是这么好的东西。 轩辕夜晚饭时分醒了之后,自己慢慢喝药吃饭,漫不经心宽慰他们道:“别操心我,没什么的。” 远离了掌旗使的视线之后,他便压抑着咳声。 但他心里明白,实际上掌旗使一点都不关心他傻不傻,他们的任务只是把他弄到昆珝去而已,是活的最好。 不过,在女帝面前,掌旗使的描述还是很重要的,他依然一点不能放松。 段清黎闷闷道:“可你还是有点染了风寒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照顾不周了。” 轩辕夜皱眉道:“生病而已,多正常的事,不必这副表情。” 颜羽轻轻一叹:“你们好好歇息吧,这里还算安全,我去再买几套衣物。”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便把门关了。 眼见天已经黑了,段清黎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轩辕夜不禁疑惑:“要了几间客房?” “两间啊,两男两女嘛,不过……刚刚又多要了间。”段清黎一脸自然地回答。 轩辕夜默默点头,没多问什么,倒头就睡,却被她叫住:“要洗脚!” 吩咐之后,小二不多时端来热水,轩辕夜惊奇之后,拿开了脚:“我自己会脱!” 他觉得自己很别扭,她把他当傻子他开心,可她太把他当傻子他又不开心了,尤其是她都知道真相了还这样。 段清黎静静瞅了他略微苍白的脸一眼,觉得一点都不想继续赶路,好想就住在这里,直到他彻底痊愈…… 大半个时辰之后,轩辕夜灭了灯已经很久了,门轻轻开了又关上,有人悄悄进来。 听到极轻的脱衣服的声音,轩辕夜顿时心里一奇,问道:“你干嘛?” “睡觉啊。”段清黎觉得自己的回答很理所当然。 眼下的情况,让轩辕夜有点懵。 怎么回事,桃渊之后,她就仿佛变了一个人,现在已经如此大胆主动了吗? 她轻手轻脚爬上床,刚钻进被窝,心里便泛起无奈。 果然如她所料,睡了这么久了,被窝里并不怎么暖热。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他好点? 最关键的地方,应该还是经脉入手,不然气血都会不顺畅。可她试着用了颜羽他们说的药方,不是很有效,不知为什么。 必须趁此次外出,能多学点是一点。要说起来,各地医理都有些不同之处,实在很值得仔细思考学习一番。 她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微有几分不满,问道:“你现在反应这么奇怪,我是不是打扰你修炼了?” 轩辕夜没有立即回答,却感觉胸中一凉,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不过第一场秋雨而已,身子就比以往寒了许多…… 顿了顿,他才回答:“我当然很高兴啊,受宠若惊你知道吗。” 真的惊喜到不能置信。 现在看来,她大概是完全接受他了,而且很有母鸡护小鸡的奇怪感觉。 之前一两个月,就算没人说出来,恐怕心里也觉得,她那样就和带孩子差不多…… 她静静躺在他身旁,无奈道:“你别急嘛,现在不要急着修炼。” 轩辕夜悄声道:“我只是试试经脉什么时候能长好,以往不需服什么药,自己慢慢就好了。” 但这一次,各种伤处叠加,恢复速度无端慢了许多。或许,也和他现在经脉拓宽了有关,恢复起来难度会大些。 有些地方断裂,有些地方破损,简直不堪入目。 这些日子,他确实偶尔尝试凝聚起残存的内力,使之行于周身经脉,每次胸肚那一大片经脉都针扎一般疼痛。 他心底是有些后怕又无奈的,不久前才意识到那时可能是走火入魔了。因为以往并未经历过,所以即便发生了,他也不知道,也不屑去关注。 他只记得,那夜杀手出现的时候,他的情绪骤然一泄,再也没有丝毫遮掩阻拦,才能杀人如切菜。 唉,敢放纵就得承担后果。可那个时候,其实已经失去理智了吧? 现在这么弱真是讨厌,必须尽快好起来。 没多久,他怕她继续说什么,急急道:“暖床就好好暖床,别说话,我困了。” 然而被子底下,她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心口上暖着。 黑暗里她无声一笑,无端想起的,却是她月事初潮痛得要死的时候,他这样暖了她一夜。 忍不住微仰了头,凑到他耳边,含笑低声道:“你就这样吧,让我来保护你,怎么样?” 温热的风吹痒了耳朵,她说什么他听得明白,心里一暖之后却又一怒,同样低了声音狠狠回道:“大言不惭!” 简直是蹬鼻子上脸,他并没有弱到需要一个少女来保护吧?再说了,她又不会武功,拿什么保护他? 太可笑了,必须尽快恢复,让她知道谁才是有实力的人。 两个人又沉默地睡了会儿,轩辕夜突然翻身侧卧,伸手抱住了她,声音极轻地开口:“将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 她脸上一片恬静的笑意,回道:“当然不会。” 轩辕夜顿了片刻,又道:“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她心里微微一痛,现在的她,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就是彼此。 她叹息一般,缓声道:“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们就成亲吧。女帝这样的强硬命令虽然让人讨厌,但也说明你对她某种意义上很重要,该是不会有性命之忧。” 隔了衣料感受到身体的温热,仿佛直直透到心里去,自己的身子也似乎慢慢地,热度是从心底渗出来的。 他胡乱亲了她一口,低低道:“这些事你别操心了,我自有分寸,一定不会让自己有危险,更不会让你有事。” 她嗯了一声,再无声响。 等到他快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又出声道:“轩辕夜,我现在……” “嗯?” “抱着你就觉得心满意足,睡觉吧。” 第439章 女为己悦者容 第二日,依然不紧不慢地下着雨。 起床之后,段清黎看着某人慵懒清俊别有风情的一张脸,静静看了一会之后终于发觉自己入了神,便回神一笑,心血来潮想要逗他一逗。 她倒很想知道,他到底能多好看。 至于他的身材,不必多说,本就是常年习武,宽肩猿臂、细腰窄臀,简直让人过目难忘,以致平时她不敢多看,生怕贪恋。 昨晚,颜羽买了衣物回来,扣门叫她,递给她一套胭脂水粉。 没等她疑惑询问,颜羽微一耸肩:“他吩咐的。” 她顿时更加疑惑,他什么时候吩咐的?怎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虽然并不很经常用这些东西,但查看一番之后,她还是能辨出,这些果然不是普通货色,该是某个坊子的上品吧。 段清黎眼波悠长,慢慢扫过那张素净的脸,轻轻一笑。 轩辕夜仍有几分睡眼惺忪,被她一笑,残留的困意顿时全消散了,整个人清醒无比。 他微微摇头,麻烦你下次想什么鬼点子的时候,眼睛不要乱转好么? 没多久,小二送来了洗脸热水和一块明亮如月的铜镜,轩辕夜便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现在关着门无人打扰,早饭也不急,他的膳食大概还没熬好。所以,她大可以好好玩玩。 再如何疑惑,他只默默瞧着,并没有出声询问。 她慢悠悠打开精致的箱奁,将胭脂水粉等女子上妆所用物件摆到桌上,又将铜镜对着他摆了。要做什么,不言自明。 轩辕夜顿时微一眯眼,按她的性子,并不是要给她自己梳妆,那么就是给他咯? 啧,胆子够大。 段清黎拉了他在桌边坐下,先问了句:“不冷吧?” 轩辕夜摇摇头,多穿了件,还好吧。 她点点头,轻笑:“那就开始吧,我想把你化妆成女人,看看有多美。” 轩辕夜稍稍敛了眉,并没有反应。 他心里却在问,难道你不知道让一个正常的男人妆成女人,是一种侮辱吗? 她睁着清亮的眼,一腔无奈地对他道:“我只是想瞧瞧,你化妆之后,到底能比我好看多少……” 轩辕夜只觉哭笑不得,为什么要比较这个? 她发誓,她纯粹只是抱着欣赏自家珍贵收藏品的心态…… 段清黎认真道:“你是傻子,要听姐姐的话。” 他只好懒懒一笑:“你开心就好。” 五灵脂也好,化妆也好,随便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给他洗干净脸之后,段清黎便开始研究那堆花花绿绿的胭脂水粉,比给自己上妆还认真。 他耐心配合,一言不发,只是面无表情。 他这样的傻子么,是不该有太多表情的! 也是方才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看起来并不怎么傻,只是蔫而已。 不过他偶尔抬眼看神情专注又欣喜的她,看镜中映出两张挨得极近的脸,不觉轻轻牵了牵嘴角。 描眉,画眼,敷粉,涂丹…… 她中间犹豫了一时,是浓妆好,还是淡妆好? 渐渐地,轩辕夜发现她眼里好像没有他这个人了,只有他这张脸,或者说,只有她正在打理的那处。 小半个时辰过后,段清黎有几分腰酸背痛,却终于大功告成了。 先前她一直没敢怎么看他整张脸,便是怕看得早了毫无惊喜之感,现在终于可以一饱眼福。 黛眉长展,凤眸远舒,偏偏漆黑的眸中好似什么情绪也无,让人忍不住想要看清楚些。眉梢被她画平了,而不是略为凌厉地上扬,微有几分娇柔味道。 她轻轻眨了眨眼,略收了目光看整张脸。因他本就面白,所以重点之处,还是铺面的胭脂。 此时他的长发,被挽成了灵蛇髻,刘海被挽了大半,露出了整张说不出形状的脸蛋。一张泛着淡粉的桃色面容秀逸无双,因了尖削的下巴,越发显出清丽可人。而那道浅浅的美人沟,又无端添了几分妩媚。 见她一眼不眨似乎看呆了,轩辕夜眉梢轻挑,眸子一敛,目光滴溜溜一转,望向镜中的自己。 瞧见他这一眼,段清黎才是真的目瞪口呆。那眼角眉梢,明明都是有几分凉意的;却偏偏黑眸灵动,红唇烈艳,转眸间带着几分嗔意,便有些幽冷缥缈的妖娆之感。 回神之后她才想起,美人儿始终轻绷着脸,未曾一笑。 轩辕夜轻轻摇头,或许是看得多了,他并没有被自己惊到。但他想的是,他并不是以貌取人的吧? 她是觉得他重外貌,还是重他的外貌? 段清朗安排好了所有事情之后,早晨又向段正泓请过早安,然后便不作停留就出宫了。 一定会回来的。 尽管有诸多不确定的事,这却是他唯一的执念。 天刚刚大亮便回到客栈,他想了一下,从宫中带的那些东西,不方便拿出来招摇,暂时先放着吧。 先得去看看那家伙怎么样了。 先敲了门之后,便自己推门进去,见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青丝如瀑从肩上披散下来,头上顶着奇怪的发型。 听到声响,那人回头,朱红的薄唇轻轻一扬,双眼如狐般微眯,却偏偏稍歪着脑袋做这般举动,无端便魅惑入骨。 这一刹,段清朗顿时忘记自己做什么来了,只怔怔看着那个美人。乍一看,极度惊艳之中觉得陌生,不多时就看出那是谁了。 然而他的眼神已出卖了一切,心里的震惊也久久未消散,更何况轩辕夜那故意的一笑,至今仍绽在唇畔。 他猛一皱眉,提醒自己,这是个男人! 随即他心里更惊,又羞又震,开始怀疑自己的定力。 他从小到大游走江湖,见过多少好皮相?刚刚居然看着一张熟悉无比的脸发呆,而且还惊艳得如面前掉下一道闪电。 最恶心的是,那还是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段清朗神情微变,略为恼怒地开口:“闲着没事把他化成这样?差点把我看瞎了!” 轩辕夜顿时笑意更深,眸底得意之色丝毫不敛。 颜羽见段清朗回来,这时也过来,准备问问情况,然而突然看见一张美艳至极的脸,同样怔了怔,随即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轻一皱。 确实很美很惊艳,不过他看看则罢。他疑惑的是,为何这张脸看着有几分熟悉呢? 但这两个人的两张脸,分明并无什么相似之处,他为什么会感觉到熟悉? 随即他微一摇头,把这样奇怪的念头抛诸脑后。 第440章 再霸道一点 虽然轩辕夜被几道目光看着,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好在都是熟人,也无所谓了。 他在想,她会不会把他拉出去溜溜? 然而不多时,他便发觉了几人眼中情绪的细微变化。 段清黎惊喜的神情里居然有几分自豪,紧盯着他的目光也有几分肆无忌惮,顿时让他心情愉悦。 段清朗震惊之后,就恢复了以往看他的眼神,甚至渐渐多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最理所当然但也最奇怪的,便是颜羽。轩辕夜看得清楚,他是被惊艳了一瞬,但定力极好立时克制了,可随即他眼中浓重的疑惑和若有所思,真是让人不明白。 轩辕夜漫不经心垂了眼,暗暗记下了此事。长睫轻颤着投下一片淡影,如羽毛般轻挠着人心。 他一肘抵在桌上,懒懒托着腮,再慵懒地抬眼看向他们,无意间便流露出几分贵气。静了一瞬,他终于开口道:“说正事吧。” 段清黎看着他稍稍滑落的袖口中露出来的一小截凝雪皓腕,清晰地感觉到心中的喜欢此刻正燃得灼烈。一想到这个美到妖孽的少年是她的,心底满满都是欢喜自得。 她现在觉得,有些人标榜的不以貌取人,无非是见到的美色还不够夺魄勾魂罢了。 段清朗轻轻摇着头,一脸认真对他道:“我被你一岔打忘了,不记得要说什么。但是,你这脸和衣服,很不搭!这街上最近的成衣店在哪里,帮你买套女装才是正事……” 段清黎终于恍然为什么哪里看起来这么奇怪了,穿着男人的衣服,顶着张偏向女子的脸,实在不合适。 但一看轩辕夜眼神淡漠地望着自己,她立刻止住了这样的念头,轻声道:“只怕没有合适的,不会有这么高的女子……” 还是说正事吧。 她来询问还是比较合适的,便开口问道:“顾姐姐被安置在宫里了吗?父皇他们,如何了?” 段清朗轻叹一声:“对啊,一切安排得还算妥当。好在灵钧后宫向来和谐,没太多勾心斗角之事,又有空羽陪着。她也是个隐忍懂事的,大约很快就能习惯了。” 他又道:“父皇很好,但听说二哥他们早就出发了,现在已经到了昆珝也说不定。” 他话里并没有催促意味,因为谁也不知道崇华女帝此举到底什么意思,谁知昆珝是不是虎穴?反正他们已经白白耽误了两三个月,现在再怎么赶,还一样是会迟到。 轩辕夜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只在想着进了灵钧之后,先前在后面跟着的那些人好似消失不见了?也是奇怪。 另外,掌旗使对他们迟不迟到也似毫不在意,只要能到就行了。甚至于,为了稳妥起见,宁可绕远,也要走宽敞平坦的大路。 颜羽默不作声听着他们轻谈,在估计着他们大概再过多久才能到。另外,他很忧心轩辕夜的身子,为何迟迟不见大好? 他现在还是有些后悔,那晚应该陪到底的。就算轩辕夜再如何暴烈,他都不该离开。 可这世间的事,一旦发生再也不能改变。就好比他也隐隐后悔当初不该认识轩辕夜,那么可能就不会有今日昆珝一行。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又能怎么样? 几人小声聊了一段时间,除了讨论下以后怎么办之外,便是相互鼓励,给彼此一点希望。 一刻多钟之后,陌晚叩门说早膳已备好了,几人便稍稍止了话头,准备下去吃饭。心里却都有几分轻叹,又该启程了。 段清朗想了一下,语气平淡对段清黎道:“我从宫里带了些药材之类的,过会你瞧瞧有什么能用的。” 段清黎定定瞧着他,其实昨天她本来是想提一下的,结果他们走得太匆忙。这一瞬,她很想说谢谢,又觉太生疏,只好点头作罢。 轩辕夜看着段清朗,了然一笑,一副早有此料的样子。 段清朗顿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忙溜走,留下一句:“把妆卸了再朝我笑……” 他们都走了之后,段清黎坐在他旁边,一脸小心地叮嘱:“我去给你端饭哦,不准偷偷卸妆!我好不容易才化完的……” 轩辕夜一脸无所谓:“反正不照镜子我自己也看不见,管它什么样呢。” 饭后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再度启程。 段清黎拿了件衣服给他穿:“外面很冷,路上还会有风,多穿点。” 然后,她又找了件衣服,兜头盖脸罩下来,盖住了那张祸水的脸:“我牵着你走,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你的脸。” 她可没忘记先前他没化妆的时候,就有个敢于调戏他最后却死得很惨的盛炳元。现在不加遮掩地出门,说不准会吸引来什么贪恋美色的人…… 轩辕夜轻轻一笑,想起有些人很奇怪,种出美丽的花之后就是不喜欢别人看,好东西总是要私藏。 他心里道,就是这样,再霸道一点吧,我喜欢。 这一阵子雨停了,天色却依然阴沉。外面果然有点冷,但还好马车捂得严实,不怎么漏风。 少了个人,但马车却依然还是两辆。颜羽主动拿起那辆普通马车上的马鞭,对陌晚道:“我来驾车。” 陌晚点点头,道了声“多谢颜公子”,也不做推辞,便踏上马车。 随即一行人便再度启程,尽管心里充满不确定和忐忑,却并不害怕。 石板街道上,车马都行得轻快,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倒是能让人心里渐渐静下来。 车中三人轻声交谈,借着夜明珠的清辉,即便垂了车帘,车厢中也勉强看得清楚。 “兄长都带了些什么?” 两个一模一样的红漆檀木箱子,个头不大但也不小,摸约能装不少东西。 段清朗想了想,支吾道:“太多了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大多是名贵补药,我问了太医的,你且瞧瞧能不能用。” 轩辕夜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然而并未卸妆,神情既是清冷,却又像是妖娆,总叫人看不清楚,想多看两眼。 段清黎打开箱子,见里面药物也是分门别类地,又用锦袋或锦盒装着,丝毫不乱。 她慢慢检视着,脸上有几分微喜。看着看着,她忽而出声道:“雪参,这个很合适,秋冬之季进补佳品。” 第441章 有件事要告诉你 趁着段清黎查看药材渐渐沉浸其中,段清朗和轩辕夜开始悄声窃窃私语。 接过一个犹带体温的四方锦盒,轩辕夜微一挑眉,唇角有笑。 他现在觉得自己运气不能算坏,虽然幼年丧母,皇帝老爹禽兽不如,出生之后没有一天安生日子,但…… 毕竟现在和心爱之人两情相悦,还有两三个至交好友,自己也算得才貌两全吧?日子像这样,挺好的。 “归元丹,听说治经脉内伤很有效,”段清朗小声解释,然后补上,“但我没吃过,不知道效果到底怎样。” 轩辕夜默默瞥他一眼,这是在炫耀他并未伤过经脉? 随即轩辕夜凑近笑道:“这次你如此乖巧,简直让我不习惯,背后是不是有坑?” 段清朗知道他就是这德行,一个“谢”字怎么能说出口呢?不过现在是什么境况,他搁了脸面认真道:“怎么说你也是我弟弟,况且上次你不远千里跑来帮忙,我还没答谢呢……” 轩辕夜神情微变,而后低声道:“谁是你弟弟?再说,我上次来灵钧,是保护我娘子,又不是专程来看你爹的。还有,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不用记太清楚。” 这种人情帐,算这么清楚干嘛? 段清朗嘻嘻一笑:“前段时间你段哥哥叫得那么甜,我至今念念不忘。” 轩辕夜懒懒闭眼道:“哥你大爷,你可以滚了。”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真是让哥哥伤心欲绝。” “哪来的癞蛤蟆这么聒噪?不要打扰我静养,小心我一脚踩死你。” “小爷还不屑多待呢……对了,别忘了吃药……” 马车还在行着,段清朗已经跳了下去,跳上后面一辆,同颜羽一起驾车。 轩辕夜打开手里的锦盒,细细看着那四枚洁白晶润的归元丹,闻了闻气味,沉思一阵之后合了盖子,随手放在药箱之中。 段清黎见状问道:“有问题吗?” 轩辕夜闭着眼轻轻摇头:“没问题,但我现在不能用,免得浪费。” 段清黎听得一头雾水,但轩辕夜分明不愿过多解释,只好就此作罢。 路上又行了近十日,天早已放晴,一扫之前的阴冷,而“秋老虎”有时厉害到白日热得如夏天一般。 可段清黎发现,这种天气,即便在外晒了许久太阳,他即便脸上泛起红晕,却依然双手冰凉。 到底是为什么? 这天马车行在平顺的官道上,轩辕夜窝在段清黎怀里,身上盖着薄毯,蜷着身子猫儿一般。 她低着头,白嫩的手指轻轻描画他的五官,心底泛起细密的难过。 他好凉。 墨色的眸凝望着某处,一瞬不瞬的看了许久。他终于闭了眼,颜色惨淡的唇轻轻开启:“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关于我的身体。” 她的动作立刻一顿,急急追问:“什么事?” 他这样平静的语气,向来只会让她觉得悚然和忐忑。这时她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和阅历,难道是有什么问题她看不出来的吗? 轩辕夜静静道:“慢慢听就好,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激动。” 她只好点点头,屏气凝神之际,心却扑通跳了起来。 他枕在她腿上,纯净的眼睛看着她的双眸,轻声说了许多,只为帮她忆起:“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有一次我失踪了十多天?那段时间轩辕立想要废黜我,之后刚一出现便赶上了他们要对你下蛊。” 段清黎连连点头,其实他不需要说这么多,她都记得的。然而他刚一提起那件事,她心里便立刻一动。 那时早就觉得反常,果然是出了什么事的。 只是一则他不愿告诉她,二来她那时全在想着怎么甩掉他,也没有多管。现在想想世间之事有时太过奇妙,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处。 轩辕夜脸上微有几分忧虑,轻叹道:“行路以来日子过得乱七八糟,但仔细算起来,距那时也快要一年了,也是时候了……” 段清黎蹙眉催促道:“你快说完。” 轩辕夜这一瞬想坐起身来,但随即作罢,低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牵扯到几年之前。蓝宇之的师父之一漠北老怪,喜欢收徒。我从军那时不巧遇到了他,没答应他的无理要求。那老妖物死缠烂打未果之后便要杀我,我当时受了重伤,后来……” 他眉间一紧,一口气说完:“后来我捡回一条命,但自那时起,每年秋冬之际便有一二十天浑身冰凉,现在,应该又快了。” 她轻轻开口,声音渐至低不可闻:“好几年了么?年年都会如此?” 症状一定不止体凉这一种,以他这种天生爱作死的性子,那次除非是真的下不了床,才会一连十几天影子都没露。 她忽而俯身,脸颊贴在他冰冷的脸上,微撅着嘴问道:“有什么法子吗?你多说点症状,不要骗我。” 略略一想便感觉心痛,他吃过的苦比她吃过的饭还多。 轩辕夜缓缓伸手握了一缕她的长发,无奈道:“不是叫你别激动吗?我之前并不明白这种伤到底是什么,后来仔细想想,应该是某种奇特的毒。” “漠北老怪和毒老,有段时间关系不错。一邪一毒,狼狈为奸。这种奇怪的毒,还有蓝宇之的那次,应该都是出自毒老的手。” 良久,她才闷闷道:“是我医术太粗陋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就算现在知道了,也差不多束手无策……” 轩辕夜无奈轻叹:“告诉你是怕过几日情况严重了你会担心,不是要怪你的医术。你多大年纪,毒老多活了多少年?你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凭自学,能有现在这样的水平,已经是天纵奇才了。” “毒老向来在北境东窜西窜,见过的毒物多不胜数。根本不知道毒药的成分,解毒一事,就不用想了。反正,之前一两次也就那么过去了。” 段清黎觉得嗓子像被人捏住了,说话都很难,她缓缓问:“到底,会有多严重?” 轩辕夜认真解释道:“这毒奇处之一,若非毒发那些日子,不会有丝毫症状,包括脉象。你没看出来,再正常不过了。至于多严重……” 他握着她的手,凉得让人心颤,轻声道:“整个人,就像被冻住了一样。” 第442章 遇袭 人被冻住到底是什么样? 一片空寂之中,段清黎皱着眉细想,却始终不能完全想象出来,因为那实在有点可怕。 简单来说,和尸体只有一口气的区别。 轩辕夜见她这副表情,居然轻轻一笑,宽慰道:“就是不能动,不能说话,你想多了。” 段清黎语气里微有怒意,接道:“然后呢?身子凉得冰块一样,血都是凉的,全身肯定很疼。也一定会因为体温太低而昏厥,神志不清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忽而又想到什么,声音极轻,似难以置信:“再说之前你有内力护体,现在……” 就算她说的都是事实好了,轩辕夜仍然轻笑道:“忍个七八天就没事了,之前我孤身一人呢,现在好歹有人在旁边看护着,别担心了。好消息是,除了毒发时的症状,好像没什么别的影响。” 段清黎心里又急又痛,同时还深深觉得自己医术远未登峰造极,又兼了对毒老的蚀骨恨意,一时间心绪复杂至极,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轩辕夜心中无奈,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也无可奈何。可以肯定的是,毒老最喜欢研制奇门毒药,除开本人之外,其他人基本不可能知道如何解毒。 但可恨的是,毒发的时候,经脉也似被冻住了一般。所以,这一次和以往,区别并不是很大。 然而他总觉得自己像沙漠里的胡杨,是不会轻易就死的。 而活着,是为了挺起胸膛接受更多磨难。 等她过会儿情绪稍稍消散,他又静静开口道:“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真的发生的时候,别害怕,过几天就好了。” 段清黎顿时皱眉,有心理准备又能如何?提前知道了又能怎样? 比方说,她早知道这世间没人能活着回去,身边所有人,最终都会死的。但这又如何?有了这种心理准备,就能不伤心难过了? 轩辕夜见她不理,挣起身来,轻轻抱住了她。 然而,呼吸时便觉肺间寒气流窜,压抑了许久的咳嗽,此时终于爆发出来。 段清黎心里哀伤得很,却在竭力想办法,不会轻易放弃。 她回抱住他,试图隔了衣物温暖他。 此时此刻,再无人说一句话,说什么都是无用。 往后又过了十多天,已经出了灵钧,但掌旗使却悄悄改了方向,朝着西南行去。 既是因为直接往西着实很冷,也是收到女帝密信的缘故,集合之地改在了某个温暖如春的行宫。 先前提起北境诸国的时候,段清黎稍稍问了,并没有得到十分完整的回答。但她还是知道,现在是在玉昭国境内,此番昆珝之行已经走了大半了。 不知什么缘故,这一次轩辕夜从感觉到身子容易受寒开始到毒发,比以往多了好些天的时间。 就在段清黎以为这次他所说的不会发生之时,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果然没有骗她,症状并不复杂,就那么些。但是,单单身体冰凉如死,已经足够吓人了。 好在颜羽曾见过一次这种情况,段清黎再解释之后,有他们帮忙,情况要好一些。 但他还是只能僵卧,大半时候都在昏睡,不能开口说话。直到即将出玉昭之时,他才终于能行动如常,但举止迟缓,身子依然比常人要凉。 可这时,却发生了意外。 掌旗使感觉到了有人埋伏着,却假装不知,继续行路,存的是诱敌出动将之一网打尽的心思。 从大夏出发开始,便一直有人跟着他们。桃渊之后清理过一次,却仍然有人远远地缀着,实在恶心得很。 既然能一路跟到这里,可见对方不是什么简单货色,既耐心坚决又绝非善类。现在已是多山,再往前便有地势不利之处,倒不如在此处解决了。 能感觉到周围异样气息的人心里刚刚一凛,便听得一声桀桀怪笑在耳边爆开,震得人蓦然清醒许多,心弦立时绷紧了。 光听这声笑,轩辕夜便已知来者身份,略一意外之后随即释然。蓝宇之没死,真是意外中的意外,这才会出来了老的。 他与段清黎端端坐在马车里,马车仍在行驶着,却因为突生变故的原因,颠簸了很多。 周围已传来一片打斗的声音,刀剑声本是极轻的,但众多声响连成一片,也足以叫旁观之人听得明明白白。 毫无疑问,除了他们,其余的人已经都加入了战团。 马车两侧车窗上的车帘摇摆不定,剧烈晃动着。因为有人在车两旁打斗的缘故,不时有内力在空中激荡着,还不断有衣袂破空之声。 轩辕夜微闭着眼,觉得有几分不舒服,他们打架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他难免被波及,五脏六腑都被内力震得隐隐作痛。 段清黎同样觉得不舒服,听着咫尺之隔的厮杀声响,却居然毫不担心自己,反倒更担心的是他。 因为刚才那道粗犷低哑、满是戾气的声音喊道:“我的乖徒儿,快出来拜师!” 轩辕夜面无表情,未见有担忧,轻轻对她解释:“老怪物来了。” 不需要他现在多说,前段时间他刚说过的,她自然知道,却完全没想过。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心狠手辣又莫名其妙的人? 他突然推了她一把,同时自己也往旁边闪避开。 几乎是立刻,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从车帘中刺了进来,随即外面传来刀剑划过皮肉的闷响。 那剑又被人拔了出去,段清朗在外急问道:“你们没事吧?” 轩辕夜大了声音回道:“没事,你们小心!”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并不怎么惊慌,心便也稍稍定了下来。这次突袭虽然在预料之外,但结局大半不会有什么事。 他不信那个老怪物能有多厉害,毕竟有三位掌旗使在这里。 两个人十指紧扣,静静待着,没看外面战斗到底如何激烈的,反正看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轩辕夜心里默默记着数,先前袭击他们的有三十余人,人并不十分多,却都是高手,现在已渐渐少了些。 但不多时传来一声带着冷笑的大喝:“女帝使者,不过尔尔!” 他刚一蹙眉,身子便立刻一晃。拉车的马好似受惊了,撒开四蹄狂奔起来,马车立刻颠簸如在风浪之巅。 身体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马车剧烈晃动之中,一声闷响,他的脑袋重重撞在了车壁上,整个人软了下去。 第443章 真的傻了 这突然的变故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段清黎本同样惊诧漠北老怪那一声冷喝,可随即丝毫不去想周围打斗结果到底如何,只拼尽全力紧紧抱轩辕夜,双手护住了他的脑袋。 可此时已经无人驾车,马匹奔行之中根本不避障碍,磕绊之中一匹马很快折了腿,却因为速度太快一时停不下来。悲嘶之中,失蹄之马狠狠跌在地上,被狂奔的同伴拖着前行。 马车因为一马跌倒,更是猛然一震。 便在此时,掌旗主使身形奇快,如魅影一般飘过来。尚未落地,已斩出极为干脆利落的一剑,把缰绳齐齐斩断了。 四蹄康健的那匹马惊嘶朝着远处奔去,折了腿的马在原地挣扎悲鸣。可马车却不可能骤然从极快变成静止,四轮仍在快速转动,眼见就要撞到那肉山一样的马上。 主使面沉如水,落地之时,一脚将那匹废马踢开一丈多远,而后伸手一接马车,寸步未退。片刻之后,马车前行之势已经止了下来。 剧烈而突然的震动忽然彻底停下,段清黎一时间不能适应这种变化,一片静止之中,心脏的狂跳更加明显。 她怀抱着双眼紧闭的轩辕夜,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竖得直直的。惊惧到很想尖声大叫,然而却叫不出来。他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伤了,突然到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她能很明显地摸到,他的后脑勺,又渐渐肿了起来。还是和之前一样并无外伤,然而却鼻中溢血…… 车停仿佛也只是一眨眼的事,随即,掌旗主使扬声对那边喊了句什么,语气冷厉,应该是命令。他冷冷看着远处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骂骂咧咧急窜逃逸,眼底微有几分恼火。 那边,左右使得到命令,便不再去追那突袭者的头目,迅速支援其余几人,务必彻底清除这次的偷袭者! 方才老怪的那声高喝,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反正与事实恰恰相反。 掌旗主使承认这不速之客很是厉害,使得一手诡谲霸烈的好刀法,然而这又如何?就能胜过他们了吗? 但他们尽力阻拦了那人杀向马车,却并没有能当场将其格杀,便是因为马车突然失控,不能没有人管。 即便此事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来,可出了这样的事,还是让掌旗使觉得窝火。 敌人为何会选择此时此地偷袭?其中原因还需要仔细追究。最起码,他们的行程是不该被知道这么清楚的。 主使下了命令之后,便立刻掀了车帘查看其中情况,见到那一片殷红之色,立时眉头一皱。 他并未想到,轩辕夜现在是真的身子很弱。先前他对这些持漠不关心的态度,弱也好,傻也好,都不在他职责范围之内。 可是这一次,要是真算起来,这般遇袭,他们难道不用负责任? 段清黎满手鲜血,双手微颤,急急对掌旗主使道:“他刚刚撞到了脑袋……” 方才她已经给他点穴止血了,却不可能立刻就见效。 主使二话不说,并未多问一句,手指已连连点动,转瞬之间封遍了他周身大穴。手法奇诡至极,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部位,可能是因为昆珝那边的武学和大夏不同的缘故。 之后,主使将右手轻轻按在轩辕夜胸口上,左手则扣着他的手腕,这般静默了片刻。 段清黎知道这大约是在以内力帮他护住心脉,同时在试他身子的真实情况,并没有多管。 她早把过脉了,脉象倒还好,她最担心的却是他脑袋的伤,本来就有旧伤和淤血的………… 主使双眼极轻地一眯,缓缓收了手,以右手食指在他心口稍下轻轻按压。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表情却有些凝肃深沉。 经脉受损确实很严重。 他在想,陛下到底为何会下那样的命令? 即便之前知道路上出了事轩辕夜受了伤实力大减,但女帝居然并没有放弃这次行动,反而要他好好地将人带过去。 惩罚大概不可避免了,但接下来还是要尽心尽力才是。 两炷香左右时间过后,其余的人从远处奔过来,皆是满身血污,但好在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处。 若不是为了追击某些逃逸的人,他们不会拖如此之久,可追得远了又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尽管如此,还是被几个跑得极快又熟悉地形的人逃了。 他们聚在一起神色凝重地交谈了一会,望向轩辕夜时更是满脸忧虑。他现在虽已不再流血,但伤势并不乐观。 也并没有人能想明白,为何会突兀地出现那个不速之客。 掌旗主使命他的两个手下去寻找四散的马匹,脸上看不出表情说道:“这小子仇家真是不少!” 他们正在谈着话,轩辕夜睁了眼,片刻迷茫过后,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然而举止却和正常人大不一样。 “嘿嘿……” 周围的人全都呆了一瞬,惊疑地看着一脸傻笑的他。 段清黎满心震恐,如果说先前他的傻还有几分伪装的味道,那么现在,瞎子也能一眼看出这人真的不正常! 因为掌旗主使就在他面前,而且因为离得挺近,轩辕夜便嘿嘿傻笑着,一手抓上了主使的脸。之后又伸过来另一只手,捏扯主使的脸颊,还揪着他的鼻子。 段清黎惊诧之余,见掌旗主使神情微变,连忙拉开轩辕夜的手。然而他舍不得放手,又扯了会儿,主使脸上现出明显的红痕来。 他眼里一片呆茫,愣愣以陌生的目光看着众人,干巴巴地傻笑着,如同木偶一般。 颜羽、段清朗他们,自然都是难以置信。先前被骗了一回,这次自然不敢、也不愿轻易相信。 他们站在他面前轻声询问,然而轩辕夜的回应只有一脸呆愣。 他双眼空洞迷茫地睁了一会,而后渐渐翻白,又晕了过去。 段清黎颤着双手扶住他,一时间一句话也不想说。颅脑损伤本来就极难恢复,需要的是时间,可她就算知道,心里依然急得很,却并无用处。 因为遇袭,行路便缓了下来。 其实此时距离昆珝只有不到八百里了,周围景致风物早已悄悄变化,只是他们平日里无心关注罢了。 近晚时候,他们在一条溪边安营扎寨,同时等着轩辕夜再度醒来。 第444章 豁出脸了 可能因为偏南的缘故,这里日落仿佛要缓慢许多。 日落之前,轩辕夜醒了。 段清黎早已反复给他看过几十次脉,觉得他身体情况比之前那次好太多了。仔细一想的话,马车颠簸虽然剧烈,但应该也比不上山崩地裂之中被石头砸中吧? 可因了有旧伤的缘故,她并不能确定什么,现在根本无从判断他到底真傻假傻。 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他身子没有别的问题,做一个健康快乐的傻子。 反正药不能停。 颅内的淤血想要清除,真的很是麻烦。先前换了个药方给他吃了一段时间之后,淤血已经只剩一小块了,但是现在…… 每个人都在默然思考同一个问题,他如果真的傻了怎么办? 谁知道该怎么办呢。 为了避风保暖,在树林背风处又搭起了帐篷。轩辕夜睡在帐篷里,身上的血污早已被清理干净,衣服也换了一遍。 稍稍凉了会儿,等一小碗粥热度差不多了,段清黎端了碗进来,要喂他吃饭。 他这时的表情和之前装傻的时候明显不同,虽然都有几分孩子气,但那时的纯净乖巧,现在却根本就是一副未开化的样子。 她勺子伸到他嘴边,他便一脸不悦地扭过头去,怎么都不肯张嘴。 她试了几次之后,他一张脸皱了起来,如被宠坏的孩子一般拒绝道:“不吃,我不吃……” 而后,恼恨地打翻了她手里的碗,有一些泼到了她身上。 段清黎神色未变,只是心底微凉。本来,她就想到了他可能不愿意配合,所以特意拿的是小碗,没想到果然如此。 她这时才明白,傻子和傻子区别也很大,一个乖巧听话的傻子是多么惹人喜欢…… 先前他什么都想吃吃看,现在什么都不要吃。 最后被逼无奈,段清朗过来帮忙,先点了穴防止他乱动;再一手捏着他的两颊,一手掰着他的下颚,强迫他打开牙关,就这样灌了下去。 他们当然会十分轻柔,可轩辕夜喉咙里呜咽不停,满脸都是不情愿。 这之后,他埋头在被窝里,对他们不理不睬。 几人又开始凑在一起悄悄讨论,他真傻的可能到底有几成。或者说,有谁知道他逢场作戏的水平有多强? 这之后,因为轩辕夜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疯傻,身子还算正常,他们便再度启程。多走一段路,便可以早点到达昆珝,早点安生下来。 关于这次突袭,虽然没人再提,但掌旗使回到昆珝之后,却一定是会彻查的。 可随着时日渐长,他们越发觉得轩辕夜是真的傻了。 和之前那次安安静静的症状丝毫不一样,现在他时常手舞足蹈胡言乱语,被惹到了之后嘴撅得老高一副要哭的样子。最常见的是嘿嘿傻笑,一个人发着呆也会笑出来,看着又瘆人又心酸。 好在渐渐地,他终于认识他们,吃饭喝药之类的事情,稍稍配合了些。 但段清朗觉得,他喜欢揉别人的脸这个奇怪的癖好,很是欠扁。 最无奈的是段清黎,因为时常陪着他,她的脸便屡屡被他揉面一样捏来捏去,玩得兴高采烈的。 她仔细想了想,两次之所以有区别,一是因为上次他伤得重,就算想折腾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二是上次他根本就是装的,所以那时还是懂事的。 现在真是欲哭无泪,世事真是太过无常了。 前路艰难啊,段清黎默默想着。 距离昆珝越来越近,路也渐渐不怎么好走了,虽然还算平缓,但整体来看,居然是在往上爬的。 后来,在掌旗使的安排之下,原来的马都被卖了,换成了当地的马。虽然看着个头不大,但胜在耐力强,对当地气候很是适应。 或许是因了这个缘故,行程又稍稍快了些,而掌旗使也一改往日在旁边若隐若现的风格,紧紧随他们一同行路。 轩辕夜这时,是一个狡诈的傻子,热爱种种幼稚的恶作剧,以整人为乐。好在都无伤大雅,而在段清黎努力教导之下,渐渐收敛了些。 不过和孩子一样,他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吸引走,所以对付起来还是比较简单的。 但距离昆珝大概只有十天路程之时,一个无人注意的空当。 段清黎忽而瞧见,本来该好好睡着的轩辕夜,忽然睁眼,闭了一只眼,风情万种地给她抛了个媚眼。 顿时把她看得一愣,随即不知道说什么好。 演戏非要如此卖力,嗯?或者,装疯卖傻骗他们真的很好玩? 随即她默默叹了口气,不能怪他太狡诈,只能怪他们太单纯,屡屡被骗。但说着的,那疯疯癫癫手舞足蹈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得不信。 轩辕夜心里则想着,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出来走走,还是有好处的。十分感谢一路行来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傻子们,给他提供了极其丰富的装傻经验…… 但他不打算告诉其他人,有道是事不过三,这都第二次了,实在是严重损害自己的一世英名。 假装是真的傻了然后被治好了,就这样。 段清黎只重重一叹,心下稍安,却再无别的反应。 他为什么要装傻,原因她自然是知道的,却是怕即便如此,依然收效甚微。 女帝的坚决果断,实在是罕见至极。 轩辕夜自然也不想出此下策,装傻其实一点都不好玩,不能做很多正常人能做的事情,但他没有别的办法。 一个傻子,女帝还不肯放过吗? 骗过身边的人,只是第一步;骗过掌旗使,则是第二步。最终的目的,则是骗过女帝。 之后,按照他的虔诚希望,女帝该放了他这么无用的人才是,他都示弱到了这种地步了。 况且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他已经是傻子了,是不可能突然间自己好了的,只能继续装下去。 再者,他的人生信条是,时机急如流星,一定要立刻抓住! 所以这次,他毫不犹豫地借着遇袭继续装傻,而且根据这么多天的观察,应该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 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他也并不打算收敛,反而要告诉所有人他是个傻子。 脸面是个什么东西?他不知道。 第445章 崇华女帝 天空仿佛永远是洗得干净透亮的纯蓝之色,高高地悬在山脉顶上。倾城的日光从天穹倾泻下来,清澈温暖,照得人不敢直视。 而那绵延亘古的山脉,半山腰开始,便是一片雪白。在这样浓烈的日光下,山顶的积雪依然留存了不知多少年,终年不化。 这样的地方,空气有时是温暖新鲜的,然而大半的时候,却是被突然刮来的猛烈山风一搅,变得冷冽无比。呼吸起来,便如同喝着清冽的山泉。 一行人远远地,便瞧见了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山脉,在朗朗的晴天地下,分外清晰雄壮。 那仿佛卧龙一般横在远处的山脉,从这里望过去,或许是因了日光和蓝天的衬托,无端有了几分神圣的感觉。 满眼好奇的轩辕夜,从车帘后伸出头来,寻找蓝天之下经常会伴着尖唳掠过的斑点。一旦被他瞧见,便免不了一阵兴奋的大呼小叫。 颜羽默默看着,心道有些人难道是本性难改? 为何他不对别的活物感兴趣?地上有时会跑过羚羊、野鹿之类的野兽,也会有雪雀、黑颈鹤之类的鸟儿被他们惊起。可他为何单单对高山之巅的雄鹰起了兴致? 漆黑眸底的渴望被深藏起来——能无拘无束地飞翔,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自由! 但严格说起来,虽然晴天居多,但有时候昆珝会天气多变。 便譬如此时,明明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可西北的天边,远远地却聚了一片阴沉沉的乌云,所幸并未波及这里。 于是,轩辕夜神情呆滞之中又有疑惑。此处日光正好无云无雨,而远处却渐渐黑了,空中更不时亮起道道痉挛似的闪电。 闷沉的雷声随后才缓缓滚来,但他朝雨处极目望去,目不转睛。电闪雷鸣之中,远远地似有一个白点在乌云间翻腾,一道闪电在旁边炸开之后,那白点蓦地一坠跌落下去,似乎是被击中了。 飞得太高,终究是得收敛啊,他这样想着。 可渐渐地,乌云翻腾之中,那道白点又出现了,这次它移动得明显缓慢了许多。 轩辕夜屏息凝神,仿佛能看见那双勉力扇动的翅膀,一时全部的心思都被它勾走了。 过了片刻之后,那只白鹰仿佛积蓄了些力气,振翅往上继续飞翔。尽管在高空之中,有时它被狂猛的风吹得猛一摇晃,但最终…… 不知是自身强健还是坚持不懈,它终于穿进上方的乌云之中,直到消失不见。 轩辕夜淡淡一笑,暗自希望,它可能是飞到高得看不见的地方了吧。 想要不被闪电劈中,躲在下面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完美的办法是,比雷电站得还高! 他在车上看天,旁边的人在看他。雄鹰飞翔过他的脑海,他的侧脸却映入他们的心田。 难得见到如此专注的傻子。 轩辕夜回过神来,想着还好因为位置的关系,他们并不能完全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转头之后,他便傻傻一笑,也不管车厢没那么宽,张开双臂扑腾道:“我要飞……” 一只巴掌便猝不及防地朝段清朗拍过来,还好他躲得快避开了。随即,他便随他们一起拉住了某个欢腾跳脱的疯子,将其制服。 他悄声一叹:“我悬赏黄金万两,谁能告诉我傻子都在想些什么?” 两百里之内。女帝的行宫。 巍峨的山脉蜿蜒着,在某处分出一条支脉,如同臂弯一般轻轻圈起一片。山脉背风向阳处,便形成了一个港湾般温暖的所在。 这里四季草木扶疏,空气湿润,算得上气候宜人,又有各种得天独厚的好处,在此处建造行宫,再合适不过了。 这里,是女帝唯一一处行宫,完工并没有几年,她才来过一次。 可这次,却要在这里接受诸国来者的朝拜。 广阔的行宫之中,殿宇众多,屋舍重重,亭台楼阁,不一而足。可大多却是择了地势而建,因地制宜,又无刻意斧凿之痕,真真巧夺天工。 若有懂得营造之法而见多识广的人见了,便能认得出这里的建筑,居然是融合了各处的风格特色,却又绝不突兀,反而有一种奇特的融合之美。 行宫深处,某个绝密的所在。 宽敞的大殿中垂着丈许长的帷幔,偶尔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瑞兽形状的金质香炉之中,燃着清淡好闻的香料,香气在风中缓缓流溢,熏染出一片安宁静谧来。 层层丝质帷幔背后,花梨木的短榻上,懒懒坐着一位侧颜美极的宫装女子,闲翻书卷,旁边是一摞奏章。 这女子长眉几乎斜飞入鬓,凌厉地上挑。她虽垂着眼,却也能瞧得出那双美目轻轻上扬。她面上并无丝毫表情,那眼中却微有精光闪烁。若目光稍抬,便该是不怒自威。 轻细的脚步声响起,来人跪在帷幔之后,轻而稳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最后一位皇子,一个时辰前已近到百里之内。” 即便隔了数丈距离,隔了重重帷幔,他依然不敢抬头。头脑被殿中的香气熏得微有些晕眩,可一想起自己面对着什么人,立刻变得十二分清醒。 神秘强大的崇华女帝,不仅是罕见的人间殊色,更有让人胆寒的铁血手段。 戴着护甲的尖长指甲,轻轻叩着精巧的花梨木案几,笃笃的声音却透出漫不经心。 静了有一会儿,错觉自己会一直跪下去的人,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梦幻般的叹息,从帷幔后飘过来。 然后,才终于听到了女帝的声音:“迟了近三个月,听说路上颇多波折,派人去接应吧。” 这声音好听而极有特色,让人过耳不忘。清冷,淡漠,语调间并无什么波澜,却透出几分带着冷意的威严;仿佛永远在说着一件漠不关心的事,也仿佛永远会如此镇定自若。 来人虽然疑惑,却并不多问,低头应了声“是”,便急急退了出去。 他在想,陛下的耐心怕也是消磨得差不多了,急着把人凑齐了。先前的那些皇子们,无一不是自己找路进到行宫来的,一个个寻得晕头转向苦不堪言。 此后,再无旁人的殿中,向来忙碌的崇华女帝,这时居然有空发起呆来。 她眉间似有倦色,阖了眼,遮尽眼中所有情绪。 该到的人,总算是到了。 第446章 招蜂引蝶 一行人终于抵达所谓昆珝,暂时被安置在专门接待各国来客的东来殿中。虽然其他的情况一概不知,大家心里却都先松了一口气。 按照大夏历法来算,从四月底出发,到现在足足过了半年还多,经历无数次波折,终于到了! 实在是太感人了! 到了新奇的地方,轩辕夜又开始厚颜无耻地闹腾起来,不多时便看遍了殿中大多数地方。 段清黎在一旁默默飞了无数眼刀,也没有用。 她顿时一脸嫌弃,满心无奈,真是心累。 不管了,装得这么像还拉也拉不住,随便了。 轩辕夜呵呵一笑,长臂一伸把她拉到怀里,抱起就走,迅速到了卧房。 “先睡会吧。” 段清黎点点头,虽然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但精神不好是不行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轩辕夜则是在想,如何尽快得到更多的情报。刚到一个新的环境,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了解尽可能多的东西,方便尽快适应。 现在这里就只剩他俩和陌晚了。 掌旗使要去找女帝述职,段清朗犹豫几番之后去找他二哥段苍涯了。至于颜羽,不知道怎的就不见了。 看着自家疯疯傻傻的主子,陌晚心里虽无奈,却觉得必有其原因,由他去吧,她只需要不近不远跟着就好。但有一两个脸上带疑的宫人经过,她还是觉得尴尬万分。 可是主子见有人看着他,好像更开心了? 在这个殿中转了一刻钟之后,轩辕夜暗自不满,这里的人也太少了吧?这样怎么能让更多人知道他是傻子呢? 但不多久,便有宫人过来询问有什么需要或者不习惯的地方。 正殿大厅一角,轩辕夜将带来的行李扒开,漏出了一些银锭。他就随便坐在地上,玩着银锭和别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看起来傻得不能再傻了。 他似乎终于感觉到了旁边有人,仰起头来,露出了长发遮掩下完美无瑕的面容。随即,看到面前站着个清秀婢女,他脸上的傻笑更灿烂了几分。 他眨着清澈纯净的弯月双眸,脆生生喊道:“姐姐!” 那个宫婢正凝了目光惊诧地看着他的脸,暗道这人居然长得如此好看,该是各国皇子里容貌最出众的一个。 然而她被这声喊惊醒的同时,眼里微有憾色。长得再好,看这样子,也是个傻子。 轩辕夜一脸天真无邪,抓着手里的银锭递过去,哀求道:“姐姐陪我玩嘛,好不好?” 这时,宫婢终于可以细细打量地上的东西。虽然行宫中富丽堂皇,她不是没见过世面,但那些又不是她的。 “殿下要怎么玩呢?” “就是这样。”轩辕夜弯着眉眼玩给她看,继续将银锭小心翼翼地排成一个圆。 那宫婢蹲下身帮忙,却趁他不备,侧着身子悄悄笼了一枚银锭在袖中。 轩辕夜脸上兴高采烈的,只当没看见,心底却觉得自己刚刚的主意该是可行的。 过了会儿,他觉得凉,爬起身来,却因为头晕抓住了那宫婢的袖子,顿时把她吓了一跳。既是没想到他居然近八尺高,即便是傻,站在她面前也很有威慑感,又是怕自己手脚不干净被发现了。 他撅着嘴道:“不好玩,不热闹……” 宫婢小心地推掉他的手,忐忑道:“我去找人来陪你玩,好不好?” 轩辕夜重重嗯了一声,连连点头。 等了大概两炷香时候,过来四五个宫人,之后又来了几个。既有陌晚找来的,又有先前那宫婢找的。 将陪他玩的好处略略一说,便有人将信将疑地想来瞧瞧。既好奇一个傻子能有多好看,又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顺点东西。 轩辕夜实在没想到,渐渐地会来这么多人,他有点吃不消。无聊地玩了一会之后,已经有点累了,宫人会玩的小游戏倒真不少。 他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然而这些人偶尔谈天也不用“通语”,说的什么他听不懂。 一个个却都不老实,想从傻子嘴里套话,他也就半真半假地装傻。 段清黎被外面的嘈杂吵到,睁眼听了听之后知道是嬉闹之声。想了一下,在脸上添了点东西。 一出门,便瞧见一副乱哄哄的景象,某个喜笑颜开的傻子因为身高的缘故格外显眼。 轩辕夜倏然感觉有人目光不善地看自己,回头一瞧立刻心里一个咯噔。虽然这些宫人有男有女,可他现在也算是在万花丛中了…… 实际上段清黎不是在瞅他,而是瞅这些人。她看了好一会儿了,看见轩辕夜这个败家子玩得高兴了,随手扔给他们银子。 所以他们脸上偶尔流露的鄙夷轻视,实在让她很是不悦。 只认钱的东西! 轩辕夜只想赶紧弄走这些人,然后跟她说清楚。他揉了揉眼睛对身边人声音柔柔弱弱道:“玩累了,不想玩了。” 段清黎走近的时候,有些宫人眼中明显露出异样神色。就连轩辕夜看见她,心里也有疑问,为何非要把自己弄丑? 她脸上多了两道长短不一的伤疤,虽然他知道是假的,但看起来很不舒服。 她浅笑着,周围渐渐寂静下来,只听她柔声道:“玩累了就去睡觉吧。” 那些宫人乖巧地微微弯了身,不多时便退了个七七八八,却还有两名清秀婢女侯在一旁道:“奴婢服侍殿下入寝吧?” 轩辕夜一脸不满的傻相,连连摇头,拉了段清黎就走。 刚走到四下无人的正殿门口,轩辕夜已忍不住低声道:“你别生气啊,我……” 段清黎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满,只轻笑一声,低了声音道:“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不至于这点自信都没有。” 轩辕夜抱着她,弯了腰拿脸蹭着她的脑袋,静不下来。 他脸上带着几分面具一般的傻笑,悄声道:“今天得到的消息很零碎,但也能透露很多东西了。诸国各人,还是了解一下为好。” 段清黎淡淡一笑,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没看出来你这么会招蜂引蝶。” 轩辕夜摇头,微赧道:“长得好,笑得甜;人傻,钱多。” 她顿时莞尔,提到钱,他真是能赚也能花。以后那些宫人应该会多来这里的,而且他痴傻之名,刚来不过两个时辰,应该就能传出去了。 第447章 云叟问诊 实际上,各国来者都被暗处的人监视着,东来殿中的事情很快便传至女帝那里。 她确实不太管行宫之内宫人的事,因为不希望到处死气沉沉话也不能说一句,但规矩到底还是有的。 对这件事,她只淡淡道:“每人一鞭,银子不必没收了。” 这里的一鞭,足以裂衣衫、绽皮肉。 等待命令的人正在想着,要怪也不能怪宫人们,该怪那个光明正大发银子的皇子才是。可他是个傻子,做什么都有理,谁知道陛下会怎么处置? 女帝思忖了片刻,却是命令道:“去请云叟过来。” 作为资历极老闻名北境的老神医,云叟并不是谁想请就请的。但女帝出面,自然不一样了。 况且,他此时就在行宫里。所谓的云游外出,不过是个幌子,实则就是应女帝之命而来的。 云叟性情和善,随性通达,并没有不与官家往来之类的想法。再者,同女帝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人家礼数十足,报酬又多是罕见药材,没必要拒绝。 这次女帝忽然召他来见,云叟自然心里疑惑,不知道是为谁看病。 殿中摆设极简,看上去清爽简约,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清淡香气。女帝一如往常面无波澜,却并未坐在帘后,架势如闲话家常。 抬手免了云叟的拜见之礼,女帝以北境通行之语,轻缓平静地开口道:“请先生来,是为今日抵达的一个皇子问诊。据说路上屡屡受伤,以致疯傻。朕要知道他身体到底如何,与其他皇子有多大差距,免得影响几日后的比试。若无他事,先生现在便可前去。” 云叟微微一怔之后,才意识到女帝这长长的一句话,交代完了前因后果,半点废话也无。而且看她的样子,不再打算开口了。 好在他们有过几次接触,也勉强习惯了她这种风格,知道带路、回禀等事都自有人去做,便不再多问,点头应下了。 当即旁边便有一人伸手做请,温声道:“先生请随我来。” 两人行在路上,云叟固然心里有疑,想了想却还是没有多问。皇家的事情,他知道得越少越好,只需要做好该做的就是了。 可没想到,他们身后有人跟着,领路之人步子便稍稍缓了缓,暗道何人敢在这里撒野? 不多时,一个精怪一般的老头儿从假山后跳出来,朝云叟奔过来,脸上笑意盎然。云叟看见他,花白的长眉顿时一皱。 领路人定睛一看,只见这老头五短身材,一张脸圆乎乎面团也似;生得矮小如孩童,举止却也如孩童般活泼,嬉皮笑脸的满脸无赖。但看样子,他和云叟显然是熟识。 面对质询的目光,云叟无奈道:“这位是我的……药童……” 那老头嬉笑着,声音有几分微尖:“药童,药童。” 领路人微微一奇,分明是个老头,为何称童?老顽童的意思? 但他随即不再多管,这里暗卫颇多,不怕有人闹事。 自这老顽童来了之后,路上便不再静默无声,只见他与云叟不时交头接耳,可领他们来的人,自然是身怀武功的,听得清清楚楚。 那老头低了声音威胁道:“带我一起去玩,不然我一定找机会毒死那小子!” 云叟无奈道:“别闹,这里什么地方?你不想活,我还没活够呢。” “嘿嘿,这里是鸟不拉屎的无趣地方!你说那小子是个傻的?那一定很有意思……” 嘀咕了许久之后,云叟终于妥协道:“带你去,千万别乱来,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们到东来殿的时候,按女帝要问真假的意思,没派人通报。 但一直走到正殿,都无陌生的身影。 行至一间卧室才看见人,有两个少女在床前谈话,床上躺了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那老顽童顿时有些失望,含混嘟囔道:“不是说傻吗?睡着了可看不出来。” 他随即满脸鬼笑,想着怎么能把人弄醒。 而沏茶之类的事,殿中自有侍女来做。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除了老顽童之外,神色都淡然无波,对她脸上的伤疤视若不见。 段清黎心里暗自惊疑,却不徐不疾地对他们福了福身。并未多看一身黑色官服的人,却极快地打量了云叟一眼。 无端的,几乎是直觉一般,她便觉得眼前这慈眉善目的老人,便是闻名已久的云叟,虽然她不曾见过。 先前那个领路的人,其实也是为了一路监视,此时解释来意:“陛下听闻大夏皇子一路波折,特请神医云叟前来问诊。” 她这时微怔了一瞬,既是为自己的猜测居然是真的,也是为女帝的这种命令,实在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们让出地方,云叟缓步上前的同时问道:“他为何白日里睡觉?” 段清黎看着轩辕夜,微蹙了眉轻声道:“他刚刚……晕过去了……” 但实际上他只是乏了,所以才睡觉,而且刚躺下不多久他们就来了,现在应该没睡着。 可做戏要做全套,就该这么说。 平心而论,她倒希望云叟能有什么好办法。 他告诉她那种奇毒的事之后,她便明白了为何他身子迟迟不好。 先前受的伤有两种,颅脑损伤和经脉内伤。本来是可以慢慢恢复的,但经脉破损影响了气血;而后来,那寒气又影响了经脉的恢复。再加上路上条件一直不是很好,而天气渐渐冷了,寒气也未曾彻底退散,所以药物效果有限。 想要彻底好起来的话,必须先得彻底清除寒气,然而经脉不通那寒气该从哪流泻?所以,真如一团乱麻一般,直让人想一刀斩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医术登峰造极了,最起码,在她面前,云叟便是一个足以高山仰止的人物……如果能得到他的真传的话,青出于蓝未尝不可!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云叟看着摸约花甲左右,一生浸淫医术,资历自然老得多。可她不知道,他其实早已年过古稀。 但这时,她忽而觉得随云叟过来的这人有点怪。刚刚她的注意力全在云叟这里,再加之老顽童想鬼点子的时候一本正经的,又站在别人的阴影里,太容易被忽略了。 与那人对视的一瞬,一种危险的敌意油然而生。 她暗想,这人,又是谁? 第448章 不会轻饶 这老头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个子也不过和她差不多高,很是奇特好笑。 云叟悄然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稍稍收敛一点。 他却不屑地撇撇嘴,伸长脖子看了轩辕夜一眼,虽小却暗藏精光的眼珠一转,不知道在想什么鬼点子。 想他破费好多才及时打听到师兄被女帝急召的消息,急吼吼的去路上拦截,寻了许久才终于赶上,怎可毫无所获? 这时,领路之人不动声色道:“烦请无关人等退出门去,勿扰先生看病。” 他神色极淡,威严却不容置疑,毕竟是女帝的贴身随从。官职虽小,实权却不小。 段清黎与陌晚对视了一下,都退到了外面。 那怪老头虽然满脸不情愿,却也不敢造次,随后便也出来了。 里面外面都一片寂静,无人说话,却彼此各怀鬼胎。 段清黎在想着,为何这里什么奇怪的人都有? 那个老头透过门缝往里面张望,急得挠墙的猫儿似的。不多时便转移了目标,开始笑嘻嘻地同段清黎搭讪。 只要是不瞎的人,都瞧得出若非脸上的伤疤,这妮子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女孩么,哪有不爱美的?所以…… 他悄悄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道:“小姑娘,你这脸上的伤怎么来的?我包管给你治好,让你变成水灵灵的小美人……” 段清黎心下不悦,往旁边稍稍退了几步。虽然心里厌恶,但脸上看起来似乎对他的提议微动了心,却半信半疑的。 她小声道:“您有办法吗?这伤可难消了,已经好一段时间了。” 那人微微挠了挠头,心里道,下毒我倒是会,祛伤疤么,还得找师兄。 不过呢,看这小妮子一派天真,逗起来好玩得很。 外边他们相互鬼话连篇,屋里头,云叟正一丝不苟查着轩辕夜的身体情况。 大夏皇子轩辕夜么?他倒是有所耳闻,却自然是因为外面的传言。不过今日一见,最出乎意料的却是这面容精致,闭着的眉目有几分柔和,看起来并非暴戾之人。 好歹是本国的皇子,又有女帝之命,怎么说都该认真看看的。 他看了脉象、舌苔和身体的一些细节之后,得出的结论和段清黎差不多。而且对脑部损伤的判断,更为精准,毕竟见得多了。 他倒是暗暗诧异,轩辕夜是怎么活下来的?脑袋受伤真的不轻,痴傻的可能是有七八成的。 病症略微有些棘手,至于具体如何处理,他还需仔细想想,以求万全。 云叟想了一下,轻轻揉着他的人中,反正有的是办法把他弄醒。 不多时轩辕夜不耐地哼了哼,是那种睡觉被人打扰而不悦的含混声音。他迷瞪着双眼,伸手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 睡意渐消之后,他眼里露出好奇,慢慢坐起之后伸手过来。 云叟并没有躲,因为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抓住云叟格外惹眼的近两寸长的眉毛扯了扯,露出好玩的灿烂笑容,然后又开始在那依然红润的老脸上揉捏起来。 云叟有几分哭笑不得,后退了几步,静静看着他,和颜悦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轩辕夜眨着黑白分明的眼,回道:“轩……” 之后他挠着头,困惑地蹙着眉,显然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了。 低头想了想之后,他又轻轻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声音呆呆问道:“你是谁?来陪我玩的吗?” 云叟回道:“我是云叟,睡觉吧,等你睡醒我再陪你玩。” 轩辕夜乖巧点头,傻傻嗯了一声之后,慢慢躺了回去。 听着云叟离开的脚步声,他在心里叹道,装傻子好累啊,而且以后见到的人还会更多,包括女帝…… 云叟脸上并无表情,心里却有疑惑和无奈,他居然从轩辕夜的脉象里感觉到了千年冰蚕留下的痕迹? 真是不知道他那个成日惹是生非的好师弟,是如何害到轩辕夜的。毕竟,两个人离得远得很,不可能见过面。 千年冰蚕,天底下仅余一条,是师父从师祖那里承下来的,很久之前就被他师弟毒老赖走了。大多东西落到他手里,就会变成毒药,这条冰蚕显然也是如此。 这东西并不致命,药性却极寒。寒性强而诡异,沾染得越久,寒性便越强。渐渐寒气入了心肺的话,就不好说了,因为没人见过。 可因为冰蚕太过稀少,所以相克之物现在也并无头绪,只有用别的办法驱寒了。 但这件事不能告诉那个老无赖,否则他觉得好玩,会继续玩下去。 云叟查看病症用了一炷半香,但是这还不够,要问清楚轩辕夜身边的人,关于受伤的一些细节和平时的症状。 他走出来之后,和蔼询问道:“哪位平时与殿下接触最多?对他的情况最是了解?我有些问题要问。” 段清黎正与毒老周旋得辛苦,此时自然求之不得想要离开,便立刻回答了。 云叟看了领他们过来的人一眼,知道他大约是要在一旁听着的,便也没多说什么,点头道:“那我们去聊聊?还有些关于他身体的事情,也该告诉你。” 毒老眼睛一亮,兴奋道:“我也要去!” 在外面待着多无聊,再说了,这个小妮很有意思,虽然看着有点天真单纯,但性子还算聪灵。在这地方遇见一个还算有趣的人,实在不容易。 听说师兄又捡了一个徒弟,他也很想捡一个。不管什么事,都不能落后了师兄去,哼。 段清黎与他聊了有一会儿了,即便再小心翼翼不敢多问,对他的身份,她心里也已经有了些大胆的猜测,却是亟待验证。 怪模怪样的老人,与云叟看似形影不离。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人身上带着一股奇怪的微苦味道,虽然极轻微,却躲不过她的鼻子。 会是毒老吗? 虽然关于北境“善恶怪医”的事情,她知之甚少,却也听过善医与怪医的性子,与今日所见颇为相符。 啧,本不知何处能找到他,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倒是要好好想想,如果真是毒老的话,她该如何做。反正,新仇旧怨,不会轻饶,她是咽不下这口气! 第449章 拜师 同他们进了旁边屋子谈话之时,段清黎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出人意料的却是,女帝派来的人居然没有跟进来,而是在外面候着。 她早就听闻,善恶怪医之间纠缠不清,毒老总是要与云叟争某些东西,再一想方才毒老那微含了试探的语气…… 似乎,很是不忿云叟能这般在女帝面前受重视呢。 她收敛了眸底的一丝暗沉的情绪,细细听了云叟的诊断结果之后,又回答了些日常症状的问题。 说完之后,终于见云叟有告辞的意思,她连忙起身,眼含期盼,急急道:“请云先生收我为徒吧!” 说着作势欲跪。 云叟连忙拉住她,连声道不可。实际上,他并不轻易收徒,要收也不会收女子。 他还没说话呢,那怪老头已急道:“你已经好几个徒弟了!我一个都没有!” 段清黎脸上并无半点别的情绪,只睁着水润乌亮的双眼,哀求一般看着云叟。她本就清秀宜人,求起人来看着格外楚楚堪怜。 可她心里觉得,单凭这句话,这老头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见云叟微蹙了眉并没有答应的意思,她顿时微撅着嘴有几分要哭的样子,一脸焦急和祈求。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云叟不愿意理会拜师一事,但她必须得说明白自己拜师的原因,便道:“云先生闻名已久,小女子有幸得见您的著述,虽然零散,但获益良多……” 云叟眼中微有几分不可置信,而怪老头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甚至拉住了的段清黎的袖子摇起来,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 云叟惊疑之后便明白,或许他们在路上遇见了他的徒弟?刚刚再怎么问,她都没说轩辕夜的脑袋第一次是怎么受伤的,提起来就一脸伤心欲绝。 他微眯了眼问:“你从何处见到的?” 怪老头眼里也微闪着精光,听这姑娘的意思,她起码是个懂医的?这感情好啊,教起来更加简单了。 段清黎便急急将之前隐瞒的那些和盘托出道:“实不相瞒,我们在路上,取道千鼎山,想在那里休息一段时间,便遇到了您的徒弟百里绯衣……我之前不说是因为,我们吵架了,他才会受伤的……” “你看到的是那本《千方杂谈》?”云叟问话的时候却在想着,果然是绯衣那个小子!不是说了师门秘密不能外传的吗? 云叟觉得,自己虽然有学医的天分,但最重要的还是投对了师门。一百多年前,他们师祖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他甚至错觉师祖并没有死,只是羽化登仙了。 唉,不必说了,他也明白为何轩辕夜能活下来了,想必他留的宝贝,都拿来用了。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能答应。他沉吟片刻,语气和婉地推拒道:“你虽算是与那书有缘,我却不能收你,我收徒是有规矩的。” 怪老头被屡屡无视,这时终于忍不住了,沉声吼道:“他不收我收!快拜我为师,想学什么我教你!” 段清黎朝他瞥了一眼,虽然状似小心,但眼中明显露出几分怀疑。 清亮的目光中那一丝怀疑,那般显眼,直刺到人心底去,让他陡然生出一股怒气! 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鄙视了? 他向来嬉笑的脸上冷了几分,自报家门威胁道:“你听说过‘善恶怪医’吗?我就是其中大名鼎鼎的恶医毒老!快点拜我为师,否则我毒死你!” 段清黎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露了一丝恐惧,开口道:“不要,我要和云叟学怎么救人,我要治好他!” 啧,终于曝出自己的身份了?那就去死吧,我想杀你,已经很久了! 因爱生恨,毒老害了多少人、拿多少人试毒,她管不着。但他居然两次差点毒死轩辕夜?不能忍! 云叟自然明白她说的谁,微微动了恻隐之心。他并不知道她与轩辕夜关系到底如何,但看起来,倒很是情深呢。 毒老恨恨瞪着云叟,怒道:“救人我也会啊,凭什么都找他?” 既然被称为恶医,他确实会医术,不过恰好和云叟的方向相反罢了。反正,他向来以医死人为目标的。 段清黎摇了摇头,分明是不信任他,只直直看着云叟,满脸期待道:“您收徒到底有何规矩?我一定做到!” 云叟此时满心无奈,既不能坏了规矩,又不想让爱惹事的师弟掺和进来,可谓两难。 他淡淡回道:“规矩第一条,不收女弟子。” 段清黎心里暗自不悦,这是看不起女人吗?女弟子又怎么了? 她当下两腿一弯,跪在云叟面前道:“求您收我为徒吧!我勤奋刻苦,学医不比男孩子差的。” 毒老这时已被气得捶胸顿足,恼恨不已。既是恨不管到哪里都把师兄当神供着,把他也当神,却是瘟神;又恨这死妮子有眼无珠,一根筋。 师兄不肯收她,她偏要拜师;自己想收她为徒,她又不加理会。拿他当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云叟为段清黎的举动头痛不已,他本来就不是铁石心肠,对方又是个娇俏的妙龄少女,哀求起来让人格外难受。 实际上,她还有最后一招没用呢,那就是哭啊,就问他们怕不怕。 毒老矮小的身子一蹦,拦到了云叟前头,站在段清黎面前道:“这个拜师礼我受了!跟我去学下毒!” 毒死这个道貌岸然的老神医,老是拿师兄的身份管他! 二人相斗了多年,为何还能相安无事地站在一起? 之前二人下毒解毒,断续斗了十几年。后来云叟真的差点被他毒死,毒老这时顿悟,他若死了,自己余生该多寂寞啊,再也没有旗鼓相当的人陪自己玩了,然后又救了回来。 段清黎不言不语,依然是哀惶神情,心里却满意得紧。 拜师么,真不是最重要的,当然能得云叟真传更好,没有也可以偷师啊。真正的目的,是确定了毒老身份之后,吸引他的注意力,拉近与他的关系。最终目标,自然是,杀了他! 这个不管走到哪里都要鸡飞狗跳的人物,想必仇家多得数不清了吧,但现在他还好好地活着。 所以,找到理由接触他,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至于到底怎么动手才能一击必杀,必须尽快考虑清楚。 第450章 特殊待遇 就算最终目的是和毒老扯上什么名正言顺的关系,但段清黎丝毫不急着表露。反正,现在最心急的人不是她,而是毒老才对。 要说起来,毒老这性子也实在是够奇怪,做不到的事,就偏要做。再联系之前听到的关于他的三言两语,段清黎越发觉得其实他就是一个阴险顽劣的孩子。 而且,孩子有时候狡黠,但有时还很单纯,毒老也是如此。 她之前扮猪吃虎多年,看起来天真少女一个,就不信现在骗不了毒老。再说,他一定不会想到她接近他怀着目的。 唯一要担心的是,毒老会不会随心所欲地给他们下毒? 眼见三人之间没过多久居然便矛盾重重,云叟心里虽然有疑,却也没有多想,只想赶快甩掉这个烂摊子。 他刚才问症,段清黎答得不尽不实,并没有说自己会医术的事。全给推到百里绯衣头上,又提到轩辕夜本来体质就好。 就算现在知道了她会医术,云叟也并不觉得,她小小年纪会知道轩辕夜体寒的原因。 所以,该不知罪魁祸首就是毒老吧? 只恨师弟嘴个没遮拦,轻易就暴露了身份。这里可不比别的地方,毕竟是女帝的地盘,一切都得小心着。 云叟越过毒老,拉起段清黎,一边道:“我还有事,得去回禀陛下。要如何治,需请她定夺,不便久留。” 说完,便直接大步逃一样走了出去,头都不回生怕被缠住。 毒老“喂”了两声,望望他,又看了看段清黎,一时间犯起了难。 该跟着哪一边呢? 他想了想之后,放弃了去追云叟,转而继续攻坚,一定要拿下这个徒弟! 聊胜于无,有徒弟总比没有好。之前那些个蠢货们,都会把自己毒死。唉,蠢人就是可怜…… 所以,全看这小妮运气如何、聪不聪明咯。 段清黎想着,看这架势,今日不得不拜他为师了。不过嘛,她必须还得再英勇不屈地拖延一段时间才答应,那才更像一点。 一个多时辰之后,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下来。 她颇有几分筋疲力尽之感,这个老毒物真是既单纯又狡诈,威逼利诱、连骗带哄,甚至拿下毒威胁她,终于达到了目的。 不过他们约法三章,他做师父可以,平时不能打扰她,因为她要看护病人。 毒老兴奋不已地答应了,反正他从来不会遵守什么约定。最高兴的是,终于赚到三拜敬茶的拜师礼了! 送走他以后,段清黎慢慢踱到轩辕夜那里,神情已渐渐变得淡漠。 真是有几分棘手,先前她并没有想过真的会遇见毒老。所以对怎么动手杀他,并未想好。 再说了,毒老身形敏捷,应该是会一点武功的吧?至于用毒,他自己是行家里的行家,普通的毒根本无效。 轩辕夜虽然醒着,但闭了眼躺在床上,因为总是能感觉到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目光,徘徊在自己身上。 他早就知道,在别人的地方,监视是免不了的,可心里还是不舒服。况且,这便意味着他可能要一天到晚装傻,比先前在路上要累多了。 之前在路上,只要坐进马车里,基本不需要再装了。只有在人前的时候,才装装看。掌旗使根本就不怎么关注他到底傻不傻,看几眼就算了,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段清黎坐到他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沉默不语,暂时不准备告诉他毒老的事情,还不是时候。 轩辕夜回握住她的手,浅浅一笑,心里立刻静了很多,笑痕柔得如同春风轻拂的碧波。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用过晚膳,女帝那边居然又来人了,这次带来的依然是让人有几分诧异的消息。 “新的住处已准备妥当,殿下现在便可前去漱玉宫。” 轩辕夜一脸呆滞地眨着眼,一天时间还不到呢,又换地方了?漱玉宫是什么鬼? 段清黎在一旁提醒他道:“快谢恩,多谢女帝陛下。” 他呵呵傻笑了两声道:“谢谢。” 谢她大爷啊,快放小爷回去!谁稀罕呆在这奢侈的破地方!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小队车辇便到了漱玉宫,即便在夜色里,看起来也果然比东来殿气派恢弘许多。 路上略略问过之后,他们已明白,东来殿只是暂时歇脚之处,等女帝再下令之后便会搬进专门的殿中候着。 据说,有的人已经等了四五个月了。 轩辕夜心里暗笑,等这么久怪我咯?谁叫你来这么早,蠢货! 可是要说起来,真的都是在等他吗?太可怕了…… 一旁有宫人帮他们搬行李,东西也不很多。比如给马车增重防止太颠的银锭,都被某败家子拿去散财了。 直到进了殿之后,前来传话的人才解释道:“漱玉宫取意飞珠溅玉,里面有一眼活水温泉。殿下可多在其中洗浴,或许对身子有好处。” 轩辕夜照例听不太懂人话,哼哼唧唧就算回应了,段清黎却不得不认真谢了一番。 此时两方人心里都同样疑惑,他们疑惑女帝连番的命令是何意,女帝的人则疑惑陛下对这个傻子似乎有点关照? 整个行宫的大小宫殿,带温泉的只有三个。除了女帝的住处之外,再没有人享有这样的待遇了! 这么多皇子之中,这个傻子是唯一一个能泡到温泉的。 啧,真是傻人有傻福。 段清黎与轩辕夜对视一会之后,她便问已准备离开的传话人道:“我家殿下身体抱恙,实在承蒙陛下关照,宿于此处。却让人受宠若惊,并不明白其间缘由。” 那人低低一笑,好心告知:“据说陛下希望这位殿下身子好一点,免得过段时间的比试,与其他人差距太大。还请殿下好生休养,漱玉宫的侍从皆精挑细选,绝不会为钱所动。” 轩辕夜默默打了个哈欠不加理会,伸手抓着段清黎的衣袖边摇边撒娇:“要睡觉,去睡觉嘛。” 被他催着,她只好匆匆道了谢,目送那人离开。 现在知道了缘由,便不再诧异,对这原因也毫无感觉,因为早就想到了会有此类的事情发生。 女帝叫这么多人不远千里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喝茶赏花的。何况,就算是赏花,有些人也能赏出个三六九等来。 但不论如何,温泉对他该是有利的,她自然想过把他煮一煮,或许就好了。然而,实施起来太困难了,还是天然的好…… 第451章 冰与火 “你先去试试温泉?” 刚刚听到有温泉的时候,他俩心里都明白其中缘故,这就是云叟的办法吗?可能会有效吧。 他懒懒点头答应了。 之后,四个高挑丰腴的侍女带他们过去,见识了一下殿中的活水温泉。 原来这里有一面墙壁,直接是以山岩建成。山岩上参差交错的裂缝中渗着汩汩的泉水,水声叮咚间漫开蒸腾的白汽。泉水汇在下面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子里,同样一片雾蒙蒙的,看不出深浅。 池边都铺着厚而干洁的羊毛毯,显然是刚换上的。而池子,表面看起来是白玉雕成的! 轩辕夜一脸呆傻地东张西望,心里却在痛斥女帝这种简约的奢侈! 之前住的东来殿,看得出来这里人对它并不很上心,可那里东西也并无次品;而这漱玉宫,装潢并不很富丽,甚至不惹眼,可仔细查看,便能发觉那都是珍贵到令人发指的材质! 他很怀疑,这里的宫人,随便顺走个杯子就能过一辈子了。不过么,贪财是人的本性,他白日里的利诱才不会落空。 不过几息之后,侍女或准备洗浴用具,或来帮他宽衣。段清黎默默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瞧着。 脱得只剩亵衣时,轩辕夜双手抱胸,脚下往后缩了缩,一脸抗拒。这反应让几个侍女相视了一下,有些疑惑。 段清黎轻轻一笑,缓缓道:“他有时候怕生,还是我来吧……还要烦请各位找架屏风过来,挡在汤池前面。” 不多时,四个太监抬过来两扇屏风,并在一起,按照段清黎的要求,将温泉前面挡了个严实。 轩辕夜心里啧了一声,这大屏风木质全是小叶紫檀,上着价如黄金的落梅漆,奢侈,败家! 宫人渐渐都退去,关上了门,殿中便显得有几分空阔。轩辕夜站在屏风面前,一动不动,只看着段清黎。 她顿时嗤嗤一笑,颊上微微绯红。 轩辕夜眉梢微挑:“不然,你脱光了让我瞅瞅?还是说,你很想看我身子?来来来……” 段清黎淡漠地看着他脱了上衣,微一撇嘴,哂道:“原来你脸皮,真的很薄。” 有本事继续脱啊! 各自目光丰富地对峙了一会,段清黎收敛了笑意道:“去洗吧,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我在外面等你,有事要喊我。” 轩辕夜站到屏风后面,边说道:“就在殿里吧,外面有点冷。” 即便是四季如春的地方,夜间也总比白天凉一些。 段清黎应着,坐到角落里的矮椅上。在这里却无事可做,渐渐便沉思起如何手刃毒老的事情来。 轩辕夜坐在岸边,小心地伸腿进去试探水深,入水之后,先觉得一烫,随即便是一凉,之后又是烫,那感觉奇怪至极。 温泉汤池边缘算得上斜坡,还算安全。他想了想,觉得这里斧凿痕迹很重,应该不会很深。况且他不是不识水性,便下了水。 小心缓慢地往中间走了几步,水果然渐深,渐渐到了胸前,说明水深已有六尺左右。 他又往前踏了一步,此时已至中心,脚下一滑,泉水几乎没顶。 这温泉原来是个坑啊! 他随即划水浮了上来,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池子并不规整,长约两丈,宽约一丈,并不很大,水却真的是流动的。浸在其中,能感觉到水流途经肌肤留下的柔软触感。 轩辕夜知道,下面该有暗渠之类的,将泉水排走。流出的水和山岩上流下来的水大致相等,使得池中水位大致不变。 这时他入池已有十几息的时间,适应了池水的微烫之后,渐渐觉出了变化。 之前进了昆珝而没到行宫的时候,空气有时是干冷的,毋庸置疑。他因此有时候有些冷,觉得是水土不服的缘故。 但是现在,不知为何,泡在热水中,体内却居然寒了起来。 包围身体的热度,希望透进皮肉里;然而体内的寒气,仿佛于此时纷纷觉醒,如临大敌一般。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一次,终于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寒气是如何由身体内部滋生出来,迅猛无比。 是被热水激得吗? 轩辕夜不敢动,呼吸不受控制地沉重急促,心跳也急了几分,四肢却开始渐渐冰冷僵硬起来。 最奇怪的是,身体外面的一层肌肤,感觉到的是池水的烫啊,里面的血肉,却如此寒凉? 冰炭相煎。 他瞪眼皱眉,感受着在残破经脉里乱窜的寒气,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他早就知道,寒气游走实际上并不需要经脉,它能从每处血液里散发出来。 随着身子渐僵,一阵寒意直冲入顶,冰凉的剧痛让他差点昏厥,腿却一弯沉进了水中。 刚入水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呛了几口水,意识极短地黑暗了一瞬,随即便被生之本能唤起。 段清黎听到咳声,立刻回神,忙问:“怎么了?” 轩辕夜边咳边道:“没事,自己太蠢被呛了……” 她走了几步,又听他声音稳了几分道:“你要不要来一起啊?” 脚步便止住了,回道:“不用,你慢慢玩吧。” 轩辕夜不再多说,专心想着有什么法子应对体内的寒气。以这样的水深和这僵硬的身体,要爬上去也很难,在水里也很危险。 慢慢朝边缘挪了点,他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的寒气横冲竖撞,似乎想寻一个出处宣泄。 冷静,放松,然后试着循经导气。 虽然经脉破损,但也得勉强一试。 凝滞的寒气在体内流动,如破碎的冰凌般缓缓切割,好在因为凉得有几分麻木,并不很痛。 可他却发现,即便是池中泉水这么轻微的流动,都会如入湖石子般激得体内的寒气一阵涟漪。 他已明白,现在的问题是,被热水包围,寒气无法释放。 他缓慢地屈身抬脚,手指摸到自己脚腕附近,大拇指坚硬的指甲在腿上狠狠划过,一条痛感被淹在凉意中。 之后他如法炮制,将四肢都划了一道。而胳膊上的,则在小臂上,免得被发现。 血流得异常缓慢,但一阵一阵的寒意,从伤处融进了四周的暖热泉水里。 心要静。 呼吸渐渐缓下来,竭力把自己融于这汪温泉中。 渐渐,他从一开始的陷于被动,到了气息可以与水之流动节奏合一的地步。 寒气便不再被水流牵动,虽然依旧猛烈,却找到了出处慢慢流泻。 轩辕夜却眉间轻蹙,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洗过热水澡,却没有今日的感觉。 这温泉,一定有古怪。 第452章 好好休息 依温泉而建的内殿中,一片寂静无声。 段清黎往那边望过去,只看见白色雾气从屏风上面袅袅漫开。除泉水流下来的轻微声响之外,并没有别的水声,静谧到有些诡异。 她略略算了算时间,快要两刻钟了,在水里泡久了并不好。 “喂?快上来,该入寝了。” 她朝屏风那里缓缓走过去,等待着他的回应。 轩辕夜此时倦怠地坐在池边稍浅的地方,静静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几乎睡着。他也想上岸,然而这种寒意流窜身体僵硬的感觉…… 她的声音让他回神,迅速答了声:“好。” 他手扶着大理石质的池沿,借力缓缓爬了上来。舒了口气之后,无力地躺到了屏风后的地毯上,黑发雪肤皆湿漉漉的,如一只苍白的水鬼。 身体里诡异的寒凉之感仍然没有完全散去,一个寒战却被他忍住了。 既然这个问题困扰了有几年,哪里是这么轻易就能解决的?之前他没有为此求医问药,一是因为除秋冬季旧疾发作之外,脉象无异;二是没空,也并无可信之医。 过会儿,该和她仔细说说今日异状。现在浑身绵软无力,又冷又难受。 不过好在,这里好像无人监视,女帝的人马要是连他洗澡都要看,那实在是毫无人性。 歇了片刻之后,他扯下搭在屏风上的毛巾,缓慢地擦干了身子,背靠着屏风穿上了衣服,随便趿拉上了自己的短靴。 四肢的伤口因为浸在水里的缘故,血只流了一会儿就止住了,现在却被泡得发白。他又看了看十根皱巴巴的苍白手指,觉得自己脸上应该是同样的颜色。 但还是得出去见她。 吐纳调息了一会之后,精神集中了些,轩辕夜这才缓步走了出去。 他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徐徐行来,微垂着头,但她还是看见了他的脸色有点不对,连忙过去搀住他。 “怎么……?”这凉意,不该有的啊。 他低声打断道:“回房再说。” 这有温泉的小殿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云梦泽”,离寝宫并不远。不多时二人回到和暖的屋中,后面跟了几个低眉顺眼的侍女,要侍候他们就寝。 不过她们太过恪尽职守,反而让人很不自在。 轩辕夜本就一路趿着鞋子,刚刚进门便将鞋子甩得东一只西一只,而后不管不顾,一脸昏昏欲睡的直接躺倒在床。 没等那些侍女说什么,段清黎已道:“殿下现在有些不舒服,要早点歇息。大家先下去吧,有事会叫你们的。” 轩辕夜懒懒翻身侧卧,拿手堵住了耳朵,不耐地哼哼了两声,意思再明显不过,侍女便都垂头退了下去。 段清黎心里也无奈,在这里虽然看似无拘无束,但其实颇不自由。谁知道哪个暗处不前潜藏着眼线呢? 侍女们退出去之后,门关了一半,却止住了,进来一个身形颀长的人,正是白日里都未曾露面的颜羽。 他回手轻轻关上门,朝他们走过来,脚步声全被吸进了地毯里。 颜羽神情比往日淡了不少,但段清黎觉得似乎多了些忧郁,不知什么缘故。 轩辕夜又翻身躺好,半睁着眼看着颜羽。他现在确实不怎么舒服,但如果有重要的消息的话,还是得先知道才能安寝。 颜羽打量了他之后,开口道:“你不舒服?那明日再告诉你哪儿有好玩的,睡吧。” 轩辕夜瓮声瓮气嗯了一声,闭上了眼。 颜羽随即出门去了,一个字没再多说。段清黎想了下,觉得他们可能暗中又说了什么,颜羽是在外打探消息? 实际上,颜羽并未料到今日会发生这两件事,问诊也好,漱玉宫也罢,都让人不明白女帝到底什么意思。 但如果要用十日之后开始的比试来解释,倒也说得过去。考虑到有些来得早的已经很不耐烦,十天也蛮多的了。 他出门不只是去各个地方转转,也因为很想一个人静静。有些事和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好在,有人来传话说陛下暂时不想见他。 他一个人在幽僻处坐了半天之后,已是下午,才近乡情怯地去看了该看的人。却只能远远看着,现在不能告诉她,他回来了。 苦笑之后又释然,总该面对的,不是吗?反正,早就想好了最坏的结果,也做了些准备。 颜羽回头看了着漱玉宫的寝殿,黑暗中灯光似一寸寸地熄了下去,最终一片暗色。 再等等吧,黑暗即将来临,希望他们能等到黎明和晨曦。 段清黎一根一根将蜡烛吹灭,好半天之后终于一片黑暗,她才摸瞎上了那大得夸张的床。 没洗澡也无所谓了。 她带过来一条宽大的浴巾,黑暗中摸索着拢起他的湿发,裹住之后细细擦着,一边低声道:“头发没干,别睡着了。” 轩辕夜声音也很轻,应了一声,然后告诉她:“水有点烫,可我觉得冷。” 她便握住了他的手腕,觉得现在这种凉和之前的彻骨冰凉不一样,要和缓许多。不过,他现在能行动,和之前本来就不一样。 夜色中看不见她蹙起的眉和凝思的神情,只有一片沉寂。 片刻之后,她才道:“没有别的症状吧?” 他睁着眼看着黑暗,低声回道:“没有,但……寒气能这样找到出口,挺好的。再这样过一段时间,或许就没有了。” 段清黎也在想,那泉水应该没有别的问题,但效用看起来很不一般。他们与女帝何冤何仇,不至于会有谋害之类的事情吧?再说,那是女帝,至于玩什么手段吗? 想到这里,又忽然想到,一直罩着一团迷雾的崇华女帝,权势到底有多大?她不是很明白。单看这行宫,庄严雄伟,虽然大多建筑风格简约,却看得出奢华来。 他头发半干之后,把她拉到了被窝里,有话要说。 他已经缓了大半个时辰,寒冷的感觉渐渐消散了许多,体温正常了些。或许,那样真的是排出寒气的一个办法呢。 而听女帝的意思,就算之后有什么比试,也不会急于一时,他还是有休息的时间的。 要尽快让身体恢复,以便应对之后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以后的路还长,就算示弱,也不能真的弱。 不管怎么样,他都会竭尽全力争取自由。 第453章 暗流汹涌 刚到昆珝没多久,轩辕夜就发现了了问题。当地人之间谈话多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可他们不懂人家在说什么,人家却能明白他们说的北境通行之语。 毕竟是多年前遍布天下的“通语”,即便演化至今各地有所区别,但上流社会还是以语音纯正为荣。 很需要一种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交流方式啊。 他与段清黎极小声地讨论了一会之后,便睡下了。反正现在也想不出结果,明日还有诸多事情要做。 第二天一早,轩辕夜早早醒了,却闭目养神,缓缓调息,试了试经脉恢复得如何了,结果并无惊喜。 觉得宫人快要过来伺候洗漱了,他便在宽大的床上悠闲地滚来滚去,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一个正常人。 之后,梳洗、用膳,他照例稍稍折腾了一番,弄出了一些小小的乱子。不过,宫人们都很习惯了一样? 真好。 想必,他是傻子的消息,也不等过夜便在私底下传开了,大部分人都该知道了。毕竟,能到这里来的各国皇子,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不会不重视情报的收集。 所以,拜托颜羽先出去打探一番,是很有必要的。 他其实也在想,颜羽会趁此机会主动把某些事告诉他吗?并没做好接受的准备,而且如果要说的话,早就说了。 这里白天这么漫长,女帝的耳目又是众多,某些谈话不能进行,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呢? 轩辕夜又找宫人陪他玩,段清黎则在旁边静静看着,实则在想自己的心事。现在的局势看似平静,但暗流汹涌,已经能看见隐隐的漩涡了。 最重要的是,女帝目的何在?之后,这次外出牵扯到的许多人,诸如漠北老怪、毒老等人,还没有解决呢。最后,他的身子必须尽快恢复了。 可虽然问诊,云叟根本没开药,又是什么意思? 而作为一个注意力分散的傻子,不到一上午,轩辕夜的兴致已经换了好几次,把一众宫人折腾得够呛,然而今日已经无财可散了。 段清黎神色淡然,默默跟在他旁边,看他专心致志趴在草丛里逮蛐蛐儿。习惯了他这样胡闹之后连好笑都不觉得,反而有几分心疼。 他们现在的处境,实在让人为难,现实与理想之间矛盾太大。 他不想显露丝毫锋芒,虽然不是非傻不可,但在桃渊受的伤不利用简直浪费,而且对于一个傻子,还能要求什么呢?难道能要他留在昆珝吗? 林地间空气清新湿润,因阳光尚柔和的缘故,泥土都带着几分湿气。在外面玩久了,轩辕夜早上才换的衣服已经满是泥印了,衣摆上膝盖的位置两块黑斑格外显眼,可最黑的却是一双手。 他偶尔挠挠脸和头发,力图蓬头垢面到更像一个傻子…… 段清黎见他转头朝自己傻笑,便微一挑眉,就不帮你擦干净脸,就让我们彼此彼此吧。 却在这时有宫人前来通报:“殿下,大夏某位皇子殿下来看你了。” 轩辕夜恍如未闻,双手微合往草里某处一罩,却扑了个空,顿时垮了脸不耐地重重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 他们二人自然知道是谁来了,心里反应也是相似,狗改不了吃屎真是一点没错,这落井下石的速度无人能及。 轩辕陵现在似乎过得很得意啊?这么迫不及待地来验证消息的真假了? 二人都没有回头,一个忙着撒野,一个忙着劝“小孩子”。 不多时,便听得一声隐约的轻笑,轩辕陵缓声道:“听说皇兄身子抱恙,才让我们等了好几个月,真是让人心里难安呐。” 他早已一眼瞧见了草地上的两道身影,也看见了院中凌乱散落的蹴鞠、陀螺等玩意儿。再瞧轩辕夜现在的样子,啧啧,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听到声音,二人才一起回头望去,轩辕夜仍然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目光却纯净透澈,毫无杂质。 段清黎竭力拉他起来,笑道:“快起来,你弟弟来看你啦,他很会玩噢。” 轩辕夜立刻喜笑颜开地爬了起来,一手拿着瓷罐,颠颠的几步跑到轩辕陵面前。 “弟弟”这词让人很不悦,轩辕陵正神情微微一凝,又见轩辕夜跑过来,他第一反应自然是急急往后退了一步。 不得不说,就算轩辕夜现在看着很傻,但如果和他站在一起依然让人极不舒服。因为二人身高差了近半尺,就算轩辕陵长到和轩辕夜一样的年纪,也不可能有他那么高。 另外,他实在太脏了。 此时轩辕夜一脸灿烂的傻笑,在轩辕陵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用空着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一边摇着,一边软了声音道:“弟弟弟弟,陪我玩嘛,草里有好多蛐蛐呢……” 轩辕陵顿时脸色大变,立刻连抖带甩,扔开了他的手,然而衣服上还是留下了一个醒目的泥手印。 他蹙着眉往又往后退,微露出几分嫌恶来。如果不是这里宫人太多,他才懒得掩饰什么神色呢。 他今日敢到这里来,是有原因的。一则轩辕夜路上受伤他自然知道,因为就是他们一党的人做的,此人威慑力已小了许多;二则,女帝严禁各国来者之间打斗,先前有人冲突虽然很小,也被惩罚了。 再者,行宫里暗卫四散,就算出事也会很快平息。所以,就算轩辕夜的两个好友在这里,他也不会怕的。因为谁动手,谁吃亏。 他边退边道:“拦住他!” 一旁的宫人也好,侍卫也好,都静静看着,并没有动作。在昆珝,等级的森严不是说着玩的。这种命令,轩辕陵权限还不够,而他们也无权执行。 段清黎暂时也没多说什么,只眼底微带寒意看着他俩。 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到底比以往成熟了些,可对轩辕陵的恨意有增无减,却更冷静了。之前没来得及报复的,都会尽快给补上! 轩辕夜鼓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神情看起来更加纯稚。他像是不明白轩辕陵的抗拒,又小跑了几步,笑着小心翼翼地以讨好的语气道:“蛐蛐很好玩的哟,还很好吃呢,你看嘛……” 他说着,一边小心地打开了罐盖,急急邀功一般举到轩辕陵眼前。 轩辕陵立刻偏头,往后回避,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一只终于得了自由的蛐蛐,已经迫不及待地蹦到了他的脸上。 第454章 欲杀以绝后患 脸上有几分微痒,轩辕陵差点叫了出来,这么恶心的东西居然在自己脸上爬了几下? 他胡乱地拍掉了那只蛐蛐,顺手一挥的同时打掉了轩辕夜手里装蛐蛐的瓷罐。 没碎,但是里面的活物纷纷蹦跳着进了草丛中,眨眼之间罐子就空了。 轩辕陵正眼含恨意地看着轩辕夜,觉得对方一定是故意的,这一瞬他甚至怀疑轩辕夜到底是不是真傻。 手里一空之后,轩辕夜低头怔怔看了片刻,瞧着抓了半天的蛐蛐都跑了,笑意立时消散。再抬头时,他已经高高撅着嘴,一脸委屈,哭音拉得老长。 段清黎神情微变,走到他身旁,抚着他的背轻声道:“怎么了?乖,不哭噢。” 轩辕陵看着他们俩,目光复杂,眼中既有冷笑,又有痛恨。 就算轩辕夜是傻子,她依然爱意满满。而他今日来以后,她根本没多看他一眼,视如无物! 他连傻子都不如? 一念及此,他眼中恨色更炽了,却随即收敛,浅笑道:“不就是几只蛐蛐嘛,你们快抓几只过来。” 这命令自然是对他的人下的。 轩辕夜微微垂头,眉间纠结,眨着水汪汪的眼委屈道:“他嫌我傻,不和我玩……” 轩辕陵抿了抿嘴,掩住了冷笑,才道:“怎么会嫌弃你呢?我真的不会玩。” 他今日来,真正目的自然是要知道轩辕夜是否真傻。现在看来昨日传言大半可能是真,可他方才的态度确实有点太不自然了。 毕竟,旁边有外人在呢,怎么也得装装样子。 反正,眼下的情况暂时还让他满意。到了如此地步,他有的是机会收拾这对狗男女。 段清黎这时也帮腔道:“他不会嫌弃你的,毕竟你们是亲兄弟呀。” 轩辕陵目光一沉,自然听出了她刻意咬了重“亲”这个字。再看她一脸似笑非笑,分明就是在嘲讽他的身世! 几个月前那件不知被谁抖出来的陈年旧事,也是他心里最大的一块疤,碰不得! 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而后松开,可他只僵硬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他已经恨到懒得再跟他们多说一句了。 轩辕夜睁大眼,疑惑道:“亲兄弟是什么?” 段清黎好心地解释道:“就是同一个爹的兄弟,会对你很好的。” 轩辕夜摇了摇头,看了轩辕陵一眼,想了想之后怯怯道:“他对我不好,我们不是亲兄弟……” 哼,轩辕陵也配跟他称兄道弟?排行老几? 再说,他本来就不承认轩辕氏! 本来,在大夏将多年前的事公之于众之后,按照原来的计划,接下来就该一步步铲除轩辕氏的。 如果不是女帝使者突然出现,大夏现在说不定已经换了新天!而他,也能和她幸福安稳过日子的。 女帝,把他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不过西行途中经历半仙及以后的事之后,他也明白有些事急不来的,世间变数太多,并不能一一避开。 轩辕夜声音虽然轻,但附近的人还是能听到。 当着两排整整齐齐站着的宫人的面,被一个傻子这么说,轩辕陵心里微怒,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又想到,他本来就是傻子,胡说八道也是正常的。 今日就应该到此为止了,不能再继续跟他们说下去。 姑且算轩辕夜是真傻好了,可段清黎却在一旁有意引导他说什么,实在是居心叵测。 轩辕陵目光不善地看着她,想起以往的那些事,恨到牙根痒痒。他以往对她哪里不好了,她却这般回报他? 而现在,看到她对一个傻子这么好,怒火像是被浇了油一般,腾地一声爆起一团烈焰。 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轩辕陵随即转眸,看着神情委屈怯懦的轩辕夜,唇角轻挑笑道:“听闻皇兄伤了脑袋,才致痴傻,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看着也并无大碍,皇兄好生静养,就无需操心过些日子的比试了。” 之后,他才道出正题:“我看一眼放心了便好,还有急事,我先告辞了。” 段清黎眼睛轻眯,怀着目的而来,还想一身轻松地走,哪有这么好的事? 到现在这一步,她对轩辕陵的恨意,已经不止前世的事了。他三番五次伙同他人,意图取他们性命,这笔账迟早会细细算算! 就问他想要什么死法! 她忙道:“太子殿下,喝杯茶再走吧。两位殿下七八个月未见,这见面还不到半刻呢……” 轩辕陵脚步一顿,回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底却有邪恨升起。她屡屡帮着轩辕夜给他下套,再不适可而止的话…… 他暂时的目标,除了彻底杀掉轩辕夜以绝后患之外,还可以加一条:彻底征服她,教她怎么做一个好女人! 不能占有她的心,起码还能蹂躏她的身体! 对了,当着轩辕夜的面那么做,似乎会更有趣呢…… 轩辕夜这时也凑过来,又想伸手拉轩辕陵的袖子,被对方躲了过去。 于是他迈步伸臂,抱了轩辕陵的腰,语调乖巧地哀求道:“哥哥不要走,陪我玩会好不好,好不好嘛?” 这傻的,没大没小也就算了,刚刚才遭冷遇,转眼又忘了疼。 段清黎微不可察地鄙视了他一眼,从她认识这厮以来,就觉得他性情多变。以往可能残暴了些,后来温顺了,但现在越变越怪。尤其是装疯卖傻之后,撒娇撒泼都如家常便饭。 可脸皮,明明还是长在脸上的呀! 一旁的石桌上,负责沏茶的侍女早已端上了茶盘,只是他们一直没得空坐下而已。 轩辕陵眉头一蹙,异常不爽,被一个傻子无形胁迫了? 但最关键的是,轩辕夜的手握得极紧,抓疼了他不说,更把他浅色锦衣揉得皱巴巴脏兮兮! 他竭力想要掰开轩辕夜的手,情急之中却忘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答应就好了。 二人一番争扯之后,轩辕夜猛然踉跄着跌坐在地。他揉着屁股抬起头,皱了脸泫然欲泣,满眼惊惶和难以置信。 轩辕陵顿时感觉一阵头大,又想起之前轩辕夜以百里绯衣的身份做戏,几乎骗了所有人。他顿时越发怀疑,现在,他们根本是在装傻! 不然,为何今日短短一晤,充满如此多的算计?偏要让他在人前留下伪善兄弟的形象? 既然如此,必须除之以绝后患! 第455章 傻子待遇就是好 看着眼前景象,轩辕陵转念想了想,直接走了确实很不妥,可是留在这里又会被不断下套,实在是两难。 他相信,不管他哪日过来,都会发生相似的事情。 他们根本就是存心算计他的! 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在人前留了坏印象而已,可打落牙齿肚里咽到底感觉,着实让人窝火。 段清黎刚刚俯身,不满地“哎”了一声,轩辕陵已趁着他们什么都没说出来,急忙蹲了下去,想要拉轩辕夜起来,同时关切问道:“皇兄没事吧?刚刚是脚软了吗?” 轩辕夜没理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埋头在段清黎身前,身子一抖一抖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实际上在场的人都看着他们,有人心里已经暗自叹息,不管在哪里,傻子肯定都是不如人的,真是可惜了那绝好的皮相。可偏偏皇家还要装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不过今日这太子殿下也做戏太拙劣了些…… 人家虽傻,但心地善良啊,没什么怪癖。要知道,女帝现在对来客们管得很是宽松,唯一命令是不许斗殴。就算他们要强宠宫女,陛下都不会管的。 瞧这哭的,真是可怜。 只有段清黎心里清楚,这货哪里是在哭,其实是再也憋不住笑。 可她不得不轻抚着他的脑袋,安慰道:“别哭噢,好孩子是不哭的。” 虽然在对轩辕夜说话,她的眼神却带了几分凌厉看着轩辕陵。但在其他人看来,便是在暗示方才轩辕夜跌坐在地的原因了。 轩辕陵神情冷淡,一时间没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既然知道他们有心设计自己,多说无益,将来直接杀了,一并还仇。 他才不会在意今日的这些小事呢。 这时,段清朗进了殿门之后,没等通报,已疾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在一个宫人的带领下,他从自己的住处,好不容易到了这漱玉宫,没曾想一来就看见了不被他们待见的人。 本来昨日见过段苍涯之后,便该回来看看轩辕夜他们,可谈得久了耽误时辰。之后去东来殿,他们又搬了地方。他想着天色已晚,就没再去打扰。 啧啧,看轩辕夜这小模样,受欺负了? 活该,非要装傻,以后被欺负的机会还多得很呢! 段清朗突然出现,自然出乎他们的意料。 不过这时,事情已基本了结了。 轩辕陵本就没打算多呆,而且想好了解决之法以后,对今日的事态度也无所谓了许多。 前段时间,有自称漠北老怪的人,通过他的暗线联系到他。除了告知某次突袭之外,还说要偷偷潜进来。 想想就觉得以后会很有趣。 他淡淡道了句:“好久不见,段三皇子别来无恙啊。不过我还有事,改日再来与诸位叙旧,告辞。” 段清朗轻斜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不送了。” 轩辕陵神色淡漠,心里却满是火气,很想亲手掐死轩辕夜,但现在不能妄动。他急步离去,低头看到自己衣服上的脏手印之后,怒火顿时更盛。 一定要找机会斩草除根! 段清黎扶着轩辕夜,强迫他抬起那恬不知耻蹭着她胸口的脑袋,一边问道:“兄长怎么过来了?那边情况怎么样?” 段清朗细细看着某人那张无耻的眼底含笑的脸,鄙视了一下他动不动就装哭,轻声回道:“昨日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好几个月过去,有些人已经建起了自己的消息网络。” 然后,他凑近了几分,声音更低道:“不过要论起收买人心,从来没人像你那么快。可他们被陛下罚了,不然的话……” 轩辕夜眨着眼,假装听不懂,手悄悄地蹭上他的衣角,要把黑乎乎的手掌擦干净。 段清朗低头一瞥,捏住他的手腕,嫌弃道:“你在地里打滚?灰头土脸的,我都不好意思说认识你。” 他转而谆谆教导段清黎:“以后带他在屋里玩,就不会满身泥了。玩棋子什么的,多好。” 段清黎一本正经驳道:“不好,吃了之后拉不出来,还很可能被噎住。” 段清朗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轩辕夜的脸道:“傻子不懂事,就是可怜。” 又诋毁我!轩辕夜哼了一声,将头一偏。 段清朗随即放手,挑眉道:“这么脏,去洗洗吧,听说你这里有温泉?” 他随即自己笑着补充:“对,我就是特意来洗澡的,我好多天……不为别的,就因为其他人那里都没有。” 轩辕夜闻言,顿时疑惑不已,其他人都没有,怪不得那天领他们来的人神情有些奇怪。问题是,为什么他会住在有温泉的殿里? 这么说来,那温泉一定有什么效用,毕竟云叟看病不开药实在说不过去。 到了有温泉的偏殿之后,宫人又被吩咐候在了外边,只需要把需要的东西拿来即可,根本没机会进去。 段清朗环顾四周之后,啧啧两声,咕哝道:“难道傻子待遇就要好一些?” 随即他异常麻溜地脱光了跳进汤池,反正有屏风挡着。 除了一开始有点烫之外,不久之后就觉得这个热度舒服极了,池子也不算小。 “喂,你在干嘛?都是男人,你怕羞?” 轩辕夜在池边静静看着从水里露头的段清朗,抬头看了看四周之后,蹲下身,给他简单说了一遍昨天的事。 都是男人他怕羞做甚?只是不能确定温泉到底有何异处,又想起遍体冰寒的感觉,现在不敢轻易尝试。 段清朗想了下,开口道:“下来吧,不对就立刻上去。”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水到底哪里奇妙? 反正他觉得,女帝不会大费周章做无用之事。既说了让轩辕夜好好恢复,免得到时候太过丢人,或许这温泉就能祛病强身呢? 轩辕夜脱了自己脏兮兮的衣服,慢慢蹚下了水,忽然问道:“你二哥知道我傻了,是不是很开心?” 他与段苍涯算不上有仇,只能算是认识。他只是想到轩辕陵那样的反应,心血来潮问一下别的人有何反应而已。 段清朗摇头道:“没有啊,他还有点遗憾,因为认识的人里,再也没谁有你这么风/骚了。” 轩辕夜无所谓地一笑,反正大家对他态度到底如何,过几日就能看出来了。但一提到过几天,他便问:“据说有比试,到底是什么样的比试?” 第456章 药浴 提到这个问题,段清朗回道:“不知道啊,这么久了,女帝都没说明白。反正不会太认真吧?毕竟各国都来人了,面子上不好看……” 他又瞧着面无表情的轩辕夜,疑惑道:“你操心什么?反正你是傻子,什么都不会。” 轩辕夜点点头:“我是在想,怎么丢人更合乎情理。” 段清朗笑:“真是期待。” 轩辕夜不言不语,也不动,静静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丝变化。按照他的预想,如昨天那般的话,寒气能一次次排出来,最后就差不多能清除了。 这次感觉和上次也差不多,可能要稍好一点,因为已经有经验了。四肢的伤口,还没愈合,倒不必再添新伤了。 他沉心静气,呼吸绵长轻缓,意图引导气血在身体里安分地流动。唯一的不足是,经脉的某些部分仍然不通畅。 他忽然开口道:“你别动。” 段清朗点头眨眼,不敢乱动,心里却在想着,下次再也不会和他一起来洗澡,实在不自由。 屏风后段清黎喊道:“别洗久了,一刻多钟就可以了。” 她也不知道温泉有何效果,不过听他描述,或许是个排出寒气的不错的法子。接下来,如果有效的话,可以考虑药浴,可是去哪里找药材呢? 提起药,她又想起来,说不准毒老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还是得提醒他们一下好。 这次在她的严格督促之下,一刻钟左右,轩辕夜就没继续泡下去。身体感觉并没有多大变化,还是得慢慢来才行。 穿好衣服走出来,轩辕夜直接盘腿坐在羊毛地毯上,一副不打算出去的架势。 段清朗忽而想起什么,问道:“颜兄呢?” 轩辕夜淡淡回道:“昨日我央他去看看其余人的情况,晚上他回来之后不知去哪睡的,应该也快过来了吧。” 他自己擦着头发,侧头道:“你如果有什么消息,现在也闲的没事,就说了吧。” 段清朗同样细细打理着发丝,无奈道:“我是知道一些,可这里传的消息谁知道真假?还是不能轻信,不过一些基本情况倒不会有误。” “北境有七个大国,小国就不说了,诸国共有十七位皇子来此,胆子都不小嘛。还有不少随从幕僚之类,可是带女眷的,就你一个。哎,我需要一份地图……” 轩辕夜白了他一眼道:“那就别说了,我知道多少人就够了。” 反正,是敌非友居多。 这时段清黎终于有机会插话,虽然知道说出来可能惹他不满,但事关重大不得不说。 她小心地说:“我也有事要告诉你们,昨天云叟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一个奇怪的老头,他自称是毒老,然后偏要收我为徒,我就答应他了…………” 轩辕夜眯了眯眼,夸道:“胆子不小啊。” 她转了转眸不去看他,一脸不服气。 段清朗也点头道:“胆子确实不小,昆珝也敢来。话说,这里什么人都有啊,女帝也不管一管?” 轩辕夜睨着段清黎,哼道:“或许她就需要各种奇人异士呢?昨天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她眨眨眼,眸光狡黠灵动,辩道:“又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我告诉你们,是让你们有所准备。毒老他……” 轩辕夜已凑到她跟前,在她耳畔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他不是那么好杀的。现在招惹上了,你说怎么办?” 她缩了缩脑袋,避开了他呼出的热气,回道:“先拖一段时间,时机成熟了再说吧。都小心着些,应该没什么。” 轩辕夜哼了一声,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 段清黎又道:“你可以试试药浴,应该会很有效果。” 轩辕夜漫不经心点头道:“你安排吧,我要去睡觉……” 唉,日子真是万分艰难,不是在装傻,就是在睡觉。 段清黎则在思量,从哪弄药材呢? 她问了问漱玉宫的宫人,哪里能找到药材。没想到宫人直接一口应下,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段清黎便说了些排寒祛湿的药材,如没药、川椒、沉香、川穹、川贝、茯苓、泽泻之类,反正未必会齐活,那就越多越好。 除此之外,还需要些滋补气血的药。在水里泡久了,容易气虚。 下午的时候,便有人拉来了一车药材,倒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没想到这里人办事居然如此认真迅捷。 整个白天毒老都没再露面,可段清黎心里时时悬着,怕他神不知鬼不觉过来,做下毒之类的事情。 晚膳后小半个时辰,段清黎便问轩辕夜要不要去试试药浴。泡澡太频繁其实不怎么好,但寒气积累久了更不好。 他自然会答应,这次还是如以往那般,没让宫人服侍。 其实他们自在惯了,并不喜欢宽衣之类的事也要人帮忙。 段清黎早已细细查看过了药材,品质自然没得说,量也不少。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池子有点太大了些。 不过一想到宫人说有的来客生活奢侈,她也就不再犹豫了。毕竟这里是活水,没别的地方比这更合适药浴了。 她将大把的药材投进去,过了许久才收手,微有些忐忑。 静等小半刻钟,她叮嘱道:“或许药效会有些猛,你小心着些。” 轩辕夜扯扯嘴角,点了点头。其实他无所谓的,只要能尽快好起来就行了。 但随后他就发现,药汁和白水,确实是有很大区别的。 入水之后渐渐觉得热,热得冒汗。 虽然体内的寒气还在,而且势头不小,可有源源不断的热流从肌肤渗进身体里,一时间竟然说不清是舒服还是难受。 而且因为这个缘故,温泉水显得更烫了几分。 段清黎在屏风后有些紧张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有点热,有问题会告诉你的……” 他一直没说的是,寒气当然不仅仅是冷而已,还有各种染了风寒一样的疼痛。现在除了有些热之外,又觉得被热气蒸熏得头又疼又晕。 可他一直都在尽量避免让她担心,上次的事情之后,他越发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时时刻刻了。 现在最大的念想也不过是,能与她安然相伴,看尽人间烟火。 先要尽快好起来,然后再忍一段时日,争取早日离开这里,再苦再难都不能放弃。 第457章 是你自己下水的 最终,第一次药浴的结果还算不错,湿寒之气排出了不少,然而他人也受此影响,虚弱无力比昨晚还甚。 尽管行动缓慢,轩辕夜还是坚持自己用宫人送来的清水又擦了一遍身子。 他慢慢穿上衣服走出来,一眼便看见她眼里的担忧,不觉心里一动,又暖又涩。 “一起睡吧。”他轻笑邀请。 刚躺进被窝不久,轩辕夜便觉得一阵热,又出了些汗,却默然不语。 段清黎给他擦着头发,轻轻叹了一声。驱寒之后,他会有些虚弱,她自然知道,但寒气又不得不除。 他呼吸短而浅,低声对她道:“我觉得这样挺有效的,再有两三次就该差不多了。” 她回道:“再过几天吧,你先养养。” 药浴驱寒是不错,可绝不能太频繁,身子会吃不消的。 轩辕夜轻声一笑:“娘子真好。” 段清黎也是一笑,现在也不再同他辩驳这些,毕竟早已站在同一条船上。 之后几天,日子是清寂的。轩辕夜拒绝了段清朗住到这里的无理要求,大多时候都安静地在屋里玩,心不在焉地装傻。 颜羽给他说了这里的基本情况之后,轩辕夜便也没多问什么,神情一如往常淡然无波。 还是静养比较好,反正有自家小娘子陪着。风暴之前的静谧安闲,一刻也不能放过。 养了几日后,他的气色看着比以往好了许多,唇瓣渐渐多了几分艳色。段清黎望、切之后,觉得可以再药浴一次。 第二次,轩辕夜带了一颗归元丹,吃下之后觉得周身渐渐更加暖热,丹田也是暖的。虽然出了一身汗,却有几分神清气爽。 然而恢复经脉,也不能一蹴,现在已有极好的兆头。 每次药浴之后,池子被舀空了,等再度浸满之后再清理几遍。反复几次之后,便一丝药味都没有了。 此后又休养了几天,十日之期只剩一天了,明日便是各国来者齐聚的日子。 这对轩辕夜毫无影响,他悠闲得很天天泡澡。次数多了,身子渐好,他发觉泡温泉很是舒服。 这日午睡过后,轩辕夜又要去洗澡,段清黎只觉无奈,这是上瘾了? 可她不知道,他其实在想鬼点子。 慢条斯理给自己宽衣解带,将衣服一件件在屏风上搭好,轩辕夜又回望了她一眼,见她自顾自坐在窗边翻书,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 清澈阳光透过窗纸映进来,她周身似带着一层暖光。 神情专注,侧颜太美。 轩辕夜勾唇一笑步进池中,想着怎么才能…… 好想把她也弄到水里来啊,一个人洗澡多无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宫人开始在池里撒玫瑰花瓣了,毫无疑问是她吩咐的,简直让他颇为郁闷。 轩辕夜懒懒躺着,在水中半沉半浮,时不时撩水弄出一片水声,只等时间过去。 鼻端是沾混了花香的水汽,香气暖软,水波温柔,简直让人昏昏欲睡。 段清黎虽然在看书,面前却燃着一炷香,眼见香即将燃尽,她便唤道:“好了没有?该上来了。” 等了会儿也没听到回应。 她随即想起,似乎很久没听到水声了? 发生了什么? 她又喊了几声,起身朝汤池那边疾步而去。 心底漫上一丝紧张慌乱,她现在心跳快了几分。 之所以一直不让他泡太久,是因为怕泡久了他会头晕。还有,他脑袋伤了第二次,现在也没有全好,可根本没有立竿见影的办法,只有慢慢养。 “轩辕夜?!” 她又急急唤了一声,依然没有人回应。 眉心一蹙,她也不管会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从屏风一侧走到后面。往池里一看,她立刻悚然一惊。 没有人,只有一片黑发静静地漂在池里,从白色水汽间隐约露出来,更叫人惊恐。 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害怕,身体却比脑袋还要快速地做出了反应,她鞋也没脱,直接蹚进了池中。 情急之下也不觉得水有多烫,然而水却渐深,很快便没过了她的胸口,直漫上颈。 好在这时她已经能够到他,她一边小心让自己不淹得更深,一边从水里捧起他的脸,急急探过鼻息之后,将他往浅处拉了些。 她掐着人中的同时,不断轻轻摇着他的脑袋,口里不断唤他的名字。 不多时,轩辕夜轻咳睁眼,一口水喷到了她的脸上。段清黎正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 二人怔怔对视片刻之后,轩辕夜拼命忍住不笑,神情扭曲,而后伸出双臂抱住了她。 段清黎明白过来,顿时心里一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之后,沉了脸瞪着他。 轩辕夜笑意不减,抱着她居然往池中央走了几步,不是他抱着她,水便要将她淹没了。 段清黎大怒:“你骗我?” 而后,她忽然想到,两人现在离得这么近,而他没穿衣服…… 脸上腾地一红,段清黎这才感觉水里好烫! 他现在站在水里,清滢的水波在他锁骨处轻轻漾着,一片艳红花瓣粘在他白玉般的修颈上。颈侧披散着蜿蜒入水的墨发,将水下景象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色彩太艳丽,她觉得周围更烫了啊! 轩辕夜一脸无辜,声音柔弱:“我没骗你啊,我现在浑身无力,都抱不动你了……” 随后,他两手一松,段清黎短促地“啊”了一声,往下面一坠,立刻出于本能地紧紧抱住了他。 就算又被算计了,也比被水淹要好,她不会水啊。 这人好坏! 轩辕夜连连发笑,心情极好。 然而她恼火更甚,抱住他免得掉下去的同时,张口就咬在他凝白如玉的肩上。 他低头,她斜眸,二人角度诡异地又对视了一眼之后,她恨恨松口。 哼,就算报仇了。 一抬眼,便见他满脸水痕,眉、睫、眼,无一不是湿漉漉的格外动人;又兼玉面黑眸,墨发朱唇,笑意竟似水波一般,直漾到人心里去。 这么美,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轩辕夜一手紧紧抱着她,一手解开了她束发之物,浅笑道:“是你自己下水的,我又没拽你下来……” 她现在气已消了大半,低声回道:“你骗我一百次,我还是会下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绝不能有半点疏忽,万一是真的呢? 她承受不起那样的万一。 第458章 我为什么喜欢你 轩辕夜觉得,他娘子满脸绯红,发丝散乱,美得赏心悦目。而神情里那一丝可疑的羞,更让他心情极好。 忍不住伸手将她脸上的乱发撩到耳后,然后低头,唇瓣印在了她光洁的额上。 他觉得现在温暖宁静,满心欢愉,神情已不自觉地比这泉水还温柔。 段清黎气他骗自己,害她刚才吓得要死。但是现在,这气氛,实在让人心醉,很快就忘记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前因,也追溯不出来路,可她却清楚地感觉到,一颗心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沦陷了。 作为回应,她轻轻揽住了他的脖子,仰头一吻,试了试到底谁的唇更娇柔,触感更好。 他立时笑得眉眼弯弯,眼中星星点点的光从长睫下透出来,目光勾人。 他微低了头看两人挨得极近的脖颈,肤色是相似的莹白如玉,看着格外顺眼。 相互抱着,连胸膛都贴得极近。彼此马蹄般的心跳,隔了衣料也能感觉到。 段清黎脸上的红霞刚刚退去,现在又浮了起来。因为她想到,怎么办,总得上岸啊,不能一直呆在水里,可该怎么上去呢…… 而且,勒得太紧,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 轩辕夜也不打算一直站下去,刚刚往水深处走,就是要她主动抱紧自己呀,嘻嘻。 他随即抱着她往池边挪去,直到她双脚触到了坚实的池底。 他朝水里看了一眼,微微弯腰,伸手把她的鞋一只一只拽了下来,同时问道:“你不会水吧?就不怕溺水吗?” 他觉得,她应该是怕水的,因为她之前说过,六岁的秋天掉进湖里大病了一场。一般来讲,小时候的悲惨遭遇影响极大,心里可能会留下沉重的阴影。 一提起这茬段清黎又皱起了眉,还有几分愤愤,不满道:“以后不准骗我了。” 轩辕夜笑如娇花,美到妖孽,仍然不忘媚眼生波地色诱她,同时为自己辩解道:“想让你下来一起玩嘛,不然你会下来么?” 段清黎正准备反驳,他一根修长手指轻轻拦着她的唇,低着声音呵气如兰:“你羞什么,将来我们成亲,更羞羞的事都会有呢……” 因为身高的缘故,他温热的气息全洒在她脸上,浓烈而心动的气味让她有些晕眩。 好想反驳什么,然而他说的是事实。 先前没有做好共度一生的准备,但一场波折之后,更能看清楚自己的心。她觉得自己也是躲不开这场情劫了,不敢也不会辜负他。所以以后,他们肯定是要成婚的。 低眸思索了片刻之后,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在他眼里看见同样轻柔的目光。 她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明知道有些情愫说不出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她还是想问一问。原因无他,想听听他的真实想法而已。或者,甜言蜜语,真的甜到让人念念不忘。 告诉我,我没有看错人。 轩辕夜轻轻眨了一下眼,凝视她良久,才道:“我很念旧,也很偏执。但最重要的呢,是因为……” 他笑得顽劣:“我傻呀,目光短浅到看不见别的女子,心胸狭隘得只能放下一个人。” 她并没有立即接话,也没有笑,只静静看着他,心里在思索着,自己现在还有一丝丝怀疑,到底对不对。 她清楚,自己于他毫无利用价值,不会存在出卖这样的事。但是背叛呢? 他会不会爱上更好的人? 她垂眸细想,目光有几分哀伤。她觉得这并不是对他或者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是害怕,害怕失去。 因为她已经在全力付出了,真的很怕会和前世一样,被所爱之人害到死无全尸。 世间女子,谁不渴望一份真爱? 轩辕夜见她反应有异,顿时神情微凝,有几分慌乱,急急问:“怎么了?哪里不开心了?” 段清黎回神,轻轻一笑,告诉他:“刚刚你怀里很温暖。” “因为我们在热水里……” 他说完,索性在她身边坐下了,水刚刚淹到下巴,青丝如瀑披散着。 她凝重地看了他几息的时间,才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第一次从她嘴里如此明确地说出她的心意,轩辕夜只觉得受宠若惊,心里蓦然欢喜如漫天烟花绽开的同时,水汪汪的眸一眼不眨,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等她自己解释。 她浅浅一笑:“你对我很好,你也很好。” 就这么简单? 轩辕夜慢慢眨着眼,竭力在想这两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怎么越想越觉得包含了无穷无尽的爱意呢?直叫人想不清楚。 她又道:“然后,因为你是你,而不是别的谁。” 这样的话很是玄妙,模糊不清,但已足以让人欢喜。 实际上,更多的东西她不想宣之于口。 会喜欢他,原因有很多。他长久以来的努力,以及深交之后对他的了解,都足以让她的心解冻。他和很多人都不一样,狡诈如狐,某些方面又单纯若纸。 她相信,如果没有她,他一定会在杀伐果断的路上继续走下去。但所有人,哪怕是再离群索居的人,内心深处也渴望被爱啊。 他付出、改变,先让自己变得温暖,然后再来温暖她。可是让冷酷的心暖热起来,本来就不是易事。 但这些只能感动她,仍然不是动心的真正原因。 真实原因是,她渴望爱与被爱。被爱是幸运,是不能选择的,爱却是一种可以选择的责任。 如果他没出现的时候,有人像他这样对她的话,她终究也会有所回报的。 但是没有那样的人出现,而他既然捷足先登,那她便一心一意只对他好,再也不会改变。 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欢欢喜喜的,很好。 今日这番过后,她不再去想将来情路会不会有所变数了。彻底信他,也信自己。 她下巴轻扬,叮嘱道:“我不想和你海誓山盟,但我余生的每一天,你都要在我身边。” 他心里暖极,笑答:“当然,你是我孙子的奶奶。” 他觉得,今天实在赚大了,连空气也是甜的,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更爱她了。 段清黎默默在心里许下不离不弃,因为…… 他们彼此相爱,也彼此需要。 第459章 五体投地 段清黎有些后悔跟他说这么多,以致于大晚上的,他翻来覆去不时傻笑,开心地睡不着觉,害得她也睡不着。 她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傻了?” 轩辕夜嘿嘿答道:“越想越开心,好想马上就娶你进门然后洞房……” 段清黎不打算再理他了。 折腾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睡着,可他直到凌晨才睡着…… 即便如此,第二日诸国来者第一次集会,觐见女帝,他也得去。 坐进车辇中,他觉得有几分困了。不过也无所谓,他又不指望在女帝那里留下什么好印象。 段清黎坐在旁边,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脸严肃:“没事,反正你早就不要脸了。” 今日见过女帝之后,所谓的比试便要开始,她已经不能想象他到时候会有多么惨不忍睹了…… 真不知道女帝存的什么心思。 轩辕夜握着她的手,点点头。他是无所谓,只要能开开心心和她在一起,别人的眼光一点都不重要。 他回想了一遍前几日从段清朗和颜羽那里得到的消息,因为今日颜羽说不舒服,并未前来,他得自己留意点。 以大夏为中心来看的话,东边有两个临海大国,宁澜、东胜,疆土并不十分大,但国力挺强,分别来了两、三个人。 大夏以北,是剽悍的延荆,那些蛮人部落甚多,互不相让,最后只好三个部落各派一人。 大夏西南便是灵钧,再西是玉昭,来了两人。大夏以西翻过一片高山和荒漠,有个和玉昭接壤的释国,听说以佛法为尊,这次来了一人意思一下。昆珝么,认真说来,其实是在释国边境上。 这个世界太大了,可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一方立足之处建一个家足矣。 对了,还有一人来自小国雍,听说是个极不受宠的庶子。 轩辕夜自嘲一笑,他连庶子都不算呢,居然是被请来的?听说其余几个掌旗使护送的人,都很强,文武双全那种。 车辇停下之后,段清黎牵着他缓步而下。 然而接引之人脸上微有诧异,她以为是惊讶她脸上的伤疤,到了集会的场地之后才知道,是因为…… 原来可以带随从幕僚过来啊。 场地中铺着一条宽而长的红毯,大家都站在两侧。人家那里一大片全是人,他们只有稀疏的两个人。 人多好壮胆吗? 段清黎无所谓地扫了一眼,心里是一阵不舒服。 居然还按国别站在一起? 毫无疑问,又碰见了目光暗含不善笑意讥讽的轩辕陵。 轩辕夜一脸昏昏欲睡,耷拉着眼皮,不时打着哈欠。对他来说,旁边是谁都没区别,反正傻子是认不出来的。 段清黎也懒得多说,一言不发,却觉得怎么越看轩辕陵越恶心了?真想毒死他算了。 咦,她又想起来,毒老居然这么多天都没出现,不知道哪儿去了,希望别突然冒出来吓他们。 没等多久,窃窃私语声便止住了,段清黎知道正主来了,可大夏、灵钧的人相距太远,段清朗没来得及过来找他们呢。 一声极轻的通传“陛下驾到”之后,空气似乎都蓦然一肃,无端凝滞了许多。 很多人心里都是一惊,这或许是头一次,感受到一种清淡却不容忽视的威压。 崇华女帝并没有刻意做什么,她从红毯尽处走向高台之上的王座,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便让他们呼吸都轻缓小心了许多。 轩辕夜也觉得意外,这时清醒了几分。这样看来的话,女帝有点不好糊弄的感觉啊?他得再加把劲了。 大家都在想,现在是跪还是不跪呢?都不想做先跪下去的那个,于是都在观望。 一道清冷无波的女声轻飘飘响起,却响彻全场:“都抬起头,让朕瞧瞧。” 不少人心里更加惊讶,崇华女帝居然……会武功,而且很是高强! 这有点太出人意料了。 几乎所有人都是心一提,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强不可怕,可怕的是太神秘,连意图都让人看不清楚。 众人渐渐都顺从地抬起头,平视着前方。偶有偷瞄女帝一眼的人,一望之后又立刻低下了头,心跳更甚。 女帝身姿高挺如松,大异寻常女子。那张冕旒之下的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却绝对是倾世容貌无疑。 身居至尊,武功盖世,心机深沉,祸水之颜…… 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怪不得没有皇夫。 很快,大多数人开始眼观鼻鼻观心,就算心里再如何巨浪滔天,面上也绝不显露。 可感觉到那淡淡的目光扫过自己,从头到脚都微有几分僵硬。 意外,是在女帝走到轩辕夜这里发生的。 她刚刚迈步,脚未落稳之时,轩辕夜忽然往前跌倒,踉跄着跪趴在地,正好落在女帝身前。 气氛在这一瞬间冰滞,所有人都往这里看来。 女帝收住脚步,静静站着,垂眸看着轩辕夜,面无表情。 段清黎暗暗皱眉,刚刚他跌倒,是来自身后的力道? 真是太低估轩辕陵的狠毒了!这样的情况,已经可以按冲撞圣驾来论了。 这里,可不是大夏。 随即,她连忙上前,跪在轩辕夜旁边,一边帮忙拉他起来,一边低头请罪道:“陛下息怒,我家殿下重伤未愈,举止异于常人,请陛下不要怪罪。” 女帝并未回应。 跌倒在地的一瞬间,轩辕夜只感觉身子都震得一麻,两只手掌尤甚。 方才觉察到身后有异动,可想要避开已经晚了。再说,他是傻子,怎么可能避得开? 他立刻想通,轩辕陵身边的高手,一定是蓝宇之那里调过来的。 众目睽睽之下,他费力地爬起身来,坐在地上。裤子的膝盖处明明都摔破了,他却揉着右腿腿弯。 他抬起泪汪汪的眼,将另一只通红的手掌伸到段清黎面前,撅着嘴委屈地抽泣道:“好疼……” 段清黎心疼他居然真能当众这么哭,随即,这一刻对轩辕陵的恨意攀至巅峰! 如果女帝因此降罚,她一定找机会杀了轩辕陵! 轩辕陵这时并未说话,他现在还不知道该表现得和轩辕夜多亲密才合适。 他并没想让轩辕夜如何受罚,因为傻子不懂事嘛。 不过也无妨,当众出丑也差不多了。 段清黎吹吹轩辕夜的手掌,然后急急叮嘱道:“快跟陛下道歉。” 他眨着泪眼茫然地抬头,只撅着嘴,一言不发。 女帝这时徐徐开口,带了一丝笑意:“五体投地,这拜见的姿势,朕很喜欢。” 第460章 开门见山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如此姿势突然跌倒的人,不用想,所有人都知道会是谁。 毕竟,轩辕夜装得太像,而先来的人已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早已傻名在外了。 在人前,众人肯定不会说什么,可心里怎么可能没有鄙视之意呢? 还有人隐隐觉得愤怒,一个傻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身份还能与他们平起平坐,着实让人不悦。 在场这么多人,当然有人想看好戏的。 这是女帝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露面,可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多数皇子扪心自问,如果这类事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不管冲撞自己的人是不是傻,都不会轻饶! 可是,女帝说了句轻飘飘的“朕很喜欢”之后,居然再也没有下文。 她回眸时,自然而然地扫了大夏这些人一眼。随即不多做停留,再度迈步朝前走去,仿佛刚才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 轩辕夜仍然坐在地上呜咽不停,段清黎修眉紧皱,恨恨剜了轩辕陵一眼之后,赶紧开始查看轩辕夜的伤口。 就算她不怎么懂武功,也看得出,刚刚打在他腿弯的力道一定大得可怕。摔倒时裤子的膝盖都能被磨破,隐隐渗出血来。 可她更担心的是,皮肉之下,有没有事? 女帝身后跟着几个人,都身着劲装。其中有个高挑丰满的年轻女子,生得高鼻深目,充满浓烈的异域之美。这女子浅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宛如好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凌人的灵气和傲气。 此人,是女帝很宠信的女将穆雅图,活泼彪悍。 她随女帝一起挪步,却仍在回头满眼好奇地看着轩辕夜,脸上带着肆意大胆的轻笑。那双褐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心底泛起的念头,是好些人都曾有过的。 样貌绝佳,可惜是个傻子。 女帝并未回头,脚下却不着痕迹快了些许,没过多久便走出十几步之外。 穆图雅紧了两步跟上之后,又回望了一眼才安分下来,轩辕夜仍然坐在地上揉着腿。 段清朗一颗心现在才缓缓落下,很想过去找他们,免得再发生什么事。然而眼下却绝对不可能擅自走动,更何况他还是在他们斜对面。 直到这时,轩辕陵才俯身,低声悠悠道:“皇兄快站起来吧,大家都看着呢。” 段清黎冷冷一笑,一言不发。 来日方长,报仇未晚,他得意什么?嫌自己以后死得不够惨? 轩辕夜也不理会他,只对段清黎委屈道:“腿好疼。” 她一直在帮他轻轻揉着腿弯,估计着伤得到底多重。应该不至于彻底废了,但肯定会瘸一段时间。一念及此,她现在就想提刀阉了轩辕陵! 轩辕夜虽然同样恨,但冷静许多。方才有人以刚猛迅疾的指风,击在他腿弯的穴道上。但是,既然他能感觉到异动,他不信经过这里的女帝不知道。毕竟,他现在还看不出她武功深浅呢。 只不过,女帝心思深沉,装做不知而已,没把这太当回事。 或许是时机不够,也或许,一个傻子被陷害羞辱,不值得谁花心思多管。 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今天,轩辕陵还不敢杀他,毕竟众目睽睽之下。 女帝缓步走到高台上时,轩辕夜终于在段清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往后走了几步之后,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段清黎心里一恼,也不管不顾地在他旁边坐下了,眉目极冷。 仍有人朝他们望过来,眼中还有隐隐的好奇之色。 因为其他人到昆珝来,都没有带女眷,带侍女的人都很少。可是这个傻子和这个少女,关系很不一般呢。本来觉得这少女长得不错,谁知道脸上有伤疤,未免让人扫兴。 丑女配傻子,挺好。 今日除了诸国来者之外,尚有十二位重臣,站在队伍中前段,最靠近高台之处。这些人衣着华贵气度非凡,都是女帝的心腹之臣。 然而女帝自创的奇怪管制,来到这里的皇子们现在还没弄清楚,跟别说提前拜会巴结这些人了。 女帝坐定之后,十二位大臣拱手躬身,以北境通行之语齐道:“拜见陛下。” 诸国来者亦纷纷转身,面朝女帝而站,学着他们躬身作礼。心里都有些意外,这里礼节居然如此简单? 他们不知道,崇华女帝向来不喜繁文缛节,觉得很浪费时间。只要气势足够强大,礼节只是虚无的形式而已。 真正的威慑和敬畏,在于心。只要心生敬畏,礼仪再简单,也无比虔诚。 轩辕夜毫无反应,就这样默默坐在地上轻轻揉着腿,同时也在防备着会不会再有下一次突袭。 他现在不能离开,不是出于礼数,而是想亲耳听到女帝到底要说些什么。 周围的人躬身之后,再度站直,这时除了轩辕陵,倒没人再看他们,都专心致志地等着。 沉寂片刻之后,女帝清冷悦耳的声音不徐不疾传开,她道:“各位一路辛劳,前往昆珝,胆识让人佩服。此番前来,对各位有百利而无一害。” 由于各国来者之前并未见过她,所以她今日说话,不得不详细些,免得他们听不明白。 而且今日,她必须把某些事说清楚,以免他们心存顾虑。 “朕请诸位前来,并无恶意,只是要对各国未来的国君说明某些事罢了。或许,有些国家尚不知道朕到底是何来历,此举又是何意。这些疑团,之后的时日,你们都会明白的。” “北境并不是以女为尊,朕也没有那样的想法,亦不想合并各国。朕是北境之主,仅此而已。可北境若要长久,离不开诸位。” 女帝声音轻缓,语气虽然淡漠,却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那种淡漠,是长期身居高位自然而然养成的调子。 她这番话里的真实意图,虽然并不十分直白,却已勉强打消了各国来者最关心的疑虑。她并无恶意,也不想对各国如何,甚至很清楚各国对她的重要。 但除了释国与玉昭国之外,其余国家的人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中间遗漏的信息太多了,很多人之前都觉得女帝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而释国、玉昭,因为离昆珝很近,很早以前便被女帝收服,现在便猜她的意图是--再现往昔的大昌帝国。 第461章 一视同仁 大昌帝国,是一百多年前的辉煌,可再亮的星辰,终有陨落的一日。成王败寇,向来如此。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历史。 所以,一代又一代的封杀之后,它便被人渐渐遗忘。 可女帝与大昌帝国的关系,也仅仅是他们的猜测而已。眼下在这里,依然是强者为尊,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女帝说了那些话之后,便不再开口,而是停顿了一段时间,让他们自己思索去。 不得不说,能到这里来的人,还是很聪明的。她方才提到“各国未来的国君”,便有不少人眼睛一亮,很明显被说中了心之所想。 到这里来的人,除了被迫之外,更多的还是在赌。 因为危险与机会,向来同在。只要能逆流而上,就能抓住机会,为自己争取到更多东西。 连轩辕陵以前那么优柔的人,这次也敢大着胆子前来,可见某些事的诱惑力,实在大得很。 轩辕夜睁着纯净的眼眸,环顾着四周,然后和段清黎对视了一下,并无太多别的反应。 听了女帝的话,他是想说什么来着,可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回去再说。 不过,女帝说的事与他什么关系,为何会让他过来?他依然不明白。 十七位皇子,除了轩辕夜,还有十六个,此时女帝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他们大半都已心潮澎湃起来。只因为,光辉璀璨的未来,诱惑实在太大。 崇华女帝静静看着下面的人,顿了顿才道:“想必这段时日以来长途跋涉,久居深宫的诸位,视野又开阔了些,都该成长不少吧。” 她并未说得太直白,但实际上,就是嫌弃他们见识得太少,和井底之蛙无异。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 会闲着没事到各国溜达的皇子并不多,尤其是轩辕夜和段清朗涉足江湖的就更少了。而长久居于一个地方,未免会错觉自己看到的就是整个世界。 “若要成为一个好县令,需得有一郡的眼光;若要做个好郡守,便得有一州的眼光,”女帝声音仍然轻缓,语调却带了几分严肃,“所以,若要做个好的国君,目光必须超乎本国之外。” 下面的皇子无一不是听进去了这句话,而且这个道理他们不是不明白,却并没有仔细想过,也没认真实践过。这次出门以后,的确是发现了自身存在的一些问题。 有人觉得,照女帝现在这话的意图来看,是在教他们怎么做好一国之君? 实际上,女帝正有此意。 身上伤处渐渐不怎么疼了,轩辕夜合身一躺,枕在了段清黎腿上。这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女帝身上,除了身后的轩辕陵等人之外,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轩辕陵见状极轻地哼了一声,复抬头专心等着女帝再度开口,他的目光却渐渐阴鸷起来。 因为,各国的皇子,除了雍国之外,都来了两三个。可是,每国的国君却只有一个。他不会傻到觉得太子就一定是将来的皇帝,毕竟中间还有很多变数。 所以,大夏已经有他这个太子了,女帝却还叫人护送轩辕夜来此?到底什么意思? 不管这厮到底真傻还是假傻,只要活一日,便是一日的威胁! 轩辕夜一脸倦容,轻轻闭着眼,看似睡着了,实则留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段清黎眸光微垂,眼里却有一丝精光,同样在全神戒备。 女帝到底是女帝,随便几句话,便让下面的人心思如见风摇摆的草一般,都随着她的话而动。像轩辕陵那么想的人,并不在少数,都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各国国情大不相同,但自古以来,皇室争夺皇位都是腥风血雨的。北境诸国里,可能灵钧皇室是最和平安稳的;而释国,则因为笃信佛教,有自己独特的权力体系,国君便不如其他国家重要,也没人会去争。 争得最凶的,先是由蛮人部落组成的延荆,部落内部及相互之间的争端颇为恐怖;其次便是宁澜、东胜两个临海之国,因为富饶而开放,对国君的能力要求便更高了许多,治理起来也更有成就感。 不过女帝的话,到底还没说完。 只听得她继续道:“眼下你们既身在异国他乡,一举一动,便都代表了本国的脸面。此后诸位要展示才能,既代表了本人,又代表国家。以偏代全,虽然有失偏颇,但若连皇室都不能服人,又如何统治百姓,如何立足北境?” 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声调,音色清冷如高山之雪,可女帝话里的意思,越来越严厉了。此话一出,不少人心中一凛,随即又想起…… 代表本国的脸面吗?这里,还有个傻子呢。 轩辕夜感受到一些若有若无的目光,隔了人群望过来,却依旧闭眼假寐,不予理会。 他连自己的脸面都不在乎,会在乎大夏的吗? 而且此后才能展示,是极好的显示声威的办法,众位皇子必然要明争暗斗。他呢,默默看着就好,又不需要做什么。 女帝似乎意有所指,又道:“按照朕的计划,你们还要在昆珝住一段时日,四海之内皆兄弟,就算即将相形高下,也要和睦相处。要知道,暴力与杀戮,并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轩辕夜这时候觉得,怎么上句和这句,听起来都隐隐像是和他有关呢?是自己想太多了? 段清黎微不可察地冷笑一声,女帝权势足够大,解决问题当然会有更多选择。但对于别无选择的人来说,还是不要留下祸患的好。 轩辕陵也觉得女帝这句话有点暗示的意味在里面,但也可能是他心虚想多了。不过今日,不管心性还是思谋,都是受益匪浅。 闲闲散散说了半天,女帝终于道:“朕不会插手各国皇位争端,但储君在朕眼里,与普通皇子并无太大区别。朕面前,暂时一视同仁,若有能耐,尽管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便是。” 这句话,是在鼓励自负有才的皇子为自己争一口气? 随即,她又道:“若有人愿意长留昆珝,为朕效力,朕不胜欢迎。接下来,便开始比试的第一项,自我介绍。都准备好了吗?” 第462章 文武皆试 女帝说了“一视同仁”之后,便有不少人暗自怀疑,毕竟他们之间有个特殊的存在。 难道连傻子也要一视同仁吗?不用说了,那个叫轩辕夜的,一定会很惨。 这样未免太残酷了些,然而,弱肉强食的世界,不会同情弱者。 在某些人眼里,芸芸众生,永远是要分为三六九等。品级越高,光鲜亮丽的背后,越是会有血淋淋的厮杀。谁叫他身在皇家,却是个傻子呢? 段清黎淡漠地看着四周,实则在想,过会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今日在女帝面前,该不会有人明目张胆说什么,但心里的想法,可就不好说了。 就算他们都嘲笑他又如何,只能说他们又蠢又瞎看不见真相。 轩辕夜闭目养神之中,无端露出一丝浅笑。一想到如此严肃正经的场合里,有一个与气氛格格不入的他,就觉得甚是好笑。或许,也可以借机显示自己真的很傻…… 不多时,便有人第一个开口介绍自己,口齿伶俐中气十足,话中既谦虚又暗含锋芒,显然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此人正是东胜国的太子苍凌云。 随即便有人不甘示弱,挨个介绍下去,风格也是不一。而各人的性子如何,于此时亦可以初现端倪。 轩辕夜并不怎么关心他们都是谁,大概记着声音就好,反正并不打算和他们交往太多。 但意外的是段苍涯现在较之以往,似乎内敛了许多。可能是真如女帝说的那样,一路行到昆珝,觉察到自己是井底之蛙之后,无端就谦逊起来了。 段清朗亦漫不经心随便说了两句,反正他到这里也没什么打算,就是帮衬自家兄弟而已,目的简直比轩辕夜还要单纯许多。 而见轩辕夜躺下之后,他又有些担心,因为隔得太远看不清他们发生了什么。后来见他们反应并无异常,才渐渐放下心来。 他理解轩辕夜为何装疯卖傻,所以想着,要怪就怪女帝吧,官大一级压死人,大这么多的话…… 毫无意外地,其余十六个人都介绍完了之后,轩辕夜还在“呼呼大睡”。 女帝身旁的随侍奋笔疾书,记下各位皇子所说。数了数之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问道:“还少哪位皇子?” 众人转念一想之后,纷纷侧目朝轩辕夜这边望过来。 段清黎轻缓地推了推他,并不言语。轩辕夜带着睡意“嗯?”了一声,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爬起来,茫然地眨了两下眼之后,又躺下了。 看起来像是根本不知道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人怀疑,就算能明白,也未必能说清楚自己是谁。 那随侍也想起来了缺了谁,根本无需再介绍。 刚来的第一天随手丢银子,轩辕夜就极其成功地,让行宫里大半的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傻名。这种扬名的速度,真是让人佩服不已啊…… 这之后,女帝便不怎么说话了,全由身边的人代劳。 各人介绍完了,互相略略认识了之后,女帝身边有人扬声:“各位皇子都是麒麟之才,想必大半文武双全,礼乐射御书数,皆可一展所长。若实在不会,便可放弃,或由门客代替。” 轩辕夜懒懒睁眼,觉得允许放弃这一点,简直就是为自己准备的。不过,这文试武试,听起来很繁多的样子。 他忽然想到,会不会有人某项不会而他恰好会的?于是那人就……连傻子都不如了。 见他心情一好地弯了弯唇,段清黎悄声问了句,二人便低声说起悄悄话,轩辕夜仍然一脸傻笑以防露陷。 这时候,轩辕陵睨着坐在地上的他们,提醒道:“该走了。” 二人朝四周一看,见他们都一副抬步欲走的架势。而女帝已经离场了,这里留下几个人给他们领路。 轩辕夜不得不爬起来,却是真的极为费力。不站起来不觉得疼,站起来之后,右脚根本不能踩实了。而因为没有立刻处理,伤处已微微肿了起来。 他凤眸轻眯,心里想着,我如果瘸了,一定马上废了轩辕陵第三条腿! 段清黎尽力搀着他,然而试着迈了一步之后,他果然是一瘸一拐的。 轩辕夜右腿有几分哆嗦,随时可能摔倒,又因为身高差距,段清黎扶着他很是吃力。 轩辕陵上前,心情极好地道:“皇兄需要帮忙吧?还能走吗?” 之后,便不由分说握住了轩辕夜的胳膊,在外人看来一副手足情深的样子。 段清黎眉目一凝,遗憾自己和轩辕夜朝夕相对之后,身上便不经常带什么毒物了,不然的话…… 二人都没有理他,也并未挪步,三人进站在此处,气氛微妙。 段清朗终于有机会过来,此时步子轻灵迅捷,只求尽快赶到。今日的事虽然与他不旁边有关,但转念一想,就算没有这次,还会有下次的。 这第一次集会,都不懂规矩,就该让他们一起站到灵钧那边的。 轩辕陵见段清朗过来,微微挑眉,浅笑着后退了一步,而后带着他的人马朝大部队的方向走去。 段清朗神情凝重地先查看了一下轩辕夜的伤势,然后提议道:“要不然就别去了吧?未必会怎么样。” 轩辕夜轻轻摇了摇头,女帝既说了“一视同仁”,自然是连他在内的。初来乍到的,还是听话一点为好。 段清朗只好将他打横抱起,朝场外候着的车辇走去,边走边说:“看来我得寸步不离了……嗯?颜羽呢?” 为何如此重要的日子,颜羽居然不在? 轩辕夜半垂着眸,掩尽情绪,回道:“他今天不舒服。” 段清朗叹道:“好吧,每时每刻都要小心了。” 等到了第一场比试的场地之后,众人才知道,原来这第一场就如此凶残! 见人到齐了,一旁考官模样的人朗声解释道:“陛下重武,第一场便是武试,骑射合一。” 然而这里分明乱石嶙峋,不宜骑马。再看那些马,一匹匹暴躁地转来转去,不时打着响鼻,鬃毛直竖,显然都是桀骜的烈马。还有那用来做靶的旗帜,在几百步之外的大风里,飘扬不定。 这真的不是有意消遣他们? 女帝悠悠道:“事关脸面与实力,诸位万莫留手。” 轩辕夜淡笑,无所谓,反正他是要直接放弃的。 第463章 真不是消遣人的 一般来说,天下刚刚平定的那段时间,国家确实是重武的。但承平日久之后,便不能“马上治天下”了,会转而重文,或者文武兼重。 可是女帝本人身怀武功,分明是极其重武,旁边护卫模样的人,个个都是武功高绝。所以这一次,想要得到女帝青眼,首先得武功高? 在这里,每位皇子都拿到了刻着自己姓名的腰牌,做工精细,花纹却并不重复,每块皆是独一无二。 传令官说清楚规矩之后,一时间全场死寂,只有猎猎风声,并无人率先动作。 这里是个空旷的所在,周围没什么遮掩之物,风刮得猛不说,头顶阳光亦算不得温柔。好在这样一来,倒是不冷不热。 彼此面面相觑,静待片刻之后,依然无人敢做第一个。只因为地形、马匹都不熟悉,事关颜面,谁敢妄动? 女帝端然坐在华盖之下,眉目安宁,神情始终如一,显然极有耐心。 可能他们会觉得她一些决定很是莫名,但其实她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再说,人都已经到了这里,就算要消遣他们,能反抗得了吗? 穆雅图灵动双眸含着笑,将这群人反复看了几遍之后,只觉无趣。而后她附在女帝耳旁说了句什么,女帝只极轻地点了下头。 她顿时脸上笑意飞扬,足尖一点,身形如翩鸿一般,转眼之间便掠到了比赛场地之中,落在一匹烈马三五步之处。 因可以找门客代替,本有人正在商议到底谁出场,却见这异族美人翩跹而来。虽未露出正脸,可她满身都透着自信,倒把他们都震住了一瞬,都呆呆看着。 穆雅图随意择了一匹黑马,拾起一旁的弓、箭袋和马鞭,而后上前摸了摸马头。这马并不配合,暴躁地甩了甩脑袋,把她的手甩开了,同时发出一声嘶鸣。 她并不介意,继续努力让马儿镇定下来。或许是自小接触的马匹甚多,不多时黑马已安分了些。 眨眼之间,她拔出腰间弯刀割断了栓马的绳子,翻身上马,动作迅捷异常。黑马蓦然受惊了一般,长嘶一声,想把身上的人甩下来。 穆雅图大力一勒缰绳,生生阻断了那马奔走的势头,而后强行调转方向,朝旗帜那边而去。一路上黑马不断翘首昂头,极不配合,加之乱石铺地,看着极其惊心。 正是极颠簸之中,她自背后箭袋中抽出三支箭,一起搭在弦上,对着飘扬的旗帜果断射了出去,箭无虚发。而这弓只能承受一拉之力,随后便断了。 烈马奔行极快,很快便近到旗帜之前,却显然停不下来。众人只觉远远地白光一闪,马匹的嘶鸣声戛然而止。 随后马腿一弯,黑马即将倒地,穆雅图立身,脚尖在马背轻轻一点,借力窜起,手脚麻利地将刚才的三支箭一一摘了回去。 她冲众人粲然一笑,而后大步朝女帝那边走去,众人却蓦然觉得心里一寒。 轩辕夜状似茫然地看着她,实则在想,这女人太可怕了,强悍不说,还心狠手辣。但问题是,这一出是何意? 难道是在暗示他们,那些不听话的,就好比烈马。如果不能驯服,还是杀了省事? 他突然觉得自己胡乱寻思的毛病,真是不好。 一个女子表现如此精彩,延荆的大老爷们已被激起了豪气,不甘示弱地随后上场。但他们生长在北方草原,弓马娴熟自不必说。 所以,这样的比试,不仅危险,还很不公平。当下,便有人深思熟虑之后,主动放弃了。 其实各人目的不尽相同,有人希望大出风头,有人却如轩辕夜一般,韬光养晦,静待更好的时机。 段清黎见在场很多男人都盯着刚才那美艳姑娘紧瞧,眯眼在轩辕夜耳边轻声问:“你喜欢吃什么样的果子呀,嗯?” 是不是刚才那样,前凸后翘曲线动人,笑容大胆目光炽热的? 轩辕夜满心好笑,东张西望了一下,呆声呆气回道:“哪有果子?我要吃没熟的……” 怎么说呢,方才那姑娘确实美貌惊人,而且美得浓烈,第一眼就能撞到人心里去。 但那又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二人悄声交谈,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反正外人听着都像是鸡同鸭讲猫狗打架。 轩辕陵见状,心头立时不悦了起来。现在是什么场合气氛,为什么他们敢这般旁若无人? 渐渐过了小半个时辰,该记录下来的都记录了,这一场也该结束了。不管中间出了什么状况,女帝始终一句话都没说过,只静静瞧着。 但眼见近了晌午,女帝却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 轩辕夜在想,她不会是打算让他们一直这样站下去吧?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异常正确。 直到有人大了胆子询问下一步如何,女帝才悠悠回道:“今日阳光甚好,诸位陪朕晒会太阳吧。” 立时有不少人心里都翻起波澜来,要知道,昆珝本就地势稍高,也没太明显的冬天。这里又在山脉背风向阳处,阳光直射下来,也是要热死人的。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当真不是消遣他们的? 所有的举动,都让人看不懂。 可实际上,今日第一场就是武试,只是无数或明或暗的考验之一,考的便是体质和耐性。 女帝重武,除了出于安全的考虑之外,更是因为强健的体魄,对上位者来说,尤其重要。 一码归一码,就算心里有些疑惑,但大部分人还是站得笔直如松,毕竟都知道这是考验。 轩辕夜因为这几天温泉泡多了,皮肤似乎变嫩了些,没晒多久便觉得热,脸上也红了起来。 他往地上一坐,脑袋在段清黎怀里蹭来蹭去,撒娇道:“娘子,我饿,要吃饭……” 段清黎也觉得有点晒,默默摸了摸他的头,装模作样低声安慰两句,手却探上了他的腕。 段清朗不着痕迹鄙视了他一眼,随即看了看四周,眨眼道:“好好站着,过会儿就能回去了。” 轩辕夜懵懂点头,又蹭了一会之后,被拉起来站好。 然后没过多久,他身子晃了几晃,便往地上倒去,段清朗连忙接住他。 本来动静没多大,却因为段清黎的惊呼,让不少人往这里看过来。 沉寂了片刻之后,女帝淡淡道:“带他下去吧。” 第464章 还没到时候 有道是祸福相依,大多数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坏处。比如这装傻,虽然会遭到诸多白眼,但行动却比其他人自由方便许多。 还有不想做某些事就不做的特殊权力。 中午还不是一天中阳光最烈的时候,但也够受的了,为什么要白白晒太阳呢。 一群人悄然目送着轩辕夜他们离去,心里笑他柔弱之余,却也有歆羡。但如果长远来看,体弱毕竟不是好事,这半日的舒适不要也罢。 但其实大多人都不耐烦忍受这无端的折磨,心里憋着些火气。皇子们大多久居深宫,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腾? 可当众晕倒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做不出来。 况且,女帝要他们陪着晒太阳,自己也真的认真地站着,果真以身作则。 轩辕夜才不管其他,也不考虑什么后果,他只想带着自己娘子赶紧离开这毒日头地儿。 大半个时辰之后,三人终于回到漱玉宫。轩辕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直奔卧房,扯下外衫趴到床上。 今日这里,似乎并没有人监视? 他闭着眼嘟囔道:“好困,昨晚不该那么兴奋……” 段清朗顿时挑眉:“你昨晚做什么了?” 段清黎稍稍白了他们一眼,坐在床边轻轻揉着他的腿弯,问道:“你自己觉着腿有没有事?这几天尽量少走动。” 轩辕夜道:“应该没事吧?养两天就好了。” 他随即睁眼,疑惑询问:“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他们比试都要把我算上。既然允许放弃,我一路放弃不就好了?到底有何意义?” 段清朗思忖一会,回应道:“女帝心思诡谲得很,虽然今天说了好一番,但可能仍然没有显露真正意图。” 他随即无奈笑道:“或许,凡是相比较,必然要有个垫底的吧……” 轩辕夜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我可以不去吗?太无聊了。” 段清黎并没有接话,却满心无奈,对女帝所作所为,她更多的还是疑惑和不满。但最基础的,她还是不知道女帝的权势到底有多大,大家都多少知道一点,却都不是全部,以致于云里雾里。 这种情况,诡异得很。 段清朗神情凝重了些,推测道:“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似乎很喜欢给人慢慢下套,比如今日。说不定暗里有一套评价标准,如果不合她的意,可能没好果子吃呢。” “可我是傻子……” “可你有幕僚。” 气氛凝肃了一瞬之后,段清朗叹道:“还是假装积极一些吧,态度问题和能力问题,到底是两码事。” 轩辕夜也觉得,不能消极怠工得太明显,也是不容易。 他想了想,对段清黎道:“吃完午饭,我们去瞧瞧颜羽怎么了。” 实际上他不愿多提,也觉察到些微妙的怪异之处。自从到了昆珝之后,颜羽似乎不怎么愿意见他,但人家本来就喜静,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段清黎点点头,想起一些事情,心情立刻就沉重了起来,觉得还有好多事情没有解决呢。颜羽让她心里很不安,总觉得真相可能血淋淋到不忍直视,但又迟早有一天要面对的。 还有毒老,谁知道他这些天哪去了?但他一定还会出现并且死皮赖脸的。不得不说,这个老家伙既讨厌,又让人胆寒。 人家活得久了,什么毒没见过?年纪小到底要吃亏的。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件事,就是不知女帝是和意图,会不会放他们回去。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的话,他们该怎么应对? 轩辕夜心里差不多也是同样想法,却更为坚定些。反正无论如何,他的初衷是不会改变的。 午膳后,他们便一起去找颜羽了。 要说起来,现在的关系确实有些冷了,不知为何就比以往疏离了些。可能是因为轩辕夜人前必须时刻装傻,而这里又有人照料,一般时候也用不到他。 颜羽同样住在漱玉宫,却是在一个偏殿中,他也并不常出来走动,一两天才露面一次。 三人一路都没说什么,心底都微有几分沉重。 段清朗在想着,轩辕夜今天,应该不会把一切都问清楚吧? 他们到的时候,颜羽正在房里孤零零地呆坐着,眼眸幽深凄怆。听到脚步声之后,他回过神,转头之前,所有神色收敛了几分。 心里有事,再想做到以往的云淡风轻,真的很难。 颜羽并不在乎他们的来意,淡淡道:“坐吧。” 但看到轩辕陵走路时微有几分一瘸一拐的,他眉头轻蹙问道:“你腿怎么了?” 三人心里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但相见短短片刻,见了他的模样最后,又生生止住了。而他不过三言两语,以往那熟悉亲切的感觉便又迅速回来了。 颜羽比往日苍白憔悴了些,眼底却有几分青黑,气色确实不是很好,显然也不成眠已久。 段清黎看得出他心火有点虚旺,心更加沉了沉,看来他们暗地里所有的疑心,都不会是假。 轩辕夜嘟着嘴道:“今天觐见女帝的时候被坏人偷袭了。” 随后他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又道:“好在女帝没有责怪我,傻子做大多数事,都可以被原谅的。” 颜羽抬眸,想说什么有止住了,想来某些道理轩辕夜也是明白的。虽然大部分人会原谅傻子,但对于习惯以暴力解决问题的人来说,不管什么人都是无区别的。 他想了下又道:“有这么巧吗?” 正好是在轩辕夜身边无人,而女帝走到旁边的时候发生的? 轩辕夜点头道:“别忘了还有蓝宇之。” 这一刻他在想,到底要怎么解决这厮?那背后的势力,似乎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大上许多。 颜羽凝眉极轻地叹了口气,然后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吧。” 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既有偶然,也有必然。 他心里却烦闷得很,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最后一刻? 不到最后,他们即便问了,他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屋中死寂了片刻,几道目光交错之间,似有千言万语。 轩辕夜暗想,还是不问了。这么优柔不是自己的性子,但凡事总有例外。朋友很重要,为什么非要提前看到一片血肉模糊呢? 或许,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第465章 只会画乌龟 这日晚间,轩辕夜又去水里泡了会儿,现在毕竟是对身体有利的。三次药浴之后,寒气基本可以无视了,身子不会再泛凉了。 而在暖热的水里,于行气活血有益,吃药见效要快许多。 解决了寒气,经脉的恢复也很有望了。至于脑袋的伤,这段时间还好,并没有疼过。 另外,那个什么归元丹,真的很有效。他却没敢吃太频繁,耐心等两三天,待所有药性散出之后再继续服用。 再有一个月时间,凭着天赋和勤奋,他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么弱了。 至于其他一些乱七八糟没影子的事情,还是不要想多了的好。 第一次比试之后,隔了一日,女帝才再度召集大家,继续比试。 听说之前有人等得不耐烦,暗自咒骂埋怨。但不巧的是被女帝的人听到,回敬道:“若有等不得的,自行离去便是了。” 所以这次也是一样,大多人都提心吊胆等着呢,一大早做好了准备,却一直等着,等到天黑也不知道到底要怎样。 可又能怎么样?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能轻易回去吗?再说,敢到这里来的,除开几个特殊的,哪个不是心里怀着大梦? 第二次的比试却是文试,规矩当然也随之变了,比的是策论。和某些国家科举选才中的殿试差不多,不过殿中无人监考罢了。 而随后,他们被告知这场比试每组只能有两个人进去,也就是说,每位皇子只能带一个人进去。 对于轩辕夜来说,带谁都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一个字也不打算写。 段清黎想了一下之后,对颜羽道:“你去吧。” 因为她不会武功,殿中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帮不上忙。 颜羽点头,她则被段清朗交给灵钧的人保护。 轩辕夜在外人面前,傻得有始无终,此时抱着段清黎不愿撒手,他们又装模作样劝了一阵子才好歹说动。 段苍涯一直在悄然打量着轩辕夜,总有几分不能置信。不过一段时间不见而已,世事果真如此无常? 虽然此前二人关系不怎么好,但也没什么仇。再说,他承认轩辕夜是个人物。但是现在,有点遗憾。 进了殿之后,轩辕夜不得不佩服女帝不设考官这一点。先是殿中极其宽敞,座位都隔得远。然后,这些人自私而好面子,抄袭之类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轩辕夜一看案几那么矮,就满心无奈。昆珝和女帝风格诡异,看不出明显的地域色彩,像是融合各种风俗。像眼下这矮几,显然是要跪坐在地,才能用上。 先左顾右盼一阵子之后,被颜羽拉过去坐下。可他跪坐之后,没多久就开始扭来扭去很不老实。因为这样一点都不舒服,谁闲着没事要跪着? 抬头看他们一个个跪姿端正,轩辕夜大喇喇往地毯上一坐,怎么舒服怎么坐,颜羽也并不阻止。 一开始殿中毫无声响,渐渐便有极轻的交流说话之声。女帝允许两人进来,正是要他们各带一个最有用的帮衬之人。 颜羽一张一张缓缓阅着写了论题的纸,轩辕夜在一旁偷偷瞄着,暗自感叹女帝的意图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培养真正的明君。或者说,现在是在鉴识他们做国君的资格几何。 而且现在仅仅两场比试,再加上各种暗中考验,看得出来,女帝的要求很高。文才武略,似乎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论题共有四道,一道比一道犀利。 第一道问赋税与民富,第二道问官制如何才是最优,第三道问各人本国政治得失,第四道则问各人觉得本国何时会灭亡,原因又何在。 估计看到最后一问,很多人会惊出一身冷汗。 身为皇室中人,谁会闲着没事想“国之将亡”呢?不是谋反,就是忤逆。 轩辕夜倒是认真想了一想,亡国未必亡民,权力若和平交接,不会掀起太大的腥风血雨的,但那样实在很难做到。 他又挠了挠头,想起大夏还有个狗皇帝没有解决呢。他一直没想好该用什么手段解决了比较好,除非他自己愿意做皇帝。 但纸有两沓,分别是给皇子和幕僚的,二人要各答一份! 翻阅完题目之后,颜羽望着轩辕夜,像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轩辕夜将下巴一扬,眼里满是拒绝,他虽然是有意见,但一个字都不会写的。 那么接下来还有大把的时间,该做什么呢? 轩辕夜好奇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他们似乎都沉浸在各自的讨论之中,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周围人的举动。 但这时候,皇子和幕僚的地位,便能看出些差别来,更别说到这里来的本来就有些很是强势的皇子,幕僚的意见便只是参考。 左右是无事,轩辕夜便紧紧抱了颜羽的右臂开始闭目养神。反正,我一个字不写,你也别想写什么! 颜羽轻轻叹了一声,他总觉得,就算是傻子,女帝也不会轻易放离的。毕竟,是掌旗使大人亲自护送来的呢,这四个人一定有什么独特之处。 只可惜,他现在还没看出他们四个之间有什么关联来。 对其他人来说,时间有限,意见成熟之后便开始各自奋笔疾书,生怕时间不够。紧迫之中,倒也无人在意轩辕夜这边的动静。 反正,也没人对他抱什么期待,毕竟都知道傻子是什么德行。 但他的幕僚居然也能端端坐着?是放弃扶不上墙的烂泥了吗? 轩辕夜闭目之中,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有些茫然了。 其实他从来没把颜羽当手下来看,之前让颜羽做什么事的时候,都用的是“拜托”之类的词。在大夏,颜羽会代他管风语和商行,不还是因为那时他自己不方便露面吗? 他发现自己觉得对方是朋友,可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或许要生分些呢? 可那曲《停云》,还萦绕耳畔。 过了许久,颜羽轻轻把他推醒,示意他时间快到了。 呆呆望着桌上的白纸,轩辕夜揉揉眼,看看别人之后,握住了笔架山上的毛笔。 他就这样以怪异的执笔方式,开始在纸上胡画。 画完之后,颜羽看了半晌,才看得出那是一只乌龟,不禁一阵默然。 “女帝面前也敢这么顽劣……” 轩辕夜嘻嘻傻笑,无妨,反正一般人看不出来是什么。再说,在他看来,乌龟有很美好的寓意呢。 就这么交上去吧! 第466章 鸡立鹤群 临交卷时,众人已坐了两三个时辰,正是饭点。长篇大论答了四道论题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觉饥肠辘辘,又兼劳心劳力,都有几分累了。 唯有颜羽和轩辕夜最是悠闲自在,反正就是奔着垫底去的。不过颜羽还是以左手写了些字交了上去,起码得显出几分端正的态度来。 却是不想,这次来收卷的人居然是先前那个一身武艺的美艳姑娘穆雅图。 当然,这里即便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也是经过多方打探。 这女人看着笑靥如花亲切活泼,可昨天杀马异常果断,绝非善类。以致于,就算很想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也没人敢问出口。 穆雅图带着意义不明的轻笑,看着两个手下将卷宗一一封好收起来。殿中除了轻缓的纸声,便寂静无声。 一道声音这时候响起,便听得很是明显了。 轩辕夜不管周围什么情况,只摇着颜羽的衣袖可怜巴巴道:“我饿了,我要吃烧鸡……” 这次没有撒谎,他是真的饿了。 但,谁知道随后还会有什么幺蛾子?上次是暴晒,这次呢,辟谷? 颜羽摸了摸他的头,宽慰道:“乖,交卷以后,就能吃饭了。” 但他自己又犹豫了,真的要把那张乌龟交上去么…… 这殿中除了穆雅图和她手下两人之外,再无女帝的人马,倒让人心里没之前那么压抑了。 轩辕夜二人对话,都落在其他人耳里,不多久便有人小声嗤笑道:“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似的……” 却并没有多少附和的声音,这些人大多都心机深沉得很。 轩辕夜自然能听见的,却假装听不见,在心里极快地回忆了一下,记起这人是谁。如若不错,好像是延荆来的三人之一。 想必,对那些蛮子而言,骑马射箭最适合擅长,提笔写字的话,可能要比登天还难。估计是被这一大堆论题气得光火,所以心情不好。 不过就算如此,也太沉不住气了。 可事情到此还没完,穆雅图正走到轩辕夜不远的地方,见他毫不老实地在颜羽怀里蹭来蹭去,不禁吃吃一笑。 她并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只是觉得…… 这群人里,还是这个傻子最有意思。看看其他人那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内心的渴望都悄悄浮现在眼底了而不自知。人家傻子呢,不仅举止洒脱,还眼神纯净。 轮到轩辕夜交卷,本来该如之前那样,将纸张密封了事。但那只丑陋到难以辨认的浓墨乌龟趴在纸上,如此显眼,穆雅图眨着褐色美眸,疑惑道:“这是什么?” 轩辕夜一脸戒备瞪着他们,不想让别人看他的画作。但他到底慢了一步,穆雅图身手敏捷,先行拿走了最上头的那张纸,细细打量着开始研究。 看不懂,很玄妙的样子。 她看了半晌之后摇了摇头,但交完卷闲着无事的人,自然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已有眼睛雪亮的人看清楚了纸上画的是什么,忍不住暗自发笑。 穆雅图狐疑地回望了一眼,觉得其中有异,便柔声问轩辕夜道:“告诉姐姐,你画的这是什么?” 她声音圆润甜美却又浑厚,音色极美,又隐隐给人几分高山草原的感觉。 轩辕夜鼓着乌黑的眸,撇着嘴慢慢道:“画的是你呀,不要拿走嘛。” 颜羽及时截断他们再继续说下去,无奈道:“你不是饿了吗?把纸交给姐姐,就能吃饭了。” 轩辕夜表情顿时明朗了几分,乖乖点头。 穆雅图仍然颇为不解,傻子的世界总是如此深奥。 她走远之后,轩辕夜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揶揄。 颜羽在他耳边低声解释道:“昆珝地势高而少湖沼,乌龟是极少见的东西。” 轩辕夜点点头,而后想到,他确实是忽略了地理位置,觉得某些东西放在其他地方该同样理所当然了,这样是不对的。 顺着这样来想的话,女帝到底要做什么?最终目的真的是统治环境这么复杂的北境? 直到所有卷纸收齐,这些人才相继出了殿门,然而依然有人在惦记着刚刚看到的事情。有些人觉得不值一哂,有些人却觉得可暂得一乐。 轩辕夜出门看到段清黎,笑容立刻灿烂许多,她回以一笑,然而却目光微冷地扫了扫这群人。 靠近之后,轩辕夜趁机悄声问:“怎么了?他们说什么了?” 她摇头,然而神情分明有些不忿。 轩辕夜抱着她状似撒娇,实则在她耳边安慰道:“反正我都不介意,别生气。” 他目光极快地掠过这些人,毫不意外地发觉有些人神色里果然有鄙夷,虽然极轻。 段清黎眸光一转,收敛了之前的些微不乐,脸上满是笑意,同样声音极轻地开口。看似在耳鬓厮磨,她其实说的是:“真难以相信,人到底能有多恶毒。” 她到底还是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美好了? 二人此时这般亲昵,无疑又让某些人心中轻鄙更甚,觉得他们大庭广众的不知羞耻。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文试之后再无其他内容,诸人可以各自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段清黎终于把今日外面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她声音很轻,目光却如寒潭般冰冷幽邃。她现在越发清楚地明白,强者或自视强者的面前,是永远没有弱者的席位的。 她冷冷道:“他们夸你鸡立鹤群,还有人说……傻子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于己于人都好。” 轩辕夜眼神凝了一凝,随即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安慰道:“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二人却都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多强,才能保护自己和所爱? 段清黎眼里的冷意化了几分,轻哼道:“他们也可能是羡慕嫉妒,自己活得不如傻子自在。” 轩辕夜无所谓地耸耸肩,别人什么样他一点都不关心。 但随即,段清黎却神情一肃,悄声正色道:“这些不是关键,重要的是,今天外面本来也没有女帝的人马的。但他们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之后……”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人,二话不说就把最喋喋不休的几个人舌头给割了下来,然后把他们带走了。” 轩辕夜也是有点意外,看来女帝的风格是出其不意啊。 第467章 就是要针对他 但实际上,女帝的风格首先是凶残,然后才是出其不意。 她定下的规矩不是很多,但一旦有人违反,后果不一定能承受得起。对于异地来者还算客气的了,刀本来应割的是他们的脖子,而不是舌头。 穆雅图收齐了答卷之后,便直接前往女帝的寝宫,将之交给她过目。 虽然不知道陛下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棋,但照眼下的情况来看,一定不会小。而在女帝的偶尔点拨之下,她也能从一些细枝末节之处看出一个人的性情能力来,还觉得甚是有趣。 但十七位皇子里最神秘的,当然是那个傻子轩辕夜。可能是因为他太简单了,简单到反而让人看不清。 女帝此时素面朝天,未施粉黛,但面容依然精致无暇,丝毫看不出来她年届四十。 她一贯面无表情,素手轻轻翻着一沓又一沓纸张,只静静看着,即便有评价,也只在心里。 翻到某一份时,她难得的顿了会儿。 穆雅图心知肚明,一定是那张难懂的图了。相较于其他人的长篇大论满纸墨迹,这一份两个人的答卷,实在太素净了些。 女帝望着纸上的乌龟,微微抿了抿嘴,目光又落在一旁简洁的几行字上。字迹是熟悉的,却更加端肃圆润了几分,想必写字的人,心性也沉稳了不少,却依然没有丝毫锋芒。 穆雅图见她看答卷的节奏缓了下来,轻声询问:“陛下,这画的是什么?” 女帝极简地答道:“龟,不懂就去看书。” 穆雅图哦了一声,又想起轩辕夜的话,问道:“那它有什么含义呢?” 女帝敛了敛眸,将这一份答卷放下,拿起下一份,回道:“不过是傻子的信手涂鸦罢了。” 然而,她方才在思忖,心里也有疑惑。她在想,这画代表了什么? 龟,归? 到底只是个无聊的淘气之作,还是有什么更深的含义? 直到将所有答卷看完之后,女帝才缓缓合上了眼,似在心里对他们逐一评判。然而却又无端想起那张丑陋的乌龟图画,满腹生疑。 是想回去吗? 穆雅图坐在一旁,悄声问道:“陛下,属下有一事不解。” “说。” “您为什么会让一个傻子和正常人一起做这些事情?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难道只是为了那句“一视同仁”吗? 那样干净纯洁又好看的笑,真是人间少有。可今日大殿外面的议论,她也听到了些,当下就觉得不满。按照陛下的规矩,闲着没事乱嚼舌根者,轻则割了舌头,重则杀头了事。 陛下最烦那些丝毫沉不住气,一有个什么就开始喋喋不休的人了。 女帝徐徐睁开潋滟凤眸,眸中毫无波澜,解释道:“其一,他并非生来痴傻,而是受伤所致,还有恢复的可能。既已千辛万苦到了这里,还能立马回去不成?也并无人指望他能如何。” “其二,他的存在,使得这群人更不平衡,也有更多东西浮现出来。今日之事,便是如此。” 穆雅图分辩道:“可是他根本就不适合这里呀……” 女帝静静凝望着她,盯了她片刻才开口道:“朕就是要让他记着,这个世上永远是弱肉强食的。身为傻子,就该受到羞辱,避免不了。” 穆雅图摇了摇头表示不解,陛下的意图她还是不明白。 “罢了,不说这些了。你要记着,眼见未必为实。” 女帝修长的手指拂过那些答卷,将之轻轻整理好了,又道:“就好比这些人,一个个说得天花乱坠,仿佛治国明君一般。可若真落到实处,并无多少能着手之处。看人,不要看表面。” 云叟那日的诊断结果是脑部重伤,极有可能痴傻,并将当日情形原原本本描述了一遍。除此之外,漱玉宫中确实不时有人监视,回禀的结果也差不多。 但这个傻子,是有逢场作戏的历史的。掌旗使已将他在大夏做的事查明回禀,瞒着敌人假扮他人,这样的事还算有趣。 所以,女帝并不完全相信轩辕夜是真的傻,正在思索如何让他露出破绽来。 或许,还是现在对他们太过温和宽松了,以致毫无紧迫之感。 穆雅图点头道:“属下谨记陛下教诲。” 道理她是懂的,但却不明白陛下到底什么意思。难道那个傻子有什么独特之处?或者他现在并不傻? 古井无波的一双黑眸望向空处,沉寂了好一会儿,女帝才开口命令道:“你带人将戈兰猎场收拾一下,划出情况差不多的两处。” 是要狩猎吗?现在正是野兽肥美的时候。 女帝随即补充道:“去查查大约多少凶兽,数量太多的话击杀一部分,朕需要那里不危险,但也不怎么安全。” 穆雅图迟疑一会之后,点头领命。 可能不止是狩猎那么简单,或许是更为考验的事。但她不该多问,反正就算开口,陛下主意既出,也不会更改什么的。 一丝同情弱者的想法生出不久,随即淡了许多。 陛下说得对,生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弱者是不该被同情的。就算再如何美好,他也只是个傻子,根本不适合这里。再者,陛下并没有要对他如何,只不过相同的要求放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残酷罢了。 可她不会知道,女帝这一次的决定,就是为了针对轩辕夜! 当身边毫无庇佑、全是危险的时候,他会如傻子一般应对吗? 三日之后的晚间,诸国来者接到一则通知,要他们准备一下,第二天一早前往下一个场地。 一听说是个猎场,顿时有人欢喜有人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武艺卓绝。 这次出门,确实让不少人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轩辕夜在想着,难道是武试和文试轮着来吗?或者这次,比的是狩猎? 即便心有所思,他仍然露出一副茫然懵懂的神色,假装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问道:“我们是去那里玩吗?” 段清黎等人此时都有些神情凝重,如果是狩猎的话,误伤之类的事情,完全是可能的吧? 第468章 生存考验 轩辕夜他们随着其余人一起,坐的是宽大的板车,跋涉了几乎整整一天之后,终于抵达了戈兰猎场。 第二天早上,艳红的朝阳映着远处雪山的银光升起,空气中尚有一丝轻寒,众人已用过早膳,集合到了一起。 这猎场看着很是辽阔,处在山腰位置,却不知里面地形究竟如何。青黄的乱草从栅栏外,绵延向不远处的林间。而那林木郁郁苍苍,随着山势绵延起伏,望之有几分阴森之感。 不仅是轩辕夜他们心里存疑,其余人也暗怀忐忑,女帝的心思捉摸不定,把他们弄到这里来,为的又是什么? 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怕的不是猛兽,而是人啊! 一旦进了这深林之中,要比在外面危险十倍不止。毕竟,谁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为了显示重视程度,女帝亲自到场,亲自解释这次的规则:“今日是最后一场考验,也是最难的一次,希望各位全力以赴。” “你们将要面对的,不是狩猎,而是生存考验!” 女帝笔直地站在他们几十步远的地方,清冷的声音加上恐怖的内容,让晨间的寒气显得更冷了几分。 闻言,大半人已微微色变,谁都没想到,她居然连这也敢玩? 未免太过分了! 人群中传出一声极轻的抱怨,随即有质疑之声附和而响,其余人或眉头紧皱神情凝重,或凝视着女帝静等下文。 女帝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满的,大声说出来。有人觉得自己做不到,现在便可启程回家了。” 所谓生存考验本来,说危险也就那样,说不危险却也不能让人放心,全看规矩到底如何了。 这时却又无人说话了,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如何甘心功亏一篑?再者,现在认怂未免显得自己怕了不是? 女帝便继续道:“野兽已经被清理过了,但可能会有漏网之鱼。你们的任务之一就是,在猎场尽头呆上两天,这里没有任何干粮,夜间冷如寒冬。” “四处散落着些特殊的令牌,每块都对应一名以一当百的暗卫。任务之二,便是尽一切所能多收集令牌。结束之后,那些人将为你们所用!” 原来是危利并存,昆珝的武功体系似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武功普遍要高出很多,所以女帝的暗卫都该是厉害得很。但尽管如此,还是会让人心里生疑,充满不确定。 轩辕夜一脸因起得太早而瞌睡不已的神情,心里却颇为不屑。野外生存而已,于他如家常便饭好么?今日这类场景和以往的危险比起来,简直不值一哂。 但一听到女帝的下一句话,他顿时睡意全无。 女帝道:“这一次,各位皇子独自前去,身边不能带任何人,亦不能带武器。每人将发一只骨哨,三个时辰后,遇危便吹响,会有人前去营救。当然,自认失败,则全盘皆输。” 不仅是轩辕夜觉得不对,其余人也暗自皱眉,不准带人?那就是只看各人能力了? 诸人神情变幻不定,不多时却都竭力装作镇定。大多明事理的人转眼之间已经想通,令牌之类的,不要也罢,只要保命即可。 然而女帝却还没说完,她继续悠悠道:“为避免人太多,朕将你们分为两组。” 随即,她身边的一个公公宣读了分组名单。 直到这时,众人心里才是真正的心惊肉跳! 有些人本打算进去之后,找人暂时结盟共同行事,求个安全。可曾想,女帝居然把有仇的人分到一组去了? 段清黎柳眉一蹙,看了看女帝,又看着轩辕夜,眼中神情不言而喻。 段清朗、颜羽同样神情凝重而难以置信,满是不解。 女帝居然把轩辕夜扔到轩辕陵那群人里?而且,他和轩辕夜不在一块! 轩辕夜一言不发,只觉危机深重。若想不危险,便只有不傻,真是两难。 有这么巧吗?不让带武器、不能带人也就算了,还没能和灵钧的兄弟俩分到一起,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在针对自己呢? 能不去吗? 见他们又开始犹豫,一脸不情愿,女帝声音微冷,斥道:“朕发觉对你们太过礼貌,以致有人得过且过。你们这么弱,还有什么脸面隐藏实力?面对此等小事,也要犹豫一番?若大军压境,又该如何!” 说真的,她觉得这些人到底都很年轻。就算天赋再如何卓绝,终究是年轻人,总少了些什么,再磨练磨练就好了。 轩辕夜长眉一轩,心里微疑,难道她发现了什么?这“得过且过”是在针对自己吗,还是在说别的谁? 他极快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哪里有没有露出破绽,却并不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 段清黎抓着他的手不愿放开,眼中忧迫之情显而易见,心里充满对女帝的怨愤,却又觉得可怕。想得越多,就越觉得女帝这人恐怖至极,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 轩辕夜低头,稍稍以眼神安慰了一下她,脸上仍然是乖巧和茫然的神色。他在想,自己拖三个时辰,应该不是问题。这之后,吹响骨哨,直接全盘放弃算了。 就算放弃会有什么惩罚,那也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他是傻子,也要跟他较真?倒不如直接处罚来得好听呢。 延荆人本来就性情暴躁,其中一个蛮人王子脾气上来了,大声问道:“若我等不愿意呢?” 女帝淡淡道:“血溅当场,大可一试。既来之则安之,懂否?” 有些人略略做了一番准备之后,跟着领路的人便朝林间走去,思虑万千心间翻滚。 今日的情况,究其本质,是因为实力的强弱。就算不了解女帝的权势到底多大,但收拾他们也是轻而易举。想要彻底改变这种情况,唯一的办法是比她更强! 段清朗沉吟一下之后,前去询问女帝,他能否同轩辕夜一起,方便照料一下。 毫无意外地被女帝果断拒绝了。 无奈,只能看轩辕夜自己的了。 轩辕夜什么都不想带,段清黎好劝歹劝他才带了个包袱,装着件厚点的衣服。但其实应该用不到,且不提会不会被人抢去,他本就不打算过夜的。 在场的人,除了惊讶这次考验之危险,心里便满是对某个傻子的同情。 第469章 自己动手 轩辕夜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暴露自己不傻这件事。毕竟解释起来很麻烦,还会被认为别有用心。 但万一真的装不下去了也无妨,因为痴傻本就很难确定。傻病也不一样,他有时傻,有时不傻,不行吗? 轩辕夜满脸恋恋不舍和茫然,随这队其余的人一起往栅栏那边的林间走去。 段清黎他们担忧不已,却毫无办法。在别人的地盘上,本就受到太多束缚。 轩辕陵心里既喜又忧,目光复杂。这件事于他不是十分危险,但也有几分利处。女帝居然把轩辕夜和他分到一起,而让人讨厌的段清朗又不在,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确定轩辕夜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千鼎山那一夜的山崩地裂,他自然也知道。再加上云叟诊过之后,轩辕夜脑部曾重伤是毫无疑问的,痴傻是极有可能的。 而他身边的高手告诉他,现在轩辕夜身上并无半点武功气息,平时脚步虚浮下盘不稳,大有可能是一点武功没有了。 可他却忘了,就算没有内功,拳脚基础还在。如果真要打起来的话,他依然不敌轩辕夜。 但轩辕夜还得装傻呢,必须尽力避开一切危险。 一共十七个皇子,这一组有九人,除了轩辕夜和轩辕陵不对付之外,宁澜的太子和延荆的蛮子也相互看不顺眼,还有宁澜本国两个皇子之间的争斗。除此之外,其余人都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轩辕夜走得极缓,不多时便落到众人后头去了。他自然是有意如此,虽然他未必能威胁到他们,远离其他人到底还是好的。 轩辕陵一路同他说话,他也不打不理,只装听不明白。于是轩辕陵便自己先走了,却是个假象。 轩辕夜悄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着这里的一举一动。猎场有点大而林木繁茂,单凭目测,居然看不出范围到底有多广。 不准带武器,恐怕也是为了防止互殴吧。但对某些人来说,伤人或者杀人,还需要武器吗? 林间有其他人的气息。 轩辕夜心里一动,随即放下了心。这林间高树上隐藏着些高手,气息稳重内敛,应该是女帝派来以防万一的人。 那这样看起来的话,情况还好吧,可依然不能放松分毫。 轩辕陵的杀意,他清楚得很,他们彼此彼此。不过他可不想杀了那个小子,未免死得太便宜了。 轩辕夜脚下畏畏缩缩地缓步朝林深处行去,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一脸惊慌,要等好半天才再度迈步。 他现在只等安然地待大概三个时辰,就吹响哨子。至于来时的路,在这里记了也没用,不会有人原路返回的。 只是,越往深处走,地势越崎岖不平,多了些乱石,可这些不知名的高树却从石缝中兀自蓊郁。 便在这时,身后一阵急促迅捷的声响传来,轩辕夜未及回头,已听得一声暴喝:“把令牌都交出来!” 他顿时暗暗皱眉,居然这么快就有人来找自己麻烦了? 他满脸惊恐地转身回头,果然看见的是延荆的彪形大汉,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他的。 现在的问题是,虽然暗处四散着些高手,但猎场如此之大,并不可能保证到处都有人留意着。 而女帝之前说的是“尽一切所能”,简直含义微妙! 轩辕夜看着那豹头环眼的家伙朝自己走来,脚下不自觉朝后面缩了缩,瞪着眼怯怯问道:“什么,什么令牌?” 他可能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无端看他不顺眼,其实类似于壮汉对病秧子的嫌弃。简单来讲,就是看不起他的娇弱无能。 然而这一次,背后是有交易的。 轩辕陵站在几十步远的一棵树后,含笑静静看着他们。 他觉得,自己近来的运气还算不错。先是被他捡到了一面令牌,然后遇见了延荆的某个蠢货,借此达成了一笔交易。 其实站到一起便看得出,轩辕夜同延荆那人差不多高,不过对方一身紧实肌肉很是壮硕,他看着便单薄许多。 他先是被那厮揪住了衣领,争扯间包袱已散落了一地,果然什么都没有。 那人怒声一喝,问道:“藏哪去了?” 说着大致搜了搜他的身。 轩辕夜心里顿时勃然一怒,几年前他在漠北战场上,把延荆军队打成狗的时候也没见这厮露头汪一声,现在便有能耐来欺负一个傻子了? 老子要不是顾及暴露身份,定将你大卸八块! 他不经意间已看见了远处树后的隐约的人影,脸上哀恐之色更甚,呜咽道:“没,没有……” 那人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不过履约而已。此时一番没搜着,也不再过多纠缠,却是扯下了轩辕夜脖上的骨哨,又顺手将他一把推开。 长得娘们似的,还整天哼哼唧唧,看了就心烦! 他心里有所顾忌,也不是真笨,不过利欲熏心而已,是以并未杀人,力道也并不很大。 可轩辕夜踉跄着连退几步之后,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在地上痛苦地蜷身滚了几下之后便不再动弹。 那人见状也没多管,脚下生风赶紧离开此地。 四下又是一片死寂。 轩辕陵等了片刻见他毫无动静之后,渐渐朝这边走过来,近到跟前。 见轩辕夜脑下枕着石头,他觉着明白了什么,往四周看了看之后,俯身查看情况究竟如何。 轩辕陵眯了眯眼,还有气。 这一瞬间,空阔无人的林中,他眼中除了轩辕夜,只剩下杀机。 不知道为何,明明是想过很多计划,但当机会堪称完美得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想杀人的冲动占据了上风。 已经说不清到底为何这么恨轩辕夜了,或许被曾真心相爱的女人连同她的姘头屡屡羞辱,已经是生死大仇了! 轩辕陵只觉恨意上涌浑身一热,力气都似大了很多,双手已掐上轩辕夜细腻修长的脖颈。 机不可失,赶紧弄死他! 轩辕夜似被喉咙骤然一痛惊醒,嗓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叫声的同时,手脚惊慌失措地乱挥。 他睁眼蹬腿,大力一脚踢在了轩辕陵的裆部,世界立刻被尖叫充满。 轩辕夜心里冷哼一声,愚蠢,自找的! 想掐死他?他可以一口气在水下小半个时辰呢。 第470章 不想暴露 男人普遍的弱点突然间遭到袭击,贯顶的痛意迅速袭遍全身,轩辕陵惨叫连连,脸色煞白,捂着那处蹲了下去。 他痛得满身冷汗,眼里因为剧痛和恨意爆出血丝,一瞬不瞬地狠瞪着轩辕夜,杀意较方才更甚许多。 轩辕夜刚才那一脚虽然是有意,但绝无破绽。此时他仍然在地上乱蹬双脚,身子直往后缩,满脸无助害怕之色。 喉间发出被困小兽似的绝望呜咽,他以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却全身无力颤抖,像是手脚都被吓软了。 他呆呆望着轩辕陵恨意狰狞的脸之后,脸上惊惶神色越发深了,耷拉着眉眼一副要哭的样子。 而后,也不管狼狈与否,竭力远离轩辕陵。看起来连滚带爬的,轩辕陵在缓着痛意的时候,他已逃出好几步远。 轩辕陵眼见他要逃开,心里登时更怒,然则究竟不能肯定他真傻还是假傻。 或许因巨怒压过了身体之痛,加之脑中除了杀人再无别的念头,轩辕陵强忍痛意,举步奔至轩辕夜身前。动作竟然比以往还要敏捷许多,显见心情激愤迫切。 轩辕夜惊慌地颤颤叫了一声,霎时间心念电转,已知今日轩辕陵杀意已决,却不知会不会突然出现别的人。若真被逼至万不得已,到底还是得放弃伪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轩辕陵武艺粗疏,而且没有武器? 轩辕陵双目有些赤红,暴怒之中力气也大了许多,近身之后,将轩辕夜按到了地上。 他右膝重重压在轩辕夜胸口上,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坠在此处。轩辕夜立刻呼吸艰难了起来,肺部被压迫得咳都咳不出来。 轩辕夜紧眯着的眼中闪着危险的冷光,显然情况还会继续危险下去。可是就这般轻易地暴露自己隐藏许久的东西,他很不甘心,后果也是同样严重。 便在他即将做出抉择之时,耳中忽有极轻的衣袂破空之声,十几丈远处有人朝着这里急速赶来。而那异样的武功气息说明,这人该是昆珝的。 轩辕夜这一刻脑中无比镇定清明,实际上不出意外的话,轩辕陵是弄不死他的。虽然身体并未完全恢复,他现在的柔弱到底只是伪装,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决定赌一次,绝对不能暴露什么! 因了这样的想法,他的抵抗暂时绵软无用,轩辕陵的双手死死卡着他的脖子,把他掐得直翻白眼。 轩辕陵松开一只手,另一手却从地上摸了一块碗大的石头,拾着就朝轩辕夜头上砸过来。 轩辕夜心中一凛,竭力偏了偏头,太阳穴并未被打到,可额角立刻见了血。 殷红鲜血流入发间,他闭上眼,脑袋无力地偏垂一旁。 轩辕陵只恨现在手里没有武器,知道轩辕夜命大,不会轻易就死,右腿仍然死死压着,没有拿开。而他举目看了看周围,有没有再大点的石块,手里这个,到底还是小了点。 便在此时,背后远远地,一个冷肃粗重的声音急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声音厚重森冷,口音也和其他人不一样,显然不是任何一位皇子,那就只能是女帝的人了。 轩辕陵心头一震,悄然挪开了腿,又将手里的石头放下了,上面并未沾上血迹。他假意轻轻摇着轩辕夜,同时尽量平复狂乱的心跳,争取在那人过来之前,脸上露出些伤心担忧的表情。 脚下轻点,转眼之间便掠到十几步开外。不多时这巡逻之人便赶到这里,凝眉看着地上双眼紧闭满脸鲜血的轩辕夜,弯腰查看的同时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轩辕陵此时皱着眉眼,一脸担忧,手上因捂着轩辕夜的伤口而沾了鲜血,语调哀伤道:“我不知道,方才听到叫喊,我恰好在附近便过来看看,谁曾想……” 那人并不言语,皱着浓眉大概查了查轩辕夜的情况之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又是谁?” 轩辕陵略略犹豫了一瞬,还是照实答了,又关切问道:“他怎么样了?” 离死还有多远? 那人将他挤到一旁,直接抱起轩辕夜就走,简略答道:“情况不好,你小心吧。” 轩辕陵在想,这话什么意思? 就算怀疑到他头上,死不承认又能拿他怎么样?应该没人看见,就算有人看见又如何? 耳畔是无尽的风声,伤处已被那人极麻利地撒了些药粉,血流稍缓。轩辕夜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却紧闭着眼,面色也有几分发白。 摸约过了一炷香时候,那人一路疾行进到一顶华美精致的帐篷中。他收住脚步,将轩辕夜平放在地,恭敬地单膝跪下,以昆珝语禀告道:“陛下,这位皇子在林中受了伤昏迷不醒。” 穆雅图见状,微微伸长了脖子,心道好在派了不少人四下巡逻查看,倒不至真的有事吧? 女帝看着轩辕夜的面容,微不可察地眉心一蹙,将无声喟叹深埋心底,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便将自己看到听到的略略一说,毫无保留,都留待女帝自己分辨。 他刚刚说完,女帝还没说什么,外面已传来清脆焦急的女孩声音:“让我进去,我要见陛下!” 女帝挥一挥手,旁边便有人宣道:“让她进来。” 随即,段清黎急急步了进来,微有几分气喘吁吁。她刚刚看到一道身影急掠过去,怀里抱着个格外熟悉的人,心思立时便紧了紧,同颜羽跟了过来。 而进来看到果然是他的时候,她心情复杂得难以言明,眉目纠结,担心得要死。 略略行过礼之后,她急忙过去查看轩辕夜到底情况如何。他雪白肌肤上殷红鲜血太过刺眼,然则不过几息的时间,她心里便稍稍定下了。 只是看起来很惨而已,实际是轻伤。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消磨她的恼恨! 为何总觉得这次独独针对他的意味太过明显? 女帝挥手让送轩辕夜回来的人退下,即便心里有些微担心,却并不显露分毫,只悠悠问段清黎道:“你懂医?他情况如何?” 第471章 他们都欺负我 段清黎眉头紧蹙,因了心里有火,说话时也并不很恭顺,回道:“我家殿下伤口需好好清理上药,又受了惊吓,还是休息为好。” 女帝声音又清冷了几分,如窗棂初雪,命令道:“弄醒他,朕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段清黎本来的打算就是赶快带轩辕夜离开这里,谁曾想女帝居然还会如此命令? 她眉间细褶越发深了几分,轻声争道:“陛下,拖久了的话,他会很危险……” 女帝神情不变,亦不为所动,漠然重复道:“弄醒他。” 颜羽自始至终,未曾说一句话,只静静听着看着,以绢帕给轩辕夜擦着脸上的血,并未抬头看女帝一眼。 段清黎同他对视一眼,眼底皆有无奈。再轻的伤也是伤啊,更何况是在额角。 另外,她也不知道轩辕夜是不是真的晕过去了,现在他们算是单独在女帝面前,待会儿若是哪里有了破绽怎么办? 然而女帝即便面无表情,即便不刻意,亦满身威压气势凌人。只怕违抗了命令的话,反而更让她生疑。 速战速决吧。 段清黎一边给他掐着人中,一边轻轻在他耳边唤着,又轻柔地摇了摇他的脑袋。她尽力就好,不醒不就越发说明情况严重么? 他衣衫满是灰尘,显然曾在地上躺过。他脖子上更是留着清晰无比的指痕,让她霎时间神色一凛,眼底生恨。 他肤白胜雪,脖颈肌肤又很是细嫩,力道稍稍用大,便会泛红。如若掐得狠了,红印便会暂时淤在那里。 到底是谁痛下杀手? 过了会儿,轩辕夜悠悠半睁开眼,目光软弱无力。缓缓眨了几下眼之后,一双黑眸终于睁大了些,茫然之色也渐渐消退,像是认出了面前的人来。 段清黎柔声问他:“还认得我吗?你哪里不舒服?” 轩辕夜怔然望了她片刻,而后嘴一瘪脸一皱,声音软糯缓缓道:“娘子,他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说着想要扑到她怀里,奈何他是躺在地上的,身子一动之后,像是扯痛了哪里,他精致的脸蛋越发皱了几分。 段清黎稍稍整了衣裙,毫不介意地端坐在地,伸平了腿。 颜羽帮着,将他扶了起来。他便头埋在她胸前,双手轻轻环住了她,身体轻颤呜咽不止,看着很是伤心委屈。 段清黎记着女帝想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温声安慰一会,待他情绪稍稳之后,她轻声问:“谁欺负你了?怎么欺负的?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打他。” 轩辕夜笨拙地扭了扭,坐直了身子,闷闷回道:“就是这样,你看……” 他说着,自己演示了一下,双手掐着自己脖子,猛然咳了起来。 她连忙拉开他的手,将他揽进怀里,蹙眉问道:“是谁做的?” 轩辕夜在她怀里轻轻摇了摇头,怯声道:“好多,好多人……” 在场的人听得暗暗皱眉,心思却是不一,然而叹息居多。 段清黎又急急问:“那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轩辕夜一手揉着自己心口,耷拉着眼皮,声若蚊鸣般微弱:“这里,好疼……” 渐渐,他垂了手,睫毛轻颤着闭了眼,脑袋软软枕到了她腿上。 段清黎心里还算镇定,因为知道他并无大碍,而他如此配合,其实很是清醒吧?但她面上露出几分慌乱惊疑,立时帮他翻身躺平了,然后稍稍半解开他的上衣。 一层又一层解开之后,终于露出了里面的肌肤。只见他胸口处一大片肌肤明显发紫,显然是被什么重重压迫了一段时间,才会如此。 眼见他又“晕”了过去,该问的也问了,段清黎迅速将他衣衫整理好,为难地看他一眼,再度开口道:“陛下,我家殿下身体虚弱……” 女帝收回目光,实则仍然在思考某些事,闻声挥了挥手道:“下去吧。”她又对身边人吩咐道:“告知随行郎中一声,让他去看看。” 颜羽一言不发,轻轻抱起轩辕夜,垂头作礼之后,便起身离开,段清黎谢了恩之后立刻跟上他。 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外,女帝的目光仍然幽深不可测,兀自思索着。 娘子? 那个少女的身世,倒是得仔细查查…… 她随即抬眸,漫不经心道:“至于其他人,随他们去吧,计划不变。” 反正,她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只是有些不满意。 一顶寻常的帐篷中,轩辕夜睡在被窝里,已换了身干净衣服,头上的伤也清洗上药了。 那随行的郎中过来看过之后,也没说太多,不多时便离开了。 到现在,才不过距离出发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而已。 待得帐篷中没有女帝的人,段清黎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面颊,心绪复杂到难以名状。 她另一只手,在被子下面,被他紧紧握住了。 她声音极低道:“没有人了。” 轩辕夜睁开眼,沉默地凝望着她。被窝里,两只手十指相交,他以大拇指轻抚着她的手背。 两双漆黑的眸对望,皆是一言不发,有些事无需宣之于口。 其实她也知道,他尽早离开猎场,倒是会安全些。但一个傻子,在别人有意算计他的时候,想要安然待到最后,也是难上加难。 静默了片刻,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他吗?” 轩辕夜极轻地点点头。 她的眉目立时凝了一凝,眼底有恨之外,还有疑惑。 是轩辕陵动的手,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会有一个限制条件如此之多的生存考验?偏偏出现各种巧合? 她又小声问道:“女帝这次到底什么意思?” 轩辕夜缓缓摇了摇头,他也真的看不明白,为何女帝总似有意无意地,格外“关照”他? 因为傻子好欺负吗? 他随即又想到,可能女帝对别人下的特殊命令,其他人未必知道呢。说不定,也有人有这样独特的待遇,比如其余三位掌旗使带过来的人。 一声叹息掩在唇齿间未曾泻出,这样的生活即便再难捱,现在也得一步步走下去。可是,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胸无大志自甘堕落,只想安静地成家立业而已。 第472章 皇子只能留一个 这次的折腾,让很多皇子心里不服得很,但好在女帝已经说了,这次是最后一次考验,所以是最难的一次。 而这次,也验证了一句话:运气本就是实力的一部分。 有些人就是运气好,没遇到什么特殊情况,觉得这次还好,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有的人确实出门没看黄历,遇见了女帝说的“漏网之鱼”。 不过总体来看,并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即便有些人发生了冲突,也不是很大,毕竟动手之前要考虑后果。 事到如今,女帝也无意再继续折腾什么了,很快大家就回到了行宫。她打算让他们休息三日,然后宣读评鉴结果。 一直在谋划的事,也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却仅仅,只是一大堆麻烦的开始。 轩辕夜这几天变得蔫蔫的,对外便说是因为这次出去遭遇袭击受了惊吓。还有宫人为此觉得不平,又开始暗自惋惜担忧他的命运了。 对此他心里暗暗发笑,却也感叹,就算是相同的处境之下,人和人也是不同的。同样长在深宫,人的性子也都不一样。 他早就不必再找宫人玩了,之前那时是为了收集各路小道消息,从信息的碎片中知道些别的东西,关于昆珝、女帝还有诸国的人。 后来渐渐没有新的东西了,疑团的核心也不可能从宫人嘴里得到答案,他就懒怠了许多。 有那功夫,宁可陪娘子呆坐着。 这次的集会,可能为了显示郑重,地点是在金华殿,据说是行宫中诸臣议政的所在,性质和金銮殿相仿。 自第一次站队的时候被算计了,轩辕夜便和段氏兄弟站在一起了。虽然并不允许带太多人,但他身边的人本来就少,所以段清黎和颜羽都一起来了。 颜羽过来是因为,他隐隐觉得,今日既然要宣布结果,女帝或许会解释一下某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女帝向来雷厉风行,做事讲求效率,渐渐大家都略微习惯了她的风格,很快都到齐站好了。 女帝没让他们久等,很快便从殿后的侧门走来,坐到宝座上,目光极淡地扫了下面一眼。 所有人都低头垂眸,一片鸦雀无声之后,便是齐齐的拜见之礼。 行礼过后,女帝万年不变的清冷音色在空气中徐徐漾开,她道:“朕知道,从最一开始,便有人对昆珝之行心有不满。对此,朕只能劝那些人回去,仔细问问年纪大的长辈们,弄清楚朕的身份。” 随即,她毫不拖泥带水,又道:“朕此举目的在于,尽力拉平各国国力,以免哪里拖了后腿。而这次朕发觉,处境不同的人,才华确有不同。” 说得再直白些,便是这些人才能确实是有区别的,可能是因为国家不同或者身份不同的缘故。 一时间有些人脸上神情微微一变,或隐有自得,或暗自不服。然而这么多人在一起比较,总会分出个高下来。 却是不知,女帝到底照什么标准来比较的。 她话锋到了这里,却是忽的一转,语气竟有几分轻快:“你们既来了这鸿门宴,是否做好各种准备?朕要择最为卓越的人,如果,每国只留一人活着的话,你们如何选择?” “给诸位一炷香的时间商议。” 一石激起千层浪,震惊中沉寂片刻之后,底下传来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简直越来越凶残了,每国只留一人活着?确定不是开玩笑吗? 一时间,有些兄弟相互之间的目光便复杂了起来,既在震惊女帝是否开玩笑,又在想万一是真,要如何抉择? 虽然这样做很不好,极易引起各国不满,但如果能有盖过仇恨的巨大利益呢?或者,直接以无敌的强权压迫呢? 现在,到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所有人听得心里一紧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殿中渐渐响起讨论声,由小到大,最终一片嘈杂。 轩辕夜同身边几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同样不知如何决断,为何总觉得如此儿戏? 他回头,看见一丈多远的对面,轩辕陵正目光阴狠地望着他。 他心里暗哼一声,我的命运该自己掌控,现在都不过只是假象,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但刚一回神,便听得段氏兄弟的对话。 “兄长……” “别说了,我去吧。” “你身为太子……” “我是你哥,你得听我的。” 轩辕夜心里略微有几分惊讶,未曾想段苍涯居然能如此云淡风轻地做出决定。二人争的是谁去死,而不是谁活着。 到底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 段清朗已同他争辩许久,段苍涯只轻笑问道:“你不是带弟妹回宫了吗?忍心辜负人家?” 段清黎再也听不下去了,蹙眉插话道:“二位兄长别争了,陛下只是问一下,她都说了‘如果’……” 然则话未说完,她眼角余光愤恨地瞄了女帝一眼,为何非要如此?想看兄弟相残? 女帝只漫不经心坐在高处看着他们,大殿两侧的帷幔之后,站着些人,眸子不时转动,同样紧紧盯着这些人,将他们的言行反应牢牢记下。 这些人一直都有,有时在明处,有时在暗处。但这次涉及到身家性命,就算看见这些人,难道要为了面子违心一番吗?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便到了,清越的一声鸣鼓,尽管不情愿,殿中还是渐渐鸦雀无声。 都在眉目凝重地等待宣判。 女帝轻笑一声,悠悠开口:“朕方才说的,只是如果。你们的表现,差强人意。不过,残害兄弟这种事,是说不准的。” 除了十二位事不关己的重臣之外,所有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却依然不明白女帝为何提及这事。 女帝凤眸半敛,缓缓解释:“朕对你们的底细,都清楚得很,亦有人记着你们的一举一动。所以,对你们的性格能耐,朕算是了解大半。却是不知,诸位短处何在,自己清楚吗?” “为君与做人的差别,又在哪里?朕一直试图教你们为君之道,现在放弃了。有些念头不改,什么样的人会走什么样的路,是注定的。” 第473章 陪衬 大部分人都觉得女帝说话很是深奥,但又很莫名其妙。可她的话又如箭矢一般,总能角度刁钻地直射人心。 但不同的人听着,反应究竟是不一。 轩辕陵方才听她提及兄弟相残一事,心头忽的一跳,以为是在说自己。 他凝眉细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女帝会知道吗?看样子像是知道,却并不想理会吧?要不然,何必如此藏头露尾地暗示什么,直接处置了他便好。 心到底不能彻底定下来,毕竟心虚。轩辕陵全身微冷,僵站着继续听女帝的下文。 女帝闲闲坐在龙椅上,看起来既似正襟危坐,隔得远了,又偏偏给人几分慵懒而危险的感觉。她的眼神是亘古不变的冰冷漠然,仿佛对下面站的到底是谁们漠不关心。 实际上,她本就无需在意这些。然而严格来说,他们之间也并不很像君与臣的关系,而是另一种较为奇特的等级关系。 女帝斜看着下面的人,轻叹一声,再度转了话题道:“罢了,有什么样的因,将来便有什么样的果,朕无需再多言。现在,来谈谈你们这段时间的表现如何,论功行赏。” 但,相应的,论罪处罚! 大家都恭谨地微低了头,静静等待着。有些人心底热切而又忐忑,有些人却浑不在意,轩辕夜更是一脸困倦地将头靠在了颜羽的肩上,闭上眼小憩。 女帝真是害人不浅,每次一有集会,便要早早地起床梳洗,而后还要再赶小半个时辰的路。 想他当年,都是不怎么睡觉的。成了傻子以后,简直是把之前缺的觉都补回来了。 听与不听都没什么,反正和他也没关系。无功无过,应该是这样吧? 女帝道:“之前朕觉得你们太弱,是要求太高。若细想,照你们的年龄阅历,能修到如此地步,也算难得。参差不齐倒是难免,不过只要积极上进,总会让人刮目相看。朕这里奇珍异宝多得很,却不知你们想要什么?” 无人回应,大家都知道她说话的风格,现在一定还没说完呢。 她果然继续道:“难得来一次,万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除了昆珝所产独一无二的珍玉之外,朕打算赏你们每人一本朕所著《治国要略》,此外,先前收集的令牌,也是作数的。” 幽冷的声音空灵到缥缈,在殿中缓缓回旋,每一个人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却又似乎落到了某些人心上,轻轻一击,便能掀起巨浪。 尽管女帝有些举动让人异常不解,但不可否认,这些天以来,她展现最多的并不是清冷孤绝、尊霸无双的气质,反而是一种奇特的睿智超达。她仿佛什么都知道,却总是点到为止,让他们慢慢体会。 而能北境,已很久未曾出现过真正的天下一统。她到底用的什么手段,能在天底下人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坐上了至尊之位? 自有明眼人看得出来,她并不热爱权力,虽然有些事像是随行妄为,但必然有其深意。她著的书,定然是治国良方! 服气也好,不服也罢,这个女人,现在在他们面前,确实有高高在上的资本。有些人的才华,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女帝像是想起什么,又漫不经心道:“在昆珝,若按你们自身腰牌的等级,可在‘破军’中挑十人做护卫。若有人觉得赏赐不够,大可以私底下向朕说明。还有,如果谁看上这里哪位女子,只要人家答应,带走便是了。” 众人都是心里微奇,未曾想女帝居然如此开明。随即又想到,她说的该大半是宫女吧。 但此时已有人想到了些别的事情,譬如,请求赐婚。昆珝之中,总有地位更高的女子。况且,女帝不已经暗示了,有些事可以私底下再说吗? 容他们想了片刻,女帝唇边笑意极浅,声音也刻意缓了几分道:“实际上,朕的书已是人间至宝。然而一样米养百样人,看同一本书能学得什么,还要看你们自己了。学得好,它便能给你最想要的。” 轩辕夜倒拿着宫人刚刚发给他的一本书,随手翻了翻之后,扔了。 段清黎悄悄瞥了女帝一眼,又看看轩辕夜,心里想着,这样装疯卖傻的日子,大概快要结束了吧。 尽管女帝一再强调了一下此书的重要性,但有些人还是觉得这样太少了点儿。可好处在于,这样似乎比较平均,没什么让人眼红的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可女帝并未说完,她微扬了声调,精锐的目光缓缓扫着下面一群年轻的身影,问道:“在场诸位,可有人愿留此,为朕效力?” 她的唇角带着浅淡却又难得的笑意,娇红双唇微微弯着弧度,目光虽平静,却又好似别有深意。 本来,除了各国皇室之外,女帝还鼓励民间能人贤士前往昆珝。今日一看,求贤之心,果然是真的。 等了一会儿,见有人虽然神色犹豫,但并未做出决断,女帝浅笑道:“诸位大可再留几日,等做了决断再离开也不迟。现在,朕告诉诸位,你们需要做些什么。” “毫无疑问,将来某日,北境各国,必然臣服于朕。朕,也不会再韬光养晦,今日便是要宣告北境,请做好准备。” 女帝语气平静至极,显然这样的话早已深植心底。 “诸位大可放心,朕对你们的小国家并无兴趣,周朝什么样,北境以后便什么样。” 轩辕夜这时终于明白了大半,怪不得一直想不通女帝到底以何等理由存在的。周朝么?倒是有点意思。 可没等某些人脸上的凝重消敛,女帝又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瞒各位,此番昆珝之行,朕也有意寻个继承之人。否则朕百年之后,北境将陷入危乱之中。” 这句话,倒彻彻底底地让某些人眼睛一亮,目光如闪电一般。原来,先前都是陪衬玩闹,真正的巨大赏赐是这个? 继承之人! 且不管现在女帝手里到底有多少实权,单说接手之后,有了雄厚的基础,横行北境,也不是不可能! 却只有一人,会是谁? 女帝唇畔有清冷笑意绽开:“至于是谁,当然是让朕印象最为深刻的那个。” 第474章 晴天霹雳 印象深刻? 闻言不少人心中都暗想了一番,在这里自然不会有人敢托大,觉得自己最为优秀,毕竟还有几个势均力敌的。 会是谁呢?是宁澜那文武双全气质冷峻的太子,还是东胜那个深藏不露的二皇子,甚至连雍国的庶支皇子,也能让人暗自惊叹呢。 段清黎轻轻笑了一声,秋波漾开的水眸上抬,看了轩辕夜一眼。 怎么说呢,她倒是觉得,再也不会有谁比他让人印象深刻了。只可惜其他人,大多数不拿他当人看。 毕竟嘛,鸡立鹤群与鹤立鸡群,都同样惹眼,不是吗? 女帝可没说是最优秀的那个,只说是印象最深的那个。 轩辕夜悄然回望她一眼,段清黎止了笑,微微吐了吐舌头。 她觉得自己不该在心里暗自开他的玩笑,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嘛。 女帝冰冷的双眸里波光悄然流转,声线慵懒了几分,问道:“知道会是谁吗?” 有几人一颗心暗自狂跳,全身都有说不出来的感觉。明知道不大可能,却还是忍不住满心期盼。 从小生在皇家,长到现在,有勃勃野心,丝毫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尽管心里不太承认女帝的位置,半受胁迫地来此,可是一听见有机会继承她的位置,女帝的存在,在他们心里好像立刻就合理了很多。 女帝素白的手指轻扬,遥遥虚指,三个字缥缈似幻地传开:“轩辕夜。” 所有人都骤然一惊,随即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轩辕夜。 刚一听闻自己的名字,轩辕夜便是眉心一跳,一股浓浓的不安立时从心底涌起,几乎将他淹没。好在懒散的他并未站好,依然头枕着颜羽的肩,这时便闭了眼假装睡着了。 他眉间攒着惊疑,到底怎么回事?女帝是疯了吗?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段清黎连连眨了两下眼,匆匆看了眼轩辕夜之后,便远远凝望着女帝,希望能从那张倾国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来。 她亦是懵了,刚刚她只是胡思乱想,带了几分挤兑的意思,怎么会…… 轩辕陵更是将眼恨恨眯起,死死盯着轩辕夜,喉结上下动了一动,一股不甘之气仍然无法咽下。 此时他遍体生热,满腔怒意简直要引燃衣衫。 到底为什么?站着都能睡着的傻子,果然是让人印象深刻! 极度震惊之中,自然有人沉不住气,脱口问道:“为什么?陛下这样说,岂是觉得我等连傻子都不如?!” 女帝轻缓地呵呵一笑,声音轻得似呢喃:“傻子么?” 她阅人无数,都不能确定是否真傻,尔等又是如何知晓的? 随即,她声线一扬,语调蓦然高亢了几分:“这一行,你们该学到了很多东西。可今日,朕要告诉你们,有一样东西,和才能、运气同等重要!” “那就是出身!” 女帝声音骤然转冷:“想知道为什么是他吗?朕告诉你们,他,是朕的孩子!” 清越的女声在殿中激荡开来,余音交织在一起,竟如一片混杂的滚滚雷声,从所有人心头震过! 一时间,满殿一片如死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如石破天惊,惊到让人无法思考。 最为震惊的,自然是身在事中的轩辕夜。 “不,我没有娘亲!” 心底反复喊了好几遍,然而女帝的话犹在耳畔震荡不休,连同一些往事,霎时间纷乱涌来。 轩辕夜抬起骤然炸痛的头,勉强站直了身子,怔然望着空处,心神剧震。 为什么会是真的? 他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可女帝何等身份,君无戏言,这等事岂可当着北境诸国的面儿戏?! 可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生母? 他要的明明是安闲自在、爱妻教子,而不是现在这样,突然之间,被强行认为是继位之人! 双手已不自觉地开始微颤,出身的枷锁与桎梏,到底有多沉重? 为何此生,总偏偏要事与愿违? 为何要在他满心希望以为解脱之时,再将他推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从此,如围屋之马,断翅之鹰。 段清黎慌忙从后面抱住了他,她双眉紧蹙喉中一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轩辕夜惊怒交加之际,胸口闷痛不已,怒火攻心到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腔外。他脸上初时因怒而红之后,便满脸煞白,牙齿已将苍白双唇咬出血痕。 满头剧痛之余,脑后又似有一长道伤口,随着越来越急的心跳,一跳一跳地痛。 段氏兄弟与他认识较早,此时皆是一脸不能置信地望着他,难以自震惊中回神。 同样有一道身影,听闻女帝所言之后,僵立如轩辕夜,一言不发。 颜羽只觉全身一冷,惨淡唇间流出一声短处而恍然的叹息。 真相,竟是如此么? 怪不得轩辕夜身上,会发生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可他居然愚蠢地以为那些都只是巧合。 他,掌旗使,昆珝之行……女帝早已为今日埋下了无数伏笔! 不,倒不如说是--命运! 颜羽轻轻打了个寒战,微微摇了摇头,心一阵锐疼。之前还在犹豫要如何告诉轩辕夜他的来历,现在什么都不必再说,已然无用。 而他,也再不可能求得一丝原谅。 轩辕夜满心悲怒之余,很想纵声狂笑,然而喉间如塞,到底一丝声音发不出来。此时,因震惊而迟钝的思维终于回归,目光落在身侧之人身上之后,立刻便锋锐如刀。 颜羽! 两年前! 女帝算计他,是从两年前乃至更早就开始了,可他却是真的傻,浑然不知;更一次次放弃了追问真相的机会,只因为朋友间的尊重信任。 可是现在…… 心底怒气陡然一盛,喉中腥甜的同时,头痛如裂,几欲发狂。 轩辕夜双手抱头,呼吸艰难,不多时身子委顿下去。缓缓合上的眼皮,盖住了混杂着恨意与失望透顶的眼神。 段清朗看了背对他们呆站着的颜羽一眼,赶忙跨步扶住了轩辕夜,心里清楚异常,他晕倒了这么多次,这次却是真的。 段清黎又急又怒,眉间越发紧了紧。本来他脑袋的伤就未完全好,怎么经得起如此大的刺激! 她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急道:“快送他回去休息。” 颜羽此时终于回神,知道自此一别,相见即永诀。在他们迈步要走时,他急急对段清黎道:“告诉他,陛下极重血统、出身。” 第475章 让他来处置你 女帝并未理会一声招呼未打只以目光作别的段清黎等人,莹润如玉的手扣在椅沿上,微微捏紧了。 身子这么弱,很是个问题。 很快他们的身影便旋风一般出门去了,女帝收回目光,徐徐启齿道:“诸位,有什么疑问吗?” 在场诸人当中,若说最震惊的是轩辕夜及其身边的人,那其次震惊的,不是别的,正是轩辕陵! 他此时满身冷汗,却仍然一脸不可置信。女帝只一句话来说她和轩辕夜是母子,可他却有一百个理由证明根本不是这样! 同样身为大夏皇室中人,就算年纪比轩辕夜小些,也并不妨碍他知道轩辕夜的身世。谁人不知大皇子轩辕夜的生母乃是个低贱宫女,可现在…… 一想到自己曾在这里做出了哪些事,轩辕陵便觉得全身都越发冷了几分,仿佛冥王的冰冷手指就捏在颈上。 “不可能!他的生母明明是……” 极度恐慌之中,便会本能地宽慰自己,轩辕陵无意识地大叫出声,却即刻被女帝阴冷可怖的目光一扫,立时清醒过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还不至于蠢到真把一切抖出来的地步。 其实女帝并未刻意瞪他,只是他惊恐之中的错觉。 轩辕陵面如死灰,汗湿重衣,他想象不到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女帝没有管他,亦不管其余人做如何想法,再度开口道:“不错,邀你们来昆珝,目的之一正是代表各国,见证昆珝少主归来。诸位再小住几日,等封王典礼过后,再走不迟。” 她话音落后不久,下面的十二位心腹重臣自方才乍闻真相之后,便一直以目做谈,此时终于定了心,齐齐躬身,以北境通行之语异口同声道:“臣等恭贺少主归来!” 其他人或犹有震惊,或满心愤愤,却都深刻明白女帝方才所说,出身是极重要的。甚至于有人认为,出身比一切都重要,没有出身,哪有其他的东西? 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接受一个傻子是女帝继承人的事实,声音参差不齐地随后行了礼。 之后也无什么可说的,女帝挥手示意他们回去,仍然没有理会轩辕陵,却叫上了颜羽。 装饰极简的殿里,燃着安神的檀香,倒也让人能渐渐静下心来。 二人相对,沉默良久之后,坐在榻上的女帝凝望着身形比以往长开了些的稚嫩青年,终于叹息一样地开口:“落羽,几年不见,你长大了。” 颜羽端跪在地,面无表情,目光幽深却又黯淡。 知道真相后,他神情、心思,倒比先前抑郁难宁的那几日,平静释然了许多。 毕竟,已知一切无望,亦不奢求原谅,心如死灰之后,自然能静下来。 女帝理解他此时心情,是以并未计较。除她之外,谁不震惊呢?因为天底下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她一个啊。 “大部分事情,朕已经知道了,你暂时不必述职。若有什么至关重要的,尽早告诉朕。” 颜羽迟缓地弯了弯身,艰涩开口:“罪臣领旨。” 女帝缓缓闭了眼,叹道:“你本是戴罪之身,两年前那赎罪的机会……朕也未曾料及,他还活着。所以,不会由朕处置你,他的事情,交给他自己解决,朕绝不插手。” 颜羽眉间轻轻一动,到底并未说什么。虽然深知真相一出,轩辕夜是不会放过他的,但他又能怎样? 他的欺骗背叛,是事实。 等级分明的君臣,从今天开始,也是事实。 不能怪女帝凉薄无情,因为她向来如此,他已经习惯了。 女帝缓了会儿,复又睁眼,看着他苍白清俊的面庞,又道:“你是个好孩子,唯一可惜的,就是出身。这一点,怪不了谁。” 颜羽心底重重一叹,他何尝不知这一点?对某些人来说,无可否认,出身即命运,无路可逃。 才平复不久的心,又深深浅浅地痛起来。 或许,有些事是早就注定了的吧,从出生那一天开始,从不能选择降生到什么姓氏开始。 因了他和轩辕夜的出身,便注定了两人之间,总会有这一日。 他终身的罪臣身份逃不了,轩辕夜拼尽全力不想做的事,也逃不了…… 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太过残忍。 女帝又道:“除了出身以外,你最大的弱点,便是仁慈。难以相信,从那样的地方走出来的人,居然还能如此仁慈?” 颜羽皱眉不答,胸口又是一窒。 仁慈吗?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便注定要冷硬狠辣? 就算手上曾沾满鲜血,可他心里依然住了一个温暖可爱的小仙女啊。 她永远是纯净不染世事的模样,为了她,他有什么脸面变成坏人? 半晌,颜羽才尽力口齿清晰地回答:“陛下大可放心,少主绝不会心慈手软。” 女帝敛了敛眸,停了片刻等心情稍静,才轻缓了语气道:“朕,会好好安葬你的。” 颜羽淡淡道:“身后之事无人知晓,陛下随意处置就好,不必挂心。” 二人语气淡漠到诡异,仿佛不是在说后事,而是在闲谈天气一般。 女帝意义不明地轻笑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惋惜,却不会解释。她凝眸许久,终于道:“你该知道,能领那个任务的,只能是你。” 颜羽默然点头,并不说话。脑袋有几分混沌,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明明偶然,最终却成就了另一些事的必然? 真希望当年他没那么优秀,那样便不会被派往大夏接近轩辕夜,也不会有今日种种。可当年,若他不够优秀,哪能活到现在? 金兽香炉中的香料,已快要燃尽。沉默太久,也没多少可说的了,女帝轻声询问:“你要,看看她吗?” 僵硬灰败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柔软,颜羽极淡地喟叹一声:“不必了,我看过了,她很好。” “还请陛下,不要告诉她。” 女帝点头之余,叮嘱道:“你们都该休息几日,这些事迟几天解决也是一样。今日起,你宿月清宫吧。” 颜羽叩首,却久久未起身,犹豫着断断续续道:“少主性格异常倔强,不甘束缚,还请陛下不要逼迫太紧。” 女帝只淡淡道:“果然是朕的孩子,朕知道了。” 第476章 半仙从来不说谎 这一世,段清黎还从来没为什么事如此震惊过,此时心绪复杂到不可名状,如有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整个人无比清醒。 女帝今日一语,只解释了疑团的冰山一角,却越发让他们觉得那冰山雄伟入云,想象不到背后究竟是什么。 段清黎心知后面的谜团暂时还不会有答案,当务之急还是他的身子,刚才他气急昏厥之后,她已急急揉按了他神门、迎香、檀中等穴,帮忙镇静安神。 然而这只是救急,并不完全济事。关键在于,醒来之后,他能否冷静下来? 他身处漩涡中心,亦是最震惊的人,加之年少气盛,情绪波动剧烈,理所应当。而他的愤怒失望,她感同身受,心底哀凉。 说好的,待得此间事了,一起好好过一辈子呢? 一路上她都没闲着,一直在给他把脉,异常担心。 她怕他太过激动,以致体内看不见的地方出血。毕竟,他脑袋第二次受伤,离现在堪堪一个月而已。 她给他揉了一路的胸口,他胸中郁怒气血阻滞,方才眼前一黑,真是差点被活活气死。 车辇急行回到漱玉宫,轩辕夜脸色才稍稍好了一点,却依然苍白若纸。即便未醒,眉间褶皱依然深到无法抚平。 陌晚一直在漱玉宫守着,以免这里有什么人进来。她此时见段清黎他们行色匆匆地回来,立刻跟了上去,惊忧地望着双眼紧闭的轩辕夜,小心问道:“主子他,怎么了?” 虽然以往类似情景也曾有过,但今日大家表情明显凝肃了不少,更罩着难以掩饰的忧思。 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然而若有大事,颜羽居然没和他们一起回来? 段清黎脚下未停,急道:“进来说。” 直到将轩辕夜安顿好,一路的压抑气氛此时才稍稍解冻。 段清黎却目光未曾从他脸上移开,紧抿双唇并不开口,心中且悲且怒,并未想好该如何应对这如此深重的危机。 之后必然是互不相让,可眼下,他们拿什么与女帝相抗? 段清朗见她不语,只好言简意赅解释道:“女帝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轩辕夜是她的孩子,也是继承之人。” 陌晚立时睁大双眸,惊诧道:“怎么可能,主子的生母……” 谁能解释一下,大夏的一名卑微宫女,和北境女帝到底有什么关系? 中间一定有什么事,隐藏至深! 这时距他们知道消息,已过去了近半个时辰,可直到现在,各人思绪仍未从震惊混乱中缓过来。 因为,想到一件事之后,又会立刻想起别的许多事来。 段清黎心底的无力感,此时越发深重。越细想,便越觉得女帝这个坑挖得太早,异常耐心地等待他们一步步走进去。 虽然女帝也是冒险,中间可能会出什么岔子,未必真能如愿;但最后,至少目前看来,胜利的是她,不是吗? 段清黎忽然低了声音,语气里带了冷意问道:“他和颜羽,什么时候认识的?” 段清朗默然喟叹,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揉着额角。唉,有些事越是怕,就越是会发生。 颜羽是女帝的人,现在肯定无疑了。既然知道了,那按照轩辕夜的性子,他的结局会如何,很难说。 有些东西,竭力避免之后,到底还是要破碎吗? 安逸快乐久了,和平共处久了,便会忘记,这其实是个残忍无情的世界。 陌晚平时言语不多,但并不笨,观他们神态语气,已知今日事和颜羽有关,却是难以置信,语气犹疑:“颜公子……听命于女帝?” 难道他与主子相识,本就怀着目的? 段清朗只闭了眼轻叹一声,虽然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可他心底同样沉重。女帝只一句话,他最好的两个朋友,转眼便仇深似海了。 纵然身在江湖久矣,庙堂中的规矩,他却还没忘。不仅是背叛与否的事,关系更变成了君臣。 君与臣,一般而已,不可能成为朋友。 就算轩辕夜无意为君,可颜羽那样的性格,一定甘于为臣…… 陌晚见他们如此,低声回忆道:“属下并不很清楚,我之前为风语做事,并不直接听从主子调遣……但望海楼,主子没回京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段清黎微蹙起眉,重重叹了一声之后,满心说不出来的辛酸滋味。颜羽是望海楼主人,而轩辕夜战场归来距今已快两年了,也就是说…… 女帝思谋,果然深远,人选也十分正确。 就算轩辕夜心有微疑,颜羽之前并未暴露一丝一毫,如果不是因为掌旗使和昆珝之行,他依然会是那个好脾气的“颜管家”,大家依然能安闲自适地一起住在鹿庭小筑…… 段清朗以手覆着微微灼热的眼,无奈道:“先别说颜羽了。眼下,女帝该不会对轩辕夜怎么样,可矛盾依然尖锐得很。他是万万不愿继位的……” 段清黎自然明白这一点,无比压抑之时,她忽然想到来昆珝的路上偶然遇到的半仙,顿时心头一震,直了眼睛喃喃道:“之前半仙说他,加冠之前尚有灾象,我以为是桃渊那次,原来,是这次……” 半仙还说他,境遇坎坷跌宕起伏,心境性情尚需磨练。可是那执拗的性子,哪里是一时之间能改变得了的? 她垂着眸继续回想那日余半仙都说了些什么,却越想越觉震惊悲哀,不仅不宜西行,其他地方说得也都对。 那时半仙出现得突兀,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并未将之看得太重。但知道有灾祸又如何,依然不知该怎么避开啊。 他不甘被这样形同囚禁,而女帝分明很是强势,该从哪里入手呢?若不屈从,便是头破血流的后果;若屈服,只怕再无重归自由之日…… 段清黎又似顿悟般,豁然明白了刚刚颜羽告诉她的那句“陛下极重血统出身”。 颜羽果然是聪慧,这话如此简单却大有深意,不止表面那样。段清黎想通之后,心便立刻凉了一凉。 余半仙他,果然没有骗她。她先前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即将得到验证。 段清黎双手紧紧抓着袖口,心里越发难过,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 他这次遭遇的灾难,不是身伤,而是心伤。 而她,终究会是他雪上加霜的麻烦。 第477章 没人可以背叛我 轩辕夜醒转时,殿中仍然静如死水。 见他骤然睁了眼,段清黎心念一动,便轻声唤道:“头还疼吗?” 他睁着空茫黑湛的双瞳,直直望着上方,好似并未听到她说话,也并不关心身边人是谁。 她见状心里微惊,许久未见他这般漠然冷漠,果然是受的打击太深了吗? 他不理会,看似心如死灰,眼底却露出满是恨意的幽光,显然脸上的冰霜,是因为心情极度不好,不好到了几乎要改变性情的地步。 他受伤之后,越发乖巧,让她几乎都忘了他的本性,若是被招惹,必然百倍还之。 轩辕夜眼望空处不久,眉间深深皱了一皱,随即紧咬着牙低咳不止。 他方才一想到今日那些恍如隔世的事情,心里立刻又一堵,胸肺却压抑到又痛又痒,如此奇特难受的感觉,也算是此生第一遭。 饶是他生生忍住了喉中腥甜,淡色唇间还是洇开一抹血色,幽艳,凄美,如被雨浸到泛白的桃花瓣。 段清黎心里一悲,此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他。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劝好的,而他头脑清晰无比,又不是任人哄骗的傻子。 他能想到的事情,一定要比他们多。 段清朗他们对此同样帮不上忙,事情严重到超乎想象,也远在他现在的能力之外。 轩辕夜双眼望着屋梁,一片怅恨之中,心绪却似回到了初到昆珝的时日。 天空那么高,永远是能让人溺死的蔚蓝,有那么多雄鹰,在那里高高翱翔…… 他终于淡漠转眸,静静看着他们,眸子如同黑色琉璃,流光溢彩,却没有温度。 而后,轻轻挑唇,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 他是真的傻,才会落到如此境地。现在,已然知道前面会有什么陷阱,却几乎无路可走。 似是累了,一眼之后,他又深深闭了眸,满脸哀恨,显然也未想好要如何应对,甚至连心绪都并未彻底平复。 又等了许久,段清黎轻声开口劝道:“别这样,总要面对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你一起的。” 可她心里,也不确定能否说到做到。前世婆婆是宣王妃,她已经觉得很可怕难为了;今生,她的婆婆居然是女帝?! 而且,女帝那么强势,应该也对她这样的黄毛丫头看不上眼。 段清黎继续道:“你该不会有事,颜羽让我转告你,女帝极其重视血统和出身,你是她的……” 轩辕夜双眉一轩,猛然开口道:“别跟我提他!” 段清黎顿时住嘴,却不知道他说的是不准提谁? 轩辕夜明显又动了气,胸膛急剧起伏片刻之后,恨恨道:“现在告诉我,有什么用?他为何不早说!” 恨意与失望交织,蚀骨焚心。 他心里清楚明白,罪魁祸首是女帝,就算颜羽做了什么,那也是女帝的命令啊。可两种仇恨摆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更恨颜羽,没有商量。 就算女帝是他名义上的娘,两人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一点情分没有;可颜羽不同,在他身边那么久,他早已坦诚相待推心置腹…… 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感觉真是,铭记终生! 思绪混沌之时,他甚至觉得,今日如此,皆是拜颜羽所赐。 为何不早点告诉他! 段清黎见他动气,也没继续往下说了。反正她能想到的,等他火气稍稍消了,自然也能想到。 颜羽说女帝重视血统出身,意思有两个,一是说轩辕夜对女帝极其重要,继承之人血统必须纯正,二则是…… 如此重要的孩子,若谈及婚嫁,必然要讲究门当户对,免得将来的后代污了那高贵的血液! 她,来历不明,可是连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呢,又如何能与昆珝少主门当户对? 她与他,必然会遭到阻拦。 现在就将这件事挑明了说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指不准会把他气成什么样。 她只好继续给他揉着胸口行气散瘀的穴位,一边将心一横,小心问道:“别气坏了自己,你待如何处置他?” 轩辕夜眸光冷澈,两颊削瘦,声音也似更加森寒:“没人可以背叛我,尤其是你!” 与之同时,他双手紧紧一抓,已将厚厚的牦布床单抓破一片。 话里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尽管心里早有所料,他们闻言还是一阵默然。 心里有恨,但更有不舍啊。 颜羽陪伴他们那么久,每次轩辕夜危难之中,他倾力相救;又是做事周到,心思细致,毫无怨言地帮忙做了那么多事…… 可为何最初认识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开始不对?经过如此漫长的发酵,终于透出了让人难以忍受的痛心滋味。 段清朗心中无奈万分,以往有怀疑却并不敢想如何收场,现在要面对的便是如此惨烈毫无余地的诀别吗? 颜羽欺骗他们是事实,奉女帝之命是事实,毫无恶意事实。 可是,轩辕夜进退维谷身不由己,也是事实。 所以事实就是……背叛! 心里无端浮起一股酸楚和委屈,轩辕夜有些事情还没告诉他们,是以他们对他的怒恨交加,仍然不能彻底理解。 要知道,他活了快二十年,朋友不多,勉强算上百里绯衣的话,也才两个半。所以,段清朗没到大夏之前,颜羽是他荒烟乱草般的人生里,唯一的朋友。 最骄狂任性、孤寂憋屈时,唯一的朋友。 现在才知道心心念念珍而重之的东西,随风消散,如同个屁! 依照他的性子,如果有疑,要么直接问,要么直接杀,哪里会忍这么许久,不还是出于对朋友的真心尊重吗?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不告诉他昆珝之行是个巨大的陷阱? 如果早知道他还有个如此可怖的娘,他一定想方设法逃掉,不至于如现在这般,要么鱼死网破,要么身心永囚。 若他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可他是有心上人的。那样刻意隐瞒,和毁了他一辈子有什么区别? 段清朗终是忍不住轻声道:“他应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世……” 照今日颜羽同样呆若木鸡的反应来看,女帝根本没将这件事告诉他吧? 轩辕夜面色苍白,眸子却越发幽黑,淡了神情道:“我不管他知不知道,反正,他让我我进退两难,这就够了!” 第478章 心里要有准备 第一天气得一整天没吃饭,第二日轩辕夜已镇定许多,却不知是段清黎开的药起了作用,还是他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可是这时他整个人已然悄悄发生了变化,轮廓似乎比以往更加冷锐了些。一张轻覆着冰霜的脸,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眸底时时流转着恨意与寒光。 段清黎深深觉得,有些人凶残狠戾,都是被逼的。 明知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酸,他像前段时间那样爱笑爱闹,多好,现在又要变成很久以前那样满身戾气的人了吗? 为避免他想太多,也为了止住他脑袋的伤痛,段清黎在安神药里加重了催眠之物。 还是多睡睡吧,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但女帝自一句话掀起惊涛巨浪之后,居然再无动静? 段清黎没有想到,煎熬了两日之后,最先得到关于女帝的消息的,居然是她,而不是轩辕夜。 第三日下午,轩辕夜喝了她的药之后,沉沉睡去。没过小半个时辰,女帝便派人过来请她,说要召她。 最初,她心里有几分意外,又有些忐忑不安。女帝要她孤身一人前往,未免让人浮想联翩。 她又不是女帝的孩子,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保护。甚至于,在想明白女帝对儿媳有要求之后,她觉得自己处境甚危。 见她微有犹豫,来人不徐不疾道:“姑娘还是快去吧,最好赶在少主醒之前回来。” 段清黎顿时蹙眉,女帝还真是消息灵通心思周到啊。 她面无表情轻点了头,便随领路之人前去了。 一路七万八转之后绕进了一座看起来并不很大,但简约精致的宫殿中,垂着重重帷幔,空气中有极淡的让人安神的袅娜香气。 熟悉的清冷声音吩咐道:“到朕面前来。” 段清黎便款步,分开帷幔,直直走了过去。 她相信,女帝若是想对她怎么样的话,犯不着如此麻烦。 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见崇华女帝的面容,惊艳之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甚至连行礼都迟缓了许多。 女帝并未怪罪她的无礼,同样在静静地打量着她。 段清黎看得仔细,是因为竭力想看出他们母子俩的长相是否相似。 然而很遗憾,除了都是少有的人间殊色之外,二人容貌并不相同,只眉目间有四分相似。 可就算如此,也绝不会有谁把这身份悬殊的两人想到一起去。 女帝亦一言不发,目光如轻柔微凉的羽毛,将她上上下下细细扫了一遍,眼中并未露出丝毫含着评价的神色。 这女孩显然并未长开,但骨肉匀亭,身姿楚楚,脸蛋亦是秀致可人,一双眸子似沉稳又似灵动,端的是个美人胚子。 气息丝毫不乱,眼中还算清澄,心性倒是不错。 夜儿的眼光,还算可以。 女帝凝视着她,启唇:“你多大了?” 段清黎犹豫了一瞬,回道:“十四五吧。” 自从知道自己非苏家亲生之后,她对自己的年纪,就不是很肯定了。 女帝轻轻一笑,并未说什么。 随即,按照一贯简洁而又开门见山的风格,女帝开口道:“朕今日不打算长谈,你该知道,朕只有他一个孩子。所以……” 她顿了顿,似在估量面前这个看似冷静的小女孩,能否接受她之后的话。 段清黎极轻地蹙起了眉,他居然还是独子?事态似乎又严峻了些,不过无所谓,已经够严峻的了,并不差这一点。 女帝暂时止了这个话头,转而道:“朕需要一个继承人,与朕流着相同血液的继承人。为了皇室的长远考虑,他所有的女人都必须经过精挑细选,以免子孙后代血统不纯正。你,是否懂了?” 段清黎定定看了她一瞬,而后极轻地点头,心里某处明明已沉至谷底,此时又往下坠了坠。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呢。 本以为,和他在一起,便可以避开那些家庭琐事,却是不想,她所遭逢的反而更加严肃了许多。 女帝看着面前不动声色的女孩,极淡地笑了,眼中微有几分赞许,却道:“你很不错,然而一则年纪太小,二来出身不够。” 段清黎本就有心理准备,此时却呼吸一滞,她守护了许久的人,真的是这样说离开就离开的吗? 她会答应?他会答应? 她同样音色清冷如浮冰碎雪:“陛下是要拆散我们?” “倒谈不上,可你得明白,他必须有别的女人来开枝散叶。至于你的存在,并不妨碍朕,可是出身决定了你的地位。” 女帝一番话,坦诚而直白,态度甚至算得上好。 没有直接杀了她,已经是很好了。不过,有道是投鼠忌器。 段清黎微微冷笑:“陛下真有把驯服他?” 女帝淡然看她一眼,悠悠道:“他在朕手里,你,也在朕手里。” 段清黎眉间一紧,要拿她做威胁?以此逼迫他答应继位,倒真是个谁都能想到的好法子! 她双眸微敛,心里升起无名怒火。为什么,她之前的担忧,正在一一落到实处? 果然会有人拿她来威胁他,恶不恶心! 段清黎垂着眼冷冷道:“陛下不觉得,为人不齿吗?” 女帝曼声一笑:“别人说什么,朕从来不在乎。让朕满意的结果,才最重要。” 一道微痞的熟悉声音在段清黎脑海中响起,她记得,似乎某次,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以相同的轻慢语气。 真真是亲生母子,绝不会假! 女帝又似漫不经心,却带了几分劝慰口气,道:“朕知你二人情深意笃,若非如此,你怎会有今日?你也不想看他受苦吧?” 恨意深深浅浅地浮上来,段清黎很想冷笑出声。 他们若是不答应,她会做什么?会有什么千奇百怪的手段? 那是她亲生的、唯一的儿子! 哦对了,仔细想想,他许久之前,也该也是被她抛弃了的。不然,他们怎么会分离如此之远? 段清黎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我心里自然早有准备,却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是陛下的孩子?” 女帝眸光冷冽,轻哼一声:“耻辱终生的事,朕不想随便说给人听。” “既然有所准备,可以回去了。乖乖的,朕不会亏待你。” 第479章 母子针锋相对 因为女帝说话一般很是简洁,所以并没说多久,段清黎就退下了。 回到漱玉宫,也不过才用了大半个时辰而已。 段清黎刚刚走进大殿正门,便蓦然听见一声低哑的喝问:“你去哪了?” 随即面前一道淡影奔过来,不由分说便将她揽进怀里,搂得死死的。 她微微一讶,竭力仰了头望着他,没多挣扎,宽慰道:“我去太医院找点药而已,你怎么醒了?” 轩辕夜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一双眸子却似乎比往日漆黑许多,目光真真如万年寒潭一般幽凉,加之他紧抿着薄唇,望起来便满身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他凝望着她,声音虽然轻柔,却有几分不可抗拒的质问:“她找你了?说了什么?” 他似乎有点变了。 段清黎心里一跳,知道瞒不过他,也不再多掩饰,只道:“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一下你近来身子如何。” 轩辕夜轻轻冷哼一声,不屑地翻了翻眼皮,而后将她往寝屋里拉去,边走边沉了声道:“不要乱走,哪也不准去。” 她当然知道这是为她好,他对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怀着敌意。 进屋之后,轩辕夜静静坐在方桌旁,微垂着眸,神色漠然中隐隐有几分倔强不甘。他并不开口,显然心情依然不好。 段清黎觉得他现在看起来比以往阴沉许多,但转念一想,陡然遭逢如此变故,性情不变化才怪了。 可是她却不想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既让她觉得有些可怕的陌生,又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端然坐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语气桀骜:“这些事情,我会一件一件解决了。往后,再也没谁能阻碍我。”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让我不痛快,便无必要心慈手软。” 他微有几分咬牙切齿,然而语气却并不很盛气凌人,反而有一种让人心惊的冷静,让段清黎一时惊疑不定。 他打算拿什么样的法子解决?血流成河? 可眼下,他们的势力单薄得可笑啊。 轩辕夜又放柔了语气,眼波如春水一般望着她,低了声音再度祈求道:“不要乱走,不要离开我……” 段清黎立时忙不迭地点头,认真道:“我能到哪里去?当然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之后几天,轩辕夜的反应越发有几分怪异了。 较之前几日的勃然大怒,他现在看起来平静得过分了,只是眼神有些可怕。这种深沉内敛的杀机和恨意,不知比那些形于色的杀意要恐怖几倍。 段清黎在想,他可能是真的做出决定了,却一定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四天之后,女帝亲临漱玉宫。 轩辕夜这些日子基本窝在寝屋中不怎么出去,除了沉默就是发呆,一副冷静的心事重重模样。 听到通报之声,又见那道颀长挺拔的明黄色身影走进来,轩辕夜神色冷然,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坐着一动不动,也并未说什么。 段清黎既不想也不方便行礼,免得惹恼了他,只点了头算见了礼。 女帝毫不在意,身后宫人已乖巧懂事地将门掩上,退了出去。她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徐徐走来,自顾自坐在对面,打量着眼底眉梢都是倔强的轩辕夜。 看起来气色比那日好多了,却还是有几分苍白,大约是心里有事的缘故。他那日被气得半死,现在已镇定冷静了,看着倒是顺眼不少。 身世而已么,这算什么,往后还有更大的风浪要经历呢。 女帝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先行开口,以确定的语气问道:“你不傻?” 轩辕夜眉峰微紧,冷冷回道:“我是真的傻。” 自己处心积虑不惜假痴不癫谋求安稳,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落进了人家的圈套里,就觉得自己真是傻得不能再傻了。这种被像猴一样耍的感觉,他厌恶至极! 女帝淡淡一笑:“演得还不错,起码直到前几日,朕才确信你是装傻。” 也就是说,那天当众说出他的身世,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咯? 真是好生高明! 轩辕夜不言不语,闲闲伸长手臂,将段清黎轻轻往怀里带了带。她双臂上柔软的肉感,总是能让他他心里静几分。 过了一会,他才晲了女帝一眼,语气疏离道:“你今日来做什么?我不认识你,高攀不起。” 女帝双瞳幽深一片,回道:“朕来同你谈一些你定然关心的事情。你又逃避不了,何须如此?” 轩辕夜眼底的恨意毫不掩饰,冷声问:“为何要逼我做厌恶的事?” 女帝唇角悠悠一牵,眸光潋滟一转,已多了几分慑人寒意,她道:“你一出生,便注定了今日,你不明白吗?” 她随即语气严厉了几分,轻斥道:“你既是朕的血脉,便该肩负起相应的责任。这般不思进取浑浑噩噩,耽于情爱,哪有半分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轩辕夜轻轻偏头,回以冷笑,目光毫不闪躲:“人各有志,强求无益。” 女帝丝毫不让,微沉了脸道:“既有这样的出身,你便不是为自己活着。” 段清黎悄然低着头,安静地听他们你来我往,并不插一句嘴。 眼下她的为难之处,不比他少。她最好能在他们之中保持平衡,既不引起女帝的反感和恨意,又要与他保持同一立场。 毕竟,她又不是女帝的孩子,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轩辕夜心中怒火已重燃了起来,偏偏面上不动声色,带了讥讽的笑意,开口便是一针见血:“你需要孩子吗?你缺的,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傀儡吧?” “各国来了这么多人,不乏野心勃勃之辈。甘于做你便宜儿子的人那么多,你大可以随意选一个。万一我死都不配合,你一片苦心,岂不辜负?” 他怒极之时,语调无端诡异起来,此时已有几分阴阳怪气之感,其中阴冷恨意却是无法忽视。 女帝轻轻一哼,眉峰攒了攒,亲口承认道:“你说的不错,朕需要的,只是合适的继位之人。不过,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谁叫你,是朕唯一的孩子呢?” 段清黎却小心地抱住了他,什么叫死都不配合?他到底什么打算? 第480章 再投一次胎可好 轩辕夜神情冷了下来,他当然记得段清黎告诉他的,颜羽最后说的那句话,也能明白其中缘故。想必,就算他生而为女,女帝依然会让他做继承人。 只是可惜,若他是女孩子,决计活不到现在。他幼时那样的处境,岂是柔弱的女子可以承受的。 他因为出身低贱不被待见,白眼、打骂、凌虐,几乎是家常便饭,后来更被直接扔到战场屡屡徘徊生死边缘。 一念及此,他眼底恨意又浸了上来,嘲讽的语气却越发明显:“我倒想知道,为何生我的宫女,便成了女帝陛下?” 女帝眸光凝了一凝,直直地朝他射过来,几乎要将他洞穿。 她一生最大的耻辱,此时满脸讥诮地问她为什么而耻辱。 要如何启齿?十几年来恨入骨髓,恨不得斩杀自己来洗刷屈辱。 可那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并不因为她的死活而有所改变。 所以,还是好好活着,等到力量足够颠覆一切的时候,所有仇,都一并报了! 难堪的不仅是宫女身份,更是那个早该去死的男人酒后乱性…… 段清黎将轩辕夜的手抓得更紧了,稍一抬头便能看见他凉如雪色的薄唇紧抿,面沉如水,眼底却燃着一团随时爆开的怒火。 他的身世,她自然知道,现在却有几分不敢相信了。 她同样是女人,若是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 试想,被毫无爱意的男子强暴之后,生下的孩子,居然还成了唯一一个能继承毕生心血的人?这事换了谁,都憋着一肚子火,而且…… 恨屋及乌,那个孩子,也同样招人恨。 尚未等到女帝开口,轩辕夜已轻轻笑了,语气里有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哀凉:“我是你不能提的耻辱?奇耻大辱,呵!” 向来不动声色的女帝,提到这件事,呼吸也忍不住乱了几分,仇恨同样攀上双眸。 暗自深深吐纳之后,女帝终于徐徐开口,音色比以往还冷,她冷声道:“此事说来话长,朕少时流年不利,颠沛辗转,流落大夏宫中,未曾想……哼,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她并未打算逃避。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恨意虽未被消磨,却渐渐也接受了当年事实。那日她在人前都已经承认了,今日便该解释个大概。 轩辕夜忍不住冷哼一声,明明跟她毫无感情可言,但被她视为奇耻大辱,自己心里居然还是很不舒服? 无端被人如此轻视,发生那样的事情,难道怪他吗?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忽而长眉一扬,狭长凤眼轻轻一眯,含了几分傲慢与不屑,冷冷问:“视为耻辱,为何还要生下我?经过我同意了么,我允许你生我了吗!” 段清黎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他们再这样说下去,只会越来越剑拔弩张。 他恍如未觉,只目光犀利地盯着女帝。 女帝笑意阴冷,一张明艳的脸上罩着寒霜,说了真话:“当真以为朕稀罕你?难道不是你死赖着朕?” “朕当年打胎数次,竟都失败了!朕恨不能拿匕首将肚子剜了去!”女帝恨恨眯眼,续道,“可一想到,朕尚有血海深仇,此生注定活得不自在,姑且忍了!” 轩辕夜静静垂下眸,段清黎却觉心里一痛。 原来没出生之前他就屡屡遇险了,还能活到现在,命格果然是够硬。 不知道是上辈子造的孽太多才如此倒霉,还是积的善太多能屡屡化险。 他在想,女帝应该也是用的金蝉脱壳之类的法子,后来找机会从宫里逃了出去。 静默了片刻之后,他将眸一抬,幽深的目光穿过长睫直射出来。声音极轻,怨气却极重:“你当年将我抛弃在冷宫,一朝想起来我还有用,便想方设法地弄过来,嗯?” 女帝不觉有什么不妥,语气淡漠:“你是朕生的,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轩辕夜轻轻嗤笑一声,目光睥睨,语气却平静,言简意赅:“我觉得,你不配生我,我很后悔投错了胎。” 女帝闻言神色一冷,轻眯了眸子,冷冷逼视着他。他那相同颜色的眸中轻鄙意味太过明显,忍了这么久,她无法视而不见。 自局势安定之后,从未有人这般与她说话! 斥责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女帝声音蓦地高了几分:“你有什么脸面、什么资格后悔?容貌、资质、智慧乃至性命,哪样不是朕给你的!你后悔,倒是都还给朕!” “后悔投错了胎,那你就去再投一次!” 女帝刚刚开口不久,段清黎已身子一颤,颇有几分不能置信,亏她先前还觉得女帝对轩辕夜是有关照的,现在看来…… 还是他看得通透,女帝不需要孩子,只需要听话的傀儡。 轩辕夜双唇一扬,明明该怒冲霄汉,此时却神色平静地笑了,他声音轻挑得如同在开玩笑:“还给你便是了,你敢要吗?” 未及说完,他一垂左袖,将一把匕首接在手里,淡漠地执起,动作迅捷地递向自己脖间。 段清黎大惊,她的匕首“沉渊”已经许久没带在身上了,不知他何时拿去的。她急急扯着他的袖子阻止他下一步动作,亦忍不住叫道:“轩辕夜!” 骗子!不是说要一件件解决吗? 就算他未彻底痊愈,可她的力气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白嫩脖颈上直直洇开一道血线的同时,几道指风激射而来,打在他臂上和胸前的几处穴道。 轩辕夜胳膊一麻,被迫无力松手,匕首哐啷落地。 段清黎这时才心下稍安,却觉得他可能是因为深受刺激,以致某些时候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他晲了女帝一眼,眼神颇为不屑又隐着得意,然而随即转过眸去,蹙眉以另一只手抱住了脑袋。 刚刚听到那样的话,不生气是假的,现在头又痛了。 女帝冷冷道:“想死?有的是机会!给朕好好待着!” 她觉得今日不能再继续说下去,气氛不合适。 颜羽说的不错,他果然够犟。 女帝离开之后,段清黎仰头望着他,满脸责问之色。 轩辕夜轻轻摸着脖上的浅淡伤口,无奈笑道:“别担心,我自有分寸,怎么可能那么冲动?这就好比,有些寡妇为了立贞节牌坊,非要装模作样寻死一回,已示贞烈嘛。” “我么,打算当然是有了,但先得拿出不屈的态度来,免得被她小瞧了。” 第481章 痛与恨 这例子举得很是恰切,这样故作姿态标榜自己,段清黎自然是明白的,可是…… 万一他被刺激得不正常,指不准做出什么傻事呢? 白刃在喉的那一刻,她担心得要命。 她发现她情绪变动,大多数时候都因为这厮! 轩辕夜颈上的伤痕极浅,堪堪红了一线而已。他拿回手,极轻地叹了一声:“我头痛。” 女帝刚刚某些话,实在有点太恼人了。她觉得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恩赐,她要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可怜他,有人生没人养,不提也罢。 四脚八叉地仰躺在床,轩辕夜闭着眼道:“上来,床上舒服。” 虽然大白天的睡在床上有点怪,但段清黎想了想,还是脱了鞋爬了上去。 果不其然刚一上去就被他抱住了,随即一个翻身,她已落到大床中央,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他微闭着眼,声音极轻,在她耳畔说:“他们如何叛我伤我,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别走……” 说着,脸颊蹭着她头顶的发丝,举止轻柔。 段清黎应道:“只要你别老是吓我。” 轩辕夜浅笑:“你该信我,不达目的,我怎会轻易罢休?” 她给他轻轻揉着太阳穴,低声问:“告诉我,你到底如何打算的?” 说来有些话长,脑袋还有些疼,不过尚可忍受,轩辕夜便睁开眼认真望着她,给出答案:“这几天我彻底想通了一些事情,以往我到底还是太天真。” “天真到以为世间有真正的安逸,像我这样的人,不经历一番风暴,生活注定平静不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插了一句:“这次是我牵连了你,我会尽全力解决的。” 段清黎皱眉道:“别说这些,继续正事。” 她发现,谁连累谁之类的话,真的很烦人。 太见外了! 他将她抱得紧了几分,语气认真:“我真的很蠢,只想着安逸,却忘了男人先得有力量,然后才能有安逸的资本。” “这种力量,光有武力是不够的,必须得有权势!人的拳头,最多能伸几尺;而权势的拳,却能打到千里万里之遥。” 段清黎抿了抿唇,回道:“问题便在于,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权势总有失去的一天,若选了它,便不得不费尽心思稳固它,渐渐便会偏离初衷。” 拥有的太多,终会迷失。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轩辕夜一笑:“你说得对,而且有权势便有争夺,生活不可能平静下来。但是,如果想要最少的束缚,那便只有……” “攀至巅峰!” 还记得刚到昆珝的那天,看见天空中翱翔在雷电里的那只白鹰。当时他就在想,如果想不被雷劈到,那便只有比雷电还高。 如果,想不被女帝束缚,那便只有凌驾其上! 段清黎细细想了片刻,倒也不觉意外,这样的决定,如果是她被逼到这种地步,也会做得出来。 可是,有选择,便意味着要放弃一些什么。两件事只能选一件,就要放弃另一件。 她如何不明白他的打算?先委曲求全一段时间,等到羽翼丰满到足够与女帝抗衡,再一举突围出来,去过之前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放弃的,便是他以往想要的自由自在,不得不被权势这些东西束缚。 她道:“我希望是暂时的,我们会有办法的对吧?” 轩辕夜点点头,他也说不准会要多久,但他会拼到那一天便是了。 眼下,他们自己的势力等于说是没有,毕竟到处都是女帝的人。想要等到自由的那一天,还得奋斗许久。 可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闭了眼轻声喃喃道:“权势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她望着他略微苍白的面容,轻声道:“你说要一件一件解决的,这只是第一件事,还有其他的事,怎么办?” 轩辕夜睁开眼,漆黑眸中透出几分冰冷意味,显然一提到某些事就心情不好了。 无妨,反正一想到就要头痛的。 他却并未直说什么打算,只先问道:“你知道恨是怎么来的吗?” 恨么? 提起这个字段清黎就有几分想冷笑,她再熟悉不过了,却是笑而不答。 轩辕夜声无波澜,眸光却深邃,悠悠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恨的来处有很多,爱是其中一种。之后,怒极生恨;痛极,同样生恨。” “他让我又怒又痛,我为何不恨他?” 这时才终于说到正题上,语气却平静得让人心凉。 段清黎想,是真的失望透顶心如死灰了吗? 若要仔细说起来,她自然也是有点恨颜羽的,可到现在依然有几分难以接受。 因为颜羽前段时间举止异常,神情忧郁,分明是被什么心事所扰,应该就是在纠结要不要把某些事告诉他们吧? 或许以前,他们没注意的时候,他也曾这般犹豫过。可见,他并不是一门心思要蒙骗到底的。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你要怎么做?”对此,段清黎还是有几分不能确定。毕竟,颜羽在他们心里也曾十分重要…… 轩辕夜淡淡反问道:“你觉得呢?给我一个放过他的理由。” 段清黎并不答话,理由如果有用,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话干什么? 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真正的态度。 她纠结地想了一会,觉得怎么处置都似乎不妥,这件事本来就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若杀,又会想到旧情;不杀,又咽不下这口气。 算了,到时再看吧,或许会有转机呢? 轩辕夜静静躺在被子上,望着如穹的帐顶,想起了许久之前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 那日他们宿在灵钧都城的一家客栈,段清黎心血来潮帮他化了女妆,颜羽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眼中分明有一丝异色。现在想来,应该是他与女帝眉眼相似,所以颜羽有点惊讶。 所以颜羽,是不知道他的身世?那最初接近他,又是奉的什么命令? 轩辕夜心里冷笑,好在颜羽不是女子,不然他真会发疯的。 随即一想,管他呢,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算众叛亲离又如何! 你是一则遥远的和平,为了你我必须不断战争! 第482章 唯一的筹码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事一直没睡好的缘故,在床上躺了一会,便觉十分舒服,惫懒得不想动弹。 段清黎睁着空灵澄澈的眼暗自思量,现在要不要问问他,还有一件事要怎么解决? 女帝的逼迫,不仅仅是继承人的事,还有婚嫁之类的事情啊。 她两条秀长的眉有些为难得地往中间拧了拧,觉得即便问了也是无用,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决然不会再做出让步了。委曲求全留在这里,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可一旦涉及到他最看重的事情,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此生最重要的事情,也可以让吗?那么,到底为什么而活着? 所以她就是怕一旦女帝真的逼迫他三妻四妾,那要怎么办。 私心来论,他不想,她也不想。 明明是他俩共同走过无数艰险的,为何要拱手让给别的女人?即便只是身体,也不可以! 轩辕夜半眯的眸子目光迷离,缓缓眨着眼询问道:“想什么呢?别想多了。” 这时段清黎才在他脸上察觉出困意,暗道就说安神的药效果没那么快过去嘛,她便问道:“你刚刚怎么醒了?” 轩辕夜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一脸困倦地解释:“做梦了。” 梦见你离我而去,世界从此陷入永夜。 段清黎自然明白肯定是噩梦,眼底露出哀怜之色,柔声道:“困了就睡吧,我陪着你。” 轩辕夜点点头,眼睛极浅地睁着,明明困得不行,可心里到底堵着些什么,想睡但是一时又睡不着。 他说过,所有事情,都会一件一件解决。但到底如何解决,却得仔细思量。 一个处理不当,便会有无价的东西摔得粉碎。 一双轻柔温暖的手,轻轻抱住了他的脑袋。而后,柔软娇嫩的唇瓣,极轻地落在了他光洁的额头上。 有几分意外地睁开眼,轩辕夜淡淡一笑,又温暖,又心酸。 段清黎含了一丝清淡的笑,在他耳畔小声道:“我会好好爱你,把你缺的都补上。” 轩辕夜没说什么,只静静搂紧了她,这一刻只觉周身有无限暖意。困意消减,双唇不自觉做出回应。 她的意思他明白,此生他大概不会明白什么叫父母之爱了,可她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他要更爱她、更宠她。 两个人亲昵拥吻之时,传来敲门的声音。 轩辕夜想了一想,应了声“进来”,继续躺床上动都没动。 他以为是段清朗,却没想到后面居然还跟着个段苍涯,实在出人意料。 眼下他俩悠闲随意地躺在被子上,并没在被窝里,然而段清黎见到两位兄长之后,依然无端觉得几分尴尬,只好爬坐起来,打了声招呼。 轩辕夜一丝惊讶过后,便恢复面无表情,漫不经心望着他们道:“有事吗?” 段清朗现在异常正经,认真回道:“没事,来看看你。” 轩辕夜看着段苍涯,应道:“我很好,多谢关心。” 段苍涯见他眼中有冷意,却明白并不是特别针对自己的。而他身上大概发生了哪些事情,也都听段清朗说过,对他近来的举动反应,渐渐便也理解了几分。 段苍涯淡淡一笑,眼神却是温和,问道:“陛下今日来过?” 轩辕夜微讶于他的自来熟,不过也算是认识,还勉强有那么点亲戚关系,便轻描淡写回道:“来过,羞辱了我一顿,叫我再去投一次胎。” 他神情里的漠然意味,倒是让人对他的“坚定态度”,分不清真假。 段清朗轻轻叹了一声,近来话少了很多,却是劝道:“我现在做不了什么,只能劝你,别太执拗,过刚易折。” 轩辕夜的身世,不仅大大超乎预料,更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可以说,在这件事上,他们基本是有心无力,帮不上忙。 段苍涯垂下眸,思忖片刻才回道:“你是不知道,现在大家已在这里等了许久,女帝却没有一点要放行的意思,估计是有什么事,还需要诸国的人一起做个见证,所以……” 轩辕夜不着痕迹地一笑:“你们都在等着我屈从?” 那日他背气晕之后的事情,后来也听人说了。不得不说,女帝这盘棋下得很是深远,既提早略略了解一下各国未来可能的国君,又是她的继承人立威的好机会。 轩辕夜也不打算多瞒,亦无所谓被看作是心思摇摆不定之辈,悠悠道:“我是打算暂时屈服,却不甘不愿。在我心甘情愿之前,必须僵持一段时间。” 否则,屈服的姿势未免太难看了。 段苍涯温文一笑:“我听说,你是欲擒故纵的高手。” 轩辕夜不理会他话里可能有的嘲讽意味,语气反而有几分赞同:“奇货可居,自然要待价而沽。我现在除了一条命,再无其他可以与她抗衡的了。” 他,就是自己唯一的筹码,必须小心而谨慎、完全而充分地利用。 出身,这个东西真是双刃剑,既能害人,也可以用来制造威胁。 段清朗望见他颈上伤痕,脱口问道:“你今天玩刀了?万一玩脱了怎么办?” 就知道刚刚他说女帝叫他去投胎,后面一定会有事发生。就算为了知道女帝到底多重视他,可万一失手该怎么办? 轩辕夜微微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解释道:“选择利刃,因为会流血,看得比较清楚。用别的办法,才会真正玩脱了。” 他如果要自杀,根本不需要什么武器。 他随即笑得诡秘:“事实证明,我对她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可我现在毫无根基……” 段清朗想起什么,问他:“归元丹你都吃了么?经脉恢复得如何?” 轩辕夜眸光黯了黯,也并不避讳此事,如实回道:“恢复了八成,大概还要十几天就差不多能痊愈。武功荒废了大半年,要想再捡起来,谈何容易。” 需要的是时间,可他恰恰不想多等。 段苍涯此时鼓励道:“这种事情不必急的,最要紧的该是如何能重获自由吧?我倒是希望,你们有朝一日能回灵钧成亲呢。” 轩辕夜闻言,笑意渐渐多了几分落寞,低声道:“来一次昆珝,大家都变了。” 原来看不顺眼的,现在看顺眼了;然而原来的朋友,现在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第483章 坦白实情再杀 有那么一瞬间,段清黎甚至希望,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是一辈子待在昆珝又如何? 可她也知道他志不在此,况且身居高位,背后总会有不为人知的危险和辛苦,远非表面的光鲜华丽。他既然不愿,自然有他的道理。 现在被段苍涯这么一提,她又重新担忧起了一件事,照眼下这样的情况,他们哪有可能离开昆珝呢? 她是能走的,他却被限制了。然而若真要分离的话,此前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意义何在? 本就不怎么热络的气氛,悄然冰冷了下来,可谁都没法化解。 实际上段苍涯今日过来,也是有原因的。 他已弱冠了,却未婚娶,在皇家也算得上稀奇。前段时间他终于愿意考虑成家之事,却是不想,女帝使者突然出现,一门亲事便就此耽搁了。 虽然并不是极希望成亲,但无所事事地在这里滞留,总是让人觉得既焦躁又危险,仿佛随时会降下一道巨大的阴谋,撕破天幕。 段苍涯心底觉得,依之前所见,其实女帝行事虽然诡异,但相较于近来才知道的一些旧事,她的气势算得上含蓄内敛,比以往的凌厉霸道不知好了多少。 所以,他并不觉得,轩辕夜身为女帝唯一的继承之人,还有重获自由身的可能吗? 并无什么好说的了,段苍涯也不打算久待,告辞道:“你们心情不好,我也不多打扰了,心态尽力平和些吧。” 言尽于此,他眼底却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惋惜遗憾之色,真是人各有命呐。 然而段清朗临行之余,却犹豫了一番,有几分忐忑地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他?” 彼此间说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点到为止,轩辕夜闻言,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转了眸并不理会。 静了好一会之后他才意识到,段清朗还在认真地望着自己,他漆黑狭长的双眸无奈一闭,回答也是模棱两可:“等他坦白了,再说吧。” 段清黎心里也是暗叹,她总觉得他近来渐渐多了一丝丝阴冷之感,虽然并不很深重,但他一个人想事情的时候,幽渺漆黑的眸中那混杂了恨与果决的目光,实在让人心惊。 段清朗自然是想劝一劝的,虽然心知或许会惹恼他,但人命关天的大事,怎可坐视?他语气是与轩辕夜说话时从未有过的局促,却是坚定:“你能不能……” 却是未及说完便被打断,轩辕夜轻轻瞟了他一眼,尽管半眯着眼,那寒光却依旧慑人。他微沉了语气悠悠道:“我最烦有人管我,其次是有人骗我。” 大而沉静的黑瞳好似毫无温度的黑色水晶,诡秘地瞥了他们一眼之后,懒懒一转目光移了回去,一句逐客令随之而来:“我困了,你们走吧。” 段清黎无奈地目送他们离去,清楚看见兄长眼底是同样的担忧。 他现在也不能说是变了,只是渐渐恢复成很久之前的性格而已,估计是不会轻易放过颜羽了。 眼下虽然劝不得,但事到临头的那一日,她一定要尽力斡旋。 她觉得颜羽定然是有什么苦衷的,也不信轩辕夜那么聪明,会想不到。可他一定觉得,再可怜又如何,所作所为终究可恨。 却是不想,第二日上午,便有人通报说,颜公子求见。 轩辕夜本来漠然一片的情绪,随着这句话立刻有所变化,怒意已在眼中隐隐翻腾。 段清黎微有几分心惊,自那日之后他们便再没见过颜羽,不知道他是如何打算的。但是看他此前纠结态度,这时应该是会毫无保留地认错了吧? 既已觉得自己错了,岂不是会自甘接受所有处罚? 随着极轻的推门声,一道颀长微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然是熟悉模样,此时却略显憔悴,眼窝处沉着淡淡的青黑之色,不知是经历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颜羽眼中微有悲哀,神情却有几分释然,算得上镇定自若,显然对今日可能发生什么事,已做好了准备。 他反手关了门,款款迈步而来,举止仍然是以前的清逸苏徐,现在落在眼里却让人忽生叹惋来。 轩辕夜冷眼望着颜羽一步步行来,在自己一丈左右停下,随即屈身,神色自若地双膝跪地。 这一刻他无端呼吸一窒,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被谁行如此大礼,尤其是自己以前的好友。 望见颜羽这一举动,段清黎心知他现在果然是将轩辕夜当做上位者了,此时她也忽然感受到此前一直忽略了的事情。 她以往虽知君臣尊卑,却因认识轩辕夜他们这群不甚在意虚无礼节的人,渐渐也就淡化了这种观念,这时猛然见到跪礼,顿时心里微震。 颜羽毫无惧色,稍稍低了头,声线极稳地轻轻开口:“罪臣颜落羽,奉陛下之命参见少主。” 少主,这两个字被他念来轻渺空灵,却染了一丝庄重虔诚。 这一句话明明轻而低哑,落进耳里却如万钧惊雷,轩辕夜骤然发觉自己的恨意,此时又不受控制地被撩拨起来。 几乎是低哑的声音刚落的同时,他已怒喝了一声“闭嘴”,冷锐双眸轻眯,寒芒隐现。 他并不傻,并没有哪个国家会把皇位继承者称为“少主”吧?而很久之前颜羽给他们解释掌旗使的时候,便说了,女帝创了一套奇异的官制,专为她的嫡系势力。 嫡系实力,哼,颜羽,终究是女帝的人! 颜羽明白他的恼怒,头又低了一分,却并不闭嘴,话音有几分规劝意味:“陛下特命罪臣,为少主殿下解疑释惑,以期……” 轩辕夜被他话里忠心一激,双眉一拧的同时,已抓了桌上茶盏朝他狠狠掷过去,复重重道:“闭!嘴!” 以期什么?以期知道真相之后,他能乖乖听话? 段清黎讶然一惊,他动作快到来不及阻止,再看颜羽,果然并无一丝半点要抵抗的意思。 茶盏携着沛然的力道,砸落在颜羽右胸口上,闷响一声的同时,传来清晰无比的骨裂声。 猝然而来的剧痛让他眉间轻蹙,却忍住了发出呼痛,只极轻地哼了一声。 唇角溢出的鲜血渐急,旋即成行滴落,于浅色衣衫上洇成点点梅花。 轩辕夜看得心里又是一堵,横眉冷对,一字一句道:“你该庆幸,我现在功力未复。” 否则便是斩杀当场! 第484章 矛盾的杀意 血肉被砸中的闷响,连同清晰无比的骨裂声在脑海里回荡。段清黎恍然回神,心跳急促异常,却急急望向轩辕夜。 他此时面罩寒霜,眼浸怒意,可出手发泄之后,怒气却无形地消弭了许多。 段清黎看他轻轻移开目光,知道他大约不会再出手了,但再一看颜羽,惨白面颊映着殷红血线,望来颇让人心惊。 她已不知说什么好,肋骨分明是被砸断了,尚不知脏腑是否受伤,可轩辕夜却还没恢复全部功力,不然的话…… 也还好,是砸在右胸了,这么大的力道若是落在心口,不加抵抗的话也必然要毙命当场。 只静了一瞬,轩辕夜便冷冷道:“下去,等我心情好了再杀你!” 颜羽低睫,微微张唇,自齿间艰难地挤出一字:“是。” 他随即以手撑地,攒着眉慢慢直起了身子,腿脚发颤地一步步走了出去,尚不忘关好门。 他已暗自点了几个穴道止血,可一时之间却也不能完全止住,衣襟已染开一片艳红。 任何一点极轻的震颤,哪怕是心跳,也会让胸前伤处一阵剧痛。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刚起身时他已满身冷汗。 可即便是要他现在去死,他也不能拒绝。 段清黎担忧地望着门外,想要提醒什么,犹豫了一瞬,又止住了。 她有恨,又恨得不彻底。然而一想到此前种种,心情越发复杂难言。 她终究忍不住蹙眉轻声道:“肋骨断了不能乱动,或许会戳破内脏的……” 轩辕夜垂着头以手覆额,紧声道:“我……” 随即长长一叹,心里也忍不住浮起一丝担忧和自责来。 自己果然是需要好好磨练一下,被说到痛处的时候,实在太冲动了。今天本不打算对他怎么样的,却不想被他两句话,便说得怒火中烧…… 此时这么一想之后,却为自己悲哀起来。 他被迫幽囚于此,或许要终尽一生,又有谁怜过? 这么一想,便再也没说什么。 漱玉宫,庭院中。 颜羽腿脚发软地一步步走出来,气息急促凌乱,唇边因走动而血流不止,冷汗已湿透了里衣。 他清楚地感觉到,肋骨断了三根,最中间的那根碎裂得极惨,或许有万千碎屑洒落在胸腔也说不定呢,不然怎会密密麻麻都是痛。 他同样知道肋骨断裂之后,最好躺着不要动。可他不想留在漱玉宫,免得碍他们的眼。 并不知道他们到昆珝,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啊。 只能说,女帝掩人耳目的功夫做得太好了,同时派出了四位掌旗使,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为掩饰真正意图。 有宫人见他如此模样,立刻上前问是否需要帮忙,被他轻轻挥手止住了。 因了剧痛和失血,眼前已是阵阵发黑。 感觉自己撑不住了,他在暗自忧心眼下要怎么办,却是刚刚挪出漱玉宫大门,便听得一声惊疑的轻唤:“颜兄?” 颜羽背倚着墙停下,意识已有些涣散,却仍明白段清朗为何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心底一暖之后,便是更深的无奈和酸涩。 友情于他这种人,注定是奢侈之物。 真不该认识他们,不该招惹那些本来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若非如此,命运的绳线怎会如此混乱? 段清朗昨日来过之后,便准备时时来漱玉宫候着,反正轩辕夜整天呆在寝宫不会出去,那只能是由颜羽来见他。万一发生什么事,也好阻拦一下。 却不想,今天上午便在这里碰见了。 见颜羽面无血色,整个身子靠在墙上,段清朗急问道:“伤在哪了?” 颜羽轻咳了两声,血涌更急,声音轻至几不可闻:“右胸,肋骨断了。” 段清朗知他伤重,却也有一丝庆幸,今日轩辕夜手下留情没杀他?复又语气无可抗拒道:“别乱动,赶快治伤啊!” 颜羽眉间褶皱越发深了:“带我回月清宫,他……不想看到我……” 段清朗懒得多费口舌与他辩驳,最近的医者就在旁边,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轩辕夜今日要杀他的话,他还能走出这个门吗? 然而段清朗刚刚扶住他的肩,颜羽便身子一软,彻底昏厥过去。 段清朗毫不犹豫,急点几处穴道止血之后,轻而迅捷地横抱起人,足不点地便朝漱玉宫中奔去。 却是转瞬之间想了一番,往这宫里最近的一处偏殿行去的同时,吩咐宫人赶快请段清黎过来。 她一定也是知道此事的,只是没能阻止。 段清朗身为江湖人,自然也知肋骨断裂之后不该乱动,是以动作格外小心,轻柔到几乎没有一丝震动。 将颜羽放到榻上之后,他紧握双手,有一瞬的茫然无措之后,吩咐随即跟来的两个宫女:“快去烧些热水来。” 他觉得颜羽的伤应该不致危及性命,但如果不管的话肯定危险。可受伤却有受伤的好处,起码得再养些日子,才能再下床。 才能再有精力去好好陈述自己到底隐瞒了哪些事。 这一瞬间他在怀疑轩辕夜是不是有意为之,这样便能晚些杀掉颜羽? 但这样的胡乱猜测也只是一瞬而已,就算拖得再晚,事情也终有要解决的那日。 身为二人共同的朋友,他的纠结为难不比任何人少。 正殿寝宫中,宫人小心翼翼地传达了段清朗的话之后,忐忑地等着结果。 段清黎同样忐忑,寻思着今日难道要与他起争执? 自那次桃渊争吵以后,二人之间默契更上一层,互相体谅,再没为别的什么事有过哪怕一丝意见不合。 轩辕夜面无表情,黑眸如幽深的寒潭神秘莫测,只顿了极端的一瞬便做出决断:“去吧,他若是现在死了,我找谁问去?” 嗯,福祸相依,或许颜羽今日受伤是件好事也说不准呢?最起码,在他伤好之前,问出他到底奉的什么命令、女帝又是个怎样的存在,又要推迟到某些事后面了。 段清黎应了一声,拿了柜中一些医药用具之后,脚步急急出门去了。 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会演化成什么样。 四下无人,轩辕夜一双凝黑凤眸目光渐转深邃无垠,恨意深沉如浓烈夜色。 他一想到不知何时才能脱身,便痛恨心存怜悯的自己。 第485章 不寒而栗 因为事发时段清黎就在当场,就算还未亲见,对颜羽的伤势如何已经有了些预料。 然而她微有几分忧心,毕竟是骨头断了,哪是一时半会儿说好就好的?却是怕胸中血流不止,可就麻烦了。 她一边跟着领路宫人急匆匆朝偏殿走着,一边问道:“这行宫中哪处有药物?” 宫人回道:“司药监是有的。” 段清黎便吩咐道:“好,你赶紧去那里找些药过来,有什么止痛治伤的药都拿来便是,两炷香之内必须回来。” 见那宫人怔忡一瞬,她脚下缓了一缓,目光幽凉道:“你们少主这般吩咐的,听说他脾气很不好。” 宫人立刻应了“是”,说罢便急急忙忙赶往司药监去了。 段清黎脚下不停,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之后还得亲自去一趟才是。 不多时刚进偏殿,便瞧见段清朗在门外焦急踱步,一见到她便急道:“他已昏迷不醒了,不知有没有大碍。” 段清黎一想到肋骨断裂是何等的痛,步子便又快了几分,一步不停地进了门。 此时颜羽唇边血流之势已缓了很多,她知道他们必已点穴止血,但见他面色惨淡大汗淋漓,立时伸手把脉。 随即,她又稍稍解了颜羽上衣,查看他伤势从外面看起来如何。 他右胸处果然已有一小片肿胀,已红到微黑,显见受到的冲砸力道之大。 她动作极轻的在那伤处附近抚了抚,从指尖传来的细微触感可以判断,有三根肋骨确实是断了,情况很严重。 听着颜羽轻急而撕裂破碎的呼吸声,她眉心微蹙,有些无奈。 大致查看过后,她手中动作不停,却语速极快地开口解释道:“肋骨断了三根,中间那根碎得厉害,很是难办。另外肺应该也是受了点伤,不知是轩辕夜扔的茶杯砸的,还是被断骨戳破的。” 宫女这时送过来热水,段清朗拧了毛巾,段清黎接过,轻轻给颜羽擦净胸膛,一边又道:“还有,他本来胸中闷气郁结,气血有些凝滞……” 之后,她手腕翻转间,数枚金针已落在颜羽胸膛几处要穴,或为止血止痛,或为通经行气。 段清朗心绪复杂到不想说什么,好在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她既没说,便该没有进一步的危险。更何况他也知道,胸中骨头断裂,又不能开胸接好?无非是止血止痛、消症静养。 处理得当,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人要受些苦便是了。 段清黎也是无奈,跌打损伤又不比旁的,伤处不可能一瞬就长好。 现在他嘴角血已渐渐止住了,既是因了平躺的姿势,也因为内里伤处血流势极缓了,但既然是伤到了肺的话…… 段清黎叮嘱道:“往后他可能要咯血一段日子,可肋骨断了,便不能咳嗽,免得牵动伤处,又开始出血。” 至此,她到这里来尚不到半炷香时间。 随即,她又吩咐道:“必须得开些活血化瘀、行气止痛的药,对他这段时间的心中抑郁也有好处。” 可昆珝既环境条件大异于其他地方,药材自然也有微妙区别,她不确定自己惯用的药物,在这里能否找得到。 到底还是得去司药监、太医院那里瞧瞧。 “我要去找些药材,方才已让人去找治外伤的药了,如果那宫人回来,兄长可先帮他外面伤处上药。这些针,过一个时辰就可以拔了。他现在暂无性命之忧,宽些心。” 她行动迅疾如风,说完以后,便立刻急急走出门去。 陌晚连忙在后面跟着,也是颇为无奈。今日这样的事情,就算未曾亲见,却也知道当时气氛绝对紧张凝重无比,可偏偏没谁能阻拦得了主子。 因了段清黎的催促,一路上精巧简致的马车行得极快,不过两炷香时候,便已到了司药监。 她是个小姑娘,又头一次来,是个面生的,想要进门,自然得费一番周折。 看着门前两个神情严肃的守门监者,段清黎轻仰起头,声线清灵甜,脆不卑不亢道:“少主受了伤,让我来取些药。” 监者随即伸手做请,段清黎目不斜视,心里却暗想,轩辕夜的名头其实比这还好使。毕竟是独一无二的继承者,所拥有的权限可能大得超乎想象。 但前提是,甘愿接受继承。 找到里面须发花白的老医官之后,她先是报了一连串常用的活血化瘀药材名,诸如桃仁、红花、当归、赤芍之类的,然后有则有,没有就找找有什么能替代的。 好在,云叟喜欢云游四海,大半可能是为了增长见识,所以他留给百里绯衣的那本医书里,也按地域记了其他地方的一些药材。那书她细读了两遍,现在倒不至出现所抓药物药性相克之类的情况。 而后,她询问了一下刚刚的宫人拿了些什么药走,问过之后,心里已有了计较,便不再问有哪些治外伤的成药,直接就走了。 轩辕夜那少主的名头果然很好用,宫人拿走的是最好的药。 回程的马车之中,段清黎默然不语,静静地想着心事,面上虽一片漠然不动声色,心底却有几分焦虑无奈。 事情的走向现在仍然不是很明晰啊! 来时已静了一路,回程时若继续静下去,等回了漱玉宫,想要单独找段清黎说话,便不是那么容易了,陌晚便小心开口道:“小姐,主子他……是杀意已决了吗?” 段清黎沉吟片刻,回道:“我会尽力劝阻的,不然我这次就不会救人了。” 怎么说呢,就算知道他们会有下一次见面,颜羽极有可能被杀死,但现在呢?那到底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 即便某个人要在午时问斩,但午时之前,他仍然是个活人,必须得按活人来看。 这么一想,她深深觉得杀人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尤其是现在这种可恨之人又有可怜之处的情况下。 然而什么不残忍呢? 对以往的好友痛下杀手固然残忍,可被当成朋友还隐瞒真相多时就不残忍吗? 她忽而想到,女帝当初给颜羽任务的时候,是否预料到今日的这一切? 最起码,到了昆珝之后,女帝便该知道了他们是朋友,却并未对此作出丝毫指示,是任由轩辕夜处理的意思? 她忽然悲哀到不寒而栗。 第486章 奇怪的预感 从司药监回来以后,段清黎没有丝毫耽误,直接去了偏殿。 她可是记着,去年春冬之时那次,如果不是颜羽千里奔行赶往代国,轩辕夜能不能活下去都未可知呢。 就当是,还了那一次吧。 她清楚自己已经出来了一个多时辰,还是得尽快回去,万一他心里不舒服呢? 她先拔了颜羽身上的金针,托陌晚去煎药,然后又道:“拜托兄长照看着吧,这样的伤只能慢慢养着了,千万别乱动,有情况叫我就好。” 段清朗点点头,不用她说,也会守在这里的。 段清黎想了想,又有些忧虑:“他体内有淤血,能吐出来最好。现在有点失血,要注意保暖。可我怕他伤重,发起热来,就不好办了。” 无奈地叹了一声,段清朗道:“这种事,听天由命吧。” 实际上他在宽慰自己,颜羽好歹算是个武人,体质应该还好吧? 安置好了这些之后,段清黎便回了正殿的寝室。 轩辕夜现在习惯诡异,既不怎么出门,也不喜见光。整日安静地或坐或躺着,沉静起来能半天不说一个字,兀自想着心事。 她进门的时候,便看见他倚坐在厚重窗帘旁的软塌上,微微垂着头,面容掩映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透出一身敛了锋芒的慵懒,却似待在暗处的虎豹,在伺机而动。 听到极轻的推门声,他抬起头来,或许是因为面皮太白的缘故,脸儿便在一片昏暗迷离中,似能泛着淡淡萤光似的,望去极为清晰明澈。 他明明是没什么表情的,可是段清黎被他那双黑多白少的凤眸一望,心底立时升起了几分怪异而陌生的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的眼睛秀美无疑,望向她的目光亦是柔和,让她觉得怪异的,是他眼中神色并不刻意,却染着一种看得见而说不出来的阴冷;天生有些微扬的唇角,在这样眼神的映衬下,无端予人一种含着淡淡冷笑的感觉。 见她神色轻微一变,轩辕夜便慵懒轻柔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段清黎摇摇头,脚下并没怎么停顿,还是朝他走了过去,说不定是自己看错了。 但其实,心里早就预料到,经此事之后,他一定会变的不是吗?在这样的局势之下,难道能指望他对谁都如同对她一样吗? 轩辕夜轻轻将她拉住,抱在怀里。一头青丝自肩上倾泻而下,衬着他的雪面朱唇,离近了看,无端多了几分妖冶。 怀抱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暖轻柔啊,她这么想着,心底最深处却是一声叹息。 为什么会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会变得越来越可怕? 他几年之前的暴烈,是太过年轻,年轻到无法控制脾气;可现在除了极特殊的几件事之外,他分明已沉稳许多。 然而沉稳和暴戾,没人说过它们是矛盾的。 轩辕夜半句没问颜羽如何,只道:“女帝大约很快又会过来了,我很焦躁。” 他说着焦躁,然而从头到脚看不出半点焦躁的样子,面上反而带了一丝清风流云般的极淡笑意,好像很是安闲。 段清黎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只是现在表情诡异了而已,或许专是为了误导别人?但她心神有几分不宁,一时间并没想好要接什么。 轩辕夜没等她说话,已自顾自悠悠开口,声音轻如竹尖滴露:“我在想,怎么才能杀了她。” 段清黎听清楚了这句,立时应道:“你暂时别乱来……” 他将脸颊贴在她头顶,蹭了两蹭:“我只是想想而已,你猜她什么时候会来?” 这天下午申时许。 他所料不错,女帝果然没过多久便第二次过来了。 这次女帝已有几分轻车熟路,一路来到寝室,才一进门,便轻轻眯了眯眼。 为这满屋的迷离光线和几乎停滞的空气。 于是,第一句话便是:“帘子拉开,窗子打开。” 以为在暗处,她就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了吗? 段清黎照例噤了声,正准备动作,轩辕夜已眼底蕴了一丝讥诮,一扬手轻轻拉开了直垂到地的窗帘,屋中立刻敞亮许多。 他随即慵懒回眸,声线幽幽凉凉:“陛下准备三顾茅庐?真是纡尊降贵啊。” 女帝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一双同样冰冷漆黑如黑水晶般的眼眸,细细打量着他,要瞧出短短几天不见,他到底是哪里变了。 除了表情微妙生动了几分之外,并无其他。 很好,现在学会情绪内敛了吗? 她莲步轻移,步态既端庄又带了几分矫健,坐定之后,扬了声冷冷道:“收了你那阴阳怪气的调子,朕今日给你一次商谈的机会。” 轩辕夜一侧唇角轻扯,上挑的双眸中波光流转,看起来多了一分危险的妩媚。他再度阴阳怪气道:“我很感激这样的恩赐。” 女帝不再理会他暗含不忿的腔调,以一贯的简洁明快,开门见山道:“你要如何才能留在这里?” 轩辕夜懒懒躺在榻上,一手托着腮,语调锋凉:“杀了我,自然留在这里了。” 他现在虽然一脸若有若无的轻笑,然而语气却依然是“谈无可谈”的那种不配合。 女帝语调状似叹息:“朕以为,已你的聪明,明白眼下处境的。” 轩辕夜当然明白,自己落到了只有将性命作为唯一的筹码这种地步。然而他能如何,最开始的盛怒已经过去了,沉静几天之后,想通的地方渐多,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漠然态度。 他既不理,女帝悠悠道:“你若实在不愿意,朕便不强求你继承大统。” 黑眸轻轻眯了眯,事情有这么简单就怪了,他道:“你既能接受其他人做继承者,为何还要囚我、迫我?” 女帝状似无奈道:“你若非要以死明志,朕自然只有找其他卓越又合适的人了。” 段清黎听得暗暗蹙眉,女帝施压真是不动声色。精睿如女帝,当然知道轩辕夜最大的筹码便是出身,可今日言下之意…… 若是真不配合,便要放弃他? 轩辕夜倒是浅浅一笑:“无所谓,反正连我都不像陛下亲生的,找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女帝毫不动怒,却道:“可你只要是活着,便不得不肩负这份使命。” 轩辕夜眯了眼,以明凉如雪的目光斜斜看着女帝,语气不善道:“你是不是有病?” 第487章 威逼利诱 女帝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目光却于思考之中渐转晦暗,一张保养得当的美艳面孔上,多了几分意义不明的讥讽神色。 轩辕夜仍然保持着那个侧躺着以手托颊的妖娆姿势,眸光极凉地注意着女帝神色的每一丝变化。只可惜,并没看出什么来。 从段清黎的角度看过去,他这般侧躺着,身体曲线便自然而然地如山峦般起伏,髋骨这时突显出来,更衬得腰身那里凹了一片,更显修长纤细。 她望着他的下肢,默默感叹了句“好长的腿”,而后意识到自己在走神,应该正经思考他问的问题才是啊。 她也曾怀疑过,女帝是不是有什么病? 有许多地方都似乎能作证这个怀疑,譬如,为何医术已臻至化境的云叟,会出现在昆珝?不是应召而来的吗? 轩辕夜其实也有问出点端倪的意思,刚刚他的语气,听着很像是因为恼了,所以骂了一句。但若仔细想想,到底还是双关的语意。 只是可惜了,如他所料,阅人无数的女帝,自然是不会上当的,她神情里甚至一丝波澜也没有。 她眸底一片漠然,回道:“朕虽康泰,可立储继位,不管在哪国都是大事。你即便再如何聪明绝顶,也总该学习适应一段时日。” 这种他已经答应了的语气,让轩辕夜很是不悦,眸光幽幽一转,语气倒是缓了,含笑提议道:“我有一事很是不解,难道陛下只生过一个孩子?陛下看起来这么年轻,现在还可以再生一个,过个二十年,不正恰好是接班的时候?” 段清黎心里暗暗叹服,这么不靠谱的事情他都能想得出来,说的跟生孩子是想生就生一样。再说了,面前既有一个现成的,为何还要费事再生一个? 可念头这么一转,随即便又想到了他的身世,心里立刻便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惜。将心比心的话,她若是有女帝少女时那样的遭遇,定然也很想打掉孩子。 越想越是觉得,他的存在,是无数个偶然积累起来的结果,也就是说,以往若少了某个偶然,她便不可能遇到他。 难道不该好好珍惜吗?他近来那些细小微妙的变化,就这样算了吧。 女帝听了轩辕夜的话,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轻轻笑出了声,再开口时,语气竟然是同样的半庄半谑:“朕倒是觉得,现在添个皇孙,正是时候。” 段清黎心里立时梗了一梗,不知道女帝打的什么主意,但那天就已经跟她说得清楚了。在女帝眼里,就算他会有孩子,只怕也不会是她生的…… 轩辕夜神情微不可察地冷了冷,答应留下来,已是他的底线了,绝不可能再继续让步。再说,若与小黎儿之间有一星半点的隔阂,他长久以来的努力意义何在? 要的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安安稳稳度余生么? 女帝见他俩神情都微微变了几分,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今日她本来并不打算提婚嫁之事的。 大家都清楚,继承人和婚嫁,虽然有联系,但一码归一码,还是循序渐进来解决的好。 女帝随即语气幽冷道:“罢了,险些被你带偏了话茬。今日你必须告诉朕,留不留下。” 没等回应,她又似威胁一般道:“你应该明白,眼下你并无半点能耐与朕抗衡,还是早些乖顺的好。你不在意自己也就罢了,你重要的人,可都在这里呢。” 轩辕夜轻巧地翻身平躺,眸光极静,似乎在思考。 今日就如她所愿,会不会有点太早了呢? 他虽望着上方空处,却清冷一笑:“我以为陛下有什么让人耳目一新的手段,原来只会威胁于我吗?” 女帝神情不动分毫,语气却森寒了几分道:“你尝过做孤家寡人的滋味么?以后朕有的是机会让你耳目一新!” 轩辕夜眼角余光乜了她一眼,随即转了回来,面上虽然算得平静,心底却是颇为不宁。他觉得自己到底是低估了女帝的手段,不能因为她对自己稍稍温和了些,便觉得其实她没那么凶残。 估计这种违逆之事若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后果大多是死路一条吧? 他满含忧虑地看向段清黎,她同样在望着他,虽然她没说话,剪水双瞳却脉脉含语,显然很是不满自己被隐隐地拿出来用于威胁。 如此隐晦的威胁,大骂其卑鄙是丝毫用处都没有的,毕竟是个简单而行之有效的法子呢。 轩辕夜却知道,情况甚至更为严重,女帝说的可是“孤家寡人”,意味着身边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所以,不仅仅是他心仪的人,还包括朋友在内吧? 或许,女帝对颜羽一事没做任何表态,任由他处置,也是存了这种心思?要他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一个消失? 轩辕夜只觉心脏骤然一缩,却什么话都没说,看起来仍然像是在沉思。 女帝漫不经心开口问:“怎样?考虑清楚没有?” 见轩辕夜仍然不加理会,她循循劝诱道:“实际上朕一直觉得你在欲擒故纵,毕竟此等好事很多人求之不得。高处虽然不胜寒,但到底是高处,自然有常人触手难及的东西。” 轩辕夜终于有所反应,语气却平静至极:“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他又道:“你若不拆散我们,我便答应。” 女帝想都不想便应下:“朕答应。” 轩辕夜却顽劣一笑:“你答应也没用,我信不过你。” 女帝面上并无波澜,心神极稳不为所动,悠悠提醒道:“你若再继续折腾,朕一个忍不下去,便无需再对她客气了。” 轩辕夜不满道:“既然你卑鄙到处心积虑,我勉强答应你了。” 他随后声音轻缓地补了一句:“可如果你让我忍不下去了,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女帝一脸和善道:“年轻人心火这么旺,多喝点茶吧,免得玩火自/焚。” 段清黎默然无语地听他们母子对话,十二分确定是亲生无疑。 轩辕夜闻言呵呵笑了两声,忽而转过脸,笑容恶劣,是诡异的愉悦:“有件事要提前告知陛下,你唯一的儿子,不举噢。” 段清黎悄悄白了他一眼。 女帝淡定回道:“云叟已决定长留昆珝,这些都是小事。” 第488章 准备封王 习惯了他偶尔胡言乱语之后,对于这种分明很是不可信的事情,段清黎是丝毫不会相信的。 怎么会有男人愉快地承认自己不举呢? 女帝对此虽有几分不以为意,却到底是暗暗记下了,准备下次请云叟给他检查身子的时候,顺便查一查算了。 她又悠悠开口,语气明明是淡漠疏离又嫌弃,却混合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意味,听来也是颇为诡异。 她道:“你虽粗鄙顽劣,到底还是聪明,也算识时务,现在看着顺眼许多。若多加调教,必然是……” 轩辕夜将眼一眯,必然是一条听话的好狗?以及这勉为其难的夸赞,到底还是没能压过其中的嫌弃意味。 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段清黎算是看出端倪了,虽然女帝其实态度坚决,但对待轩辕夜,手段到底还算温和,颇为循序渐进,并没有逼迫得太狠。 她心里也稍稍安定了几分,好歹算是解决了一件事,其他的事一步步来吧。 还有,她怎么感觉,今日气氛比上次好了许多呢?虽然大家眼角眉梢含着彼此心知肚明的不悦意味,但女帝分明说着说着,眉目间柔和了几分。 段清黎清楚得很,女帝和其他敌人到底是不同的,因了血缘关系,她不会对轩辕夜怎么样的,却也不会给他自由。但吊诡的是,她还乐得壮大轩辕夜的势力,尽管那可能是用以反抗她的。 当着女帝的面,轩辕夜懒懒爬起身,朝段清黎轻笑着伸出手,甚至没等她反应便长臂一展,将她拉了过来,圈在自己臂弯里。 两个人亲密地挨在一起坐着,段清黎悄然看了看女帝,见她神色漠然得很,渐渐便也心安理得了。 反正,此前他装傻的时候,两人比现在还要亲密呢,那时她也没觉得被女帝看着会尴尬不适啊。 只不过,这厮如此举动,又是要做什么? 女帝也是同样的想法。 轩辕夜尖尖的下巴轻抵着她的小脑袋,戳得微微有些疼。他紧紧抱着她,脸上带着含义丰富的笑,欲擒故纵地开口:“我有些仇人还没处理完,这么一声不响地消失不见,他们会以为我怕了呢。” 女帝想起以往关于他的那些精细入微的情报,轻轻一哼,神情未见变化:“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朕不插手小孩子过家家。” 轩辕夜眸光轻轻一敛,复又抬头,目光幽深如寒潭,简单直白问道:“那我能不能培植自己的势力呢?” 然而他其实,依然没暴露自己到底要问什么。 女帝凉凉瞥着他,清冷的笑深了几分,语气淡漠却又认真:“你觉得呢?只要你有能耐让他们归附,随你的便。” 她忽而嫣然一笑,极尽风华,声音冷冽幽艳似刀锋上的花,徐缓地开口:“朕眼里实力为尊,若你能做到,就算是现在过来杀了朕,朕,也很是欣慰!” 轩辕夜目光一转,长睫将眼中情绪尽数掩住,却并不意外她说出这番话。 在他的理解中,这话除了表态之外,也是对他能力变相的轻鄙嘲讽啊! 他抬头谦逊一笑,语气表情都很是欠扁:“我可能要让陛下失望了,毕竟路上伤得太重,可能再也无法习武了。” 那幽沉精致的双眸,丝毫没因为语气轻巧而柔和几分,眼底依然是锋凉一片,显然内心仍然充满难平的怨愤。 现在,可能示弱依然是比较好的办法,况且,他是真的并未完全恢复。不过也无所谓,反正除了出身之外,不管什么都是要被女帝嫌弃的。 目光深沉,是因为他觉得,想要杀掉这个女人,难度实在太大了,且不提可能无处不在的暗卫,单单是她自己那深不可测的武功,就简直让人绝望。 虽然嘴里说着自己很弱,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又滋生出了些不服输的情绪来。 自己于武道天赋也是常人难及,却并未臻至化境。怎么说呢,一定是昆珝有什么高人一等的功法,所以这里才会高手云集。 女帝听了他的话之后静默片刻,随即道:“操心什么?你身边不是有无数暗卫么?” 轩辕夜装作不知地茫然反问:“有吗?” 女帝顿时悠悠一叹。 轩辕夜以为她是叹他的弱小,谁知她凉凉道:“朕发觉自己高估了你的聪明。” 轩辕夜乖巧地眨眨眼:“愿闻其详。” 女帝轻哼道:“朕以为你明白,原来你不明白。你再强再弱,于朕都无所谓,就算你是个真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凭着出身,就能成为朕的继承人。” 她随即语气微疑:“你自己都说过,朕只需要傀儡。身为傀儡,何须想这么许多呢?” 轩辕夜闻言好似被噎了一下,心中的不悦又升腾起来。他发觉自己也低估了女帝的阴险凶残,原来此前掌旗使说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他轻轻冷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反正该试探的都问得差不多了。 其中一点就是,他虽然被迫接受了某些权势,却不希望由女帝出手给他解决某些敌人,那样会让他觉得被抢了什么有乐趣的事情。他得自己培植势力,然后亲自解决! 气氛冻结了一瞬之后,女帝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够久的了。而且每次,似乎说的话都要比平时十天加起来的还要多。 看着他年轻俊逸的身姿,总会有几分恍然不能置信。 她孑然一身多年,居然还有个孩子。 已经长这么大了呢。 然而有些事心软不得,他出身如此,命运便如此。 女帝心底默然喟叹一声,语气已平淡不少:“你既想通了,便准备一番,十天之后,接受封王吧。” 轩辕夜垂着眼漠然地点了下头,封王,到时便有很多人观礼,他继承人的身份便算是彻底坐实了。 然而这又如何,只要自己不愿,终有挣脱牢笼之日。 女帝却并未说完,而是在谈话将近尾声之时,提点道:“你既同意继任,便需按着朕的要求来做。朕需要一个杀伐果决的继承者,而不是为某些事犹豫不决。明日起,没事就到天下倍看小说读书吧。” 轩辕夜霎时了然她那句话的意思,今日颜羽来此她该是知道的吧? 所以其实,就连颜羽也是她设的考验之一? 第489章 心知肚明 轩辕夜虽然心里有了想法,但并没有问,只是眼底星芒似又寒了几分。 他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的人好么? 不过是遇到某些例外罢了。 杀人当然简单,却只能杀一次,他就是要留着,慢慢杀! 这之后,女帝没再多说什么,慵懒略带嫌弃地瞥他一眼之后,便摆驾离开了。 对于这一点,轩辕夜觉得她倒是精明得很。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如果她宣诏要他过去,而他不愿意,双方僵持不下,多难堪啊。可亲自过来呢,意义又全不同了,虽然彼此微妙地剑拔弩张言语不和,可是外人看来,却是女帝很在意他的样子。 也算是在帮他,在其他人心里留下一个“此人很重要”的印象。虽然对其他人来说,单单“少主”两个字,分量已经足够重了。 女帝走后,轩辕夜又懒懒躺了下去,目光幽魅轻邪之中又有几分忧虑。封王,让人开心不起来啊。 他忽而问道:“颜羽怎么样了?” 段清黎言简意赅回道:“要养很久才能恢复。” 轩辕夜静默一会,复又叹道:“我还是恨他。” 段清黎觉得就这个话题,二人简直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在恨这一点上,很多时候的决定都凭一念,多说也无益。 轩辕夜又似自言自语道:“十天之后就要封王?看来之前早就有所准备了?” 早就预料到他会应承下来了? 他们却不知道,女帝这些日子,依然在准备这件事。 女帝每日召见某国未来可能的国君,告知北境以往的一些秘辛,与之详叙厉害之后,再问他们要不要彻底归顺。 毕竟北境的权力结构,也实在是奇特,奇特到某些人始终无法理解,更别说接受了。 女帝觉得,想必轩辕夜也未必全然了解,无妨,等过些日子有空了,她会亲自讲解一番。 单独面对女帝时,任谁都能感觉到那虽然内敛但无可忽视的强大威压。有些人豁然明白,原来气势和实力是相辅相成的。 这种情况之下,加之细细听了利弊,大多数人都无法避免地选择了屈从,毕竟他们人还在这里呢。虽然女帝向来客客气气的,但有了此前的事,大家总觉得她行事诡异。 北境七个大国之中,释国、玉昭,已经无需多说,相当乖巧。比较麻烦的是延荆,其实蛮人没多大用处的,但土地倒是辽阔广袤,所以最后再说。 顺延下来,这日便轮到了大夏。 身为太子殿下的轩辕陵,毫无疑问地收到召见。 可怜他这些日子一直恼恨地忐忑不安,简直到了坐卧不宁茶饭不思的地步。结果呢?快要十天了,却没有谁过来理会他一下。 他转念一想,觉得女帝大概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比如好好教导轩辕夜某些事,或者是在谋划着什么。 但最可能的却是,即便有深仇大恨,人家却忙得没空理他,或者干脆忘了他整个人。 没人来寻仇,可他又奇异地感觉到一种不舒服,一则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二则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实在不妙得很。 但见到女帝身边的人过来时,他还是慌了一瞬,询问道:“陛下是要我去做什么?” 来人温和淡漠回道:“各国都有一位殿下受到召见,商谈治国之事。” 轩辕陵想了一想,觉得就算是鸿门宴,自己还是得去,他眼底却满是阴鸷和不服。 有权有势就了不起吗?一朝得势便开始收拾旧敌,未免让人看轻了吧? 他心里一边不服气地骂骂咧咧,一边忐忑不安地跟随宫人来到女帝议事的所在。脑海里断续闪过和女帝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对那冷冽的目光很是印象深刻,背上已有冷汗涔涔而下。 这种可能去赴死的感觉很不好。 他一路上前所未有的警惕,及至见到了女帝,有些脚软。 然而被心底怒气一激,又立刻站直了,却因此怔愣了片刻,随即才想起应该行礼的。 可若跪下,到底是不甘心的! 轩辕夜那厮果然是个祸害,早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的! 谁会想到他背后居然站着普天之下最有权势的人…… 女帝见他神色纠结,连行礼都要犹豫一番,声线幽凉慵懒地开口:“你在怕什么?” 她言语之间的神情,已是将礼节一事忽略了过去。 轩辕陵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反正他是觉得他们不道义,便回道:“回禀陛下,没怕什么。” 上座传来极浅的一声轻笑,那声音空灵幽微,仿佛远远的檐角下风铃被清风拂过的声响。虽然清浅,却立刻让人不寒而栗。 女帝觉得,这人真是很有意思。不过么,到底年纪小,又有亏心事,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随即语调上扬,染了一股傲慢之感,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道:“你做的哪些好事,朕都知道的,不必费心隐瞒或解释了。” 轩辕陵微垂下眸,只觉身后一凉,仿佛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随即心底生出几分不相信来。 一定是在诈他,她怎么可能全知道呢?万莫上当。 他尽力硬了语气回道:“不太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女帝狭长凤眸潋滟一转,这次连笑也省了,今日叫他来明明不是说这些的,却偏偏要吓他一吓。她再启唇,音色凉薄:“要朕直说么?最近的一次,便是朕有意为之的生存考验。” 轩辕陵心底一叹,即便不甘,奈何此时孤军深入,已无路可退。就算不知道全部,但这一件,也够他死的了。 他把心一横,便承认道:“对,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女帝静静看着他,目光无端有几分哀悯,轻轻叹道:“朕在你眼里,便是这样的人么?” 她眼神微凉中又有几分轻鄙意味,明确告诉他:“你以为朕和你们一样?告诉你,朕不会插手你们的小事,这些事他自己会解决的。至于你……” 轩辕陵闻言正有几分惊讶,并没想到她居然这般决定。但随即转念一想,这分明就是故作姿态!轩辕夜有了权势再收拾他,和女帝亲自收拾他,到底有什么区别? 可女帝突然声调一扬却戛然而止,顿时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女帝斜睨着他,眼里有罕见的杀意,懒懒道:“你最好赶快给轩辕立通风报信,免得过段时间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490章 怎甘坐以待毙 轩辕陵现在很是庆幸,自己那日还没蠢到把轩辕夜的一切身世抖出来的地步。 看女帝这极度痛恨的态度,若是他将以往那颇为耻辱的事情说出来,可能就要被当场击杀了。 但现在,就算还没被杀死,却是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 清楚地明白自己置身于敌腹,却简直毫无办法,然而心底却分明满是不甘。 这世间的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他当初与轩辕夜为敌的时候,可没想过对方会如此大有来头。 一提及轩辕立,女帝似被牵动了火气,狭长凤眸里眼神越发幽沉诡艳,满满都是清冽杀意,继续凉凉道:“若不是朕这些年有大事要做分不出心来,加之大夏实在太远,怎容他活到今日!” 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表情时常如万年积雪般冰宁一片,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那便是提到二十年前那场蚀骨的耻辱时。 女帝于此时分出一缕念头想到,再过大半年,轩辕夜便要及冠了,也不是一件小事…… 轩辕陵面色苍白暗沉,满心悲愤,胸口堵到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若想到此行居然会遭遇如此惊天秘密,他决计是不会前往的。 虽然女帝的意思是不参与小辈之间的事,但现在轩辕夜有了权势,想怎么收拾他都是易如反掌。再想到以往他是如何对他们的,只怕自己将要生不如死! 他目光闪动了一下,唇线坚硬地往下撇着,绷得极紧,看起来很有几分想哭的样子,然而眼神到底是有几分锐利的决然。 轩辕陵就这么站在女帝面前,颇为艰难地开口道:“落到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女帝闻言,极轻微地挑唇,时时闪着精光的眼中讥讽之色流转而过,懒懒顿了半晌,她才慵凉开口道:“自作多情,朕不屑理会你的。不过……” “听说朕唯一的儿子脾气很是暴烈,可朕到现在还没瞧见,你不妨去验证一下,”女帝漫不经心说着,好似在告诉他来尝尝这个果子甜不甜一样,复又续道,“对了,他最近心情不怎么好,你知道的。” 轩辕陵被她的话一噎,顿时怒气上涌,然而心里到底是悲凉居多,一时间胸腔里似装不下这许多浓烈的情绪,直欲长啸一声方得纾解。 此生的命运,真的就这样了吗! 他如何能甘心! 女帝轻倚着宽大的椅背,目光如幽深山涧一般清冽,静静看了轩辕陵片刻之后,将他的神情自始至终收于眼底,也无需忍下心里的轻鄙,凉凉开口道:“你不服气,是么?” “当初欺他势弱的时候,未曾想到他居然这般不好惹,现在开始恼恨自己出身不够好?而且,他那么弱,你居然还没赢?” 女帝悠悠一扬眉,再度开口,话里的讥诮意味直钻耳膜:“有意思,若你们先前知道他的身份,是不是要跪下舔他的脚?世人,总是这么捧高踩低的。” 轩辕陵脸上被她说得蓦然一红,血红色直涨到耳根去,既是因为被说中了心思,又是因为被如此羞辱。 若他早知道轩辕夜的身份,虽不至于跪舔,却不会那般不自量力,屡屡试图杀之。 女帝却还有话没说完,想想又忍住了。毕竟她的孩子,怎么能跟一个随便的什么人比较呢?就算完胜了,也没有丝毫意义。 根本不在一个世界,何须比较? 她精致狭长的凤目敛了敛,脸上微有几分倦意。 闲闲挥了挥手,她睁眼语气淡漠道:“等死到临头再摆出这副表情,你下去吧,朕不必再多说什么,大夏的事自有他回去处理。” 末了,她又语调舒缓至极,称得上有几分温柔地叮嘱道:“吃好喝好,别亏待了自己。” 轩辕陵胸口因为气愤闷痛不已,明明该胸膛剧烈起伏,可呼吸却压抑至极。 就算以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面对女帝,他仍然会不寒而栗。甚至于,他明显能感觉到,女帝因为轩辕夜,而一反常态地与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多说了好些话。 还有最后这句温柔的叮嘱,和刽子手临行前劝囚犯吃下最后一餐有何区别? 他全身僵硬地愣站了一会,才勉强屈身行礼退了下去。 此后直至回到自己的住处,他都有几分行尸走肉魂不守舍的感觉,仿佛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就算知道自己最终难逃一死、力量远远难与他们抗衡,可他心里仍然不甘心! 死都不甘心! 凭什么轩辕夜运气那么好,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好运都被他占了去? 即便是要死,最好能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不然真是会死不瞑目。 尽管事情早已远远超乎他的预料,尽管死亡的冰冷阴暗气息想想就难以忍受,他还是决定,生命不息,复仇不止! 其实他是有一条路可以走的,那就是如女帝所言,屈膝下来,跪服啊!只要表明自己的忠心和用处,说不准能活下来呢。 可轩辕陵只这么一想,便觉得被恼得喉中一甜。 设身处地来想,若他是轩辕夜,忽然之间有了巨大的生杀予夺权力,既往的死仇哀求饶命,他是否会答应? 答应是肯定的,只不过是假意答应而已。当然要借着这个机会,狠狠羞折凌辱仇敌一番,生不如死才让人心里舒爽。等折腾够了再杀,也不迟。 所以,他何必屈服呢?到头来结果不还是一样?而且,还要被人看轻了去。 强行平息自己心里淬读般的怨怼情绪之后,轩辕陵开始认真思考现在还有哪些法子可以勉强扳回一棋半子。 他一直以来所借助的势力,便只有轩辕立、蓝宇之了。 眼下轩辕立是指望不上了,他甚至比自己还危险,好歹女帝说了不插手小辈的事情。 现在唯一能寄希望的,便是蓝宇之,必须赶快报信。 平心而论,即便蓝宇之这人很是阴邪可怕,轩辕陵却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活下来,虽然已变得越发邪恶不堪了,简直不像个人…… 可是,越邪恶越好,只要他能帮自己报仇,以往他对自己的逼迫利用都可以一笔勾销。 轩辕陵心里渐定,脸上的神情犹如准备最后一扑的困兽。 就算是死,也要让你麻烦不断! 第491章 尽快熟悉昆珝一切 轩辕夜这边,既已解决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气氛便稍稍轻松了几分。 这次还算完美地表达出屈从之意,只要看起来像是不得不屈服即可。 反正,女帝也早有此料了,不是吗? 这一点让他心底满是无奈,能在一片乱世之中登临此位的女人,眼光必然阴险毒辣,自己的某些伪装,必须得小心再小心才勉强可以。 可她到底和其他敌人又不同,甚至毫不介意他某些大逆不道的打算,毕竟在她眼里,实力为尊。 与那些一根筋想着如何要他命的人相比,算是好的了。 既已名正言顺了,某些事便可以抓紧着手做了。 第一件事,自然是学习昆珝的语言,免得以后语言不通吃了暗亏。 女帝到来的这天下午,近晚的时候,漱玉宫过来了个人,长身玉面,像是个清秀逸致的读书人。他说话却是中气十足,显然并不是表面看来的这般儒雅,而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自称“漆白”,是女帝派到他身边,帮他暂时熟悉昆珝大小事情的人。 轩辕夜默默看了他一会,觉得并不能精准地看出对方的年纪,便只“哦”了一声。 对于这种年纪轻轻但武功精湛的人,这里似乎一抓一大把,他渐渐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反正,以女帝的权势,又对江湖很是热心的样子,随便搜罗些才俊,很难吗? 不过这个人来得正是时候,他确实有很多要问的地方。 想来以女帝的高冷,也是不屑于跟他解释那些琐碎之事的。如果颜羽在身边的话,便不至于这么麻烦…… 想到这里,轩辕夜便状似漫不经心悠悠问道:“漆白是么?你在女帝手下多久了?” 漆白一张脸上带着流云般的秀雅淡笑,目光不闪不避,声音不卑不亢,很像曾经的颜羽。 他轻声回道:“回禀少主殿下,小人跟在陛下身边,已有十多年了。” 这个回答倒是让轩辕夜微有几分惊讶,这人看着最多二十五岁,那可以算是打小就在这里咯? 轩辕夜随即便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女帝手下有个叫颜羽的人?知道多少,说多少。” 漆白深褐的眸凝然不动,轻轻摇了摇头,回道:“小的未曾听过此人。” 这次连段清黎心里也是一奇,不知漆白说谎了没。 但是几人对视良久,漆白目光始终毫不闪躲,根本没有半分说谎的样子,一时又叫人心里疑窛丛生。 漆白似思忖了一会,而后想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微低了头解释道:“禀告殿下,陛下手底下的人,除了录于各司名册上的那些,尚有暗处的。这些人秘密得很,多半有特殊任务,基本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轩辕夜微抿着唇,眉梢轻轻一挑,神情不知是变冷了,还是变淡了。 这听起来倒是一个很不错的解释,但同样的,那也就是说…… 如果想知道颜羽奉的什么命令,要么问他本人,要么就去问女帝咯? 很显然,女帝要是想告诉他,早就说了,她的目的就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颜羽将他成功拐到昆珝之后,还要被拿来当做试心石,试一试他是否能做到杀伐果断…… 真是越想越生气。 段清黎见他不说话之后,目光又渐渐染了几分幽凉,看起来微有几分让人心惊,便急急止住了这个话头,轻声问道:“我们还是尽快了解昆珝的大小事宜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轩辕夜慢悠悠转过眸来,看着漆白,声线是毫无波澜的冰冷:“我需要些地图,行宫的,昆珝的,北境各国的。” 漆白微微弓着身子,恭谨回道:“陛下请殿下多往天下倍看小说走一走,里面藏书丰富,更有各地的详细地图,定然能解答少主的大多数疑惑。” 轩辕夜正欲问天下倍看小说是在哪,未曾想漆白又补了一句:“不过,为了保密,其中藏书多用昆珝语所著。殿下若要看的话,或许得带几个翻译……” 轩辕夜浅浅地翻了个不耐的白眼,凉凉道:“别说了,赶紧找三个最好的通事过来,我要学这什么劳什子的昆珝语。” 他揣摩着女帝一直以来的语气,似乎并不很急着让他接班,毕竟她还好好的呢。现在,重中之重应该是对他的调教,把他教成她满意的样子。 这样,她就不会一提起他,就满脸嫌弃了。 轩辕夜暗暗想着,我就是文不成武不就,怎么了?你再厉害又如何,不还是只有一个儿子嘛。 所以暂时,没人会逼得太紧。可他忍了这么许久,要全面了解昆珝的心情很是迫切,一点都不想多耽误了。 更何况,越早全面了解形势,便能对自己有多大可能、以什么方法脱身有所准备。 他默默算了一下,按照自己的进度,想要把昆珝语全学会,至少也是得十天半月的。 所以,封王典礼之前,他每天都要忙于这件事,是没空理会颜羽和其他人了。 直到这时,一个人影才悠悠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轩辕夜顿时微微一笑,那笑容望去,妖娆幽冽,美艳到有几分邪异。 段清黎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可以往他这样的笑也不是没出现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来,就总觉得有几分怪怪的。 难道是因为他神情里若有若无的志得意满? 看样子他对于权势,虽然之前并不情愿,但是一把利刃到手之后,总想不自觉地试试那刃口够不够锋利。 她对此有微微的担心,有所依仗是好事,可他会否忘了初心? 在轩辕夜眼里并不存在这个问题,他也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小心思,只自顾自走神了一会之后,又回过神来。 他最近很忙,也没空理会轩辕陵。况且,本来就不值得他出手。最起码,值得他重视的人,也该是蓝宇之才对吧? 几个通事还在路上,现在也无事可做,轩辕夜回神之后,语气听不出深浅,对段清黎道:“你去看看他情况如何了,千万别让他死了,伤最好能快些痊愈。” 她悄然蹙了蹙眉,本以为是关心呢,但仔细品味,还是在期待着下一次拷问嘛。 第492章 生无可恋 就算他不说,她也是要去看颜羽的,毕竟他伤势还未稳下来,毕竟她还念着往日的那份交情。 然而心底,总是盘踞着一片让人压抑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散。 可能永远也消散不了,或许某些事即便再如何不情愿,总归是要发生的。 就好比她心心念念着,不想给他添麻烦,却终究会有一道难题横亘下来的。 此时已过了大半天,段清朗来了便也没走,始终在偏殿看护着颜羽。望见段清黎过来,他悄然抿了抿唇,似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颜羽早已醒转,面上一片苍山负雪般的无垠漠然。从他脸上,看不出身体正在经受万分痛楚,亦无时日无多的哀伤,更无做了亏心之事的悔恨不安。 他只是睁着有几分空茫的眼,静静地望着一处兀自出神,眼中亦是丝毫情绪都没有,看起来如石块一般呆板无趣。 迟缓地觉察到有人过来,那双琉璃球一般了无生气的眼珠,终于缓缓转动了一下,看清楚了面前的人,一分惊讶也无,此后又垂下了眼睑。 可是那两道修长精致的羽玉眉却轻轻蹙了一蹙,喉结亦是微微一动,显然是有话要说,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段清黎也不避讳什么,一手轻拢起衣袖,另一手以两指徐缓地搭在他的腕上,要探探他现在脉象如何。 脉象现在已平稳下来,然而他似乎发着低烧? 她心下也是无奈,知道人受了这般重的损伤之后,大多都会如此,只希望不恶化就好,最多两天,就不会再这样了。 颜羽胸前也用东西固定住了,断骨她倒是不担心了,只要不乱动,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慢慢等长好就行。 现在她担心的却是,看他这一脸生无可恋的漠然,是什么意思? 甚至于更早的时候,她相信以他的身手,轩辕夜今日拿杯子砸他的时候,他若是想躲,一定能躲得开,可他却居然一动不动。 他是从心底觉得自己错了,才会如此?或者是,奉了女帝的旨意? 抑或,仅仅因为轩辕夜现在身份不同了,二人变成了君臣关系,所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真相如何她现在也不清楚,但从他现在态度来看,他到底是坦荡荡的,只是忠义难两全罢了。 屋里太过寂静,未免有几分阴郁沉重。 虽然大致查看过了,她却还不想马上就走,便轻声问:“外面的伤口好些了吗?” 却是不想,颜羽拼着一副喑沉低哑的嗓音开口道:“好多了,昆珝的伤药总是很有效。” 照着他的估计,再过十天半月他就好得差不多了。 末了,他又低声道:“多谢了。” 这声生分的谢,又让人心里添了几分伤怀。 气氛既已打开,段清朗便也问道:“是他叫你来的?” 在他们看来,段清黎为何会过来,背后也是大有深意。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段清朗其实是想直接问轩辕夜到底什么意图,然后求情的,可是当着颜羽的面,不知道为何又说不出口了,总觉得有些字句很是伤人。 段清黎犹疑着开口:“我,正在劝他……” 颜羽低咳了一声,一言阻断了话题:“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自从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起,我便已做好了准备。” 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君,就算终于恍然原来女帝的任务是个连环套,他也认了。 忤逆不起比自己强悍太多的人。 段清黎早知他态度如此,想通女帝的意图觉得悲哀之后,恨意早就消减了很多。轩辕夜那么聪明,她能想到的,他肯定也能想到。 只可惜,能想到不代表原谅。 况且他近来又有几分极轻微的悄然变化,即便是她,在对待颜羽这件事上,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听着颜羽因为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而咳得剧烈几分,段清黎忙道:“你别说话,不管此后如何,先养伤。” 随即她又认真道:“有劳兄长细心照料了,我……要回去了……夜间有事一定要喊我。” 下午时漱玉宫又派人去取了好些药过来,用个三四天该不成问题。她也早已开过了颜羽此后几日的食谱,心里却又在犹豫。 为何要让他的伤好得那么快呢?能一个月下不来床最好了,反正轩辕夜也将会很忙…… 胡思乱想中她回了正殿,洗浴过后,一如既往迈步进了寝室,轩辕夜早已收拾干净了,此时坐在灯下捧着本书在读。 见她款步走来,他抬头之后,啪的一声放下了书,长叹道:“好好的人话不说,为何要学鸡同鸭讲猫狗打架?” 段清黎望见他那详叙昆珝语的书已看了大半,想来进展该是顺利,便漫不经心道:“反正你也闲着没事。” 她目光却没敢在他身上多做停留,方才进门时见的那一眼,让她不知道说自己什么好。明明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乍然一望还会觉得惊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坐在房中稍亮处,身穿月白睡服,映了微黄灯光和大红地毯,身姿修长,望去如洁白的昙花花瓣一般舒展,空气中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花木清香,那是用花瓣浸过的水沐浴之后的气味。 段清黎隐约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同,可他自己仿佛并未觉得。 此后,屋中沉寂了一瞬,轩辕夜眉目微敛之后又扬眸,语气清淡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 他抬头看着她,眼中笃定的神色不甚明显,然而却已看得出几分胸有成竹了。 段清黎在他旁边端然坐下,自然看得见他的神色,心底暗叹之余,却也不加掩饰,声音极轻地启唇道:“你……能不能不杀他?” 轩辕夜眨眨眼,似乎在思考,随即展唇一笑:“好,我不杀他。” 他笑时眼底星芒微微闪动,如谁搅了银河的星子一般,羽睫却将眼中情绪掩住了些,灯光又将眸色映得迷离了几分,望去有几分幽沉诡魅。 段清黎看着他精致到温柔的笑容,还有那在略暗的光线中越发显得洁白的森森白牙,忽而觉得有点冷。 死,还是生不如死?这是一个问题。 第493章 等待盛大典礼 忍住了一个极轻的寒战之后,她不知道还要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万一惹恼了他,悄然下了决定要变本加厉怎么办? 现在她也没什么心情做别的,再加上也算是忙了一整天,有些累了,便道:“睡觉吧。” 轩辕夜淡漠地点头,慢条斯理一盏盏吹熄了灯。等她躺进被窝之后,他伸手一弹,最后一盏灯骤然熄灭,整个屋子一片黑暗。 两人同吃同住已经很久了,中间什么奇怪的事都没发生过,渐渐她便也放心下来,觉得他还是很老实的。 毕竟他最喜欢做的事,只是把她抱在怀里而已。 轩辕夜悠悠躺进来之后,先是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然后果然轻柔地揽住了她的腰肢。 她如以往那般毫无反应,但今日却因为心里有事又有疑,身子好似格外僵硬了几分。 顿了片刻之后,他极敏感地问道:“怎么了?” 黑暗中他唇角的一丝笑意也褪去了,她为什么心情不好,他当然心知肚明。然而,现在却做不了什么让大家都满意的决定。 段清黎心里很不舒服,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感觉,不提颜羽,单单轩辕夜身上极轻微的变化,无端让她有几分不安。 可不安之余,又有对自己的不满,她觉得自己这般多疑实在不好。 想好了如何开口之后,她轻声道:“你似乎变了……我以为……” 轩辕夜轻轻“嗯?”了一声,他现在虽然比无头苍蝇好些,可在很多事情上,到底是没多少把握的。若不是近年来心性沉稳了许多,现在这样的情况已让他心如汤煮了。 她继续解释道:“我以为你会苦大仇深,却没想到,你的笑有些太多了。” 笑容多不多,一点不要紧,关键是他眼中的幽凉阴沉意味,并不是时时收敛着的。于是那本绝美的笑,看起来无端多了几分森寒的诡谲。 仿如高山上的冷风,深涧中的流水,那是一种凉薄无情的感觉。 尤其是在对待颜羽这件事上,越发让她这么觉得。 轩辕夜闻言怔了一瞬,觉得有几分莫名,想了想之后才无奈道:“难道要我哭吗?” 她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有些感觉自己知道就好了。再者,他即便笑得再如何阴恻恻,面对她的时候,依然柔情似水。 她知道他的笑里意义丰富,把什么不满、愤懑都含括了进去,加以掩饰之后,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这其实颇类似于刺猬被人抓住之后,总是会竖起一身刺。然而,作为与他接触最多的人,她看了会觉得不舒服,总是会生出某些错觉来。 或许是怪眼下的处境,太让人放心不下了。 轩辕夜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并不曾真正笑过,嘴角上扬就算是笑吗? 有些笑是表情而已,某些才是心情。 他抿了抿唇,也没再动,只是心里有几分悲哀。其实他也不知该有什么表情,只是发觉这样表达自己的不满要轻松一点,毕竟整天恨得目眦欲裂是很累的。 静了许久,他终于满头在她颈间呢喃:“我不会辜负你的,天无绝人之路,定然会有什么法子。” 她一定因为最近的事不开心了,然而他一时间却没有可靠有效的办法,一想到这一点他心底的焦虑便更甚。 死都不想辜负她。 若真逼得急了,他不介意极端一点。 段清黎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过焦虑所以才会疑神疑鬼。眼下,她必须完全信他,其余似是而非的东西都该抛诸脑后。 至于他怎么笑,唉,随便他吧,只要别失了本心就好。 可一想到本心,她便觉得,不论如何也要尽力相劝,颜羽的事应该还有转机的。 昆珝的夜晚不算冷,却也并不和暖。贴在一起的身体,让被窝里渐渐暖热了起来。 或许是细腻柔软的触感,也或许是这样的热度,两个人都慢慢放松了许多,不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困意悠悠袭了上来。 轩辕夜睡着之前,依然在想着,以后永远能这样安静地抱着她就好了。 第二日之后,他们的生活变得既枯燥无味又规律,除了各自研究昆珝语之外,各有各的事要做。 轩辕夜除了学语言之外,因为闲着无聊又懒得出门,便让漆白拿了几本书过来看。 但其实他最想要的却是内功心法,眼下他的实力不足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机。 虽说他绝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敌过女帝的势力,但强一分,总有一分的好处。 除此之外,他沉思的时间明显比以往多了些。因了全神贯注的思考,也就不去考虑脸上到底有什么表情了。 段清黎每日则是要时常去看看颜羽如何了,他的悲哀之处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偏偏没什么可以真正帮到他的法子。 轩辕夜的恨意显而易见又理所当然,根本不能算是错。 可是颜羽呢,除了骗了他们之外,最大的错误恐怕便在于他是女帝的手下。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轩辕夜对待他的态度,映出的却是对女帝的态度。 段清朗也在想着自己的去留,却没想好丝毫。因为直到现在真相还没完全揭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这么久以来能看得出,女帝喜欢那种极其沉得住气的人。 听说,这段时间又有人因为满心不耐发了牢骚而遭到处罚。毕竟,等得实在太久了。 可是知道了封王典礼一事之后,便是让他们面上不说,心里却倍看不已。自然是有很多人满心不忿,这时依然记着几分“傻子”的印象,所以觉得轩辕夜只是运气太好而已。 都在等待着,封王之日,轩辕夜要如何一鸣惊人呢? 段清朗算是半个局外人,私心来说,其实他觉得,轩辕夜彻底接受了女帝的位置,也没什么不好的。 且不说现在没什么极好的脱身之法,那个位置能提供的权势其实还是有点用的。只要不贪恋沉迷,也是可以避开某些漩涡的。 可他却知道,轩辕夜又不是那种甘于屈服的人,更不甘被束缚。皇冠虽然璀璨华丽,可到底沉重得很。 但他最怕的却是,自此以后,某些情分都因为身份而变了。 第494章 毒老的下落 连着几日过去,一派安宁繁忙之中,段清黎的心境反而无端平静了许多。 经历了最开始知道消息时的震惊讶然之后,便是一片忧虑与茫然。可渐渐地对形势了解得越多,她便越发镇定了些。 最起码,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追寻自由的。 因为权势越大,管的越多,便越是劳心劳力。 想要回报,必须要有所付出。她现在能做的,便是尽力帮助他,同舟共济。 要耐心等待转机,最好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这几日里,云叟又来了一趟,为的还是给轩辕夜检查身体。却是关起门来查,也不知女帝到底交代了什么,更不知到底查出了什么结果。 他问了好些关于那温泉的事情,还思忖了一会儿,最终只淡淡告诉轩辕夜,身子没什么问题了。 轩辕夜对此一脸漠不关心,好似浑不在意。似乎不知不觉中,这里再难有什么事让他动容了,他脸上永远时时带着那种精致到虚伪的笑意。 更确切地说,是假面与伪装。 可云叟这次,却给段清黎带来了一个消息,顿时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她旋即又想到什么,心里顿时微微有疑,只可惜现在验证不得。 一连这么多天,毒老都没有出现,她猜了一番之后也想不通他到哪里去了,依旧默默防备着,在这样的地方,一举一动、一饮一食都得万分小心谨慎。 昆珝到底是什么局势她还不清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少主又如何?万一有疯子看他不顺眼呢? 云叟告诉她说,自那日他来看诊被毒老跟了过来,消息到了女帝耳朵里。当天,毒老便被抓住关了起来,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出来…… 段清黎心里暗自好笑之余,细细想了想,又觉得意外。 按理说,女帝既然知道毒老可能会有害,直接杀了便是了,居然选择只是关起来? 难道真的到了连女帝也要忌惮一二的地步? 或者,这样留着他,是另有用处? 还没容她想个明白,云叟辞别之前,递给她一个拿浅黄的绢布包着的东西,看轮廓那是一本小书,却是被包的严严实实,倒是让她微微一奇。 云叟肃容道:“段姑娘,我不收你为徒,是因为师门有训如此。可师弟天性顽劣不顾那些规矩,我虽早进师门几年,却也管他不得,便也不多加干涉。这书虽算不上他毕生心血,却也是世间难得之物。” 听了这话,段清黎却有几分犹疑了,看云叟的神色和语气,像是并不怎么想把东西给她的样子呢? 果然听云叟语重心长道:“师弟向来与我背道而驰,害人不浅。毒术,更从来都是我所不齿的。可医毒相生,它的存在自有其道理。今我虽将毒典交于你手,却希望你不要如他那般任性妄为,害人性命。” 段清黎唇角轻轻扯了扯,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意味。 她会毒,却从来不乱用;敢杀人,却也从不滥杀无辜。可报仇这种事,真不是一天两天能放下的。 这书么,她自然是要收下的,闲着无事翻翻陶冶情操也好。 云叟将东西交到她手上时,只听这少女极轻地笑了一声,音色幽婉道:“我那只见了一次面的师父,竟被女帝关了这么许久,真不知是不是凶多吉少。” 云叟寸许长的花白眉毛抖了抖,并没有忽略她那一丝漠不关心的语气。却也能理解,本来她根本就没打算拜毒老为师的,而那师弟又是一副什么性子,加之恶名在外,谁不害怕? 他悠悠叹了一声,却也是实话实说:“实不相瞒,师弟这些年惹上仇家不少,若非毒术惊人,早就死了十回八回了……却是不想,此番是落到了陛下手里。陛下向来神通广大,定然知道了他以往做过什么……” 段清黎淡淡一笑,眼底一抹幽光闪过。这么看来,云叟是也知道毒老曾间接对轩辕夜下手咯?却是一声不吭。 医术高超如云叟,心底却也仍然有幽暗难言之处。 但一想起某件往事,她又不觉得奇怪了。毕竟,真正完美无瑕的医德,怎么可能! 医者,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医者。只要是人,便会有其弱点和软肋。 啧,想想灵钧皇帝段正泓吧。当初安妃为了云叟的徒弟江策,以下慢性毒药的法子谋害段正泓,云叟是知道的,却并未严加阻止。开了个缓解毒性的方子之后,干脆云游去也,眼不见心不烦。 但也不能说云叟就是坏人,是个人就难免会犯浑。况且他最大的弱点,可能就是重情重义。 只要是看对眼了的徒弟,定然好生看护;甚至对同出师门品性恶劣的毒老,也能相护这么多年。 段清黎两手轻柔地捏着绢布,却并不急着打开,先道了谢之后又意有所指道:“我还是希望能得到师父亲自教导,或者,能和云先生学点皮毛。” 云叟见她并未喜形于色,也没急着打开一观,眼中有赞赏之色一闪而过。可他脸上浮着极淡的浅忧,低缓地叹了一声之后,目中微露出几分遗憾,他最后叮嘱道:“小丫头,我那本医书送你了,但你能学到什么地步,全看自己了。我却告诉你,他这书的书页,在毒汁里面浸过!不管是触碰,还是呼吸,都小心了!” 段清黎心头一惊,极轻地蹙眉,真是没有想到,毒老果然名不虚传,心思居然如此歹毒! 一门心思要收她为徒,其实也并不真心,有大半是出于和云叟那莫名其妙的攀比。却又把毒下在徒弟不得不经常翻读的毒典上,难道不是赤果果的蓄意杀人吗? 云叟一想到这事,又暗暗摇了摇头,偏偏以前争辩起来,毒老还振振有词道:“会被毒死的都是蠢物,怎么配得我衣钵?” 段清黎再度认认真真地道了谢,悄然沉思了一瞬,抬眸见云叟似乎要走,她又想起一件别的事来。 虽然明知问了不会得到什么回答,她却还是问出了口。 “云先生何故来到昆珝?可是陛下身体有恙?” 此处乃行宫,怎可妄议这样的事? 云叟被她如此直白大胆的话问得微微怔了怔,急忙左右看了看,沉声回道:“莫要乱说小心脑袋,我每过几年便要来此处,寻些珍奇药材的。” 第495章 暗中命令 段清黎本来就不指望今日能问出什么来,毕竟若是真的,那也是极为要紧的机密,怎可轻易泄露出来? 她随即带了歉意微微俯身道歉,只做是一时好奇。 但其实,本来就是好奇。 云叟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又再次叮嘱她看书的时候千万要注意,随即就告辞了。 段清黎看着他的背影在想,该什么时候为民除害,也省得他整日挂念那个惹祸精。 诶,现在却只是想想而已。下毒这个法子,是极不可行的,毕竟等同于鲁班门前弄大斧。不过么,既然女帝也注意到毒老,借刀杀人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形势尚未完全定下之前,所有一切都只是有个模糊的想法而已。 再者,这也不是眼下最急的事情,先放一边吧。 这本毒典么,现在她也没什么心思翻看。 眼下这是什么局势,一点毒术,倒不如智谋来得有用。 可为了保险起见,她将这精致小巧的绢布包拿给轩辕夜看,警告他道:“刚刚云叟交给我这个,是毒老留下的毒典。据说书页是特制的,有剧毒,你不要胡乱翻碰。” 轩辕夜从自己面前的书卷里抬头,定定地凝望了她一瞬之后,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眸光狡黠流转,点头回道:“我本来无所谓的,可被你这么一说,顿时就心生好奇,非要翻翻不可。” 段清黎一边环顾四周,想着把这东西塞哪里好,一边回道:“别闹,听说那日之后毒老就被女帝关起来了,不知道是要惩罚还是要留用呢。” 轩辕夜哼笑一声,低头复抬眸间,目光潋潋如碧水萦回,可被他那一张微冷的雪面衬着,无端有几分冷媚之感。 他拖长了尾音,慵懒道:“说真的,我很想弄死他。毕竟我,很久没过杀人了,怪想念的。” 他说着,却警觉地轻眯了眼。 女帝手下定然有无数奇人异士,即便再多出一个毒老也不足为奇。可对他来说,却需要稍稍正视这件事了。 毕竟,这世上真的存在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药物,万一是用来对付他的呢? 但事实上,即便心有所料又如何? 事到临头了未必能反应的过来,尤其是在敌暗我明的时候。 行宫之中。 某个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处。 这是个幽深清净的所在,或许是因为在地下的缘故,更显出几分骇人的死寂来。白天倒还好,到了晚间,却无端静出了几分阴气森森。 这样的地方,一时半刻倒还受得了,若是长久呆在这里,真叫人要发疯了。 毒老,便是被幽囚于此。 一连过了十几天,他却还是被关在这里无人理会,忧伤地蹲坐在监牢的栅栏后面。 他该用的法子都用尽了,终于从一开始的狡诈跋扈,到彻底蔫了下去。 最开始的时候,他自然不知自己为何被关在此处,却悄然毒害了给他送饭的人,随后就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 竟然是足足三日之后才来了第二拨人! 姑且不提对着那黑臭的尸体看了三日,也不说又渴又饿这回事。他天性喜动爱热闹,这回居然是被关在了老鼠都未必能打洞的地方,一个人待了如此之久。 他又疑又怕,这些天来,气鼓鼓的跟只青蛙一样。 直到某日,女帝想起了这个晾了许久的人,又有了空闲,才准备暴露自己意图所在。 只不过,却还得是她亲自前往,她不放心把这样的人放出来。 女帝一身低调华丽的衣衫,与这阴暗幽僻的囚人之地显得格格不入。可她却毫不在意,脸上仍旧并未半分多余的表情,也似乎并未太把毒老放在眼里。 奇人异士,她确实见得多了,驯服的也不少。 见到呆坐在地上蔫蔫不乐的毒老,又有人汇报他日常,女帝觉得这些天晾着他,实在很有效。 毒老现在满心愤恨,无缘无故被女帝抓了来不说,待遇还如此之差,晚间地上凉的什么似的,可怜他一双老腿…… 但他虽然爱玩乐,却并不蠢,自然知道女帝这般囚着他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怕是自己不知哪里得罪了她。 一想到这,他又暗暗后悔自己那天不该贸然出现的。本来,他只道那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子,去看看也无妨。谁料那个居然是女帝家的崽,连带着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关注了。 会被关在这里,一定是因为女帝觉得他毒名在外,会对她儿子不利吧? 女帝一脸漠然,见了毒老之后并不急着说话,只是挥退了左右,四下再无一人,一看便是有什么不见光的话要说。 毒老大了胆子呜哇了一通,好歹发泄了心里的不满之后,仍旧是老老实实的,只是一双暗藏精光的小眼睛悄然睨着女帝,不知在想什么。 女帝并不怕他下毒,虽然认真来说,现在这般隔了一丈之远,毒老是仍然能出手的。但,且不提能不能成功,单就后果而论,他也不会这么冲动。 等他叽歪够了,女帝悠悠开口,言简意赅:“你曾与漠北老怪过从甚密,多次为之配毒,却屡次间接毒到朕的儿子。” 加上云叟告诉她的消息,再结合自己人查到的,她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毒老瞪大眼,怔了一瞬,那圆脸上惊恐不信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可笑,随即他不满地咕哝道:“多久之前的事了……不对,能怪我吗?要怪就怪那小子运气不好,怎么没毒到别人……” 女帝只极轻地眯了眯眼,神色未见波动,然而无形之中,仿佛有寒风吹彻,让毒老的声音悄然小了下去,继而噤了声。 呜,真正倒霉的是自己才对啊…… 女帝不管他有什么神色什么想法,继续道:“将功赎罪,朕需要一种能让人忘记一切又不伤身的药,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事情全然出乎毒老的预料,本来见了女帝是打算好好理论一番为自己讨点公道的,随即发现谁拳头大谁有理,哪有公道可言? 至于这药,他从来没试过,但至于给谁用,毫无疑问了。 见他神色犹疑不定,迟迟不开口答应,女帝清冷开口,声如落雪:“需要考虑吗?是半个月之后死,还是现在就去死?” “还有,切莫伤身。” 第496章 典礼之前 几乎在行宫中所有人各怀鬼胎的心心念念之中,女帝定下的封王典礼之日,越发地近到跟前了。 轩辕夜现在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先前装傻时候的欢腾大为不同。他现在每日除了学昆珝语之外,最常做的大概还是去“云梦泽”泡温泉。 那倒是一个好去处,在里面泡会儿就觉得通体舒泰,能让人暂时放下忧劳,只想舒舒服服泡在暖热的水里。 他最喜欢的,是静静窝在水下,沉心静气调匀气息,颇有利于修身养性。 毕竟,他现在必须稳下心性来,万万急躁不得。 想想看,女帝为了诱他过来花了多久?而他呢,想要逃脱出去,怎么可能是一时之事? 实际上,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其次就是二人的前路到底该怎么走。 她那日转述颜羽的那句“陛下极重血统出身”,他当然完全明白其中含义。况且,就算颜羽不说,他也会暗中长点心思。 因为古往今来,有几家皇室会不重视婚姻大事呢? 尤其是女帝这种来头神秘至极、偏偏又以正派自居的,对婚姻之事该是更为严格。此前根本没同他提及这些,是因为知道这事在他这里很麻烦,暂时不提的好。 段清黎出身不明,也不大可能有什么“高贵血统”,女帝必然不想要这样的儿媳。 所以,他必须多顾及她的感受,绝对不能容许一丝伤害! 最重要的目标是她现在及以后的安全,其次的目标是两人的自由与前途。 如果有些东西终究不能圆满,如果必须舍弃某些事的话,那一切都围绕第一目标进行! 这是他不知第多少次想到这些,此时他正懒懒躺在窗边软塌上,翘着二郎腿晒着太阳。一想到此处,他悠然一叹,将手里的书盖在脸上,闭眼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他半睡半醒之中听闻有人叫他,然而并不是直呼名讳,而是小心恭谨的“少主”之称。 他即便听到了,也并无多大反应,仍旧静默地躺着。 来人是女帝派到他身边的漆白,行事也算无可挑剔,无事时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可有需要时便会立刻出现。 漆白为什么会过来,轩辕夜对此心知肚明,毕竟明日便是封王典礼了。 女帝倒还真沉得住气,现在已是下午了,这么晚才派人来告诉他有要注意的事。 静静过了小半刻,轩辕夜才悠悠睁眼,拿开盖在脸上的书卷,徐徐支起身子,漠然看着榻前微微垂头而站的人。 段清黎是醒着的,也看到了漆白过来,却坐在屋子另一角,自顾自看自己的书,并没有喊轩辕夜起来。她知道他向来警觉,现在身体正常,应该早就听到动静了的。 眼下,轩辕夜对大多数事都显得心不在焉,只专心精学昆珝语,暗中温养经脉而已。既然一举一动早就在女帝视线之中,他又何必表现得迫不及待呢? 封王又如何?就是要表示一下不屑。 漆白等得颇为耐心,这几日少主大人的性子他也算摸到了一二,知道这是个性情有几分诡异的主儿。少主能耐如何他不知道,他却知道女帝陛下应该是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见对方终于注意到自己,漆白声音轻缓,解释道:“殿下,明日便是您受封的大典,陛下特派微臣送来冕服,望您过目。” 轩辕夜顿了顿才应了一声,又极短地思索了片刻。明日的典礼必然很是盛大,毕竟是女帝表态的重大场合,排场不会小。 女帝做事虽然简洁,却向来周密精细,这些衣物,量体裁衣、精工细做自不必说。他过不过目,其实都一样。 不过看起来,女帝和他一样清楚,明日他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已到如此地步,他现在只有好好配合,绝不会主动与她为敌。 可他面上不起波澜,抬眸问道:“我尚不知,明日需要做些什么。” 一想到那些繁文缛节,就忍不住有几分烦躁。 漆白淡然回道:“陛下说,殿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轩辕夜闻言眉梢微挑,心情无端畅快许多。想来也是,他勉为其难接受了封王,女帝还能要求更多吗? 再说了,女帝好像也并不是一个很注重虚无礼节的人,从来都是威慑更多一点。只不过某些时候,场面万万不能少。 他随即直起身子,望向段清黎道:“走,去瞧瞧。” 他面上虽然看着还算平和,但心底也别有打算。这次,正好是看看女帝对小黎儿到底什么态度。 华衣丽服,会有她的么? 他这么一想,思绪又飘远了。印象里,认识以来,她一直都是素净淡雅的,平日里要么不上妆,要么就是淡妆。 真有几分期待她盛装时候的娇俏模样…… 几人迈进正殿之中,果然便见一色儿身着青色宫装的宫人,低了头整整齐齐站成一长队,各自手中捧着个檀木托盘,盛着衣物饰品之类的。 就这么闲闲一望,便觉那些东西材质都非同一般,处处流光溢彩,架势也勉强能让人满意了。 漆白极合时宜地解释道:“殿下,此处是行宫,待遇比不得真正的皇宫,陛下说回到皇宫一切都会补上,请您别太在意。” 轩辕夜好笑地扯了扯嘴角,对这些全然无所谓,也懒得去猜女帝这般举动是做给谁看的。好东西来了就收下,暂且乖巧一段时间。 他信步走过这一溜儿宫人,极淡地瞥着他们端的东西,并不多做停留。 不知道他有没有眼花,似乎是有一套精致的女式礼服,还算让人满意。 面无表情看过之后,轩辕夜问道:“我只想知道,明日我娘子是何身份?” 段清黎也觉得自己现在身份很是尴尬,毕竟女帝的意思,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矛盾尚未摆到明面来说而已。 但,那又如何?已经同甘共苦这么久了,会因此放弃什么吗? 若是猛然被这么一问,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不过还好,女帝早有此料,已经告诉漆白要如何回应了。 于是漆白只是微微一顿,便回道:“陛下说,大礼未行之前,便只是朋友关系。” 第497章 风华内敛 大礼? 这个词还真是含义丰富,是指封王典礼呢,还是婚礼呢? 不管是什么,女帝的态度和轩辕夜想象之中的差不多,她既不会对段清黎太过严苛冷淡,却也不会太过热情。 简单来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对此轩辕夜心如明镜,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段清黎则毫不在意这些,亦不在乎其他人如何看待他们的。两情相悦,未必非要宣诸天下,自己知道就好了。 至于前路漫漫,等形势再分明一点的时候,再因时而动吧。 她和轩辕夜静静对望片刻,他心中了然,虽然无奈,却也不想横生枝节,便问漆白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没事的话,就这样吧。” 漆白不徐不疾回道:“请殿下试试冕服合不合适。” 轩辕夜斜睨着那些看起来就繁复无比、绣着纹章的衣物,揣摩着大概要穿好的话,也得小半个时辰的折腾,而他恰好是个懒人。 不多时他移回目光,态度冷淡:“不必了,真是麻烦……还有,我不想戴冕冠,垂旒太重。” 语罢便不再多留,未及漆白回应,他已朝段清黎轻轻招了招手,一道进里间去了。 封王而已,又不是登基,非要这么隆重做什么? 漆白默然目送他们离去之后,吩咐宫人把东西放下,而后思索着要怎么回禀陛下呢?冕服之礼自然离不开冕冠,这任性的少主殿下…… 寝室之中,二人仍然各自翻看书册,皆不提刚才的事。 但没寂静多久,轩辕夜便开口,以昆珝语问道:“想什么呢?” 段清黎抬头顿了一顿,而后略微有几分磕绊地用昆珝语回他:“我在想,女帝对你的态度,好像有几分矛盾。” 她到底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得太清楚明白,她其实是在想,女帝对唯一的儿子,到底什么态度? 看起来充满强迫和威胁,却又在细微之处不忘关怀。 轩辕夜思忖了片刻,而后微微一笑,笑意里蕴着几分讥诮。 随即他言简意赅道:“别想多了,在人前,我就是她的脸面。以及,生病的驴不能拉磨。” 她赞同地点点头,心底却又有几分迟疑。如果可以有的话,谁不希望有一双慈爱的父母呢? 可惜她没有,他也没有,那就不必强求,也不必心怀期待。 如往常一样清净安宁地过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二人不得不起了个大早,毕竟装容之事要是认真起来,是很麻烦的。 今日轩辕夜倒是没有一点不耐烦,也一改往日更衣的不假手于人,任由一众宫人为他穿衣束发,态度漠然到瞎子都能感觉得出。 虽然并不受重视,但段清黎也被略略打扮了一番,以免损了某些人的颜面。 她自那日女帝说穿轩辕夜身份之后,便也不再伪装,脸上那假的伤疤去掉了。这时梳洗打扮之后,虽然形容尚小,却已是说不出的妍丽可人。 但她只淡淡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便移开了目光。相比之下,她倒是更期待他盛装之下是什么模样,毕竟往日他有几分不修边幅。 渐渐东天那一丝鱼肚白已泛成一片,轩辕夜终于被折腾够了,徐徐迈步而出。 面上虽然一片平静淡漠,他心里却在咒骂着,要这么多繁文缛节做甚,简直浪费时间。 他出了卧室之后不久,便看到她在外面安然坐着等他,不由得神情柔和温暖了许多,眼角眉梢含着盈盈笑意,朝她走了过去。 她今日一身暗金色曳地长礼服,绣着些琪花瑶草珍禽异兽,花纹略微繁复,样式却是简约而不失大气,是女帝一贯喜欢的那种风格。她本身气质介于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之间,此时穿了这一身华丽贵气,却依然能驾驭得了。 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粉面朱唇颜如娇花,轩辕夜觉得很是满意,尤其是,她在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呢。 她也觉得,对盛装的他很满意。 仔细回想起来,这可能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身穿正装,还是规格如此之高的冕服。这身衣物看着厚重,实则材质轻软,裁剪得当极其合身。以杏黄为底色,又以金线压了黑边,居然绣着完完整整的十二章纹,看起来颇为严肃。 可是这样端肃的正装,却被他穿出了一种奇特的混合了威武与秀致的美感。这身衣服衬得他越发挺拔俊秀,却隐去了往日的那一分单薄,便显得气宇轩昂。 即便并不刻意,一身内敛的气势亦无人敢直视。 然而或许是因为面容太过清隽,此时带了一丝浅笑,便映得整个人丰神如玉。 他墨发被白玉冠束起,露出整张轮廓分明却又转折柔和的精致面容,肤质莹白到似乎能自己发光,五官便是映得越发分明。 飞眉修目,高鼻薄唇,就算无甚表情,也美到摄人心魄,让人不由自主屏声静气。 更何况,他现在眼中带了一丝戏谑的笑,看着怔怔出神的她呢。 段清黎回过神来,莞尔一笑,毫不掩饰自己方才看得入神,眼中清光流转之后眉梢微挑,露出了几分坚定果决。 这样的人,既然愿意归了她,那就别想离开了。 二人眉目传情了一阵子,便各自收敛了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清冷眉眼,不动如山。 被请进高高的步辇之中,轩辕夜牵着她,始终未曾言语。然而出乎意料,步辇走得极缓,似乎并不急;又似乎,道路两旁聚集了很多人,尽管并不曾发出一丝半点的声响。 轩辕夜漠然地瞥了眼下面,便轻轻揽着她,合了眼倚在柔软舒适的靠垫上小憩。早上起得太早,实在是祸害人。 他十分明显地感觉到,大半年不习武之后,精力明显地下降了许多。 在他的计划之中,封王之后,昆珝语学完,便该认真打理自己的身子了,现在日常的吐纳调息,相形之下便如玩一般了。 段清黎静静凝望着身边一身慵懒诡秘的男子,暗自赞叹之余,又觉仔细看便觉得,即便已收敛很多,他到底是有几分眉目凌厉的。 怎么说呢,他面罩冰霜的时候,便显得有些凉薄无情,让她心里曾不安过。 可后来她想明白了,只要是那副表情,不管是谁,都显凉薄。 第498章 盛大典礼 今日封王典礼,女帝必然已将一切准备妥当,轩辕夜需要做的并不多,只是配合而已。 是以,他很大心地在步辇上睡着了,端的是安闲自在。 可如果以后的日子都有这么安逸那就好了,他却十分清楚唯一的子嗣意味着什么,往后便会有大堆的政事缠身了。 段清黎这时坐在他旁边,低了头认真想着心事。她以往对自己这辈子要求也并不很高,只要能报了仇,此后择一良人相守终老便好,如果找不到那就自己一人安生地活着。 现在看来,这个目标实现得有些混乱,良人是找到了,可总有新仇续旧仇。 她在想,若真不得不留在这里,即便要勾心斗角也好,残酷无情也罢,她现在最看重的东西,决计不会放手! 渐渐地,初生的朝阳已不再柔和,万丈耀眼的阳光不知不觉中热烈了起来,天地间光明一片,刺得人都几乎要睁不开眼。 段清黎自凝重的深思中回神,便是疑惑,看样子过去了大概一个时辰了?典礼之地到底是哪里,居然如此之远? 但随即一想她便也明白了,女帝既很重视这次封王,想必祭祀之礼的少不了的。 轩辕夜对此漠不关心,直到步辇最终停下,才舍得往外头看过去。 这里极其开阔,在一座高高的祭坛前面,是一片铺着平整玉白砖石的场地。此时参加者早已几乎各就各位,站得整齐肃穆。 除此之外,让人无法忽略的便是雄浑庄严的乐声。轩辕夜粗通乐理,却懒得追究乐师到底拿什么乐器演奏的,只感觉这八音齐奏好似响彻天宇,礼数做得甚足。 高台之上,女帝望了他一眼,他轻勾唇角一笑,漫步朝那边行去。站定之后,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下面一眼,只看见两排人恭谨地站得笔直,皆是看不清脸上神色。 可即便略略一想也能知道,北境诸国的那些人,之前从未把他放在眼里过,但似乎只是倏忽之间,他的身份便全然变了,毫不费力就几乎可以凌驾众人之上。 不就是因为出身特殊么? 这种事情放在这些心高气傲的人身上,自然是不服的。 然而轩辕夜丝毫不在意这些,他并无什么出人头地的打算,这一辈子目标很是清晰明确,过得自己开心就好,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并不重要。 清澈冷冽的大风一阵一阵吹过,衣衫共高旗猎猎作响,未被绾起的长发随风飘扬。 这种情形之下,既能让人生出“大风起兮云飞扬”的豪气,却也会让人心里莫名一悲。只因在这高天映衬之下,让人想起宇宙洪荒,时间无垠,所有人都显得如此渺小。 可越是如此,才越发应该不负此生。 轩辕夜神情已转淡漠,迅速压下心中的万千感慨,轻轻转头寻找那道丽影。 段清黎站在高台之侧,显然并不愿意过去,只同一些不知品级的人站在一起,远远地看着他。 她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既然暂时没有嚣张的资本,那就不妨收敛一点。她心知今日既然典礼隆重,少不了要三跪九拜之类的,她并无什么资格站在上面。 还是低调一点好,免得招人嫉恨。 轩辕夜薄唇一抿,微有几分不满,他极轻地扬了下眉,很想下去把她拎上来。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脚步才一动,便觉背后射来一道犀利得如有实质的目光。 段清黎亦是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轩辕夜凝望着她,心里闪过千般思量,不觉顿下了脚步,暗中恨恨呼出一口气。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之后,他回头望去,神情漠然到冰冷。 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其间微妙处并没有多少人看到,然而即便已算是过去了,各人心里却依旧波澜不休。 今日他算是暂时妥协了,因为想到若是他一意孤行,指不定女帝会如何对待她呢,不能因为一时冲动招来无妄之灾。 终有一日,我要百里红妆娶她! 女帝则是凤眼一瞥段清黎,暗想道,小妮子还算聪明谨慎。 这之后,不再耽搁丝毫,典礼开始。 雄浑的乐音暂时停下,所有人跪拜见礼之后,便是祭祀天地。 皇家的祭礼繁琐得让轩辕夜很想砸了那祭坛,然而他越不耐,神情越冷,脸上却并未显出丝毫别的情绪,整个人如一块精致完美的冰雕。 在场的各位皇子,大多都经历过这类典礼,再加之女帝早已清楚地告诉过他们,所以对这些繁文缛节,倒也可以理解。只是有些人心中却有些骇然,仅仅是封王而已,礼数至于如此高规格吗? 女帝也不喜繁文缛节,今日却还如此繁琐,不如说是封储君好了。 尽管气氛很是严肃,可某件事太过单调漫长,总会让人忍不住要胡思乱想。有几人越想越觉人各有命,这小子运气真是非同一般得好。 但一想到自己曾真的把他当做傻子来看,便觉一切颇为讽刺,到底是女帝眼光毒辣。 想通这一点的人,望着高台之上那道异常高挺如松的身影,面对众人的跪拜并无丝毫怯色,一身内敛的王者气势与女帝如出一辙。既已知龙生龙凤生凤一点都不假,便也隐隐明白他先前是韬光养晦过头了。 而想不通这些的,依然觉得运气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轩辕夜眼眸微垂,不满到想要咆哮的时候,祭祀之礼终于结束了。女帝却还要面对群臣致辞表态,对此他也只有忍了,只是危机感越来越重。 女帝见他神色不善分明渐渐不耐烦,便也尽力简短些,致辞之后,便该是宣诏、授玺。 然而在这之前,却多了一道让人看不懂的礼数,女帝居然亲自给他戴上九旒鷩冕。 轩辕夜无奈垂头接受冕冠,听得她低声说了句:“今日,朕为你加冠。” 他脸上一片古井无波,却想不通女帝此举何意。实际上他并不很在意自己年岁几何,反正活得自由自在又不受这些拘束。 是在告诉他要担起职责与使命,还是说,借此举以示重视?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改变他的冷淡神情。 可是他无意看了下面一眼之后,心立刻如被针刺了一下,眼神更冷了几分。 第499章 特殊封号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女帝似乎对他说过,如果他不配合,就会尝到孤家寡人的滋味。 当时便觉得这样的威胁甚是可恶,可若是真的发生了,却又无力抗拒。 现在他才明白,即便他配合,女帝若要他成为孤家寡人,同样可以兵不血刃地做到。 刚刚他低头之际,段清朗恰好抬头看过来,四目相交了一瞬,又各自偏过了目光。 轩辕夜眉心微不可察地蹙着,在女帝宣诏之际,又悄悄转头看向段清黎。 她正安静乖巧地低着头,感觉到什么之后同样悄悄抬头,看了他片刻之后,轻轻笑了笑,复又小心地低下了头。 这个笑让他心里暖了几分,郁闷之情稍稍缓解了一下。 可一看到眼下情况,心里又泛起一阵不甘的苦涩。 尽管高台之上,身边有人,他却觉得孑然一身,有些孤独。心爱之人与好友,似在咫尺之外,又似远隔天涯。 女帝的意思,并不一定是要让他在意的人都一个个消失不见,却是一种更为可怕的意思。 大家都还好好地活着,可曾经的深情厚谊却突然变了味道,如同断了的琴弦,再也连不起来。 颜羽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他以好友待之,然而知道他的身份之后,颜羽对他的态度好像完全变了,绝口不提曾经的情义,眼里便只有所谓的“少主”。 而今日典礼,即便是好友,亦须行跪拜之礼。 这种莫名其妙的淡漠疏离,好比活活割人血肉,疼痛之余,又满心憋屈愤恨。 现在他很担忧,可能某些东西,随着身份的改变,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他心里明白,这其实是单方面的敬而远之,他的心思并没有改变。也正是因此,他心里暗含隐忧,怕女帝哪天发起火来,将他们一个一个处置了。 要怪就怪自己多情吧,既不能做到没心没肺,便活该让人有把柄可抓。 女帝诏书读完,轩辕夜还在微垂着头兀自出神,他在想,段三儿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和他断了交情的,毕竟不是传统的皇室教出来的,尊卑观念尚未深入骨髓与血肉。 君臣二字一出,有些人之间便永远隔了一道天堑。 轩辕夜感觉到有灼灼的目光看着自己,立时抬眸一望,见女帝正盯着自己,神色微有几分阴沉。他又偷眼看了看下面,只见下面的人依旧一片肃穆,不敢言语,心便又松了下来。 唇角扬起一个不屑的痞笑,他再也没有别的举动。 嗯,也确实不知道她刚刚吩咐自己做什么。 女帝见他神色,回以极轻的一个含了嫌弃的笑,面上依然是一片不动声色。 愣神了又如何,反正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好在女帝方才话还没说完,此时轩辕夜终于专心了几分,她再度开口,像是对他说的,又像是对所有人。 他却没想到,她居然开始当众夸了夸他,心里顿时憋着一股好笑。 女帝徐徐开口,音色清冽悦耳,在广阔的场地上悠悠荡开:“身为朕唯一的子嗣,继承大统理所应当。他既有这样的资格,又有这般能耐。先前,究竟多少人看走了眼,真当他傻?” “他自小经历比你们大多数人都要曲折坎坷,磨练也比你们多了许多。可资质难得,若处境如你们那般优渥,必然更加卓越。” “朕方才已宣读册封诏书,现在授玺。自此以后,他便是北境的永安王!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不得不说,最后加重了语气的这句,震得人颇有些心潮澎湃。 轩辕夜漠不关心地敛了眸子,阳光之下面容明朗如玉,神情却是淡漠并无丝毫喜悦之情,顿时又让不少人心里暗骂。 可是平心而论,他不以为意或者并不满意,会让他们觉得矫情做作;他兴高采烈趾高气扬,又会让他们觉得小人得志谄媚恶心。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们都不会开心,却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 女帝拿起一方光彩四溢的印玺,递到轩辕夜面前,轩辕夜单手接了过去,唯一的评价是…… 有点沉。 他略略看了看之后,便将东西递到一旁捧着托盘的宦官手中。 之后,他抬眼看了看女帝,想知道这典礼,还有什么幺蛾子没拿出来? 好在此后没有什么大事了,不过下面的人却是要一表忠心,或真或假地表示了一番归服云云。 轩辕夜心里暗叹,看起来这一次女帝真是收获颇丰,既达成了最大的目标把他诳了过来,还多少得到了一些国家的支持。毕竟他近来模糊地知道,女帝的功业,其实尚未完全建成呢。 他百无聊赖之际,目光扫着下面,偶尔会感觉到几道满是仇恨的目光望着他。 回望之后看清楚那人是谁,他轻轻一扯唇角,开始考虑怎么收拾对方,才能让人家满意呢? 看到轩辕陵之后,轩辕夜心情无端好了不少。因为他觉得,相较之下,还是轩辕陵比较倒霉一点。 因为他虽然倒霉屡屡遭逢险境,可至少眼下还算安全。但轩辕陵呢,这次算是彻底地栽了,都已经落到这里了,哪里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恰好他近来心情不怎么舒畅,明日开始就可以以折腾轩辕陵为乐了。 在他的心不在焉之中,封王典礼就此结束。 然而,谁知之后居然还有一场宴会,美其名曰是给众人饯别。 轩辕夜颇为郁闷地瞪了女帝的背影一眼,随后大步迈到段清黎面前,紧紧牵了她的手,坐进了女帝后面的车辇之中,然后低了声音吩咐回漱玉宫。 不想去就不去,就是这么自由。 才刚刚坐定,他便摘了头上缀着五彩玉石的冕冠,随手一放懒懒躺倒,舒服地叹了口气。 段清黎轻轻一笑,对方才典礼上发生的事情不做任何评价,反正只要他不大闹一场,女帝就该满意了才是。 她的手被他握着,而后他一扯,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段清黎轻轻蹙了蹙眉,大家衣服上满是珠瑛宝饰,有点硌人。 轩辕夜半闭着眼,低声嗤笑道:“永安?想要我永远安分吗?” 她反问道:“或许是安康、安稳的意思呢?” 第500章 循序渐进 轩辕夜不想去参加宴会,虽然没和女帝说一声,但也无所谓,反正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按照他的性子,会参加与这些事情就怪了。 一大群不怎么认识又对他没有好感的人,首先无话可说,其次气氛不好,何必去呢? 一个多时辰之后,两人终于回到了漱玉宫,皆是闭口不提今天的事。轩辕夜也毫不在意自己的印玺之类的被丢到哪里去了,反正不管他做什么,都会有人在后面收拾干净一切的。 他现在无端觉得,这种每天只负责吃和睡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但他心里明白,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很久。女帝很聪明,从来不会把他逼得太紧,做事都是循序渐进的,过段时间,便会渐渐告诉他一些重要的消息了。 午膳简单而又不失温馨,两人都绝口不再提今日典礼的事,也不说今后如何之类有的没的,自然安稳得如同住在自己家里一样。 饭后不久,净手漱口回到房里,轩辕夜一手揉着自己毫不突出的肚子,一手朝段清黎勾了勾,眼底含笑道:“过来宽衣,吃饱了勒得慌。” 段清黎静静看了他片刻,忍不住扑哧一笑。他现在的样子其实并不好笑,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的的举动表情和外貌很是不搭。 话里带点市井的痞气,有点破坏全身上下那浑然天成的神玉般的美感。 另外,他真是懒得让人叹服。 于是她回道:“吃饱了撑的?” 等到段清黎自己亲自上手,便发觉,这冕服真是好生繁琐,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脱下一件。 轩辕夜将之随意丢弃在地,恨不得踩上几脚庆祝它被脱下来。 有了经验之后,随后几件就好脱多了。 不多时脱得只剩中衣,轩辕夜随手拿过衣架上的宽松外袍慢条斯理穿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却定定看着段清黎,把她看得心里微微一毛。 看不明白,这是……什么眼神? 轩辕夜伸手在自己胸口处比划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叮嘱道:“要多吃饭。” 段清黎仰头看着他,旋即明白这是在嫌弃她矮,眼神便是一沉。 他眉梢轻挑解释道:“娘子太娇小可爱,然而吃不到口……” 随后,他长臂一伸捞起她,轻巧地抱到了软塌之上,悠闲自在地坐下,神情慵懒如猫。 两人闲聊了几句,便静了下来,一起望着从窗中透进来的金色阳光,怔怔出神。 轩辕夜忽然开口问道:“陌晚每天在干什么?” 段清黎微微一奇,却还是回道:“好像一直在好好习武。” 因为也没别的事可以做了啊。 轩辕夜一手捏着下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沉吟片刻之后,他开口道:“我想叫她……” “什么?” 轩辕夜轻轻叹了一声,脑海中闪过一张张面容,都是风语的旧部。他终于把话说得清楚明白:“其实我没想到,眼前的手下到现在还在陪着我的,居然是她。她本不必处于如此境地的……” 他身边的人虽然少,但只要在昆珝,都不可放松警惕,万一哪天女帝改了主意呢? 轩辕夜声音极低,继续道:“今日之后,各国该陆续回程了吧?三儿不知什么时候回去,我想叫陌晚随他们回灵钧去,不必在这里蹉跎年华。” 段清黎沉默了一瞬,然后轻声应道:“这是自然,尽力让大家都好。” 毕竟,虽然从没人拆穿或者提起,但陌晚与远晴早已情愫暗生,大家都心知肚明。 一提起“大家”,轩辕夜闭了一下眼敛尽情绪,再睁眼时,露出一个有几分古怪的笑,同样意有所指道:“应该好的人,自然都会好。” 段清黎悄然瞥他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点到为止了。 再说下去一定会扯到颜羽,而现在,昆珝语学了七七八八,轩辕夜已清闲许多,颜羽的伤也好了很多。如果近几日要审问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轩辕夜看她眉间微有几分纠结,浅笑着宽慰道:“别急,我这几日还有事要忙呢。比方说,我今天在上面,看到有人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他精致的笑容里渐渐浸出几分冷意,声音放得又低又柔,却叫人有几分毛骨悚然:“不久前还想着如何杀我,我准备亲自教教那个蠢货,怎么杀人才最是稳妥快捷。” 段清黎已知他说的是谁,这时心底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们现在摄于女帝的威严,翻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来,却也有了好好收拾旧敌的时间和机会。 她轻嗤一声道:“他其实从来都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还是背后那个疯子,不知道……不过眼下,能得以苦中作乐,如此甚好。” 轩辕陵,世上最倒霉最愚蠢的人,是你才对啊。 轩辕夜扬了扬唇角,笑得无声,阳光轻轻照在脸上,也没能将他眼中冷意融化几分。 确实是该苦中作乐了呢。 过了近两个时辰,轩辕夜吩咐人去找漆白过来。 小半炷香光景之后,已近晚膳时分,漆白款款而来,见礼之后询问他有何事吩咐。 段清黎注意到,漆白连称呼都改了,从“殿下”变成了“王爷”,真是谨慎稳重得很。 然而这些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反正是入耳不入心。 轩辕夜端然坐着,一手撑了扶手托着下巴,脸上有一丝极淡的笑,望去有几分诡糜的美感。 他悠然抬眸,将漆白细细打量了一番之后,缓缓开口,声线是刻意压下的慵懒邪魅:“漆大人生得不错……” 漆白刚低了头回一句“微臣官职低微,称不得大人”,又闻轩辕夜的下一句话,顿时震了一下,惊疑地抬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 轩辕夜声音表情皆是惑人,半真半假道:“不如晚上侍寝吧?” 段清黎悄悄白了某人一眼,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啊。 满意地看见对方脸色微变之后,他眼底含了一丝笑意,又问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各国的人,现在回去了吗?” 漆白方才惊出了些冷汗,现在口齿却仍然利索,回道:“回王爷,他们还在准备之中。” 轩辕夜哦了一声,轻轻点头,面上又现出让人心惊的温柔笑意,吩咐道:“既然如此,叫轩辕陵今晚来侍寝,我要与他,好好叙叙旧。” 第501章 玩弄于脚掌之间 在下了这奇怪的命令之后,轩辕夜又悠悠补充道:“本王酉时末就要入寝。” 漆白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不轻不重应了声“是”,便退下办事去了,却对这奇怪的命令不予置评。 他知道这位爷现在性情诡异,方才又笑得顽劣,多半是有了什么折腾旧仇的法子。 眼下薄暮渐染,已近申末时候,各位殿下的住处又有些距离…… 漆白想了想,还是派人按时传信,轩辕陵来或不来、迟到与否,都与他无关。 这边轩辕夜他们慢条斯理吃着晚饭,直到饭毕,轩辕夜才轻笑开口询道:“娘子想怎么蹂躏他呢?” 段清黎自然时时想过这个问题,方才吃饭也在想着,想来想去却都觉得不解恨,不管怎样都似乎太便宜轩辕陵了,一时倒也没什么好的法子。 末了,她似笑非笑道:“我倒想瞧瞧,今晚你有什么样的花样。” 轩辕夜但笑不语,吃饱喝足之后拉她一起,在庭院里吹风漫步,悠闲自在,顺带等着不得不来赴鸿门宴的轩辕陵。 女帝能把漆白派到轩辕夜身边来做事,自然是有原因的。尽管对轩辕夜知之不多,但办事还是尽心尽力,是以这命令不过一刻钟便传到了轩辕陵那里。 得知消息,轩辕陵霎时间气得怒目圆睁,明白轩辕夜是有心消遣于他,可他偏偏无力抗拒。 哼,那轩辕夜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天下掉下个便宜娘亲居然如此大有来头,真是叫人如何不恨!太出乎意料了! 他兀自恨恨沉思,阴鸷面容在暮色遮掩之下看不真切,却是一言不发沉默良久。 等得来报信的人都不耐了,轻声问道:“这位殿下,您倒去是不去?方便小的回禀王爷。” 轩辕陵霍的一声站起,放下吃了一半的晚膳,怒道:“去!” 他心知轩辕夜定下的期限是酉时末,现在已不早了,且不说路程远近,尚不知路上会不会有什么阻碍。 如果他到的晚了,便恰好是给了轩辕夜惩罚他的理由,却不知今日是否凶多吉少。 可话又说回来了,早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了,他又能如何? 心里憋着一肚子气,然而轩辕陵还是不得不紧赶慢赶去见轩辕夜。他一路上也在揣测“侍寝”这二字到底什么意思,却是想不明白。 总之,自己一定会很不舒服就对了。 一路奔忙,轩辕陵前脚刚到,打更报时之声后脚便响了起来。 红烛高烧亮如白昼,装饰奢华的卧房之中,轩辕夜正半敛了眸斜卧在软榻上,伸了修长的腿,轻轻摇着只穿了绢袜的双足,一脸慵懒的神色。 他照例枕在段清黎的腿上,此时神情尚是安宁乖巧,细密长睫却掩住了眼中光芒。 地毯厚而柔软,人走在上面不会有丝毫声响。轩辕陵到来之后,拧眉皱脸,一时间还没收拾出个合适的表情来,嘴也似被缝住了一般,说不出一言半语,更别提见礼了。 还是紧随其后的漆白,音色漠然禀告道:“永安王殿下,人已到了。” 轩辕夜既不瞎也不聋,早就看见了,而且转眸之间,早已将轩辕陵那恼恨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可他就是不想多说什么,仍然半闭着眼状似小憩。 段清黎悄然抬眸,悠悠看了轩辕陵一眼,眼神如剑上的清光。 人真是不能相比较,一比之下,爱憎便是越发分明了。 轩辕陵低眸抬头之间,眼中恨色连连,知道轩辕夜有心晾着他,暗哼一声低头看着地毯,也不言语。 谁料这时轩辕夜开口道:“往这边来点,我瞧不清楚。” 段清黎暗里一笑,不是瞧不清楚,而是太远了够不着。 轩辕陵犹自不动,漆白已带了若有若无的笑低声道:“请吧?” 横竖已经到了这里,除了受辱之外不会有其他的事情了。轩辕陵想通这一点,便恨得脚下生风,往榻前走了几步。 轩辕夜这时懒懒坐直了,神色一转,脸上漫开心满意足的轻笑,眼角眉梢却带了几分冷冽的妖惑意味。 他表情既柔和到如初阳般,却又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仿佛一汪春水之下,潜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凶手。 “没人告诉你,见了我要行礼么?”他语气悠然,似很漫不经心,然而却有意拿身份说事了。 哼,反正是白来的王爷身份,不用白不用。 他不贪恋权势,必然要找机会抽身而退的。但在此之前,以能利用的一切把敌人先收拾了,也让人愉悦。 轩辕陵恨恨一敛眉,脚下似生了根一般,怎么也跪不下去。他既不忿轩辕夜这般态度,又不高兴有人在旁看着。 却是忽而之间,他只觉腿弯两道大力袭来,双腿一痛脚下一软,便是身不由己地踉跄之中跪了下去。 而且因为冲击的力道实在太大,他难以稳住身形,跪趴在地。 眼下这情形,和众人第一次面见女帝那日一般无二,同样五体投地的美妙姿势。 轩辕夜轻笑一声,眸光轻扫了一眼漆白,很是满意,继而点评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果真好玩。” 轻灵舒缓的声音,算得上悦耳,然而在轩辕陵耳里,却是恶心至极,只恨自己并无太好的办法。 而让他屈服的话,未免有些太不要脸面了! 轩辕夜垂下眸子,看着脚边竭力扬起脸的轩辕陵,或许是因为眼瞳太黑的缘故,看起来冷锐非常。 他闲闲伸脚,触在轩辕陵肩膀上,轻巧地一用力,便将之翻了个身,仰躺在地。 随后,轩辕陵只听恶魔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哎,这个位置,我只好……” 真不巧,只好落脚了咯。 一只修长玉足,轻轻落在轩辕陵那微有几分涨红的脸颊上。 却很不老实,似有几分怜惜般的,微微蜷了脚趾,慢条斯理揉着那越发血红的脸蛋。 段清黎忽然也很想玩一玩,然而自己是个女孩子,就此作罢。 “养尊处优的脸,就是不一样,这手感……脚感,美妙如斯,”轩辕夜感叹着,以脚掌轻轻拍了拍那已欲滴血的脸颊,又似想起什么,“哦对了,我还有一只脚……” “别哭呀,会弄脏我的地毯。”[==好能装逼,简直装逼过度,然而我喜欢…… 天凉了,让王氏集团该破产了……] 第502章 讥诮 就是要光明正大地羞辱你,不服忍着。 说实话,轩辕夜现在心情舒畅之中,仍然有几分说不清楚的阴沉。 毕竟多少往事历历在目,未遂的谋杀也是谋杀,他可不会轻易忘记。 今天,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 心知这只是个开始,可轩辕陵依然被气得血脉贲张几欲发狂,心里已破口大骂轩辕夜的厚颜无耻。 他根本没哭,那是血口喷人! 轩辕陵早就知道他和轩辕夜之间差距太大,且不说性格方面,最大的差距就在于武功和经历。轩辕夜早年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一身武功高得惊人。 方才只是拿脚碰了他的肩膀,把他翻了个身,他居然就上半个身子有几分麻痹,此时动弹不得! 不然的话,他一定会立刻翻坐起来,怎甘受这等折辱? 轩辕夜微微歪了脑袋,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语气轻柔低婉问道:“揉得舒服吗?多揉揉脸,有助于舒筋活血,提神益气,保持头脑清醒。” 他以足尖点在轩辕陵的下巴上,再度令之动不得嘴。 轩辕陵简直要被当场气死,只觉得脑袋嗡然作响,晕晕乎乎。身体既然动弹不得,为保持清醒,便只有狠狠一咬舌尖,却是不想,这样细小的举动,都被轩辕夜察觉了。 段清黎的表情和漆白毫无二致,皆是淡漠地在一旁看着,她暂时还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现在只是开胃小菜,不是么? 轩辕夜随后又悠悠收回脚,这次干脆以脚覆在轩辕陵整张脸上,声音轻快到只欠被痛打一顿:“来,帮你量量,你的脸有多长……” 他现在只是坐着,并未站起身,右脚认真地与轩辕陵的下巴对齐了再落下。 动作看似轻巧,却已让轩辕陵感觉脸上一痛,鼻血长流。 怒极加上被踩着口鼻,他几乎要窒息了,才听得轩辕夜悠然总结道:“唉,脸没有我脚长,打肿一点应该就够了。还有……” “鼻子,硌到了我……还是割了吧。” 听这语气,似乎以后要时常这样玩? 漆白一霎不霎地看了轩辕夜一瞬,因为并不很熟悉这位没多久之前还是个“傻子”的新主人,所以此时这种混杂了认真叹息和轻微玩笑的语气,他一时分辨不出真假。 然而出于服从并执行命令的习惯,他还是走上前来,轻轻拔出了腰间小巧精致的银刀。 轩辕夜已收了脚,居高临下地和轩辕陵大眼对小眼,这时见漆白走过来,忍不住轻笑道:“漆白大人,真是让人越来越满意了。” 漆白走来的同时,微一欠身,平稳应道:“多谢殿下夸奖,这是属下应做的。” 轩辕陵看着近在咫尺的莹莹寒光,一想到可怕的劓刑,惊怒交加之际大叫道:“欺人太甚!轩辕夜,你不就仗着你娘撑腰么!” 轩辕夜轻轻挥手止了漆白的动作,似笑非笑之中,眼神冷冽似寒风吹开碎冰之湖,悠悠回道:“对呀,谁叫你既没有个好爹,也没有个好娘呢?” “噢,那个狗皇帝,是该算你叔呢,还是算你爹呢?”轩辕夜神色嘲弄之中,露出几分故意为之的疑惑。 轩辕陵闻言又是一阵怒气上涌,几欲吐血。如果生平最恨是面前这两个人的话,其次便是他的身世,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 段清黎只轻轻冷笑一声,并不想理会什么。 人总是这样欺软怕硬,自己有权有势的时候不可一世,等到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又觉得很不公平,可笑吗? 难道以前轩辕陵作威作福靠的是自己的能耐吗?身为大夏的太子,不还是皇帝老爹在背后撑腰? 轩辕夜冷眼看着他,然后轻声宽慰道:“放心,在这里我不会动你的,弄脏我的屋子就不好了。地毯上你的血,舔也得舔干净。” “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这般耀武扬威羞辱于我算什么本事!一副小人得志的丑陋嘴脸,恶不恶心!”轩辕陵肺都要气炸了,此时目眦欲裂,脸红脖子粗的纵声长骂。 轩辕夜微一挑眉,倒是有几分惊讶,既惊讶这小子竟然是有几分骨气的,又诧异他现在说话居然还能口齿清晰? 真是不容易。 他悠然支起下巴,并无半点不悦神色,看起来甚是沉稳冷静,脸不红心不跳道:“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毕竟我们交情那么深厚……” 轩辕陵打定主意绝不屈服,要么是抗争到底然后死,要么是退让之后再被狠狠羞辱然后不得善终,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绝不屈服,不共戴天! 他又怒骂道:“你娘是女帝又怎样?不还是被男人上才能生下你这个贱货!你要感谢轩辕立,没他就没有你,也不会在这里狗仗人势!” 听闻主子被如此诋毁,漆白向来平淡的神情已悄然一冷。 轩辕夜一双黑幽幽的眸不眨一下,静静凝望口不择言的轩辕陵,并无丝毫动气,声音亦如常,却似更加森冷可怖了。 他语气比之前还要轻柔道:“看来,你求死之心很是迫切。不过,你真该感谢女帝,让你多活几个月。” “若不是昆珝之行扰乱了我的计划,你现在能活着趴在我面前?半年之前,你就该去寻户好人家安心投胎,别再活得这般窝囊了……” 语罢他悠悠一叹,似有无尽冰冷的怜惜意味,然而仔细一听,便知那是讥诮。 之后他一脚踩着轩辕陵的头,故意相激道:“你可以求我啊,只要你开口,我便不杀你。啧啧,你还这么小,连男人都算不上吧?” 轩辕陵怒道:“滚!要杀便杀,何须废话!” “即便我死,你们也不得安生!我永生永世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轩辕夜似觉得无趣,轻轻颠了颠腿,然后无声一笑:“我敬你是条真汉子,既然如此……阉了吧。” 这样的想法段清黎先前和他说过,反正是男人都难以忍受这一点。 感受到脚下传来的轻轻震颤,知道轩辕陵多半被气得浑身发抖,他却觉得不够尽兴,准备继续加一把火。 “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又是尊贵无比的太子,去做个小倌儿,定然要红极一时,如何?” 第503章 留下来陪我吧 轩辕陵早就猜测轩辕夜不会轻易杀掉自己,多半是要狠狠羞辱加上酷刑,总之便是生不如死。 此时听得轩辕夜居然要把他扔进青楼里,登时脸色发白,一股怒气便直冲入顶,气得牙齿格格作响,嗓子似被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晓轩辕夜向来是个行事果决的人,基本上说了这种话便是言出必行。但是,他死也不愿受那等屈辱! 实际上,轩辕夜的心思从来都是复杂诡谲,有些时候言行颇为莫名其妙,让人不知所以。可事后,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才会显出妙处来。 轩辕夜饶有兴致地轻眯了眼,看着轩辕陵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淡笑和煦如初阳。他时而抬眼看看段清黎,笑意便会深几分。 纵然依旧不太清楚她对轩辕陵的恨意从何而来,但现在也懒得关心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抓紧清扫了碍眼之人才是正事。 段清黎见他看向自己,似在询问满意与否,可仔细一想,现在轩辕夜行事有些顽劣,一定还会有更好玩的后续。 不过这一条处罚,她觉得甚是满意,真该让某些禽兽尝尝被一群禽兽行禽兽之事的滋味! 于是琤瑽清冷的和婉女声响起,徐徐道:“就这样吧,挺好的。” 连同这话一起浮现的,是幽幽静静的一朵浅笑。 轩辕夜这时却是沉吟了起来,似在自言自语一般,一脸认真神色:“这个,可是……我们要在旁边观看么?似乎不怎么方便吧?” 轩辕陵双目圆瞪,满是骇人的血丝,满腔不甘和无奈,可偏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什么办法? 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一切似乎都是在阴差阳错之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轩辕夜似乎都能死里逃生? 到底是怪自己运气太差,造化弄人吗? 轩辕夜见他神情变化,颇为温和地一笑,开口道:“知道么,你看我不顺眼,却又干不掉我,这种表情……真是好笑得很。” 看起来颇让人心情愉悦。 轩辕陵愤怒之中咬破了自己的唇舌,满口血腥气息,这时咬牙切齿恨道:“狗男女,你们得瑟什么?” 轩辕夜悠悠回道:“注意你的言辞,然后,因为我有得瑟的权力。” 他心知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与女帝之间的矛盾,所以绝大多数人看来,他此时就是一夜得势然后尾巴翘上天了。 他的家事,没必要告诉外人,他也懒得争辩什么。 反正,他就算最后拼的鱼死网破,在此之前也要先把仇敌都解决掉! 他脚下不轻不重地继续蹂躏着轩辕陵的小脸蛋,嘴里语气极其平和,声音带了几分温醇,将本来满是杀气的话,说得舒缓悦耳,像是邀请又像是商量。 他道:“出来久了,你有没有想家?可回乡路途迢迢,你不如留下来陪我,等我腾出手来,咱们一起回去如何?” 轩辕陵闻言本是一怒,随即揣摩他话中意思,竟然是有再回大夏的打算? 那么毫无疑问,定然是为收拾轩辕立而去。到那时候,恐怕是要改朝换代了…… 果然和当初预想的毫无二致,问题只在于尚不清楚具体的时间。 好在,他已经在知道轩辕夜身份的当日悄悄派了人回去报信,这样重大到惊天的消息,早知道便可早做准备。 即便争斗起来胜算不大,也要先想好对策再说。 轩辕陵瞪视他们良久,忽而阴恻恻一笑,声音如同夜枭哀嚎。 他想起自己视为最后期待的人,又想到轩辕夜一定不可能知晓那许多事情,心里又隐隐升起了几分希望。 蓝宇之诡异狠辣,真正势力深不可测,但展现出的冰山一角,已足以让他心惊肉跳。若是这两人对决起来,真是让人期待得很呐! 可是说真心话,就算落到了如此境地,他也不想死,不到最后一刻,谁真的能心甘情愿地去死呢? 然而求饶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只是看到他们现在这生杀予夺高高在上的模样,心底的愤恨翻江倒海般奔腾不休。 轩辕夜见他的神情虽然仍然是恨,但渐渐已转成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顿时觉得无趣了许多。 但今晚见面的地点确实不对,他实在不想让屋子里充满血腥气味,晚上还要睡觉呢。 轩辕陵度日如年,却听得轩辕夜询问时辰过后,那方才准备割了自己鼻子、现在隐在稍暗之处的人回道:“戌时过半。” 居然才堪堪过了半个时辰,夜还很长呢。 轩辕夜把两只脚收回榻上,之后抱了仍一脸宁静淡漠的段清黎,睨着地上动弹不得的轩辕陵道:“我心情不好晚上就睡不着,不过今晚见到你之后,心里顿时舒畅不少。” “不然你以后多来侍寝?” 轩辕陵往上翻着白眼瞅着他,一言不发,反正说什么也没用,骂什么也没用。因为轩辕夜现在比以往深沉了许多,根本不理会这些无谓之言。 轩辕夜一扬唇角,也懒得再理他,吩咐漆白道:“带下去吧,随便怎么折腾,别弄死了就好。” 漆白面无表情回道:“殿下,这里没有那种地方……” 轩辕夜了然地点点头,应声道:“建一个啊,又不麻烦。” 轩辕陵眼中射出两道恨意蚀骨的凶光,实在难以想象将来自己会是什么境况,但这种不可忍受的耻辱感,让他恨得想扑上去咬死轩辕夜,如果他能动的话。 对于到底怎么收拾他,轩辕夜并不心急,反正已经落到自己手里了,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而且,或许时间长了,会收到别的效果呢。 段清黎只是目光幽冷地看了轩辕陵一眼,并没表露任何意图。 实际上是因为,她知道轩辕夜命令一出,他手下的人定然会严格执行的。 只需要安静地等明日的消息就好,再者,来日方长,以前的仇怨慢慢报。 他们暂时不能离开昆珝,轩辕陵也别想踏出一步! 漆白默然点头,欠了欠身之后,便将轩辕陵拖了出去,心里却在想着,该如何向陛下汇报呢?殿下有时候真的很任性啊。 他将将出门,却听得轩辕夜又叮嘱道:“他是我特封的镇楼头牌,记住了!” 第504章 该走的赶紧走 今晚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然而屋中静下来之后,轩辕夜的心情并没有舒畅多少,因为他又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轩辕陵确实不可怕,年纪小加之性子轻浮,尚未成气候。可他身后的蓝宇之,就不好说了。毕竟那人现在还没死,已过了大半年,身体应该养好了吧?又有力气折腾什么了吧? 段清黎见他望着空处,漆黑双瞳静如深潭,似在沉思,便也没开口破坏这一片清寂。毕竟,她其实心里也在想别的事情。 今日她又想起前世那些耻辱和痛恨,在她眼里,轩辕陵已是个死人了,以往他那么多次的设计与谋害,都不会被雨打风吹去,她都记着呢。 除此外,她还在想,这之后要如何呢?他们两人,到底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大权在握的感觉固然不错,可却也不得不面临许多新的风险和危机,更是丧失了自由。相较于让人心累的勾心斗角、提心吊胆,她也不喜欢没事找事,谁不爱清闲呢?所以,必须要离开这里。 轩辕夜很快自思考之中回神,轻声对她道:“我猜轩辕陵一定去给他们报信了,不过无所谓,用处不大。” 段清黎问道:“你真打算把他一直关在这里?” 目前看来,局势尚未完全明晰,中间可能还会有诸多变化,现在真的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达成目标。毕竟,女帝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温和的,和打盹的老虎差不多,可若是发起威呢? 轩辕夜轻嗤一声,笑得顽劣又邪恶:“关着,也不会好受。不过,我真的很想把他拎回大夏去,当着轩辕立的面狠狠揍一顿,那才叫愉悦。” 段清黎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轩辕陵,便也没怎么过问此事了。轩辕陵文不成武不就,真的不可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轩辕夜一一吹熄了灯烛,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声,随后道:“睡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第二日,段清黎已猜得他近日要做什么,却是微有几分忐忑了。 她想起最近去看颜羽的次数已少到每天一次,昨天更是因为封王典礼而没去偏殿瞧瞧,心底无奈之余,也没和轩辕夜说,早膳过后便去颜羽那里看看。 反正,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点明罢了。 已过了差不多十天,颜羽伤势正在痊愈,却还没有大好。然而这里到底是行宫,药效惊人,加之饮食得当,断骨正在重新生长之中。 可即便如此,段清黎估计他也要近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现在到底还是太早了点。 然而大多数时候,轩辕夜想做什么,都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会等到一定时机之后再行动,基本都是一举成功。 这段时间他一直不准提颜羽,她连多劝几句都不敢,生怕惹恼了他,让他怒气更甚,万一头脑发热做事就不计后果了…… 按照她的想法,收拾收拾轩辕陵之后,便是差不多要轮到颜羽了。 不得不说,颜羽的心性很稳,沉得住气。 段清黎甚至觉得,他心知自己的结局之后,反而释然平静了许多,只是有时神情仍然很是忧郁。 见到她之后,颜羽依然无甚表情。他本不愿呆在这漱玉宫,很想回自己的住处,可惜没得到准许。 和往常一样极简单地叮嘱了几句之后,段清黎便立刻离开了。在这里,她总是觉得被一种尴尬拘束而又无力摆脱的情绪笼罩着。 她回到正殿的时候,轩辕夜正端然坐在正厅之中,神色悠闲自在,表面看起来对这样的生活满意得很,很有几分乐不思蜀的味道。 然而见他面前十步远左右站着漆白,段清黎便知道,他是又有什么事要吩咐了? 只可惜她来得晚了点,没听到前面说的什么,只听轩辕夜似漫不经心道:“既然都还没走的话,去把灵钧三皇子请过来。” 段清黎莲步轻移走到他旁边,乖巧静默一言不发。她知道他是不会闲着没事叫兄长过来喝茶谈天的,多半是要讨论回灵钧的事。 只是,昨日他在高台之上,所有人都要跪拜,就算不是跪他,可看起来也差不多了。 这几日见得多了,她心里却仍然觉得震撼。在某些人那里,尊卑的观念实在是太过强烈,形如天堑鸿沟。 轩辕夜手边的书又换了本新的,此时明明是清爽的晨间,他却似有几分心浮气躁,闲闲翻了几页之后,又暗叹一声,将书放在了一边。 他只是想尽可能多的了解女帝而已,只是这些所谓史书里从来不写这些,全是些没什么大用的东西。而若是直接找人询问呢,这里也不会有人敢乱嚼舌根的。 耐心等了一刻多钟,段清朗便过来了,是和漆白一起施展轻功而来,微有几分行色匆忙,身边也并未跟着任何人。 纵然现在两人身份有别,但他不相信友情会如过眼云烟一般转瞬即逝。 轩辕夜同他说话,也并未避讳漆白。实际上他并不觉得在女帝地盘上,有什么地方是能绝对保密的,倒不如坦荡些。更何况,本来也不是什么机密的大事。 甫一遥遥看见人影,段清朗便在想着,要不要行那让人心里不舒服的礼节呢? 然而十多步之外,轩辕夜神情看似一片漠然,却已开口道:“坐吧,别墨迹。” 这熟悉而随意的语气,让段清朗心里一暖,他对轩辕夜的秉性很是信任,也并没有看错。 他尚未完全落座,轩辕夜又不满道:“我以为你昨天下午会过来的。” 段清朗自然不方便回答,毕竟有了封王典礼一事,现在说什么感觉都有点怪,只好问:“今天有什么事?” 和他说话,轩辕夜已省了许多诡魅的表情,直截了当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灵钧?” 段清朗心知该思量自己的去向了,却不知道若选择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之后,还能不能再离开了。 所以面对这个问题,他顿了一下才缓缓回道:“还没定下来……起码要准备一下吧。” 轩辕夜简单直白道,一口气道:“临行前知会我一声,你也一起回去吧,带上陌晚。” 段清朗如何不知他心里真实想法是不愿其他人一道涉险?是以放缓了语气道:“我不想回去。” 第505章 你不走也无妨 早已知道大概会得到他这样的回答,轩辕夜倒也不惊诧,更不多劝什么,只捡最关键最要害的事,淡淡问道:“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还不如赶紧回去娶妻生子才是正经。” 他乌黑深邃的眼眸静静望着段清朗,希望对方能权衡一下利弊,然后做出个正确的决定。 眼下,段清朗真是有几分为难,轩辕夜说得不错,灵钧有他的牵挂,他确实该回去了。可一边是朋友,一边是红颜,怎么选? 就算帮不上忙,可就这么离开,心里到底有几分放不下的。 尤其是这局势,任谁都看得出来女帝是个有手腕又很有耐心的人,可依照轩辕夜的执拗性子,若之后真的受到逼迫,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段清朗沉吟了一下,低了声音道:“我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 轩辕夜倚着椅背,一脸慵懒,移开了目光不去看他,转而看着头上雕花横梁,轻笑一声:“指不定我改了主意,要留在这里呢。毕竟权倾天下的感觉,真是很不错的。” 段清朗微微一扯嘴角,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也不想再同他争辩这件尚看不见结局的事。 段清黎倒是悠悠瞥了轩辕夜一眼,同样不信他这句话。反正,在他看来,都是好玩而已,玩过之后就扔。 就好比他之前曾说过,若是他准备夺大夏江山的话,一番准备之后定然能够成功。可目的却不是为了做皇帝,只是要向那些渣滓证明他这样的能力,然后将皇位弃如敝屣。 这种行为说得难听是任性妄为,说得好听便是率性洒脱。 可有时候想想,呵,天下与我何干,为何要事事想着天下?再者,天下是一己之力能救得了的吗? 段清朗顿了一会之后,状似随意地问道:“昨晚你召了轩辕陵?” “你倒是消息灵通,”轩辕夜直了直身子,慢慢坐正了几分,又稍稍解释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闲得无聊很想打人,唉。” 段清黎知晓他现在虽然看着还算平和,然而却只是将郁闷之气悉数收敛了,心底依然很是不爽的。只可惜事情既没彻底解决,便没什么好的法子发泄。 轩辕夜脸上没什么神情,眸子是幽深的黑,目光却是晦暗了一下,随即便垂了眼睑。再抬眼时,唇畔已带了精致到虚伪的笑,悠然道:“实际上,就算你不回去,我一声令下,你也必须回去。” 段清朗知晓他说的是事实,面无表情道:“嗯,你权大你赢了。” 闻言,轩辕夜轻嗤一声,微微翻了个白眼以示不满,这样的权,他并不想要。他轻轻晃着脑袋,拿起桌上小茶壶,慢条斯理分了几杯茶,中间也没再说话。 只是这时候,谈了这么一会儿,三人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轩辕夜这么急着让段清朗离开这里,定然是有原因的。除了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之外,更是因为…… 段清黎知道,既已开始处置轩辕陵,那也差不多要轮到颜羽了。只不过,轩辕夜一连十多天没再提他一次,看似并不在意了,可实际上…… 他真正想做的事,从来都是深沉内敛,并不张扬的。先前那么痛恨,怎么可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了?情绪一定还在发酵,只是在等最后的爆发罢了。 所以让段清朗回去,另一重目的应该是直接支开他,免得知道某些让人难受的事情。 段清朗想到这里,不着痕迹看了轩辕夜一眼,自顾自拈起了桌上一个茶杯,不言不语抿了一口。 说实话,现在还能在轩辕夜面前如此没规矩,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之后,他轻轻感慨道:“我前段时间才知道,行宫里各处饮食、衣着皆有微妙差别,尽是按着各国的口味来的。你这里,几乎和大夏的风格完全一致。” 轩辕夜之前并没有怎么出去,隐隐有这种感觉,闻言还是心里一动,却口是心非道:“是么?可我还是水土不服,身体柔弱不堪……” 段清黎悄悄翻了个白眼,十分珍惜他现在硕果仅存的薄薄脸皮,说不准什么时候,他的脸面就不翼而飞了。 段清朗已经懒得理他这等言语,不过一提身体,便想到已有一两日没见到颜羽了,忍不住问道:“颜兄现在如何了?” 他目光却是看向段清黎,没等回答,顿了片刻,终是直白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审问他?” 轩辕夜慵懒又无奈地半垂着眼,看起来像是来了瞌睡的猫,尖牙利齿亦是收敛起来,却仍然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温和。 他有些怨恨他们的敏锐,就不能不提某些事情吗?或者,装作不知道也行啊。 于是他神情漫上几分傲慢,回道:“我想什么时候审,就什么时候审。想怎么审,就怎么审,你千万别操心。” 他复又一脸认真地告诉段清朗:“对了,轩辕陵的脸蛋,踩起来肉乎乎的,特别舒服。” 段清朗知道他既有心敷衍,便难以得到半句有用的东西了,只好另寻话题,不再提此事,为的却还是引他放松警惕,稍微透露点什么。 可段清朗说的是实话,他道:“其实能早点回灵钧,就该早点回,必须抓紧练兵了。” 段清黎皱眉,惊异道:“练兵?” 是准备打仗吗? 轩辕夜也是一脸同样的表情,所想却要多一些。 实际上前段时间,女帝虽然除了几次重要场合之外并未再众人前出现,可她的一些言行,还是透露了些很重要的信息,譬如重武。 段清朗点头又肯定了一遍:“就是练兵,陛下之前和二哥相谈时,提到了某些事情,让我们心惊。” 这些事说起来复杂,简之便是,练兵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轩辕夜果然顺着话题道:“灵钧四面有好几个国家,却没那么多关隘天险可用,边防任务真的很重啊。快回去好好练兵吧,灵钧很需要你。” 段清朗摇头道:“练兵也不是一时能成的,急不来的。听说昆珝有诸多珍奇典籍,难得来一次,应该多见识一下再走。” 轩辕夜薄唇抿了抿,却是呵呵一笑,眼里闪着幽幽的精光,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第506章 没人能阻拦我 轩辕夜觉得,自己已经是用了最温和、对大家都好的法子了,不然也不至于思前想后那么久才做出决定。 他的目光轻渺到神秘莫测,神情却是淡然,好似根本不在意段清朗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不能智取,难道不能力敌吗? 可实际上,他还是希望所有人能走就走,留在昆珝,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临了。万一,女帝厚颜无耻到拿他在意的人威胁他呢? 只要他们都安全,孤家寡人也罢。 所以在一切安稳之前,他反抗的意图最好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 段清黎偷眼瞧了瞧他,知道他是有什么想法了,却猜不透到底是什么。 轩辕夜见他俩都神色有几分诡异地盯着自己,也不掩饰什么神色,语气仍然如寻常谈天那般,问道:“你二哥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刚一见面的时候,段清朗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却是不让人满意。 段清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支吾着回道:“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轩辕夜微一耸肩,以送客的语气道:“什么都不想做,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段清朗定定看了他一瞬,虽面无表情,那眼神实则在问: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轩辕夜轻轻点着头,一脸满意的轻笑,伸手朝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段清朗看了他俩一眼,轩辕夜对他这样的态度,虽然看似太过随意,但和以前一样的行为语气别无二致,倒叫人心里舒服不少。 他也并不隐瞒自己的意图,直接道:“我现在想去看看颜兄。” 轩辕夜挑眉:“请便。” 段清朗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就这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连告辞都无需多说。 他还是不能确定,轩辕夜对待颜羽,到底是什么态度。 一般来讲,虽然能直白表露出的愤怒很可怕,但是沉淀了之后再爆发的怒意更加骇人。轩辕夜现在就是这样,本来性情暴烈的人,一旦内敛了起来,反而会让人越发心惊胆战。 问题在于,颜羽虽然早就承认自己有罪,却是闷嘴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肯说。或者可以理解为,不肯对别人说。 这守口如瓶,倒也让段清朗既无奈又有几分动容,不明白他这样的坚守到底为了什么,亦不知他为何一句不为自己辩驳。 段清朗走后,轩辕夜静静沉思片刻,悠悠开口问漆白道:“女帝近日有什么吩咐吗?” 其实昨日才封王而已,是他有些心急了。但按理来说,女帝不可能什么打算都没有,难道要让他一直这样闲下去吗? 有些事情,总得她亲口告诉他,因为那些史书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女帝相关的事情他没看见,倒是把昆珝四周的情况了解了大概,然而也并没怎么往心里去。 漆白听他这么问,轻轻一笑,暗想陛下所言果然不错,殿下真的开口这么问了。 他微微欠身,声音轻而稳,回道:“陛下让您,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另外,或许过段时间,陛下就要回宫了。” 轩辕夜看了段清黎一眼,各自在心里揣度了一番。 一提到回宫,他们才略有些迟缓地意识到,这里只是行宫而已,真正的皇宫还在几百里之外。 都明白,只怕回了皇宫之后,真正的大戏便要开始了,却是不知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轩辕夜黑眸轻轻转动一下,觉得大概更多的典籍,都在皇宫之中,而不会放在这里。 所以,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除了问女帝本人之外,便只有回皇宫自己去翻找。 但女帝若是有事想要告诉他的话,应该早就说了。她一直不主动告诉他,应该自有其原因与目的。 难道是在考验他获取情报的能力和耐心? 轩辕夜不禁撇了撇嘴。 他自然想过询问行宫里的人,关于女帝帝位的由来之类一切事情。可要么他们不敢说,要么就是身份太低不配知道某些事情。 最可恨的就是漆白这样的人,一副平易近人有令必行的温和神情,可问起某些事情来,态度坚决得如同生铁一般,真是好生忠心。 那么,现在最安全可靠的路子便只有颜羽这一条了。 轩辕夜蓦然想到,难道这也是女帝早就谋划好的吗? 极度了解他意欲知晓一切的心理,却故意掐断种种通路,偏要把他逼到不得不询问颜羽、不得不面对背叛一事的地步。 段清黎不知他为何倏忽之间神情又冷了下去,虽然看着一如既往的清俊动人,可知他如她,那眼角眉梢攒着的极轻微的冷意,瞒不过她的眼去。 认真来说,这种感觉很不好。自知晓他的身世以来,虽然两人可以做到笑语如常,可某些时候,面前的危机到底不能忽略。它像一团黑雾,弥散在他们之间,侵染了笑颜。 轩辕夜思索了一会儿,极慢地开口,一字一句甚是清晰:“两日之后,灵钧的太子必须离开。至于另一个,随便他。” 段清黎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可他命令既下,眉目又冷,她即便想说什么,也知道有些事拖延不得,必须快刀斩乱麻。 安安稳稳过了两天,便是灵钧的人该出发的日子。 段清朗算是明白了,即便轩辕夜并不热情,他现在的权力依然大得可怕,几乎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因为很明显女帝不会多管他,怕他不乐意还来不及。 所以,这淫威之下,段苍涯不得不赶紧收拾收拾,在女帝人马的护送之下,启程回国了。 段清朗无奈至极,就算他不打算现在回国,却也不得不送别兄长啊! 可是,要送行的话,一时便不能来漱玉宫了,万一发生什么事…… 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实则,他也知道,若轩辕夜真想对颜羽如何,那无数的手下,也不是光会吃饭的。 若真杀意已决,谁都阻拦不了。 接到段清朗离了行宫的消息,轩辕夜笑颜如花,终于是开了口:“把颜羽请过来,是时候叙叙旧了,一定要温柔。” 段清黎看着漆白的背影,微有些紧张地小声问他:“你要做什么?” 轩辕夜笑意诡魅,却道:“叙旧而已啊。” 第507章 坦白未必从宽 因了本就在同一座宫中,离得不很远,所以没多久,颜羽便被带了过来,清秀苍白的面容满是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现在是能下地了不假,但肋骨仍未愈合,举止受到限制,走路都要缓慢几分。 依着轩辕夜的慵懒性子,见面地点依然是在舒适的寝室之内,他想坐就坐,想躺就躺。 段清黎见他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淡笑,眸光似乎又越发幽深了许多,不觉心里一紧。 这一次再同颜羽见面,虽然已因了各种缘故拖了很久,可毫无疑问,某些事情一见面,就必须要解决了。 轩辕夜目光轻柔,对漆白娓娓道:“劳烦漆白大人,回避一下。” 漆白神情从容,眼中一分好奇之色都没有,欠了欠身便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尽管身体不便,颜羽已自觉地缓缓跪下,低头行礼道:“罪臣颜落羽参见殿下。” 嗯,这次的称呼似乎顺耳多了。 他含着意义不明的笑意,看了颜羽一眼之后,又转头看看眼中隐有忧色的段清黎,伸手按在她的肩上,把她按在椅上坐好了,声音低柔道:“坐着就好。” 段清黎刚准备开口,便眉间一蹙,未料到他没有收手,反而指尖微移,轻轻掠过了她两锁骨之间的天突穴! 她心里一急便欲开口,然而被他轻描淡写点了穴道,已是呼吸蓦地不畅,竟再难张口说话。 轩辕夜笑容清浅温柔,手下却仍然未停,又一气儿连点了她身上数个穴位。 这下,她不仅开不了口,更是身子僵硬,动弹不得。 她一双清亮乌黑的眼瞪圆了望着他,嘴巴抿得紧紧的,面上已不自觉地露出几分焦急神情。 轩辕夜却神色满意,伸出二指摸了摸她的脸颊,语中含笑道:“乖,你只需要安静地看着就好。” 段清黎试着挣扎了几下,却全然使不上力,眉峰又拧了拧,再看神色平静自若的颜羽,已不敢想今日会发生什么。 他这哪里是要她安静,分明就是不准开口求情,甚至为了免去一切麻烦,动都不准她动! 先前便已是支开了段清朗,这样处置起颜羽来,便再无人阻拦什么了。 况且,他若是真的想动手的话,只要一声令下,便会有无数手下领命,谁也阻拦不了的。之所以做得如此麻烦,只是怕到时万一会起冲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轩辕夜暂时安稳了她之后,优雅徐缓地转身迈步,款款向颜羽走过去。 他脸上笑意未减,漆黑双瞳中眸光却似越发犀利冰冷了许多。 见他满身幽暗森冷气息行来,颜羽半点反应也无,只静静垂了目光,凝望着他那流云般移来的短靴和晃动的衣摆。 轩辕夜在他面前站定,亦是微微垂眸看着他,因了两人此时身高的缘故,看着便显得有几分倨傲了。 他轻轻哼笑一声,音色空灵如晨间第一声林间鸟鸣,闻来却含了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开口第一句,也同样如此,仿佛细碎的冰芒散开:“被亲近信任的人背叛,真是一种永生难忘又刻骨铭心的体验呐。” 颜羽低着头,眉间微微拧起,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知道自己所为很让人心寒,也明白轩辕夜的心情和恨意,自己本就为此事纠结许久,已想明白,有些事还是面对了的好。 长痛不如短痛,一了百了。 轩辕夜抬起头,绕着他缓缓行了几步,边走边道:“你既然能说话了,便把隐瞒的一切老老实实都说清楚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他声音本有几分严肃意味,此时却慵懒微哑的声线一扬,拖了绮然的尾音道:“不过呢,即便坦白,也未必从宽,你该明白。” 颜羽淡淡应道:“罪臣明白。” 他一开口,轩辕夜又极轻而不满地敛了敛眸子,显然很不耐烦某些话。 但随即,便开始发问道:“你屡屡自称罪臣,是什么缘故?” 这一问,轩辕夜本也没有多想,以为他是自己认罪了的意思,但颜羽居然沉吟了一会还没回答,中间明显有什么不对。 轩辕夜认真留意了他的神色,并未看见不配合的表情,反而给人一种他正在认真思考考虑如何措辞的感觉。 颜羽实则也并未沉默很久,便简洁回道:“简而言之,生在有罪之家,是为罪臣。” 轩辕夜看了段清黎一眼,见她神情已渐转阴沉,不自觉地微撅了嘴,一张娇艳小脸望去楚楚可怜。他一望之后,立刻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她,免得被扰了心神,一个心软今日的事便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真相要紧! 专心思索颜羽的回答,轩辕夜已明白这个回答居然牵扯到了往事,看来颜羽的身世也并不简单,但如果顺着这个问下去的话,似乎又显得有点没头没脑的。 况且,这也不是最主要的,他到底是想知道关于女帝的事情。 于是轩辕夜收敛了对这件事的好奇,转而以温和但是漠然的语气问:“我且问你,女帝是如何登基的,她的权势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各国对她态度很是奇特?” 各国既不想承认女帝的存在,却又不得不认,便如昆珝之行,虽然并没几个人真正想来,但是迫于压力,还是不得不派人过来。 颜羽静静跪着,依旧予人长身玉立之感,此时听了这个问题,微有几分诧异,没想到轩辕夜在这里这么久了,还是连这些都不知道。 但,这也并不奇怪,如果有了陛下授意隐瞒的话。 是要借自己的口讲出吗? 颜羽静默思索片刻之后,便语气平缓,无波无澜如镜一般回道:“陛下早年经历复杂坎坷,登临大宝非一日之功。若要论来龙去脉,该从两百多年前的大昌帝国说起。” 轩辕夜悠悠点头,大昌帝国,他只知道一星半点的,也算是那些史书终于有了一点用。 可东鳞西爪,拼凑不出个完整的龙来,亦想象不了这里面到底和女帝有什么瓜葛和联系。 他已拉过一张椅子,在颜羽面前舒服地坐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一定说来话长,还是坐着听吧。 第508章 历史的尘埃 段清黎咬着牙拧着眉,在椅子上僵硬地坐着,全身崩得紧紧的,这么一会儿,已经有几分酸痛之感了。 可即便她已经在竭力冲破束缚,却仍然半点用处都没有,依然动不了丝毫,只能干看着他们二人看似平静地对话。 一来她本就不怎么会武功,尤其是对内功,知道得更少了,仅仅是懂些呼吸吐纳之法,根本没有凝聚成内力,更遑论解穴了。二来她不知道轩辕夜点穴的手法如何,可能是独家秘法也说不准。 此刻即便屋里气氛并未剑拔弩张,她却仍然满心焦虑。轩辕夜若是真想若一件事,必然会准备周全。 便如这次,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女帝对他如何处置颜羽是丝毫不会管的。然后,借灵钧人马回国支走了段清朗,又轻巧地限制了自己的言行,便是再也不会有人帮颜羽一分一毫了。 其实本不必如此麻烦,但这却是最有效清净的法子。 手心里已沁出些汗来,湿漉漉地握着,格外难受。可心里,却更加难受。不想发生的事即将发生在眼前,却偏偏阻止不了,是什么感觉? 就算颜羽骗了他们,可也不能怪他啊!杀他的话虽然能表明对女帝的态度,却大半是迁怒啊。 轩辕夜背对着她,不去看她却也能感觉到两道灼人的目光,却仍悠闲自在地坐着,静默地看着颜羽微微泛白的唇色。 之后,漫不经心、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一样,以轻飘飘的语气问道:“你是想说,女帝真正目的,是为了光复早就湮灭于史书中的大昌帝国么?” 他话里并无多少讥讽意味,然而这句话连同脸上若有若无的轻笑一起,便无端让人感觉到一种讥诮,仿佛在他眼里,女帝那样的举动,是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情一样。 颜羽低垂着睫,目不斜视,因了胸口尚未消去的痛意,不能呼吸太深,也不能说话太大声,只好轻而徐缓地解释道:“消亡的东西既已消亡,光复也是无用的,请殿下耐心听完。” “大昌帝国最终的灭亡,是在六十年前,先帝便是皇室最后的血脉之一。帝国走向末路之时,各国纷纷独立,从临海的宁澜、东胜开始,离昆珝愈远受到的约束便越小。帝国余部和各国相争近十年之后,天下大势终于初定。” 一口气讲了这么多,他便顿了顿,既是整理思路,也要平复呼吸。虽然他语言很是简练,但已大致勾勒出了一段历史的主要脉络。 轩辕夜极轻地点着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冷澈的眸中露出几分思索意味。 姑且认为颜羽说的是真的好了,然而若是结合着以往知道的东西仔细一想,便知其中存在诸多令人生疑的东西。 “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大昌帝国?”轩辕夜微眯着眼,满腹狐疑,又想起很久以前得到的关于女帝的事情,又问道:“而且,各国似乎除了皇室核心成员之外,并不知道女帝的存在,这不令人诧异吗?” 颜羽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是淡白的,仿佛零星绽放的白色小花在风中轻摇着。这笑似简单,又似复杂,让人捉摸不透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含义。 知道轩辕夜心里诧异,颜羽一笑之后,便神色淡然地开口说个清楚:“这确实很让人诧异,可其实并不奇怪。女帝的目的不是光复帝国,而是重建更宏伟的大业。然而她韬光养晦之恒久,让罪臣佩服不已。” 轩辕夜倚着扶手,偏着脑袋扯了扯一侧嘴角,总觉得他的这种自称很是不舒服,几乎让人一听到就要火冒三丈,可偏偏说不清到底为什么要生气。 可能是因为这种自甘轻贱的态度,让人很是窝火。 所以他分了一缕心思这样漫想之中,懒懒地“嗯”了一声,静等下文。 “帝国是从内部朽烂的,各国安定之后,便下令销毁帝国有关的一切典籍,亦不准谈论此事。最初时,曾有长达十年的清理。渐渐地,便再也没人提起此事。而陛下归来之后,步步为营,走到今天的位置,可谓险之又险,慎之又慎。” “陛下是先帝之子的第七个孩子,先帝作为帝国最后一任国君,即便文韬武略,面对颓势亦无可奈何。先帝崩后,皇室一族遭到残酷屠戮,近十年、近千里……”颜羽说到这里的时候,双眉极轻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轩辕夜亦是极轻地变了脸色,虽然颜羽基本是轻描淡写地说着,可大家都能自行体会那段久远历史的可怕与残酷。改朝换代之后,赶尽杀绝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然而,那却是他的先人。 段清黎听到这里,许是因为想到了以往那段宏大久远的历史,心境都似被震慑了一样,倒也无端平和了几分,能专心听颜羽讲述了。 她猜测,女帝之前,一定是屡屡死里逃生甚至千里逃亡,不然真的无法解释,为何她来自北境西部,却能在北境东北方向的大夏生下轩辕夜…… 颜羽只是讲了个大概,若是细细讲起来,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这一段往事。然而往事到底是旧了,被埋在了一片黯淡的尘埃里。 荣耀与屈辱,血腥与杀戮,一切都如同尘埃,早已轻轻地落地了。 却还是会偶尔被大风扬起,呛到了人。 轩辕夜脸上毫无波澜,看不出幽深的眸中有什么情绪,趁着颜羽缓了口气的当儿,将自己的推测问了出来,语气却隐隐有几分阴冷了:“她是一路逃到了大夏,然后进宫做了宫女?” 他在想,这么多偶然,自己的出生真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简直可以写成话本,供说书先生拿去读了! 颜羽已接连说了许多话,即便一直在注意着气息,右胸也已阵阵犯疼。他却还是竭力以轻缓的语气,回道:“陛下的确经历极其坎坷,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罪臣实在钦佩至极。” 轩辕夜忍不住冷嗤了一声,知道他佩服,不然不会如此甘心地为她做事。 但随即,他眸底闪过一缕怀疑,想到了一些别的可能。 甘心做事,并不仅仅是因为佩服,或许是被胁迫也说不定呢。 第509章 有什么遗言吗 尽管心里有了别的想法,可轩辕夜脸上并不表露分毫,表情里仍带了几分冰冷慵懒,语气微有几分倨傲地问:“她今年什么岁数了?现在又是做到什么地步了?” 颜羽闻言也顿了一下,而后诚实地回道:“陛下的年龄,机密无比,罪臣不知。表面看起来,应该未及不惑。” 轩辕夜静默了片刻,暗暗盘算了一番,他今年近二十岁,而女帝却还不满四十岁,也就是说…… 女帝生下他的时候,可能早得很呐。 然而女人的外貌,总是富于欺骗性。 段清黎则是在想着,这段历史中跳跃、断缺的部分实在太多,有些事情对不上实在不足为奇。可女帝,应该是真的没过四十岁。 轩辕夜觉得纠结这个问题并不很重要,便又捡重要的问了:“告诉我她现在野心实现到什么程度,用了多久时间?” 即便是跪在厚重柔软的地毯上,颜羽双腿已有几分酸麻之感,面上却并无一丝异色,仍然不徐不疾,将往事娓娓道来。 “陛下是个野心勃勃但又极其耐心的人,在大家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她做了哪些准备不为人知。所以,似乎只是突然之间,陛下便在昆珝周围展露了头角。” “在帝国旧部的暗中支持下,陛下将昆珝周围的部落一个个拿下。近三十年的动荡之后,没人想到,以往的皇室,居然有人遗漏,还敢回来复仇。” 轩辕夜神情凝滞了一瞬,却并没有问什么。听这句话的暗示,之前对大昌皇室的追杀,应该便是多个部落或者势力联合做的?怪不得女帝会逃亡至如此之远的地方。 真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陛下先稳定了昆珝,以此作为根基之地,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昆珝虽然天气多变,冬季寒冷异常。但胜在有底子在,又易守难攻。蛰伏十余年,以各种手法奠定了自己的基业。” 颜羽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清楚旧日的那些事。因为很明显,这段事情要是说起来的话,比先前的那些还要复杂许多,他只好大略概括之。 轩辕夜听得并不很明白,这时沉吟了片刻之后,询问道:“现在最听话的两国,是玉昭和释国?因为距离昆珝近的缘故?我不明白,她最终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北境。” “归服最早的,正是这两个国家。陛下有各种各样的手段,即便不使用武力,最终也能让他们从心底臣服。但其实,除了纳贡之外,陛下并不需要他们做别的什么事,甚至甘愿在天下人面前埋名。” 轩辕夜知道各国人民应该是确实都不识女帝,可民间的情况,谁说得准呢。但这种情况,未免太过诡异了。 于是他皱眉问道:“和这两国,是有什么交易?或者别的缘故?” 颜羽轻轻点头,解释道:“陛下解决他们本国能力所不及的事,又有许多利国利民的构想和举措,更不是暴戾之辈,与之交往,自然有好处。更重要的是,陛下有纯正的皇室血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一族。” 轩辕夜闻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倒是对所谓的传说毫无兴趣,传说而已,多半是骗人的。但是这样看起来,女帝能得到某些国家的归顺,归根结底在于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 段清黎静静听着,他们俩现在谈话的节奏极其舒缓,若是忽略姿势和某些细微的称呼的话,真会让人以为是朋友间的清谈呢。 可她清楚得很,今日颜羽若是将一切都讲清楚了,便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她牙间磨出轻微的声响,心情复杂至极,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轩辕夜悠悠思考了一会儿,抬眼时语气自在而随意,问道:“她想要的,是真的和周朝差不多吗?” 看起来好像天子与诸侯的关系,可是周朝已经灭亡一千多年了,与大昌相比,尘埃早就被踩成紧实的泥巴了。 颜羽思考了一下,缓缓点头:“可以这么认为。陛下并不希望独掌北境,否则早就出兵四海了。实际上,她同各国联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在好几年前,便暗中同好几国的皇帝沟通交流过。” 只是,除了威慑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人愿意合作,双方只好缓慢地一步步深谈。这次昆珝之行,才是真正的大动作。 轩辕夜已打定主意,今日不明白的事情,等有空见了女帝的话,亲自问她。毕竟,她如果想要他接受自己的位置的话,有些事是必须要交代的,到时候会了解得更为清楚。 可他顿了片刻之后,却是冷笑着加重语气道:“几年前?” 颜羽闻言抿了抿唇,没应什么。虽然他说的几年前和轩辕夜说的,不是同一个意思,但他清楚轩辕夜是指他们的认识,发生在两三年之前。 轩辕夜冷笑之后,悠悠问道:“看来,女帝在各国派了不少你这样的人吧?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一样,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可最奇怪的却是,他们还记得回家的路。” 颜羽不置可否,低声应道:“罪臣身份特殊,并不知晓其他人的事。” 轩辕夜这才想起来,还有昆珝官制一事没问。另外,女帝所统治的、现在还并不怎么稳固的帝国,是叫新昌,但其实是以昆珝为中心的,以之指代就好。 不过估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来了人,事情就不好办了。 他眸光微垂,轻睨着颜羽道问:“好了,我想问的问完了,就这样。你……” “有什么遗言么?” 既已在意料之中,颜羽神情并无出现分毫松动,却在想,看样子他似乎并不知道颜氏的事? 也无妨,反正陛下会信守诺言的。 颜羽极轻地开口:“请留全尸。” 早在轩辕夜开口之际,段清黎的心便蓦地狂跳不已,不想眼睁睁看着某些事发生,却又毫无办法,顿时恨得杏眼圆睁。 她只见轩辕夜带着若有若无的轻笑,徐徐伸了二指,不轻不重地点在了颜羽胸前。随后颜羽眉间一紧,倒在了地上,似乎发出了极轻的一声痛哼。 她只觉一股悲凉的怒气冲上头顶,眼眶很热,却清晰地看见轩辕夜波澜不兴的侧脸。 线条冷硬,侧影单薄,看着却无端透出让人心凉的凉薄来。 第510章 一个都不能少 颜羽悠悠醒转时,便觉得脑袋被光线刺得一痛,不觉皱了皱眉,发觉身下地毯的花纹并未变化,显然还在原处。 心口方才被打到的那里,仍然有几分隐隐作痛,加之肋骨未完全愈合,让他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不远处,轩辕夜正抱着气鼓鼓的段清黎一起坐在地毯上,低柔了声音不断劝着她。 他见颜羽睁开眼,眼中微亮,浅笑里也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释然意味,语气有几分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他不是醒了嘛,我没骗你啊……” 段清黎还在狠狠瞪着他,很想使劲咬他一口。 现在她的愤怒,比刚刚还要旺盛! 简直不想说他了,拿人命当儿戏,这叫什么人! 轩辕夜方才神情还淡漠得很,但现在被段清黎这样盯着,颜羽也看了他几眼,一时之间悄然噤了声,并没想好要说什么。 可只是转眼之间,他神色中轻微的异样便褪去了,又恢复成了一片漠然,但笑意到底深了几分。 他看向仍然躺在地上的颜羽,挑眉笑问:“醒了?” 颜羽一言不发,表情虽然仍旧如泥塑木雕一般,却明显能看出许多复杂的情绪来。其中最深重的,自然是疑惑和难以置信。 轩辕夜不敢看段清黎,只好看着别处,这时见他这么一副严肃又好笑的表情,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段清黎拧眉望他,哪里好笑了?简直可恶! 不过,他很久没笑得这么畅快了。 他笑了两声之后,语气低柔问颜羽道:“好玩吗?” 颜羽移开了目光,仍然没有回答,两手小心而缓慢地撑在地毯上,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直起身来。 他清楚,如果回答好玩,轩辕夜下一句必然是“好玩就再玩一次吧”。 唉,还是意想不到的顽劣。 不过他心里,似乎被什么悄悄照亮了几分,看见了些光明。 轩辕夜觉察到他的意图,伸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阻道:“别动,伤还没好呢。” 说这话时,轩辕夜微垂着眸,没有看他,觉得很不自在。 刚刚也是如此,颜羽一副惊呆的表情好笑是一方面,却不至于让他笑出声。主要是因为笑一笑,似乎可以缓解尴尬? 毕竟他这次,确实是骗了所有人,然后大胆玩了一玩。 自己想想都觉得很是欠扁,更别说一直同样焦心的他们了,如果可以的话,一定会打他一顿…… 颜羽轻轻叹了口气,眸光仍然黯淡,低声问:“为什么放过我?” 轩辕夜立时接道:“想得美,谁说放过你了?现在不杀你,不代表以后不杀你。毕竟,你实在可恨。” “对了,我刚刚还有些事情没问完,来,问完了继续杀。” 段清黎悄然白了他一眼,仔细看了看颜羽的气色,觉得只是虚弱而已,并无什么大碍。 刚才的昏厥,是心脏附近的穴位被击中所致。轩辕夜手法精巧,并不致死,那些只是假象。 可是颜羽醒来的时间要比预想之中的长了些,让他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有几分忐忑的,怕自己下手重了。 颜羽没再说话,眸色却幽沉了下去,正在沉思。他知晓这厮从来都是如此,很少会直接承认某些幽微心思的。 但陛下让他处置自己,应该是有原因的。这可能是一种考验,又或者是为了增加对他的了解。 这件事的结果,从长远来看,可能对他并不好。 毕竟,心越软的人,弱点越多。 轩辕夜看他不理自己,悄然翻了个白眼之后,一脸正色道:“依照江湖规矩,你这样的人,问都不用问,直接一刀剁了就好,哼。” 颜羽无奈又平静地道:“我以为你不会留情的。” 轩辕夜冷冷一笑,轻嗤一声:“杀你有用吗?告诉我,如果杀了你就能摆脱眼下的处境,我一定立刻把你戳成筛子。” “你想死,可以啊,先帮我离开昆珝再说。我现在能用的人少之又少,再没人比你更合适的了……”他声音渐低,又咕哝了一句模糊不清的什么,“……反正,一个都不能少。” 他一开口便不停,又循循劝道:“人固有一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必须要有价值。价值,决定待遇。” 颜羽顿了片刻,点点头,承认他说得万分有理。但那又如何呢,仅仅只是不杀他的原因之一罢了。 真正的原因,是随心所欲,想杀就杀,想不杀就不杀,也是颇为任性。 既知是一场用心良苦的戏,段清黎心神剧烈震动之后,终于渐渐平静了,却仍然充满对轩辕夜的怨念。 真是,不行动不足以泄愤,太可恶了。他们担心得要死,还要故意骗他们。 没人说话,空气中只有几道含义丰富的目光,气氛便显得凝滞压抑了许多。 被她怨愤地看久了,轩辕夜收敛了笑色,索性把话说开了,认真对颜羽道:“其实我不明白,你到底持的是什么心态,一句辩驳都没有,也没有一句怨愤。和一只木偶有什么区别?女帝是怎么对你的,果真值得如此忠心?” 他心里明白得很,颜羽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想骗他。真正下命令的人,是女帝而已。 可他之前那段时间,确实生气得很。至于女帝,反正她让人生气的地方多了去了,再多这一件,也不能让怒火燃得更明显。 但颜羽不同啊,洁白无瑕的纸上滴了一团墨迹,便格外惹眼,不是吗? 颜羽并不解释,只淡淡道:“你就算恨我,也是应当的,我确实骗了你们。” 轩辕夜声线忽而一扬,把段清黎吓了一跳。 他轻眯着眼道:“对,我就是恨你,恨你这种态度!” “你是《南华经》看多了,所以和庄周学的,‘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不去争一下试试,怎么知道某些事不能改变?” 颜羽以看着小辈的目光望着他,声音虽轻却不容忽视:“你怎么知道,我没抗争过?” 轩辕夜如被噎了一下,目光里却仍满是坚持。 他知道女帝能耐大,那又如何?难道不试一试就屈服了? 就算试过,失败了,他也不会屈服的。 第511章 不试怎么知道 颜羽觉得,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评价别人的事情,尤其是在不了解真相的时候,真是天真而肤浅。 这种“如果是我面临这种情况,一定会如何如何”的想法,实在是太想当然了。 但他以过来人的目光看了轩辕夜一眼之后,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心里泛起种种复杂的感觉,极淡,却又苦涩。 轩辕夜这样的少年锐气是很好的,有时候倒真让人向往,可乐观自信的人却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那就是,热血再如何倍看,自己再如何踌躇满志,有时却不得不败给现实。 不是自己做得不够,而是受到的束缚太多。 然而,轩辕夜这样一问,倒让颜羽想到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却又不能确定他是否知道。如果他不知道,那就不将之抖出来了,因为毫无必要。 正是因了这件事,所以,不是他没试图改变这般为人走狗的命运,而是要付出的代价他承受不起。 段清黎听他们两个对话,也在想这件事,有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真是不好评判。 她和轩辕夜一样,也隐隐觉得,颜羽不大可能甘于屈服妥协的,背后一定还另有隐情。 这般静默了片刻,轩辕夜似又觉得无趣,可气氛好歹没有方才那么尴尬了。 尽管并未言明,但他们都已了然他的意图了,都不再提杀与不杀的事。 不过这么可恶,以后一定要和他算账。 “刚刚我还有很多事情没问,你要是愿意帮我,就都告诉我。”轩辕夜抱着膝,舒适地坐在地毯上,神情渐渐放松到如随意闲谈一般。脸上却没有笑色,语气也有几分“你看着办吧”的意思。 段清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着,其实现在最能帮到他们的,真的只有颜羽了。毕竟他对女帝了解要深多了,与他们又关系匪浅。 可颜羽并没有立即回答,轻轻闭着眼,尽力将呼吸放得极缓,胸口那丝丝缕缕的痛感,也逐渐变得淡了。 他没说话,心里却在想着,轩辕夜的情况和他丝毫不一样,倒真叫人看不清前路如何。 见颜羽没理会,轩辕夜幽幽盯着他,一时间有几分暗自恼恨,心底又颇有些自嘲之感。 或许在颜羽心里,他到底是比不上女帝的,要帮他的话,岂不是在对抗女帝? 好在他脸色微变之前,颜羽睁开了眼,极淡地开口问道:“我是想帮你,也不想隐瞒什么,可这样有什么用呢?” 轩辕夜见他神情淡然,并无异色,显见只是说出心里实话而已。但听他这么回答,还不如不回答呢! 段清黎红唇微微一动,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或许在颜羽看来,他们的一切反抗就是没有用的呢?毕竟,若是有用,他自己也不必如此了。 可他不是应该给一点支持鼓励么,这泼冷水算怎么回事? 轩辕夜已眉目微敛,沉声问道:“还是那句话,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到底帮不帮我!” 颜羽似无奈至极,连连点了几下头,悠悠叹道:“帮你,你要怎样就怎样。” 他心里清楚,其实轩辕夜也明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是不愿轻易放弃罢了。 和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可为何并没有过几年,自己就这般安之若命了呢? 少年意气何由挽! 想到这里,压抑、沉寂了许久的不甘,又蓦地从心底升起。 自己到底和轩辕夜的情况是不同的,应该是真无甚希望了。但,应该帮他们一试! 有人能幸福美满就够了,就算不是自己。 轩辕夜见他虽然是答应了,但神情间并未显出特别的热切来,只黯淡的眸中似乎亮起了一丝星芒,便又放心了许多。 他知道,颜羽近来心情不好,加之天性有些冷清,并不喜欢对什么事显出兴趣来。像现在这样,态度已经够了。 对视了片刻之后,颜羽催道:“你到底问不问?” 轩辕夜想了一下,其实他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头绪也是有几分散乱,加之颜羽有伤在身,还是别说久了,现在只问最重要的吧。 于是他皱眉问道:“女帝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将来真要继承她的位子?” 颜羽本想回他,唯一的子嗣,还能做什么呢? 但瞧了瞧他们二人的神色,又忍住了,徐徐回道:“其实,和陛下有关的问题,你该亲自去问她。或者,等她来知会你。” “毕竟,陛下心思深沉,很多想法尚未显露出来。” 颜羽说到这里,稍稍敛了敛眸中沉思之色。单从他所知道的来看,崇华女帝真是他此生所见的最具野心的人,她的野心和耐心,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轩辕夜闻言也是静默了一瞬,心里清楚,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还是有几分自欺欺人了。 大概是因为,女帝现在对他太过温和、他现在又太清闲,以致于让他生出了几分错觉。 现在看来,危机是有的,只不过是潜伏在前方,不知什么时候跳出来而已。 这么一想,他索性直接问道:“那你觉得,我若想离开这里,能有几成可能?” 今日他越发明白,想要离开真是比登天还难,但正是如此,更加不能放弃。硬碰硬无用的话,便只有兵行险招了。 段清黎也在等着颜羽的判断,她心里也有几分紧张。之前她胡思乱想时,想过了各种各样的可能,如何发觉他们最缺的,还是对这里清晰透彻的了解。 本以为颜羽会给出一个让人沮丧的回答,但他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脸上游移了一下之后,沉吟片刻回道:“还是有希望的,计划要绝对周密才行。” 他并不很笃定,但不想让他们太失望。 话虽如此,他神情丝毫没有轻松的意味,目光在掠过段清黎之后,隐隐透出几分忧虑。 她的存在,方便了女帝行事。虽然这样颇有几分为人不齿,但那又如何,成大事者会在意这些小事吗? 他之前提醒他们女帝重视血统和出身,便是因为在刚知道轩辕夜身份之后,就立即想到了以后的麻烦。现在,这些麻烦正在蠢蠢欲动。 可即便因为心有牵挂而受到束缚,他们这种人,也永远不会后悔的! 有真正深爱、愿意守护的东西,才能被称之为人! 第512章罪臣,往事不堪回首 自知晓身世以来,大部分时候,轩辕夜都在想着如何离开。 如果想有详尽的计划,除了要了解形势之外,还得见机行事,甚至于运气也不可缺少。 总之,要天时地利人和,简直难上加难。 段清黎一言不发,颇为娴静,即便心有所忧,也从来没说出来过。 自从明白处境之后,她没抱怨,也没喧闹,他心里已经够焦躁煎熬的了,她多说什么也没有意义,还不如相互体谅。 但是一想到女帝可能不会容忍他俩在一起,她黑沉沉的眸子就阴冷了几分,心里没有怨愤,那是不可能的。 所谓的出身和血统,简直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可恶很多,全然是站在上位者的立场来想问题的。 静默之中,轩辕夜不声不响地拉过了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里,她抬眸报以一笑,轻声道:“要耐心。” 轩辕夜一扬唇角,点点头,现在就是要和女帝比比谁更耐心。 毕竟,女帝也不是铜墙铁壁,同样是有弱点的。她既然如此看重自己,自己好歹不是毫无凭借。 他沉吟之后开口,断断续续的谈话,便再度继续下去。 这时他神情已肃然很多,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庄重,对颜羽道:“如果之前有一分的希望离开,你愿意帮我,希望便多了几分。只是……” 说真的,他并不很明白女帝对颜羽的生死不闻不问,这般放任他处置。被特别派到自己身边来的人,不应该很特别才是吗? “了解你,和了解女帝同等重要。告诉我,罪臣是什么意思?你当初又是奉了什么命令接近我?”轩辕夜急着知道答案,语速稍快了些,更显犀利。 颜羽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问,并不吃惊。其实他早就该问了,只是之前关心更为重要的问题罢了。 可那些久远的事情,即便现在想起来,心底依然不能平静,泛起细密的波澜。 一圈一圈漾开的,是沉淀了许久的哀痛。 他本来打算坐起来的,现在这个念头也消散了,还是躺着说那些事比较合适,以免头晕眼花。 心里因想起某张娇俏的脸庞而更加难受,他面上却仍然一片漠然,只是稍闭了眼,语气懒怠地开口:“我和你一样,有个无法选择的出身。” 轩辕夜静默不语,但已预感到了什么,毕竟改朝换代之中,确实会发生一些罕见的事。再说,颜羽没比他大几岁,何至于负罪深重? 段清黎也在想着,罪臣,其实是某个家族的统称? 只听颜羽极缓地继续讲述,却是依旧言简意赅,不忍细说:“刚才说过,几十年前皇室后裔遭到追杀,被屠戮殆尽。所以……” “风水轮流转,当陛下自东方归来,同样的清洗,又发生了一次。颜氏,便是当初那些敌对势力之一。” “成王败寇,如是而已。” 记忆里明明是火光与血色漫天,映着昆珝的纷然落雪。可时隔多年,提起不堪回首的沉痛往事,颜羽语气平静到没有一丝颤动,只话的尾音里,带着苍凉的叹息。 血腥太重,心脏太软,不能放任自己去回想。渐渐长大懂事之后,越发明白了,那到底是一场怎样可怕的灾难。 他说得轻描淡写,一句细节都没有,可轩辕夜和段清黎听了,却齐齐满心震荡,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 原来这世上,谁又比谁好过多少?某些事,只是不想说不愿提罢了,伤疤一旦揭开,都是一片同样的殷红。 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惊愕之后,轩辕夜开始根据已知的东西,推断颜羽说的事情,大概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可思量一番之后,他还是觉得信息太过模糊,以至于不能准确地推断出来,只好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颜羽仍然闭着眼,长睫轻轻颤了颤之后,回道:“十三年之前。” 这只是屠杀开始的时间,在此前,复仇的风暴便早已开始酝酿了。 闻言,二人不觉对视了一眼,想到那时他不过七八岁而已,心里便对于他为何会甘于听命于女帝,都有几分了然。 却难以置信,一贯活得云淡风轻的人,会背负如此血海深仇。 但,他似乎并没有要报仇的意思? 段清黎觉得心里乱了几分,因为想不通这样是对还是不对。当对方力量远远超出自己的时候,是不是该安分点? 可这样,心里时时压着一块重石,怎么可能安心? 轩辕夜微有几分后悔,他不知道往事如此血淋淋,不然就不会提起。但既然已经说了,今日便一口气问完吧。 他继续问道:“颜氏一族,是……只剩你一人了?” 颜羽想起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姑娘,却面无表情回道:“以前不是,现在,是了……” 轩辕夜垂下眸想了想,他以前还觉得颜羽是受到胁迫才会那般忠心,但现在看来,似乎是长期被逼无奈之后的选择? 他随即再开口,话里有几分怂恿意味:“你难道不想报仇吗?或者说,你一直都在隐忍不发?” 颜羽徐徐睁眼,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片刻之后,竟然一改淡漠神色,轻笑了一下。 他语气里有几分看彻世事的通达,又带着些认真,回应道:“我恨,但冤冤相报何时了,更多的杀戮,有意思吗?” 之后,颜羽笑意未曾消散,口气竟有几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意味,以轩辕夜会有的语气,对他道:“再说,我要是想报复女帝,最好的法子,是不是该杀了你,嗯?” 这时,他想起来两三年以前接到的命令,默然喟叹了一声。 好在,轩辕夜似乎忘了,他还没回答“奉了什么命令”这个问题,那就算了。 但就算再问起来,他也不会说实话的。 女帝当时让他去大夏,寻找轩辕夜,但既没有、也无需说明原因。本来的命令是,考察其性情才智,若难堪大用,杀之! 颜羽回想起他们初见时的好笑场景,忍不住笑意,轻轻摇了摇头。那个比现在暴躁顽劣许多倍的少年,真是…… 虽然按照女帝的要求,那少年一定不合格,但他到底没有下手。 那样的鲜衣怒马、恣意江湖! 活得好一个热气腾腾,让人心生艳羡。 第513章 准备,野心还是要有的 轩辕夜暂时不会知道那些旧事,亦不会知道其实他以往的危机之中,有一次早在无形之中消弭。 毕竟当年的他,是不可能打得过颜羽的,女帝难道会派一个废物出去? 已经许久没人和他开玩笑,所以闻言他倒是一怔,随即道:“反正,我还做不到你这样大彻大悟。” 段清黎现在倒是想通了,某些事到底有多重要,全看个人所思所想到底如何。若放得下,便轻如羽毛;放不下,便重如泰山。 她却又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以往最恨不过轩辕陵,可渐渐却发现,面前还有更可恨的人、更要紧的事。虽然依然恨,但对相形之下没有以前那么重了。 比恨更重要的,从来都应该是爱啊! 所以,她不再静默旁观,接口道:“一样米养百样人,某些事还真没有高低对错之分。” 轩辕夜也点头道:“对,天性那般,也不必强求。” 颜羽并不接话,对此不予置评。 他心里明白,他们还不知道某些事情。如果不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老气横秋,而是同样要想方设法抗争到底的。 和女帝作对,是一件有风险又未必会成功的事,但他还是愿意帮他们试一试。因为,最坏的结果,其实早该降临了,既已做过最坏的打算,便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掏心掏肺道:“我希望你屈服,那样就能少很多麻烦和危险,毕竟真要对抗,结果难以预料。” 这话把轩辕夜他俩听得一怔,正欲发问,又听他继续说:“但我又希望你不要屈服,难得活一次,真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另外,某些品质,一旦失去,便很难再重新拥有。” 二人这才释然,但没立即说什么,心底都微有几分动容。 谁不知道屈服会免了许多苦头?可偏偏,该自由自在翱翔的鹰,就是不喜欢那精致华美的牢笼。 因心里有几分感慨,轩辕夜转念一想,索性今日把该说的都说了,也省得以后再提起这个话题。 他其实还是有几分开不了口,但又想到,某些事如果一直埋在心里不说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于是便又不再纠结,该说得说,该珍惜的,一定要珍惜。 他声音不是很大,正色道:“现在我告诉你,到底为什么不杀你。你很有用是一方面……” 一想起以前的事,他就忍不住叹了一声,目光都似柔了几分,轻声解释道:“那次你从大夏赶到代国救我一命,当时我暗暗发誓,得友如此此生足矣,将来就算有什么事,也一定要先听了解释再说。” 这回轮到颜羽微怔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有些人生性淡漠,但其实最是重情重义。 段清黎抿了抿唇,只默默听着,并不做评价。其实此前她想以此劝轩辕夜念在旧情,放过颜羽的,又怕被他说成那是因为别有用心。 可轩辕夜还没说完,顿了顿,终是说出了口,徐徐道:“这件事,只能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真正让我做出决定的,是那曲《停云》。” 犹记得,即将离开桃渊的前几日,桃林中幽幽传出的那首《停云》。当时他并不很理解弹奏者的心境,只觉莫名其妙。直到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一切都豁然开朗…… 岂无他人,念子实多。愿言不获,抱恨何如。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颜羽闻言心中惊讶更甚,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只是随手一弹,你当真了……” 轩辕夜不加理会,再度提醒道:“现在我们上了同一条船,要怎么做不需我多说了。” “我就是不甘心呆在这里,野心还是得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他们正在屋里说着话,轩辕夜忽然转头朝门那边望过去,下一瞬门便被人推开了,段清朗大步跨进门来,顿都不顿便疾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轩辕夜轻轻挑眉,神情瞬间多出几分玩味,带了一丝好整以暇的神色,悠然看着脸上余怒未消的段清朗。 他唇边的笑容又无端变成了很找打的顽劣,心情很好地打招呼道:“回来了?” 段清朗几步就走了过来,脸上表情眨眼之间连番变化,很是精彩。他送别兄长之后,火急火燎地回来,推门看到颜羽躺在地上,自然心里一揪。 然而又见轩辕夜这货神情诡异,而且看姿势他们是在谈话,并没有争斗发生。颜羽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于是他一颗心又落回了肚里。 “阴险狡诈,卑鄙无耻!”才一见面,段清朗便这般问候道。 路上也想过了,轩辕夜要对颜羽下手,本不必把他支开这么麻烦。如此说来,可能是为了杀人,但也可能另有目的。 轩辕夜闻言嘻嘻一笑,乖巧地眨着眼道:“谢谢这至高的夸奖,笑纳。你今天,错过了很多东西哟。” 段清朗顿时气结,不是这厮赶羊一样把灵钧的人赶走的吗?后来还下了命令,他便不得不去给兄长送行。 而且他始终提都不提颜羽,装作毫无意图。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在密谋今日这一出了。 段清朗懒得和这厚颜无耻的家伙多说,沉了脸看向段清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仍不放心地蹲下去查看颜羽情况到底如何,心里既恼怒又羞惭,因为他这次到底是更偏向自己兄弟…… 但他却不想再多念叨那些了,人没事就好。 段清黎幽幽白了轩辕夜一眼,解释道:“没事,就是有人皮痒很欠打,然后拉到了一个可靠的伙伴。” 轩辕夜一脸认真叹道:“唉,似乎不应该支开你,现在好多事情还要再讲一遍?太麻烦了吧!” 不过,段清朗要是在这里的话,今天就一点都不好玩了。因为他会武,那时要是一个情绪激动,说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呢。 颜羽始终温和耐心地看着他们,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刚刚这样的热闹场景,仿佛穿透云层的日光,让人心里一亮放松之余,又蓦地开心许多。 这久违的欢闹啊。 如果愿意坚守的话,世上有些东西,总归是永远不会变的。 第514章 即将回宫,你的假期结束了 几道目光齐齐扫过来,本来一脸欢乐的轩辕夜,做贼心虚地收敛了笑容,免得笑得忘形被打一顿。 虽然说,现在没人敢打他,但凡事太张扬,总归是不好的嘛。 然而,段清黎已忍不住偷偷伸出了魔爪,悄然伸到他胳肢窝那里,手指一弯轻轻挠着,一边小声道:“说吧,该怎么惩罚你?简直可恨!” 刚被挠到,轩辕夜便敏感地一缩身子,忍着痒痒和笑意大呼小叫道:“是啊我错了,快来非礼我……” 柔软细嫩的小手触感实在太好,加之她不经常这般主动触碰他的身子,不多时轩辕夜已莫名其妙脸上微红。 却不甘屈服地反手一拉,将她揽在怀里之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完全老实不下来。 段清朗无奈瞥了嬉闹成一团的两人,先前的火气也渐渐消散了大半。毕竟,已是许久未见这样的场景了。在昆珝,开心无忧真是一件难事。 他不再理会旁若无人的两个,见颜羽有起身的意思,便上前帮扶,却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我到底错过了什么?你没事吧?” 颜羽在他搀扶之下缓缓坐起身来,神色悠然,浅笑道:“没事,只不过被某个人戳了心窝子。” 现在胸口还有些痛感,但还不算太疼。心脏没什么值得担心的,而再过十几天肋骨也能重新长好了,还算不错。 不过,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出乎意料,确实很戳心,简直足够让人念念不忘了。 段清朗心里明白他大概不会有麻烦了,却似不敢信轩辕夜居然心软了,悄声问道:“他放过你了?” 颜羽点头道:“可以这么认为。他现在很需要一个对陛下了解、又能帮他的人。” 段清朗见他神色有些微黯然,又想到轩辕夜刚刚说“好多事情”,再联系到颜羽毫不辩驳的奇怪态度,便没再问什么,等私底下问轩辕夜去。 这边,段清黎同轩辕夜闹了一会儿,也不约而同停下了,毕竟一片静谧之中他们的动静太明显了,未免尴尬…… 轩辕夜却仍不愿放手,抱着她又亲了一下,在她耳边低语道:“今天我才知道,有些执念和怨恨放下之后,居然能让人如此开怀。” 段清黎低低一笑:“那是原本就有比恨更重要珍贵的情感。” 不然的话,她也不能理解那些能甘心放下一切恩怨的人。 这一上午还没过去,谈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堪堪过了近一个时辰而已,轩辕夜他们却觉得恍如隔世。有些事情既已说明白,好似窗外的阳光都亮堂了几分。 眼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轩辕夜见段清朗神色犹疑,似乎有话要问自己,懒洋洋站起身子的同时,随口道:“折腾这么许久,还是好好回去养伤吧,你送他回去。” 段清朗瞥了他一眼,这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语气啊,真是欠扁得很。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既然他们谈完了,也没必要继续呆着了。 可是二人尚未站起来,便有清脆的笃笃叩门声,紧随而至的是漆白那毫无波澜的声音:“殿下,微臣有事禀告。” 轩辕夜看都没看门那边一眼,先短促地哼了一声,才慵懒地扬声道:“进来。” 怎么会时间赶得这么巧?刚好在段清朗过来没多久,漆白就来了? 是因为女帝要知道他对颜羽的态度到底如何吗? 轩辕夜这么想着,神情不知不觉中多了几分极轻的冷意,眼角眉梢看着似乎都犀利疏离了几分。 段清黎默默看着,尽管知道他如果冷了脸是对外人的,但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 漆白轻缓地推门走进来,脚步轻盈迅捷,不见急态,然而似乎只是一眨眼,便迈过了十几步的距离,走到近前来。 他欠了欠身拱手为礼,微微垂头开口道:“禀告殿下,陛下有了新的吩咐。” 轩辕夜长眉一轩,等了这么许久才有这样的消息,他倒有了几分兴致。不过,既然漆白没有一丝让旁人回避的意思,显然这新的吩咐也并不隐秘。 他轻一点头之后,漆白缓声道:“陛下有言,您再过一段时日,便要随她离开行宫,回皇宫去。” 轩辕夜只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眼睛却朝身旁的几人看了过去。这个消息,真是含义丰富。 他也明白,这里毕竟只是行宫而已,皇宫才是政治中心。 他们三个也没说什么,可刚才还稍稍放松的心情,又绷紧了几分。毕竟,都能意识到,皇宫,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吧? 在行宫,只能说是玩儿而已。 轩辕夜转念一想过后,又问:“她还说了什么?” 漆白无视了这犀利的目光和不善的语气,不卑不亢回道:“陛下说,您最好尽快做一下心理准备,您的假期,回到皇宫就算结束了。” “大概什么时候启程?”真是的,这一点他清楚得很,可听到消息还是觉得心里一堵,十分不爽。 “摸约在五六天之后,殿下无需考虑一切。” 轩辕夜有几分不耐地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随后,漆白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从进来到出去,似乎并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 然而今日殿下面见颜羽结果如何,已经一目了然,何须多看呢? 雕花木门被关上,轻软如烟的帷幔摇摆一阵之后终于静下,轩辕夜才悠悠开口道:“看来,我很快就要不得安生了。” 此时颜羽已极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宽慰一般开口道:“等到了那里,形势会渐渐明朗起来。虽然压力会变大,但陛下一定会把所有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轩辕夜神情肃然了几分之后,又不屑似的一敛眼皮,点头道:“其实也没什么,迟早都要来的。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 “我出现得突然,根基太浅,短时间里根本不可能拥有自己的人手。再者,他们都那么忠心耿耿……” 他说到这里,发泄一般伸了个懒腰,想起什么似的,声音忽然一扬:“不开心,我要去找轩辕陵!谁和我一起?” 对于这种一言不合就要去找人家消遣的行为,段清朗表示,做很对,但是…… “不想去,要是以前我可能会去凑热闹,现在,没心情。” 第515章 悲惨的少年 说真的,他其实对轩辕陵到底如何漠不关心,反正是斗不过他们的。他不想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有这样的功夫倒不如去想想如何对付幕后之人呢。 一念及此,段清朗道:“对了,不算你的话,大夏不是派了两个皇子嘛。轩辕陵留在这里,另一个大概是要回去了。” 轩辕夜微一耸肩,大喇喇道:“回去吧,赶紧去报信,在家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他不信,既然有深仇大恨,女帝会甘心轻易放过轩辕立?复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段清朗又低了声音道:“我已经和二哥说过了,回灵钧之后,便立即派人去大夏查看情况。那人既然没死,又放过那样的狠话,不得不防。” 轩辕夜轻轻点头,心底却并不怎么忧虑,他虽然不愿意长留昆珝,但离开之前,总归是有权力可以用的,要争取一切能利用的东西清除自己的障碍。 再说,女帝会任由那样的麻烦存在于世吗? 毕竟,听蓝宇之的语气,似乎野心不小阴谋深重呢! 很显然,颜羽也对他如何处置的轩辕陵不感兴趣,于是轩辕夜牵了段清黎的手,走出门去,随其余两个,爱做什么做什么,他们私底下应该也有事要谈的。 段清黎本来也不怎么想去,但一想到看到坏人遭殃有益身心健康,便也欣然前往,去忍不住问:“你怎么处置他的,当真……?” 轩辕夜笑得纯洁无害:“我会闲着没事开玩笑吗?再说,酷刑之类的,太没意思了。” 段清黎默默回道:“你开心就好。” 不过,她还真想象不到,男人被侵犯了,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二人先用了些点心充作午膳,然后便叫漆白带路,前往某个地方。 路上,漆白语气清淡地解释道:“殿下,因为那种地方不是一日两日能建成的,所以就换到了行宫禁军的住处。” 轩辕夜并不在意这些过程,只注重结果:“无妨,反正结果都一样。” 漆白轻轻点头,然后想到那不堪入眼的场景和凄厉的嚎叫,默默在心里打了个寒战之后,再度开口:“陛下说您这样做……” 轩辕夜乌黑的眸子一眯:“说什么?” 段清黎顿时想笑,其实在女帝眼里,这应该是件小事,不至于怎么样的。 “陛下说,她很满意,您做得极好。”漆白不自觉眨了一下眼,总觉得听了这话之后,少主殿下会更加任性妄为…… 其实私底下,还是称呼轩辕夜少主殿下为多,毕竟是嫡系势力,态度必须要有。 轩辕夜轻轻嗤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奢华的步辇缓缓行着,路上闲着无事,二人只好看四周的景色。今日阳光有几分虚弱似的,天边铺着乳白的云层,远处连绵的高耸雪山已埋了些在云堆里,看着越发雄壮。 轩辕夜在想,这样的气象,是不是要变天了?似乎昆珝只有夏冬两季,其余时日天气介于春秋之间。 他还是等机会再说吧,最起码,昆珝的冬季对他不怎么有利。雪中不仅行动不便,危险还甚多。 行了近十里之后,到了地方,轩辕夜顿了脚步,语气担心地问道:“方便进去吗?会不会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段清黎一阵好笑,都是男人,你怕什么。但其实她也不知道,男人怎么会被侮辱…… 漆白面无表情回道:“那位毕竟未经人事,殿下又吩咐过让他活着,所以他现在还在养伤。” 轩辕夜点点头:“走吧,其实我还还没见过小倌呢。” 这里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喧闹,毕竟是宫中禁军的营房,白日里没什么人,到处都静悄悄的。屋舍都还是新的,四处都透着一股端正肃然。 见此处干净整洁,花木宜人,他们心里的抵触倒也少了几分,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只是,轩辕陵却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来到这里,此时他正昏昏沉沉地趴在床上,半睡半醒之间,满脑子仍然都是各种各样的咒骂。 一声极轻的询问响起,顿时让轩辕陵周身骤然一绷,立刻惊醒。就算是做梦,他也不会忘记这个该死的家伙的声音! 轩辕陵此时苍白的脸上痛恨之色异常明显,有些微暗的眸中几乎溅出火星来,颜色惨淡的唇被咬得死死的。 轩辕夜看着他,疑惑地问漆白道:“这几天,他被用了几次?” 至于现在还爬不起来么? 漆白毫不惊讶,一点不停顿地回道:“新人都需要调教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再加上兵士们可能有些粗鲁,他又气闷得吃不下饭,所以……” 所以轩辕陵现在满身是伤,不仅身上疼,心里伤得更重,简直像掉进了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里。 那晚他被折腾得毫无出息地痛哭流涕,凌虐般的痛苦加上极度的屈辱,让他几乎想死了一了百了。 现在见罪魁祸首出现在自己面前,轩辕陵咬着牙关,全身都颤抖起来,却是恨到极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段清黎看他趴着,思索片刻之后也似明白了什么,却冷冷一哼,目光幽凉地看着满脸不甘的轩辕陵,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意。 他现在,不过是和前世的她一样罢了。只能说,今日之果,必有前因。 就算不提前世,他屡屡想谋害他们,更是和罪大恶极的蓝宇之勾结在一起,甘为走狗,为虎作伥,如何能原谅? 往日的仇,都必将一一报回来! 轩辕夜只往床边走了几步,便顿下了,远远地站着,凉凉开口:“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爽?只可惜我没看见,你是如何婉转承欢的。” 他邪邪勾了勾唇,继续道:“慢慢调教你。” 就算并不把女帝当生母来看,可他到底介意自己的出生的原因,这种说不出改不了的痛,真让人憋屈至极。 这种发泄的方法么,勉强凑合。 轩辕陵很想扑上去不管不顾地撕烂他的嘴,可惜自己被折腾得快要散了架,休养了这几天依然没缓过来。心里又憋着一股庞然的怒气,简直郁闷得要吐血。 他被怒气一激,低咳了几声,咽下喉中腥甜,咬牙切齿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轩辕夜淡笑道:“烟柳死前,也是这么说的。可我现在,还活得很好。” 第516章 试药,悲惨还没结束 轩辕陵一听了他这话,立时越发愤恨不已,一双眼因为脸颊消瘦下去更显大得骇人,咬牙恨恨道:“原来是你?!” 温文一笑,轩辕夜毫不掩饰地回答:“对啊,就是运气很好的我。你和蓝宇之,一定都以为是对方做的。” 轩辕陵纵然也不喜烟柳,因为她的欺骗和背后的主子,但此时相形之下,她哪及得上轩辕夜一星半点的可恶!所以从立场上来说,烟柳是勉强可以原谅的,但轩辕夜他绝不能原谅。 又想到自己多半再无逃出生天之日,轩辕陵顿时破口大骂道:“贱人生的贱种,如此恶毒,我咒你死无全尸……” 轩辕夜轻拧了眉听他叽叽歪歪了片刻,转头对漆白道:“绝食了么?他似乎,还很有力气。” 段清黎听他咬牙切齿地骂着,几乎以至语无伦次的地步,还是不由得眼神一凛,很想直接废了他,只是碍于他现在趴着她不好出手罢了。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做不做男人都无所谓了。 漆白听轩辕夜这么一说,点了头应道:“殿下教训的是,微臣下次会注意的。” 轩辕夜目光极淡地扫过气得抖如筛糠般的轩辕陵,悠悠道:“也不能玩坏了,毕竟军倌儿只有这么一个。” 段清黎差点想笑,她只听过军妓,军倌是什么东西? 轩辕陵被他们一唱一和,气得胸口闷痛不已,嗓子似被人扼住了一般呼吸不得。一张口便呕出了一口鲜血,实是积郁已久所致。 轩辕夜见状,提醒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改变不了现状,就先忍着吧。” 他又一字一句,带着一丝让人胆寒的笑,极缓地开口:“好好活着,你爹,还在等你回去呢。” 轩辕陵闻言喉中又是一梗,提起亲人,便无端有一种巨大的委屈冲上心头,让他几乎想哭。可在轩辕夜面前,他如何肯哭出来? 也罢,此生既注定你死我活,之前他屡屡功亏一篑,现在栽在轩辕夜手里,他认了! 只是,他宁以不入轮回永世为孤魂野鬼起誓,定要诅咒轩辕夜和段清黎,不得好死! 轩辕陵紧紧咬着牙,一言不发,感觉屈辱至极,心里却并未完全放弃希望。遥想当年,越王勾践在吴三年,可谓受尽屈辱,与他今日也差不多。 可勾践卧薪尝胆,到底是一雪前耻!之前的那些屈辱,又有谁在乎? 就算再屈辱,他也要好好地活着,等着看他们走上死路的那天! 轩辕夜见他扭过了脸去,气得已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了,又想到他这样的身子骨,若是再来点酷刑,就差不多要翘辫子了,顿时兴致大减。 最后,他只有吩咐道:“好好调/教他,我会再来看你的。” 这两句话分别是对不同的人说的,却是连起来却让人气得要发疯。 随后,他也不打算多呆,消遣轩辕陵确实能让心情愉悦许多,但对着那张丑陋的脸久了,谁能高兴得起来? 他牵着段清黎的手,施施然离开了。 两人出门之后,在回廊上走着,一边极轻地说着话,尽管彼此都因了即将前往真正的皇宫而有几分忧心,但还是得表现得乐观积极。 可走到转角时,只听得一声惊呼,迎面急急走来的青衣宫女手里接着便是哐当一声响。 她因为走得急,并未料到会险些撞到人,更何况,居然还是永安王殿下!虽未见过,但早已听过别人描述,容貌气度,再无旁人。 但想象之中的碎裂声并未传来,轩辕夜已迅如猿猱地接住了即将倾落的汤碗,轻轻放好,问道:“这是给谁的?” 碗里的液体还是洒出来了一些,段清黎闻见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极淡而特殊的药味,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药。这种气味算不上好闻,却也不让人反感。 但是,这碗里究竟是什么药,就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那宫女抖抖索索,仍未从惊骇恐惧之中恢复过来,颤声回道:“陛下传,传令,赐给这里住的那位殿下的。” 轩辕夜悄然和段清黎对视一眼,又有了几分兴趣,继续问:“这是什么?” “奴婢不知……” 轩辕夜目光在那精致汤碗上游移了一下,想到女帝那么精明,这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便轻轻一笑,拉起段清黎便走,不再多管什么。 可是漆白并未跟他们一起离开,先前不声不响跟在后面。可遇见这宫女之后,等他们二人走了,漆白从宫女手中接过汤碗,什么都没说,只挥手让她赶紧离开。 随后,他便返身回了轩辕陵的住处,心里仍然有几分后怕。 谁能料到,殿下会突然兴起过来这里,又恰好遇见了陛下派人送来的药?本来应该严格保密的,绝对不能让殿下知道分毫。 不过看样子还好,殿下一点都不感兴趣。 漆白脚步轻捷,似流云一般飘到了轩辕陵跟前。 一团暗影突然罩下,轩辕陵大骇之际抬头,便见眼前一人垂头望着自己,面无表情,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可怕。 一路端过来,汤药已有几分凉了,漆白淡漠地瞥着他,二话不说,掀了碗盖扔到一旁,捏住轩辕陵的鼻子便开始灌。 轩辕陵早已心惊肉跳,以为轩辕夜是突然变了主意要毒死他,拼命抗拒着不喝下去。 漆白略略顿了倾灌的动作,一手下移锁了他的咽喉,迫使他竭力仰起头的同时打开牙关,便是不得不将之咽了下去。 虽然漏了些,不过还好,到底喝下了大半。 漆白如木偶一般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卡着脖子欲呕,淡淡道:“死不了。你很荣幸,能为陛下试药。” “这几日不会有人来骚扰你,但我会派人来看你情况如何,千万要牢牢记着你的前尘往事。” 轩辕陵刚刚开口问:“你给我喝……” 便觉脑袋又痛又晕,困倦不已,眼一闭便彻底趴了下去。 漆白等了片刻,伸手查探一番,知道他没死,便将汤碗扔在这里。他也不再管他,出去之后把门关上了,又吩咐了两个人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他觉着,看这样子,还是告诉陛下,应该继续研制那种药为好,免得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 第517章 药效,继续研制 轩辕陵醒的时候,感觉脑袋依然沉重万分,又晕又痛似宿醉刚醒一般,难受至极。 他艰难而勉强地翻了个身,皱着眉舒了一口气。胸肺因为趴着而产生的压抑感散去,可不知是不是躺久了的缘故,现在全身都像不是自己的了,充满一种木木的感觉。 刚醒时,脑海似乎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存在了,可心里仍然有一种奇怪的抑郁恼火之感盘踞着。 他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缓了一会儿之后,茫然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看清自己身在光线昏暗的房里,万般疑惑顿时涌上心头。 这是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似乎刚刚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跌宕起伏到不可思议。他看不清梦里自己的脸,却在梦中,依然满心愤恨。 轩辕陵大睁着眼陷入沉思,那个梦,很像是曾经都发生过的事,可他到底是谁呢?梦里那些人,又是谁? 他活动受限,加之屋中很暗,他并未发觉屋里其实一直有人在看着他。 这人坐在他对面的阴影里,面上的表情虽隐隐有几分不以为然,却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毕竟是漆白大人吩咐的事,大部分时候,便意味着陛下的命令。 尽管光线晦暗,可这人夜视极佳,将轩辕陵醒来之后的每一丝表情都收在眼底。见他眼神稍微澄澈了一点,这才懒洋洋开口道:“醒了?还知道自己几岁吗?” 突然爆开的声响让毫无防备的轩辕陵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朝声音的来处望去,便见一个黑沉沉的高大身影从暗处悠悠走过来,带着满身压抑气息。 照例来说,轩辕陵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是谁,刚刚他还在苦思冥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可不知为何,或许是这一瞬受到了惊吓,他居然一惊之后,想起了些之前的事情。 自己是被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人灌下了一种什么药,然后就睡了过去,现在才醒? 那人已走到面前了,可轩辕陵的心思又不在这一点上,而是回想到了梦里某些极其屈辱可怖的场景。 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仿佛全身骨架都痛得要散开了。 难道那些,都是真的? 他双手一紧,恨恨抓住了床单,呼吸都因为心绪起伏而有几分低沉滞重。 刚刚遗忘的事情,随着熊熊燃烧的恨意,都想起了大半!尤其是某些人,某些事! 走过来的那人,面容隐在黑暗里,丝毫看不真切。可落在轩辕陵眼里,却觉得他和自己的死敌简直毫无二致,不由得恶狠狠叫道:“轩辕夜?!我杀了你!” 那人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好笑似的扬了扬唇,在床前站定,低头凝视着轩辕陵,悠悠开口道:“随便提少主殿下的名讳,会受到惩罚的哟。” 此时外面已薄暮渐染,屋里更是晦暗得很,被派来的这人武功高强视力极佳,便懒得点灯。但此时,似乎不得不燃灯了。 他动作轻捷地取了一个烛台,拿火折子点了,端着返回来,凑到轩辕陵面前,问道:“看清楚,你认识我吗?” 轩辕陵和轩辕夜有什么恩怨,早在他被扔到这里受辱的时候,漆白的某些手下就已经知道了。所以,被派来查看药效到底如何。 那人猎鹰般冷锐的双眼此时已刻意放柔了目光,可脸上仍然有几分不屑和鄙夷,偏偏又带着些认真期待的神情。 他扪心自问,自己表面看起来,可是比少主殿下精壮厚实许多。嗯,当然也要丑些,不至于认错吧? 灯光照至眼前,只要轩辕陵不瞎,应该能看出面前的脸是陌生的。 但前提是,他脑子得正常。 可他分明有点不正常,目眦欲裂瞪着面前的人,竭力支起绵软又沉重的身子,低低怒吼道:“轩辕夜,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说着,情绪激动处,颇有几分张牙舞爪要扑上来的架势。 那人只要结果,并不会和他辩驳什么,索性假意承认了,满口胡说道:“那你小心了,你老婆孩子、老爹老娘都在我手里呢,信不信我把他们凌迟三千刀陪你上路?” 反正,药效什么样,不试探怎么知道? 一提起许多亲人,轩辕陵顿住了,一时寂然之后,喃喃道:“老婆孩子,有吗……父王?” 他忽然又大叫道:“你这个坏人,杀了我母妃!还做了皇帝,你还我!” 那人无奈地叹了一声,推开了扑过来撕咬自己的轩辕陵。他一手拂了下衣角,衣摆带着气劲直直鼓开,极快地掠过轩辕陵的身子,已触到了几个穴道,轩辕陵转眼之间便安静了下来,再度昏睡过去。 随后,这人吹熄了灯烛一扔,管都不管,便走了出去。 虽然对轩辕陵的看守不能松懈,但会有人来接班,他只需要尽早去报告就好了。 天极阙。 这时暮色已是深重,重重宫宇掩映在一片夜色里,更显威严庄重了几分。 漆白接到消息之后,便即刻过来回禀女帝。他先前所猜的不错,什么东西都不可能第一遍就做到完美,真是需要继续改进的。 他将轩辕陵服药之后的言行情态略略描述一番,便等着女帝下一步的命令。 女帝神情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平静淡漠,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却罕见地多说了几句。她的声音不是很大,却能让一丈之外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女帝道:“果然是慢工出细活,朕命他半月之内完成,他足足提前了一半时间便成了药。朕当初吩咐的是不能伤身,现在倒好……” “刻骨铭心的事情,倒还是会记得。而且,记忆混乱不堪,”女帝发出了极轻的似笑一般的音调,继续道,“最后,是不是会疯癫?” 漆白接道:“臣会继续注意轩辕陵的动静,只是……” 他想起今日送药被少主撞见的事,还是说了出来。 女帝敛了敛眸,之前语气似不以为意,却又话锋一转:“他知道又如何?对了,那个小女孩,懂医?不知有没有辨出这药的能耐。” 漆白以为她要针对段清黎下什么命令,然而并没有,女帝随后只淡淡吩咐道:“叫毒老继续钻研,再不行就拿他自己来试药。” 第518章 全盘计划,困难重重 这天在暗处到底发生了哪些事,轩辕夜他们毫不知晓。 不过女帝对某些至关重要的事很是谨慎,能不起冲突就尽量和平解决。这些都只是多做准备,倒未必能派上用场,还要看他们态度如何了。 漱玉宫里,这一晚过得还算热闹,准备了一个许久未有过的小晚宴。席间大家都没多提某些事,该吃吃、该喝喝就好。 饭毕,轩辕夜道:“吃饱喝足,开始干活!所以……” “娘子,我们去睡觉吧?” 段清黎觉得,真是羡慕他能心情舒畅。不过呐,现在确实该多休息以养精蓄锐,谁知过几日会是什么光景? 既已知没几日便要回皇宫了,现在能考虑到的事,必须都考虑了。就算没有十全把握,也得早作打算,好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去做。 所以暂时的几天,几人如许久之前那般,凑在一起遮遮掩掩地商议诸事。 议事地点自然是在卧房之中,大白天也能窝在寝室的,除了轩辕夜也没谁了,宫人应该都习惯了。 轩辕夜想起来到昆珝以来的种种,双手枕于脑后,躺在榻上叹道:“现在最缺的就是私密情报和自己的人手,偏偏都不怎么可能。” 就算未知大势,情报和人手也都是最基础的,缺少不得。但他想要的是,绝对忠诚于自己的势力。 众人都知道这点很难,至少绝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段清朗只随口举了个例子,小声道:“别抱太大希望,想想有些人能朝秦暮楚,还是有点可怕的。哎,二哥这次回程,我让远晴随行,他死活都不肯……” 轩辕夜轻哼一声:“这是在炫耀自己有个死忠护卫?我还有个娘子呢……” “举个例子而已,想太多。” 段清黎虽然大部分时候听别人说话,自己都一言不发,但不代表她没在思考。 仔细想想,可能某些人根本意识不到,其实轩辕夜和女帝不是一路的。所以,想要他们背叛原主,也不怎么可能,而且会泄露某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但,让他们自己转变不行,不代表没有其他手段。 她抬起头,一脸认真,将话题正回来道:“你想要手下,可以有别的办法啊。让他们自己忠心耿耿不行的话,可以考虑歪门邪道……” 说到后几个字,她声音小了点,但神情并未有太多不自然,只继续道:“只要能控制人的心智,不都可以嘛。” 轩辕夜思考如何培养死忠势力的时候,早就想起过蓝宇之曾用过的那种妖邪似摄魂的法子,他接道:“歪门邪道我也想过,可我不会嘛……” 再说了,真正有大用的手下,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就比方说漆白,想要策反他,该用什么法子? 或许抓其把柄加以威胁倒是不错,可他也不知道人家有什么可以威胁的地方啊…… 颜羽端然坐着,即便伤势未愈,依然尽力挺直腰杆。此时听他们的头绪断断续续,他宽慰道:“无需太操心,陛下一定会把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权御之术教给你。” 其中让人大开眼界的法子,也是不少呢。 轩辕夜轻轻点头,便略过这点不再说,一开口便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小三儿,你还是回灵钧去吧。前路未卜不说,你也未必能帮得上忙。” “我刚刚真的只是举个例子,没有其他意思。” 轩辕夜催促道:“管你什么意思,在外浪得够久了,你就是该回家了。” 段清朗默然了片刻,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似乎是没什么用,但就是没怎么想过离开的事,谁知道哪一次离别就成了永诀呢? 局势只会越来越紧张,而不会这样一直安闲着。 熬过去就是春暖花开,熬不过去便是山河永寂。 他轻轻叹了一声,也是难以抉择,最后只好回道:“再等段时间吧,其他国家的人,不是也有逗留在此的嘛。” 轩辕夜轻嗤道:“是啊,比如轩辕陵。” 他闭嘴之后,躺得又直挺挺了几分,因为发觉他已经到了提起轩辕陵,心情都没有一丝好转的地步…… 不过细细一想,某些事可以暂缓,现在能把将来的方向大致定下个框架就好了。 于是沉吟之后,他乌黑的眸看着上方,一眼不眨假设道:“你们说,我找机会巡游各国,然后趁机逃跑如何?” 段清黎只问:“昨晚酒还没醒?” 段清朗叹道:“做人不能想太多,除非她愿意放了你,否则你想离开,就得用常人所意想不到的法子……至于是什么法子呢,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是常人所以我想不到……” 颜羽轻轻点头,思忖片刻才答道:“要么是陛下甘愿放了你,要么你想尽办法逃出去。前者不太可能,后者……” 轩辕夜插嘴道:“是根本不可能!” 颜羽不理会,继续道:“后者,其实也不太可能,全看天时地利人和了。陛下势力庞杂,手下众多,又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但你若是瞒天过海、偷梁换柱连着用,也未必不可能。” 段清黎心道,还有呢,比如李代桃僵、金蝉脱壳之类的。 呵,再来一次金蝉脱壳?她现在想起来心有余悸之余,还是隐隐有几分怒意。 但她一念过后又想到,其实最困难最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是她才对吧。 本来听着困难重重,轩辕夜却一拍软塌道:“好,那就双管齐下两手准备吧。” 段清黎不知他有了什么不靠谱的主意,问道:“过几日到了皇宫,女帝就该正式手把手教你做君主了,你打算怎么应对?” “当然是虚与委蛇了,但也不会很配合。能给她多找麻烦,就绝不手软。”轩辕夜闭了闭眼,有几分不情愿之色。 他清楚得很,他可能有帝王之才,却绝无称王称帝的性格。 越高的位置,便有越多看不见的束缚和责任,多麻烦啊。更何况现在女帝基业未稳,要想稳定诸国需要很大精力呢? 末了,他又道:“除了刚刚说的难处之外,最难的地方其实是,我对她了解太少了。知己不知彼,怎么能胜?” 说到这里,他神情有几分幽怨。不是他不想知道,而是知道的人本来就少,还不愿意告诉他。 第519章 回宫,这里要讲规矩 接下来的几天,直到准备好启程回宫,都再无什么事发生。轩辕夜几人每日除了尽力了解这里的情况之外,大多数时候便只有闲聊了。 而女帝,已许久未曾在他面前露面,看起来似乎懒得理会他。可漆白每日仍然忙得很,回禀的消息从来没少过。 隐秘之处的事情,一直很是隐秘地悄然进行着。用来给毒老试药的药人,已经近百了。其中死伤了大半,因为毒老心情不好,总是随意发泄。 不久被女帝知道,说既然死的人太多,说明他的药很危险,人也很危险。 吓得毒老立刻老实了许多,心底却无时无刻不在痛骂女帝,还有轩辕夜。他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这般倒霉,看起来这次是要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也是在江湖摸爬滚打过的,若真是死到临头了,倒也不怕,却是觉得憋屈,替自己不值啊。 哼,既然余生是有限的,总得做点什么为自己报仇雪恨呐。 女帝他是杀不了了,毕竟是早有防备而且几乎成精了的人。他只会下毒,可师兄云叟却会解毒。 但是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哼,他怎么可能会不在研制的药里做点手脚呢? 这个仇,能报多少是多少。 这几日,女帝说是在准备回宫,其实回宫早就在准备之中了。之所以这么明确告知,是为了知道轩辕夜得知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她还是喜欢循序渐进,一步一步让他习惯以后即将开始的崭新生活。暴躁的人和暴躁的马毕竟不同,马可以杀,人却只能教化。 但得知试药结果之后,女帝便遣人将毒老先一步秘密送往皇宫。 为了防止意外,特意派了许多略通毒术的护卫守着,怕他路上逃了。虽然说,毒老早就被她喂了药,必须定时服用解药才能保命。 她手底下多得是奇人异士,对付人的法子,要多少有多少。 这之后,女帝依然没表露一丝一毫对轩辕夜他们的额外的要求,甚至于知晓轩辕夜选择放过颜羽之后,也一句话没说。 她其实在心里毫不吝啬地赞赏了这一举动,这个选择,在眼下是对他最为有利的,因为不会再有人既了解昆珝又能真心帮到他了。 所以,尽管看起来情绪暴烈,但其实还是很精明理智的,不是吗? 至于其中的深情厚谊,也要分开来看,不能单纯地看做心慈手软,应该深究其中原因才是。 心光滑坚硬得像昆仑山上的冰壁,才是最可怕的那种人呢。 女帝想到这里,隐隐叹息了一声。她到底也不能完全做到那样,尤其是终于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后,心里的态度似乎在悄悄地变化了。 鲜活美好的年纪,无所畏惧的姿态,虽然有几分懒怠,但确确实实是让人羡慕的年轻。 但,她还是时刻牢记着,家与国,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古往今来,皇室为了国,做出的牺牲不计其数。认真说起来,自己也是被牺牲的那一类人,只是并没有放弃过,而是如黯淡的火星一般,顽强地重燃了。 皇室中人,并不仅仅是世人所想的那样只为了权,其实也有为了江山大义,却是被掩盖在历史风烟之中。 …… 五天之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踏上了回皇宫的路途。 实际上路程并不很远,只是碍于地势的限制,要翻些山脉,行程便缓了许多。 路上,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出了这行宫所在的山窝之后,冷风渐渐变得刚猛许多,可天气却明明还是晴好的。 看了一路远处山巅的积雪,段清黎已不能想象昆珝的天气是有多诡异了,冬天定然要冷得难以置信了。 但是和他们之前估计的相反,路上女帝仍然没表现出对轩辕夜额外的关注,仍然没有露面,也没什么别的吩咐,一切都自然会有人通传的。 这种奇怪的态度让轩辕夜心里颇有几分郁闷,只不过他也懒得表露,更懒得多想。只要知道女帝是条耐心的狼,等合适的时候就会露出尖牙就好了。 因为没有旁的办法,所以轩辕陵也被一并带了过来,只是轩辕夜懒得理他。 但这时候,他见人就是一副恶狠狠的愤怒模样,光瞪着眼也不说话,一旦开口必然离不开“轩辕夜”,所以一时还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反正,有了异样,也不会有人主动告诉他的,只等他们自己去发现。 可那天撞到的奇怪的汤药,他们到底并没有忘记,只是不知道其中厉害罢了。 牦牛拉的马车之中,轩辕夜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一块玉佩,不知第多少次在百无聊赖之中又陷入了深思。 身边,段清黎紧挨着他坐着,也是觉得无聊至极,然而见他玩着那小物件似爱不释手,目光便幽深了几分,静静瞧着她。 轩辕夜终于注意到,抬眸朝她一笑,将手里的小乌龟扬了扬,做出一副要递给她的架势。然后,毫不意外地又握回了自己手里。 段清黎闷闷的不说话,目光又落在了车里的檀木小盒上面。里面装的自然都是些重要的东西,其实并没有多少,而且未必能用到。但,它们总归有特殊的意义。 看到这乌龟玉佩,她便忍不住回想以前的事,便会不由自主地心情低落几分。却随即又会肃然起来,因为往事绝不能重演。 其实这小龟真的很是玲珑可爱,抛却往事,她看着它倒也能会心一笑。 乌龟虽然缓慢,但很是坚定啊。 但有一个问题,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现在应该问一下。毕竟这里不比别处,行宫是玩乐为主,自然是会自由很多,回到皇宫里,只怕某些事情就会变了味道。 所以,她问道:“到了宫里,只怕凡事都是要讲规矩的。我……该以什么身份……” 她不是没有自信,盲目的自信可是毫无用处的。这里是女帝说了算,她可不想成为女帝和他之间的火药桶,一点就着。 轩辕夜并未立即回答,只是揽住了她,才应道:“绝不会委屈你,这一点,不能让步。” 第520章 试探,她到底有多重要 对他的心意,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毕竟也算是一起经历了诸多风雨。 而且他脾气怪异,虽然外人看来并不好相处,可一旦被他看做朋友的话,便是会坦诚相待了,只是不轻易表露罢了。 比如,他最终还是下不了手杀掉颜羽,实在是因为太过念旧,无比珍惜某些情义而已。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轩辕夜一双墨染双眸认真地望着她,蕴含的是纯粹而坚定的柔情。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忍耐,因为时机未成熟,羽翼也不丰满,不得不蛰伏起来。 可是如果女帝真的逼迫太甚,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段清黎只极轻地点了点头,清润透亮的眼回望着他,没多说什么,任由他揽到怀里抱着。 忍了片刻,尽管满心不情不愿,她还是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我们现在势单力薄,如果她逼迫你娶亲,你就先娶了吧。” 她并不傻,也算是见识些宫廷争斗,总有些事情会是相似的。就算她不知道昆珝的具体情况,可他作为女帝唯一的子嗣,用来以联姻的方式拉拢人心,很是有效啊。 轩辕夜垂眸看着她微微仰起的小脸,唇线因为抿着,越发显得分明而锐利了。他语气冷硬地甩出两个字:“不娶!” 就算是暂时的委曲求全,他也不情愿,他绝不二娶,若有别的人想嫁给他,就别怪他辣手摧花! 段清黎看他神色变得如远处绵延的雪山一般,尽管悠远,寒气却依然瘆人,不觉便轻轻叹了口气,将头靠在他胸前,不再说话了。 她真的只是在商量,而没有别的意思。暂时的委屈她不在乎,她只在意结果。 轻柔的颠簸之中,车行得还算舒缓。可这一颠一颠的节奏居然有点舒服,加之夜间没有睡好,她渐渐地便在他怀里睡着了。 等她睡醒,立时感觉到,虽然还在车里,可却一点都不颠簸了。从车窗往外偷偷一望,拉车的已经换成了并不很高大的马匹,行在白石铺就的道路上,前面则是阔大庄严的宫门。 原来是已经到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他们被直接送到了分配好的宫殿之中。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宫,但看这美轮美奂的建筑,这座宫殿,地位该是和东宫差不多。 轩辕夜带着段清黎住在正殿,又要求颜羽、段清朗住偏殿,免得离得太远,有什么事要讨论的时候会不方便。 直到晚膳时分,他们才知道行宫里的待遇居然那么好,吃用都和大夏习俗相差不大。 但是这里却不同,不知是因为没准备好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晚膳居然是昆珝所习惯的羊奶、烤肉、馕饼、青酒。 虽然到底是御厨的手艺,要比寻常人家吃得精致华美许多,但吃起来依然不习惯,最终结果就是轩辕夜拉了肚子…… 他对此很是郁闷,他不觉得自己是随随便便就会拉肚子的人,一定是有人放了泻药才对吧? 段清黎幽幽看着他如了第二次厕,无端想起了前几日在轩辕陵那里撞见的汤药,提醒道:“以后饮食都要小心为好。” 今天的晚膳她看过了,没什么额外添加的东西。会拉肚子,可能是猛然间吃得杂了些的缘故。 轩辕夜无奈,暗想难道是在行宫住久了,自己的胃就变得娇贵了起来?不至于吧?却又不能断定就是食物里面有什么,真让人心里添堵。 奇怪的是她却好像全然无事正常得很? 他这么想着之后,没多久又觉得肚子开始疼了,只好翻了个白眼继续去如厕。 感觉上并没有多久,可能不到半刻钟,他便回来了,却有些疑惑,在正厅没看到她的身影。 轩辕夜以为她先行睡下了,便去了卧房,准备一起睡觉。 然而,目光触及那分明没被动过的被褥时,他眼神不由得一凛,一声轻唤已然脱口而出:“小黎儿?” 几乎是同时,一颗心已经提了起来,好端端的,并没有多久而已,她怎么会不见了呢? 不过一瞬,他神情已阴沉下来,双眼更是犀利恐怖,冰冷的目光如有实质,直刺人心。 转眼之间,轩辕夜已思量万千,觉得不可能是她自己乱走,她平素向来稳重冷静,乖巧懂事,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生事。 问题在于,这里是什么地方?说是女帝的老巢也不为过,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不往坏里想都难! 想通之后,他即刻返回正厅之中,隔了老远便冲一直站在旁边的宫人问道:“她去哪了?说!” 似被他满身腾腾的杀气摄住了,那宫人怔了一下,才小声地回答:“禀告殿下,那位姑娘她,被人带走了……” 轩辕夜闻言,凤眸顿时危险地一眯,冷声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早说?” 即便话是如此问的,他却是知道,刚刚可能并未有什么异样,再加上这里的宫人不了解他们的关系,自然对此并不关心。 娇瘦的宫婢抖着身子回道:“没多久,就是刚才,奴婢也不知道到底多久……” 轩辕夜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吓得有些语无伦次的小宫女,转身便朝外走去。现在线索太少,他根本不知道是谁过来带走了她,但最好所有地方都查一查。 先前还隐隐抱着几分期待,可是等到和段清朗、颜羽一一见了面之后他才发觉,他们根本没找过她。 也就是说,那九成的可能是女帝的人! 轩辕夜不做丝毫耽误,甚至连多说什么都来不及,拔足便急急朝女帝的住处奔去。 心底的恼火在熊熊燃烧,但更猛烈的情绪,却是担心和不安。 他异常害怕她会有什么事,自从知道身世之后,他其实无所谓自己如何的,却是时常暗自伤感连累了她。 如果女帝要对她怎么样的话,他此生决意刀剑相向,不死不休! 距离并不很太远,但隔了重重宫墙的一处宫殿中。 段清黎才被人带来,她暗暗皱眉,看着亮如白昼的正殿中间站着的女帝,犹豫了片刻还是福了福身。 心急如焚,面上却尽量毫不显露。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突兀的一出,只知道他如果发现她突然不见,定然很是心焦。 女帝朝她轻轻一笑:“朕要瞧瞧,你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第521章 逼迫,忍得够久了 女帝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再没有别的表情,只随意地摆了摆手,便有人过来拉住了段清黎的胳膊,略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眉间一皱,仍然不知女帝会对她如何。 其实她不是被人带走的,准确地说是被掳走的更好一点,只不过来人并无明显恶意罢了,既很是礼貌,又刚好卡在了轩辕夜和她分开一会的时候。 现在稍作回想,便觉毛骨悚然。 宫墙深深,到底比不过女帝的心思之深。 但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女帝此举只是个试探而已,为的便是在轩辕夜眼前制造一个假象。可她心里觉得,这是何必呢? 仔细一想却是能明白,就算女帝早知以往他们之间发生了哪些事,但到底不是亲见,未必会信。此番自己亲眼见识一下,明明白白瞧着轩辕夜的反应,得出的结论不是更好更确切吗? 段清黎并不反抗,也不多问什么,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女帝也不会真对她怎么样。她只是担心,他发现自己不见了,会不会怒上心头然后…… 堪堪过了一盏茶功夫要多一点而已,横翻数道宫墙的轩辕夜,已出现在这清毓宫门口。 夜风混合着浓烈的杀气,鼓起了他的衣衫,伴随着猎猎的响声,其中透出的暴烈杀意便显得更甚。 可门口早已齐齐站着十余个黑衣护卫,排成两队。见了轩辕夜这架势,他们并没有丝毫害怕敬畏,拿着刀剑的手稳得都保持着齐平。 墙上悬挂的宫灯照出的光亮映在剑身,白花花的寒光直晃人眼,带着几分冷酷的嗜血意味。再配合以这些护卫漠然的表情,似乎一场打斗不可避免了。 轩辕夜虽然怒极,但神情仍然是冷静,见了这些人的架势,心底却是嗤笑了一声。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些人只忠于女帝一人而已。而最确信无疑的是,她的突然消失,就是女帝的授意,不然不会派这些人等在这里拦他。 可他赶得太急,眼下是孤身一人,很明显绝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另外,他并未与昆珝的高手交手过,对他们的武功路子,可谓一无所知。 轩辕夜仍然站在远处,并不再进一步,却高扬了声音喊道:“老女人,把我娘子交出来!” 尽管此时他有一肚子的怒火一肚子的脏话想骂,却知道多说无益,而且女帝似乎对什么言辞都不在意,除了提到大夏的时候。 殿中。 段清黎只是被带到了旁边的屋子里,不多时女帝也走了进来,轩辕夜的喊声她们都听到了,神情却是不一。 她心里蓦地微微一沉,他声音里并没有多少怒气,但那是因为收敛了的缘故。将心比心来想,换了任何一个人,面对眼下情境能不动怒?更何况,他的性子到底是有几分暴躁的。 他长久以来的隐忍,今日将要爆发了吗? 女帝却仍然不动声色,一根眉毛都没有动。她只是将黑邃的眸子轻轻一转,饶有兴致地看着菱唇紧抿的段清黎。 他果真如所料的那般沉不住气,不过倒也无妨,至少可以证明了,这女孩在他眼里确实很重要。 若是仔细打量的话,她倒是觉得,这妮子看起来确实不错,沉稳冷静得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小年纪。最关键的是,话少,想得多。 唔,这么一看,似乎确实是良配,不过可惜了,小姑娘身份不明,留下来可以,却绝不可能成为他唯一的女人。 女帝极快地一串念想闪过之后,并未移开目光,悠悠问道:“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段清黎极不喜她这种漠然之中隐有几分傲然的语气,但又有什么法子呢,人家就是很有底气,有抓住他人软肋的能耐。 她微垂着眸淡淡应道:“陛下可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就不怕伤了他吗?” 她心里焦躁得很,猜测女帝必然不满意就这么草草结束,定然要再紧逼一步。若真惹得他怒冲霄汉的话,接下来便只有动手这一条路可走了。 毕竟,刚刚被人挟着飞过宫墙的时候,墙下暗处雪亮的剑光晃了她的眼。 “你当他是纸糊的么?” 段清黎抬起幽黑的眸,极轻地开口道:“陛下似乎期望过高,他受伤之后,武功大打折扣。” 女帝只优雅地敛了敛眼皮,并不再说话。 段清黎略略一想之后,便不仅是焦躁了,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恼恨和憋屈。虽然今日算不上用于威胁他,只是试探而已,但事态会不会朝着那个方向演化? 可偏偏她现在又为人掣肘,出不去。这里离大门又有些距离,她声音再大,外面也不可能听得清。 真是,只能看他自己了。 此时,外面短暂的对峙之后,轩辕夜轻眯了双眼,战意倍看! 但即便如此,他现在依然有对形势的精准判断,不妨大胆赌一次。 女帝的目的并不是要他性命,所以这些人看着气势很盛,到底敢不敢伤他? 甚至于,女帝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她只是饵,真正目标还是他而已。 但即便会受伤,即便清楚地知道女帝之目的,他仍然会走这一趟! 自落到这里之后,处境便如置身高山之上,虽偶有石壁可以挡住寒风,可暴雪却无处不在。任何一点细微的裂缝,都会让寒意入侵进来。 他不会让她孤身一人待在不让人开心的地方,他只想以态度告诉女帝,他的女人,谁都不能动! 谁也无法把他们分开,如果非要如此的话…… 不介意永远为敌! 杀你的人,覆你的国! 念头与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双足一点,身影已疾如流星一般,一跃而起,眨眼之间翻过了宫墙。 饶是他宝刀未老如此迅捷,身后的诸多护卫却并非等闲之辈,看到他身形微动的同时,亦是齐齐做出相仿的动作,紧随而至! 十余人先后落定,站在庭院的长长甬道之中。 轩辕夜沉了目光看着面前一群木偶一般毫无表情的人们,这甬道不过二百余步,此时看起来却居然如此漫长。 不假思索,脚步刚落下不久,他已朝他们攻了过去。 “忍得够久了,今天就杀给你看!” 第522章 喝茶,大惊小怪做什么 即便已做出了攻击,但他的本意并不是想要打架,毕竟费时又费力。 他的目标是,尽快进到殿中! 他身形刚一掠动的同时,数十道剑光亦是错落有致的闪了闪,眨眼之间那十余人已成攻守兼备之势,反应甚是迅捷,可却仍旧都是一片漠然的神色。 那看不清颜色的眼瞳里,是完完全全的漠然,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更别提显露些许思索的迹象了。 轩辕夜觉得,这些人有点怪。 这种异样之感虽然极轻,却盘桓在心里,极不舒服。他甚是不解,这些人明明是有气息的,为何看起来有几分不像活人,反而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或者说,是几乎被完全操纵的傀儡? 谁在操纵他们? 轩辕夜目光极快地掠过四周,夜色里光影交错,诸多暗处看不清晰,他却可以肯定,女帝这里潜伏着的暗卫数不胜数。 却都没有丝毫要出手的意思? 想到这里他心下已是稍定,又观察了这数十人脚下,察觉他们暂时并没有结阵之势,亦果真只防不攻,便轻轻冷笑了一声。 看来,女帝真的只是试探他的态度罢了。 不过这些狗,缠的还真是烦人。 轩辕夜脚下急掠不停,眨眼之间已行出二十余步,毕竟他最擅长的还是轻功。 他并没有主动攻击,是在想,这般暴露自己的实力,真的好么? 虽然他知道女帝并不在乎他到底多厉害,毕竟她厉害的手下比比皆是,自己除非能胜过所有人,否则武功再高,实际上都是没多大用的。 可是只犹豫了一瞬,那些人第二次围上来的时候,他眼神又冷了冷,欺近一人身旁,闪电般出手,直取那人面门,不过须臾又转攻胸腹。 尽管已到如此地步,那人面上仍旧毫无变化,只机械地挥剑斩下。 旁的那些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犹豫挣扎的神色,并未及时出手阻止轩辕夜。毕竟,陛下可是下了不能伤害他的命令。 轩辕夜一手缩回的同时,另一手与那人争了几个回合,双方都是脚下不停,可打斗中那人手中长剑却脱手而飞。 轩辕夜连忙扭身接住,随后剑意便从无到有,陡然一盛。 有剑在手,他已无需顾及什么,剑花叠叠密如浪潮一般,划开无数伤口的同时,也争出了一条路。 可那些人仍然追得紧,他伸长了手一剑划过,在其中一人颈上掠下,未见流很多血,那人已轰然倒下。 暗暗焦心于在这里耽误时间,他一咬牙,脚下又加快了许多,身形快到连残影都看不见了。 如是可以,他倒是很想大开杀戒,只可惜,现在没空。 拼了命的加速之后,不多时已到了殿门之前,轩辕夜竭力平缓下呼吸,胸腹之中隐隐作痛,实在是用力过猛的结果。 经脉虽是早就在恢复了,可却并未长好,实力比之以往,确实有所不如。但,他向来是越战越强的。 回廊下却有好几个侍卫站岗,此时见他过来,亦是跨步上前想要阻止。 却闻得一声幽渺的哨音,袅袅消散在夜色里,那些人便都齐齐止住了动作,只望了轩辕夜片刻之后,慢慢又站好了。 轩辕夜快速环顾四周,发觉他们都是这个反应之后,顿时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难道是以音控人?未免有几分太可怕了吧? 然而既已近到眼前,便断无退缩之理,他轻灵迈步,身形飘飘已进了殿中。 殿中并没有人,只有灯影在随风摇曳着,轩辕夜左右看了一下,冷声问道:“别做缩头乌龟!小心我杀个片甲不留!” “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极轻极缓的声音悠悠传来,如清风拂云般入耳,却让轩辕夜微微一怔,定神片刻后,便朝左边一侧奔去。 飘渺到几乎辨不出方位的声音…… 刚一进了侧门,他一颗心便稍稍安定了下来,段清黎好端端的,面容沉静站在女帝对面,看其来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 空气中飘散着清甜幽微的清香,还有另一种不知名的似有无穷回味的香气。 他只瞥了女帝一眼之后,便疾步朝段清黎走了过去,脸上坚硬的冰冷已柔和许多。近到跟前,却也只是捧起了她的手,并没有多说什么。 确认她安然无虞之后,他才转头盯着女帝,哂道:“你想做什么?嫌自己不够卑劣?” 女帝静静看着,不以为意,轻笑道:“喝个茶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她旁边的案几上,确实放着一盏精致的茶壶和两个茶杯,正在缓缓飘香。 方才外面的动静,虽然未曾亲见,可她的感知,却是极敏锐的。不过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出手多少,以至于她还不能得出个很好的判断。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并没有这妮子说得那么不堪嘛。她确信他天资禀异,如果是生长在自己身边的话,定然比现在要卓越数倍,真是想想就觉得遗憾到要叹息了。 轩辕夜懒得理会,将段清黎的手握得极紧,站姿挺拔如松,冷冷道:“别碰她,免得后悔。” 女帝淡然看着转身欲走的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回味了片刻才提醒道:“别乱动,你也会后悔的。” 轩辕夜这时止了脚步,却不是他想停下的,而是被段清黎尽力拉住了。 他低头看着她发亮的双眼,心里一阵疼惜,知道她拉住自己,定然是有缘故的,便也没再一意孤行。 随即又听得女帝开口,不由得怒了几分,神色一冷问道:“你待如何?” 拿她来掣肘?真让他很是不耐,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女帝本来便有话要对他说说,不然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可她仍然只是细细打量着他的每一丝神情,不紧不慢道:“不如何,只是提醒你一下。” “由不得你的日子,开始了。” 大部分时候,不管是说什么,女帝永远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好似对什么事都胸有成竹。 这样,真是很让人厌烦不已啊。 轩辕夜心里早有此料,也怒气蓬勃,可在她面前,却没来由地忍耐住了,除了眼里,不再显露分毫怒色。 对方平静如水,他若是暴跳如雷,看着就逊色许多。 随后,他语气生硬道:“有什么要交代的,赶紧说了。” 第523章 威慑,别试图反抗 1 戴着长长护甲的纤长手指,优雅地把玩着瓷质茶盏,与此同时,眸光滢滢而动,即便不说话,也给人一种黠然之感。 女帝耐心极好地启齿,却仍不提正事,吩咐道:“坐吧,随便聊聊。” 轩辕夜暗自深深吐纳,压制下蓬勃的怒火,并未朝门外看一眼,却也知道,既已来了这里,便不是能轻易离开的了。 他清楚自己对于女帝来说,目前还算重要,并不会有太大的恶意,她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听话罢了。 若再多犹豫,反倒显得自己不够磊落、胆量不足了。 他一言不发,紧紧牵着段清黎的手,暗含着一种强硬的架势,将她带到了离女帝稍远的地方端然坐了下来。 他心里在想着,既已回到皇宫,女帝便是有事情要吩咐他了,却没有如以前那样纡尊降贵,而是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让他不得不过来找她。 毕竟,今日黄昏时才到皇宫而已,几乎是立刻就来了这么一出,简直猝不及防。 女帝见他落座,且神情渐渐平静内敛,面上并无丝毫惧色与怒意,不由得轻轻一笑:“你进步还算不错,脾气收敛了很多。” 轩辕夜目不斜视,亦如同没看到旁边有人轻手轻脚奉上了茶。他只是毫不掩饰地,让段清黎坐在自己腿上,还紧紧抱着她。 段清黎心里抗拒,然而转念一想,反正女帝早已知道了他们是什么关系,再如何掩饰,也没有意义了。 她同样已细细打量过他,知道他毫发无伤,也算是放心了。 只是毫无疑问,前路尚有未知的艰难之处。 女帝对这极其不敬的坐姿,只做不见,好似心情极好一般,缓缓地品着香气四溢的茶水,开口道:“方才与他们交手,你觉得怎样?” 她若不提还好,一提起,他便想起了那可疑之处,顿时眸色一深,回道:“我觉得,他们不怎么像人,倒是很像走狗。” 女帝轻轻一笑,并不否认什么,反而坦率承道:“他们自然是人,只是有点特殊罢了,不然何至如此忠心耿耿?” 轩辕夜这时觉得,方才听到的那一声哨音,是确有其事,而不是他的错觉。 可他现在却想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法子呢?为何会有如此可怖的效果? 女帝见他隐有几分思索的神色,淡然无波的双眸有笑色闪过,告诉他:“放心,这些东西,都将渐渐教给你。” 轩辕夜立时冷声回道:“谁稀罕?” 女帝似浑不在意,悠悠道:“你可以不稀罕,只是得小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失了心智。” 段清黎并不知道他刚刚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可听这么模糊的描述,只觉得背后真相定然很是可怕,不由得眉间一皱。 她没来由想起了轩辕陵,他现在看来满脑子都只有仇恨,似乎只认得她和轩辕夜了。是真的太过痛恨,才会如此吗?那天的汤药,到底有什么效果? 不管女帝有什么稀奇到前所未见的手段,她今日的目的却是不言而喻。 那便是双重威慑。 既是拿捏住了轩辕夜的短处,又是告诉他们她并不好惹,手底下多得是无比衷心的手下。 女帝声音轻渺,入耳却是清晰无比:“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明白,不要与朕作对。让你失去一切的方法,实在太多了。” 轩辕夜一言不发,承认她说的现在都是事实。他眼下确实势单力薄,根本美多少相斗的资本。 但是,天底下有什么东西是一开始就那么盛大的呢?不都是聚沙成塔吗? 静默片刻之后,轩辕夜终于是做出了决定一般,沉静地开口:“你要我做什么,我做便是了。唯一要求,不要插手我和她。” 第524章 威慑,别试图反抗 2 他这一步,退让得足够大了。 女帝脸上浮起极淡的一个满意的笑,回道:“可惜朕,不能答应。” 轩辕夜发出极轻的一声嗤笑,不以为意,反正,就算她答应了,他也不会相信的。她表态与否,并无什么区别,若是一口答应了,那才叫人心生疑惑呢。 段清黎只默默垂眸,不去看谁,也不参与他们的谈话,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在想,他现在的态度其实算得上是很小心翼翼的,却不知最后会怎样。 或许,把女帝的手段学了来,再还施彼身,倒是个不错的好主意。 女帝看着他们的神色,颇有几分赞许地开口:“朕知道你很聪明,只是太执拗了而已。稍加管教,大器可期。” 轩辕夜放缓了声音,微有几分戏谑意味问道:“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听话?” 女帝道:“你在想什么,朕都知道。” 她顿了顿,又问:“你就这么信任颜羽吗?他告诉了你多少事情?” 轩辕夜知道颜羽必然有事没告诉他,不过也未必是至关重要的事,当时提及关于女帝的事情,颜羽并没说多少。因为那些事,确实是直接问女帝本人比较好。 只是女帝这么一问,语气顿时很是微妙,明显是很有离间的意思。然而,轩辕夜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但他实话实说道:“没多少,并不详细,某些事我仍然一知半解。” 女帝点头道:“明日起,每天巳时,到御书房来,朕亲自教导你。” 轩辕夜心里了然,听这意思,今天是不打算说了。也是,天色是不早了,若没有这一番耽误,现在说不定他已经开始做梦了。 他对此反应淡漠,并未表现丝毫不满,只提了唯一的要求:“我要带她一起。” 今后起,他一定要她寸步不离,不管是什么时候! 本以为女帝不会答应,谁知她只一敛眼皮,回了两个字:“随便。” 段清黎看她的态度,渐渐明白她为何始终是这副态度。那是因为,她从来不觉得他们还能离开这里获得所谓的自由。 女帝根本没考虑过失败这回事,所以也无所谓让她一起去御书房。知道再多的事情,又能如何呢? 这样的自信,真是让人有说不出的恼火啊。 轩辕夜同样明白这一点,现在却不动声色,以反客为主的语气,平静地预定了明天的内容:“我明天,要知道颜羽有关的所有事情。” 那样惨烈扑朔的身世,也是很值得探究一番。 第525章 卷宗,隐藏至深的往事 他的话女帝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却并没有立即回应,这时一挑眼皮,幽沉的目光打量着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紧跟着,那笑意扩大了些,再配上那清冷的嗓音,平白多了几分讽刺意味。 女帝问道:“再说一遍,你的意图朕清楚得很。却不知道,他告诉了你多少事情?又隐瞒了多少?” 轩辕夜目光还算平静,虽然她这样的语气,让人心里有几分不快。但这话确实是他先问出口的,便意味着承认了颜羽确实有所隐瞒。 偏偏,唯一知道全部真相的人,只有女帝而已。 所以他没有动气,只重复道:“反正我明天要知道全部事情。” 女帝悠悠一笑:“你倒真是心急得很。” 轩辕夜看她举止优雅从容,不时轻抿一口茶水,或者只闻着那茶的香气,只觉得是有意在拖延时间,消磨他的耐性。 却不料,她一语毕后,又轻轻唤了一声:“墨白。” 段清黎和轩辕夜都同时联想到了那个漆白,现在又听得这一声,顿时猜测这可能也是她的某个手下? 只是这名字,颇有几分颠倒黑白的意味。 不过片刻,果然见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殿中,说不清楚他是从哪出现的,似乎是从阴影之中漫步而出,满身从容之气,却又不失恭谨。 轩辕夜却是微微眯了眯眼,刚刚殿中并没有丝毫墨白的气息,可他却一定是一直在这里无疑。 女帝身边的人,果然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墨白只顿了顿之后,款步走到女帝之侧,弯腰垂头静静聆听了命令,随后飘然奉命行事去了。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不过眨眼之间而已,看得段清黎他俩都无端心底一惊,暗道可怕。 这样的执行力和能耐,未免可怕。 女帝方才是下了命令不错,声音却压得极轻极小,不注意听得话,是不可能听得见的。就连轩辕夜,也只能听见一两个词,因为她用的是昆珝语。 她随即开口解释道:“你若想知道某些事,便再小坐片刻,朕已命人去取颜羽的卷宗,有些事,是记录在案的。” 轩辕夜眼皮一斜,即刻想到了她似乎没说完的另一句话。有些事是有记录的,也就是说,还有些事,是没有记录的咯? 不过他依旧面无波澜,毕竟天色已是不早了,他不至于就此问题和女帝聊上一宿。 今夜先看一下卷宗,大致了解一下之后,明日再问一些心里疑惑的东西,最是快捷有效。 这么一想的话,女帝的心思真是细致周到,除了耐心布局其间,其余时候大概都是不喜欢拖泥带水的。 明亮的灯烛映照之下,女帝一手轻支着颌,半垂着眼窝在宽大的睡椅上,看起来似有几分困倦。 是以,殿中并无人说话。偶尔有风的呼啸声从外传来,轩辕夜便将段清黎悄然抱紧了几分。 不得不说,昆珝的寒冷倒是不容忽视。 等了摸约一盏茶时候,墨白回来了,将笼在袖中的锦袋呈交给女帝。 女帝拿出里面的卷轴,略略查看了一下之后,递还给墨白。他将之卷起放好之后,脚步轻盈的走过来,双手奉给了轩辕夜。 段清黎大致打量了一下卷轴的尺寸,不算太小,应该能记不少东西吧。 东西既已到手,她便站起了身,轩辕夜随后站起,牵起她一言不发便欲走出。 女帝毫不介意他的这般态度,只是悠然命令道:“备轿,外头风紧。” 此事自然还是墨白去办,轩辕夜倒是没拒绝。 虽然想早点回去,但夜深天寒,怕她冻着,还是乘轿吧。 小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终于回到自己的住处,见到一直侯在正殿中的颜羽和段清朗。 见他们安然归来,二人皆是暗暗舒了口气,段清朗道:“颜兄说得不错,她果然没为难你们。” 轩辕夜抿了抿唇,大致说了今日之事,却并未提及卷宗,随后就劝他们回去休息了。 这时已是亥初,他与段清黎净手洗脸过后,直接进了卧室。 房里自然有保暖之法,倒丝毫不冷,反而温暖如春。众多灯烛映出一室光明,挑灯夜读的话,情况倒不算太差。 一起坐到床沿上,轩辕夜看了段清黎一眼,而后展开了那材质特殊似是某种兽皮所制的卷轴。 触目自然是昆珝文字,不过他们先前已拼命补学了一番,现在要辨认,也并不困难,二人便头挨着头,一起仔细研读起来。 先是粗粗扫了一眼之后,二人心底已泛起讶然之感。全然没想到,关于自己的身世,颜羽所隐瞒的事情,居然如此之多。 轩辕夜这时深深地感受到,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一段尘封的往事。他以为自己的经历已是坎坷至极,没想到颜羽也不遑多让。 不过颜羽虽然隐瞒了些东西,说出来的却也没骗他们,只是刻意略过了某些相当沉重的部分而已。 那日据颜羽所说,他自称罪臣的原因,是因为在女帝归来之后的党同伐异之中,出于报复而屠戮了诸多势力。 这卷宗里也是这么写的,同样对那段血腥的历史所言不多,但真正的重点,也是轩辕夜所关心的,屠门之后的事情。 卷宗说,颜羽七岁时遭遇灭门之灾,然后和一些年纪相仿的孩子一起被女帝选中,加以培养。十年之后,成长为文武兼具的翩翩少年,为那一批人之中的翘楚。 轩辕夜看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根据这卷宗的暗示,像颜羽这样的,其实是一批人?难道漆白那些人也是如此来历? 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 此后,十七岁的颜羽继续接受为期两年的地狱试炼。 看到这里,二人已是有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所谓地狱试炼,这里只是稍稍提及其规则而已,却已让人毛骨悚然。 那是一片几乎与世隔绝的孤岛,上面被扔了近两百人--亡命之徒,武痴,恶贯满盈的大盗…… 总之,都不会是正常人。 规则很简单,厮杀,存活!直到只剩最后一人! 两百活一人。 两人凝着眉目对视了一眼,都是同样难以置信的神色,依然无法相信颜羽会经历这件事。 有这样经历的人,还能那般温厚从容吗? 第526章 询问,带你见一个人 反反复复将这段言简意赅的文字看了又看,每一个字忽然都变得陌生了一样,两人才终于勉强平复了心情。 即便再如何难以置信,但已经被记载了下来,便是不会错的。而且,因为某些缘故,这卷宗的记载不可能太过详细,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被省略了。 同样的,那些事都如尘埃一般消散了,除了颜羽本人之外,不会再有人关心。 可轩辕夜神情越发凝重,他不知道这样看似轻薄实则无比沉重的卷宗还有多少。昆珝的风雪无情,卷宗里的文字却还要更加漠然无情。 如果那些人死了的话,应该也只是会被轻描淡写记上三言两语,就算被这个世界记住了。 段清黎同样轻蹙着秀眉,神思恍惚了一会儿,透过无悲无喜的文字,似乎看到了一幕幕的厮杀。虽已过去,但她一想起来仍有几分提心吊胆,随后不禁又想到了轩辕夜的过往。 心里又微微泛起疼来。 有太多的生命,能存活到今日一刻,异常难得。 沉默了良久,轩辕夜终于开口道:“他没说这些事,也是正常。” 他深深舒了一口气,不再去看这一段,继续往下读。只是这些事,明日他会去和女帝问个清楚的。 两年的试炼,最终颜羽活着走出孤岛,轩辕夜看到这里,心里却有一丝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庆幸。原来能遇到某些人,真的是无数个缺一不可的偶然拼积而成的。 这时,颜羽已近十九岁。卷宗写道:“居三月,奉密令东行,不知归期。” 到了这里,卷宗便断了,后面尚有大片空白,显见将来还要补充后续的。 但就算这里不写,他们也明白,所谓的密令,指的就是前往大夏来找轩辕夜。读到此处,二人终于头一次无比清晰的了解了颜羽的生平。 段清黎其实是有很多问题想问的,毕竟她不太知道颜羽他俩如何认识的,可能那里面也有一段故事,但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轩辕夜又是一动不动陷入了沉思,她便没问什么。 过了片刻,他回过神来,轻轻喟叹了一声,目光最后一次落在卷宗上面,继而将之收了起来。 段清黎这时问道:“虽然了解了一些,可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何他会甘心为女帝做事?” 轩辕夜微微敛眉:“我觉得这里还少了什么至关紧要的事情,概括的太过简略,有种半真半假的感觉。明天,我们去问问。” 他心里清楚,颜羽性格看似温和稳重,但果决坚忍,又颇为奇异地仿佛融儒释道于一身,豁达通透,却也不是那种甘于任人摆布的人。 这时,他心底有一个奇特而的念头,忍不住再确定一遍,颜羽是心智健全的人。 他还在想着昨晚的那些看起来有点不像人的人,并因此考虑过颜羽因某种药物而臣服的可能,却又觉得不像,思虑得多了,渐渐越来越是疑惑。 想不出个所以然,轩辕夜熄了灯,同段清黎睡下了。 只是一时间睡不着,两人在黑暗里睁着眼,也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睡的。 第二天都起了个大早,轩辕夜看似变化不大,没有迫切地想要做什么,实则身上往日的那种懒怠之气已悄然不见,眼中精光暗藏。 是准备认真面对某些事情了。 用过早膳之后,他又将卷宗看了一遍,便带着段清黎一起去找女帝了,时间要比女帝昨晚说的时辰还要早上许多。 严格说起来,现在仍然是昆珝的冬季,而且天气有继续变坏的趋势。尽管早已大亮,却有几分自远方天际绵延而来的阴沉,笼罩着四野,似乎预示着将有一场肆虐的大雪。 女帝对于他提前来询问,并不怎么吃惊,反而像是早有所料一般,轻轻笑了笑,没等他开口,已问道:“心里的疑惑,是否又多了些?” 尽管轩辕夜很不喜欢这种了然一切的语气,却还是面无表情承认道:“是,所以来问个清楚。” 女帝纤手遥遥一指,看似随意地说道:“坐吧。” 看她的表情,并不很在意他要问什么,全然悠闲得如同要闲聊一般。 轩辕夜并不迟疑,直接拉段清黎坐下,二人脸上都是一般无二的平静之色。 不知道为何,每次见到女帝一副淡然神情之后,轩辕夜就不想再有很多表情。若他凡事形于色,就会被女帝反衬得很沉不住气一样,无端便输了几分气势。 虽然他有时候看起来就是沉不住气,但真相如何他自己心里明白。 女帝看起来是个很爱读书的人,这时缓缓又低下头翻着手里的书卷,催促道:“要问什么,快些问吧。” 段清黎心里暗想,不是她昨天叫他来,说是有东西要教的吗?怎么现在有几分速战速决的不耐烦语气? 轩辕夜沉寂了一刻,在想怎么开口,他尚不能确定,女帝到底会怎么处置颜羽。 女帝微微挑了挑眉,似不满他的犹疑,轻嗤一声道:“不是你昨晚说要问他的事,今日为何又不开口?” 轩辕夜抬眸,声音平稳地问道:“那份卷宗虽然言简意赅,但透露了很多东西。里面记的应该是真的,我想知道,那禁岛,到底是什么样?” 女帝修长的凤目轻轻一挑,似扬起了一个笑,回道:“你若是想知道,不如自己去亲身体验一下。” 她的话既无波澜也谈不上有什么语气,让人听不出到底什么意思。可仔细一想,亲身经历确实是最好的回答。 轩辕夜却只是点了下头,她此言已侧面承认了,确实有那样一个可怖地方的存在,现在只怕还依然在运转吧? 他抿唇良久,心情无端又沉重了几分,轻声问:“我想知道,既然有灭门之仇,他为何还要替你做事?” 女帝无视了他把自己当成坏人的语气,却同样发问道:“你不知道?他没告诉你么?” 轩辕夜低哼一声,知道的话,还用问吗? 女帝见状轻缓笑笑,自语道:“呵,也是,以他的性子,大约是不会说的……” 她精致妙目中亮起几分兴味的光,曼声道:“你想知道什么,朕都会告诉你。走吧,朕带你去见一个人,之后你就明白了。” 第527章 落歌,不为人知的少女 事情果真又起了变化? 听到女帝说要去见一个人,轩辕夜便这么想到。 她既然也说了,他问什么都会回答,而且已经打算每天给他授课了,便不可能拖延或者敷衍。 他和段清黎对望了一下,都在猜测着即将要见的会是什么人,和颜羽有什么关系。 而且,女帝说的是“带你去见”,而不是让那人来面见她。 这时,虽然并未直接说出来,虽然事情走势还未见明朗,但二人心里对颜羽此前所说的某些事,都起了些疑心。 侍奉一旁的人显然很有眼色,一见女帝起身之后稍稍伸了手,便小心地递过一件狐裘披风。 一看这要出门的架势,轩辕夜暗想,还好早上出来之前,多穿了件外衫,这时倒也不觉得冷。 手中握着段清黎柔软暖热的小手,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安宁一些,他又悄悄握住了她另一只手试试暖不暖。 这时,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不好启齿的事。在这么冷的地方,她来月事的时候,会不会痛呢…… 似乎他已有好些日子没想这个问题了,她也从没说起过。但一念及此,他还是有几分担忧,便从一旁的软塌上,拾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这里是女帝日常起居之所,毫无疑问,那是她的东西。 段清黎微微吃惊,稍有几分抗拒之色。女帝却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只做没看见,随后便迈步朝门外走去,却不准旁的人跟着。 轩辕夜见她孤身一人款款行在前面,只在想,她果然和其他的帝王很不一样,出门自己走也就罢了,身边连个随从也不带。 不过就算女帝手下不在身边,他也没有趁机杀之的心思,毕竟和白日做梦无异。 外面并未飘雪,却有冷风呜咽而过,轩辕夜牵着段清黎跟在女帝后面,走在漫长而曲折,似乎没有尽头的回廊之中。 并不知道要被带往哪里。 一路上遇见了些人,皆是忙不迭地行礼,女帝只是挥一挥手,便继续不紧不慢地朝前行去。 她并不主动开口说什么,也不问什么,只留给他们一个修长优雅的背影。 轩辕夜着意看了她的脚步,发现很是轻盈,听不见一丝响动。看似寻常迈出的一步,却蕴含着无尽的动与静,使得步速永远不急不缓。 走得久了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冷了,段清黎默默估量了一下,可能已行了近两刻钟。 这么远的路,女帝却是自己用双脚走来,也是让她不知道如何评价。或许是因为平时坐得久了,所以需要动一动的缘故。 女帝既不说话,轩辕夜便也不开声。他看得见,所行之处渐渐是偏僻幽静了许多,若是秘密之人,住在这里倒也不错,也没什么好问的。 一开始从檐下回廊行来,一路经了个小花园,又走入曲径通幽之处。现在面前现出了一面石墙,墙上攀着些经冬犹翠的藤蔓,还算繁茂。 女帝走近石墙,伸手在壁上某处按了按,可能是有机关之类的东西,随后又退了两步。 等待的同时,她转头对轩辕夜道:“这璧谢宫是个僻静的所在,罕有人至,营造时设了颇多机关暗道。” 轩辕夜静静听着,细致地打量着那道石墙,力图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皇宫这么大,肯定会有些很让人惊讶的地方,倒也不奇怪。他现在确实好奇,女帝带他见的这个人,是死是活?或者是,被幽禁在这里? 等了不多时,石壁豁然动了动,裂开了一道缝,渐渐朝两边分开。伴着盘虬的藤蔓,像是一道古意盎然的门。 有个人从里面快步而出,弯腰恭敬地行礼,女帝轻轻点头,不发一言便率先走了进去。 一股已被风吹散了些的暖意自门中涌出,段清黎暗想着,这石壁里面倒是别有洞天。 二人随后走进,周身的暖意越发明显了些。但其实要真论起来,这里也并不比外面暖太多,只不过是略微封闭,寒风难侵的缘故。 女帝在前面,脚步似乎蓦地加快了许多,二人便也没顾着欣赏石壁之中的景致,紧了步子跟上去。 轩辕夜知道应该是即将见到那人了,谜底揭开之前,他好奇之余,却又隐隐有几分不放心了。 不多时,转了几个弯之后,进到了殿中的某间屋子,看摆设,是少女闺房无疑。 看出些端倪之后,他们二人便暗暗皱眉,心跳得快了几分。 女帝不发一言,款步行到芙蓉帐前,瞧了瞧床上睡着的人儿,才开口道:“过来吧。” 二人早已隐约见到一人睡在床上,却不知身份,此时自然要上前一看究竟。真见到人了,却又不免皱起了眉。 那是个面容白皙清秀的少女,此时阖着双眼躺着,该是在休息,或者说还没起床。 最开始时,二人极快地对视了一眼,心底都跳出了一个堪称荒唐的想法,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何颜羽像没有情根一样。 原来他从来不曾表示过喜欢某女子,其实是因为早在昆珝有恋人了吗?难道是为了心爱的人,所以他才不得不听命于女帝? 可仔细观那少女的面容,竟然和颜羽六七分相似,只是还要幼嫩精致许多。 于是一时间,二人心里的疑问又是不少。 轩辕夜并不开口,只以问询的眼光看着女帝,意思显而易见。 女帝言简意赅:“颜落歌。” 闻言,轩辕夜他们怎么可能还不知道这少女的身份? 他们已明白,这大约是颜羽的妹妹,而且是胞妹。 轩辕夜目光又在颜落歌脸上打了个转,皱了眉望向女帝道:“可他告诉我,颜氏一族只余他一人。” 女帝挑眉轻笑:“所以你就信了?” 段清黎身为医者,此时分了大半的心思,睁大了眼仔细打量颜落歌的面庞。她觉得落歌看起来很是苍白,唇瓣也是淡粉之色,或许是身体柔弱的缘故。 或许是因为已知落歌家族之事,又或许是因为认识颜羽,也可能是因为她看着实在纤细柔美,第一眼见到颜落歌,他们心里便已生出了几分怜惜。 轩辕夜沉默片刻之后,压抑着怒气问道:“所以,这就是他为你卖命的原因?” 第528章 怪谁,朕很仁慈的 今日一见,虽然女帝还没说什么,但在轩辕夜他们的认知里,仿佛已是看到了所谓真相。 轩辕夜最是感同身受,可最觉得难过的,却是段清黎。 按照他们的想法,女帝以颜落歌作为威胁,必然能拿捏住颜羽,甚至不得不闯“禁岛”那样真正的九死一生之处。 就好比他们,虽然现在看起来还好,但身边同样隐藏着威胁。 轩辕夜眼中的怒意显而易见,可女帝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她轻灵地转个了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依旧一身大气的从容,表情很是平静。 正是因为她这种表情,让轩辕夜有一种,即便他暴跳如雷也显得很可笑的感觉,所以干脆不要暴露太多情绪好了。 说心里话,他自己对于这类手段,用得也是炉火纯青。可是一旦事情降临到自己或者亲近之人身上,便觉得极其不舒服,心里生出愤怒、痛惜的混杂情绪。 女帝静静看着他表情的每一丝细微变化,目光落在刚刚迈着碎步走进的宫人身上,随后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开始品茶,似乎并无开口的意思。 这样被她故意晾下,轩辕夜眉间微微紧了紧,便又移开视线,再度看了颜落歌一眼,越看越觉得她和颜羽长得实在太像。 即便他平时根本对不认识的女孩子不怎么感兴趣,不会有任何情绪波澜,但他现在其实是在替颜羽不平。 女帝喝了几口茶水之后,口齿生香地说道:“成王败寇,不是理所当然么?看你的反应,似乎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轩辕夜闻言,已知不该再继续说什么了,他们的立场根本就不一样。 女帝并没有把颜羽做朋友,而是站在君主的角度来看的,便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而且他发现,站在女帝的立场,这种做法确实无可厚非。 但他还是心有不满,沉沉道:“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卑鄙无耻吗?” 女帝奇道:“朕已经很是仁慈了,你知道,照他们的出身,本来该怎么处置吗?本就该满门抄斩,不留活口。” 轩辕夜道:“别说得恩赐一样,活着不还是要受你指示,你不过是为自己利益考虑罢了。” 女帝轻嗤一声:“你说得对,朕应该立刻杀掉他们。” 轩辕夜心里一噎,有种说不出来的恼火。 段清黎一如既往的沉默,一言不发,心里充满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意味。 她大致能想到颜氏兄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最可能的是,颜羽为了换妹妹安稳度日,然后答应听命于女帝。 有些人,明明知道会被掣肘,会受到束缚,仍然不会放手。这么纯粹的傻,让她说什么好? 女帝见轩辕夜绷着脸目光幽沉,毫不在意地继续道:“朕并没有做什么,只能说颜羽太仁慈。同样的处境,杀亲弃友的人多得是。” 轩辕夜眉间又是一紧,忽而挑唇冷笑道:“真是好奇,这么多人与你有仇,为何你还活得好好的。” 女帝不以为意地一笑:“因为朕除了这种手段之外,还有别的办法让他们乖乖听话……” “就如你昨晚所见的那样,那些护卫能不能称得上是人呢?朕也不知道,”女帝眸子幽幽一动,流转出盈盈的冷光,“你该感谢朕,起码颜氏兄妹,都仍然是人。” 轩辕夜只觉心塞无比,气愤的同时,又满心悲凉。 跟不讲理的人讲理很难,跟不知道羞耻的人讲德,也是很难,尤其是这人手握大权的情况下。 他气闷之中,一言不发,可女帝却又开口了:“颜羽在你身边帮衬,确实是件极好的事,本就是难得一见的良才……这样的人么,总是有那么点和寻常人不同。” 她神色并和方才未有多少不同,可轩辕夜看了她一下之后,便觉得她方才那一眼和这句话,充满了隐晦的威胁意味。 这个想法,让他心里戒备更甚! “帮衬”这个词,意思实在太过微妙,女帝早已说过她完全清楚他的意图。 现在,知道了颜落歌的存在之后,轩辕夜便蓦地想到,她今日到底为何带他们来见颜落歌? 女帝是在告诉他们,既然她能让颜羽听命一次,便也能有第二次。只要有颜落歌的存在,颜羽便不得不听话。 所以,女帝真正要劝他的是,尽早收了离开昆珝的心吧! 毕竟,只要愿意,她随时都能让他变成孤家寡人。 他们谈了这些时候,除了段清黎之外,没人注意到颜落歌的睫儿轻轻颤了颤,随后慢慢睁开了眼,一副睡眼惺忪的神情。 她一边轻轻打了个哈欠,一边拿白皙的小手揉了揉眼睛,之后下意识地望向视野里格外突出的人影。 轩辕夜本背对着她站着,被段清黎悄悄提醒了之后转过头来,便见刚刚睡醒的少女睁着清亮的眼,一瞬不瞬地望了他片刻,突然尖叫了起来。 “哥哥!” 随后,颜落歌动作飞快地一掀被子爬下了床,光着脚急切地跑到轩辕夜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带着哭腔喊道:“哥哥,哥哥……” 段清黎惊异于她看着瘦弱,动作居然如此迅速。但她也看得分明,颜落歌果真很是单薄瘦弱,现在下了地,和她身量差不多高。 轩辕夜看了段清黎一眼,随后沉默地掰开把他紧紧箍住的两条瘦弱手臂,沉声道:“我不是你哥。” 颜落歌泪眼汪汪的,被推开几次之后,仰着头仔细看了看轩辕夜之后,小声问道:“哥哥?你不要小歌了吗?” 虽然她说的是昆珝语,但他们都听得清楚明白,轩辕夜此时心里的无奈远大于不悦。 他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颜氏兄妹,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所以他竭力忍住了怒气,除了段清黎之外,他不喜欢被人触碰的,尤其是这么亲密。 左右没有法子,轩辕夜二话不说,伸手在颜落歌背上点了点,让她再度昏睡过去,然后抱到了床上。 女帝看他眉目阴沉,却能忍耐得住不发作,悠悠解释道:“落歌单纯胆小,不过脑袋有几分不好使,所以至今未曾婚嫁。” 轩辕夜闻言暗想,敢不敢告诉他,为何她会脑袋不好使? 第529章 带回,病弱少女 刚刚颜落歌清醒的时间太短了,以至于段清黎并没有看出,女帝所说的“脑袋不好使”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但她略略一想也能知道,必然是因为特殊的经历导致颜落歌某些地方弱于常人。 比如刚才把轩辕夜当做她哥哥,或者,凡是个年轻男子,她都会那么觉得。 这么一来,她心底对颜落歌的同情不觉又深沉真挚了几分。 轩辕夜觉得他的怒气几乎要冲破天际了,偏偏面上不怎么表露出来。 他生气的原因很多,先是颜羽隐瞒了那么多东西,再是女帝的这种态度,又让他更加认清了现实,不得不仔细思量到底要如何做,才有可能离开昆珝呢? 他悄然深深吐纳几次之后,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便转头问道:“我想知道,若想要颜羽听话,你既然有那么多惑人心智的手段,为何还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 女帝冷澈的目光盯着他,逐一纠正道:“首先,这件事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因为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然后……” 她嘴角浮起诡异的一笑,低了声音解释道:“朕确实有很多让人忠心不二的办法,比如某些药物。但是有得必有失,大部分人一旦用了药,便和行尸走肉无甚区别。” “相较之下,朕倒是希望能有几个灵巧聪明的手下,而不是只会听话的。所以,有些人的理智,是很珍贵难得的。” 轩辕夜垂眸一想,她说的全然在理,行尸走肉固然听话,却是缺乏思想,只会机械地服从命令。 他又倏然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女帝。他在想,怪不得她一直没对他用什么手段,原来是出于这个考虑。 毕竟,作为帝国未来希望的傀儡,他可是独一无二的,自然不能轻易丧失了灵智。 或者说,只要情况不恶化的话,这一类让人忠心的药,是不会用在他的身上的。 这个认知倒是让他心里稍微放下了一些,却不可能完全放松警惕。在这里的一饮一食,他依然会注意的。 女帝轻声询问这里的侍从时辰,得到回答之后,似乎是觉得在这里呆得太久了,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段清黎觉得,她这种语气,听起来和“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差不多。 轩辕夜不假思索,便问道:“卷宗里,写到密令便断了。我要知道,你为何派他到大夏找我?” 他眉间紧了紧,终于更为直白地问道:“是否在两年前,你就已经开始布这个局?” 女帝静坐之中,仍然满身王者气势,虽然内敛,却不容忽视。 她听了问题之后,莞尔一笑,承认道:“朕向来谋定而后动,你之归来,确实准备了很久。不过……” “他那时是戴罪领了任务而已,除他之外,并没有旁的人合适了。而且,朕并不确定朕的孩子,是否还活着,再者……” 她语速放缓了些,声音又轻,听起来多了几分阴沉之感,徐徐道:“若是长成了渣滓一般的人,朕不希望有过那样的孩子。” 轩辕夜闻言心里滞了一瞬,立时想到颜羽当初接到的命令其实是双重的,要么杀要么助,全在他本人一念。 他一想到这里,顿时神情又冷了几分,眼神犀利如刀,却一言不发。 女帝诚实地评道:“你比渣滓,好那么一点。” 轩辕夜低哼一声,懒得同她说这些,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是当下,他心情到底是纷乱的,很想现在就去质问颜羽某些事。 想到一个办法,他语气渺然道:“我要带颜落歌走。” 女帝漠不关心一般:“随你,你想怎样都可以。”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像是讽刺,可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管教她的孩子。 他和当年的她一样桀骜不愿受到束缚,加之本来就对生活轨迹突然改变很是抵触,所以她只好在小事上,不去管他。 就算轩辕夜不明说,女帝也能大致猜到他的意图,应允他之后便道:“你今日的问题问完了么?若有事情,明日上午再问吧。” 轩辕夜顿了一会才懒懒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女帝等他有所反应之后,便目不斜视地离开了,随便他做什么,再无一句嘱咐,当真是绝不在小事上管束他。 轩辕夜低声说了自己大致的想法之后,段清黎便帮仍然沉睡的颜落歌穿好了衣服。之后,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神情里含义丰富。 他被她会说话一般的眼睛一望,立刻上前抱住了她。感受着她正在成长的身体在自己怀里,满心都是说不出来的悲欣交集。 “一定会有转机的。”他低哑着嗓子对她道。 段清黎点了点头,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说起正事道:“路上我想给她瞧瞧,她的身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轩辕夜点头之后,命人抬来软轿,直接去他们的住处,一起带上了颜落歌。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就让颜羽知道他把人带了过来,必须再问颜羽一遍,弄清楚为什么不把某些事情说出来。 害得他前段时间摇摆不定思索如何处置颜羽时,险些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花有重开,人无再生。 乘轿的话,从这里到他们的住处,大概要大半个时辰,完全足够段清黎给颜落歌细细检查身子了。 看着苍白瘦弱的少女,段清黎不禁疑惑起来,轻声询问道:“她多大了?看起来似乎还没我大呢。” 轩辕夜轻轻揽住她,回道:“不知道,刚才忘了问。不过你自离开大夏之后,个子长了点的。” 就好比,娇嫩的花苞,正在一点一点缓缓绽开。她身上的那种属于少女的青稚之美,多了几丝成熟的韵味。 段清黎的手从颜落歌的腕上拿下来,看了她一眼之后,转头望向轩辕夜,告知自己的发现:“我发现她的身体确实很弱,看着弱不禁风的,一点都不假。” 他问道:“是有人希望这样,还是如何?” 她摇了摇头回道:“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看起来,是很久以前,她年纪很小的时候,身体就很弱了。不知道是不是女帝做的……” 第530章 试探,不再遮掩什么 轩辕夜看了沉睡之中的少女一眼之后,因为心里尚拿不准后续的处置要如何,所以又问段清黎道:“她只是身体虚弱而已?有没有什么大病?” 段清黎垂下睫,眨了两下眼,慢慢回道:“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气血两虚。另外从今天来看,可能有点癔症……心智也不见得成熟。” 他轻轻点头,薄唇抿成一线,忽然之间,不知为什么,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为何世上总有那么多弃婴? 养不起这个原因就不必细说了,他想的是,身体残缺的婴孩,多半都是活不下来的,因为他们有明显的缺陷呀。 甚至于,极少的时候,满心挫败、处于低谷,他曾想过,自己若是一直这样,倒不如没存活过。 不,这样想不对,很不对。 他为何会觉得一个人没有价值就不该活着? 怎么会有毫无价值的人呢?起码对亲友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 就算成为负担和羁绊,依然无可替代…… 轩辕夜在沉思的时候,不自觉地盯着段清黎的眸子,望进那双同样幽沉的黑眸之中,似乎能心安一点。 她看他的神情和打量颜落歌的眼神,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不由得轻轻一叹。 她觉得,看得见残缺,接下来会产生的情绪应该是怜惜和同情才对,而不是厌弃。最起码,不该为他人遭受的苦难有一丝的幸灾乐祸。 见她朝自己宽慰地笑了一下,笑意温和,轩辕夜回过神来,纷乱的思绪仍然没有完全斩断,最后想到的是,他装疯卖傻的那段时间。 现在一想起来,便刻意忽视了事情的原因,只记得那些温馨清甜的日常生活了。 病也好,傻也罢,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珍惜,不该被谁剥夺这样的温暖。 于是他也回了一个浅笑,开口时声音虽轻,却像是保证:“我尽力让他们安稳。” 不为什么宏大高尚的目标,仅仅是因为觉得该这么做而已。 开心团圆总比悲伤分离好得多。 轿子回到女帝新赐名的安志宫之后,轩辕夜一句话,轿子便一路朝着这宫里一个稍偏僻的殿里去了。 他又命令了陌晚去好生安置颜落歌,不要出一点差错。 毕竟,起码过一个多时辰,才能让颜羽知道。 按照以往有了新的情报该让大家都知道的好习惯,从女帝那里回来,又没有到午膳时候,轩辕夜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颜羽他们。 他在想着怎么自然地试探出这件事,段清黎小声问道:“她大概多久会醒?” “说不好,不过她既然身子虚弱,应该还要一会儿。” 轩辕夜心里又暗叹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他们兄妹有多久没见面了。 亦不知道,相见之后,什么时候会分别。 宫里屋舍众多,他们住得略为分散,然而平时还是会聚在一起,方便讨论事情。 两人回来之后,稍稍休整了一番,便派人传话,把颜羽他们两个叫了过来。 但这次谈话,却是在书房里。 因为轩辕夜现在既已有危机感和紧迫感,便是一扫以往的颓靡之态,拿出了认真做事的态度,颇为认真勤奋。 以目光示意他们落座之后,他便先行开口,引出话题道:“昨晚女帝那一出真是无聊,将我骗过去之后,到底还为的是一个下马威而已。” 虽然昨晚情绪暴烈,但现在他神情自若,是那种看穿了想通了的表情。 颜羽亦是神色自然,对此并不意外,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安然的。就他所知,陛下从来都是精明细致,基本没做过什么没准备的事情。 段清朗这段时日是比较郁闷的,因为不能确定自己要做什么,便暂时无法做出该去往何方的决定。 所以他关切地询问:“陛下,有什么指示吗?你往后需要做些什么?” 轩辕夜照实回道:“她让我以后每天过去听她授课,大约是要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要教给我吧。” 他表情虽淡,目光却悄然扫过了颜羽,注意着那看似淡然的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觉得,照颜羽的聪明,一定会想到某些事吧?却偏偏还能如此淡定。 段清黎照例不多说话,然而她一双聪慧黠然的乌黑眼睛,却也在留意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和反应。 毕竟么,就算是心里有所预料,可到底都是熟人,戒备自然会比陌生人少些吧? 路上她已和轩辕夜略略谈过了,虽然已做出决定要保颜落歌他们,但细枝末节的事情还没想好,因为尚不知颜羽的反应会如何。 这时如何问他这件事,也是需要技巧的。 其实,颜羽早就在猜测,他们这两日是不是知道了他既往的事情。 但他就算心有所想,也毫无表情。因为,往事是事实,他们早晚会知道的,他能掩饰或者阻拦吗? 然而让他心心念念的人,他却不知如何解释。 所以不多时,他便垂了眼睫,又觉得一言不发似乎不好,所以状似无意地问道:“陛下此举,自然而然。那今日,谈了些什么?” 轩辕夜定定凝望了他片刻,忽而一笑,在估摸他这种态度,是在试探,还是准备直接承认? 又想到自己的目的,他便忽略了其余,笑道:“我们今日没谈多少,她说我该多认识些人,所以今日先带我们去见了个人而已。” 段清朗悄悄地同段清黎互换了几个眼神,心下明了之后,便也猜得些什么。因为,颜羽之前的消极态度,让他们都很是疑惑。 这时,他做出感兴趣的样子,问道:“见的什么人?女帝带你们去的,那人一定很不一般吧?” 轩辕夜笑意越发幽深,盯着颜羽,回道:“是很不一般呢。毕竟,有那样经历的人不多。” 颜羽心头一跳,几乎忍不住就要蹙眉。可他到底忍住了,神情干脆凝固了一般,掩饰着纷乱涌动的心绪。 他怎么会看不懂轩辕夜似笑非笑的神情? 终于,静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勉强平复心情之后,直白又急切地问道:“你们见到她了?她在哪里?” 第531章 坦承,要去看看她吗 轩辕夜笑意不减,目光却渐渐犀利了,并不急着回答,只道:“你从来,没用这种急切的语气和我说话。” 颜羽手握成拳,站起身来,声音又大了几分:“她在哪!” 轩辕夜静静看着他,低低冷哼了一声,语气冷硬问道:“你倒不妨先告诉我,为什么从来没说过你有个妹妹?” 段清朗早就疑惑不已了,暗道背后果然还牵扯到另外一个人,所以一直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们瞧,生怕漏过了每一丝表情。 听到这里,他才恍然大悟,只觉得脑中倏地一下被什么东西照亮了,彻底明白为何颜羽会做出那般选择。 颜羽这时心情越是急切,轩辕夜反而越是沉静,就是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 颜羽见他神色,已知他心里如何想的,再看段清黎似乎没有搭话的意思,沉沉看了轩辕夜一眼之后,慢慢垂下了手。 只是因为起身动作太过猛烈,扯得胸口有点疼。 然而他到底无法再保持以往的云淡风轻,难以舒眉,声音亦是低沉,说道:“就算我不告诉你,你现在不还是知道了吗?能瞒得了你?” 轩辕夜认真分辩道:“怎么能一样,我虽然知道了,又不是你告诉我的。你对我隐瞒了这件事,你当我傻吗?” 段清朗趁他俩打嘴仗的时候,悄悄凑到段清黎身边,小声问:“到底什么情况?” 段清黎一边关注着他俩,一边压低了声音回道:“他妹妹叫颜落歌,待会他应该会解释一切的。” 轩辕夜一语之后,颜羽暂时没再说话,他知道落歌应该没什么事,他们想知道的只是真相和原因而已。 因为情绪激动,牵得胸口有几分生疼,颜羽慢慢坐了回去,转念一想之后也不准备再遮掩什么,却还如垂死挣扎一般问道:“关于我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轩辕夜轻缓地摇了摇头:“不是啊,都知道了还来问你吗?” 他随即又一字一句问道:“我只问,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告诉我?” 颜羽轻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是不想告诉你。” “我不想告诉别人我的家事,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 或许是因为微仰着头的缘故,他的神情忽然看起来有点冷傲,语气更是带了些孤凛决然意味。 轩辕夜闻言轻轻点着头,“啧啧”了两声,没立刻说什么。 哎,看颜羽现在的样子,有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炸起了毛,眼神都犀利了很多呢。 轩辕夜随即又摇了摇头,看向段清黎,神色温柔。他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不能触碰的人或事。 是伤疤或者屈辱,最可能的是,一生至爱。 可有些时候,世界真是残忍呐。 心里暗叹之余,他语气忍不住低柔了几分,却还是有些责备的意思,开口道:“假如,我之前做的决定不是放过你,你仍然不后悔隐瞒那些事情?” 若当时他真一念行错,而后再得知颜落歌的存在,定然会悔恨终生。当然,对颜羽的恨同样会更甚。 颜羽神色仍然未放松,嗓音依旧低沉,说话犀利:“我不后悔,更不会那时候告诉你,用来博取同情。” 段清黎他们闻言,心里也是无限感慨,仔细一想,明白道理的同时,那种悲哀无奈又深重了几分。 那时轩辕夜很恼恨被坑到昆珝来,颜羽如果提起他有个病弱的妹妹,确实有几分“上有老,下有小,求放过”的感觉。并且,这种做法甚至会让轩辕夜异常反感。 只能说,不愧是禁岛走出来的,骨头真硬。 一阵沉默之后,颜羽又解释道:“陛下答应过,会好好照看她的,所以我,并不担心她会过得不好……” 话虽如此,他却声音渐低,显然想起颜落歌,情绪逐渐低落下去。 他们却对此微微一奇,听这语气,颜羽对女帝很信任么?不然,怎敢如此托付? 段清黎观察细致,注意到他的手又慢慢握紧成拳,轻轻颤抖着,心中不觉又是一阵叹息。 设身处地来想的话,她确实也不知道,党同伐异中幸存下来的所谓罪臣,在新的上位者面前,到底该如何存活。 能做到今天这样,保全自己和妹妹,并且心性并未变得残暴嗜血,而是清净出尘,已经很好了。 轩辕夜轻声宽慰道:“她现在很好……” 他却也只能说出这么多了,别的事情现在说不是很合适。比如,他今天被除了娘子以外的女孩子强行抱住,只因为被错认成了她哥哥…… 现在不说,免得勾人忧伤情绪。 但长痛不如短痛,今日既已提到这件事,未免以后再提起,轩辕夜索性一并问了:“告诉我,她当初是怎么威胁你的?” 颜羽垂着眼没有看他,沉声回道:“她没威胁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事实就是成王败寇,失败的那一方,从来都无法选择自己的道路。” 可他始终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出身。那明明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他们却不得不继续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 没有余地,没有选择,无法置身事外。并且,因为对方比自己强大太多,连复仇都变得异常虚无缥缈。 这样的人生,无疑是痛苦的。却偏偏,他仿佛被踩到泥地里仍要站起来的草杆一样,就是要活着。 卑微又坚强地活着…… 段清朗见他们情绪皆因此低落,目光闪动了一下,抿抿唇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他早就发觉,和某些人相比,自己实在太过幸运了。既然如此,更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段清黎微微叹了口气,心底有说不出来的种种滋味。她倒是觉得,颜落歌其实很是幸运,有这么一个好哥哥。 轩辕夜十分明白颜羽的心情,那种心情,如同在小心地呵护一件易碎的琉璃,小心到连呼吸和心跳都不敢太用力。 他也不想再多耽误了,轻声开口道:“要去看看她吗?我带她过来了。” 颜羽闻言,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却眉头深皱,并未立即答应,隐有拒绝之意。 第532章 她是他的责任 见他一时间神色复杂,似满心期待,却又犹豫不决,始终没能给出确切回答。几人心里便都有些微奇,初时并不多么理解,但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段清黎心里暗想,这是“近乡情更怯”吗? 他们都一言不发,默默等着颜羽做出决定。 颜羽纠结思索了片刻,仍然紧闭着唇,没答应下来。 良久,他摇了摇头:“不去了……” 此举大大出人意料,但其中必有内情。 他紧接着闭上眼,叹了一口气,缓缓承认道:“刚回到昆珝的时候,我悄悄离开,去看过她了……知道她好,就行了……” 段清黎回想那日在璧谢宫见到颜落歌的场景,觉得她的处境虽然算不得极度优渥,却远远比真正的罪臣该有的待遇好多了,这一点倒是真的。 只是她的身体和心智,实在让人忧心。 颜羽呼吸都似滞重了许多,声音轻得如同自语:“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何必呢……” 他的话虽轻,却让某些人心里一颤,忽然之间,哀伤的情绪便如潮水一般漫卷上来。 他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失而复得之后,必然是极度欣喜。可若这所得,并不长久,马上就又要失去了呢? 最残忍的不是失去,而是得而复失。 那时候,更会有成倍的伤心和绝望。 颜羽对自己的处境再清楚不过,在女帝眼里,他始终只是属下,是走狗,是可有可无的人而已。 想杀便杀,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连借口都不需要。 反抗不了的时候,便只好尽力在束缚之中,争取更多的利益。 他不是不想去见颜落歌,只是怕团圆之后,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又要分别了。 轩辕夜思考良久,神色认真地开口道:“去看看她吧,她很想你。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或许还有转机,错过的时光却不会再回来了,不要浪费时间。” 末了,他又一字一句道:“我会尽力,护好大家。” 他没有理由让其他人为他牺牲什么,最好都能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段清黎也轻声说:“去瞧瞧吧,相聚再短,也好过没有。” 事实上,她不认为,如果女帝真的变卦,会有人能幸免。 颜羽似乎被触动了,犹豫之后,神情蓦地一松,急声问道:“她在哪?” 轩辕夜早已起身,朝段清黎伸出了手的同时,说道:“走。” 路上,因为颜羽的急切心情,他们不得不屡屡加快脚步,却也得到了些别的消息。 他终于是主动说出了更多的事情。 “祸事发生的那年,我七岁,她两岁。好像一夕之间,满门的亲人,忽然就只剩这么一个了……” “昆珝似乎总在下雪,那天的大雪,都被鲜血和火光映红了。天很冷,人很多,颜家几乎要被踏平。满地都是死尸,一队护卫带我们突围出来,在荒野里……” “雪下得再大都掩不住血腥气味,护卫一个个倒下之后,我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面前。我以为大家都逃脱不了,但那些人好像突然接到命令,把我和小歌带回去见陛下……” “因为小时候受到那样的刺激,小歌她,一直像个孩子一样……” 他声音越来越轻,带着几分袅袅的颤音,因为在竭力压制着某种情绪。 之后的事情,他没再说,但他们也能猜到大概了。 既已剩相依为命的两个人,还能如何呢? 这种养大仇敌的孩子为己所用的做法,其实不止女帝,很多人都做过。上位者眼里,只有成败。 但一想到女帝本人也经历了这类的事,段清黎暗暗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已懒得去论对错与否了。 这时已经近午,颜落歌也已经醒了,却并没有起床。 她似乎觉察到换了个陌生的环境,窝在被子里,两手抓着被沿,睁着茫然无措的眼睛,身子瑟瑟发抖,显得很是害怕。 不到一盏茶功夫,众人便到了这偏殿。推门之后,颜羽先是在门口顿了一顿,随即快步走了进去,目光牢牢落在颜落歌脸上。 看着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纤瘦啊…… 他们三人随后步了进去,却没跟得太紧,站得远了几步,不去打扰他们。 一如之前见到轩辕夜的时候,颜落歌见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目光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神情却没有一丝恍然大悟的意味。 颜羽一阵风般奔至床前,急急唤道:“小歌,小歌儿,哥哥回来了。” 颜落歌怔愣一瞬之后,小鹿般纯澈的眼,似被什么点亮了,微有几分疑惑地开口:“哥哥?你是我哥哥么?” 颜羽心知已分别多年,她也未必真能认出自己。可是那种奇特的血肉相连的感觉,却微妙而真实。 他此时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昆珝这里也不讲究这么多,微俯了身朝她伸出双手。 尽管印象之中上次见到哥哥已经是很久以前了,记忆中他面目都已模糊,但此时颜落歌本能地感觉到,面前这人,就是她哥哥啊! 眼泪毫无征兆地滚滚而下,纤瘦娇小的身子迅速钻出被窝,扑到了颜羽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就算脑袋有几分混沌,可心底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很想大哭一场。无数的心酸、委屈、惶恐,都想要告诉他。 “坏哥哥!”颜落歌皱着脸啜泣,一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细瘦的胳膊却将颜羽箍得紧紧的,生怕他再消失不见。 颜羽一手环抱着她,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脑袋,嗓子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时半会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有一片苍茫无垠的悲伤之感。 他记得清楚,她上次见到自己,已是三四年之前了,那时她是个黄毛小丫头,如今虽不能算出落得亭亭玉立,却真的长大了许多。 他细细擦干她脸上的泪,竭力抑制住伤情,弯了眉眼温言道:“小歌长成大姑娘了,不能哭噢。” 颜落歌撅着淡色的娇嫩唇瓣,琥珀色的眼中仍漾着泪光,抬头怨愤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不说一句话,把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又哭了起来。 颜羽颇为耐心地哄劝,看着她,仿佛看着一生的珍宝。 他只知道,因为这样的命运,她是他的责任。 愿用我一生,换你一世欢颜。 第533章 因为她是女孩子 眼前一幕算得上温情,但也是意料之中。 这时其余三人关上了门,只在一旁看着,神情恬静之中,微微有几分动容,眉宇之间流转着无限悲悯哀怜。 轩辕夜觉得看久了情绪会被牵动,便移开了眼,同时一手扣紧了段清黎的柔荑,握在掌中暖着。 他握得很有技巧,虽然很紧,却不会让她觉得疼。 段清黎微微一笑,心底哀伤的感觉被冲淡了几分,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相对无言,只有如月华般的目光,清可见底。 段清朗看了看他们四个,无端觉得似乎哪里漏进来一缕凉风,从衣领子钻进衣服里头,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冷。 于是突然之间,他真有几分想家了。 不过心里还是很欣慰的,谁不想看到团圆景象呢? 这时已经近午了,早该吃饭了。颜落歌平时便吃得少,现在也没怎么饿,只顾拽着颜羽的袖子,怎么都不肯松开,一直在追问这么久他去哪里了。 颜羽歉然地看了他们一眼,而后拉她坐下,又帮她慢慢穿上了两件外衫,神情温柔细腻至极。 段清黎心里暗想,一般来说,一个好哥哥,必定是个好男人,嗯。 不过仔细算起来,颜落歌今年该是十六岁了,比她还稍大一点,可看着却反而显小,实在是身体的缘故。 若是以往,她不会有闲心完全设身处地同情弱小的,但经历的事情越多,看得越透彻之后,心胸似阔大了许多,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悟了。 凡事不该唯名或利,不能给自己带来丝毫好处的人,便该弃之如敝屣? 呵,这样的人最终结局会是如何,也让人懒得多想。 她同是女子,在知道颜落歌的遭遇之后,已悄然生出几分怜惜的念头。别的她不能做什么,但是帮着调理身子,还是可以的。 她估计,颜落歌虽然年纪摆在那里,但其实可能连癸水都没来。 见颜羽他俩以昆珝语低声交谈,所叙尽是一些平常普通的事,却温馨无限,她便淡淡一笑,不打算多待在这里了。 该留给他们些单独的时间和空间。 她的手轻轻一动,轩辕夜垂眸望她一眼,又看看颜羽他们,开口道:“喂,我们吃饭去了,你最近安心陪她就好。” “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宫人去做便是。” 说着,他拉起段清黎迈步就走,听到段清朗低低哼了一声,回头戏谑一笑:“你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过会多吃点……” 然而移回目光,他眼底微显出几分忧思之色,在想什么时候让无关的人都离开这里吧。 段清黎出门之后,却是花了一小会儿功夫,去找了陌晚,告诉她为颜落歌煮点药粥,一时间没太多药材,便放点野枣、枸杞之类的。 她已经诊过了,颜落歌身体弱,有部分原因是脾胃虚弱导致精气不足。所以要调理,也不是一日之功,慢慢来吧。 回来之后,她解释道:“昆珝当地人似乎是不吃米的,我也没瞧见有稻米,但其实米粥最是养人。” 轩辕夜点了点头,附和道:“对啊,今天的伙食就改了,可能昨晚太仓促了没来得及特别准备。” 他还在为拉肚子的事耿耿于怀,却也懒得追究背后真相了,或许是自己的肠胃打了个盹呢…… 午膳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了一会,或许是有些阴沉的天气里本就让人很是困倦,所以渐渐又都不说话了,开始闭目养神。 下午轩辕夜也懒得做什么,女帝好像也没说什么。毕竟今日的事情算是有几分意外了,发展得出乎人意料,他得花点时间彻底接受一下。 因为,颜羽还有事情没说完。 这时候段清朗也看过了颜羽的卷宗,对其中所记同样有几分难以置信、毛骨悚然,暗自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 未时许,三人静静待在书房中,或坐或卧,看书养神,安闲自在。 一道轻灵飘逸的身影走了进来,开口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轩辕夜悠悠抬眸看着他,换了个舒服、可以长时间谈话的姿势,答道:“和以前差不多,不过又加了点东西,总得保证无辜的人安然无恙才好。” 颜羽在一旁坐下,神情里竟然有几分感激意味,踌躇一会还是开口道:“多谢你了。” 轩辕夜只轻轻挑唇,并不回答,也不接受谢意。 颜羽解释道:“此前,她并不住在宫里,而是在宫外的一个庄子。我总是担心她一个……小女孩,会受到欺辱……” “好在陛下是个守信的人,说好的会照看好她,就一定会做到。” 轩辕夜墨染双眸凝滞了一瞬,继而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发现,这么久以来,颜羽似乎并没有怎么表现对女帝的恨意,反而时有赞誉? 这是怎么回事? 段清黎他们也在想,女帝真的守信吗?这和手腕复杂矛盾吗? 轩辕夜垂眸想了想之后,问道:“所以,你应该感谢女帝才是吧?” 颜羽有一瞬的默然,眼中流转的细微情绪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思忖片刻之后回道:“一码归一码,我谢她守信,却不代表完全原谅她的杀戮和利用。可我也不想再报复下去……” 轩辕夜满意地眨了下眼,这样才对嘛。 但他神情却寂静而肃穆的,最近才终于明白为何颜羽看起来总比实际年龄老成稳重许多,甚至有几分看穿世事的疏离淡漠,大约因为经历得太多心有些累了的缘故。 颜羽为难地抿了抿唇,缓声道:“她若不知道我回来了,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离开了。所以……” 轩辕夜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后睁着一双黑多白少的眼,不知在想什么。 颜羽又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且不说她与我一母同胞,因为她是女孩子,我便得更加尽心尽力护着。若是个弟弟,我或许就不管了,女孩子啊……” 段清黎顿时心有戚戚焉,身为女子,她自然知道难处。 这世道本就如此,男尊女卑,女子生存要艰难许多,白眼、轻鄙,甚至可能的侮辱。 她们被视如玩物,如牛马,如蝼蚁。 一个女孩子,能有真心疼爱她的父亲、兄长、夫君,都是人生幸事啊。 第534章 退让 这些道理轩辕夜都懂得,但真要说起来,世间还是有那么些特立独行的女子的,直教人欣赏叹服。 他觉得他的小娘子,虽然看着并不怎么打眼,平日也不声不响的,但却和潜藏在暗夜中的小豹子一样。 想到这里,脸上已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宠溺的笑意,朝她清清淡淡看了一眼。 恰好这时候她似心有所感,也抬头望了过来,眼中却是情绪复杂。 双目相交,却并不言语,彼此深深相望片刻之后,都是极轻地一笑,尽在不言中。 她方才心里有如狂涛漫卷,因为想起了世间无数命运悲惨的女子。最可悲的不是男人的欺辱,而是同类相残。 然而转念一想,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公道尽管可能会来得晚,却一定不会缺席。 而她,亦算得上幸运,能得一人若卿。 颜羽今日虽然面上表情没多大变化,却似心情很是舒畅。尽管一室无人应答,气氛却并不尴尬,他想起什么来,解释道:“陛下真的是个很不同寻常的女子,她眼里从不看轻了女子。” 所以,他才敢那么放心地把妹妹托付给她。 他继续轻轻叹道:“唉,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亲眼看着我妹妹,嫁得如意郎君……” 得放心地把妹妹交到对她好的人手里,才行呀。 段清黎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并无半句打击人的话。虽然落歌是有些缺陷的,但那又如何?如果耐心寻找等待,总会找到真心待她之人。 世间每个温婉美丽的女子,都不该被辜负。 向来话多的段清朗这时终于接了话茬,凑过来摸了摸段清黎的脑袋,带了几分调侃意味,笑道:“我和颜兄想得一样……” 段清黎还没表示什么,轩辕夜已微微沉了脸,狭长凤眼一翻瞥着他,语气不善道:“把你的狗爪子拿过去!” 段清朗不屑地哼了一声,手不老实地又在妹妹头上轻轻挠了挠,然后赶在轩辕夜发作之前,闪电般缩回手跳开了。 颜羽见状轻轻一笑,段清黎则是淡定地瞄了瞄他们,翻个白眼懒得说什么了。 少年们,我真是羡慕你们的天真无邪啊。 轩辕夜目光凝滞了一会,然后慢慢移开了。他忽而惆怅起来,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并不希望变成自己以前最厌恶的模样。 并且,也不觉得自己做不到。 人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真的甘心就这么屈服而错过最想要的生活吗? 但一考虑到现状,女帝显然对她自己很有信心,却也并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惕。现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她做了多少准备呢。 再考虑到自己在意的这些人,事情真是有点难办了啊。 他也希望自己是个全然冷酷的人,可到底做不到。毕竟那样的话,人生突地索然无味了。 图得一时快刀斩乱麻,然后呢?孤独终老? 几人倒也习惯了谈话时候他时不时的走神,只继续清清淡淡谈自己的。但刚才那么一闹,气氛倒是渐渐热络了许多。 段清黎深觉自己的懒惰,有时候真是懒得说话。所以,最好是和自己亲近熟悉的人在一起,既不需要说太多,也不会觉得尴尬,更不会违心地挖空心思敷衍。 轩辕夜沉吟之后,却忽然抬起头来,语气已有几分命令意味:“你带你妹妹离开这里,去一个安稳的地方,如何?” 颜羽闻言,凝了目光看着对面那一双漆黑莫测的眼瞳,心底很有几分惊讶。 他不知道轩辕夜这是做的什么打算,但按理来说,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可是眼下,对他帮助最大的人,正是自己啊。 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而且他明白,这话的意思是,让他隐居起来,别再管不相关的事了。 随即,颜羽轻而无奈地笑了笑,或许是真的太过豁达,一丝苦涩意味也没有:“你想多了,我这样的身份,是走不了的。” 不然的话,怎么会现在才起这样的念头?他早就会想尽法子离开这里了。 似乎是怕轩辕夜他们不相信,颜羽笑意深了些,轻轻摇着头,解释得更为细致几分:“直说了吧,有这样身份的人,不止颜氏,其余几家,也有些。我小的时候,同我一起学习各类技艺的,便有二三十人之多。” 三人听到此处,皆是聚精会神,却都想起了那言简意赅的卷宗,一时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颜羽接着道:“我们这些人,自小便所学驳杂,各类都有涉猎,一天最多便只能睡两个时辰。按理来说,这样培养了近十年的,都是难得的人才,可是……” “这里面不是没有热血的人,想尽了办法杀掉陛下或者要逃出去。几年前我听说,最后一个私自出逃的,追踪好几年之后,首级终于被带回来,然后鞭尸三日。” “对了,我们这批人,是极秘密的存在。据说,现在只剩我一人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轩辕夜却忍不住暗暗皱眉。尽管按照颜羽一贯的风格,说话已省略很多,但略一品味,便能看得出女帝对这类事情深恶痛绝的态度。 这么一说的话,他想要逃走,计划必须极致缜密才行。 不然的话,一个不小心就要鱼死网破了。 看到他们神色轻微地一沉,颜羽心里稍一后悔之后,便释然了。早点知道情况有多严峻,到底会是好事。 段清朗目光沉静地扫过他们,就算听了此言,暂时也不准备离开。反正,他身份和他们都不一样,要算起来是最自由的一个。 轩辕夜敛眸静默片刻之后,复又抬眼,轻飘飘道:“我知道了,不会乱来的。暂时,没弄清楚一切之前必须退一步,就先忍着吧。” 他现在果真和以往有那么些不同了,段清黎这么想着,附和道:“对,谋定而后动,我们有的是耐心。” 轩辕夜朝她展颜一笑,本有些压抑的心情无端舒畅不少。 心爱之人的鼓励,虽然暖得堪比温和的春风,却是能让信心的风帆迅速张满了。 第535章 官制 既已做出了决定,轩辕夜便随意估计了一下,却发现不管怎么想,想要离开昆珝都不是一年半载能做到的。 当然,这个也看机缘了。 他现在很期望自己能运气好点,不好也无妨,他同样会尽力的。 小叙了一会之后,颜羽歉然起身道:“我要回去了,不知她午睡起来没有。” 三人默默点头,段清黎想起什么,说道:“等她情绪好些了,我要仔细看看她,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轩辕夜被她一提,也想起很重要的事,神情有些尴尬地问:“冒昧问一下,令妹……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情况?” 先前因为气氛有点沉重,大家便是刻意没提起这个问题,但随后又谈及婚嫁,却是不可避免地令人想起了这件事。 颜羽神情并未变化,语气却放缓了很多,轻声道:“她就是,小时候惊吓过度,以致有几分痴傻,胆小怕生。但她心性单纯善良……” 他语气犹疑地尚未说完,话锋却又蓦地一转,眉间微蹙,脸上多了几分倔傲,似自言自语一般:“我妹妹,才不傻呢!” 轩辕夜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他也算是和颜落歌稍有接触,明白那可能不叫傻,叫笨而已。 不过那又怎样,有些小丫头就是笨笨的才可爱。 像自家娘子这种早慧稳重的,说真的,有时候看着很不可爱。 会让人生出一种不是在面对一个小姑娘的错觉。 段清黎却在暗想,一般来讲,同一个母亲生的,有个聪明的哥哥,妹妹其实是笨不到哪里去的,只不过颜落歌小时候经历太特殊罢了。 现在看起来,她的痴傻之症也并不很重,起码说话还是口齿清晰的。将来若要和他们几个交流,慢慢来的话,不成问题。 往好里想的话,便觉得所有问题都是有办法解决的,尽管可能要花点时间。 颜羽又和他们简单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轩辕夜这才想起来,似乎忘了问他的伤彻底好了没有。虽然现在看着举止大致如常了,但实际上,应该还未痊愈。 也罢,大家就都先安生一段时间吧。 第二日,他如前一日那般,带着段清黎去面见女帝,准备问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却没像昨日去得那么早。 实际上,女帝采用这样的办法给他授课,也是颇有道理的。毕竟他不知道的东西还多,还是得先考虑一下到底哪些是最主要的,再来询问。 至于余下的事情,等遇到的时候再问,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也没打算让他马上就接班。 经过闲散时候的仔细思考,轩辕夜已想到了些眼下很重要的问题要了解情况,但鉴于每天时间有限,最好只了解一个关键问题就好。 御书房中,轻暖而泛着浅淡香气的空气几乎凝滞了,却不会让人觉得呼吸不畅。 端坐在华贵龙纹木椅上的女帝,今日似略施脂粉,在四周灰扑扑书籍的映衬下,明艳得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就事论事,段清黎对于她的姿容风度,还是很叹服的。世间容貌天生这般完美的女人本就不多,能经多年历练,美得既内敛又浓烈到直扑人眼的,就更是稀少了。 起码她是自愧不如。 注意力很快从这小小的分心上收回,她看见女帝抬起一双黑沉诡美的凤眼,丹唇一启,似笑非笑重复道:“官制么?你确实应该好好了解一下。” 女帝看着神色漠然无波的轩辕夜,眸光轻淡地移开,落在身旁的书架上,凝望了片刻。 之后,她似询问,又似命令,徐徐道:“你这几日看书,可有什么收获?或者往后,下午便去读书,上午来上课,也省得朕多费口舌……除了朕,似乎还没人有资格教你那些东西。” 轩辕夜淡淡眨了下眼,并未应答。应不应都无所谓,女帝既已开口,便就是这样了。 女帝没忘他问的什么,这时终于作答,却是玉指朝旁边书架一指,面无表情吩咐道:“第三排中间,自己去找。” 轩辕夜心里默默咒骂了一句,然后依言去那边找书了。 然而举止之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变得端然许多,粗略看去,颇有几分洵洵儒雅的味道。 段清黎看着他颀长清秀的身影,觉得这样挺好的。想要过日子的话,满身杀气可是不行的。 长长久久,平平淡淡才是真。 女帝不动声色地以眼角余光观察着她,有所评价都深藏在心中,绝不表露分毫。 这小妮子眼中轻轻漾开的浅淡温柔和欢愉,她看得明白,却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人间情爱,因为自己从未经历过。 随即,女帝心里暗暗冷笑一声,没有就没有,她既不会强求,也不会向往。让很多人趋之若鹜的,未必是好东西,更未必适合自己。 幸福么,在家国天下面前,到底还是微不足道的。 轩辕夜本是一眼就找到了那本书,果然是真如很久以前颜羽所说的那般,叫《北境官制考》。他看到的时候,心底还稍稍惊讶了一番,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旁边的书所吸引了。 可其实,那都是些单看名字他永远不会想去翻看的东西。 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段清黎感觉到了几分不自然,其实面对女帝的时候,她根本从来都没彻底轻松过,于是便稍稍低了头,专心望着下面的地毯。 其实她也有疑惑,想要问女帝的,比如云叟、毒老,都哪里去了?以及,轩辕陵现在又是如何了? 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像是没解决完一样,尤其是毒老,她刚刚才有报复他的行动,他就消失不见了,真是让人好生郁闷。 轩辕夜终于回过神来,按捺住了自己的求知渴望,抽出了那本书,一边翻着,一边悠悠踱了回来。 但一稍稍沉浸到书里,他又原形毕露了,坐下之后,不自觉地翘起了二郎腿,好在腿长,便显得还算优雅悦目。 他将书拿近了几分,让她一起过来看,一边小声嘟囔道:“就不信,除了掌旗使什么的,还能有多奇怪的官制。” 第536章 问得太早了 最开始颜羽提起《北境官制考》这本书的时候,他们似乎就讨论过了某些官制听起来很像江湖组织才用的。 看了这本书才知道,什么似乎,根本就是。 段清黎只看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暗暗皱眉,就算她经过一番苦学之后,也算是认得昆珝语了,这时却还是为这些词汇的艰涩所折服。 不是她不识字,而是某些官职名称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仔细想想,任何一个稍微完备成形的势力,所有的官制必然繁多杂乱,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眼睛很累了。 而且在昆珝,最重要的还不仅如此,而是因为女帝的手下还有亲疏或者说等级的分别,所以官制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真是看得让人眼晕。 勉强翻看了几页之后,段清黎就对此毫无兴致了。毕竟,将来又不是她要去治理国家,一口气知道太多也没什么用处。 如果十天记全这些,那还好说,可是一下子把之前不知道的事情都塞进脑袋里,就有点不好受了。 轩辕夜神情始终很是淡漠,脸上似乎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不屑,总给人一种正在暗暗地腹诽着什么的错觉。 他的表情算得上有几分漫不经心,但不管如何,却好歹还是在继续认真看着。 确实无聊乏味得很,可他却知道,这些都是必须要了解的。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下,了解个大概就好了,只需要记住一些比较重要的部分即可,剩下的有机会了慢慢再熟悉。 他看书时并不是一页一页往后翻的,而是随手一翻,读书都看缘分了。 翻着翻着,他也不想多看那些无聊的部分了,直接翻找到了记述女帝嫡系势力的那部分。 平心静气读了一会儿,他有几分惊异地抬起头,看了正在安然自若批着寥寥几本奏折的女帝,极轻地啧了一声。 真是出乎人意料啊。 女帝手下之多,简直超乎他的想象,真是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拉拢到这么多死忠力量的。 或者说,如她屡屡所暗示的那般,就是有一些特殊的手段? 比如,摄魂之术?奇特的药物?拿他们的软肋加以威胁?操控人心智的蛊虫? 轩辕夜这么一想,又不屑的挑挑眉,明白自己想要成功出逃,果然很是麻烦。对方这么多人手,就足够他头疼的了。 段清黎也看得认真仔细了些,同样心里满是惊讶。且不说这些官职对应到人数会有多少,单单的官职名称,复杂精细得让人发指。 先前看着青龙掌旗使很是了不得一样,但其实在嫡系势力里,并不算得上最被器重的。他们主要是负责对外的各项事宜,除了几位掌旗使以外,下面还有不少手下。 然后,这是四方为名的官职,还有二十八宿、北斗七星、黄道十二宫等等命名的,负责安全、后勤、讯息等等事务。 以及,越是奇门遁甲之术的名称,被拿来用的就越多。 还没从这一堆稀奇官职中回过神来,他们就又看到了平平常常的一句解释:“尚有隐秘卫数种,不在此列。” 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微微耸肩,也懒得再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来表示自己的惊讶了。 轩辕夜又略略回想了一下刚才所看的东西,记得差不多之后,拿起书起身朝女帝那边走去,一边轻声道:“我看完了,但是有些问题不明白。” 女帝头也不抬,目光凝在桌案上,应道:“说。” 轩辕夜也不掩饰,直来直去道:“能被写在这里的,都是可以在人前露面的。” “我想知道,有哪些不能在人前露面的。譬如颜羽,他本来是要做什么?” 他自然记得先前试探漆白的时候得到的回答,这几天想想,漆白可能并没有骗他,是真的不知道颜羽这个人。 毕竟,不为人知的人,才能去做一些秘密的事情。 女帝这时终于转过头来,带了一丝隐隐的笑意,舒徐说道:“你现在知道也没用,他们只听令于朕,等你继位的时候再说吧。” 能不能不提这个? 轩辕夜眉梢一沉,觉得实在是同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其实细细一想就能知道,即便是帝王,不方便出手的隐秘之事还是有很多的,确实需要些暗处的影子,帮忙做某些事。 他有一种想问清楚,又不愿问得太清楚的矛盾感觉。 有个荒唐的念头,那就是颜羽的存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把他带回昆珝吗? 纠结了一会,他到底想知道更多一些,最终还是问道:“我想知道,为了把我弄过来,你筹谋了多久?” 出乎意料,女帝倒是极为坦诚地开口,只是唇角带着似乎有几分嘲讽的笑:“朕在疑惑,你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还是太轻呢?实际上,并没有多久。” “最起码先前几年,朕清扫各处的障碍还来不及,怎么会有空管你呢?后来渐渐安定下来,屡屡有人劝朕早日孕育皇储,朕这才想起……” 她声音轻缓,音调里的不以为然似有意似无意,让人颇为窝火。 轩辕夜现在对此倒是释然很多,并无什么表情,只轻飘飘应了声:“噢。” 无所谓她到底什么样的语气,反正所谓的亲情关系,根本从来没有过吧? 轩辕夜一想到很久之前,她可能屡屡试图以各种手法杀死自己,心头就涌起一阵说不出来的难受失落。但随即,又隐隐有几分愉悦自得。 因为,他现在还好好活着呢,是女帝输了。 段清黎他们,早就想明白了为何这么多年过去,女帝一个孩子都没有。 因为生孩子,真的是十分麻烦的一件事。怀胎十月的前前后后,几乎便要耽误一整年的时间。 在这一年里,女帝便是要比以往脆弱许多,忧虑也多。在时局混乱的时候,生子绝对是从来不会被考虑的事情。 可是耽误久了,便是想生都难了。 想到这里,她又抬起头瞄了瞄女帝。她一直在暗暗观察着,想知道女帝是不是身子哪里不对,却居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所以她最想不通的一件事,就是云叟,到底为何出现在这里? 第537章 书中自有过墙梯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瞬间的走神而已,段清黎随即回神,觉得自己一定是太过担忧某些事情,所以才总会想着云叟他们俩师兄弟。 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女帝还没对他们用什么手段呢。现在其实算是和平相处的时日,真正的矛盾一拖再拖,但总有一日会到来。 女帝总是有意无意暗示他们,要乖一点,不然的话,她就要用别些手段了。却不知道,她到底打算用什么样的手段。 她的那些没记在书里的手下,才是最可怕的。 恐怕因为数量太多,而所做之事驳杂且不应透露,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所以女帝没多解释什么。 女帝看了轩辕夜片刻,意识到他似乎满心疑虑,却又不知从何着手,便道:“你还是要多去看看书,对北境的一切便会有迅速的了解。” 轩辕夜心里暗想,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只要告诉我到底怎么才能离开就够了。 可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他这次是罕见的听话态度,问道:“该去哪里看书?看什么书?” 女帝墨羽般的乌眉轻轻一挑,指点道:“这御书房里,书不算多,但关于政事的,却是不少。青云宫,也是个好去处,专为藏书所著。你若是有兴趣,尽可都去看看。” 她说着,眼底却闪起一抹幽亮的精芒,在思索一个问题。 按照之前所见,他拉拢人心是很有一手的,但现在居然始终按兵不动,一点招兵买马的打算都没有? 还是说,已经看穿了,知道再如何拉拢,都不可能有人真心臣服? 呵,缺少足够的支持和助力,或许会听话一段时间吧。 轩辕夜移开目光,懒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出一声疲累的叹息。 啊,谁耐烦整日看这些无趣的东西? 有这功夫,他宁可和他的小娘子一言不发对坐半日。 然而有什么办法,他就算再如何抗拒,却是不得不多看书,尽可能多的积累更多的信息,指不定什么时候某些东西就能用到呢? 女帝又想起一事,微垂了眼思忖了片刻,最终却还是没说出口,任由他去吧。 毕竟,独一无二的继承人,要真说起来,大部分事情都应该有权力知道的。 没办法,他的情况太特殊,注定不可能像其他国家培养继承人那样慢慢来了。 青云宫虽然藏书甚多,却并不是所有书都能让他看的,其中有个禁区,静静地陈列着诸多惊世骇俗的秘密。 虽然多是旁门左道之术,看了或许会分心,但…… 多学一点东西,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 女帝又想到,那禁区隐藏颇深,他也未必能找到。就算找到了,真看了,也没什么。 因为里面记的东西,只能做无聊时的消遣罢了,基本是不可信的。 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过温和了些,女帝见他一副懒怠神情,怕他心有不满而消极怠工,便下了死命令道:“给你半个月时间,去吧青云宫一楼的东西都看完。” 轩辕夜闻言眉头一拧,破口问道:“有多少?” 女帝面无表情应道:“近万册而已,都是薄册子。” 轩辕夜呵呵冷笑了两声,近万册而已,而已? 就算再薄,那也是书,也得看的,这是逼他住进青云宫废寝忘食? 不过他一瞬的不满之后,便又无所谓了,看不完的话,又能怎样? 来咬我啊。 女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意有所指地轻声道:“在这里,你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轩辕夜神情未见大变,但心里却已是轻轻一凛,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思虑真的有这么深远,拿颜落歌牵制颜羽之后,进而便也是牵制了他。 有了牵绊之后,颜羽所能提供的助力,必然是要少很多的。 她说的不错,不管在哪里,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段清黎听闻这话,第一瞬间心里下意识地认同之后,又生出几分不满来。 不管怎么样,她是不会背弃他的,甘愿与他同进退。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女帝看他们神情,又解释道:“尽快熟悉北境的一切,然后才能理解朕到底要做什么。” “等你真的融会贯通之后,朕会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 轩辕夜挑了挑眉,这样的话,听起来还不错,他就是一直想知道这些嘛。 允诺了这些之后,不知是出于什么意图,女帝罕见地放柔了语气,竟然隐隐有几分夸奖的意味,说道:“大体来说,朕对你还算满意。” “性子是有些倔强,但如果真温顺到任由谁拿捏的话,朕又未免要失望了。当然,朕最看重的,是一脉相承的聪睿活络,又不失果决。” 段清黎悄悄以眼角余光瞥了瞥轩辕夜,心里暗想,果然真是一脉相承,夸人的时候能不要顺带夸自己吗? 轩辕夜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不以为意,却是不放过任何时机地朝她投去温柔一眼。 女帝话虽是如此说,目光却清凌凌的似有几分冰冷。 所谓的果决,在遇到极度的牵绊之时,仍旧会输。 不明白,为何世间人总有那么多羁绊和不能割舍之人事。 凡是有失去的风险的,都不值得她投注太多情感。可偏偏,某些事就必须要坚守。 发觉自己走神之后,女帝并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而是直接命令道:“你若乐意的话,今日起,便可以搬去青云宫小住了。” 轩辕夜幽幽白了她一眼,他不乐意又能拒绝吗? 没有选择还叫他选,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但转念一想,他不管在哪里,都要带上自己的小娘子,两个人一起看书的话,想必要快上许多。 近一万的小册子而已嘛,谁会害怕。 他这时隐隐有一种感觉,那些书本仿佛可以堆叠起来,渐渐变成了稳固的垫脚石,如过墙梯一般,帮助他翻出宫墙去。 而且听她的语气,似乎是还有很多重大的秘密丝毫没透露过? 或许,那些未曾显露的原因才是自己不得不留在此处的原因。 既然如此的话,他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第538章 北境全貌 女帝办事的效率从来都是高得让人咋舌,让轩辕夜专心读书的命令下了不多久,便派了人去青云宫收拾屋子。 所以,他们回到自己住处不久,便有人过来禀告说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他们心里除了略微惊讶之外,便是有几分无可奈何。 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挥退宫人之后,两人神情松弛下来,闲散地坐了一会。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有几分疲累,精神不济。 一想到那么多书在等着自己,谁还能心情好得起来? 段清黎休息之中,自语道:“这宫的名字还不错,是取青云之志的意思吗?” 细想的话,很有几分乘大风扶摇万里的感觉。 轩辕夜轻轻一笑,无所谓道:“随便它叫什么……先收拾一下,去那边看看吧。嗯,还得告诉他们一声。”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局势看起来还好,暂时还没有变坏的趋势,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安稳能持续多久罢了。 段清黎却是惦记着颜落歌,她对昆珝的医药,还算知道一点,便要入乡随俗,用这里的药材了。 她觉得,表面看起来昆珝多严寒天气,又有不少高山,但其实物产算得上丰富,尤其是兽类和矿藏。 另外,别处视为珍宝的雪莲花,在这里只能算作是普通的药材而已,因为算不得稀少的缘故。 既然要去青云宫住一段时日,不能经常待在这里了,她便得给颜落歌开些滋补的药,帮着恢复。 其实她曾想到一个问题,不知道女帝有没有派人给颜落歌看过病,再怎么说也应该注意一下平日的饮食作息吧? 但后来才知道,这和女帝毫无关系,全是因为颜落歌怕生谨慎,又不喜欢喝药,所以渐渐地就没人强迫她了。 得知他们要去泡在书海之中一段时间,大家的反应有些细微的不同。 颜羽已似有所预料,并不怎么吃惊,只是微微垂眸在思考着什么。 段清朗则是一脸无奈,顿了半晌才唉声叹气问道:“能带我一起吗?” 轩辕夜摇了摇头,同样无奈:“恐怕不行吧……我觉得是这样。” 他还是在想着,什么时候找个理由,把这货扔回灵钧去。 面上不动声色,他语气清淡道:“最近也没什么事,你们安心待着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颜羽这时终于下了决心一般,问道:“陛下只说让你去看书,有没有说别的什么?比如一些禁忌?” 轩辕夜微微偏头耸了耸肩:“没有啊,怎么了?那里面有些不宜观看的东西?” 颜羽凝神想了片刻,思索着女帝为何不把某些事告诉他,是全然没有约束的意思吗? 但他如果说出来的话,定然会引起轩辕夜的兴趣,说不准就会去一探究竟了。 可是知道那些东西,是好还是不好呢? 在几人注视之下,他根本没时间沉吟太久,而且既已把话说到了如此份上,便是暗示着青云宫确实有些特殊的存在咯? 颜羽觉得还是提醒他们一下的好,便道:“里面有些奇特的书,大多是旁门左道不足为信的东西。我只是想提醒你,万一看到的话,不要太当真。” 毕竟,他也曾进里面看过那些书,还学习了某些部分,虽然都只是皮毛而已。 轩辕夜微微显出几分兴致来,点了点头。 其实么,他早就猜到里面会有些隐秘的东西,没有才是奇怪呢。 “里面有机关吗?”听颜羽这么一说,轩辕夜下意识地觉得他曾经进去过,所以便又问了一句。 因为他总觉得女帝会偶尔设计他一下。 颜羽怔了一下回道:“不要乱走,就没有。” 轩辕夜只好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午膳过后,他便带着段清黎一起去了青云宫,略略看过吃住的地方之后,便开始大致查看这里的大致情形。 虽然略有出入,但也和想象之中的差不了多。宫殿正中是一座八角飞檐的高塔,并不是昆珝该有的建筑风格,却也没人在意这些。 等到进去略略一瞧,才知道女帝并没有夸张,这里的书,真的是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轩辕夜淡漠地挑了挑眉,毫无波澜地道了声:“好想一把火烧了这里啊。” 段清黎呵呵一笑,深有同感,半个月能看多少书?女帝的命令,实在是太夸张了些。 但一路仔细观过去,就会发现这里的书虽然多,但是并不杂乱,分门别类堆放在书架上。倒也显得井然有序。 随便抽出一本翻看,顿时惊觉所用材质都并不是纸张,而是某种兽类的皮毛,轻软而强韧,极其适合记录东西。 再看那手写的字迹,居然全是手抄本,便意味着可能都是孤本,真不知要累死多少人。 倍看小说共有八层,登至第七层时,已有说不出的心累。毕竟除了女帝的命令之外,他们暗中也给自己定了目标。 第七层的构造却是和其余几层有些不同,他们刚进入其中一间房屋不久,目光便被里面的事物吸引了。 这屋子和其余几层的不同,看起来宽敞利落很多,是因为没放多少书的缘故。 然而在正对着门的墙上,却是挂了一幅巨大的地图,上面以昆珝语写着“北境”两个字。 两人都不自觉地凝了目光细瞧,这一看便又发觉此图虽然尺寸极大,长有两丈高约一丈,画得却是精细无比,山川河流无所不包。 最关键的是,看着这幅图,心里无端便信了,觉得各国的大小,就是该如此。 这时候轩辕夜隐隐明白了为何女帝说只要看完了书,便能理解她到底要做什么。 北境的这副地图,可能是他目前所见的最有用的东西了,使得他一直以来对北境模糊的了解变得清晰许多。 两人站得远远的,目光极快地在图上扫过。粗略一看之后发现,此图并不是以昆珝为中心,而是实际布局如何,便如何绘制。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昆珝左边,画出了一长片山脉,不用想也知道正是这里的那片雪山。 可山脉以左,却是被涂红了一片。 而遥遥相应的另一端,临海的两国宁澜、东胜旁边,又被涂蓝了一片。 蓝色即海,能理解,可红色是什么意思? 第539章 好奇 见到这副地图之后,段清黎下意识地以为整个北境都是女帝的统治范围,但随即转念一想,其实并不是这样,尚有许多东西不清不楚的呢。 虽然说形式类似于周朝的天子与诸侯之间的关系,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制度放在这样的时局之下,还是有点奇怪的。 可能,女帝努力的目标便是如此。 她的目光随即又落在了那还算显眼的红蓝两色上面,不明白为何要把这些也画上。 这意味着什么呢? 轩辕夜则是细看之后,心底又悄悄感慨了一下,女帝果然很是神秘强大,能弄到如此详尽的地图? 北境何其广袤,更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把这些绘制成地图,既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又不是一人之功。 真是想让人不赞叹都不行。 但他大致看过之后,目光便是落在了昆珝这里。尽管是作为名义上的北境之心,但这副图里它并没有得到特殊的待遇,并不很显眼。 他着重看了一下昆珝周围的地形地势,在思索着若是离开的话,可能会用什么路径。 但盯了一会之后,他不得不放弃了这样有几分荒谬的想法。 实在是太难了。 从地图上来看,昆珝离大夏也算得上远的,但好歹离灵钧要近了许多。如果能离开的话,他绝对不会再回大夏去。 随意择一处气候宜人、风景秀美之地,伴她安稳终老,就好。 在这幅地图这里耽误的时间,居然差不多和在其余几层花的时间的总和差不多。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轩辕夜轻声笑道:“走吧,有空再来参悟,或许能悟道呢。” 嗯,对着墙上的一副地图发呆,真的很有几分面壁的意思。 段清黎轻轻一笑,转身道:“走吧,去其他屋子看看。” 在这层楼转了一圈之后,他们发现这层楼就专是地图而已。 他们可能是运气好,进的第一间屋子就是大体总结一般的,随后各间屋子,则存放着各国较为细致的资料,七个大国之中,只有民风彪悍的延荆不在列。 好吧,这样充足缜密的准备,他们也算是习惯了。 接下来上到第八层,则是没多少惊喜可言,相较于下面几楼的严肃,这层楼存放的却是诗词书画之类的,看起来有几分零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本来,听了颜羽的那些暗示之后,轩辕夜满心期待着能发现神秘的藏书之处,但一路走上来,他也算是找了这么许久,却是什么奇特之处都没看见。 是他找得不够仔细?还是这里根本就没有? 或者,女帝已经赶在他到来之前,把某些书籍都处理掉了? 真是让人念念不忘。 段清黎看他隐隐有几分失望的神情,一路上又见他目光灵活至极,看得快速而细致,便知道他是惦念着那些奇特的书。 但颜羽也说了,大多是旁门左道不足为信的东西,还是不要浪费太多时间的好。 于是她浅笑道:“走吧,从一楼开始读?” 轩辕夜没奈何,点点头之后,却并没有立即下楼,而是出门之后,行至走廊尽头,举目四望。 严格来说,这倍看小说算不得很高,却也是有八层之高了。从这顶楼朝远处望去,倒也是别有一番壮阔景象,直教人觉得眼前霍的一亮。 二人站着看了会疏旷景致,无端觉得心胸都似阔大不少,先前略微的抑郁之情一扫而空,这才下楼去。 这里虽然书多,而且基本不会有人进来,但清扫却显然做得极好,不仅是怎么多屋子都不染纤尘,连楼梯上任何细微之处,也无一丝尘埃。 唯一的不足之处,可能是楼梯的某些部分,光线太暗。 一路将她抱了下来,随意择了一间屋子进去读书,坐定之后,轩辕夜脸上却露出了几分笑色,朝她一瞥,解释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俩了,而且没我吩咐的话,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 段清黎看到了他眼底的温柔,却故意打岔道:“噢?这么好的机会,不如我们……” 她随即一脸认真道:“好好看书吧,不会有人打扰。” 轩辕夜随手拈了一本书,倚在背后靠墙放着的书架上,挑眉叹道:“被看添香也不错……我觉得,她是怕我没事做会惹麻烦,所以随便给我找了点事做。” 她点头道:“不过,万一你心情不好把这里烧了怎么办?” 轩辕夜两手一摊,书便掉在了地上,他也不捡,只道:“我现在懒得动。” 段清黎没说什么,从“杂部”找了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坐下来细细读起来。现在确实也没事做,但多积累点东西,绝对是不会错的。 翻开书,她初时却走神了一瞬,想起之前那晚,女帝曾问她是否处子之身。 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明白此问目的何在。可她的回答,却似乎让女帝安心了些。 还是不想那些虚无的事了…… 此后,就和上课差不多,两人除开必须出去的时间,便都是在读书,有时候觉得能学到东西很有趣,有时又觉得无聊透了。 忍了三日之后,轩辕夜终于忍不下去了,开始消极怠工。 段清黎见他将书罩在脸上闭目养神,什么都没说。 轩辕夜却是在想,那所谓的不能看的书,到底会放在哪里? 这几天,他已细细观察过这倍看小说的结构,努力寻找暗格之类的东西,却是毫无所获。 倍看小说下面两层是石质,往上便是木质了,墙壁算不得多厚,地板也没什么异样。那么,如果有东西的话,会藏在哪里呢? 他闭目想了很久,时间长得几乎睡着了一样,面容虽然沉静,思维却活跃至极。 毫无疑问,一楼是最可能的地方,因为如果有东西埋在地下的话,上面又看不见。 但是,该怎么找出来呢? 地板上铺着地毯,他曾掀起大片看个究竟,发觉地板看似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破绽。但却碍于不能把地毯都移走,他也没看得异常仔细。 还有一个问题,一层楼有好几间屋子,如果有的话,又会在哪一间屋子里呢? 第540章 禁区,终于出现 对于他旺盛的好奇心,段清黎只能表示很无奈,并没有加以阻止。 有些人天性就是如此,越是不能做的事情,就越想试试看。 越阻止,他就越感兴趣。 想来也是,在这里的时日真的挺无聊的,而且有点劳神费力。 所以,她观察了他一会儿之后,反而鼓励道:“你去找吧,说不定能找到呢。” 轩辕夜猛然直身站了起来,神情虽然平静镇定,却把她吓了一跳。 他呵呵笑道:“好想直接去找她问清楚……” 如果真有那样的地方,女帝一定再清楚不过,直接去问就行了。 可是,他不想问。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问。 他似乎已想到了什么,正准备去一探究竟,叮嘱她道:“我去找找看咯,你要不要一起?或者待在这里别乱走。” 他们的生活很是诡异,明明是有极其响亮的名号,但身边服侍的人却极少,大多数时候甚至没有,实在是因为都不喜欢被打扰。 最奇怪的还是段清黎,现在无名无分,却和他形影不离,弄得昆珝的人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是好,只好称为姑娘。 段清黎也笑,却笑得有几分奸诈:“你先自己去找吧,有发现的时候,再喊我。” 对于这种看不到什么结果的事,她是很懒的。 轩辕夜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把握,但去寻找隐秘的东西,总要比干坐着读书有意思多了。 他不再说什么,便进到第一层楼第一间屋子里,开始仔细寻找蛛丝马迹。 在他的印象之中,如果这里能藏着什么看不见的地方,便只有墙壁之中、书架后面、地板之下和头顶上了。 把这些地方挨个寻找一遍,好歹能发现些什么。 足足过去了近一个时辰,段清黎从书卷中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之后忽然意识到,世界似乎寂静了很久。 咦,那个家伙一点动静都没有,进展如何了? 她脚步极轻地来到走廊上,却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间屋里,只好唤道:“你在哪?找得怎么样了?” 此时,某间屋中,轩辕夜看着面前的棋盘,正在凝神细想之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移开所有沉重的书架之后,他终于有了一点发现,但看似毫不相关。 这间屋子的三面墙上,都画着一张棋盘,黑底白线,显眼至极。棋盘上已有黑白两色的棋子,却都是一副待收拾的残局。 刚一见到这几幅棋局,他惊喜之余,并没有多少把握,毕竟他棋艺并非顶尖,因为不经常下,也未和人比试过。 不过,他到底是聪明过人的,思索之后,已连解两局,只剩这最后一个残局了。 如果落子正确的话,便会传来咔哒的清脆响声,像是某处机关运转的声音,使得他对这里隐藏着一个秘密空间深信不疑。 但是这最后一局,他却苦思良久,都未敢落子。 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又听得她喊了自己几声,他这才回过神来,却是不知到底已过了多久了。然而却又不愿意让她担心,只好应了声,目光仍然离不开那漆黑到肃穆的棋盘。 段清黎听到回应之后,便循声过来,刚一进门便忍不住挑眉,这屋子被糟蹋成什么样了,书架放得乱七八糟,看起来真够杂乱无章的。 第一眼没看到他,仔细找了找发现他在某个书架后面盘腿坐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墙壁。 见到棋盘,段清黎也是惊异地咦了声,心竟然跳快了几分,有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那棋局,见上面不知以何手法嵌着棋子,竟然不会掉下来。她粗略一观,也知道这局不是好解的。 轩辕夜看她一眼之后,目光又落了回去,轻声道:“这是最后一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要不要也看看?” 她连连摇头:“不要,我棋艺很臭,不献丑了。” 他脸上浮起一层笑意,悠然道:“其实我是想到了些办法的,只是……” 眉心微蹙,带了些无奈意味开口,他伸手指指点点:“这颗子,如果是白的就好了,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她朝棋盘看去,因为这里没人告知他们要如何,所以她并不觉得很严肃,开玩笑一般道:“把它抠下来,换成白的。” 轩辕夜眨着眼定定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他又移开目光,坐起身来,一边舒活着筋骨,一边道:“好,置之死地而后生!” 段清黎有几分讶然,她只是随口一说的,并没当真,可他似乎当真了。 转念一想,也无妨,反正是尝试而已。 轩辕夜站到跟前,边动手边解释道:“此子为白,则白子陷入包围却生机不绝,但这时黑子又顾及不到此处,必须放弃防守。白子,便可渐渐反守为攻!” 段清黎觉得这话很是高深,半知半解地点点头,看着他以尖长指甲要把那个黑子弄出来。 她疑惑问道:“这棋盘怎么弄上去的?” 轩辕夜吸了口气手上用力,一边回道:“不知道,开始以为是磁石,然后发现像是有机关在后面。” 不管再如何用力,棋子都岿然不动,反而是指甲很有折断的危险。 他眉头一拧,伸出拇指狠狠一按,竟然生生将那颗黑子按了下去! 似乎轻微的金属物件转动的声音传来。 二人都是眼里一奇,轩辕夜犹豫一瞬之后,拈起被吸附在磁质棋盘旁边的最后一枚白子,放到了刚刚出现的这个空洞里。 静了片刻,两人都屏气凝神,忽然有清脆的咔咔声响起,有什么东西摩擦过地毯,接着便是一片寂静。 然后,什么特别的场景都没看见…… 轩辕夜挠了挠脑袋,回想了一下这里的一切,走上前去将放在屋中间碍事的书架一个个挪开。 他又尽力将地毯卷起来,至于扯倒了书架,管它呢。 地毯下的石质地板中央,清晰无比地露出一个三瓣组成的圆,表面金光闪闪的,材质非同一般。 段清黎已是不知说什么好,这么误打误撞的,也行? 轩辕夜也觉得事情微有几分诡异,却是上前几步。 未近到跟前,那个圆形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三片金属砖石一片片缩了进去,渐渐露出一个圆形的洞口。 第541章 奇诡之事多不胜数 望着地上出现的一个黑乎乎的大洞,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接着又仔细观察着那突然出现的洞口。 轩辕夜停下脚步,沉吟道:“如果先前不知道这样一个地方的存在,我现在必然很是谨慎。可既然都说过了会有这类的地方……” 段清黎知道既已寻找了这么久,他很有下去一探究竟的念头,但颜羽那天也说了,只要不乱动的话,是不会有机关的。 这时候她却有点不明白了,这个机关,指的是危险的那种,还是正常的呢? 还是稳妥为好。 她道:“先别下去,试探一下再说吧。” “下面黑乎乎的,好像是有楼梯。”轩辕夜伸头看了一眼,然后告诉她。 段清黎也走上前几步,却不敢走得太近,现在他们对下面的情况可谓一无所知,哪敢贸然行动? 他思考了片刻,面上露出几分果决,大步朝前走去,轻声道:“这里从来都人迹罕至,又没有什么珍宝,想设陷阱之类的,还不至于如此费事。” 他走近那个半丈有余宽的洞,仔细朝里面看了看,穷极目力却也什么都没看见。他自己一边看着,又对她道:“找些夜明珠来。” 此处甚是奇特,因为书多,灯烛之类的用得就少,夜间也不准有人在倍看小说里。即便平日,也没什么人过来,可偏偏,这里备了不少夜明珠。 他还没说的时候,她已去某书架下面的柜子找东西了。 本就有装着夜明珠的风灯,嵌在墙壁边上,她垫脚取下一盏,又小心地往里多放了几颗,提了过来。 轩辕夜接过之后,往里照了照,映出一串略显狭窄的楼梯。 他随即转头道:“我先下去看看。” 她虽然有些担心,但细细一想,若有什么问题他应该能对付得了,便又听话的点点头。 其实轩辕夜心里微奇,一般来说,地道入口之类的地方,不都是方的吗?而且都贴着墙壁,几时见过摆在正中还是圆形的了? 但往下走了几步之后,他便发现,似乎是自己错了。这楼梯的两侧,都是散发着寒气的墙壁。 越往下走,他心里便越是明白,这下面的墙壁十分之后,因为要承受整座建筑的重量,所以若要在下面开辟出一个空间,便不得不考虑承重问题。 段清黎在上面等了一会儿,便喊道:“怎么样了?发现了什么?” 轩辕夜应道:“没什么,下来吧。” 他说着,一边返身上去接应她。 她小心地一步步踏下来,看见了黑暗之中的一团莹莹清光。那双流光溢彩的墨黑双瞳,以及光线映衬之下格外清俊含笑的脸庞,让她心里突地一跳。 轩辕夜牵了她的手,一前一后地慢慢往下面走去,轻声道:“这里构造真是复杂,我猜我们头顶上,就是机关运转的地方之一。” 段清黎对机关在哪里并不感兴趣,这般探索未知的黑暗领域,让她觉得既有几分恐惧,又有些莫名的兴奋,似乎有什么谜底即将被揭开了。 被他牵着手,让她无端安心了不少。 两人脚步声极轻,声音却还是一圈圈在底下回荡着。 没过多久,一转之后走上平地,二人视野里出现了一片光线,虽然并不很强烈,却也让人来了几分精神。 他们缓了脚步仔细看了看,他判断道:“不会是有人,上面的机关最近没被动过。” 她应道:“可能是放置在此的夜明珠。” 很快那片光近到眼前,便觉得比远看亮多了,果然是几颗嵌在墙中的夜明珠所发出。 而这里的空间,似乎也比他们想象之中的要小多了。前面已再无通路,只剩墙壁,真正放书的地方,便只有方圆丈许。 轩辕夜略略一瞧,啧了一声,感叹道:“这样的金墙玉璧,真是奢侈……” 段清黎左顾右盼之中,嘟囔道:“昆珝本来就盛产金玉,不算什么的……” 呐,多看书还是有好处的嘛。 因为空间狭小,书架便是直接安置在两边墙上的,书似乎也并不很多,毕竟是秘密之地。 轩辕夜将风灯放在地上,伸手准备去拿本书过来瞧瞧,却被她喝止:“别碰!” 他回眸见她神色紧张,微微一笑:“还惦记着那本书?” 她点点头,确实是还记得毒老的那本满是毒的书,幸好没人翻过。所以在这里,也还是小心为好。 他好笑地脱了外衫包在手上:“这样可以了吧?” 他只是略略一翻,觉得看不出个什么,一个个生僻至极的词从眼前闪过。但他看不下去的最主要原因是,这里的光线和气氛实在是让人想骂娘。 这些书依然是用兽皮制成,一丝特殊的气味也没有,应该是正常的。 他将外衫展开,把这不多的书都裹了起来,心满意足道:“上去吧。” 段清黎拾起风灯,走在他前面几步照路。 原路返回之后,远离了那圆洞一定范围,三瓣金质地板又慢慢合上了。 也没人多看一眼,这时注意力都在带出来的书上面。 段清黎暗自观察一番之后,终于确定这些书都是正常的,无需担心什么。 轩辕夜窝在垫着浓密兽皮的宽大椅中,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颜羽果然说得不错,这些书大多记的都是一些怪力乱神或者稀奇古怪之事。 段清黎也拿了一本看,越看越是皱眉,既觉得稀奇,又暗暗评价为无稽之谈。 毕竟这么多奇怪的事情,有点太匪夷所思了。 这些书大多是一本一事,力图讲得清楚明白,或者叙其实例。 忽然之间,轩辕夜坐直了身子,显出几分认真来。 段清黎惊疑地看了他一眼,发觉他很是聚精会神,表情却由不足为信变得有些惊奇。 是什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轩辕夜以手点着书页,免得自己一不小心看花了眼。 虽然书依然是昆珝语写就,他却看得毫不费力,是以也清楚地明白那字字句句是什么意思。 这本书,讲的是武林中多年前的禁药之一“燃魂”。 他记性颇佳,自然记得许久以前,颜羽同他说起过这些。 可而今再仔细看,了解得更详细之后,便有几分心惊。 一张狰狞的面容,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第542章 真有这么可怕 见他神色大变,脸上多了些罕见的忧虑神色,段清黎连忙问道:“怎么了?” 这些书里记的事情虽然诡异得似不可能发生一样,但越是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了,就越发可怕。 轩辕夜抬起头,眼底仍有未完全消散的焦虑和怀疑。可纵然如此,满是忧思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他缓声道:“没事。” 段清黎闻言心里没来由的一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表情明显出卖了内心好么? 她抿着唇伸手就要去拿他的书。 轩辕夜并没有拒绝,任由她拿了去,目光却似乎变得黏稠滞重了许多,望向空处便移不开了。 思索之中,他眉间又紧了几分。 闭上眼,脑海里蓝宇之的形象反而更加清晰了几分。 这个人,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一个随时可能会爆发的梦魇。 如果不是因为势力的差别,凭着他的智慧和能力,根本不会如此。 但一直以来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蓝宇之的背后,是不是还有更加厉害却从未显现过的人物? 真是越想越棘手麻烦。 如果只是看到了对“燃魂”的介绍,他不至于如此惊异。关键是,他刚刚还看到了另一种神奇到诡异的药物。 无常! 单听这两个字,他只会觉得是无稽之谈,看的时候也只是顺手翻了翻而已,并没有仔细看。现在想来,似乎应该再认真看一遍。 他回神,开始翻找刚刚已经看过的那一堆书,这时段清黎已经看完了燃魂那本,知道他想起了谁,却并不很清楚他为何而微微变色。 她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问:“这种禁药,他就算服过,又怎么样?” 书里说,服用燃魂之后,会使得一段时间内功力大增,但是也有极其严重的后果。 那便是对人的心性有极大的考验,若是心志不坚的话,便是很容易被撩动得心神失守,变得异常暴戾嗜血,渐渐失去理智。 轩辕夜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细细读了介绍“无常”的那本书,但这时心里既已有了准备,读的时候神情反而淡定了不少。 段清黎见他默然不语,似乎心里很是忧虑,一言过后,便也没再说话了。 她亦是默然垂下了眸子,想起当初的种种事情,同样对蓝宇之的真实身份很是疑惑。 而且,那日一战之后,虽然他们没有看到蓝宇之本人,但后来却从轩辕陵嘴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那就是他真的没死。 轩辕夜急速浏览过之后,视线又在几行字上反复扫了几遍,直到确定他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之后,才抬起头来。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是小心翼翼的轻缓,似乎怕吓到了她一样。 他轻轻举起手里的书,道:“这本书里,又写了另一种禁药,无常,取阴阳无常之意。” 段清黎仅仅听到这里,便已忍不住皱眉,即便还不知道它的效果,却大致能猜到了。 阴阳无常,听起来就是和人命有关的东西啊。 轩辕夜知道现在激动也没用,便呼了口气,神情缓了缓,继续道:“据说,在某些情况下,比如突然重伤……这类人濒死之时服下无常,便可争取生之机会。” 她闻言已是明白了些,不由得追问道:“你是说……你怀疑,他之所以没死,便是因为吃了这种药?” 轩辕夜并没有立即肯定,只是就事论事推断道:“极有可能。我可以肯定,当时的那一击绝对致命,但谁知……” 呵,上天总是爱开玩笑,谁能料到蓝宇之,居然是天生右心? 不然的话,定然毙命当场! 顿了一下之后,轩辕夜又正了神色,急急道:“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没死,这是可以肯定的。但是最可怕的却是……” 说到这里他又不自觉地停了一下,看着满脸疑惑的她,虽然不想和她说这些免得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想了下却还是没有隐瞒如此重要的事情。 他叹口气,一字一句解释道:“这么逆天的药,自然也是有后果的,它的后果才是最可怕的。虽然千奇百怪症状繁多,但都离不开一点。” “那就是嗜血,是真的以血为生。而且,人的新鲜血液对濒死再生的他们来说,最是有用,”轩辕夜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满嘴血腥的魔鬼,“而且……” 段清黎闻言倒很是镇定,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实际上是因为,她已做好了听到此类消息的准备。 “而且,如果趁机在他们吃了药,但并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使点别的手段,很容易便能控制他们的心神,使之忘记过去,心里只有所谓的主子!” 听到这里,段清黎淡然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丝丝裂缝,再度夺过他手里的书,急急翻看了几页,不多时便看到了他这话的出处,原来真不是他信口胡诌的。 他说完之后,两人之间又是一片寂静,却似乎能听到彭彭的心跳声。 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回想了片刻,段清黎猛然想到很久之前那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事,现在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她的声音已有几分颤抖,话语从唇齿间挣扎出来,问道:“之前不是说,江湖里很多人无缘无故消失了,甚至有些武林世家几乎被灭门,难道是为了……?”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已问到如此地步,再也没有说完的必要。 一念及此,脑海中仍然如有惊雷滚过,她瞪大眼之后,又拧紧了眉,难以想象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轩辕夜已不自觉地坐得端正无比,显出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听了她的问话之后,却只是沉了目光定定看着某处,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因为,他也并不知道真相如何。 更因为,他当然也不希望事实是所猜想的那样。 可现在看来,终于浮出水面的线索,不引向此处,还能如何呢? 蓝宇之,可能是在很久以前,就在密谋着这件事了。 要知道,真的能被完全操控的江湖高手,可是能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呢。 如同有一百只猫儿一般,不断地挠着他的心。 从未如此迫切地想知道某件事的真相! 第543章 询问 虽然说眼下他们还身在昆珝,似乎不应该多考虑其他的事情。但一想到有一个天怒人怨的祸害还好好地活着,甚至还在暗中谋划着什么,谁能轻松得起来! 这个如此巨大的、让人心惊胆颤的秘密…… 段清黎轻声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之后,没等到回答,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暗暗想着,蓝宇之,他到底是哪里得来这么多本该失传的邪恶药物? 轩辕夜闭着眼深深吐纳了几次之后,终于稍稍平复了心情,脸上的忧虑之色已淡了不少。 他对仍然皱着眉兀自沉思的段清黎道:“你要相信,管他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邪不胜正。” “他,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最起码那一次单打独斗,他算是赢了那个魔鬼吧? 只是到底时运不济,没能彻底杀死以绝后患! 一想到这里,他便拧了拧眉,低声咬牙切齿道:“若早知他居然如此邪恶,我当时就应该……” 段清黎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并没立即说什么,神色间却有几分责备的意味。 那日发生了什么,他都已经说过了。而今日他话里的余音,她也听得出来。 当时已有蓝宇之的众多手下赶来,其中更有向来以狂暴闻名的冷狂。轩辕夜的意思是,那日就算拼得玉石俱焚,也要杀了蓝宇之? 轩辕夜意识到什么,蓦地止住了话头,段清黎却已皱着小脸,不满道:“那样的话,要你何用?” 他一时语塞又哭笑不得,只好再度谈起正事,不再说那些假如、如果之类的。 “我要去问问她,知不知道这件事。这里是她的地盘,整个倍看小说都应该是她有意设计的,她或许知道些东西。” 轩辕夜正了神色,说出了他看到这些东西之后的想法。 对此,段清黎自然是赞同的,却是补上了一句适时的疑惑:“可我有几分不明白,为何这样的东西会出现在女帝这里?类似的手段,难道她也用过吗?” 轩辕夜对此并不很清楚,但他知道,女帝手里并不干净就对了,于是他只回了一句:“要相信,她的手段多得出乎你的意料,简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手下多,就是好,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他随即动作迅捷地站起身,让她在这里等一会。 十几息时间之后,他飘然返回,拿着一件轻暖的狐裘披风给她披上,轻声道:“走,现在就去。” 段清黎估计了一下时辰,现在已是快要到晚膳时候了。从这里到女帝的天极阙,到的时候估计还能一起用晚膳…… 不过无所谓,女帝自己都说过,他要是有事,什么时候过去找她都行。 谁叫他身份特殊呢? 小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黄昏的缘故,显得很是阴沉。 天边隐隐有几篇浮动的阴云,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然而住在这里久了,他们已经习惯了昆珝这样阴阴沉沉的天气。 这时候,女帝刚准备开始用膳,桌面上摆着精致的餐具,香气诱人,可他们根本没心情管都是些什么。 女帝见他们这个时间过来,微有几分诧异,轻轻抬眸邀请道:“用膳了么?” 轩辕夜目不斜视,只看着她,开门见山道:“我有些至关重要的事情要问,一刻都不想多等。” 女帝端起三角的金质酒樽,饮了一口里面醇香的鹿奶,才漫不经心道:“被你找到了吗?” 她这么快就猜到自己找到了那些所谓的禁书,而且还无动于衷,看起来漠不关心的样子。轩辕夜于是越发肯定了,她本来就无所谓那些事情被他知道的。 换句话说,在她眼里,那些事还不够重要。 他也不掩饰什么,直接承认道:“对,我找到了,然后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要来请教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段清黎的手,走到侧边,没等吩咐便坐下了。 女帝看着他的表情,如同在看孩童一般,语气像是敷衍,但又不是很像:“哦?说来听听。”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说话的风格,朕向来很喜欢。” 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别拐弯抹角说一大堆,谁有耐心听那么久? 轩辕夜于是问道:“我今日看到了些禁药,所以疑惑,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吗?不是说百十年前都绝迹了吗?” 女帝反问道:“你在问什么?是那些药名,还是那些药效,嗯?” 乍一想,这有什么区别吗? 但他细想过后,便明白,与虚无缥缈的药名相比,当然是药效重要一点。 药效是可以保留,并加以改造的,药名却是无所谓,只是个称呼而已,叫什么都无所谓。 “药效,那些可怕的药效,是真的还是假的?” 女帝闻言,微微挑了挑修长凌厉的眉,抬起幽深漆黑的眸,先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立即回答。 她手里在细细切着自己的烤肉,举手投足之间,因了长期的习惯,仍然优雅至极。 觉得对方充分感受到自己的鄙视意味之后,她才答道:“可怕吗?几日不见,你为何倒退了许多?” 段清黎觉得,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女帝的思想,真的不是寻常人可以理解的。 听闻残酷屠戮而毫不变色,才是正确的? 轩辕夜并不理会她到底怎么看自己,只实话实说道:“如果只是在纸上,那一点都不可怕。但要是现实,就说不准了。我认识一个人,他可能就用过那样的禁药。” 女帝低头安静地用餐,擦了擦嘴之后抬头道:“是,朕也知道此种人的存在……对了,要一起用晚膳吗?” 段清黎虽然一言不发,但心里想法极多。此时明明是严肃至极的氛围,女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显然是…… 根本就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嘛。 轩辕夜冷着脸道:“不用了,先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不然我会吃不下饭。” 女帝轻轻笑了一声,啧了一下,谁都说不出来其中含了多少好笑意味。 她却还是耐心至极地回答:“朕并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轩辕夜道:“我不想看着之前的仇人,凭借这样的药为祸人间。” 女帝悠悠道:“你的仇人,和朕说的,是同一个人。” 第544章 野心 她话说到这里,已是足够让人震惊了。 轩辕夜和段清黎都有几分难以置信,彼此对望了一眼,却仍然不能确信女帝是什么意思。 但他们听得清楚明白,女帝就是在说,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女帝知道蓝宇之的存在,甚至还知道他做了哪些事? 这么一想,无端便有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 压抑下了这种不舒服的的感觉之后,轩辕夜皱眉急急问道:“什么意思?你怎么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最关键的是,居然如此态度漠然。 女帝拿幽深的漆黑眸子,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之后,解释道:“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至于朕如何知道他的事,很奇怪吗?你的所有底细,朕都清楚,包括你的仇人。” 话虽如此说,她漂亮精致的凤眸却微微敛了敛,显然也想起了什么事。 她在想,若是真任由那个人这般下去,将来必然会有灾祸,好在早已派人去彻查了,却是因为距离太远没什么消息传回来。 轩辕夜又问道:“你说的是蓝宇之吗?是不是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女帝轻轻挥了挥手,便有人过来撤走了她面前简约典雅的餐盘,露出了压在下面的华丽桌布。 满室泛着橘黄的灯光中,她就这样端然坐着,神情变得无波无澜,却又多了些严肃意味。 轩辕夜知道,她大概是有什么事要讲了。 段清黎虽然也因这个消息有了不好的预感,同样心急着知道,此时却不得不耐心等待。 她不得不承认,女帝的手段和能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罢了。不管他叫什么,人是不会变的。” 出乎意料的,女帝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算是否认了轩辕夜的说法。 闻言,二人轻一皱眉,隐隐体会到了其中深意。按照蓝宇之的秉性,那般习惯各种伪装,难道是又换了个名字? 但换了又如何,女帝说的不错,人反正是不会变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轩辕夜从未如此时这般认真过,略一细想之后,又问道:“这里有多少关于他的情报?” 女帝沉静地看着他,轻轻挑唇道:“这件事,有一分棘手,朕本不想现在就同你说这些,不想你既然已找到了……” 轩辕夜觉得这纯属偶然,看了那些神奇之事又想到蓝宇之,实在是因为对以前发生的事印象太深,未曾放弃对他的关注而已。 此时,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虽然他和女帝说话时依旧语气随便,可这次谈话已可谓是气氛最平静的了。 在他们迫切的目光之中,女帝没多拖延,便道:“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因为他并不是孤军奋战。此人野心和胆量之大,让朕都为之惊讶。” 她语气很是平静,然而惊讶这种话,由向来镇静淡漠的她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轩辕夜这时反而心情如冷却了一般,已沉静了许多。因为看女帝的态度,事情分明和他想的还是不一样的。 换句话说,他之前可能还是太天真了,没想那么多。 他不再问什么,只耐心等着女帝说完。 “真说起来,他也是个难得的奇才,只是路有些不正罢了。朕不知,你对他了解多少,索性全部说了吧。” “关于他的出身,朕尚未查清楚,但能肯定的是,可能是某国的没落皇族后裔,在各国间辗转多年,周旋于王公贵胄之间。至于代国太子的身份,那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国,不提也罢。” 听到这里,轩辕夜早已完全确定,他们说的就是一个人,却不能理解,女帝为何会对千里之外的一个人如此感兴趣? “你怎么能注意到他?” 女帝极淡地看他一眼,回道:“第三个,大夏是他落脚的第三个国家。之前的两国,也用类似的手段,不显不露地搀和进了皇权之中。” 轩辕夜疑惑道:“在大夏,他意图将轩辕陵当做傀儡。可问题是,一旦傀儡失势,他岂不是功亏一篑?” 毕竟,强行渗入其他国家,这样的法子并不稳固。 段清黎也是暗自疑惑,头一次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接了口道:“那他在其他国家,又是用的什么法子?未必每个国家都有合适的傀儡。” 可以说,各国的基本情况都是不同的,并不能混为一谈。 但正是如此,能迅速摸清楚各国高层势力关系的分布情况,并且想好对策再加以实施,确实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女帝微有几分赞许地点点头,满意于他们的疑惑,随后,不徐不疾解释道:“首先要知道,你,对他而言,是个真正的意外。”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轩辕夜,他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 确实如此,蓝宇之必然没预料到他的身份,然后,便也没想过傀儡被取代甚至杀死的可能。 “然后,如果愿意寻找,总有合适的傀儡。” 她简单地回答完了他的问题,又眼神一转,看向段清黎,说道:“再说如何得手,这便是他的过人之处。” “朕从未见过他那般胆大,敢于尝试各种近乎传说的手段的。包括你们已经知道的那两种药,被禁之后,渐渐无人知道如何使用,他却敢用。” “除此之外,他既然冷酷无情,便不择手段,蛊虫、迷药之类的旁门左道,层出不穷。” 段清黎听得一阵默然,想想也就释然了。蓝宇之那样的人,确实是会做出这些事情的。 不过,这类的做法失败的可能性很大,稍不小心便会把自己玩死。 轩辕夜想了想之后,不再纠结他如何做到的,却问:“他这样,到底是想做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野心?称霸诸国? 女帝扬了扬唇角,看起来似乎是一个笑,语气却已有些微冷:“朕之前的做法,和他类似,却要名正言顺许多。” “野心么?便是先攻占各国,渐渐稳住脚跟之后,便可一统北境了。”女帝笑意通透,一派“明白了吧”的眼神。 第545章 下一个目标 轩辕夜始终在回想着那日和蓝宇之的谈话,那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似乎确实是很有称霸诸国的意思。 只是,这件事明明是在预料之中了,他却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不管怎么说,如此庞大的野心,他实在不能理解。 而且,这成事的手段,有点太诡异了。关键问题是,未必真能成功啊。 除非,把整个皇室都变成自己的傀儡,甚至还包括满朝文武。 他又凝眉细想了想,思索起蓝宇之是如何在大夏实施计划的。 大夏皇帝对轩辕陵极好,这是众所周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立储,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话,选择扶持谁,已是一目了然。 被选中的人,不仅要有势力根基,最好性格能易于摆布,免得多生波折。 轩辕陵,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女帝一语毕后,气氛便陷入沉寂之中,他们都在暗自思索。 大致想通了之后,轩辕夜心里忽然又有了新的疑问,女帝说她名正言顺,是因为旧日帝国的血脉?那么她,现在又进展到了哪里? 段清黎这时则是想着,某种意义上来说,蓝宇之也是女帝的威胁吧?那是不是会出手处理掉他? 毕竟是个隐藏的梦魇,早点结束吧。 女帝见他们神情渐渐由疑惑转为平静的期待,便继续道:“他既已潜伏了这么久,背后的势力便不是你所能比的。之前的局面,也算是正常。” 轩辕夜犹记得蓝宇之那时候说过的,他就算死了,对他的计划也毫无影响。计划一旦开始,便不会停止。 是以,他问道:“他背后是否还有什么人?这样的野心,他是主使吗?” 女帝沉默着摇了摇头,解释道:“不知道,朕不知他背后是否会牵扯出什么来。” 二人这时都已明白了。 先前他们还在疑惑,她既然知道蓝宇之的存在,而且还有所了解,为何不早日除了他? 原来是在等待,等他露出更多的秘密吗? 问题在于,是否会等同于放虎归山? 轩辕夜便问:“那现在,是放任他做什么?” 女帝定定看着他,不以他的语气为忤,反而耐心解释:“你该知道,有些事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做成的,尤其是他那种做法,实在不稳妥。” 蓝宇之背后的疑点还是颇多啊,让人疑窦丛生。段清黎这么想着的时候,似乎能隐隐明白了女帝的意图。 轩辕夜觉得,女帝自然不会放任那样的祸害,却也没看得太重要。然而,她又想知道背后还有没有什么,所以便看似不瘟不火的。 “他暂时还没重要到需要朕时时挂心的地步,再者,相距太远,消息未必及时准确……”她沉吟片刻之后,终于说了出来,“除了大夏,他所选择的国家,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轻易屈服的。” 那临海的两国,贸易往来,商业繁华,自然和上位者的才能是分不开的。就算他能巧妙借用他们国内的矛盾坐收渔利,却也未必稳妥。 毕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轩辕夜却是又想起了那名为无常的药,语气不由得一急,说道:“他用那些药,不知能造出多少恐怖的傀儡,难道不该早点清除隐患?” 因为,已经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惨遭毒手了,却还要有人为虎作伥。 女帝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改了口,尽力语气平和道:“不能急于一时,朕早就派人调查此事,只是难在线索繁琐,跨度太大。” “另外,派出去的人,到底不可能太多,所以绝不会以硬碰硬,该等的时候必须要等。” 尽管她话是这么说,可轩辕夜还是有一种一切都很模糊的感觉,毕竟不是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女帝得到的情报到底是什么内容,详细到什么地步,他并不知道多少,难免会有些急躁不安。 段清黎蹙着眉暗想,女帝的风格,还真是谋定而后动。 或者说,站得越高,做决定的时候,便越是小心谨慎。毕竟,可能某一步走错,后果便会很严重。 她现在,也只能期待女帝不会放任那样的祸害存在了。 轩辕夜暗暗呼出一口气,暂时压抑了急躁之气,问得更详细了些:“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的?他最近有什么动静?” 女帝很能理解他的急切心情,因为是死敌嘛,格外关注而且急着解决,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她倒也不掩饰什么,告诉他:“朕能注意到他,也是机缘巧合,不过一年多点而已。” “最新的消息,已是三个月以前了,毕竟路途遥远。他接下来的目标,似乎是灵钧?他曾在那里出现过。” 闻言,二人都有几分震惊了。 随即转念一想,按照地域分布来说,临海的两国和大夏本来就比较近,他是在某处站稳脚跟之后,一步一步扩展的。 灵钧距离大夏也是不远,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很有可能的。 轩辕夜却又想到,或许因为他们和灵钧走得比较近,所以蓝宇之此举可能是有几分迁怒的意味。 但这个消息,不论真假,都已经足够震悚了。 他急问道:“当真?” 女帝悠悠反问:“你觉得呢?” 轩辕夜便不再说话,神情里已满是端庄肃然,暗想现在是否还能不能来得及?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不知蓝宇之进展如何了。 可这样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一念及此,他已站起身来,段清黎几乎同时随他一起站起来。 他道:“这事如此重要,必须告诉他们。” 女帝心思通透,立时道:“打算叫你那个朋友回去?明日,朕派些人手随行,以防万一。” 尽管她也不能确定潜伏着的危险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却不会太掉以轻心。 轩辕夜闻言也放心了些,女帝对这些事并不是漠然,只是似乎有自己的打算而已。 他只点了下头,便同段清黎一起准备赶回先前的住处。 路上沉默了许久之后,二人才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段清黎宽慰道:“就算他再如何猖狂,终究是邪不胜正的。” 第546章 绷紧心弦 这时候外面夜色已十分浓重了,加之天色一直很是阴沉,便压得宫中各处亮起的灯盏都似模糊了许多。 一路紧赶慢赶,回到住处也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见他们行色匆匆,携裹着寒风冲进门来,段清朗只觉得十分意外。 乍一看这架势像是入室抢劫,可仔细一看,便能见到他们神情里隐隐的焦急忧虑之色。 虽然感觉很久没见面了,但其实不过两三天而已,却不知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如此神情。 段清朗便站起身,疑惑问道:“怎么了?” 他隐隐有种奇怪的不安感觉。 轩辕夜进来之后,反手关上了门,段清黎已朝前走了几步,口里急急道:“确实是有些事情,关于蓝宇之的……” 她刚一说到这里,段清朗便睁大了眼,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他又做了什么?” 段清黎一想到蓝宇之可能会对灵钧下手,心里无端也很是烦忧,谁想看着一片安宁富饶之地,无缘无故飞来横祸呢? 可这件事说来话长,她轻轻拧了眉准备捡最要紧的说了。 轩辕夜这时已大步走过来,一边道:“简单来讲,他不仅活着,甚至还活得异常邪恶,而且刚刚得到消息,他很可能会去祸害灵钧。” 闻言段清朗神情立时紧了几分,眼中流露出罕见的恨意。 能让他生出恨意的人并不多,蓝宇之便是一个。他还记着去年冬末的那一次,随行护卫遭遇无辜杀戮,抛尸荒野。 他们自然都是对蓝宇之又怒又恨,只可惜复仇的计划,全然被女帝打乱了。昆珝一行,扰乱了太多东西。 没等他问什么,轩辕夜已接着解释道:“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潜伏在哪里,只知道灵钧极有可能会有危险。” 段清朗也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倒觉得是真有可能,毕竟我和他虽然没有正面为敌,也差不多了。” 段清黎看了看四周,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习惯,仔细一想才发觉是因为这次谈话的时候,颜羽没在这里。 唔,这次是灵钧的事,好像是和他没什么关系。现在他整天陪着宝贝妹妹,明天再告诉他也不迟。 须臾的沉寂之后,段清朗皱眉道:“我得回去了。” 匆忙之中,两人都没还来得及落座,段清黎点头道:“对,女帝还说会派点人手过去。” 轩辕夜已手脚麻利地提起桌上茶壶,倒了一盏热茶,递给段清黎的同时,一边道:“虽然现在还没什么大的迹象,却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今日她还告诉我们……” 他兀自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之后说道:“哎,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倒着来说吧。” “女帝说她早已注意到蓝宇之了,并且推断他的野心是吞并诸国。拿大夏举个例子,先前没来昆珝之前,一切对他来说,还算正常。只要能收拾掉我,轩辕陵就能成功继位,做一个合格的傀儡。” 段清朗点点头,很明白这一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示意他快讲。 轩辕夜于是又继续道:“他这个人,旁门左道的手段太多了。除了大夏之外,他还在宁澜、东胜两个国家站住了脚。我不知道做到什么程度了,但总之不是什么易事。” 段清朗回想了一下蓝宇之的形貌,不能置信似的自语道:“他好像没多大年纪吧?怎么能……” 轩辕夜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附和着低声道:“或许有别的什么机缘吧。” 段清黎因为学医的缘故,对各类奇药惦记得颇深,这时终于能插得上话,便道:“今天我们在青云宫发现了一些记载奇闻异物的书,里面提到了两种禁药。” “一种是有助于提升功力的燃魂,这个大家先前就知道了。另一种药,无常,却都没见过,它的效果有点复杂,又很恐怖。所以我觉得灵钧,还是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段清朗抬起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脑里却在想,这类的东西,一定邪恶非常,真不知道为何世上有如此多丧心病狂之人。 轩辕夜没打断她,凝神细听之中,又暗暗地叹了口气。 有理智的疯子,真是太可怕了。 段清黎言简意赅解释道:“据说它能重伤垂死的人重焕生机,但后果是心智渐失,容易为人摆布,甘做傀儡。而且此后必须以血为食,可谓邪狞至极。” 闻言,段清朗发出“呵”的一声嗤笑,不知是震叹还是鄙视。 轩辕夜接道:“我觉得,某些意志极坚的人,或许能抵御得了对心智的影响。也就是说,他们变强的同时,还是有理智的。” 段清黎不自觉地皱紧眉头,随便想想就觉得很让人烦忧。这种人,说得不就是蓝宇之么? 段清朗以一副不能置信的表情,断续地问道:“你是说,他……还有……” 他忽然想起某些几乎要被遗忘的事情,脑中似有一道闪电劈下,不由得“嘶”了一声,无比震惊。 下一刻他语气急切问道:“之前江湖里许多高手无端被杀,难道是因为……?” 轩辕夜无奈又沉重地点头,应道:“虽然我们没有亲眼看到,也不能确定,但还是觉得,事实就是想的那样。” 段清黎插嘴道:“否则,他为什么无缘无故杀那么多人?” 一提到滥杀无辜,她又有几分烦闷恼怒了。 不管什么人,毫无节制的杀戮,总是不对的。 呵,真希望有一天世界倒转,让那些人也尝尝任人宰割的滋味。 段清朗绷直的脊背慢慢松弛了几分,垂下眸细想了一会,已无比清楚灵钧可能面临的危机了。 这次,到底是和先前不一样的吧? 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蓝宇之还有这样的底牌。 而且,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何世上会有这样越来越邪戾阴森的人。 他沉重地呼出一口气之后,抬头问道:“现在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来得及,而且,我们对他的计划,可谓一无所知。” 第547章 倏忽而逝的念头 乍一听确实是如段清朗所言,他们对蓝宇之的计划并不是很了解。 但其实,并不是毫不知情。 最起码,知道了一部分他的野心和目标,以及可能的手段。 只是有些时候,知道又如何?某些事到底是防不胜防。 轩辕夜觉得刚刚说得太急了,急着告诉他最终的结果,却没有详细说清楚之中的细节。 他沉吟片刻之后便道:“不,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他不择手段不假,但想要渗进皇权之中,绝非易事,只是在不同的国家,手段不一样罢了。” “听女帝说,比如在大夏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傀儡,但是在其他两个国家,皇位继承人不那么好对付,就多管齐下,或是用药物加以控制,或是以其软肋威胁之。” 段清黎这时插嘴道:“他向来胆大邪戾,手里有决人生死之类的药很正常。而且只要保证解药独家所有,皇室中人,大多不会轻易寻死,只有暂时屈服。” 她说完之后,却又低敛了眸子,似乎另有忧心之事。 今日看到书里记述的那些奇诡之事,其中有些便是讲各种奇药的。她大致一看之下,觉得那些药的研制很是麻烦,解药只怕更是麻烦。 轩辕夜神情亦是有些严肃,比方才还甚。他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在前面比较好,多提个醒,便会多有些准备。 他尽量放低了语气,使得听起来不至于那么沉重,徐徐道:“还有一个问题,之前他悄悄潜进三个国家,是小心翼翼的,所以都是兵不血刃,凡事求的是最省时省力的法子,但是现在……” “现在形势变了,昆珝一事之后,那些人既已回去,他便会知晓我的身份,一定会作对到底。他可能还服了某种药物,或者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什么奇怪的东西……简单来说,他本来就很残暴,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段清朗深深明白形势之忧急,轻叹一声之后,也低声补充道:“女帝既然已开始对诸国动手了,他便会感到威胁,所以计划可能未必会如以前那般。我若是他的话……先尽力把已有的地盘稳固下来,再去打剩下的江山。” “所以,到底还是不能确定他到底会对灵钧如何态度,可能是悄无声息,也可能是血腥杀戮。你们,千万要小心,做好万全准备!” 段清朗沉沉点头,心里明白这些,但现在心情蓦地低沉,不想说太多。 两人凝视着他的神情,一时也没再开口说什么,气氛悄然沉寂下去,微风渗进来,吹得烛影轻轻晃动。 是有点太突然了,让人忽然之间压抑了不少。 过了没多久,段清黎轻轻开口道:“现在知道还算是好的,我觉得他应该没那么快动手,毕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他也是谋定而后动的人。” 段清朗牵了牵嘴角,所想却是其余的事,苦笑道:“希望我能赶得及,另外,陛下派的什么人?有时加派人手反而无益。” 意见不合或者贪功导致的争扯,实在太常见了,因此延误诸多机会,做出错误决定,也是常有的事。 轩辕夜经历过沙场,十分明白同一队人马只能有一个主帅的道理,也理解他的担忧。 可莫名其妙的,他就是相信,女帝的人,可能不会那么做。 他宽慰道:“别想太多,毕竟只是辅助之用,另外女帝另有人手在外查这件事,或许到时候你们会互相帮忙。” 段清朗道:“但愿陛下的人手,都是与众不同的吧。” 轩辕夜又想了一会,觉得暂时没什么事要说了,便道:“暂时没事了,你今晚早点睡,明日一早就得起,等到女帝派的人之后,就该出发了。” 他声音虽轻,但听着却有一种淡淡的惆怅意味。 可不过须臾,他又轻轻一笑,似乎终于有了个完美的理由让这货离开这里了。 段清朗点点头,心底虽然忧急,却清楚必须休息好这个道理。归途尚且迢迢,现在就算再如何心急如焚,没归国之前,也是没多大用处的。 轩辕夜也点头,低低道:“我们先去忙自己的了。” 他牵着段清黎的手走出去,一路上不自觉地看了她好几次,目光清澈却又大有深意。 两三次之后,尽管回廊之中光线昏暗迷离,她还是觉察到了异样,一边小步走着,一边抬头疑惑问道:“怎么了?” 她眉头轻拧,视线在他脸上盘亘良久,似乎看出了点什么端倪。 他,是在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正好让她也离开这里? 轩辕夜极轻地抿了抿唇,移开目光看着前方,问道:“没什么,饿了么?刚刚回来的时候吩咐人做了饭,现在应该差不多好了。” 段清黎狐疑地又看了他两眼,之后才挪开眼,口里含混地应道:“不怎么饿,随便吧。” 轩辕夜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又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走动之中,感觉到寒凉的夜风不断带着寒气在身边涌动,便又伸手紧了紧她的衣领。 他刚刚,确实是在想,能不能借此次他们离开昆珝的机会,让她也离开这里? 实际上,某种程度来说,她确实是一种束缚。 因为她在身边,他有很多大胆的计划,便不能实施。 大胆,便意味着危险。 虽然风险很高,但兵行险招的话,成功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如果她不在这里的话,他大可以计划一番之后,再放手一搏,未必摆脱不了束缚。过程虽然可能艰难曲折了一点,但结局一定会是他想要的。 可仔细想了想之后,他又觉得巨大的不安和恐惧,从心底蒸腾而起。 呵,他发现,不管她在哪里,他都不能完全放下心的。有一种牵挂,带着淡淡的忧伤,可想起来的时候,却是甜蜜的。 在昆珝,时时担心女帝会不会对她如何;回灵钧的话,那个疯子本来就极其痛恨她,此番可能会变本加厉,便是更让人担忧了。 两相比较之下,还是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好了。 就算有潜在的危险,但好歹两人是在一起的。身在一起,心也在一起,不会变的。 同甘共苦,未尝不美。 第548章 该走就走吧 轩辕夜显露出的轻微而短暂的异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可段清黎却仍未完全放心下来,只是并未表露出来而已。 她刚刚说着不饿,但其实已经有些腹饥的感觉了。毕竟已是一个下午没进食了,而且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耗费的精力还是挺多的。 虽然事情很紧急,可饭还是要吃的,觉也还是要睡的。必须保证有一个良好的状态,才有精力面对接下来的任何事情。 走回正殿住处稍作休整,不多时便有人送来了饭食,两人已饿了许久,便不再多言语只顾吃饭。 用完膳之后,事情却还没完,仍然要继续处理。 夜色已黑沉至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略略商议一下之后,便决定兵分两路,这样也算是进度快一点。 轩辕夜去和颜羽说今日之事,段清黎则要去找陌晚,她们也是许久未曾认真谈过什么了。 这次,按照他俩的想法,能离开昆珝,就不再继续呆在这里了。 虽然灵钧有未知的危险,但也比在这里好。 路上,段清黎已想好了要如何与陌晚说今日的事。 她知道,就算这里有危险,就算做不了什么,陌晚还是会默默陪在他们身边。 不知是江湖人的义气,还是因为属下对主人的忠心。 其实离开京城久了,在外飘游的时间长了,段清黎对这些倒也不甚在意了,她现在已经很清楚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了。 大致讲了今日之事,让陌晚明白当下的形势之后,她便道:“我们的意思是,希望你能随他们一起回灵钧去。” “不要待在这里了,说不准什么时候灵钧就很危险了,那里需要你,”她顿了顿,又保证一般说道,“我们会尽量找机会离开这里,前往灵钧的。”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明白,一旦真到了那样的时候,便意味着局势已经很严重了。 毕竟,目前看来,和蓝宇之最有深仇大恨的人,就是她和轩辕夜了。所以不知道他会用什么阴邪狠辣的手段来复仇,更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女帝对他的暗中调查。 陌晚闻言,最初自然是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眼,随即不假思索道:“为什么要我离开?我不想走……” 段清黎声音很轻,神态却冷静淡然到不像一个稚龄少女,她劝道:“别争这个,既然命令已经下了,执行就好了。我们已经想通了,这里留再多的人手,也没什么用的。” “别以为离开昆珝就安全了,灵钧还潜伏着危机,你离开,是身怀使命的。抓紧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要准备出发了。” 语罢,她便转身离开了,只因其实心绪已被不知不觉地牵动,忽然之间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离别伤感。 她心底暗自嘲讽自己,生离死别不是没经历过,真是越活越矫情了啊。 另一边,轩辕夜也已和颜羽大致谈过了。之所以没有一回来就找到他,是因为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颜羽似乎永远会显得比他们沉稳镇定一点,听闻消息之后,他只是深褐眸中露出沉思的神色,并没有太多惊讶或者担忧。 他虽然进去过倍看小说那个地下暗室,但并没有看过所有的书。此时听到轩辕夜他们的推测,略一思索便觉得该是真的。 或许在几千里外未知的地方,确实已有嗜血的恶魔存在着了。 要说起来这也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但他这时并未有太多好主意。第一时间里想到的,保证皇室成员的安危,这一点,大家都能想到。 思虑了一会,他只道:“事情,可能还没这么简单,他是个聪明人,在不清楚陛下底细的时候,不会与她为敌得太明显。但,又涉及到你们之间的仇怨,就说不准了。” 轩辕夜也沉沉点了点头,谁会知道疯子是如何想的呢?蓝宇之出人意料之处,实在太多了。 这一夜宫中无比寂静,不闻人声,只有寒风的呼啸之声断续传来。 第二天一早,似乎比往日冷了几分。不知是因为起得太早还是错觉,天色似乎异常黯然,隐隐有乌沉的云在天边翻滚着。 段清黎他们二人,都是已经看过了一些关于昆珝的书的,现在已对这里的天气,算是有了点了解。此时见了这天色,皆是在暗想是否要下大雪了,却没一个人提出来。 段清朗等人夜间已将路上所需之物准备好了,免得早上起来之后手忙脚乱。 天不亮,大家便已吃过了早饭,该辞行的辞行,该送别的便要送别。 可不管是谁,心底都曾有几分恍然如梦的感觉,实在是因为事情发得太过突然了。 从得知消息到做出迅速回灵钧准备,几乎是在眨眼之间,根本没经过丝毫考虑。不只是轩辕夜如此,段清朗同样也是如此。 管它消息是真是假,反正既然可能有这样的事,便要早作准备。 毕竟,谁敢赌真假? 蓝宇之那样的人,一旦出手,手上是厚腻的鲜血,脚下是无数尸骨。 一路上大家都很是沉默,没多说几句话。离别的伤感气氛是避免不了的,再加上前方形势危急,没谁能放得下心。 段清黎晨间穿得够厚了,轩辕夜又给披上了厚厚的雪狐披风,牵着她一起,行了近两里路送别段清朗。 先出的皇宫宫门,继而还有城门。出了城门之后不久,大家却都是目光忽地一凝,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瞬。 黑衣铁甲的人马,整整齐齐列队而站,似在等着他们。 人不多,只有一百余个,可他们身上森然肃穆的气势,却不容忽视。 几人看了之后,心里无端放心了不少,这便是女帝派出帮忙的人马。 一个同样身着黑色长衫的青年朝他们走过来,拱手做礼,自我介绍道:“属下玄白,奉陛下之令,带队随行前往灵钧。” 很明显,他主要是冲着轩辕夜说的。 轩辕夜抿了抿唇角,想起了先前看到的官制。比如漆白、墨白这样的名字共有四个,统称为“颠倒黑白”。 据说是女帝比较信任的几个手下,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 第549章 送别 “此番东行,任务该是艰巨,辛苦你了。” 轩辕夜尽量让语气听起来真诚和善些,实际上他是极其不喜欢这些客套的话。但这一次,却是有几分真心的意味。 因为就他所知,既然是女帝身边的人,一般没犯什么错误的话,是不会来接这种任务的。毕竟,是个苦差事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不过,也从侧面反映了,女帝对灵钧的事,还算是很在意的。 最起码,这个表态,轩辕夜还算满意。 至于效果如何,那便是以后的事了。 玄白面皮有些微黑,眸子亦是黑得透亮,却反而越发衬出牙色之白。 他闻言轻轻一笑,露出了几分白牙,微微垂首应道:“多谢殿下,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段清黎发觉,女帝身边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说话的时候并不很急促,语气虽然沉静和婉,但却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骨子里有自信的缘故。 她忽然又觉得很迷茫,过了这么许久,和女帝接触也不算少了,却是依旧看不清这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她并不怎么喜欢崇华女帝,甚至很有几分恨意,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连俗家姓名都不为人知的女子,实在要让人称奇。 临别之际,尽管心里都很是伤感,可面上都渐渐收敛了情绪,免得影响其他人。 段清黎想了想,低声对段清朗道:“兄长安心处理灵钧的事情吧,我们会料理好这边事情的。”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敷衍,也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满。虽然他们的期望是好的,但未来到底会如何,毕竟是说不准的。 余下的,再也想不起有什么要说的了。有些事,彼此都心知肚明无需废话。 轩辕夜沉沉看了看他们,稍稍抬了视线往天边望去,乌云如墨色深浅,风吹之下在天边翻滚着,似要往人头顶上压来。 他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在他们期望的眼神里,淡淡开口道:“路上小心,要变天了。” 随即,他看了陌晚一眼,以目光示意她服从命令,不必再说其余。 本来意想之中的煽情场面,在刻意的控制之下,似乎并没有发生。 或者说,很多事到底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一阵又一阵大风盘旋着刮过,吹得路旁竖着的旌旗猎猎作响。数百人早已整装待发,立在寒风中一动不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像军队,可大家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们的实力。以及,一想到这样精锐的人马出动的原因,心又都是提了一提。 段清朗私底下其实想着,轩辕夜就这样好好待在这里,生活还算安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他们别太固执,最近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又想起自己现在却是有更重要的任务,以目光一一作别之后,便微提了声音道:“我走了,都保重。” 尽管都有几分不舍和担忧,却也阻挡不得,便只好目送一队整齐的人马先行,接着是几匹昆珝产的不怎么高大的马儿随后。 段清黎目光凝然,朝一行人离去的方向遥遥望去,或许是恍惚了一下,便觉得似乎只是忽然之间,人影子就变得小了很多。 忽然之间她觉得身上一暖,原来是被轩辕夜往怀里抱紧了几分。他揽着她,目光亦是定在那个方向。 风一直没停过,天边的乌云翻腾的如惊涛骇浪一般猛烈,不多时天色沉了下来,细碎的雪粒被风挟裹着落了下来。 渐渐地,人影已小得看不见了。 轩辕夜捧起她的脸,轻声道:“下雪了。” 按理来说,已过了这么久,此时已相当于大夏的初春时节,余寒仍然料峭,下雪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段清黎抿抿嘴,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入肺,觉得清醒了许多,应道:“是下雪了,可春天总会来的。我们之后,做什么?” 颜羽的目光这时候从天边密布的彤云上收回来,亦是轻声说道:“外头太冷,先回去吧。这雪,只怕要下半个月。” 回宫路上,三人心情仍有几分沉重,可一时间,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而情绪低落。 是对未来的担忧,对蓝宇之的恼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尽管都明白,会有这种情绪,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还是会有一种浑身无力的感觉。 轩辕夜在想,下雪了之后,会不会耽误他们的行程?没出昆珝之前,一路都是天寒地冻的,却还要赶路,说辛苦,丝毫不为过的。 回来之后,段清黎趴在铺着华贵绒布的桌上,默默地发呆。今日看见兄长他们回去,无端便勾动了诸多复杂情绪。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也想离开这里,而不是看不见尽头地呆在这里。 确切地说,是想和他一起离开。 既已认定了一生良人,便是要一直在一起啊,再苦再难都甘之如饴。 卿若不离,我便不弃。 轩辕夜小声地和颜羽讨论了几个问题之后,便过来陪她了。而颜羽,现在则是被妹妹颜落歌缠得紧紧的,好在她很贪睡。 轩辕夜心情也不是很好,却都敛在心里,不知为何,他无端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不知从何处而来,却清晰而真实。 或许只有彻底解决掉蓝宇之,才能让他安心。 现在,女帝提供了不少助力,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他猜测,蓝宇之的背后或许是有什么人,要么就是有不为人知的权势。 他之前说的不是假话,他是真的很想回灵钧,然后彻底杀死那个疯子。一想到蓝疯子在用某种旁门左道残害无辜生命,他就觉得隐隐愤怒。 段清黎见他过来,睁了睁眼道:“起得太早,有点困。” 他薄唇微动,柔声道:“睡会吧,养足精神之后,再来谈接下来做什么。” 她点头之后,乌黑的眸却看了他片刻,一时间又是思绪乱飞,既觉得现在能陪着他很是庆幸,又想起其他一些事情来。 女帝有点太过耐心了,本来以为她这段时间的温和态度,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再出手的。 可现在来看,她若真要出手,他们未必能防范得了。 第550章 该认真了 天气的转冷,也是在预料之中,前些时日早就显出了不少端倪。 但就算知道昆珝天气就是如此,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笼罩在沉沉的寒气之中,轩辕夜还是觉得有些微的惆怅。 还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可能离开此处。 自来到这里之后,在女帝的刻意宽让之下,彼此相安无事并没有爆发什么冲突。 可越是如此,反而让人心里越是不安。因为先麻痹敌人再出其不意地攻击,他也是常用的。 他承认,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完整而可靠的计划,这是件很让人无奈的事情。 他心里明白,有时耐心等待时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等待的过程可能会有些无聊,但总好过莽撞地做出重要的决定。 一步错,则步步错。 想通了之后,他还是觉得,现在最有用的,莫过于仔细读读那些书。 女帝既然让他读书,便有其用意。这几天虽然短暂,他却模糊地感觉到了之前大昌帝国存在的原因。 只不过,他对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毫不感兴趣。 之后的两三天,既没有新的事情,也没有新的消息,他与段清黎,只好在难言的不安之中,继续读书。 段清黎心里仍然惦记着几个未解的谜题,只是却没有结果罢了。 关于毒老的下落,她提起之后,轩辕夜不是没问过属下。但既然有女帝的吩咐,他们又怎么会说? 不说就不说,多防备一点就是了。 只是,因为突然之间又得知了蓝宇之有关的消息,轩辕夜深深觉得有些计划必须提前了。 甚至于,他在心里隐隐有些期望蓝宇之能把事情闹得再大一点,那便给了他可能的离开昆珝的理由。 而且,向女帝表明自己的意图似乎是很蠢的一件事,她定然不会松口,反而会更加警惕。可现在处在她掌控之中,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轩辕夜这几日一直在细想这个问题,对自己现在所缺少的东西十分清楚,却没好的办法解决。 以他的身份行事,受到了颇多限制。另外,到目前为止,他都没表现出某种特别强烈的意图,尤其是在培植自己势力这一点上。 可以说,根本就是毫无动静。 这一点,虽然不方便,但也是有其原因的,他现在还没把握能拉拢到忠心不二的手下,也不想自己有个什么计划,就被人泄露了。 另一方面,女帝也在思考与他类似的问题,却自然是相反的角度。 他想要离开这里争取自由,她却在想,如何让他彻底应承下来,绝了种种不该有的念头。 没办法,某些人出生如此,便不得不担负应有的命运! 而且,能和平解决,就尽量不起冲突。 女帝不时思索着这个问题,在想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仁慈了。 若是对其他人,可能各种残酷手段都用上了,反正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归附。可是轩辕夜,到底不同。 毕竟是作为未来的继承人来考虑的,最好是个身心健全的正常人。他脾气太过暴烈,稍有不慎,便容易让他做出错误的决定。 她深深明白,再柔顺的毛驴,都得顺着毛捋,戗着毛的话,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 可是,即便已有意无意拖延了这么久,几乎已过去一个月了,他的改变,却依旧微乎其微,真让人忧心不已。 是该认真一点了,进度必须加快。 早点让他熟悉眼下的处境,便能早日实现宏伟目标。 问清楚他每日都在安心读书之后,这日下午,女帝出人意料的,亲自来到了青云宫。 这时正是午膳之后刚过不久,段清黎他们二人有几分醺然的困意,毕竟连着几日苦读,实在是熬人得很。 但他们只是小憩了一会,便再度跳进了深不见底的书海之中,继续遨游。轩辕夜一手揉着眼叹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段清黎瘪瘪嘴呼出一口浊气,除了医书之外,她从未一口气看如此多的书。关键是,看了还得记下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用到。 实际上,她没看多少本书,但自觉已受到颇深的影响,对世界了解得多了,思维、想法,都在悄然之中变化了。 她轻轻点着头,一边继续安静地看书,只偶尔觉得眼睛有些累罢了。 渐渐他们便也不再说话,只有书页翻动的轻轻声响。 女帝并不知晓他们到底在哪层楼上面,但她既是高手,便可以感觉到活人的气息,是以不多时,便循着气息上到了三楼。 她脚步向来轻盈无声,但屋中并无人声,显然是在认真读书。心里倒是微有几分好笑,虽然让他来读书是对他好,却并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认真地执行下去。 静立在楼梯口处,她未多加考虑,便不再掩饰自己的气息。顿时,一阵强大的威压爆发出来,即便是不通武功之人,也会骤然一阵心惊。 沉浸在书中的两人,此时皆是一惊,不约而同抬起头来。 轩辕夜心神一凛,震惊之中急速思索着,转瞬便低声道:“女帝……” 她是亲自过来了? 不知为何,他直觉告诉他,除了女帝,不会再有别的人现在到这里来了。 因为,他的身边到处都有暗卫,他平时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如果来的是敌人,不会毫无动静。 段清黎骤然一惊之后,听他这么一说,随即心神安稳很多,却也放下了书卷,疑惑道:“她来了吗?为何而来?” 轩辕夜摇摇头,却缓缓起身道:“走吧,一定是有事要说。” 这一瞬间,他心里无端又划过一丝奇异的自得感。女帝是亲自过来,而不是喊他去觐见? 不过么,她显露出自身气息,到底是叫他去见她的意思。 两人出门后,沿着走廊直走,转过一个弯,一眼便瞧见了走廊尽头处站着的清俊挺拔的人影。 隔了数丈望去,女帝站在半明半暗之中,晦暗的光线倒将她脸上的表情遮掩去了几分。可那冷澈双眸,却依然似能穿透所有烟尘一般,直直朝他们望过来。 第551章 解释,野心之因 在这皇宫里,轩辕夜是唯一的见了女帝不需要行礼的人。 见面时通常都是面无表情,说话时亦没有多少将她视作至尊之位的语气。让他注意点礼节,简直比登天还难,反正,女帝自己也是毫不介意的态度。 但段清黎又不一样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小心谨慎点好,是以稍稍福了福身子。 女帝现在没动她,是因为不想惹恼了他,而不是因为她自身重要到了不能动的地步。 她清楚得很,如果真有必要的话,女帝会毫不犹豫对她动手的。 轩辕夜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暗自有几分不爽罢了。 他不希望,她在谁面前要露出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正如他一直所希望的,能给她自由自在开心满足的生活。 女帝神情一如既往无波无澜,也并未先行开口。 轩辕夜便也淡淡问道:“有什么事么?” 女帝看似有备而来,目光幽凉的一瞥他们,回道:“随朕来。” 他们满腹狐疑之中,她转身便朝上一层楼梯走去,轻微而有节奏的脚步声笃笃传来,不知为何,让人心里多了几分安稳。 或许是因为,节奏极其稳定的缘故。 一刻钟之后,女帝将他们带至了第七层。 上了一层楼之后,轩辕夜便将段清黎抱在怀里了,这时轻轻将她放下。二人见走廊前端竖着牌子上书“七”,第一瞬间想到的便是那些地图。 今日要说的事情,很是重大吗? 果不其然,女帝毫无停顿,便直接进了挂着巨大的北境地图的那间屋。 轩辕夜神色之间未有太大异常,然而漆黑的眼微微一眯,心里竟然隐隐有几分期待的感觉。 女帝也觉得最近的日子很是沉闷,终于忍不住要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了吗? 进门之后,女帝并未直接开口,而是静静站在地图之前,目光凝然,似在思索,又似在回想着什么。 良久,她终于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才转过头来。 接下来,按照她一贯的风格,并没有多少拖泥带水,开门见山问道:“这层楼的地图,你们该都看过了吧?这幅,便是北境全貌。” 轩辕夜只懒懒地点了点头,眸底闪着兴味的光,正在猜测她到底是什么打算。 女帝目光清明至极,里面看不出任何别的东西,只轻轻道:“不知道你们看着地图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朕每次看,都觉得……” “山河万里,何其壮阔!” 轩辕夜淡淡一挑眉,并没有接话,神情里似对她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他也是懂得享受山水佳景的妙处,也知道某些地方的壮阔景色会让人心胸为之一扩。但是,女帝的感觉分明和他是不同的。 他看看则矣,并不会有据为己有的念头。 段清黎一直垂着目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几分紧张。 若是估计的不错的话,女帝今日便是要正式和他谈继位之类的事情了。而且是特意来到地图面前,显然也是用心良苦。 她既是忧心近一步的逼迫终于要到来了,又为自己感觉到几分担忧。 毕竟,她又不是女帝的孩子,真实处境很是堪忧。而且,女帝和轩辕夜谈话的时候,她基本都是在场的,实在是知道的太多了…… 并没有人觉察到她的小心思,轩辕夜也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目光却在地图和女帝之间游移。 女帝挥手示意之后,三人纷纷落座,屋中四下一片寂静,外面却是有经过高空的风刮过,留下一阵阵的啸音。 坐定,女帝目光移向地图,兀自解释道:“左端的山脉,是高耸连绵的昆山山脉,亦是北境与左边区域的分界之处。” “山脉以左,是什么?”轩辕夜眯眼问道。 “不知道,路途艰险,少有人去。” 女帝面无表情回答完他的问题之后,又继续道:“右边的水域,是广袤无垠的东海。海之涯如何,亦无人知晓。” 二人听她先从北境东西两端说起,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却又觉得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可其实他们知道,虽然制度很像周朝,但其实女帝十几年来,之前都在站稳脚跟努力复仇,之后才是一点一点收服各国。 将各国皇子请到昆珝来这样的大举动,也只是为收服各国做准备而已。 大家心里都清楚,身在昆珝之时,不管是谁,都不得不表现出归服。可一旦归国之后会如何,那就说不准了。 有些国家是已经臣服,有些却是在观望,还有些,则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改旗易帜的。 女帝对此,倒是显得很淡然,轩辕夜却觉得不好,以为她要把这样的烂摊子,都交给他来继续处理。 二人没再说话,只等着她继续讲完。其实大多数时候,和女帝谈话感觉还是不错的,她不怎么拐弯抹角,从来都是直说重点。 “朕今日带你来此,是为了解释一下,朕的野心,从何而来。为何一定要一统北境?” 女帝神色平静无波,然而口里所说,却正是他们最想知道的。 她继续道:“前几日,你似乎不能理解蓝宇之那样的人,野心何来。倒也不怪你,人各有志,就好比同样野心勃勃,朕绝对和他目的不同。” 段清黎心道,虽然目的不同,但手段却是差不多残酷无情的。只是可怜了这一片大好河山,到底招谁惹谁了? 然而平心而论,接触久了她倒是觉得,虽然女帝曾有铁血手段,行事又神秘诡异,但其实某些地方,做得比其余帝王好太多了。 比如,不喜繁文缛节虚浮礼数,对女子并不轻视等等。 但他们之间仍然有最根本的分歧,几乎说不清到底是谁对谁错。 可没人会承认是自己错了,也没必要为别人而改变初衷。 “不管你信或者不信,北境有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要比没有好。朕今日,慢慢向你解释。” 女帝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幽深得看了段清黎一眼。 她顿时被看得一毛,稍稍低下了头,心里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什么感觉。 第552章 预言,必须早作准备 对于女帝的说法,轩辕夜没什么反应,只静静地听着就好。 虽然他不知道她到底是要讲什么,但那向来平静淡漠的脸上居然显出了几分凝重端肃,也是很少有的,还是值得仔细听一听。 他渐渐神情也肃然不少,因为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在步步迫近。 仔细想想,这其实是一件很让人烦躁的事情,莫名其妙就被决定了人生和命运。而且,她从来都没把他看作是可以独立自主的“人”吧。 女帝说了要慢慢解释,自己却停顿了很长时间,似乎在考虑合适的措辞,又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某些事。 毕竟,有些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听起来匪夷所思,却又不得不信。 思虑片刻之后,女帝终于开口道:“朕今日将某些秘密告知你,希望你明白,自己的使命。” 轩辕夜慢悠悠合上了眼,既不看她,也不理会。 只听得女帝继续说道:“几百年前的大昌帝国,之所以存在,有其必然原因。虽然这原因,听着匪夷所思,却让人信服。” “很久之前,北境曾出现过一个神乎其神的袁姓术士,他穷尽一生心血,推算出惊天一卦。正因如此,使得先祖有了一统北境的念头。”女帝顿了顿,声无波澜继续道,“他们成功过,最终失败了。” 轩辕夜终于抬眼,冷冷问:“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懒得和她讲什么道理,反正讲不通,暂且蛰伏着等待时机。 女帝极轻的笑了一声,笑意浅淡如浮冰碎雪转瞬即逝,她同样不理会这突然的插嘴,自顾自继续解释:“继承先人遗志固然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却还是在那卦象本身。” 段清黎这时听得迷迷糊糊,却无端觉得心里一惊,又想起了很久之前遇见的那个半仙。 不知为何,她虽然觉得很多江湖术士的话并不靠谱,却又无法解释,为什么很多时候,他们说的话最终证明是对的呢? 能改变天下风云的一卦,必然非比寻常。 她偷偷瞄了一眼轩辕夜,见他眉宇间果然露出了些不耐烦的神色。 是了,他本就厌烦怪力乱神之事,现在女帝解释野心之因,居然是从无法证明正误的卦象开始说起? 在他心里,姑且听一听罢了。 她一转念,又渐渐放心了不少,好在他早已沉稳许多,学会了忍耐。 要明白,世间总有很多事,并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做到。梦寐以求的生活,也并不是呼之即来的。 要学着和不喜欢的人相处,也要学着面对自己所厌恶的这个世界。 说到卦象本身,女帝眉心极轻微的动了一动,神情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凝重,倒是又让轩辕夜心里一奇,耐心的继续等她解释。 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女帝沉吟片刻之后,徐徐说道:“那卦象甚是奇特,而那术士将之记录下来之后,立刻毙命,是为天机不可泄露。” “后来,此卦辗转流传,经无数巫师解卦,最终得出了结论,有人信以为真而惶惶,有人却不以为然。可几百年来,术士的预言,已经多次显现出了端倪。” 轩辕夜唇角牵起一个嘲讽的笑,毫不掩饰他的态度。这种事情啊,一般都是无稽之谈,居然还有人信以为真,也是好笑得很。 女帝视如不见,只是语气却严厉了几分,沉静开口道:“预言中说,如果北境继续四分五裂下去,终有一天会招致难以想象的灾祸。” “可怕的敌人和危险,将从东西两个方向,从天而降。” 她语气肃然,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所说有什么不对,目光在扫过轩辕夜之后,转向了墙上的那副巨大的地图。 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轩辕夜同段清黎亦是抬头看向了地图,反应却是不一。 段清黎照例是在女帝面前沉默如同哑巴一般,她知道女帝这样的性格,可能不喜欢口若悬河的人,自己何必去招惹呢? 轩辕夜心里一动,明白为何地图上东西两处如此明显了,却随即,心里更多的只是不信而已。 他看着地图,轻嗤一声:“你们这些人啊,为什么总要给自己的野心找什么借口呢?想去一统山河,就直说好了。” 假借鬼神之威或类似的手段,让自己想做的事看起来名正言顺,这种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多了。 比如某朝太祖,非要把自己的出声描述得异常神奇,母亲梦到神仙而受孕,出生时霞光万道之类的。 轩辕夜静静看着女帝,叹着气摇了摇头。 反正在他看来,都是无稽之谈。 女帝异常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却并未有丝毫动怒,回过头来之后,反而淡淡一笑。 “最初知道的时候,朕和你们一样,也是不信的。但,信与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预言到底是否会成真?” 轩辕夜耸耸肩道:“既然不重要,那和我到底什么关系?反正,我是不信的。” 段清黎知道女帝虽然这么说了,但其实听其叙述,中间还是省略了不少东西,可能在他们面前,不好说出来。 女帝神情没有丝毫松动,只稳稳开口道:“北境需要团结统一起来,否则难以抵挡外敌的入侵。朕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轩辕夜露出一副无奈神情,忍不住反驳道:“外敌如何入侵?打仗,是一件劳民伤财又很麻烦的事情。这么大的北境,想要入侵,根本就不可能。” 女帝解释道:“预言中没有确切的时日,可能是最近,也可能是几百年之后。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轩辕夜闻言,先是顿了顿,目光多了几分幽怨。而后,他语气似有几分说不出的心累,问道:“对啊,以后的事情,又说不准,所以,这么早做准备,干什么呢?” 简直荒谬至极! 对一个莫须有的预言信以为真,然后不辞劳苦地做准备。 这些他都可以不在意,最关键的是,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非要把他也牵扯进来? 换了谁,谁不恼火? 第553章 秘密,九龙永镇 或许是因为他神情里的鄙视嘲讽意味太过明显,女帝终于开口道:“等朕全部说完了,你再嘲笑也不迟。” 关于那个预言,她确实没说太多,完整的预言可比她说的要长多了,既然你所言,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轩辕夜此时已是毫无兴趣,只不过是迫于无奈,所以继续听了下去而已,这时候他露出了几分倦怠的神情,丝毫不给面子。 女帝看在眼里,心知不管说什么,都无法让他改变想法,正如自己一般,一旦决定要做的事,也是不可更改的。 但即便如此,出于责任,她还是要把某些事告诉他。 最终的赢家是谁,未必说得准,她还有许多手段都没有用呢。希望他们,不要逼迫她做某些事,吃亏的,只会是他们自己罢了。 女帝声音转冷,提醒道:“朕每每想起你来,便觉窝火。对你,朕已足够仁慈,你偏不听话,一再逼迫于朕。” 轩辕夜闻言气得想笑,奇道:“难道不是你一直在逼迫我吗?真是好笑。”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他必须听话,这一点在女帝的想法里,是天经地义的? 果然是夏虫不可语冰也。 女帝又道:“识实务者为俊杰,你最好小心点。不管怎么样,吃亏的不会是朕,而是你。” 轩辕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微扬起下巴,悠悠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女帝移开了目光,不再同他说这些,稍稍换了话题道:“你最好竖好耳朵听仔细了。” 她继续道:“除了这个预言之外,北境还有个不传世的秘密,从大昌帝国开始,便只有皇室的人知晓。” 尽管是所谓的秘密,但轩辕夜仍旧是一副兴致缺缺的神情,只差在脸上写“关我什么事”了。 再大的秘密又如何,到底关我什么事? 相比之下,段清黎反而看起来要严肃认真一些,只是她心绪复杂,几乎不知如何是好。 女帝既已决定要说,便不再多掩饰什么,可目光又投向了那副地图,这次,落点却是在昆珝附近的山脉上。 她徐徐道:“信也好,不信也罢。昆山山脉之中,有北境最重要的数条龙脉。” 所谓龙脉,指如龙般矫健飘忽的地脉。九种龙势中有:回龙、出洋龙、降龙、生龙、巨龙、针龙、腾龙、领群龙。 来龙就要山势曲折婉转,奔驰远赴,倒是和昆山山脉颇为相符。 段清黎默默在心里回想着这些东西,前几日看书倒是看到了不少风水相关的东西,不想今日便是用上了。 山脉之势如龙一般变化多端,这是不假;最关键的是,山脉之间,尚有一条不知名的大江奔腾不息,也在地图上显现出来了。 轩辕夜轻轻眯着眼打量着那副地图,深深明白昆珝其实呈山环水抱之势,若真有所谓的龙脉或者王气,它绝对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可即便如此,这些还是和他没有丝毫关系啊,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 本以为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到此为止了,谁知道女帝还并没有说完。 她又继续道:“如你们所见,昆山山脉连绵数千里,大半都是终年覆雪高耸入云。这图并不很详细,如果足够细致的话……” “便会看见,有极其明显的九龙盘踞,是为九龙永镇!” 轩辕夜无奈地叹了一声,毕竟他向来不怎么信邪的,所以连带着,也不信这虚无缥缈的所谓龙。 又没有人见过,能证明什么呢? 尽管略略一想便能知道,所谓九龙永镇,绝对是一副让人心潮澎湃的壮阔场面,可到底没人见过。 所以他神情淡漠,轻笑道:“首先,我不是三岁小孩子,喜欢听这些故事。然后,我还是不明白,这些和我有什么干系?” 女帝微微点头,表示理解,而后解释:“自然与你是有关的,因为你是帝国后裔,这个事实,是改变不了的。” 轩辕夜抿了抿唇,每逢听到这样的说法的时候,他就不知道如何辩驳才有用,便只有保持沉默。 但这次,他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便问道:“我不明白了,既然你早知道自己需要一个继承人,为何不早点解决这个问题?非要逼迫我?” 段清黎虽然微低着头,目光却仍然滴溜溜一转,悄然观察了他们一眼,心里却是在想着女帝可能的难处。 目前所见,女帝私生活极其克制,并未听说有面首之类的人存在。 毕竟自视甚高,身份独特,又有那等不同寻常的经历,或许女帝本来就对男女之事极其排斥。再者,有强烈的血缘观念在的话,就算是要生孩子,寻找合格的男子,也是个问题。 这一点他们都能想明白,可轩辕夜就是不忿罢了。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觉得他与女帝有什么真正的血缘关系,因为之前毫无接触,根本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恨,倒是有些。 因了他的问话,屋中气氛一时冷寂了下去。 这个问题虽然让女帝心里不悦,但她到底是修养极好,并没有分毫表露,顿了这么久之后,又接上了之前的话题,继续道:“方才说到九条龙脉,实则对应着北境九个大国。” “可现在只有七大国,便意味着将来可能会有什么变故。然而,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九龙其实又可以看做一体的。” 知道这些话听着意义仍然不大,女帝略略思索之后,低声道:“据说山脉中这九龙,是为了看守某种上古宝物而存在的……只是,至今为止,都没人能找到。” 轩辕夜不知如何形容心里的感觉,今天说的这些事,他觉得没一件能信的,也不知道女帝到底怎么想的。 为什么人和人的思想,差别那么大呢? 他双手捧着脸,神情之中既有失望,又有几分百无聊赖,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愤愤不已。 某个瞬间他在想,有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听起来一点可能都没有,但却有人就信以为真了。 随即,他将这样的想法抛诸脑后,难道因为有蠢人相信了无稽之谈,无稽的事情就会变成真的吗? 第554章 解决子嗣问题 尽管已经大概的说了两件事,可其实女帝真正的意图仍然没有说出来。 在她看来,他们的反抗都是微不足道的,完全可以无视。但某些事情,如何让他们接受,也不是太容易。 再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实在不行的话,就不得不动用特殊的手段了。 “据说,大昌帝国的先祖,便是专为守护这龙脉而生的。守护,是吾辈的天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女帝话锋一转,终于说到了与他们都相关的地方。 先前说了这么多,所谓北境将有大祸的预言也好,九龙永镇的传说也好,都只是铺垫。 一切都是为了告诉他,他们这一族人出生时命运就是这样,是改变不了的。 那是必须背负的使命与责任。 轩辕夜眨眨眼,神情里的不以为然仍没有完全消散,不言不语,只有这样的不屑的表情。 他顿了顿之后,索性把话说开了,直白地问道:“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反正是多说无益,倒不如先问个清楚明白,再做打算。既然女帝有逼迫他的意思,那他也会加快应对的。 回去和颜羽仔细讨论一下,女帝大概会采用那些手段,就算未必能猜中,早有预料也是好事。 段清黎这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或许可以先忍耐一段时间,等到女帝将权力完全交出来之后,他们便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时已无人束缚,再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甚至,再私心一点,就算抛却大权导致天下大乱,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至于为什么不安稳地执宰天下,因为她是“过来人”,深深明白权力虽然光鲜,但背后却是不为人知的空虚孤寂,时常要寝食难安。 与之相比,倒不如平淡安稳地过一生好了。 可是,她深知自己在女帝面前是个阻碍,她的存在会让他完全不会考虑其他女子,哪怕是名义上的都不行。 女帝见他们虽然神情各异,但眼底都带了几分沉思之色,也大略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却还是如实回道:“你这段时间也看了不少书,该对北境有些了解了。接下来……” “朕希望你认识一下昆珝周边诸国的人,在群臣面前露一下脸。就算你不愿意,以后也是要和他们经常见面的。” 轩辕夜微微撇了撇嘴,先前一直被闲置着,这时候终于有点要把他拿出来用的苗头了?只不过,他确实不愿意。 人生苦短,时间有限,他又那么懒,实在是没空去认识那些不相关的人。 他如果有那样的空闲,倒宁愿和自己的小娘子研究一下,如何继续增进感情呢。 好在女帝随后又道:“近来天气突变,这件事,等气候转暖之后再议。” 她话虽然说完了,可目光在他们脸上又扫了扫,虽然依旧沉静,却能看得出来几分犹豫,似乎有什么想说又没说的。 她实在不能确定,现在提到婚嫁的事情,是否合适。 上次只是稍稍试探一下,他反应就那般猛烈,这次如果直接提出来的话,不知会如何用力地反抗呢。 一想到这里,女帝便觉得自己实在对他太仁慈了,到现在为止,基本上没用什么酷刑。 实在是因为他性情暴烈,稍有逼迫便可能会闹得节外生枝,若是受了伤,难免影响预期的计划。 天底下大约也只有他能有这样的待遇了,没办法,这个世界,不管是在哪,永远都是价值决定待遇。 轩辕夜懒懒问道:“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什么事?” 他就不相信,女帝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和他说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然后劝他接受所谓的使命。 女帝面无表情,用的还是同样的理由,回道:“无事,一切等天气安定之后再说。” 送别那日天气终于阴沉到飘雪之后,这些日子,外面纷纷扬扬的都是鹅毛般的雪片,风也似乎比往日寒冷了不少。 每日寒风挟裹着暴雪吹割在脸上,简直让人不想出门了。而不得不出去时,轩辕夜总是要将他的小黎儿裹得紧紧的,抱在怀里。 一念及此,轩辕夜看着昆山山脉的那一边,问道:“告诉我,西边的威胁从何而来?山脉如此巨大,天气又是寒冷,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他这一问,便是涉及到了预言之中女帝没说出来的那部分,要比告诉他们的那部分难以置信多了。 女帝想了想,回答:“只要愿意思索,都会有办法的。据说,从西边来的威胁,是因为有人无意之间辗转流落到北境之后,对它大加赞赏。机缘巧合之后他再度返回旧地,便引起了当地人的兴趣。” 轩辕夜默然之中,也似在沉思,他在想,山脉不可能一直连绵下去,既然有起始,就会有终结,只不过他们暂时没看见罢了。 从未知的地方突然出现,看起来不就是和从天而降差不多吗? 只是,他懒得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理由还是那样,战争虽然会获得暴利,却也要付出相应的巨大代价。 在不确定能获得收益的时候,基本不会有人愿意冒如此大的风险发动战争。当然,保卫战就不在此列了。 女帝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轩辕夜,在想要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告诉他自己的要求呢? 确实是需要考虑一下子嗣的问题了,不过不是她,而是他。 再过大半年就要弱冠了,年纪也不算小了,居然还未经人事,想想也要让人啧啧称奇。 女帝私底下还问过段清黎这类的事情,结果也是出乎她的意料。 本以为他俩天天如胶似漆,早该突破男女界限了才对,未曾料根本没有那样的事。 纵然觉得他不沉迷于欲很是难能可贵,却也让女帝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独子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 但云叟先前给他查看身体,并未提及此事。 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他自己不愿意?因为怜惜那个妮子年纪太小? 这样的年龄,放在其他皇室,早已成婚了,生子也不足为奇。 女帝觉得,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媳妇儿。 第555章 即将抵达 这天的谈话,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开场,和一个虎头蛇尾的结局。 气氛并不是很好,轩辕夜他们不管对什么事,都保持着一副漠然又好笑的态度。 女帝心里有些暗自不悦,却也知道这样多说无益,便提前结束了谈话。 不论如何,不论他认或不认,他的身份,是不会变的。 至于屈服与否,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坐进御辇之中,重重帘幔下光线昏暗,映得女帝的面容晦暗不明。她闭目养神的同时,在细想着此后究竟要如何。 良久,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再观察一段时间吧,若他还是倔强执拗,那…… 新配制的药,或许是该用上了。 距离毒老的药第一次拿出来试用,已经有很长时间了,留足了改良的时间。 至于那个老毒物时常折腾的一些幺蛾子,她一点都不在意。不听话的人,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 现在,毒老正在为自己体内时不时会发作的毒药忧惧不已,不得不分出心思研制解药。 他一生制毒下毒,却不想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身中奇毒。 至于解药的研制,还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就算是某个领域堪称至高之位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什么都会。 但不到万不得已,女帝是不想让轩辕夜用那种药的,因为后果实在难说。 试药的人已有十多个了,药效的一点点改进也很是明显。 然而却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是,吃下药之后,人不能完全忘记所有事,反而会变得迷迷糊糊的,直至开始怀疑自己是谁。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两个人疯癫,另有两人自杀了。 至于最开始试药的轩辕陵,不在此列,却也是疯疯癫癫的,成天念叨着轩辕夜和苏瑾,也算是执念颇深。 还有些人,开始看着无事,渐渐过了几天之后,就开始显露出了身体受到损害的症状。 对此女帝并没有多说什么,实际上类似的药物是有的,但若能达到对身体毫无损伤,尤其是对脑袋无伤的话,那就困难许多了。 再等一段时间,如果毒老还是不能让她满意的话,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是他自投罗网的,怪不得谁。 谈话时说好的等天气转晴,这一等便是数十天,可天气并没有丝毫起色。 宫中到处覆盖着连绵不断的积雪,不断有宫人紧张地清理着主要道路上的残雪,一车一车运到空旷之处。 相较于其他国家的皇宫,昆珝人来人往明显少了许多,所以路上积雪也融化得没那么快。 这段时日,段清黎同轩辕夜一直在青云宫里呆着,哪也没去。 只是,无聊的读书时日里多了几分消遣。 尽管倍看小说之中不宜有明火出现,他们还是在每层楼的空屋子里布置了一下,将火盆等物搬了过去。 甚至于,他们弄了些小炉子来,可以煮酒,可以煮茶,也可以烤火。闲来无事时,煮茶听雪,对坐翻书,倒也是不错的生活。 这样寒冷的时节,这般前路未卜的处境,段清黎最欣慰的一点便是,两人的心始终在一起,从未分离。 轩辕夜时常握着她的手,虽然一言不发,目光神情却都是温柔至极。仔细想想,这样两人安闲对坐独处的时光,也是难得。 从高处看去,雪景美至惊心动魄,刻意忽略某些让人不悦的事情,便会觉得这样的光景,实在是值得珍惜。 他一次次地握紧手心,她都懂的。 然而她心里尚有说不出来的担忧和怅然,只因不知道女帝会用什么法子拆散他们。 她总是觉得,女帝如同潜伏在暗夜之中的猎豹一般,还在等待时机,然后一扑而出。 天极阙。 风雪接连肆虐了好几天之后,已渐渐有了倾颓的迹象,却又像是不甘心就这般轻易退去。于是天气变得忽好忽坏,总是会在平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再度有突如其来的寒气翻涌而来。 暖香四溢的精致小屋中,女帝坐在一张宽长的案几前,案上铺着一张成长卷的纸。笔墨静置于一旁,她已好一会儿没落笔了。 这里安安静静地无人打扰,伺候久了的人,都知道女帝处理政务之时,不喜欢有人打扰。更多的时候,也是只喜欢一个人独处。 但这时,本是清寂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的小小阁楼里,却传来了一阵轻而稳的脚步声。 女帝应声抬起了头。 几乎是同时,一道熏暗的人影在重重帘帐外跪下,开声启禀道:“禀告陛下,诺敏托娅公主即将抵达,预计尚有五日。” 女帝轻微地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那人闻声便悄然退了下去。 随即,她又露出凝神思索的表情,对某些事,仍然犹豫未决。 因为这突变的天气,托娅公主抵达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拖延了许久。然而不论如何,她终究是要抵达的。 如何安置她,暂时是件简单的事,收拾出一座宫殿来住就可以了。但后续要如何处置,还是尽快考虑清楚才是。 诺敏,在昆珝语中的意思是“精致的碧玉”,昆珝本就盛产玉石,更以碧为美。 托娅,则是“光辉”之意。 所以这位公主的名字,是“碧玉光辉”的意思。能拥有这样的名字,也可见她所受到的恩宠与地位。 她是释国唯一的公主,因了释国崇尚佛教,而女帝又重视女子之才,所以她在国内有特殊的地位。 这样的人来到此处,自然有其原因与目的。 女帝一直头疼的是,如果突然告知轩辕夜,即将到来的婚姻,他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根据以往得到的那些消息,他可是胆大妄为到几乎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的呢。 她实在不想节外生枝,但传宗接代一事又必须执行,可他又绝对不会同意。 女帝识人无数,阅历丰富,知道某些人是逼迫不得的,就算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会落不得什么好处,他们也是要玉石俱焚的。 但如果贸然使用某些药物的话,她又十分担心会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呵,倒也是此生难遇的为难境地。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是太过心慈手软了,这次才会如此优柔。 第556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每次都是这样,有短暂的接触之后,女帝就会暂时消失几天,什么动静都没有,似乎丝毫不管他们了一样。 而前几日因为风雪太大,出门不便的缘故,之前的提问释疑这一项,也停了下来。 轩辕夜现在倒是无所谓女帝又有什么新的指示,反正他不怎么听从就是了。 只不过在这里忍得太久了,心里压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十分想爆发出来,却又无从发泄。 到底是担忧要甚过烦躁的。 他想保全的人太多了,做不到舍弃谁,尤其是她。 更想做到的是,自己能活着和她离开这里,做一对神仙眷侣。 “女帝这次,好像还是隐瞒了很多事情没说出来。其实她也够小心翼翼的了,虽然以往很是凶残,但这次,算是谨慎至极了。” 浓烈的黑暗之中,被窝里两人紧紧挤在一起,段清黎在他耳边轻声道。 轩辕夜笑了一下,回道:“先前她是怎么对我说的,我可没忘呢。她说如果真的惹恼了她的话,不介意对我用任何手段的。我在想,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黑暗中段清黎有几分无奈地抿了抿唇,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没有开口。 她担心他的选择,这没错。但她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处境。 今日提到子嗣之后,女帝就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照理来说,他这个年纪了,结婚生子也没什么稀奇的。 轩辕夜闭着双眼,低沉的嗓音缓缓荡开:“今天扒出来的地图,明天都得全记下来。” 今天女帝离开之后,他们既觉察到危机,便开始考虑尽力争取些优势。 他们找到的地图,是昆珝和皇宫的详细地图,对于了解当前形势,无疑是非常有用的。 尽管轩辕夜没有多说,段清黎还是觉得他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心底一直有一丝莫名的不安,但她却不允许自己沉沦在失望与忧惧之中。 “我才不相信……”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终于里带了一点少女撒娇的娇憨意味。 他回过神来,莞尔笑道:“不信什么?” “不信我们会一直呆在这里。”她完整地说了出来,心里仍然有几分愤愤。 但脑海中闪过的,却有很久之前,余半仙给她算姻缘时候说过的话。 他说,她会找到良人的呀。 是不是意味着,不管这次的危机如何厉害,最终结果还是他们赢了呢? 她心里隐约地意识到自己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意思,但就是不想承认,反而将之当做奋斗目标,一定要实现的。 忽然有触感细腻柔软的东西蹭到她脸上,她感觉得出那是他的脸颊,又听到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咫尺间响起:“当然啦,会有办法的。” 外面风雪肆虐,不时有呼号的风声传来,但两人相互拥着挤在一起,心里渐渐温暖甜蜜了起来。 连带着,不知道是因为夜深人困还是如何,便是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和此后的危机全都忘了。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 距离托娅公主到来只剩几天了,不过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是以安闲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 生活和之前几天一样,自愿安静地呆在青云宫里好好读书。 尽管就算都读过一遍未必能记得下来,但好歹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书里记录的北境的相关历史、各国的基本情况、昆珝附近的势力状态等等,都是极其有用的情报。 因为初来乍到,想要获得大量的情报,除了自己主动去了解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获取了。 两人看书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看书,偶尔看到精彩处,或许会叫对方来看一眼,相视莞尔。 而大多数时候,除了书页被翻动的轻轻声响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就算是这样,也依旧能坦然自若,没有丝毫不舒服的感觉。 不说话,不尴尬。 不需要考虑下一句话说什么才能让对方开心,也不需要没话找话。 段清黎觉得,习惯到了这种地步,挺好的。除了爱恋之外,还多多少少有一种相互的欣赏意味。 她真的不担心这份感情会不长久,却在看书的同时,努力搜集女帝到底都用过哪些手段。 崇华女帝做过的那些事情,并不可能被集中地记录下来,都是零零散散的,需要好一番寻找。 她有自己的小小目标,轩辕夜则是一目十行大致一观,看到觉得重要的东西,便暗暗记下来,不感兴趣的,并不会多看。 毕竟精力是有限的。 他看到烦躁的时候,便不再看正经的书,转而看不正经的。 那日自地下暗室之中找到了些奇怪的书,并由此联想到了蓝宇之以后,那些书他们就再没心情看过。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关键是居然还被信以为真? 这时候,他又想起了那些书,便随手拿了一本,带着如厕去了。 回来的路上,他在凛冽寒风中缩着身子,眉目被吹得皱了起来,脚步也快了几分。 然而如此天寒地冻的,他实际上却还在走神,在想着刚刚看到的那本书。 其实如果不考虑太多的话,刚才看的那本书还挺有意思的,虽然也是匪夷所思到根本不可能。 那本书写,其实世人皆有魂魄,人之所以成为独特的自己,是因为魂魄的缘故,肉/体并不是很重要。因了这个缘故,所以…… 在某种巧合的机缘之下,魂魄是互换的,比如甲的魂附到了乙的身上,虽然看起来还是乙,但其实这个人,应该算作是甲才对。 轩辕夜饶有兴致地翻看完了,然后拎了书回来就扔到一边去了。反正是如厕时候看的,当不得真。 子不语怪力乱神嘛,他是不会信的。 况且,这本书讲的太匪夷所思了,举了例子又如何?这年头什么造假的没有? 他回来看到她还是那么认真地发奋苦读,凑到她身边,给她揉捏着肩膀的同时,笑道:“娘子可以考状元啦。” 段清黎不理会,只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又道:“歇会嘛,刚刚看到一本很有意思的书,你要看嘛?” 她摇了摇头表示没兴趣,头都不抬。 第557章 猜测 七天后。 纵然算不上度日如年,但轩辕夜他们偶尔会有一种奇异的错觉,时间仿佛有时候过得快,而有时又特别缓慢。 在等待未知的事情的时候,便是会有这种感觉。 好在这几天过去之后,关于情报之类的消息,也算是有点进展了。 段清黎翻了这么多书,虽然到后来耐心被消磨的差不多的时候,就没再仔细看了,但还是记下了不少事情,更是把女帝用过的手段整理了一下。 手段种类之繁多、程度之残酷,简直是让人咋舌。 而且这些只是有记录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没被记录在案呢。 手段这种东西,在不同的时间、对待不同的人,都是有所区别的。整体看来,女帝在前期可谓是铁腕,后来可能势力渐渐稳固了,看起来要稍微温和些。 但对待某些特殊的人,就说不准了。越是价值越大的、能够提供助力的人,便越是不择手段。 最常用的,屡见不鲜的,还是以各种手段控制人的心智,包括各种近乎摄魂的法子、某些奇特的药物,等等。 一路看下来,她越发有几分心惊胆战了,真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呢。 不过,若说起用药,在这一点,她好歹还是有点经验的,不至于完全一无所知的时候被坑了。 她犹豫了许久,还是没告诉轩辕夜这些东西,多说无益,反正他又不会怕,也不会屈服。再者,女帝的心思,从来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这几天她也想明白了一个事,就是女帝说的所谓九龙永镇,其实应该还有些东西没说完的。 最可能的是,龙脉是为了守护某种东西,但北境尚有某家族奉命守护着龙脉,至于是什么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然的话,真无法解释为何女帝对一统北境如此执着,又如此小心翼翼,并没有采用劳民伤财的战争法子,反而是温和了不知多少辈的类似于分封制的手法。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关键的是,因了这九龙的传说,可能这个家族,在某些民众心里,地位便非比寻常,让他们几乎尊敬到崇拜的地步。 否则,女帝那么多忠心耿耿的手下,到底是从何而来?昆珝周边几个国家,又是为何归附? 肯定是因为离昆珝比较近,所以一旦昆山山脉有什么灾祸,最先被殃及的就是他们。 这些仅仅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尚有待验证。 现在她在想,看目前的情况,仍然有许多国家不愿意归附,那么假设轩辕夜继位了,该如何利用这一点呢? 借着巡查的名义离开昆珝?真是一个不错却又异想天开的法子…… 这几天里,纷纷扬扬的雪似乎终于下的累了,不知不觉中小了很多,不再是下个不停的,已经很有天气彻底转晴的趋势了。 可他们刚刚随着天气放晴了几分的心情,很快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吹散了。 这天下午,天空是一望无际的乳白色,只有远远的天际浮着几分阴沉的墨色。 轩辕夜同段清黎读书,已攀到了顶楼,读书累了的时候,便打开窗子站到窗前,随意地远眺一番,也好舒展一下略有几分焦躁的心绪。 因为身在第八层楼上,所以从上面望下去,视野还算广阔。加之昆珝的建筑考虑到了风雪的因素,并不很密集,所以一眼望去,便能看出老远距离。 本来视线里是一片皑皑的白色,重重屋宇都是银装素裹的,偶尔透出几点金黄或者墨绿来,倒也让眼睛不那么累。 只是无意之中的一瞥,轩辕夜似乎瞧见远远地有一队人马在走着,他知道这宫里向来人来得少,不由得凝神细看了看。 那队人马列得整整齐齐,服侍亦是统一的黑红之色,远远望去整整齐齐的颜色倒很有气势。还有人扛着两杆大旗,旗帜偶尔招展一下,露出书写奇特的一个字。 他略略想了想,觉得字形很熟悉,可能是“释”字吧。 段清黎也看见了那队人马,仔细瞧的话,还能看见其中精致华美的步辇,在暗淡的阳光下闪着极其细碎的光,可能是上面装饰的黄金宝石之类的东西。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眼底都有几分疑惑。 这些人是从外面进来的,应该不是女帝。毕竟她手下众多,安危又极其重要,一般不会亲自去做什么事的。 但这宫里的清寂,他们也是知道的,因为地处偏僻特殊之地,和其他国家的热闹全然不一样。 所以,这些是什么人? 这个疑惑始终未曾消解,在晚间终于得到了答案。 用晚膳的时候,轩辕夜终于抓住了空隙,把漆白叫了过来问个清楚。 虽然时常许久不见面,但他还记得,这身为“颠倒黑白”之一的家伙,是女帝派到他身边来的。 简单来说,就是给他用的。 “今天宫里是新进了什么人吗?”轩辕夜神情里并不很热切,好似漠不关心,但又确确实实这么问了。 漆白微垂了眸子,心里暗暗讶异于他消息之灵通,但转瞬间想到某种可能。他对宫中布局很是熟悉,又想到殿下时常呆在倍看小说上,从上面看到下面的情况,也是可能的。 况且,女帝已交代过不要隐瞒,他便流畅答道:“回禀殿下,是释国的大公主过来朝觐。” 释国喜爱佛法,国中势力极其纷杂。如果说活佛是名义上的国君的话,那么实权到底还是落在其余的皇室手里。 说起来,这样的国家很是奇特,是将政治和宗教联系在了一起。虽然广大民众相信所谓活佛更多些,但其实活佛也是由皇室控制、扶持的。 但如果皇室亲自出面的话,又得不到那么多民众的支持。所以,两方是相互合作的关系。 皇室之中,也是看能耐的。 由于释国皇室子嗣单薄稀少,所以即便是女子,也有参与政事的权力。 诺敏托娅公主,身为长公主,聪颖早慧才貌双全,拥有较大的实权,也不足为奇。 两人看了这么久的书,对各国的情况也略有所知,这个公主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可是刚一知道是她,轩辕夜立刻便微微沉了沉眸。 莫名其妙多出个身份高贵的女人,他怎么会没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第558章 温暖,非她不娶 他真的不能相信,托娅公主仅仅是来朝觐的。如果想顺便做点别的什么事的话,又不是不行。 比如,嫁给他? 真是想想就要火气上涌了。 有了这样的预感之后,他的一颗心便再也静不下去了,然而在漆白面前,他到底还是做到了不动声色。 在得到了回答之后,他做出略略思索的表情,之后问道:“是诺敏托娅吗?之前本王看书,似乎看到了这个名字。” 漆白实际上在观察着他们的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这时却也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只应答道:“殿下博闻强记,所传不虚。” 轩辕夜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下,随口道:“有点困了,今晚早点睡觉吧。” 漆白便微微欠了身道:“殿下安寝,属下告退。” 本来晚上要是有兴致,他们俩晚上也会继续看会儿书的,但今天…… 真是莫名的心情就阴沉了下去,很想验证什么事,又很想发泄什么。 他知道自己没必要自欺欺人了,而且就算不是这个女人,也总会有别的女人,被他那所谓的娘亲塞过来,以传宗接代的名义。 很烦,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做什么,二是和谁在一起,都被她管着,必须按照她的意志来做。 这时是在外面,即便有些事想和段清黎商议,但他也没开口。 简单洗漱过,直到钻进被窝里,他才在她耳边悄悄地问:“今天的事,你怎么想的?” 他纵然能发一百个一万个誓,绝对非她不娶,可苍白的誓言并没有什么作用,她心里肯定还是会会有几分不舒服的吧。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有些人不懂吗? 段清黎自然知道他问的什么,也明白他想的什么,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便道:“跟你想的一样。” 轩辕夜呼了一口气,接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来,万分鄙夷地开口道:“我倒想知道,我不愿意,她能拿我怎么样。” 段清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虽然事情看着紧急,但他们其实还是有时间应对的。 就是不能确定,女帝到底会怎么样了。 眼下是势力的绝对压制,她因此抱了几分息事宁人的想法,低声道:“看看情况再说吧……又不是不行……” 轩辕夜立时皱眉反问道:“什么不是不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聪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早就知道婚姻这件事,必然会有一道坎,但他从来没想过暂时的委曲求全。 有些事如同墨汁一样,沾上了一点,便再也洗不干净了。即便是颜色淡了,却还是会有一道黑色的痕迹膈应人地存在着。 如果可以的话,绝对不要做错什么事,因为有时候,可能会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能确定一旦有所松动妥协,事情会如何发展下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坚持自己的立场,永远不要屈服。 对此,段清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彼此的心思,都心知肚明了。 她不想让他太为难,然而他根本无所谓什么压力和威逼。 扪心自问,她即便现在能说出某种可能,但心底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她不确定,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另娶他人的话,她心里会是什么样被利刃翻搅的感觉。 或许是她沉默了太久,他也不再说话,只是有了点动作。 轻而暖的锦被之下,两人都穿了睡衣,却仍然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他轻柔地拥住了她,体温灼热地透过棉质里衣渗进肌肤,简直是此生难忘又让她几乎无端感动到热泪盈眶的温暖。 他在她耳边低喃道:“相信我,会有办法的。” 她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混合着压抑的、微颤的“嗯”,亦在尽力掩饰着自己此刻的情绪。 心底暗暗笑自己现在越长大越情感丰富了,然而自己清楚,其实是在庆幸又感动。 庆幸自己,不必受什么委屈。 即便全世界都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他也不会放弃。 这样转念一想,心里顿时又好受了许多。怎么可能全世界的人都想拆散他们呢? 那只是少数人罢了,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希望看到别人能幸福美满的。更何况,他们还有些胜似亲人的朋友。 更重要的是,还有彼此呢。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也不会退缩,更不会屈服。 她想到这里,已经完全压抑了方才的沛然上涌的情绪,声音亦带了几分轻快的甜美,开口道:“我知道你向来很聪明,而且和命运争斗,总是你会胜。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的。” 他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声音含了几分浅笑意味:“不是我胜,是不屈服的人胜了而已。我只要你安心,就好。” 他在隐约的昏暗之中缓缓眨着眼,面上松弛了几分,可心里,却还是盘踞着不知名的担忧害怕。 在害怕什么呢? 他不是为自己担忧,而是为她。 只要不是傻子,便都知道,其实在女帝看来,她才是最大的威胁和祸害。 先前试探了他对她的态度之后,便是一直在按兵不动,再加上最开始的时候,就有过一次和她单独的谈话,由此可见…… 其实女帝一直在忍着而已,暂时不想对她怎么样,是怕他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反应,比如玉石俱焚之类的。 但两方之间的矛盾,永远是不可调和的。 女帝之所以是女帝,便必须从更长远的角度来考虑问题,所以身为她唯一的儿子,便必须要有出身高贵的妻,甚至可能不止一个。 可就算是对她宽容至极,允许她从未侧室,也不可能。 他的女人,永远只会有她一个,仅此而已。 其余的说法想法,一律视为挑衅! 想到此处,轩辕夜又低低哼了一声,沉闷地开口道:“我想知道,她会如何告诉我这件事。” 段清黎默然了片刻,并没有对此做出猜测。 女帝在这里的权力至高无上,想怎么告诉他们都行,至于会多考虑一些,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已。 她只是提醒道:“往后我们一切都要小心了,总会有出人意料的下毒法子。” 第559章 见面 一转眼又是三四天过去了,天气还是老样子,缓缓地变得清朗起来。 即便托娅公主已经抵达了这里,但这几天,却是没有他们关心的消息传来。 得知的消息,也只是一些类似于家长里短的事情,诸如公主陪着女帝去了哪里,看了什么之类的无聊事情。 轩辕夜猜测,女帝那么聪明的人,漆白既然把公主到来的消息告诉了自己,她便必然能猜到,他已猜得她背后的意图。 知道了又如何? 他知道女帝的意图,暂时除了拒不接受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而女帝知道他知晓,暂时也没急着将事情抖出来,或许是仍然没想好要如何吧。 就这样僵持着吧,反正,事情终有浮出水面的一日。 他在想,嫁娶这种事情嘛,是两个人的事,一厢情愿是不行的。 如果那个公主想嫁但是他又不想娶的话,那就好笑了。 所以,如果有婚嫁之类的事,也应该是极端机密的,暂时不会让品级不够的人知道。 等了好几天,几乎是考验双方到底谁更耐心,轩辕夜终于收到了一条密令,叫他穿得稍微正式一点,前去某个殿。 他得知消息便是嗤嗤一笑,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这命令的意图是什么,大概无需再猜测了。只不过为何是他穿着正式去见那什么公主,而不是她过来拜见他? 真是好笑。 “本王这几天不舒服,哪都不想去。”他的笑容慵懒娇柔得无懈可击,二郎腿倒是翘得悠闲自在。 前来传话的人嘴角抽了抽,想尽量放柔了口气再劝劝这位殿下,但一瞧见他微垂的眸中隐隐流露出来的冷光,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退下了。 不知为何,收到了这样的消息之后,他心里反而安顿了不少,因为像是终于看到了女帝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 虽然早就能猜到对方会走哪一步,但到底也只是猜测而已,现在真的看见了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便意味着自己先前的考虑并没有错了方向。 然而,他不去找别人,不意味着她们不会来找他。 这两天他同段清黎哪都没去,只安静的待在自己的宫殿里,懒懒地窝着。表面上看起来是无所事事地整天睡觉,其实是在思考如何解决眼下最要紧的问题。 只是可惜,想过很多可能,最终却还是毫无结果。 因为实在不能确定事情到底会朝什么方向发展,也不能确定会坏到什么程度。 不敢去做最坏的打算,那和他们的初衷是背道而驰的。一想到某些可能,便觉得心情压抑的说不出话来。 报信的人回去之后,不过大半个时辰而已,便有两驾步辇行近了他们的住处。 这里本就人少,段清朗走后,住处更是寂静非常,以至于有时候轩辕夜兀自思考问题久了,便忍不住昏昏欲睡。 一行人来的时候,他正百无聊赖地盯着一本书瞧,并没有翻页,只是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而已。 而段清黎,则是坐在他旁边,亦是安静地翻着书,却是医书。就算知道未必会有什么用,她还是想看。 两人坐在暖阁之中,旁边有软榻和小火炉,煮茶翻书,也是安闲自在。 女帝早就料到,若是叫他过去的话,他是不肯去的。好在托娅公主并不介意什么,反而说应该是她先拜会他才是。 毕竟论起身份来,她是不可能比得过轩辕夜的。 两人行到轩辕夜的住处,也并未让人通报,只问了问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随后,甚至没带多少随从,女帝同托娅公主一路前往暖阁。 尽管他现在这样的待遇和态度,看起来很有几分匪夷所思,女帝也看似毫不介意。 但实际上她却是在想,想要收拾他,将来有的是机会。 现在,稍稍让步一点也无妨。 只是今日,在外人面前,不知道他会有何种表现,最好不要让大家都太尴尬。 艳红而洁净的地毯,严严实实地铺在走廊之中,直通向清幽冷僻之处的小小暖阁。 这两人的出现,第一刹那自然是把段清黎他俩吓了一下的,但转瞬之间便镇定了下来,因为也算是有所预料了。 气氛怪异到诡异的地步。 紧闭的门被人突然推开,虽然声音很轻,但不至于没有声音。 然而只是淡淡一瞥之后,轩辕夜又移开了目光,自顾自慵懒地躺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 女帝也早就知道不会受到欢迎的,神情并无丝毫波澜,而是随即便款步走了进去,身后跟着的是托娅公主。 段清黎只做不知道这位公主的存在,看了轩辕夜一眼之后,起身对女帝行礼道:“参见陛下。” 除了火炉里偶尔有极轻微的火星炸开的声音之外,屋子里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女帝只轻轻点头表示免礼,段清黎还没抬起头,便觉得一道犀利的目光扫过自己。 她抬头一看,视线落在了托娅公主的脸上。纵然知道这是自己的敌人,心底却仍然忍不住一赞。 这公主不愧是自由生长在雪域,满身纯澈的冰雪气息,肌肤如雪,眼神如冰,容貌更如冰雪雕刻的一般精致细腻。 只是,轩辕夜并未拿正眼瞧她,而是半眯着眼,一副困顿又吊儿郎当的神情。 甚至于,二郎腿居然都没有放下来,而是慢悠悠的轻轻晃着。 段清黎觉得,好羡慕他这样的胆子和权势。 托娅公主看她一眼之后,随即便移开了目光,看向轩辕夜,这个几乎是突然出现的所谓继位之人。 先前听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传闻,她倒是对这人多了几分好奇。因为从那些传言之中,实在分辨不出褒贬来。 面前的男子慵懒地斜斜躺着,看得出身形颀长修雅,乍一望去,便似看到了一幅画一般。仔细看时,不免要惊诧于他面容的精致白皙。 那一双漆黑双眸,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精光暗藏。飞扬的修眉以及这随意的姿势,似乎在暗示着这人脾气并不好。 仅仅只是打了个照面,托娅公主心里已对轩辕夜印象不错。 唔,联姻么?似乎比她想的要好些呢。 第560章 逼婚 托娅公主毫不掩饰的目光落在轩辕夜脸上,打量了一番之后,寂静终于被打破了。 她覆霜凝雪般洁白莹润的脸上,漾开一层笑意,红艳的唇浅浅一弯,开口是字正腔圆的北境通行语:“诺敏托娅见过永安王殿下。” 轩辕夜依旧是一副懒怠神情,并不因为面前的人容貌特别昳丽、身份很是高贵、声音尤其动听而有丝毫别的反应。 他漆黑狭长的双眼只是轻轻一转,一种说不清楚的神情便在脸上显露出来,可那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是嘲讽无疑。 这一眼过后,他随即转眸看向段清黎,见她脸上一片平淡,并无什么特别的情绪之后,终于稍稍安了心。 继而,又将目光移向了女帝,神情亦是同时变得冷锐了不少,眼底的质问轻鄙意味很是明显。 也不知如何评价这件事了,反正,昆珝本来就够奇怪的了,女帝的存在,使得以往的那些繁文缛节,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而现在,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女帝对他一直很是宽容,有些地方的礼节,便也无视了。 就比如这一次,托娅公主是该来拜见他的,这本不错。但是,女帝其实是不需要一起过来的。 可她既然要来,便也说得过去,因为托娅公主第一次见他,中间又有些别的事情,她不得不过来镇场子。 即使,他依然不放在眼里,她却还是必须得表明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的态度。 气氛依旧很是诡异,女帝进门之后,挥了挥手,宫人便小心地将门关上了,外面便一丝声响都没有了。 不会有人偷听。 女帝自顾自漫步而行,走到上首的一张椅子旁坐下,又对托娅公主摆摆手道:“坐吧。” 段清黎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垂着头,神情淡然自若。反正,他不怕,她就也不怕。 但尽管如此,她低头时,还是能看见清秀昳丽的面部轮廓。 再加之身形算不得成熟,和托娅公主相比,完完全全是个青涩的小姑娘了。 轩辕夜看在眼里,心头无端泛起一阵柔软的怜惜之感,伸手将她拉到软榻上坐下了,坐在自己旁边。 他的手,甚至还肆无忌惮地揽着她的腰,毫不介意旁边有人。 托娅公主脸上露出了些微不解的神情,但她眨眨眼,这种表情便随即消散不见了。 她是个聪明人,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只不过,事情还是有些太过奇怪了。 先前虽然听过有关轩辕夜的事情,但并没有说他身边是否有女人,散布消息的人似乎不在意这一点。 只是不管怎么看,这女孩看起来都似乎年纪小了一点,是刚刚及笄的样子? 轩辕夜漫过一眼,伸手拉过了一张薄被,慢条斯理地覆在身上,连同段清黎一块包了进去。他一边动作着,一边漫不经心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托娅公主微有几分讶然地看了女帝一眼,却把她的情绪掩饰的极好。虽然刚刚已经暗自奇怪轩辕夜的态度了,但这时他真正开口之后,语气里的漠然无畏还是让她有几分吃惊。 那可是女帝陛下啊,他居然敢在陛下面前如此说话? 但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这其实某种程度上看来,也算是宠溺吧。 女帝不是不想管他,而是懒得管,或者说,暂时没办法管。看起来这位爷,脾气并不怎么好呢。 女帝抬眸看了他一眼,瞧不出什么情绪,然后开口,却是对托娅公主说的:“他初来乍到,一时尚不能习惯这里的生活,故而脾气很不好。” 托娅公主理解的点点头,面上一片凝然,心里却有好几种想法翻滚不休。 然而就算一开始,因轩辕夜过人的容貌而有的良好印象,此时也需要另加评判了。 她看得清楚他的鄙夷和厌恶,却并不怎么明白,所以被他斜斜看一眼之后,心头无端一跳,继而生出一种恼怒的情绪。 可是不过刹那之后,她便想通了,毕竟是陛下唯一的儿子,身份之尊崇可谓无人能及。自己,就算是天之骄女,在他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吧? 托娅公主又抬起她那流转着光芒的精致眼眸,目光仍然落在那软榻上,这次却是看着段清黎的。 这个小姑娘,并没有太多表情动作,然而她身上那种沉静淡然的气度,却会让人暗感诧异,衬得她似乎连面容都美了几分。 托娅公主在想,她和轩辕夜,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如此亲密?是贴身侍女吗? 只不过,她不会蠢到直接问出这个问题。看起来他并不欢迎她们的到来,还是得私底下问问女帝吧。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轩辕夜的神情看起来更阴冷了几分,他加重了语气问道:“不要拖泥带水,我耐心有限。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段清黎默然不语,在心底猜测着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女帝才会表现出愤怒来呢?或者,她会不会一直在准备着秋后算帐呢? 女帝被他一催,眸光掠过了托娅公主,她神情虽然淡定,却仍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尴尬,因为正在等着女帝接下来的话。 初次见面,她对轩辕夜的印象,倒是有几分复杂。异常难得的天人之姿,独一无二的尊崇身份,似乎是…… 就算脾气再怎么不好,但相较于联姻之后得到的好处,那些小问题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再者,陛下也说过,在他完全接受新的生活之前,会帮些忙的。 出乎意料的,女帝并没有继续拖延,而是一贯的开门见山:“你是聪明人,必然知道朕要做什么。以及,朕不会改变主意。” “你年纪已是不小了,早需要成家立业了。托娅公主与你年貌相当,才略更是万中无一……极为合适。” 她本做好了灭火的准备,但事情有些出人意表。 轩辕夜并没有露出勃然大怒的表情,反而轻轻一笑,只是笑里多了几分痞气。 他顿了片刻,居然问道:“就一个?还有吗?” 女帝皱眉:“一个不够?” 他笑得纯洁无害:“对我来说,当然,不够……” 下一瞬间,语气陡然变成冷锐的刀锋:“不够我杀!来一个,我杀一双!” 第561章 嫉恨 尽管语气里的寒意砭人肌骨,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并没有十分狠戾,反而很有几分平静的意味。 只是一双黑瞳此刻微微眯起,显出一种略微妩媚的邪异阴狠来,配合着整张脸上的表情,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却无端像很胸有成竹一样。 段清黎听他这句话之前的话,虽然诧异,却知道之后还有后续,然而没想到,他居然话锋一转,态度如此果决。 这让她心里暗觉宽慰的同时,有隐隐有几分担心了。 而面对如此明显的不给面子,女帝也修养极好的没有动怒,一丝表情也没有,目光如万年无波的古井。 看起来甚至像是,根本不介意托娅公主知道他们内部的矛盾一样。 可实际上,轩辕夜一直在抗拒着继承之位的事情,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至于她身边的属下,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多嘴的。 毕竟这样的事情,要说出去的话,是不大会有人相信的。 唾手可得的难以想象的的权势与荣耀,竟真有人弃如敝屣? 甚至于,女帝自己也曾想过,她这种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故意提高自己的身价,显得很是奇货可居吗? 后来她渐渐看穿了,他似乎是真的对某些事情毫无兴趣,也是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好的年轻人,不想着建功立业,偏要安静地待在某个角落里,真是件浪费才华和机会的蠢事。 但,她既然已带了托娅公主过来,便意味着已经想通了,不会再优柔下去。 女帝极慢地移动着目光,看着轩辕夜他们俩,神情已渐渐变得冷了。 这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诸多念头,先前那一点可能出于血缘的犹豫或者说怜悯,已经完全消弭在他那漠然的嘲讽眼神中了。 “且不说你能不能做得到,也该为自己在意的人考虑一下吧。” 她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已成功地让他们变了脸色。 轩辕夜的目光先是悠悠扫过了托娅公主,那眼神如同在看死人,随后才看向女帝,斜了斜唇角开口道:“你也该想想,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双方都不再说话,只是彼此拿犀利的目光对视着。 无需多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一方会改变主意,谈话其实是毫无必要的。 事情只会往三种方向发展。 第一种便是女帝拿出帝王气概,眼里除了江山再无其他,所谓亲情不过是个笑话而已,他人情爱更与己无关。某些手段,不该再犹豫了。 第二种,则是她一时心软了,再继续拖延一段时日,直到寻找到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第三种,双方各自退让,退一步海阔天空,相互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协,则不必剑拔弩张非要拼个鱼死网破。 然而归根到底的话,最终的时刻,事情应该只会趋向于第一种。 毕竟,一时的让步,是为了更好地得寸进尺,那只是耐心撒网的一个阶段而已。 托娅公主一直和段清黎一样一言不发,二人却在长久的静默与压抑气氛之中,抽空对视了一眼。 段清黎向来神色淡漠,然而这一次,不知是因为心里的执念太深,还是出于本能的对自己的保护,她在对视之中,眼神里流露出了几分敌意。 而托娅公主,一直静默地观察了这么许久,她本来就很聪明,此时也多少猜出了一点事情,心里大致明白了这少女的地位。 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打眼,礼数也不甚足,甚至见了陛下之后,脸上连多几分恭谨都欠奉。但从他们今日的表现来看,她无疑是攀上了轩辕夜这棵高枝,所以才能这般。 要知道,还真是少有人见了陛下之后,态度可以如此轻慢随意的呢。不说自古流传下来的神圣传说,单说女帝那一身强烈的王者威压,就让大多数人已经心生折服了。 诺敏托娅极轻地眨了下眼,琥珀色的如宝石般闪着亮光的双眼里,有一丝隐约的敌意和轻鄙意味。 这敌意的来源,其实很简单。 只要是人,一般而言,性格上都是会有弱点的。 身为释国握有极大实权的年轻公主,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需要臣服于极少数人之外,她的生活基本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而且,她很清楚自己的美貌与智慧,也见惯了男人们的五体投地和卑微奢求。 然而今日,她自以为透露出的吸引人的一切,却被轩辕夜轻轻瞟了一眼之后,无所谓的露出了鄙视的神情。 渐渐地她明白了,在这个男人心里,她是连一个黄毛丫头都不如的。 虽然心里觉得,把自己和一个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相提并论,是很可笑的,但,就是控制不住心底漫涌的疯狂情绪。 那是一种名为“嫉恨”的如同剧毒一般的浪潮! 只需要一点,便足以让人在某些时候丧失理智了。 托娅公主意识到自己想到了哪里的时候,悄然垂下了眼,掩饰尽了眼里的情绪。她与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早就习惯了迅速把自己伪装成昆山上万年不变的坚硬冰面。 那对矛盾重重的母子俩还在断断续续的对话,诺敏托娅一边听着,却又一边分出了些心思在想别的。 心底有烈焰灼烧一样的感觉一波又一波的翻过,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的不满情绪。 然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这一次来到皇宫,本就是在一个多月之前接到了女帝的密信,所以这才一路跋山涉水冒着风雪严寒过来。 如她所料,陛下确实是有大事要同她说,大得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同女帝也谈了很多,她完全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与价值。 简单来说,陛下就是想找个配得上他的人来传宗接代。 托娅公主用眼角的余光悄然看了轩辕夜一眼,心里忽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无端的恨,恨他有最显赫的身世,最完美的容貌,最漫不经心的态度! 她从来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向往与追逐,包括这次,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最先是被背后的巨大权势吸引了。 但现在…… 权势她想要,人,她也想收服! 第562章 她是箭靶 托娅公主心思活络,即便心里有别的想法,但念头刚一转过,便掩饰得极好。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幽深却又纯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轩辕夜他们才不会关注她在想什么,反正不管她想的什么,在他们看来,凡是意图阻拦他们在一起的,都是坏人。 世界嘛,就该这么简单。 刚刚他同女帝说了一会之后,选择了彻底闭嘴,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在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之后,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再多浪费口舌了。只是今日,人都到自己面前来耀武扬威了,他就忍不住,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他倒是想知道,被逼得急了,女帝会拿什么手段对付她。 而他,这几日几乎是夜以继日地在想办法,虽然其实没想出什么太好的办法,但只要愿意妥协一步两步,还是能争取到一些不错的利益的。 然而,依靠妥协来苟延残喘,向来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就算是一步一步来,也要看看是否有可行性,以及还能不能再有后路。 女帝慢慢舒展开了眉间的褶皱,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今日来此之前,结局她已经有所预料了,倒也并不惊讶。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冷静许多了。他已经,懂得内敛的威慑了。 可他既然依旧是不配合的话,她只好考虑用某些非常的手段了。非常之法,对非常之人。 轩辕夜望向托娅公主时,锋利冷锐如冰凌一般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就那么直直地落在她精致的脸上,不加丝毫掩饰。 若是有不明情况的人看了,或许会以为他是在欣赏她的美貌呢。 托娅公主微有几分惊疑地抬头,对上他那双冷澈黑眸时,心忍不住跳得快了一瞬,好在并没有脸红。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懒洋洋地躺着,自锦被之中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面容,神情里又隐约有几分睥睨之意,虽然对他印象算不上好,可她就是觉得…… 这样看起来,邪魅又张狂,很是吸引人呢。 轩辕夜静静看了她片刻之后,能从对方那双冷静的眼睛里判断出,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但是,仅此而已了。 因为他不知道,她是真聪明,或者只是有点聪明。 目光凉薄地看了片刻之后,他轻轻勾唇一笑,声音轻灵飘渺如悠风吹落的细碎飞雪:“真是……可怜呢。” 他的眼睛是在看着托娅公主,这话也是对她说的,毫无疑问。 诺敏托娅眉间微蹙,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不知道他这种态度到底从何而来,他凭什么能这般轻描淡写的,觉得她可怜? 这种高高在上让人厌恶却又莫名其妙的态度! 她哪里可怜了? 她自然不明白轩辕夜在想什么,可是段清黎并未抬眸,只端正地垂头坐着,这时也极轻微的摇了下头。 他在想什么,她是知道的。 在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前,必须要先确信,女帝是不会在某些事情上放松丝毫的,比如皇室最重要的子嗣问题。除了血统之外,还有极其重要的一点,肥水不流外人田。 所以,就算他真的杀了这个公主,过几天还会有另一个公主过来。 只要把他的身份抖出去,就算他是个丑陋的傻子,想嫁给他的女人也会多得数不过来。 托娅公主,只是也因为身份比较特殊而已,掌握了释国很重要的一部分实权,又是个年轻的适婚女子。 不然的话,女帝也不会第一个就考虑到她。 而他说的“可怜”,则是指虽然在她本人看来,这是件很大不了的事情,但其实说句不好听的,外人始终是外人。 女帝从来不会真心为谁考虑,就算有联姻的意图,也只是为皇室的将来考虑而已。 托娅公主嘛,一定程度上,也只是被利用而已。 这还不是最可怜的,最可悲可怜的应该是,被利用的人心甘情愿被利用,反正又不是压榨,而是各取所需,不是吗? 看穿了这一切之后,他是该说人各有志呢,还是该说别的什么? 然而,小巧的暖阁之中的四人,实际上却都是彼此各怀心思。 而且,因为立场一定程度上的相同,女帝与托娅公主,在某件事情上的想法比较一致,却又并不相同。 那就是,如何对待段清黎。 今日的观察,托娅公主已经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在帝国未来的继承之人心里地位极高。也就是说,可谓是自己最大的威胁。 威胁与阻碍,大家对待它们的态度从来都是相似的。 那就是清除之! 虽然如何具体实施她尚没有想好,但这样的念头和敌意一旦种下,便是生了根一般的,难以改变了。 而女帝,是早就知道了轩辕夜为何不愿意听话,明明该是热血澎湃的少年,却偏偏要放弃让大多数年轻人都要心动不已的东西。 要知道,她挑选人才的时候,可是很严格犀利的好么?既然能勉强入了她的眼,那就已经是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了。 却偏偏,不知道珍惜,简直是想存心把人气死。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身边的少女,会成为她的阻碍。 因了这个少女的缘故,他只想安静地待在红尘里直到泯然众人,对一切勾心斗角的事情毫无兴趣,甚至于,更是淡漠了责任和使命。 因了这个少女,就算他答应了留在昆珝,也不会拥有其他的女人,更别提解决子嗣问题了。 尽管女帝早就知道这一点,想的清楚明白,却一直放任他们如何,甚至他们举止亲昵的时候,半句话也不曾说过。 那是因为投鼠忌器的缘故。 之前那次试探之后,她就已经知道,想要动段清黎,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反而很容易火上浇油。他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沉静许多,但是…… 那深入骨髓的暴烈啊,可是自先祖之时开始传承下来的、溶于血脉中的呢。 不过,只要她念头坚定了,一个命令下去,想要他如何,都是极其简单的事情。 比如说,让他忘记些什么。 第563章 如何是好 既然已经做好了某些决定,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多说的必要了。 每次谈话都是这么虎头蛇尾的,大家倒也都习惯了,唯一觉得疑惑的,只是托娅公主而已。 她只能从今日他们的谈话和态度反、应中,推测出一点什么来,也不是全部,而且在她看来,已经是很大胆的推测了。 毕竟,女帝没有把家里的私事都告诉外人。 所以目前,在她理解,轩辕夜除了心情不好之外,就是不愿意娶亲,因为影响了他和那小妮子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彼此沉默了良久,气氛是说不出的尴尬沉闷,然而轩辕夜却丝毫不在意这些,神情里永远都是一副“随你们便”的样子。 果不其然,女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的留下一句:“随你开心,朕一点都不急。” 实际上她想说的是,仅剩的开心日子不多了,好好珍惜吧。 这些,她心里明白就行了。而且,除非例外,她向来不重一城一地之得失,要的是谁能笑到最后。 就算这次依然是雷声大雨点小地离开了,也无所谓。 随后,女帝随同托娅公主一起离开,临走时她什么表情都没有,托娅公主倒是深深看了轩辕夜和段清黎一眼,才舍得出去。 轩辕夜看着她们的背影,扬声道:“门要关好。” 确定她们终于离开,而木门又轻轻关上了之后,屋中寂静了一瞬,段清黎终于开口道:“我觉得……” 被他认真地一瞧,她只好断续说道:“觉得自己被盯上了。” 实际上,她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没说罢了。 另外,就算她不说,他也知道的,那就不必说明了,让大家都焦心。 可既然今日他老娘给他相中的媳妇都出现了,便是意味着她的处境越发的岌岌可危了,再也不能掉以轻心了。 轩辕夜闻言,眸光黯然了一瞬,再抬眼时,眼中一片幽深的柔情。他从来都清楚她的处境,比自己还要糟糕很多。 他就算再如何被逼迫,到底是女帝的孩子,有这层关系在,只要没彻底撕破脸皮,待遇是不会很差的。 可她呢,她除了有他之外,在这里可谓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忍不住翻身坐起,将她拥进自己宽厚温暖的怀里,让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要相信我,会保护好你的。” 段清黎向来并不很悲观,虽然偶尔会想到不好的事情,但一旦遇事,定要朝好的方面想,也朝好的方面努力。 这一次,也不例外,可是她还有些问题没想清楚。 女帝现在的目标,就是让轩辕夜听话,可该用什么手段让他听话呢? 是拿她威胁他吗? 这种办法,未免太不靠谱了,毕竟女帝该知道他其实很狡猾、诡计多端的。现在虽然在蛰伏着,但他想了些什么,却是无人知晓。 而她,看起来似乎是毫无威胁的幼弱少女而已,只要拿住了轩辕夜,她便近乎无依了。 但事实是,如果事情真的变糟了的话,她想尽办法也要杀掉女帝!虽然听起来不可能,但不代表她做不到。 排除种种不靠谱不稳定的办法之后,剩下的手段,便都是可能的了。 这段时间看的书里说,那种能摄人魂魄的秘术,对高手来用,其实也未必是百发百中,极其看对方的配合程度。而且,也不是能时时刻刻保持着,对方会不定时地清醒过来。 那最可能的,便是某种秘药了。可是是药三分毒,像这种效果神奇到诡异的药,害处可能更大。 她真是不知道,女帝会用什么手段。 但,他们已经惹恼了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从现在开始,便应该提起十二分精神,全神戒备了。 轩辕夜拿脸颊轻轻蹭着她的头顶,感受着那细腻如丝绸触感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如虚影般看不真切的想法漂浮而过。 最终,只化为了一声轻叹。 那些想法,想想还真是不靠谱啊。 到底要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自己能对峙多久,但他绝不会投降,会一直坚持下去。而且,说不定解决办法,就诞生在拖延之中呢? 女帝走后没过多久,颜羽得知了消息之后,神情便多了几分忧虑之色。 托娅公主的大名,他是听过的,只是没有亲见罢了。但听轩辕夜的描述,今日她到这里来,经历似乎并不怎么愉快? 用脚趾想也知道,必然是遭到了某人的冷眼,这让颜羽忍不住叹了一声。 虽然耿直是好事,但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度量小得能让你不敢想象。尤其是,你居然对她引以为傲的东西表示鄙夷? 可现在,他也不知他们的前路要如何。唯一稍微可行一点的办法,似乎是劝轩辕夜稍稍退让一步,和女帝谈谈条件做交易? 这天下午的短暂相会,最终还是没谈出什么结果来。 因为心里发堵的缘故,让人不怎么有食欲,连带着也不怎么想喝水了。 晚膳时候,轩辕夜望着所谓的特制的接近他饮食习惯的晚膳,拿筷子戳了戳之后,又摇了摇头,懒懒地摊手窝在了椅子里。 “好无聊,我们去洗澡吧。”他眨着眼一脸认真地邀请道。 因为天气十分寒冷,洗澡都变成了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也不能怪他们不爱洁净。所以掐指一算么,是有好几天没洗澡了呢。 段清黎无视了这样的邀请,以他平时的语气回道:“不想动,想睡觉。” 这晚她也没什么食欲,也是拿起筷子又放下了。 本是无心的举动,却似乎看到了一旁的侍从,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僵硬? 她不知道是自己想的事情太多导致有几分疑神疑鬼,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实际上,她早就在警惕着一切饮食了,只是之前什么都没发现。 或者说,女帝的手法高明到了她发现不了的地步。 如果是医毒水平比她还高的话,她发现不了也是正常的,可她知道,凡是有阴谋,就一定会显出异常。 目光轻轻划过那些貌不惊人的随侍,她眨眼,笑得单纯无害:“走,回房慢慢说。” 第564章 下药没门 这天晚上,两个人因为心里压抑,都没有吃饭。 然而到底不是铁打的身子,没几个时辰,到了夜间,不约而同的都觉得饿了。可是既然心里有所怀疑,到底什么都不敢吃。 轩辕夜无奈地长叹了一声:“以后都不吃饭吗?这样不行啊,迟早会饿死的……” 段清黎也很是惆怅这件事,虽然说饮食方面防不胜防,但这样好像有点太过了,很有些杯弓蛇影的感觉。 每天都因为担心食物里面有毒而不吃的话,简直和绝食没有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扑哧一笑,对他道:“明天再这样,女帝会以为你在绝食呢!” 轩辕夜转头看向她,眨了眨眼,语调低沉舒缓道:“我一两天不吃饭其实没什么,关键是你。你看你这么小还不吃饭,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段清黎一边揉着自己有几分饿的肚子,直接无视了他的话,只道:“明天还是让自己做饭吧,现在这样,就算是有人试吃也都不靠谱。” 轩辕夜随口道:“明天我给你做。虽然说君子远庖厨,可我又不是什么君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嘻嘻笑了两声,显得极其不怀好意,段清黎看了他一眼,他更变本加厉了,轻轻舔了舔红艳的薄唇,目光流连在她身上,一副很想享用她的表情。 然而,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依旧是古井无波,甚至还无所谓地拿胳膊肘捅了捅他,淡淡道:“乖,睡觉吧,睡着就不饿了。” 轩辕夜轻轻哼了一声,不满道:“能不能配合一下,稍微害怕一点也行嘛。” 她已经闭上眼睛,回道:“别折腾了,要养精蓄锐。” 不过她心里倒有几分奇怪,白天气氛明明很是凝重,到了晚上他又忽然如此活泼,不知是什么缘故。 但即便是假装的,也总比严肃沉闷要好多了。 第二天,除了亲自捧雪烧茶喝之外,他们依然没有吃什么东西。 一旦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在辟谷。 可观察了两天发现,食物里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所以忍受了一天的饥饿之后,他们终于改变了主意,再也没有做出近乎绝食的举动。 但事实上,他们算是心血来潮而已,一定程度上确实扰乱了女帝的计划。 她一直在关注的是,毒老研制的药物已经经过了反复试验,几乎可以使用了。 她本来是想再等几天,继续观察药人的反应。但一想到轩辕夜的决绝态度,便知道这件事一旦拖下去,只会越拖越久,还是早点作出决断的好。 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下药吧! 而且这一次她不准备再节外生枝,要将这种药给他们两个人都用了。 不出意外的话,服下这种药,不过一天,他们就不会再记得之前的事情,整个人会变得如同白纸一般。 和初生婴儿的区别在于,他们依然有思维,不会变蠢。 而为了保证药物绝对安全,她还准备让毒老自己也用药。 这个老家伙从来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算栽到了自己手里,也时时刻刻在想着鬼主意,她都知道的。 按照她的计划,这种药应该采用少量多次这种办法,一次次的微量,既不会让人发觉,也不会耽误最终的效果。 这天近午,轩辕夜睡了大半天之后起床,第一个感觉便是饿。 同时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似乎突然间变得困了?难道是因为没吃饱所以精力不够充沛的缘故? 但这种困倦的感觉十分轻微,轻微到不容易察觉,再加上他本来就很是慵懒,所以并没有多想什么。 然而,段清黎却是不会放过这样微小的细节。 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有轻微的疲累感,不知道为什么。 饭食里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可多年来和药、毒打交道形成的直觉,却是让她觉得哪里不对。 眼下是非常时期,什么事都必须小心谨慎着些。 无人之时,她独自一人凝神细想,在猜想着诸多可能。 她清楚女帝的意图,并不是谋害他的性命,而是想让他屈服而已。但对于她呢,那就说不准了。 可是,就算之前吃的东西里有什么,吃都吃过了,那也没办法了。 很快便到了午膳时分,段清黎表面上一派平静,却从未如此期待着食物被端上来。 她思虑良久,已想到了诸多头绪,就算不能验证真假,却也不妨当做真的,因为除了她的猜测之外,再也不会有什么别的解释了。 那就是毒老,他的出现和消失,都很是奇怪。而在这里,唯一能完全抹消他存在痕迹的,就只有女帝啊。 借用毒老的能力,研制出某种药物来对付他们,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只是她不明白,如果知道那些药会有害处,女帝还会让轩辕夜用吗? 呵,想这个都是多余的,所谓的母子关系,并无什么作用的。 午膳照例是仿照大夏的饮食习惯做出来的,却是不论不类的配了昆珝常有的牛羊奶汁。 照理说,轻量的药下在食物里面,并不容易发觉。 但这一次,段清黎却是极有把握。 因为那种时而恍惚的感觉,太过异常,绝对是有问题。 所以她不再犹豫,定定地望着那色香味俱全的一桌饭菜,眼神冷如冰刀。 轩辕夜见状,立刻皱眉问道:“果然有问题?” 段清黎扯了扯嘴角,过了片刻,才冷笑一声道:“女帝陛下,真是英明神武啊,我一直以为,这种下药的法子,是下三滥的人才用的呢。” 轩辕夜拧了拧眉,想到此前自己的那些症状,亦带了几分鄙夷的笑意道:“我以为会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对付我呢,真是让人失望啊。” 语气虽是云淡风轻,神情却已如冰凌一般森冷冻人了。 被犀利的目光盯着,此时送来饭菜的人已是吓得腿脚哆嗦,跪倒在地,连连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轩辕夜轻嗤一声,不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 “麻烦你,转告你家陛下,想下药,是门都没有的。以及,这样让我很看不起她。” 第565章 毒酒 一般来讲,暗地里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然后被戳穿了,是很尴尬的。 然而女帝似乎丝毫不这么觉得,甚至只是有一丝惊讶而已。 她疑惑,听吓下人的描述,他们的反应似乎并不怎么激烈,是如何知晓那药的事情呢? 真是无论如何,都让人想不通啊。 费解的事情,自然要寻找到合适的答案。 只不过,就算被知道了又如何,食物这种事,到底是防不胜防的。 失败了一次而已,还可以继续尝试千千万万次呢。 而即便拆穿了什么,轩辕夜他们也没有到处声张,他们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而且能留在皇宫里的人,基本都是对女帝忠心不二的了,多说也没什么用。 然而让人忧伤的是,好端端的午饭啊,就在眼前,却不能吃。 只有去颜羽那里蹭饭了。 要说起来,他们和颜羽这段时间的接触也不是很多了,因为要各忙各的。 先前他们要忙着看书,而颜羽要照顾他妹妹颜落歌,彼此间的交流少了不少。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但细想却是发现,有时候对某些决定的影响有点大。 只是只要有颜落歌在的话,颜羽便必须要分心考虑她。 对于这一点,轩辕夜很是无奈。 说真的,他也发现了,不要脸的人真的很可怕的,想要打败这样的人,除非比对方还不要脸。 他很怕女帝拿颜落歌威胁颜羽,这样的话,他身边就真的一个可信又可用的人都没有了。 见面之后,只是极其简略的交谈了两句,颜羽便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只是抿了抿嘴沉吟片刻,并没有立即说什么。 他不想说什么,是因为这类的事情,实在是预料之中的。 只是没想到,女帝居然如此迫不及待。先是托娅公主远道而来,意义已经不言自明了;几乎是立刻,便要开始用药迫使人屈服吗? 虽然还不确定药效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要么是影响心智,要么是影响记忆,甚至会改变性情呢。 轩辕夜凝视着段清黎久了,眼底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忧虑。其实他不怎么担心自己,最担心的反而是她。 实在不知道,女帝到底会怎么对待她…… 沉默了半晌,颜羽终于开口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有些事终究防不胜防,必须得有个了结的。” 轩辕夜挑眉道:“只怕我有心求安宁,人家未必肯给呢。一旦退了一步,便是要继续退千千万万步,直到被逼入绝境。” 和现在,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呢。 颜羽轻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忽然说起一个不相关的话题道:“你知道望海楼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他们俩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摇头。 颜羽解释道:“名字,是陛下起的。海,就是东海。” 他没再多解释下去,他们也能明白“望海”的含义,只是有几分不能置信。 “野心真大啊,比我想的还要大许多。”轩辕夜感叹道。 女帝尚未完全一统北境的时候,就已经在想着如何跨过东海,收服海的那边了吗?真是常人不能理解啊。 颜羽道:“这种事,又不是一辈子能做得完的。” 轩辕夜抿唇不再说话,神情又阴沉了一点。 他可不想去完成别人的梦想,人生苦短,自己的梦想还来不及实现呢。 颜羽看着他们,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忧虑,又劝道:“现在,除了稍稍退步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轩辕夜沉着脸漠然道:“我得继续考虑。” 然而促使他做出决定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这天下午,女帝直接派人送来了一壶酒。 看着那金色托盘上端着的精致酒壶,两个人都愣了愣,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她到底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一说到赐酒,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赐毒酒。 轩辕夜冷声问道:“什么意思?” 被派来的人不卑不亢应道:“陛下赐给段姑娘的,以示嘉奖。” 他目光一动,便有小太监得了示意,前来倒酒。 清澈透明的液体泠泠流淌进黄金的酒卮之中,顿时便有一股醇香扑鼻而来。 轩辕夜锋利的双眉皱的越发紧了,他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赐酒意味着什么。 向来都是不瘟不火的,女帝怎么会突然做出如此举动? 最关键的是,尽管那酒清澈得很,倾倒出来的时候也并无一丝异样,但他本能的从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抗拒,护在了段清黎身前。 段清黎亦是十分不解女帝为何会有此一举,然而尽管面上一片淡然,她的身体却已经绷得僵直了,后背有一片湿意。 已经是如此明显的暗示了吗? 尽管从来没奢望过女帝会多看她两眼,没想过自己会在女帝心里有个好印象,但真当危险降临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有几分震惊又害怕。 因为,完全是大象和蝼蚁间的差距啊。 然而随即,捧着托盘的人将盘子交给了其他人,拿起酒壶,将壶把上嵌着的小珠子转了转。 他一边倒酒在另一个酒卮中,一边轻笑道:“这里有两杯酒,陛下想请段姑娘喝一杯。” 二选一吗? 两人见他的举动,已明白了,这是传言中的九曲鸳鸯壶,有阴阳两层,一层毒酒一层清酒。内设精巧机关,转动之时,便可在有毒无毒间相互转换。 用来害同桌的人,再好不过了。 至此,段清黎心里已是一片雪亮了,原来女帝是另有目的。 她低头凝神片刻之后,忽而抬头朝外面望去,朗声道:“不用选了,陛下。” 女帝一身火红宫装,拖曳着长裙自回廊中迤逦而来,脸上似有几分笑色。 段清黎看着她,直到她走近了几分,沉声承认道:“先前饭菜里有猫腻,确实是我看出来的。” 女帝已轻飘飘地行到跟前,无视了一群人的跪地行礼,只看着她和轩辕夜,优雅开口道:“不错,这样的机灵劲儿,让朕很喜欢。” 话虽是如此说,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和语气,却从来不会让人觉得愉悦。 第566章 交易,暂时后退一步 一直以来,在女帝面前,轩辕夜都没什么太多的反抗举动。 不是因为他怂,而是因为在综合考虑双方实力之后,他知道,无谓的反抗只会让自己吃亏。 累就不说了,可能还会受伤。一旦身体有所损害,对自己这方来说,便是极大的削弱了实力。 可他的鄙视却从来没少过。 这时候,见女帝一脸无所谓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已忍不住嗤笑一声,面沉如水了。 女帝进门之后,随手挥了挥,屋里一众不相关的人便都赶紧退了下去。 转眼之后,便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对于轩辕夜,她可谓是耐心至极了,甚至于几乎每次,都是她过来找他谈话。 真不知道到底谁要更高傲一点。 门扉被轻轻掩上,颜羽在外踱了数步之后,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声,并没有进去。 到底还是得让他们自己解决问题啊。 他现在能做的也不多,虽然正在做又寂静无声,却做完之后,好歹能帮到一点忙。 屋里,女帝悠悠瞥了被匆忙搁置在桌上的托盘,随意地端起一杯酒,微眯了眼迎着光看了看。 而轩辕夜自她进门之后,已是不动声色地将段清黎护在了自己身后,很怕女帝会突然发难,直接攻击! 女帝武功很高,他是知道的,而且并不知道具体是有多高。但就算她武功很渣,他也不会放松丝毫警惕的。 “到底要干什么?直说吧。”他的语气显得很是不耐。 这么久了,一直在相互拖延,他实在是有些累了。 也知道,双方不会一直僵持下去,有朝一日他终会被逼得不得不作出决定。 这时候,颜羽中午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着。 而且,颜羽已经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女帝其实还算守信的。可他身份特殊,这也未必说得准了。 女帝把玩着酒杯,随后自顾自坐下,美艳的眼中有几分欣赏之意,徐徐道:“朕,是真有几分欣赏你这样的小姑娘,只不过……” “太聪明的人,而又不能为朕所用的话……” 段清黎微微拧着眉,没有立即回答什么。 不知为何,先前的一丝害怕,此时已悄然消失不见了。可能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所以面对共同的敌人,她也不知不觉中鼓足了勇气。 现在,她已完全明白了,女帝最可怕的一点不在于手段丰富狠毒,而在于心思深不可测。 根本不知道下一瞬间,她想说什么,她要做什么。 便如这次,本以为她接下来会说“只有去死”之类的话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女帝以向来清冷徐缓的声音道:“朕或许会再争取一下,实在不行的话,才会选择毁掉。” “但也偶有例外,太过卓越的人,朕反而想看他们到底能卓越到什么地步。” 她悠长的眼波之中,是一片宁静安详,尽管是在等待他们有所反应,却偏偏能耐心到如此地步。 轩辕夜牵了牵唇角,直白地说:“你什么态度,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只知道,你若动她分毫,我便……那就只有不死不休咯。” 女帝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仿佛被冷风吹散的远处的哨音一般,轻,却要刺入人心了。 她亦是直白挑明了来意:“何必这么认真呢?朕今日来,最后问你一遍,想好了吗?” 她转了目光没有看他们,反而更加细致地把玩起那两只酒杯了。 忽然之间,她不言不语的,轻轻抬了手,端起其中一盏酒,如祭祀一般地,悠悠撒了一小圈在面前的地摊上。 嗤嗤一阵声响,伴随着轻微冒起的烟气。 只不过一瞬间而已,地毯便发生了某些奇妙的变化,酒液过处,无不翻滚着细小的泡沫。 一股纺织品被烧焦煮烂的气味,在空气中漾了开来。 女帝轻轻抬起袖子,掩住了口鼻,然而一双黑沉犀利的眼睛,却在看着他们。 用意已经是不言自明了。 或许是毒药见得太多了的缘故,段清黎对这种无色无味然而毒性甚强的药,反应很是淡漠,然而却也悄然屏住了呼吸。 他们心里都很是清楚,女帝只是拿这件事,来威胁,或者说警告他们而已。 再不听话的话,她就要动真格的了。 轩辕夜此时虽然神情未见多大变化,然而实际上心情已是十分凝重。 他自然知道女帝此举,目的在于威慑他们,而且是针对的她。 可是,就算是想逼自己低头,却居然还是想要由自己先提出来? 他极快的回头看了段清黎一眼,在这一瞬间,终于做出了决定,声线冷漠到不含任何情感:“谈个交易,如何?” 女帝放下手,唇角轻轻一扬:“当然好,朕等很久了。” 段清黎在他身后垂着头一言不发,心情很是复杂。 她许久之前一直害怕发生的事情,一直不想见到的一幕幕,似乎都发生了? 他终于还是为了她,不得不做出妥协了。 可眼下,确实没有更好更安全的办法了。 轩辕夜目光凝然,神情里却没什么紧张,只有坦荡。 他做出这个决定,根本没有多想,因为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很简单,我可以一点一点习惯这里的生活,条件是她的绝对安全。” 听他说的如此含混,女帝轻轻笑了,纠正道:“不是习惯这里的生活,而是一条必须走的道路。” “你出生如此,成为北境的执宰,便是必然的事情。” 轩辕夜微沉了脸不想同她纠结这些,却依然厚着脸皮道:“没什么区别,可我,适应新环境的能力,有点差的。” 女帝似轻轻地叹了一声,抬眸道:“这样的处境,还要与朕装模作样的谈什么条件,朕是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呢?” 轩辕夜亦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皮笑肉不笑道:“随便咯,反正对你来说,再有个二十岁的亲儿子,也很简单的。毕竟小孩子,是见风就长的嘛。” 唉,除了这个身份以外啊,他还真没别的什么能用的东西了。 所以,必须要物尽其用才是啊。 第567章保护她最好的办法 若是有旁人听着,定然会惊讶地眼珠子都掉出来。 因为双方的语气和态度,考虑到身份的话,实在是都有几分诡异了点。 他们两人说话,段清黎则是照例一言不发,然而她一张俏脸紧紧绷着,双手也是在衣袖里紧紧地握成了拳。 这种被逼无奈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不过,女帝也不是没有丝毫顾忌的。 能把向来做事果决的女帝逼到不得不和他们谈条件的地步,其实仔细想想,也是蛮了不起的。 听闻他又提到儿子这件事,女帝极轻地笑了一下,脸上隐隐有几分无奈闪过。 她也是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儿子某些方面和自己一脉相承,但另外些方面,却是丝毫不像呢? 如果膝下有个野心勃勃的孩子,该多好。 要是说出来,几乎不会有人相信的。 许多国家的皇室,都为争夺皇位拼得你死我活杀兄弑父呢,这孩子倒好,白送的无需争抢的,都不要。 视金钱如粪土,看权势如尘埃?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担心什么,只要迈出了第一步,余下的事情,便要简单许多了。 循序渐进的道理,她是很明白的。 所以这一次,也不是在意他是否真心妥协,只是为了开个好头罢了。反正对他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让步了,不是吗? 按照她的想法,时间要说起来,还算是充裕的,慢慢地分化、瓦解他的势力就好。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然而既然都是聪明人,轩辕夜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候,会想不到女帝的想法吗? 他从来都知道为何女帝的手段看起来如此柔和,那是因为她采用了不同于以往的策略,渐进式的渗透,而不是剑拔弩张。 一点一点地逼迫他吗? 想法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具体实施起来,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了。 倏忽之间有个想法闪电般的跃进脑海里,他不自觉地笑出声来,笑声和此时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女帝阴沉沉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而发笑。 他大笑一声之后,抿了抿唇,露出了些微的不好意思,而后神情淡然地开口道:“算了,还是不说了,反正也没什么好笑的。” 女帝凝望了他片刻,心底有些微的诧异和担心,难道他是脑子有问题吗? 虽然早就知道有时候他说话和一般“人”很不一样,但那样异常的举动多了的话,还是会让人觉得很不安啊。 幸好,那种药并没有放多少。 不知道是否真的如毒老所言,不会有什么危害。不然的话,后悔也晚了。 那药么,果断时间再看吧。不听话的话,未必不好再次考虑呢。 而且,他最大的软肋,这个问题,一时半会也是解决不了的吧? 有这样的杀手锏在手,即便不是完全屈服而只是牵制,也已经很有效果了。 段清黎也不知道他刚刚是在笑什么。 轩辕夜只是想到,他要是认真起来,大部分事情都按照女帝所希望的那样,真有成为北境之主的想法的话…… 女帝就不怕有朝一日,她毫无权势然后自己终于有机会报仇了吗? 要知道,尧幽囚,舜野死。尧舜当之亦禅禹,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 太过依赖某件东西,一旦失去的话,后果是会十分可怕的哦。 比如,权势。 在他眼里,万里山河也好,未知的巨大危险也好,其实都和他没多少关系。 即便是兵荒马乱之中,他仍然能寻到一个安宁静谧的所在,过自己的悠闲日子。 毕竟,天下大势,又不是一个人能决定、改变得了的。 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呢? 女帝望了他半晌,看见他漆黑的双眼里,除了有几丝冷意之外,尚有跳跃不定的狡黠和鄙夷,便知道他很正常。 “朕的要求是你得听话,你的条件,是什么?” 轩辕夜似早已想好,立即应道:“保证她的绝对安全,不要试图耍什么花样。以及……我不需要别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脸上又忍不住浮现出了鄙视的神情。 出乎意料的,女帝居然轻轻点了点头,仔细道:“婚姻一事,三个月之内不予考虑,容后再议。” 就知道她没这么轻易放弃。 对于这样的结果,轩辕夜还算满意,便点了点头。 “既然这么决定了,态度便要积极一些,不要死猫叹气的,”女帝开口道,“只是近来也没什么事,你还可以继续适应一段时间。” 轩辕夜没多加理会,只是轻而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问,以后能不能有机会离开昆珝出去巡视的。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这个愚蠢的问题。 这次谈话,算是双方第一次彼此都比较满意的,虽然彼此都做了一定程度的让步。 谈话之后,轩辕夜关上了门,闭上眼开始独自沉思着。 宽厚温暖的手里,是她细腻柔软的小手。 段清黎声音极轻地开口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了……是个不错的想法。” 轩辕夜睁开眼道:“过程却依旧很危险,对你来说。” 他神情里的忧虑挥之不去,到底是无法完全解决她的安危这个问题啊。 于是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虽然形如囚禁,但其实这里最安全的人,还是他,因为身份的缘故。 脑海中似有一道白亮亮的闪电急速划过! 瞬间,如同照亮了一条大路一般! 他双瞳骤然紧缩了一下,随即凝然不动,在短短一瞬间,便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 然而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 真的是怪力乱神到匪夷所思啊。 一想到自己所想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又叹了口气,无奈一笑。 段清黎微瞪着眼问道:“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简直像是轻微的疯了。 轩辕夜笑得灿烂无比:“没事,只是胡思乱想停不下来。” 他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方才的想法仍然在脑海里萦绕呢。 那天看到的那堆奇怪的书里,曾有一本说的什么来着? 易魂。 他在想,最好的保护她的办法,就是…… 让她,变成他啊。 第568章决断,做两手准备 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轩辕夜狠狠摇了摇头,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某些念头,一旦落进了脑海里,便似立刻扎了根生了脚一般的,怎么赶都赶不走。 而且,反而每回想一次,印象就越深刻。 越发的,有了一种奇怪的跃跃欲试的感觉。 难道世间真的会有那般奇怪的事情吗? 直到现在,他仍然是不信苍天不信鬼神的,只不过似乎是有些理解了某些事情。 那就是,为何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总是会寄希望于某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或者,总是会假想出许许多多的事情,来作为理由掩饰自己的无能。 不然的话,就不能解释为何总有那么多的妖魔鬼怪和天方夜谭之类的事情了。 自从无端有了那样的念头之后,他发觉自己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了,有事没事,那个念头都会如幽灵一般悄悄浮现出来。 似乎幻化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迷蒙如幽雾一般鬼脸,在对他笑呢。 笑容里,满是蛊惑意味。 从谈完话到晚间吃饭,到夜间入睡,吃饭想,如厕想,走路的时候也在想,可谓是坐想行思辗转反侧。 恼得他几乎想给自己一巴掌。 怎么会对那种奇诡得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念念不忘呢? 还是仔细思索到底如何争取最大的权力、如何做好最周全的计划吧。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要摆脱这样的念头,最终还是失败了…… 不知是想要护她周全的想法成了执念,还是骨子里那种面对困难总想跃跃欲试的性子使然,夜间睡得好好的,梦境里忽然又浮现了那奇怪的念头。 梦总是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梦里变成了她,而她变成了自己,正如那个不靠谱的念头一样。 然后不出意外的,女帝最后露出了本来面目,屡屡拿她威胁自己,甚至要赐死她。不过呢,两个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已经隐约意识到这么奇怪的事情,是在做梦了,可他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然后猛然睁眼醒了过来。 暴风雪已经结束了两三天了,昆珝渐渐又露出了万里无云的晴天。 今日又恰好是农历十四,月儿并不是十分圆,然而依旧皎洁无比。清辉透过窗格洒进来,落在她恬静美好的睡颜上。 岁月若一直如此,莫不静好。 有时候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便如此刻,仅仅是看了她一眼,他心里便升腾起一种无限的渴望和近乎至死不渝的情感。 希望能让她永远如此娇憨灵俏,不必为俗世所扰。 这种感情太过强烈,以至于他的胸膛起伏不定了一阵子,才渐渐平定下来。 而目光穿过幽微的夜色,久久地落在她脸上,不愿移开。 一种甜蜜又哀伤的情绪,仍然在胸中激荡不安。 他终于迟钝地明白,为何世间总有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心既动,情便重。 一起走到现在,虽然时间并没有过了很久,可他就是无端有一种老夫老妻了的感觉,也懒得去追究自己到底喜欢她什么了。 反正,他是个懒人,又是心胸狭隘的,就是她了,容不下旁的人。 这一刻,尽管清楚地知道先前那种易魂的想法,根本完全就是怪力乱神的,他却还是忍不住,自心灵最深处祈求——好希望是真的啊! 一念转过,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看来,即便一直不肯承认,但心底已经承认了,确实是快到绝境了吗? 不然,怎么会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事情呢? 清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他伸出胳膊枕着,手臂暴露在被子外面,微微有几分寒冷。 他在冷意中渐渐冷静下来,睁着眼开始考虑一些事情。 首先,这奇怪的想法,到底只是一种想法而已,根本不怎么靠谱。 最应该做的,还是去想想如何拉拢到大部分时候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如果有可能的话,尽力将他们变成自己的私人力量。 不过,既然那个念头盘桓不休的话,试一试倒也无妨。 反正,大不了就是证明它是假的嘛,自己也不会损失什么。 女帝说了,还有一段时间的安宁,不知道是多久。 第二日一早,他极有精神地起了床,眼瞳深处燃着几分探究意味。 小心翼翼用了早膳之后,他状似漫不经心道:“不能再这样闲着了,我们还是去看书吧。” 段清黎不疑有他,因为两人也已经无所事事地在自己宫里待了好几天了,而且既然做出了让步的决定…… 确实是再去复习一下某些东西,比较好。 到了青云宫的倍看小说之后,依旧很是随意地想看什么看什么。 只是轩辕夜有一种做贼的感觉,照例堆了一摞书在面前,桌上还杂乱地放了些那些稀奇古怪的书。 反正,他从来都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收拾一下,心情不好就不收拾了,又不会有人说什么。 确定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书里之后,他像看小少年偷秘戏图一样的,悄然看了她一眼之后,拿出了那本怪力乱神的书来,又大致浏览了一番。 心在扑通扑通的跳着,因为这件事,怎么说呢…… 其实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但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不告诉她是因为,既然不能证明是真的,那就不必说了吧,大家都这么忙,简直是没事找事嘛。 其次才是因为,万一成真的话,便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可能要面对很多危险。 危险就危险吧,又不是解决不了。 粗略地看了一遍之后,觉得和记忆之中的大部分是一致的,但某些细节,诸如如何操作、后果如何,还需要仔细读以便推敲出来。 他刚读没两句,忽然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挪过来,眼角余光瞄到一个娇小曼妙的身影朝自己走来,不知是有什么事。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敞开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手里的书朝后扬了扬。 抬头的同时,神情里毫无波澜地问道:“怎么啦?” 轻薄的小书被掩在厚大的另一本书里,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来。 第569章 要耐心 轩辕夜别的能耐没有,如果有意装模作样,绝对能瞒骗过所有人。 至少,最一开始的时候,也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见她莲步轻移走过来,他伸懒腰的动作虽然几乎是同时做出,却轻灵舒缓,显得很是自然而然。更何况,他平日里就是这般的。 再加上那书被掩饰得极好,他以两指捏着,确保里面夹着的小书不会掉出来。 抬起眼时,一双星眸中已是笑意盈盈。 紧接着,状似浑不在意的收回了手,随意地搁在桌上,放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微微拱屈的书页,完美地遮住了里面夹着的一本小书。 “怎么啦?是不是觉得无聊?”他声音轻柔地问道,同时伸长了一条腿,勾了勾她的脚弯,带了几分一如既往的调皮。 段清黎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对来,实在是因为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丝毫值得怀疑的地方都没有。 再者,莫名其妙的,她为什么要怀疑他在做什么呢? 她根本就没看过那本书,不知道这种诡异事情的存在。 然而被他这么一问,她倒是一时间没说什么,只黑亮的眼珠转了一转,似在思考什么。 轩辕夜眼底闪过一丝犹疑,他在想,难道这么快就开始怀疑自己了? 她想了片刻,才低了声音回道:“没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闻言,他顿时放下心来,饶有兴致地细细看着她,咀嚼着她的每一个字,力图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 唔,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她是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到他这里来? 于是,他展颜一笑,伸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了怀里,声线温醇柔软,开口便是小心的宽慰:“放心好啦,女帝答应了三个月之内,不提婚嫁的事。” “三个月可是很久的,还怕不能想出办法来吗?” 段清黎只极轻地点了点头,几缕调皮的发丝垂落下来,蹭到了他的手背上,有些挠人的酥痒。 之后,她被他轻轻一揽箍进了怀里。他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强迫意味,将她的小脑袋按在了自己胸膛上。 彼此的呼吸声,尽管极其轻微,却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节奏如此舒缓柔和,渐渐地融合在了一起,心,似乎也在这种环境之中,安宁了下来。 她觉得,有时候真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尽管心底劝过自己无数遍了,事情一定会好的,然而就如刚才,却还是无缘无故的心情低落了。 可就算是沉溺于一个不能实现的美梦之中,她仍然愿意完全相信他。 且不说这是近乎本能的选择,在这样的处境之下,信任本来就比不信任要好得多了,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轩辕夜神情柔和宁静,然而眉间隐隐有几分忧虑,他在操心自己什么时候能仔细研究一下那本书。 一次能哄骗过去很简单,可他不能保证三番五次的话,她不会发现、怀疑什么。 而且,仔细研究的话,是需要很多时间的。刚刚大略看了一下,就发现既然是怪力乱神的事情,实现起来难度极其之大,近乎不可能。 诸多细节,都需要一一完善,而且条件苛刻至极。 比如说,这里要求的天时地利人和,特别是天时,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啊。 其实看到这些要求的时候,他心底是已经有几分无端失望的了,说不清楚为什么失望。 又一想到根本也没多少实现的可能,这才好一点。 段清黎将头埋在他胸前一阵子,觉得枕着很舒服,很安心。 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中,那种淡淡的温热感觉,和清冽好闻的气息,是极其醉人的;却又不是汹涌而至的,而是如春风一般,徐缓,动人。 她终于抬起头的时候,心情已好了很多,才又开口道:“有些事情我虽然想不明白,但却也得解决的。” 随即,她直了直身子,轻轻拧着眉头,一脸认真地说道:“轩辕陵么,暂时不用考虑他。但毒老,那天出现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不知道是不是转投女帝麾下了……” 她在想,那些无色无味然而确实是有效果的毒或者药,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无色无味的毒,但看表面,基本是不可能验证出来的。除非让它与某些东西混合显出变化,或者只有等到中毒之后才能知道那是什么。 轩辕夜自然也考虑到这一点,但是他管不到这些,只轻叹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将是守势。若要反守为攻,需要漫长的准备和等待。”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又道:“还有云叟,我还是打消不了那样的念头……女帝她,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或者想法。要么就是有病,要么就是想长生不老。”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好笑地问:“在想什么呢?” 随后,他一脸认真地质疑道:“要长生不老,不是该找道士炼丹吗?为什么要找郎中……” 她也浅笑道:“好吧,还是耐心等待吧。时间久了,某些马脚自己就会露出来的。” 而他们的势力,也会渐渐扩大的。 轩辕夜和她谈了一会之后,终于得了空闲,趁着她不注意,将桌上的书卷起塞进了袖中,借口去其他屋子找书,换了个地方研读。 他关上门,确保她过来的话自己能听到声音。而后,才放心的开始仔细研究那怪力乱神之事。 把这本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之后,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生来了,甚至有一种“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荒谬感觉。 他心里明白,最大的可能,这些都是错觉而已。 然而可笑的是,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自欺欺人的侥幸,一边又忍不住幻想,这书写得一本正经的,万一是真的呢? 是真的该多好。 他无奈地摇着头,微微叹着气,在心底默默记下了书里提到的一切重要细节,同时也在细细考虑着自己能否做得到这些事情。 但是“天时”要求的是,天有异象。 这个,似乎之前听人提起过? 第570章 天将异象 记得一开始,他的身世刚被公之于众没多久的时候,便有了一种传言。 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是拍马屁,然而却也没谁会傻得去多说什么。那时候他心情不好,也没怎么多理会那些说法。 那就是,似乎是司天监传出来的消息,说过段时间天将出现异象“五星连珠”,是天大的吉兆啊。 当时有一群人各种惊叹不已,自然是会把这个消息同他回到昆珝联系起来,把他们的“少主”夸得天花乱坠一般。 现在轩辕夜突然想起了这一茬,不免踌躇了起来。 首先想到的,是这消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五星连珠这样的异象,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现的。连这也敢夸口,是不想活了吗? 然而,他对此表示怀疑,因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谁能告诉他,到底如何才能推算出这种天象什么时候出现? 而且时间之模糊,也让人无话可说。到了预定的时间,若是没有出现异象的话,大可以借天气不好等等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唉,各国的官儿们,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吧。 可想到这里之后,他又猛然想起另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 那就是,女帝对此的态度。 他当时没关注她对这个传言到底什么态度,毕竟有很长时间没见面。可从昆珝奇怪的官制来看,女帝似乎很喜欢天文相关的东西。 比如,四方掌旗使,叫什么不好,为何非要用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象? 而以二十八宿、北斗七星等等为名的职位,也都是有的。 真是颇有几分不可思议。 或者说,女帝是本来就相信这些? 他准备亲自去司天监问个究竟。 但在何时前往这一点上,他又犯了难。他是想问清楚来着,但又不想告诉其他人。不仅是段清黎,别的人也不行。 仔细想了想之后,他便找了个借口,对段清黎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不方便带你啦。” 她自然有疑惑,先前他们可是形影不离的,就算和女帝谈话,她也从来没回避过。 “不知道是什么事如此要紧?” 轩辕夜笑:“是男人的事情,你这样的小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眨眨眼,不明白他说的什么事情。但认真说起来,除了逛窑子之外,她还真想不起来什么事小姑娘不合适的…… 看她神色犹疑,他便保证道:“哎呀又不是什么坏事,我准备去认识认识这里的一些官……外面太冷了,你还在在这里等我回来吧,乖。” 她点点头,知道他大约是要用轻功,不然不会特意提到冷。其实接触其他人这类的事,她也不怎么喜欢做。 轩辕夜又道:“去找颜落歌吧,这里也没别的女孩子,怕你闷得慌。” 安抚妥当之后,他便出门去了。 如他所想,为了保证出门的时间最短,确实是会用轻功,不然的话乘坐步辇,来回都要两三个时辰,极其容易引人怀疑。 即便很久不练,他脚程依然很快,只小半个时辰,便单枪匹马来到了司天监。 这里处在皇宫中极其偏僻的一处,因为一般来讲,用不到他们。 然而司天监有单独的一座宫殿钦天宫,可谓是待遇特殊。 钦天宫面积庞大且视野开阔至极,本就处在山势升起之处。宫中尚零散分布着些亭台楼阁,若是登上去,便可看得极远,可谓于观测天象极其有利。 轩辕夜尚未行进钦天宫,便看见了一座极其雄伟的高楼,足有数十丈之高,不免有几分讶异。及至近到跟前,才知道这楼远看甚是雄壮,近看更是气势雄浑。 他并不是惊讶楼的高度,而是这样的高度出现在昆珝这样多大风的地方,就有些让人惊叹了。 不耐烦地免了一干人的行礼之类的琐事之后,他坐进屋里,等着司天监主监的到来。 他心里却反反复复地念着某段文字,急切地想得到验证。 《竹书纪年》上卷记载:“凤凰在庭,朱草生,嘉禾秀,甘露润,醴泉出,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 这是一本古代的史书,也就是说,五星连珠是确实存在而且发生过的。就是不知道如果再次发生的话,会是什么时候,又会有何效果。 司天主监忙不迭过来,纵然他们这些人其实很醉心于星象,但身为臣子,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轩辕夜既然是有机密的事情要问,一番不得不进行的客套之后,便挥退了其余人,只留主监一人。 然而,他还是没急着先开口问。 他在想,如何引出这个话题,才能显得不那么突兀呢? 实在是有几分让人为难啊。 主监提心吊胆等了半天,颤颤问道:“殿下驾临,可有什么指示?” “没有啊,闲着没事来逛逛,”轩辕夜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听说陛下对司天监也很是重视,所以本王,来了解一下。” 他笑得温和无害。 然而主监已经受宠若惊了,心里暗想,陛下对我们重视吗?只有在出大事的时候,才会想起我们的吧? 二人各怀心思地交谈了许久,轩辕夜终于慢慢地将话题扯到了异象上面。 “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本王刚回来,是谁说的天将有异象来着?”他语气很是漫不经心。 主监不明就里,从他的口气里,听不出来是感兴趣还是厌恶。 然而他猜测,大部分上位者,都喜欢听好听的吧。更何况,本来就有的事,又不是他们胡说八道。 于是他一副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表情,解释道:“回王爷,这样的消息,是我监最先传出的。但不是在您归来之后,而是早就有此一事。” 轩辕夜挑眉,语带讥讽:“既然早有此事,为什么非等本王来了才说出来?莫不是在哗众取宠?” 主监微有几分哭丧着脸,辩白道:“属下哪里敢……只是……当时说过一次,却没人在意……” 轩辕夜听得心里一乐,觉得很是好笑。仔细一想,喜欢星象并不意味着重视司天监,其实这里也并不怎么受关注嘛。 似乎对他的计划有利呢。 他还没再说什么,主监已激动不已地保证道:“过段时日将有五星连珠之异象,千真万确!” 第571章 到底想怎样 在轩辕夜做贼一样出门去了解自己所需的情报时,女帝这边,也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事。 自那日见到轩辕夜之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诺敏托娅发觉,自己似乎总是会时常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的音容。 虽然那天所见,他脾气算不得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傲慢轻鄙。 只看一眼,便能从那满是冰霜的脸上得知,他有一个到处是刺的灵魂。 回想起那漆黑冷澈双眼的次数多了之后,她也在悄然反思,到底是什么缘故,总是想起他? 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感觉,绝不是爱慕。 一见钟情这样的事情,她并不相信,也不觉得世间会有谁能瞬间捕获她的心。 自己怎么可能一眼就喜欢上他呢?笑话。 毕竟,她知道自己的理智,还确确实实地存在着,还能正常思考。 细想之后,她觉得,这种感觉,可能是出于恼恨。 她知道自己向来是高傲的,这一点不假。所以,在遭遇某些人的鄙视的时候,心底会升腾起一种强烈的情绪,格外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而某些人,这个范围其实也很微妙。 一般来说,这种人,是能够让她产生兴趣或者能正眼看的。还有一种情况便是,见到他们之后,会在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一种攀比的感觉。 她清楚,似乎只是不知不觉之中,轩辕夜便引起了她的兴趣,和为自己正名的念头。 所以这天,她去找了女帝。 她知道前几天,女帝同他们又见了一次面,但到底说了些什么,却无人得知,都是至关机密的事情,除了在场的三人之外就没有别的人知道了。 但托娅公主知道,他们谈的事情,一定会和自己有关的。 对于女帝,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是敬佩,又有歆羡,还有隐隐的几分想要超越的感觉。 两人打交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仔细算起来已有近六年了。 六年里,女帝从一开始的势单力薄到现在,成功获得了昆珝周边三个国家的真心支持。而作为释国的统治者之一,她也清楚,女帝的实力远比想象之中的可怕。 然而她并不相信女帝说过的某些事,诸如血脉等等。 她觉得虽然某些人的道路不能重现,但如果努力的话,未必不能超越。 所以,即便对轩辕夜谈不上喜欢,她在得知女帝让她前往昆珝的真实意图之后,也并没有拒绝什么。 因为她,确实很是向往,那样巨大的权势。 女帝在她眼里,到底还是太过低调了。 托娅公主的突然造访,女帝却并不怎么意外,似早有预料,然而神情之中,是一片不动声色。 对方同样如此,并不提自己的来意,只做是寻常的拜会罢了,语气里的亲热劲儿一点都不少。 二人在花园中晒了会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着,都不往正题上说。 花园里生着忍冬耐寒的花卉,却是稀少,大多还是经冬不凋的翠绿树种。 拖泥带水,本不是女帝的风格,但是这种时候,由她来先开口的话,似乎并不怎么好。 而她又没有别的事,便耐心地等着,等诺敏托娅什么时候忍不住了,主动说出来。 虽然是在谈话,然而她却在思索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那就是,轩辕夜莫名其妙的,跑到司天监去做什么? 这突兀的一出,便如指东打西一般,让人乍一看,实在是不懂。 就连女帝,现在也想不明白,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他的想法总是那么奇怪而出人意料,这一次或许还是一样。 她在想,等晚间他离开司天监了,派人去问问,便知道了。 要说起来,她也是许久都没关注过司天监了,这个在皇宫中最角落的尴尬存在。 当然,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用处的,除了监测天象之外,尚有推测天气的作用。只不过这天气的范围,仅限于皇宫方圆百里罢了。 言笑晏晏,过了近乎小半个时辰,托娅公主已将能想到的话题都说了一遍,再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好说的了。 而女帝,至始至终的态度都显得很是模糊不清,虽然有笑意,却并不让人放心,总觉得其实她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一样。 托娅公主终于忍不住了,浅笑道:“诺敏忽然想起一事,要请教陛下。” 女帝心道,朕以为你要等到下一次再说呢,到底还是少了些果断。 虽然心里有所评价,但她只淡淡应道:“何事,说便是了。” 随后,她瞥了一眼面有难色的诺敏托娅,开口道:“就在这里说吧。” 不会有人说出去的,只要他们不怕死的话。 托娅公主脸上依然是一片坚毅的神色,然而露出了极轻微的羞意。就算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喜欢轩辕夜,但在女帝面前提起来的话,还是担心被误解了。 她微咬着唇问:“听闻陛下前几日,与永安王殿下谈了些事情。诺敏想知道,您是如何决定……那件事的?” 女帝轻轻一笑,却不似她这般遮掩,直白道:“他那日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他暂时不愿意娶亲,所以朕便与他谈了一谈,将时间推迟至三个月之后。” 托娅公主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而心底无端翻涌起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一瞬间的恍惚,她又想起些别的事。 真是奇怪啊,如果有男人第一眼就垂涎于她的美貌,她会不舒服。可如果有男人对她视而不见,她依然不舒服。 就连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该怎样被对待才好。 犹豫了片刻,她又问道:“殿下为何不愿意呢?是早已心有所属,还是嫌弃诺敏的出身样貌?” 女帝并未料到她会这么说,但转念一想…… 虽然这样是有几分小女儿情态,和之前的公主气质一点都不相符,可毕竟是个花样的姑娘家嘛。 女孩子,还是会撒娇才可爱。 像段清黎那样的,小小年纪却能沉静到那种地步的,她既欣赏,又觉得有几分无趣。 甚至会忍不住猜测,那小妮子到底为何会养成那种性子的? 第572章 警告 托娅公主一直在注意着女帝的神色,不知道她为何时常会露出深思一样的表情,所以根本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但女帝向来神色淡然,语气虽然清冷,却也是淡淡的,让人感觉不到里面所蕴含的情绪。不会有嘲讽,也不会有怜悯或者同情。 托娅公主在想,女帝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意图? 她刚刚问出轩辕夜为何不愿意娶她之后,便立刻两颊微微一红,却不是出于羞涩,而是出于恼怒。 自己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她一贯的风格,是疯了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理智一般,居然以这种口气问了出来。 万一陛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觉得她对轩辕夜有意的话…… 说到底了,还是因为会觉得尴尬。 见女帝一直似在沉吟一般,她心里更加忐忑了。 又过了片刻,女帝才抬起眸,神色认真地对她道:“朕并不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语气里,也有几分凝重认真了。 因为诺敏托娅的奇怪态度,让她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继而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天底下的所有女人。 于是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一直以来,朕欣赏你的决心和能力,以至于有时候甚至忘记了,你是个姑娘家。联姻之事,也确实没经你同意,不过现在也没定下来就是了。” “朕的意思是,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是很重要的。你可以选择权势,但代价是你的夫君不喜欢你。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呆在释国做公主,等人入赘。” 她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托娅公主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心里微有几分奇怪,然而就算她见多识广也不能断定所想是否正确。 那就是爱,或者说喜欢。 这种奇妙的感觉,很多时候都并不是清晰明彻的,很容易被误解。 所以她一时之间,也不能断定,托娅是喜欢上他了吗?可是只见了一面了。 要是用对权势的向往和追逐来解释,倒也能说得通了。可这样的的代价啊…… 女帝承认,她这辈子大约是不可能有什么爱情了。然而她没拥有、不想拥有,却不代表就能完全否认这世间的情爱。 人各有志,她是明白的。却因为种种原因,决不能放任他。 托娅公主则是在沉思之中,女帝说的这些,她也是明白的。 可以说,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个权倾天下青云直上的机会。虽然女帝现在还没把北境变成她的私有物,但不意味着后来的人不行…… 要付出代价吗? 她忽然笑了笑,笑容有些苍白虚假,她轻轻道:“一辈子还长得很呢,有些事,未必就不可能……” 女帝对此不置可否,只道:“你该知道,时不我待。人生,并不能寄托于‘未必’‘或许’之中。” 其实她也觉得时间会消磨很多事情的,或许再过几年,轩辕夜就对那个小妮子毫不在意了呢。 然而问题就是,她等不起,没有那么多时间白白等一件未必会有那样结果的事情。 托娅公主垂下了眸,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情绪。 她还在思索着到底如何抉择。 她心里清楚得很,其实对于女帝来说,她的生活幸福与否,都不在考虑之内。女帝只需要子嗣,只需要江山后继有人。 也就是所谓的,想要得到,必先舍弃。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就算她有意舍弃情爱,只为权势而来,但人家仍然不愿意接受呢。 一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心有愤恨或许是四下无人的缘故,在下午温暖的橙色斜晖之中,女帝以手撑着额,语气无端有几分疲累。 她头一次对外人承认道:“别再烦心这些事了。连朕,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很想对他用些简单有效的粗暴办法,可偏偏因为他的身份,便注定了他身娇肉贵的动不得。不然的话,一个伤筋动骨就得修养好久,太耽误事了。 而且,粗暴的法子虽然见效快,却不适合他这种需要长远做事的。 对这样的人,必须还是得让他们从内心改变才行啊。 托娅公主微微敛着眉,心底涌起说不出的感觉。 她可以做到无所谓什么夫妻之情,但却不能忍受自己被鄙视,不管是出乎什么缘故。 而她并不傻,那天见轩辕夜和那个小姑娘关系非同寻常之后,便知道了女帝为何还要找别的人到昆珝来谈婚论嫁。 因为身份啊。 可,即便她有身份又如何?想要接近这登云之梯,依然很是困难。 女帝这时闭了眼,悠悠叹道:“年轻人,不要太心急。朕知道这件事,对你或许会不公平,但全凭你自己考虑。” “以朕的眼光来看,普天之下,你是最合适的……三个月之后再说吧。” 对她的话,托娅公主有几分诧异,不是诧异别的,而是这三月之期。难道女帝真的打算等三个月吗? 这不应该是一种含蓄的说法吗,只是比“过段时间”好听了些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直直看着女帝,一眼不眨。 很想把自己的情绪说出来,却又觉得会被认为是莫名其妙。 女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思索着接下来的几个月,是让她留在这里,还是如何? 托娅公主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女帝刚刚虽然说了最合适,但还有合适,勉强合适等等呢。实在不行的话,退而求其次,未必不可行。 她觉得似有一股热气冲上头顶,让她做出了一个不经大脑的决定:“陛下,我想留在这里,耐心等待。” 暂且不去想那么多了,能留在昆珝皇宫,本来就已是件不容易的事了。至于释国的事情,可以交给其他人做的。 女帝点着头表示许可,刚一开口想说什么,话锋却又立刻一转,语气有些严厉:“你留这里可以,朕先提醒你一句,没事不要去招惹他们,尤其是……” “不要去欺负那个小姑娘,不然他会立刻变脸的。” 第573章 准备试一下 去了司天监问个清楚之后,轩辕夜心里已有了打算。 还是和以前一样,准备做两手准备,只不过这一次,他却是准备认真试一试,这种怪力乱神的法子,到底行不行。 不行的话,就纯当自娱自乐了。行的话嘛…… 那就不用说了,虽然会有些影响,但也挺好的。 唯一的问题是,司天监的主监也没说清楚,五星连珠到底什么时候出现。 他只能给出一个大致的时间段,具体到哪一天的话,就有点困难了。 对此,轩辕夜表示很是理解,毕竟能测出会有五星连珠,其实已很不容易了不是吗? 但他却忧心不已,因为书里写的法子是,必须得在天生异象的时候,准备换身的两个人都在场,才行。 里面具体又有些别的乱七八糟的条件,看着就觉得头大,只有一条一条地解决了。 如果算起来,五星连珠可能还有半个月左右,他还有时间做好准备,尽管可能会有些困难。 另外,在出发之前,他已经找地方把那本书藏得好好的了,绝对不会被发现。 以后的。几天他可能不会去翻那本书了,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用到。所以,就放在了自己常看的一堆书里做掩饰。 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翻他的书的。即便是收拾的话,也不会多管什么。更何况,他以某种很巧妙的方式,把它“嵌”进了一本很厚的书里。 既然准备开始认真试一试,那便需要逐条考虑那些要求,如何做到。 反正,也没人保证一定会成功,那就尽力做好了。 可书里反复提到一句,心诚则灵。也不知道这种诚,怎么才能算数。 而最简单直白的法子,便是如虔诚的信徒一般,焚香沐浴、忌言慎行、着素衣、食素食。 那书里还说,能做到极致,再好不过。 比如不要开口说话,最好也不要进食。 轩辕夜觉得,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和骗人没什么区别的。 如果缄口不言加上辟谷,就能成佛? 然而他刚刚在心里说了这些条件两句,随即自己就觉得不对了,连连想到:“罪过,罪过……” 我其实是很诚心很虔诚的好不好! 只是害怕就算再如何努力,都没有结果而已。 为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的道歉? 这样的念头刚一闪过,他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会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一连两天都有些神神叨叨的,对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半信半疑,还不告诉任何人。 他动作还算快的,回去的路上,一边脚下疾驰,一边想着自己刚刚询问主监的时候,有没有透露出什么特别明显的意图来。 按理来说,今日他举动如此特别,女帝一定会派人去了解清楚的,就是不知道女帝到底能聪明到什么程度,能不能猜到她的打算。 但,就算猜到又如何呢,既没人能证明那种方法能失败,便也没人能证明它会成功。所以无须担心,在没成功之前,只能看做是无稽之谈。 刚一回到自己的住处,他便半捂着脸,反复笑了几次,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外面实在是有点冷,冷得表情都要冻僵了。 他们在昆珝剩下的熟人,便只剩颜羽了,是以他来到颜羽住的那偏殿,心里一时间浮起一片感慨来。 随即他又想到,老熟人,还有轩辕陵呐,不知道那小子最近如何了,听说对他念念不忘的,似乎精神不怎么正常了? 心中一个极其幽微阴暗的猜测一闪而过,他早就想起了那日闲着无事去看轩辕陵时,恰好遇到的小宫女。 不知道轩辕陵的异常,是否与那药有关呢? 就算有关,那也是女帝做的,他其实不怎么关心的。只是不明白,给轩辕陵的药,到底是什么用处。 他到的时候,他们正巧在低声地谈话。 向来胆小怕人的颜落歌,此时已显露出极喜欢段清黎的神态,一直拥了她的腰抱着,模样乖巧又娇憨。 轩辕夜进门之后,站定了片刻,静静看着他们。 刚才那温馨美好的一幕,看起来真像是发生在某个自由之处。 他来去不过一个时辰,衣衫间还带了些外面的寒意,进门之后不一会儿,脸上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淡淡的绯红。 “真暖和。”他搓了搓手,走近他们,神情轻快。 颜羽没问他做什么去了,而他们方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自然也是在谈近期的打算。 暂时的退步只是暂时而已,万万不能当做是真的了。 见他回来,段清黎仔细看了他几眼,没发现异常,便也就放下心了。 他呀,从来都是行事诡异,又时候又一意孤行,即便是想管,也管不了的。 颜羽举止舒徐地给他倒了杯热茶,然后开口道:“这段时间我整理了一份名单,虽然不一定全然正确,却多少会有些益处。” “是关于女帝主要部下的性格和习惯,以及……弱点。” 轩辕夜闻言便是挑了挑眉,有几分难以置信,女帝手下之多,他也是知道的。这样的名单整理起来,是有些麻烦,而且未必能用得上。 能不能用上,就看他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是嫡系势力,还是所有人?”他问得又具体了一点,眼里还是闪着几分光彩的,极其给面子。 “大部分是嫡系,还有些朝中的长老重臣们,包括周围几国的势力派系……” 轩辕夜笑了笑:“辛苦了,可我还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 颜羽一脸正色道:“既然已经选了一条路,就不要考虑太多岔路了。但不管怎么样,先扩大势力,才是最关键的。” 轩辕夜一边低着头,一边幽幽的叹了一声。 可能是忍受得久了,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叹口气,或者说舒口气。这样心里,确实会好受很多。 叹气过后,该干嘛干嘛。 沉默片刻之后,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可能会成功,他眼里便浮现出了温柔的笑意,忍不住低声道:“我有预感,我们会离开这里的。” 第574章 素衣素食素言素心 会离开这里的,有朝一日。 然而,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轩辕夜极其清楚自己眼下的任务,没错,就是扩大势力,站稳根基。并且,以自己所拥有的可怜的一切,同女帝尽力周旋,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 但他最近做的事情,却是同等重要,毕竟是涉及到她的安危。 虽然暂时没显现出什么来,但他既然已是做出了让步的姿势,危险只会与日俱增。当女帝觉得他不足以构成威慑的时候,或许就会选择出手了。 具体的情况他也说不准,然而必须早点做出准备。 与他们闲谈了一会儿,暂时忘记自己的处境之后,他以近乎宣布的语气告诉他们:“我觉得,自己话太多了,以后要少说话,多做事。” “如果我不说话了,不要不习惯哦。” 他考虑了很久,觉得书里的那些条件其实并不难做到,只是分程度的。 对他来说,素食乃至不食这一点,其实一点都不困难。最难的就是缄口不言了,要他不说话,实在是困难得很。 而且这样的话,不是给自己招来怀疑吗? 段清黎默默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或者,也是习惯了他的莫名其妙了,便道:“随便吧,你开心就好……理我就行了。” 他满脸堆笑道:“怎么会不理你呢?” 但他心里也不能确定,真到了不能说话的时候,要不要理她呢?随便想想就觉得好难忍受。 颜羽只是以淡然豁达的眸光,静静看了他一眼,并不说什么。 这时候他也没怀疑什么,毕竟“症状”还不是很明显。 但那一丝极其轻微的不对劲,他还是感觉到了。 或许,是因为太焦虑的缘故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要多等几年的准备了,这里还真不是想走就走的地方。 这天晚膳的时候,轩辕夜便开始悄悄地执行起“素食”来了。 其实他有几分不情愿这么早就开始的,但又不确定那奇特的天象到底什么时候出来。所以,还是早点开始吧,以示虔诚。 对于素食的定义,有些东西比较混乱,比如蛋、奶。 他狠了狠心,把它们都划归到荤食里面去了,碰都不碰。 于是只好吃白饭吗?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语调悠闲地开口道:“以后,记得给我备一盘青菜。昆珝的青菜,一定很与众不同……” 段清黎奇怪地看他一眼,又看看他面前近在咫尺的烤肉,问道:“你转性啦?又不是属兔子的,吃什么青菜?” 她又嘀咕道:“好不容易可以放心吃饭了,就该好好吃。” 颜羽也是看了看他,然后叹道:“殿下的要求太高了,青菜在这里还真不是哪里都有的。” 轩辕夜微微瞪大了眼道:“我只是想吃个素而已……没发现在这里待了近两个月,我变胖了很多吗?” 两人木木地摇了摇头,表示没看见。 他叹了口气,告诉他们:“肉都长在肚子上,你们当然看不见……不,我还是要吃素,以铭心志!” 这顿饭,这天后来他又在心里默默回想了几遍,觉得自己可能已经露出了些狐狸尾巴了,所以接下来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以免被他们问起来,你最近为何如此奇怪? 就算不问出口,太过反常,他们也是会担忧的。 这天晚上,他捡了个空儿,和宫人说了,需要一些素色的衣服,而不是现在他这里的那些颜色普遍深沉厚重的。 悄悄改变穿衣风格之后,意外地得到了段清黎的夸奖:“对嘛,还是穿浅色的好看点,丰神俊朗的……那些颜色都太压抑了。” 可他还没高兴呢,她又补充道:“但白色的也很扎眼,最好是其他颜色,然后色调稍浅一点,最合适不过了。” 轩辕夜本来想无视这一点的,但想想还是循序渐进吧,一下子完全和之前不一样,太突兀了。 于是接下来的两三天,他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反常症状,只是在心里默默叹道:“真的不是我不够虔诚啊……” 他倒是想顿顿吃素来着,可昆珝天寒地冻山势连绵的,连青菜都是很珍贵的啊,只有野菜和蕨类可以吃了,也是少得可怜。 不过自从他明确地表达了要吃素的意图之后,发觉素食似乎渐渐多了些种类和花样。 仔细想了想之后,他得出了一个惊悚的结论。 那就是,这些都是出自女帝的授意! 也就是说,他的大部分动向,女帝是都知道的。 之所以没有承认是所有动向,那是因为他觉得,女帝一定想不到他最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毕竟他的心思与目的,都是如此单纯…… 这两三天里,他也没刻意减少说话,而且因为某些事的缘故,不得不多说话。 但他心里,真的已经做好了如何渐渐闭嘴的准备。 然后,进展便是这般了。 那天他去司天监之后,以对五星连珠很感兴趣为由,让司天监的人注意点,要是推算出什么时候能出现,早点告诉他。 而司天监回答至少还有半个月,届时定然会告知殿下,以观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所以这几天,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好了,不要再做出什么太异常的举动。 除了默默地提醒自己要虔诚之外,他平常还有一件事,就是再次仔细研究昆珝的官制,尤其是女帝的嫡系势力。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些奇特的官职名称和人,其实未必能对应得起来,因为人永远是流动的。 除了某些特殊的称号之外,同一个职位,可能上个月是甲,下个月就变成乙了。 当然,为了方便记忆和命令,一般来讲人事的变动并不很频繁。或者说,其实大部分人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而已。 而且换人的情况,最常见的一种便是前任者死亡。 女帝嫡系手下这样的身份,死亡是常有的事。因为大部分任务,都很是危险。 但,以轩辕夜的思维,还是不能理解,为何会有如此多人,大多还是高手,甘愿为女帝卖命? 第575章 疑惑 自之前的风雪停了之后,接连好多天都是晴天。时间久了之后,天空渐渐晴成了一片通透的蔚蓝,让人几乎不敢多看。 这样的天气,或多或少让轩辕夜心安了几分。 因为,既然已经如此晴朗了,便是意味着最近一段时间里,不会再突然出现风雪了吧? 那么晚上看星星也会格外清楚。 其实他也不知道五星连珠会出现在什么时候,但白天哪里有星星?那样是看不见的。 而且白天的话,他的计划,可就不好实施了,毕竟人多眼杂的。 又悄悄地掩饰了几天之后,他们已经不再对他的素衣素食有任何看法了,果然是习惯了就好。 但有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那就是忌言慎行。 他实在是做不到不说话啊,那样真的太奇怪了,所以就算减少了说话,却没有完全戒掉。 每天焚香沐浴,他也没有坚持做,天气实在是有点冷,而他之前又没有这样的洁癖,所以不必改变得太明显。 这时候,他总是在想,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心诚,也未必非要用某种方式表露嘛。 有道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在他们看来平淡无奇,他却度日如年,极其难受。时刻在想着到底什么时候,传说中的异象才会出现呢? 那本书里说了,时机的把握十分之重要,一定要在五星连珠出现之时,摆好启动换身易魂的阵法。 听起来玄乎至极,但那所谓阵法,其实并不复杂,是有口诀的。 但可能因为其中涉及的奇门遁甲的东西实在太多,导致轩辕夜并没有完全看懂,所以这几天一直都在研究那阵法的口诀。 好歹算是有事做了,能让他看起来像是忙得整个人都反常了而已,而不是无缘无故异常了…… 除了口诀之外,他也在想具体实施的时候要如何做,每个细节都不能出错的话,难度实在太大了,因为他现在连五星连珠什么时候出现都不知道。 见他整天皱着眉似乎很不开心,然而眼神却又像是凝滞了一般的,一瞬不瞬的时常盯着某处,段清黎觉得很是心焦。 一次两次不觉得什么,见得多了,再联系之前的那些异常之处,她就总觉得他像很是不对劲呢? 她知道他喜欢发呆,但发呆的时候表情还如此丰富,也是少见。 再一次看见他捧着脑袋,缩在宽大的椅子里发呆的时候,她忍不住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将这些天的疑惑一股脑的问了出来:“你在干嘛?” “到底是在想什么,每天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的?说出来一起想嘛。” 看他抬起漆黑双瞳望向自己,额上因此显出几道浅而生动的沟纹时,她心里无端动了一下,眼神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不少。 她觉得自己真是不可救药了,明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这张脸她闭着眼都知道每一个细微之处是如何模样的,然而…… 面对那一抬眼一低眉间,生动鲜活的韵致,居然还是忍不住心动。 虽然说这时候的心动和情窦初开时已经不同了,但感觉还是相似的,她不禁觉得既羞耻又理直气壮。 既然久看不厌的话…… 那就好好珍惜吧。 所以,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他们? 轩辕夜依旧托着下巴,眉目柔和了下来,看起来面容精致柔和,望向她的眼神都柔得如同要滴出水来了,有种说不出的乖巧感觉。 然而,他并没有说话。 既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是因为解释起来很是麻烦。 而他还不确定,忌言慎行这些做起来到底有没有用。 万一有用呢?谁也说不准的。 但他面对她满是期待的眸子,除了回以柔情的眼神之外,还应该做些别的。否则,怎么解释他的无故沉默? 他渐渐坐直了身子,伸长手臂大力将她拉进了怀里,免得她想太多。 段清黎一直在等着他回答呢,照理来说这么久的沉默之后,不是应该说了吗? 然而接下来的等待她的,却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绵长又霸道的吻…… 轻薄柔软的唇瓣相覆,带了几分克制的热切和隐忍的疏离意味,似不想如此做,却又似忍不住沉沦进去…… 轩辕夜在想,要慎行啊!慎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行为一直很谨慎的好么! 只是香一个,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在他胡思乱想之中,段清黎推开了他,眉目已微微敛起,再度疑惑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一言不发就堵人家的嘴,这样就不必回答问题了是吗? 她还是很清醒的,知道还有事情没有解决! 轩辕夜终于勉为其难的开口,回了珍贵如金的两个字:“想……你。” 并没有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已。 只不过,可能方式有点诡异了些。 最糟心的是,准备了如此之多,还未必能成功…… 她目光里微有几分愤愤,望着他的时候不加掩饰,将之前的事情一条一条说出来:“已经好几天了,吃素,白衣,不说话。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语气里并无多少指责的意味,只有哀伤和不解。如果不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的话,她也是不会问这么多遍的。 但偏偏他不愿意回答清楚。 一般来讲,如果别人不愿意回答问题的话,最好就别问了。 可这人如果是轩辕夜的话,她还就想问个清楚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在谋划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了。 而且,大多还是毫不顾惜自己的事情。 之前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她无法再追究,也就罢了。但现在是什么处境,他为了脱身,说不定会想出什么于他有害但对大家有利的办法…… 那也能叫办法吗? 抿了抿唇有几分为难地看着她,他漆黑的眸子深邃到看不清楚情绪。再浓烈的忧伤,都能被埋进一片纯黑里。 他随即举起了手,掌心对天,语气低柔却认真道:“我真的没想做什么,只是想整理好情绪而已。如果说谎,天打雷劈!” 等了片刻,他眨眨眼道:“听,没有打雷。” 第576章 体谅与体悟 昆珝天气从来都是多变,但也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才会打雷。 所以么,轩辕夜这个誓,简直一点诚意都没有。 段清黎也清楚这一点,抬头瞪了他一眼之后,又被他那无比真诚的神色弄得心里一软,顿时有种奇怪的憋屈感,只好闷闷叹了一声。 她才不相信他是没做什么呢,但分明是很不想让她知道。。 看了他良久之后,她终于勉强收敛了狐疑的神色,然而双眸却仍然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好啦,信你一回。” 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没有丝毫放松警惕的意思。只不过,如何能让他露出马脚,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该怎么做呢? 而轩辕夜,看似神色间波澜不兴,心思却也瞬间百转千回。 他默默感叹着,果然还是让她生疑了嘛。但也不能怪自己太明显,实在是因为这些事情做起来,本来就很容易引人注目。 这一瞬间,静静地凝望着她,他有种异常矛盾的感觉。既惆怅这次的想法能否实现,又希望它最好是真的。 虽然这几天仔细想想,如果二人身份互换了的话,可能会有点奇怪,但他还是没有犹豫地每天无时无刻不在心里祈祷着。 看在他这么虔诚的份上,一定要成功啊! 转念之间,他又考虑到,自己前往司天监的事情,定然早就传到了女帝那里。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该继续做点什么事情,来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 所以,他又低了声音,对她说道:“最近有点闲,要不我们去认识认识更多的人?” 段清黎反问道:“什么人?” 什么莫名其妙的。 轩辕夜解释道:“就是可能会对我们有用的人咯,前几天我去了司天监,觉得很有趣。然后……” 他眼珠子转了转声音顿住了,因为临时起意,一时间也并没有想起下一个要见什么人比较合适。 段清黎抿抿嘴,纯黑的眸中清光湛湛,仿佛能一眼看出他什么心思。毕竟,在宫中窝了两三天了,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想出去呢? 但她并没有直接问出来,只稍稍想了一下,然后回道:“你去不去见他们,都是一样的。” 那些人,既不会因此减少一分的忠心,也不会增加一分的忠心。而且,他们的底细,都是有记载的,一查就知道了。 轩辕夜故意露出几分怅然之色,微微撇嘴道:“好吧,说得有道理,正好我也懒得动。” 他心里也在怅叹着,还是改不掉话多的毛病,怎么办?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段清黎看着他微垂低敛的长睫,线条硬朗中带着柔和的侧脸,一时间没了言语,心里却似有什么情愫愈发繁盛了。 一番思量过后,她终于娓娓道:“你若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信你不会乱来的。” 这声音如清泉,如流云,轻柔拂过人心上,似能一扫心中尘埃阴霾;虽清泠泠的,偏偏又能带来几分暖意。 轩辕夜心中既有所触动,神情凝滞了一瞬之后,浅浅一笑,拿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回道:“我啊,想要个孩子。” 段清黎轻轻呵了一声,神情中未见有多少羞怯意味,反而很是沉静自然。 她抬起眼看着他,语气既有那么一丝认真,却又有几分挑衅的感觉:“要是能离开这里活得安然自在,你想要两个孩子,也未尝不可。”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发,彼此的气味近在咫尺,任谁都躲不过某一瞬间的心猿意马。 如果这算承诺的话…… 他忽然扬唇一笑,邪气里夹杂着痞气:“那你现在就该多吃点饭。” 段清黎知道他有时说话,从来都会漏掉那么一两句由你自己体会去。这一次么,显然是在嫌弃她小,将来生孩子困难嘛。 但她现在早就习惯了这些,所以只是轻轻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目光里仍然满是挑衅:能离开这里再说啊! 彼此静默了片刻之后,轩辕夜忽然问道:“你说,这天气,会晴多久啊?” 这个问题很重要,昆珝这样气候诡异的地方,他不确定天会一直晴下去,更不确定五星连珠出现的时候,他一定能碰的上。 不过呢,本来也就没全信,寄希望太多的话,一旦失望就会是成倍的。这一点,他深有体悟。 但就算是信了一半,那也是虔诚的信。 段清黎转眸朝外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天空,却仍然好似漫不经心地回了句:“你想要它晴,它就会是晴天咯。” 她心里却想起了送别兄长那日,阴沉沉的天色,和漫天细小的如灰蝴蝶般飞舞的雪片。 心,便又不自觉地沉了沉。 前路到底如何,真的说不准呢,毕竟她也清楚,其实他们两个人的命运,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但愿天,能一直晴下去吧。 这番交谈之后,轩辕夜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 情人语,就是有这么神奇的力量啊。 他这时也认识到自己这几日以来,似乎有点太偏执了,某些难题的解决,本来就需要一闪而过的灵感。 停了许久不去想那阵法的口诀,待思路清晰之后再去仔细看。 或许是因为已查了无数的资料,又或许是因为内心渐渐无尘无垢通灵一片,他忽然觉得自己悟到了什么。 这所谓阵法到底如何运转起来的,他不明白。 却明白了另一种似有若无的、虚无缥缈的道理。 那就是,人生天地间,不必太执着于“有”,也不必刻意于“无”。 不要太过刻意地想得到什么,也别太想逃避什么。 这个道理,和他一直以来的观念,其实是相悖的。 然而仔细想想的话,便能明白,不同的观念,其实是不同年纪时的想法。 不必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他已渐渐明白,除了一些大是大非的事情之外,有些事,是根本说不清楚的。 想到了这一层之后,再去看那阵法的口诀,便渐渐明白了许多。 不必太强求,但也要尽力尝试。成功则罢,若失败,也不能太懊丧。 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第577章 具体时间 自那日之后,又过了数日,每一天皆是无波无澜,平静得如同死水一般。 从女帝和他们达成了协议相互妥协之后,便又得到了一段时间的拖延机会。但其实就算不是如此,也没人会多管他什么的。 轩辕夜从来都明白这些,是以面对宫里人的时候,从来都不假辞色,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和蔼态度。 即便不准备掌握大权,但眼下,能用的时候,就不能浪费。 可最让他烦忧的却是,那个什么公主的事情。 虽然老话说眼不见心不烦,但这么多天了,除了知道她还好好地待在宫里之外,就再无半点别的消息了。 仔细想想的话,他便能猜测到,那日女帝他们达成的协议,应该是告诉托娅公主了的。 可即便如此,就算要等很久,可她居然还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而不是回她自己国家去? 他曾犹豫过,要不要去深入了解一下这个女人。 因为,虽然只接触过一次,但她却是给他留下了一种独特的印象。 对这世间的女子,能让他有好感的不多,能留下印象的也不多。 托娅公主,粗一接触,让她觉得,这是一个和崇华女帝类似的女人,但又有所不同。 具体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年级的缘故,少了那种久经世事的睿智淡然吧。 反正,这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他知道。 再结合她的背景,他很容易就能推测出,为何她对将来可能存在的婚姻一点抵触或者别的反应都没有,反而耐心等待。 只是可惜呀,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却总有人的算盘,会落空的。 这几日依旧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只是虽然晴,空气却是干冷的,在外面呼吸的时候,肺里都有一种冷冽的撕裂感。 其实他是极其喜欢这种清爽至极的感觉的,却不喜欢在外多呆。或许是安逸得久了,便会沉溺其中。 另外,很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他已很久没有每日习武强身健体了。 他每日会呼吸吐纳暗中运转内力,却不锻炼外身。虽然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加以改正。 一是因为实在没空,二也是为了麻痹一下女帝,虽然未必会有用。三是因为,他早已到了一个瓶颈阶段,一时之间实力很难再有所突破。 在昆珝这样的情形之下,到处都是高手,武力还真是最廉价最无用处的东西。 真正有用的,还是智谋。 从到这里至现在,他所得到的,可谓全是优待。而表面看起来,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实际上却处于漫长的思考、准备之中。 真正的时机,现在尚未显现啊。局势并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变化或者趋势,这样看起来的话…… 或许千里之遥的蓝宇之,会成为一个契机呢。轩辕夜隐隐有这种感觉。 毕竟,之前说起他的时候,女帝似乎隐瞒了些什么。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会不让他们知道。 想着想着,他又微微叹了口气。这些还是有点长久了,当下的事情么,就是等待五星连珠的出现了。 管它是巧合也好,偶然也好,既然有一个机会,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要去尝试! 这天他正如既往地翻着某些人的卷宗,从中挑出觉得可能会用到的人,忽然有人求见。 他的住处,早就有过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当然,女帝除外。 “殿下,是司天监的人。” “带过来!” 司天监么?终于有消息了! 表面上一副漠然神情,然而他却渐渐地,悄然坐直了几分,已经是感兴趣的表现了。 心底闪过千百种猜测了,他有种奇怪的害怕事情又出了变故的感觉。 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深处的期待。 段清黎奇怪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最先接触的部门,为何会是司天监。难道会有什么特殊的帮助吗? 然而司天监的人已经来了,她便只好静观其变,按下了一肚子疑问。 但尽管心里等得很是焦躁,轩辕夜却还是耐着性子任由司天监的人行礼,神色间略微有几分冰冷。 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感兴趣,会引起太多怀疑。 只是没想到的是,是那天见过的主监亲自过来。是以,他确定,就是有什么要紧的消息。 他的耐心,终于在神色语气皆激动不已的主监说了一长串话还没讲到正题时耗尽了。 不耐地打断了主监的“受宠若惊”感言,他开门见山问道:“卿今日来见本王,究竟有何事?” 虽然这么问了,其实他也考虑过一番。她现在在旁边,就这么直接说了,应该没事吧? 仔细回想的话,她应该是没看过那本书的。不然的话,不至于前几日他素衣素食那么明显的举动,她都不明白缘由。 那主监有些尴尬地顿住了,之后按照他的意思,讲起了正题道:“启禀殿下,那日后臣等日夜推算,终于算出五星连珠出现的时辰!” 闻言,段清黎不禁挑了挑眉。啧啧,听起来很稀奇嘛。 然而,他为什么会关注这些,到底为什么? 轩辕夜神情一派自然闲适,只轻轻“哦?”了一声,问道:“诸卿辛苦了,推算结果如何?” 他此时心里却在发着牢骚,这些人真是废话太多了,非要他一句一句问。 怪不得,女帝说话风格那么简约直接。 “五星连珠将出现在三日之后的午夜,殿下是否有兴趣观看?” 漫不经心地看了满脸期待的主监一眼,轩辕夜做出一副沉吟的样子,但到底是没说出决定,反而问:“女帝,是否知道这件事?” “陛下自然是知道的……” 清淡一笑,轩辕夜心道果然如此,就算是报信,也该是先告知女帝才对。 但现在,他确实没想好,要在何处试验那怪力乱神的法子。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她是否会去看?”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几乎能完全影响他的计划。 怔了片刻,主监才有些尴尬地答道:“陛下说,不管何等天象,皆出于自然,看与不看并无分别。” 第578章 看星星 其实打心底来说,轩辕夜对于女帝的看法,完全认同。 不管什么天象,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也好,五星连珠、白虹贯日也好,其实都是自然而然的。 换句话说,它们总是要出现的,不因为什么人、什么事而有所改变。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出现的时间和次数而已。 但这次,他必须要抓住这次可能的机会,去尝试某些事情。 就算知道未必能成功,但还是要试一下。试与不试,里面的区别很大。 极短的时间里,他已回想了一下那本书里的东西。虽然没有说得很直白,但对于场地还是有些要求的。 所以,他询问道:“若想看的话,你觉得何处比较合适?” 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司天监主监,或许提供些思路。 换身之法,需要高而开阔的地方,必须得能看到五星连珠,星光要照到身上才行。 而且,周围方圆十丈之内,不能有别的人在场。 主监知道他初来乍到不过两个月,关注司天监说不定也是一时兴起,真正了解还是极少。 所以他便认认真真回道:“钦天宫有一建筑,名曰观星台。是臣等平日观测星象的所在,很适合殿下。” 轩辕夜满意地点点头,徐徐呼出一口气,才能勉强压抑下心里的激动雀跃之情。 再开口时,语气又有几分森冷了,他轻轻摆手道:“好了,你退下吧。我希望那日,没有任何人打扰我。” 主监连连点头,恭谨地退下了。 等人走了之后,段清黎终于有了机会开始问自己想问的。 就算不知道中间到底怎么了,她还是觉得里面有什么问题,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司天监去询问关于天象的事,这段时间还一直举止有异。 “你不准备解释一下么?”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一脸狐疑。 轩辕夜大睁着两眼,神情茫然道:“解释什么?” 段清黎幽幽的看着他,对于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打一顿就好了。 她索性说得明白一点:“你为什么忽然注意到了司天监,还有五星连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她现在就算是有所怀疑,却并没有怀疑的头绪,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他一侧眉毛一扬,露出一个略微有几分夸张的恍然大悟的神情,摇头晃脑地点着头,解释道:“这件事啊,很简单的……” 眨眼之间,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变成了一片如水的温柔,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其中似乎带了一抹说不出的羞赧意味。 “这段时间闲着没事,忽然想起刚来的时候,封王典礼之前,不是有过关于五星连珠的传言么。那个时候我知道,却没有多加理会。” 她接口道:“所以最近,你是突然感兴趣了?” 轩辕夜连连点头道:“对呀,后来仔细想想,多难得一见的天象啊,不看看简直是浪费,谁知道下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他声音渐低,顿了片刻之后又问道:“你,想去看嘛?” 段清黎犹豫着并没有开口,要她怎么回答? 其实她的热情并不是很强烈,虽然也有机不可失的感觉,但又觉得,看了又不会多长一块肉。 “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她冷不丁的问了一声。 他仍然一脸疑惑,堪称完美地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情绪:“我哪里奇怪了?” 迎着她那冷澈的满是狐疑和沉思意味的目光,他坦然地笑了笑,再度邀请道:“走嘛,反正闲着也没事……说不定,会有什么神奇的效果呢。” “什么神奇的效果?” “就跟七夕乞巧差不多的吧,五星连珠诶!可是难得一见的吉兆,肯定会有些好事发生啊。” 他一再撺掇之下,段清黎终于忍受不了了,实际上是因为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拒绝,只有答应了。 “看就看嘛,只是如果是半夜的话,会很冷的。” 轩辕夜顿时喜笑颜开:“哎呀,那都不是事儿。” 只要她心甘情愿地答应和他一起去看,就算她心有怀疑又如何? 事情只要一件一件办妥的话,有效还是没效,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沉静了下去。 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堪称鬼迷心窍的愚蠢行为,到底会不会有结果呢? 最后的三天。 这三天里,他如这段时间所做的一样,依旧是素衣素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知道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段清黎就算心里有疑惑,也没再问什么。 不过呢,她却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他从来都喜欢,以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和事情来表达心意。 姑且不提乱七八糟的什么木雕、木簪、玉佩什么的了,她印象里最深刻的那一次,还是三月三上巳节的那次,二人一起在高高的楼顶看烟花。 就算当时心里有些抵触,但事后回想起来,那居然是让人无比珍惜怀念的温情时刻。 所以这一次,应该也差不多吧?她在心里温暖地猜测着。 反正,结果马上就要知晓了。 而轩辕夜,这几天除了做一些必要的准备之外,还又多方巧妙打探了一下女帝对这类异象的真正态度。 万一夜间他们夜观天象的时候,突然撞见女帝,那就不好玩了。 最终得出的结果有几分出乎他的意料,女帝对这类事的态度居然真的挺开明的,不似寻常帝王那般当做不得了的大事。 犹豫了一下之后,他决定,不管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今日该完成的事情,也必须完成。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因为司天监说是夜间的事,所以在此之前,还可以稍稍休息一下。到戌时起床穿衣,还不算晚。 轩辕夜已经背着他们,悄悄在纸上画出了要用到的所谓阵法。 虽然他依旧不是很明白,换身依照的究竟是什么道理,但他确信,按照口诀摆出来的阵,就是这个鬼样子。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天象了。 他只希望司天监的人不要骗他,否则,会算很大一笔账的。 第579章 登临观星台 冬日的深夜,果然是不出所料的寒冷。 即便是坐进了密不透风的步辇之中,寒气似乎依然能透过细小的布缝渗进来,然后透过层层叠叠的衣服,渗到肌肤里。 选择在这样的天气出门,简直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但,也只因为如此,轩辕夜便有了一个极其正当的理由,将段清黎抱得极紧。 “要勒死我么?”她不满地挣了挣。 被箍得太紧,狭小的空间里,四周都是他的气息。莫名其妙的,脸上一红之后,她又不觉得冷了。 还好,有点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轩辕夜只极轻地笑了一声,稍稍将手松了松,没解释什么。 然而她还是从他的拥抱中,觉出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那般紧的拥抱,就算没有言语,可他一双胳膊却似透露出几分紧张和眷恋不舍。 对于这种情绪,她感同身受,亦明白,虽然他从来不说,但他心里的隐忧不比她少。 “这样好么?冷不冷?”将动作刻意放柔缓许多之后,他问道。 “不冷。”她静静窝在他怀里,闭着眼不去想其他的事情。眼下,她所拥有的便只有此时此刻。 实在是个让人很放心很温暖的怀抱啊。 昏黑的步辇中,他轻轻牵了牵嘴角,绽开一个平和满足的微笑。 尽人事知天命吧,就算他的想法匪夷所思到几乎实现不了,那又如何?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反正,他始终会护着她的。 这段时间,每天都是晴天,可谓有了“天时”。 然而晴朗的白昼,却不意味着会有晴朗的夜。便如今天,夜空中似乎浮动着一片绵延如轻纱般的灰云,使得天空看起来不是很通透。 轩辕夜也不知道,昆珝晴天的深夜,天空该是什么样子的。亦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会不会对天象有所影响。 他不得不承认,饶是身经百战更艰险的情况都见过,在这样结果即将呈现的时刻,他还是有抑制不住的紧张之感。 怎么可能不担忧什么呢。 对于时间估计得还算精准,戌时近末启程,大半个时辰都在路上,抵达钦天宫时,距离子时还有近半个时辰。 不出所料的,司天监早已有一群人在等着他了。 只不过今天他不想多理会什么,而且就算点上了灯,光线也还是很昏暗,他根本认不出谁来。再者,他只认识主监一人。 反正时辰还没到,便由司天监的人带路,一行人直行到观星台。 仰头看了看在夜色中越发显得高大异常的建筑,轩辕夜随意问道:“这就是平时观测天象之处?” 立即有人接口,恭恭敬敬的解释道:“回禀殿下,正是如此。此处高十二丈,在巨石之上,营造得法……” 轩辕夜一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一边又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听这些。管它怎么建造的呢,只要有用就行了。 他又问道:“如果天生异象的话,需要用什么特别的东西才能看么?” “不必,五星连珠之时,目力可及。” 问到这里,他彻底没有什么疑问了,便道:“那本王就上去了。上面有人么?如此良辰美景,我不希望有人打扰。” 他说话的同时,朝被他牵着手的段清黎望了一望,于是这些人都立即意会到了什么。 本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殿下的安全问题,然而他既然已下了这样的命令的话——“殿下啊,上面没人,但是请殿下小心着些,毕竟有几分昏暗……”有人小心翼翼提醒道。 轩辕夜轻轻哼了一声,佯装不悦道:“本王不瞎,不必多心。” 说完,他便牵了段清黎,悠悠拾级而上。 这观星台极高,上面视野开阔,而且无人打扰,勉强算是“地利”“人和”占全了。 只是这石梯漫长的,有种怎么也走不到头的感觉…… 走了近百级阶梯之后,轩辕夜二话不说便揽起她,双足轻点,施展轻功轻飘飘地掠上悠长的石梯。 如果是白天到这里的话,就会发现,其实观星台就是一块巨石,只不过加以处理而已。 但它又不是孤零零的兀立在那,从来的这面看去,便是有高不可攀之感。然而换一个角度便能看见,在它的背后,是稍矮些的石堆。 冷冽的夜风刮在脸上,真如冰刀般带出一阵撕裂般的痛感,猛烈到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段清黎将头偏向另一侧,脑袋半埋在他怀里,清悦的声音被风吹得飘散:“你宝刀未老嘛……” 嗯,看起来他身体早就没什么事了。之前的那些问题,不知不觉中都解决了。 轩辕夜低低一笑,脚下一顿,已来到一片开阔的场地。然而这里却不是顶端,旁边转折之后,尚有阶梯通向高处。 他未多加停留,便朝着高处而去,同时嘴里道:“我还年轻得很呐,要不要试试?” 段清黎低低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 为什么有时候听他说话,总是感觉到一种微妙的什么意味在里面…… 不过她并不很怕,因为他很奇怪,看似痞不可耐,举止还算很君子的。以至于有时候她甚至在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呼吸间一股寒凉的空气涌进肺中,让她蓦地清醒了过来,立刻止住了胡思乱想,同时抬头朝周围稍稍看了一看。 “走了有一半了么?”因为在一直往上的缘故,她视线里远处的细小光点在跳跃着,虽然稀疏,但看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不知道诶,差不多吧。”尽管回答得云淡风轻,他却在心里道,好像已有一千级阶梯了,还是没能登顶…… “下来走吧,这样风太大了。” 她挣扎了两下,轩辕夜便顺从地把她放了下来,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里,已经是途中经过的第二块开阔场地了。 看来作为观星台基础的这块石头,是真的巨大异常,以至于在不同的侧面都能开凿出一片场地。 他环顾了一下,发觉视野果然比在平地上开阔了不少。 虽然爬上来有点累人,但说真的,如果不是太冷的话,这里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第580章 继续等 最终到达,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 可能是因为走一路歇一路的缘故,倒也没有怎么累。而且这样自己走上来之后,好处是一段时间以内,都不会再感觉到冷了。 段清黎迈着微有几分酸软的腿,朝观星台顶部的中央地带走过去,边走边道:“怪不得,上面没有人……” “你说不准有人跟着,也没人稍微推辞一下。这么高,谁想上来……” 轩辕夜轻轻哼了一声,脸上浮起深不可测的笑意,反驳道:“想上来?还得看我准不准呢。” 他如狐狸般眯了眯眼,话里大有深意道:“这么独一无二的地方,当然只能有我们两个人。就算我做些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段清黎开始装傻,茫然道:“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尽管视野开阔到好似承接了天光,但到底是夜间,光线依然有些昏暗。两人自场中央的小石屋取了凳子坐下之后,便挨得极紧。 他也装傻,一脸正直道:“看星星啊,还能做什么?” 见他凑近自己,段清黎连连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短短时间里,自己心境似乎已经有所不同了。 明明依然是身在昆珝,可不知道为什么,登上观星台之后,她就仿佛到了另一个自由自在的地方一样。 想想还真是好笑。 或者,他执意要来这里,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可以有一段时间的与周围隔绝的自由感觉。 轩辕夜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略略逗过她之后,仰头看着天空,期待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这片场地说大其实也不大,毕竟这块石头还开辟了好几个类似的场地。但它确实是很高,在上面往下望有一览众山小的错觉。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轩辕夜低声自言自语道,目光依然快速地在天空中搜寻着。 心中仍然有些沉甸甸的感觉,总觉得今日似乎并不会成功。 然而即便是失败又如何,他也不觉得是白跑了一趟,好歹两人清净自在地共处了一段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这里看天,会觉得天色变得白亮许多,先前看见的那一片轻纱似的灰云,似乎也渐渐淡去了。 好在最近并不近“望”日,月亮只是如女子纤眉那样的一弯,虽然娟秀可喜,却并不很亮。 月明则星稀,如果近乎满月,月光就会遮住满天星星,即便是五星连珠,也未必能看得见。 段清黎亦是仰着头在天空中寻找自己熟悉的星星,没怎么说话。 她已经许多年没仔细看过星空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寻找起来,最先找到的还是北斗七星,尽管它们有点变形了。 “这里星星有点不一样诶,好像要亮很多。”因为仰头久了脖子累,而被拉进他怀里躺着的她感叹道。 “你不傻嘛,这里比大夏地势高得多了,是离天更近的地方,手可摘星辰啊。”轩辕夜自己仰头寻找了一番之后,心里已经大致有了底细,故而语气轻快了不少。 她嗯了一声,心里默默想着,仰躺着看星空确实很舒服,不过可惜的是,天气太冷了。 “如果是夏天就好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感叹道,随即都是一怔,继而轻轻笑出声来。 笑完之后,轩辕夜又立即道:“不可能的,就算是夏天,深夜的时候昆珝也是很冷的,因为太高了。” 段清黎点了点头,看着如穹顶般的天空上的星子,无端想起些相似的东西,比如萤火虫,比如漫天烟火。 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看着星空久了,心底突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感觉,想要做到某件事,想要用力爱一个人,想要过好这一生。 这种情绪,强烈到足以让人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绝不是矫情,只是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生命的真意。 她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人已清醒许多,然而刚刚那种强烈的感觉,已经铭刻于心。 漆黑的眼瞳里映着零碎的星光,看起来格外澄澈迷人。 不知不觉间,似乎已经过了子时?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五星连珠呢?什么时候会出现?” 轩辕夜语气里带着几分似笑意味,回道:“睡吧,出现了我叫你。” 她想了想,反正本来也没抱很大期待,无所谓吧,便道:“好啊,去小石屋里吧。” 二人走进了小小石屋之中,小心地不要磕碰到什么东西。这屋子实在太小,而且里面依旧很冷,有风从窗子流窜进来。 不过还好,既然早有准备,便都穿得很厚。 两人坐在墙根处,微微倚着石壁,彼此默然不语。 又看了一会星星之后,段清黎只觉困意袭来,便枕在他肩上小憩。 轩辕夜则是心里一直在骂司天监的老混蛋们,这些天,分明是在欺负他读书少! 本来么,他也没见过五星连珠是什么样子,所以之前以为是五颗星突然连成一线了。但今天仔细一想之后才明白…… 五星连珠是个渐近的过程,而且并不会真的排成一排,只是辰星、太白、荧惑、岁星、镇星,这五星各居一宫相连不断即可。 也就是说,其实说某天会出现,并不很准确。 但辰星、太白只有晨昏之时容易看见,所以半夜的时候,根本不可能看见什么五星连珠。 就算有好了,然而看不见的话也没用啊。 所以,还是得等到黎明时分,等辰星和太白出来了再说。 这时候轩辕夜心里充满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默默感叹,原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真的这么重要。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不能怪自己读书太少。起码这些星辰的基本情况如何,他是知道的,只是…… 好端端的,突然出现“五星连珠”这么一个听起来很不得了的东西。他又没见过,于是就茫然了。 他总有一种错觉,仿佛会突然出现五颗星会聚的情形,以至于对自己以往所知半信半疑甚至没有多想。 直到今天在箕、尾二宿之间看到了亮如既往的岁星,他才惊觉自己的愚蠢。 不过还好,外人看来,他只是来看星星的,不尴尬,一点都不尴尬! 第581章 计划开始 只是,本来以为半夜差不多能看见的,现在还要继续等待。 可他无端觉得,一定能看见这神奇的天象。 这时不过午夜而已,距离凌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在这里,轩辕夜无事可做,便又开始胡思乱想。 他在心里默默,又把司天监的一群人骂了一遍,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他们会那么说? 主监颠儿颠儿的跑过来和他说,午夜会有五星连珠,结果呢? 是来特意逗他? 女帝到底是养了一批什么样的人?比他还蠢! 然而他隐隐约约意识到,司天监的回答其实是处于女帝的授意。 自最初他去了钦天宫开始,女帝应该就很疑惑他到底有何目的,为何会如此关注五星连珠。 如果给他一个答案的话,他又会做出何种反应? 想通了这一点,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早就知道这里一切基本都在女帝掌控之中。 这时候他也明白了,为何女帝不愿意来看五星连珠了,因为似乎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看了又不能多长块肉……他在心里默默说道,一边紧紧了身上的披风。 低了头看着段清黎恬静美好的睡颜,零散的星光之下,一切都显得朦胧而昏暗。 可这种暗色,却不会让人心里生出绝望,反而有一种独特到说不出来的美感。 只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便让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胸膛里似乎充满一种温暖的惆怅。 犯蠢就犯蠢,只要不影响大局就好了,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呢! 他现在焦虑的是,就算五星连珠是真的,但却不知道换身之法,到底能不能成功。 先前做了那么多准备,一直以来的虔诚愿景。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说真的,他并不希望失败。 尽管实际上,他还没有想好,如果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女孩子,要怎么办…… 他的回答从来都是顺其自然,却没想好到底怎么个自然法子。 观星台顶上一片寂静,丝毫其余人的气息都没有。就连一直会跟在周围的暗卫,此时也不知道在哪里。 轩辕夜在想,那些暗卫是没有过来,还是隐藏起来了? 前一个可能性不怎么大,毕竟他们都是忠于职守的。但如果隐藏在暗处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对计划有什么影响。 满心满脑都是那个计划啊。 夜风一阵紧一阵轻,悠悠地吹拂着他们。他就这样将她抱在怀里,静静地一言不发,等待着黎明到来。 不过两三个时辰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极短地打了一个盹儿,不知是惊醒还是冻醒的,睁开眼,又将她往怀里抱了抱。 她茫然地睁开眼,眨了两下,随即又窝在他怀里蹭了蹭,紧贴着这明显的暖意,闭了眼继续睡。 身体因为坐在冷风中太久了的缘故,已经有几分僵硬了。 他极小心地,轻轻活动着自己的手脚。 不知又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阵飘渺的更漏声。他仔细听了听,觉得,应该是快到寅时了。 天快要亮了。 若不是昆珝地势太高以至于少见鸡鸭之类的家禽,此时在大夏,必然早已有一片片的公鸡打鸣声了。 一想到这一点,他立刻精神百倍,眨了眨已有些昏花的眼,继续透过窗子看向了天空。 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等待之中,天空终于出现了变化。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他知道这是黎明之前的黑暗,而不是别的什么。 然而因为天色的黑沉,星星反而更加明显。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是突然出现的一般,偏东的天边仿佛多了一颗星。 很是明亮的星子,几乎不需要怎么辨认,便能看出这是太白。 因为是在黎明出现,所以便被称为启明星。 轩辕夜虽然在注意着天象,然而暗中却是一直悄然在运转内力御寒。 启明星已经出现了,仔细看去,天上已有或明或暗的四星了,只差最后一颗辰星了! 轩辕夜估计着,既已有了启明星,另一颗也差不了多少时辰了,却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会出现。 辰星出现之后,便意味着能看到五星连珠了。可它们能持续多久,却又是个问题。 启明星虽然有时候能到天亮还存在,其他的星子可就不一定了,少了一颗,就不叫五星连珠。 于是,他拿手覆了她的两颊,轻轻揉了揉,喊道:“起床啦,天亮啦。” 段清黎猛然睁开眼,刚睡醒的时候,感觉很是寒冷。 但一直和他挨得很近,双手又一直被暖着,没过一会儿,便觉得身体恢复了正常感觉。 而且睡了一觉之后,觉得很是精力充沛。 她活动了手脚之后,慢慢随他走出石屋,虽然知道多余,却还是问道:“你睡了么?” 她在心里想着,也无妨,反正他就算白天睡觉,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我不困,你看。” 轩辕夜抬手朝东天指去,脸上笑意盈盈。 这时其实距离启明星出现并没有多久,辰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而天上风吹云动,又有一片云被吹了过来,遮住了其中某一颗星。 段清黎抬头往天空看着,心中亦是有诸多疑问,却也是不多时便明白了为何直等到现在,五星连珠还没有出现。 她静默了很久,终于问道:“他们到底还是听命于她,但你这次到底要做什么,她也很是疑惑呢。” 轩辕夜轻轻一笑,并不回答什么,反而是双瞳一紧,看着天上某处道:“终于出来了!” 辰星。 她闻言,目光急速搜寻了一下,脑中自动忽略了其余星子,便似恍然看到了五颗星子相连。 虽然并不是一条直线,但却是近似直线。 轩辕夜此时看似沉静,实则内心有隐隐的激动。现在,五星全都清晰无比地暴露在视野里。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朝开阔处快步走了几步,与此同时,拿出了带在袖中、画了某种阵法的纸张。 纸被晨风吹得直颤,一如他此时忐忑不安的心情。 五星连珠出现到消失,不到小半炷香光景。 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能否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第582章 异变 “这是什么?” 段清黎听到纸张的响动,自然而然地询问道。 同时,她心里有到一种奇特的不安感,仿佛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然而,理智却告诉她,这不过是一种荒谬的错觉而已。 轩辕夜细细摊开那张并不很大的、只有一尺见方的纸,两手抓得紧紧的,修长凌厉的眉往中间轻轻拢着,不时抬头朝天空中五星的位置看上一眼。 饶是脑中忙碌不停,他依然有空回答她:“这是求子灵签啊,五星聚,祥瑞出……整整五个诶!” 随即他又自言自语道:“会有五个孩子噢……不不不,是有五颗星。这五星……应该是这样……这样才对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张纸颠来倒去地翻着,似乎在确定,到底该怎么拿才合适。 段清黎看得莫名其妙,觉得他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正在密谋一件什么大事,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的大事。 很显然不会是前一种可能,那就是正在筹谋一件事。 可,到底是什么? 连如此珍贵难得的天象都能涉及到? 轩辕夜抽空极快地看了她一眼,面色紧张凝重。然而他的眼神很奇怪,似乎看到她了,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他就是有一种让人很无奈又很羡慕的本事,那便是,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沉浸在要做的事情中。 这种良好的习惯,是在长期的冥想之中形成的。 几乎是出于本能,段清黎不自觉地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清晨凛冽的寒气里,那种莫名的不安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简直要勾起她的惶恐情绪了。 视线里充斥着一片淡而薄的微光,她看着面前俊挺颀长的身影,往他那边走了两步。 然后,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轩辕夜被抓得一怔,只不过一瞬间的触感而已,他却似乎明显地感觉到了她内心的强烈不安。 他开口问道:“别怕,怎么了?” 随后,他又仓皇地抬头,看了天空一眼。可这时候,他腾不出手来安慰她。 两人的发丝被风吹得飘扬起来,静默地飞舞着。 四下一片寂静,仿佛永远只有他们两人在这里一样,就连段清黎自己都有几分难以置信,他们居然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她慢慢松开了手,沉默地看着他蹲下了身,将那张视如珍宝的纸小心地摊在地上。 他对她道:“过来,小心它被吹跑了。” 她还是想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此时却依言如他一样,蹲了下去。 终于有机会看看纸上到底写的什么,然而似乎全是细小的密密麻麻的字,在晦暗的黎明之时,除非趴到纸上才能看清楚。 轩辕夜神情凝肃地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这时候五星越发明显了,然而旁边有一片缓缓移动的云朵,看样子再过一会,就要飘过来了。 必须抓紧时间了! 只是,似乎依旧少了些什么。 他极快地回想了一遍,从解读口诀到画出阵法,他苦思冥想了许久的,绝对不会出错。 现在,五星已现,阵法虽小,但其实是以各种所需的材料制成,方位也没错。 可现在,丝毫动静都没有。 同她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彼此眼中都有深深的疑惑,原因却是不一。 他垂下眸去,瞳仁快速地轻轻颤动着,满面凝重的沉思之色。 握了握有几分僵硬的手之后,他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可能,暗一咬牙,伸出了左手的同时,右手已在腰间摸出了一把银质短刀。 虽然这东西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身上带些便携武器,不至于手无寸铁,这是江湖人的习惯。 段清黎越发疑惑地皱起眉,看他一眼不眨地在左手食指上划了一刀。 殷红的血,立刻滴落到了地上平摊着的纸上,洇湿了一小片。 “手。”他言简意赅说道。 她立刻领会,未及多想便顺从地伸出了手。 几乎是立刻,她白嫩的手指被他划破了,她同样一眼不眨地看着鲜血滴落。 这是要干嘛?歃血为盟? 轩辕夜锋利的眉轻轻敛着,握着她的小手,让她的血滴落在纸上的另一个地方。 她的伤口其实并不深也不长,浅到只有两滴血落了下来。因为他觉得,如果这次失败的话,她岂不是白白受伤…… 他面色凝重地看着地上纸张,又看了看天空,轻声道:“不要挡到光。” 同时,他自己也朝后挪了挪,让出位置。 她脸上已露出了些不能理解的神色,如果不是了解他的话,她定然觉得这是个疯子。 可就算了解,她依旧不知道所有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算了,等他发完疯再说吧,看现在这表情,一定没心情多说什么的。 然而她后退不久,这一念刚落,便见纸上的血迹,似乎出现了些异样。 天色昏暗,让她觉得自己是出现了错觉。 明明是在纸两端的血色,忽然间开始如活物般蠕蠕而动,渐渐朝中间聚拢。 她震惊得瞪大眼睛,急忙抬头看他,发现他也大睁着双眼,一眼不眨地看着地上。 一种自脊背蔓延上来的恐惧感,突然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根本说不清到底为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五星,发觉自己有几分视物模糊,只能看得出最明亮的启明星了。 随即,她立刻意识到,不止是视物模糊了,好像连意识,都跟着模糊了起来。 整个人,如同踩在了云端,又如同喝醉了酒,更仿佛只是忽然之间,人便沉进了一场绵长的梦中…… 轩辕夜亦是有这种感觉,却在意识开始涣散的时候,闪电般的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下一刻,有无形的光柱自那方正的纸上冲天而起,纸上血色合为一片,又自动形成了一片繁复无解的纹路,如同来自上古洪荒。 人眼看不见的细碎光芒,从天空中的星子中灌注下来,渐渐同观星台上的光柱汇集。 几乎只是眨眼之间,纸上血光一闪,某种变化已悄然发生! 第583章 殉情 不知为何,意识仿佛已急速地从身体里剥离,两人皆是双眼紧闭,无缘无故地彻底昏厥。 星光与血光交相辉映,不过片刻,便有一股大力不知从何处沛然传来。 如妖风一般猛烈诡异的力道,以纸上的阵法为中心,骤然爆开。 他们的身子如纸片一般的,被吹拂而起,坠下高台而那张纸,确切地说,是那个无名阵法,此时灼灼地燃起了血色焰纹。 不过片刻,一张纸便化为了灰烬,随风而散。 空无一人的观星台上,一片死寂。 天色,依旧晦暗难明,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半个时辰之后,寅时末。 晨光熹微,女帝此时刚刚睡醒。 天极阙宫门之前,忽然有人匆匆来报。然而因为身份、品级的问题,不能进去。 但他带来的消息,一层一层急速上传。不过半盏茶时候,未及梳洗的女帝已得知了消息。 尽管精致秀逸的脸上毫无波澜,目光甚至不曾有丝毫闪动,然而下一个瞬间,她却双眉一拧,抿紧了唇。 她什么都没问,来报的人已经一句话说得清清楚楚了。 “大半个时辰前有人发现,殿下坠落观星台,昏迷不醒!疑似殉情……” 时间、地点、事件、结果,唯一缺少的便是处置办法。 殉情? 殉情?! 这个词女帝来来回回想了两遍,一瞬间心底生出的不仅有担忧,更有说不出的恼怒和怀疑。 是,司天监的人和轩辕夜说了些什么,她都知道,自然也包括昨天他要去观星台的事情。 按照惯例,她只是保持着情报的通畅,并没有干涉什么。 所以,他既然说了不希望有人打扰,她便也没派人看着。反正,并不觉得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但不派人手的后果就是,一大早就听到了这么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消息? 殉情?殉个情,为何要如此复杂? 非要舍近求远,特意跑到观星台上跳下? 非要选在五星连珠这种特殊的时候?难道下辈子可以投个好胎不成? 是吃得太饱还是太过悠闲? 或者,一不小心失足滑落也有可能…… 胡思乱想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随即沉声问道:“伤势如何!” 观星台有多高谁都知道,不过从不同位置掉下去,加上运气的话,结果是会不一样的。 可她开口问了之后,便立刻后悔了,因为有时候真正的伤,从外面看不出丝毫,问了也是白问! 所以没等回答,她已急急命令道:“传令漆白,速去观星台处理此事,带他回无双宫;传令墨白,速去请云叟到无双宫候着!” 一语毕之后,她不再言语,面色已有几分阴沉。 胸膛里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混合了担忧的愤怒,似乎想发泄都无处可发。 不知道这件事是意外还是怎么的,反正结果都是差不多的,只看情况到底多严重了。 她很清楚,非死即伤。 真是飞来的祸患。 然而这一系列事情混杂在一起,她依旧不明白,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去观星台看五星连珠? 这次,女帝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担忧焦虑之感。 略略洗漱之后,随意挽起了一头长发,她便动身前往无双宫。 派去处理此事的人,从来都是手脚麻利,不会让她失望的。 这次,也不例外,然而她还是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自观星台而来的人马。 她一见到轩辕夜,自然是要确定他现在是生还是死! 毫无意外的,他满身冰冷,是因为暴露在冷风中久了而人又昏迷的缘故。然而让她觉得安慰的是,可以确认他还活着。 但奇怪的是,除了脸上、手上有被东西划破的小伤痕之外,单从表面来看,他身上什么伤口都没有。 她又看了看同样昏迷不醒的段清黎,确定这姑娘也几乎是同样的症状。 心下虽然稍安,然而却更加疑惑了。 只得等云叟他们诊过了再说。 一群人簇拥着轩辕夜,将他抬进了屋中,仔细查看。 此时人人都提心吊胆的,谁都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发生了如此巨大又恐怖的事。 颜羽同样住在无双宫中,但是在距离正殿有一段距离的的某个偏殿之中。直到此时,他才从一个宫人那里,听到了这个令人骇然的消息。 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愣了一瞬,之后,他匆忙吩咐人照看还没起床的颜落歌,便急急朝主殿赶了过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近来消息有点不够灵通啊,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瞬,他反复在想的,只有一件事。 他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个家伙又在筹谋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殉情什么的,一点可能都没有! 如果不是不可告人,为什么他连他们夜间去了观星台都不知道? 虽然他现在每天脱不开身,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轩辕夜根本就是在刻意隐瞒。 再联系到之前的种种异常,颜羽几乎是可以肯定了,他一定是有所图谋,只是不知道这一出到底意图何在。 来到主殿之后,便见这里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只是外面人来人往的,里面却紧张到鸦雀无声。 他略略看了看,觉得暂时是不能看得到轩辕夜了,因为人多。但一转身之后,从门外瞧见旁边屋中软榻上躺着段清黎,旁边围着稀拉拉的两三个太医。 这就是待遇的区别。 他没多想便走了过去,亲自看了看她情况的同时,同几个太医打探了一下消息,却也没得到多少有用的东西。 直到明白他们二人都并无严重伤势,他才放了些心,却依旧有说不出的焦躁。 很想立刻就问清楚,那厮到底在干什么! 找了几个宫人安置好她之后,他终于得了空去见女帝。 “陛下,”都是崇尚简洁的人,颜羽便极简地行了礼,之后开门见山问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如此?” 女帝坐在床边,轻轻点头表示看见他来了,同时抬起目光灼灼的眼,敏锐地抓住了每个值得怀疑之处。 下一刻,她便冷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昨晚去哪里做什么,连你都瞒着?” 第584章 梦境绵延 女帝所问虽然是因为心有疑惑,但却是事实,颜羽便点头承认了。 他目光落在轩辕夜那里,轻声解释道:“因为落歌,我们近来联系便少了很多。所以,他到底在做什么,罪臣确实不知道。” 女帝并没有表示什么怀疑,只同样转过头看着轩辕夜,声音里不知不觉地染了忧虑:“所以,你也觉得,他在密谋着什么,才会如此?” 她狭长明亮的双眼轻轻一扬,想到大家知道的事情都不一样,告诉他道:“十多天之前,他去了司天监,问了关于五星连珠的事情。昨夜,他去了观星台。”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沉,继续道:“今早,朕便收到了他坠下观星台受伤的消息……到底怎么回事,朕也不知道!” 这一系列事情中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可能还是要等他醒了,问他本人才能知道。 女帝话锋里有难以掩饰的怒气,几乎不用想也能明白缘故。 可是将所有事情联系到一起之后,颜羽皱着眉头沉思,不说话了。低垂的眼中,瞳孔却因为难以置信,而微微缩紧了。 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 将这些事连在一块想一想的话,他似乎记起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可能。 因为整件事里,最奇怪最特殊的地方在于,五星连珠,这一难得一见的天象。 到底是有什么事,需要用到这样的天象呢? 所以,他想起了曾经略略翻过的一本书。 一本恰好是作为“禁书”被收藏于特定地方许多年的书,一本从来不会有人当真的书。 正因为太过匪夷所思而又年代久远,所以他怀疑,女帝可能根本没看过那本书,不然就不会如此疑惑了。 而轩辕夜…… 如果是真如他所猜想,真是让人不知怎么说他才好! 但是想到这个石破天惊的可能之时,颜羽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跳快了许多。 出于武者的敏锐,女帝立刻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颜羽依旧微垂着头,将心跳悄然放缓,不卑不亢回道:“臣只是担忧,为何太医们,包括云叟的诊断都是并无内外伤,可他还是昏迷不醒……” 一语说中了女帝的担忧之处。 尽管此时,轩辕夜因为受冻而变得青紫的脸色早已有所缓和,可看起来仍然不能让人完全放心。 她不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伤势,连云叟都无法诊断出来呢? “或许再过段时间,就会醒了吧。” 然而事实,很快给女帝泼了一盆冷水。 一个时辰之后。 半天之后。 一天之后。 两人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甚至于她所怀疑的他在假装,也被太医毫不留情地推翻了。 然而这,只是让大家的担忧更深一层而已。 没人知道为何他们会昏迷不醒,关键在于找不出病因所在。 第二天,女帝神情依旧冷漠一片。 然而她却出人意料的,白天依旧候在轩辕夜旁边,等着他醒过来。 昨天夜间,有人不间断地看护着,女帝则在无双宫中歇下了,只可惜夜间也依然没什么好的消息。 今日,几乎所有人都更加忐忑不安了。 女帝目光凝然,看着那即便双眼紧闭,眉间褶皱也始终未曾纾解的年轻面容,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深处的担忧。 然而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在担忧什么。 是害怕江山后继无人,还是在担心,失去这个唯一的孩子? …… 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的梦境之中,段清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亦不知将去往何方。 有一种奇特至极的,仿佛游魂一般漂浮在半空的感觉,静静看着下面的人过着自己的生活。 然而不多时,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她不是游魂,而是在做梦。 能让做梦的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是因为看到那些人的时候,自己心里居然也有所触动。 可渐渐地,她又觉出有什么不对。 梦境,仿佛混乱不堪的记忆,又如同小径分叉的花园一般,不知道下一眼将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曲径将通往何方。 既有她经历过的事,也有她没经历过、但几乎感同身受的事情。 可不管是什么,梦中不可缺少的一直陪伴着她的,是轩辕夜无疑。 不管他有没有露出正脸,那种熟悉的感觉,却是不会变的。 …… 女帝端坐在轩辕夜床前,心情沉闷如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 她刚刚得到消息,那个小妮子被颜羽带到他的偏殿,由他和颜落歌一起照看,此时也依然没有苏醒。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经过了一天的漫长等待,此时她心里的担忧已经远远大于愤怒了。甚至于,真相如何并不很重要了,要紧的是,人是否安然无恙。 她以手撑着额,刚刚抬起头朝轩辕夜看了一眼,突然瞧见他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 她还没做好细瞧的准备,下一瞬间,他的双眼已经骤然睁开,突兀至极,丝毫没有一般昏迷之人初次睁眼的缓慢。 女帝正准备开口,然而又见他神情有异样,一时有些惊疑不定,便没有开口。 她看见,轩辕夜漆黑双瞳一动不动,就那么空洞地大睁着双眼,直直的看着上方。 那模样,有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虽然她胆子从来都不小,但这种时候,对他的异常很是担心。 这样过了一两个呼吸的时间,他如琉璃珠般毫无生机的眼中才渐渐多了些神采,眼珠极缓慢地动了动。 与此同时,他锋利如刀的双眉,再度紧紧拧在一起,神情似痛楚又似大惑不解。 但不管怎么样,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双眼,始终瞪得老大,似乎这样才能看清周遭事物。 见他神情有些呆滞,女帝不由得喊了一声:“轩辕夜!” 听见喊声,他紧蹙着眉忽然转过头来,一眼不眨地瞧着她,那目光似极度陌生,又似有些震惊。 女帝心里一时间有说不出来的千百般滋味,急速猜测着他到底还记不记得她。 这样的表情和眼神,难道是失忆了么?那为什么叫他的名字,还有反应? 可她这样的念头刚落,便见他的眼神急剧变化。 那因紧皱着眉而眯起的双眼中,骤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恼怒意味! 第585章 异常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浪涛般冲刷着内心深处,使得段清黎从深沉连绵的梦境中惊醒。 然而刚一睁开眼,她便觉察出,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五感并没有丧失,都还好好的,她能看得见头顶上方花纹细致繁复的穹形帷帐,能闻得到空气中让人安神静气的淡淡熏香。 所以,同样能感觉到,自己锦被之下的双腿,似乎忽然变长了很多? 平时,因为体形娇小的缘故,躺进被窝之后,总会觉得被子很宽大。但今天,似乎只是动一动腿,便能伸出被褥之外了。 脑海中浑沌一片,最近发生的事情和很久之前的事情混杂在一起,在她头脑中叫嚣着,让她觉得头痛不已。 最诡异之处在于,有些明明是不属于她的记忆,却毫无阻碍的浮现在她眼前! 而那些记忆只肆虐了片刻,她的被动处境便因为心底强烈的震动而有所改变。 尽管只是几个不连贯的场景而已,尽管未曾亲身经历,她却直觉一般知道,那是应该属于轩辕夜的记忆才对! 不管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理智还没有退场。 是理智让她从旧事记忆中突围,回想起了凌晨时候那妖诡的感觉。 可此后呢?记忆却如一片空白一般,什么都不剩了,以致于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趁虚而入。 一边震惊于她为何会有他的记忆,一边如闻无声惊雷一般,周身蓦地一僵,心中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不安。 一直有人在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毋庸置疑。 那样犀利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灼穿了。 没有回头,她以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崇华女帝那张能看得出明显担忧的脸。 心底的不安,顿时涌动得更加疯狂了。 到底怎么回事? 段清黎清楚的知道,女帝对她从来都是漠不关心,而即便是用脚趾想也知道,普天之下能让女帝露出担忧神情的,只有她唯一的儿子轩辕夜啊。 一时之间,她难以掩饰眼中的震惊之色,然而因为肌肉僵硬,脸上表情也是如此,倒也没显出太多异样来。 但她锦被之下的双手,却轻轻颤抖着,悄然摸了摸自己胸膛,双腿亦是轻轻弯曲了一下,明显地感觉到…… 胸前没有二两软肉,腿似乎长得难以置信…… 反正都不是她的…… 她正被这些发现震得微微愣神,心脏倏然开始猛烈跳动之际,忽然听到一声虽然不是很大,但对她而言如石破天惊一般的呼唤。 “轩辕夜!” 她再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震惊,猛然转过头去看着女帝,清晰无比地看到对方脸上的忧虑,自然而然地紧紧蹙起眉。 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她在想,是不是需要一面镜子,来证明她那匪夷所思的猜想? 但随即,她就觉得不用了,女帝的态度已经告诉了她一切,只是她自己不敢相信而已。 她,变成了他? 这时候,即便她再蠢,仔细回想之前一段时间他的所有异常,也知道这种突兀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变化,并不是自己发生的。 而是因为他耐心又不可告人的仔细谋划!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便感觉到一股磅礴的怒气,直冲入顶,漆黑双瞳之中立刻窜起一股明显的怒火。 他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一边暗自骂自己太过愚蠢,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他的目的所在,一边却又觉得事情太过惊人,说不定是自己在做梦呢? 毕竟睁眼之前,陷身于连绵不断的梦境之中,几乎难以挣脱。 可她,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理智的,理智告诉她,这并不是做梦。 或许是盯着别人又不眨眼的时间太长,以至于让对方产生了几分不安,所以她又听到一声略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探问:“你怎么了?现在感觉如何?” 她只感觉头痛欲裂,虽然身体可以活动,却总有一种似乎来自于灵魂的僵硬感,以及若有似无的痛。 脑袋痛得几乎不能思考,她紧皱着眉闭了闭眼,再度睁开之后,脸上表情已有几分凶恶。 极为努力地尝试着开口,声音压抑而嘶哑,几乎分辨不出原本的音色。 她恶狠狠询问道:“他在哪里!” 那个混蛋是变成她了,还是怎么样了?是活着,还是…… 虽然她知道自己问的是“他”,但在北境通行之语中,听起来却和“她”是一样的。 所以,女帝闻言便稍稍松了口气,因为这样看起来,他还是很正常的。 只不过,被人发现时,他们是躺在离观星台顶部最近的一个平台上。 距台顶只有一丈多高,也算是运气不错,却不知道有没有摔到脑袋。 可他们到底是怎么掉下来的,以及为什么非要到那里去,尚存在诸多疑点。 眨了眨眼,女帝安抚他道:“她没事,有人照看着。” 段清黎闻言心中又是一震,万分迫切地想要见到他,然后问个清楚! 可是在此之前,她尚不知道,女帝口中所谓的“她”,到底是不是轩辕夜呢? 本以为重活一回已经是极其诡异的事情了,没想到活着活着发生了更加匪夷所思不能置信的事! 出于燃着怒火的迫切心情,她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挣扎着半坐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他! 毕竟,其实心中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不断蔓延的担忧。除非自己亲眼看见他,否则怎么都不能安心。 然而刚一坐起,先前一直隐隐然的痛感,似乎都在此刻爆发出来。 说不清是肉痛还是骨头痛,疼痛感自肩胛之下一路蔓延到尾椎,到盆骨,稍稍一动便觉得难以忍耐。 她忍不住皱起了眉眼,面色瞬间苍白一片,双手骤然握紧了。 而因为剧痛导致心神失守,先前一直在压抑着的他的记忆,此时卷土而来。 纷嚷,庞然,烦乱,似荒烟野草疯狂蔓延,如漫天烟花凌乱出现。 千军万马,血光,厮杀,刀剑…… 混乱,一片混乱。 她尚未来得及再说一句话,便觉得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虚弱感,加之脑中纷乱至极,眼一闭又躺了下去。 第586章 戾气 这一次,是比之前还要绵长纷乱的梦境。 梦里岁月迤逦而去,诸多往事风卷尘埃般一一浮现,由让人心烦意乱,到渐渐接受适应。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参与他的过去。 虽然仅仅是旁观而已,而且意识混沌不清,心底却依然有各种情绪汹涌。 记忆中的旧事,无数细小又微不足道的瞬间,都让她感同身受。 他的屈辱卑微,暴戾悲愤,冷漠杀戮,不拘无畏,低眉浅笑…… 最感同身受的,莫过于那轻轻漫开的,如夏日清淡花香般的寂静忧伤,或默然欢喜。 在漫长的梦境中沉沉浮浮,她终于明悟,他真的只是个平凡的少年而已呀。 凡心甚重,愿择一人终老,看尽人间烟火。 所以,她亦深深懂得他的悲喜。彼此记忆中最深刻的,便是上次桃渊的惨烈,至今回想起仍忍不住心脏微颤…… 似被无穷无尽的爱意包围,轻柔,温暖,如他温润的眸光,安稳的怀抱。 心境,便在不知不觉间沉静下来,先前的愤怒渐渐消散,最后,满心都是一种带了甜暖滋味的怅叹。 让人不知说什么好的他啊。 但是在梦境里,她并没有能力仔细思考,只不过是,跟着他的记忆,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随他一起经历了他之前的人生而已。 心底有一种不知名的情愫,越发浓烈了。 她渐渐清醒过来,却没有睁开眼睛,只安静地思考了一会眼下的处境。 他准备了这么久,不得不说,可能运气真的很好,遇上了难得一见的五星连珠,再加上其他的一些事,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 但,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这样能让他们的处境更好吗? 或者说,这只是他真正计划的开始? 不论如何,当务之急是见到他,问个清楚。 方才她所体验的他的记忆,并不很完全,甚至有几分凌乱分散,却依然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她不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非要把他俩的身份互换过来。这是为她的安危考虑,她自然明白,可她不能理解的是一些别的事…… 比如,他真的是一次比一次大胆!这么匪夷所思的根本没有丝毫成功可能的事情他也敢想,还敢做。 最诡异的是,他居然还成功了! 让她疑惑的另一点,便是他的成功,到底是为什么? 她知道这件事可能不会有答案,然而心中依然很是忐忑不安。 因为很明显,这样的事情是有违自然准则,超乎了寻常人想象的。虽然现在看着,他的目的是达到了,却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正如她曾为自己重活一世,忐忑了好久,以至于很长时间里,都有一种大仇得报之后自己也可以安心去了的错觉。 除此之外,她更想知道的是,难道以后两人就一直这样了吗?还有没有机会再换回来? 虽然头脑还算清醒,但她对自己眼前的处境,还是有几分茫然,依然不能接受。 尤其是身体上的异样,让她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感觉,却又不方便表露一丝一毫。 但既然已被到了这个地步,只有过一日算一日。她是能慢慢接受新的身体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 不管怎么说,她都觉得,忽然之间变成一个少女,实在是太委屈他了…… 几乎有几分难以想象以后的生活会如何,如果一直不能换回来的话,他们以后,难道就要这样过下去? 无端想到了结婚生子上面,她长睫微动,立刻掐断了这个念头。 但随即,因为想到了未来而产生的种种不安,再度浮现出来。 她知道,真正论起处境来,最难过最危险的人是她才对。所以,他就这么简单粗暴的,不和任何人说一声,就密谋了那么久,强行给了她一个新的、几乎是绝对安全的身份? 问过她了吗? 现在极有可能二人身份是互换了,表面看起来和以前别无二致,但里面却换了芯子。 她知道这样的事情,必须瞒着任何人。 但是,能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和他保持立场一致,却不代表,她能不追究这件事! 实在是太任性妄为了! 就算现在在他的身体里,她依然不明白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敢于尝试一切的勇气。 也实在是让人佩服不已的同时,很想暴打他一顿。 段清黎很快就发现,打人这样的念头一旦有了,便很难消除。 尤其是在想到将来,他可能会因为她的身份,而遭受诸多祸患的时候,她就有一种不堪忍受的愤怒感。 这是一种很奇怪但完全合乎情理的感觉,她明白他不希望她有事,但她难道很想看着他怎么样吗? 很烦他这种勇于面对一切危险的态度! 一旦开始烦躁,便很难再心静下来,她觉得,似乎有一股戾气堵在胸口,逼得她很想仰天长啸一声。 可她又不敢,现在,连身边的处境到底如何,都没有完全弄清楚。 最终,这股抑郁的戾气化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自她嗓中发出来,低沉明显的男性声音,立刻又让她清醒了几分。 一想到以后每看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可能就会心情变得糟糕,她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再度睁眼的时候,仍然不知今夕何夕。但看看屋里燃起的红烛和外面有几分昏黑的天色,她确定现在是晚上了。 屋中一直守候着的宫人,见她醒了,便忙碌起来。可虽然忙,却没有一丝声响。 段清黎在急速思考,嗓子并不很干,看来是被喂过水了,却不知道她到底睡了多久,更不知道这么长时间里,他怎么样了。 以手撑着床竭力坐起身来,身体里的暴戾之气开始流转,让她变得面容冷酷,目光锋利如刀。 有不认识的宫人小心翼翼端来一碗药,在床边跪下道:“殿下,请喝药,这是陛下的吩咐。” 她斜了那药碗一眼,坚决不喝任何没确定安全的东西。然而体内涌动的暴戾和厌恶让她挥手打翻了药。 同时,不自觉地以他的语气,恶狠狠地问道:“我娘子,她在哪里?!” 第587章 愤怒 “他”再度清醒之后的反应,可谓是完全在女帝预料之中。 所以,她也吩咐过,一切随他,反正管也管不了。 浓黑的药汁泼洒出来,渐渐被吸进地毯中,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药味。 段清黎根本懒得多看,更不想去管这到底是什么药,她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见到他。 天知道现在他,或者说“她”变成什么样子了。 身体有轻微的不适之感,后背有点僵硬的酸痛,而睡久了之后猛然起身产生的晕眩感还在。 但她顾不得这么多,烦躁地沉声道:“说!” 那宫人被吓得皱起了五官,忐忑地断续回道:“段姑娘在偏殿之中,由颜公子照看着。” 段清黎闻言略略松了口气,觉得他现在的处境应该还好,但这并不妨碍她尽快赶过去见他,然后…… 把一切问个清楚! 除了知道他的安危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真相。 每次,都是等到事后,乃至事发,他才让他们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一点都不好,会让人觉得自己很蠢,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扫了一眼屋子,抓起衣服,快速地一件件套上之后,她一言不发,眼神却凶恶异常。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愤怒而已,在他身体里,就会变成一种几乎想要杀人的冲动。 实在太暴戾了…… 但她确定自己不会那么做,所以一言不发,免得开口就是雷霆般的怒焰。 自己动手大致穿上了衣服鞋袜之后,也不管自己此时脚步有些虚浮,身上有几处痛得不行,她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寒冷依旧,到处都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然而刚走出去,尚有一群人想要拦住她。 她未及细看,脚步不停,便双眉一拧冷冷道:“滚开!” 身份尊崇独一无二,再加上此时这副凶巴巴的表情,再也没人敢招惹她。此后,便一路通畅,一直走到颜羽所住偏殿。 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赶路太急,她微微有几分气喘,心跳也异常快。 赶到殿里之后,又抓了个宫女问了清楚,她便朝他的住处一步步走了过去,目光冷凝成一汪千年寒潭。 到了这里之后,除了一直念着的要找他算账之外,她尚在思考,他俩身份互换这件事,除了他们本人之外,还有其他的人知道吗? 要不要告诉颜羽呢? 段清黎在犹豫,她知道这件事异常重大,绝对需要万分保密,否则可能会有不可预知的危险。 所以,见到颜羽之后,如果他不知道,就没有必要告诉他了。 她不知道这个秘密能保守多久,但起码目前,为了他,她一定要守口如瓶。 她站在门口,目光幽冷地看了里面一会,直到那道娇俏的背影僵了僵,慢慢转过脸来。 段清黎望着里面的人,不自觉地眯起了一只眼,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用冷酷无情来形容。 自己那张脸,明明很是熟悉,可这时候她看在眼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试想,某个人看见自己的脸,一模一样的长在了别人身上,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而比这还要离谱的是,是通过自己的眼,看到了自己整个人,还不是在照镜子! 唇角牵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带着冷意的笑,她大步迈进屋去,自始至终,双眼都紧紧盯着他,或者说,“她自己”。 轩辕夜微有几分心虚的低了低头之后,又立刻抬起脸,娇嫩如花的小脸上露出几分期许来,目光也变得闪闪发亮。 真是满脸期待和满足啊。 看“她”这副表情,她便知道,就是他,没错! 段清黎目光依然幽冷,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之后,沉默地看向一旁的颜羽和颜落歌,神色中赶人的意味不言自明。 颜羽见他神色有异,心里生出几分疑惑,但仍有几分释然地打招呼道:“你终于醒了,快两天了。” 段清黎默然点点头,漆黑的眸子仍然望向那个娇小的身影。 颜羽不明白他为何横眉冷对,但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虽然还有些问题要问,以及满心疑惑和猜测,可他还是起身,拉起一脸茫然的颜落歌就走。 屋中很快便只剩两人了。 段清黎面沉如水,一步步朝他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之后,垂了眸冷冷地看着他。 这种从未有过的居高临下的感觉,和他怯怯抬起头脸上露出的明显的心虚表情,又让她心里一恼。 她便忍不住俯了身,大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看着她,低声开口问道:“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轩辕夜眨着烛光下越发显得黑白分明的水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己的脸,无缘无故便笑靥如花,却装傻道:“解释什么?人家现在,脑袋还有点晕呢。” 段清黎一言不发,却直接伸手抱起了他,任他大呼小叫也好,将他抱到了床上。 “来,我告诉你,解释什么。” 躺在被子上,他墨发披散开来,她拿黑沉的目光睨着他,一瞬不瞬。 事到如今,还继续装傻?当她是骗大的不成? 见他眨巴着眼露出一脸谄媚的讨好的娇笑,她顿时皱了皱眉,抬手揉了揉他的脸,压低了声音愤愤道:“我的脸上,不准出现这种恶心的表情!” 轩辕夜顿时愁眉苦脸的,大睁的漆黑双眸越发水汪汪了。 段清黎恶狠狠地瞪着他,小声警告道:“不准哭!再哭我掐死你!” 他皱着精致的小脸,和她对视之中,缓缓地眨了眨眼,表情没再那么夸张。 然而这回变成了语调夸张,一脸委屈地怯怯道:“你好凶……” 这刚一见面不久,他心里便有了些微不安。 本来还为计划成功开心不已,现在却在想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不然的话,身份是相互换了,可为什么,她变得这么凶巴巴的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他忽然觉得,给自己挖了个巨大到几乎可以当坟墓的坑。可问题是,自己已经跳进来了…… 段清黎则是看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感。 第588章 我们一直长一样啊 因为不知道外面会不会有人偷听,所以他们虽然是在说话,却都没太过直白。 单听表面的话,应该是不会有人猜到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的。 为了让声音小的不能再小,段清黎凑到他耳边,音色舒徐优雅,低声问道:“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你现在长得和我一样?” 轩辕夜疑惑地半挑起眉,精致的脸上,表情越发生动了几分,虽然略显苍白,眼中却仍然灵光动人。 他轻声回答道:“我们一直长得一样啊,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看他一脸“有什么不对?”的欠扁表情,段清黎忍不住心头火起,眯眼威胁道:“还不说实话,信不信我一根手指戳死你。” 他果然又不出所料的,眨巴起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被欺负的可怜神色。 段清黎往床上一躺,幽幽地叹了口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好像不止是她变得暴躁了许多,他好像也变了,变得有点……不好形容。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他现在撒娇的功力和面皮,异常搭配。 真是要命了。 她忽然轻笑一声,悠悠开口道:“你不说,那就别说了。本王……” 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自称,所以说出来的时候,心里膈应了那么一下,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出会那让人跳脚的话。 “本王明日便娶了那什么公主,然后当晚,就洞房。”她轻轻挑起斜飞入鬓的长眉,侧躺着支起身子,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轩辕夜只默默眨着眼,没说什么。反正,不管她说什么,他不信就是了。 见他没反应,她也不心急,淡漠地敛了敛眼皮,继续低了声音道:“还真是感谢你,不用投胎就能变成男人。从此以后,我就能……” “左拥右抱,三妻四妾,夜夜笙歌,潇洒快活,”她故意露出满脸憧憬的神色,继续说,“手上还有如此大权,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啧啧。” 随即,见他依旧沉默着毫无反应,她心里默默想,喂,你到底说不说究竟怎么回事,不怕我真的去拈花惹草? 轩辕夜这时候已经淡定了下来,安静乖巧地坐在床上,目光深沉而又玩味,掩住了神情里的几分好笑。 她实在太好笑了,拿这些威胁他,一点作用都没有啊! 因为她又不会去做,谁会当真呢? 大眼瞪小眼了一段时间,段清黎眯了眯眼,眸光一冷,叹息一般道:“还不说的话,就要考虑清楚后果!” 轩辕夜一脸无所谓的神情,能有什么后果? 他就不信了,她的心能变成男人的么? 既然变不成,她能忍受他的男人三妻四妾吗? 段清黎微微耸了耸肩,眼睛忽地一亮,声音低而轻缓,添了几分魅惑意味,对他道:“其实本王觉得,手下的那些人,尤其是双十年华的儿郎们,都是很不错的。” 他闻言,刚刚一直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有了丝丝表情,却和她刚刚进门时的表情差不多,可见心情是很相似的。 恼火到不知如何宣之于口! 她毫不收敛地继续夸赞道:“他们人品样貌,都是极好的。虽然可能没有我这张脸好看,但也无所谓,做男宠的话,也足够了……” 此话一出,轩辕夜立刻瞪大双眸,眼底冒着一簇簇细小的火焰。 他绷着一张娇俏的美人脸,冷了声音,吐出两个如冰珠一般的字:“你敢!” 段清黎呵呵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忽然之间气鼓鼓的他,优雅地蜷起了两条长腿,托着尖削的下巴,满脸轻笑。 她睁大了眼睛回敬道:“有什么不敢的?我现在有的是权。” 来呀来呀,比谁眼睛瞪得大。 片刻之后,轩辕夜一脸气恼地转过了头,看样子是不打算理她了。 她悄悄瞥他一眼,假装生气不理我,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不解释某件事了么?想得美! 她欺近跟前,轻轻一碰就将他推倒在床,脸上带着深不可测的冷笑,慢慢逼近。 两手撑在他脑袋旁边,她稍稍俯了俯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冷冷道:“快说!不然我现在就招那个公主来侍寝!” 然后,她就发现,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那张脸上,表情可以如此丰富。 只见他先是怄气一般的微撅着嘴,眼角眉梢都是委屈;然后她一开口,他眼中闪过了一丝纠结犹豫之色,又立刻变成冷宫怨妇般的幽怨。 苍天作证,他设想过换身成功之后的种种可能,却从来没想到过这样。 就算知道她不会真的去做,但听她总是提起别的女人,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才多大会功夫,就提起两次了,以后还得了! 等等,慢着! 他可是个男人,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居然下意识地把自己和一个女人相比? 难道因为女儿身,就会变得女儿心不成? 一念及此,他眼中又燃起了一抹不服不甘的情绪,很有骨气地重重哼了一声,偏过了头道:“就不说,随便你。” 段清黎觉得自己真是没辙了。 心好累,头好疼。 她慵懒地往床上一躺,不再逗他了,叹息道:“我头疼得很,你呢?” 顿了片刻之后,她又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有病根,还是这次的缘故,你也不告诉我一下……” 威逼之类的都没有丝毫用处,还是动之以情比较好。 而且,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一般来讲,如果出了什么大事的话,他一定会告诉自己的。但这次一直不开口,可见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真是让人心生忧虑。 轩辕夜转眸静静看着忽然变得温柔的她,一眼不眨。 他既是在看他从未太关注的自己的脸,又仿佛透过了那副皮囊,看到了一个与他挨得极近的相似的灵魂。 心底,袅袅的升起一丝恬淡的欢喜和满足来。 就算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天了,他还是时常觉得如在梦中,欢欣得不能置信。 本来并没有抱十分的希望,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他变成了她,那么他一直担忧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大半了。 从此,基本不需要怎么担心她的安全了。 但还有一些让人头疼的事情…… 第589章 不准说谎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说我就走了,再也不理你了。” 段清黎睁眼看着上方的空处,低低开口道。 其实她不能理解,他到底有什么事是必须隐瞒着的。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变化,他还想掩饰什么? 这样有意思吗? 她一再追问之下,轩辕夜幽幽叹了口气,好像这样心里就能好过些似的。 他终于声音稳定得没有丝毫波澜地开口,却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不知怎么回事……” 刚一说到这里,他就被她黑沉沉的眸子瞪了一下,不由得警惕地注意了一下四周的动静。 有时候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真是不好。 不过,他们现在说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人猜到到底是什么吧? 只要别露出太大的马脚,是不会有人往这方面想的。 段清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声音里又有几分凶:“不准说谎!” 没等他变脸露出委屈神色,她又眯眼道:“真是得和你好好算账,事不过三!” 轩辕夜刻意无视了她提起来的之前的事情,只微微撅了撅嘴,极为勉强地承认道:“这次,我确实不对。” 段清黎轻哼一声,慢悠悠翻了个白眼,对于他终于能认错了,表示欣慰不已。 却听他继续道:“我看了一本书,上面记载了一个方子,于是就照方子试验了一下,嗯,就是这么简单。” 她听明白了其中大致因果,却恨恨的眯眼,真是简单啊,说得太轻巧了! 说得就好像随便试一下,就能成功一样。 她心知肚明五星连珠的天象在这件事中必然极其重要,然而究竟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丝毫不知,更不知道会有什么坏处。 她冷冷问道:“凡事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瞻前而顾后。药不能乱吃,是药三分毒。你怎么知道你的方子没有什么害处?” 这么一想的话,她就觉得他这个人其实很是奇怪,有时候明明小心谨慎,但有时候却又能如此胆大妄为,也是让人不能理解。 轩辕夜轻轻一叹,语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沧桑意味,回道:“你没听过病急乱投医吗?走投无路的时候,谁会想那么多。” 她被说得一怔,很想反驳什么,却又不好说得太直白。 走投无路,前面是没有路了。可他们呢,并没有到那种地步吧? 她才不相信他们会一直受困于如此境地呢。 于是,她黑如水晶的眼里,一股怨愤意味并没有消散。 见她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满脸愤怒,轩辕夜先是心虚地垂了垂眸,然后忽然抬头,动作飞快的凑到了她跟前。 紧接着,毫无征兆的一个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他眨着剪水双瞳,可怜兮兮的哀求道:“人家知道错了,别生气了嘛。” 段清黎眼神顿时幽怨起来,她轻轻皱着眉,一边摸着脸上被他亲过的地方,低声问:“我就问,你怎么下得去嘴呢?” 自己亲自己? 虽然心里都明白不是这回事,但表面上看起来,并无什么区别啊。 好吧,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大,但是要继续深入思考,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的话,将来还要不要洞房了? 反正,她是做不到的…… 轩辕夜疑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回答道:“为什么下不了嘴?毫无阻碍啊。” 段清黎只好叹息一声,你脸皮厚,你赢了。 过了会儿,她又神色肃穆的问:“你的方子里怎么写的,会一直这样吗?” 他低着声音,语调是一种云淡风轻的担心,回道:“不知道啊,我不也是第一次用吗?” 段清黎一时竟然无话可说,只好目光哀悯地看着他,语气是恨铁不成钢:“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用?就不怕出事?” 他一脸茫然,语气有几分无所谓:“能出什么事?大家不都好好的嘛。” 她又叹了口气,然后发觉跟他在一起之后,有时会忍不住叹气,不然的话没法排遣心里的郁闷和无奈。 她姿势慵懒地躺着,低声道:“不跟你说了,我真是头疼。” 他乖巧地伸出他的小手,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一边柔声问道:“哪里疼?我给你揉揉……” 他又解释道:“唉,那天不知怎么的,我们俩就从观星台上掉下来了,但我对此毫无印象,当时只觉得很困很想睡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应该没摔得太惨,不然……”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然后赎罪一般的问道:“你是不是摔到脑袋了?” 段清黎白了他一眼道:“要是摔到脑袋,早就成西瓜了……是被你气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可能和之前连绵不断的梦境有关。 对了! 一想到这里,她此前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忽然间浮现在脑海里,让她立刻万分清醒。 她之前一直在忙着生气和消化种种记忆,并没有想太多,这时忽然想到…… 身体里应该是留存着一部分记忆,所以她才会有他的记忆,那么他呢,是不是也一样? 所以,她最大的秘密,无可遁形? 简直要满身冷汗了。 她眯了眼,试探一般的,缓缓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做梦?” 他睁着一双漆黑纯净的小鹿一般的眼眸,诚实回道:“我才醒没多久,确实是一直在做梦,想醒都醒不了啊……” 他忽然注意到问题的重点,于是眯了眼问道:“你也做梦了?有没有梦见我!” 从他的表情里,她看不出有丝毫异样,又不好直接问,便也老实答道:“梦到了,梦里都是你,调皮捣蛋得我都看不下去了。” 轩辕夜嘿嘿一笑,躺到了她旁边。笑声听起来有些傻的,笑容里又全是心满意足。 然而可能因为这张面皮的缘故,在橙红的烛光里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娇憨意味。 段清黎忍住了胳膊上即将涌起来的鸡皮疙瘩,毕竟想到以后某些可能,现在的这些小事,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而且她发现,自己的脸,看起来很是乖巧可爱的。 她深深吐纳,伸手抱紧了他娇软的身子,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我们以后,怎么办?需要我做些什么?” 第590章 人心换人心 既然已经问出以后如何这种问题,其实便也意味着,她暂时不准备再追究这件事了。 虽然火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暂时又没有办法改变,她能怎么样? 而且,他的心意和目的,她不是不明白。 心底早就被一片沛然的感动填满了,生怕此生无以为报。 这个世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其实规则很简单。 那就是人心换人心啊。 孟子说过:“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 所以,既然他将她视为独一无二的珍宝,那她也只好,同等为报了! 之前的愤怒,一半是因为他又一次瞒着他们做事,一半是出于担忧和感动。 她以他的身子,他的语气,他的认真态度,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立誓一般说道:“以后,换我宠你、保护你咯。” 轩辕夜抬起眼,看见她眼中一片不容拒绝的神色,心里漫开一阵温暖的悲凉,不由得轻轻一笑。 其实么,他并没操心过自己到底会如何,那早就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啦。 她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异常愤怒,有什么事应该一起承担,他却时常想风雨一肩挑。 有一种莫名的见外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静默了片刻之后,轩辕夜声音低沉,语速急了几分,认真道:“不知道这次之后,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但我们,确实也该做些什么了。” 此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是应该不断地先认识、结交可以拉拢的有才之士,稳固自己的根基,扩大自己的实力。 然后,寻找或者制造机会,离开昆珝,远走高飞。 甚至于,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不介意制造些什么事端。 只要有益于他的自由,他都会去做的。 段清黎静静看着他,等待他做出决断。 她知道,以后在别人看来,她就是他们唯一的少主殿下了。 虽然说,安全方面提高了很多,可生活也不是绝对的安逸,上有女帝,下有各种属下,中间还有诸如托娅公主这样的麻烦需要解决。 每走一步,都必须要小心翼翼。 因为现在的一步,可能决定了将来的走向。 更因为,她并不是代表自己一人,还必须尽力保全其他人,尤其是他。 “不管做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如寻常闲谈一样。 因为这种想法,早已深入骨髓。 他伸出纤细白嫩的手,将她脸上散乱的发丝拂到一边,沉吟了片刻,才再度开口。 “在一起是最终目的,过程如何都无所谓,你要始终记住这一点。”他目光坚毅,但因为在她的身子里,此时那娇俏的脸上便显出几分英气。 段清黎抿了抿唇,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已经做好必要的时候受委屈的准备…… 她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形势到底会如何变化,一时之间,内心备受煎熬。 “我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你手上,是因为相信你。”他声音极轻,轻柔如羽毛一般。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子五感敏锐,耳力尤佳,她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极缓慢,却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心里怎么会不明白,对于某些人来说,有些东西是至关重要的。 比如雄鹰的双翼,剑客的右手,皇帝的皇位。 而他,心甘情愿把现在手里最大的底牌交给了她,好比甘愿剥落自己一身金色光环,布衣荆钗站于尘埃。 她忽然道:“我刚刚说的那些,是逗你的……” 刚才才见面不久,他态度太过顽固,所以她口不择言,说了好一通诸如左拥右抱之类的话。 他轻柔一笑,淡淡应道:“我知道。” 但下一个瞬间,他便是面色一变,冷冷道:“但是,不准和男人接触太多!” 哼! 别以为你现在披着我的外皮,就可以去勾搭别的男人了,被我发现就等着好瞧吧! 她看着他那满是醋意的小眼神儿,不自觉地宠溺一笑,却并没有辩驳什么,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样还差不多。 他翻了翻黑多白少的眼,神情里又浮现出几分满意来,才继续道:“认真说起来,其实这样没什么问题。我信你的能耐,而且又不是断绝联系,我们能随时联络的。” 段清黎沉默地点点头,心里却有几分忧虑。 因为从这次他们无故坠落观星台,就能看出某些问题来。 她醒的时候,根本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后来才知道是颜羽在照看。 仔细一想的话,就能明白其中缘由。固然是因为颜羽是个合格可靠的朋友,但也说明了她的处境。 就算受了再重的伤,女帝都懒得管她。哦不,可能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保住她的性命,免得他情绪震动。 而这一次变故陡生,女帝借此机会不让他们再见面也是可以的。 但既然之前有约在前,距离三个月期满还很早呢,她倒也不至于这么做。 却只能说,是目前没动静而已,不知道女帝以后会有何种打算,反正不会再这样下去了。 他静静看着陷入沉思的她,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脸,顿时就回过了神,唇角无奈地弯了弯。 他轻声道:“这件事,除了对我俩有影响之外,其实不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你尽管拿出底气,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之前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在做准备,总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耽误。在找不到机会的时候,就只有自己创造机会了。必须得主动一点了!” 段清黎神情颇为忧虑地点点头,她现在并没有想好以后具体如何做,不管有什么计划,总会感觉局势不稳定,计划就不可靠。 静默片刻之后,轩辕夜忽然轻轻啊了一声,脸上突兀的浮现出了两朵红晕。 “怎么了?”她敏锐问道。 “嗯……那个……”他支支吾吾,眼珠子转了转,还是没说出来。 她满眼疑惑地看着他,莫名的也觉得有几分尴尬。因为,男女到底是有区别的,她懂。 犹豫半天之后,他终于承认道:“呜,我,想……如厕……要怎么办……” 第591章 执子之魂与子共生 轩辕夜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整个问题的。 真的是因为忽然之间觉出几分尿意,正想去如厕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现在,并不是以往的那个他了! 这个问题不想还好,一想起来,便觉得有说不出来的尴尬。 不仅是他微微红了脸,段清黎闻言之后,仔细一想,清俊面庞也浮起一层绯红,映得整张脸越发美如桃花。 好在她现在也看不见脸上那尴尬的绯色。 她的目光无奈里又带了几分恼怒,看了他片刻,一时却也没有出声说什么。 因为她尚没分辨出,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但被他提起之后,她忽然觉得,其实最应该尴尬的,是她才对吧! 她要怎么如厕,才是一个大问题。 而根据这个问题,深入问下去的话,又会衍生出一系列相关的问题。 诸如,以后该怎么沐浴?岂不是会看见不该看的地方? 那样的场景,几乎让人尴尬得不敢去想…… 她骤然抬起双眸,紧紧盯着他,开口道:“你……” 轩辕夜睁着水涟涟的快哭出来的眼望着她,本来以为她要问什么,结果她憋了半天之后,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段清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劝自己镇定下来。毕竟大多数事情仔细一想的话,其实都不叫事儿! 她刚刚想问的是,他有没有看过他现在的身体……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就算看过又怎么样,两个人经常抱在一起的,晚上更是同床共枕呢,只不过都穿得好好的罢了。 而且更进一步想的话,以后肯定是要和他结为夫妻的,这些事,又算得了什么…… 正如他以前经常说的:“成亲以后还有更羞羞的事情呢。” 轩辕夜瘪着嘴问她:“你要说什么,快说嘛,说完我要去厕所……” 她只好抿抿嘴,闷闷道:“我想说,我也似乎很久没如厕了……” 他虽然神情里有几分难以置信,却还是低了声音,试探般的问道:“你是想,和我一起么?” 段清黎默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回道:“谁要和你一起?忙你的去。” 他被训了之后,一脸小媳妇模样的,乖乖应了一声。 脸上神情却有几分忐忑,因为他真的没做过女孩子,对某些事毫无经验啊。 她没法子,只好起身,陪他一起,亲自教导之…… 折腾了一番之后,已是夜间亥时初刻了。 两个人都觉得又困又饿,便命人去煮粥端上来。 她坐在床边沉思着,轻声问道:“为什么,明明才起床不久,又觉得困了?好像很累一样。” 他躺在床上,半睁着眼,嘴里微有几分含混不清地回道:“因为做了太多的梦,自然就很累。还有……” 他竭力将双眼睁大了几分,打起精神,低声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她道:“我发现,男女确实差别很大的。” “女孩子的精力,实在是乏善可陈呐,你……我,这身子,实在太娇弱了……”他一副恍然的神情之中,微有几分痛心疾首。 段清黎闻言只感觉一阵胸闷,不想多说什么,因为男女体力的差别,本来就很明显。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身子娇弱,只是因为他突然之间变成女子,落差有点太大,所以很难接受罢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刚刚换了身体,都有些虚弱的缘故。她也并没觉得现在精力充沛,或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要习武强身健体!”他认真地宣布道,然而就算再如何握紧拳头,因了那张娇花般的小脸,看起来并没有多少严肃感。 她有几分无奈,应允他:“你喜欢就好,怎么合适怎么来。” 随即,她叮嘱道:“只要你保护好自己,和你的身体,就行了。” 轩辕夜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保证道:“当然会!你也是啊,注意你的身子!” 他微微眯起的眼中有几分威胁意味,让她觉得有几分好笑,随口道:“好,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的。”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快起一身了。 可偏偏,她就是打算守身如玉的。 轩辕夜满意地点点头,再度敛起了眼皮,看起来昏昏欲睡了。 他睡着之前,对她断断续续道:“好困,我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考虑吧……反正,我们一直在一起的……” 以前或许称不上一直在一起,但现在开始,就一定可以了。 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一起。或者,灵/肉/合/一。 她不知道的是,今天他清醒之后,一个人傻笑了很久。 因为虽然准备还算充分,但其实心里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的是,换身居然成功了! 那就意味着,以后两人一直在一起啦。 他心底有过很阴暗的想法。 就算他不在了,还有他的身体陪着她呢。他的身,她的魂,反正不会分开。 段清黎静静看着他陷入沉睡,恬淡柔美的睡颜,看起来安详又纯净,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她现在有种奇怪的感觉,就算是全世界都抛弃他,她也会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永不放手。 看着他脸上残留的笑痕,她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虽然很生气,但生命中出现的这个巨大的变动,她也很喜欢呢。 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将以前亏欠的那些,尽力都还上。如果不够的话,就用余生来还吧! 虽然他的解释语焉不详,她却凭借敏锐的直觉,感觉到,即便是有了天时地利人和,也未必能成功做到,将两个人的灵魂互换过来的。 似乎,还和两个灵魂相互间的接受程度有关吧? 换句话说,只有相互吸引的,或者说很是相似的灵魂,才更容易成功一点。 但即便如此,也依然会有些不良的影响,比如最初,人会陷入漫长的梦境之中,而且会觉得全身都有些虚弱无力。 她没等到宫人端上来粥膳,就觉得困得撑不住了,便脱了衣物,慢慢同他睡到一起。 虽然,还是和以往一样熟悉的场景,今日却又有了些不同的意味。 一个念头,反反复复地在她心里回荡着。 执子之魂,与子共生! 第592章 识破 这一觉睡得深沉而安稳,虽然仍然做了些梦,梦境却算得上温馨动人。 一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两人才相继醒来。 尽管已经勉强接受了事实,但刚一醒过来的时候,还是有片刻的惺忪茫然。 看到对方的脸之后,一下子就完全清醒了。 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会儿各怀鬼胎的眼神,带着满心说不出来的奇异感觉,以及睡饱之后的神清气爽,开始各自穿衣洗漱。 之后他们无比香甜地用了早膳,都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没饿成狼也差不多了。 轩辕夜吃饱喝足之后,心满意足地叹口气,有时候想想在某种时刻,人生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 和心爱的人一起吃顿饱饭,而不用考虑其他。 段清黎虽然眼睛在看着他,却在听着漆白对昨日之后事情的汇报。 消息的灵通,还是很有必要的。 据说昨夜她不管不顾跑来找他之后,女帝虽然没说什么,但其实有些生气。之后夜间又派了人过来,查探他们的情况。 听到这里她心里便暗暗一惊,昨夜他们都睡得死,什么都没感觉到,不知到底被查探出了什么。 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露馅吧? 闲着没事,谁会往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上想呢? 她便微微冷笑了一下,头也不抬便问道:“她,还有什么吩咐么?” 漆白目光闪动了一下,不卑不亢回道:“陛下希望您,保重身子。” 她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心里却在想着,女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这件事的吧? 她猜想的不错,他们昏沉度过的这两天,女帝已经将所有相关的人都又盘查询问了一遍,包括那夜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力图寻找到当时真相。 可惜的是,一大堆事实和细节摆在面前,却依然无法推测出丝毫背后真相。 段清黎估计,大概不到下午,女帝就会亲自问她某些事了。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虽然她今天精神好了许多,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但背上还是有些疼的。 她知道,十分之九是因为这身子在坠落的时候,伤到了,好在伤势并不重,再休养两天就好了。 然而,没等她和轩辕夜一起待多久,就传来女帝的口谕,叫她单独过去。 听到这条命令的时候,两人微有几分紧张地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是一样的惊疑不定,猜想着是不是被发现了。 但随即,都镇定了下来。 轩辕夜抿了抿嘴,如少女送良人上战场一般,懂事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恋恋不舍,点头道:“你去吧。” 段清黎看得心头既好笑又温暖,不自觉笑意温柔,轻声道:“我马上就回来,等我。” 刚到门外的颜羽听到这样的对话,莫名有种怪怪的感觉。 由于时间赶巧,他便退到一旁等段清黎出去。 二人错身时相互对视了一眼,眸光皆是深邃难明。 颜羽眼中的几分探询,段清黎看得清楚,但也不便多解释什么,只好轻一点头,就去见女帝了。 颜羽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依旧是那长身玉立的洒脱自在模样。 他便默然收回了目光,踏进门去,然后关上了门。 这里不是轩辕夜原本的住处,是以根本不会布有暗卫,而关门之后,也不会有人打扰。 轩辕夜看他神情淡漠,一步步走过来,脸色便微微沉了下来。 他自然不会往不该想的方面想,他只是预感到,有些秘密,似乎要保守不住了。 颜羽不紧不慢踱至他对面坐下,沉默地盯了他一阵子,低了声音开门见山问道:“你是谁?” 面对如此简单的问题,轩辕夜竟然没有立刻回答。虽然眼神没有闪躲,但神色也有一分僵硬。 他面上有几分自然而然的疑惑,表面看起来是因为他们很熟,熟到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 但实际上他在疑惑,颜羽是发觉到了什么,所以这么问? 要不要告诉他呢? 这一刻,轩辕夜有几分犹豫了。 只因为,这件事不仅至关重大,而且匪夷所思。 见他并没有立即答话,颜羽蹙起眉冷声道:“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轩辕夜眨眼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颜羽轻轻冷笑一声,抿紧了唇看着面前这娇俏的少女面容,继而摇着头重重叹了一声,眼中已有痛心无奈之色。 他低了声音,微有些咬牙切齿:“陛下有没有看过那本书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看过……” 紧接着话里叹息意味更深:“只以为是胡说八道罢了,没想到,没想到……你为何永远胆大包天?” 他话既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明人不说暗话,再掩饰也毫无疑义了,轩辕夜索性也不再掩饰了,换上一派自然神色。 “事已至此,就这样吧。”轩辕夜声音淡漠清冷,全然无情。 颜羽紧拧着眉盯着他,神情中仍然满是难以置信,喉结微微动了动,看神色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然而考虑到隔墙有耳,他只好简洁问:“我不知道你怎么成功的,但你难道没考虑后果吗?” “后果?我不知道有什么后果。”轩辕夜依旧一副漠然神色,然而心底却也忍不住担忧起来,万一真有什么不良后果怎么办? 颜羽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木已成舟,再说什么都无用了。 他本就心有怀疑,今日只是来验证一下而已,而且比预想之中的还要迅捷就得知了真相。 本来有几分暗暗自责,因为前段时间他们联系不是很紧密,谁知道轩辕夜在密谋这档子事? 但仔细一想,就算每日见又如何,既是然有心瞒着,怎么问都不会说的。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良久,他终于低低叹息道:“真是管不了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轩辕夜心中本来也充盈着一种类似感动的情绪,但一想到以后,神色便又肃穆许多,淡淡开口:“以后,其实也没什么分别,该如何便如何。” 颜羽却话中隐有期待道:“或许,会是个好机会……若有益,也不枉你费尽心机一场。” 第593章 要委屈你了 无双宫正殿。 虽然本来就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地方,却因为女帝的存在更加肃穆了几分。 段清黎坐在她对面,微微低头垂眸,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平静到漠然,如果不仔细看,看不出有丝毫情绪。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眼底暗藏的厌恶和恨意。又因为本来就轮廓分明五官深邃的缘故,脸上莫名显出一种冷色来。 “他”的平静,也是在女帝意料之中。 寂静了良久,她终于直接开口,隐有责备意味问道:“这次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段清黎还没确定,以后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是以也用含了冷意的声音,如他之前一般,懒懒应道:“你想要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 听了她的回答,女帝觉得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关键是并没有伤到脑子,这样的结果,还算可以接受。 所以,她语气也缓了缓,详细问道:“所有的一切,一开始,你为何会去司天监?又为何要去看五星连珠?以及,到底是怎么从观星台掉下来的?” 段清黎微微蹙着眉,一脸严肃认真的神色,看起来在仔细回想着之前那些事,而不是在绞尽脑汁找什么借口。 想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肃穆地回道:“有些事,我记不太清了……” “至于为什么要看五星连珠,因为稀奇啊,我没见过啊。”她假想着如果他被问到这个问题,会如何回答,答案便脱口而出,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和他别无二致。 说着,她又认真地摇了摇头,皱着眉解释道:“至于怎么掉下来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那天运气不好的缘故……” 女帝目光幽凉地看着“他”,似乎在努力从他的神色里,分辨他是不是在说谎。 然而那至始至终如一的神色,清澈见底的眼瞳,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并且他,从来都是这副德行。 女帝在想,失足的可能有多大。以及,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毕竟他们最近日子太平淡了,制造点事端,或许会掩人耳目的作用。 段清黎则是始终一副正襟危坐的严肃神情,看起来是一种冰冷的礼貌。 虽然,她知道他的待遇相较于其他皇室的皇子来说,好得太多了,连最基本的例行请安都没有,简直快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于是气氛又冷了下来。 女帝这几天仔细想过之后,觉得对他太过宽容放纵了,以致于他做事不考虑后果了。这次是他运气好,没摔得太惨,如若运气不好,毙命当场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念头一起,她便冷了声音道:“就算你心有怨怼,就能拿性命开玩笑吗?这种事若有下次,朕会让你后悔活着!” 就算知道大半的可能是威胁而已,但段清黎听了,心里依然有几分不舒服,只冷眼瞟了瞟她,没答话。 这种时候她才恍然觉得,拥有他的身体,实在太让人愉悦了,可以任性妄为。 看他一副难以管教的神色,女帝只觉头痛,思虑片刻之后终于表态道:“这次的事,朕不予追究,万莫再有下次。” 她是真的不打算追究这次的事了,委实太过诡异。最关键的是,没有一个人能从头到尾旁观的,信息凌乱不说,大多都还是臆测。 有人提到了凌晨时观星台上的光柱,但也只以为是天生异象而已,并不知道这与坠落一事有何关联。 也罢,如果背后有什么秘密的话,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对于他的监视之类的,也必须加紧了。 女帝说完不追究的话之后,却又补充道:“朕可以不追究原因,却不会任由你恣意妄为。你,必须要付出代价。” 段清黎轻轻眯起了黑澈的眸子,神情冷峻如孤峰。 “你这么聪明,心里应该清楚,朕忍耐很久了。给你的宽容和耐心,也已足够,绝不会一直由着你,”她着力强调了自己的不满,继续道,“朕建议你和她,分开一段时间,把某些事想想清楚。” 段清黎低低冷笑了一下,并没有答话。 不出所料,果然是借着这次事情,破坏他们的关系了。 女帝见状,轻挑了挑唇,笑意若有似无道:“你可以选择接受朕刚刚说的,不然就是,更坏的情况。”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眸光太冷,她便又抚慰一般保证道:“只是分开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朕不也养了颜落歌这么多年么。” 段清黎心道,那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所以留着有用啊。 长时间的牵制,本来就比一刀了断要聪明得多了。既让人生出一种飘渺的希望,又不会彻底起了反抗的念头。 本来,按照惯例的话,她是该不假思索拒绝这样的事的。但一直这样的话,处境无疑会毫无进展。 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 她目光凝然不动,以一尊雕像的姿势思索了半天,看起来认真无比。太过专心,以至于女帝叫她,都全无反应。 女帝总觉得,清醒之后,他就有说不出来的微妙的怪异,不知是怎么回事。 良久,在她隐含担忧的目光中,段清黎抬起眸来,破天荒地答了句:“让我考虑一下。” 这态度、处理方式,都和以往有所不同。 女帝的忧思更深重了。 不是脑袋有了毛病,就是背后有密谋。 路上思考了一路,回到无双宫,段清黎见到轩辕夜之后,便说了这件事,等待着他的反应。 他漆黑的眸轻缓地转了转,看得出来是在沉思。 可他虽已有了想法,却问她道:“其实你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诚实回道:“是。直到这次,我才切身体会到你之前是什么心情。” “所以我想,可能真的需要改变了……或许,会委屈你。”她语气里,已有几分极轻的颤音,目光也充满哀怜不舍。 让人不安的分别啊。 但有时候,分别却又是必须的。 轩辕夜轻轻笑起来,眼神里有几分欣然意味。 他慢慢笑道:“你果然,比我有出息多了。没事,为了将来,一点都不委屈。” 第594章 各司其职 为了更好的未来,听起来真是一个宏大美好的目标。 他既然如此说了,段清黎心里也暗暗做了决断,只是神情又严肃端然了许多。 因为她这次去面见女帝,还是从细微之处推知了些重要信息的。 而且,之前既然已经退让了一步,现在再稍作退让的话,也算是理所应当。只怕,女帝本来就存了让他一步步俯首听话的打算。 只是,谁能笑到最后尚未可知呢。 毕竟,谁能想到,“他”已经不是那个他了呢? “我们现在还是大略商议一下,以后到底如何做。我暂时还没答应她什么,只说再考虑考虑。”她轻声开口,语气尽量舒缓一点,并不怎么显露自己的忧虑。 虽然没表露出来,但是她发现,换了他的身子之后,她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暴躁起来,充满戾气。只不过,对着他的话,自然不能这样的。 轩辕夜脸上浮着浅而满意的笑,应道:“我知道,你当然不至于这么快就把我给抛弃了。来谈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乌亮的眼眨了眨,神情里虽然没有揶揄意味,可这话她听了还是有几分不舒服。 她刚准备开口,他忽的又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抬头道:“颜羽他知道了,我不太明白他怎么会知道的,可能是巧合吧……” 段清黎闻言微微一惊,默然了片刻,才道:“他……应该不会乱说的。” 相处这么久了,她对颜羽其实很是信任的,但这件事,眼下在她这里,是等同于性命的一件大事,不得不慎重。 轩辕夜轻轻扬了扬唇,点头道:“当然不会,只不过……他也觉得,这可能是我们的一个好机会。” 他说着,不自觉抿了抿嘴,看起来有几分清淡的惆怅。 段清黎望着他,一时无言,她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了,为何如此迫切地希望改变眼下的处境,以至于不惜在女帝面前让步。 可能是因为这次突然的改变,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了,所以她很希望回报他什么。 也可能是因为,这真的是一个机会。 唉,毕竟他平日很果决的,可一涉及到她,有些时候就会有些优柔。再度的让步,他未必能做出来。 但如果他们和女帝都不改变的话,事态就会陷入僵持,真如陷身于死寂的泥沼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没有机会,那就自己创造机会。 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共识。 轩辕夜见她神情惆怅不肯开口,便自己主动道:“她的意思,是让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吗?还是彻底分开?应该是前者吧。” “这样的话,你应该要开始处理政事了,我每天……” 没等他说完,她已接道:“你就独守空闺吧。” 他略微幽怨地眨了眨眼,轻叹了一声,拿手托着腮,看起来一副娇憨灵动的鲜嫩模样。 她说完之后,想了片刻,低声道:“其实这样没个名分,确实很奇怪……不过我们虽然这样决定了,在女帝面前,还是要稍稍商议一下。反正,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她的语气严肃而郑重,有点像男子承诺时的语气。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自己都愣了愣,还好他并没有在意这些。 他反而很乖巧地点了点头,低低道:“其实我也有事情做的,我要继续习武了……” 这娇嫩的小身子,他想重新习武的话,难度也是不小啊。但不习武的话,如何保护自己? 她对此并不意外,只道:“嗯……可别伤了我的宝贝身子。” 话一出口,见他定定看着自己,神情有些不自然,她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这话真是肉麻! 只好悄悄转过头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了。 尴尬的感觉消失之后,她才又开口道:“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之前准备了这么久,是时候发力了。” 轩辕夜神情里无端多了几分轻松,以清甜软糯的声音,懒洋洋道:“你忙你的,我们各司其职……我这样的悠闲,真是难得啊……” 她道:“这段时间大家都很闲,但过些时候,就说不准了。” 她虽没到胸有成竹的地步,却能预感到,事情不会这样死水无波下去。至于平静被什么打破,她不知道。却知道,必要的时候,倒不如自己创造机会。 接下来,她的任务,就是赢得女帝的信任,然后继续熟悉自己的权势范围,以及…… 该解决的某些人,都得尽快解决。该找出来的答案,也必须尽快动手。 轩辕陵就不提了,虽然很久没去看过他,但关于他的汇报从不少。他现在依然疯疯癫癫、苦大仇深的。 段清黎现在关心的是,那个很久没露面的毒老何在?还有,之前觉察出异样的膳食中到底放了什么,轩辕陵又是为何会突然之间变得疯癫了的? 她明白女帝必然暗中做了某些事,却不敢多加揣测,因为能用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 她心里明白,但是没有跟他明说的事情是,关于蓝宇之。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感觉,自从得知了这人更多的信息之后,这种感觉就存在了。 他真不是个好惹的人,而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既然背景超乎寻常人想象,女帝都没急着铲除他的话…… 在灵钧,他可能会有更加疯狂的举动。 现在,只等兄长他们从灵钧传回来的消息了。 虽然她预感局势可能会因此而被打破,却希望事态不要太糟糕。万一复杂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真想象不了会如何结局。 想到这些之后,她心底又涌上几分无奈。按他暗中谋划换身之事的本意,是为了保她安全。 暂时看来是这样,只不过如果以后真的牵扯到蓝宇之的话…… 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解决不了。 武功,她不会武功! 虽然他的身子是有根基的,然而隔行如隔山,想要短时间内将他所学的东西融会贯通,何其困难!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事情该分个轻重缓急。 武功在最近一段时间,并不是最要紧的事。 第595章 将入住璧谢宫 这天二人商议了大致计划之后,并没有急着去告知女帝。如果太过急切,反而会显出更多的异常来。 近午时分,颜羽带着颜落歌,过来同他们吃饭。其实,为的还是有机会一起谈话。 现在看着他们两个与往昔一般无二的面容,颜羽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奇特滋味。 而且,虽然事实已在眼前,他却仍然不能置信。 颜落歌是不知道这些的,她一如既往地对段清黎很有好感,见面之后便乖巧地叫了一声“小黎姐姐”,继而欢快地跑到了“她”面前。 轩辕夜面上微微一紧,看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乌黑的眼悄悄转了转,小心地注意了一下其余两人的反应。 嘴里还百无聊赖地应付着颜落歌,免得表情太过冰冷骇人。 段清黎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无端觉得他这样隐隐含着纠结的表情很是可爱。 颜羽再次确定这二人现在是互换了芯子无疑,随即便不动声色地把颜落歌拉了回来,温声道:“你小黎姐姐前几天受了伤,现在身子不舒服,别打扰她。” 颜落歌眨着纯净无邪的大眼睛,乖乖点了点头,放开了抓着轩辕夜衣袖的手。 轩辕夜则是眼神诡异地和颜羽对视了一下,眼底隐含着他们都懂的不满。被这么称呼,他简直觉得自己受了内伤! 然而很快他就释然了,觉得自己只是一开始不习惯而已,渐渐就会好的。 虽然,一开始换身的想法近乎于执念,也没考虑之后的生活细节;但是现在,事已至此,只得慢慢接受。 饭桌上,几人如寻常闲聊一般,谈了谈以后的事。并没有说得太过直白,只要心里明白就行了。 最终,得出的决定是,继续再让一步,二人暂时分开,各司其职。 至于轩辕夜此后的住处,在无双宫并不合适了,颜羽提出去璧谢宫。 那里正是之前颜落歌的住处,段清黎他们二人也去过一次的,印象还不错。 璧谢宫,最为突出的特点就是幽僻,寂静,人烟稀少。 但这样还有些问题,所以这一餐他们吃得极慢,边吃边思考着诸多细节,最终都一一确定了下来。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二人一旦分开的话,其实对于他来说,是有点危险的,毕竟少了一个可以倚仗的人。 而段清黎也一直在考虑的就是,女帝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现在,是将他们分化,那下一步,就是瓦解? 可不管怎么说,女帝没选择让她直接消失,已经是很出乎意料的了。可以看出,对于轩辕夜,她采用的是温和而迂回的方式。 就算要分开,只要“他”的态度还在,她短期之内,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的。轩辕夜本人又是会武功的,即便是在她的身子里,也依然机敏得很。 出于这样的考虑,段清黎最终才做出了让步的决定。 可即便做出了决定,她依然有些慵懒地和他待在一起,并不往别处去。 她在等,等什么时候女帝派人来催促,这样不至于显得很急切。 “你觉得如何?有没有什么不适?”手指轻轻搭在他细嫩的手腕上,她一边注意着脉象,一边问道。 她心里却道,看来即便是身体互换,脉象里却看不出来什么,和之前基本别无二致。 所以一般来讲,根本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轩辕夜此时吃饱喝足,不自觉的,倦意便如入水的轻木一般浮了上来。 他揉了揉眼睛,小声道:“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我……” 他清亮的眼里漾开笑意,似是自嘲:“我时常觉得,自己忽然之间有了猪一般的身体……” 她一点都不恼,也将他的微妙反应都一一看在眼里,知晓他现在似乎很容易困乏。 之前,他就是这样,总是神情慵懒倦怠,不是在坐着,就是在躺着,总之时常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可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这次是真的困。 她的手指并没有拿开,继续问道:“除了困倦多觉之外,还有别的感觉吗?有力气吗?” 如果四肢无力的话,那问题就有点大了。 他躺在床上,轻轻地伸了个懒腰,叹道:“我觉得,和以前相比吧,力气是大有不如的。不过还好吧……我哪有那么娇弱!” 他忽然提高声音叫了这么一句,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倒是让段清黎惊讶了一下,只觉甚是好笑。 然后她点点头笑道:“看起来你还很有力气的嘛……应该没什么事,多休息就好了。” 虽然并不敢很肯定,她却觉得,他这样的症状算是正常。 因为灵魂、身体互换这种事情,对精力有所损耗,也是正常的。 她现在反应不明显,是因为他的身体本就精力充沛的缘故。她自己的身子,相较于男子,是真的要娇弱得多。 于是这一拖就是好几天,二人都在享受着着最后的安闲时日,以及彼此相见心安的感觉。 直到他嗜睡的症状好些了,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唔,起码目前看来,这样怪力乱神的事情,没什么太过直接的不良后果。 这几天里,女帝派过人来问了两次,每次段清黎都懒懒回应,还没考虑好,再等等吧。 那神情语气,和他之前别无二致。 以至于她时常觉得换了个身体而已,怎么时常会有种种奇怪的感觉呢?有时就是想傲慢,有时就是想玩世不恭。 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奇怪感觉…… 轩辕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默默看她应付女帝派来的人,之后高深莫测地笑了,然而看起来有几分娇羞……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娘子一定是很爱他的嘛,不然怎么和他如此相似,毫无破绽! 与其说是刻意模仿,还不如说是潜移默化地习惯了他的处事方式。 这样挺好的,虽然还没看到她真正开始处理事情的时候的,但眼下这样,他已经看到了极好的兆头,觉得既放心又充满期待。 而他以后是要独守深闺还是冷宫,也没那么重要了。 第596章 为彼此而努力 拖延了几天之后,他们觉得是时候了,段清黎便主动去见了女帝一次。 “他”能主动去见女帝,这也是头一次,更显出了态度的真诚。 虽然,女帝从来不在意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就算知道他们从来没有待在这里的念头,她也不甚在意。 是因为,她根本就不觉得他们能成功。 所以段清黎也没多掩饰自己忽然间听话的原因,言语间仍然满是对“娘子”的维护之意,更是讨价还价了好一番,力图争取更多的宽松条件。 “他”能听话,女帝求之不得,自然是全盘答应了。 最终的结果是,如他们所商量的那样,轩辕夜暂时入住璧谢宫。 女帝可以绝对保证他的安全,但条件是他们不能见面太过频繁。 经过不懈地讨价还价,最终见面的时间变成了每七天一次。 段清黎沉吟了好久才终于答应下来,因为她忽然想起,其实自她与苏家决裂之后,二人根本一天都没分开过。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已经有近一年了,都是如此。 忽然之间,心底便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怅然。 却终究敌不过对安稳未来的渴望。 有时候,必须要忍耐。 而她,则是自己提出来,会认真学习作为继承之人该学的东西,除了不能接受的某些事情之外。 她回到无双宫之后,便差不多要分别了,她自然是要送他去的。 精致奢华的步辇中,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就如以前他时常会做的那样。 没什么好说的,那些心意情意,彼此都心知肚明了。 与其说,倒不如行动,把一切事情都做好,才是正事。 但这几天她时常在思考,这样的决定,他到底能不能做出来呢? 或者,被逼到一定的时候,他也是能做出这样决定的吧。 已经在昆珝待了太久,任谁都会心生不安,想要赶快逃离这样处境的。 轩辕夜自始至终神色如常,并没有显出什么不满之类的情绪。实际上,他也不明拜自己为什么有些时候,会难以决断。 不过还好,两人互换了身份之后,行事便方便了许多。 虽然心意相通,但两人有时候考虑事情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没有他的那么多顾虑,最起码,在对待女帝的时候,不会始终一副冷傲神色,可能对于打开局面,还是很有用的。 而他呢,虽然以后的日子看起来很闲,没太多的事情要做,但他也有自己的目标,那就是赶紧强身健体,尽力恢复武功,不然拿什么保护自己? 离璧谢宫越近,便越是幽僻无人。 虽然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有避人耳目的意思,但人太少了,若是发生什么事情,都无人知晓。 所以段清黎便命人特别派了些可靠的宫人过来,又分拨了些暗卫。 即便知道并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手下,但有能使唤的人,也总好过没有。 本来,颜羽是打算他自己和颜落歌也住进璧谢宫,同轩辕夜搭个伙儿,让日子不至于太过清寂的。 但轩辕夜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连连暗示自己是条汉子!是汉子! 尽管他知道这是为了照应自己,但还是拒绝了,因为他现在虽然没显露出来,其实还是会时常觉得尴尬,尤其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 既然这样的话,颜羽只好放弃这样的想法了,只是又私下里拜托了他觉得可靠的朋友照应一下。 轩辕夜觉得自己的处境虽然不是很好,但暂时也不至于太过糟糕,毕竟派了不少的人手在附近。 而且,想要害他的话,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除非每个环节都出现问题…… 直到进了他的房间之后,段清黎仍然没想离开。她纵然知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以及两人只是暂时分开而已,仍然不知道该如何迈步。 沉默了半晌,她终于道:“自己多保重,有事一定要及时联系我……我虽然不能时常来看你,但每天都会注意你的饮食起居……” 他淡淡笑了笑,神情里本来有些惆怅,但一想自己是个男人哎,现在这种时候应该大丈夫的,脸色便又明媚了几分。 “我知道,我会自己小心的,你也要小心才是。”他仰起头看着自己那高大的身子,之前有几分不顺眼的地方,现在都顺眼了。 她轻轻摩挲着他的脑袋,俯身给了他一吻,然后匆匆道:“我该走啦,过几天来看你。” “走吧走吧。”他催促道,深知再这样下去,就要没完没了。 她深深看他一眼,终于决断,转头逃一般的离开了。 外面已是薄暮渐染,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和树荫里。 轩辕夜轻轻抿了抿唇,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愣愣坐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始静下心来,呼吸吐纳,认真修习他所学的武功心法。 她的身体虽然比他娇柔不少,但胜在轻盈且天资好,不知道习武会有什么效果。 他这么一想,心里充满期待,渐渐也就忘了其他的事。 而另一边,段清黎回到无双宫,已是近一个时辰之后了。 今日送别,也算是得知了两宫之间的距离究竟几何,以后若是见面的话,还得计算清楚时间。 她估摸着,今晚可能都要睡不着了,便准备做些什么。 他之前所得知的所有消息,关于人事之类的,这几天都已告知她了,而她虽然不怎么感兴趣,但深知自己现在责任之重大,便也在努力记住。 她觉得,形势目前看起来,还不是很紧迫。但因为他们的终极目的,所以就算再如何安闲,矛盾最终还是会如袋中之锥一般凸现出来。 而她平日忙不忙,全看自己愿不愿意了。若是愿意的话,可以选择去拉拢人心,虽然最终他们依然是女帝的人;她也可以选择多和女帝相处,显现自己作为继承人的真诚。 坏处是,可能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来。 但这时候,她无比庆幸的是,前段时间她好好读书了,而每次女帝同轩辕夜谈话时,她基本都在场。 虽然一直安静寡言,但她确实是在场而且从头到尾听完了的。 所以对于诸多细枝末节的繁琐事情,她都是知道的,现在不至于一头雾水。 第597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一晚,她既然睡不着,便在灯下再读了一遍颜羽之前整理出来的,可以信任的人的名单。 此等细小之处,看似不起眼,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而同样的,乍一分别,轩辕夜自然也睡不着,而且璧谢宫一片寂静,连宫人都不多。 人,大多都是在暗处了。 可能唯一的好处是,不知为何,璧谢宫地下有热气渗上来,倒是温暖得很。 所以无缘无故的,他又开始怀念起在行宫的时候,那里的温泉里。 思绪飘忽了一阵子之后,他又开始静息凝神,让心静下来,而后开始在屋中练习身法和步法,权作长夜之消遣了。 后半夜他终于觉出困意,便睡下了,心里却在叹息着,女儿家的身子,就是娇贵不少。 在体力上,一般的女子,真的和男人没法比。 第二天起床之后,他又觉得腿脚腰背都有几分酸痛,大约是因为昨夜折腾太过的缘故,心底不由得又是一叹。 怎么说呢,虽然很久未曾练习,可他到底是个武者,很期待以往的那种肢体自然流畅的感觉。 然而刚一换了这样一个并不经常习武的身子,一开始的时候把持不住急于求成,便难免会用力过猛。身体会有种种酸痛的感觉,也是正常。 一边默默揉着自己的背,一边睁着眼睛发呆。 实际上这些天虽然习惯了自己现在的身子,但有时候还是会突然觉得不习惯。 这种异常的感觉在早晨醒来时最为明显,总要发很久的呆,再怅叹一声,才似乎会有力气去做事。 早膳有人备好,不需要他操心什么。在这里,除了孤寂无人相伴之外,待遇还算可以。 吃饭之前他盯着饭食犹豫了一下,才开始享用。 怎么可能完全放下戒心呢?虽然下毒下药是很低劣的法子,然而谁能保证在这里不会出现呢? 但他还是选择了吃下去,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他入住璧谢宫的第一天,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女帝面子上太不好看了。 开吃之后他发现,这几天的食量有种越来越大的趋势,不知道是为什么。 按理来说,她的身子,对食物的需求就是那些呀。可能是因为自己开始习武了,比较耗费体力的缘故。 吃得多,才能长身子呀。 他这样默默想着,慢慢吃完了面前所有食物,并不理会一旁宫人眼底流露出的些微惊讶。 另一边,段清黎熬到后半夜之后,也撑不住了,随意脱了衣服之后就去睡了。 这一觉极沉,然而却醒得早,她睡醒时东边刚刚露出一片白色的天光。 她面上一片淡漠神色,心里却在想着他,躺在床上发了会呆。 等头脑清醒了之后,才慢慢穿衣坐起,又开始了度日如年的新一天。 其实之前,时间虽然过得有点慢,但是还好。分别不过一夜,她已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尤其是那种并不能确定绝对安全的处境。 可这天和之前相比,除了分别之外,依然很是平淡无奇。 在这里时间久了,她几乎生出一种错觉来,似乎昆珝从古到今都是这么宁静安闲的,尽管她知道很多年前,其实这里并不平静。 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只不过今天本来是该去见女帝的,然后有些事情要交给她做,可她临时改了主意,不去了。 心情不怎么好,加之确实没什么什么太大的兴趣,所以傲慢了一回。 就算如此,她却也有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步执行。 除了应付女帝那边的事情之外,她最关心的两件事莫过于毒老和灵钧。 只是让她心里生疑的是,只是问起毒老而已,却没有人认真回答她,一次是偶然的话,第二次她就起了疑心。 “属下并不知晓此人的具体下落,可能是由陛下亲自处理的。” 这样的含糊其词,是在掩饰什么吗? 以为抬出女帝,事情就能过去了么? 恰好相反,她反而更加怀疑,毒老的消失,就是因为出于女帝的某种命令。 而这种命令,十有八/九是在为女帝做事,研究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她想知道毒老的下落,不是为别的什么事,单纯地只是想杀了他而已。 这种以往有仇而现在又是潜在的威胁的人,能处理就处理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分别之后的第一天,就在满心的压抑怅然之中过去了。 第二天,她终于去见了女帝,但也并没有得到什么命令,只稍稍谈了谈,关于“他”对未来的态度。 女帝总是不厌其烦地强调她的善意,以及他听话的好处。 应付过去之后,段清黎回住处的路上,闭目养神之余,大致确定了一下以后几天要做的事。 然后,一个念头极其突兀地闯进了她的脑海里,她蓦地睁开了双眼,神情严肃。 她刚刚忽然想起来,如果算着日子的话,她的月事应该是快要来了…… 虽然时间并不是很稳定,总会有两三天的误差,但那也是快了啊。 并且在月事前几天,是会有征兆的,小腹会有隐痛之感。 真是不能想象那样的场景…… 她默默叹了口气,心里一急,立刻便扬声道:“去璧谢宫!” 这样的念头一起之后,便有几分收敛不了的感觉,心似被什么东西抓挠着一般,全是迫不及待。 虽然是不符合与女帝的约定,但那又怎么样,他本来就是很任性的人,真那么认真才奇怪吧? 璧谢宫。 这天轩辕夜上午依旧在习武,这回却对自己温和了许多,已明白就算天赋再如何卓绝,这具身子到底不能承受太多,还是得循序渐进。 然而身体某些地方的酸痛感,依然没有消散,他迫不得已,中午到床上休息了一下,才觉得好了一点。 于是又要忍不住默默叹气了。 这两天他除了想她之外,想的第二多的事情就是,这身子,实在让人又爱又恨! 睡着的时候不觉得如何,但起床之后,身子渐渐便不再那么暖了,隐约的痛感又浮了上来。 这回隐隐作痛的地方更加明显,是小腹和腰间。 第598章 尴尬 虽然这痛感并不是不能忍受,却让人有些静不下心。 如被无形的兽以利齿细细撕咬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炫耀它的存在,让人充满一种莫名的烦躁。 凝神细想了一下之后,他忽然想起某些事来,不由得脸色一变,肤色看起来更加莹白如玉。 要不要这样?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些欲哭无泪了。 早先希望两人互换身体,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而已,至于以后的生活细节,确实没仔细考虑过。 但别的事情都可以忍受,最尴尬最难以忍受的,暂时就是癸水了吧…… 可即便心里觉得膈应又无奈,这时也只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了。 他不断暗暗提醒自己,身体不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没事只做旁观就好了,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良久之后,才终于稳下了心神,强行忽略身体那异样的不适感觉,继续开始修习武道。 然而心思偶有松懈之时,便不自觉地心神飘忽,虽然明知不大可能,却还是充满幻想。 希望下一刻她就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虽然之前也理解等待心上人的感觉,但这时候在女子的身体里,却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闺怨宫愁到底是何种情绪。 心底暗暗想道,世间负心人如此之多,若有机会让他们身份互换过来,设身处地将心比心的话,估计再也不会有人敢负心了。 痛与苦都是无所谓的,都可以忍受,惟愿两心相知,千秋莫负。 觉察到自己走神之后,便竭力想要再度沉静下来,可却是徒劳。 一旦不专注了之后,想要再度沉浸到专注的状态之中,并不是件容易事。 他惆怅地抬头看着空处,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极轻微的人声。 有脚步声,虽轻,却急急而来。单单是听着,已能想见来人急切的心情。 尽管心中只是有一个模糊而一厢情愿的猜测,他却提起了精神,这一刻并没有别的事情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甚至,下意识地坐起身,也不管双脚因为盘腿久坐而有些麻,匆忙打开了房门。 下一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挟裹着满身的清冷寒意,快步走了进来。 而后,他便被那人紧紧抱住了,连一丝反应的时间都不给。 短短时间里,所有事情发生得有些太过突然了。 所以轩辕夜仍然有几分在做梦的感觉,然而理智却清楚地告诉他,并不是在做梦,就是她来了,只是有点突然而已。 心中虽然清愁依旧,笑意却不知何时浅浅浮现出来。 被抱了一会儿,他挣脱出来,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 虽然觉得自己这么问其实很是好笑,因为没人指望“他”真的能完全听话,做到七天不相见。 段清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觉得他脸色似乎有一丝苍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反手关上了门,牵着他去短榻那边坐了,一边斟酌着如何开口。 转念一想,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换过来,尽管难为情,但这些事情都是必须要面对的,也就释然了很多。 于是她垂眸之后复又抬头,开门见山道:“我来,是因为想起来,你的……那什么……日子要近了……” 轩辕夜的神情瞬间凝滞了一瞬,而后渐渐生动起来,充满一种不能言喻的憋屈和苦大仇深之感。 她又睁着漆黑的眼,小心地问:“应该还没来吧?我是来告诉你如何应对,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心底觉得难堪尴尬,然而她面皮一丝颤动也没有,甚至一点都没有红起来。 她心里觉得,这都得功归于他脸皮太厚什么都看不出来。 轩辕夜并没有立刻回答,心里却在咆哮着,小爷可是堂堂昂藏八尺男儿!怎么会有癸水这种东西…… 同她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阵子,他终于败下阵来,小脸一沉,微微撇了撇嘴,语气是带了一分委屈的欢快:“好啊,你说啊。” 换身以来,虽然渐渐接受了,段清黎却时常觉得恍如梦中。这时见了他这复杂的表情,觉得又好笑又心疼,所以到底没笑出来。 神情却温柔了很多,而她衣衫上沾染的外面的冷意,这时候也消散了,触碰起来有一种微暖的感觉。 虽然点了头,可还是寂静了好久,她才想清楚要怎么开口。 她脸上略微有些不自然,绷紧了脸,告诉他:“有种东西叫月事带……” 尴尬不已地告诉了他如何应对月事以及禁忌之后,两个人都各怀鬼胎地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才抬头相视了一眼。 轩辕夜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哼,这些都是小事情。 几天之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段清黎又想起些什么,解释道:“有时候可能会有些疼,之前是好了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后来……可能是因为一路劳顿,这里又太冷了,就又开始痛了……你忍着点。” 轩辕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重重点了点头,眼中有决然无惧之色。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怕这个什么,难道会比以往受的各种外伤内伤更痛吗? 她又道:“我待会开个方子吧,多少能缓解一下。” 璧谢宫好的地方就在于人少,而且被派来的宫人也都是挑选过的,谨慎少言,做事又稳妥。 所以癸水这样的小事,其实不该大惊小怪的,只是念在他一个大男人,心理上肯定会很是抵触…… 想起来就觉得心疼之中又好气又好笑,何必呢,身体不互换的话,就不会有这些苦头了嘛。 轩辕夜却趴在她怀里,不自觉地又开始走神了。 以往知道女子要比男子受罪多了,而且大多因为体质的关系,就更加难受了。 但真要比较起来,痛经的痛,和分娩的痛,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想到这里有一种荒唐的感觉,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她见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心里一奇,便问:“笑什么?” 他支吾了半天,漆黑双瞳光彩流转,断续道:“我在想我……以后会不会……生孩子……” 她愣了一下,而后挑了挑眉,捏着他的脸颊笑道:“你可以的,给你自己生一个吧。” 第599章 等待 本来谈及这个问题,还是应该觉得尴尬的。 但既然两人都有不离不弃的意思,以后要成亲也是毫无疑问的。所以这个念头,让他们的诸多尴尬都渐渐淡了许多。 只是听他提起来生孩子,她还是觉得怪怪的。 就算看在眼里,他是一个娇憨灵动的少女,可她怎么可能真的这么觉得呢? 一个大老爷们,在认真地考虑着自己将来要不要生个孩子? 怎么看怎么怪。 嗯,至于怎么才能有孩子,那就略过不提了吧…… 轩辕夜自己也觉得很是好笑,但他这时是因为正在神游所以胡思乱想,并不是说真的。 毕竟,想要生孩子,首先得有孩子。而如何有孩子,对于两人来说,依然是件很尴尬的事情啊。 不知道这个尴尬的坎,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段清黎虽然嘴上在同他说笑,然而脸上却是一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做吧”的表情。 只不过目前横亘的问题是,还不知道两人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换回来,以及什么时候换回来。 “现在考虑这些,真是太多余啦。”她浅笑道,心底一片柔软。 怎么说呢,抱着现在的他的时候,触碰到他肌肤的时候,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而之前自己没感觉到的处子幽香,在她成为男人之后,现在也清晰地感觉到了,不免觉得神奇。 这段时间她才恍然,原来“温香软玉”,就是这种差不多的感觉吗? 之后,二人又闲谈了很久。 虽然大半是些旁人听了觉得很无趣的事情,但两人就是乐在其中,觉得无限温暖。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轩辕夜忽然闷闷道:“你走吧。” 他知道她今天只是临时起意要来看他而已,而且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女帝监视之内。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暂时退让一下,现在这种时候,就绝对不能在这里多待久了。 她自然而然地露出了惆怅的神情,明白他在考虑什么,是以只犹豫了一瞬,便点了点头。 却又忍不住叮嘱道:“你不舒服的时候就躺着吧,不必为难自己。” 他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不知道武功高了经脉通畅之后,还会不会有这些问题了。 这次分别,比上次要好了点,因为已经有了上次的经验了。而且目前,也没出现什么问题。 段清黎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了,而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脸色不自觉地便沉了下来。 心情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开始不好了。 她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今天是他入住璧谢宫的第二天。也就是说,过几天,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看他了。 今天,真的只是个意外而已。 而她毫不怀疑,可能在她前脚刚到璧谢宫的时候,便有人后脚对女帝汇报了此事。 至于女帝到底是什么态度,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她觉得,偶尔来这么一出,倒是正常的,和他一贯的任性作风很是相符。 只是事不过三,接下来的几天,还是得慢慢煎熬了。 她用了晚膳之后,便回到了书房,记下了白日所想之事,准备一条一条去做。 近来同女帝接触多了,她发觉,其实现在的形势对帝国继承人的要求不在于细节,而在于对大局的掌控和做出正确决断的能力。 偏偏这样的能力,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 所以只要自己愿意的话,她还是可以很闲的,只要多读书,多去找耆宿等人探讨问题就好。 但为了将来的自由,她怎么会这么做呢? 在她看来,昆珝现在,最令人羡慕惊艳的,便在于情报的收集整理能力。现在的低服姿态,只是为了一点点熟悉他们的情报机构和体系。 这里并没有特别明确的情报部门,或者说,真正的核心部门仍然是机密,不为她所知。 但因为女帝嫡系势力都是精锐人马都深谙此道的缘故,不管有什么消息,都能及时准确地传达上去。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建立起自己的威望,拿出该有的气势,以此作为威慑,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因为懒惰而且志不在此的缘故,他之前时常给人一种莫名的低调感。 现在,通过女帝的情报网络,她正在注意她最关注的事情。 那就是灵钧之事。 不知不觉中,距离段清朗他们回去,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回想起来,都说不清楚日子到底是怎么过去的,可时间偏偏就那么如水一般流走了。 期间是有消息传递到昆珝的,只是他们既然没问,女帝便也没告诉他们。 现在她以他的权威亲自追问,便也是毫不费力便得到了消息。 据闻虽然有段时间天气不好耽误了行程,但是之后因为心情急切,一行人日夜兼程,进度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快了不少。 而且为了更加快捷,选择了直接翻越某山脉,而不是绕过去,这样能节省好几天的时间。 所以算下来的话,一个月之内绝对可以抵达灵钧。 但上次的消息已经是近十天之前了,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再过几天就会快马加鞭地传过来了。 对此她有些期待,又很是忐忑,因为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消息。 以及,如果加以利用的话,能怎么用。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有离开这里的机会,如果灵钧的事情不足以给他们一个出行的理由的话,那就只有从其他方面着手了。 现在她还是决定先等等,等到灵钧的消息传回来了再说吧。 只是一种蠢蠢欲动的不安感觉一直都在,记忆深处那个可怕而恐怖的疯子,不知道这次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呢。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是竭力静下心去,慢慢着手处理或准备某些事,比如灵钧最新的消息,比如各国内部的情况。 直到自己亲自动手了,才知道,有些事看起来简单,但是事前的铺垫和准备,实在是够麻烦。 好在女帝的人手虽然对她并不忠心,但还是很听话的。 只是,她下意识地忽略了的人,又出现了。 第600章 会意 因为没怎么在意的缘故,加上这段时间有点忙,所以段清黎根本就忘记了托娅公主的存在。 但这天,距离她去看轩辕夜不过一天而已。她正在无双宫中默默读书整理该用到的情报,忽然便有人通报,托娅公主求见。 她当即皱眉,凝神细想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想不清楚那女人来做什么。 只不过,这都好几天了,估计他俩分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 然而就算有所议论,也都是在私底下,绝对不会让人听见的。 如果是眼皮子浅的,或许会以为这是始乱终弃的迹象,但实际上,当事人才不会管其他人怎么想的呢。 所以,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时机?未免有些可笑了吧。 而且托娅公主求见,说得好听,是奉了女帝之命,前来看望他的。 段清黎心里暗暗嗤笑,如果是他本人的话,这样的说法只要一入耳,估计会立刻炸毛。还好是换了她,对女帝没那么大的深仇和抵触。 本来么,她是应该高傲地拒绝的,但她实在想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一出什么戏,所以就允了。 只是态度依然是之前的冷漠。 直到人家进来了,她才轻轻抬眼望了过去,神态慵懒安闲,好似浑不在意。然而眼底,却有精光流转。 怎么说呢,被自己情敌贴上来的感觉,有种奇妙的很好笑的感觉呢。 她暗自在心里品评了一下她们二人,既没有嫉妒,也没有自卑,有的只是一片漠然。 因为世间的人和人,其实根本就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 对方身为握有实权的公主,自小便是金枝玉叶,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范。而且天生丽质,容貌昳丽如山巅圣洁冰雪。 自己呢,比她小了五岁以上,完全不是同一个年龄段的女子。出身是不能比的,容貌么只能说是各有千秋。至于心机手段,估计是不如对方的。 但就算她处处不如,又怎么样呢? 反正,她何必着意与别人比较呢?她只要一份安稳长久的情,便足矣。 而至于托娅公主,段清黎一直都在想,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权势?抑或野心大到两个都想要? 她心里微微冷笑一声,不管是为了什么,反正所有的算计,都要落空! 他可是愿意将全部的身家性命交给她呢,所以她们是没法比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笑出声,美如妖孽的容颜,因了这有几分邪诡的笑,看起来妖魅至极,像是蛊惑。 狭长的黑眸中眼波流转,飞眉修目柔柔一弯,笑起来如脉脉含情一般。 只不过,这只是见者心中所想罢了。 她笑意未敛,便见托娅公主似怔了一下,神情微有疑惑迷茫,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惊艳。 她装作自然而然地渐渐收了笑意,心里却在想,这女人不会以为她在示好吧? 一想到她这样的行为疑似在勾/引情敌,心里就充满了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 既本能地觉得不对,又无端有几分快意。 最后她决定,相机行事吧。 如果被他知道了,会哀叹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然后掐死她的…… “你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她开口,音色如沾染了一脉寒凉,依旧是一如往昔的冰冷漠然。 偏偏轻缓地娓娓道来之时,话里便有说不出的惑人意味,悦耳似撩人。 托娅微微一笑,看着面前姿势慵懒到妖娆、以手斜撑着下巴眯眼看她的男子,收敛了心神。 她神情疏离礼貌,含笑回道:“托娅听闻殿下近日心情不好,特来看望,以尽臣子之礼。” 段清黎闻言极缓地眨着眼,神情含义莫名,眸色幽冷。 她饶有兴致看了对方一会儿,渐渐扬了扬一侧唇角,露出一个兴味的笑,轻如闲谈漫话般,随意道:“今晚,来侍寝吧。” 她的声音太轻,语气太随意,以致于托娅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之中睁大双眼反问道:“什么?殿下方才说什么?” 心跳莫名加快了许多,满脸不能置信的神色。 段清黎神情倨傲,懒懒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晚上来侍寝呀。” 托娅公主依然在怔愣之中,不明白为何他开口总是能出人意料,随随便便就将人的理智击溃。 但出于本能的,她脸上微红,反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难道真是因为前几天无缘无故受了伤,所以性情大变么? 今日他冷漠之中却带着几分柔和的轻笑,看起来既妖魅,又让人不解。而且居然这么直白地要她侍寝?之前不是很讨厌她的么?到底是为什么? 段清黎心里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是欠扁,可是占用了他的身体之后,似乎不由自主的,有时候行事就会朝他靠拢,为的就是好玩。 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做了,现在她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况且这样调/戏情敌的机会,很是难得啊。 因为强自忍耐笑意,所以她脸上一直带着轻笑,似乎心情渐渐愉悦起来。 如樱瓣一样红艳润泽的唇轻轻开合,笑容甚至柔和到哀悯,她轻缓说道:“难道,你不是来自荐枕席的么?本王理解错了,嗯?” 托娅公主闻言神情立时微微一变,先前那一点隐约的惊喜或者说期待,此时全部无影无踪。 再看面前笑色依旧的男子,她忽然有一种扒下他脸皮、割了他舌头的冲动。 今日她本来为的是打探消息兼显示诚意,谁料尚未开始正式谈话,便来了这么一出。 然而生气归生气,她还是正色辩解道:“殿下在说笑?托娅怎会如此……” 段清黎轻笑着看她,口里闲闲道:“是么?怪我会错意咯。不过呀,眼下这样的情况,我想不误会,也很难呀。” 她本来是想说点别的,但一转念又忍住了。如果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没完没了地逗人家了。 所以没等对方回答,她又轻轻一叹:“我正在奉了陛下的旨意,这段时间闭门思过,不希望有人打扰。” 稍稍一顿之后,她语气又转诚挚,真心道:“你呀,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第601章 我腿短你抱我 对段清黎来说,这次的事情就算这么揭过去了。托娅到底来做什么,她一点都不关心,也不担心。 因为对方完全是力气用错了地方,几乎等于给瞎子抛媚眼呢。 至于人家会不会尴尬,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了。敢来,就得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不过她猜测,这件事多少和女帝有些关系的,毕竟有人总是想让他赶紧娶妻生子。 送走托娅公主之后,她逐渐收敛了脸上的冷笑,却不自觉地想起他来。 距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快两天,不知道他的月事来了没有。 虽然一想起来就有一种荒诞的错乱感,但事实就是如此,谁都奈何不得。 好在她那日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并没有什么遗漏,他若真遇上了,应该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还有说好的药方,她也命人每日煎药了,希望能立竿见影吧。 毕竟,自己回想起月事来时身子寒痛之感,就无比期望再也不要有那个东西了…… 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慢慢踱回去坐下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很有趣看看他的冲动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去了的好。 原因之一是她怕去的时候正赶上他来癸水,多尴尬…… 原因之二,其实这样也算是为他好,如果依然表现得太过亲密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最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太亲密,但也绝对不会疏远。 既能显出“她”的重要,也不至于过亲则狎,反而招来打压。 但就算不亲自去看,她每天晚膳之后,也是要详阅属下呈上来的秘密情报的。 虽然看起来很是机密,但那纸上事无巨细的,都是他的日常活动,就连什么时辰去如厕都清楚得很。 她看的时候,时常忍不住浮起笑意,虽然未曾亲见,所记情景却如历历在目一般。 单从表面看起来,他这几天过得还好,起码每天很能吃,食量之大,有点让人惊讶。 她知道这是因为他一直在暗中习武的缘故,这时候也不由自主开始想着,吃得多了是会长高呢,还是会变胖呢? 其实她知道自己的长相算得清秀甜美,只是没往心里去,直到从别人的眼中看见之后,也是有点自恋地心生喜欢。 随即她又觉得是因为从他的眼睛来看的缘故,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似乎比往日快了一点,日子就这样时快时慢的流逝着。 夜已深,她长久的发呆之后,终于觉出几分困意,才睡下了。 心里盘算着第二天要做的事,以及…… 后天,就能去看他了。 这个期限越近,人反而越加浮躁起来,恨不得一觉睡过去一天,这样时间就过得快了。 忍耐之中,继续着手她在意的几件事,而他住进璧谢宫之后,终于过去了七天。 上次掰着指头过日子的感觉,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一次,感觉还不错。 一想到即将见面,她整个人都畅快得似要随风飘扬起来,一路如风般吹到璧谢宫去就好了。 满满的期待,以及说不出来的欢喜。 每七天,可以陪他一天。 所以么,这天她决定什么事都不做,要专心致志地享受属于两人的时光。 而且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越是有人想要捣乱的时候,他们即便并不刻意,但近乎本能地,越是想要显出忠贞不渝来。 虽然过着安稳的小日子也挺好的,可一致对外的默契和信任,反而更让人珍惜。而这种类似苦中作乐的相见,也更让人怀念。 轩辕夜也是等了好久,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 一想到她可能会突然出现,心里就泛起一阵甜甜的暖意。可一想到万一她很忙,直到日薄西山才能有空,就忍不住有些担心了。 然后,他忽然从憧憬期待之中惊醒。 自己现在这样,和怀春的少女有什么区别! 难道自己真的要由内而外地变成少女了么? 他回想着对他而言那刚刚过去的“劫难”,顿时打了个寒战,心里忍不住哀嚎起来,我可是男人!永远是男人! 他现在也很想知道,两人到底能不能换回去了。如果不能的话…… 那就只好这样咯,甘之如饴。 反正最惨的不是他变成了女人,而应该是他的女人变成男人之后抛弃了他…… 这种事情,在他们身上,应该不会发生的吧? 另外,他虽然看起来真的很娇弱,却和以往的那个少女大不相同了。 而且,就算武功较以往不及的话,这样娇柔的外在,也会容易让人丧失警惕。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踱到宫门口了,依然在翘首相待。 心里再一次深深明白了“望穿秋水”之类的词到底什么意思,一边又埋怨起她太久不来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哪里快活去了…… 定了定神之后,他摇了摇头,暗想,原来女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爱胡思乱想。 这一次,她没让他失望,早膳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然而抵达的时候,依然是天光大亮了。 未及下地,她已经看到了宫门外站着的一个小小人儿,他身着一袭烟霞色的妆缎狐肷大氅,端端立在那里,如一朵挺秀的美人蕉。 两人的心,便不约而同的,微微一动。既已近到眼前,却要比之前等待时还要迫不及待。 及至见面,脸上都不自觉地带了由心而生的笑意,相见的最初一刻却是无言。 她双手轻轻捧了他被冻得冰凉的小脸蛋,看他一脸笑意里浮起的几分委屈和不满,忍不住浅笑问道:“等这么早做什么?吃饭了么,饿不饿?” 他扬着被冷风吹得红里泛白的小脸,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应道:“没吃,等你一起呢。” “我吃过啦……”她声音轻柔如羽,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讨好。 下一瞬间,他竭力将头一偏,耍起小性子来。 段清黎失笑,牵了他的手道:“快进去,我喂你吃。” 轩辕夜挣开她的手,抬起头来,眨着灵澈黑眸,又朝她伸出双臂,语气理所当然道:“路太远了,我腿很短的,等走过去会饿死的,你要抱我……” 她低笑不止:“抱你抱你,你想怎么抱?” 第602章 胸闷气短 最终,段清黎竖抱着撒娇功力和脸皮之后都无人能及的他,走进了璧谢宫那堪称奇怪的宫门。 路上,他自然而然地拿双臂环住了她的脖子,轻轻趴在她的肩头。 不知是调皮还是百无聊赖,抑或是一种调/戏,他朝她的耳朵不断吹着热气。 她被他吹得有些痒痒,心底漾着欢喜之余,又有几分好笑,压低了声音问道:“告诉我,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噗,这言行举止,越来越像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当然,她知道他还是很理智很深藏不露的。 他低低哼了一声,觉得脸上微热,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时候举动会变得越来越少女了。 但是,这身子,本来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啊,就是该天真烂漫地撒撒娇,以做生活中的点缀。 段清黎细想片刻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忽然问道:“我以前,是不是很无趣?” 她想起以前的事,心里微微有几分说不出的懊恼了。 之前,她看起来一直是很早慧沉静的,大多数时候,是没有少女的灵动狡黠的。他现在这种样子,反倒更像一个真正的少女。 他哼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却微微一笑,觉得紧紧搂着自己的人儿甚是可爱。两人脸颊偶尔相互触碰的感觉,亦很是细腻美妙。 走在漫长的回廊之中,两人一直低低谈笑着,心境都渐渐平和了下来,优雅,从容。 她一直在担忧他的月事,这几日没来看他,虽然是出于多方的考虑,但其实也有几分逃避的意思。 她害怕那样的时刻,两人定然都会尴尬万分。 但见面至今观他面色,似乎是刚刚过去? 她轻声问道:“你的……身子,干净了没有?” 轩辕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问那件事。 霎时间心口无缘无故又哽了一口闷气,他傲然回道:“干,净,得,很!老子现在,又是一条好汉!” 她闻言忍不住笑开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口里道:“对,你这样的好汉万中无一。” 渐渐已进到屋中,她将他轻轻放下,简短吩咐了宫人几句,便关了门静等早膳送上来。 她一边同他聊着,一边注意着屋中的一切,呼吸低沉而舒缓,竭力分辨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气味。 必须要确定他这里毫无异样才行,那日见了托娅公主之后,她便有几分担心他的处境。 他的屋中并没有什么熏香,因为其实是男子的缘故,他不是很喜欢这些。 也没太多其他的气味,所有的气息,都能一一找到源头。 她渐渐放下了心,开始专心陪他。 与他细细讲了近几日发生的事之后,早膳终于呈了上来。 她轻一挑眉:“来,我喂你?” 他拿乌黑大眼斜瞟了她一下,硬气道:“不用,我自己来!” 现在看到自己这张脸,他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就如此时,不知道他的小娘子在想什么,一双斜挑凤眼时常似笑非笑望着他,含情脉脉的,怎么看都有几分勾人意味。 虽然心里清楚那是自己的脸,却也受不了那样的眼神,而且内心觉得怪异至极! 有种自己被自己引诱了的错觉…… 然而实际上,段清黎时而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知道是因为她在一旁看着的缘故,还是如何,今早他的食量看起来小了那么一点。 看他吃完,她在心里默默评价道,吃相似乎很有长进,看起来乖巧地如猫儿进食一般。只是不知道她没看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餐具收拾出去,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二人便有了极为私密的空间和时间。 吃饱之后他显得格外慵懒,然而那种慵懒在少女清丽无双的脸上显露出来的时候,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楚楚风致。 他拿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靠在椅背上,一脸不知从哪里来的倨傲的神色。 段清黎例行询问道:“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那种药你喝了么,有没有效?” 一听她又提起那档子事,他抿了抿嘴,然后才回道:“有效,小肚子变暖和了不少。但是我最近……” 他秀眉微蹙,告诉她:“似乎有点胸闷,呼吸不畅。” 她立刻眨眨眼,并没有怀疑真假,抓了他的手切脉,一边追问道:“胸闷气短么?更具体的症状是什么?是一直这样吗?” 难道是心肺有问题?或者说,空气中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他睁着略显空茫的清亮双眸,回想道:“嗯,不是很经常,就是吃饱了以后很明显,都不想动。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好点……” 她闻言,顿时陷入了沉思,并没有立即答话。 等了片刻,见她神色渐渐有异,他有几分忐忑地问:“我……还有救吗?” 段清黎满心说不出来的感觉,既好气又好笑,将眼一眯,沉声道:“你,没救了!真是笨得没救!” “肚兜小了,你不知道么?!” 他连连眨眼,看起来无辜无害,接着脸上浮起了尴尬中带着讨好的笑。 她冲他轻轻哼了一声,斜着眼看他,心道,继续装! 以为这样的表情,我就看不出来是在掩饰心虚了么? 再者,他怎么可能真的蠢到那个地步! 想起这一点,她又收敛了神色,疑惑道:“到底为什么,之前还挺合适的呀。难道是你最近吃太多了,所以长得快?” 不至于吧?这才几天? 就七八天而已,胸前能多长二两肉? 他颇为羞赧地抛了半个媚眼,半垂下头,承认道:“刚刚骗你的啦,什么事都没有。肚兜,也没有小……” 然而他心里却在想,可能摸着摸着就大了,就跟和面一样…… 毕竟那种面团一样柔软的东西,在他们男人眼里,还是有点神奇到不能理解的。 被她知道了,自己一定会被打死的吧? 可要是真说起来,他已经颇为君子了。 像他这种快要成年了还没开过荤的男人,实在比秃子脑袋上的头发还要稀少。 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了,只听她悠悠道:“前几天,那什么公主,要来自荐枕席。” 他刚刚变色,她就颇为惋惜地叹道:“唉,可惜被我拒绝了……” 第603章 出人意料 尽管结果并不出乎意料,可轩辕夜还是觉得,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有点惊悚。 如果她持身不正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的清白葬送了! 真是让人担忧! 见他忽然之间眼神变得杀气腾腾,表情凶巴巴的,她心情反倒愉悦起来,笑问:“干嘛?我可是守身如玉的哟。” 哼,不是想逗我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至于他有没有摸过他现在的身子,那就随便了。手长在他身上,她也管不着,也不去想。 但其实,也是缓解思念的一种极好的办法。 之前的那些类似于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都还在的,然而回忆既长,又短。 真要把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回忆一遍的话,太浪费时间了。大多数时候,是会有画面自己跳出来。 而这样的画面,或温馨,或伤情,都是印象最深的。 她最喜欢的是那只和田玉雕成的小玉龟,精致可爱,满身灵气,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现在在他那放着,因为她觉得他深宫寂寞…… 两个人这般打闹,嬉笑,谈天之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短暂,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到了近午时分。 两人本来不是很饿的,但在一起的话,还是有食欲的,因此还是准备共用午餐的。 然而刚刚准备开动的时候,颜羽忽然不知从何处过来了,面容沉静之中又有严肃,看起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两人略略相视一眼,皆是心有所料,疑惑地看着他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段清黎更道:“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他们都知道,摸约是有什么消息了,而且还很重要的样子。 也是太过熟悉了,颜羽并没有多余的表示,也无废话,开门见山道:“灵钧那边有消息了,刚到不久。” 闻言二人顿时都来了兴趣,眼中全是期待,又有掩饰不住的忐忑。 能让他得知之后急急赶来的消息,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再一联想前段时间关于蓝宇之的猜测,他们几乎忍不住要催促了。 颜羽兀自在他们旁边坐下,正色道:“是女帝的属下快马加鞭传回来的消息,这么远的路只用了十天不到,人马损失惨重,可见是有多么火急。” “段兄他们已经到了灵钧,局势确实不怎么好,只是和之前所想的还不一样。灵钧现在最严重的问题是,似乎从两个月以前,便有数百起少女失踪的事件。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多集中在某个区域发生,两个月来,地点换了好几次,遭殃的民众也有近千人了。似乎有一群神秘人在做这件事,不仅是俘虏少女,若稍有反抗,便杀其全家。” 两人闻言,都是紧紧皱起了眉。尽管他描述的语言很是苍白,仔细想的话,却仍然能感觉到那种血腥残酷之感。 而且,居然这么久以前就开始了吗? 女帝让皇室派人去昆珝,果然是给某些人以可乘之机啊。 轩辕夜皱眉问道:“这么凶残的人,除了蓝宇之,还能有谁?” 他注意到颜羽讲述之时并没有提及凶手身份,然而凶手到底是谁,他们早就下意识地觉得是某人了。 颜羽神色凝重,叹道:“虽然我们认为是他,但灵钧并没有肯定的消息传出来。可任谁都觉得,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这次,目标主要是少女,不知道又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段清黎紧皱着眉,一时间并没有立即开口说什么,她在急速地思索着某些事情。 首先是消息的来源,源于女帝的人,应该是错不了。至于颜羽,女帝对他向来比较器重,即便没直说,也能看出这一点的。 然后便是灵钧形势的严重程度,她直觉认为,除了这件事之外,那个疯子应该还有别的目的,这件事说不定都是掩人耳目的。 至于为何非要是少女,理由很是让人浮想联翩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甚是恶心厌恶,以及一种发自灵魂的痛恨。 那样的人,简直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几人寂静了片刻,她沉思之余,开口问道:“除此之外,灵钧还有别的消息吗?我总觉得事情不这么简单。” 颜羽点头道:“有,据说某些地方出现了小规模的瘟疫,尚不知道是出于自然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也不知道会不会扩大……” 轩辕夜忙问道:“灵钧现在是什么季节了?” 在终年一片冰雪的昆珝待久了,连其他地方的季节都分辨不清了。 颜羽眼中似有隐忧,叹道:“这时候,大约快要初夏了……” 三人神色都渐渐凝重了起来,因为都觉察到最危险的还不是无辜残害少女,而是这可能会汹涌泛滥的瘟疫。 要知道,除了洪涝、旱灾之外,上位者最为忧惧的事,便是瘟疫! 一场瘟疫,有时候杀伤力之巨大,甚至甚于洪水猛兽。 段清黎只稍稍作想,便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因为仿佛已看见了那样一副饿殍遍地、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 目前最不明白的事情,便是如果真是蓝宇之所为的话,他的动机何在?他究竟为何举止大异于常人? 轩辕夜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也在思索着某些事情。 不过每个人所想的事情,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他在想,蓝宇之现在应该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了,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的话,简直是在期盼昆珝注意到他一样。 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女帝之前暗示过,他可能是有称雄称霸野心的,只是方式有点诡异了而已。 可轩辕夜觉得,即便不能成为北境之主,他那人也已经够恶心够诡异的了。手下多如蝼蚁就不说了,歪门邪道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归服于那个疯子,但他一点都不稀罕。 但段清黎更关心的,还是瘟疫的事,可能是因为本来是学医的缘故。 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之后,她道:“在这里急也没用,远水解不了近渴。要相信灵钧自己的能力。 第604章 能否离开这里 可即便话如此说,即便实际上也十分担忧灵钧的情况会不会恶化,可她心底某处,却隐隐的兴奋了起来。 这,就是她等待了许久才得回来的消息啊。 在她看来,这不仅仅是个消息,更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只不过,能成功利用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而已,但总好过世界永远是一潭死水。 颜羽沉吟良久之后,回应道:“段氏暂时是没什么事的,起码半个月之内我们不需要操心什么。” 他也知道,就算偶尔爆发了什么问题,但也不能质疑灵钧统治者的能力。 只不过,这是事情能控制到现在这个状况的前提下。 最可怕的瘟疫,偏偏又赶上了夏初这样一个瘟疫极容易爆发的季节。 万一疫情真的扩大,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随之而来的,就会是几乎立竿见影的民心动摇。 谣言、恐慌都将随之而来,到时候会有人囤积药材,有人传播假方子敛财,有人传播谣言,有人慌张背井离乡…… 如果处理得不好的话,便是乱象丛生。 最坏的结果会如何,真是让人不忍想象。 轩辕夜抬头,开口道:“你们说,如果这时候和女帝说要去请缨去灵钧,她会答应吗?” 其实,段清黎也想问这个问题,只是她既不知道答案,也没有把握。 这种事,还应该问对女帝了解稍多的颜羽,虽然他的回答也不一定正确。 见他们都看着自己,颜羽沉思了片刻之后,仔细回答道:“我觉得陛下,暂时是不会答应的。” 尽管得了一个有些打击人的回答,他们表情却并无什么变化,因为早已在意料之内。 “因为,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我们都不知道。关于最坏的情况,也都只是猜测而已。万一形式不会变坏呢?女帝必然是这么想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第一点就是,未必非要你们出场。” “她有那么多手下都可以派遣,为什么非要拿继承之人冒险呢?而且,事情不一定会严重到需要昆珝出手的地步,除非……” 他的眸子暗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能意会得到。 除非,蓝宇之那个疯子,不满足于现状。按照他一贯的作风,是喜欢用很长时间编织一个噬人的大网的。 这一次,只可能会更加疯狂。 或者,就算这一次不成功,只要他活着,就会有下一次。 他的分析还没有结束,接着又道:“再者,其实我们的很多想法,陛下应该都是心知肚明的。你无意于权势,一直想着离开,自然会寻找机会。这个如此大的破绽,她怎么可能没看见呢?” 两人都觉得他说得很在理,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于是都下意识地轻轻点着头,然而神情中并没有很挫败的表情。 试想,如果换位思考的话,自己处在女帝的位子上,所思所想绝对都是一样的。 既然知道他们有逃走的念头,还会冒险一试吗? “不,未必呢。她行事,其实也总是很出人意料的。”轩辕夜略略想了一下,突然开口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可能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罢了。 就算只是错觉,他们现在也需要这种鼓励。 段清黎也立刻道:“不管能不能行,这次的机会难得,不能放过。我们该好好想想,如果提出来的话,该怎么利用,才更有可能让她答应呢?” 颜羽是接触过详细的情报的人,想了想之后便道:“这件事,虽然看起来十万火急,但还是急不来。按照惯例,这一次到灵钧,沿路其实已经建起了一条情报线路。往后有了消息,便沿着这条线路来传递。” “据我估计,离下一次消息不会很久了。而且看形势,如果形势紧急的话,到时候会有很多消息纷至沓来。” 对于这一点,他们都是能理解的,可这时候,却不知道该希望灵钧形势好转呢,还是希望它变得糟糕呢? 就算不能亲眼看见,可却心知肚明,一旦形势变坏的话,就会有万千百姓流离失所,民生凋敝,苦不堪言。 但随即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灵钧形势如何,并不是他们在这里空想能决定的,而是会客观存在的事实。 如果要怪的话,还是怪罪魁祸首吧。 轩辕夜突然转了换黑多白少的灵秀双眼,问道:“你们说,他这么做,是不是就想把事情闹大,然后……” “为了引出我?” 这是一种奇怪的直觉,似乎很有道理,但仔细推敲的话,又似乎毫无逻辑,真是矛盾异常。 他神情淡然,声音平稳地分析道:“为什么不是别的地方,而偏偏是灵钧呢?可能只是因为我们和它关系好罢了。” “另一方面,我的身份,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向来对我们恨之入骨,而一旦有这样的身份之后,他想要除掉我们,就要花费之前上百倍的努力了。” “只要我选择龟缩在昆珝,他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奈我何。” 颜羽只是听着,而后沉思,并不答话。 段清黎却是更加关心这件事,已是问道:“他为何敢如此做赌?正如你说的,只要你装作不知道,不出现就好了,他为何要花这么大力气?” 轩辕夜耸耸肩道:“谁知道呢,这只是我胡乱猜测而已,至于到底对不对,还得去问那个疯子才是。” 颜羽则是神情平静,然而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我觉得,这个可能,有一半以上。别忘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这次不成功的话,难道不会有下次吗?人命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甚至于,如果毁灭灵钧不能满足他的话,他的魔爪,会不会伸向更广阔的地方?他的手段,会不会更加凶残?” 他们俩被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的都几乎有些愣神了。 因为想的越多,就越加难以安心了。 在事情没尘埃落定的时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啊。 “但不管他要做什么,我们是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的!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轩辕夜开口,语气认真到近乎宣誓。 第605章 虚实 “没错,现在想得再多也不一定正确,还是不要胡思乱想这么许多的好。”段清黎不过稍稍沉吟片刻,便已做出了决定。 她想尝试着向女帝提出来这个想法,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我该如何和女帝开口说这件事呢?”她思索之后仍然无果,便询问道。 三人皆是一副沉思神色,因为都不知晓女帝那样的性子,会做出什么反应。 按照常理来说,是应该第一时间就拒绝了才对吧?那怎么才能成功呢? 仔细思考之后,轩辕夜脸上仍有犹疑之色,开口道:“她未必会一口回绝呢。我总觉得,在她那样的人面前,还是直来直去的好。” “不要试图耍什么花招,简单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意图,有时候甚至会有迷惑敌人的作用。”他徐徐道,但其实自己心里却不能肯定,就会如自己所言。 颜羽轻轻点头道:“这话有理,而且某些人思维独特,与常人相反。举个例子吧,韩信能受得胯下之辱,在目光短浅的小混混看来,那是怂,是软弱,可是……” “在吕后等人眼里,此举却变成了巨大的威胁。他们觉得,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定然是有更大的野心和阴谋。” 段清黎听着,也是暗暗点头,似乎有所触动。 她有时候觉得,其实人和人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思维方式,是想法的不同决定了人的不同。 而那些兴趣相投的人,也大多是因为最起码在某件事上,能“英雄所见略同”。 “就是不知道女帝到底会怎么想。”她轻轻叹了一声,完全明白他们的意思。 他们现在的举动,就和郭子仪大肆置买田产一样,为的全是迷惑上位者的视线。 试想,女帝一直认为他们想要找尽机会离开昆珝的,可机会降临的时候,他们却毫无反应,这不是有更大的阴谋和野心又是什么? 该露出破绽的时候,就不要犹豫了。 兵法有云,虚实相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就看对方如何想了。 然而有时候,想得太多,未必是好事,所以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我倒是觉得,如果告诉她这件事的话,她不仅不会提高警惕,反而会觉得正常,毕竟她一向很是自信的。”轩辕夜鼓励道。 段清黎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 颜羽面色已恢复了一派淡然沉静,对她道:“不必急于一时,消息毕竟才传出来,你晚些时候去问陛下也不迟。” 现在么,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于是段清黎又在璧谢宫待了好几个时辰,才离开。毕竟机会难得,能逮着一次就是一次吧。 因为尚不知女帝能不能答应放他们走呢,所以还是珍惜难得的相聚机会吧。 下午她便直接去见女帝了,毕竟以她现在的权势,就算是及时知道了某些情报,也不足为奇。 而且昆珝最好的地方便在于,没有太多作怪的老家伙存在,诸如太傅之类的,都没有。“他”可是由女帝亲自教导的。 刚一见面没多久,还没等她先开口表露自己的意图,已听得女帝道:“你听到消息了?” 段清黎看她意态安闲从容,丝毫不满的情绪也无,可她却还是略微掩饰了一下:“什么消息?” “自灵钧传回来的消息,你收到了吧?” 段清黎本在疑惑她为何如此笃定自己知道,但下一瞬间之后,便差不多明白了,因为这里是她的地盘。 就是不知他们今天的谈话,她知不知道。 不过他们都是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其间虽然透露出了很多至关重要的信息,却未必会被泄露。 算了,就当对方不知道好了。免得自己想太多。 于是她这回,终于坦荡荡承认道:“是,这个消息,我刚刚知道了。” 她语气间有几分肃然,连神色都变得严肃正经起来。 女帝只是轻轻一笑,并不说破,也暂时没管他的想法,自顾自道:“这只是最初的消息,不多久便会有新的消息传过来。” 段清黎则是在犹豫,要不要把他们的意图说出来呢? 她没想好,所以只有问道:“依陛下估计,局势是会好转呢,还是会恶化?” 女帝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其实她在回味这声毫无阻碍的“陛下”,听着并不是很舒服。 片刻之后,她才回道:“朕远在千里之外,如何得知灵钧的形势会如何?不过,既然有人手在那边,便不会闲着。” 段清黎神情里倒没有露出很多关切担忧,语气寻常如探讨问题:“陛下可知灵钧初显乱象,罪魁祸首是谁?是不是蓝宇之?” 她轻描淡写这么问,实则是在怀疑,颜羽得知的消息中,是不是有什么保留的部分? 女帝极轻地笑了一声,神态间仍然很是安适,并不因为听到哪个名字而有所触动。她道:“多半是他,但不管是谁,对朕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说罢,她悠悠斜瞟了段清黎一眼,似在期待着什么。 段清黎这时虽然神色平静,但心却跳得沉重至极。 她敛眸再抬头之后,已经做出了决定,语气懒洋洋的开口道:“我想去灵钧看看。那个家伙,我们很熟的。” 女帝唇角扬起极淡的笑,闻言之后,既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说其他的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段清黎并不心虚,反正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她只继续解释道:“毕竟,我与他有生死之仇,早就想亲手了结他了!” 说实话,“他”的请求,早就在女帝意料之中。 如果这次消息传来,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她反而会觉得奇怪。 很好,就喜欢这样的坦诚大方。 女帝声音曼妙空灵,淡淡问道:“朕知晓你做梦都想离开这里,这次真是个绝好的机会。朕如何知道,你想去灵钧,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段清黎一脸不以为意,甚至连辩驳都无,就这么大剌剌的承认道:“对啊,我还是没能习惯这样的生活。况且这里……” “太冷了。” 并不是不可忍受的冷,只是长久居于如此寒冷的地方,对女子身体很不好的。 第606章 你会回来的 安静到轻缓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书房之中,两人静静地对视着,神态皆是镇定如常,根本不肯泄露丝毫的想法。 然而女帝的神情甚至可以称得上和蔼可亲,她眼角眉梢都含着温婉的笑意。 只不过这种笑,落在段清黎眼里,便觉得这是一种胸有成竹的暗示,于是忍不住心里微微一紧。 双方的实力实在是不对等啊。 女帝并没有让她等很久,便含着轻笑开口道:“你猜,朕会做出何种决定?” 段清黎诚实的摇了摇头,她的确不知。 女帝眼中微有几分锐利的光芒,看向她,悠悠道:“你倒不妨先说说,你去灵钧,究竟所为何事?” 段清黎心道,就是为了离开昆珝啊,还能做什么。 可她嘴上却答道:“我的仇人正在祸害众生,我自然要早日手刃亲仇。” 女帝问:“你怎知道朕的人马奈何他不得?” “自己的仇人还是自己解决得好,否则会抱憾终生的。不然,伍子胥为何要鞭尸?不还是恨不过吗?” 此时她的语气里,又带了几分他惯有的玩世不恭的轻挑。 女帝微微一笑,其实并不在意他究竟所为何事。 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她也思索甚多,几次内省之后,也发觉自己对他的独特之处。 怎么说呢,虽然他出生之后,他们便未曾见过面的。然而当再次相见之后,不知不觉中,她便生出了一种慈爱之感。 就算脾气臭了点,可到底是年轻得正在发光的少年,俊逸卓然的模样,实在让人心中暗生自豪。 唯一可惜的是,这样复杂的出生。 如果不是身在古老皇族的话,或许可享天伦之乐呢。 但现在,还是责任为大。 想到这里,她不禁神情黯了黯,而后叹息一般开口道:“罢了,朕可以同你做笔交易。” 段清黎心念一动,觉得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好像还有戏的样子?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女帝,只听后者徐徐说道:“朕知晓你来此数月,如鸟困笼中。就当朕准了个假,你大可出去游荡几个月。” 此番言论,倒真是出乎段清黎意料,让她有几分难以想象,深恐其中有诈。 她微微蹙眉问道:“交易?” 到底是何种交易法子? 女帝笑意不散,轻而徐缓,解释道:“你之所以有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因为太年轻了,多得是时间。至于拿什么交易,聪明如你,该能想到。” 段清黎轻眯了眯眼,黑眸闪动了一下,已道:“拿一世永囚,换数月自由?” 女帝轻笑道:“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应该是,以后要收了心,好好做事。” 段清黎神情又沉静下去,并没有丝毫波动了。 女帝看似在让步,然而却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只是此番退步,依然是出人意料,让人不得不感慨,某些人谋思之远,确实远非常人可比。 对付他那种性子,还真是堵不如疏。逼得太紧了,反而会激起更强烈的逆反。 可她在考虑,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不知道此番随性的到底会有多少高手。到时候他们就算是想离开的话,估计也难上加难。 但是相较于始终待在昆珝,其实已经好得多了。因为在女帝的地盘上,人手只会更多。 这笔交易,她答应了。 暗中舒一口气的同时,她却问道:“我若是不回来了呢?你怎敢如此笃定?” 女帝缓缓眨着眼,神情一派安宁,答道:“朕,能让你来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你,会回来的。” 闻言,段清黎放肆地挑眉一笑:“放虎归山,后患无穷。陛下要不要再仔细考虑一下?” 实际上,她很怕女帝听了这话瞬间改变主意,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语气如他一般脱口说了这话。 女帝笑容恬淡之中,又有自信,她语气平缓道:“不必了,朕既已作出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 这话落在段清黎耳里,便是一阵暗暗心惊。 女帝说这话便意味着,自得知他们收到消息之后,她可能便已经猜测到了他们会做出何种决定,所以现在才表现得如此胸有成竹。 段清黎含了若有似无的浅笑静静看着女帝,虽然心中没有多少底气,但她现在的表情,看起来高深莫测,很有城府的样子。 她心里暗道,有时候太过自信未必是好事,且看以后到底会如何吧! 虽然向往安宁,但他们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稍稍得一点回旋余地,便要竭力挣出一方自由! 女帝并不多加理会她妖诡莫名的笑,不多时便又徐徐开口,嘱咐道:“朕答应让你去灵钧,仅此而已,尚有诸多细微之处需要商议。你必须听朕的。” 言称“必须”,语气却淡,并没有多少强迫意味,然而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感觉。 段清黎锋利如刀的眉轻轻一挑,闲闲问道:“陛下想要如何安排?” 她面上虽然安闲,实际却已暗暗警惕起来。女帝为何如此强调“你”? 难道是打算扣押他们其中一人在这里吗?不然的话,又是哪来的底气说“你会回来的”? 可如果两人分离的话,此行又有什么意义? 女帝轻轻道:“眼下虽传来了消息,局势却仍然不明朗。总之想要近日启程,是不可能的事。必须再等一段时日。” 段清黎面上古井无波,轻轻点了点头。她在等着对方提起两人的事情来。 可女帝却始终不提,只言简意赅道:“为以防万一,朕会派些人保护你,从始到终。” 这一点也在段清黎预料之中,几乎不必多提。 她静默片刻,终于忍不住道:“我要同她一起去。” 女帝神情里有一丝轻微的惊讶,反问道:“不然呢?你在废话什么?” 这回轮到段清黎讶异了,她居然并不打算这时候拆散两人么? 这人心思,真是莫测。 但就算如此,她也不会完全放下戒心。 因为昆珝有昆珝的危险,而离开之后又会有新的危险。 如果想法稍稍阴暗一点,路上万一遭遇什么事情,发生些误伤误杀之类的话…… 不管他愿不愿意,她都要保护好他。 第607章 剧毒黑雪莲 同女帝谈妥了之后,暂时却依然不能离开昆珝,只不过是心里有了些安慰而已。 并且临行的时候,女帝特意提起,启程之前,之前的规矩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所以段清黎本想去看轩辕夜的,仔细一想之后,又百无聊赖地忍了。 她怕表现得太过的话,会引起女帝的不满,加剧处境之危。 但今日所谈的消息,自然是得告诉他们的。 回到住处之后,她就把今日商谈的结果告诉了颜羽,彼此再谈起来时都是有一点惊讶的。 而后,她虽然不方便去见轩辕夜,颜羽却是自由的,便由他前往璧谢宫,也算是顺便看看情况。 尽管很想念他,但她却深深懂得,忍耐,乃是每个人必须学会的。 接下来的几日,她如往常一般作息,只是对昆珝的人物兴趣越发淡漠了。 因为在她看来,这次如果能得到离开的机会的话,谁还会再回来呢?不回来的话,认识这些人又有什么作用呢? 所以她主要精力依然是在准备一些私事。 期间她去看过轩辕陵一次,但并没有同他说什么。或许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她现在对这人的态度,已经轻鄙到漠然了。 一个已经落到自己手上了的人,还要同他多计较什么呢? 只是这次回灵钧的话,轩辕陵是必须要带上的,不知道会不会派上什么用场。 她去看他,只是要确定他一段时间内还能好好活着,活到真正了结他的时日。 除此之外,她一直在追究毒老的下落,也一直想弄明白云叟到此所为何事。 最奇怪的事情就在于,这两个人就好似蒸发了一样,一丝踪迹也无了。 只不过,他们越是瞒着她,便越是说明了背后的秘密很深重,重要到不能见人的地步。 她暗想,在离开之前,一定要解决掉这个问题。否则,心里便会一直梗着点什么,憋得难受。 好不容易过了七天,二人终于能见面了,依然如上次那般,心情皆是急切。 小别重逢,免不了亲热一番。 只是这一次,距离两人换身之日已过去半个多月,就算先前不习惯,但现在也都渐渐习惯了。即便心里偶有不适,也都埋在心里并不表露分毫。 甫一见面,便都忍不住笑意盈盈,暂时忘却了其他的一切杂事,眼前心中,便只有彼此了。 这种感觉很是微妙,却如醇酒,如清茶,芳香甘冽,足以回味。 段清黎含着浅浅笑意,抱住他也不觉得如何腻歪,一边捏了捏他的脸颊,一边在他耳畔低语道:“轩美人儿,想我没有?”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轻挑,然而不知什么缘故,她现在也脸皮极厚了,所以不觉得羞耻,反而有种好玩的感觉。 突然之间听到她这么唤自己,轩辕夜只感觉全身的汗毛轻轻一炸,第一瞬间只有不悦之感。 因为,从来只有他调/戏他娘子好么,现在这是反过来了? 然而不过须臾而已,他便扬唇一笑:“想呀,日思夜想呢。” 而后他轻轻眯着黑亮的眼,沉声问道:“你这几天在干什么,是不是被哪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段清黎只觉好笑,并不多说什么,揉了揉他娇花般的脸儿,推门进了屋去。 有什么气味浅淡地浮现上来,并不很明显,她这时也没在意。 她边走边笑道:“原来有女人为自己吃醋的感觉,真是极好的呀。” 他立时意会,不满道:“你说谁是女人?” 她迈进门中,带他坐下,其间已呼吸了几口屋里的空气。 转头看了看,再如上次一般,查看了一下他屋中的情况,嘴里一边同他玩笑。 然而渐渐地,她神情却严肃了许多。 一种并不熟悉却很危险的味道。 她黑眸一紧,一动不动,静静地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那是一脉寒凉的幽香,轻婉,微渺,若有似无。 仔细品味的话,好似感觉到含香的冰雪。 轩辕夜见她脸色微沉,忙问:“怎么了?有什么异样吗?” 段清黎眉间微蹙,转头问他:“你屋里有种气味,你没闻见?” 他摇了摇头,尽管不知内情,但神色亦凝重起来,开始回想近几日起居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 她轻嗅之中,寻找了很久,终于找到那气味的源头。 床榻之上,锦被之中。 这时他低声道:“前日我出去沐浴了一次,不知道屋子有没有人动过……到底怎么了?” 段清黎在他说话时,早已一手扣上了他的脉门,为其把脉。她脸色一如之前,有些微的严肃,但并不是很难看。 看过脉象之后,她终于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闻不见,不过那气味本来就很轻微。细闻就会发觉你身上也有……” 怪不得她没进门之前,已经似闻见了什么。 话未说完,她神情忽然一凛,黑澈的眼中已起了明显的杀意。 轩辕夜看得一怔,已见她唇角扯了一抹冷笑,语气森然,低低道:“这气味我虽没闻过,但普天之下与之相符的,只有黑雪莲这一种东西!” 她压抑着翻腾的怒气继续解释:“雪莲乃至滋补解毒之圣药,但那是白色的!黑雪莲,生于雪山极阴之处,阴气极盛,花叶根茎都有剧毒!” 闻言轩辕夜也是眉间一紧,口里却仍辩道:“我中毒了么?可现在什么异常都没有。” 段清黎恨恨叹了口气,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发泄一般磨着牙道:“我想知道是谁!” 而后,似乎意识到自己神情有些凶残,她稍稍收敛了冷厉之色,抚慰他道:“别担心,你中毒很轻,毕竟时间不长。但症状……” “黑雪莲之毒虽是剧毒,但并不是见血封喉那类,而是中毒久了会日渐虚弱,直至心跳都成为负担。此后,中毒而死的人,全身的骨髓,才是真正的毒药!”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有几分忧虑,真是意想不到,居然会有人拿这种东西来对付她! 可见之前危险没有显露,但不代表没有。 他真是筹谋甚远…… 她眼中精芒一闪即黯,已想到,他其实并没有完全得到她的记忆,不然一定能及时发现。 第608章 决绝 气氛因为段清黎突然间的发现而冷了下来,然而两人除了隐隐有些恼怒之外,并没有显露太多别的情绪。 轩辕夜心里其实不是很害怕的,他莫名对她信任至极。只是心底有几分自责,这样的异常,他居然没发现? 而她解释清楚之后,便没有再开口,而是在思索着,谁会是幕后主使! 呵,现在昆珝的人,就那么些个。有动机有权力做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 是女帝,还是托娅公主? 她有一种很想杀人的冲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他身体里,深受其暴戾本性的影响。 眯眼考虑了片刻之后,她也并未想出所以然来,便放弃了追究幕后之人,这一点不必急于一时,尚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她道:“凶手虽然是下了毒,但还算谨慎。你的被子里,应该有特制过的黑雪莲的花粉。你没发现也不奇怪,因为它的气味本来就极淡。” 如果不是因为她熟知各种毒物,就算有敏锐的嗅觉,也未必能联想得到。 轩辕夜轻轻点头,并不担心自己,反正如何解毒之类的处理,她会做的。 他只沉静问道:“不管到底是谁想致你死地,这种还算温和无害的法子,也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但我觉得,不管主使是谁,这毒物最大的可能,是出自毒老之手……” 她颔首,唇角有冷笑,冷声道:“我也这么觉得,只是他隐藏太深,我打探这么多日,终于有了消息。” 她下意识地将手一握,凛然的杀意毫不掩饰。 然而她心底有些后悔,自己应该早点过来的,或许就能早日发现其中异常。虽然说他现在看着中毒很轻,但不知道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别的危险之物…… 当下她便不在此处多待,直接带他一起回无双宫去了。 一路上面沉如水,眼神锐利,还没到就已经吩咐漆白在殿里候着。 轩辕夜一如她之前那般,在人前沉默着一言不发。 但他还得注意的是,不能显露一丝一毫会武功的迹象。 他暗想,自己什么都没发觉,或许和每日大半时间都在习武实在太累有关。 不过勤奋加过人天资,短短半月之内,他已武功精进。 毕竟原来就是高手,某些招式烂熟于心;后来颜羽又悄悄找了基本合适的功法,修炼起来便更是事半功倍。 虽然某些东西很熟练,但弱点在于,修习的时间太短,根基不稳。 段清黎今日决意将那个老毒物找出来,然后诛杀之! 因为心中满是恼怒,所以语气也不似平时仅仅是淡漠,此时更多了杀气。 她沉声问道:“与云叟其名的毒老,到底在哪里?别再想掩饰什么,若不是嫌麻烦,本王直接去问女帝了!” 面对“他”的冰冷怒意,漆白暗叹一声,以为他是知道了上次毒老配制使人失忆药物的事,所以也没提。 他一如既往不卑不亢回道:“昨日陛下有命,殿下若再问起他,便告知您。” 段清黎扬起一个嘲讽的冷笑,低低冷哼一声,不屑道:“真是光明磊落啊,权势大到做什么事都不算卑鄙,也是让人称羡。” 漆白并不理会她话里的讥讽,继续平静道:“陛下说您与他有旧仇,理当亲手处置掉。您现在就想知道他的所在吗?” 现在时辰尚早,距午时还有不少时候,所以段清黎只稍作考虑,便咬牙切齿答应了。 只是,即便知道今日是毒老的死期,心里却仍然畅快不起来。 女帝就算没有步步紧逼,却仍然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只因为,她总是给人一种未卜先知的感觉。 但现在,他们还没想清楚,黑雪莲一事,到底是谁在幕后主使的。是女帝,还是托娅公主? 二者都有可能,甚至到了让人难以决断的地步。 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眼下又杀不了她们,还是解决能解决的这个吧! 一个多时辰之后,在漆白的带路之下,不知道究竟如何七转八转的,来到了一个极其幽僻的所在。 即便是一路上注意着路线,段清黎他们仍然感觉记住路线有些费力,要穿过重重宫墙,转向更是多达几十次。 所以就算是现在身份尊崇,她仍然多留了个心眼,注意着周围是否会有什么异动。 而带来的人手,既有漆白的手下,也有自己近日差遣较多的一拨人。 但防备总归只是防备而已,她还是不信女帝会有除掉她的心思。 这次是得到了毒老的下落没错,过程却要比她预想之中的要轻松许多。甚至于,就算是杀人,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来到囚禁毒老的地方之后,她眼中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怒意,而见到那个短小精悍的精怪般的老者之后,神色更冷锐了许多。 尽管有人随行,她心里还是警惕不已。 毕竟毒老以毒成名,已有几十年之久,如果他有心设计的话,即便是隔得再远,下毒也如探囊取物一般。 是以,她只远远地站着,并不靠近,冷冷开口道:“你我有旧仇,今日我欲报仇,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已被关了这么久,毒老越发清癯干瘪,然而一双小眼仍然鬼精精的,直直望过来。 他嘿嘿怪笑一声,开口道:“咦,你小鬼还活着呐?无妨无妨,老朽等你。” 他言谈间倒是丝毫恐惧都没有,是因为自被关起之后,便心有此料,加之已是一大把年纪了,好歹有几分通透。 段清黎本来是想问一些事情的,但一是不敢近到跟前去,二是毒老古灵精怪未必会认真回答,反倒拖延时间,倒不如什么都不问。 就算是问,也只是确定一下自己的推测正确与否而已。 所以,她没有丝毫犹豫,便下了命令,霎时便有无数武器寒光闪烁,直奔毒老而去。 带了这么多人,将其斩杀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然而他们却没什么感觉,只因为毒老刚刚说的那句话,似乎能透露出很多东西。 什么叫“你还活着”? 难道本来,在他预想之中,应该发生什么事? 那么,那危险,到底是消弭了,还是未曾到来? 第609章 回灵钧去 即便不是自己动手,可该死的人到底还是死了。就算心有疑问,但好歹是解决了一件事,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其实轩辕夜自己对毒老,倒是没有恨到不得不杀的地步,如果只提之前那些事的话。他清楚,之前的事,实在是种种巧合才会那般。 但来到昆珝之后,就不一样了。 从那最后一句话中,他敏锐地想到了什么可能,只是不能确定而已。但女帝的某些做法,也在印证他的想法。 首先毒老一定是对她有什么用的,不然的话待遇不好这般特殊,也不至于好久都找不到人影。然后,可能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结果和毒老预想的不一样而已。 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继续纠结这个猜测,毕竟形势的变化实在太快了,而再过了不久,他们就要启程去灵钧去了。 如果有时间和精力的话,倒不如仔细考虑一下这次行程中的诸多事宜。 段清黎自然也在暗中思考这件事,同样也没能得出确切的答案,因为一切线索都隐隐约约的,全看人如何推测了。 可仔细思考的话,之前他们的身体是有过极其轻微的异样的,具体有什么损伤,倒是没看出来。然而即便如此,也已经足以让人有所怀疑了。 再联系到这次的黑雪莲,让她对女帝的疑心又深了不少。 某些人是很奇怪的,有时候既可以很磊落,但另一些时候,又能很无所谓的做一些无耻的事情。 这日的事情,女帝也早就得到了消息,但并未加以阻止,甚至一丝别的反应都没有,从始到终,都只表示知道了而已。 因为,她本来对毒老也不是完全信任。上次的药物,到底还是没敢真正用上。 段清黎他们现在一如往昔,一起住在无双宫,静等下一个关于灵钧的消息。 之前半个月的分别,还是很有必要的,一是在不同的处境下做出的决定,二则是让他们越发清晰地认识到某些事情。 比如彼此间的信任与绵绵不息的爱意,比如暗流汹涌之中终于显露出的某个漩涡。 但因为同女帝达成协议太早了的缘故,所以新的消息到来之前,他们就很自然地有一种焦心如焚的感觉。等待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在等待之中,自然是要先做好启程的准备。 虽然女帝说了,会派人随行,但他们又不会太依仗那些人,有些事必须靠自己,甚至不能假手于人。 细枝末节的事情,基本不需要他们考虑,他们要思考的是一些大方向的问题。诸如东行的路线、人选等,都是要仔细考虑的。 除此之外,则是各自忙自己该做的事。 轩辕夜每天大半时间窝在房里修习内功,也会在天气合适的时候外出走走,随她一起。 他觉得,习武不过半个月而已,已经可以明显地看出成效了。 现在虽然身体依旧是她的,但比之前精气神好了许多,有种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 这些细小的变化,段清黎都看在眼里,其实单单看眼睛,就能看出来了。 以往她本就双眼漆黑澄澈,现在更是眼中清光湛湛,有些时候真给人一种寒光闪闪之感。 而至于黑雪莲,相较于直接服用,它的气味毒性要小许多。最好的解毒之药,还是与之恰恰相反的白雪莲。 所以她不是很操心这个问题,但在等消息的时候,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女帝到底为什么会轻易放他们离开?她到底哪来的底气? 或者说,是有什么阴谋,只是他们不知道? 这个问题,他们几人都没想明白,是以忧心始终不减。 但即便再如何不解,六七天之后,更详细的消息传来之后,该启程还是得启程。 这次的消息和之前的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某些事情更加详细,灵钧诸多命案都有了眉目。 虽然消息并未直言就是蓝宇之所为,但所有线索都指向他。 这新仇旧怨叠加起来,让他们几乎想要立刻就飞到灵钧去。 最终决定出发之后,段清黎他们却仍然有几分担心好事多磨,所以迫不及待就想立刻启程。 诸多事宜既已准备妥当,女帝那边派了人负责此行,旅途及抵达之后的安全等事,皆由他负责。 迫切地想要逃离水深火热,加之对灵钧境况的担忧,使得他们未多加耽误,甚至拒绝了一切拖延时间的事情。 诸如众臣送别之类的事,实在是没有必要了。 面子的事情,从来都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当初静悄悄地来了,现在离开,也同样动静越小越好。 然而因了身份特殊,这一行的车队比之前来时长得多了。不过能随行的人,都是精锐。 坐在矮种马拉的车里,听着外面呼啸而过的山风,有切实的冷意透进来,然而他们却丝毫不觉得冷,甚至有时候还掀起车帘朝外张望。 那因为车行颠簸而在远处晃动的山峦,看起来如此亲切美好。 轩辕夜双眼发亮,神情如脱笼之鹄,满心都是说不出的欢快,只觉身姿都似乎轻盈了许多,恨不能蹦两下以示庆贺。 段清黎放下车帘,长长呼出一口气,虽然确信已行在路上了,可仍然有几分在做梦的感觉。 离开昆珝是他们之前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现在居然实现了? 她真是觉得,从两人换身开始,到现在真的能离开昆珝,一切都有几分梦一般的不真实,让人不敢相信。 但刚一离开昆珝的热腾腾的兴奋劲儿,在行了近百里之后,就随着寒风渐渐冷却了下来。 山野之中的寒意,因为日薄西山,而越发明显了许多,也冻得人头脑更加清醒了。 只不过,虽然看似自由了,却只是身体的自由而已,身边依然有许多女帝的人。 既是助力,也是束缚,但目前是好处大于坏处的。 “此去灵钧尚有千余里,照这样的进度,赶得紧一点的话,一个月左右就能到。”晚间搭了帐篷歇营时,轩辕夜轻声道。 段清黎忍不住叹了一声,心知真要如此的话,路上必然是苦不堪言。 她现在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担心他现在的小身子骨呀。 第610章 疫情的最新消息 这次前往灵钧,颜羽自然是要随行的,所以也必须带上颜落歌。 不仅是因为她很依恋哥哥,也是因为谁能放心把她留在昆珝? 再加上目前状态下的轩辕夜,一行人中是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本来为了照顾她们,是不应该赶路太急的。 然而估算了一下抵达灵钧所需的时日之后,轩辕夜异常果决地要求加快进度,能早点到就早点到。 段清黎无奈,只好下了全队提速的命令。 所幸他们运气还不错,刚启程这几天,都是阳光灿烂的,白日里不算太冷。 而渐渐出了山势绵延之地,行程也能渐渐加快了,还不是很颠簸。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这次出行的车辇很是宽大。虽然并不奢华,却也足够醒目,但最关键的还是,宽敞方便,坐进去要比以往舒服很多。 每天除了三餐之外,基本不怎么停歇,赶路的速度几乎有些恐怖。 这样赶了近二十天,沿途景致已有了明显的变化,草木扶疏,青翠动人。 最直观的感觉,便是天气暖和了许多,估计再朝东南继续走,不久就会炎热起来,因为此时即便是按照通行的历法,也已经是五月份了。 各国的历法虽然稍有差别,但还不至于大到冬夏相反的地步。 只是,天气越热,众人心里的担忧就越深。 目前还不知道瘟疫的成因到底是什么,不清楚是天灾还是人祸,二者皆有可能的。 段清黎对瘟疫稍有研究,而之前那段时间看了那么多书,也算是对各国天气、水文有了些了解,更加忧心灵钧未来的处境。 因为往年,灵钧在夏初的时候,全国很多地方会被梅雨覆盖。 梅雨季节,天气是一如既往的热,雨却缠绵不断。 这样湿热的环境,极其容易使疫情扩大。 虽然尚不知到底是什么疫病,但夏季天气炎热,病情容易恶化致死,而尸体又容易腐烂,这些毋庸置疑。 或许是因为路上有点无聊,也或许是因为出于对灵钧的担忧,离开昆珝越久,心情反而渐渐沉闷了下去,再也不似刚一开始的欢欣雀跃。 段清黎这些天和女帝手下的人接触,总是要问有没有灵钧的消息。 因为从灵钧和昆珝之间,不提小国的话,要经过的大国便是玉昭。它既离昆珝很近,归服便也是最早,所以重镇大城之中,是设有驿站的。 然而他们走了一路,几乎快要出了玉昭了,都没有收到来自灵钧的消息,时间太久了,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直到这日在一座繁华城镇中停歇,各人稍作休整。 客栈之中,不多时,段清黎便得到了相关的消息,然而听完密语汇报之后,她神情却沉了沉,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疫情,果然是在扩大,从一开始的星星点点,到现在灵钧全国各地都有爆发,尚不知还会如何继续发展。 即便心里早有预料,但当不好的猜测成真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心情沉重。 她清楚得很,对于大多数穷苦人来讲,一旦得了瘟疫,便只有死路一条。 而要是没有好的方子,一座繁华城池变作空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思及更坏的可能,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心里暗想,这一次,最好是天灾,而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否则的话,背后主使的罪孽之深重,实在是可以去死一万次! 轩辕夜见她神情,也心里微微一沉,即便猜到了,却还是忍不住问:“情况坏到了什么地步?” 她轻轻一笑,笑里有说不尽的冷意:“还不算最坏,我想,还会继续恶化。” 颜羽没开口问什么,却暗暗叹了一声,既为百姓,也为段氏。 瘟疫,加上尚有诸多疑点的少女失踪案,一定早就惹得民怨倍看了,上位者,也不好当啊。 不过,还是要相信他们的能耐。这样的风浪,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全看如何处置了。 略略思忖一番之后,他道:“别太悲观,灵钧也不是没人管,要相信他们的能耐。就算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情况起码会暂时控制一段时间,局势不至于一落千丈。” 他们嗯了一声,而后段清黎又问:“照目前的速度,还有多久能到达?” 现在为了赶路,因为已经行到了开阔的平原地带,所以比之前更加疯狂了,几乎到了日夜兼程的地步。 轩辕夜只是耸了耸肩,并没有觉得赶路太急有什么不妥,反正比前几次出远门好多了。 颜羽默然了片刻,终于道:“之前选路线的时候我没提过,其实从玉昭边界开始,可以选择走水路。会快点,但也要危险得多。” “玉昭的禅河,发源于大雪山,是流经灵钧的。只是现在天气渐热,雪水融化,以致河水不仅上涨,而且水势湍急。” 这无疑是个危险的诱惑。 “相较之下,水路和陆路,差别有多大?” “估计要快七八天。” 段清黎闻言,便看着轩辕夜,希望知道他的意见,毕竟现在了解的还是有点太少了。 他无所谓似的问道:“会有多危险?” 颜羽道:“其实禅河航运还是很繁忙的,不过要看运气。如果没有大风暴和山洪,也不是很危险。只是你身份特殊,所以考虑安全时,标准都不一样了。” 现在是求稳妥还是求快捷? 段清黎想,河上每天来来往往的船只那么多,沉没的也只是少数嘛。 “走水路吧,我运气向来不错。”她最终决定道。 两天之后,上了岸,她默默庆幸这次选择走水路,是个不错的决定。 因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且她还体验了第一次坐船的感觉,有些新奇。 李白有诗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初读觉得夸张,等到自己切身经历才知道,并没有夸张太多。 只不过选择水路,虽然行程很快,却也不得不随着河道的弯曲,走了一段弯路。可要是计算起来,仅仅两天,行了近八百里,也算是可以了。 这之后再换乘马车,抵达灵钧都城灵州,也不过是六七天的事情了。 最后这一段旅途中,他们有意探问瘟疫的情况,却发现在灵州以西,很少有人知道此事。 瘟疫,果然是从东方来的。 第611章 目前所有情况 一行人最终抵达灵州时,已是当地的六月初。历时一个多月,走了近千里,这样的速度,已经算得上异常迅速了。 但行进到某地之后,便开始了连日阴雨,一如他们对灵钧的了解。 梅雨时节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谁也说不清楚,更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才结束。 而天气也开始诡异起来,有时候会觉得很冷,但一旦稍稍露出点日头,便会觉得又潮湿又热。 段清黎让他们最好不要穿湿衣服,然而可能因为空气都是潮湿的,保持衣物干燥十分困难。 没几天,便有好多人身上起了疹子,痒得很。 这样的天气,湿气入侵,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好在不久就到了灵州城内,但最后的今天,行进速度有意放缓了些,为的是观察沿途的情况如何。 目前他们亲自得到的消息是,灵钧西边基本没什么疫情,但是民众的恐慌却还是有些。每逢这样的时候,自然会有人造谣。 之后他们途经的一些地方,也没见多少流离失所的惨状,但没人会觉得乐观。可能惨烈的场景,他们没看见而已。 他们要回来的消息早就通知灵钧了,灵钧这边本来是准备派人迎接的,却没料到他们行路如此迅速,派人不久之后,他们就到了都城之外。 灵州也一样在下着雨,街上人虽然不如以往那么多,但依然算得上繁华。 但一来是局势特殊不便扰民,二来都不是张扬的性子,所以见到前来接他们的段清朗之后,他们几个换乘了不引人注意的马车,悄悄进宫去了。 因为人多,所以车厢显得有几分狭小,然而旧识见面之后,气氛自然瞬间热络起来,人人心底涌起诸多复杂的情绪。 两个多月不见,大家表面看起来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该如何还是如何。 因逢大事,段清朗早就收敛了欢脱的那一面,举止沉稳得简直表里如一。 只是见到轩辕夜和段清黎二人居然真的生生出现在眼前,他惊喜讶异之中,又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本性。 脸上浮起难得的笑,他大睁着眼,伸手捏了捏轩辕夜的脸蛋,一边问道:“有点难以置信,女帝怎么肯放你们出来?” 轩辕夜本来心情挺欢畅的,然而突然之间遭此袭击,不由得汗毛一炸,瞪了瞪眼。 随即想起,没办法,谁让自己现在这么少女呢…… 段清黎看在眼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只开口解释道:“她的意思是,这一次之后,以后再没有下次了。至于她如何笃定我一定能再回去,我也不懂。” 轩辕夜还在同段清朗大眼瞪小眼,一个一脸微妙的尴尬,一个则是有些疑惑不解。 段清朗早就收了手,也觉得那样有点不妥,但他见到他们,确实是欣喜难抑嘛。 不过虽然他妹子看起来怪怪的,轩辕夜这厮现在态度很和善嘛,果然久别相见,就会忍不住温柔起来吗? 段清黎在考虑什么时候说出这件事比较合适,但为防万一,最好谁都不要告诉,以免引起口误之类不必要的麻烦。 静静听了一会他们叙旧之后,轩辕夜终于调整好了情绪,然而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叫“兄长”的,只是态度乖巧了不少。 表达了各自的情绪之后,暂时便都不再谈那些,注意力都迅速转移到了灵钧目前的状况上来。 段清朗知道若没有灵钧这一摊子事,他们未必会有机会离开昆珝。但发生这样的事,跟他们也没关系,而且这不是救灾来了嘛。 “我说说目前大致的情况,现在最主要的两个问题,就是瘟疫和少女失踪,其他的问题,都是由这两件事引起的。少女失踪,从两个多月之前,甚至更久,就已经开始了。” 一说起正事,段清朗的神情不自觉地严肃了起来,告知他们目前的形势。虽然线索繁多,但他总结之下,依然条理清楚,一听即懂。 “正因为如此,我才回来的。回来之后发现,疫情和少女失踪,很是相似。最开始都没人注意到,问题都是不知不觉中爆发出来的。而且并不集中在同一地点,东一件西一件,零散得很。” “但相比之下,比较严重的还是瘟疫,前段时间还好,但自从阴雨之后,各地的情况就开始恶化了。还好各地都在努力自救,我们情报及时,反应还算迅速,前期控制住了局势。可是现在……” 他说着,已露出几分忧色,顿了顿才道:“基本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会伴随着谣言和恐慌。灵钧这次的事情,人为的痕迹太过冒险了。民怨虽然还没到倍看的地步,但各地都发现了大肆散布谣言的人。” 本来,大家一直下意识地认为所有的问题,都是蓝宇之捅出来的,这时便问道:“能不能确定幕后黑手是谁?是蓝宇之么?” 段清朗眼中隐有恨色,抬头道:“虽然还没有确切证据,但就是他,毋庸置疑,不必怀疑什么。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哪件不是差不多到了最后,他才露面?” 一提到那个疯子,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眉宇间皆有几分阴郁之色。 那人一贯擅躲藏,只要他不主动出现,便很难逼他露面。 段清朗恨道:“真不知道他做这些事,究竟目的何在。可不管怎样,视无辜民众的性命如蝼蚁,实在罪大恶极!” 轩辕夜淡淡开口道:“可能是冲我来的。” 言罢意识到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她,他说的是他自己。 段清黎悄悄看了他一眼,掩饰道:“也可能是冲我来的。” 颜羽无奈地抿了抿嘴,也是服了他们俩。不过还好,只要别喊错名字,他俩就算露陷,也不是很明显。 段清朗笑笑,对此不置可否,只道:“他就知道能这样能把你们钓出来?别说这些了,进宫之后有各地详细的情报、奏折之类的,你们看看吧。” 轩辕夜早就知道这次要解决瘟疫的话,他必须以她的身份上场,做点什么。 但问题是,他并没有得到多少她的记忆,要真是问到他头上,该怎么掩饰过去…… 第612章 掩饰 他所预料的事情,果然没错。 因为出了瘟疫这样的大事,所以各地知名的郎中都忙得不可开交。但凡秉持着些医德的郎中,都在冥思苦想到底有什么有效的方子。 进宫不久,按照规矩,他们是要去拜见灵钧皇帝段正泓的。 好在这次旅途的最后几天,也并不是很累,而得到他们要回来消息之后,早就收拾出了房间。 所以尽管都很心情急切,他们还是休息了大半个时辰,才去做正事。 一路上,轩辕夜为了不表现出异常,问了许多关于瘟疫的事情。 而这时,他们也意识到,事情似乎要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复杂些。 因为一般来讲,凡是疫病,大多都是有名字的。 但这次,灵钧却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瘟疫在作怪,甚至于,各地的病症竟然不一样。 段清黎一直都在思考,如果是有人散布瘟疫的话,该如何做到? 她最先考虑到的,便是水源。如果污染了一个地方的水源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很快就能将疫情扩散开了。 而现在,如果病症不一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根本就是不同的疫病?所以,是人为的可能性极大! 真让人不得不叹服某些人的心机之深沉恶毒。 见到段正泓之后,轩辕夜尽管心里有些不甘不愿,然而面上并没有显露分毫,甜甜笑着,叫了一声“父皇”。 就算是义女又如何,反正段家的人真心实意,他知道的。虽然他半辈子从来没叫过爹叫过娘,但这一声叫出口,心里也并不觉得如何膈应。 除开段正泓之外,知道他们归来,这里尚有段苍涯等人,倒是暂时一扫忧虑气氛,有说不出的和谐温馨。 而已过了大半年时间,段云深似乎长高了许多,依然是个清秀可爱的小小少年。而段空羽也长了些,比以往出落得更娴雅动人了。 这边颜羽介绍着自己和其妹,轩辕夜已被两个孩子围住了,其他人大多呵呵笑着看而已,段清黎却隐隐觉得有几分好笑。 轩辕夜只觉惊悚莫名,因为刚一见面不久,他就被心思单纯的段空羽扑过来抱住了,一脸乖巧的段云深也在旁边一口一个“姐姐”。 他忧伤哀怨地看向段清黎,希望她快过来帮忙解围。 然而段清黎淡淡一笑,就是不帮忙,和其他人闲闲聊着,一边不时看他们一眼。 她倒是想帮忙,然而她现在既然用着他的身体,身份便是特殊。 即便女帝尚未一统北境,但大家都知晓了他的身份之后,态度就会有所不同。相应的,她也得应对得得体才是。 不过还好,在灵钧,不需要有太多虚与委蛇,大多时候谈话都亲切自然。这也是她最喜欢灵钧的地方。 轩辕夜心里鼓胀胀的如青蛙一般,然而面上却不得不带着温婉柔美的笑,和这两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周旋。 一直到最初见面的热络劲儿过去,马上就有一场小型的家宴为他们接风洗尘,他才终于脱得了身。 但很快,就有新的难题了。 家宴上,他依然是得面上时时端着微笑,应对各种各样的亲切关怀…… 之后,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饭桌上议事,自然而然地就提到了瘟疫的事。 刚才见面的时候,段清黎已经说过了他们回来的缘由,正是为灵钧的事情而来,顺便惩治一下背后的凶手。 所以现在,他们简直有一种错觉,那就是面对瘟疫,“她”是一定会出手的。 不过段正泓到底算是比较君子的,开口并没有什么强迫的意味,只如闲谈一般。毕竟考虑到这是瘟疫,算是有些危险的。 无数双眼睛注视之下,轩辕夜知道必须表态了,不然说不过去。 他笑容甜美,语气却沉重严肃地开口道:“父皇别这么见外,灵钧遭逢灾祸,我本就该竭尽所能纾难。” 忍着心里的不舒服,他继续道:“可我怕的是,自己能力有限,奈何不了它……” 他们只当他是嘴上谦虚,反正只要有这样的态度,还是让人很满意的。 “黎儿不必谦虚,尽力就好。”段正泓淡淡道,他身为国君,自然忧心国事,然而却也不能强迫她如何。 尽人事,知天命吧。 之前虽然救灾还算有效,却并没能完全扑灭疫情,各地仍有疫情如春来花开一样冒出来,再加上近来的天气,让人忧心不已。 而轩辕夜,话虽是如此说,心里却是真的一点底都没有,但一想他只是口头上答应一下,具体做事还是她,便也就释然了。 但晚宴上,被当场问及现在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他还是只能信口胡诌了。 不过还好,之前在昆珝,他也是看了不少书的。在一些史书中,便有关于瘟疫的记载,他好歹记得一些处置的手段。 而之前同段清朗谈话,他得知灵钧也是做了很多防治措施的,却不知道为何疫情难以控制。 为了让自己不露馅,他还是开口道:“之前听说,各地是有应对之法的,但可能是某处失误,导致疫情变得复杂。” “而一旦有一环做得不够,问题便会接踵而来。从饮水到家养禽畜,乃至日常洗浴,都必须小心。但现在瘟疫既已发生,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尸体的处置。虽然掩埋比不埋好,但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焚之……” 他本来也没想说太多的,因为很多东西是大家都知道的,然而最后焚烧尸体这一点,听起来却有几分惊悚了。 仔细想想,为了避免疫情传播,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比石灰掩埋之类的要好多了,只是让民众如何能接受这近乎死无全尸的做法? 言罢他双眼发亮,随后又觉得有些心虚,便不去看其他人,只看着段清黎。 她沉吟道:“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 其他人并没有立即说话,因为现在民意本就极其脆弱,任何一点处理不当,就可能会造成民怨倍看。 轩辕夜扫了他们一眼,也知道真要处理这些事情的话,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困难。 但真到了不得不决断的时候,上位者们就会显示出果决来,因小失大的决定,毕竟是少数。 他只道:“听说各地尚有不同症状,给我点时间弄清楚。” 第613章 敢笑我 虽然轩辕夜心底并不很情愿,但表现出来的时候,却是一副当仁不让的姿态。 他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念及一行人旅途劳顿,暂时也就不提此事,让他们安心休息去。 轩辕夜满心无奈,真正的问题在于他不会,而不是他不想。 然而宴会之后,段清黎亦是没来得及和他们叙旧,注意力全在疫情上面了。 她提出,要看各地的情况和奏折。 轩辕夜自然要随她一起,只是他在头疼过会如果看到某些症状,他该如何开口? 得了允许之后,段清朗同他们一起,直接去了御书房,重要的文件都在那里。 至于段苍涯,身为太子,自然也是有要随行的,然而她并没有太过注意这些。 等到了御书房之后,轩辕夜提出了一个更离谱的要求。 “我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看?”他眨着黑亮澄澈的眼,问道。 段清黎知晓他是想躺床上和她一起研究,毕竟一如既往的懒嘛,便笑道:“应该可以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也很是任性地无视某些规矩了,可能是因为以他的身份,即便在女帝面前都能任性的缘故吧。 但对灵钧来说,为了解决疫情,这样的要求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多时,便有太监将这些奏折、卷宗装了两个大木箱子,运到他们的住处去了。 段清朗看着他们两个,一直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这种异样的感觉很是轻微,几乎形同于错觉,他也觉得可能是因为分别了一段时间,所以有些陌生了的缘故。 但他还是觉得,轩辕夜这货,现在这么和蔼可亲,真是很怪异的一件事。 而他妹子呢,有时候态度会莫名变冷,虽然一直带着笑,却总是给人几分有些生硬的感觉。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他可是和他们朝夕相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对这些微妙之处还算敏感。 然而他又不好直接去问他们,只好问颜羽了,只不过颜羽在安抚刚刚换了个新环境而不适的颜落歌。 好在颜落歌虽然单纯胆小,但特别喜欢年纪相仿、长相可爱的女孩子,只要对她好点,就行了。之前对段清黎是这样,现在段空羽也很快就得到了她的好感。 趁她们在聊天的空当,段清朗问道:“我觉得他俩怪怪的,到底是怎么了?” 这种感觉最强烈的时候,还是这次刚刚见面的时候,在马车里,他一时手欠,捏了捏段清黎的脸。 颜羽闻言不禁莞尔,却不好说什么,只笑道:“他们很正常啊,哪里怪了?” 接着他又被颜落歌拉住了,抽空道:“你要是真有疑问,可以去直接问他们。” 因为对段清朗到底要不要说真话,他也不能肯定。 段清朗想了想,觉得越发怪异了,颜羽的回答,好像有点自相矛盾的意思。所以,一定还是有什么问题的吧? 他这时,以为是因为昆珝的事情,以致二人性格有些变化。 本着应该关心自己的朋友这一美德,他便去了他们的住处准备试探一下。 唉,心里有疑惑的时候,真如被一百只猫抓挠一般,痒的难受。 段清朗到二人住处的时候,段清黎他们俩也才到没多久。 轩辕夜正大喇喇脱了外衫随手一扔,然后感叹天气太热,和昆珝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而且,因为这里湿气太重,他觉得身上某些地方很痒,挠了挠头之后,又挽起袖子挠着胳膊,不多时便红了一片。 段清黎无奈道:“要破皮了,别挠了,开水一烫就好了。” 他翻个白眼道:“我又不是死猪。” 言罢他忽然朝外看了一眼,然后极其迅速地坐得端端正正,然而转眸之时眼底有说不出的哀怨。 “男扮女装”的生活,真是让人无奈啊,一举一动都要小心。 段清黎知道是有人来了,但当看见走进来的人是段清朗之后,便稍稍放松了警惕,瞥了一眼桌上堆的杂乱的奏折,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暗想,还好忍住了,没加太多称呼。 段清朗道:“我忧心如焚,过来看看你们有什么进展,或许还有哪里能用得上我呢。” 轩辕夜拿大眼瞄了他一下,并不很信这个说辞,然而脸上好歹露出了和缓的神情,玩笑道:“是来监工么?” 段清朗也笑:“对啊,你们进展到哪里了?” 他来之前,已经注意了一下周围。这里暗处潜藏着不少昆珝来的人,不过如果附耳说话,他们应该听不见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心境最沉静的,莫过于段清黎。 段清朗思索了这么久,已想到了问出真相的办法。不知道对这两个人精有没有效,但他还是决定试一下。 寂静片刻之后,他凝眸,一本正经道:“颜兄已经把所有事情告诉我了。” 闻言,段清黎心中略微有几分讶异,不由得反问道:“什么事?” 不是说好了不说的么? 轩辕夜则是神色微冷地瞟着他,心里暗笑,想诈我?不过,他是怎么看出来有异常的? 段清黎随即镇定下来,因为如果非要说出来的话,她还是愿意告诉段清朗的,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段清朗不知道自己赌的这一问会不会有效果,然而面上沉静,微微挑眉回道:“你们在昆珝发生的事情啊,他都告诉我了。” 轩辕夜浅笑:“他都告诉你了,你还问做什么?” 段清黎则是思忖了片刻之后,心知他既已起疑,瞒着也无益,不如说了,便道:“告诉你也无妨。” 轩辕夜忽然冷了脸道:“不准说!” 要是说出来,他会被这厮耻笑的! 段清朗心道,呵,果然有猫腻。 段清黎无奈道:“乖,该说的还是得说。” 她快速想了一下该如何解释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而后同段清朗咬了会儿耳朵。 轩辕夜则愤愤地翻了个大白眼,烛光之下看起来格外清冷出尘。 段清朗果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而后定定瞧着轩辕夜,忍不住上前想要捏捏他的脸,看看是不是真的。 被轩辕夜一瞪,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收敛了神色道:“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不过这样,看起来很不错。” 噗,一想到某人现在这般娇小玲珑,他就觉得真的很好笑…… 第614章 黑手一定是他 因为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段清朗又忍不住问了些细节,却并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 因为除了轩辕夜之外,没人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段清黎也并不清楚。 而他不愿说话,那谁都别想知道了。 冷眼看了他们一会儿,轩辕夜闷闷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快看这些奏折。” 两大箱子的奏折,也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 不过他们不需要批阅,只是随便看看到底有哪些症状,总结出一点什么就好。 段清朗淡淡一笑,自袖中取出了一副精致的灵钧地图,道:“应该能用上,所以我就带了一份来。” 现在被他知道了真相,轩辕夜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看向段清黎,直接道:“现在问题之一是,为什么瘟疫症状会有很多种。我们一起来看看,到底有多少种。” 这个问题,其实段清朗比他们了解得要清楚一点,只是单单他一个人描述的话,他们仍然会一头雾水的,倒不如自己看的好。 命人在另一张桌子上摆好了文房四宝,几人各自记下自己看到的症状、地区,如果有可能的话,再推测一下成因。 知道这件事并非一时之功,段清朗叹道:“辛苦你们了啊。” 旅途劳顿就不说了,还要熬夜研究治疗疫病的法子,实在是感人。 段清黎只随便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了。 她本来就对瘟疫比较熟悉,所以这时看得也要快些,刷刷翻完十几本之后,心中已有了计较。 大半个时辰之后,所有底细全部翻完一遍,重要的消息都已统计出来了。 他们都在看着沉思的段清黎,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判断。 段清黎沉吟良久之后,抬起头来,推测道:“一共有三种疫病,症状有些时候相似,但后来则是会有所不同,然而结果都是一样的,会死人。短则三两天,长则七八天……” “这三种疫病,有两种是比较常见的,还有一种不好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最起码,两种常见的疫病,是有法子治的,估计让疫情不稳的,就是第三种了。容我研究一下,会尽力找出治病的法子。” 轩辕夜问段清朗:“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发生瘟疫?灵钧近来有没有什么灾祸,既没有旱灾,也没有洪涝。” 段清朗苦笑了一下,回道:“按理来说,确实是发生的突然。可能是国运不好,也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他拿手指着纸上刚刚记下来的东西,其中有一列便是上报疫情的时间。 当然,折子报上来的时候,便意味着当地的问题已经有点严重了,所以具体发生瘟疫的时间,还需要往前推测。 “从时间和地点来看,几乎是同时,相距极远的两地,都发生了瘟疫。只是,这样转移注意力,也太过明显了。” 段清黎也分析道:“如果把灵钧比作一片草原的话,有人试图把它烧了,却又发现做不到,于是只好这里点把火,那里点把火,只要有合适的风,火势便会自己烧起来的。” 轩辕夜冷笑道:“现在看起来,似乎烧得没他预想之中的那么快。” 段清朗皱了皱眉:“别太乐观,我真怕情况突然恶化。她刚刚也说了,第三种疫病,并不常见,很有可能是那人蓄谋已久,研制出来的疫毒。” 段清黎忍不住叹了一声,自语一般道:“真要算起来的话,我们离开大夏,已有整一年了。就算他那时受了再重的伤,这么长时间了,也能恢复到活蹦烂跳的程度了。” 其余二人心里皆是一紧,轩辕夜一想起当时蓝宇之命悬一线然而他无奈没有追击,还是充满怅恨。 他暗想,以后再处理这种大恶人,一定要亲眼看他们死透透才行。 但是现在,想要杀掉那个疯子,只会越来越难了。 “虽然我一点情报都没收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手下,一定多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从这次就能看出来,他有很多手下,在各地能分头行动,而且毫无规律可循,这样实在是防不胜防。 段清黎则是想着,今日既然有空的话,不妨把另一件事也一起考虑了。 她总结道:“疫病的事,我会考虑的。前两种病的有效方子以及注意禁忌,我一会写出来。那种不知名的病,还需要从长计议。这个不急于一时,我们现在谈谈少女失踪的事情。” 这两件事虽然几乎同时发生,但渐渐地,因为疫病的缘故,对少女失踪一事的关注就少了许多。 而丢失了女儿的家庭,根本没有别的法子。 提起这件事,段清朗也是神情严肃,将最新的发现告知他们:“一开始我是因为这个回来的,这不错。但当时不是我处理的,事情在重大到引起宫廷重视之前,都只是小事而已。” “最初发生这样事情的某地,本来地方官以为只是偶然,所以照常派人去查,谁知道短短半个月之内,居然发生了十几起,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不得已才上报的。” 他们刚准备插嘴,他忽然提高了声音,肃然道:“这件事,我也已经准备了地图,将案件发生地和时间、数目等绘制出来。和今日整理的疫情一比较,我发现……” “凡是有少女失踪之后,最迟半个月之内,便会有瘟疫发生。只有几个地方有意外,而一连近十处,都是如此,便足以说明对方作案是有规律的。” 段清黎接道:“也足以说明,瘟疫确实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不是出于偶然。” 轩辕夜则是点头道:“你的发现十分重要,这样一来,甚至给我一种瘟疫就是为了杀人灭口的感觉。” 段清朗无奈一笑,承认道:“你可知道,到现在为止,两个多月了,从第一起的少女失踪开始,最少已有近千起了。可是……我们却连一个案子都没有查出来。” 段清黎安慰道:“对手既然是他,这就很正常。” 轩辕夜敛眉问道:“难道到现在,一点关于蓝宇之的消息都没有?” 尽管不想承认,段清朗不得不摇头道:“他至今,丝毫没有露面。他是幕后主使,暂时是我们的臆想,但又确定无疑。” 第615章 真正目的何在 虽然承认灵钧最近在某些事上毫无进展,但并没有什么所谓,不会有人嘲笑什么的,反而只会觉得形势真的很严峻。 听闻这样的消息之后,没人能轻松的起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轩辕夜疑惑开口问道:“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少女失踪?这样的掳人,真正的目的会是什么?” 之前是有过一些推测的,只是后来他自己又觉得不可思议,再加之未见到真相之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所以便也没再胡思乱想。 他们自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段清朗也疑惑地猜测:“如果说是一个两个,那还有点偶然,可能是抢亲之类的。可是这么多,我确实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根据各地的统计,失踪的少女年纪最大不过十七岁,最小的只有十一二岁,可谓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却无故失踪! 真是想想就觉得很心痛。 段清黎不希望他们乱想,看看到:“之前我们不是猜测过吗?那种名为无常的药,其药性之烈有诸多不良后果,需要以鲜血来压制。” 轩辕夜反问道:“动物鲜血也可以啊,为什么非要是人呢?还是如此稚嫩的少女。” 段清朗沉了脸道:“为什么我会想到更不好的事情……他那么阴邪的人,会不会修习了什么邪术,比如什么采补之术……” 尽管真的输出自己的猜测有几分尴尬,然而他还是说了出来。现在是在很正经地探讨问题,不忌讳什么。 段清黎有几分无奈,但其实,大家心里都这么想过,然后又都会忍不住默默开始咒骂那个疯子。 所以她也没反驳什么,只皱眉叹道:“真希望那些少女没有惨遭毒手,不知道能不能解救她们……” 话虽是如此说,但她心里也明白,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基本已是再无生还的可能。 而且人们都极重名节,别说是彻底失踪,即便是消失了一晚,都会被怀疑是否没了清白。 可以说,近千个少女,可以被认为,基本都是被糟蹋了,实在是让人痛惜扼腕。 轩辕夜沉默了这么久,却是终于慢慢开口,推测道:“我在想,他是不是修习了什么功法,需要以人血为食。而处子鲜血,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功效吗?” 所以,他最担心的还不是少女失踪之事,而是那个疯子,现在的实力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以他现在的状况,在她的身体里,是绝对没可能打得过蓝宇之的。 不过,又不是没有其他人,只有两个人的争斗,基本是不可能的。 各自沉吟之中,则会想起各种各样的问题。 段清黎关心地问道:“我想知道,近来还有少女失踪吗?是不是该给那些家庭以抚恤?” 段清朗摇头叹道:“最近是少了很多了,不知道是对方收敛了,还是和民众异常警惕有关。但我觉得,他们并不是胡乱下手的,而是已经查探了许久。至于抚恤和善后,确实是很难处理,但都在尽力做好。” 他继续道:“但是现在,失踪了女儿的家庭,已有一大半都在瘟疫之中覆灭了,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段清黎暗自叹息,真是随随便便就能让民怨倍看啊。这样的极端惨案,即便是随意拿出一桩来,也足以煽动民怨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我们从昆珝回来,发现灵州西边似乎比较太平,瘟疫也好、少女失踪也好,都几乎没有发生。” 段清朗点头:“我也发现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却能越发肯定,包括瘟疫在内,确实都是人为的。” 轩辕夜提醒道:“暂时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我猜测,他只是想稳扎稳打,一步步来罢了。” 这话虽然等同于泼冷水,但却也是在提醒灵钧,不要掉以轻心,每一个地方,都有可能会发生灾祸。 段清朗认真点了点头,答道:“我知道,早就命令各地加以注意,有疫情的谨慎处理,无疫情的加以防治。还是继续强调比较好。” 段清黎聊了一会儿之后,便不再插嘴,专心地写她的方子去了。 她心里也有完整的处理措施,便一同写了出来。 而且足以宽慰的一点是,灵钧一直都是有所行动的,各地情况都不同,既有快要沦陷在瘟疫中的,也有救治比较成功的地方。 她写的药方包括瘟疫的预防和治疗,而且她竭力回想所学,多写了几个方子,用药都很泼辣大胆。 除此之外,则是其他的处理措施,包括建瘟疫村以隔离患者,认真处理饮食饮水,处理动物尸体等等。 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尸体的处置。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写下了“焚尸”二字。 她同轩辕夜一样,觉得在必要的时候,必须将尸体烧毁以消灭疫毒,免得到处传播。 因为有人盗墓挖尸而导致瘟疫的例子不是没有,尸体就算是掩埋了,也未必安全。 写到后来,她完全忘记了旁边还有人,专注而耐心。 见状,轩辕夜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爱怜之感,却也没闲着,和段清朗小声地商讨着问题。 然而他很无奈的一点是,这货居然还是对他如何变成她的模样很感兴趣,终于得到机会,便问个不停。 于是,他只好冷傲的翻着白眼。 沉默良久之后,他才再度开口,低声说出自己的担忧:“不知道那人现在实力如何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习武了。即便有女帝派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其彻底剿灭。” 段清朗也是低声叹道:“是啊,斩草要除根,对付这样的人,必须要彻底,否则太过恶心了。这次如果他自己不露面的话,如何让他露头也是个问题。如何对付他,更是个问题。” 轩辕夜眼眸凝然不动,眼底沉着精光,他低低道:“我有预感,他不会沉默太久的。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其实他觉得,蓝宇之更像是在发泄,发泄那种想毁灭一切的渴望。 第616章 以谣言施压 就算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其实轩辕夜心里,是很理解她的心情的。 早一天知道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便能减少无数的伤亡,这是很重要的。 已闷头想了好几天了,段清黎也不得不无奈地承认,自己暂时确实是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办法。 “这样空想终究不是办法的,想配药,还是得去现场看看。不然和建造空中楼阁没什么区别的。”她低声自语道。 轩辕夜立刻冷笑了一声,反驳道:“去现场?做梦!且不提这里距离最近的发病地点是哪里,单单是危险程度,你就已经会受到诸多阻拦了。” 段清黎只是眨了眨眼,对此心知肚明。 瞧,只是刚刚说了一下而已,就立刻遭到了他的反对,更别说其他人了。 而且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啊,女帝的人是不会答应让她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的。 其实要真说起来,她也算是个帮忙的而已。 毕竟每个国家的医者多不可数,其中也不乏佼佼者,起码太医院的某些老家伙们,医术就十分了得,只是可能为人比较圆滑,不愿意出头而已。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问题是,暂时无法解决这种不知名的疫病。 “看时间嘛,这种奇特的病,似乎是从阴雨开始之后才出现的。我不觉得这种病也能人为散布,可能真的是自己发生的,只是时间太赶巧了一点而已。” 段清黎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你是说,和天气有关?我也这么觉得,只是不能确定。如果是下雨导致的话……”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一开始的发热、咳嗽这些症状,其实应该是和风寒有点像的,甚至于直到中期发展到了拉肚子,大多数人可能还是以为自己是着凉了。 但就算是这样的话,她依然不知道到底用什么药才能解决如此生猛的病症。 因为前几天导致疫情出现反复的,就是因为这种病。至于另外两种病,已经渐渐地摸索到了解决的法子,而且官府也提供了一些办法。 她眉眼又耷拉下来,还是很不好办啊。 轩辕夜看她如此惆怅,心里也不是滋味,主动过去揽住了她。 而后才意识到,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做出这样的举动了。再一看自己现在的身形,如此娇小的身子拥着一个大男人,怎么看都有点怪怪的。 好吧,忍了。 段清黎也无奈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激起了争强好胜的心,决意要解决此事,否则灵钧难安,她也不得安生。 但她很快就得知了一个消息,原来真的有人想要她不得安生。 外面消息的传递与收集,一直都是段清朗在负责的,毕竟他对灵钧比较熟悉。 这天,距离散布他们到灵钧的消息,已有近十天了,忽然有新的情报出现,而且并不是什么好事。 段清朗亲自告诉他们此事,他神情严肃道:“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出现了一些谣言,和你们有关。我想,十有八/九就是他有意散布的,为的就是给我们施压。” “谣言说,前段时间来到灵钧的人,身份高贵但是医术很高,不管什么样的瘟疫在他们眼里都是小菜一碟,然而他们不愿意救人。而这些,都是出于皇家的授意。” 即便仅仅是听了如此模糊的描述,段清黎他俩却还是生气一股怒气来。 谣言什么意思他们心里清楚明白,而散布谣言的人,聪明之处在于,时机和关键点抓得极好。 首先便是身份,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些人面前强调身份,十分有用,总是有人会有觉得高官巨贾都不是好人,单单这一点,已经为他们招惹了无数仇恨。 然后便是最近最为要紧的一件事,也是大多数人绝对会十分痛恨的。那就是有能力救人,却不去救治。 尤其是在这样遭了瘟疫的时候,即便是说喝尿能治病,也会有人信的,更何况这种看似有鼻子有眼的说法? 面色都有几分怫然,愤愤沉默了半天之后,段清黎才开口道:“真是好生聪明的法子,一句话就惹来了浪涛般的民怨,自己却能撇得干干净净。” 段清朗则是无奈地摇头一叹,如果是别的时候,这样的谣言未必能传的出来,可偏偏是有重大疫情这样特殊的时候。 真是轻而易举地,就把民众的恐慌转移成了对皇室等人的愤怒,仿佛会有人死全都因为他们一样。 之前为救灾做出的再多努力,也不会有人提起,听信谣言的人,理智都似乎被怒火吞噬了一般。 但即便民怨再如何倍看,他们也没法责怪民众,大多民众还是太单纯善良了,容易被欺骗利用。 真的有罪的,是蓝宇之才对啊。 轩辕夜并没有立即说话,也没有很生气,只是沉吟之中,渐渐挑起了唇角,冷魅一笑:“很好,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 “既然知道我们回来才做出的反应,那么这,就被我视为第一回合了。”他淡淡道,仿佛在同看不见的对手说话一样。 段清黎看着他闪闪发亮的双眼,知道他的心情,然而却依然有些心绪难平。 他们知道蓝宇之目的何在,可那些民众呢,才不会管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会选择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恐惧而已。 所以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事,还是赶快想清楚到底如何治那种奇怪的疫病才是啊。 就算不治病,只要有什么控制疫情的法子,也行啊。 “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逼我们出面。看来,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呢。”轩辕夜微微舔了舔唇,不徐不疾道。 此时,他尽管是在她的身体里,却还是散发出了一种冷静至极而又霸道内敛的气息,让人不由得一颤。 段清朗哼笑了一声,冷冷道:“你老实呆着,别想到哪去。颜兄真的把昆珝的事情告诉我了,你这样胆大包天的人,真该仔细防备着。” 轩辕夜嫣然一笑,收敛了一身凌霸之气,柔柔回道:“人家也没想做什么啊,只是说个事实而已。” 他随即又语调恢复正常,开口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继续吊着他。谣言么,自然有你处理的,我就不多操心啦。” 第617章 或许可以一试 虽然隐隐有几分很期待对方来袭的样子,但轩辕夜心里也是不无顾虑的。 他不知道,这次出现的话,那个家伙还会有什么手段呢? 一定是比之前还要邪狞许多。 他在思考自己之前做出的身体互换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不过当时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而已,没想过真的会成功。 但在当时,他不知道还会在昆珝待多久,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在当时是有益的,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而且女帝居然那般轻易地便答应了。 不过现在看来,换身之后最大的坏处是他无法与蓝宇之单刀单枪的拼杀。 然而这点其实影响也不是很大,因为对方也不会傻到亲自出手的地步,凡事都会有他的手下代劳的。 轩辕夜思虑了很久,像是同他们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以往侵入一个国家,都是悄无声息的,这次和以往的习惯实在是大相径庭,不知道是为什么。” 段清黎也疑惑道:“其实我觉得他之前可能还是有些不够稳固,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也不一定,毕竟疯子是如何想的,谁知道呢?” 段清朗却是神色肃穆,告诉他们:“不要太过乐观,我回国之后发现了很惊悚的事情,那就是暴毙了几个官员。不过应该没什么异常。可怕的是,有好几人显露出了些异样,最后发现……” 轩辕夜笑道:“是有人假扮而成?” 段清朗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解释什么。 轩辕夜也缓缓收敛了神色,叹道:“就知道那人手段繁多,千方百计都要打入内部。这种一点点偷梁换柱的法子,其实倒也不错。只是有点麻烦,而且耗时甚久。”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听见蓝宇之这样做已有了成功的例子,他还是觉得这种行为愚蠢至极。 甚至,包括对方整个的想法,想通过架空各国的权力,最终联合整个北境这样的想法,也实在是有够蠢的。 因为这样的话,便意味着变数会越来越多。而一旦在某些国家的根基不够稳固,可能很快就溃败了。 虽然说女帝也采取的相似的法子,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首先人家是有根基的,再者还是有很多国家买帐的,对此轩辕夜依然不能理解,只觉得那套“九龙永镇”的说辞对某些人真是有用。 不过,蓝宇之也好,女帝也好,都和他毫无关系。 彻底解决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他就要安静地和他的小娘子一起享受人生了。 他忽然想到,如果愿意的话,他们现在就私奔,找个地方藏起来,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只不过这样,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逃避,逃避灵钧目前的困境,逃避蓝宇之这个此生大敌,实在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见他一个人莫名其妙陷入沉思不再理他们,段清黎便同段清朗商谈如何处理那第三种疫病。 她略觉遗憾的是,颜羽现在并不是经常露面,不然的话还是可以好好商谈一下的。 毕竟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集思广益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奇思妙想呢。 至于谣言什么的,忘一边去吧,谁爱信谁信。 这种病的症状,段清朗也是知道的,只是他对医术并不是很精通,也实在是不知道到底什么缘故会导致这种病。 只是,一听说她想实地考察,然后解决这个问题,他立马拒绝了。 这样做的风险实在是太大,谁担得起?虽然未必有可能会染上疫病,可怕的就是万一,现在到底如何处理还没想好呢,怎么能如此大意地就去冒险? 段清黎也是无奈,她只是感慨一下而已,毕竟没见到真实场景的时候,确实是很难知道到底如何解决问题的。 段清朗现在两头跑,有时候到他们的住处,有时去见颜羽。 因为颜羽走不开,他便去亲自见面,然后传达近日的一些情报。 面对这个他们纠结了好几天的问题,颜羽自然也思考了好几天,却一样觉得毫无头绪。他本就并不精通医术,胜在博览群书,见多识广罢了。 可是么,他倒是真没见过这样的疫病,可能是新出现的一种病,也未可知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顿时感觉释然了许多。 而后,他仔细推敲了好几遍目前得知的所有信息,注意力也是在阴雨天气这里打转。 无端觉得,一定是和天气有关的,只是却无法证明。 而且,不管怎么说,疫情发生的地方,距离他们是有些远了的,这使得即便有所想法,试验的时候也比较困难。 但段清朗一听他有了新的想法,便兴奋不已,催他快说。 反正么,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有什么说什么,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颜羽道:“我在想,既然是因为阴雨天气的缘故,那就多晒晒太阳嘛。可既然没太阳,那就只有烤火了,说不定会有效呢。” 段清朗听得一阵笑,觉得他还真是坦诚直接的很。或者说,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到他们都不想说出来的地步。 不过,这确实也算是一种法子,万一有用呢? 管它有用没用,他觉得去跟段清黎他们商议一下比较好。 他俩听了,也笑得有些无奈,这法子听起来很简单,然而具体该怎么实施呢?疫情如此凶猛的情况下,天气又这样,烤火?会立竿见影吗? 段清黎也不是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都不够成熟,不能执行而已。她慢慢沉吟道:“其实我觉得,还是应该先除湿气,然后再提其他的。但这样的法子,其实也是能除湿的。” 轩辕夜插嘴道:“照这样的思路,我怀疑把人煮一煮就好了,不过千万不能煮熟了。” 段清黎笑着翻个白眼:“你闭嘴,正经一点。” 轩辕夜轻轻耸肩,回道:“好嘛,正经一点。怎么说呢,如果说真有谁天天接触火的话,那就是铁匠,和烧窑的人了。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染上那种病。” 段清朗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应道:“我马上派人查查,说不定这种法子会有效呢。” 第618章 战书 就算火烧之类的法子有效,却也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验证结果如何。 段清黎觉得,这样的想法可能是有点靠谱的,但可能最大的用处在于预防,而不是治愈。 但轩辕夜沉思之余,很是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灵州附近没有发现疫情?” 他黑沉沉的眸子望着他们,又说的清楚了几分,认真道:“没发现,和真的没有,根本就是两回事。现在能不能确定真的没有疫情?” 段清黎亦是皱眉,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情,补充道:“我记得之前在路上,是听说有些地方的人流离失所,开始往大的镇子转移的。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段清朗声音低沉了下去,应道:“灵州暂时还没有流民进来,毕竟这是都城。但只能说是暂时如此而已,现在青黄不接的,除了这档子事,真不知道还会如何发展……” 段清黎轻轻翘起唇,敛着眉目,忧心开口道:“虽然有的地方确实过不下去了,但现在什么形势,民众真的不应该乱走,免得使疫情更加复杂。” 轩辕夜听他们说着说着,已经完全忘记他的问题,讨论到另一件事上面去了,不满道:“怎么没一个人想一想,那厮为什么没对灵州城下手?” 他略有几分恼怒又忧虑地假设道:“我如果是他的话,想要灵钧好看,定然不会放过都城的。只需要稍稍设计一下,就能看见一片手忙脚乱的场景。” 段清黎他俩都微微沉了脸,显然心中并没有多少底气。 最重要的不是怕蓝宇之真的会如此做,而是就算他有这样的意图,他们却不能及时发现,真是后患无穷。 顿了片刻,段清朗才答道:“自瘟疫发生之后,都城自然是有防治措施的。进出城的盘查极其严格,如果有病人的话,根本是不可能进来的。五天之内,京城中所有药铺医馆在官府备案,一旦有病人情况异常,便上报官府,绝不留情。” 这样的话,将防止疫病的压力分摊到了各个细分的小街区了,其实是个很有效的法子。 至于其他方面,很早就在查京中形迹可疑的人了,不然他们怎么那么快发现蓝宇之的? 他们闻言略略放了些心,只是依旧不能明白那个疯子在想什么。 所以,段清黎忧虑地看了轩辕夜一眼之后,低声开口道:“你的假设不无可能,所以现在依然不能太乐观。”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去见识一下那种不知名的疫病,每个病人发病的原因应该都是不一样的,却又会有相通之处。只要找出了病因,便好顺藤摸瓜了。 先前猜测是因为天气,其实也不能算对。阴雨天气往常也会有,怎么就没那种瘟疫呢?应该还是有不为人知的病因。 而现在因为身份缘故,进宫之后他们便都没出去过。在宫外,实在是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危险。 毕竟,蓝宇之一旦现身过,便意味着他已经准备好了什么事,最起码已经布置稳妥了,才敢那般大摇大摆地出现。 他们虽然心焦,却还是在沉心静气地等着,每天依然有大量的情报涌进皇宫。 但实际上,正在等待与煎熬之中的,明显不只是他们。 蓝宇之,也同样满心焦躁地等待他们的回应。 他现在,就像一个很想找人打架的孩子,异常希望有人能陪他一起玩。 露面之后已经好几天了,谣言也传了一波又一波,可他们官方居然除了默默地派人继续赈灾之外,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甚至一点洗白的意思都无。 实在是太无趣了! 不久之后的清晨,轩辕夜他们便接到了新的消息,还亲眼看到了东西。 有人在皇宫外城的城头上,悬挂了一幅巨大的锦缎,上面写了字。 雪白的缎子,殷红的大字。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顶上最大的两个字——战书! 因为不能确定这锦缎是否被什么污染过,所以他们只远远地看着,并没有亲自触碰。 段清黎看了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轩辕夜却是眸光渐冷,反复看了两遍之后,斜起唇角冷冷一笑。 如此嚣张的态度,真是让人好生期待呢。 段清朗忽然道:“你俩还真是像啊,非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段清朗眸光一转,看着轩辕夜,幽幽开口,似有警告意味:“你上次给他下战书的时候,是幅什么光景?真是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不过还好,她并没有被气得半死,然而也有点很想快点收拾掉疯狂叫嚣的小丑的感觉。 轩辕夜只是呵呵一笑,淡然应道:“他现在看起来底气很足的样子,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新花样。但我们早就已经是不死不休了,所以如果不理会的话,他还会有更疯狂的挑衅。” 段清黎目光幽冷,轻哼了一声:“让他继续挑衅吧,我不信他有通天的能耐。现在可是在灵钧的地盘上,他就算是有再多的手下,又如何?” 单凭一人之力就想改朝易代,也未免不可能。可她没想到的是,几天之后的一切,实在让人震惊。 轩辕夜眼底虽闪着兴奋的恨意,然而表情到底是冷静的。 此时他轻摇着头开口道:“他不是在虚张声势,但即便真要争锋,拼人手依然不是好事。我现在在考虑,如何擒贼擒王呢?” 他轻轻托着下巴,看上去是一副天真温婉的小美人脸。 然而神色和年纪、外貌严重不符,却又因为有了落差,看起来多了几分别样风致。 如何擒王这样的问题么,现在看来简直堪称无解。 段清朗略略一挑眉,浅笑揶揄道:“我不知道如何对付他本人,但我知道,反正一定不会由你出面的。” 他暗暗摇头,两人莫名其妙身份互换之后,这边就少了一个高手。 不过也好,力量悬殊之时,轩辕夜那厮便不会冒险了。 段清黎沉吟片刻之后,嗓音低沉地开口了:“我们还是先准备一下吧,虽然尚不知道具体情况会如何,计划也向来不及变化,我们还是得有计划。” 第619章 等待 尽管有这样的想法,然而到底如何计划,还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 “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先注意一下他的行踪吗?感觉凭空做出计划,实在有点难啊。”轩辕夜目光仍然流连在摊在地上的巨大战书上,自语道。 所谓战书,是拿白色缎子写的,然而却是挺直得很,看起来是经过了特殊处理,也算是有备而来。 段清黎微微紧了紧如刀一般锋利的长眉,也在看那战书,轻声道:“这上面不是都写了吗?他邀我们到城外树林相见。” 轩辕夜目光凝然,可是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想笑了。 他想起上次他下的战书,也是选择了一个幽僻人迹罕至的地方。而且在那一片竹林之中,是最适合他的作战场所。 “真是任性啊。”他呵呵笑了一声,评价道。 这样下战书,真的是很任性,无非是想要报上去年他被挑战一事而已,面前算是一箭之仇吧。 可蓝宇之是当他们傻么? 敌人选择的场地,如论如何,只要心中稍有警惕,都是不会轻易涉足的。 尤其是蓝宇之这种阴险狡诈的人,说好的单挑,最后不还是有手下赶过来? 一想起这档子事,轩辕夜神情微微变了几分,多了些轻鄙意味,然而其实心里早就知道,那货就是那样的人,信不得的。 最后又看了战书一眼,他转过头,已想过几遍了,开口问道:“你们觉得这次,能去么?” 面对这样一个答案如此明显的问题,其余两人自然立马答道:“当然不能!” 明显就是个圈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要这么问。 看着他幽深的目光和若有所思的神情,段清黎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很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你想怎么样?想应战么?” 今时不同往日了,形势总是在不断变化。目前来说,他们对敌人知之甚少,相应的,敌人对他们应该也知道的不多吧? 轩辕夜抬起头来,一脸纯洁无害,徐徐回道:“我没想干什么啊,只是……” “他既然下了战书,想必那日应该是会出现的,至少会在附近观望。我们可以派人,在那日前去打探一下情况如何。” 段清朗轻轻哼了一声,摇头道:“他那么神秘莫测的人,我还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真是让人猜不透。所以呢,大可以不理会这次的挑衅,再等下次,看他还能有什么幺蛾子。” 轩辕夜沉默了一会,然后舒了口气,叹道:“这样并没有完全掌控形势的感觉,真是不好。” 他们都是心有戚戚焉,然而目前来说,确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惯于隐匿在暗处中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露出马脚的。想要知道他们的形迹,也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行啊。 现在虽然确实是有人在注意着那边的情况,然而得到的消息却给人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 轩辕夜又自语一般道:“多派点人去继续查探他的情况吧。我估计他现在,巴不得我们发现更多才好呢。” 他的话音有几分讥诮意味,实际上,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敌人,反过来亦然。 虽然没与蓝宇之接触很多,但凭着某些事情,依然可以推断出那人的性格。 不得不说,那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是谋定而后动,但在特殊情况下,会显出一种比寻常人还甚的焦躁来。 这样的性子,是很容易受激,而且有时候很张扬。 既然他已经决定了要来挑衅,那么就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可能过段时间,他就会意识到,因为自己掩饰的太好了,导致他们一直不能发现他的踪迹,所以也无法愉快地陪他一起玩了。 段清黎沉思良久之后,这时开口道:“我觉得也有可能是,他想要牵制我们。你们想,他要对付的人只有我们,可我们还得处理瘟疫、失踪案等等问题呢。” 轩辕夜和段清朗皆是点头表示同意,点头之余,轩辕夜还悠悠叹道:“给敌人制造些麻烦,实在是个让自己迅速变强大的好办法啊。” 道理是大家都懂的,只可惜,他们现在并不清楚如何给敌人制造麻烦。 因为认真来说,他们根本连蓝宇之到底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以为他是想要一统北境呢,但思考得多了就觉得,越看越不像了。 尤其是这次他展示出来的浮躁和戾气,实在不像是要和平罢手的意思。 轩辕夜眼底闪过一抹幽暗的光芒,他在担心,那个疯子真正的意思,是要毁掉灵钧吗? 他越想越是担心,纤秀的眉渐渐蹙了起来,眼中的恨色亦是慢慢浓烈了起来。 这一次,就算他们能大获全胜又如何? 瘟疫便如遗落在草原上的火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酝酿成一场大火,更别提诸如民怨、收成之类后续的问题了。 用心险恶,何其歹毒! 倏忽之间,他仿佛看到了那张狰狞的笑脸,然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对方既然选择了玩这么大,一定是不怕后果的。就算是把自己玩死,也在所不惜。 蓝宇之大概是动手之前已经想好了,即便是他输了,也会有灵钧那么多人给他陪葬! “一定要尽力减少损失才行!”轩辕夜握了握拳,忽然冒出这句话来。 他清楚,现在情况看起来不怎么好,是因为事情繁多而且难以解决的缘故。 那是敌人制造出来的麻烦啊,如果能被轻易解决了,还有存在的意义么? “即便是赶得再紧,消息传递也需要时间。所以之前以高温控制疫病的那种想法,如果要得到证实,还需要一段时间。”段清朗不无忧虑地开口道。 段清黎心里盘算着能不能用女帝的人手做点事情,嘴上问道:“目前还没有什么太坏的消息吧?” 她最怕的事情就是,那种尚未有确切治愈法子的疫病开始大肆蔓延。 最好能延缓一段时间,疫情如果突然爆发的话,在没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就只有真的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她还是想具体见识一下那种疫病,以找到解决之法。 第620章 我等不及了 青溪镇,灵州城几十里开外的一座小镇,因一道清溪流经而得名。 这镇子离国都还算近,又处在交通要塞上,是以略微有几分繁华。 重重屋舍鳞次栉比,无数商贩走街串巷。尽管是人人谈疫色变的特殊时候,街上也是行人往来,不输往日。 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如往昔一般宁静安详,瘟疫之类的事情,虽然听起来很是可怖,然而到底有几分遥远。能做的就是尽量防治,除此之外,生活还是得照常继续。 然而谁都想不到的是,近来祸乱灵钧的罪魁祸首,现在便住在这镇上。 或者说,停驻在此。 对青溪镇来说,坏处是有个如此祸患隐藏着,好处是因为他本人在这里的缘故,这里暂时不会很危险。 但过段时间,可就说不准了。 所有事情全是因蓝宇之一人而起,这点没错。 镇子上富翁巨贾不少,所以豪华的宅院也并不稀罕。 可尽管表面看起来那些高大屋子都差不多,但内里包裹着什么样肮脏可怖的事情,谁都没看见。 一处看起来普通的院落,然而高门深院,人影稀少。 若进到里面去,不多时便会感觉到一阵森森的阴气,像是来自地底的寒气,又像是如坠冰窖之中,直教人怀疑自己是否有了错觉。 然而富裕之家,本就喜欢建冰窖储冰,用以消夏。现在正是六月天,夏日炎炎,所以这样的地方,多半会惹人艳羡,而不是生出恐惧之感。 打磨得极为细腻的青石铺就的地板,因了常年不见日晒,而显出一种天然的凉意。而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所宅子不止所见的那么大,越往里面去,所用材质就都变成了石质。 这日午后,一身儒士打扮、风度翩然的蓝宇之,在这清凉的石屋中小憩。他已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一贯正是如此。 他睁眼不久,一张白里泛青、犹如死人的脸上,便迅速显出了几分暴躁的不耐。 遥遥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仿佛能直直看到灵钧皇宫的景象一般。然而他心中并不知道那群人,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居然如此沉得住气?他数次的挑衅,都似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无人理会? 唇边不由自主便露出了轻蔑嘲讽的笑,心底的恶念、恨意如煮沸了一般,开始翻腾起来。 轩辕夜,女帝的继承人?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换了个身份而已,便摇身一变,高高在上了吗? 他不信他的动静他们不知道,不然的话,为何千里迢迢从昆珝赶来? 为此,他隐隐有几分洋洋得意。 一开始知道那人居然倏忽之间有了这样的身世,他难以置信之中,又很是恼怒了一段时间,但与此同时,反而燃起了更加熊熊的战意,可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心的。 他深知对于女帝来说,轩辕夜意味着什么,必然会有万全的保护,甚至于一辈子都别想迈出昆珝了。 所以他很是焦虑,不忿,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该死的轩辕夜,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报仇雪恨! 人若犯我,我必十倍报之! 上次虽然没人直说,但他知道,是他惨败! 若不是出于种种巧合,他早就死在了对方手里,化为一抔黄土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心里的不服之气迅速郁结,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激荡不休,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弄死他们! 这样的情况持续太久,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心境,让他连日常静心思考都成为奢望。 好在,还有处子那甘甜芬芳的鲜血,可以缓解忧虑。 当意识到必须解决了他们才能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时,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做出了决定。 有些事可以拖延,可以不做,但是这样的大仇,不能不报! 他本来不是这般冲动的性子,可是或许某些人命中注定,会遇见一个旗鼓相当的、做梦都想打败的人。 当念念不忘的次数足够多了之后,便再难以忍受这样的抓心挠肺! 往日的屈辱、威胁历历在目,那不是被谁支配的恐惧,而是此生居然遭逢了那般可笑的失败。更要紧而尴尬的是,差距过大的年纪,实在让力求每一个细节都至臻完美的他,不能忍受! 蓝宇之望向那遥远的所在,轻蔑的笑意渐深。然而在晦暗的光线里,那双深褐色的眼珠,看起来有种非人所有的感觉。 距离上次分别,已经足够久了,已经一年多了。我花尽了心思,准备了一份天大的见面礼呢,喜欢吗? 一笑之后,他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漠然,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生命的漠视。 他散布瘟疫,并没有很强烈的动机,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自己心情不好,想发泄一下而已。 顺便检验一下,自己的新手下,办事效率如何。还可以看看他们所在意的东西,被他弄得乌烟瘴气、千疮百孔的样子。 结果事实证明,他们都是很让人满意的,呵呵。 “还没有消息么?” “没有,依然沉寂。” 深深闭眼之后,再睁眼时,眼中爆射而出的满是杀意的精光,似乎将昏暗的房间都照亮了一瞬。 虽然据说是回来了,可是到现在为止,居然连个人影都没看到。甚至于,对他所做的一切,一点回应都没有。 可以理解为,这是无视吗? 他讥诮地一笑,是恐惧才对吧! 他对他们那群人还算有些了解的,面对如迷雾一般的局势,在没看清楚路之前,那群谨慎的人,是不会轻易迈出一步的。 只不过,如他一般任性的某个人,会做出如何的决定,他一直在期待。 期待了这么久,结果完全出乎意料,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准备,今晚,本座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双眼大睁之中,带着狰狞笑意说出了这句话,顿时让周围的温度为之一冰,却不是因为森森寒意。 而是因为,如今他这般阴沉可怖的、泛着青灰之色的面庞,实在会让人联想起某些和死亡相关的东西。 比如,尸体…… 第621章 夜袭 是夜,因了天气始终并不很好,或雨或阴,所以很是月色昏暗,星子也稀疏得很。若非火把或者灯笼照亮,算得上伸手不见五指。 深夜,灵州城内,大多数人已经睡下,除却夜市等等特殊的场所之外,再无显眼的光亮。 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基本上没人意识到。 谁都不知道到底那些人到底是如何出现的,黑暗之中如鬼魅般的一道道身形,矫健至极。 似乎只是如黑雾一般闪过,那些身影便消失了,消失在城楼之上。或者说,是直接从上面飞掠了过去。 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轻功,几乎是只有顶尖的高手才能具备的能力! 危险便这样,如一阵黑烟一般飘进了灵州城中。 杀戮,即将开始。 “血腥,夜愿。” 站在一座高楼的檐角上,衣袂被狂暴的夜风吹得猎猎翻卷,蓝宇之迎风而立,一字一句轻声道。 他那么美好的愿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才是啊。 尽管在一片漆黑之中,然而他深褐色的眼睛,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可他眼底,隐隐有赤色的流光,使得那双眼睛看起来格外可怕,让人不敢直视,犹如恶魔的眼珠。 他很喜欢这种站在高处,俯视一切的感觉,尤其是在这湿热的夏夜里,高处还有清爽猛烈的夜风,几乎能吹散一切燥热,不管是外在的,还是心里的。 视线尽处,一道道矫健得如最强健的猿猱般的身影远远逸去,他扬起唇角露出了满意的笑,自己则是看准了下一个可以立身的位置之后,远远地追随而去。 快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皇宫之中,即便是在夜间,也依然灯火通明,一列列巡逻的卫兵来来去去,注意着周围是否有异动发生。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力拍打宫门,满身浓烈的血腥之气,声音是撕裂的沙哑,对守门之人急道:“怪物袭城!快上报!” 事发突然,守门的人也不能立刻反应过来,是以问清楚了详细情况。 “今夜城中各条重要街道的巡逻之人忽然被杀,有不人不鬼的东西大肆杀戮,据我所知已有二百多人死伤。情况突然,请调军队!” 轩辕夜他们接到这样突兀到令人惊骇的消息,也不过是半刻钟之后,本来因为近来事情多,大家睡眠都很浅。 不多时,几个经常议事的人便聚集齐了,大家都是神情严肃到了极致,没人预料到了这般突然的袭击。 “谁做的,估计不用想了。就是不知道,根据刚刚得到的情报,那么多看起来根本不像人的东西,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段清朗一见到他们,已是急急开口了。 段苍涯很少和他们一起商议什么,然而这时候却也被惊动过来了,开口却是安抚他们到:“我刚刚已经派了御林军过去了,一边调查清楚一边剿灭,绝不留情!” 段正泓虽然是名义上的皇帝,但是给太子的权限十分之大,反正也无需担心夺权篡位之类的事情了,只等择日退位即可。 除此之外,闻讯之后,宫中立刻加强了戒备,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轩辕夜在心里,对他们的迅速反应,还是有些满意的。 段清黎深知随行而来的昆珝的人身手要厉害些,所以几乎在他们话音刚落的时候,已急急开口命令道:“玄白,带些人,去查看情况!单独行动或者协助灵钧,都行!” 她说的只是查看情况,并不是要他们直接处理此事。 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谁都有预感,蓝宇之既然敢突袭,便一定是有备而来。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反应迅速,形势却依旧堪忧,谁知道到底会如何收场呢? 手段如此诡异,然而威胁却又如此之大,实在是让人担心不已。 暂时忙乱了一阵子之后,众人选择了最近的一处宫殿作为临时的议事之所,开始仔细商讨各类问题。 对于都城威胁如此之大的突发事件,在灵钧历史上可谓是第一次,已经派出了十队御林军,甚至如果需要的话,立即派出驻军,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需要动用军队才能解决的问题,未免有点太让人惊讶了,还会引起民众恐慌。 轩辕夜一直没有说话,然而紧紧皱着眉,双目凝然,始终是一副沉思的神色。 事情发生得不仅突兀,而且还很奇怪,疑点实在是太多。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那么大的破坏,更不知道那些东西如何进到城内来的,以及此番破坏的目的何在? 但是不得不说,蓝宇之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恐怕下一步就是直闯皇宫了吧。 这时候他分出了一缕心思想到,虽然蓝宇之以前在几个国家争取权力的时候,用的都是和平温和的法子,但是今日看来,通过暴力夺权,不是不可能啊。 虽然仔细说起来,逼宫的难度很大,但如果武力强悍到了可以碾压一切的地步,那就未必不可能了。 他现在在担心的就是,蓝宇之现在拥有的实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各种旁门左道的法子加起来,足够在短时间里让实力有巨大的提升吧。 不间断地有各种消息呈报上来,如走马灯一般,可见形势之危急。 每个人都凝神静气地认真听着,若非必要,绝不插嘴,免得扰乱大家的思绪。 “目前的情况是,有人说那些东西像人,有的说不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身手极高,敏捷至极,即便是箭雨,都未必能伤到他们。而且喜欢袭击人多热闹的地方,短短半个时辰,全城遇袭的青楼、赌场已经不下数十家了,伤亡人数飞涨得难以置信。” 段清朗瞪着眼,语速极快地继续总结着:“行凶的手法极其凶残狠辣,又不局限于某一种,看起来所有的手法都像是为了迅速杀死目标,偶尔还会吸年轻人的血。除此之外,杀完人或砸或烧,再换下一个目标。” 这种事情,简直前所未见,更别提如何应对了。 第622章 局势 轩辕夜在极快地思索着,尽管有些匪夷所思,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是用秘药养出来的,或许可称为“人”的东西,实在是太强大可怖了。 捡了一个汇报消息的空当,他低沉着声音开口,一点点说出自己现在的分析。 “我推测,那些东西,确实是人,只不过是有些特殊而已。他们实力强横,动作敏捷,还有一点,他们可能没有痛感。”他心里还有更多的猜测,现在不方便说出来,然而自己想到的时候,很有些不寒而栗。 “他们难以对付的地方在于,一是身手敏捷武功高强,二是集体行动互为照应,难以各个击破。三是机动性强,他们的目标经常转换,去抓的话容易扑空。四是……” 越说到后面,他神情越是严肃,然而或许是因为局势太过严峻,所以他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些都是以段清黎的身份说的,语气有些异常,好在无人注意到这些细节。 “四是,虽然看起来他们很有计划有目的性,但其实我怀疑,他们是有人在操控的。具体如何做到的,我也不清楚。这些都只是猜测。” 其实他直接说背后的蓝宇之在操控着也可以,但他暂时想不清楚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他本来觉得他们是事前有了所有的计划的,但中间传回来的某些情报说明,有的时候那些人选的目标根本就是随机的。 可他们却依然能知道哪里有最多的人,以及最迅捷的路线,这不是很奇怪吗? 所以,他越想越是觉得心惊胆战,这样在暗处准备着、然后发动突然袭击,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段清黎心惊肉跳地听着,又担忧他说得太多会露馅,便也开口了,也算是为了转移某些人的注意力。 她道:“反正,蓝宇之的手下从来都是很多,而且很出乎人的意料。再等等,玄白他们应该回来了。” 段清朗叹道:“虽然事发突然,但他们事前一定做了详尽的准备,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颜羽虽然忧虑,但是中允地开口道:“别人有心算计我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怪不得其他。” 当务之急并不是推测他们到底如何做到的,而是应该怎么办才能尽量减小灾祸! 既然身手敏捷的话,也无需纠结他们如何进得城来的问题了,直接越过城墙便是了。而大多数防御在他们眼里,也形如虚设,想进就进。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除了杀人之外,已经有很多地方着火了。好在最近连绵阴雨,空气有点潮湿,井水也很是充沛。 然而,谁又敢暴露在外救火? 在他们焦躁的等待之中,玄白终于带着他的人回来了,却是少了一个。 而剩下的人身上虽然都穿着黑衣,却能明显的看见衣衫上面被割裂的痕迹,有一人身上还有较为明显的伤痕。 段清黎他们顿时吃了一惊,昆珝的人武功很高,本来是普遍的认知,然而的场景意味着什么? 难道遇见了他们的一群人,会稍逊一筹? 蓝宇之的人手,什么时候强横到了这个地步? 玄白身材魁梧,面容也得清秀,然而此时一脸隐隐的暴怒,显见此次出行,或许有些失利。 见到他们之后,只是对段清黎行了个简单的礼节,同时立即开口汇报所见。 他最开始说的东西,所有的情报大概都有,都是相似的。然而不管怎么说,他们和那群人交手的经验,很是重要。 “属下觉得,那群人虽然很强,但似乎少了点什么,有点像是傀儡。并且在附近,确实是有如若无若无的笛音。另外,如果没看错的话,他们也是分队的,每队中有一个队长,最为厉害。” “而且他们即便是有外伤,却不见血……还有异常之处便是,他们似乎对鲜血有着特殊的癖好,闻到血腥气会很容易兴奋。”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之后,便不再开口,只在等着段清黎发话。 虽然情报相似,但最关键的是一点,那就是形如傀儡,仔细想想的话,很让人头痛。 那就是之前轩辕夜一直在思考的,到底如何擒贼擒王呢? 她忽然开口,语气极为笃定道:“蓝宇之今晚肯定也在城里,或许是在看着这一切,或者在准备做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对了,你们如何折了一人?” 玄白神色一沉,似很是不忿,应道:“我等本奉命查探消息而已,并未想与之动手,然而对方既然缠上,便只好应战。我们全灭了对方几人之后,忽然出现另一队敌人,随后出现了一个宽袍大袖的年轻人,那个兄弟便是被他所斩杀。” 几人闻言,皆是心里一提,知道是谁出现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既在推测蓝宇之现在的实力,又在想他放这一队人回来的目的何在。 段清黎忙问道:“他说什么没有?你们如何逃回来的?” 尽管不想承认是逃,但事实的确是如此,玄白忍了忍之后,黧黑的脸上隐含着几分高傲的恨意,他回道:“那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不断狂笑,像疯了一样。我们本就不打算过多纠缠,他也没怎么追。” 段清黎心中了然,蓝宇之应该也从武功的路子知道了他们不是灵钧的人,却还能忍了一较高下的心放他们回来,肯定不是大发慈悲,而是另有目的。 只是她惊诧的是,本以为会让他们捎什么话呢,结果却什么都没有。 但又看玄白一脸愤愤之色,她略略想了一下,抚慰道:“那是我的仇人,是冲我来的。无非是想逼我们出面而已。” 从一开始到现在,自从知道他们回来之后,蓝宇之的做法和目的,已是不言而喻。 此言一出,所有目光顿时都集中在她身上。 不用看也知道,大家的意思仍然是,不希望她出去,毕竟外面实在太危险了,禁不起一点闪失。 段清黎自己心里也很是惆怅,因为她毕竟不是轩辕夜,虽然最近是学会了一点内功心法,懂得如何运转内力了,然而想要应用自如乃至发挥威力,依然有一段距离。 第623章 逼迫 夜色依然浓烈如墨,仿佛黑沉得让人看不到丝毫希望。 一群人,仍然没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轩辕夜暗暗握紧了拳,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憋屈郁闷。 但即便是他本人遭遇了这种场景,就算是想要出去,也要仔细思量一番。 毕竟他虽然有时候热血又任性,却并不傻,面对别人挖好的坑,他不会选择去跳的。 只是那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不仅下了战书,几天不理会以后,就开始蹬鼻子上脸,直接欺负到门口来了。 想到这里,他不屑地挑了挑唇角,尽管现在身材娇小个子矮得可怜,却依然神情睥睨,扬了下巴冷冷道:“我倒想看看,如果我们不加理会的话,他会不会直闯皇宫?!” 他能这么想,段氏兄弟却是不能,灾祸发生在眼皮子底下,实在是上位者的失职,虽然其实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他们不能不考虑京城中民众的性命,却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毕竟除了特殊到让人窒息的身份之外,谁都不想大家有什么事。 还是等等再看吧。 至于那个疯子会不会直接攻到皇宫来,他们倒是不操心这一点,因为根本毫无操心的必要。 只是形势实在是有点混乱,一时之间没太好的解决办法。想要彻底解决的话,除非把那些作乱的人都杀了。 然而该如何杀呢? 且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关键是那些人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出没,顾及民众的性命,实在是让官兵们很是束手束脚。 而且,蓝宇之既然摆出了如此笃定的姿态,再加之一贯的作风,简直让人怀疑他的手下和韭菜一样,杀了一茬还会冒出来一茬,源源不断。 真是件麻烦事。 又过了一个时辰,情报越来越多而杂乱,大多是不好的消息。 虽然从中可以看出,那些人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只要找到法子,依然是能杀掉的。但要除掉的话,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众人皆是提心吊胆的焦躁不已,若非拼命提醒自己平心静气,简直没谁能保持镇定了。 在形势如此紧急的时候,轩辕夜眨了眨眼之后,示意段清黎坐进宽大的椅子里,然后他窝进了她怀里,闭上了眼。 段清黎微微一怔,抿了抿嘴之后便稍稍抱紧了他。 看起来是在小憩,然而,他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沉思罢了。 他觉得,照常理来看,太过疯狂的事情并不会一直持续,所有事情都有结束的时候。就好比一场大火,就算烧得再烈,也总会熄灭的。 区别就在于,它会燃烧多久罢了.他推测,蓝宇之必然忍受不了长时间的无聊,可能会换一种方式。灵州城的压力暂时会小一点,然而也只是暂时而已,接下来的话,便是休整了一段时间之后的,更可怕的攻势。 虽然不是在沙场,却胜似打仗! 凭借他对敌人的了解,现在能满足蓝宇之的,先是杀戮和破坏时的快感,再是玩弄灵钧的人于鼓掌之间油然而生的满足感。 毕竟蓝宇之最主要的目的和最渴望的事情,还是能逼迫他们出面。 但是这两种感觉,在最终目的没满足之前,他都会迅速厌倦的,接下来一定是会换一种方式,继续步步紧逼! 果然,接下来两个时辰,消息渐渐平缓了很多,可以看出那些人似乎有了撤退的痕迹,正在有序地朝着一个方向汇集。 轩辕夜一直在听着外面的动静,几乎在大家都有不好的预感的同时,他睁开眼,声音平稳开口道:“事情,马上就会更糟。” 他已经知道那个疯子想要做什么了,然而即便是想到了,也无力、无法阻止,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声卑鄙无耻,以及坚定一下想方设法也要除去这人的念头。 段清黎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尤其是在这种需要判断的时候。 她也不无忧虑地开口道:“我好像也能猜到他想干什么,看来我们,不得不迎战了!” 轩辕夜思考了这么久,依然没想到如何才能杀掉蓝宇之。既然现在他的手下都如此强悍,他本人只会更强才是。 况且,既然彼此的敌意都很清楚,他会傻到不加防备吗? 在蓝宇之有防备的时候,如何能杀掉他?依靠蛮力强行杀之,似乎有点不太现实。 轩辕夜在想,上次差一点就能杀掉他,靠的是单打独斗。但是现在想要单打独斗分明不可能,早就已经是混战了啊。 没让他们等多久,很快便有人送来了最新的情报,那是一个木盒,里面装了一颗不知名的头颅,看起来只是寻常百姓而已。 盒子里附了一张染血的纸,上面依然是邀战之语。 蓝宇之说他现在玩得烦了,决定换个花样玩。他已经抓了一百个老、弱、病、残、孕的平民,从人齐的那一刻开始,一盏茶时间杀一个,直到轩辕夜他们出现为止。 纸的最后,还不无嚣张地提醒道,因为规矩是他制定的,所以估计在送信息的路上,他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呢。 “疯子!” 几乎所有人,在看到这些的第一时间,都暴怒不已,目眦欲裂。如果咒骂能杀人的话,蓝宇之早就死了千万次。 然而片刻之后,又都安静了下来,不无担心地看着轩辕夜他们俩。 虽然刚刚就有了预料,然而事到临头的时候,依然既担心,又无力。 轩辕夜对此还算释然,反正他也不知道怎么招惹上那个疯子的,但既然招惹了,就要怼到底。 一定是对方灭亡,就是这么简单。 段清黎目光平静又隐隐有几分宠溺意味地看着他,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了,再不出面的话,恐怕连灵钧皇室的名声都会跟着一落千丈。 轩辕夜轻轻勾了勾唇角,脸上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的笑。 他们都知道,蓝宇之定然会如上次一般,强行把某些责任推给他们。 就比如这一次,如果轩辕夜猜的没错的话,他在抓了老弱病残之后,一定会用内力传音,将消息公之于众,把伤亡全归咎于上位者对他们不管不顾上。 第624章 我的傀儡 怎么说呢,他们本来并没有抛下任何人的意思,只是受制于某些条件不好露面罢了。 可蓝宇之偏偏要拿语言蛊惑某些无知而自私的民众,在这样特殊的时候,最能勾起人自私的本性,引起民愤,给上位者施压的效果就不言而喻了。 在这样道德的威压之下,真是救与不救都不行。 不救肯定是不行的,然而即便是救了,也会让自己和某些人心里都不畅快,仿佛因为名声好听才不得不救人一样。 出面救某些人呢,他会问你为什么不来早点?而看不见你为了抵达那里,受了多少伤。 唉,世上最是好人难做,担米恩,斗米仇啊。 “不过,就算还有一个人理解我们,那也值了。”轩辕夜这么想着,不跟某些人一般计较,该如何做,如何做就好了,考虑那么多作甚? 他们既然决定了要出皇宫,去直面那个疯子,便开始迅速做好了准备。 除开灵钧本来就有的人之外,段清黎顺便带上了昆珝随行的所有人,虽然不知道能用上多少,但准备充分总是要好些。 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一旦接触,少不了要有一场恶战的。 只是谁都没想过,会在都城之内、民居之中发生这样的事。 段正泓一直与他们一起关注这件事,然而因为他对敌人并不很了解,所以把大部分权限都交给了他们。 此时听闻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一时间劝阻也不是,答应也不是,甚是纠结。 最终一行人做了决定,段苍涯留在宫里,其余的人出宫去。 这样决定的原因,段苍涯自己也心里明白,便没多坚持,服从大局。除了太子身份之外,只有他不会武功,如果去了还得分出人手保护,实在是麻烦。 蓝宇之最丧心病狂的地方在于,点名叫轩辕夜和段清黎两人前去,简直有一个都不肯放过的意思。还说若有一人不到,便会杀了全部的平民,也是颇为自信。 马车悄无声息出了宫,车里寂静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有了人声。 他们行在路上,然而派出来的人或飞檐走壁,或缀在后面,都在附近紧紧地跟着。 段清黎不想说什么,只是紧紧握着轩辕夜的手。 尽管没开口,但他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低了声音轻轻对她说:“不必担心,你即便不出手,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会有人出手帮他们做事。所以,何必自己出手呢? 她点点头,但心里清楚他只是在安慰自己而已。出不出手,还得看形势了,因为尚不知蓝宇之还会如何逼迫他们呢。 呵,她可是猜测,他那样的人,从来都不守信的,就算是他们去了又如何,他依然会杀光所有能杀的人。 理由么,也很简单,因为心情不好啊,因为大家都太弱小阻止不了他啊。 距离既定的地点越近,一行人便越是警惕。两边都是民房,想要埋伏设计的话,实在是太简单了。 为了小心行事,他们不得不先派人探查清楚前面的情况之后,再前进。这样,势必要耽误不少时间。 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就算是他们能及时赶到,也救不了那些已经落进魔爪中的人。 或许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们,蓝宇之并没有在路上设置太多障碍,几乎很是顺畅的,直接就可以去找他。 然而沿途的各种气味和呼喊,却长了眼睛一般,直直撞进人心里去。 浓烈的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气味中,隐着一股血腥之气,在夜风中经久不散。 段清黎狠狠皱了皱眉,掀起帘子朝外看了看,然后又愤愤放下。她在想,遇到现在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大呼小叫的,安静地呆在家里就好。 除此之外,就只有求神拜佛了,毕竟,真的很看运气。蓝宇之极有可能大多数时候都是随机选择的目标。 估计已经过了这么久,城中再无人能睡得着了。 可实际上,不要乱走这一点,官兵自然是对他们说过的,可有些人就是不听不信。曾有一批恐慌的人聚集在城门前,期望开门放他们出去,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然而那时正值大魔王魔性大发的时候,忽然之间出现了如此多的猎物,结果不言而喻。 一行人终于抵达之时,夜色只剩下恍若虚幻的一层淡墨色了,然而即便已经明亮许多,到了说好的地方之后,依然看不见人影何在。 “哈哈!” 正在他们无比警惕、站成一圈之时,忽然传来了直刺耳膜的如夜枭啼叫般的尖利笑声,难听至极。 众人心神一凛,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心知正主终于出现了,然而心里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忐忑。 与其说是害怕蓝宇之,倒不如说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 一道身影因为速度太快而看起来呈烟灰色,落在了他们对面的屋顶上。 而尽管隔了很远,再加之夜色迷离看不真切,他们却还是奇特地感觉到了那张脸上的鄙薄神色。 轩辕夜透过人圈,定定地看着他,想尽量多看出点什么来。 蓝宇之快速扫了下面的人一眼,冷声喝道:“两个该死的小崽子,自己站出来!” 他在说谁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即便算是个假货,临敌时段清黎依然没表露丝毫害怕,沉静之中竭力试着以内力传音,亦是喝道:“喊你爷爷何事!” 除此之外,四周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不见了,一片死一般的岑寂。 她虽然不慌,却清楚地听见自己因愤怒而剧烈的心跳声,不得不努力深深吐纳了几次。 蓝宇之闻言嗤嗤冷笑了一声,自语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不过,我就是喜欢你的狂妄。” 紧接着,他似是志得意满般,以得意洋洋的语气给他们介绍自己的得意之作。 “我早说过,你再聪明,也猜不透我要做什么。现在,你们也该疑惑今晚这场杰作,是出自谁的手下呢?”他呵呵笑了两声。 “拜你所赐,我这一年潜心静修,又不得不想了些提升实力的法子。你们看到的这些人呀,可是我花了好大的功夫、以秘法炼制的傀儡呢。” 第625章 大战 “他们最讨人喜欢的一点,就是听话得很,绝对是忠心不二。” 无视了他得意的语气,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然而眼中并未见有多少震惊之色,因为之前已经有所预料了,今日不过是确定了一下而已。 能行动如此迅速的,果然不是普通的人啊。 轩辕夜却在想,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书,应该是残缺不全的吧,不然怎么会没看见提到炼制傀儡的法子? 这些,是炼到了什么程度的傀儡? 趁着局势尚未到一触即发的地步,他赶在他们之前,努力提高了音量问道:“你的傀儡是什么样的?是人是鬼?” 话虽是如此问,他秀丽的眉此时却因为紧紧皱着,而显出几分如剑般的长直之感。 蓝宇之耳力极佳,听到了他的问话,轻笑道:“小娘子害怕了吗?告诉你也无妨。” 就算心知他们是有意套话,他依然有说出一切的底气。因为,说出来,又如何? 其余几人心里一奇,虽不知他是否会说实话,却依然静心聆听,只听蓝宇之含了得意的笑音,悠悠道:“我的傀儡呢,是有上中下三品,皆是秘法炼制,真是花了不少银子呢。下品名为不死长生,全然没有灵智,与行尸走肉并无区别,呵呵。” 他音调诡谲地轻笑着,继续道:“中品不坏不灭,乃是金刚不坏之身,灵智尚留存了一丝,又聪明,又听话,真是好用。” 底下的人听得暗暗磨牙,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些被炼成傀儡的人,都是很久之前失踪的那些江湖高手! 听他的语气,因为秘法炼制,可能会对实力还有提升。而且,既然与行尸走肉无异,便也不懂害怕,不知疼痛,一往无前,甚是可怖。 最关键的是,和这些傀儡打,是毫无意义的,因为真要算起来,把他们当做死人也不为过! 拿死人取活人的性命,实在是高明,而阴狠至极! 蓝宇之却还没说完,他拖长了尾音,骄傲的语气简直呼之欲出:“上品呀,乃是极为难得的,名为唯我独尊。这种呢,无坚不摧,会叫天地变色的呀!” 然而他话锋一转,叹息一般道:“可惜我还没炼成。” 这近乎玩笑的一句,却仍然让他们心中沉重。 也就是说,没猜错的话,现在正在肆虐一切的,都只是中品不坏不灭的傀儡。真不知道让他炼成了上品,会是如何可怖。 蓝宇之仿佛说话上瘾了一般,又笑吟吟的,语气轻柔地开口道:“炼制上品,对傀儡要求太高了,若非天资超绝,是炼不成的。轩辕夜,我看你很合适,不如跟我回去吧!” 如果可以的话,段清黎简直想一巴掌呼他脸上。 这是在放屁呢! 她略略看了轩辕夜一眼之后,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我看你天赋过人,怎么不把炼炼自己呢?” 轩辕夜眼神犀利如刀,一直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冷笑,心里却在想,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说的是不坏不灭,然而刚刚玄白不是说了吗,消灭了一队的傀儡呢。 尽管是在谈话,但大家都在注意着周围的异动,以免被突然之间包围了。 此时,嘴上在聊着,暗地里双方却都已经开始行动了。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蓝宇之依然呵呵笑着,声音缓得如水一般,认真回答道:“正在炼呀,你以为呢!” 音调陡然凄厉地一扬,与此同时强烈的杀气骤然爆开,他张开双臂,衣袂飘飘,如大鸟一般翩然着飞身而下。 四周,无数横七竖八的尸体旁边,两方人马早已战到一处。 既然屡屡约战,蓝宇之便不会掉以轻心,这次也是收拢了手下,集合在此,只等他们到来。 而他们既然终于决定要来,便也准备了一番,带上勉强算是足够多的人手。 既然一战不可避免,那便战吧! 然而这时候,段清黎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可控制的紧张,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想要快速提高自己实力的迫切感觉。 只是既已火烧眉毛,渴望或者空想,都毫无意义。 好在因为身份特殊,所以有数十精锐手下将他们团团围护在其中。 不管是进攻还是撤退,阵型绝对不可散乱。 轩辕夜也是在犹豫自己现在该如何取舍,他不确定自己现在在她的身体里,实力能有多强。然不管怎么说,都不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 只是这样的话,就有种露馅了的感觉。 谁都知道她是不会武功的,就算隔了一年,也依然会让人生疑的。 最后他决定,看形势再说吧。逼不得已的话,只有自保了。 厮杀之声不绝于耳,刀剑争鸣,在晨曦浅淡的微光中反射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寒光。 这一行人除了现在的轩辕夜之外,再无别的女子。为了安全考虑,并没有带顾云峥、陌晚出来。 所以此时,他那般娇小的身影,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惹眼。 “啧啧,真是娇嫩得让人很想好好怜惜啊!似乎长高了不少呢!” 修长而飘忽不定的身形从他们旁边掠过,温柔似恶魔低语的话音响起,低回婉转,却让人闻之色变。 与之同行的,便是衣袂翩飞之中刮起的细碎如刀片般的风。 诡异的是,他本来声音很低,他们却能听得清清楚楚,仿佛有人贴在耳畔这般深情开口,顿时便有一种直刺骨髓的寒凉感觉。 轩辕夜眉间一紧,暗道这人修习的邪术真多啊! 不仅有匪夷所思的炼制傀儡的秘术,还有这种以音控神的旁门左道的法子。 唯一的办法,还是抱元守一,不要去管他。 然而那炽热又冰凉的目光,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直让他心头发凉,知道这个疯子,盯上他了。 确切地说,是盯上她了。 他在心底恨恨冷笑起来,想把他炼成傀儡也就罢了,还居然对她有不清不楚的兴趣? 真是得认真仔细地考虑,怎么弄死那个家伙,否则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在此之前,先得解决一下自身的处境问题。 轩辕夜抬起头,极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形势,只觉忧心如焚。 第626章 势均力敌如何破局 目前看来,是势均力敌的,双方人马打得难舍难分。 而情况有点混乱,以致于一时之间,还看不出两边伤亡情况如何。 可轩辕夜依然忧虑不已,因为刚刚从蓝宇之嘴里得知了一些关于傀儡的情况,让他联想到了很多东西。 既然被形容为行尸走肉,既然产生的方式是“炼制”,便意味着某种程度上,面前的这些所谓的“人”,其实不能算作是真正的人啊! 而且他早就想到了,他们和傀儡作战,其实一点都不划算,傀儡死了无非是再死一次,他们可没有第二条性命。 还有,这些傀儡不惧疼痛,只听蓝宇之一人指挥,便几乎勇猛无畏至极。 傀儡不会感觉恐惧,他们却会,会因此而斗志衰退;傀儡不会感觉疲累,他们却会,会因此而实力下降。 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和傀儡打斗,实在是既有损面子又不明智的选择。 蓝宇之这边分工明确,分出了一部分手下对付他们的手下,而他自己则是带了几个精锐,想要直接突破他们的防线,直取他的目标! 但是到了现在,他早就已经沉下了脸,神情中隐隐有几分不耐和不信的意思。 他们那群人联合起来,居然能抵挡住自己的攻势?实在是出人意料啊。 很快,他就退出了战局,飘然到一旁安静地旁观。 他轻轻眯了眯狭长而冷酷的双眸,心里暗想,就算是损失了所有,只要报了仇,也是值得的! 他用的依然还是以前的办法,以逸待劳,反正他有的是手下,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折损而已。 就好比折断的木头,损坏的刀剑一样,无需心疼。 可对方呢,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哈哈哈! 这一次,他们才不会任由他以逸待劳,腾出几个人之后,直接朝他攻了过去。 呵,傀儡虽是半死不活的人,可你不也和我们一样,是活人? 段清黎始终未曾出手,她自己觉得看起来有些怪异,却又没办法,只要她一出手,就会被看出实力的高低,实在太过冒险了。 她也怪自己为什么不会武功,然而除非真正的天才,想要极短的时间里武功有大成,根本就是痴人说梦的事情。 也只有没学过武的人,会以为成为高手仿佛是很简单的事情。 夏天本来就天亮得早,此时天光越来越亮了,从一开始的晨光熹微,到现在东方大白。 轩辕夜他们早已在打斗之中逐渐撤出了狭长的地带,避开了不利的环境,转而来到了开阔地带。 往常这时候,街上应该已经是人来人往了,卖早点的铺子也人满为患了,可今日,几乎每条街都有尸体和鲜血,以及还冒着烟的废墟。 轩辕夜看了看四周之后,见局势一时难以辨明,但长此以往,他们大有可能会输的,便忽而扬声问道:“你如此作恶多端,想下几层地狱?” 蓝宇之打斗之中,回以一笑,凌厉上挑的眼角自然而然地有邪气流转,他道:“不管去哪里,定要拉你们一起!” 此时天光大亮之中,众人已经能看清他的面容,嘴上不说,心里已是暗暗惊骇,却不分神去想他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白中泛着青灰的脸色,大红色的眼角,斜飞入鬓的长眉,艳红得如染血般的双唇,冰冷如同死物的双瞳…… 这些凑在一起映入眼帘,便给人一种危险诡异、阴森恐怖的感觉! 更别提他唇边那若有似无的冷笑,只看一眼,便仿佛看到了他恶毒的内心。 轩辕夜观眼下局势,看起来是均势,但时间久了,可就说不准了,所以他正在想办法转移蓝宇之的注意力,然而看起来并不成功。 他却有个疑问,那就是观察了这么久,他依然不知道蓝宇之是如何操控这些傀儡的。 或者,真的如这人刚才所言,中品的傀儡,是有一定的灵智的? 还真是很不好对付呢。 他在尽力思考之中,也在观察战局,他同段清黎一直都是被攻击的主要目标,所以必须得小心谨慎。 而自短兵相接以来,他们已发现了诸多细节,知晓绝对不能被这些傀儡触碰到,否则会沾染甚于毒药的尸气。 可最恐怖的事情在于,这些傀儡真像是不死不灭的一般,好似木头做的。就算受再多的伤,既不会流血,也不会有丝毫退缩,甚至动作都不曾停滞一瞬,真叫可怕。 “砍下脑袋!”段清黎这样喊道,她在想,这样的伤法不知道有没有用。 “不行!” 匆忙之中不知是谁回了一句,只因混乱的战局之中,不乏有缺胳膊少腿或者无头的傀儡,然而他们仿佛不受丝毫影响! 轩辕夜沉声道:“轰成碎片!” 蓝宇之打斗之中,依然注意着他们的动静,此时闻言,邪邪一笑,回应道:“不要轻举妄动,如果爆炸,除了毒液四溅,还会爆出一团毒气,没人能逃得了!” 看他们为如何对付他的傀儡而大伤脑筋,真是让人身心愉悦。 他斜了斜唇角,又开始忍不住出言挑衅了,冲着他们道:“女帝之子,就是不一般啊,往昔的朋友如今为你拼死拼活,你却如此悠闲地干看着?” 反正不管他说什么,也无人理会。 或许觉得无聊,又或许为了显示自己行有余力,他再度含笑开口道:“许久未见,想来你精进许多,不如与我切磋一番,可好?” 段清黎心知自己在他面前,三脚猫的功夫都算不上,却依然冷哼一声,不屑道:“跟你比试,有损我的身份。” 然而她心里却焦虑万分,心知既然是他的目标,早晚是会被盯上的。万一不得不动手,如何是好? 身体里有一种力量,因为心情急切而蠢蠢欲动。然而却如汪洋肆意一般,不知道该如何宣泄。 蓝宇之不恼不怒,不徐不疾地轻声开口道:“知道么,你在我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了。我想知道,如果抓了你去逼迫女帝退位,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此言一出,轩辕夜这边的人立刻心神一紧,再度燃起熊熊斗志。 第627章 转机 不知不觉中,双方已苦战了大半时辰,互有损伤。 虽然暂时来看他们这边情况稍好,可轩辕夜知道,再拖一段时间的话,他们的精力体力便几乎要到极限了。 纵然天气不是很晴朗,日头也只是露出了一点点而已,在场的凡是活人,却还是感觉到了热。 大半是因为剧烈运动,或者心中焦虑。 这人必须尽快除掉,否则他们大有危险,轩辕夜皱眉想着。 但从蓝宇之说的这些话来推断,他的目的并不是直截了当的杀死他们,因为这样毫无意义。 扪心自问,如果易地而处的话,他大约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杀死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人,一定要将他们折腾得毫无反抗之力,再继续折腾到死。 当然,这是有空时候的玩法,比如对待轩辕陵,便是这般。 然而要是形势危急的话,也只好速战速决了。 轩辕夜双眼一眨不眨地紧张思索着,到底该如何应对当下的情况。 “对付傀儡的法子,还是只有彻底破坏这一个。但他刚刚说的,也不能不信,行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他低声开口,声音虽低,但旁边的人还是能听见。 其实他们一直都在寻找合适的解决之法,然而傀儡的实力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 不说内力了,单就肉体而言,傀儡就已经比他们强了数倍不止。 战斗到此刻,傀儡之中比较弱的都已经被消灭了,剩余的便都是比较强的。 轩辕夜迅速扫了一眼,已知这些傀儡大部分并不是蓝宇之自己亲手炼制的,可以明显地看出水平参差不齐,不然就不会出现有的已经崩坏有的还在奋战的场景了。 而既已过了这么久,先前派过人去求援,然而援军还没到,很明显是路上被人拦截了。 因为,蓝宇之的手下,也是有活人的,此时却没有看到! 他和段清黎的目光,没什么合适的落处时,都落在了蓝宇之身上,因为只有他,对战局至关重要。 段清黎看在眼里,只能看出这人真的很强,却不知道他强在哪里。 然而在场的高手,却都是暗自心惊,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此年轻的人,居然能有这样移山填海般的修为? 与他直接动手的人感受最为深刻,他数次拈花拂柳般轻松避开他们几乎必杀的攻势,更是悠闲自在地开口与他们闲聊,已是显露了不少实力。 轩辕夜看在眼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因为其实大家都知道,蓝宇之所用的歪门邪道之法甚多。实力短时间内突飞猛进,除了高妙的功法之外,便是用了什么邪药邪术。 再说了,他可是有过前科的人。 这一次时间很长,估计不是邪药,而是邪术。那些失踪的少女,可能便是他修习某种邪术所需要的。 见他们都紧张地盯着自己,蓝宇之展颜邪狞一笑:“被强大的本座震惊了吗?归顺于我,就告诉你们如何变强。” 轩辕夜冷笑道:“本座?你自封的邪教教主吗?” 蓝宇之故作讶然,反问道:“你如何得知?” 他说话时反手一挥大袖,便有强劲无匹的内力激荡而出,隐隐有拂扫一切的气势。 这时,忽有杂沓的脚步声和马蹄声纷至而来,战团之中的人皆是一怔。随即轩辕夜他们明白,自己这边的援军该是到了。 可即便如此,却依然不能高兴得太早。 来再多的人又如何?未必就能改变战局。 然而局势转变之快,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接连不断的噗噗声紧随其后,正是箭支入肉的声音。 所有人皆是抽空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多时神色都已变化。 只见十多丈开外的地方,分散着排开几十个黑衣黑马的骑士,面目皆被遮在面罩之下,看不真切。 然而因了黑这种肃穆庄重的颜色,便使人觉得他们神色亦是如此庄严,初见时便叫人忍不住心神一凛,升起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只是这种恐惧,却又和面对蓝宇之等人时大有不同。 因为这群人身上,并没有疯狂的杀戮之气,气息极为深沉内敛。 那密集而精准的箭矢,正是他们射来的,目标自然是蓝宇之的那些傀儡们。 这一队人马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可他们只茫然了片刻,便反应过来,他们不是无缘无故而来,正是之前随段清朗一起来灵钧的女帝的人手。 他们本就是来协助破案的,前段时间出去调查近来让人烦恼的事情去了。 原本大家以为他们一时回不来的,谁承想他们不仅回来了,还如此赶巧。 黑衣骑士张弓搭箭,箭镞上不知燃的什么,正冒着火。他们没有丝毫犹豫便射了出去,基本能百发百中。 轩辕夜看了一会儿,心下已是稍定。 因为这些人似乎很有经验一般,以强弩火箭为武器,所有箭矢无一例外的都指向傀儡的心脏。 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弱点所在吗? 他心里暗笑一声,就说所有怎么可能有毫无弱点的东西呢? 如果真有这般完美的什么都不怕的傀儡,蓝宇之怎么不上天去?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已有几十根箭射来,看起来如漫天流蝗飞窜,直叫人心里发紧。 如此混乱之中,误伤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大部分射中的是傀儡。 短短时间里,混战中留存至今的几十傀儡,已折损了二三十,皆是全身着火在地上滚来滚去,不多时便被烧成了焦炭。 蓝宇之明显露出了惊愕恼恨的神色,谁能料到本是胜券在握,忽然之间出现如此变故? 但他随即镇定下来,呵,即便自己今日稍作退让,也不算输,真不知到底谁的损失最大。 他沉淀着血色的双瞳射出阴鸷的目光,朝着被保护在人群中的轩辕夜看了一眼,而后骤然发难! 时间不多了,那就不玩了,来真的吧! 他长袖一展,无数牛毛般的细针和一阵难闻的烟雾同时爆开,袭向人群。于此同时,一道阴影覆盖而下,正是他飞身过来。 危急之中他动作迅捷到不可思议,即便对方有心反抗,他大袖一卷,却依然成功卷上轩辕夜腰间,随即朝后飞退。 这短短片刻,他已多处受伤,却拼着重伤,也要带走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 第628章 疗伤 变故陡生,速度太快,又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 是以事情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怔愣了一瞬。 但仅仅只是一瞬而已,看着那道急速远去的灰色身影,凡是行有余力的,皆是紧追而去。 灵钧的人自然都知道这个少女,是他们唯一的异姓公主,更是帝国继承人的心头好,所以自然紧张丝毫不敢怠慢。 可是女帝的人却从来不会这么想,他们眼里,要保护的,只有轩辕夜而已。 段清黎骤然拧紧了双眉,狠狠瞪着眼,指甲掐进掌心。 他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掳走了?! 身上忽然一凉的同时,心里翻涌上来的还有对自己的不满。 她不能理解,为何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还是怪她不会武功吗? 可是,蓝宇之现在认真起来的时候,实力简直近乎妖魔。刚刚他突然发难,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情,却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了想做的一切。 “追!” 在她喊出口之前,已见空中几道箭矢飞过,是昆珝的人以劲弩射出去的,力道极大而射程极远。 只是蓝宇之的速度很快,最先射出的一箭被他反手拂开,然而紧随其后的第二箭正好是他在空中稍顿借力之时,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他被射中了肩膀。 可他神色始终如常,带着阴沉的狰狞笑意,双手紧紧地抓着轩辕夜,恨恨地极快回望了后面一眼之后,加快速度朝着远处遁去。 后面,仍然是一片混乱,那些尚能战斗的傀儡得到命令,尽力阻拦他们追来。 因为距离有点远,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谁中了箭,段清黎心惊之余禁止他们再度射箭,以防误伤。 而段清朗和颜羽心中震惊之余,亦各有自责,这次蓝宇之最终做出的决定,还是有点出人意料的。毕竟,谁都以为他会对轩辕夜出手的,而不是段清黎。 段清黎虽然心急,但一时间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心下也大致猜到了蓝宇之接下来的目的。 她急声命令昆珝的人去追,因为已打了这么久,除了刚刚到来的这些人之外,大家都有几分精力不济了。 颜羽亦是极短的时间里决断道:“段兄你处理这里,我去追!” “小心!” 段清朗话音刚落,颜羽已朝远处的人影追去,身在数丈之外了。 眼前是一片让人心惊的战后场景,断壁残垣,冒烟的废墟,绵延了数里的战场,横七竖八的焦尸。 段清黎皱眉看着面前的一切,心中急速思索着,蓝宇之到底要做什么。 她觉得,他此番被掳,应该不是对方有意而为,只是临时起意罢了。可居然还成功了,实在有点可怕。 她最担心的当然是他的安危,不过以蓝宇之的性子,他短时间里应该是没什么事,毕竟还有用途。 接下来的,是要拿他来威胁她了吗? 虽然蓝宇之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身份互换了,但突然来这么一出,效果还是差不多的。 段清黎一时心下焦忧至极,许久都没眨过眼。 她刚刚想到,昆珝的人态度有点奇怪,明明知道很有可能会误伤,但还是射出了箭!这意味着什么? 或者,其实女帝私底下有过命令,必要的时候,处理掉她?! 这种情形之下,真是极好的机会! 纵然心被揪紧,她还是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蓝宇之一定还会出现,手里有了如此巨大的筹码,不用实在是太浪费了。 可她忽然间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轩辕夜他为何如此轻易就被带走了?是没来得及反应,还是…… …… 身边是急速朝后退的茂密树林,被人携着在林间穿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轩辕夜身上已经被露水打湿了。 这时距离刚刚变故发生时,已有小半个时辰了。 轩辕夜也早已冷静了下来,凭借他对蓝宇之的了解,知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然而他还是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不断喊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被他问得烦了,蓝宇之脚下奔行之余,恶狠狠回道:“闭嘴,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他说着,放在那幼嫩腰身上的手加大了力道,传来轻微的咔咔声响,而后却恨恨地收了手。 轩辕夜觉得几乎被他掐断了腰,而且距离如此之近的时候,对方身上冰凉不似活人的温度很是清晰。 他还留意看了一下,蓝宇之肩上的箭射得很深,却被这疯子近乎蛮横地直接拔了出来。然而诡异的是,流出来的血极少,那血近乎凝固了一般不愿流淌。 他暗暗心惊,只觉这人实在是秘密太多,多到了不能置信的地步。 此后他不再开口,在想能不能沿路留下点记号,方便他们寻找。 可他的意图似乎被觉察到,蓝宇之抽空点了他的穴道,他的意识便不受控制地昏沉了下去。 在刚刚被俘的那一刻,他是纠结了一番的,最终还是选择了掩饰武功,所以才会显得毫无反抗之力。 如果暴露太早的话,说不定会让对方警惕起来。倒不如留存着,以做最后的底牌。 他再清醒的时候,已是身在某个石室之中。躺在石床上,只觉得呼吸之中都沁着凉意。 几乎是睁眼的同时,他警觉地盯着面前的人,而看清楚之后,不自觉地瞪大了眼,一脸震惊。 现在他终于知道,那些被掳走的少女,到底是作何用处的了。 只见一身灰衣的蓝宇之,坐在石凳上,他双腿上横放着一具正在抽搐的身子,外衫半除,露出了胸膛。 他嘴里含着一根细长如钗的东西,看样子是空心的管子。 这管子的另一端,正刺在那少女的心窝上! 几乎是立刻,觉察到轩辕夜醒来,他轻轻松口,唇边溢下一缕殷红血色,兀自开口道:“这么快就醒了?” 轩辕夜犹在震惊之中,虽然不能理解为何真有人嗜血,但他猜测,要么是用以提高功力,要么是疗伤。 很快,蓝宇之便似知他所想一般,开口道:“拜你们所赐,本座伤得不轻,需要处子心头血疗伤。” 他轻轻拔出金质管子,推开腿上那具毫无动静的身子,冷哼道:“现在如你所见,现在这里除你之外,再无其余少女。” 第629章 隐忍 这算是威胁,还是预告? 低眸瞥了一眼那个因为被吸食了大量鲜血而面色苍白的少女,轩辕夜有种说不出来的发自灵魂的恼怒感。 然而在报仇之前,他必须解决好自己这堪忧的处境。 他受惊似的抬头,极快地反问道:“是处子的鲜血才有用吗?我已经……” 蓝宇之面色遽然一沉,唇边笑色越发邪狞了,冷眸之中似沉淀了血一般的赤色。 然而开口时,声音依旧平稳,他淡淡问:“你已经被破身了,是么?” 轩辕夜极小心地缓缓点了点头,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 “哼!”对方重重地冷哼一声,摆弄着那管子,沉沉地眯了眼,悠悠道:“你知不知道,对我而言,处子有种特殊的气味。所以,别想骗我,只是一点血而已。” 他说话间拍了拍手,不多时便有一人过来,抱走了地上生死不知的少女。 轩辕夜在急速思索眼下该如何做,蓝宇之应该不知道他会武功,所以他大可以趁其不备出手。 只不过,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务必一击必杀! 而现在尚不清楚自己处境,自然不应该轻举妄动。就算现在能杀了对方,他自己也别想活着离开。 他只好竭力装出害怕的样子,以言语扰乱对方心神道:“你敢动我,他是不会放过你的!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找过来!” 蓝宇之不屑地低笑一声,驳道:“第二次了,我在他面前带走你。不过是个废物而已,就算找到这里来,又能怎么样?” 轩辕夜心下不悦,暗道这次被掳和他自己犹豫了一下有关,嘴上却道:“原来上次你是差点死在废物手里。” 言下之意是,他连废物都不如。 蓝宇之并没有勃然大怒,然而神色始终那般阴沉骇人,如蛇一般冰冷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时轩辕夜仔细看才发觉,面由心生或许是真的,这人现在的面貌恐怖如斯! 他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声音尖利地喊道:“不是有那么多女孩子失踪吗?难道都死了吗?” 蓝宇之拿金管一下一下地轻轻叩着石桌,神态慵懒地解释:“没人告诉你,血也分三六九等吗?有些人的血,甘甜芬芳,而有些人,却从骨子里发出腥臭味。所以……能让我满意的,真的不多……” 下一瞬,他长身而起,飞掠而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落至轩辕夜面前。 轩辕夜心里一惊,却又暗暗提醒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几乎同时,便觉身体一麻然而肩上一痛;对方野兽一般在他肩头狠狠咬下,只一口便见了血。 被利齿和唇舌触碰的感觉,同剧痛混在一起,轩辕夜暗自皱眉忍耐,然而嘴里惊叫不休,双手极力想要拨开那颗恶魔般靠近自己的脑袋。 看起来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的无奈反抗而已。 蓝宇之抬起头来,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唇,手指轻轻戳了戳轩辕夜的脸颊,口气是少有的愉悦:“没想到,你的滋味如此甜美,真是罕见呐……怎么办,我忽然不舍得让你死了。” 轩辕夜心中一紧,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嘴上说道:“我要是死了,你一定会陪葬!” 他在想,若真到万不得已,那就玉石俱焚吧!反正想要全身而退,近乎不可能。 蓝宇之不知从哪找出伤药,撒在他的伤处,草草包扎了着,一边冷声道:“安静点,我的晚餐!” 轩辕夜皱着眉闭了嘴,面上虽然慌乱,心里却渐渐镇定下来。 此时此刻,他只是有些微后悔今日被掳而已。毕竟,就算他们能伤到蓝宇之,也是因为对方那时根本没做丝毫防护,所以想要杀他,更是困难。 而刚刚这短短的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他分明感觉到,蓝宇之因为受伤而衰竭的生机,因为吸食了鲜血,而迅速恢复了一部分。这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恐怕,也只有他能如此接近这个疯子了,他才是他们最大的底牌。 而且看对方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防备,应该全然没料到面前柔弱无害的少女,其实是个暗藏的高手。 那么自己至少还是啊有点机会的,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 暂时忍了,看谁能笑到最后! 很快他便感觉到一阵饥饿感,今日实在是太忙,自半夜城中发生异动开始,他们便没来得及进食.眼下已是近午,感觉到饿,是很自然的。 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他在想自己被咬了这一口,会不会染上什么病? 蓝宇之不知道去哪里了,轩辕夜起身想要看清楚石室里到底是什么光景,不多时却有人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清水。 那人看不清楚眉目,沉默地将碗放在石桌上之后,才低沉喑哑的开口道:“喝下去。” 他伸过来一只手,手中有一颗红色药丸,轩辕夜直看得暗暗皱眉,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稀奇东西。 反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竭力抗拒着,尖叫声几乎要把屋顶都掀起来了。 不多时,便见蓝宇之怒气冲冲地出现了,一见面便挥退了他的手下,接过药丸和清水,阴气森森的朝轩辕夜走过来。 轩辕夜心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东西今日是不得不吃了,然而他依然不肯轻易屈服,恨不得扭断脖子。 蓝宇之一副被人打扰了好事的厌恨神情,不由分说扳过他的脑袋,粗暴地直接灌了下去,也不管他险些呛死。 轩辕夜被呛得咳嗽不止,一双黑亮的眸子蒙了一层水雾,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蓝宇之怒气稍稍消减了几分,然而冷笑却深重了,他道:“这可是万金难求的好东西,吃了之后会忘记所有烦忧的。” 他声线一扬,语气里带着渺然的轻笑,悠悠道:“本座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玩法,多养你几天,你就全然忘记你的小情郎,转而对本座死心塌地了。” 轩辕夜心里暗道,原来他所谓忠心耿耿的手下,都是这么来的。 他脸上露出凝重的忧色,这次却是真的,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想要破解,真的很难。 况且他知道,对方还有法子没使出来呢。 第630章 围剿 被强行灌下那种药丸之后,轩辕夜不多时便昏沉地睡了过去。 药丸虽小,药效之强,却实在是难以抵抗。 蓝宇之冷笑着看了这娇小玲珑的人一眼,吩咐人好生看管,便返身离开,继续修炼去了。 他既受了伤,即便鲜血有益于伤处愈合,但是损失的精气和实力,却是一时半会补不回来的,必须加紧时间修炼,将所饮的血气转化为自身精力。 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猎物鲜血的味道不错,想必享用起来,功效也会更好。 不过,他所修习的功法,也只有处子鲜血才有用。 或许,自己可以考虑修行圆满之后,尝尝女人的味道,这真是一个对付敌人的好办法啊。 这么一想的话,还真是不能轻易放过她了。 而这晚轩辕夜本是有些忐忑,虽然对方已隐约强调过处子这一点,但他还是担心不已,担心自己会如今日所见那个少女一般,被那么残忍地吸取心头血。 然而事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蓝宇之并没有来享用他选好的晚餐,而是吃饱喝足了之后才过来,甚至还命人带来了厚被子。 只不过与之同时而来的,依然有中午时的那种药丸。 轩辕夜不知这种药吃了多久会生效,虽然他现在既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别的什么异常,但心中依然担忧万分。 因为这是她的身子啊,他怕自己真的会忘了她。 蓝宇之懒懒解释道:“迄今为止最为美味的小血仆,好好养身子,我需要你的血来提升功力呢。” 轩辕夜乜了他一眼,恨恨道:“做梦!” 他简直怀疑,这个死疯子其实根本就不是人吧?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疯狂大胆的人? 尽管形如被囚禁一般,但既然蓝宇之已经这么说了,他好歹是放下了心。既然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暂时是不会有事的。 至于在这里的待遇…… 能好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谁还会想其他的事?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夜不成眠的,然而被强迫着再度喂下那种红色药丸之后不久,他就再度昏睡了过去。 其间,他时时有一种就要忍不下去,很想暴露实力也要反抗的感觉;但一想到暴露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还是忍了下去。 若是真的忍不下去,只怕立刻就会引起对方的警惕。虽然自己多半不会有什么事,但已打草惊蛇的话,想要找机会杀死蓝宇之就更加困难了。 为了未来,他只有忍了! 第二天和这般差不多就过去了,唯一好一点的是,他终于有了食物来填肚子。 而至于考察此处究竟是哪里,根本全无机会。 他清醒的时候便在思考,他们一定急疯了。真要说起来,前夜的那场大战,虽然结果算是两败俱伤,可他们还要惨一点。 因为事情还没有结束。 他估计,蓝宇之会在伤养得差不多了之后,再度出去挑衅。至于具体会是几天,他说不准。 然而这一次,他猜测错了,还没等到蓝宇之养好伤,段清黎他们已经找上门来了! 就算是再如何心急如焚,但如果冷静下来之后,便能推断出他暂时无恙,却也只是让人稍稍安心而已。 灵钧一直以来都在努力收集关于蓝宇之的情报,本来已是有些进展的。而轩辕夜被带走之后,追查的力度更是大了不少。 那天昆珝的人虽然没能追上蓝宇之,却也不是吃素的,根据一些蛛丝马迹终于推断出了具体的位置。 其实这样的局势,很容易使人陷入两难境地。 既需要判断敌人残存的实力究竟几何,与之相争的话会不会获胜,又很是担心万一逼得太紧了,他会对轩辕夜不利。 段清黎这时清晰无比地体会到这种无声而让人为难的胁迫,是有多么让人发疯。 但不得不说,虽然对他俩来说,拿其中一人威胁另一个都是可以的,但最好的还是拿她威胁他。 因为这样,蓝宇之能体会到把死敌狠狠踩在脚底下的快感。 段清黎一直在胡思乱想着,轩辕夜那么聪明,如果他们找过去了,他应该知道如何做吧? 虽然事前没有也不可能商量了,但这样的里应外合,并不困难。可她又担心,他会受到伤害。 堪称是生命中最难熬的两天,最终确定他们的位置的消息,真如一道清风一般。 仔细思量了很久之后,他们决定,带足人手,围剿! 虽然蓝宇之的傀儡实力强横,但是需要用秘药炼制的,能有多少?大不了这一次,拼人手! 就算付出再如何惨痛的代价,也要将之彻底消灭,如果留着他,往后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但是在决斗之前,必须先剪除其羽翼。 为了尽可能稳妥,这一次灵钧甚至派出了精锐军队,而且是机动性极强的骑兵。 这天中午派人去青溪镇清理了一番之后,他们才前往如狡兔三窟般的另一处秘密住处。 所有人都觉得,这种暗中包藏祸心的人,实在是可怕至极。 而相较之下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可能是他们早就认识蓝宇之,对他的手段也有一定了解了。 试想,如果丝毫不知的情况下遭遇了这种事,会是一副什么场景? 段清黎心中忧急,然而只是面有忧色,并不开口催促什么。 可她隐隐担心另一件事,那就是昆珝先行到来的那一批人,跟她并不熟,现在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听话。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趁乱除去她的念头…… 马蹄上都绑着棉花,尽可能的减小声响。大军悄然接近时,正是黄昏。 这一次,蓝宇之正在打坐修炼,他们如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倒也让对方猝不及防。 晦暗光线中他一双眸子,似有清晰的暗沉血色透出,接着是一声咒骂:“大不了一起死!” 而一直在石室中的轩辕夜早已觉察到了大地的震动,正在猜测是不是灵钧来人了,忽的便有一阵风直刮到脸上。 他听见蓝宇之恶狠狠道:“他们如果寻来,先死的一定是你!” 紧接着他便被一双鹰爪般的大手抓了起来,朝外面飞掠而去。 第631章 鹿死谁手未可知 又一场血腥的杀戮即将到来了。 轩辕夜心中一沉,却没立即问什么,即便被抓得骨头都几乎要碎了,也只是极安静地迅速看了看四周,默默盘算着什么。 不知道他们如何能找到这里的,但既然来了,那便意味着起码已经做好准备要同敌人大战了。 至于自己的安危,他心里也没底。 蓝宇之屡屡威胁他,并且是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今夜,不会太平,亦不知结局会如何。 但最起码他能保证,即便自己不能活下去,蓝宇之也别想活着。 对自己丝毫警惕都没有,还敢离得如此之近。他如果想突袭的话,一定能得手! 被人携着在林木之间奔行,天色似乎越来越暗沉了,渐渐连远处山脉的轮廓都看不清楚了。 轩辕夜只能模糊地推断,他们正在朝山林深处前行。 蓝宇之毕竟算是老狐狸,狡兔三窟就不说了,所选之处都是地形复杂、有极好的掩饰的,而且便于逃跑。 只是一路上,他真的快被勒死了,呼吸渐渐滞重起来,胸肺被挤压得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只能从嗓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震怒之中的蓝宇之终于觉察到他的处境,稍稍松了松手。 怀中少女的身体依然是那么软绵绵的,跟一只兔子或者小羊没什么区别。 他低低冷哼了一声,暗想自己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 只是现在,没见到那群人之前,她还不能死,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轩辕夜这时心中明白,蓝宇之可能已经是没有傀儡可用了! 他不知道蓝宇之的老巢到底在哪里,但反正不是在灵钧,既然如此的话,人手都是有限的。 而刨除忙着在各地捣乱的人之外,应该所剩不多了吧? 所以他的人手这些日子应该也有些折损,加之那夜的一战,那些傀儡最终也是无人能逃脱。 轩辕夜暗自苦笑,双方都是损失惨重啊,真是何苦来着! 这一次,因为群情激愤,灵钧做事格外迅速,就如此刻的追踪,也极其神速,紧紧缀在蓝宇之后面,不肯有丝毫放松。 实际上,对方的人手自然不止这么一点,他这么急着离开,也正是要前往下一个据点。 那里还有他最后可用的傀儡,虽然大多都是刚刚炼制到中品,但是也足够了。 他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尚可一战! 青白的脸上浮起一个有些残忍的笑,此生就算不能实现某些目标又如何,凭借自己的身手,今日会输的不一定是他! 虽然早就知道,在选择了一条邪路之后,想要回头越来越难了。但他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便再无回转的余地。 所有好处都必须要付出代价,这些所谓的邪恶功法自然也不例外,可他不介意是会暴毙还是如何,他只知道,不想让仇敌有一天的好过! 即便是败,也依然会有那么多人一起陪葬,想想就觉得很开心呢! 山间的晚风迅猛地刮起来,暮色渐渐粘稠浓重,如同黑沉的大网,无声地压覆下来,笼罩了所有人。 火光在这样的黑暗中,光似乎被粘住了一般,传不出去很远。然而自远处回望的话,依然能看见不停跃动的火点,如希望一般闪烁。 这样的场景,让轩辕夜想起了很久之前,在代国的雪夜之中,他们亦是这般拼命奔逃,逃离敌人的范围。 只是这一次,双方的角色却是反了过来。他现在无比希望,后面的人能赶上来。 人的精力到底是有限的,虽然看起来很不像人,但蓝宇之现在仍然毫无疑问地,依然是个人。 半个时辰过去了,四周越来越是黑暗,不断地有树枝树叶抽打在脸上,轩辕夜无奈只好把头埋低,清楚无比地听见了对方重重的心跳声。 他感觉到一种从心底升起来的恶心和厌恶,实在很讨厌她的身体,和别的男人挨这么近。 黑暗中,没人能看到他眼中清晰而浓烈的杀机。 他在盘算着,要如何杀死蓝宇之。 一番思考之后,他准备以牙还牙,越简单粗暴越好。 这人不是疯狂到什么都不怕吗?那就来比比到底谁更狂暴一点。 尽管这一次,他用的是匪夷所思的方式。但他觉得,最终的赢家,一定会是自己。 已经等待了这么久,守望了这么久,他不想就这样轻易丢失属于自己的一切。 奔行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轩辕夜为了做出害怕的样子,一直紧紧地抓着蓝宇之的衣服,抓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褶皱。 这时他感觉到速度慢了下来,朝后面望过去的同时,语气惊慌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蓝宇之只冷冷一哼,并不回答,但很快,轩辕夜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一声尖利悠长的骨哨声响,四处不多时便传来了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动,有什么东西在树丛间穿行而来,很快便聚集了过来。 借着极其微弱的光和还算不错的夜视能力,轩辕夜看得清楚,居然又是一些傀儡人! 蓝宇之没有说话,然而不多时那些傀儡便如同得了什么命令一般,四下散开了。 很快,这里又归于平静,而远处的火光渐渐散开了些,显然是扩大了搜寻的范围。 有埋伏! 轩辕夜这样想着,提高了声音大声喊道:“别妄想了!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蓝宇之将他重重地扔到地上,发出噗通一声,冷冷道:“这里易守难攻,倒是来试试!” 轩辕夜被他摔得全身生疼,竭力挣扎着爬起身来,朝远处看过去。 他在估计着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却更担心蓝宇之的埋伏,看起来黑沉沉的不下几十人…… 现在虽然四下无人,但他依然毫无机会暗杀对方!距离还是不够近,周围也不够安全! 他必须保证自己,动手之后能顺利脱身! 然而,似乎只是忽然之间,渐近的火光燃得旺盛了许多,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放火烧山?! 几乎同时,眼瞳中映出火光的两人,都这样想到。 “看来,他们并不是很在意你呢。”蓝宇之看着逐渐蔓延过来的大火,眯着眼冷冷笑道。 轩辕夜不答话,沉静地看着面前的火势,暗想这一次,他们真是玩大了! 第632章 挖心 这山上多是油松,此时火能燃起来,一点都不奇怪。 只要能点着一些,再借着风势,很快就能烧着一大片,而油松本来就极易燃烧。 不过这样的作风,他很喜欢。既然那么多树木很碍事,干脆一把火全烧了吧,大不了一起被烤熟! 火势随风汹涌而来,虽然并未近到跟前,但已经能感觉到那种骇人的热度了。 轩辕夜看着视线里通红的火焰,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之前他们猜测火可以防治那种未知的疫病,思路是正确的。而那天凌晨,用火箭对付蓝宇之的傀儡,也是有效的,虽然不知道箭支有没有特制过。那么现在,放这把火的目的也不言而喻了。 他甚至能大胆地猜测,那种疫病,和这些不人不鬼的行尸走肉有莫大的关系。不然,怎么会突然之间出现一种不为人知的疫病? 和火焰同时漫开的,还有直直升上天空的朵朵烟花,足足映亮了夜空小半盏茶的时间。 这烟花既不是为了好看,也不是为了传递信号,只是为了大规模地照明而已。 忽然之间,不知道是从哪处开始的,传来了刀剑争鸣的声音。 轩辕夜心中已明白,双方的人马接触到一起了。 他既已看到蓝宇之尚有人手,便修正了之前的看法,对方手下除了傀儡,应该尚有活人。 因为此处虽然林木茂密,但是山势尚缓,再加之路途稍远,所以灵钧这边是一起骑马来的。 段清黎骑在马上,四下注意着山中,心中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与焦虑。等了这么久,她不想功亏一篑。 像是突然出现的一般,视线的尽头忽然看见了两个人影,她心头一紧,然而又不能确定,只好命令继续欺近。 前进的同时,有无数仿佛从黑暗中冒出来的怪物般的东西出来,有的身上还燃着火。他们绷紧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之下,看其来格外恐怖。 “他们在那里!”段清黎朝那边遥遥一指,声音低沉,也只有自己知道她到底有多么心情急切。 她心里是自责的,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然而他并没有怪过她,甚至根本没这么想过。 不是自己太弱,而是对手实在太过疯狂了。轩辕夜估计,当时就算拼着去了半条命,蓝宇之也会强行把“她”带走的。 既是因为冲动,也是因为一种他感同身受的蚀骨恨意。 蓝宇之一直注意着局势,眉头不断拧起,烈焰映红了面容,使得他眼眸深处反射出一种如血般的色泽;更因为那阴沉可怖的面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暗夜里的鬼魅。 他恨恨看着,低低说了句:“无所谓,反正你在我手里。” 这时候轩辕夜忽然弹身而起,如鹰隼般朝他扑了过去,却是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狠狠一折。 预料之中的声响并没有出现,轩辕夜机敏的顺着翻折的方向弯着身子,一边大叫道:“赶快放了我!” 他只是这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口不择言罢了。而这次,也不是想动手,只是想扰乱对方的心神而已。 蓝宇之冷冷看着他,猛然将他拉近,嘲笑道:“知道我这次不会放过你,很害怕是么?” “没错,就算是死,我也要看到你们阴阳两隔!” 凄厉如夜枭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几乎同时,他已抓起轩辕夜,以内力传音道:“她在我手里,快来收尸!” 尽管话是这么说,他心中,却仍然有全身而退的自信。 一行人根本没有丝毫犹豫,便朝着那个火光中如此明显的身形追了过去,对这里的残局再也不看一眼。 段清黎策马而行,本以为会追不上的,然而却发现蓝宇之始终若即若离地在他们前方而已。 又是在勾/引! 凡是能看出来这一点的,心中都是这样想到,然而没人知道他到底要将他们引到哪里。 轩辕夜心头始终萦绕着一种说不出清楚的忧虑,此时这种感觉更甚了几分,他忽然有种让人不安的预感。 已有数十个脚程好的人飞身上前,想要将其拦截。 见他们快要追上自己了,蓝宇之低低一笑,自语道:“那就都葬身于此吧!” 而后,他加快了教程,朝着山林更深处冲去。 被以极不舒服的姿势携着,轩辕夜只感觉呼吸都甚是艰难,然而他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微妙变化。 山势,似乎是在升高,林木渐渐少了,而且山风越来越大了。 除了头顶稀疏的星子、渐远的火光之外,再也没什么是亮着的了。 一刻多钟过去,蓝宇之终于停了下来。 轩辕夜抬头一看,前方已无路可走了,他们此时置身在山巅断崖之上。 这到底是什么山,他一点都不知道;山底下有什么,他也不清楚。 深深呼吸几次之后,心中原本郁结的恐惧忽然消散了许多,只是有点悲伤。 一些高手的气息逼近,蓝宇之淡淡开口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就把她扔下去。” 那些人居然听话地停下了,随后赶来的便是段清黎他们。 蓝宇之一手悠闲地搭在轩辕夜脖子上,转头看向来人,哈哈狂笑了两声,要求道:“轩辕夜,你娘子在我手里,你不过来么?” 段清黎深吸了一口气,不假思索地走上前去。这被威胁的一刻,大家都早有预料。 其余人提心吊胆之余,并不开口,都在悄悄做好随时暴起的准备。 然而她每走一步,蓝宇之便拖着轩辕夜,朝后退一步,很快,便要退到悬崖边上了。 她终于忍不住,喝问道:“放开他,给你一条生路!” 蓝宇之呵呵一笑,并不理会,继续朝后退去,一群人随着他的脚步,小心翼翼地一步步上前。 终于,距离悬崖,不过半丈之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蓝宇之身上。而蓝宇之,则同样在注意着周围的人,除了身边的少女。 等的就是此刻! 轩辕夜的双手一直在努力掰开掐自己脖子的手,此时却忽然闪电一般朝后探出。 他右手并指如刀,携着全身汇聚而来的内力,从背后朝着蓝宇之的右心狠狠一刺! 原本纤巧的手惊人地直接刺穿血肉,他伸手握紧了一团正在跳动的东西,朝外猛力一拽。 这次,绝对不会再错了! 第633章 唯愿生死相随 剧痛传来的瞬间,蓝宇之有片刻的茫然和不能置信! 然而也仅仅是片刻而已,他随即低头看着身旁正在竭力挖着他的心的少女,眸光因为近乎不可忍受的疼痛而更加幽沉犀利。 少女的面容掩在微光之中,看不真切,然而他依然能想象到那张清丽可人的脸上,是一副如何嘲弄的表情。 原来她才是他们最大的杀手锏…… 意识恍惚了一瞬,他这样意识到,但随即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能做到徒手挖人心肝的,绝对不会是那样一个不通武功的弱女子。 这是她本人吗? 还是自己太过大意了啊。 预想中对方立刻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尽管知道会是迟早的事,轩辕夜却依然觉得有几分不安。 一阵难以形容的气味在风中弥散,他的右手沾满了黏腻的液体,又因为太过用力和紧张而有些微微发抖,只好再尽力抠进了那颗徐徐跳动的心脏。 本来将死的人,居然还在低头看着自己,甚至,伸手朝他胸前拍出一掌。 他们的举动实在太过突然,再加之天色昏暗,以至于蓝宇之沉默片刻又转头之后,一旁围着的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段清黎心中一紧,十分担心他们要同归于尽,奔上了前去。 轩辕夜虽然头脑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有些懵,然而他对武功招式的反应却已近乎本能。 不过转瞬之间,他已抽出了右手,矮下身去,避过了那本该是必中的一掌。 固然是因为他反应太快,也和对方身受重伤出手太过明显有关。 段清黎本来就远远在众人之前,此时大步迈出,直朝他们奔过去。 然而几乎于此同时,一道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利箭急速朝崖边二人射了过来。 蓝宇之本来就血流缓滞,再加之一口气梗在心口,一时支撑着并未倒下,甚至有如回光返照一般,清楚地感觉到袭来的危险。 他却反手抓住了轩辕夜,将之提了起来。 段清黎看在眼里,心惊那支暗箭,却已无法阻止,顿时心中充满难以言喻的紧张惶恐,不由得脱口喊道:“轩辕夜!” 闻言,除却知晓真相的人之外,周围其余人皆是一怔,蓝宇之心中的震动尤甚。 但随即,他露出几分释然的冷笑。 尽管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一声喊,也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他却知道,自己今日犯了生命中最为愚蠢的一个错误,那就是轻视了看起来温和无害的人! 但,管你是段清黎,还是轩辕夜…… “一起去死吧!”他低低暴喝一声,赶在被箭矢射穿之前,拼尽此生最后的力气,也要把面前这人拖下深渊! 好几天未曾认真吃过饭,轩辕夜本就觉得腿软,又为了那惊人一击耗费了太多心力。 再加之女子的身体实在太过娇弱,就算他一直在努力强身健体,也依然改变不了这天然的劣势。 他现在虽然不是强弩之末,却也好不了多少。直到这时,他才隐约意识到之前吃的那种药丸,似乎有别的影响。 尽管在竭力阻止自己被拖下悬崖,然而他们本来就距离崖边极近,加之蓝宇之如鬼魅附体一般,突然多了一股力气,他便似被谁撞了一般,身不由己地直直坠了下去! 到底还是要功亏一篑吗? 双手竭力扒住陡峭的石壁,却如何能止得住下坠之势? 尖长的指甲,也只是在石头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而已。 这一刻,他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沉重的无奈。 有一个极其简单的、却又近乎执念的想法,在脑海中盘旋着…… 我不想死。 虽然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但视线的最后,他似乎看到她拼命朝这边奔来,大有奋不顾身的意思。 下坠之中,他暗暗苦笑,几天不见,她变蠢了很多啊。 如果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是她了。 希望她能明白自己如此煞费苦心的真意,好好活着吧。 我们一直在一起的,身体或者灵魂,有一样存在于世就好。 可即便快要被悲伤淹没的时候,他感觉到衣衫被腥黏的液体沾湿,仍然竭力想到,就算是要掉下去,也有人垫背! “轩辕夜!” 两道身影纠缠着坠下悬崖,几乎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几声呼喊近乎同时响起。 段清黎恨恨握紧双手,本来见到形势不对,她脚下就快了不少的,现在更是丝毫停顿也无,直接奔向断崖。 心中有说不出的恨,某些人想死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拖上其他人! 段清朗同颜羽皆是震惊无比,脚下如御风一般朝这边而来,可到底是晚了一步。 她心急之时发足狂奔,速度绝不逊他们多少,更是早就在前;此时见他坠崖,又是极度迫切地想要抓住他,更不会管其他的。 心,几乎是在看到刚刚那一幕的时候,就已经碎成粉末了的。 震惊还是悲痛或者绝望,都不重要了,反正说不出来,也没时间再说。 在这种时候,理智又是个什么东西,谁知道? 她几乎没有丝毫停滞的,从崖边纵身跳下。 身后,是同样心神巨震的好友,以及仅仅只有一步之遥的暗卫。 她的举动不经思考,亦来不及思考,只是遵循本能。 不想选择,是因为对她而言,根本没有选择。 他一定早就谋划好了,借此机会彻底除掉敌人,可是却没想到对方也想玉石俱焚。 失败就失败吧,无妨,反正不管去哪里,她会陪他一起的。 尽管他每次,连个招呼也不打。这次,陪他任性一次吧。 他曾为她做那么多,有用也好,没用也罢。她只知道,此生不能负他,更不能让他孤独。 坠向一片黑暗之时,她忽然想通,世上最美好的事之一,莫过于两情相悦而自由,自由到即便生死相许都可以。 没什么可遗憾的,很幸运居然会有人这么爱她。 很高兴我们以全部的生命彼此相爱。 此生,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爱她的人,那就只有对不起了。 她可以对不起任何人,唯独不能对不起他。 第634章 寻找 这连番发生的变故,早已使得在场的人如遭雷击一般,最初的一刻,有自然而然的怔愣出神。 眼睁睁看着那二人纠缠着落崖之后,段清黎纵身跃下,几乎是以飞蛾扑火的姿态,段清朗脚下蓦地一顿,突然觉得有些腿脚发软。 他只觉仿佛被谁重重打了一记闷棍,人很清醒,脑海中却只有一片难以置信的茫然,耳畔似有翻涌不断的雷鸣声。 颜羽亦是大惊失色,虽然理解她性烈如火,却并未料及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 此时,包括他俩在内,在场许多人心中都既震惊又自责。 不过丈余的距离而已,仅仅晚了一瞬而已…… 也仍然有人暗自惊疑,他们真正的殿下,到底是谁? 世界仿佛在忽然之间寂静了下来,颓然的夜色笼罩着所有人,暗沉的天边却隐隐传来轻雷声。 前方是黑乎乎的一片,如不知名的兽大张的嘴。 夜风一阵猛过一阵地吹拂,像是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带着浓烈的草木气味,忽然吹得人浑身发冷。 天边一道狰狞的闪电,如蛇一般扭动着,如树一般分叉,霎时间照亮了夜空,清楚地映出那攒聚的阴云。 本就是阴雨不断,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尽管心知此山甚高且地势复杂,他们掉下去,已是凶多吉少,颜羽却猛然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圣衣卫,下去找!你们清楚后果!”他高了声音命令昆珝的人。 闻命的同时,已有十几个黑衣之人来到崖边,渐次如壁虎一般贴着石壁滑下。 这山在灵州以南数百里,再往南地势已渐渐复杂起来。 颜羽不能确定情况,他问道:“这悬崖大概多高?” 段清朗面如死灰,心跳声仍然沉重可闻,颤声答道:“不下百丈……山下不是深谷,就是深潭。” 希望他们不要摔得太惨,掉下去的话,非死即伤。而且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即便落水,也大有可能会被巨大的冲击力拍晕。 就算幸存,这里地势又太过复杂,夏季蛇虫野兽皆有出没,天气更是多变。 不管怎么样,都很危险。 颜羽应了一声,心下同样忧急,却道:“我从这里下去,你们快点下山。” 他说着,如之前那些人一样,小心地贴着石壁滑下。 这样下去虽然安全一点,可速度会慢很多,然而已经比下山要快多了。 段清朗不甘地瞪着眼,目光从面前的一大片黑暗移开,急声道:“剩下的人,随我下山。” 言罢他已转身,在熟悉地形的手下带领之下,择了近路下山。 大半个时辰之后,一群人尽管费尽周折下到崖下,却仍然一无所获。 呼喊声在山涧中回荡,却无人应答。黑漆漆的夜色里,无端让人心中更加惶恐。 山崖之下,果真是一泓不知汇聚多久而成的湖,却是流向山外。 不知其广,不知其深,更是寒凉异常,使得整个山谷都如冰窖一般幽冷。 天边雷声越来越响,直叫人心慌意乱,忧虑不已。 夜间寻人本就困难至极,无人回答可能是因为重伤昏迷,但如果下雨的话,就更加凶多吉少了…… …… 有史记载:灵钧历,元景十七年,六月十三深夜,大昌帝国永安王、灵钧灵素公主坠下锦山云宁崖,搜寻至天明未果。至此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是夜暴雨,山洪起。 六月十四,搜救兵分三路。云宁崖附近、崖底深湖、山下走马江及沿岸。走马江自锦山发源,流入灵钧南部重重山脉之中,水势有如急鞭走马,故有此名。 同日晚间,官府沿江悬赏寻人。渔家、船家渐闻消息,皆留心。各渡口有官兵把守,严查往来船只。 六月十六,江边某县上报,发现无名男尸一具,此距锦山近百里。肿烂残缺,面目难辨。仵作验其尸,惊异其骨皆呈黑色。 六月十八,进展全无,无奈之下将消息快马传往昆珝。 后半月,云宁崖下深湖近乎抽空,一无所获。同时,数百水性绝佳武者沿江而下,入江边无人荒山。 七月上旬,无功而返。 后一月,世人多半以为二人生机断绝,然灵钧仍搜寻不懈,悬赏万金,不论生死。 八月中,女帝之令传至灵钧,继续寻人,另派军踏平大夏,以报旧仇。 八月底,追剿蓝氏余部。 九月初,灵钧疫情全部平定,民间一位碧瞳少年研制出药方,平疫有功,然拒绝封赏。后推拒不成,愿做一乡官,辖宁余镇。此镇在灵钧、代国交界附近,后改名桃花镇,以念故人。 九月底,大夏政权更迭,轩辕氏覆灭。女帝亲临执政,大举革新,改国号“永夜”。 后三月,仍无音讯。清王段清朗二度沿江南下,搜寻未歇。 元景十八年春,灵钧太子段苍涯即位,改元天簌。 天簌元年上半年,屡屡有人上报线索,经验证,无一准确。江中亦偶见浮尸,有相似,无相同。 七月,清王归京大婚。婚后两月,离京南下。 十月中,清王妃有孕,清王得讯则返。 天簌二年春,颜羽同其妹前往桃花镇探访百里绯衣,于此小住。 是时桃林绵延如烟霞铺地,香风骀荡,落英缤纷,似百里红妆。绯衣于林间置酒,待故人归。 六月底,清王妃诞一子,取名段长守。 是年秋,女帝所遣搜寻队伍归返,细查灵钧南部每一村落,无功而返。 天簌三年春,搜寻范围扩大至邻国,悬赏高至封侯拜相,然应者寥寥。 三月,颜羽寻得余半仙,问卦,沉吟良久,言观其造化。 三月底,颜羽欲再度南下,然落歌不愿与共。颜羽知她终于情窦初开,感慨万千,终托付于绯衣,言数月即返。 四月初,颜羽、段清朗再度南下,不求结果,不求心安。一千余日夜寂寂而过,久不死心,渐成执念。 莲实有心应不死,人生易老梦偏痴。 第635章 浮世清欢 五月新雨之后,空山中满眼沁人的爽绿,呼吸中都是令人精神一振的淡淡草木清香。 猗猗绿竹蔓延成一片似无边际的林海,竹叶随风发出舒缓的哗哗声响,让人听着听着,心便不由得静了下来,恍若与竹林融为一片。 雨后林中小溪水涨至岸,却依旧清可见底,岸边野草柔柔地随水波漂着,草中聚集了好些大胆的鱼虾。 这溪边站着一人,将脚上草鞋脱了放在洁净的青石之上,之后又把青灰布裤挽至膝盖,露出了两条白皙修长的小腿。 那一双腿结实匀称,线条流畅,倒与他高挑秀逸的身形很是相称。那双脚也生得极是美观,虽然尺寸并不小,却显得极其清秀。 那人舒徐迈步,缓缓趟进了清溪之中。 小溪里有一处稍窄,是因为有人在此筑了个小小的“坝”。 清凉的水几乎要漫过这人膝盖,迈步走动时,漾开的水波便立即沾湿了粗布衣服。 他也不甚在意,仍轻缓地朝那道小坝走过去。 然而这时,忽的下起了雨,却也不能让他的动作急上分毫。 近到跟前,他俯身以双手在水中摸索着,不多时拉起了横张在坝下的一张网,网中猎物颇丰,入眼皆是肥美的鱼虾在蹦跳着。 这人微微一笑,伸了修长清瘦的手指,将稍小些的鱼虾拣出,放回了溪中。 之后,他又在稍远几步的地方摸索着,提起了一只精致的竹篓,将网中渔物倒了进去。 沥了沥水之后,他赤着脚上了岸。 提鞋小心地在溪边洗干净脚之后,他才肯穿鞋,朝竹林掩映中的家走去。 一阵风吹来,雨和竹叶上的水珠大滴大滴落下,沾湿了他的发丝和衣服。 几缕调皮垂在鬓边的头发因为湿了的缘故,更显漆黑如墨,却也将那素净的面庞衬出了几分苍白。 一座青砖混土坯的屋舍已近在眼前,然而这青年的眸光却直直朝小路那边望了过去,步子并没有停顿。 那边,一行四人从竹林中出现,脸上略有急色,脚下匆匆而来。 青年轻一勾唇,心里盘算着,他们是来避雨的么?自己这屋子可并不大呢…… 然而不多时他神色便轻微一变,瞳中映出几道急速飞掠来的白色身影。 似乎只是倏忽之间,那几人便出现在了眼前,青年神色仍旧温和清淡,然而眸中不免显出些许惊疑。 想必,若是有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更是一把抱住了自己,还勒得死紧,谁会不诧异? 他轻皱着墨羽一般的修眉,以空着的一只手推了推紧抱着自己的人,语气犹疑地小心开口道:“这位兄台,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什么驾驶,他从来没见过。 闻言,那人猛然松开了他,同其余几人一样,本来惊喜至极的脸上,添了几分疑问。然而,却都在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青年抬手整着自己被弄乱的粗布衣衫,脚下绕了绕,提着竹篓想从他们身侧过去。 那几人正欲开口,突的听到背后一道清甜女声响起:“外面又下了雨,你怎么还不回去……这几位,是谁?”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撑着一把纸伞,正从不远处的屋舍徐徐行来。 少女面容清丽,衣衫素净,然而行走间步态袅娜如风中水莲,又如奇花初胎、气韵两绝。 见他们回过头来,少女脚下蓦地一顿,渐渐睁大了一双清滢如水波的黑瞳,似有几分难以置信。 她轻轻动了动唇,似想要说话,然而终究没能立即说出什么来。 青年见他们神色皆有奇异之处,不免心下微疑,脚下却未停,路过那几人的时候还蹙着眉。 少女一顿之后,又立即朝这边快步走来,眼眶已是微红,开口问道:“你们……如何寻得此处?” 青年已自她手中接过纸伞,将她护在伞下,抿着薄唇朝几人看过去,秀致俊逸的脸上隐隐有疑惑。 对面一人忽然仰天长长舒了口气,喉结上下动了动,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再度看向伞下两人,眼中微湿,面上却泛着笑。 并未料及,此生还能再见到,这两双雨中清眸。 他也没想到,本以为如果真能再度相见,他定然有满肚子话要说;然而当真再见时,他却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说不出来…… 还能说什么呢?自责,思念,无数不眠之夜? 相见的一瞬,才知其他都不重要了。他们还活着,这最让人关心的结果,压过一切。 颜羽抿唇沉默盯了他们半晌,终于音调悠长地开口道:“三年多了……” 这一声,似叹息,似释然,似含泪的微笑。 段清黎眉间紧了紧,想起什么一般,急忙道:“下着雨呢,进来说吧。” 二人现在的住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民居而已,院中铺着洁净的石块,虽然偶有不平整,看起来却更加亲切可爱。 小院偏西,长着一棵浓荫如伞的大槐树,此时树叶鲜嫩,槐花正在打苞,一串串是带雨的晶莹。 树下有一副石质桌椅,很让人向往午后在这里小坐喝茶的悠闲。 来人除了段清朗、颜羽之外,尚有他们的两个手下。此时四人沉默地打量着这里,心中皆有万千感慨。 进屋之后段清黎拿干毛巾给他们擦水,又转向衣衫半湿的轩辕夜,柔声道:“你身上湿了,快去换套干洁的衣服。” 轩辕夜黑沉的眸子看了他们一眼,轻轻点头,走进了里屋。 而刚刚只看一眼,他们已清楚地分辨出二人的身体里,到底是哪个人。 看着他已经消失的背影,段清朗终于问:“他现在……?” 段清黎轻轻抿了抿唇,然而神情并不见太多遗憾,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在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婉声解释道:“他现在真的不记得某些事,现在是……真的不认识你们了。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为什么,但是现在这样,挺好的。” 他能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前尘,她很开心。 段清朗轻轻点点头,也没有觉得不满或者遗憾,低柔开口道:“无妨,再重新认识一次吧。” 第636章 有孕 这不知期待了许久的相见,如暗流一般,将各人的心绪轻轻牵动成渐渐汹涌的波澜。 虽然已到活人,然而他们仍然有几分恍然如梦的感觉,就和当初看到二人相继坠崖之时一样,有几分难以相信。 段清朗甚至很想捏捏段清黎的脸蛋,来确认是否真实,然而抬眼看到彼时的豆蔻少女,在三年的时光中,已沉淀为一个娴静优雅的女子时,便忍住了。 他们关心的事有很多,最初的怔愣过后,便开始一个问题接一个的问不停。 其中最让他们疑惑的是,这么久以来,他们是如何躲避搜寻的? 段清黎神情沉静,徐徐解释道:“那夜我跳崖之后,不多久便在水中找到了他。他晕过去了,我不精通水性,估计在你们下去寻来之前,我已经抱着他顺水而下了。” 她淡淡述说着,面上并无什么表情。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夜在水中,她觉得很冷,更是此生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被垂死的蓝宇之拖着几乎溺死,她在湖水中怀抱着娇小的他,几至绝望。 后来,天有不测,下起暴雨,水势之急出乎意料,她一路上都在竭力爬上岸,却屡屡失败。好在扒住了一根浮木,才没淹死。 第二日黎明时她已精疲力尽,冻得半死,意识逐渐昏沉。 醒来时已身在一条大船上,却原来他们误打误撞,落入了捕鱼的大网中,倒把渔民吓得不轻。 然而这时她发觉,不知道什么缘故,她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可他,却是几天之后才醒。 打探清楚这船顺流直下行程极快之后,她放心下来,一边处理二人的伤势,一边思索以后该如何。 这时候,她已想到,蓝宇之已死,最大的祸患已除,他们最担心的,便是重返昆珝。 所以,既然现在已经距离灵州如此之远了,何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呢? 她猜到他们定然会拼命寻找他们,会有两拨人,一批来自灵钧,一批则是女帝的人。 可他们绝对不能露面,哪怕是让爱他们的人担心也不行! 如果可以的话,安安静静地一起呆在某个角落,就这样白头终老吧! 她想了很多办法,又帮船上的人解决了一直困扰他们的病,救了几个人;加之胡编乱造了可怜至极的身世,当时二人又确实虚弱得很,引得他们动了恻隐之心。 她觉得船员既然救了他们,心地该是不错,事实证明他们真的很是淳朴单纯,因为她帮了忙,所以也要回报。 易容乔装之后,他们才下船,这时他俩已经看上去是一对兄友弟恭的兄弟俩。 然而有时盘查太严,好几次险些被识破,更是不得不时常更换住处。 后来辗转过多个地方,直到一年多之后,二人身子才算修养好。 然而她始终不理解,为何他醒来之后,会忘记某些事情。她怀疑这次他们灵魂强行互换,于身体有损。 可还好,他还记得她,念念不忘。 沉默着听完她的话,颜羽轻轻叹道:“果然是看造化。” 可她说得轻描淡写,中间多少磨难根本丝毫未提。反正都过去了,再提也是无益的。 她说完之后,顿了半晌,垂头极轻地开口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这么久。一部分原因,确实是我有意隐瞒……” 尽管很矛盾很纠结,但她不得不做出抉择。 另一部分原因是,当时他们的身体,实在禁不起折腾了。 段清朗一想到三年之中自己这些担心他们的人是如何过的,便隐隐有几分恼怒。然而一想到二人的处境,这些恼怒瞬间无力地消散了。 他道:“不必道歉,我们明白,若是我,也会这么选择。好在现在尘埃已定,女帝似乎很久没再提此事。” 颜羽目光温和地听他们谈话,却忽然抬起头来,朝里间的门望去,脸上渐渐泛开笑色。 已过了三年多,轩辕夜现在身量较以往,又长开了些,看起来更加俊逸修长。 这时他穿了一袭白衣徐徐走出来,虽然只是最普通的粗布而已,然而穿在他身上,仍如轻云般飘逸,似流风回雪般翩然。 眉目仍然是精致而温润的,可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此时他神色间只余一片温软的高雅从容,以往年少时的调皮也好,暴戾也好,悉数不见了踪迹。 段清黎回头看着朝自己漫步而来的人,他姿容秀丽,举止舒雅,举手投足间都是她最爱的样子。 虽然这样想别人知道了可能会觉得矫情,然而无所谓,真相如此不必掩饰。 她唇角漾开一朵笑,低声道:“记得很久以前,有个半仙说过,我的夫君是个温和柔顺的,现在我终于信了……” 轩辕夜轻抿薄唇对她笑了笑,而后目光温和地看了看几位来客,然而眼中有礼貌的疏离。 他轻轻颔首道:“已是近午,我要去做饭了。” 段清朗同颜羽都有些许惊讶,然而他神情自然而然,似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说完之后,便飘然朝侧边的厨房走去。 目送他走过去,段清黎耸了耸肩,脸上笑容温软而满足。 段清朗真心觉得意外,叹道:“好像换了个人一样,简直不可思议……” 他在想,如何能让那个家伙相信,他们之前是好友呢? 又谈了会天,段清黎问清楚了他们在灵州的情况之后,心中已有了计较,然而闭口不提回去的事。 颜羽直白问道:“你们打算回去吗?其实不必有太多顾虑。” 段清黎看他们皆是一脸期待的神色,沉吟了一下,照实回道:“我们还要考虑一下……” 段清朗正待劝说,忽见面前清丽的少女脸上泛起淡淡绯红,垂了清亮的眸子,含了几分羞赧的笑意开口道:“兄长,我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子了……” 段清黎说出来之后反而不觉得羞了,抬起头眨着水润双眸,补充道:“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太劳顿的好。” 她并没有告诉他们,因为三年多之前的那场混乱,她并不很容易受孕。 段清朗愕然半晌之后,一时忘了反驳,却忽而眉开眼笑着开口:“婚礼呢?怎可如此草率!” 第637章 生子 因了这件事,几人不得不认真商讨了一番。 其实段清黎说要再考虑一下,还是出于对女帝的顾虑。她觉得现在住在这里挺好的,悠闲自在,生活虽然简单,但是很满足。 他们有时会出门看诊,自己种了几畦菜,他尚有武艺,渔猎都是易事,反正生计是不愁的。 或许是很久没有过这种安宁的日子了,她不愿就此轻易割舍。 期待了许久才得来的宝贵的安宁,如此重要,却又如此让人担心。 其实,尽管三年多没被找到,但他们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只是没看得那么重而已,毕竟这里实在偏僻,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找来的。 段清朗思前想后,又环顾四周,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股酸涩,便再也不由着他们,只道:“还是回去吧,相信我们的掩饰,不会被发现的。” 段清黎仍然没做最后的决定,实在是因为顾虑良多。 而因为被这件事一耽误,段清朗也忘了去看轩辕夜做饭的时候是一副什么场景…… 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开饭了,都是很家常的菜,青椒炒小鱼,青菜豆腐,以及炖成汤的鱼虾。 虽然没有华丽的名字,也没艳丽的卖相,然而这家常小菜的清新模样,却让人觉得格外亲切可喜。 直到吃饭之前,轩辕夜才终于针对他们的到来,开口道:“看起来,你们似乎是我的故人。但一些事情我忘记了,有点……抱歉,不过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他语气真诚眸光澄澈,段清朗同颜羽报以一笑,心情无端舒爽了不少。 然后,段清朗异常真诚地夸赞道:“手艺很不错,嗯。” 轩辕夜浅淡一笑,执勺给段清黎盛了一碗鲜汤,轻声道:“尝尝,和昨天的鱼是不是同一个味道。” 这顿饭吃得极其尽兴而欢乐,只是吃完之后,尚有问题要解决。 轩辕夜自然而然地收拾碗筷准备去洗,却被叫住了,而后段清朗带来的手下忙不迭地把活计全接了过去。 他神情宁静秀逸地缓缓坐下,沉静开口道:“是想要我们回去吗?” 他微不可察地轻轻敛了一下眉,随即舒展,他在回想存在于模糊印象之中的遥远的某地,以及隐约记得的、一直想要避免的危险。 段清朗轻叹道:“还是回去吧,就算不回皇城,起码也不是在这穷山僻壤的地方。看你们这日子,我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劝说他们离开这里。 段清黎已思考了这么久,这时问道:“如果安排妥当的话,我自然相信消息不会泄露的。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 颜羽无奈地扯唇一笑,调侃道:“能躲过我们的搜寻这么久,确实该质疑我们的能力了。” 段清黎浅浅笑道:“哪有,我知道找人如大海捞针一般困难。再说,不还是被你们找到了吗?” 段清朗低低一哼,应道:“那是自然,我们从没放弃过。这次又走得远了些,谁料到你们居然躲到边境旁边来了,又恰好打探到相似的描述……” 他又伸出手,一条一条数着,连连道:“你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嫁了,起码得有个婚礼;要养胎的话,这里其实并不很好,太过幽寂也是对胎儿不利的……” “以及,难道以后我们每次要看你,都得跑这么远吗?还有,你小外甥快要周岁了,你不想看一下吗?” 轩辕夜在一旁听了许久,亦看得清楚,对方眼中闪动的期待的光芒。 他仔细想了一下,三年多,一千多个日夜,也不是很轻松的就过去了。 静静凝视着面前两个装束整洁端方的年轻人,他忽然觉得心中涌起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然而就算并未想起什么,他仍然能感觉到心底的那种情绪,叫做信赖。 “嗯,回去看看吧,欠你们太多了。”他淡淡开口道,漆黑的眼中目光温柔。 段清朗却即刻反问:“看看?难道不是住下吗?” 轩辕夜清浅一笑:“看情况,如果安全舒适的话,是会住下的。毕竟娘子已经有身孕了……” 他会答应,是因为也考虑到,这里他们两个人住的话还算合适,但是如果有了孩子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孩子,不管怎么样都是必须要认真考虑的存在。 至于消息会不会泄露,就不需要太操心了,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办妥这件事。 毕竟遮掩什么,要比漫无目的地寻找什么简单多了。 既然答应下来,他们随后便又踏上了旅程。只不过,这半辈子从来没有一次,在路上也能这么欢喜。 因为天气不怎么好的缘故,所以就算是坐了马车,依然行得极其缓慢,保证绝对安全。 后来马车虽然上了官道,却依然行速缓慢,一定要做到没有丝毫颠簸。 一边赶路,段清朗已一边给宫里发回了密信,先告知宫里的几个这好消息,免得他们再继续怅恨不已。 路上,段清黎调侃道:“回去还能看看自己的衣冠冢……” 那本来是屡屡搜寻未果之后,不得不立的。虽然是立了冢,但他们的搜寻依旧没有停歇过。 所以这样的举动,在某些人眼里看着很蠢,一年一年的,渐渐都无人再理会了。 不过这样也好,寻一个京城脚下的小镇,估计不会有太多人在意他们的出现。 两个月后,一路缓行,最终也能抵达目的地,灵州脚下的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 段清朗早命人备好了一切,从住宅到仆子,一应俱全。 半个月之后,顾云峥带着小世子溜出宫来看他们,远晴同陌晚也执意跟了过来,后来更是赖着不走了,理由是,同是孕妇可以交流心得。 段清黎知晓自己的体质偏弱,加之两世为人,这是头一次生孩子,不免有些忐忑,因此平日除了药膳之外,加紧锻炼身子。 来年二月底,正是桃花烂漫的时候,她诞下一胎。 轩辕夜急匆匆进了产房,却只看了孩子一眼,便开始关心她。 她虽虚弱,却还清醒,笑容满足又无奈,轻声道:“你来了……” 轩辕夜不假思索,握着她的手,声音温软应道:“咱们的孩子就叫轩辕珏可好。” 第638章 轩辕钰 四更时分,外头簌簌的一片轻响,窗棂泛着白光,原来是下雪了。 钦安殿内通着地龙,便是下着雪,也不会觉得冷。可轩辕珏还是醒了过来,胸口宛如压着一块大石,就是呼一口气,也是沁汗淋淋。 听见殿内的动静,外头守夜的内侍监康如喜轻手轻脚往内殿走,隔着江山锦绣图屏风,小心翼翼的问着安,“陛下可要传奴才们随侍?” “进来吧!”轩辕珏心神稍微定了定,开口道。 殿内瞬间就亮了,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忽然,正安静的等宫女给自己更衣的轩辕珏猛的握住蹲侯一旁的康如喜的手,言色切切的问,“她呢?” 一时间,康如喜冷汗直下。心思千回百转后,才敢回话,“陛下,千衣侯犯上作乱,凤氏余孽已经全部伏诛。皇后娘娘,昨日被您赐了酒。您,不记得了?”话越到后面,康如喜的声音越发低沉,眼角的余光省夺着轩辕珏深不可测的表情,背心早已濡湿一片。 轩辕珏的神色仿佛被凝固一般,静默许久,才见他唇角微微动了动,“她,喝了?” 实在摸不透轩辕珏的心思,康如喜的头垂的越发低,答,“启禀陛下,娘娘领了陛下旨意,昨日便……”不等康如喜把话说完,轩辕珏抬手将他推了开,大步迈出钦安殿。 “陛下。”骇的康如喜忙忙跟上,“外头下着雪呢,您好歹将大氅披上。陛下,龙体要紧!” 压根不理会康如喜,轩辕珏在雪中一路狂奔,终于在皇后寝宫碧落天澜前停下脚步。 自大夏王朝建朝以来,碧落天澜便是皇后寝殿。只是,眼下这座后宫最尊贵的宫殿,如同死了一般寂静。 安静到只能听见大雪飘落的声响。 一步一步,轩辕珏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踏入殿内。 落地的凤嘴宫灯散着昏黄的光,将殿内照的一片通明。满殿的宫女都在正殿上跪着,极力压抑的哭声,若有若无的传出来。竟然没有一人,瞧见进来的轩辕珏。 穿过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宫女,轩辕珏走到那个安静地躺在软榻上的女子跟前。 还是那身华丽的红衣,用明黄金线勾勒着张扬的凤羽,直挺挺的扎入轩辕珏的眼里。灼热的红,耀的轩辕珏的眼生冷冷的疼。 不知是谁,轻唤了一声,“皇帝陛下。” 满殿的宫女才是反应过来,齐齐转过身子,给他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手压在眼眸处,轩辕珏低低应一声,“免礼!” 就在这时,康如喜也追了过来。看着碧落天澜殿内的景况,脸上风云变幻的表情,甚是精彩。 皇后凤妩乃是千衣侯府凤家的嫡长女,因为千衣侯勾结外敌,犯上作乱一事,凤家上下皆被处斩。连身在后宫的皇后,也难逃牵连。 只是,皇帝跟皇后之间,康如喜有些看不明。 眼下,皇后乃是因罪被赐死,皇帝的旨意不下来,丧仪之事,也没有人敢操办。因而这事儿,一直被耽搁着。 好在这会儿,是冬天。 端凝着轩辕珏一脸的哀痛,康如喜不敢贸然去打扰,带着一同从钦安殿追过来的宫人,静静的在门口等候。 许久,才听见轩辕珏的声音传出来,“一切都按照皇后的丧仪来办,就葬在皇陵吧!” 听清轩辕珏的声音,康如喜“噗通”一下跪下来,“是。”到底,皇帝对皇后未必如表面看到的无情。 简单的吩咐完康如喜,轩辕珏似乎是乏了,扬了扬衣袖,“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不必伺候了。” “是。”得轩辕珏令,康如喜领着满殿的宫人,缓缓退出碧落天澜。 等的殿内的下人都走干净后,轩辕珏才慢慢的移步上前,靠在软榻边上,凝视着凤妩的遗容。 她好似,只是睡着了。 扇贝一样的眼睫,在零落的灯光下,落下两弯剪影。让轩辕珏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年在老虎滩,他剿匪时因大意轻敌,身受重伤。她在他床前,不眠不休照顾了整整十一天。 他醒过来的时候,她也是如现在这般,安静的睡着。弯弯的眼睫,如同月上镰钩,猝不及防的就在他心里勾了一道口子。 想起往事,轩辕珏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迟缓的发抖。 不愿意去相信,轩辕珏缓慢的抬手,往榻上躺着的女子鼻息伸去。 “呵。”手上冰冷的触感,让轩辕珏顿时气力全失,整个人颓废的坐到地上,“凤妩,原来你真的死了。” 原本这样的消息,他应该是开心的,连轩辕珏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难过。 在他众星捧月的光阴岁月里,凤妩几乎是他所有屈辱的存在。 轩辕珏本是大行皇帝轩辕夜的长子,又是轩辕夜的皇后苏瑾所出,生来就是储君,享世间一切尊崇。但偏偏,凤妩就是他璀璨人生中的一粒沙子,让他容不得却又拔不去。 他所有的狼狈,几乎都与凤妩有关。 从他十岁那年开始,直到他登基为帝。凤妩见证了他所有的失败,她骄傲而张扬,明明爱他爱到骨子里,却又从不屈服跟奉承。 她只会说,我是千衣侯府的小姐,只有我,才能当你的皇后。 她只会说,轩辕珏,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只会说,他轩辕珏是我的男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救他的。 哪怕是求他,她都不会放下自己的高傲。 轩辕珏清楚的记得,凤家被判满门处斩的圣旨下来时,她雷厉风行的闯入他的御书房。依旧的一身红衣,不施粉黛的面容凝聚着冰霜,连看他的目光都是冷的。她说,“轩辕珏,我曾救过你三次,难道这三次救命之恩,还不足以换我凤氏满门平安么?” 她又岂会知道,那时候他是铁了心要她死的。 她的三次救命之恩,对他而言,便是耻辱。 可如今,她真的死了。轩辕珏整个人,都恍如被掏空了一样失落。 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穿越刀山火海去护他平安;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张牙舞爪的诏告天下,他是她的男人;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 终归,轩辕珏的泪还是落了下来,落在脸上,落在心上。 散在风里。 第639章 这是哪里 屋外下着雨,雨水从屋檐的坑洞里流淌下来,砸在地上,留下许多浅浅的水洼。 陈旧的木门已经残破不堪,在寒风的侵蚀下,摇摇晃晃,好似一不经意就要倒下来。 风从破落的窗户中吹进来,带着瑟瑟的声响,带着雨水的凉意,拂到面上。寒意泛起一阵一阵的颤栗。 三三两两的孩子,畏畏缩缩的躲在房里,相依偎依着。 尽管刻意去压制,还是有低迷的哭声,一声一声传出。 轩辕珏躲在人堆里,腐烂的臭味从他的鼻尖,灌入体内,让他几乎作呕。更让他忍受不了的,是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疼痛难忍。 自幼娇生惯养,轩辕珏哪里遭过这样的罪。想起在宫里头的日子,简直就如做梦一样。 回想以前,轩辕珏只觉肠子都要悔青。早知道,他就不贪玩从宫中跑了出来。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被掳到这里,吃这样的苦。 又是想起父皇母后的宠爱,轩辕珏眼中更是酸涩的厉害。 就要落下眼泪,忽然听到“砰”的一声,陈旧的木门被人一下子踹开。 一个穿着火红色掐心小袄的女娃儿,手拿着鞭子,气昂昂的出现在门口。铺天盖地笼下来的雨帘,在她身后倾倒成灾,都成了她华丽的背影。 不似房中孩子的战战兢兢,小女娃脸上自有一股傲气浑然天成。鹿皮缝制的小皮靴,踏在沾满水洼的地上,漾着微弱的水声。 一步一步的,小女娃走到屋内正中央,薄薄的唇,轻轻抿了抿,“谁是轩辕珏?” 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轩辕珏从人群里站了起来,颤颤的回答,“我是。” 目光顺着轩辕珏的声音,慢慢的飘了过来,女娃儿的眸光有着一瞬间的停滞。一抹显而易见的轻视,从她眼中很快的闪过,换成笑意。待轩辕珏看的分明时,女娃儿的手已经递了过来,“我是千衣侯府的凤妩,你爹娘让我爷爷来找你的。走吧,我带你回家。” “我,我,我爹娘……”听清凤妩的话,轩辕珏激动的连声音都是颤抖的。紧紧的随在凤妩身后,轩辕珏才发现,跟前的小女娃居然只到自己的肩膀。 左右不过六岁的模样,竟然…… 火辣辣的耻辱感,在轩辕珏脸上烧了起来。 那是,他与凤妩的第一次相见。 他十岁,凤妩只有六岁。 她救了他。 …… “公子,公子!”是谁,在耳边一声声轻唤着。 轩辕珏仿佛陷于混沌之中,四周皆是空茫茫的一片,根本寻不着出路。 “公子,公子。”那声音,越来越清明。 “呵,阿妩。”总算醒了过来,轩辕珏睁开眼眸。剧烈的疼痛感从四肢百骸传送到大脑,折磨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好不容易喊出来的声音,沙哑的几乎听不出往日的声色。 “公子,你醒了?”是睡梦里的那道声音,紧接着一个穿着水绿色纱裙的姑娘凑到轩辕珏跟前。 眨了眨眼,轩辕珏仔细瞧了跟前的姑娘几眼,只觉得陌生的紧。努了努唇,有些茫然的问,“姑娘你是?” “哦。”不以为然的轻应一声,姑娘把搁在一旁桌上的汤药端了过来,扶起轩辕珏,才回答,“我叫颦儿,采药的时候看见你躺在路边,便将你带了回来。” “躺在路边?”颦儿的回答,让轩辕珏混沌的大脑,缓慢的清明。 轩辕珏终于想起来,凤妩死后,他终日浑浑噩噩。不想面对宫里熟悉的一切,他带了几个随从离开了京城。不愿意让人看出他的心事,他特意撇开暗卫还有随从,独自上了石牌山去祭拜凤妩。 岂料,在山上遇到埋伏。 不巧那日他喝的多了,让刺客钻了空子,竟然将他打下山崖。 想想,他也是命大,居然被颦儿捡了回来。 深深呼了口气,轩辕珏晃了晃脑袋,转头看着颦儿,双手抱拳行了一个谢礼,“多谢颦儿姑娘救命之恩,在下苏珏,日后姑娘若有所需,赴汤蹈火在下都在所不辞。只是,敢问姑娘,这是何处?” “不必客气。”颦儿摇了摇手,答,“这里乃是青郊城外的寸心斋,其实说来,你也不用谢我。因为真正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是我师姐白落。我顶多,也是把你捡回来而已。” “既然如此,那劳请姑娘引路,带在下去跟贵师姐道谢。”听到救自己的另有其人,轩辕珏挣扎着要起来,亲自致谢。 瞧他奄奄一息的模样,颦儿颇有些于心不忍,反手就将他压回到床上,道,“要道谢也不必急在一时,你先好好歇着,等你伤好了,我再领你去跟师姐道谢。好了,你先把药喝了,回头我会命人将膳食送过来,我就先走了。” “多谢姑娘。”既然颦儿如是说,轩辕珏不好再去反驳,点了点头。 得到轩辕珏的赞同,颦儿才是放心走出房门。就在轩辕珏以为她已经走远的时候,颦儿蓦然又折了回来,格外认真的跟轩辕珏嘱咐着,“哦,对了。苏公子,我得提醒你,后边的臧心小筑你万万不可闯入。” “臧心小筑?”颦儿的突来之言,让轩辕珏甚感疑惑,一头雾水的看着颦儿。 “对。”颦儿颔了颔首,道,“就是这宅子里最里边的院子,那是我师姐的居所。她喜静不好热闹,更加不喜见外人。所以,你千万别误闯了进去,扰了她的清静。” “哦。姑娘的话,在下记住了,一定不让姑娘为难。”听明白颦儿的话,轩辕珏应承的点下头,跟颦儿保证着。 得到轩辕珏的保证,颦儿这才放心,咧嘴投给轩辕珏一个温婉的笑意后,安心的走出房门。 在颦儿走后,轩辕珏才凝起目光,警戒的扫视着四周。脑海中飞快的搜索着有关寸心斋的记在,还有白落这号人物。 然而,轩辕珏想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 无奈下,他只能作罢。 端起刚刚颦儿递过来的汤药,一饮而尽,又躺回到床上,“既然如此费尽心思的救我,也许真是个巧合吧。” 轩辕珏如是想着。 第640章 有生意上门 开了春的时节,院子里的桃花开满枝。 阳光像是淬了银沫一样渡在花枝上,清晨的露水打下来,格外娇艳动人。 颦儿的心情似乎不错,哼着自己编来的小曲,三步并着两步,往膳坊的方向走去。才来到门口,沁人心鼻的香味就从里间飘了出来。 寸心斋的膳坊有前朝御膳房退下来的云娘坐镇,自然是别处不能比拟的。 在膳坊里忙活的两个小丫头瞧见颦儿过来,更是像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围到颦儿身边,“颦儿姐姐,听说你从山上捡了一个男人回来,而且姑娘也答应让那人留在宅子里疗伤了?” “可不是么可不是么,宅子里头许久都不曾来过生人了,那人模样如何,可是周正?” 这些个丫鬟,都是寸心斋家生的奴才,极少离开过寸心斋。 而寸心斋又地处在青郊城外,除了日常需要出去采办的几个帐房管事,旁人亦是很少出去的。更别说能看见寸心斋之外的人,好不容易来个生人,又是得寸心斋真正的主子白落姑娘应允留下的,那些个小丫鬟自然好奇。 “瞧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模样。”当下捂着唇,颦儿先笑出声,“莫不是思春了,这才多大的年纪,你们两个小蹄子。”平日里跟她们玩闹的惯了,颦儿说话也没了遮拦,肆无忌惮的数落起两个小丫鬟来。 只不过,倒也满足了她们的好奇心,想了想后,言色轻轻道,“那位公子模样倒是不错,长的说不得清秀,也不是能用周正二字比拟的了的。就是让人瞧着,自有一股霸者之风。” “霸者之风?”这下两个丫鬟可是听不懂了。 没等颦儿给她们回话,另一道凉冰冰的声音穿插进来,“啧啧,看来颦儿姑娘也是耐不住寂寞了。这看男人的眼神,倒是准的很呀,连人家的霸者之风,都能瞧的这么一览无余的。” 顺着声音来源望过去,三人才看的清楚,原是白落身边的大丫鬟诺谷。 两个小丫鬟早就没了之前打闹的心思,急忙过去,向诺谷问好,“见过诺谷姐姐。” 尽管声音乃是冷冰冰的,诺谷脸上已经敷开笑意,懒懒的抬了抬手,“自家姐妹,哪有那么多的礼数。只是近日来宅子里事情较多,你们这样玩闹,不是特意让姑娘不宽心么。” “是,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下去做事。”就是宅子里头的几位管事,也不敢轻易拂了诺谷的面子去。何况只是两个膳坊的丫鬟,当下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应话后,立马就退了下去。 倒是颦儿还站在原处,听着诺谷的话,满心的不痛快。 虽然诺谷说的遮遮掩掩,但是其中指桑骂槐之意,颦儿还是听的分明。 诺谷无非就是想指责她平白无故救了个人回来,给白落增添了烦扰。但是医者仁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颦儿不觉这有什么不对。 加上救轩辕珏一事,颦儿是得到白落同意的,颦儿当下也硬气不少。直直上前去,直对着诺谷,“师姐慈悲心肠,就是看见一只兔子受伤在路边,也会出手相救的。再说了,让苏公子留在寸心斋将养,是得到师姐同意的。诺谷姐姐又何必在这儿杞人忧天呢。” 本以为还会跟诺谷一番唇枪舌战,整个寸心斋谁不知道,诺谷姑娘的毒舌。 谁知道,诺谷却没有要跟颦儿争锋相对的意思,捡着颦儿一句话,倒也不认下风,“颦儿姑娘说的是,主子心疼姑娘,自然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属下望姑娘也得心疼心疼主子,别为了自己的一时好心,反而添了坏事。” “你……”被诺谷呛的满脸通红,颦儿急眼的盯着她。 诺谷没在回话,淡然的笑笑,“属下还有事儿,就不耽误姑娘给苏公子送药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颦儿的视线。 虽说在诺谷这里找了不痛快,颦儿还是因为她的话,想起来轩辕珏的药。 索性也不再耽搁,入膳房去把药给领了出来。 来到轩辕珏房中的时候,颦儿脸上的盛气还没有消。 一言不发的模样,还是让轩辕珏瞧出一丝端倪来,“姑娘,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喝完药,轩辕珏把药碗往旁边一放,看着颦儿,开口问。 被轩辕珏问的一时语塞,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轩辕珏解释,颦儿连连摇了摇头,“没有呀,我怎么会有烦心的事情呢。” “是么。”这样的说辞,轩辕珏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姑娘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对。”说完这话,轩辕珏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继续开口,“可是在下的事情,让姑娘为难了?若是不便,在下可以离去。”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情。”没想到轩辕珏一下子就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出来,颦儿连忙去否认着,“这宅子大了,耳目众多,人多口杂的。总会有一些烦心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都跟公子无关。既然我把公子救了回来,自然不会让公子就这样离去的。公子只管好好养伤便是。” “姑娘。”颦儿这么一说,轩辕珏当下明了,“姑娘跟在下非亲非故的,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在下……” “其实你也不用多想,不过是医者仁心罢了。”生怕轩辕珏想多了,颦儿赶忙将他的话接下,“我师姐白落乃是江湖中有名的医仙,活死人肉白骨,无所不能。我从小就敬仰她,能够治病救人。只不过我的医术没有师姐的,但是,我有一颗跟她一样的仁心。” 颦儿说的这话,轩辕珏有些不知如何去接,索性不再开口。 安静下来的场面着实有些尴尬,颦儿也发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于是跟轩辕珏道,“公子也养了这些日子,在房里头闷坏了吧,走,我带你到处走走。让你见识见识,这青左一带最大的医馆寸心斋是何等模样。” “有劳姑娘。”呆了这些个日子,轩辕珏对这寸心斋也是充满了好奇。既然颦儿要带自己四处走走,轩辕珏自然却之不恭。 在颦儿的带领下,轩辕珏走出了房门。 不得不说,这宅子还真是不小。花廊抄手,亭台楼阁,一草一木都没有比京中的庭院差。 两人走到一个碧水湖出,体谅轩辕珏还是带伤之身,颦儿停下脚步,与轩辕珏一起入湖边的亭子歇脚。 忽然听见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好几个人影,从原处的长廊里头拐出来。隐隐约约的,还有人哭泣的声音。 轩辕珏有些不解,遂问,“姑娘,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颦儿探出身子,仔细看了几眼,不以为意的答,“没什么,不过是生意上门罢了。” 第641章 别具一格 临近正午,阳光渐渐变得热辣。 洒在裸露的皮肤上,犹如翻起一层热浪,就是在天色犹寒的三月,也让人沁出汗来。 轩辕珏不自觉的扬起衣袖,抹了抹额头,目光落在原处的那群人身上,久久没有收回来。隔着热辣的阳光,轩辕珏依稀见着,好似有个女人,跪了下来。 心中更加的好奇,于是转过头,望了眼颦儿,“姑娘,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对于这样的事情,颦儿早就司空见惯。碍着轩辕珏眼中的好奇,颦儿还是答应下来,“也好,走吧。” 在颦儿的带领下,拐过抄手回廊,又过了假山,两人终于来到事发的院子。 颦儿也不敢靠的太近,带着轩辕珏不远不近的站着,于廊下静观。 女子哭喊的声音,立刻清清楚楚的传入两人耳中,“白姑娘,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家老爷吧。姑娘,求求您了。”开口哭喊的,是一妇人。瞧着身上的锦缎,不难看出,乃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就在妇人身边,驾着一把加长的木椅,一个中年的男人半躺着身子,坐在上面。神情呆滞而冷漠,不似正常人。 两人身边,还围绕着好几个身体魁梧的家丁。见着妇人跪下来,周围的家丁也一并跪了下来。 “白姑娘,求求您了,发发慈悲吧!”饶是妇人哭的撕心裂肺,她正对着的阁楼里,依旧纹风不动。不见有任何人出来回话,妇人似乎不甘心,又哭喊起来,还不停的磕着头,“白姑娘,当初您都愿意相助,求求您,再帮我们一次。再帮我们一次吧。” 许是被妇人吵的不耐烦了,阁楼里终于走出来一道深紫色的身影。待的走近,才是看清,竟然是个容貌隽秀的女子。 只是,脸上的表情跟她身上衣物的颜色一样冰冷,就连她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木夫人,我们寸心斋的规矩,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总算见着有人出来,妇人抬头一看,已然认出来人,“问锦衣姑娘安,白姑娘的规矩,哪能不记得。那一千两黄金,早就备好了,就在这儿,还望姑娘救救我家老爷。““呵呵。”妇人的话,非但没有让她口中的锦衣姑娘颜色变暖,反而使得其冷冷一笑,“看来木夫人,还是不懂。” 此话一出,妇人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锦衣。锦衣这才启了启唇,缓缓的答,“三年前,你夫君身患重病,你孤身一人背着他从宜左郡一直徒步到此。甚至将自己沿途乞讨来的钱财,献给我家姑娘,以求相救。姑娘感念你的这份情谊,方是应允出手。那时,我家姑娘说什么,你还记得?” 经锦衣这么一提醒,妇人总算想了起来,低着头,难掩脸上哀色,凄然作答,“日后他若负我,寸心斋必定取他性命。” 见木夫人把当年那一诺说出来,锦衣扬了扬眉,“那夫人你自己说,他发家之后,可有负你?” 一句话问下来,木夫人顿时哑口无言。 自从她夫君发迹后,年轻貌美的小妾是一个接着一个往府里抬,她的地位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不仅是她,就连她的孩子,也……想到孩子,木夫人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可是,那躺在木椅上的人,总归是她的夫君。 挣扎过后,木夫人还是选择了认命。重重的磕头下去,泣声道,“纵然是有,那也是命。我,我,我认了,只求姑娘,救救他吧。” “呵呵。”听的木夫人这话,锦衣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之色,眼神冷冷的撇过一丝无奈,还有一丝嘲讽,“夫人,你认命是你的事情。而我们寸心斋自有我们的规矩,既然他违背誓言,我们是要取他性命的。既然如今,天道报应于他,也省得我们再去动手。夫人,你还是请回吧。” “姑娘,姑娘。”锦衣的话,已经说的极其明白,木夫人脸上的绝望更加沉重,“姑娘,不要,姑娘。” “行了,话已至此,夫人就也不必多费神了,请回吧。”把话说完,锦衣拍了拍手掌,立马有两个小厮过来,请着木夫人离开。 深知寸心斋的规矩,木夫人也不敢强行放肆,只能在笑死的引领下,带着自己奄奄一息的丈夫离开。 热闹看完,轩辕珏跟颦儿自然也不便多留。 走在回房的路上,轩辕珏突然问起颦儿,“颦儿姑娘,你们寸心斋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 被轩辕珏问的有些蒙了,颦儿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怎么,公子同情那女人了?” “这?”颦儿的一句反问,倒让轩辕珏不知如何回答。 颦儿倒也不恼,嗤嗤笑出声来,“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初师姐也是同情于她,才会出手救她那个薄情的丈夫。如今,那男人都如此待她,她还对那男人如此死心塌地。我们执意于此,也不过是想救她脱离苦海罢了。” “如此看来,你们对那妇人的遭遇,是一清二楚呀。”听颦儿这话,轩辕珏越发的好奇。 颦儿也不否认,直接点头,“那是自然,这青左五州,有什么能瞒过寸心斋的。” 不得不说,颦儿如此狂妄的语气,让轩辕珏不免寻思几分。转念想了想,轩辕珏又问,“不知道,姑娘的师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方能领导这样的一个寸心斋?” “师姐?”提到自家师姐,颦儿连语气都柔和下来,“师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若不是天地不公,让她遇上了那桩祸事,伤了眼睛。她也不必……”说到此处,颦儿声色俨然一滞,不忍再开口。 “伤了眼睛?”轩辕珏也很是意外,万万没有想到,寸心斋的主子,居然是个盲人。 “不过,那也丝毫影响不了师姐的医术,师姐还是医主。”没等轩辕珏从意外中醒神过来,颦儿已经先回过神,“就算看不见又如何,师姐依然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师姐的菩萨心肠,江湖上下谁人不知。自从师姐接掌医主之位以来,救了多少人,再说了,这寸心斋上上下下,还是师姐收留着的。” “哦。”颦儿话说的糊里糊涂的,轩辕珏隐约中也猜出些什么,只是虚声应和着。 “好了。”就说了一半,颦儿却不多说下去,只是敷衍的道,“日后你见到师姐,自然就知道师姐是什么样的人了。” “嗯。”懂颦儿话里意思,轩辕珏不再多问,附和的点了点头。 第642章 佳人若隐若现 天边的最后一缕亮光没入地平线,夜色无声无息的降临。 恍若是谁,用研好的新墨泼了满天的漆黑,只看见屋檐上悬挂的风灯,摇摇晃晃。 跟颦儿分别后,轩辕珏用过晚膳,早早的睡下。 却在刚刚阖眼的时候,听到窗外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从床上爬起来,轩辕珏走到窗户边上,缓慢靠上去。没等轩辕珏做声,一道熟悉的男音,从窗外传了进来,“主子!” “轩烬?”听出来人的声音,轩辕珏低声喃一句。松了警惕,一道黑色的人影从打开的窗户滑进来,跪在轩辕珏跟前,“属下护驾来迟,请主子恕罪。” 轩辕珏无心怪罪于他,只是淡漠的摆了摆手,“起来吧,这事也怪不得你们,是我不要你们跟着的。” 轩烬这才敢站起身来,随在轩辕珏身后。 怕惊扰了四周的人,轩辕珏不敢点灯,抹黑走到床榻边沿,坐下。声音也是极力控制的低沉,“你们怎么寻到这儿的?” 深知轩辕珏的意思,轩烬也不敢大声,小心靠近过来,认真的回着轩辕珏的话,“回禀主子,属下在山下久等主子未归,便上山去寻找主子。在断崖边上,找到了主子留下的衣物碎片。猜测主子定然是遭遇了不测,即刻一路寻过去。” “可有寻到什么?”轩烬这样的神色,轩辕珏自然知道他们定然发现了什么,遂问。 “嗯。”轩烬点了点头,如实回答,“埋伏主子的人,乃是石牌山的那群乱匪。当年主子您出征石牌山,在皇凤姑娘的相助下,将那群乱匪给收服,他们多数人都在附近的州县给安了居。只是,听闻凤姑娘出了事儿,心中对主子有怨恨,才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一边给轩辕珏回禀着石牌山发生的事情,轩烬一边小心翼翼的省夺着轩辕珏的表情。 毕竟轩辕珏跟凤妩之间,不是他们能看的明白的。 听完后,轩辕珏没有马上接轩烬的话,脸上的表情深沉的让轩烬压根看不透。 等了很久,才听及轩辕珏幽幽的开口,“没想到,他们对她,倒是重情重义。” 轩烬瞬间明白过来,跪在地上,询问着轩辕珏,“陛下,那群乱匪已经被属下拿下,敢问陛下,要如何处置他们?” “京中知道么?”没有立马给轩烬答案,轩辕珏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轩烬一时反应不过来,稍微一愣,许久才作答,“启禀陛下,没有。京中一直瞒着,连太后也不知道。” “嗯。”满意的点了点头,轩辕珏才开口,“做的好,这样的小事,就别让太后担心了。那群乱匪,就放了吧,被为难他们了。” “可是陛下,他们可是犯了大逆不道的大罪。他们想……”似乎也没有料到,轩辕珏会做这样的决定,轩烬有些意外。想想那群人居然敢行刺轩辕珏,轩烬就不敢去姑息。 听着轩烬的话,轩辕珏没有太多的怨恨,只是淡淡的应一句,“他们,也是念着她的情谊罢了。她都死了,就不必为难他们了,放他们走吧。” “是。”既然轩辕珏都如是说,轩烬也不敢再说什么,低头称是。 “嗯,你下去吧。这些事情,就瞒着京里吧。”听着轩烬说了半晌,轩辕珏似乎是乏了,摆了摆手,想让轩烬退下。 懂轩辕珏的意思,轩烬行了一个大礼,方是起身,“是,属下遵命。”就在要退下的时候,又似想起什么,转头请问着轩辕珏,“陛下,那您何时回京呢,您的伤势?” “无妨。”投给轩烬一个冷淡的眼神,轩辕珏摇了摇头,“这儿有神医医治,我的伤势没事。哦,对了。”提起神医,轩辕珏才是想起寸心斋的事情来,遂尔开口,“查一查这个寸心斋,还有青左五州。” “是。”领下轩辕珏的旨意,轩烬又行了一个大礼。 这下,轩辕珏才是让他安心的退下,“嗯,下去吧。” 不过眨眼的功夫,轩烬便消失在轩辕珏的房中。 轩烬走后,房里又安静下来,轩辕珏躺回床上,打算睡去。隐隐约约中,一声声乐曲高山流水一样,滑入耳中。 那悠远绵长的曲调,竟是比宫中的乐师弹奏的还要好。 一下子,就吸引了轩辕珏。 当下无心睡眠,轩辕珏从床上起了身,打开房门。跟着乐曲传来的方向,一路走过去。 轩辕珏也是学过武的人,对声音极其敏感,一路寻过去,那曲声果然越来越清晰。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轩辕珏穿过假山水亭,来到一处水阁。隔着身前辽阔的湖面,轩辕珏可以看见,水阁上飞扬的纱幔。 在纱幔起起落落的空隙间,轩辕珏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端坐其间。 瞧那身形,俨然是个女子,只是隔的太远,轩辕珏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那身形,让轩辕珏觉得非常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又不敢上前去惊扰了佳人,轩辕珏只能停在原地,静静的听着悠然的曲音。 正在轩辕珏听的入神,一声冷冷的轻喝,唤醒了轩辕珏的心神,“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 轩辕珏凝目一看,一白衣翩翩的公子,已经从湖边的林子里,走了出来,径直走到轩辕珏跟前。接着水阁投射过来的灯光,轩辕珏可以看清,那公子的眉目如画,清秀异常。 当下立马双手抱成拳头,上去见了一礼,“在下苏珏,有幸得颦儿姑娘相救,白落姑娘收留,暂居贵宝地。今晚忽闻天籁之音,一时控制不住,才是闯入此境,冒犯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原来是颦儿救下的人。”听轩辕珏这么一说,白衣公子也脸上的冷色褪去几分。不过言语间,依然带着几许不待见,“公子客气,只是此处为内宅闺阁,公子贸然闯入,多有不便。还望公子见谅。” “是是,在下这就离开。”虚心的认下自己的错误,轩辕珏没有多留,跟白衣公子告辞后,立马提步离开。 就在轩辕珏离开后,水阁中弹琴的身子,也缓缓走了过来,走到白衣公子身边,“枫哥哥,他是何人?” “颦儿救回来的。”白衣公子答。 “哦。”一声轻应,淡若碧烟,“看来,他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改日跟颦儿说,寻个由头,让他走吧。” “好。”白衣公子如是答。 第643章 谁敢闹事儿 自那一夜后,轩辕珏再也没有听到那曲音。 时间安静的恍如沙漏,一点一滴的过着。 颦儿那日过来,隐晦提了让轩辕珏离开之事。只不过,碍着轩辕珏的伤势,颦儿还是留了几日的余地给他。 静静思量过后,尽管轩辕珏对寸心斋充满了好奇,还是打算先行离开。 这日,轩辕珏打算去跟颦儿告别。 颦儿的居所跟他这种外客的居所不一样,在宅子的里边。好在颦儿有告诉过轩辕珏,去她的居所该怎么走,所以,轩辕珏不至于找不到。 就在轩辕珏就要走到颦儿门口的时候,两个路过的侍女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轩辕珏耳中,“那人也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来咱寸心斋闹事。” “可不是么,据说那人是青州城里玉阳侯府的二公子,他的表姐还是当今圣上的宠妃。来头大着呢。” “难怪,原来是这般来头。” …… 两个婢女有一件没一句的答话,传入轩辕珏耳中,心中好奇的紧,轩辕珏也迈开脚步,往门口走去。 倒是没有听岔,轩辕珏到达门口的时候,果然有见到一群人在寸心斋的大门口堵着。 颦儿正拦在门口,跟他们较劲着,“饶是你们什么身份,我师姐说了,不治就是不治。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一样不治,还不赶紧带着你们的狗,滚。” “放肆。”听着颦儿的话,像是一群人为首的锦衣青年,一下子火冒三丈。跳了起来,冲到颦儿跟前,跟她对骂着,“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乃玉阳侯府的二公子,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怜贵妃就是我嫡亲的表姐。她白落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瞎子,请她入府替我母亲看病,那是看的起她,摆什么谱。” “你,你,你……”颦儿生平最恨的便是别人骂白落是瞎子,一时间,竟然生气的都说不出话来。 相反,一直在颦儿后边的锦衣,可没有颦儿的那么不知所措。 几乎是以场上的人看不清的速度,飞快的闪到锦衣青年身边,啪啪的就甩了那青年两个耳光。方才冷冷的开口,“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你居然敢打本公子。”无端挨了打,又遭人这般数落,锦衣青年自然忍不下这口气。当下立马叫唤起跟来的下人,俨然有大闹的气势,“来人呀,你们都是死人么,没看见本公子挨打了么。来呀,把这寸心斋给本公子拆了。” “呵呵,无知小辈。”纵然面临这样的阵势,也不见锦衣有慌乱的神色。漠然的看了来人一眼,淡漠的吐出一句。 眼看就要打了起来,轩辕珏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上前脚步,走到颦儿身前,含笑看着那锦衣青年,“既然是侯府的公子,就该知道,什么是仗势欺人。怎么,二公子这是要给怜贵妃丢脸么?”眼下这种时候,轩辕珏断然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再说了,像这锦衣青年的草包模样,就是他说了,他也未必会信。 索性,轩辕珏只是吓唬吓唬他。 见轩辕珏横插一杠子,锦衣青年也很是恼火,“有你什么事儿,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敢阻扰爷的好事。小心爷连你一同打。” 一句话落下来,已然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看着轩辕珏就要加入到混战中,一直在暗处的轩烬想出手,硬是被轩辕珏的手势制止下来。只能按捺住,不动手。 尽管加入到双方的混战当中,轩辕珏心下,还是起了一番心思。 打斗中,眼看着一侯府的下人就要拿刀劈到颦儿身上,轩辕珏一个侧身过去,楼过颦儿。用自己的后背,替颦儿挡了一刀。 “苏公子?”似乎没有想到,轩辕珏会为自己挡刀,颦儿一愣。看着满地的嫣红,才是清醒过来,扶住轩辕珏,“你没事吧?苏公子,你这是……” “我没事。”轩辕珏笑着答,“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如此,也是应该的。” 闹出这样的动静,身居内宅的白落自然是瞒不住的。只见的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群身穿天蓝色衣袍的大汉,纷纷从宅子里走出来,将门前的众人,全部围在一起。 止下门前的混乱后,两道白色的影子,才缓缓从门口走了出来。 首先上前来的是一个男子,那男子,轩辕珏也是见过的。正是那晚,他在林中遇见的男子。 但见的男子大步上前,冷眼扫过那位自称侯府二公子的青年一眼,沉声道,“有我白汐枫在此,就容不得任何人在寸心斋闹事。” 此话一出,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白汐枫这个名字,不仅在江湖上,还是在天下间,都是如雷灌耳的存在。 白虎堂的堂主白汐枫,天下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轩辕珏似乎明白,为何寸心斋能够如此的张扬。 待的白汐枫把话说完,侯府的二公子已经面露出慌色。他确实不知道,白虎堂跟寸心斋的关系。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情来。 这时,另外一道白色的身影,也走上前来。 整个人笼在拖曳到膝盖的帷帽里,让人根本看不见她的容貌,只是从身形可以判定出,是一女子。 走上前后,女子懒懒的道一句,“我白落纵然是瞎子,也不是旁人想请动便能请动的。还请二公子记好了,我寸心斋永不做玉阳侯府的生意,只要跟玉阳侯府有关的人及物,寸心斋一概不救。” “呵!”听及这话,侯府的二公子已经瘫软在地。 还想借势压人一筹,没想到反被人打了脸。也不等他回应过来,白落又道,“来人,送客。” “是。”声音一落,立马有人过去将侯府的一群人撵走。 颦儿这才敢哭出声来,巴巴的看着白落,“师姐,救救苏公子吧。他刚刚为了救我,挨了一刀。” 听到颦儿的哭声,白落转过头,隔着白色的纱帽,轩辕珏还是感觉到了她端详的眼神。心不由的一虚,低下头去。 好在,白落没有太多的追究,只是与颦儿道,“扶他进去吧,先把血给止住。” “好,谢谢师姐。”得白落这话,颦儿瞬间欢喜,急忙抹去脸上垂满的泪,搀着轩辕珏走入宅子内。 第644章 话中有话 “公子小心!”小心的搀扶着轩辕珏迈过门槛,颦儿贴心的出声提醒。 一直扶着轩辕珏躺回到他房中软榻上,颦儿才敢松手。无意间瞥到手上沾着轩辕珏的嫣红血迹,颦儿一双清眸,瞬间濛上白茫茫的水雾。 紧紧抿着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想到轩辕珏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颦儿心中便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随着颦儿一同进来的诺谷还有锦衣,已经先行一步,与颦儿一起解开轩辕珏的衣裳,帮他止血。 白落这才慢悠悠的走进来,在身后丫鬟的搀扶下,于一旁案边坐下。 白色的裙摆,缓慢垂泄下来,拖曳在地。日光潋潋,从敞开的窗户照入,仿佛在她身上渡了一层银色的光,泛着淡漠的白。 轩辕珏并没有开口,只是静悄悄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坐在不远处的白落。 直到白落,缓缓的站了起来,慢慢的靠近,“伤口如何?”她的声音,像碧烟似的轻微。 诺谷即刻就站起身,转到白落身边,小声回答,“伤口不算很深,伤在肩处,失了些血,此时已经止住了。” “嗯。”听完诺谷的回应,白落微微颔了颔首。从衣袖间掏出一股红线,放到诺谷手中。 诺谷会意,将红线扯开,又抬步走到轩辕珏身边,蹲身下来,把红线一头系在他的手腕上。 “这是……”轩辕珏很是不解,茫然的看着诺谷。 颦儿先蹲了下来,小声给他回答,“师姐要给你把脉呢,别担心。” “哦。”轩辕珏这才恍然,早先的时候,也曾听闻过这红线断脉法。据说前朝宫中,医术高超的老太医,就会红线给犯病的宫妃把脉。但是传到今朝,这种技艺已经失传。 就是在宫中,太医给宫妃们诊脉,也是拉下帘子,然后在宫妃手上铺上丝帕,已示忌讳。 没想到,这白落姑娘,竟然还懂这远古的断脉之术。 任由轩辕珏想入非非,白落不为所动,安静的给轩辕珏诊着脉。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诺谷才是将红线从轩辕珏手上解开,收了起来。 颦儿不放心,已经先上前去,询问着白落,“师姐,苏公子的伤势,可有大碍?” “放心吧。”反手握住颦儿的手,白落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答案,“苏公子旧伤已经痊愈,此次虽然失血过多,不过倒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左右也不过一些皮外伤,我写几贴方子,再让膳坊的人调几贴药膳来调养一番,不日便可恢复元气。” “好,谢谢师姐。”听白落这么一说,颦儿才是放下心来,拉着白落的手,一个劲儿的道谢。 白落没有再接话,只是淡淡轻笑回应,起身转到一旁书案前,提笔写下轩辕珏的方子。又诺谷,送到颦儿手上。 待的忙活完一切后,白落方是起身,缓缓开口,“诺谷,锦衣,你们带颦儿先出去。我有话要与苏公子说。” “师姐。”不懂白落此为何意,颦儿接过方子的欢天喜地,顿时被冻结。 听着颦儿诧异的声色,白落低低笑出声来,“瞧你那模样,苏公子在我们这儿养了这些个日子,莫非师姐我还不能问他几句了?” “不是,不是。颦儿不是这意思。”尽管白落的话中听不出恼意,但颦儿还是略显出慌张。匆忙否认着。 “那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同诺谷她们出去。”不容颦儿拒绝,白落又是道。 颦儿无法,只能点头应一声,跟在诺谷及锦衣身后,走出房门。 等的屋内的人都走的干净,白落才移开莲步,悠悠走到轩辕珏榻前。顺手拖过来摆在一旁的木椅,慢条斯理的坐下。那熟悉的模样,几乎让轩辕珏怀疑,她根本不是一个看不见的人。 “呵呵。”轩辕珏先开口轻笑出声,凝眸仔细盯着白落,“不知道姑娘,有何指教?” “哼。”没有直接给轩辕珏回答,白落低头,浅浅一声哼笑。低眉顺耳的片刻,日光落落从窗外折入,她柔软的轮廓在白色的纱幔下若隐若现,姣好如月。声音也清冷似月华,“公子内力深厚,想必习武多年。只是,凭公子的功夫,玉阳侯府的那些奴才就是千百个,也伤不到公子的。不知道公子这出苦肉计,是为何?” 真是没想到,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被白落如此之快,就看了出来。轩辕珏的面子,稍微有些挂不住。 讪讪笑了笑,轩辕珏答,“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这也是没什么不可能的。” “噗。”自然是不会信了轩辕珏所言的,白落又是一声轻笑,“明人不说暗话,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公子来到寸心斋,是想要找什么,还是,想要知道什么。颦儿不过一个小丫头,在她那儿,公子是什么也探不出来的,公子还不如问我。” “姑娘说笑了。”说句实话,在白落问这句话之前,轩辕珏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的留下来。他只是,觉得这寸心斋上下,让他充满了好奇。 而眼下,白落让他隐约觉得熟悉。于是,话没有经过大脑,就已经出口,“白姑娘,我们是否见过?” 听闻此花,白落也是微微一怔,“公子亦是说笑了,我从未出过青州,又如何见过公子。” “哦。”白落的话,让轩辕珏有些失落。 “苏公子。”留下来,可不是跟轩辕珏胡搅蛮缠的,白落的语气不觉加重,“既然公子执意深藏不露,那白落治好把丑话说到前头。寸心斋不局庙堂,不涉江湖,所作所为也不过凭我白落一人意气。不管公子要什么,这儿都必定不能让公子如愿的。还希望公子谨记。” “好。”没有反驳白落,轩辕珏顺从的应允下来。目光缓缓然的抬起,再次落到白落藏于帷帽之后的面容上,越是看不清晰,就越是熟悉。熟悉到轩辕珏自己都觉得,自己陷入梦魇中。 最终,无奈的低低嗤笑一声,“姑娘的话,在下记下。姑娘放心。” 至此,白落也不在多言,起身跟轩辕珏告辞,“既然如此,那白落也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告辞。”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轩辕珏的房间。 刚打开门,就见颦儿跌撞进来。差点跌在白落身上,“师姐?” “嗯。”轻轻应一句,白落顺手扶住她,“进去看看他吧。”这才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第645章 巨响 夜幕降临的时候,夜色像是被水墨浸透的白纸。 也就眨眼的功夫,就黑的彻底。 臧心小筑内,早就掌起了灯。柔软的光线穿过纱绢笼织成的灯罩,仿佛被滤过的水色,满满的敷了一地。沉色的木地板,在光火漾漾下,显得格外柔和。 “小姐。”手里拖着一个托盘,诺谷从门口徐步走入房中。托盘上的碧碗,颜色清丽,宛若琉璃。 闻动声响,白落抬起眼眸,一双眸子酝在灯火柔光里,亮若星辰。樱色的唇,微微一抿,答,“你来了?”说着,就要移开脚步,从书案后走过来。 唬的诺谷心下一惊,匆忙走过去扶住她,“小姐等着就好,奴婢都已经到跟前了。”说话的瞬间,手中的汤药一边放到案上。 哪里不懂诺谷的小心思,白落只管“咯咯”的笑着,“你瞧你们,我是眼睛看不见,都是瘸了。你们一个个把我护的,就跟护着个三岁小孩子一般。” “是是是,小姐您的能耐,我们岂能不知道。但是咱们能先把这碗汤药喝了不?”自从白落接任医主之位以来,诺谷就在白落身边伺候着。 不管是以前的暗中保护,还是后来的贴身伺候,对于白落,诺谷早已将自己当成是她的影子。 自然是能明白诺谷的好心的,白落不再多说什么,接过诺谷递过来的汤药,小口饮尽。 这些个,味道极苦,诺谷也是知道的,但是白落的身子是片刻离不得药。所以诺谷也不催促,在白落饮药的时候,自顾低头看了眼白落刚刚写好的字,忍不住夸赞出声,“小姐的小楷,写的越发好了。” “闲来无事,也只能这样打发时间了。”回诺谷话的时候,白落已经把碗里的药喝完。顺手把空碗,还给诺谷。 诺谷接了过来,目光从纸上移开,落到白落的脸上。 只见的温漾的灯光里,她眉目如畵,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染了仙气一样,美的让人心动。特别是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如若秋水剪瞳。 不由自主的,诺谷心中猛然一疼。 若不是当年的那件祸事,白落也不至于落下这眼疾,还有一身的……想到这里,诺谷只觉得鼻尖酸楚的厉害。 似乎察觉到诺谷的不自然,白落轻轻启了启唇,“阿谷!” 经白落的声音一唤,诺谷快速惊醒过来,应了一声,“在。”却因眼底泛开的雾气太浓,声音有些哽咽。不愿让白落看出端倪,诺谷又是开口,“那边的灯芯要燃尽了,属下过去剪剪。”话到唇边,诺谷方是想起,白落的眼睛。想要改口时,话早已出口。一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眼盲之人,感觉最为灵敏。白落早就感觉到了诺谷的僵硬,自顾的开口,“都这些年了,我都已经释怀了,你还不能释怀么。再说了,瞎了未必不好,至少不想看到的人,不想看到的事,都可以不用见到。何况,我只是眼瞎,相比以往的心瞎,已经好很多了。” 这样的安慰,更加让诺谷心疼。 但诺谷自知不能表现出来,于是自己笑了笑,“小姐自然是最好的,瞧我,都这个时候了,还缠着小姐。不行不行,明日让白公子知道了,又得责备我了。小姐,您赶紧去安寝吧,奴婢去给你铺床。”说完,诺谷放下手中活计,过去扶白落。 没一会儿,就把床榻给铺好。服侍着白落躺下后,诺谷又是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 直到周围一切正常后,诺谷才是吹灭灯火,走出房门。 就在诺谷要合上房门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阵巨响,灌入耳膜。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惊天动地的晃动。 诺谷心里一惊,不做多想就推门进去,跑到白落床边,“小姐,您没事吧?” 亦是被这巨响带来的晃动震撼到,白落从床上坐起来,应着诺谷的话,“我没事,你呢,外头可还好?” “奴婢不知道,小姐您在房里好好歇着,奴婢这就出去看看。”外头的情况,诺谷还没有出去,当然是不知道。 仔细叮嘱着白落,诺谷才是起身。走到门口又不放心,轻唤了一声,“锦衣。” 这样的晃动,哪里能睡得着,锦衣也赶了过来。听到诺谷唤自己,赶忙来到诺谷跟前,“我在。” 见到锦衣,诺谷心中才是松了一松,嘱咐着,“你留在这里好好照看小姐,我出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想都不想,就应下诺谷的提议,锦衣往白落房里走去。 诺谷这才放心的往外头走去。 这个时辰,本来宅子上下都已经安歇,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响,又伴随那惊天动地的晃动。偌大的宅子,瞬间亮了起来。四周吵吵闹闹的,诺谷还没走到外宅,已经可以听到。 寸心斋虽然只是个私家宅子,但是因为人数太多,分为内宅和外宅两处。皆有管事的嬷嬷打理着,内宅便是居住白落还有颦儿等内眷,而外宅则是留给来求医的人,和像轩辕珏这般,被宅子里的人救回来的人。 白落的臧心小筑,可谓是在内宅最深处的。诺谷一路走过去,需要些时间。 好在诺谷也是会武艺的人,很快就到管事嬷嬷房中。 仔细询问了一遭,又命人到处仔细查看了一遍,发现宅子上下一切正常后,诺谷才是安心下来。处置好内宅,诺谷又往外宅走去。 因为外宅住的都是一些外客,所以不似内宅那么热闹。纵然遇到这样的晃动,也没有内宅那样闹哄。 诺谷心下放松不少,一路走过去,就要靠近轩辕珏落脚的院落时候,猛然闪过的一道人影,使得诺谷脚步一滞。不假思索,诺谷追了上去,“什么人?” 然而,诺谷一直追到了门口,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反而几个守门的小厮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似乎一头的雾水。 “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这里经过?”诺谷直觉自己刚刚看的很分明,确实是有人从眼前跑过。遂尔,问着一众小厮。 “回姑娘,没有。”在诺谷的声音中,众小厮反应过来,恭敬回答。 “好吧,那没事了。今夜不知道何处传来的巨响,只怕有事情发生,你们都打起精神,好好守着。”尽管心里还是疑惑,诺谷已经收回心神,改口叮嘱着守门的小厮。 小厮会意,纷纷点头应是,“姑娘放心,小的一定尽心。” “嗯。”诺谷这才放心的返回内宅去。 第646章 事出突然 天终归还是亮了。 灿灿的太阳悬在天上,柔和的日光垂泄下来。院子里的桃花,开满花枝,鲜艳的颜色引来无数蜂蝶。 白落坐在内堂的案前,一侧的纱窗早被诺谷推开。日光从窗户落进来,照在她身上,有些暖洋洋的。却怎么也照不暖,白落此时脸上的神色。 “小姐。”瞅着白落若有所思的模样,诺谷小心翼翼的凑到她跟前,“今日醒来的这般早,可是要再回去躺一会儿,睡个回笼觉?” “不了。”目光潋潋的从房内瞥到屋外去,白落黯然回一句,“昨夜那声巨响,还有那阵晃动,让我心中甚是不安。” 莫说是白落,诺谷也能感觉到昨夜那阵巨响的不同寻常。可是诺谷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可以去解说的言辞来。 就在诺谷正绞尽脑汁继续想的时候,锦衣匆匆从门口闯入,“小姐,白公子来了。” 锦衣口中的白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白汐枫。 白落等的正是白汐枫,此时听到他来的消息,瞬间敛开笑意,道,“快快有请。”虽然白汐枫跟白落乃是旧识,但是白汐枫毕竟是男子,住在寸心斋里头,多有不便。 所以,白汐枫在青州便一直住在自家的别院里头。 白虎堂并不缺银子,在青州的别院就有好几座。白汐枫挑了里寸心斋最近的一座,作为自己的落脚之地。 白落的话才落下,白汐枫便走了进来,“落儿。” 顺着白汐枫的声音,白落转头过去,问一句,“枫哥哥。” “嗯。”白汐枫轻应一声,人已经到白落跟前,自顾坐下。 诺谷当下不再多言,下去奉茶。 跟白汐枫自幼相熟,白落自是不会跟他客气,直接就道,“枫哥哥,昨夜的那声巨响,您可有听到?” “嗯。”白汐枫点了点头,“我今日来,亦是跟你说这件事情的。据青州分堂的弟子回报,安邑那边,出了大事。”说到这里,白汐枫的音色低沉下来,带着隐约的痛楚。 一听他这话,白落心中也升腾起不安,急忙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惊天动地的巨响,想必是不寻常的。” “落儿你别着急。”看见她着急起来,白汐枫急忙安抚着她的情绪,再开口,“昨夜发生了地震,竟然将沧浪江的大坝都给震塌了。江水一泻千里,江畔的几个郡县,全部成了泽国。” “什么?”这样的消息,让人很是揪心,白落瞬间脸色大变,“沧浪江的大坝塌了,地震?”似乎难以置信一样,白落的眉头紧紧皱着。 沧浪江大坝翻修也不过是前年的事情,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是难以计算的。何况当时,还是请了国内最富盛名的水利能人来进行设计跟修建的。 这样坚固的大坝,岂会说塌了就塌了。 “是真的。”特别能体谅白落的惊讶,白汐枫在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比白落还难以置信。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白汐枫也很是无奈。 自然知道白汐枫不会骗自己,白落深深叹了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绪,又问着白汐枫,“我记得在沧浪江畔是安邑郡几个县吧,如今如何了?” “哎,情况极其不妙。”说到这里,白汐枫又忍不住叹口气,“事情发生在昨夜半夜,让人措手不及。很多都在睡梦中,就莫名被江水给淹了。万顷农田,皆成泽海。还有数万百姓,丧生在江水肆虐中。如今那边,是哀鸿遍野,光景惨淡。” “呵。”纵然没有亲眼所见,白落也能感受到惨况,忍不住心里一疼。 “落儿,你千万别着急,你的身子……”从白落发白的脸上,白汐枫已经看出她的变化,急忙越身过去,扶着她,轻声安抚着,“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想法子去救助灾民。但是你自己,千万得保重。别救了别人,反把自己给累着了。” “我没事。”知道白汐枫是关心自己,白落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枫哥哥你就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又是叹了口气,白落才平复下来,笑着跟白汐枫答话,“是呀,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想法子救助百姓了。不管怎么说,安邑那边的百姓都是……”话到此处,白落的语音骤然一停,不忍说下去。 白汐枫心中明白,过去握住她的手,劝慰着,“我知道的,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他们的。不管你选怎样的一条路,我都陪你走,都陪着你。” “谢谢你,枫哥哥。”听着白汐枫的话,白落一阵感动。 但眼下,明显不是感动的时候。 静了静思绪,白落问起白汐枫关于安邑那边的事情,“枫哥哥,朝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提起朝廷,白汐枫一阵失望,“事发从昨夜到今晨,只怕京中都收不到消息。呵呵呵,咱们的皇帝陛下,据说如今日日沉迷在怜贵妃的温柔乡里,哪里有功夫去管民生疾苦。” 诺谷是在这时候进来的,听到白汐枫的话,冷不丁接了一句,“哼,那个昏君,自然是指望不上他的。若是能指望他,当年老侯爷,还有上上下下的几百口人,也不会……” “咳咳。”不等诺谷把话说完,一直在门口候着的锦衣,用力咳了几声。 诺谷总算反应过来,讪讪笑了笑,“白公子,小姐,茶来了。你们请喝茶。” “嗯。”白落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隐忍的情绪压在她的心里,化为无奈浮在脸上。 看出她的不适,白汐枫心中甚是心疼。遂尔道,“落儿,你脸色不好,先好生歇着。那些事情,我来办。” “嗯。”并不拒绝白汐枫的好意,白落点了点头。 当下,白汐枫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辞,离开白落房中。 白汐枫一走,诺谷急忙扶着白落去休息。出门口的时候,果不其然被锦衣狠狠的剜了一眼,“你个口无遮拦的,什么话都说。这会儿提起那些事,不是往小姐的心窝里捅刀子么。” “是是是,好姐姐,我知道错了。”对于锦衣的责难,诺谷照单全收下来,服软的跟锦衣认着错。 锦衣这才放了她去,不再与她为难。 第647章 措手不及 江坝被毁,数万民众在睡梦中淹死于江水肆虐中。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 顾不得还是青天白日,轩烬偷偷潜入轩辕珏房里。 昨天夜里的巨响,轩辕珏心中已然觉得不对,对于轩烬的贸然闯入,轩辕珏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坐在榻上,一边自己穿戴着衣服,一边询问着轩烬,“发生什么事情了,让你这般着急?” “陛下,大事不好了。”还没说出实情,轩烬先跪了下来,“沧浪江……”正待轩烬欲说出实情,轩辕珏一个抬手的动作,止住了他。挥了挥手,轩辕珏示意轩烬躲到一旁的柜子后面。 轩烬会意,即刻起身藏了起来。 刚刚藏好,门口就传来敲门的声,还有诺谷的声音,“苏公子,您可在房里?” “姑娘稍等。”加快速度,将自己的衣服穿好,轩辕珏应着诺谷。仔细看了眼,轩烬藏的严实了,才是起身过去,打开房门。 果然是诺谷,站在门口。 先是规矩的给诺谷问了一个安,轩辕珏才开口,“姑娘这么早过来找在下,可是有何吩咐?” “哦,吩咐如何敢当。”一入门,诺谷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见确实是没有人,才回过神来答轩辕珏的话,“是这样的,昨天夜里不知为何传来一声奇怪的巨响。我家小姐怕公子出什么事情,特意命奴婢过来看看。既然公子没事,那奴婢也就不打扰了。” “有劳姑娘,还请姑娘代在下给白姑娘道谢。”诺谷的话,轩辕珏自然是不信的,但是还是客气的应了一句。 “那奴婢就先告辞了。”又是扫视房里一周,诺谷才是踏步离开。 在诺谷走后,轩辕珏立马关上房门。 等了几乎一炷香的功夫,轩辕珏才让轩烬从柜子后头出来,“出来吧。” “主子。”轩烬一脸的冷色,看着轩辕珏,“那个丫头,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 轩烬不说还好,一开口,轩辕珏有些恼火的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你不多加小心,又怎会让她发现端倪。” “是。”被轩辕珏这么一说,轩烬惭愧的低下头,“是属下失职,请主子降罪。” 轩辕珏此时心里正烦着,哪里有功夫去给他降罪,遂尔话锋一转,问起沧浪江的事情来,“刚刚你不是沧浪江出事儿了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经轩辕珏一提醒,轩烬方是想起正事,急忙回答,“启禀主子,昨夜里发生了地震,沧浪江大坝被震塌了。” “塌了。”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轩辕珏几乎是吼出声。后冷静下来,急忙压下声色,“地震,能把那大坝震塌了?” 看出轩辕珏脸上的怒气,轩烬立马跪了下来,“回主子,是的。不仅如此,沧浪江畔的几个郡县,全部被淹了。万顷农田,无一幸免。并且,有数万的百姓因在睡梦中,逃离不及,也……” “什么?”如数听轩烬说完,轩辕珏脸色越发的冷峻。此时若是在宫中,他早已发作,只是眼下,只能生生压下自己的火气,“出了这样的事情,京中有什么反应?” “京中,并未知晓。”能够来轩辕珏这儿回话,轩烬自然是探过京中那边的消息。仔细瞅着轩辕珏的脸色,轩烬这话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口。 轩辕珏的脸色,果然变的很难看,“青州的玉阳侯跟渝西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会不知道?你在逗朕么?” “属下不敢。”听出轩辕珏的火气,轩烬不敢应话,头立马磕到地上。 轩辕珏只觉得心中火气难忍,撇脸过去,冷静了片刻后,才是折回来,看着轩烬。思绪转了几转,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好了,也事儿本也不是你的错,你起来吧。” “谢陛下。”听到轩辕珏的声音,轩烬松下一口气,才站了起来。 仔细一想后,轩辕珏心中,隐约猜出一些猫腻来。 只怕这地震,来的不同寻常。就算是天灾,只怕那沧浪大坝,也大有问题。 但是转念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沧浪大坝乃是凤妩在世的时候,命千衣侯府的人修的。那个女人做事一贯吹毛瑕疵,当初修建大坝的时候,她是亲自跑到大坝上去亲察的。 照理说,那大坝不该如此的不堪一击。 看来,这事儿不简单。 心中已经拿下主意,轩辕珏面色暖和过来,瞥了轩烬一眼,“你赶紧带人去沧浪大坝周围仔细巡查一番,不仅仅是被地震震塌了的那一段,整个大坝都给朕好好的搜查。若有任何的蛛丝马迹,立马往右相府中回报。还有,吩咐右相,暂时不要惊动京里头。朕倒要看看,这是谁在装神弄鬼。” “是。”听明白轩辕珏的话,轩烬点头应是。 “嗯,你也下去吧。”把话讲明白后,轩辕珏方觉得自己累的慌,摆了摆手,示意轩烬退下。 “是。”轩烬躬身应答。 岂料,轩辕珏仿佛又想起什么,又是开口,“哦,对了,你以后少往我这儿跑,仔细让别人发现。” “是。可是,陛下您的伤势?”恭敬应下轩辕珏的命令,轩烬还是非常担心他的伤势。 轩辕珏却是不以为然,自顾开口,“这点小伤,死不了人的。你记住朕的话就好了,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知道轩辕珏烦了,轩烬不敢再多话,立马退了出去。 房里总算安静下来。 只是,这样安静的时光,在发生那样的事情后,又岂会可能。 接连几日来,一批又一批的灾民,接连着闯入寸心斋中。 那来势汹汹的阵势,让人看不明白。就连一直来都只关注轩辕珏伤势的颦儿,也被派到外宅去帮手。 这日,颦儿总算有空,来看望轩辕珏,“苏公子,你的伤势可好些。” 面对颦儿的关心,轩辕珏淡淡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关心,好多了。” 见轩辕珏脸色不错,颦儿也才放心。便是跟他说起,这几日来寸心斋内的事情,“哎,真是造孽,那沧浪大坝一塌,这些百姓农田没了,家没了不多。连侥幸捡回来的性命,都几乎不保。” “性命不保?”不懂颦儿话里深意,轩辕珏挑眉问道。 “可不是么。”被轩辕珏撩开话匣子,颦儿碎碎叨叨的开口,“真是祸不单行,居然爆发了瘟疫。更加诡异的是,这瘟疫连我师姐都没见过。如今他们能够逃来这儿,算是保住性命。那些逃不过来的,只怕只能等死了。” “瘟疫?”听了颦儿的话,轩辕珏脸上亦是露出忧色。 看来这次,又得出大事了。 第648章 寻找解决之法 时光一步一步走入春末,阳光也越来越灼热。 炎热下来的天气,让人的心情都显得格外浮躁。 不合时宜的冷峻笼聚在白落的眉梢,房内的气氛,瞬间因她的寂静,而压抑几分。 锦衣在一旁,手上捧着翻出来的古老医书,一页一页的给白落念着。却不见白落答话,只是见她安静的坐在一旁榻上,平淡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的神色。 念的口也有些干了,锦衣自己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水。转眸看向白落,“小姐,我们翻了这么多本医书,还是没有找到类似这瘟疫的病症记载。这,可该如何是好呀?” 询问的语气,让白落仿佛凝固的表情,出现一丝暖色。白落转过头,清澈的眸子涌动着几缕黯然,“我们多番几本,总会有的。如若还是找不到,也只能去瘟疫的发源地看看了。” “什么?”推测出白落的打算,锦衣诧的惊愕在原地。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等锦衣恢复过来,诺谷已经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又来了十几个病人,病症跟之前的一模一样。医女们谨遵小姐您的吩咐,都施了针。然后,他们都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诺谷带来的消息,让白落好不容易展开的眉头,又紧蹙起来,无奈的叹口气,“哎。那他们可有旁的不同寻常之处?” “没有。”诺谷诚实的回答,“这些人,一个个都都是眼底充血,然后肤色发黑,舌尖也是黑的。跟以往的瘟疫症状不一样,没有上吐下泻,全是口吐白沫,然后昏迷不醒。” 说实话,白落行医多年,这样的病情还真是没有见过。 一时间,也很是为难。 这几日来,白落一直在翻找医书,想从书上找些记载。然而,并没有什么所获。 不得已,白落只能做下心中隐约浮起的决定,“锦衣,你去准备马车,我要去走一趟沧浪大坝。还得在安邑一带,呆一些时日。” “不可。”不等白落说完,锦衣跟诺谷同时反驳了她的决定,“小姐您身子不好,怎么能长途跋涉,去安邑呢。再说了,沧浪大坝被毁,江水肆虐,这时候虽然说已经平歇不少,但那边总归是危险的。小姐你不能去。” “我必须得去。”自然知道锦衣跟诺谷在担心什么,但白落还是铁了心,一口回绝了两人。 “小姐!”两人尽管无奈,却也不想妥协。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时,一道清朗的男音传了进来,“落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锦衣跟诺谷只如看到黑暗里的一道曙光,几乎是紧巴巴的扑了过去,差点就要抱住白汐枫的大腿,急急忙忙的开口,“公子,你赶紧劝劝小姐吧。她执意要去安邑。” “安邑?”诺谷跟锦衣的话,说的没头没脑,白汐枫先是愣了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径直走到白落身旁,轻轻坐下,“落儿为何要去安邑?”这话,自然是跟白落说的。 白落不想瞒他,如实回答,“枫哥哥你也看到,如今这寸心斋内,里里外外,躺了多少人。这些日子,我想尽法子,都找不出这些病症的由端。就连医书,都翻了不下几百本。可是上边,丝毫没有跟此病症类似的记载。” 听完白落的话,白汐枫才是明白过来,瞅着白落坚毅的表情,无奈的在心底一声低叹,仍然是劝着,“世间之事如此之多,岂是我们件件都能见过的。落儿你也不必太着急,我已经让医圣赶过来了,说不定他那边,会有什么发现呢。” “纵是如此,我也是要走一趟的。枫哥哥,你懂的?”早猜到白汐枫会劝自己,白落并不为所动。反言劝着白汐枫。 一句话落下来,白汐枫神色稍微一凝。 张了张口,到底是没有再劝,“好吧,既然落儿你执意要去,那我陪你。锦衣,去备马车,诺谷,收拾好小姐随身需要的物件。万不可有遗漏,特别是小姐的药。” “是。”尽管心里还是不甘愿,但想着有白汐枫同伴而行,锦衣跟诺谷的心还是放了一放。 遵白汐枫的命令,两人立马下去准备着。 有老虎堂的人保驾护航,自然是万无一失。一日的路程,一行人就到达安邑。 因为天色已晚,所以一行人先在别庄歇了一晚。直到天亮,才往大坝的方向走去。 担心白落的身体会受不住,白汐枫随身跟着白落,并不让她太靠近。只是吩咐着跟来的下人,四处去查看。 没一会儿,奉命前去的侍卫,匆匆忙忙跑了回来,手里还拎着几条死鱼,“公子,有情况。” “说。”站在白落身边,白汐枫的心一颗也放不下来,语气也有些沉重。 侍卫不以为然,张口作答,“这岸边多了很多死鱼虾,似乎这一带的鱼虾都死完了一般。整个岸上,尽是尸体。” “死鱼?”侍卫的话,白落也是听见了,惊呼出声。 侍卫虽然是白虎堂的侍卫,却也是跟在白汐枫身边多年的,当然使得白落。听到白落的声音,恭谨的回答,“回白姑娘,是的。” “如此看来,这水里有问题。”已然猜出症结所在,白落缓缓道一句。又问,“这死鱼有什么异状不?” “有。”仔细看了手上的死鱼几眼,侍卫才回话,“鱼眼充血通红,鱼身发黑。” “果然,是一样的。”白落已经明白过来,“你帮我忙,舀一碗江水过来给我。” “是。”不假思索,侍卫立即领命下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捧着一碗江水。 白落接了过来,放到鼻下闻了闻,吓的白汐枫赶紧出声,“落儿,小心。” “没事,我就闻闻。”投给白汐枫一个安心的笑容,白落轻声答。把手中的碗递给一旁的诺谷后,白落脸上又露出了疑色,“这江水,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那那些人,还有那鱼为何会如此?” 就在白落疑惑的时候,又有侍卫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公子,白姑娘,大坝那边有异状。” “是么,走,过去看看。”听到侍卫的话,白落当下就迈开脚步。唬的白汐枫急忙扶住她,柔声道,“你小心点,这里路不平。别摔着。” 在白汐枫的搀扶下,白落一行人走到大坝缺口边上。 江水已经褪下,裸露出来的缺口,让白汐枫看的满脸愕然,“这,怎么可能。” 第649章 火药 翻涌的江潮偃旗息鼓,裸露出来的河岸,呈现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 随同的婢女们见到眼前的境况,有些已经忍受不住,抚胃呕吐起来。 诺谷跟锦衣稍微好一些,还是皱起眉头。 只见布满碎石渣的河岸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鱼虾的尸体。很多因为时间过久,已经开始腐烂而发臭。 “那些余下的尸体,是不是发紫发黑?”站在白汐枫身边的白落,也闻到了那股恶心的味道。出口问道。 锦衣随在她身边,仔细给她作答,“嗯,是的小姐,那模样就跟鱼肚子里灌满了墨汁,流出来一样。都快把河岸给染黑了。” “哎。”心中寻思着,鱼虾的症状跟犯病的人是一样的,白落不免伤神。 白汐枫毕竟是一堂之主,就算见着这样的场面,还是能冷静自若。往前站了一步,询问着引自己过来的侍卫,“不是说有发现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落之后,才见一个年轻的侍卫从水里钻了出来,连奔带跑的来到白汐枫跟前,“堂主,属下下水搜寻,发现水里有沉船遗骸。” “沉船?”这个发现,还真是让白汐枫很是意外,声音不觉提高几分。 听到白落耳中,亦是惊奇。 不一会儿,又一批侍卫从水里钻了出来,用一块布帛包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一并走了过来。走到白汐枫跟前,“堂主,属下等人一直游到下游,发现了这个。” “这是什么?”看了侍卫手中的黑石块一样,白汐枫小心接了过来,放到鼻下闻了一闻,脸色一变,“这是硝石?” “是的。”见白汐枫自己猜出了答案,侍卫点点头,称是。 安邑并非是盛产硝石的县镇,这一段,不该有硝石才是。莫名在水中出现的硝石,让白汐枫心底的疑云越来越重。 白落也是听到了白汐枫跟侍卫的对话,循声走了过来,“水里头有硝石?” “嗯,不过是在下游。”见白落过来,白汐枫急忙过去搀扶她一把,一边出声回应着。 “公子。”就在所有人都疑惑的时候,奉白汐枫命令一直在查看周围情况的另一属下,走了过来,“属下严密查看过这周遭的环境,这大坝的缺口,来的太过奇怪。若是说因为地震才造成的大坝被毁,那水里不该是如此的平整。水下的地表,太过平静了。反而是这上头,似乎是收到剧烈的撞击,造成的摧毁。” “撞击?”抓住属下话中亮点,白汐枫眸底忽然一亮,“发现沉船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儿的水底。”白汐枫话刚落,发现沉船的侍卫立马回答。 白汐枫这下,立即明白过来,“我明白了,这大坝被毁根本就不是什么地震,而是有人偷运硝石硫磺等火药从此经过。不巧发生了爆炸,才将大坝给炸毁了。” “我也明白了。”由白汐枫的话中得到提醒,白落也恍然大悟,“其实,那根本就不是瘟疫,而是中毒。硝石落到水里,鱼虾喝了这样的水,所以被毒死了。那些百姓,也是这样。” 尽管白落说的颇有些道理,白汐枫还是有些疑惑,“可是落儿,你刚刚不是检查水么,并没有什么问题呢。” “那是因为,泄洪之后,有些硝石被冲到岸上,而有一些,被冲到了下游。” 如此一解释,果然就通了。 白汐枫不由惊叹一声,“原来如此。” “嗯。”白落颔了颔首,既然已经找到瘟疫的根源,白落心中也想到了治疗的方法。于是跟白汐枫等人道,“走,我们回寸心斋去,我想到治疗的方法了。” “好。”巴不得白落立刻回去,白汐枫想到不想,就答应下来。 立马就有下人把马车牵了过来,诺谷锦衣扶着白落上了马车。 好不容易寻到治疗瘟疫的方法,白落心中欣喜,没有注意到白汐枫脸上的失落。 一路快赶慢赶,就在众人快要回到寸心斋的时候,不知道从何处杀出来的一批杀手,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白汐枫自然是不怕的,只是担心车内的白落,遂尔先出声厉喝着,“来者何人,竟然敢挡白虎堂的车驾?” “呵呵。”来人居然丝毫没有被白汐枫的名号吓着,反而云淡风轻的回应,“杀的便是你白虎堂的人。”说完,剑影刀光亮起,两方人马厮杀了起来。 诺谷跟锦衣都是武艺高强的人,所以心中根本不怕,一直守在白落身边。倒是白落,有些担心,“阿诺,锦衣,你们要不要出去帮忙?” “小姐。”听到白落让自己出去,诺谷并不是怕死,而是担心白落,“公子好歹是白虎堂的堂主,就这些个小猫小狗,哪里是白虎堂的对手。我们呀,只管留在您身边,保护好您就行了。” 明明是杀气腾腾的杀手,被诺谷形容成了小猫小狗,白落一时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你啊,就这张嘴厉害了。” 知道白落是跟自己打趣,诺谷不以为然。 诺谷说的没有错,拦住的杀手确实不是白虎堂的侍卫的对手。毕竟这次,因为是白落出行,白汐枫特意安排了好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跟随。 白虎堂能够摇身成为江湖的第一大帮派,自然有它的能耐,岂是几个小小的杀手,就能挑战的。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群杀手全都成了白汐枫等人刀下的亡魂。 命令手下收拾残局后,白汐枫先过来问白落的安好,“落儿,你没事吧?” 听到白汐枫的声音,白落应声回答,“我没事,枫哥哥你呢?” “我也没事。”知道白落担心自己,白汐枫回一句,好让她放心。 “那我们走吧。”出了这档子事,白汐枫心中更加的不安。不想再多留,赶紧命令手下启程。 并且,白汐枫也不再骑马,而是跟白落一同坐了马车。 虽然遇到杀手,白落也没有被吓到,反而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便问着白汐枫,“枫哥哥,这拦路的,是何人呀?” 被白落这么一问,白汐枫停滞了半分,才答,“就是一个做些卖命勾搭的杀手,我目前也不敢确定。待回去之后,我再让人好好查查。” “哦。”不疑有他,白落轻应一声。 白汐枫心中,却是泛起了疑云。 他们不过才发现大坝被毁有蹊跷,立马就有杀手找上门来,看来这事儿,确实不简单。 第650章 若隐若现 万里无云的天气,阳光甚好。 将养这么些日子,轩辕珏的身子,已经养的差不多了。从床上翻了起来,忽尔瞧见桌案上放了一封信笺。 在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轩辕珏走过去,拿起信笺拆了开。 岂料,越是看下去,轩辕珏的脸色就越发冰冷。 自从他下令给轩烬,让轩烬别来找他后。轩烬果然听话,没有再来。只是有什么情况的时候,将信笺传送过来。 这样的来往,轩辕珏自然也是喜欢的。 不会使得他身份暴露,又能知晓外头发生的事情。 只是,眼下的事情,让轩辕珏心中甚是不安。 轩烬在信中讲,云国有大批的奸细偷偷的潜入大夏,不仅如此,还经常在澧县一带徘徊。其中心思,就是路人也能看的清楚。 “澧县?”喃喃的在唇角吐出两字,轩辕珏的眉目,出现了一丝阴沉。 澧县乃是大夏朝盛产硝石跟硫磺的镇县,自建朝以来,帝国最大的军火库,就是在澧县。眼下云国的奸细,频频出现在澧县,打的什么主意,岂能看不明。 三年前,云国的老皇帝死了,太子继位。跟老皇帝不同,这位云国新帝可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不仅掠夺了周边的国家很多土地,对于军火,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狂热。 在以往跟大夏朝的战役中,云国总是输在大夏的火箭弩下。 这就使得云国对于大夏朝的武器,虎视眈眈。 毕竟,大夏朝是第一个用硝石硫磺等火药,制造出火箭弩的帝国。他们不服,都不行。 尽管如此,眼下云国大批奸细进入到大夏境内,轩辕珏心里,总归是不安乐的。 默默的稳定下自己的情绪,轩辕珏拿起书信,放到火上,烧毁了去。 刚刚烧完,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苏公子,你醒了么?” 那声音,轩辕珏也是熟悉的,是颦儿。 快速的将书信的灰烬处理掉,轩辕珏才是走过去,给颦儿开门,“来了,颦儿姑娘稍等。”说话时,门已经打开。果然看见颦儿,站在门口。 将颦儿请到屋里,轩辕珏给颦儿沏了杯茶,“姑娘来找在下,可是有何要事?” 听到轩辕珏这样问,颦儿急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哪有什么要事呀。是这样的,我师姐回来了,所以我过来告诉你一声。” “额。”颦儿这话,让轩辕珏有些招架不住。毕竟白落对他,还是颇有些敌意的。 见着轩辕珏脸上的神色,颦儿又是笑了笑,“你也别误会,是这样的,那天我也不知道我师姐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师姐真的不是坏人。眼下沧浪大坝不是出了事情么,百姓又害了瘟疫,就为了找出治疗瘟疫的办法,我师姐特意去一趟安邑呢。” “白姑娘去安邑了?”这个消息,颦儿不说,轩辕珏还真是不知道。 不得不说,对于白落,轩辕珏又高看了几分。 对于白落的印象,轩辕珏只停留在漠然的层面上。谁让白落对他,存了戒心。 但是,想到白落一个弱女子,为了黎民百姓,居然还能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轩辕珏还是很佩服的。 不知道轩辕珏内心的想法,颦儿自顾的开口,“可不是么,我们都不让她的去,她还是执意去了。还有,我师姐真的找到了治疗那瘟疫的法子呢。现在,正在给灾民们医治。” “是么?”轩辕珏素来不懂医术,听颦儿这么一说,也来兴致,遂尔道,“不知道白姑娘是怎么给灾民看病的,姑娘可否带在下去见识一下?” “自然是好的。”想到不想,颦儿就答应了轩辕珏。 于是,在颦儿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芳草堂。 不敢太靠近,怕会打扰到白落救人,颦儿跟轩辕珏,远远的站着。 白落还是过去的一副模样,脸上蒙着帷帽。面容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到一丝一毫。 只是见她手里的银针,闪闪发光。 一针针扎到灾民的穴位上,精准而利索。 在白落施完针后,轩辕珏又看见,白落从锦衣手中接过了一把利刃。然后拿起病人的手,在手腕处划开一道口子。立马有鲜血流了出来,乌黑如墨。 看的轩辕珏格外震惊,“这是什么治疗的方法?” 倒是没有轩辕珏这样的震惊,颦儿若无其事的给他解释着,“神奇吧,这是我师姐自己独创出来的放血疗法。其实这些百姓感染的不是瘟疫,而是中毒。” “中毒?”颦儿这话,轩辕珏更加听不懂了。 谁会这么丧心病狂,给这么一群可怜的灾民下毒。 就知道轩辕珏会不信,颦儿也不恼,继续开口,“是呀,沧浪江的水里有毒。那天师姐跟白公子去看过了,那水里有硝石,不仅是那里的百姓,水里的鱼虾都中了这种硝石的毒。毕竟硝石这种东西,是没有解药的。所以我师姐想,先施针将他们体内的毒素堆积到一处,然后再通过放血,把毒素排出体外。” 颦儿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字里行间,都是对白落的崇拜跟敬仰。但是到后面,颦儿到底说的是什么,轩辕珏都没有听清楚了。 轩辕珏脑海中,一直不停的重复着,百姓中的是硝石之毒。 要知道,大坝被毁的那一段是在安邑。安邑从来都不盛产硝石跟硫磺的,那儿的水里,又怎么会有硝石呢。而且,兵部要送火药入京,从来都是走的陆路,不走水路。 因此,沧浪江的水里,怎么会有硝石。 想到这儿,轩辕珏只觉得整个人都是震撼的。 除非,有人用水路运送了硝石。不知道为何,轩辕珏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想到了云国混过来的那批奸细。 如果这事儿跟云国的人有关系的话,轩辕珏不敢再想下去。心中着急,轩辕珏不再在芳草堂呆下去,抬步就走。 看见轩辕珏二话不说,抬步就走,颦儿有些不解,追问着,“苏公子,你怎么走了?” 轩辕珏反应过来,站住了脚步,笑着跟颦儿答,“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情,我就先回房了。”说完,也不等颦儿回应,就飞快的返回自己房中。 第651章 瘟疫有治 白落的方法很有效,经过治疗后,很多昏迷中的灾民,都醒了过来。 再在寸心斋内调养多日,很多都痊愈。 白落的心,总算松了下来。 然而,白落的心是松了下来,但白汐枫的心一直悬着,不得安乐。 时间已经进入了初夏,天气灼热的几乎将人烤熟。就连树上的夏蝉都受不住这种炙热,叽叽喳喳的叫起来。传到耳中,更加觉得聒噪。 白落换了一件轻纱衣裳,坐在堂前习字。诺谷端着冰块走了进来,摆在白落的案上,笑嘻嘻的开口,“这天儿越发的热了,还是公子贴心,命人从冰窖里挖了冰块过来。给小姐你解暑。” 听见诺谷的话,白落手上动作一停,抬起头,“何必这么麻烦,去告诉枫哥哥,就不必了。这样的天气,别折腾了堂子里的兄弟。” “噗,小姐您真是善良。”尽管早就知晓白落的脾性,眼下诺谷还是忍不住称赞白落一句。 白落正要回她,忽然听见诺谷喊一声,“公子你来了?” 紧接着诺谷的声音,便是白落熟悉的男音,“嗯。”把话回完,白汐枫已经来到白落跟前。 看白汐枫的模样,诺谷知道白汐枫定然是有话要跟白落说,自己也不便留下来,就自顾起身,离开了房里。 等的诺谷走后,白汐枫才是跟白落开口,“落儿,我这几日,得离开青州一段时间。” “哦。”接着白汐枫的话,白落轻轻回一句,目光一片清明,“枫哥哥你有事儿就去办吧,万不可因为落儿,就误了您的大事。如今这寸心斋上下也已经稳定,哥哥你也可放心了。” “其实,我还真的不放心。”白落如是说,白汐枫反而无奈的叹一声。让白落极其不解,“枫哥哥,你何出此言?” 本来就不打算瞒着白落,白汐枫如实回答,“那日我们在安邑,我就发现大坝被毁一事有蹊跷。既然大坝不是因地震而毁,那么说明,是有人为之。但是这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如此,但这一切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白汐枫的话,白落并非不明,只是不懂这其中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白落的话,白汐枫也不恼,反而很耐心的给她回答,“本来,是跟我们没有关系的。但是偏偏被我们发现了,若是没有那天晚上的刺客,也许我也是不在意的。但是,那晚的杀手,让我不得不防。” “哥哥你是说……”不用说明,白落已经懂了白汐枫的意思。 “嗯。”白汐枫赞同的点了点头,“看来,我们是挡了别人的路了。” “看看来人到底想做什么,枫哥哥你得多加小心。”没有被白汐枫的话给吓到,白落反而关心起白汐枫。 毫无忌讳的上去握住白落的手,白汐枫轻轻拍了拍,算是让她安心,“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什么事情。倒是你,让我更加的不放心呢。”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这寸心斋怎么样了。”听着白汐枫的话,白落一阵好笑。 白汐枫也不再言语,顿了许久,才是开口,“你呀。罢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会多安排些人手过来,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好照应。” “不必麻烦了吧,能出什么事情?”实在是不想再麻烦白汐枫,白落本能的想拒绝。 不料,白汐枫非常的坚持,“落儿,别让我担心好么?” 白汐枫都如是说,白落也不好再拒绝,只能答应下来,“那,就有劳枫哥哥了。” 跟白落告别后,白汐枫在第二日,就离开了寸心斋。不过也如他说的那样,他走后,果真派了很多白虎堂的高手过来,守在寸心斋。 既然答应本来白汐枫,白落是没有什么意见的,照常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倒是诺谷耐不住寂寞,跟着外出的管事,去青州城里走了一遭。一回来,还真是给白落带回了不少的谈资,解闷儿。 因为灾民的瘟疫治好后,白落的日子又清闲了下来。 诺谷这一日回来,如往常一样来白落房里伺候。见白落发呆,便跟她讲起青州城里的见闻,“小姐,你知道么,如今的青州城里,发生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 白落本在发呆,被她这么一叫,反应过来。转过头,有些不解的问,“是么,什么好笑的事情。” 见白落来了兴致,诺谷也来了精神,噼里啪啦的,就开始给白落讲自己的见闻,“如今的青州城里,出了一个奉天教。据说他们是什么天神的后裔,有一种什么圣水,只要喝了,就能包治百病。” “是么。”听着诺谷这话,白落本是无意,为了配合诺谷,也笑了笑,“早知道有这么神奇的药水呀,我们就该跟他们讨一瓶儿,这样那些百姓的瘟疫,就能早些治好了。” “哦,对对对。”白落提起的这一茬,仿佛提醒了诺谷,她立马叫唤起来,“还有还有,他们还说,那沧浪大坝被毁,是水妖所为。那些鱼呀,虾呀,什么的,都是被水妖给诅咒了。还有那些犯病的百姓,也是被水妖给诅咒了呢。如果想解除诅咒,就必须拜入他们门下,然后祈求天神的庇护,还有喝他们的圣水。” “还有这事儿?”听到这里,白落也起了心思,柳眉微微蹙成一簇。 “嗯呀。”诺谷拍了拍胸脯,跟白落保证着,“我跟蒋管事在城里歇脚,喝茶的时候,听人说的。几乎整个青州城,都在说这事儿呢。哦,对了,还真有不少犯病的百姓赶去呢。” “额。”不得不说,这事儿来的突然,白落的眉目皱的越发紧了些。 眼下沧浪大坝的事情还没有个眉目,就无端冒出来一个奉天教。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呢。 白落也有些茫然。 想起白汐枫正在彻查此事,白落心里头,就升起了一个主意。 看样子,她得去青州城走一趟,还有那奉天教。 第652章 奉天教主 瘟疫的阴霾,并没有影响到青州城的繁华。 坚固城墙围绕而成的城池,在日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夫当关的气势。 宽阔的道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有耍杂耍的戏子,有叫卖东西的小贩,还有来来往往的长相奇异的胡人。 热闹非凡的景象,倒是丝毫没有辱没了青州天下粮仓的盛名。 白落随意的坐在茶楼的客座上,端着茶盏子,目光沉寂在白色的帷帽内,双耳正仔细的听着周围的余音。 眼下她们挑的这座茶楼,乃是青州城里,最为有名的茶楼。 “嘿,你听说了么,那水妖给奉天教的卫士们给制服了。” “是么。”不知道是谁,打开了话匣子,周围的人,纷纷一起讨论起来。 “是呀,前些日子,咱青州城里不是来了许多被水妖诅咒的人么。他们自从去奉天教领了药后,那病即刻就好了。奉天教教主还特意答应为他们除害,跟他们一起去了安邑,将水妖给除了。” “我也听说了……” …… 吵吵闹闹的,市井民众谈论的,皆是离不开那奉天教主,还有水妖。 白落听的若有所思,一旁的诺谷,却已经不耐烦,“呸,一群目光短浅的无知鼠辈。什么水妖,我看是有人作妖。” 尽管诺谷的声音很小,白落还是能听的清楚。也没有露出责怪的神色,只是将手中的茶盏往桌子上一放,转头过去,望着诺谷,“既然知道是市井之言,你又跟着恼什么呢,也不怕让人听了去,多生事端。” 白落的声音轻轻的,目光又藏在帷帽下。尽管诺谷也知道,白落的眼睛看不见,但是不知为何,还是被她的气势唬的低下头。 怏怏的回着白落,“是,小姐说的是,属下知错了。” 到底是自己家生的丫鬟,白落岂会真的怪,带着宠溺的摇了摇头,“你呀,就是这样的性子,你若有锦衣的一半,我就放心了。” 白落这话,诺谷可是不开心了,不仅诺谷,一同的锦衣也是乐了。抢着诺谷的话,回着白落,“小姐,若是阿谷也与我这般无趣,那小姐你岂不是要烦闷的紧。” 锦衣这话说的不假,白落当下也低头笑起来,“这倒也是。” 又是打闹了一会儿,一行人才结账离开。 如今的青州城内,奉天教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存在,白落等人没有废太多的功夫,就找到了奉天教的总舵。 不得不说,眼前那气势宏伟的建筑,还是让诺谷跟锦衣,生生吸了口气。感叹一声,“看来这奉天教,不似表面的那般简单。” 从两个小丫头的话里,白落也隐隐猜到什么。 并不做声,三人直直进去。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一青衣婢女,拦住了去路。也不管白落看不见,青衣婢女先是规矩的给白落行了一个大礼,“婢子见过白姑娘。” 听闻声音,白落点了点头,“姑娘不必多礼。” 婢女这才起身,“多谢姑娘,婢子奉我家教主之命,前来引姑娘入见。” “你家教主?”莫说是诺谷跟锦衣,就是白落也被婢子这话,唬的愣了神。这奉天教教主还真是不得了,他们才入的青州城,就将她们的行踪了若指掌了。 当下白落自知是推辞不得了,遂尔点头,“有劳姑娘。” 见着白落跟婢女走,诺谷跟锦衣也一同跟了上去,不料却婢女拦了下来,“两位姑娘见谅,我家主子,只见白姑娘。” “那怎么行。”想都不想,锦衣跟诺谷当场就拒绝了婢女的要求。 也不管诺谷跟锦衣的抗议,婢女神情自若的回答,“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两方顿时僵持不下,诺谷当下就火了,拉着白落就要走,“既然这样,那我家小姐不见了,我们走。”开玩笑,白落自从那场变故之后,不仅害了眼疾,一身武艺也形同虚设。若是让白落一人去见那什么劳什子教主,岂不是羊入虎口。 想到可能会出现的后果,诺谷跟锦衣是不能接受的。 不似诺谷跟锦衣的激动,白落反倒淡定,扶了扶诺谷的手,轻言相劝着,“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既然教主只见我一人,你们就先在外头等着。回头我们谈好了,再同你们一同回去。” “不行。”白落的要求,诺谷跟锦衣是万万不能答应。 白落顿时,冷下脸色来,“怎么,你们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 见白落冷了脸,诺谷跟锦衣无奈,只好应下,“好吧,那我两就在这儿等着小姐。” 白落这才跟着婢女往宅子深处走去。 那婢女似乎知道白落眼睛不便,每到阶梯或者门槛出,都会出声提醒着白落。认真的在心里数着走了多少步,白落终于听见那婢女道,“小姐,到了,我家主子就在里头等着小姐。” “有劳。”循着声音的方向,白落颔了颔首,才由婢女带着,走到房里。 一入内,就闻到了一股清苦的香味。白落闻的分明,乃是瑞脑香。 “小姐请坐。”婢女扶着白落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又是命人奉上了茶。才是退了下去,“还请小姐稍等,我家主子即刻就来。” “嗯。”白落微微点头,当是应答。 只听见前面传来珠帘晃动的声音,还伴随着隐隐约约的脚步声。白落便知道,是奉天教的教主来了。 果不其然,一道清朗的男音由上至下,“在下向白姑娘问好。” “教主不必多礼。”白落也起了身,向那教主回礼。 又听的那教主道,“姑娘行动不便,就不用多礼了,快快请坐。” “多谢教主。”白落欠了欠身,坐了下来。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白落不说话,那教主也不出声。一直沉默了好长一阵子,才听的那教主开口,“素来听闻姑娘医术卓约,在下极其敬仰,如今贸然相约,可别唐突了姑娘才是。” “教主客气了。”客套的应着他的话,白落神色如常,“水妖一事,白落也有听闻,教主之能,才是让白落佩服呢。” 自然知道白落说的不是真心话,那教主还是低低笑出声来,“为何姑娘连说假话,都说的让人如此心动呢,姑娘果真是个妙人。” 倒是没想到,对方这样就撕破了脸皮,白落也不慌张,淡然答,“教主,不也是个妙人。” 第653章 拒相为谋 “姑娘如此坦诚,在下也不藏着掖着,不瞒姑娘,在下姓寒,单名一个晟字。”白落的话,让寒晟脸上的笑意停不下来一样,挂在唇角。直接开门的,自曝了家门。 倒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直接,白落先是愣了愣。心思转过几遭后,方是反应过来,寒晟那不是青州玉阳侯的名讳么,还真是没想到呀。 当下,白落也轻笑出声,“侯爷还真是好胆色,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让白落知道了这样的秘密。侯爷如此信任,白落愧不敢当呢。” “姑娘何必谦虚。”白落话里意思,寒晟并非不明,只是装作不明,“既然本侯能够如此坦诚,那自然是有事相求于姑娘。” “哦?”这话说出来,白落心中瞬间了然,“侯爷有何吩咐,还请直言。只是白落担心,白落微薄白衣,只怕会辜负侯爷厚爱。” “白姑娘真真是谦虚了,这事儿说来,也是本侯想于姑娘一同发财。”白落字里行间的委婉拒绝,让寒晟没了跟她虚以委蛇的耐性,直接说出正题,“姑娘能寻到安邑,能发现那场瘟疫的不同寻常,想必姑娘也发现了沧浪大坝的秘密了。” 这样的事情,白落自然是不能轻易承认的,只装作不懂,“侯爷这话说的甚有机锋,白落才疏学浅,倒是听不懂呢。” “呵呵呵。”也不反驳白落的话,寒晟只是冷冷的一笑,“白汐枫已经去查了,能查不出来?姑娘可别告诉在下,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是能瞒的住白虎堂的,既然瞒不住白虎堂,又如何瞒的住姑娘?” “侯爷说笑了。”白落又是淡淡一句。 寒晟也不理会,继续开口,“沧浪大坝,却是不是因为地震而毁的,而是因为过往的船只上承载了满满的火药。在经过安邑路段时,发生了爆炸,给炸毁的。” 尽管从白汐枫的推测中,白落隐约知道了大坝被毁的原因,此刻听寒晟说出来,白落心中另有滋味。 却也不想回应于他。 得不到白落的回应,寒晟也没有因此而住口,反而说越发有劲儿,“本朝律例,澧县用来制作火箭弩的火药,只有朝廷的官船才可以运载。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已经可以表明,那条炸毁的船并非官船。” “哦。”见寒晟说的如此有劲儿,白落都觉得自己若是不搭理他,都有点不识抬举了。于是漠然回一句,“莫非侯爷知道什么详情。” “那是自然,因为那条船是本侯的。”似乎没有隐瞒白落的意思,直接了当的,寒晟就将这茬儿给认了下来。 这下,白落不是蒙了,而是笑了,“侯爷还真是豁达,这般灭九族的大罪,如此轻轻松松的就认了下来。” “哈哈哈哈,姑娘的胆色,让本侯佩服。”见白落笑,寒晟也笑出声,“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那本侯,就开门见山了。那条船上却是是澧县运过来的火药,是本侯跟云国人的交易,只是没想到,会在安邑给炸了。闹成这样,水路是走不成了,所以,本侯还请姑娘出手相助。” 听明白寒晟的意思,白落不用多想,直接拒绝,“侯爷说笑了,白落小小平民,哪有这等能耐。” “姑娘也不必自谦,寸心斋的医馆开遍各处,还有寸心斋的药草,也无所不在。莫说是小小的火药,就是姑娘想送一群人去云国,那也是举手之劳。”不容白落拒绝,寒晟直接将白落的退路堵截。 寒晟说的没错,寸心斋的医馆确实是开遍各国。而且各国医馆的药材,也是由寸心斋自己去供应的。 但是,寒晟若想借助寸心斋药材供应这条道儿给他运送火药,白落是不能答应。 既然寒晟如此直接,白落也就不跟他拐弯抹角的,声色顿时冷下几分,“在此,白落先谢过侯爷的厚爱了。不过寸心斋庙小,容不下侯爷这尊大佛。侯爷这桩生意,白落做不了。多谢侯爷热情款待,白落告辞。” “哦。”算是明白白落的意思,寒晟脸上也没有失落的表情,反而是淡淡的。见着白落已经站了起来,还贴心的吩咐着门口候着的下人,“姑娘既然不愿意,本侯也不强人所难。来人啊,送姑娘离开。” “多谢侯爷。”朝着寒晟福了一礼,白落才是抬步,走出房门。 一直在原处等着白落的诺谷跟锦衣两人,看见白落走过来,急急忙忙的迎接上去,“小姐!” “嗯。”投给两人一个安心的笑容,白落淡淡应一声,特意回头,给引路的丫鬟道了一声谢,“有劳姑娘了。”才是与诺谷还有锦衣道,“我们走吧。” 早就不想多留了,听见白落说走,诺谷跟锦衣片刻不留,与白落一同走出奉天教。 坐到回寸心斋的马车上,诺谷不禁有些好奇问起奉天教教主请见白落的缘由,“小姐,那奉天教的教主可有跟你说了什么了?” “没有,无非就是讨论医学上的事情罢了。”跟寒晟谈论的事情,白落当然是不会让诺谷知道的。 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何况她也只是听了寒晟的一面之词。到底是真是假,她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若是贸然传扬出去,少不得要被寒晟反咬一口,落得个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所以,白落并不打算跟诺谷直言。 “哦。”诺谷虽然心思缜密,对于白落的话是深信不疑,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马车里头,瞬间安静了下来。 虽然马车里是安静了,白落的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寒晟的话,就好似那炸毁大坝的火药,在白落的心里,炸起了惊涛骇浪。白落当然知道,寒晟所说都是真的。 还有寒晟所求的事情,尽管自己拒绝了他,但是他能将这些个秘密告诉于自己。就说明,寸心斋这条路,他是势在必得。 想想,白落不禁有些头疼起来。 然后,又想起了水妖跟奉天教的事情来。白落不得不佩服,那寒晟也是个人才。 利用奉天教,编造了一出什么水妖的事情来,便是将大坝被毁一事,推到了水妖身上。如此一来,怎么也牵扯不到他身上去。 不仅如此,还想到利用寸心斋,来给他运送火药。 想到,白落忍不住轻蔑一笑。 他寒晟倒是能耐,可她白落,又其实任由他放肆的人。 第654章 突变 山雨来前的宁静,杵的人心里头微微的发慌。 夜色慢慢的被拉拢下来,满目的漆黑。臧心小筑前廊上悬挂的风灯,禁不住晚风的阵阵吹拂,摇摇曳曳的晃动着,在天青色的地砖上洒了一片昏黄的光圈。 白落安静的坐在内阁书案前,发髻早就散开,乌黑柔亮的发丝顺从的披散于她的肩膀。秤的白皙的面容,越发俊俏。只是那两片簇成两座山丘的眉端,敛满了愁绪。 忽尔听见“吱呀”一声,似乎有人将一侧敞开的纱窗笼了下来。 听闻声响,白落本能的转头过去。诺谷讪讪的笑了笑,“下雨了,风有些大,小姐您身子不好,别着了风。” “哦。”轻缓的回了诺谷一句,白落又转回头。 深沉的眉目间,藏了太多诺谷看不懂的情绪。 缓缓的移过脚步,诺谷走到白落跟前。探手摸了摸白落案上的茶盏,又开口,“小姐的茶凉了,可要奴婢给您续上?” “不用了,都这个时辰了,我也准备睡下了。”微叹口气,白落回绝了诺谷。 “哦,好的。”也没有执意勉强,诺谷探身过去,打算扶白落起身就寝。 白落本欲起身,却在起身的时候又折身坐了回去,摇了摇头,道,“罢了,你去把前头巡夜的贾护卫给叫过来,我有封书信,需要他带给枫哥哥。” “哦,是。”听白落此话,诺谷并不耽搁,很快就转出去。 听着诺谷的脚步声,白落提起笔,在纸上写上了自己要跟白汐枫说的那些话。又是仔细思量了一番,发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后,才是将信笺封存起来。 等的白落写完,贾鑫也在诺谷的带领下,来到白落房中。 不敢抬头去看白落的面容,贾鑫一下子单膝跪地,“属下见过白姑娘。” “贾护卫不必多礼,请起。”一只手拿着封好的信笺,白落抬起另外一只手,示意贾鑫起身。 “谢姑娘。”恭谨给白落道过谢,贾鑫才是从地上站了起来。 白落也不多浪费时间,直接把信笺递给诺谷,由诺谷交到贾鑫手中。 甚是不放心,白落不忘提醒着,“眼下枫哥哥劳请了贾护卫委屈在这宅子里,护卫我等的安全。因而此事,白落也只能摆脱贾护卫了。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护卫务必要将此信,送到枫哥哥手中。” 白落的声色一向柔软,这会儿因为心情的凝重,而沉下几分。听入人耳中,还真有几分威严。 贾鑫不敢违抗,顺从的点了点头,“姑娘请放心,属下一定不会有负姑娘所托。” “那就有劳护卫了。”白落点了点头。 “那属下告退。”接下白落的嘱咐,贾鑫又是小心把信笺收到衣袖中,才是跟白落告辞。 “慢走。”白落客套回应一句,一旁伺候的诺谷早已懂的白落的意思,跟着将贾鑫送出门口。 白落的心,这才稍微落了一落。 那日奉天教里头发生的事情,还有奉天教教主就是玉阳侯这个真相,让白落坐立不安。 仔细想过后,白落还是决定借助白虎堂的力量,将此事彻底查一查。 若是能查个真凭实据出来,日后真撞上寒晟的刁难,也好有自保的能力。白落如是想着。 然而,白落想的倒是周全,只不过寒晟,又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 夏日才蝉声不过叫了几响,寒晟就带着一批人,吵吵闹闹的,闹到寸心斋门前。 白汐枫早有准备,命白虎堂的些许个高手,守在寸心斋。于是,两方人马就剑拔弩张的对峙起来。俨然有一言不合,就血流成河的态势。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住白落的,在诺谷跟锦衣的搀扶下,白落从宅子里走到门口。 依然是一袭白衣,面容蒙在帷帽之后,盈盈而立。周身流淌出来的高雅气度,顿时就让对峙的两方人马,安静下来。 站稳后,白落才是开口,“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白落在问自己,寒晟也是站前几步,几乎站到白落跟前,答,“本来不敢麻烦姑娘的,可是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本侯也是逼不得已。” “侯爷但说无妨。”跟寒晟也算交过一次手,所以白落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只能缓缓而进。 果然,就听得寒晟道,“前些日子,天灾不断,安邑附近几个州县的百姓都因沧浪大坝被毁,而染上瘟疫。姑娘妙手仁心,好心收留了那些灾民,并且治愈了他们。只是,那些从寸心斋离开的灾民,在昨日已经全部病发身亡了。” “什么?”听到被自己救活的灾民,全部死了,白落脸色一变。尽是难以置信。 “莫说是姑娘,此事本侯也是不相信的。可是那些灾民的家属,说的信誓旦旦,所以本侯才不得不走这一趟。”将白落惊讶的口气听到耳中,寒晟神色淡淡,一切如常。 “那侯爷想如何?”惊讶很快就平歇下来,白落心中隐隐也猜到了寒晟的来意,还是问了一句。 寒晟还是如他那日的直接,没有跟白落拐弯抹角,“姑娘如此爽快,本侯也不跟姑娘虚以委蛇。本侯此番前来,是想请姑娘跟本侯走一趟,将此事彻查清楚。若是此事跟姑娘无关,本侯亲自送姑娘回来。” “不可能。”不等白落回答,站在白落身旁的诺谷还有锦衣,想都不想,先是拒绝。 对于诺谷等人的无理,寒晟也不恼,依然笑盈盈的开口,“姑娘也是要想清楚,此事关系人命,姑娘随本侯而去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事情查清楚了,就送姑娘回来。若是姑娘执意与本侯为难,莫说是姑娘,就是这寸心斋,只怕也难以保全。” “你吓唬谁呢。”自然是听出了寒晟言语里的威胁之意,诺谷的脸色当下就变的不太好,瞪着寒晟。 寒晟并去接话,只是漠然的看着白落。 顿默了半晌后,白落总算开口,“好,我跟你走。但是你要保证,寸心斋的里里外外周全。” “这是自然。”面对白落的要求,寒晟想都不想,直接答应下来。 倒是诺谷跟锦衣,听到白落说要跟寒晟走,一下子就急了,“小姐,不可以。” “好了,什么都不用说,就照我说的去做吧。”不容诺谷跟锦衣反驳,白落语气又是加重几分。 小声叮嘱了诺谷跟锦衣几句后,迈步跟着寒晟离开了寸心斋。 “小姐。”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诺谷及锦衣,黯然的站在原处。 第655章 人性 在白落的世界里,不管是在哪儿,都是一片茫茫的漆黑。 不过,让她奇怪的是,寒晟将她带离寸心斋后,并没有如他所说那样。去走什么过场,彻查灾民死亡一案。 而是将她丢在一处不知名的宅子里,一连好几日,都不见人影。身边,也只留了一个婢女伺候着。 对于寒晟的心思,白落不想去猜测,也没有感到慌张。就是觉得无聊,又想到自己传给白汐枫的书信;想到自己这一走,寸心斋上下的忙乱。 当下便越发觉得,自己应该见一见寒晟。 于是,本站在窗边听着风的余音的白落,突然转过身,对一直跟在身边的婢女道,“你们家侯爷呢,我想见一见他。” “姑娘想见我们家侯爷?”被指派来白落身边伺候几日,都不曾听过白落说话。婢女先前也曾听说,寸心斋的白落姑娘是盲的。后来不见她说话,误以为她也是哑的。 如今偶然听到她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客气,还有淡淡的疏离。只觉得如天籁之音,一下子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许久才是应话,“姑娘请稍等,奴婢这就给姑娘回禀。”说完,迈开莲步走了出去。 不用等的很久,寒晟就来了。 因为一直在房里,都不曾外出,所以白落也退下帷帽,以真容相示。 尽管传说众多,但是寒晟也没有见过白落真容。只是听说,她长的很丑,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当然,也有人说,她长的很漂亮,因而要借帽遮面,怕被人执迷。 那些子虚乌有的市井流言,寒晟向来是不在意的。只是眼前,颜色静好的女子,着实让寒晟眼前一亮。 他被以为,他那被尊给贵妃的内侄女就已经够国色天香,没想到,眼前的女子更甚一筹。 那眉目,就像是用画笔画出来的一样,就是微微一个蹙眉,美的动人心魄。 自然不知道寒晟心中的沟沟壑壑,白落听到脚步声,自顾落了座,轻轻启开唇,“可是侯爷来了?” “正是在下。”寒晟这才回过神,回白落一句,“姑娘找在下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可是下人们有所怠慢,照顾不周?” 知道寒晟在左顾言其他,白落无心跟他逗弯,淡淡的撇开一个笑靥后,冷冷的哼一声,“侯爷,既然事已至此,何不明言。侯爷将白落带到此处,是为何?” “哈哈哈哈。”听到白落的问话,寒晟爽朗的笑开声,挑了白落身旁的座位,也坐了下来,“像姑娘这样的奇女子,世间真是少有。好吧,那本侯也不藏着掖着了,不过是上次本侯跟姑娘提过那件事情,姑娘考虑的如何了?” “呵呵。”当然知道寒晟话中所指的是什么事情,而白落,是万万都不会答应的。 “考虑?”拿捏着寒晟话里的话,白落轻轻一哼,拒绝的彻底,“看来侯爷还是不懂白落的意思,上一次,白落以为已经很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姑娘。”没想到,白落的态度如此强硬,寒晟仿佛喉咙里叹出来的轻息,“凡事都没有绝对,姑娘当真不用再考虑考虑么。要知道,现下无论是姑娘,还是寸心斋,都处在一个关口。若是过了,便是前程似锦,若是过不了,那可是万劫不复。” “多谢侯爷好意,这样的前程似锦,白落还真看不上。”对于寒晟的提议,白落嗤之以鼻,眼底的鄙夷之色,显露无遗。 “呵呵呵。”白落的态度,让寒晟面上多少露出了一丝恼意,“姑娘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而接下来,白落不再理会寒晟。 偌大的厢房里,诡异的安静下来。直到一个匆匆忙忙的婢女闯入,才打破了平静。 那婢女的声音脆脆生生的,像是圆润的珠子,打在玉盘上,“侯爷,大事不好了,那些死去灾民的家属聚在侯爷门口了。” “聚在侯爷门口,他们想干什么?”装作惊讶的样子,寒晟问着婢女。 当然知道,寒晟这出戏是演给自己看的,白落并不打算理会。果然,就听见婢女答,“他们说,要找白姑娘偿命。得知白姑娘在咱们府上,特意上门来,让侯爷交出白姑娘。” “荒唐,他们这是胡闹。”不经意的大喝一声,寒晟看起来似乎很生气的模样。 而白落,只是在心底嗤嗤的一笑,并不领寒晟的情。反而接一句,“既然如此,侯爷就把我交出去吧。” “白姑娘。”倒是没有料到白落如此淡然,寒晟的表情,稍微滞了一滞,“你可知道,你若是落到他们手中,会如何?” “左右不过一死。”白落仍是一副不以为然。 自知自己的伎俩是撼动不了白落,寒晟只能选择放弃最初的计划。深不可测的眸底,不为人知的闪过一抹失落。寒晟摆了摆手,“来人,把白姑娘带出去。” “是。”听从寒晟的命令,两个侍女立即扶着白落起身,往门口走去。 白落的眼睛看不见,只是清楚的可以听见周围愤怒的声音。 一声盖过一声,全是让她偿命的声响。 一时间,白落心中恍如灌了冷水一样的冰冷。 她行医多年,救过青左两州的百姓无数。却怎么也料不到,如今的被人诬陷,竟然会得到这样的下场。 一直跟在白落身边,寒晟将白落脸上的神色变化,看的一清二楚。缓慢的低下头,在白落耳边轻轻的说着,“你若是后悔,眼下还得及。” 不料,白落回应他只有一句冷笑。 寒晟总算彻底死了心,漠然道一句,“呵呵,你以为你守的是这两州的百姓。可是你看看,他们有感念你的恩情么。看看,他们想要你的命,为他们的亲人报仇。他们不相信你,看到没有,这就是人性。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看不见。” 对于耳边寒晟的讽刺跟挖苦,白落并不以为然,只是自顾的笑了笑,“你真可悲。” 这一句话,不经意的触怒了寒晟,猛然一伸手,直接将白落推了出去。推到愤怒的死者家属堆中。 看到白落被推下来,那些因为挑唆而仇恨到失去理智的人们,立刻把白落绑了起来,“走,把她绑起来,让她给我们的亲人偿命。” 第656章 祸端 “你说什么?”一路马不停蹄赶回青州的白汐枫,脸上的风尘仆仆来不及褪去。在听到诺谷及锦衣最新呈报上来的消息后,脸色更加沉重。 一时隐忍不住,一把拍在身前桌案上,发出剧烈声响。 唬的诺谷及锦衣心中没有来由的一慌,即刻跪到地上,“公子,我们该如何是好?那些挨千刀,竟然要在三日后将小姐烧死。还说,还说就是因为小姐,才使得水妖发怒将那些染病的人给杀死了。也不想想,当日在寸心斋的时候,是水拼尽全力的救他们。” 想起白落正在遭受的罪,诺谷的眼眶立刻就红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锦衣稍微冷静一些,眉目却也是拧的紧紧的,目光也不曾离开过白汐枫,“公子,想来定然是那奉天教在从中作梗。眼下,我们该如何营救小姐?” “自然是要救的,容我想想。”白汐枫隽秀的面容,此刻只似是在脸上笼了一层厚重的云。怎么化也化不开,就连他的声音,都是沉重的压抑。 白落在白汐枫心里的位置,自然是举足轻重的。 当他一听到白落出事的消息,几乎是刻不容缓的赶回了青州。 到底是江湖第一大帮白虎堂的掌舵人,就是心里已经焦急如火,他面上还是维持冷静。仔细想了想后,白汐枫抬眸看向案前还在跪着的诺谷及锦衣,“你们先起来吧,除了奉天教的教主见过小姐外,可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听到白汐枫的话,诺谷跟锦衣才起了身。转念想了想,两人异口同声而出,“那日来寸心斋将小姐带走的,是玉阳侯寒晟。”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没好气的瞥了诺谷跟锦衣一样,两人提供的消息,对白汐枫而言一点用处都没有。 被白汐枫冷声的一喝,诺谷跟锦衣立马又低头沉思起来。 可是想了许久,两人还是没有想起什么来。 最终,白汐枫也没有再问两人什么,而是压下眸色,面色也是一沉,“罢了,不管怎么样。三日后,我们用尽一切方法,都得将落儿从火场救出来。” “我两愿凭公子差遣。”白汐枫的语气,肯定而坚决,像是给诺谷及锦衣吃了一颗定心丸。悬着的心仿佛落了下来,两人齐齐回应着白汐枫。 得到两人这样的回答,白汐枫甚是满意,点了点头,“嗯,你们也下去吧,好好准备准备。回头我得回白虎堂,多安排一些人手。眼下毕竟是敌暗我明,我们总要做多一些安排,以保万无一失。” “是。”明白白汐枫的顾虑,诺谷跟锦衣不再多言,领命退了下去。 刚刚走出门口的时候,看到颦儿眼泪汪汪的站在门口,“两位姐姐,我师姐她,她……”支吾了半晌,颦儿竟是不忍将后半句给说出口,先哭出了声。 “颦儿姑娘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把小姐救回来的。”诺谷素来不待见颦儿,眼下也给不出颦儿什么好的眼色。还好有锦衣,看颦儿哭的伤心,过去细声安慰着。 此时这样的局面,颦儿也没有心思再跟诺谷去斗嘴,抹了抹自己眼中溢出来的泪,抬头跟锦衣道,“锦衣姐姐,你们是不是要去救师姐,带上我,我也要去。” 都不等颦儿把话说完,诺谷先是嘲讽一样的轻笑出声,“颦儿姑娘,您还是好好呆在宅子里陪你的苏公子吧。火场那样的地方,可不是什么人能去的,可别救了师姐,回头我们还得去救你。” “你……”平日里,诺谷怎么不待见自己,颦儿都可以不计较的。但眼下这样的埋汰,颦儿万万接受不了,“你可以看不起我,是,我武功没有你的好,但是我对师姐的心,丝毫没有比你差。” “好了好了。”眼看着两人就要吵了起来,锦衣赶忙出来打圆场,“诺谷,你也是,怎么可以这么跟颦儿姑娘说话呢。颦儿姑娘,她就这性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小姐那边,白公子已经安排妥当,你就好生的在宅子里,等着小姐回来就是。” 面对锦衣的训斥,诺谷一句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瞪了颦儿一眼后,自己先行离开了。 颦儿在诺谷那儿受了起,自然不能在锦衣身上发泄,客气的跟锦衣道谢后,便是跟锦衣辞别,往自己房里走去。 一路上,颦儿越想就越觉得委屈跟担心。不知不觉的,竟然去了轩辕珏房中。 在门前徘徊了许久,颦儿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轩辕珏的房门,“苏公子,您睡下了么?” 听出颦儿的声音,轩辕珏打开了房门,“还没呢,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事情?” 见轩辕珏打开房门,颦儿还没开口,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可把轩辕珏吓的够呛,慌里慌张的将她迎入房内,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好在颦儿自己哭了一会儿,就自己停了下来,甚是不好意思的看着轩辕珏,“对不住,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笑着回应颦儿的话,轩辕珏摇了摇头,“姑娘可是遇到什么委屈的事情了,还是有人欺负姑娘了?” “没有。”颦儿自然不会跟轩辕珏说诺谷的不是的,不管怎么说,诺谷都是白落的人。颦儿多少都要给白落一些面子,只是想到白落,颦儿心中的担忧,就比委屈更多。于是,跟轩辕珏说起白落的处境来,“是我师姐,她在三日后,就要被人烧死了。” “白姑娘要被人烧死?”这个消息,轩辕珏还真是不知道。最近这些日子,他一门心思全部放在云国的奸细身上,倒是忽略了寸心斋内发生的事情。忽然听见颦儿说,白落要被人烧死,还是非常的意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姑娘慢慢说。” “还不是因为那些该死的灾民。”想起白落无端惹来的这些事端,颦儿就将所有的罪过,安在那些染病求医的灾民头上,“本来他们在师姐这儿,已经治好病了。却又不知道怎的,回去之后,突然死了。他们那些无知的家眷,就把所有的错怪在师姐头上,还请了玉阳侯出面,将师姐带走。并且,要烧死师姐。” “还有这事儿?”明白事情的经过后,轩辕珏脸色也是一骇。而后慢慢平复下来,一边安慰着颦儿,“姑娘也不必担心,定然会有解决的方法的。” “哎,但愿吧。白公子要带人去营救师姐,但是诺谷瞧不上我的武功,不愿意让我同去。”自知轩辕珏说的不假,但是想到诺谷对自己的嫌弃,颦儿忍不住黯然神伤。 听到颦儿的话后,轩辕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姑娘不用伤心,她不带你去,我带你去。” “真的么?”霍然之间,轩辕珏的话,让颦儿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第657章 势在必行 时间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过了三天。 正午的太阳,正是最浓烈的时候。 白落被紧紧的绑在柴火堆上,素白的衣裙,染满污浊的痕迹。发髻也是散乱的,然而,纵然落得如此狼狈的局面,她的面容也是淡漠如冰霜。 只是被日阳晒的通红的面容,呈现出不同寻常的绯红。 她眼睛看不见,自然不知道这四周到底来了多少人。更不知道,自己落的这样的处置,寸心斋还有白汐枫知道不知道。 而后想想,又觉得好笑。 想来这世间,也没有人会像她那样,重活一遭,竟然还是逃不过不堪的结局。 想着,白落的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轻薄的笑痕。 “时辰已到,点火。”不知是谁,高喊一声,白落便是听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还有柴火烧起来的声音,啪啪作响。 “落儿。”就在白落无望的时候,熟悉的男音缓缓传入到白落耳中。白落惊喜的呼出声,“枫哥哥。” 随之而来的,便是打斗的声响。 但是白落心中已然知道,这回她又死不了。白汐枫来了,她不会死了。 就像那一次一样,她明明已经喝下了毒酒,但白汐枫来了,所以,她还是活了下来。 “小姐。”场下的打斗还在继续着,诺谷跟锦衣乘着乱,赶忙跳上高台,将白落从柴火上解了下来。扶着她,一起跃到地上。 好不容易看见白落,诺谷差点又哭了出来,“我的好小姐,你可是吓死我们了。我们若是来晚一步,你说,若是晚了一步。那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呀。” “阿谷,我不是没事么,你哭什么?”听诺谷的声音,白落就已经猜出来,她定然是哭。忍不住笑了她一句。 锦衣见着白落没事,也松下心,推了推诺谷,“好了,你那些体己的话,留着回到宅子里再说吧。小姐受了这些个折磨,得好好休养才是。” 锦衣的话提醒了诺谷,当下诺谷不再与白落纠缠,与锦衣一起护送着白落离开。 然而,就在三人要走的时候,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处传了过来。很快,就赶到一行人跟前。不由分说的,将白落一行通通包围了起来。 一开始,白虎堂的人是在跟奉天教的人在打斗。 这会儿瞧见又来了另外一批人马,白汐枫半眯起眼眸,仔细打量着。 在看清来人的衣饰后,心中已经命令。那统一的服装,还有腰带上的云纹,不正是玉阳侯的标志么。 当下,白汐枫懒懒的问一句,“玉阳侯府这是什么意思,想与我白虎堂为敌?” 在白汐枫的话下,寒晟于重重包围中,脱颖而出,走到白汐枫跟前,“在下寒晟,见过白堂主。” 自然也是知道寒晟的身份的,白汐枫当下也还他一个礼,“草民白汐枫,见过玉阳侯。” “白堂主客气了。”客套的摆了摆手,寒晟跟白汐枫应答起来,“寸心斋医死了人,自然是负责的。白姑娘既然是寸心斋的主人,这罪过,自然得白姑娘承受。白堂主,你又何必仗势欺人呢。” “呵呵呵。”不管寒晟说的在不在理,若是让白汐枫不管白落,那是根本不可能。 想都不用想,白汐枫一句话,就绝了寒晟的念头,“不管是对是错,不管是寸心斋还是白落,我白汐枫都是要护住的。如果谁不答应,那就请从我白汐枫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哥哥。”听白汐枫这话,白落惊呼出声。 当然知道,白汐枫此话一处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白落本能的去阻住他,岂料,白汐枫心意已决。 与白汐枫跟白落不同,寒晟心下却是暗自欢喜。 本来沧浪大坝一事,是他的困局。但是白汐枫还有白落的介入,让他可以峰回路转。 当初若是白落答应跟他合作,他也就多了另外一条门路。后来白落不答应,所以他想了这么一出,想除掉白落。没想到,白汐枫自己撞了上来。 寒晟一直对白虎堂有所忌惮,但是又动他们不得。 如今白汐枫自己找死,正好给了他除掉白虎堂名正言顺的理由。 只要白虎堂一除,他将奉天教扶持成江湖第一大帮,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想想,寒晟的脸上尽是欢喜。 看着白落虚弱的模样,白汐枫丝毫没有跟寒晟耍嘴皮子的心思,当下拉着白落要走,“我们走。” 有着这么好的机会,寒晟岂会让他们离开,即刻下令,“来人啊,把他们全部给本侯抓起来。” 寒晟一声领下,玉阳侯府的亲兵,及寒晟带过来的兵士纷纷将白汐枫还有白落等人围了起来。眼看,又是一场恶战。 岂料,一道凉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这场恶战,“玉阳侯这是要抓谁呢?” 本是一直跟在轩辕珏身后的颦儿看见白落等人,等不及,先一步跑了过来。奔到白落身边,“师姐。” 不知道眼下是怎么回事,白落一脸茫然,拉住颦儿扑过来的手,“颦儿,你怎么来了?” 没等颦儿回话,轩辕珏已经从层层护卫中,走了出来。颦儿这才回答,“是苏公子带我来的。” “苏公子?”听着颦儿的话,白落一脸愕然。 眼前这样的阵仗,轩辕珏自然是没有空过去叙旧的,自顾走到寒晟跟前,漠然的看着寒晟,“玉阳侯爷好大的气派,这一出,唱的真真是好呢。” 听着轩辕珏一句一个讽刺,寒晟的脸色极其不好看,盯着轩辕珏,冷冷问一句,“你是什么人。” 不给寒晟直接的回答,轩辕珏懒懒回一句,“我是来阻扰你胡作非为的人。” “放肆。”当下,寒晟也恼了,厉喝一声,立马对手下下令,“来人啊,将他给本侯抓起来。” 不等寒晟把话说完,一个穿着东营特制银色盔甲的将军,匆匆忙忙奔过来,挡在轩辕珏跟前,“大胆,皇帝陛下跟前,岂容你放肆。” “皇帝陛下?”那人一句话落,寒晟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 “正是,你还不赶紧跪下。”接着寒晟的话,那人又喝一句。 从来人的服侍中,寒晟已经认出,乃是东营的将士。而跟他对话的那人,腰中玉带刻着虎印,依照大夏朝的规矩,此人便是东营的统领了。 而能够将东营的统领都命令过来的,除却大夏皇帝,也是没有别人了。 脚步一阵虚软,寒晟跪了下来,“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寒晟这么一跪,周围的人乌压压的,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658章 不若不见 曾经在心里,想过千万中重逢的画面。 但是白落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轩辕珏。 而她,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想到这儿,白落心中不禁苦笑。喃喃着轩辕珏的假名,“苏珏。”心中,蓦然明了。是呀,轩辕珏的母后本姓姓苏,难怪他化名苏珏。如此的明显,是她自己蠢罢了。 同时,白汐枫等人也被轩辕珏的身份给愣住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连颦儿,也是想不到,那个被自己救回来的落魄公子,竟然是当今圣上。 不理会全场都被自己震惊的众人,轩辕珏漠然的看着寒晟,继续懒懒开口,“朕曾被人打下山崖,被寸心斋的白姑娘所救。既然白姑娘是朕的救命恩人,那她的性命,也不是任何人想取就能取的。朕如是说,玉阳侯可是懂了?” “懂,微臣懂。是微臣有眼不识泰山,才冒犯了姑娘。望陛下恕罪,望姑娘恕罪。”既然轩辕珏连救命恩人都说出来了,那寒晟想取白落的性命,几乎不可能。 唯唯诺诺的附议着轩辕珏的话,寒晟不敢反驳。 最是厌烦这样的阿谀奉承的嘴脸,轩辕珏懒得再看寒晟,抬步往白落等人的方向走去。 跨过层层人海,轩辕珏的目光落到被诺谷锦衣还有颦儿簇拥着的白落身上,落到她的脸上。 宛如被天雷劈中一般,轩辕珏的脚步站在原地,怎么也移不开。 喉咙间更是恍如堵了一块铅石,硬沉沉的,最终还是沙哑的唤出声,“阿妩。” 这张面容,曾在他的梦里百转千回过很多很多次。但是每次梦醒后,他的世界里,再也见不到那张趾高气扬的脸。 他以为,他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没想到,真真的没想到。 失而复得的喜感,充斥在轩辕珏心间。 当初他多有希望凤妩死,此时此刻,他就多希望凤妩活着。 而白落,没有回应轩辕珏的任何言语,只是眼前一黑,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白汐枫就在白落身边,看着白落倒下,心里一急,伸手过去将白落的身子捞入自己的怀中,“落儿,落儿。” 白落素来体弱,没有人比白汐枫更清楚。眼下看见白落昏倒,白汐枫心中甚是着急。也顾不得场上有谁在,自顾的把白落横抱起来,就要离开。 却被轩辕珏一把冲了上来,一下子给推了开,“放手,放开你的手,不许你碰她。” 白汐枫一时不察,被轩辕珏推出几仗远,白落顿时落到轩辕珏怀中。 紧紧的抱着白落,轩辕珏的神色,近乎癫狂,“阿妩,阿妩。” 就连一直跟在轩辕珏身边的轩烬,也没有见过轩辕珏这样的神色。特别是在看见白落的面容后,轩烬的心中更加沉重。 对于轩辕珏跟凤妩之间的恩恩怨怨,轩烬自小跟在轩辕珏身边,没人比他更清楚。 特别是在凤妩被赐毒酒后,轩辕珏无数个夜里,都是喊着她的名字惊醒。 但是想到,凤妩不是已经服下毒酒了么,又怎么会?轩烬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一直到他们回到了寸心斋。 早在白汐枫带人出寸心斋的时候,就已经在宅子里头,安排好了一切。医圣百里笙,早就被他请了过来,在寸心斋候着。 只待一行人回来,百里笙立马就给白落诊起脉来。 看着百里笙越来越冷的神色,白汐枫只觉得整颗心都是悬着的。也顾不得有没有打扰了百里笙,直接就上去问,“百里先生,落儿她,可还好?” “好什么好。”脸上的难色,直接化成嘴边的言语,百里笙瞪了白汐枫一眼,道,“她的状况,你不是不清楚。当初以毒攻毒,本就伤了她身子的根本,如今又闹成这样。剩下这半条命,都是她的造化。”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一字一句,全将百里笙的责怪接了下来,白汐枫脸上的痛色越发沉重。最后,默默的哀求着百里笙,“先生,求求您,一定要救落儿,一定要救她。” “那是自然,不然我来这儿做什么。”对于白汐枫的哀求嗤之以鼻,百里笙横了白汐枫一眼,不以为然的回一句。 听的百里笙这话,白汐枫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后因为百里笙要给白落施针,所以要求白汐枫等人一并退下。就在白汐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请求百里笙道,“先生,在下还有一事相求。若有人问起落儿的情况,还望先生说落儿是天生的体弱。万不可说出,落儿是因为以毒攻毒的缘故。” “放心吧,老朽知道怎么做的。”对于白汐枫的担忧,百里笙也明白,爽快的答应了他。 白汐枫这才放心的走出房门,在门外不远处的长廊下,遇见了轩辕珏。 因为心中纠结,轩辕珏在将白落抱回来后,就一直站在这远远的廊下,不敢靠近。 连轩辕珏自己也不清楚,白落到底是不是凤妩。尽管那张脸,几乎如出一辙。但是那碗毒酒,轩辕珏是知道的。 那时候,他铁了心想让凤妩死,特意用了天下无解之毒,鸠海。传言此毒,比鸠还要更胜一筹。 照理说,凤妩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见着白汐枫走过来,轩辕珏的心思稍微转了回来,转头看着白汐枫。 尽管心中怨恨着轩辕珏,但是碍着轩辕珏的身份,白汐枫还是走了上去,给他见了一礼,“草民白汐枫见过皇帝陛下。” “白公子不必多礼。”直接伸手将白汐枫给扶了起来,轩辕珏不加隐瞒,直接问起白落的病情,“白姑娘可有好转?” “陛下不必担心。”当然知道轩辕珏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白汐枫故意回答,“落儿自幼体弱,这病根是从娘胎里带过来的。都是百里先生照看的,刚刚我问过先生了,先生说没事。有劳陛下挂心了。” “白姑娘,是公子的胞妹?”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因白汐枫的三言两语就打发掉,轩辕珏继续开口。 白汐枫也不是傻子,轻而易举就被他套了话,便跟他客套的道,“看来陛下误会了,不过这也难怪,其实落儿乃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我们自幼是一起长大的,当年落儿父母双亡,我父亲因跟落儿的父亲是好友,便将落儿认作义女,带在身边抚养。故而,落儿也姓白。” “哦,原来如此。”明白过来,轩辕珏低叹一声,眼底无限的失落,“那便不是她了,不是她了。” 第659章 顽固 天边斜阳,仿佛被一双无情的手,缓慢的推着。 终于,被推下了地平线。 四四方方的天地间,就跟被黑墨入浸过的白纸一样,一寸一寸,最后被涂成浓郁的墨色。 在青州城的行宫里,勾破天际的檐角,风灯早早掌起。潋黄的灯光,从素白的明纸里照下来,将天青色的青石小道,荡漾成一片昏黄的旖旎。 轩辕珏就站在廊下,如若用刀削刻出来的俊秀面容,聚满了浓重的沉思。 颀长的身影,在灯火柔光下,拉的拢长。 静静的,依靠在廊柱上,身形显得寂寞又萧条。 夏季已经入了中旬,就是入夜,天气也炎热的有些唬人。院子里四周栽种的树上,被热醒的夏蝉,声嘶力竭的叫个不停。吵的轩辕珏脸上,隐约升起一些烦躁。 回想起在宫里的时候,总是不会有这样的声音的。 对了,在宫里的时候。 那样的记忆,已经太久没有被想起。只不过前些日子得见白落的真容,一直被轩辕珏深埋心底的回忆,才慢慢复苏过来。 好像融化的冰霜,潺潺流水,淅淅沥沥的就涌成了波涛滚滚的江河,让他措手不及。 如若凤妩还在的时候,他的身边,定然不会有这样的声音的。 也从来没有这样一位皇后,如她那边,上树爬墙,无所不作。将皇家的体面,抛之脑后。 就是被礼部的人责怪了,她也总有一堆又一堆的道理。说是帮他抓蝉,他日理万机,心思疲惫,如果被那些恼人的蝉叫声惊扰了睡眠,如何为国为民劳心劳力。 说好也好笑,礼部那般能说会道的老头子,每次遇到她,都会败下阵来。 想到这里,轩辕珏就忍不住轻笑出声。 却在笑完后,忽尔又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呵呵,我定然是疯了。”是啊,那样目无章法的她,以前在他看来,是非常厌恶的。 特别是她的趾高气扬,她不就是仪仗着她爷爷是手握重兵的千衣侯么,不就仪仗着她曾经救过他么。 想起这些,轩辕珏以为自己应该是要恨着凤妩的,猛发现,自己怎么也恨不起来。 甚至,他心底还希望,她还活着。 如果白落就是她,那该有多好! 心中莫名窜出来的想法,把轩辕珏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怎么可能!”轩辕珏自顾的摇了摇头。白落是白汐枫未过门的妻子,自幼长在青州,是白虎堂前任堂主的义女。 而凤妩,一直都在京城,乃是千衣侯府唯一的小姐,千衣侯唯一的孙女。 两者,风牛马而不相及。 想到这儿,轩辕珏不忍陷入失落当中。 “陛下!”因为轩辕珏昭示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寸心斋是不能住了,只能住到行宫。因而轩烬,也不需要再两头跑,只管在轩辕珏跟前伺候着。 见轩辕珏想的深沉,有些不忍打扰他。挨不住事情的紧迫,轩烬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陛下,属下有事请示。” 被轩烬的声音一唤,轩辕珏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转头看着轩烬,“怎么了,何事?” 听到轩辕珏的话,轩烬继续开口,“云国的奸细已经抓获,一同搜到的,还有玉阳侯与云国国内的书信。事情,有些不好办。”凤轩辕珏的命令,轩烬一直在彻查云国奸细入境一事。 而查到的真相,让他头皮有些发麻。 玉阳侯寒晟通敌叛国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但是,若想动他,还真是不易。且不说他是渝西侯的亲弟弟,当是怜贵妃年幼的时候,曾在他府里头长大,很是敬重于他这一项,他们就不好治寒晟的罪。 天下间,谁人不知,怜贵妃乃是眼前这位的心头肉。 “他果真从澧县偷运火药入云国?”轩烬说的不分明,不代表轩辕珏听的也不分明。心里一烦躁,轩辕珏直接开门见山。 轩烬不敢隐瞒,跪下来点头应是,“是。” “呵呵。”当下,轩辕珏就笑了,“还真是长本事了。” “陛下,那我们该如何处置玉阳侯?”有些事情,一发则会动全身,不是轩烬一个小小的暗卫可以拿主意的,只能请示着轩辕珏。 轩辕珏只是慵懒的摆了摆手,答,“明日,我要见见他。” “是,属下立马安排。”听懂轩辕珏的话后,轩烬立刻领命,退了出去。 翌日,玉阳侯寒晟果然被带入行宫,觐见轩辕珏。 寒晟是因为在怜贵妃年幼的时候,曾教养过怜贵妃,所以才被破格提拔为侯爷。在大夏朝的规矩上,他是没有资格见到轩辕珏的。因而,他一直也不曾见过轩辕珏。 倒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候,见到轩辕珏。寒晟心里,只是忐忑不安。 入内后,战战兢兢的就跪在地上,完全没有了见白落时的那种从容,“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用正眼去看他,轩辕珏懒懒应一句,“起来吧!” “谢陛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寒晟才敢起身。起身后,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轩辕珏。 尽管他端着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轩辕珏心里还是不能笑看了他,于是,便问,“侯爷好生的能耐呀,生意都做到云国去了。” 听的轩辕珏这样一句话,寒晟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颤颤答道,“陛下说笑了,微臣才疏学浅,那有那样的能耐。这些年来,一直呆在青州,靠陛下的皇恩度日,都不曾离开过青州。又怎么会有做生意做到云国这一说呢。” “好了。”对于寒晟的辩解,轩辕珏稍微有些恼怒,瞪了他一眼,喝一句,“沧浪大坝被炸毁一事,你认不认,还有澧县火药被偷运一事。你若是老实交代了,看在你兄长还有怜贵妃的份上,朕还能赏你个全尸。如若不然,将你是尸体喂狗,也不过寻常的事儿。” 说这话的时候,轩辕珏的目光逐渐狠戾下来,看的寒晟冷汗涟涟。但是寒晟更清楚,那样的罪名,他是不能认的。一旦认了,莫说是他自己,就是渝西侯跟怜贵妃,也会被他所连累的。 于是,寒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微臣冤枉啊,微臣当真是冤枉的呀。” “不识抬举。”冷眼瞧着寒晟眼前的动作,轩辕珏漠然道一句,转头撇向门口的轩烬,“来人啊,呈上来。” “是。”轩辕珏一声话落,在侍卫的带领下,几个中年男子,走到房中来。一同进来的,还有侍卫手中的书信,直接呈到轩辕珏跟前。 看到不看一眼,轩辕珏直接扔到寒晟面上,“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第660章 邀请 当看到被侍卫押解进来的几个中年男子后,寒晟心中,就已经凉成一潭死水。 触不及防的,又被轩辕珏扔过来的信笺,砸了一脸。 整个人瑟瑟发抖的将散落一地的书信捡了起来,看完后,寒晟更是面白如纸。唇艰难的动了动,还是跟轩辕珏喊着冤枉,“陛下,微臣,微臣是真的冤枉呀。这,这几个人微臣当真不认识他们,还有这信笺,微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陛下,还望陛下明察呀。” 每一次跟云国的人通完书信后,寒晟都会将书信烧毁。没想到他们云国那边,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寒晟心中,只是感觉惊涛骇浪的,无法用言语描绘,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没想到,证据确凿,你还能狡辩。朕当真是小瞧了你了。”自然不会将寒晟的辩解听入耳中去,漠然的看着寒晟。轩辕珏的眼底,已经冷成一片冰雪。 当然能看出轩辕珏的心思,寒晟不停的磕起头来。 轩辕珏懒的再理会他,转头跟一旁的轩烬吩咐着道,“将寒晟革去爵位,押入京中候审。” “是。”亦是没有料到,轩辕珏会下这样的命令,轩烬先是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立马点头应是,而后才是跟侍卫一起,将寒晟给押了出去。 在寒晟带出去后,云国的几个奸细也被一并带了出去。 偌大的书房里,就剩下轩辕珏还有轩烬两个人。 虽然不敢质疑轩辕珏的决定,但是轩烬心中,还有布满了重重的疑惑。忍不住的,就问出了口,“陛下,这玉阳侯只要一押入京,便是要入刑部受审了。那渝西侯,还有怜贵妃那边?” “难不成,朕还怕了他们?”轩烬的疑惑,让轩辕珏很是不悦。霍的一下转过头,目光凌厉的看着轩烬。唬的轩烬一下子,差点跪了下来。连连否认着,“属下该死,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天下人只有臣服于陛下的。” 轩烬的此番拍马,并没有消除轩辕珏心底的不悦,不过没有再发作出来,轩辕珏只是冷冷的盯着他,“行了,你下去吧。只管准备回京的事宜,朕自有分寸。” “是,是,属下遵旨。”不管再纠缠下去,轩烬领命后,急忙退下。在退到门口的时候,又似想起了什么,又回到轩辕珏跟前,“启禀陛下,属下还有一事启奏。” “什么事,直接说。”在轩烬身上的眼神已经收了回来,轩辕珏漠然的看着窗外。 轩烬这才答,“京中来了消息,说太后娘娘她,凤体违和。陛下您,是否要……”不用把话说明白,轩辕珏已经明白。 “哦,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摆了摆手,轩辕珏将轩烬退了出去。 轩烬这才退了出去。 空旷下来的房间,就剩下轩辕珏一个人。麻木的看着窗外的虚空,轩辕珏喃喃自语着,“母后病了,看来我是应该回京了。” 在轩辕珏的一声轻叹中,夜色逐渐的逝去,天地又迎来了新一天的光明。 在医圣百里笙的细心照料下,白落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因为素来体弱,又沉疴太久,脸色还是苍白的几乎不见一丝血色。 诺谷看着白落虚弱的模样,不管白落怎么说,就是不愿意让她下床。 两人正僵持不下着,忽然听见门外候着的丫鬟跑了进来,火急火燎的道,“小姐,皇上来了?” 这话一落,莫说是诺谷,就是白落也是脸色一怔。 诺谷当下,神色就变了,作势就要出去将轩辕珏赶走,“他来干什么,婢子出去回了他去。” “阿谷,不得无礼。”熟知诺谷的脾气,生怕诺谷因为得罪了轩辕珏而获罪,白落急忙把她拦了下来,“你这性子,好歹得改一下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帝。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只会让我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可是我。”心中鼓的一口怨气,让诺谷的脸色憋的通红。尽管非常的不满,又不得不承认,白落说的没有错。 若是自己惹怒了轩辕珏,那么倒霉的,还是寸心斋,还有白落。 因而,诺谷只能压下满心的愤怒,松懈自己紧绷的脸色,回着白落道,“小姐说的是,阿谷知道错了,阿谷这就出去,将皇上迎接进来。” “嗯。”听着诺谷的声色柔和下来,白落才算放了心,点了点头,示意诺谷可以出去。 没一会儿,在诺谷的带领下,轩辕珏走入白落的房门。 在锦衣的搀扶下,白落从床榻上起身,朝着轩辕珏的方向,欠了欠身子,“民女白落,见过皇帝陛下!” “白姑娘不必多礼。”尽管知道,白落跟凤妩长的一模一样。如是相见,轩辕珏的心中,还是有如被重鼓,狠狠一击。 见白落拜身下来,急急忙忙的扶上去,将白落扶了起来,“白姑娘身子不便,快快请起。” 顺从的让轩辕珏将自己扶起,白落颔了颔首,“多谢皇帝陛下。” 两人这才分别落座,诺谷不愿意瞧见轩辕珏,借故出去奉茶。白落也担心她留下来会惹事,同意她退了出去。就留了锦衣一人,在身旁伺候。 许是知道白落看不见,轩辕珏看着白落面容的眼神,越发的流连。 瞧的一旁的锦衣,都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轻咳出声。轩辕珏方是反应过来,窘迫开口,“白姑娘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不知道轩辕珏为何而来,白落只能了草的敷衍着他,“已经好多了,有老陛下挂心。” “那便好,那便好。”听了白落的话,轩辕珏又是喃喃自语。当是回应着。 答完后,两人有些相对无言。 顿默了很久,轩辕珏才是想到了,到底要跟白落说什么,“白姑娘的医术,在下异常的佩服。也许在下此举有些唐突,但是在下还是想问白姑娘一句,可否愿意随在下入宫,担任医官?” “什么,医官?”轩辕珏突如其来的言语,让白落稍微有些招架不住,一时也晃了神。 听到白落的疑问,轩辕珏耐心的回答着,“嗯,是的。太医院的医官。” 听到轩辕珏明确的答案,白落神色滞了一滞,没有直接给轩辕珏回答,“多谢皇帝陛下抬爱,此事,还容白落好好考虑一番。” “好,好。”听闻白落所言,轩辕珏见还有商量的余地,当下满脸的欢喜,“那姑娘且好好想想,在下就不打扰姑娘了,在下告辞。” “恭送皇帝陛下!”见轩辕珏要走,白落也站起身相送。 尽管轩辕珏口语中,尽是谦虚的用“在下”自称,白落心中,还是一片寒凉。 第661章 白汐枫的顾虑 时间过的很快,不声不响的,又入了夜。 白落看不见,所以对于白天黑夜,没有太多的讲究。 只是锦衣瞧见天色逐渐黑下来,领着门外的丫鬟,进来点灯。听着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白落轻轻的问着,“入夜了?” 听到白落的问话,锦衣手中动作稍微停了一停,答,“嗯,小姐,入夜了。”说完,又是命人,将白落的晚膳给汤药端了进来。 今日自轩辕珏走后,锦衣可以明显的感受到,白落平静的情绪的变化。一直也不敢过多去问,但是白天的时候,锦衣也是在当场听见轩辕珏要白落入京的。 那京中。虽然锦衣不曾去过京城,但是她知道白落的过往,所以心眼里,也是不想白落入京去的。 在伺候完白落用膳后,锦衣终于问出声来,“小姐,你当真要随那皇帝,入京去当什么医官么?” 似乎一直在等锦衣的问话,白落的手,稍微一停,抬起头,“你觉得呢,我不该去么?” “小姐?”就一句话,锦衣已经懂了白落心中的打算,一下子就跪在白落的跟前,哭出声音,“你忘了,在京城里你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是怎么对你的,还有凤家的那几百条人命。我们不是说了,永远不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么?” 锦衣不似诺谷,素来是淡漠的性子,只不过眼下是真的急了,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来。 白落也懂锦衣的好意,极其无奈的摇了摇头,“锦衣,我这张脸已经被看到了,不管承不承认,他心里都会有一个疙瘩。他当初那么恨我,如今见到这样一张脸,你以为他还能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么。” “小姐,他不知道,他根本就不会知道。只要他走了,过了这段时间,就没事了。”当然知道白落说的也有道理,锦衣还是不甘心。 “锦衣。”白落的声音,却是越发沉重下来。 最后,无奈的摆了摆手,将锦衣遣了出去,“好了,这事儿我自有主意,你下去歇着吧。天色不早了。” 听出白落要逐自己的意思,锦衣还想说什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听话的走了下去。 听着锦衣走远的脚步声,白落的思绪,才一点一滴的沉寂下来。 轩辕珏,这个曾经刻在她骨子里的名字,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魇里的名字。本以为,今生今世,不会再相见了。没想到,跌跌撞撞,竟是这样的重逢。 白落心中,说不出的喜落。 若说是恨,却也恨不彻底,毕竟曾经爱的那么刻骨铭心。 若说不恨,却又甚不甘心,毕竟曾经伤的那么撕心裂肺。 想起过往,白落只觉得自己呼一口气,都在剧烈的疼。 不过是年幼时的相见,她就跟他结下了那段孽缘。无意救他,不想自己先把心落到他的身上。 一点点看着他成长,一点点的看着他强大,自己的心,更是沦陷的无可自拔。 终于,可以得偿所愿的当他的皇后,没想到。新婚之夜,遭遇的只有他无情的挥袖而去。 白落想,她是这个世间最可悲的皇后了。自欺欺人的想着,要去把他的心捂暖。 甚至,把自己放到那样卑微的地步,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保全他的心上人,自己一退再退。最终,无路可退。 白落当初只是以为,他不过是还没爱上他罢了,却不曾想,他竟然那么恨她。 恨到,想要她死,恨到,想要她全家的性命以此赔偿。 她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去爱他,他就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去恨她。 只用了一碗毒酒,来回应她满心的爱恋。 这便是她的爱,可怜又可笑。 想到这儿,白落嘲讽一样的勾了勾嘴角。 还没回过神,猛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后,伴随着还有白汐枫的声音,带着凌乱的气急败坏,“落儿,轩辕珏可是要你入京去当医官?” 没想到,白汐枫的消息得到的这样快,也来的这样快。白落的神色,微微一凝。 过了会儿后,缓缓回答,“枫哥哥都知道了?” “回答我。”没有往日的温柔,白汐枫的眼中抹着一缕痛色,语气也有些僵硬。 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白汐枫,白落心思一沉,仔细做过念想后,还是点了点头,“嗯,是的。” “那你的意思呢?”见的白落如此淡然,白汐枫心中更是不安。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端凝着白落。 白落虽然看不见他此时此刻的面容,但是依然感觉到了周围散发出来的压迫。 顿了顿后,答,“我决定入京。” “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心中已经隐隐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亲耳听见白落说出来,白汐枫心中,还是剧烈的一疼,“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又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你居然还要回去?” “我知道。”想比白汐枫的怒气,白落的态度显得格外云淡风轻。 因为知道白汐枫对自己的心意,所以对于他的言辞,白落并没有太多的责怪。只是淡淡的应着他,“枫哥哥,事情发展到这样,我们谁也料到。但是,有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若想再继续藏着,已经不可能。” “只要你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你。”知道白落心中有所顾忌,白汐枫再次开口,“他对你的身份是有过疑惑,但是我已经回答他了。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也是我父亲的义女。反正你本来就是我父亲的义女,因为不愿意让人知道,千衣侯府跟江湖势力有牵扯,我们两家的关系,也无人知晓。我可以保护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只要……” 白汐枫还想说什么,越说到激动处,越发的语无伦次。后来醒悟过来,匆匆收了口。 白落自然是懂的,却不愿意,“枫哥哥,你对我的好,我感激不尽。但是,这一切都是天命。我本想逃,但是老天爷要把我拉了回去。既然如此,那我何不顺应天命,来逆改这一世的结局。” “落儿。”白汐枫还是想劝,只喊了一声,就被白落拦下,“枫哥哥你不要说了,我心意已决。” “哎!”一句话下来,白汐枫也是无可奈何。 只能不甘的叹了一声。 第662章 魂兮归来 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行驶,车轮碾过道上的石板,发出笃笃的声响。 车厢里头,铺着柔软的垫子,有着细细放茸毛,拂到身上撩开一阵轻痒。中间的位置,还搁了一张矮桌,桌子上摆着沏好的香茶。 茶盏旁边,是点燃的香炉,袅袅青烟从炉子里缓慢的升起来,车厢里散开淡淡的香气。 白落就坐在车窗一侧,头靠在窗沿,双目轻轻闭着,好似在沉睡。 轩辕珏坐在离白落不远的地方,手里捧着一本《地理通志》,装模作样的好似在用心的看着。其实目光早就落到白落脸上,一落便是再也移不开。 因为马车走的急,偶尔撩起风,带起车窗的挡风帘子。日光软软的照进来,照在白落脸上。 那柔软的线条被日光轻轻一渡,似乎都描了起来。整个人仿佛笼在一层圣洁的柔光里,美的让人心醉。 看着看着,轩辕珏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似乎感觉到轩辕珏的异常,白落忽然睁开眼眸,并不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掀开一旁车窗的帘子。整张脸往窗外的方向侧过去,不偏不倚,正好让轩辕珏只能看见的后脑勺。 若不是轩辕珏知道白落看不见,心里一定以为,她是故意的。 于是,轩辕珏轻咳一声,启了启唇,“白姑娘在看什么?” 听到轩辕珏的声音,白落稍微转过头来,目光淡淡的落到轩辕珏脸上。那种视若无睹的漠然,犹如一根针,扎入轩辕珏的心里,瑟瑟的疼。 如若是凤妩的话,她定然不会这样子看他的。她看他的目光里,总夹杂着太多的情绪,跟灼热。 她对他的爱,从来都是热烈而不隐藏。从来不会似眼前的女子一般,看他的目光,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白落并不知道轩辕珏心中漂浮过的这些想法,只是淡淡的应一句,“陛下说笑了,对瞎子而言,什么都看不见。又何来的,在看什么。” “真是对不住,在下并非有意的。”白落的话,让轩辕珏脸上飘过一丝困窘。赶忙把书往身旁一放,就要去辩解。 却先是听的白落出声,“其实陛下也不用解释什么,瞎子就是瞎子,也没有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 如此的淡然,反而让轩辕珏的窘迫,越发的困窘。只能讪讪的笑了笑,自己给自己解围,“姑娘豁达的胸襟,在下望尘莫及。” 面对轩辕珏如此拍马,白落不以为然。又是侧过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不由自主的,轩辕珏将眼前的女子,跟过去的凤妩相互比较起来。 眼前的白落,从他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她就一直是一身的白衣。但是凤妩,似乎她每时每刻,都是一身的红衣。还有一根鞭子。 白落的神色永远多少淡漠的,而凤妩,张扬而高傲。 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偏偏张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轩辕珏心中,不免有些愕然。 在这种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中,轩辕珏跟白落,总算来到了京城。 因为白落跟的是轩辕珏的车驾,所以一路通行无阻,直接到达宫中。因为担心宫中规矩繁多,诺谷跟锦衣受不得那种约束,闯了祸。 因而此行,白落并没有让诺谷还有锦衣同行。 轩辕珏回京的消息,早就传回宫里的。自然宫里头的人,少不得一些排场。 马车一听下来,白落就听见有人掀开了帘子。轩辕珏先走了下去,然而探过身子,问候着白落,“白姑娘,下马车了。” “嗯。”似乎忘却了轩辕珏的皇帝身份,白落淡淡然回一句。起了身,轩辕珏的手自然而然的伸了过来,扶着白落走下马车。 白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在轩辕珏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白落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在外头等候的一排宫妃,早已经惊讶的目瞪口呆。 她们何尝见过,神色这样温柔的帝君。 白落刚刚下马车,跪拜的声音如排山倒海一样,传到耳中,“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后,便是听见轩辕珏声色冷淡的答,“都起来吧。”说完,又过去扶着白落,欲往前走,“白姑娘请。” 得到轩辕珏的允许后,跪在地上的一并宫妃,终于得以起身。 为首的一宫装丽人,先是走了过来,凑到轩辕珏跟前,“陛下可是回来了,陛下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臣妾没有一日,不是担心受怕的。这一位是……”说完了长长的一截相思语,宫装丽人才是抬眼去看跟在轩辕珏身边的白落。 不看还好,一看,脸色瞬间变的惨白。立马跪在地上,“臣妾怜惜宫寒氏,参见皇后娘娘。” 其实,不用那人自报家门,白落也听出了她的声音。 在她还是凤妩的时候,跟前的人,曾让她吃尽了很多苦头。轩辕珏对自己的冷落,有一大半的原因,全是因为她。若是在过去,白落心中自然是怨恨着她的,但是从生死门走过一遭后,白落也只觉得她如自己当初一样可怜。 听完她的话后,白落也只是在唇角勾起一个嘲讽一样的笑容,冷漠的回答,“娘娘说笑了,白落一介草民,岂能担的娘娘如此大礼。” 席间,轩辕珏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白落的面容。看到一层不变的冷漠后,轩辕珏的心,再次空落下来。 反而将所有的恼意,都发泄在跟前的怜贵妃身上,、“白姑娘不是皇后,你莫不是瞎了么。白姑娘是朕请回来的医官,看来以后后宫的规矩,你得好好学学了。” “陛下息怒,臣妾眼拙,一时看错了,陛下恕罪。”哪里遭过轩辕珏严厉的训斥,怜贵妃当下就红了眼眶。生生忍下来,用眼角的余光仔细扫量着白落的面容,又是看着轩辕珏殷切的目光,心蓦然一沉。 而轩辕珏似乎没有看到怜贵妃眼底的泪意一样,只顾着去搀扶白落,“白姑娘请,朕已经让内官安排好住处,朕带姑娘过去。” “有劳。”对于轩辕珏的殷勤,白落却之不恭,受了下来。跟着轩辕珏往住所走去,将跪在原地的怜贵妃,远远的抛在身后。 自然也没有看见,怜贵妃眼中,怨恨的表情。 第663章 刺探 提起怜贵妃寒素,六宫上下,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当初皇后凤妩还在时,都没有办法与其争锋。 轩辕珏对她的宠爱,只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甚至为了她,不惜让凤妩割血,为其解毒。 后来在凤妩死后,所有人都以为,皇后的位置自然而然就是她的。 但是,封后的圣旨迟迟没有下来,轩辕珏反而对怜贵妃日益冷淡。 寒素自己当然也有所感觉,所以费劲了心思去讨好轩辕珏,想趁机怀个一儿半女。不料,轩辕珏却微服私访了,接连数月,都不见人回宫。 寒素心中甚是着急,可是六宫上下,朝野内外,都无人知道轩辕珏的行踪。 此番,好不容易等着轩辕珏回来的,却是带着一个跟凤妩一模一样的女子。 说起凤妩,寒素并不惧怕她。因为那个女子跳过高傲,太过张扬。所以打败她,很容易。然而那个跟在轩辕珏身边的女子,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敬畏的冷漠。 让人难以靠近。寒素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让人着急。 毕竟,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 这个认知,让寒素忍不住着急。 随意用过两口晚膳后,寒素不耐烦的扫了跟在身旁伺候的宫女珠儿一眼,“陛下今夜在何处下榻?” 跟在寒素身边多年,对于寒素的心思,珠儿早就摸的一清二楚。当下就凑上去回话,“启禀娘娘,陛下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呢。听说是青州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所以陛下一回来,就呆御书房。并没有召任何一位娘娘侍寝。” “青州的事情。”听珠儿这么一提起,寒素心中越发寒冷。早些时候,她就收到了父亲传入宫来的信息,说是她的叔父寒晟犯了大事。 居然胆敢将澧县的火药偷运到云国去,此等大罪,只怕死罪难逃。弄不好,还会牵连到他们。因而父亲万分担心,特意嘱咐她,让她探皇帝的口风。 刚刚轩辕珏回来的时候,寒素一门心思都扑在其身旁的白落身上,竟然将这茬儿给忘了。 经珠儿一提起,方是想了起来,遂尔便道,“去,让膳房准备皇上最喜欢的莲子羹,本宫要去给皇上送去。都这个时辰了,皇上肯定饿了。” “是。”听着怜贵妃的话,珠儿赶忙应是。 膳房的手脚很麻利,很快就将怜贵妃要的东西准备好。 珠儿召来步撵,怜贵妃匆匆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康如喜一直在门口候着,看见怜贵妃的仪仗过来,匆匆忙忙迎接上去,“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公公不必多礼,请起。”温柔的让康如喜起身,怜贵妃温和的回一句。才是张嘴,“公公,本宫担心陛下饿着,让人准备了莲子羹,给陛下送过来。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是,奴才这就帮娘娘通传。”康如喜在轩辕珏身边伺候多年,早就是个人精。听完怜贵妃的话后,急忙往书房内走去。 没一会儿,又转了出来,“娘娘,陛下有请。” “有劳公公。”接到轩辕珏的召见,怜贵妃欢喜的露出一个笑容,才是带着珠儿匆匆入内。 见到轩辕珏,怜贵妃娉婷袅娜的墩身见礼,“臣妾给陛下请安!“轩辕珏确实正在批阅奏折,听到怜贵妃的声音,懒懒的抬起头,“爱妃不必多礼,起身吧。” “谢陛下。”仔细的从轩辕珏的眼神里,找到曾经的一缕温存,怜贵妃欢喜的应一句。起身后,命珠儿端着莲子羹,绕到轩辕珏的身旁。 倒了一碗,舀到轩辕珏的唇边,“陛下整日忙于国事,肯定是饿了,来,刚刚炖好的莲子羹,陛下尝一尝。” “好。”接过怜贵妃舀过来的莲子羹,轩辕珏尝了几口。目光望着怜贵妃,多了继续柔和,“爱妃有心了。” 得轩辕珏这一句,怜贵妃整双眸子都仿佛漾过的春水,瞬间就亮了起来,“能在陛下身边伺候,那是臣妾的福分。臣妾,一直很惜福。”说着,敛过的春水,如同笼上一层水雾,变的白濛濛,“陛下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臣妾没有一日不是担惊受怕的。生怕陛下在外头,吃的不习惯,住的不习惯。更害怕……”自知接下来的话是大逆不道,怜贵妃不敢在出声,只是低声的哭泣着。 看着怜贵妃这模样,轩辕珏的心瞬间也软了下来。放下手中的碗筷,伸手去将她拉入怀里,“让爱妃担心了。” 这下,怜贵妃是真的哭了出来。 轩辕珏好一番哄,才是止住了落下来的泪水。 一来二往的,怜贵妃美色当前,轩辕珏哪能不能心猿意马,将怜贵妃打横抱起来。两人到书房后的偏殿里头,好好温存了一番。 云消雨歇后,怜贵妃躺在轩辕珏的胸膛下,素白的小手,挑逗一样的在轩辕珏结实的肌肤上画着圈圈。声音也因刚刚的云雨,而变的魅惑,“陛下,带回的那个姑娘可是陛下的新宠?” 听出怜贵妃话语里浓浓的醋意,轩辕珏一记好笑,“自然不是,太后近来身子不怎么好,白姑娘医术过人,朕特意将她迎入宫来,照顾太后的。” “哦,原来如此,倒是臣妾多心了。”听的轩辕珏这么一说,怜贵妃才是稍微放下心。 “嗯哼。”轩辕珏并无多话,接着她的话应一句。 看着轩辕珏对自己的情谊依旧,怜贵妃又是仔细拿捏了一下语句,准备开口问起寒晟的事情,“陛下,听闻臣妾那不成器的叔父让陛下不省心了,臣妾万般愧疚。” 然而,让怜贵妃意外的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的轩辕珏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刚刚的温情,一下子退的一干二净。 然而,怜贵妃一下子就急了,“陛下?” 轩辕珏却是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呼唤一般,自顾的起了身,穿起衣服,边是冷冷的开口,“朕还有奏章需要批阅,爱妃歇会儿就自己回去吧。”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怜贵妃的视线。 “陛下!”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怜贵妃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轩辕珏走远的背影,呼喊出声。 第664章 反遭训斥 漆黑的夜色,一点一点从床榻边沿蔓延开。仿佛铺天盖地下着冰水,蔓延在怜贵妃的心底。 从脚心,一直寒至心窝。 跟在轩辕珏这些个年头,对于轩辕珏的脾性,怜贵妃心中自是清楚。 当初皇后凤妩还在之时,她能处处打压凤妩一筹,仪仗的不过是轩辕珏对她的比凤妩多一分的宠爱。 但是,自从凤妩伏诛后,轩辕珏对她,越发的冷落。 宫中亦是,添了不少新人。尽管她是位分最高的贵妃,但离那中宫后位,仍有一步之遥。可就是那一步之遥,往往就是逾越不过去的鸿沟。 还有便是。当初凤家能够落败的如此彻底,无非就是盛极必衰。 当年的千衣侯府,多少人巴结的门庭。终归还是在皇权之下,成了一缕轻烟。 仔细想来,怜贵妃心中更是颤抖。如今他们寒家,不也正在走凤家的老路么。 手握重兵的千衣侯府尚且是那样的下场,何况是他们! 心中,不由分说的一紧,怜贵妃急急忙忙将伺候的宫女喊了进来,穿戴整齐后,利索的往轩辕珏的书房走去。 本想去跟轩辕珏服一下软,靠着轩辕珏对自己的情分,总归是会自己说动的。 然而,在怜贵妃走到门口的时候,传入耳中的声音,让怜贵妃整个人,恍如落入地狱之中。 “三生碧月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轩辕珏的声音,怜贵妃当然是能听出来的。他话中的三生碧落,怜贵妃亦是不陌生。 那是靠近太后寝宫潇湘婉月的一座宫殿,历朝以来都是皇贵妃居于此,仅次于皇后中宫的碧落天澜。 然后接轩辕珏话的,乃是康如喜无疑,“启禀陛下,一切皆是照陛下吩咐,安排的妥当了。白姑娘喜静,奴才便是从内务府挑了两个懂事的宫女过去,还有三生碧月殿内陈设布置,也是依照陛下的旨意,去摆放的。” “嗯,那就好。白姑娘身子不好,眼睛也不好。你们千万得仔细照料着,哦,对了,还有平日的膳食,也得千万注意。白姑娘是初入宫中,让御膳房留心些,仔细弄些白姑娘喜欢的吃食。”尽管康如喜回的仔细,轩辕珏仍是不放心,继续吩咐着。 “是,是。”认真把轩辕珏的话记下来,康如喜恭敬的回话。 听到这儿,怜贵妃已然不能听下去。白皙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头。尖锐的指甲,触不及防的扎入到手心中。瞬间传来钻心一样的疼。 在看到白落的脸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如今都见的轩辕珏对白落如此上心,怜贵妃只觉得心中,恍如烧了一团火。 是一刻也不停在呆下去,怜贵妃恨恨哼了一声,“我们走。” 一直跟在怜贵妃身边,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看的一清二楚。知道她此刻心情不好,珠儿也不敢忤逆了她去,急急忙忙就跟上她的脚步。 出了这样的事情,怜贵妃自然是睡不着的。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闹腾了一晚上,终归是没有睡着。 才过了辰时,就从床上起了身。 召来宫女伺候自己穿戴更衣,又派人过去探太后宫中的消息。知道太后已经醒来,方式宣来步撵,往太后宫里头去了。 说起太后苏瑾,在大夏王朝乃是个传奇一样的存在。 她本是当时大夏门阀苏家的长女,后又脱离了苏姓,成了灵均皇室段家的义女,易名段清黎。杀伐决断,曾让大夏王朝风云变色。 后来她本是与先皇轩辕夜归隐田园的,因女帝突染恶疾,命在旦夕,不得已同轩辕夜回到宫中。女帝终归是挺不过去,临终前将偌大的王朝,托付给了轩辕夜。 不得不说,轩辕夜确实是个好皇帝,但是轩辕夜丰功伟绩之后,都少不得段清黎的出谋划策。 特别是在轩辕夜死后,她跟轩辕珏孤儿寡母的,硬是将整个大夏王朝扛了过来。 因而,如今的国泰民安,少不得她段清黎一份功劳。 尽管在轩辕珏亲政后,太后已经退居后宫,但余威犹存。所以,怜贵妃在见到太后的时候,比见到轩辕珏还要恭谨的多。 下了步撵后,怜贵妃在宫女的引领下,小步走到太后跟前。 天已经亮开了,日光从敞开的窗户外照进来,金色的地砖好似绽开了一朵金莲。看起来甚是好看,怜贵妃就是踩在金莲上,盈盈来到太后跟前,屈身拜礼,“怜云天禧怜贵妃寒氏,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 便是见得太后在旁边姑姑的搀扶下,缓慢坐起身,用金色丝线滚着绿萼梅的衣袖,微微一拂,悠远的声音从怜贵妃头顶传来,“不是说免了你们的晨昏定省么,怎生的还这般麻烦?” “谢母后!”恭恭敬敬的还礼后,怜贵妃才敢站了起来,目光落到太后脸上。只见的布着岁月痕迹的面容,威仪仍在。 当下,脸上立马堆着讨好的小,走到太后跟前,“太后仁慈,免了我们的晨昏定省,但是我朝以孝立本。莫说是来给太后请安,就是让臣妾在太后跟前伺候着,也是应该的。” “哈哈哈哈。”怜贵妃这话说的漂亮,果然讨的太后欢心。 不过,经历过风云变幻的人,岂能摸不透怜贵妃的那些小心思。笑过之后,太后挪了挪身子,往身边指了指,示意怜贵妃坐过来,“就是寒丫头你嘴甜,行了,过来坐吧。这回,又是闹了什么?” 寒家也算是大夏的望族,在寒素年幼的时候,也藏到宫里头玩耍。不经意的,太后便是喊出怜贵妃的小名。 怜贵妃心中更是欣喜,不做多想就坐到太后身边去,“多谢母后。”坐好后,怜贵妃才是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母后,臣妾这次来,还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母后呢。” “是么,什么事儿?”根本没把怜贵妃的话放心上,太后随意的应一应她。 怜贵妃张口就答,“母后,您知道么,陛下将一个民间的女子,带回了宫中。” 听怜贵妃这话,太后心里瞬间明了。转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寒丫头,这是吃醋了?” 被太后说中心中,怜贵妃脸色微微一囧。还没答话,又听的太后道,“毕竟,皇上也不是先皇,不可能只有一个皇后。男人嘛,三妻四妾也属正常,只要他心在你那儿,他玩的腻味了,自然还是回到你身边的。” “是,太后说的是。”读懂太后话里教导自己的意思,怜贵妃不敢反驳,点头应是。又听见太后提起皇后,怜贵妃接话答,“太后,可是那姑娘,长的跟先皇后凤妩,一模一样。” “凤妩?”听着这个名字,太后的神情微微一怔,连目光都变的渺远起来。 第665章 谁是谁的伤 多年封尘下的记忆,如洪水破冰,自遥远的深渊汹涌而来。挟一路的碎屑及尘嚣,漫起一片茫茫烟水雾。 即便看不清楚,心中还是有丝丝缕缕的疼痛,丝丝入扣。 不由自主的,太后的思绪就飘的好远好远。 凤妩那个名字,一直都是太后刻在心间的伤,亦是整个皇室刻在心间的伤。 太后见到凤妩,是在凤妩六岁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孩子,有那样的胆色跟气魄,纵是成年的男子,也是无法与她比拟。 不过是一眼,太后便喜欢上了那个孩子。 自从女帝手中,接下天下苍生这个重担后,她便与轩辕夜铁了心,要去守护好这个天下,这个王朝。 可那时候的局势,尽管坐在皇帝皇后那个位子上,便可以国泰民安的。 为了跟老旧的门阀分庭抗礼,制衡世族的权力,她跟轩辕夜用尽心思去扶持新贵。 包括,将凤家扶上顶峰的位置。 许给凤家一位皇后,那是内设之中的事情。但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凤妩会爱轩辕珏爱的如此彻底。 她爱的太过纯粹,纯粹到权势之下,根本容不下她的爱情。 凤家的得势,包括凤家的恃宠而骄,外族跟皇室之间的争端,日益激发。凤家的消亡,也早太后算计中的事情。 但是凤妩,却是太后今生唯一的亏欠。 “太后,太后。”太后想的太深了,以至于怜贵妃接下来说的是什么,全然没有听进去。直到怜贵妃连连叫了她好几声,方是反应过来。 看着怜贵妃,笑了笑,太后尽量使自己的情绪看起来自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有相似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若真是如此,那臣妾倒是没什么放心不下的。这宫里就是人多一些才热闹,宫里这么多的姐妹,臣妾都容了,也不是容不得她一介民女。但是,臣妾只怕……”先辗转把前头的话说完,怜贵妃随后话锋一转,露出一脸的忧虑之色,“只怕她当真是凤家的余孽,若是她来寻仇的?陛下又对她如此的上心,只要一想,臣妾就觉得心里寒的紧。这才也顾不得母后怪罪,特来回禀了母后。” “放肆。”凤家虽然被诛了,但是听到余孽二字,太后心底还是忍不住的一番气恼,“说的什么胡话,左右不过一个瞎子罢了,你堂堂一贵妃,也值得你失了身份?” 怜贵妃也不知道太后为何会如此盛怒,但是压迫在太后的怒气下,也只能卑微的先跪下来,“太后息怒!” 冷静下来后,太后也发觉自己的情绪确实有些过了,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行了,你是贵妃,又不是寻常的妃子。指不定日后中宫的位置还是你的,如此的小肚鸡肠扶不上台面,让日后后宫的人如何服你?” “太后教训的是,臣妾知道错了。”听到太后提及中宫二字,怜贵妃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太后也是属意自己去当那后宫之主的,忧的是,怕今日一事,坏了自己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当下,怜贵妃急忙磕头去为自己辩解着,“是臣妾考虑的不周全,臣妾会谨遵太后教诲!” “行了行了。”不知道为何,看着眼前的怜贵妃,太后显得心烦起来。连连摆了摆手,打发了她出去,“哀家也乏了,你回吧。” “是。”听懂太后的逐客令,怜贵妃不敢再多留,告礼后,起身退出太后的寝宫。 目送着怜贵妃的身影走远了,太后才悠悠的叹了一声,“愫影,你说人真的会死而复生么?” 听到太后的问话,愫影往前小走两步,躬身在太后跟前,回话,“太后素来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再说陛下当日是铁了心,那样的毒,怎么可能还能生还。”愫影乃是女帝跟前的女官,后来轩辕夜跟段清黎回宫后,就一直跟在段清黎身边伺候着。 有过往的交情在,愫影跟太后说话,自然不似旁人那么拘谨。 “呵呵呵呵。”自然知道愫影说的有道理,太后有些悲凉的笑出声,“说来,是我对不住她。当初若不是我故意算计,她又怎么会走到那一步。到底,我还是选择了我自己的儿子。” “太后,您就别伤神了。”知道太后心中的亏欠,愫影微微上前,轻声劝着。 而后,又听的太后道,“有的时候,我还真希望,她还能活着。” “太后。”耐心的等太后把话说完,愫影仿佛想起什么,启了启唇,“不过,千衣侯府素来跟江湖中的人交好。江湖上能人众多,指不定真有会能救了凤家小姐的性命也不定。” 愫影的话,让太后的目光愕然一亮。 千衣侯府的势力,她自然是比谁都清楚的。 误以为太后多了忧心,愫影又道,“其实太后也不必劳神,不管是真是假,如今他们都翻不出任何的浪来。当初偌大的千衣侯府尚且如此,如今她一介孤女,还能翻了天不成。“愫影这话,果然让太后放心下来,眼神都缓和下去,“你这话倒是不假,去吧,把那白姑娘叫过来,让哀家瞧瞧。” “是。”领下太后的吩咐,愫影利索的退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白落。 单薄的身躯,纤长而消瘦,一袭白衣覆在她身上,素白如雪。更加衬的她冰雪之姿,就那样一步一步的走进来,晃的太后有些失神。 还没回过神,白落已经施施然跪在太后跟前,“民女白落,给太后请安!” “白姑娘不必多礼!”在白落清冷的声音回过神,太后淡淡回一句。 又是看了跟在白落身旁的愫影一眼,愫影立马会意,带白落到一旁落座。 立马就有宫女上来奉了茶。 太后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白落的身上,看了很久,方是开口问着,“白姑娘是何方人士?” “回太后,民女乃青州人士。”接着太后的话,白落一字一句的答。 “家中父母可还健在?”太后又问。 白落继续答,“民女福薄,父母在民女年幼时就已经染病逝去,亏得义父仁慈,将民女带到白虎堂悉心教养。民女方能长到如今。” “哦。”见白落应答流利,太后心下也微微一松。 又是仔细看了一眼白落后,心里的滋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眼前的女子虽然跟凤妩长的一模一样,但是言行举止,都判若两人。就连周身的气质,也是南辕北辙的。 第666章 旧事已然成空 太后将白落留在殿中,谈了很久,直到用过晚膳,才是让白落回去。 走在入夜的宫道上,檐角悬挂的风灯懒懒的漾下晕光,洒在人身上,似乎有一丝丝温馨的暖意。 白落的身影,就这么被晕光拉的拢长。 被内务府指派过来照顾白落的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的陪在白落身旁。根本不敢多发一眼,只是安心的在给白落看着脚下的路。 在她们被派到三生碧月之前,内务府的姑姑们就严厉的提醒着。说眼前这位白姑娘,可是站在皇帝心尖上的人,小心照顾着。 如若不然,只怕她们整家子,都没有那么多脑袋够砍。 后来入了三生碧月后,又见的白落冷冷清清的性子,两人越发的不敢讲话。 两个宫女的心思,白落自是不知道的,一门心思,都留在太后今日召见自己的目的上。特别是,太后在询问着自己的家底。 白落在还是凤妩的时候,也算经常腻在太后身边的。那时候,她是真的将太后当成了母亲。 因为,不管轩辕珏怎么去刁难她,太后总是护着她。不管怜贵妃寒素怎么去诬陷她,陷害她都好。太后总是相信她,那时候她以为,宫里头她能相信的人,只有太后了。 可是,就在凤家出事后,她去求太后出手相助。 太后没有见她,任凭她跪了几天几夜,太后就是避而不见。 那一瞬间,白落就什么都明白了。 太后再怎么疼爱她,轩辕珏都是她的儿子,她,终究只是个外人。 心早就冷的彻底,白落自然不会计较这一点点心疼。只是,白落知道太后的心思素来缜密,她今日这样详细的询问自己,想来是对自己生了疑。 想到这儿,白落有些不安。 大夏王朝上下,谁人不识太后余威。 在悠悠思虑中,白落终于回到了三生碧月。 在太后处,白落已经用过膳,回来只不过命人给自己烧了一汤热水,解了解乏,就欲去睡。 还没等白落躺下,就听见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皇上驾到!” 白落心里一慌,匆忙披了一件外衫,就带人去迎驾。 不多时,轩辕珏就走入的殿内来。 目光触及到白落身上的时候,不由的一亮。 之前他见到白落的时候,她都是一派漠然的模样。今夜的她,刚刚沐浴完,浑身上下头透着一股诱人的清香。白皙的小脸,被热水漾过,泛着烟霞色的绯红。 特别是那身上单薄的衣衫,就是披着外衫,也遮不住胸前的大好春光。 不过看一眼,轩辕珏只觉得心中汹涌的厉害。 还来得及压制,已听见白落的声音,“白落见过皇上!” “姑娘不必多礼!”冷了冷心绪,轩辕珏出声让白落起身。心中暗自鄙夷自己,莫不是疯了。以往的时候,凤妩也不是没有诱惑过他,他几乎是看都不看凤妩一眼。 如今这白落,不过是看一眼,他倒是心猿意马了。 似乎也感觉到了周围气息的不对,白落向轩辕珏请旨,“陛下,民女眼下衣冠不整,让陛下见笑了,还望陛下恩准让民女入内整理好衣着。” “好,姑娘请!”自是不能不答应白落的,轩辕珏点了点头。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白落没有让轩辕珏等的太久,须臾片刻,就已经换好衣衫出来。又恢复了以往的冰雪模样。 轩辕珏的心绪,也正常下来。 在宫女的带领下,白落到轩辕珏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想跟轩辕珏拐弯抹角的,白落直接开头询问他来意,“陛下深夜到此,可是有何吩咐?” 轩辕珏哪里会有什么吩咐,只不过是自从白落入宫后,她的影子就一直在轩辕珏脑子里晃。实在忍不住,轩辕珏才过来看看。 但是,又不能让白落知晓自己内心的这些想法,于是道,“朕闲来无事,听闻姑娘博学多才,所以过来问问,姑娘可会下棋?” 下棋,白落自然是会的。在青州幽居的几年里,白落闲来无事,除了跟百里笙学习医术,就是摆弄琴棋书画。 然后,白落点了点头,“略懂一二。” “好。”听到白落说会,轩辕珏心中顿时欢喜。立即命人,摆上棋局。 在棋局摆好后,轩辕珏方是反应过来,白落眼睛看不见,又怎么跟自己下棋。 局面正窘迫着,忽尔听见变落道,“无妨,陛下让锦书告诉我棋路便可。” 这道是个好办法,听到白落的点名,一旁的宫女锦书立马欠了欠身,领命。 不得不说,白落的下棋下的甚好。 一轮博弈下来,轩辕珏的退路,几乎都被她堵死。但是轩辕珏一点儿也不恼,反而甚是新奇的看着她的脸,“白姑娘棋艺高超,朕自愧不如。” “陛下承让了。”没有太多的表示,白落只是淡淡的给轩辕珏回一句。 不知道为何,看着白落的脸,轩辕珏又想起了凤妩来,不由脱口而出,“当初她若是喜欢下棋,也许……”话到最后,轩辕珏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但是,白落还是听到了,丝毫没有忌讳,接过轩辕珏的话就开口,“陛下口中的他,可是皇后娘娘?” 这话一出,可将旁边的几个宫女,包括康如喜都惊骇的脸色大变。 在凤妩死后,皇后跟凤家几乎就成了轩辕珏的痛楚,一被提及,就会引发轩辕珏的勃然大怒。久而久之,根本没有人再敢提起。 不过,让康如喜等人大跌眼色的是,轩辕珏当下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是应着白落的话,颔了颔首,“嗯,想来你也听说了。你的面容,跟她极其相似。” “哦。”听的轩辕珏说出这话,白落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声音也是一层不变的淡漠,似乎在考虑自己的棋局,招了招手收,示意锦书俯身下来,低声在锦书耳中低语几句。 锦书会意,上去下了一子。 才是又听见白落开口,“陛下跟皇后的感情一定很好,不然,陛下也不会见到我,就如此的失神。” “感情好?”听到这三个字,轩辕珏顿时苦笑。所有的言语,都堵在喉咙口,想说出来,又什么都说不出。 顿默许久,反而遭到白落的催促,“陛下,该你了。” 轩辕珏草草下了一子。 然后,只见的锦书一子落下,白落笑而轻语,“陛下,你输了。” 轩辕珏瞬间愕然,是啊,他输了。 早就输了。 第667章 遇昭仪责难 在深宫中,最压制不住的,便是流言。 轩辕珏在三生碧月跟白落下了一宿的棋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天不过澄澄亮,各方耳边,便将消失传回给自家的主子。 马上,便有人坐不住了。 利索的让宫人给自己梳妆妥当,槿昭仪急急忙忙的往怜贵妃的怜云天禧赶去。 槿昭仪素来都以怜贵妃马首是瞻,本来还指望着凤妩死后,怜贵妃能够荣登后位。从而能够念着旧情,把自己也推上妃位。 没想到,怜贵妃非但没有登上后位,连恩宠也越来越稀薄。 槿昭仪自然是不乐意见到的,又听闻轩辕珏在白落处下了一宿的棋一事,更是坐不住。 火急火燎的闯入怜云天禧的正殿,槿昭仪甚至顾不得给怜贵妃行礼,就嚷嚷开来,“姐姐,您听说了么,昨夜陛下竟然在那小贱人处呆了一宿。” 既然槿昭仪都得到消息了,怜贵妃哪能不知道,差点将手中的茶盏捏碎。却依然得做出冷静的模样来,给槿昭仪看,“自然是听说了,这算什么大的事情。不就下下棋么,翻不了天去。” 见的怜贵妃如此不着急,槿昭仪越发的急的似火锅上的蚂蚁,“我的好姐姐呀,陛下可是将她安置在三生碧落呢。那三生碧落是什么地儿呀,不用妹妹说,姐姐也清楚吧。那可是历朝皇贵妃的住处,就是姐姐您的怜云天禧也是比拟不上的。” 槿昭仪越说的越激动,竟然踩在怜贵妃的痛处也不自知。 瞧着怜贵妃的脸色变的冷凝,才是惊醒过来,忙忙给怜贵妃赔了不是,“姐姐息怒,是妹妹一时口快,还望姐姐原谅妹妹的无心之失。” “昭仪娘娘!”没等怜贵妃出声,站在怜贵妃身边的珠儿先开口,“这一大早的,昭仪娘娘火急火燎的到我家娘娘这儿来,礼数也不顾了,如今又这般的口无遮拦。若是让好事的人听去,旁人指不定又说,是我家娘娘带坏了昭仪。” 珠儿字里行间,全是对槿昭仪的数落。槿昭仪方是反应过来,刚刚因为着急,居然忘记给怜贵妃行礼了。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仍是退开两步,在怜贵妃跟前先跪下去,“是妹妹鲁莽了,冒犯了姐姐。妹妹这就给姐姐行礼,姐姐万福。” 稍微得了一个台阶下,怜贵妃这才悠悠抬起手来,“看妹妹客气的,你我自家姐妹,自是不用这般多礼的。快些起来吧。” “谢姐姐。”槿昭仪这才站起身来,依然不忘自己此行的目的,“姐姐,妹妹知道您心胸宽广,但是眼下这事儿,您不能不管呀。她如今不过是个太医院的医女,陛下便是如此的宠爱,日后若真的封了妃,那还得了。指不定,那个位子她便从姐姐手里得了去。而且,那日姐姐也见到了,她长的跟那……” “够了。”不让槿昭仪把话说完,怜贵妃冷冷的喝一声,“别说了,这陛下喜欢谁,不喜欢谁,岂是我们能拦的住的。别说陛下在她房里呆一夜,就是陛下要封她做皇后,我们也只能受着。妹妹,还是慎言的好。这话若传到三生碧月去,陛下那边,妹妹定然是不好交代的。” 倒是没有想到,怜贵妃会这样说。 以往凤妩还在的时候,哪一次她们不是同仇敌忾。 眼下怜贵妃的心思,槿昭仪看不并不明白。 也不理会槿昭仪的明不明白,怜贵妃只是懒懒的摇了摇手,“近来本宫身子疲乏的很,实在无心去管那些个杂事。妹妹若想留下来用些茶点,就留下来吧,本宫先去歇着了。’“是。”听见怜贵妃要走,槿昭仪拦不得,眼下自己也留不得,只能自顾告辞。 出了怜云天禧后,走了好远,槿昭仪才敢愤愤骂出声来,“呸,摆什么谱儿。不就是渝西侯府的小姐么,当初凤妩还是千衣侯府的小姐呢,不一样落得的命丧黄泉的下场。如今还没当皇后呢。” “娘娘。”听着槿昭仪越骂越难听,跟在她身边的宫女隐隐看见前方有人影浮动,急忙出声提醒她,“前方有人呢,娘娘慎言。” 被宫女一提醒,槿昭仪才是警觉起来,往前走了过去。 眼下槿昭仪一行已经走到碧落湖畔,挡在槿昭仪跟前的,乃是宫中八景之一的揽春桥。桥下是悠悠碧波之水,桥上护栏外,种了几颗垂柳。 偶尔有风拂过来,柳枝轻轻撩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使得眼前的景色,更加美不胜收。 而更美的,乃是站在桥上的人。 那人一身白衣如雪,云鬓乌丝如瀑布一般垂泄下来,纵然粉黛不施,也美的让人心动。 她似乎正倚靠在桥栏上,单手轻捏着柳丝,因为隔的有些远,槿昭仪看不清她脸上笑意。 “什么人?”不由分说,槿昭仪带着宫人就走上桥。 这一喝,惊动了正在桥上的白落。放开拿着柳枝的手,白落悠悠起身,听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转过头。 不言不语。 亦是看清白落面容,槿昭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起昨夜一事,又想起自己刚刚在怜贵妃讨不着的好,槿昭仪对白落,越发的怨恨起来。 跟在槿昭仪身边的宫人会意,立马高喝一声,“放肆,见着昭仪娘娘,还不立刻下跪行礼?” 这样的阵势,自然是压不住白落的,白落只是不理会她,自顾的转过头,说不出的嘲讽。 当下,槿昭仪更是怒了,“纵然你是陛下亲封的医女,但本宫乃是堂堂的正三品昭仪。岂容你如此无礼,来人呀。” “呵呵呵。”听出槿昭仪的气急败坏,白落也是冷冷的笑一声。过去的时候,她跟在怜贵妃身后,也没少给她添堵。如今若想让自己给她服软,又岂是可能。当下,便听的白落冷冷的道,“我不是医女,我是堂堂正二品的医官。” “你……”白落一句话落下来,直接堵的槿昭仪哑口无言,只能气急败坏的喊着,“反了反了,反了,真真是要反了。” 第668章 初遇韵昭仪 日光暖暖落下,散在水波中,泛起圈圈潋滟的涟漪。 白落的影子悠然倒落于水中,微微勾起的唇角,在阳光色汇成槿昭仪眼中一抹痛色。 看着眼前这个跟凤妩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前尘往事,触不及防一样的回到槿昭仪脑海中。 借着怜贵妃的势,槿昭仪素来都不曾将凤妩放在眼里的。 但是每一次怜贵妃跟凤妩的交锋,凤妩总会将所有的过错归于她身上。 因为怜贵妃是轩辕珏放在心窝子里的人,凤妩动不得,于是,只能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她身上。 所以,槿昭仪对凤妩的恨,并不比怜贵妃少。 眼下,看着白落的面容,槿昭仪只恨不得将眼前的这张给毁了,最好毁的一干二净。 于是,槿昭仪在几声厉喝后,又是出声,“你们都是死人么,没听见本宫的话么。来人啊,给本宫掌嘴,看她伶牙俐齿的模样,把她的嘴撕烂了,本宫看她如何得瑟。” 一声令下,随行的宫人果然逐渐靠过来,就要去押下白落。 跟在白落身边照顾的两个宫女自然不依,纷纷护在白落身侧。年纪稍微长一些的锦书,已经先一步跪了下来,“槿昭仪娘娘,白姑娘初入宫闱,对宫规多有不识,还望娘娘大人大量,不要与姑娘计较。”说完,不停的磕下头来。 但是,锦书的求情非但没有止下槿昭仪的怒气,反而让她更加生气。一脚直接踹到锦书身上,继续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本宫没有让你回话,你出什么头。既然你这么忠心,那本宫就先打你。来人啊,把她拉下去,给本宫使劲儿的打。” “是。”本是去拉白落的宫人,即时转到锦书身边来,将其拉了下去。 “住手。”白落也是慌了,厉喝一声,“你打我可以,但是你不能动我的人。” “笑话。”听完白落的话,槿昭仪即刻就笑了,“在这宫里头,本宫还没听说,有本宫教训不了的奴才。别说只是一个奴才了,就是你,一个卑贱的医女,本宫也打得。等着,收拾完了那个贱丫头,下一个就是你。” 恶狠狠的把话说完,槿昭仪瞪了白落一眼。 白落心中一狠,几根银针嗖嗖的从指尖飞了出去。 只听见槿昭仪“啊”的一声,跌在地上。 “娘娘,你怎么了?”吓的一众宫人,急忙过去扶她。 “你们怎么回事,快扶本宫起来。”槿昭仪只觉得双腿疼痛的紧,脸色变的越发暴戾。 但是,槿昭仪仍是没有放过白落等人的意思,道,“来人啊,把他们带回宫去。本宫就不信,本宫还治不了他们了。” “是。”此话一落,宫人们又是去拉扯白落等人。眼看着,就要将白落等人拉到槿昭仪的寝宫。 这时候,一道清润的女音缓缓拂来,“慢着。”紧接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宫女太监们,已经纷纷跪下去行礼,“见过韵昭仪娘娘!” “妹妹给姐姐请安!”没有让宫人们起身,韵昭仪先是走到槿昭仪身边,给她行了一个平礼。 槿昭仪也还了一礼,“妹妹安好。” 韵昭仪才让一众宫人起来,“都起来吧。”而后,转过头,看着槿昭仪,又是开口,“姐姐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爽?” “刚也不知道怎么了,腿疼的紧。”听到韵昭仪的问话,槿昭仪沉着脸答。 “是么。”露心担忧的神色,韵昭仪继续开口,“那姐姐还是快些回宫去歇着吧,这事儿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姐姐可别落下病根才是。” 自知韵昭仪说的有理,立马摆了摆手,“走,我们走。把他们也带走。” 没想到,韵昭仪却是将白落等人给拦了下来,“这位是太医院的白姑娘吧,姐姐是想请白姑娘去给姐姐看病?” 一句话问下来,槿昭仪的脸色有些窘迫,不知道如何回的好。也不等槿昭仪回答,韵昭仪自问自答着,“不过姐姐你可得想清楚呢,妹妹听说,陛下将白姑娘请回宫来,是为了给太后看病的。姐姐你若是让白姑娘累着,误了太后的病情,这陛下怪罪下来,只怕姐姐您……” 并不把话说完,韵昭仪故意留了一丝想象的余地给槿昭仪。 当下,槿昭仪总算从愤恨中清醒一些,皱了皱眉,心底暗暗思想。 其实韵昭仪说的没有错,纵然白落入宫不是替太后治病,但是皇帝对她上心,是六宫皆知的事情。 今日她在此处闹了这么一出,不出半日,这消息就会传到皇帝耳中。 到时候,只怕她还来不及处置白落,皇帝会先过来把她给处置了。 仔细想来后,槿昭仪脸色越发惨白。 顺着韵昭仪的话,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多谢姐姐提醒,如此说来,本宫还真是不敢劳烦白姑娘呢。那本宫就自行回宫了,不打扰姐姐跟白姑娘看风景了。”说完,放开白落等人,槿昭仪自己在宫人的搀扶下,往寝宫的方向走去。 等的槿昭仪走后,韵昭仪才是走到白落身边,关切的问道,“白姑娘可还好?” “多谢娘娘出手相助!”朝着韵昭仪声音的方向,白落微微欠了欠身。声音也是冷冷落落的,听不出半点情绪。 韵昭仪也不计较,继续开口道,“如今姑娘可是宫里人的眼中钉着,姑娘还要万分小心的好。” “多谢娘娘提醒,民女不过一介民女,娘娘费心了。”倒是没想到,自己跟轩辕珏下了一晚的棋,还会招来这事儿。白落也甚是无奈。 仔细端凝着白落的表情,韵昭仪又靠近了她几分,“姑娘长的果然国色天香,也难怪陛下对姑娘如此上心,就是本宫见着姑娘,都仿佛一见如故呢。本宫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长春宫,姑娘若是不弃,可愿去本宫那儿歇歇脚。” “多谢娘娘,白落忽然想起,写给太后娘娘的方子还没写,就不叨扰娘娘了,告辞。”委婉拒绝着韵昭仪的邀请,白落欠了欠身,启步离开了韵昭仪的视线。 就在白落走后,韵昭仪身边的宫女甚是看不过眼,啐一句,“什么东西,娘娘好心救她,这般的不识抬举!” 没等宫女把说完,韵昭仪先是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规矩都白学了,是挨的罚还不够。这眼皮子浅的,只能容下自个儿了?” “奴婢该死。”得了韵昭仪的骂,宫女脸色瞬间拉耸下来,恭谨认起罪。 倒是不再跟宫女计较,韵昭仪目光流连忘返的停在白落走远的背影上,“看着吧,这未来的深宫,只怕是要风云变幻了。” 第669章 捉不住头脑 “太后。”愫影的声音很轻,在太后耳边缓缓的拂过去,淡若如缕的清风。 “嘘”一声,太后恍惚睁开眼眸。 清脆的拍掌声一声一声响起来,早在门口候着的宫人鱼贯而入,伺候着太后梳洗。 愫影亲手将太后扶了起身,接过宫人手中的茶盏,给太后含了一口。吐出口中的漱口水后,太后转眸看着愫影,隐约想起什么,“听说昨日,槿昭仪又不安分了?” 太后既然能平定大夏王朝的朗朗乾坤,小小后宫的一草一木,又岂能瞒过她的耳目。 愫影跟在太后身边多年,多少还是有些琢磨出太后的心思的。从宫女手中接过挂在云母流珠画屏上的外衫后,小心翼翼的帮太后穿戴在身上,才是笑着回话,“槿昭仪那性子,主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往日皇……凤氏还在的时候,她哪日不是势同水火。如今那白姑娘生了那般模样,又没有凤氏往日的威仪,她自然是要寻些心思的。” 提起凤妩,愫影习惯性的就要呼出皇后。顿了顿,方是改了口。 愫影的话,太后自是赞同,无奈的摇了摇头,“林家那丫头,就是上不得台面,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人家。目光短浅不说,那沉不住气。” 对于太后的,愫影当然是不敢反驳的,系好太后的腰带后,扶她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那还不是多亏了太后您的福分,小门小户也好,大家闺秀也罢,这样才能昭显出咱们陛下的天恩浩荡不是。” “就你这张嘴会说话。”愫影不愧是太后跟前的老人,几句话下来,就把太后逗的逐开笑颜。尽管是如此,太后的脸上神色依然有些深沉,“那韵昭仪,倒是个有眼色。” 无需太后把话说完,愫影已经明白太后言之所指,立马就接过话端,“可不是么,不愧是薛阁老教导出来的孙女。心胸气度,真真的是不凡。” 韵昭仪本名薛韵,出自薛府,祖父薛绍曾任三代帝师。其父薛礼虽然只是三品的礼部侍郎,但为人温和通融极为仁义,甚得朝中上下尊重。其叔薛仁,则任晋州刺史,将晋州治理的可谓是井井有条,民众安乐,在当地更是极得民众爱戴。 这薛氏一门,更是被奉为书香门第。 不用愫影去多加提醒,太后心中对薛氏底细,早就一清二楚。这会儿,懒散的坐在梳妆台的菱花镜前,微阖着眼睑,目光沉着。 一时间,愫影不敢妄自猜测太后心思,一心一意的拿着梳子,帮太后梳理着发髻。 顿默了许久,方是听见太后悠悠开口,“薛家的女儿,自然是不简单的。” “主子说的是。”隐隐猜出了什么,愫影不敢过多的议论,附和的应一句。 本以为,太后会趁机召见韵昭仪,倒是没想,太后会突然开口,提起白落,“对了,槿昭仪虽然蛮横跋扈,听说在那白姑娘手里,也没落着好?” “可不是么。”愫影接着答,“那白姑娘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可是让槿昭仪吃了不少的苦头。昨天夜里,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被宣入望仪昭槿好几回。说是槿昭仪犯了腿疾,疼的紧。奇怪的是,太医看了几遭,一点毛病都没给瞧出来。” “噗。”虽说不待见槿昭仪,但是愫影心想,太后也不至于这般的开心。只是,太后真的就笑了出声。见愫影一脸的疑惑,才又是开口,“看来这白姑娘,也不是个简单的。行了,你让她过来见哀家。” “是。”不敢违背太后的命令,愫影给太后盘好发后,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等的愫影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的正是白落。 一如既往的一身白衣,白落脚步轻盈的走到太后跟前,不卑不亢的屈身行礼,“白落见过太后,太后万福。”在这宫里头,白落不管对谁,皆是自称白落。既不自称微臣,也不自称奴才。 言语里头透露的高傲,显而易见。让太后忍不住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丝毫不压着眼角的省夺,太后转过眼眸,深深的凝视着白落,“姑娘不必多礼,起身吧。” “多谢太后。”白落这才站起身来。 直到白落眼睛不好,太后望了一旁的愫影一眼,愫影会意立马扶着白落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白落也不拒绝,施施然坐了下来。才又是跟太后开口,“不知道太后召见白落前来,有何吩咐呢?” 对于白落的直接,太后也不意外,更没有表示不满,只是淡淡然道,“说起来,哀家请姑娘前来,是要姑娘道歉的。” “太后折煞白落了。”不解太后为何会出此言,白落微微皱了皱眉头。 才是听的太后道,“那槿昭仪着实的嚣张跋扈了些,当了这些年的皇家媳妇,越发的没了规矩。冒犯了白姑娘,就让哀家这个做婆婆的,来给白姑娘道个歉了。” “白落不敢。”太后这个礼,白落自然是不敢受的,霍然的就站了起来,“昭仪娘娘身份尊贵,纵然是不对,有太后跟陛下余荫庇佑,那也只是一缕青烟。”言语里的责怪,带着一次浅浅的嘲讽。听的愫影都有些火气。 然而太后,依然持着一脸的笑意盈盈,“白姑娘,果然是个妙人。” “太后谬赞了,其实白落是个很小气的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从太后说那句话开始,白落就知道,太后必然是知晓了她对槿昭仪下黑手的事情。想必,是想让她去医治槿昭仪的腿疾。 被看穿心思,太后也不恼,继续笑着开口,“都说医者仁心,白姑娘何不大人大量一回。” 不料,白落还真是不给太后面子,直接就给回绝了,“所谓仁心,那也要给有善心的人。若是仁心给了心思歹毒的人,只怕回事灾难。” “白姑娘!”愫影实在看不下去了,当下出言,想要训责起白落。却被太后一把给拦了下来,“愫影,不得对白姑娘无礼。” 稍后转头看着白落,太后声音更加软下几分,“其实,哀家不是来为她求情的,哀家是来谢谢你的。槿昭仪那样闹腾的性子,你这般待她,倒是能让她安静几分。” “额。”此话一出,白落只觉得惊愕在原地,一下子接不过话来。 第670章 药石罔医 瞬间安静下来的场面,气氛有些尴尬。 玲珑八面的大殿,四面纱窗都被打开。盛夏的光阴丝丝缕缕照进来,将白落的身影,拉的拢长。 阳光渡在她的身上,沉思的模样,让太后看的不由有些发痴。 脑海中的一袭红衣,跟跟前的一袭白衣,不停的重叠变幻着。 最后,只能压低了自己的眉眼,轻叹一声,“像你这样的姑娘,在这深宫里头,真是委屈了。”由衷而来的叹息,连太后自己也分不清,这话是对白落说的,还是对记忆里的凤妩说的。 连同一旁的愫影都觉得有些不对,连连开口叉开了话题,“主子,听闻白姑娘医术了得。所以陛下才特意将白姑娘请回宫中,为您医治旧疾。今日白姑娘既然来了,不妨让白姑娘给您瞧瞧?” 愫影的提议,当然是极好的。但此刻的太后,又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思,摇了摇头,“心病还需心药医,哀家这病,只怕谁都治不好了。” 若从字面上去理解,很难不多想出太后对白落医术的不信任。可白落又岂是寻常人,听了那话儿,脸上表情是丁点儿也没有变化,反而应着太后的话道,“心病确实难医,只是若是太后愿意,自然还是有医治的法子的。最怕太后自己不愿意。” 听着白落这话,太后好似眼中一亮,猛抬头看着白落,“姑娘心中,也有心事?” “没有。”白落神色淡然的摇了摇头,“瞎眼的人,什么都看不见。既然看不见,自然就心不烦了。” “哈哈哈哈。”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一种解释,太后当下不由自主的大笑出声。 白落也不生气,听着太后笑,自己也撇开一抹温和的笑意,“白落入宫,确实是奉陛下的邀请,来为太后诊脉的。不过诊脉治病一事,也讲究你情我愿。等哪日太后愿意想让白落看了,再派人把白落寻过来。今日,白落就不打扰太后休息了。” “好。”听着白落说要走,太后也没有要留的意思。点点头应了下来,瞥了愫影一眼。 愫影会意,将白落送到门口。 从三生碧落跟过来的锦书一直在潇湘婉月门口候着,一见白落出来,即刻迎接上去,“姑娘。” “嗯。”白落不曾多言,只是微微颔了颔首,“让你久等,辛苦了。” “姑娘客气了。”锦书答,两人这才一起回到了三生碧月。 刚刚打开门,熟悉的女音就从殿内,传了出来,“小姐!”激动中带着高昂的声音,让白落的心,莫名的欢喜起来。 才越过门槛,就已经有双温软的手,拉上自己,“小姐,可是想起我们两个了。” “诺谷。”都不用过多去想,白落就听出了诺谷的声音,低低唤她一声。 “是我。”诺谷回答,这时,在诺谷身旁的锦衣也走了过来,站在白落跟前,“小姐。” “锦衣。”又是低唤了锦衣一声,白落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低低的压抑了一会儿后,才是将两人带到内殿去。又吩咐锦书在门口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才是敢跟诺谷及锦衣说话,“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好好的在青州呆着么?这宫中若是有个差错,便是丢性命的事情,枫哥哥也糊涂,怎么就让你们来了。” “小姐,不怪白公子的事情,是我们硬要来的。”将白落的话认真听下来,又听见白落在骂白汐枫。诺谷不忍帮白汐枫说起话来,“其实,是皇帝派人去将我们接过来的。说怕宫里的奴才,伺候不好你。然后我们也跟白公子商量过了,我们在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胡闹。”对于白汐枫这样的作法,白落是不能赞同的,“我不同意,算了,我这就会去找皇帝,把你们送走。”说着,白落作势就要出去。被锦衣一边给了拉回来,搀扶着坐在一旁的榻上。 锦衣转眸,投给诺谷一个眼色。 诺谷会意,捧着一杯热茶过来,递到白落手上,“小姐您别生气呀,先喝口茶,歇歇火。” 诺谷这么一说,白落也不好发作出来,捧着茶,呷了一口。将茶盏放到一旁,等着她们出声。 没有等太久,就听见锦衣道,“小姐,既然您选了这条路。无论是白公子,还是我们,都会陪着你一同走完的。宫里的日子有多难过,我们不知道。但是您知道,所以,就让我们陪在您身边吧。” 锦衣不似诺谷,可以叽叽喳喳的说上一堆。 但锦衣每说的一句,都好似一记重锤,锤在白落心中。 果不其然,白落已经落下泪来,“你们两个傻丫头,我是不想连累了你们。” “小姐,当初若没有您相救,又何来今日的我们呢。”看着白落哭,锦衣哪里还能忍得住,主仆三人抱在一下,一同落下清泪。 哭了许久,才是停歇。 帮白落整理好妆容后,诺谷忽尔想起什么,又开始口无遮拦起来,“我突然发现,那皇帝倒还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儿。竟然会想到,把我们送到小姐身边。” 听到诺谷的话,白落不以为然,冷冷的在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呵呵,他的好心……”话欲落完,心中恍惚被针扎了一下。生冷冷的疼。 前尘往事,像是洪水灾难一样,翻覆在脑海中。 尽管年幼的时候,锦衣跟诺谷皆是被白落救下来的,但是一直被养在白虎堂。对白落在京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可看白落当前的神色,锦衣已经看出,白落心中的难受。 当下忍不住抛给诺谷一个白眼,诺谷也反应过来,过去扶着白落的手,“小姐,对不起。是我该死,我又提起您的伤心事儿了。” 诺谷的话,让白落稍微回过神,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儿,那些事情,早就过去了。只是,有些东西,毕竟是他们欠了我的。总是要还的。” 说这话的时候,白落深不可测的眼瞳底,忽尔飘过一缕寒光。 亮的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眸。 第671章 太后心伤 下雨了。 细雨如丝,缠缠绵绵的蔓延过去,好似在天地间织开了一张宽广的网,将王宫天阙的亭台楼阁,全部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中。 白落就站在纱窗旁,目光渺远而深沉,似乎在凝望着烟雨里的景色。 就是看不见,白落也知道,从三生碧月望过去,首先能瞧见的,是碧落天澜。 六宫之首,皇后寝宫的碧落天澜。 一时间,那雨仿佛下在白落的心里。岂是一句缠绵,便能将过往形容。 “小姐。”看白落在窗台边站的太久,诺谷从一旁的山水画屏上拿了一件披风,披到白落身上,“这雨连连下了好几天了都,天气阴寒的很,小姐你站在这风口上,仔细别着凉了。” 听着诺谷的声音,白落稍微回过神,应一句,“没事。” 不待说完,锦衣更是捧着一碗姜茶,走进来,“有事没事儿,还是将这茶喝了先。小姐,你最喜欢的姜茶,我还特意放了冰糖的。” “果然还是锦衣懂我。”转身回到软榻上,白落结果碗,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白落忍不住赞出声。 得了白落的夸,锦衣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一旁的诺谷,忍不住吃起干醋,“小姐就是偏心,只知道疼锦衣。” 哪里不知道诺谷是闹着玩的,白落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正要埋汰她。忽尔听见锦书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说,“姑娘,太后娘娘身边的愫影姑姑来了。” 此话一出,白落再也无心跟诺谷及锦衣打闹,只道,“快快有请!”很快,愫影就走了进来。 见着白落,先是规规矩矩的给白落行了一个大礼,“见过白姑娘。” 白落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姑姑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愫影这才站起身来,白落便是问道,“姑姑到此,可是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尽管对白落有着诸多的不满,但是想到太后的病情,愫影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姿态,谦逊的开口,“姑娘,太后早年因为太过辛劳,又吃了太多的苦。落下了病根,这会儿一到雨天,头风便是犯了。太医院的太医们治理了这些年了,一点起色都没有。眼下,太后的旧疾又犯了,所以还请姑娘,往潇湘婉月走一趟。” 虽说白落本就是轩辕珏带回来给太后治病的,但是看着轩辕珏还有太后对白落的态度,愫影对白落的态度,就强硬不起来。 听完愫影的话后,白落也没有多加的耽搁,立马带着锦衣跟诺谷,就往潇湘婉月走去。 白落到的时候,太后宫中,早已经飘满了清苦的药味。 因为这几天不停的下着雨,所以潇湘婉月的窗户全部关着。怕殿内太黑,白天里都点着落地的凤嘴宫灯。 灯火的光影,将灯座的模样拉的老长老长,好似将那展翅的凤凰,刻在地砖上。 带着白落一入内,愫影就直直奔赴太后床前,“主子,白姑娘来了!” 太后再怎么翻云覆雨,无所不能,也不过是一凡人。况且人到中年,在年轻的时候又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受过不少的伤。 旧疾一犯,整个人看起来都黯然不少。 听到愫影说白落来了,才勉强的睁开眼眸,答一句,“白姑娘来了?” “是的太后,我是白落,我来了。”不管是如今的白落,还是过去的凤妩,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太后。不由的,白落有些心伤。还是端着一脸的如常,凑到太后的床前。 听见白落的声音,太后似乎有些恼了愫影,“不跟你说了么,都是一些老毛病了。你又何苦去麻烦白姑娘呢。” “太后,您就别怪愫影姑姑了。白落本就是陛下召入宫给您治病的,若是不给您治病,白落在这宫里,又有何意义呢。”生怕太后责怪愫影,白落回了一句。 果然,太后不再说话。 白落这才帮太后仔细诊起脉来。 把清太后的脉络后,白落的神色稍微有些凝重。把诊脉的手从太后手腕上收回来,自起身走到外头书案前,写着方子。 看着白落的神情,愫影也觉得不对,急忙跟了出来,“姑娘,太后的病?” 一边写着方子,白落一边回答,头也不曾抬起,“姑姑不必担心,太后的病虽然是旧疾,但还不足以致命。只是,太后头部似乎受过撞击,如若我猜测没有错的话,太后头里,留有积血。” “什么?”如此大胆的推断之言,把愫影吓的花容失色。 从愫影的声音里,白落听出了她的震惊,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依然神色淡淡的答,“姑姑也不必担心,这多年,太后娘娘身体一直康健。说明这旧疾,不足以威胁太后娘娘的性命。” “那,姑娘可有根治的方法?”就连太医,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断言。愫影对白落,说不出的感觉。 白落也不敢信誓旦旦的应了愫影,只是淡淡的回一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家师曾教过我一种艾草针灸之法,倒是可以用。就是不能痊愈,也能缓解太后的痛苦。” “那,就有劳姑娘了。”听着白落的话,愫影差点要跪了下来。 没一会儿,白落就写好了方子,递给愫影。让愫影拿下去煎药,自己则是走到太后的寝殿去,准备给太后施针。 入殿后,香炉里飘出来的隐隐香味,让白落脚步一滞,“这香里点的是什么香?” 听见白落的问话,一旁点香的宫女,战战兢兢的回答,“回姑娘,是安神香。” “哦。”白落仿佛反应过来,想起什么。摆了摆手,吩咐着宫女,“把这香撤下去吧,换上沉水香。这安神香不利于太后的病情。” “这……”自从先帝轩辕夜去世后,太后夜里就很难睡的安稳。多数是靠着这安神香,才能入睡。如今听见白落说要把安神香撤了,宫女有些为难。 看着宫女为难的模样,白落更加为难。 这安神香里,带有曼陀罗的花粉,虽然可以麻痹人的神经,让人安然入眠。但是对于太后的旧疾来说,是非常的不利的。 就在宫女不知道该如何的时候,一道男音,闯了进来,“就依照白姑娘说的去办。” 众人齐齐转头过去,一缕明黄色的身影,霍然出现在众人跟前。 居然,是轩辕珏。 第672章 流言 明黄色的身影,在阳光的拉扯下,显得格外拢长。 英俊的眉眼,仿佛被刀斧描刻出来的一样,深邃而隽秀。施施然的站在门口,挡了大片大片的光。浑然天成的迫人气势,压的满殿的宫人乌沉沉跪了一地,“奴婢(奴才)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懒懒的抬了抬手,轩辕珏轻启薄唇,“起身吧!”话落时,迟迟的目光直直落到白落眼中。 眼前的女子,白衣黑发,柳眉轻蹙而蜿蜒,用浅浅的炭笔描着沿入鬓间。清丽而温婉的颜色,恍如山水画中轻描淡写的一抹勾勒。 一双清眸,更似两湾潭水,深不可测,又绮丽清漾。只需一眼,轩辕珏便觉得整个人被纳入她的目光当中。 几乎是有半刻的恍惚,白落才从惊愕中醒了过来。伫立在原地,面向着轩辕珏声音传来的方向,欠了欠身,“白落见过皇帝陛下!” “姑娘不必多礼。”根本顾不得还跪了一地的宫人,轩辕珏大步上前,抬手将白落扶了起来。 愫影也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见着站在殿内的轩辕珏,匆忙作了个揖,“陛下来了,奴婢给陛下请安!” 轩辕珏所有的心思,在愫影这声轻唤下,辗转收敛。 放开白落的手,轩辕珏坐到一旁去,面朝着愫影,仔细叮嘱着,“白姑娘说潇湘婉月平日里用的安神香不利于太后的病情,就依照白姑娘说的,将安神香换了。” 愫影亦是刚刚回来,面对这样的变故,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问个明白,又听见轩辕珏的声音,“就换沉水香吧。” “嗯。”接着轩辕珏的话,白落也小声应答,“沉水香秉性温和,不会让人沉迷。但也有安神之用,太后用沉水最适合不过了。” 总算明白过来,愫影欠了欠身,“是,奴婢遵命。”说完,才领着殿内跪着的宫人,退了出去换香。 轩辕珏来后不久,太医院的人也被传召过来。白落也不意外,反而跟太医院的老太医们互相讨论着,该如何给太后施针。 听完白落的一番言论后,一群老太医都自叹不如。 终于,在太医们的协助下,白落很快就给太后施完针。本是沉睡中的太后,也从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眸,看到轩辕珏,缓缓叫出声,“皇儿,你来了?” 见太后转醒,众人皆是松了口气。轩辕珏急忙过去,把太后扶了起来,“母后,你可有感觉好点?” “好多了。”太后点了点头,“那年这个时候,不是死去活来的,早些年落下的病根,哀家都习惯了。你也别太担心了,不过眼下,哀家倒是觉得舒坦了不少呢。白姑娘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举手之劳,太后不必挂怀。”听到太后提到自己,白落上前几步,凑上前。 不卑不亢的神色,不见任何得意的欣喜。看的太后心中,更加的赏识。 轩辕珏也忍不住露出赞赏之色,“白姑娘的医术,果真了得。” “陛下谬赞了。”白落又是冷冷清清的答,见太后病情已经为稳定,便是出言请辞,“针灸疗法,需要隔五个时辰方能再次施针。眼下太后刚刚受了一次针灸,需要好生休养着。方子白落已经给了愫影姑姑,等药煎好后,太后用过药,便可睡下。等晚上,白落再来给太后施针。眼下,就不打扰太后休息了。” 说完,自顾的欠了欠身,白落起身走出了门口。 自白落走后,轩辕珏放在白落身上的眼神,就一直没有收回来过。情深的模样,让太后都觉得有些不安,隐隐喊了他一声,“皇儿?” 轩辕珏方是反应过来,看着太后,“母后,怎么了?” “没事。”太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有这种不安预感的,又何止太后一个人。在槿昭仪的望仪昭槿里,与人齐高的美人抱花瓶,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局面格外精彩。 这一些,白落自然是不知道的,只顾着小心照看太后的病情。 然而,莫名其妙生起来的流言蜚语。以一种飞快的速度,传遍了六宫上下,都说太后本来是没有病的。是因为某人八字的冲撞,才使得太后旧疾复发。 而其中的某人,明里暗里,指的皆是白落。 流言蜚语传的这样沸沸扬扬,轩辕珏那里,是不可能不知情的。 御书房内,康如喜战战兢兢的跟轩辕珏禀告着有关宫中的流言,一边小心翼翼的盯着轩辕珏脸上的神色,神色格外恭谨,“六宫上下,皆是传言,白姑娘的八字冲撞了太后。才是使得太后卧床不起,再者,还有人说。”想起接下来的话,还有轩辕珏会有的表情,康如喜就忍不住先吞了一口口水。 顿了许久后,方是出声答,“说太后娘娘的病情,皆是白落姑娘故意为之。还说,白姑娘乃是先皇后托世。前来报仇雪恨的。” “胡说八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语,真真的是犯了轩辕珏的逆鳞。生生的将案堂上的茶盏,掷了一地,轩辕珏的神色阴晦如夜。 唬的康如喜“噗通”一声,就给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少拿这些虚话来哄朕。”冷冷的盯着康如喜,轩辕珏赫然的大喝一声,“你是内侍监,别说这些个事情你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宫里头传出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你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这颗脑袋,也别留着了。” “奴才该死。”不待轩辕珏把话说完,康如喜磕头如小鸡啄米般。不停的跟轩辕珏求饶。 康如喜自幼入宫,对宫里的事情看的比谁都清楚。所以明哲保身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自以为可以左右逢源,没想到在这里触了轩辕珏的眉头。当下不敢在卖弄,只能将所有的实话都道来,“回陛下,是,是槿昭仪。” “果然是她。”似乎心中早已有数,听到康如喜说的答案后,轩辕珏也只是漠然的冷笑一声,“既然她这么有空,那朕就给她找些事情做吧。省的她一天天在宫里头无聊,将朕的后宫搞的乌烟瘴气。” 跟在轩辕珏身边多年,知道轩辕珏越发是这样冰冷的神色,就越是生气。 心中暗暗为槿昭仪捏了一把冷汗,便是听的轩辕珏吩咐道,“来人,传令钦天监。注意观察天相,若是太后的星势有何异动,速来禀告朕。” “是。”不敢耽搁,康如喜仓皇应话后,退出轩辕珏跟前。 第673章 天相 御书房里很安静。 两柄与人手臂粗的白烛,滋滋的燃着。康如喜手里拿着一边小银剪,站在白烛旁边,小心翼翼的见着灯芯。目光却是一丝不漏的,榴莲于书案前的轩辕珏及跪在地上的钦天监副使身上。 轩辕珏没有说话,低头沉默的批阅着案上的奏折。 听不到轩辕珏的声音,书房里也没有人敢说话。倒是跪了半日的钦天监副使,因脚的发麻,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俨然有着不支的态势。 几乎是等了一个时辰,轩辕珏才懒懒的放下手中羊毫,目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你们正使呢?” “回禀陛下!”终于听到轩辕珏开口,钦天监副使左正,只觉得听到了天籁之音,心下紧致当下松懈不少。巴巴的接着轩辕珏的话回答,“正使因为身体不适,已经休沐多日。” “身体不适?”听完副使的话,轩辕珏当下冷冷的笑出声音来。 钦天监正使福柯,乃是渝西侯的门生。一举一动,无不是围绕着怜贵妃打转。槿昭仪又是怜贵妃阵营里头,当下他不装病避开那风头,还能如何。 想到这儿,轩辕珏忍不住冷冷笑一声,“他这病,来的还真是时候。难道说,没了一个钦天监正使,偌大的钦天监就没办法运作了么。那朕养着你们,有何用?” “陛下息怒。”因为轩辕珏的口气太过严厉,吓的左正马上又磕下头来。巴巴的请求着轩辕珏息怒。 这样的局面,轩辕珏当然是不能息怒,半眯起眼眸,盯着左正,“息怒,那你告诉朕,朕要你们钦天监做的事情,你们办的如何?” “启禀陛下。”说这话的时候,左正只觉得舌头都在打颤。 福柯是只老狐狸,知道眼下这桩事情,不管是随了谁的心意,势必都要得罪另外一边。因而装病躲开了,留下这样两难的局面,给左正面对。 心中仔细计较后,左正慢慢做下选择,“微臣观摩星相后,发现太后的星盘确实受到干扰。但是,这干扰是在十年前就曾出现了的。只是那时候还比较微弱,如今斗转星移,七星移位,才是越发强盛起来。” 见左正如此的上道,轩辕珏的目光缓和几分,“那你知道,对太后星盘有所阻碍的来自何方?” “敢问陛下,御花园西北角可有人居住,并且双木成林?”戏既然唱到这儿,万万没有中场结束的道理,左正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场戏给唱完。 左正的话一落下,轩辕珏还没出声,康如喜已经先答出话来,、“御花园的西北角,不是槿昭仪的望仪昭槿么。槿昭仪的娘家,似乎就是姓林的。” “奴才妄言。”听完康如喜的话,左正不敢在多言,继续磕着头。 槿昭仪林槿姓林,算不得什么秘密。而且,槿昭仪出身算不得太过显赫,其父不过是大理寺少卿林旗。但是,她却是跟怜贵妃同一阵营。 纵然不看林家的面子,好歹也得顾着怜贵妃及渝西侯的面子。 当下,左正是非常的为难的。 轩辕珏想出这出,自然是不会考虑任何人的为难的。听完左正的话后,懒懒的开口,“既然如此,那你明日便去诏告天下吧。到底谁还是危害太后的人,你可清楚了?” “清楚,微臣遵旨。”轩辕珏说的这样清楚,左正哪里能不明白。忙忙点头应着。 “嗯。”轩辕珏这才算满意,抬了抬手,示意左正起身,“行了,你这个副使也做了这些个年头。既然正使身子不适,那就让他在家里好好养病吧。正使年纪也不小了,就回家颐养天年吧,即日起,你升迁为正使。” “是,多谢陛下隆恩。”没想到,泼天的富贵来的这样容易。左正一时欢喜的都要失了神,盯着轩辕珏看了许久,才能清醒过来。再次不停的磕头谢恩。 对于左正的举动,轩辕珏是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起散了出去。 等的左正出去后,轩辕珏才是转头看着康如喜,“现在,你可知道怎么做了?” “陛下放心,奴才必然不会让陛下失望的。”听完轩辕珏的话,康如喜急忙放下手中的剪子,走到轩辕珏跟前,恭敬的领着轩辕珏的命令。 不过短短的几日时间,槿昭仪方是与太后八字相冲的人这一流言,传遍六宫上下。 就连钦天监,也发了告示出来。 对此,槿昭仪只觉得心乱如麻。 在望仪昭槿的大殿里头,来来回回的走着,不停的盼望着出去打探消息的宫女的身影。 好不容易,宫女急急忙忙回了来。看着槿昭仪的脸色,一点儿也不好。几乎不敢去看槿昭仪的目光,宫女低着头给她回话,“娘娘,钦天监那边已经确定。不详的人出自御花园西北角,并且,乃是双木林姓。” “什么?”听完宫女的话后,槿昭仪脸色苍白,脚步浮软。站都站不住,就跌在一旁的软榻上,“怎么会这样。”钦天监的正使乃是渝西侯的门生,朝中上下,谁不知道她父亲极其拥护渝西侯。而她,也是对怜贵妃马首是瞻。 照理说,钦天监的人该不会有这样的断言才对。 不愿意相信,槿昭仪愤愤的骂一句,“福柯莫不是疯了么,竟然拿自己人开刀。” 听见槿昭仪的话,宫女再颤生生的说一句,“娘娘,福大人已经被陛下恩准,告老还乡了。如今的钦天监正使,乃是先前的副使左正大人。” “什么?”这样的变故,对槿昭仪而言,更加的突然。 “娘娘,您千万要保重。”见着槿昭仪黯然神伤的模样,宫女一时心急,忍不住劝她一声。 但槿昭仪心中清楚,自己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 果不其然,话刚说完,就听见康如喜的声音传来,“圣旨到!” 不敢有片刻的耽误,槿昭仪领着殿中的宫人,跪了下来,“望仪昭槿林氏接旨!” 目光怜悯的看了槿昭仪一眼,康如喜照着圣旨上的字眼,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陛下有旨,望仪昭槿昭仪林氏出生不详,有驳太后。特意迁至皇陵,抄写经书,以赎自身罪孽。钦此!” “臣妾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康如喜到底说的是什么,槿昭仪一句也听不进去。木然的接过康如喜手中的圣旨后,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康如喜有些于心不忍,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摇了摇头,离开了望仪昭槿。 第674章 离别 “荒唐!” 窗外雨色濛濛,王庭宫阙的亭台楼阁,笼在山雨空濛的隐隐约约中。浮光映着怜贵妃的侧脸,熊熊怒气,在一双眉眼里烧开。 只见怜贵妃抄起案上的茶盏,就要往地上掷去,手已经高高举起,猛的又慢慢放了下来。若无其事的端着茶盏,愣了一会儿,终于呷了口茶。 清凉的茶水润过唇齿的瞬间,仿佛将眼底的火气一并压制下来。怜贵妃放下茶盏,轻唤着自己的贴身宫女,“珠儿。” 珠儿躬身上前:“娘娘!” 淡淡的失意,仿佛被风吹皱的水波,一圈一圈在怜贵妃眼底散开。她的声音,带着微波逐澜的浮动,“叫人准备一下,本宫去送送槿昭仪。毕竟,这些年来,她在本宫这儿帮衬了不少。” 不管是朝堂上槿昭仪的父亲林旗对渝西侯的跟随,还是在后宫里,槿昭仪对怜贵妃的忠心。此番槿昭仪被遣离皇宫,远去皇陵。对怜贵妃一派而言,都算不得什么好的事情。 尽管槿昭仪心思简单,做事有冲动,但终归是怜贵妃手下的一颗棋子。 如今,悄无声息的就被拔掉了这颗棋子,怜贵妃心中。自然是不怎么舒坦的。 可轩辕珏的圣旨,下的那样信誓旦旦,事情又关系到太后。怜贵妃就是心中不愿,也只能无可奈何。 “是。”珠儿轻应一声,悄悄退出去准备。怜贵妃换过衣裳,望向窗外,雨气苍茫而起,迷蒙烟水间看不尽长路漫漫,就好似此时宫中的时局。 槿昭仪的衣物箱笼还没有收拾,似乎也没有收拾的心思,人如呆滞一样,木然的坐在一旁。她所居住的望仪昭槿中,也是一片愁云惨淡。满殿的宫女脸上,也皆是哀泣之色。 负责护送槿昭仪出宫的车驾太监,已经来问过好几次,因槿昭仪不言不语,也素手无策。不知该耐槿昭仪何。 见着怜贵妃进来,一屋子的宫人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瞧见槿昭仪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怜贵妃心中,不免生了兔死狐悲之心。安慰着她道,“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送妹妹离宫,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回头太后的病情有所好转,定然会将妹妹再接回来。妹妹只管放宽心去,且末伤心累及,拖垮了自个儿的身子。” 槿昭仪并非蠢人,轩辕珏下了这样的旨意,已然有了撵她的心思。只怕她这一走,回宫之日,遥遥无期。心底,越发的酸楚,转头去拉着怜贵妃的衣袖,话没出口,眼泪吧嗒吧嗒的先落了一脸,“姐姐,你又何必说那些好话来哄妹妹开心。此去前路如何,姐姐跟妹妹心中都是清楚。妹妹实在是不甘心,不过一小小的医女,妹妹怎么就动她不得了?” “妹妹。”见槿昭仪仍是没有从这教训中吃到亏,怜贵妃抬手压了压她的手,微微皱起双眉,“难道在此事中,妹妹还不明白陛下的心思么。这些话,万不可再说了。如今那人,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儿,不是我们轻易能够去撼动的。到底,她也不是当年的凤妩。” 说这话的时候,怜贵妃心里是苦涩的。 酸酸的苦味儿,慢慢的从怜贵妃心中蔓开。那种疼密密麻麻的,无处不在。 槿昭仪不懂怜贵妃心中苦楚,只道她是怕了白落,心中甚是不悦。柳眉轻轻一挑后,居然一把爽开了怜贵妃的手,怆然道,“当初妹妹还以为姐姐是有统领后宫的气势的,如今看来,姐姐也是长了他人的气势。呵呵呵,如今那人是将妹妹遣了去,姐姐的好日子,还能有多远?” “槿昭仪,休得无礼。”槿昭仪这话说的着实过分,不是明理的诅咒怜贵妃么。不等怜贵妃开口,一旁的珠儿先看不过去,厉喝一声。 怜贵妃不以为然,拨开眼底迷雾,淡淡然看着槿昭仪,“妹妹所忧,姐姐感激不尽。” 被怜贵妃轻描淡写一句堵了回来,槿昭仪也不恼,眉目垂下后,神色反而冷静下来,“是呀,姐姐有渝西侯庇护着,又有寒家如此后盾。自然是不怕的,姐姐什么都不用怕。只是姐姐,当初凤家如何的光景,姐姐想必心中也不曾忘却。只希望,姐姐早日达成所愿,也不必踏上凤妩的后路。” “多谢妹妹提醒,姐姐会小心的。”听及槿昭仪将自己跟凤妩相比,怜贵妃脸色略显不好。仍是压了下去,低低回着槿昭仪。 槿昭仪不再多言,怜贵妃也没有在望仪昭槿多呆。 如今宫中没有皇后,怜贵妃是所有妃嫔中位分最高的,槿昭仪依礼要将她送出东直门。怜贵妃体谅槿昭仪,刚出望仪昭槿门口,便让她不用送了。 回到自己宫里的时候,怜贵妃才发现自己手心发凉。 槿昭仪所说的话,尽管带了赌气的成分居多,但是怜贵妃心中清楚,并非没有道理。 如今连钦天监的正使都被替换下来,轩辕珏的心思,怜贵妃发现自己越发的琢磨不透了。 就这般心神不宁的坐着,直到珠儿唤了好几声“娘娘”,怜贵妃才是抬起眼来。握着珠儿递过来的清茶,沉吟低语,“珠儿,刚刚槿昭仪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觉得她说的可有道理?” 怜贵妃的话,珠儿是极难回答的。仍是神色恭谨的回答,“娘娘,不管槿昭仪娘娘说什么,她都是信口开河。如今侯爷正得陛下看重,岂是当初的凤家能够比拟的。不过,倒是那白落,娘娘还真是不得不防。” 珠儿说的话,怜贵妃岂能不懂,当下忍不住心情浮躁。把手中茶盏任意往案上一掷,呛呛的道,“防,你让本宫如何防?槿昭仪如今又被遣到皇陵去了,若说此事跟陛下无关,本宫是万万不会相信的。槿昭仪也是伴在皇上身边多年的人,说遣便遣了,还寻了这么一个不能翻身的理由。” 怜贵妃的话,让珠儿不禁沉默下来,低头侯在怜贵妃跟前,不敢再多言。 怜贵妃出了会儿神,才又是开口,“其实这事儿,也怪槿昭仪,稀里糊涂的,就整出这些个幺蛾子来。如今太后病中,她不是逼着陛下拿她开刀么。只是本宫想不明白,陛下先前最是不待见凤妩,为何对那白落,这般不同。” 珠儿总算,可以接上话,上前道,“无论如何,那白姑娘终归成了娘娘的心腹大患。” “你说的对。”听着珠儿的话,怜贵妃赞同的点了点头。 第675章 雪上加霜 大雨越下越盛。腾起细白的水汽,仿佛一条条倒逆的河流从天机倾灌下来,透过密密麻麻的雨帘,九重宫阙的金色琉璃在眼中渐渐模糊,如同一片泓滟的倒影。 凉意渗透在风里,将御书房内缠在梁柱上的纱幔鼓起来,猎猎作响。唬的里头伺候的宫人,七手八脚的忙着去关窗子。 康如喜仿佛没有听见窗外的雨声一般,捧着一杯热茶奉到轩辕珏的案前,“主子,白姑娘让人送过来的茶。说这样的天气饮用,最好不过了。” 轩辕珏这才放下手中的狼毫,抬起眼眸,接过茶盏,“替朕好好谢过白姑娘,白姑娘她有心了。” “是,是。”见轩辕珏眉眼间露出微微的喜色,康如喜连忙应着话。想到外头还跪着的几道人影,届时一并给轩辕珏提起来,“陛下,渝西侯及好几位大人皆是在外殿跪着,陛下可是要宣他们入见?” 岂能不懂康如喜的那点小心思,轩辕珏斜眸瞪了康如喜一眼,冷不丁抬脚踹了他一下,“你倒是能耐,该管的不怪管的,都都兜揽过来。既然拿了人家的好处,还不感觉让他们进来。” 听轩辕珏这话,康如喜便知道,轩辕珏这是允了。端着连连的笑意,点头哈腰后,走出去将渝西侯几人请入内殿中。 一入内,以渝西侯为首,几人齐刷刷跪下给轩辕珏拜礼,“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实话,眼下轩辕珏最不想见到的,便是渝西侯。 因为寒晟私下勾结云国奸细,将澧县的火药偷运往云国。在路过安邑一段,不慎将沧浪江的大坝给炸塌了。眼下帝国上下皆是入了雨季,大坝来不及修葺,沧浪江两岸,早已成一片泽国。 轩辕珏心中愤恨,岂能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 寒晟乃是渝西侯的胞弟,这样的事情,他自然难逃干系。 想到其中联系,轩辕珏心中,就忍不住对渝西侯多加埋怨。撇了撇眼眸,轩辕珏冷冷道一声,“都起来吧。” “谢陛下!”渝西侯等人,才是起身。 停下手中动作,轩辕珏半眯起眼眸,默默然的看着渝西侯等人。顿了一顿,才是开口,“今日天时不好,众位卿家冒雨前来,所谓何事?” 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尴尬,但是寒晟目前的困局,自己若是解不开。也只能保住渝西侯府一门,于是,渝西侯硬着头皮顶上前,“启禀陛下,天入雨季,大雨涟涟。沧浪江大坝被毁,两岸百姓苦不堪言,微臣特来请旨……” 不待渝西侯把话说完,轩辕珏半眯起的眼眸,忽尔睁开,“渝西侯说起这事儿,朕忽想起来,安邑大坝被毁一案,刑部可有判出个结果?” 听到轩辕珏点名刑部,刑部尚书堪琰战战兢兢的站出来,跪在地上,“启禀陛下,玉阳侯寒晟勾结云国,偷运火药,导致安邑大坝被炸毁一案,证据确凿。但是,玉阳侯乃是……” “放肆。”不管是当初的凤家,还是如今的寒家。轩辕珏最痛恨的,便是别人凌驾在他之上。而如今,他又岂还是当初刚刚亲政的小皇帝。 无需刑部尚书将话说完,轩辕珏已经勃然大怒。 以渝西侯为首,一众臣下立马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息怒?”轩辕珏怒极反笑,冷冷勾起剑眉,“若是你们有所作为,朕又何须如此动怒。当朕的万里河山,是什么,你们的后花园?将朕的子民当成什么,你们手中的玩偶么?”说到重处,轩辕珏横手将案前的茶盏一扫,白瓷青底的茶盏,顿时碎成了满地的碎片。 帝王之怒,从来都是如同狂风暴雨。 眼下的几位大人,哪里还敢多言。 渝西侯心中也极其清楚,想就玉阳侯府,几乎全无可能。 静默了半晌之后。果然听见轩辕珏的声音冷冷的传出来,“玉阳侯寒晟,罪孽深重,天理不容。特判三日后,推出午门斩首。若有人求情,与其同罪。玉阳侯府一干人等,得朝廷豢养,却不思皇恩,不加阻止寒晟罪行。本该同罪,因太后尚在病中,为太后祈福,除却寒晟,玉阳侯府一门免除死罪。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返回帝京。” “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铿锵之声落下,寒晟一案,算是一锤定音。 渝西侯自知在轩辕珏跟前失去了信任,借着眼前的灾难,再次向轩辕珏请旨着,“启禀陛下,微臣教弟无能,让其犯下如此罪行。陛下仁慈,不责怪微臣的失职之罪。但微臣心中,甚是难过。为替舍弟恕罪,微臣请旨前往青州赈灾,助青州百姓早日脱离苦海。” “爱卿能有此心,朕深感欣慰。但是此事,朕已有人选,此时只怕已经在路上了。”耐心的让渝西侯把话说完,轩辕珏凝着目光,懒懒的看着渝西侯。 回了话后,等过半柱香的功夫,才又开口,“既然爱卿有赎罪的心思,朕也不能辜负了爱卿。这样吧,三日后的斩首,就由爱卿去当监斩官吧。” “这……”轩辕珏的话一出,渝西侯的脸色立即变的惨白。支支吾吾许久,依旧是没有办法接下轩辕珏的旨意。 看着渝西侯为难,轩辕珏的面色立即冷了下来,“怎么,爱卿这是不愿意。” “不,不是。”此时此刻,渝西侯心中是有苦难言。迫于轩辕珏的威严,只能低头应了下来,“微臣,遵旨!” “嗯,这样才对。”看着渝西侯的屈服,轩辕珏心中甚是痛快,满意的点了点头,“爱卿的忠心,朕会好好记着的。” “多谢陛下。”心中已然道不出是悲是喜,渝西侯浑浑噩噩的应着轩辕珏的话。 而后,轩辕珏也没有再多留渝西侯等人,寻了个理由,就将他们全部都打发了出去。 一声告退后,渝西侯等人走出了御书房。 目送着渝西侯等人落寞的背影,轩辕珏的心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但是,为什么而开心,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676章 自取其辱 午后的天气,一下子阴沉下来。 堆积的层云,一叠一叠的积笼到一块,把整片蓝天遮掩的严严实实。一丝一毫的亮光,也没有办法透下。 明明是盛夏的午后,偏生的漆黑如夜。 “轰隆”的几声巨响后,划过的亮光似一条蜿蜒的小蛇,将天际划破。 “呵!”怜贵妃就是在巨响中醒过来的,仿佛被梦魇魇住一样,神色呆滞而木讷。光洁的额头,冷汗淋淋。 怜贵妃的动静,吓到了殿外候着的珠儿。急急忙忙闯入殿内来,看着怜贵妃花容失色的模样,珠儿赶紧倒了一杯茶,递到怜贵妃跟前,“娘娘,做噩梦了么?来,喝杯茶,压压惊。” “珠儿。”一把撇开珠儿递过来的茶,怜贵妃抬起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珠儿,“青州的那件案子,陛下的旨意下来了么?” 一句话问下来,珠儿的眼色陷入难以回答的沼泽里。怜贵妃对玉阳侯的感情,珠儿是知道的。但是轩辕珏的旨意,珠儿不敢说出口。 看着珠儿支支吾吾的神色,怜贵妃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声音也忍不住加重几分,“你倒是说呀,到底怎么了?” 被怜贵妃一喝,珠儿“噗通”一声,先跪了下来,“娘娘,请节哀!” “你说什么?”只觉得头脑里,一阵翻江倒海。怜贵妃整个人都要陷入昏厥,强撑着一口,怜贵妃挣扎下去,拧着珠儿的衣领,“你说什么,你说呀。玉阳侯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从来没有见过怜贵妃这样可怕的模样,珠儿看着她,眼里带着心疼。 缓缓的垂下头,珠儿的声音,几乎低入尘埃去,“刑部查出来的结果,玉阳侯勾结云国,企图将澧县的火药偷运到云国去。还有,安邑大坝被炸毁,确实跟侯爷有关。证据确凿,所以陛下下旨,侯爷三日后被斩首。因为前两日主子您身子不好,渝西侯爷叮嘱,不能让您知道。” “前两日?”仔细读着珠儿话中意思,怜贵妃越发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终于恍惚过来,如同晴天霹雳,“你是说,叔叔今天就要被斩首了?” “嗯。”珠儿点了点头,“今日的午时三刻。”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不等珠儿把话说完,怜贵妃自顾呢囔着,挣脱下床榻穿上鞋袜。疾步往门外奔去。 又是“轰隆”的一声,黑沉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大雨。 漫天倾倒下来的雨丝,无处不在。见缝插针一样,将世界万物,笼罩在大雨滂沱当中。 雨水打湿了怜贵妃身上的衣袍,她的黑发,顺着发丝落到眼里。怜贵妃几乎看不见,眼前的道路。只是凭着自己对后宫的熟悉,跌跌撞撞的,跑到轩辕珏的书房。 “贵妃娘娘!”见到狼狈而来的怜贵妃,康如喜惊愕了眼眸。撑开一把油纸伞,过去接了怜贵妃一把,“这样大的雨,您怎么也不打把伞。您宫里里头的人呢?” 怜贵妃此时心急如焚,没有闲工夫去跟康如喜瞎扯着,直接就开口,“陛下呢,公公,本宫要见陛下。本宫一定要见陛下,公公。” “娘娘。”看着眼前的怜贵妃如此失态,康如喜心中,已经隐约知道个大概。伸手扶着怜贵妃摇摇欲坠的身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娘娘,您回去吧。陛下有旨,不见任何人。” “任何人?”这一句下来,比什么都要来的让怜贵妃伤心。哪里能轻易的离去,怜贵妃紧紧扯着康如喜的衣袖,“公公,求求您,帮本宫通传一声。公公,本宫一定要见到陛下,公公。人命关天的事情,本宫求您了。”在后宫趾高气扬了十余年,康如喜哪里见过眼前如此卑微的怜贵妃。 但是,帝王做下的决定,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内侍监可以去干涉的。 本着对怜贵妃最后的一丝怜悯,康如喜的声音里也忍不住软了下来,“娘娘,事情已成定局。您,就认了吧。回宫歇着吧,仔细自己的身子。” “呵呵呵,呵呵呵呵。”直到听见康如喜这样的话,怜贵妃方才如梦初醒。冷冷的苦笑几声,偏偏又不甘心。脱开康如喜的搀扶,怜贵妃跑出御书房前的廊下,冲入雨中。 面容哀戚的跪在雨里,背影挺拔而坚决,“公公,还请您转告皇上,他若不见本宫。本宫就一直跪在这里,哪怕跪死在这里。” “娘娘。”没想到怜贵妃如此固执,康如喜皱起眉头。无奈的叹了一声,转身往书房里去了。 须臾半刻,康如喜折步出来。 怜贵妃面带期待,问着康如喜,“公公,陛下怎么说。” 不好太让怜贵妃失望,康如喜在怜贵妃头顶撑开了纸伞,继续劝着,“陛下心疼娘娘的身子,让娘娘先回宫歇着去。” “哈哈哈哈哈。”跟在轩辕珏身边将近十年,对于轩辕珏的性子,怜贵妃并不是不清楚。而康如喜的做派,怜贵妃更清楚。 康如喜素来是不会得罪任何人的,只怕轩辕珏给他的旨意是,无需理会她,想跪便让她跪着。 想到这儿,怜贵妃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从头淋下一桶冷水。冻彻心扉。 发了狂一样,大笑出声,却有泪水抑不可止的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见劝怜贵妃不得,康如喜也不好再劝,命个小太监过来给怜贵妃打伞,自己再次折回到轩辕珏的书房中去。 “那边是怎么了?”隔着茫茫的雨雾,站在与御书房相对的长廊底下,诺谷仔细看着眼前的动静,问出声。 从太后的潇湘婉月中出来,白落本打算回三生碧月。不料被大雨阻拦在此处,听见诺谷的声音,亦是有些意外,“怎么了?” 锦衣听了白落的话,认真的往前看了看,总管看了明白,“小姐,似乎是怜贵妃。” “怜贵妃?”这话一下,白落更加奇怪。 锦衣又继续说道,“怜贵妃好像跪在雨里,还真是稀奇。不是说怜贵妃最得皇帝宠爱么,这回怎么跪在雨里,也无人理会。” 这样的事情,锦衣跟诺谷不明白,但是白落心中甚是清楚。 想来,是寒晟的判决下来了。只怕寒晟难逃一死,怜贵妃是来给寒晟求情的吧。 想到这儿,白落心中,莫名的一片茫然。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么卑微过。这样的念头,不过是稍纵即逝的一闪,便被白落甩出脑海。漫不经心的听着廊外的雨声,不以为然的回着锦衣跟诺谷,“宫里头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第677章 流言 在深宫中,最压制不住的,便是流言。 轩辕珏在三生碧月跟白落下了一宿的棋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天不过澄澄亮,各方耳边,便将消失传回给自家的主子。 马上,便有人坐不住了。 利索的让宫人给自己梳妆妥当,槿昭仪急急忙忙的往怜贵妃的怜云天禧赶去。 槿昭仪素来都以怜贵妃马首是瞻,本来还指望着凤妩死后,怜贵妃能够荣登后位。从而能够念着旧情,把自己也推上妃位。 没想到,怜贵妃非但没有登上后位,连恩宠也越来越稀薄。 槿昭仪自然是不乐意见到的,又听闻轩辕珏在白落处下了一宿的棋一事,更是坐不住。 火急火燎的闯入怜云天禧的正殿,槿昭仪甚至顾不得给怜贵妃行礼,就嚷嚷开来,“姐姐,您听说了么,昨夜陛下竟然在那小贱人处呆了一宿。” 既然槿昭仪都得到消息了,怜贵妃哪能不知道,差点将手中的茶盏捏碎。却依然得做出冷静的模样来,给槿昭仪看,“自然是听说了,这算什么大的事情。不就下下棋么,翻不了天去。” 见的怜贵妃如此不着急,槿昭仪越发的急的似火锅上的蚂蚁,“我的好姐姐呀,陛下可是将她安置在三生碧落呢。那三生碧落是什么地儿呀,不用妹妹说,姐姐也清楚吧。那可是历朝皇贵妃的住处,就是姐姐您的怜云天禧也是比拟不上的。” 槿昭仪越说的越激动,竟然踩在怜贵妃的痛处也不自知。 瞧着怜贵妃的脸色变的冷凝,才是惊醒过来,忙忙给怜贵妃赔了不是,“姐姐息怒,是妹妹一时口快,还望姐姐原谅妹妹的无心之失。” “昭仪娘娘!”没等怜贵妃出声,站在怜贵妃身边的珠儿先开口,“这一大早的,昭仪娘娘火急火燎的到我家娘娘这儿来,礼数也不顾了,如今又这般的口无遮拦。若是让好事的人听去,旁人指不定又说,是我家娘娘带坏了昭仪。” 珠儿字里行间,全是对槿昭仪的数落。槿昭仪方是反应过来,刚刚因为着急,居然忘记给怜贵妃行礼了。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仍是退开两步,在怜贵妃跟前先跪下去,“是妹妹鲁莽了,冒犯了姐姐。妹妹这就给姐姐行礼,姐姐万福。” 稍微得了一个台阶下,怜贵妃这才悠悠抬起手来,“看妹妹客气的,你我自家姐妹,自是不用这般多礼的。快些起来吧。” “谢姐姐。”槿昭仪这才站起身来,依然不忘自己此行的目的,“姐姐,妹妹知道您心胸宽广,但是眼下这事儿,您不能不管呀。她如今不过是个太医院的医女,陛下便是如此的宠爱,日后若真的封了妃,那还得了。指不定,那个位子她便从姐姐手里得了去。而且,那日姐姐也见到了,她长的跟那……” “够了。”不让槿昭仪把话说完,怜贵妃冷冷的喝一声,“别说了,这陛下喜欢谁,不喜欢谁,岂是我们能拦的住的。别说陛下在她房里呆一夜,就是陛下要封她做皇后,我们也只能受着。妹妹,还是慎言的好。这话若传到三生碧月去,陛下那边,妹妹定然是不好交代的。” 倒是没有想到,怜贵妃会这样说。 以往凤妩还在的时候,哪一次她们不是同仇敌忾。 眼下怜贵妃的心思,槿昭仪看不并不明白。 也不理会槿昭仪的明不明白,怜贵妃只是懒懒的摇了摇手,“近来本宫身子疲乏的很,实在无心去管那些个杂事。妹妹若想留下来用些茶点,就留下来吧,本宫先去歇着了。’“是。”听见怜贵妃要走,槿昭仪拦不得,眼下自己也留不得,只能自顾告辞。 出了怜云天禧后,走了好远,槿昭仪才敢愤愤骂出声来,“呸,摆什么谱儿。不就是渝西侯府的小姐么,当初凤妩还是千衣侯府的小姐呢,不一样落得的命丧黄泉的下场。如今还没当皇后呢。” “娘娘。”听着槿昭仪越骂越难听,跟在她身边的宫女隐隐看见前方有人影浮动,急忙出声提醒她,“前方有人呢,娘娘慎言。” 被宫女一提醒,槿昭仪才是警觉起来,往前走了过去。 眼下槿昭仪一行已经走到碧落湖畔,挡在槿昭仪跟前的,乃是宫中八景之一的揽春桥。桥下是悠悠碧波之水,桥上护栏外,种了几颗垂柳。 偶尔有风拂过来,柳枝轻轻撩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使得眼前的景色,更加美不胜收。 而更美的,乃是站在桥上的人。 那人一身白衣如雪,云鬓乌丝如瀑布一般垂泄下来,纵然粉黛不施,也美的让人心动。 她似乎正倚靠在桥栏上,单手轻捏着柳丝,因为隔的有些远,槿昭仪看不清她脸上笑意。 “什么人?”不由分说,槿昭仪带着宫人就走上桥。 这一喝,惊动了正在桥上的白落。放开拿着柳枝的手,白落悠悠起身,听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转过头。 不言不语。 亦是看清白落面容,槿昭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起昨夜一事,又想起自己刚刚在怜贵妃讨不着的好,槿昭仪对白落,越发的怨恨起来。 跟在槿昭仪身边的宫人会意,立马高喝一声,“放肆,见着昭仪娘娘,还不立刻下跪行礼?” 这样的阵势,自然是压不住白落的,白落只是不理会她,自顾的转过头,说不出的嘲讽。 当下,槿昭仪更是怒了,“纵然你是陛下亲封的医女,但本宫乃是堂堂的正三品昭仪。岂容你如此无礼,来人呀。” “呵呵呵。”听出槿昭仪的气急败坏,白落也是冷冷的笑一声。过去的时候,她跟在怜贵妃身后,也没少给她添堵。如今若想让自己给她服软,又岂是可能。当下,便听的白落冷冷的道,“我不是医女,我是堂堂正二品的医官。” “你……”白落一句话落下来,直接堵的槿昭仪哑口无言,只能气急败坏的喊着,“反了反了,反了,真真是要反了。” 第678章 相助,初遇韵昭仪 日光暖暖落下,散在水波中,泛起圈圈潋滟的涟漪。 白落的影子悠然倒落于水中,微微勾起的唇角,在阳光色汇成槿昭仪眼中一抹痛色。 看着眼前这个跟凤妩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前尘往事,触不及防一样的回到槿昭仪脑海中。 借着怜贵妃的势,槿昭仪素来都不曾将凤妩放在眼里的。 但是每一次怜贵妃跟凤妩的交锋,凤妩总会将所有的过错归于她身上。 因为怜贵妃是轩辕珏放在心窝子里的人,凤妩动不得,于是,只能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她身上。 所以,槿昭仪对凤妩的恨,并不比怜贵妃少。 眼下,看着白落的面容,槿昭仪只恨不得将眼前的这张给毁了,最好毁的一干二净。 于是,槿昭仪在几声厉喝后,又是出声,“你们都是死人么,没听见本宫的话么。来人啊,给本宫掌嘴,看她伶牙俐齿的模样,把她的嘴撕烂了,本宫看她如何得瑟。” 一声令下,随行的宫人果然逐渐靠过来,就要去押下白落。 跟在白落身边照顾的两个宫女自然不依,纷纷护在白落身侧。年纪稍微长一些的锦书,已经先一步跪了下来,“槿昭仪娘娘,白姑娘初入宫闱,对宫规多有不识,还望娘娘大人大量,不要与姑娘计较。”说完,不停的磕下头来。 但是,锦书的求情非但没有止下槿昭仪的怒气,反而让她更加生气。一脚直接踹到锦书身上,继续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本宫没有让你回话,你出什么头。既然你这么忠心,那本宫就先打你。来人啊,把她拉下去,给本宫使劲儿的打。” “是。”本是去拉白落的宫人,即时转到锦书身边来,将其拉了下去。 “住手。”白落也是慌了,厉喝一声,“你打我可以,但是你不能动我的人。” “笑话。”听完白落的话,槿昭仪即刻就笑了,“在这宫里头,本宫还没听说,有本宫教训不了的奴才。别说只是一个奴才了,就是你,一个卑贱的医女,本宫也打得。等着,收拾完了那个贱丫头,下一个就是你。” 恶狠狠的把话说完,槿昭仪瞪了白落一眼。 白落心中一狠,几根银针嗖嗖的从指尖飞了出去。 只听见槿昭仪“啊”的一声,跌在地上。 “娘娘,你怎么了?”吓的一众宫人,急忙过去扶她。 “你们怎么回事,快扶本宫起来。”槿昭仪只觉得双腿疼痛的紧,脸色变的越发暴戾。 但是,槿昭仪仍是没有放过白落等人的意思,道,“来人啊,把他们带回宫去。本宫就不信,本宫还治不了他们了。” “是。”此话一落,宫人们又是去拉扯白落等人。眼看着,就要将白落等人拉到槿昭仪的寝宫。 这时候,一道清润的女音缓缓拂来,“慢着。”紧接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宫女太监们,已经纷纷跪下去行礼,“见过韵昭仪娘娘!” “妹妹给姐姐请安!”没有让宫人们起身,韵昭仪先是走到槿昭仪身边,给她行了一个平礼。 槿昭仪也还了一礼,“妹妹安好。” 韵昭仪才让一众宫人起来,“都起来吧。”而后,转过头,看着槿昭仪,又是开口,“姐姐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爽?” “刚也不知道怎么了,腿疼的紧。”听到韵昭仪的问话,槿昭仪沉着脸答。 “是么。”露心担忧的神色,韵昭仪继续开口,“那姐姐还是快些回宫去歇着吧,这事儿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姐姐可别落下病根才是。” 自知韵昭仪说的有理,立马摆了摆手,“走,我们走。把他们也带走。” 没想到,韵昭仪却是将白落等人给拦了下来,“这位是太医院的白姑娘吧,姐姐是想请白姑娘去给姐姐看病?” 一句话问下来,槿昭仪的脸色有些窘迫,不知道如何回的好。也不等槿昭仪回答,韵昭仪自问自答着,“不过姐姐你可得想清楚呢,妹妹听说,陛下将白姑娘请回宫来,是为了给太后看病的。姐姐你若是让白姑娘累着,误了太后的病情,这陛下怪罪下来,只怕姐姐您……” 并不把话说完,韵昭仪故意留了一丝想象的余地给槿昭仪。 当下,槿昭仪总算从愤恨中清醒一些,皱了皱眉,心底暗暗思想。 其实韵昭仪说的没有错,纵然白落入宫不是替太后治病,但是皇帝对她上心,是六宫皆知的事情。 今日她在此处闹了这么一出,不出半日,这消息就会传到皇帝耳中。 到时候,只怕她还来不及处置白落,皇帝会先过来把她给处置了。 仔细想来后,槿昭仪脸色越发惨白。 顺着韵昭仪的话,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多谢姐姐提醒,如此说来,本宫还真是不敢劳烦白姑娘呢。那本宫就自行回宫了,不打扰姐姐跟白姑娘看风景了。”说完,放开白落等人,槿昭仪自己在宫人的搀扶下,往寝宫的方向走去。 等的槿昭仪走后,韵昭仪才是走到白落身边,关切的问道,“白姑娘可还好?” “多谢娘娘出手相助!”朝着韵昭仪声音的方向,白落微微欠了欠身。声音也是冷冷落落的,听不出半点情绪。 韵昭仪也不计较,继续开口道,“如今姑娘可是宫里人的眼中钉着,姑娘还要万分小心的好。” “多谢娘娘提醒,民女不过一介民女,娘娘费心了。”倒是没想到,自己跟轩辕珏下了一晚的棋,还会招来这事儿。白落也甚是无奈。 仔细端凝着白落的表情,韵昭仪又靠近了她几分,“姑娘长的果然国色天香,也难怪陛下对姑娘如此上心,就是本宫见着姑娘,都仿佛一见如故呢。本宫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长春宫,姑娘若是不弃,可愿去本宫那儿歇歇脚。” “多谢娘娘,白落忽然想起,写给太后娘娘的方子还没写,就不叨扰娘娘了,告辞。”委婉拒绝着韵昭仪的邀请,白落欠了欠身,启步离开了韵昭仪的视线。 就在白落走后,韵昭仪身边的宫女甚是看不过眼,啐一句,“什么东西,娘娘好心救她,这般的不识抬举!” 没等宫女把说完,韵昭仪先是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规矩都白学了,是挨的罚还不够。这眼皮子浅的,只能容下自个儿了?” “奴婢该死。”得了韵昭仪的骂,宫女脸色瞬间拉耸下来,恭谨认起罪。 倒是不再跟宫女计较,韵昭仪目光流连忘返的停在白落走远的背影上,“看着吧,这未来的深宫,只怕是要风云变幻了。” 第679章 感谢,捉不住头脑 “太后。”愫影的声音很轻,在太后耳边缓缓的拂过去,淡若如缕的清风。 “嘘”一声,太后恍惚睁开眼眸。 清脆的拍掌声一声一声响起来,早在门口候着的宫人鱼贯而入,伺候着太后梳洗。 愫影亲手将太后扶了起身,接过宫人手中的茶盏,给太后含了一口。吐出口中的漱口水后,太后转眸看着愫影,隐约想起什么,“听说昨日,槿昭仪又不安分了?” 太后既然能平定大夏王朝的朗朗乾坤,小小后宫的一草一木,又岂能瞒过她的耳目。 愫影跟在太后身边多年,多少还是有些琢磨出太后的心思的。从宫女手中接过挂在云母流珠画屏上的外衫后,小心翼翼的帮太后穿戴在身上,才是笑着回话,“槿昭仪那性子,主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往日皇……凤氏还在的时候,她哪日不是势同水火。如今那白姑娘生了那般模样,又没有凤氏往日的威仪,她自然是要寻些心思的。” 提起凤妩,愫影习惯性的就要呼出皇后。顿了顿,方是改了口。 愫影的话,太后自是赞同,无奈的摇了摇头,“林家那丫头,就是上不得台面,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人家。目光短浅不说,那沉不住气。” 对于太后的,愫影当然是不敢反驳的,系好太后的腰带后,扶她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那还不是多亏了太后您的福分,小门小户也好,大家闺秀也罢,这样才能昭显出咱们陛下的天恩浩荡不是。” “就你这张嘴会说话。”愫影不愧是太后跟前的老人,几句话下来,就把太后逗的逐开笑颜。尽管是如此,太后的脸上神色依然有些深沉,“那韵昭仪,倒是个有眼色。” 无需太后把话说完,愫影已经明白太后言之所指,立马就接过话端,“可不是么,不愧是薛阁老教导出来的孙女。心胸气度,真真的是不凡。” 韵昭仪本名薛韵,出自薛府,祖父薛绍曾任三代帝师。其父薛礼虽然只是三品的礼部侍郎,但为人温和通融极为仁义,甚得朝中上下尊重。其叔薛仁,则任晋州刺史,将晋州治理的可谓是井井有条,民众安乐,在当地更是极得民众爱戴。 这薛氏一门,更是被奉为书香门第。 不用愫影去多加提醒,太后心中对薛氏底细,早就一清二楚。这会儿,懒散的坐在梳妆台的菱花镜前,微阖着眼睑,目光沉着。 一时间,愫影不敢妄自猜测太后心思,一心一意的拿着梳子,帮太后梳理着发髻。 顿默了许久,方是听见太后悠悠开口,“薛家的女儿,自然是不简单的。” “主子说的是。”隐隐猜出了什么,愫影不敢过多的议论,附和的应一句。 本以为,太后会趁机召见韵昭仪,倒是没想,太后会突然开口,提起白落,“对了,槿昭仪虽然蛮横跋扈,听说在那白姑娘手里,也没落着好?” “可不是么。”愫影接着答,“那白姑娘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可是让槿昭仪吃了不少的苦头。昨天夜里,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被宣入望仪昭槿好几回。说是槿昭仪犯了腿疾,疼的紧。奇怪的是,太医看了几遭,一点毛病都没给瞧出来。” “噗。”虽说不待见槿昭仪,但是愫影心想,太后也不至于这般的开心。只是,太后真的就笑了出声。见愫影一脸的疑惑,才又是开口,“看来这白姑娘,也不是个简单的。行了,你让她过来见哀家。” “是。”不敢违背太后的命令,愫影给太后盘好发后,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等的愫影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的正是白落。 一如既往的一身白衣,白落脚步轻盈的走到太后跟前,不卑不亢的屈身行礼,“白落见过太后,太后万福。”在这宫里头,白落不管对谁,皆是自称白落。既不自称微臣,也不自称奴才。 言语里头透露的高傲,显而易见。让太后忍不住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丝毫不压着眼角的省夺,太后转过眼眸,深深的凝视着白落,“姑娘不必多礼,起身吧。” “多谢太后。”白落这才站起身来。 直到白落眼睛不好,太后望了一旁的愫影一眼,愫影会意立马扶着白落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白落也不拒绝,施施然坐了下来。才又是跟太后开口,“不知道太后召见白落前来,有何吩咐呢?” 对于白落的直接,太后也不意外,更没有表示不满,只是淡淡然道,“说起来,哀家请姑娘前来,是要姑娘道歉的。” “太后折煞白落了。”不解太后为何会出此言,白落微微皱了皱眉头。 才是听的太后道,“那槿昭仪着实的嚣张跋扈了些,当了这些年的皇家媳妇,越发的没了规矩。冒犯了白姑娘,就让哀家这个做婆婆的,来给白姑娘道个歉了。” “白落不敢。”太后这个礼,白落自然是不敢受的,霍然的就站了起来,“昭仪娘娘身份尊贵,纵然是不对,有太后跟陛下余荫庇佑,那也只是一缕青烟。”言语里的责怪,带着一次浅浅的嘲讽。听的愫影都有些火气。 然而太后,依然持着一脸的笑意盈盈,“白姑娘,果然是个妙人。” “太后谬赞了,其实白落是个很小气的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从太后说那句话开始,白落就知道,太后必然是知晓了她对槿昭仪下黑手的事情。想必,是想让她去医治槿昭仪的腿疾。 被看穿心思,太后也不恼,继续笑着开口,“都说医者仁心,白姑娘何不大人大量一回。” 不料,白落还真是不给太后面子,直接就给回绝了,“所谓仁心,那也要给有善心的人。若是仁心给了心思歹毒的人,只怕回事灾难。” “白姑娘!”愫影实在看不下去了,当下出言,想要训责起白落。却被太后一把给拦了下来,“愫影,不得对白姑娘无礼。” 稍后转头看着白落,太后声音更加软下几分,“其实,哀家不是来为她求情的,哀家是来谢谢你的。槿昭仪那样闹腾的性子,你这般待她,倒是能让她安静几分。” “额。”此话一出,白落只觉得惊愕在原地,一下子接不过话来。 第680章 心病,药石罔医 瞬间安静下来的场面,气氛有些尴尬。 玲珑八面的大殿,四面纱窗都被打开。盛夏的光阴丝丝缕缕照进来,将白落的身影,拉的拢长。 阳光渡在她的身上,沉思的模样,让太后看的不由有些发痴。 脑海中的一袭红衣,跟跟前的一袭白衣,不停的重叠变幻着。 最后,只能压低了自己的眉眼,轻叹一声,“像你这样的姑娘,在这深宫里头,真是委屈了。”由衷而来的叹息,连太后自己也分不清,这话是对白落说的,还是对记忆里的凤妩说的。 连同一旁的愫影都觉得有些不对,连连开口叉开了话题,“主子,听闻白姑娘医术了得。所以陛下才特意将白姑娘请回宫中,为您医治旧疾。今日白姑娘既然来了,不妨让白姑娘给您瞧瞧?” 愫影的提议,当然是极好的。但此刻的太后,又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思,摇了摇头,“心病还需心药医,哀家这病,只怕谁都治不好了。” 若从字面上去理解,很难不多想出太后对白落医术的不信任。可白落又岂是寻常人,听了那话儿,脸上表情是丁点儿也没有变化,反而应着太后的话道,“心病确实难医,只是若是太后愿意,自然还是有医治的法子的。最怕太后自己不愿意。” 听着白落这话,太后好似眼中一亮,猛抬头看着白落,“姑娘心中,也有心事?” “没有。”白落神色淡然的摇了摇头,“瞎眼的人,什么都看不见。既然看不见,自然就心不烦了。” “哈哈哈哈。”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一种解释,太后当下不由自主的大笑出声。 白落也不生气,听着太后笑,自己也撇开一抹温和的笑意,“白落入宫,确实是奉陛下的邀请,来为太后诊脉的。不过诊脉治病一事,也讲究你情我愿。等哪日太后愿意想让白落看了,再派人把白落寻过来。今日,白落就不打扰太后休息了。” “好。”听着白落说要走,太后也没有要留的意思。点点头应了下来,瞥了愫影一眼。 愫影会意,将白落送到门口。 从三生碧落跟过来的锦书一直在潇湘婉月门口候着,一见白落出来,即刻迎接上去,“姑娘。” “嗯。”白落不曾多言,只是微微颔了颔首,“让你久等,辛苦了。” “姑娘客气了。”锦书答,两人这才一起回到了三生碧月。 刚刚打开门,熟悉的女音就从殿内,传了出来,“小姐!”激动中带着高昂的声音,让白落的心,莫名的欢喜起来。 才越过门槛,就已经有双温软的手,拉上自己,“小姐,可是想起我们两个了。” “诺谷。”都不用过多去想,白落就听出了诺谷的声音,低低唤她一声。 “是我。”诺谷回答,这时,在诺谷身旁的锦衣也走了过来,站在白落跟前,“小姐。” “锦衣。”又是低唤了锦衣一声,白落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低低的压抑了一会儿后,才是将两人带到内殿去。又吩咐锦书在门口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才是敢跟诺谷及锦衣说话,“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好好的在青州呆着么?这宫中若是有个差错,便是丢性命的事情,枫哥哥也糊涂,怎么就让你们来了。” “小姐,不怪白公子的事情,是我们硬要来的。”将白落的话认真听下来,又听见白落在骂白汐枫。诺谷不忍帮白汐枫说起话来,“其实,是皇帝派人去将我们接过来的。说怕宫里的奴才,伺候不好你。然后我们也跟白公子商量过了,我们在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胡闹。”对于白汐枫这样的作法,白落是不能赞同的,“我不同意,算了,我这就会去找皇帝,把你们送走。”说着,白落作势就要出去。被锦衣一边给了拉回来,搀扶着坐在一旁的榻上。 锦衣转眸,投给诺谷一个眼色。 诺谷会意,捧着一杯热茶过来,递到白落手上,“小姐您别生气呀,先喝口茶,歇歇火。” 诺谷这么一说,白落也不好发作出来,捧着茶,呷了一口。将茶盏放到一旁,等着她们出声。 没有等太久,就听见锦衣道,“小姐,既然您选了这条路。无论是白公子,还是我们,都会陪着你一同走完的。宫里的日子有多难过,我们不知道。但是您知道,所以,就让我们陪在您身边吧。” 锦衣不似诺谷,可以叽叽喳喳的说上一堆。 但锦衣每说的一句,都好似一记重锤,锤在白落心中。 果不其然,白落已经落下泪来,“你们两个傻丫头,我是不想连累了你们。” “小姐,当初若没有您相救,又何来今日的我们呢。”看着白落哭,锦衣哪里还能忍得住,主仆三人抱在一下,一同落下清泪。 哭了许久,才是停歇。 帮白落整理好妆容后,诺谷忽尔想起什么,又开始口无遮拦起来,“我突然发现,那皇帝倒还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儿。竟然会想到,把我们送到小姐身边。” 听到诺谷的话,白落不以为然,冷冷的在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呵呵,他的好心……”话欲落完,心中恍惚被针扎了一下。生冷冷的疼。 前尘往事,像是洪水灾难一样,翻覆在脑海中。 尽管年幼的时候,锦衣跟诺谷皆是被白落救下来的,但是一直被养在白虎堂。对白落在京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可看白落当前的神色,锦衣已经看出,白落心中的难受。 当下忍不住抛给诺谷一个白眼,诺谷也反应过来,过去扶着白落的手,“小姐,对不起。是我该死,我又提起您的伤心事儿了。” 诺谷的话,让白落稍微回过神,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儿,那些事情,早就过去了。只是,有些东西,毕竟是他们欠了我的。总是要还的。” 说这话的时候,白落深不可测的眼瞳底,忽尔飘过一缕寒光。 亮的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眸。 第681章 旧疾,太后心伤 下雨了。 细雨如丝,缠缠绵绵的蔓延过去,好似在天地间织开了一张宽广的网,将王宫天阙的亭台楼阁,全部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中。 白落就站在纱窗旁,目光渺远而深沉,似乎在凝望着烟雨里的景色。 就是看不见,白落也知道,从三生碧月望过去,首先能瞧见的,是碧落天澜。 六宫之首,皇后寝宫的碧落天澜。 一时间,那雨仿佛下在白落的心里。岂是一句缠绵,便能将过往形容。 “小姐。”看白落在窗台边站的太久,诺谷从一旁的山水画屏上拿了一件披风,披到白落身上,“这雨连连下了好几天了都,天气阴寒的很,小姐你站在这风口上,仔细别着凉了。” 听着诺谷的声音,白落稍微回过神,应一句,“没事。” 不待说完,锦衣更是捧着一碗姜茶,走进来,“有事没事儿,还是将这茶喝了先。小姐,你最喜欢的姜茶,我还特意放了冰糖的。” “果然还是锦衣懂我。”转身回到软榻上,白落结果碗,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白落忍不住赞出声。 得了白落的夸,锦衣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一旁的诺谷,忍不住吃起干醋,“小姐就是偏心,只知道疼锦衣。” 哪里不知道诺谷是闹着玩的,白落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正要埋汰她。忽尔听见锦书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说,“姑娘,太后娘娘身边的愫影姑姑来了。” 此话一出,白落再也无心跟诺谷及锦衣打闹,只道,“快快有请!”很快,愫影就走了进来。 见着白落,先是规规矩矩的给白落行了一个大礼,“见过白姑娘。” 白落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姑姑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愫影这才站起身来,白落便是问道,“姑姑到此,可是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尽管对白落有着诸多的不满,但是想到太后的病情,愫影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姿态,谦逊的开口,“姑娘,太后早年因为太过辛劳,又吃了太多的苦。落下了病根,这会儿一到雨天,头风便是犯了。太医院的太医们治理了这些年了,一点起色都没有。眼下,太后的旧疾又犯了,所以还请姑娘,往潇湘婉月走一趟。” 虽说白落本就是轩辕珏带回来给太后治病的,但是看着轩辕珏还有太后对白落的态度,愫影对白落的态度,就强硬不起来。 听完愫影的话后,白落也没有多加的耽搁,立马带着锦衣跟诺谷,就往潇湘婉月走去。 白落到的时候,太后宫中,早已经飘满了清苦的药味。 因为这几天不停的下着雨,所以潇湘婉月的窗户全部关着。怕殿内太黑,白天里都点着落地的凤嘴宫灯。 灯火的光影,将灯座的模样拉的老长老长,好似将那展翅的凤凰,刻在地砖上。 带着白落一入内,愫影就直直奔赴太后床前,“主子,白姑娘来了!” 太后再怎么翻云覆雨,无所不能,也不过是一凡人。况且人到中年,在年轻的时候又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受过不少的伤。 旧疾一犯,整个人看起来都黯然不少。 听到愫影说白落来了,才勉强的睁开眼眸,答一句,“白姑娘来了?” “是的太后,我是白落,我来了。”不管是如今的白落,还是过去的凤妩,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太后。不由的,白落有些心伤。还是端着一脸的如常,凑到太后的床前。 听见白落的声音,太后似乎有些恼了愫影,“不跟你说了么,都是一些老毛病了。你又何苦去麻烦白姑娘呢。” “太后,您就别怪愫影姑姑了。白落本就是陛下召入宫给您治病的,若是不给您治病,白落在这宫里,又有何意义呢。”生怕太后责怪愫影,白落回了一句。 果然,太后不再说话。 白落这才帮太后仔细诊起脉来。 把清太后的脉络后,白落的神色稍微有些凝重。把诊脉的手从太后手腕上收回来,自起身走到外头书案前,写着方子。 看着白落的神情,愫影也觉得不对,急忙跟了出来,“姑娘,太后的病?” 一边写着方子,白落一边回答,头也不曾抬起,“姑姑不必担心,太后的病虽然是旧疾,但还不足以致命。只是,太后头部似乎受过撞击,如若我猜测没有错的话,太后头里,留有积血。” “什么?”如此大胆的推断之言,把愫影吓的花容失色。 从愫影的声音里,白落听出了她的震惊,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依然神色淡淡的答,“姑姑也不必担心,这多年,太后娘娘身体一直康健。说明这旧疾,不足以威胁太后娘娘的性命。” “那,姑娘可有根治的方法?”就连太医,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断言。愫影对白落,说不出的感觉。 白落也不敢信誓旦旦的应了愫影,只是淡淡的回一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家师曾教过我一种艾草针灸之法,倒是可以用。就是不能痊愈,也能缓解太后的痛苦。” “那,就有劳姑娘了。”听着白落的话,愫影差点要跪了下来。 没一会儿,白落就写好了方子,递给愫影。让愫影拿下去煎药,自己则是走到太后的寝殿去,准备给太后施针。 入殿后,香炉里飘出来的隐隐香味,让白落脚步一滞,“这香里点的是什么香?” 听见白落的问话,一旁点香的宫女,战战兢兢的回答,“回姑娘,是安神香。” “哦。”白落仿佛反应过来,想起什么。摆了摆手,吩咐着宫女,“把这香撤下去吧,换上沉水香。这安神香不利于太后的病情。” “这……”自从先帝轩辕夜去世后,太后夜里就很难睡的安稳。多数是靠着这安神香,才能入睡。如今听见白落说要把安神香撤了,宫女有些为难。 看着宫女为难的模样,白落更加为难。 这安神香里,带有曼陀罗的花粉,虽然可以麻痹人的神经,让人安然入眠。但是对于太后的旧疾来说,是非常的不利的。 就在宫女不知道该如何的时候,一道男音,闯了进来,“就依照白姑娘说的去办。” 众人齐齐转头过去,一缕明黄色的身影,霍然出现在众人跟前。 居然,是轩辕珏。 第682章 流言,纷扰了谁 明黄色的身影,在阳光的拉扯下,显得格外拢长。 英俊的眉眼,仿佛被刀斧描刻出来的一样,深邃而隽秀。施施然的站在门口,挡了大片大片的光。浑然天成的迫人气势,压的满殿的宫人乌沉沉跪了一地,“奴婢(奴才)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懒懒的抬了抬手,轩辕珏轻启薄唇,“起身吧!”话落时,迟迟的目光直直落到白落眼中。 眼前的女子,白衣黑发,柳眉轻蹙而蜿蜒,用浅浅的炭笔描着沿入鬓间。清丽而温婉的颜色,恍如山水画中轻描淡写的一抹勾勒。 一双清眸,更似两湾潭水,深不可测,又绮丽清漾。只需一眼,轩辕珏便觉得整个人被纳入她的目光当中。 几乎是有半刻的恍惚,白落才从惊愕中醒了过来。伫立在原地,面向着轩辕珏声音传来的方向,欠了欠身,“白落见过皇帝陛下!” “姑娘不必多礼。”根本顾不得还跪了一地的宫人,轩辕珏大步上前,抬手将白落扶了起来。 愫影也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见着站在殿内的轩辕珏,匆忙作了个揖,“陛下来了,奴婢给陛下请安!” 轩辕珏所有的心思,在愫影这声轻唤下,辗转收敛。 放开白落的手,轩辕珏坐到一旁去,面朝着愫影,仔细叮嘱着,“白姑娘说潇湘婉月平日里用的安神香不利于太后的病情,就依照白姑娘说的,将安神香换了。” 愫影亦是刚刚回来,面对这样的变故,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问个明白,又听见轩辕珏的声音,“就换沉水香吧。” “嗯。”接着轩辕珏的话,白落也小声应答,“沉水香秉性温和,不会让人沉迷。但也有安神之用,太后用沉水最适合不过了。” 总算明白过来,愫影欠了欠身,“是,奴婢遵命。”说完,才领着殿内跪着的宫人,退了出去换香。 轩辕珏来后不久,太医院的人也被传召过来。白落也不意外,反而跟太医院的老太医们互相讨论着,该如何给太后施针。 听完白落的一番言论后,一群老太医都自叹不如。 终于,在太医们的协助下,白落很快就给太后施完针。本是沉睡中的太后,也从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眸,看到轩辕珏,缓缓叫出声,“皇儿,你来了?” 见太后转醒,众人皆是松了口气。轩辕珏急忙过去,把太后扶了起来,“母后,你可有感觉好点?” “好多了。”太后点了点头,“那年这个时候,不是死去活来的,早些年落下的病根,哀家都习惯了。你也别太担心了,不过眼下,哀家倒是觉得舒坦了不少呢。白姑娘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举手之劳,太后不必挂怀。”听到太后提到自己,白落上前几步,凑上前。 不卑不亢的神色,不见任何得意的欣喜。看的太后心中,更加的赏识。 轩辕珏也忍不住露出赞赏之色,“白姑娘的医术,果真了得。” “陛下谬赞了。”白落又是冷冷清清的答,见太后病情已经为稳定,便是出言请辞,“针灸疗法,需要隔五个时辰方能再次施针。眼下太后刚刚受了一次针灸,需要好生休养着。方子白落已经给了愫影姑姑,等药煎好后,太后用过药,便可睡下。等晚上,白落再来给太后施针。眼下,就不打扰太后休息了。” 说完,自顾的欠了欠身,白落起身走出了门口。 自白落走后,轩辕珏放在白落身上的眼神,就一直没有收回来过。情深的模样,让太后都觉得有些不安,隐隐喊了他一声,“皇儿?” 轩辕珏方是反应过来,看着太后,“母后,怎么了?” “没事。”太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有这种不安预感的,又何止太后一个人。在槿昭仪的望仪昭槿里,与人齐高的美人抱花瓶,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局面格外精彩。 这一些,白落自然是不知道的,只顾着小心照看太后的病情。 然而,莫名其妙生起来的流言蜚语。以一种飞快的速度,传遍了六宫上下,都说太后本来是没有病的。是因为某人八字的冲撞,才使得太后旧疾复发。 而其中的某人,明里暗里,指的皆是白落。 流言蜚语传的这样沸沸扬扬,轩辕珏那里,是不可能不知情的。 御书房内,康如喜战战兢兢的跟轩辕珏禀告着有关宫中的流言,一边小心翼翼的盯着轩辕珏脸上的神色,神色格外恭谨,“六宫上下,皆是传言,白姑娘的八字冲撞了太后。才是使得太后卧床不起,再者,还有人说。”想起接下来的话,还有轩辕珏会有的表情,康如喜就忍不住先吞了一口口水。 顿了许久后,方是出声答,“说太后娘娘的病情,皆是白落姑娘故意为之。还说,白姑娘乃是先皇后托世。前来报仇雪恨的。” “胡说八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语,真真的是犯了轩辕珏的逆鳞。生生的将案堂上的茶盏,掷了一地,轩辕珏的神色阴晦如夜。 唬的康如喜“噗通”一声,就给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少拿这些虚话来哄朕。”冷冷的盯着康如喜,轩辕珏赫然的大喝一声,“你是内侍监,别说这些个事情你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宫里头传出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你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这颗脑袋,也别留着了。” “奴才该死。”不待轩辕珏把话说完,康如喜磕头如小鸡啄米般。不停的跟轩辕珏求饶。 康如喜自幼入宫,对宫里的事情看的比谁都清楚。所以明哲保身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自以为可以左右逢源,没想到在这里触了轩辕珏的眉头。当下不敢在卖弄,只能将所有的实话都道来,“回陛下,是,是槿昭仪。” “果然是她。”似乎心中早已有数,听到康如喜说的答案后,轩辕珏也只是漠然的冷笑一声,“既然她这么有空,那朕就给她找些事情做吧。省的她一天天在宫里头无聊,将朕的后宫搞的乌烟瘴气。” 跟在轩辕珏身边多年,知道轩辕珏越发是这样冰冷的神色,就越是生气。 心中暗暗为槿昭仪捏了一把冷汗,便是听的轩辕珏吩咐道,“来人,传令钦天监。注意观察天相,若是太后的星势有何异动,速来禀告朕。” “是。”不敢耽搁,康如喜仓皇应话后,退出轩辕珏跟前。 第683章 天相,谁的福跟祸 御书房里很安静。 两柄与人手臂粗的白烛,滋滋的燃着。康如喜手里拿着一边小银剪,站在白烛旁边,小心翼翼的见着灯芯。目光却是一丝不漏的,榴莲于书案前的轩辕珏及跪在地上的钦天监副使身上。 轩辕珏没有说话,低头沉默的批阅着案上的奏折。 听不到轩辕珏的声音,书房里也没有人敢说话。倒是跪了半日的钦天监副使,因脚的发麻,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俨然有着不支的态势。 几乎是等了一个时辰,轩辕珏才懒懒的放下手中羊毫,目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你们正使呢?” “回禀陛下!”终于听到轩辕珏开口,钦天监副使左正,只觉得听到了天籁之音,心下紧致当下松懈不少。巴巴的接着轩辕珏的话回答,“正使因为身体不适,已经休沐多日。” “身体不适?”听完副使的话,轩辕珏当下冷冷的笑出声音来。 钦天监正使福柯,乃是渝西侯的门生。一举一动,无不是围绕着怜贵妃打转。槿昭仪又是怜贵妃阵营里头,当下他不装病避开那风头,还能如何。 想到这儿,轩辕珏忍不住冷冷笑一声,“他这病,来的还真是时候。难道说,没了一个钦天监正使,偌大的钦天监就没办法运作了么。那朕养着你们,有何用?” “陛下息怒。”因为轩辕珏的口气太过严厉,吓的左正马上又磕下头来。巴巴的请求着轩辕珏息怒。 这样的局面,轩辕珏当然是不能息怒,半眯起眼眸,盯着左正,“息怒,那你告诉朕,朕要你们钦天监做的事情,你们办的如何?” “启禀陛下。”说这话的时候,左正只觉得舌头都在打颤。 福柯是只老狐狸,知道眼下这桩事情,不管是随了谁的心意,势必都要得罪另外一边。因而装病躲开了,留下这样两难的局面,给左正面对。 心中仔细计较后,左正慢慢做下选择,“微臣观摩星相后,发现太后的星盘确实受到干扰。但是,这干扰是在十年前就曾出现了的。只是那时候还比较微弱,如今斗转星移,七星移位,才是越发强盛起来。” 见左正如此的上道,轩辕珏的目光缓和几分,“那你知道,对太后星盘有所阻碍的来自何方?” “敢问陛下,御花园西北角可有人居住,并且双木成林?”戏既然唱到这儿,万万没有中场结束的道理,左正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场戏给唱完。 左正的话一落下,轩辕珏还没出声,康如喜已经先答出话来,、“御花园的西北角,不是槿昭仪的望仪昭槿么。槿昭仪的娘家,似乎就是姓林的。” “奴才妄言。”听完康如喜的话,左正不敢在多言,继续磕着头。 槿昭仪林槿姓林,算不得什么秘密。而且,槿昭仪出身算不得太过显赫,其父不过是大理寺少卿林旗。但是,她却是跟怜贵妃同一阵营。 纵然不看林家的面子,好歹也得顾着怜贵妃及渝西侯的面子。 当下,左正是非常的为难的。 轩辕珏想出这出,自然是不会考虑任何人的为难的。听完左正的话后,懒懒的开口,“既然如此,那你明日便去诏告天下吧。到底谁还是危害太后的人,你可清楚了?” “清楚,微臣遵旨。”轩辕珏说的这样清楚,左正哪里能不明白。忙忙点头应着。 “嗯。”轩辕珏这才算满意,抬了抬手,示意左正起身,“行了,你这个副使也做了这些个年头。既然正使身子不适,那就让他在家里好好养病吧。正使年纪也不小了,就回家颐养天年吧,即日起,你升迁为正使。” “是,多谢陛下隆恩。”没想到,泼天的富贵来的这样容易。左正一时欢喜的都要失了神,盯着轩辕珏看了许久,才能清醒过来。再次不停的磕头谢恩。 对于左正的举动,轩辕珏是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起散了出去。 等的左正出去后,轩辕珏才是转头看着康如喜,“现在,你可知道怎么做了?” “陛下放心,奴才必然不会让陛下失望的。”听完轩辕珏的话,康如喜急忙放下手中的剪子,走到轩辕珏跟前,恭敬的领着轩辕珏的命令。 不过短短的几日时间,槿昭仪方是与太后八字相冲的人这一流言,传遍六宫上下。 就连钦天监,也发了告示出来。 对此,槿昭仪只觉得心乱如麻。 在望仪昭槿的大殿里头,来来回回的走着,不停的盼望着出去打探消息的宫女的身影。 好不容易,宫女急急忙忙回了来。看着槿昭仪的脸色,一点儿也不好。几乎不敢去看槿昭仪的目光,宫女低着头给她回话,“娘娘,钦天监那边已经确定。不详的人出自御花园西北角,并且,乃是双木林姓。” “什么?”听完宫女的话后,槿昭仪脸色苍白,脚步浮软。站都站不住,就跌在一旁的软榻上,“怎么会这样。”钦天监的正使乃是渝西侯的门生,朝中上下,谁不知道她父亲极其拥护渝西侯。而她,也是对怜贵妃马首是瞻。 照理说,钦天监的人该不会有这样的断言才对。 不愿意相信,槿昭仪愤愤的骂一句,“福柯莫不是疯了么,竟然拿自己人开刀。” 听见槿昭仪的话,宫女再颤生生的说一句,“娘娘,福大人已经被陛下恩准,告老还乡了。如今的钦天监正使,乃是先前的副使左正大人。” “什么?”这样的变故,对槿昭仪而言,更加的突然。 “娘娘,您千万要保重。”见着槿昭仪黯然神伤的模样,宫女一时心急,忍不住劝她一声。 但槿昭仪心中清楚,自己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 果不其然,话刚说完,就听见康如喜的声音传来,“圣旨到!” 不敢有片刻的耽误,槿昭仪领着殿中的宫人,跪了下来,“望仪昭槿林氏接旨!” 目光怜悯的看了槿昭仪一眼,康如喜照着圣旨上的字眼,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陛下有旨,望仪昭槿昭仪林氏出生不详,有驳太后。特意迁至皇陵,抄写经书,以赎自身罪孽。钦此!” “臣妾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康如喜到底说的是什么,槿昭仪一句也听不进去。木然的接过康如喜手中的圣旨后,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康如喜有些于心不忍,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摇了摇头,离开了望仪昭槿。 第684章 离别,兔死狐悲 “荒唐!” 窗外雨色濛濛,王庭宫阙的亭台楼阁,笼在山雨空濛的隐隐约约中。浮光映着怜贵妃的侧脸,熊熊怒气,在一双眉眼里烧开。 只见怜贵妃抄起案上的茶盏,就要往地上掷去,手已经高高举起,猛的又慢慢放了下来。若无其事的端着茶盏,愣了一会儿,终于呷了口茶。 清凉的茶水润过唇齿的瞬间,仿佛将眼底的火气一并压制下来。怜贵妃放下茶盏,轻唤着自己的贴身宫女,“珠儿。” 珠儿躬身上前:“娘娘!” 淡淡的失意,仿佛被风吹皱的水波,一圈一圈在怜贵妃眼底散开。她的声音,带着微波逐澜的浮动,“叫人准备一下,本宫去送送槿昭仪。毕竟,这些年来,她在本宫这儿帮衬了不少。” 不管是朝堂上槿昭仪的父亲林旗对渝西侯的跟随,还是在后宫里,槿昭仪对怜贵妃的忠心。此番槿昭仪被遣离皇宫,远去皇陵。对怜贵妃一派而言,都算不得什么好的事情。 尽管槿昭仪心思简单,做事有冲动,但终归是怜贵妃手下的一颗棋子。 如今,悄无声息的就被拔掉了这颗棋子,怜贵妃心中。自然是不怎么舒坦的。 可轩辕珏的圣旨,下的那样信誓旦旦,事情又关系到太后。怜贵妃就是心中不愿,也只能无可奈何。 “是。”珠儿轻应一声,悄悄退出去准备。怜贵妃换过衣裳,望向窗外,雨气苍茫而起,迷蒙烟水间看不尽长路漫漫,就好似此时宫中的时局。 槿昭仪的衣物箱笼还没有收拾,似乎也没有收拾的心思,人如呆滞一样,木然的坐在一旁。她所居住的望仪昭槿中,也是一片愁云惨淡。满殿的宫女脸上,也皆是哀泣之色。 负责护送槿昭仪出宫的车驾太监,已经来问过好几次,因槿昭仪不言不语,也素手无策。不知该耐槿昭仪何。 见着怜贵妃进来,一屋子的宫人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瞧见槿昭仪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怜贵妃心中,不免生了兔死狐悲之心。安慰着她道,“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送妹妹离宫,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回头太后的病情有所好转,定然会将妹妹再接回来。妹妹只管放宽心去,且末伤心累及,拖垮了自个儿的身子。” 槿昭仪并非蠢人,轩辕珏下了这样的旨意,已然有了撵她的心思。只怕她这一走,回宫之日,遥遥无期。心底,越发的酸楚,转头去拉着怜贵妃的衣袖,话没出口,眼泪吧嗒吧嗒的先落了一脸,“姐姐,你又何必说那些好话来哄妹妹开心。此去前路如何,姐姐跟妹妹心中都是清楚。妹妹实在是不甘心,不过一小小的医女,妹妹怎么就动她不得了?” “妹妹。”见槿昭仪仍是没有从这教训中吃到亏,怜贵妃抬手压了压她的手,微微皱起双眉,“难道在此事中,妹妹还不明白陛下的心思么。这些话,万不可再说了。如今那人,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儿,不是我们轻易能够去撼动的。到底,她也不是当年的凤妩。” 说这话的时候,怜贵妃心里是苦涩的。 酸酸的苦味儿,慢慢的从怜贵妃心中蔓开。那种疼密密麻麻的,无处不在。 槿昭仪不懂怜贵妃心中苦楚,只道她是怕了白落,心中甚是不悦。柳眉轻轻一挑后,居然一把爽开了怜贵妃的手,怆然道,“当初妹妹还以为姐姐是有统领后宫的气势的,如今看来,姐姐也是长了他人的气势。呵呵呵,如今那人是将妹妹遣了去,姐姐的好日子,还能有多远?” “槿昭仪,休得无礼。”槿昭仪这话说的着实过分,不是明理的诅咒怜贵妃么。不等怜贵妃开口,一旁的珠儿先看不过去,厉喝一声。 怜贵妃不以为然,拨开眼底迷雾,淡淡然看着槿昭仪,“妹妹所忧,姐姐感激不尽。” 被怜贵妃轻描淡写一句堵了回来,槿昭仪也不恼,眉目垂下后,神色反而冷静下来,“是呀,姐姐有渝西侯庇护着,又有寒家如此后盾。自然是不怕的,姐姐什么都不用怕。只是姐姐,当初凤家如何的光景,姐姐想必心中也不曾忘却。只希望,姐姐早日达成所愿,也不必踏上凤妩的后路。” “多谢妹妹提醒,姐姐会小心的。”听及槿昭仪将自己跟凤妩相比,怜贵妃脸色略显不好。仍是压了下去,低低回着槿昭仪。 槿昭仪不再多言,怜贵妃也没有在望仪昭槿多呆。 如今宫中没有皇后,怜贵妃是所有妃嫔中位分最高的,槿昭仪依礼要将她送出东直门。怜贵妃体谅槿昭仪,刚出望仪昭槿门口,便让她不用送了。 回到自己宫里的时候,怜贵妃才发现自己手心发凉。 槿昭仪所说的话,尽管带了赌气的成分居多,但是怜贵妃心中清楚,并非没有道理。 如今连钦天监的正使都被替换下来,轩辕珏的心思,怜贵妃发现自己越发的琢磨不透了。 就这般心神不宁的坐着,直到珠儿唤了好几声“娘娘”,怜贵妃才是抬起眼来。握着珠儿递过来的清茶,沉吟低语,“珠儿,刚刚槿昭仪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觉得她说的可有道理?” 怜贵妃的话,珠儿是极难回答的。仍是神色恭谨的回答,“娘娘,不管槿昭仪娘娘说什么,她都是信口开河。如今侯爷正得陛下看重,岂是当初的凤家能够比拟的。不过,倒是那白落,娘娘还真是不得不防。” 珠儿说的话,怜贵妃岂能不懂,当下忍不住心情浮躁。把手中茶盏任意往案上一掷,呛呛的道,“防,你让本宫如何防?槿昭仪如今又被遣到皇陵去了,若说此事跟陛下无关,本宫是万万不会相信的。槿昭仪也是伴在皇上身边多年的人,说遣便遣了,还寻了这么一个不能翻身的理由。” 怜贵妃的话,让珠儿不禁沉默下来,低头侯在怜贵妃跟前,不敢再多言。 怜贵妃出了会儿神,才又是开口,“其实这事儿,也怪槿昭仪,稀里糊涂的,就整出这些个幺蛾子来。如今太后病中,她不是逼着陛下拿她开刀么。只是本宫想不明白,陛下先前最是不待见凤妩,为何对那白落,这般不同。” 珠儿总算,可以接上话,上前道,“无论如何,那白姑娘终归成了娘娘的心腹大患。” “你说的对。”听着珠儿的话,怜贵妃赞同的点了点头。 第685章 大雨,雪上加霜 大雨越下越盛。腾起细白的水汽,仿佛一条条倒逆的河流从天机倾灌下来,透过密密麻麻的雨帘,九重宫阙的金色琉璃在眼中渐渐模糊,如同一片泓滟的倒影。 凉意渗透在风里,将御书房内缠在梁柱上的纱幔鼓起来,猎猎作响。唬的里头伺候的宫人,七手八脚的忙着去关窗子。 康如喜仿佛没有听见窗外的雨声一般,捧着一杯热茶奉到轩辕珏的案前,“主子,白姑娘让人送过来的茶。说这样的天气饮用,最好不过了。” 轩辕珏这才放下手中的狼毫,抬起眼眸,接过茶盏,“替朕好好谢过白姑娘,白姑娘她有心了。” “是,是。”见轩辕珏眉眼间露出微微的喜色,康如喜连忙应着话。想到外头还跪着的几道人影,届时一并给轩辕珏提起来,“陛下,渝西侯及好几位大人皆是在外殿跪着,陛下可是要宣他们入见?” 岂能不懂康如喜的那点小心思,轩辕珏斜眸瞪了康如喜一眼,冷不丁抬脚踹了他一下,“你倒是能耐,该管的不怪管的,都都兜揽过来。既然拿了人家的好处,还不感觉让他们进来。” 听轩辕珏这话,康如喜便知道,轩辕珏这是允了。端着连连的笑意,点头哈腰后,走出去将渝西侯几人请入内殿中。 一入内,以渝西侯为首,几人齐刷刷跪下给轩辕珏拜礼,“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实话,眼下轩辕珏最不想见到的,便是渝西侯。 因为寒晟私下勾结云国奸细,将澧县的火药偷运往云国。在路过安邑一段,不慎将沧浪江的大坝给炸塌了。眼下帝国上下皆是入了雨季,大坝来不及修葺,沧浪江两岸,早已成一片泽国。 轩辕珏心中愤恨,岂能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 寒晟乃是渝西侯的胞弟,这样的事情,他自然难逃干系。 想到其中联系,轩辕珏心中,就忍不住对渝西侯多加埋怨。撇了撇眼眸,轩辕珏冷冷道一声,“都起来吧。” “谢陛下!”渝西侯等人,才是起身。 停下手中动作,轩辕珏半眯起眼眸,默默然的看着渝西侯等人。顿了一顿,才是开口,“今日天时不好,众位卿家冒雨前来,所谓何事?” 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尴尬,但是寒晟目前的困局,自己若是解不开。也只能保住渝西侯府一门,于是,渝西侯硬着头皮顶上前,“启禀陛下,天入雨季,大雨涟涟。沧浪江大坝被毁,两岸百姓苦不堪言,微臣特来请旨……” 不待渝西侯把话说完,轩辕珏半眯起的眼眸,忽尔睁开,“渝西侯说起这事儿,朕忽想起来,安邑大坝被毁一案,刑部可有判出个结果?” 听到轩辕珏点名刑部,刑部尚书堪琰战战兢兢的站出来,跪在地上,“启禀陛下,玉阳侯寒晟勾结云国,偷运火药,导致安邑大坝被炸毁一案,证据确凿。但是,玉阳侯乃是……” “放肆。”不管是当初的凤家,还是如今的寒家。轩辕珏最痛恨的,便是别人凌驾在他之上。而如今,他又岂还是当初刚刚亲政的小皇帝。 无需刑部尚书将话说完,轩辕珏已经勃然大怒。 以渝西侯为首,一众臣下立马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息怒?”轩辕珏怒极反笑,冷冷勾起剑眉,“若是你们有所作为,朕又何须如此动怒。当朕的万里河山,是什么,你们的后花园?将朕的子民当成什么,你们手中的玩偶么?”说到重处,轩辕珏横手将案前的茶盏一扫,白瓷青底的茶盏,顿时碎成了满地的碎片。 帝王之怒,从来都是如同狂风暴雨。 眼下的几位大人,哪里还敢多言。 渝西侯心中也极其清楚,想就玉阳侯府,几乎全无可能。 静默了半晌之后。果然听见轩辕珏的声音冷冷的传出来,“玉阳侯寒晟,罪孽深重,天理不容。特判三日后,推出午门斩首。若有人求情,与其同罪。玉阳侯府一干人等,得朝廷豢养,却不思皇恩,不加阻止寒晟罪行。本该同罪,因太后尚在病中,为太后祈福,除却寒晟,玉阳侯府一门免除死罪。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返回帝京。” “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铿锵之声落下,寒晟一案,算是一锤定音。 渝西侯自知在轩辕珏跟前失去了信任,借着眼前的灾难,再次向轩辕珏请旨着,“启禀陛下,微臣教弟无能,让其犯下如此罪行。陛下仁慈,不责怪微臣的失职之罪。但微臣心中,甚是难过。为替舍弟恕罪,微臣请旨前往青州赈灾,助青州百姓早日脱离苦海。” “爱卿能有此心,朕深感欣慰。但是此事,朕已有人选,此时只怕已经在路上了。”耐心的让渝西侯把话说完,轩辕珏凝着目光,懒懒的看着渝西侯。 回了话后,等过半柱香的功夫,才又开口,“既然爱卿有赎罪的心思,朕也不能辜负了爱卿。这样吧,三日后的斩首,就由爱卿去当监斩官吧。” “这……”轩辕珏的话一出,渝西侯的脸色立即变的惨白。支支吾吾许久,依旧是没有办法接下轩辕珏的旨意。 看着渝西侯为难,轩辕珏的面色立即冷了下来,“怎么,爱卿这是不愿意。” “不,不是。”此时此刻,渝西侯心中是有苦难言。迫于轩辕珏的威严,只能低头应了下来,“微臣,遵旨!” “嗯,这样才对。”看着渝西侯的屈服,轩辕珏心中甚是痛快,满意的点了点头,“爱卿的忠心,朕会好好记着的。” “多谢陛下。”心中已然道不出是悲是喜,渝西侯浑浑噩噩的应着轩辕珏的话。 而后,轩辕珏也没有再多留渝西侯等人,寻了个理由,就将他们全部都打发了出去。 一声告退后,渝西侯等人走出了御书房。 目送着渝西侯等人落寞的背影,轩辕珏的心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但是,为什么而开心,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686章 求情,自取其辱 午后的天气,一下子阴沉下来。 堆积的层云,一叠一叠的积笼到一块,把整片蓝天遮掩的严严实实。一丝一毫的亮光,也没有办法透下。 明明是盛夏的午后,偏生的漆黑如夜。 “轰隆”的几声巨响后,划过的亮光似一条蜿蜒的小蛇,将天际划破。 “呵!”怜贵妃就是在巨响中醒过来的,仿佛被梦魇魇住一样,神色呆滞而木讷。光洁的额头,冷汗淋淋。 怜贵妃的动静,吓到了殿外候着的珠儿。急急忙忙闯入殿内来,看着怜贵妃花容失色的模样,珠儿赶紧倒了一杯茶,递到怜贵妃跟前,“娘娘,做噩梦了么?来,喝杯茶,压压惊。” “珠儿。”一把撇开珠儿递过来的茶,怜贵妃抬起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珠儿,“青州的那件案子,陛下的旨意下来了么?” 一句话问下来,珠儿的眼色陷入难以回答的沼泽里。怜贵妃对玉阳侯的感情,珠儿是知道的。但是轩辕珏的旨意,珠儿不敢说出口。 看着珠儿支支吾吾的神色,怜贵妃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声音也忍不住加重几分,“你倒是说呀,到底怎么了?” 被怜贵妃一喝,珠儿“噗通”一声,先跪了下来,“娘娘,请节哀!” “你说什么?”只觉得头脑里,一阵翻江倒海。怜贵妃整个人都要陷入昏厥,强撑着一口,怜贵妃挣扎下去,拧着珠儿的衣领,“你说什么,你说呀。玉阳侯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从来没有见过怜贵妃这样可怕的模样,珠儿看着她,眼里带着心疼。 缓缓的垂下头,珠儿的声音,几乎低入尘埃去,“刑部查出来的结果,玉阳侯勾结云国,企图将澧县的火药偷运到云国去。还有,安邑大坝被炸毁,确实跟侯爷有关。证据确凿,所以陛下下旨,侯爷三日后被斩首。因为前两日主子您身子不好,渝西侯爷叮嘱,不能让您知道。” “前两日?”仔细读着珠儿话中意思,怜贵妃越发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终于恍惚过来,如同晴天霹雳,“你是说,叔叔今天就要被斩首了?” “嗯。”珠儿点了点头,“今日的午时三刻。”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不等珠儿把话说完,怜贵妃自顾呢囔着,挣脱下床榻穿上鞋袜。疾步往门外奔去。 又是“轰隆”的一声,黑沉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大雨。 漫天倾倒下来的雨丝,无处不在。见缝插针一样,将世界万物,笼罩在大雨滂沱当中。 雨水打湿了怜贵妃身上的衣袍,她的黑发,顺着发丝落到眼里。怜贵妃几乎看不见,眼前的道路。只是凭着自己对后宫的熟悉,跌跌撞撞的,跑到轩辕珏的书房。 “贵妃娘娘!”见到狼狈而来的怜贵妃,康如喜惊愕了眼眸。撑开一把油纸伞,过去接了怜贵妃一把,“这样大的雨,您怎么也不打把伞。您宫里里头的人呢?” 怜贵妃此时心急如焚,没有闲工夫去跟康如喜瞎扯着,直接就开口,“陛下呢,公公,本宫要见陛下。本宫一定要见陛下,公公。” “娘娘。”看着眼前的怜贵妃如此失态,康如喜心中,已经隐约知道个大概。伸手扶着怜贵妃摇摇欲坠的身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娘娘,您回去吧。陛下有旨,不见任何人。” “任何人?”这一句下来,比什么都要来的让怜贵妃伤心。哪里能轻易的离去,怜贵妃紧紧扯着康如喜的衣袖,“公公,求求您,帮本宫通传一声。公公,本宫一定要见到陛下,公公。人命关天的事情,本宫求您了。”在后宫趾高气扬了十余年,康如喜哪里见过眼前如此卑微的怜贵妃。 但是,帝王做下的决定,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内侍监可以去干涉的。 本着对怜贵妃最后的一丝怜悯,康如喜的声音里也忍不住软了下来,“娘娘,事情已成定局。您,就认了吧。回宫歇着吧,仔细自己的身子。” “呵呵呵,呵呵呵呵。”直到听见康如喜这样的话,怜贵妃方才如梦初醒。冷冷的苦笑几声,偏偏又不甘心。脱开康如喜的搀扶,怜贵妃跑出御书房前的廊下,冲入雨中。 面容哀戚的跪在雨里,背影挺拔而坚决,“公公,还请您转告皇上,他若不见本宫。本宫就一直跪在这里,哪怕跪死在这里。” “娘娘。”没想到怜贵妃如此固执,康如喜皱起眉头。无奈的叹了一声,转身往书房里去了。 须臾半刻,康如喜折步出来。 怜贵妃面带期待,问着康如喜,“公公,陛下怎么说。” 不好太让怜贵妃失望,康如喜在怜贵妃头顶撑开了纸伞,继续劝着,“陛下心疼娘娘的身子,让娘娘先回宫歇着去。” “哈哈哈哈哈。”跟在轩辕珏身边将近十年,对于轩辕珏的性子,怜贵妃并不是不清楚。而康如喜的做派,怜贵妃更清楚。 康如喜素来是不会得罪任何人的,只怕轩辕珏给他的旨意是,无需理会她,想跪便让她跪着。 想到这儿,怜贵妃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从头淋下一桶冷水。冻彻心扉。 发了狂一样,大笑出声,却有泪水抑不可止的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见劝怜贵妃不得,康如喜也不好再劝,命个小太监过来给怜贵妃打伞,自己再次折回到轩辕珏的书房中去。 “那边是怎么了?”隔着茫茫的雨雾,站在与御书房相对的长廊底下,诺谷仔细看着眼前的动静,问出声。 从太后的潇湘婉月中出来,白落本打算回三生碧月。不料被大雨阻拦在此处,听见诺谷的声音,亦是有些意外,“怎么了?” 锦衣听了白落的话,认真的往前看了看,总管看了明白,“小姐,似乎是怜贵妃。” “怜贵妃?”这话一下,白落更加奇怪。 锦衣又继续说道,“怜贵妃好像跪在雨里,还真是稀奇。不是说怜贵妃最得皇帝宠爱么,这回怎么跪在雨里,也无人理会。” 这样的事情,锦衣跟诺谷不明白,但是白落心中甚是清楚。 想来,是寒晟的判决下来了。只怕寒晟难逃一死,怜贵妃是来给寒晟求情的吧。 想到这儿,白落心中,莫名的一片茫然。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么卑微过。这样的念头,不过是稍纵即逝的一闪,便被白落甩出脑海。漫不经心的听着廊外的雨声,不以为然的回着锦衣跟诺谷,“宫里头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第687章 求救,来迟一步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 轰隆隆的雷声,像是一记又一记的重锤。砸入人的耳膜中,仿佛要把耳膜震破一般。好几次,唬的锦衣匆忙把白落往长廊里头推去,“小姐,这雨势这样大,你且站后一些。仔细别被雨丝打湿了衣物,着了凉。” 对锦衣的话,不以为然,白落只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回一句,“这样震耳欲聋的雷声,真是让人怀念呢。” 不解白落话中何意,锦衣脸上已经一片茫然。 一心专注在廊外的风雨,诺谷根本没有注意到,白落说的是什么。自顾的在抱怨着,“真是烦人,这风大雨大的,雷声又这么响。我们可怎么回去,真是烦人。”说到恼处,诺谷还忍不住跺了跺脚,一脸的焦躁之色。 白落看不见诺谷脸上的神色,却是能听见她的声音。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你呀,知足吧。看看人家,在雨里跪了这些个时辰了,都还没停歇呢。” 白落的话,让诺谷的声音骤然一停。顺着雨帘的缝隙望过去,果然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直挺挺的跪在雨里。忍不住唏嘘起来,“看来这怜贵妃还真是个硬骨头呢,这样大的雨势,能挺这么久。着实的不容易,不过那皇帝还真是郎心似铁呀,这样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居然无动于衷。” “咳咳咳。”没等诺谷话里的余音落完,锦衣立马瞪了她一个白眼,轻咳一声。 诺谷立刻会意过来,叉开自己的话题,“哎呀,这天也真是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呀。我都饿了。” 白落只是瞎了,又不是聋了。诺谷的话,自然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更清楚的是,这两个不想自己难过,也真是不容易。因此,没有追究下去。 默然的站在廊下,等着雨停。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中带着急促的女音,从长廊的另一头传了过来,“白姑娘,白姑娘。” 听到声音,白落转过头。欲从声音中,辨认出来人。 不一会儿,来人已经来到白落的跟前。手里拿着三把油纸伞,另外一只手上的那一把,应该是她刚刚撑过来的,伞端还在淌着水。雨水顺着纸伞的伞骨,滴到她青绿色的裙摆上,滴出一朵朵沉色的暗花。 见着白落,来人先一步欠了欠身,问着礼,“奴婢潇湘婉月芷言,见过白姑娘。奴婢奉愫影姑姑之命,特意给姑娘送伞过来的。奴婢来迟,还望姑娘恕罪。” “姑姑客气了。”原来是太后宫里的宫人,白落恍然。就着她的声音,回了一礼后,亦是福了福身。 锦衣跟诺谷立马上前去,芷言手中,接过纸伞。 见的自己把伞送到后,芷言才请辞离开。 白落也不多留,再次道了声谢,带着锦衣跟诺谷,启步往三生碧月的方向走去。 让白落没有想到的是,她会遇见怜贵妃。 眼前的怜贵妃,完全没有了她平日里,贵妃的端庄姿态。身上的衣袍,因为雨水的打湿,紧紧的贴在身上。还不停的淌着水,一头乌黑柔亮的发丝,也因雨水的侵蚀,粘在她的脸上。 雨水从她的头发上一滴一滴的流淌下来,滴到地上,在地上的积水里砸出一个一个小坑。 看见白落后,怜贵妃几乎是扑着到白落的跟前,“白姑娘,白姑娘。” “怜贵妃。”被怜贵妃的举动吓着,锦衣扶着白落后退几步,轻喊怜贵妃一声。 因失去了搀扶,怜贵妃一把摔倒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洒到白落的裙摆上,撒开一朵朵浅色的小花。 “怜贵妃?”也听出了怜贵妃的声音,白落轻唤一声。感觉到不妥,转头跟搀扶在自己身侧的锦衣及诺谷说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贵妃给扶起来。” “是。”不让锦衣离开白落身边,诺谷先一步应一句,走了出去。将摔倒在地的怜贵妃给扶了起来,扶到白落跟前。 白落这才欠下身子,给怜贵妃行礼,“白落给贵妃娘娘请安!” “白姑娘不必多礼。”此时此刻,怜贵妃哪里还敢受白落这样的大礼,伸手过去就将白落扶起来。手触到白落手上的时候,白落只感觉一阵透骨的冰凉。 于是,便与怜贵妃道,“眼下风大雨大的,贵妃娘娘不如先与白落到三生碧月去避一避吧。” “那有有劳姑娘了。”白落当下的意思,正是怜贵妃心中所想的。不假思索的,就应下白落的提议。 在回到三生碧月后,白落让锦衣跟诺谷拿出一些干净的衣物,来给怜贵妃换上。又命锦书奉上姜汤,呈给怜贵妃。 白落道,“娘娘,这些衣服都是白落的,眼下娘娘被雨水打湿了身子,为避免着凉。就先委屈娘娘了,这是下人们刚刚热好的姜汤,娘娘且驱驱寒。” “谢谢姑娘。”但是眼下,怜贵妃哪里有什么心思去喝姜汤。接过姜汤后,往桌案上一放,人挣脱到白落的跟前,跪了下来,“白姑娘,求求你,你帮帮我吧。”一声声的哀求着白落,连平时自称的本宫,都不再自称。 白落被她唬的好一番迷惑,只能低下身子,想去搀扶她。 怕白落摔着,诺谷先一步去将怜贵妃给扶了起来。 白落才是开口,“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娘娘如此伤怀?” 既然白落问起,怜贵妃也没打算隐瞒,便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姑娘来自青州,想必知道安邑大坝被毁的事情。我那不成器的叔叔,专门做一些混账事情。竟然跟云国勾结,还将不慎将安邑大坝给炸毁了。我知道,不管怎样都不能洗清他的罪孽。但是,他毕竟是我的亲叔叔,在我年幼的时候,又对我诸多照拂。”说的话太多,怜贵妃隐约抽泣了一下,才继续开口,“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亲眼看着他死的。但是眼下,陛下根本不愿意见到我。所以,我只能求到姑娘这里。还望姑娘可怜可怜我,帮我救救我那不成器的叔叔。日后,姑娘若有所求,我,乃至整个寒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娘娘。”认真的把怜贵妃的话听完,白落目光深远又迷离,缓缓的启了启唇,“眼下,午时三刻早就过了。” “什么?”白落的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的一根稻草。怜贵妃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昏倒在白落等人跟前。 第688章 一个巴掌一个甜头 接连下了十几天的大雨,天终于放了晴。 天空仿佛被雨水洗的一尘不染,干净的几乎透明。澄净的蓝色,美丽的好似上好碧玺,有阳光从后边折射出来。 穿透敞开的宫门,照在潇湘婉月金色的地砖上,如潋滟开的湖水,浮漾着朵朵金莲。 “愫影。”一声轻微的低唤,从潇湘婉月的内殿里,低低的传出来。 愫影正低头整理着太后的衣物,听到轻唤后,一下子抬起头。放下手中的衣物,匆忙绕回到太后的床边。轻轻唤一声,“主子!” 果然,看见躺在病榻上的太后,缓缓睁开眼眸,“愫影。”低沉的声音,如同落在太后眼眸里的一丝轻漾。清明后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深不可测。 愫影心中,格外欣喜,“主子,您醒了。今日感觉如何,可还有哪儿不舒坦?”低身下去,搀扶着太后坐起身子,愫影垂头靠到太后耳边。 “那白姑娘的医术,果然不同凡响。”推开愫影低靠过来的头,太后轻轻笑出声。声音较之往日,要有力道的多了。 “今日主子看起来,都精神了不少呢。”愫影也甚是欢喜,巴巴跟一句。 对此,太后是极其赞同的,“可不是么,今日醒过来,似乎轻松了很多。这脑袋,也不疼了。”说着,太后转过眸,看了看窗外。瞧见潋滟的阳光后,忍不住发出感叹,“下了这么多天的雨,总算放晴了。” “可不是么。”愫影连连给太后回答,看着太后想起身,蹲身下去给她将鞋袜准备好。 太后果然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这样舒坦过了,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重新活过一遍一样。” 生怕太后过于剧烈运动,又有个好歹出来,愫影急忙过去,扶在她身旁,“主子,您可千万别累着。” “你呀。”对于愫影的体贴,太后极其感动,笑着盈盈回她一句,“哀家哪有那么虚弱,不过不得不说。那白姑娘的医术,真真是好。可顶过咱们整个太医院了。” “可不是么。”听着太后这般不吝啬的夸着白落,愫影有些不自然的回一句。本想瞒着太后的话,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何止顶的上整个太医院,只怕都要盖过整个后宫了。” “怎么,哀家昏昏沉沉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听愫影这话,太后不用细想,心中就已经生了疑。 尽管她前些日子,因为病重而昏昏沉沉的,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素来知道太后的脾气,愫影知道定然是瞒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把所有的一切直言说出,“槿昭仪被遣去守灵了。” “守灵?”自大夏朝建朝以来,还没有听说过,让妃子去守灵的。听到愫影的话后,太后眸色拧然一紧。 愫影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宫里一直有传言。说是白姑娘的八字冲撞了主子您,所以主子您才会久病。后来,陛下下旨让钦天监好好算一算。结果,冲撞主子您的人,乃是槿昭仪。陛下大怒,当即下旨,让槿昭仪去看守皇陵。” “哎,林家那丫头,就是成不了气候。”对于槿昭仪,太后从来都没有太大的期待。如今被轩辕珏遣走了,自然也没有太大的失望。但看着愫影的神色,太后已然觉得,宫里的事情,远没有这一桩这么简单,“还有呢?” 就知道太后能够看出来,愫影拧了拧眉,再答,“还有便是,刑部的结果出来了。安邑大坝一事,确实是寒晟所为。还有,勾结云国,偷运火药一事,寒晟也是主谋。陛下大怒,已经下令将寒晟处斩,将玉阳侯府上下,流放三千里。但是,监斩寒晟的监斩官,乃是渝西侯。” “什么?”寒晟被斩,说实话太后并不意外。做了那样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姑息的。就是皇帝不处置他,她也不会听之任之。但是皇帝让渝西侯去监斩这事儿,太后不敢认同,“皇帝也太糊涂了,渝西侯跟寒晟乃是同母的胞弟。他这事儿做的,太过头了。” “主子说的是。”愫影自然是赞同太后的看法,连连点头,“但陛下像铁了心一样,怜贵妃在御书房前冒着大雨跪了大半日。陛下硬是理会都不曾理会,据怜云天禧的人说,怜贵妃那日后,一直病着。” “没请太医过去瞧瞧么?”听完愫影的话,太后稍微紧了紧眉。 愫影压低了声音,再答,“请了,但是心病岂有那么好医。再则,怜贵妃曾去求了白落姑娘求情,谁知晚了一步。怜贵妃那样的性子,这重重打击下来,焉能受的住。” 这么一说,太后即时就明白过来,摇了摇头,“走吧,陪哀家过去瞧瞧怜贵妃。” “可是,主子您……”太后如今刚刚初愈,虽说眼下雨已经停了,也出了艳阳。但是被大雨留下的寒意,多多少少还在。愫影可不敢妄作主张,要是太后再着了凉,她可是担待不起的,“主子,要不过几日吧。” “走吧。”太后素来就是自己拿捏惯了性子,又岂能容愫影质疑,声色当即冷下。 愫影不敢再多言,只好跟上。 太后来到怜云天禧的时候,怜贵妃正在床榻上发呆。这会儿已经到正午,她却是连早膳都不曾用。 吓的一屋子的宫人,急的泪珠子忙打转。 见太后来了,生生的跪了一地,“奴婢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您劝劝怜贵妃娘娘吧。”旁的人是不敢说这话的,只有一直贴身伺候怜贵妃的珠儿,有这胆色。 太后抬了抬手,示意宫人们起身,迈步走到内殿去,“寒丫头!” 听见这样的称呼,怜贵妃披头散发的从床榻上起来。见是太后,急急忙忙的从床榻上下来,磕头在地上,给太后行了一个大礼,“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 “起来起来。”太后亲自伸手过去,将怜贵妃拉了起来,并将其扶到床榻上,一齐坐下。看着怜贵妃清减不少的面容,太后眼底,满满的心疼,“好孩子,这些日子,受折磨了。” 轻言软语的一句话下来,怜贵妃在太后跟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太后娘娘,素儿心中好苦呀。” 第689章 各怀心思 怜云天禧的陈设尊贵中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奢华,尽管是次于碧落天澜、潇湘婉月及三生碧月的宫殿。 因轩辕珏极为宠爱怜贵妃,在其住入怜云天禧后,特意命人又重新修葺了一遍。 殿内的灯罩,皆是用的似水琉璃雕刻而成,装饰用的都是南海明珠。地上铺砌的宫砖,全是用纯金熔炼而成,镶嵌着的红宝石,描绘出绽放红莲的模样。 就连梁柱上缠绕的纱帐,都是东海的鲛鞘,柔软而温和。浅浅的颜色,浮着荡漾的微光。倒影映在金色地砖上,说不出来的别致跟繁华。 只是,尊贵如斯,依然没能填补上因为轩辕珏的长期未顾,而来的冷清。 无端遭了轩辕珏的冷落,又因寒晟一事,怜贵妃心中只觉得近段来是将一辈子的苦都要吃完了。 想着寒晟的伏诛,还有因此而带来的轩辕珏的厌恶,怜贵妃就惶惶不能安乐。 难得太后前来,怜贵妃也顾不得礼义廉耻,一个劲儿的扑到太后怀里。哭的撕心裂肺,“太后娘娘,素儿该怎么办,素儿该怎么办才好。” 自怜贵妃入宫开始,就深得轩辕珏的宠爱。那时的威风,就是贵为皇后的凤妩也不能与其争锋一二。 何时落的过这样的狼狈。 见惯了怜贵妃的趾高气扬,如今见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太后隐隐也动了些恻隐之心。轻轻的将她搂入怀里,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太后。”此话一出,怜贵妃更觉得心中委屈。但是心底深藏的理智,不停的提醒着怜贵妃。太后纵然再疼她,毕竟还是皇帝的母亲。 想当初,太后一样极其疼爱凤妩。可在凤家覆灭的时候,太后不也一样对凤妩无动于衷。 顿时,怜贵妃周身的寒意从脚底直直闯入心脏,想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停在喉咙口。不敢妄言,只是凄凄的道着,“臣妾让太后挂心了,这事儿说来,也是臣妾的叔叔不对。做了那些个事情,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臣妾不该委屈的,臣妾给陛下添了麻烦,陛下不怪罪臣妾,已是臣妾的恩德。” 难得她如此通情达理,太后搂着她的力道不觉温柔不少,声线也放慢下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安慰,“寒丫头,你长大了。也不枉这些年在宫中的历练,哀家知道,你跟寒晟素来叔侄情深。但是青州这事,寒晟做的着实过分。毕竟是千万条百姓的性命,还有跟云国那事儿,他真真儿是。”话到重处,太后语音忍不住加重。 却在目光落到怜贵妃满脸清泪上时,不自主轻轻叹几声,“你也别怪皇帝,他在那个位置上,首先想到的,必须是他的子民。其实,他对你亦是存了情谊的。不然依照寒晟犯下的这事儿,你们渝西侯府想置身事外,又怎么可能。” 太后这说的不假,通敌叛国的大罪,足够他们寒家诛灭九族。 唬的怜贵妃不敢在哭诉,脱离太后的怀抱后,怜贵妃直接跪在地上,“是,臣妾明白。陛下能够不怪罪于渝西侯府,那是臣妾跟寒家的福气了。臣妾多谢陛下恩德,更加多谢太后的垂怜。” “哎,快起来吧,你这身子不爽,仔细别再累着了。”见怜贵妃如此上道,太后低下身去,亲自将她给扶了起来,“回头,你好好劝你的父亲。让你父亲去监斩一事,皇帝做的着实过分了些。但皇帝毕竟还是年轻,你又是陪在皇帝身边最久的人。你该是能够明白皇帝的。” “太后放心,陛下的恩德,臣妾及父亲一直铭记于心。监斩一事,那也是陛下对父亲的信任。”太后说到这里,怜贵妃渐渐明白,太后此行的目的是为何。 听了太后这话后,怜贵妃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如此说来,寒家对太后还有皇帝而言,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那寒家目前来说,应该还是周全的。 “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目的达成,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怜贵妃的目光悠悠的荡着水光,温柔又深沉。 “臣妾不会让太后跟陛下失望的。”恭谨的回太后一句,怜贵妃坚定的回望着太后。 “那边好。”轻轻拉起她的手,太后撇开一道温软的笑意。眸光浮过怜贵妃的眉目,恍惚一闪,犹如灵光一现。声音褪去低沉后,开明而清亮,给怜贵妃带来了新的希望,“瞅着这时间晃悠悠的过去了,端午佳节迫在眼前。以往的时候,宴席是少不得的。但如今宫里,能主事的人少之又少。又没了中宫,哀家这身子骨只怕是不能折腾了,回头,还得辛苦你了。” 太后这话里的意思,怜贵妃听的真真切切,触不及防的一阵欢喜,灌入她的心扉。 柳眉欣喜一挑,怜贵妃赶忙凑到太后跟前去,“太后娘娘,您是说,今年的端午家宴,由臣妾来操办?” “除了你,还能有谁。如今宫中就你位分最高,又是皇帝身边最久的人了。也只有你,有这个能耐。”握着怜贵妃的手,太后轻轻拍了拍,满眼的信任。 太后的信任,让怜贵妃的双眼,瞬间都亮了起来,“多谢太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不敢逾越了规矩,怜贵妃再次脱开太后的手,跪到地上去谢恩。 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太后有一次把怜贵妃给扶了起来,“你这傻孩子,总是这么的客气。宫中没了,也就你有这个资历。好好历练历练,那个位子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是,是,臣妾定然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的。”怜贵妃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拉着太后的手,久久都不愿意去放开。 又是说了好一会儿话,太后着实的乏了,才是离开了怜贵妃的宫中。 怜贵妃直直将太后送到垂花门外,目送着太后的凤驾没了影子,才折步回到自己宫中。 路上,愫影对太后此举,颇有些看不明白,遂尔问道,“主子,怜贵妃的性子,您怎么发放心?” “随她吧。”太后的眼神飘远而绵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淡漠,“不管怎么说,寒家这事儿,皇帝是让他们吃了大亏了。打了人家一巴掌,总得给人家一颗糖吧。” “主子英明,奴婢懂了。”当即,就读懂太后话里的意思,愫影由衷的佩服着。 第690章 云里雾里 盛夏的艳阳蒸一声声的蝉鸣,炎热的酷暑,闷来了粽叶飘香。 当民间的小巷里头,吆喝起卖粽子的声音的时候,深宫内院,也浮开了过节的喜庆。 太后没有食言,今年端午佳节确实是由怜贵妃一手操办的。 这个决定,让怜贵妃心中甚是欢喜,就连白落那边,都派了贴身的珠儿前来,邀请白落去参加宴席。 当夕阳的余晖,慢慢的拢下来。浅浅的胭脂色霞彩,染了天空一片醉人的旖旎。 诺谷急切的推着白落坐到梳妆台前,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拎着步摇。不停的在白落头上比划着,就是看不见她的动作,白落也能感到,她心中的雀跃。 心中,莫名的一沉,手重重放在梳妆台上,震开一声轻响,“阿谷,够了。” 许是白落的声音太过低沉,诺谷的神色,被唬的一滞。顿顿的愣在原地半晌,方是回过神来,讪讪的道,“小姐你别生气,我只是,只是……”解释的话语哽咽在喉咙里,默了许久,发现自己一句也解释不出来。 见诺谷这样的模样,锦衣好心的走过来,帮她说着话,“行了行了,你去把小姐那件衫子拿过来。这里我来吧。” “好,好。”感激的看了锦衣一眼,诺谷连连点了点头。用眼神给锦衣道过好几声谢后,才是跑着走开了。 锦衣接过诺谷落在台上的梳子,给白落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想了想,锦衣还是问出口,“小姐,今日咱还是穿白色的衣服么?” “嗯。”白落点了点头,“就白色的吧。”声音浅淡若飘忽的青烟,浮动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心疼。 自从凤家出事后,白落身上的除了白色,就没有出现过其他的颜色。白落心中的苦,锦衣知道。 其实她是在祭奠,也是在守孝。 为她的爷爷,更为凤家几百口人。 锦衣的鼻子忍不住一酸,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来,急忙扬起头。让眼泪倒回到眼眶里,到底是没让白落发现自己的异状。 很快,诺谷也将衣服拿了过来,锦衣跟诺谷一起帮白落穿好衣服。一行人往设宴的清舟行走去,等的白落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很热闹。 不同于普通的宫殿,清舟行是建在御花园北角的一座园子。 园子里有高耸的戏台,下边还临近着落子湖。湖上建着水阁,正好跟戏台子相互遥望。 夏日里炎热的时候,主子们便是可以坐在水阁上,观赏着戏台子的表演。 特别是到这样的端午佳节,主子们更是可以在水阁上,观赏着湖上举行的龙舟比赛。 这样的热闹,白落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如今,眼睛看不见了,听着身边的热闹。心里反而一点点的沉下来,心中的死寂,并不是外界的热闹可以打破的。 在诺谷跟锦衣的搀扶下,白落挑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因为是家宴,来的也是朝中格外有名望的大臣,及其家眷。 此刻皇帝跟宫中的嫔妃还没有到,四周闹哄哄的。皆是官员内眷们,在议论着宫中的繁华。 白落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静静的端坐在角落里,似乎身边的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正在白落闭目养神的时候,一道温雅的男音,在白落耳边响起。让白落平静的心湖,咯噔的跳了一下,只听的那人带着惯有的宠溺跟低迷,“落儿,你还好么?” 因为诧异,震惊了一会儿,白落站了起来。声音带着因过于惊讶而显得瑟瑟,“枫哥哥!”不用去怀疑,白落的语气是肯定的。 见白落一下子就听出了自己的声音,白汐枫的眉眼里漂浮着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朗朗的答,“嗯,是我。我来了。”说着,轻轻抚上白落的手。 坚定又柔软的力道,通过两手相握的瞬间,传到白落的感官。这些日子来,因为所有的五感杂陈而带来的无助,都因这力道,而消失的一干二净。 白落差一点就喜极而泣,吸了吸鼻子,眼中漾着泪,却笑了出来,“枫哥哥,真的是。可是……”而后想想,又觉得不对。这里是皇宫,白汐枫虽然是白虎堂的主子。但是,这宫里,又是这样的场面,他又怎么会来。 白落有些不解,轻轻蹙起弯眉。担忧的模样,让白汐枫隐隐有些心疼。就要伸手过去,将她眉眼间的担忧抚掉,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响,“白公子。” 随着那道声音传来,水阁里的人齐轰轰的高喊一声,“参见陛下。” 白汐枫放开白落的手,也转过头,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草民白汐枫,给陛下请安。” “白公子不必多礼,请起。”轩辕珏象征性的抬了抬手,示意让白汐枫起身。白汐枫也不扭捏,直接就站了起来,“多谢陛下。” 唯有白落,还直挺挺的站在五彩的灯光里。 这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水阁的屋檐上掌起了五颜六色的七彩琉璃宫灯。因为是佳节,夜空还不停的绽放着烟花。 绚丽的烟花,经过宫灯的一衬,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亮的。 白落就站在那里,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美的让人几乎移不开眼,轩辕珏怔怔的盯着白落。脑海中全是浮现出刚刚她白汐枫,深情对望的那一幕。 尽管知道白落看不见,但是白落神色表现出来的欣喜还有依赖,都让轩辕珏嫉妒的几乎发狂。 而站在轩辕珏身边的怜贵妃,也是发现了轩辕珏的异样。急忙从他身边走了出来,走到白落跟前,轻声道,“白姑娘等的久了吧,都怪本宫,磨磨蹭蹭的,让陛下等的久了。这才来的晚了,好了,都别站着了,都入座吧。” 经过怜贵妃这么一说,水阁内的众人,才是坐了下来。轩辕珏也拥着怜贵妃,坐到主位上。 而白汐枫则是扶着白落,一同坐到角落里去。 在司仪太监的一声“开席”下,烟火再次响起,耳边也想起了赛龙舟的锣鼓声。 吵吵闹闹中,轩辕珏的声音再次传过来,“此次青州赈灾,多亏了白公子鼎力相助。白公子如此为国为民,朕替青州的百姓,多谢白公子。敬白公子一杯。” “陛下折煞草民了,多谢陛下赏赐。”既然轩辕珏敬了酒,白汐枫断然没有不给脸的道理。端起酒杯,同轩辕珏饮下一杯。 而后,又听的轩辕珏道,“白公子帮了朕这么大的忙,白公子有什么心愿,大可直言。只要朕能够做到,定然如公子所愿。” “多谢陛下。”听完轩辕珏的话,白汐枫只是淡然一笑,站了起来,答,“多谢陛下厚爱,但是草民想要的,都已经在草民身边了。”说完,含笑而温柔的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白落。 目光悠远而绵长,带着丝丝缕缕的眷恋。让场上所有,一看就明白过来。 看的轩辕珏只觉得心蓦然一紧,如万箭穿心一样的疼。 第691章 谁的阴谋 烟花的巨响声,参杂着锣鼓震天的喜庆。 端午佳节的宴席,总算在酒过三巡后,落下帷幕。 白汐枫纵然是轩辕珏请来的贵客,在宴席散后,也只能跟着离宫的官员们,一同离开皇宫。 白落也在诺谷及锦衣的搀扶下,往三生碧月走去。 刚刚走入殿内,白落神色漠然的坐到椅上,一脸的高深莫测让锦衣跟诺谷一脸的茫然。又不敢多嘴去问,只能命人捧上一杯香茶,奉了上去,“小姐,今夜闹的累了吧。喝杯茶解解乏,好休息。” “嗯。”颔了颔首,白落接过香茶,呷了一口。 心思却没有因茶水的滋润而停下来。白汐枫的骤然出现,让白落心中久久不得安宁。 轩辕珏的性格,白落爱慕了他那么多年,自然是清楚的。早在青州的时候,白汐枫就曾告诉他,他们是有着婚约的。 如果轩辕珏对她有心,断然不会让白汐枫来京城才是。 而白汐枫不仅来了,还堂而皇之的入了宫,与自己相见。 别说什么青州赈灾一事,白汐枫帮了轩辕珏不少。凭着轩辕珏的能耐,就是没有白汐枫,他一样能将青州的事情解决好。 白汐枫,不过是他的一个幌子罢了。 到底,他想要干什么呢?白落的心思,不由的拧紧下来。猜测着轩辕珏心思的同时,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团小山丘。 没等白落想出个所以然来,外头的锦书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姑娘,姑娘。“惊慌失措的模样,让诺谷有些不悦,斜眸瞪了锦书一眼,冷冷的道,“慌里慌张的像什么,难不成你们宫里的规矩便是这样?” 深知诺谷因为之前的事情,对宫里的人极其厌恶。平日里,也没少给锦书脸色看。 想到锦书也不过一个宫女,白落的心就软了下来,“阿谷,不许胡闹。你为难锦书做什么。”被白落这一斥,诺谷才是消停下来。纵然不再开口,脸色还是不好。 锦书自知诺谷跟锦衣在白落心中地位,不敢轻易去招惹诺谷。战战兢兢的走到白落跟前,将手中的纸条,奉到白落跟前,“姑娘,这是前头的太监给奴婢的。他说,白公子给姑娘的,姑娘一看就明白。”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接过锦书递过来的纸条,白落点了点头。 听到白落的话,锦书不敢多留,立马走了出去。 等的锦书出去后,白落方是展开纸条,往上摸了摸。因为她眼睛看不见,所以白汐枫便想出那么一个法子,用特殊的纸墨,写过字后,字会凸起来。白落一摸,就能摸出纸上的内容。 果不其然,白落摸了摸后,就知晓了纸上的内容,“子时三刻,观海廊见。” 观海廊离的白落的三生碧月并不远,拐几个抄手回廊就到了。让白落奇怪的是,白汐枫为何要约自己相见。明明刚刚在宴席上,不是才见了么。 皱了皱眉,白落心想,也许他有什么事情要与自己说呢。 想想,才是释然。 白落眼睛看不见,观海廊虽然离的三生碧月不远,但若是让白落一个人过去。还是有些难度的,所以,白落只能将这事儿跟诺谷还有锦衣说了一遍。 锦衣还没有说话,诺谷先叽叽喳喳的出声,“公子定然是担心小姐,在这么一个让人憋闷的地方,没病都得憋出病来。不用想,公子肯定是要劝小姐离开。” 没等诺谷叽叽喳喳的把话说完,锦衣先是瞪了她一眼。收到锦衣的眼神后,诺谷会意,不敢再出声。 而白落,脸上的神色依然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旁的情绪来。 连声音,也是淡淡的,“好了,都下去准备。这里是宫里头,不比宫外。纵然是医官,也是得遵从宫里的规矩。仔细,别让人抓住把柄了。” 明白白落的意思,锦衣跟诺谷齐齐应了一声是,才是走了下去。 好不容易,总算等到了子时三刻。在锦衣跟诺谷的掩护下,白落依约来到了观海廊。 因为怕别人发现,三人都不敢掌灯,只是点了一直微弱的火折子。 “公子,公子。”不敢大声去呼喊,诺谷轻轻的唤出声。 听到诺谷的声音,等在廊下的白汐枫也应了一声,“落儿?” 听出白汐枫的声音,白落走了过去,“枫哥哥,是我。” “真的是你,太好了。”亦是听出白落的声音,白汐枫走了过去。扶住白落,见此,锦衣跟诺谷会意。不再廊下多留,相互携着走到长廊外头,给白汐枫及白落把风。 看两人如此懂事,白汐枫不禁在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拉着白落到一旁的石椅上坐下,“落儿,你叫我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我叫你前来?”听着白汐枫这话,白落当头一闷,惊诧道,“枫哥哥,不是你让人给我传信儿,说子时三刻,观海廊见么?” “什么?”莫说是白落,白汐枫此事也是一脸的茫然,“我从来没有让人给你传过信儿,这……” 话没有说完,两人马上就明白过来。看来,是着了人家的道了。 果然,立即就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缓缓的靠近过来。不远处,皆是宫灯点亮的灯火通明。 诺谷跟锦衣在外头先看到,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小姐,公子,不好了,有人来了。你们快走,我们在这儿帮你们挡一下。” “来不及了。”没有要走的意思,白落淡淡然答一句。 既然人家布了这么一个局,想必一切都布置好了,岂有让他们跑了的道理。既然跑不了,还不如坐下来看看,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很快,灯火通明照亮了皇帝明黄的仪仗。 轩辕珏在怜贵妃的陪同下,来到白落等人跟前。 不等轩辕珏出声,怜贵妃率先惊呼,“哟,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传的信儿。说什么有宫女在此私会情郎,这眼睛莫不是瞎了么。这白姑娘,跟白公子岂是……”话到最后,看到轩辕珏铁青的脸色后,生生压下了下来。 尽管如此,心里的笑意也压抑不住的浮上她的眉梢。 听完怜贵妃的话,白落脸上只是冷冷一笑,“娘娘说笑了,私会这两个白落可担当不起。再说了,我跟枫哥哥本就是经家中长辈定下婚约的。成亲,不过是时日罢了。又何来私会一说。” “什么?”倒是没有想到这么一出,怜贵妃惊愕的愣在原处。看着白落的面容,一脸的茫然。 第692章 韵昭仪解围 今夜,怜贵妃是铁了心要将白落拿下的。 不仅喊了轩辕珏一同前来,还有带了一大批的御林军。 被灯火一照,场上的阵势,着实的吓人。刀光剑影的,披着银色金甲的御林军,当下就将白落及白汐枫团团围了起来。 白汐枫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紧紧的握着白落的手,将白落护在身后。 白落回完怜贵妃的话后,不再说话,任由白汐枫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娉婷袅娜的,窝在白汐枫身后。两人鹣鲽情深的模样,比那亮眼的火把更让轩辕珏觉得刺眼。 剑眉已经拧了起来,轩辕珏深不可测的眸底,笼了去熊熊的光。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了拳头。 却是不说话,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紧的盯着跟前的白汐枫还有白落。 轩辕珏等的了,怜贵妃却是等不了,当下就一声冷喝,“来人啊,把他们拿下。” “慢着。”不等御林军有所动作,另外一道身影从白落等人的身后走了出来。 是韵昭仪,她披着一件浅蓝色的披风,头上的发髻也已经解了下来,披散在肩上。看那模样,是已经打算就寝,听见消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 没想到韵昭仪会阻拦自己,怜贵妃脸色有些不喜,瞪了她一眼,“韵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虽说白姑娘是宫中的医官,又照顾太后有功。但是宫里头有宫里头的规矩,这私会的罪名,可不是照顾一下太后,便能了了的。” 言下之意,表达的极其明白。怜贵妃眼底的恨意,更是让韵昭仪看的分明。 尽管如此,韵昭仪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大步上前,站在怜贵妃跟前,呛着她的话,“刚刚白姑娘已经说了,她跟白公子早有婚约。既然他们有婚约,那就不算是私会。再说了,白姑娘入宫可是陛下亲自请来的,所以宫里头的规矩对白姑娘而言,是陌生的。既然如此,不知者无罪,若是姐姐这般就处置了白姑娘跟白公子,未免会落人话柄呢。” “你……”本是没有道理的事情,被韵昭仪这么一绕,还真被她说出道理来。怜贵妃被呛的无言,愤愤的指着韵昭仪,“你强词夺理,既然入了宫闱,就该知道宫里头的规矩。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有岂能平安无事。” “你说谁不要脸?”不用韵昭仪出声,不等怜贵妃的话说完,白汐枫冷冷的眼神刀刃一样往怜贵妃身上落去。吓的怜贵妃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只能强撑起颜面,瞪着白汐枫。 “半夜私会男人,岂是好人家的女儿能做出的事情。本宫说错了……”一句话没落完,怜贵妃几乎没看见白汐枫何时出手的,白皙的脸上,立马出现了一道五指印痕。疼的怜贵妃愤怒的指着白汐枫,“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本宫。你,你……”说到伤心处,怜贵妃几乎要哭出来,眼巴巴的看着轩辕珏。 希冀轩辕珏做出个公道来,岂料,轩辕珏眼神一松,蓦然道了一句,“韵昭仪说的对,白姑娘本不是宫里的人,宫里的规矩,对她无用。既然白公子跟白姑娘早有婚约,这也不算私会。日后,两位注意些吧,毕竟,影响不好。”说完,轩辕珏一刻也不愿意多留,带着自己的人,转身离去。 “陛下。”既然轩辕珏都不愿意去追究,怜贵妃无计可施,只能跟着追了上去。 目送着轩辕珏跟怜贵妃离开的背影,白汐枫看出轩辕珏背影中的落寞。 没想到会闹出这么一出,好在有惊无险。想起刚刚白落对自己的维护,白汐枫心中不由的一暖。又想起刚刚的刀光剑影,白汐枫不忍有些担心,“落儿,你没事吧?”轻轻问一句,碍着韵昭仪还在当场,白汐枫不好过多言语。 白落心中,也甚是复杂。淡淡的摇了摇头,“放心吧,我没事。”说完,转身走到韵昭仪跟前,“多谢娘娘再次相救。” “没事,平安就好。”不想过多的邀功,韵昭仪点了点头。也不再多留,跟白落告辞后,往自己寝宫走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白汐枫自然是不好再留下的。没一会儿功夫,康如喜奉轩辕珏的命令,走了过来,说是护送白汐枫出宫。 白落给了白汐枫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安心出宫去。这才将白汐枫送了出去。 回到三生碧月后,白落心事重重的躺了一夜。在天亮后,带着锦衣还有诺谷,来到韵昭仪处。 似乎已经料到了白落会来,韵昭仪一直在殿内等着,连茶都已经奉好了。见着白落进来,热络的招呼白落入座,“白姑娘请坐,这是刚刚沏好的春归茶。白姑娘还请尝一尝。” “好,多谢娘娘赏赐。”含笑点了点头,白落捧起茶盏,小饮一口。 入口的清香甘甜,还有那熟悉的浅淡百花香味缠绕唇齿间,让白落的记忆,一下子复苏过来。 那年,她还是凤家大小姐的时候。听说轩辕珏跟寒家的小姐寒素走的很近,还听说,寒素沏的一手好茶。不愿意输给寒素,她便是去拜了茶艺高超的扈三娘为师。 并将扈三娘不易显露的绝学,春归茶学到手中。 可是,轩辕珏从来没有喝过她亲手沏的春归茶。 曾经,她为给轩辕珏沏一杯上好的春归茶,将御花园里的花全部折了下来。结果,只挨了轩辕珏的一顿骂,还让寒素笑了很久。 想想,白落都觉得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看着白落出神,韵昭仪仔细端凝着白落的眼神,轻轻启唇,“这茶如何?早些年的时候,家父跟茶娘子扈三娘颇有些交情,便是在她那里拿了一些茶饵来。” “多谢娘娘热情款待。”听明白韵昭仪的意思,白落欠了欠身,亲谢着韵昭仪,“茶娘子的茶,可不是能轻易得到的东西。娘娘如此抬爱,白落受宠若惊。” 尽管白落心中泛起了波澜,但她脸上,依然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看的韵昭仪心中,也是没了底,当下便是沉不住气了,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跪在白落跟前,“皇后娘娘,是您回来了么?” “娘娘说笑了。”拂开韵昭仪的手,白落将韵昭仪给扶了起来,“白落不过一个卑贱的医女,怎么会是皇后娘娘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听及白落此话,韵昭仪脸上的清泪,一滴一滴流淌下来。 方圆百里之内,悲伤宛如逆流而至。听的白落都有些于心不忍,“娘娘,逝者已死,还望节哀。” 第693章 是喜还是悲 炉子里点着的清苦的瑞脑香,漂浮着袅袅的青烟。 白落的面容,在青烟的漂浮里,冷若冰霜。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度。 那艳丽的红,跟眼前清冷的白,华丽的撞击跟对比,让韵昭仪心中所有的希望都落了空。 跪在地上的身子,颓然的坐到地上。脸上泪意未消,出口的言语里,带着浓郁的都化不开的悲凉,“那年,凤家出事。没有人敢为凤家说一句话,我爷爷在崇明殿前跪了一宿,整整跪了一宿。我也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宿,还是没有用。”想起往事,韵昭仪只像是心被掏空了一样,眼神都空洞的让人心疼。 摇了摇头,韵昭仪的笑,都是苦涩的,“她那样的女子,那样骄傲的女子。果然还是喝下了那杯毒酒,我来晚了,还是来晚了。” 想起那日,自己不过迟到了一刻,她便是已经饮下了毒酒。 看着那抹艳红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慢慢的倒下去。她倒在自己的怀里,一脸的苦笑,跟自己道,“阿韵,我终归还是爱错了。爱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错了,她早就错了。”韵昭仪的泪再次落了下来,声音染着冷到极致的悲凉。 听的白落心中冷不丁一疼。 若说宫里头还有谁会对她真心,莫过于韵昭仪。 她们并不是在同一日入宫的,是在轩辕珏登基后,因为薛韵的才名响彻京城,所以才被选入宫闱。 凤家对薛家有恩,白落不是不知道。薛韵在入宫的时候,就跟还是凤妩的白落说过,她不是她的敌人,她只是她的帮手。 但那时候的她,满心满眼,全是轩辕珏。 看着薛韵因为才识,获得了轩辕珏的宠爱,她对薛韵,一直好不起来。 如今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当真是傻的可以。 忍不住,白落无奈叹了一声,循着韵昭仪的声音,伸手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娘娘跟皇后娘娘的感情深厚,让旁人艳羡。但是白落真的不是皇后娘娘,白落不过是青州城里的一个盲眼医女,不是凤家尊贵的大小姐。” “是啊,你不是她。”白落这话,总算拉回了薛韵些许理智,任由白落扶着自己,坐到榻上。自言自语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是她了。” 喃喃自语完后,韵昭仪轻轻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痕。好在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已经将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就是白落贴身的两个丫鬟,也被遣了出去。所以韵昭仪不必担心,自己的狼狈会被下人看到。 又是静默了好一会儿,韵昭仪才淡淡的开口,“今日让姑娘见笑了,本宫失态了。打扰姑娘许久,本宫就不留姑娘,姑娘请便吧。”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韵昭仪不再多留白落。 “好,那白落告辞。”接着韵昭仪的话,白落也没有多留。点了点头,迈步就要走出韵昭仪的寝宫。 锦衣跟诺谷就在门口等着,见白落出来,急忙迎上去。 “小姐,没事吧?”仍是有些不放心,诺谷担忧的问。 白落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一行人正要走,忽然看见韵昭仪的宫女满脸异色的从宫里跑了出来,“来人,快来人,娘娘她不好了。” 听这话,白落一脸的诧异,抓住宫女的手,问,“你家娘娘怎么了?” 似乎急的都要哭了,宫女柳眉皱的紧紧的,眼底眼泪直直打着转,“娘娘身子似乎不舒服,说是肚子疼,又不愿意让奴婢宣太医。” “肚子疼?”仔细琢磨着宫女的话,白落似乎知道了什么。当下转了脚步,往韵昭仪的寝殿走去。 见着白落回来,韵昭仪也很是意外。 “娘娘若是不嫌弃,白落可以帮娘娘看看。”不等韵昭仪出声,白落先是开口。 白落都这样说,韵昭仪不好推拒,应了下来,“那就有劳白姑娘了。” 二话不多说,白落立马上前去,帮韵昭仪把起脉来。诊断过韵昭仪的脉象后,白落瞬间脸色一变,“娘娘,你……” “嘘。”不让白落把话说完,韵昭仪给了自己的贴身宫女安竹一个眼神,安竹会意,即刻把一屋子的宫人全部带了下去。 等的房门合上后,韵昭仪才是拉着白落的手,颤颤的问,“白姑娘,我是否,是否,真的有了身子?” “你居然知道了?”没想到,韵昭仪自己竟然知道。白落脸色一诧,不解的看着韵昭仪,“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上报。你可知道,你这样会很危险的。” “不,我这是为了保护孩子,还有我自己。”无奈的苦笑一声,韵昭仪拉着白落的手,仿佛用尽全身的力道,开口,“这深宫里的日子,你又怎么会明白呢。你不懂,你不懂。” 韵昭仪心中的顾忌,白落怎么可能不懂。但眼下,她也是无能为力,“娘娘,你想如何?” 白落的话,让韵昭仪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扯着白落的手,几乎是哀求道,“姑娘,求求您,棒棒我吧。现在胎像不稳,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有孕了,不然,这个孩子会保不住的。” 听着韵昭仪低到尘埃里的声音,白落的心顿时就软了下来,岂会有不答应的道理。即刻就点头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多谢姑娘。”得到白落的答应,韵昭仪脸上立时绽开一个温软的笑意,摸着自己的小腹。表情都柔软下来,“谢谢你,白姑娘。” “不用。”白落看着她的表情,淡淡的答,脸上尽是忧虑,“可是你的脉象很乱,今日起,你最好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回头我会给开几副帖子。你若是不方便,我可以让诺谷她们熬好药后,再给你送过来。” “怎能如此麻烦姑娘?”听的白落这么一说,韵昭仪心中甚是意外。茫然的看着白落。 白落不以为然,淡漠的答,“就当我是被你跟皇后的故事感动了吧,我帮你保住这个孩子。” “好,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没想到白落会这么说,韵昭仪心里一感动。 再次落下泪来,拉着白落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第694章 她怀的是他的孩子 从韵昭仪的寝宫锦绣天韵出来,日色已经西沉。 旖旎的霞彩,在天际拉开了浮华的七锦色,像极了一匹染乱的绸布。 白落带着锦衣还有诺谷,从落子湖边走回来。岸边的垂柳,曳在湖面,晚风轻轻一拂,倒影落在被晚霞染浓的满湖胭脂醉里。 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妖娆。 白落的身影,踩在霞光里,素白的纱衣,被酝成绮丽的颜色。身影显得越发孤独。 紧随其后,锦衣没有出声,诺谷更加不敢多言。 一直到,回到三生碧月中。 在软榻上轻轻坐下身子,白落小饮着锦书奉上来的香茶。锦书已经出去,白落说话并没有太多的顾忌,“走了一路了,你们心中有事儿,就问吧。” 得白落这么一句,锦衣跟诺谷才是安心。 急急凑到白落跟前,锦衣先开口,“小姐,那韵昭仪的身子,您当真是要……”话到后头,锦衣不好再继续说。眸光定定的看着白落,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担忧。 将手中的茶盏,往身旁的桌案一放,白落的声音似是从心底叹出来一般,“当初凤家出事,为凤家求情的,确实只有薛家一家。不管怎么说,不管是凤家或是薛家。我终归是欠了她薛韵,不管我承认不承认。” 当年的凤妩何其骄傲,千衣侯府的嫡小姐,凤家唯一的女儿。她的眼里,除了一个轩辕珏,能容的下谁。 但是当年轩辕珏对寒素的宠爱,天下皆知。 凤妩有多爱轩辕珏,轩辕珏就有多宠爱寒素,再折回来,凤妩就受了多少责难跟苦楚。可每一次的责难背后,都有一个薛韵,在替她背着。 凤妩不是不知道,她只是觉得理所应当。 薛家曾受过凤家的恩德,凤妩以为,薛韵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锦衣不懂其中缘故,只是对轩辕珏一人,耿耿于怀。于是,再上前道,“可是小姐,您别忘了。她怀的,可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呆呆的重复一遍锦衣的话,白落只觉得自己的心,恍惚间被人挖了一个洞。 曾经她有多少期待,如今就有多少伤害。 哪怕是重活了一世,她也依然没有办法从这轮回中挣脱出来。 “呵呵。”嗤嗤的在唇边憋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白落低低的垂下眼眸。然后,摇了摇头,“他的孩子又如何,纵然不是她,还会有别人的。那还不如,是她呢。” “小姐。”白落的口气中,带着一丝让人不忍的哀泣。锦衣的心,忍不住就软下来,“对不起,我……” “不关你的事。”不待锦衣将话说完,白落先把话给接了过去,“好了,这事儿我自然应下,无论如何都是要做一些什么的。回头我开些方子,你们拿回来熬好药后,再偷偷的往锦绣天韵送去。韵昭仪胎像不稳,若想保住这个孩子,实属不易。” “是。奴婢知道怎么做了。”明白白落话里意思,锦衣点了点头,应一声是。方是走了出去。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白落也如当日答应韵昭仪的一样。没有将她有孕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也每日都命锦衣偷偷的将安胎药,送到锦绣天韵。 在白落的细心照料下,韵昭仪的身子,才稳妥起来。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瞒,就能瞒的住的,何况是在深不可测的深宫中。 自从因白汐枫还有白落一事,怜贵妃在轩辕珏那里,落了不少面子。心中对白落更是记恨的紧,无奈白落做事极其谨慎,倒没让她捉到一丝一毫的把柄。 这一日,珠儿应怜贵妃的命令,让人紧紧盯着三生碧月。 总算让她寻到一丝端倪。 兴匆匆的,珠儿跟怜贵妃报起喜,“娘娘,娘娘,好消息。” 天气入到六月,越发的炎热。窗外的蝉鸣声,更是越来越吵。纵然司礼监那边派了不少人手过去赶,依然赶不干净。 怜贵妃的睡眠素来就浅,这样的天气,更是不得安眠。 心中本就气恼的紧,纵然看着珠儿这样的神色,也高兴不起来。怜贵妃烦闷的将手中的茶碗,随意往旁边一搁,扭头怏怏的看着珠儿,“什么事儿让你高兴的连规矩都忘了,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本宫怎么治你。” 自知此事对怜贵妃的意义,珠儿也不惧怕怜贵妃阴沉下来的脸色。依然捧着笑嘻嘻的嬉皮笑脸,凑上前,“娘娘,好消息呢。真真儿是天大的好消息,您不是命奴婢派人盯着三生碧月么。派去的人说,那边每到晚上,都在偷偷的熬一些药。” “熬药?”一听,怜贵妃倒是有些稀奇。而后仔细想想,又是兴趣缺缺,“她本就是医女,熬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说了,陛下命她全权太后的诊治。说不定她是帮太后熬药呢。” “娘娘所言极是。”小心捧着怜贵妃的情绪,珠儿翼翼开口,“本来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娘娘,咱们的人偷偷将她的药渣偷了出来。您知道么,太医院的院士说,那是安胎药。” “安胎药?”听到这话,怜贵妃眉色一紧,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怅,“你的意思是说,那贱人,怀上了?” “这,奴婢不敢妄言。”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好妄自下定论的,珠儿低头不言。 尽管没有得到珠儿的回应,怜贵妃心中,还是有了计较,“只是不知道,她这孩子,怀的是那白汐枫的。还是陛下的。”想到后者,不能抑制的怨恨,熊熊烧满怜贵妃的心胸。 想到轩辕珏看白落的眼神,若是孩子是轩辕珏的,怜贵妃不敢深想。 自然也懂怜贵妃的心思,珠儿忙忙上前答,“娘娘,自然不会是陛下的。那夜,娘娘您也是看到了陛下的神色。还有那白姑娘说的,她说她跟那白汐枫本就有婚约。如若真有一个孩子,那也只能是白汐枫的。” “对。”珠儿的话,让怜贵妃顿时茅塞顿开。脸上堆积的乌云,瞬间消散,“如若她真有孩子,那孩子也是白汐枫的。既然她那么迫不及待的找死,那本宫就成全她。锦绣天韵那一位,不是一直想着凤妩么,好,本宫就送她们一同上路。去跟凤妩相会。” 心中已然想到主意,怜贵妃的眼底立时升腾起一丝狠毒。 珠儿不敢直面怜贵妃的狠毒,连忙跪身下去恭维着,“娘娘英明。” 第695章 暗藏心思 过了雨季的盛夏,炎热的让人仿佛心中烧了一团火。 就是什么也不做,也觉得滚烫的难受。 以往在青州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季节,白落都是要带着锦衣及诺谷,搬到水阁上去住的。但是眼下寄居在宫里头,又岂能像在青州那边随心所欲。 好在锦衣聪明,跟内务府那边要了很多的冰,用盆端着,放到三生碧月各处。才使得殿内没有那么的炎热。 每次,白落都要指责锦衣如此太过奢侈,诺谷就出来帮锦衣说话。说反正用的是宫里的冰,咱不用,还是会有人用的。 想想,白落竟然真的一点儿也不心疼了,用的心安理得。 太后的病情,也慢慢稳定下来,白落的日子更是清闲。 正当白落在榻上闭目养着神,听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门口传进来,伴随着一道娇俏的女声,“两位姐姐好,奴婢乃是怜云天禧的珠儿。奉怜贵妃娘娘之命,特来给白姑娘送请帖的。” “怜贵妃?”对宫里的人素来没有好感,诺谷先皱起眉头。正要说什么,被白落传出来的声音给拦下了,“珠儿姑娘来了,还不快些请姑娘过来。” 白落都这样说,诺谷跟锦衣不好反驳,迎着珠儿走到殿内。 见到白落,珠儿规规矩矩的上前,给白落行了一个大礼,“奴婢珠儿给姑娘请安。” 高高的端坐在软榻上,白落摆了摆手,“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虽然白落如是说,但是珠儿清楚自己的身份,自是不敢坐的。连连婉拒着,“多谢姑娘厚爱,奴婢站着就好。” 见珠儿如此推辞,白落也不勉强。出言问起珠儿的来意,“这样炎热的天气,姑娘冒热前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不是不是。”生怕白落对自己的主子有所误会,珠儿连连解释着,“如今乃是剩下,镜月湖上的芙蕖开的极好。犹记得太宗爷在的时候,曾给镜月湖的芙蕖赐名,国色天香。到了今年,那国色天香开的可是往年都要好。怜贵妃娘娘体恤宫中各位娘娘,特邀各宫的娘娘们一同去观赏。姑娘乃是陛下的贵客,这样的好事情,娘娘自然是不敢怠慢了姑娘的。” “哦,那多谢娘娘抬爱了。”听明白珠儿的话,白落颔了颔首,表达着自己的谢意,“娘娘的邀请,白落接下了。还望姑娘回去,替白落好好谢谢娘娘。” “是,是。姑娘客气了。”似乎没有料到,白落这么好说话,珠儿一脸的意外。还是连连点头称是。 把话传到后,珠儿也没有多留,很快就跟白落告辞。 白落更是无心留她,便放她离开了。 等的珠儿走后,锦衣一脸的怀疑,看着白落,“姑娘,这怜贵妃无端端的要邀请您去赏花。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谁知道呢。”白落心中,也没有主意。凝了凝眼眸,淡淡的应一声。不再多言。 这样顿默了有一会儿功夫,白落才又是叹了口气,“怜贵妃摆出这样的阵势,想必韵昭仪也是要去的。如今她那样的身子,总需要有个人看着。与其被动于人,不如,我就在当场。” “小姐。”听明白败落的话,锦衣很是担心。皱了皱眉,走到白落跟前。 扶了扶手,白落拒绝了锦衣要出口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自有分寸。” 白落都这样说,锦衣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无声的退了下去。 相安无事的,终于等来了赏花的那日。 在锦衣及诺谷的陪同下,白落来到镜月湖。 怜贵妃带着六宫的嫔妃,已经在旁边候着。 偌大的镜月湖里,果然开满了亭亭玉立的芙蕖。有白的,也有红的,粉的,颜色多样,模样更是娇俏可人。 在碧绿莲叶的衬托下,像一个个迎风而立的仙女,摇摇曳曳的模样,风姿卓越。 看的岸边的人,都忍不住惊叹出声,“真是不愧国色天香的名声。” 白落看不见,只是默默的站在人群里,听着人们对芙蕖的赞美。偶尔闻着微风中带来的阵阵清香,回想着以往见过的芙蕖模样。 心中,极其感慨。 镜月湖的芙蕖,她并非是没有见过。只是,她再也看不见了。 “白姑娘。”就在白落失神之际,韵昭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听出韵昭仪的声音,白落低低回一声,“韵昭仪娘娘。”就要行礼,被韵昭仪一把给扶了起来。 又听的韵昭仪低声道,“姑娘不必多礼。” 正在两人你来我往着,怜贵妃不知道何时也来到两人跟前,“韵妹妹跟白姑娘感情真是好,可是羡煞本宫了。不如就这样,韵妹妹就跟白姑娘同乘一条画舫如何?” 一时间,两人皆是不懂怜贵妃此为何意。 但是,能跟白落在一起,韵昭仪是求之不得的。当下,就应了下来,“臣妾跟白姑娘一见如故,得娘娘成全,此番是最好不过了。臣妾多谢娘娘。” “客气什么,咱们都是姐妹。”笑着接下韵昭仪的答谢,怜贵妃客套的回两句,才是从韵昭仪跟败落的身旁走开。 怜贵妃走开不久,韵昭仪跟白落就在宫人的带领下,登上了画舫。 镜月湖极大,比落子还要大。 那一片芙蕖开在湖心,一片连着一片,刚才岸上的时候,只能远远的惯着远景。如今乘坐着画舫,靠的近了,将芙蕖的姿态,如数收入眼中。 更加觉得妙不可言。 白落就坐在画舫的船舱里,静静的饮着茶。 她眼睛看不见,赏花什么对她而言,皆是无趣的。她此番过来,不过是想看怜贵妃唱的哪出。 韵昭仪则是不同,她素来是文人的性子,对这些花花草草,喜爱的紧。 如今看着眼前千娇百媚的芙蕖,简直爱不释手。 看到好看的,忍不住呼唤白落一同过来,“白姑娘,您快过来瞧瞧。这一株双生花,更是可爱的紧。一株双生,并蒂而结。好兆头,好兆头呢。” 听出韵昭仪言语里的欢喜,白落在锦衣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等的白落走近,韵昭仪才是想起来,白落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心中甚是愧疚,就要道歉。忽然感觉到画舫在猛烈摇晃,出口的道歉,变成惊呼,“姑娘,小心。” 第696章 是谁怀孕了 韵昭仪的声音急促中带着慌张,借着湖面上飘过的凉风态势,一丝不漏的吹到白落耳中。 随之而来的,亦是画舫剧烈的震荡感。一个不稳,白落人已跌在船板上。 看见白落跌倒,韵昭仪心里一急,大喊一声,“白姑娘,你怎么样,来人啊,快来人呀。”一边喊着,一边往白落的方向跑去。 感觉到韵昭仪的举动,白落没有站起身,而是抬起手,阻止着韵昭仪,“娘娘,你站着别动。蹲下身子,别动。” 听到白落的话,韵昭仪当下不敢妄动,慢慢的蹲下身子,茫然的看着白落,“姑娘,这是……”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不会没有人知道的。但让人奇怪的是,此时白落跟韵昭仪乘坐的画舫周围,竟然没有一艘随行的画舫。 偌大的湖面,似乎一下子空荡下来,就余了白落跟韵昭仪乘坐的一辆画舫。 好在诺谷跟锦衣也随行一同上了画舫来,感觉到画舫上的不同寻常,两人匆匆寻了过来。见着白落,急忙走过去,“小姐,小姐你怎么样?” 顾不得自己,白落提醒着两人,“去,去看看韵昭仪怎么样。”然而,白落的话还没有说完,整艘画舫“嘶”的一声,从中间断裂了开。 本能一样的反应,诺谷跟锦衣拉着白落,运气腾空飞了起来。借力踩在摇曳的芙蕖上,跳上湖中心的亭子。 站稳后,三人脸上惊魂未定。 “不好。”白落的脸色刷的一声,即刻变的苍白,“韵昭仪呢,你们怎么没有救韵昭仪?” “小姐,你别担心,我们这就去救韵昭仪。”顾不得过多的安抚白落,锦衣跟白落纷纷跳入水中,寻找着已经落水的韵昭仪。 “薛韵,薛韵。”不敢轻易的喊出声,白落心中低低的呐喊着。抬手紧紧的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襟,仿佛在揪着的心。 若是此刻薛韵因此出了任何事情,她心中定然是不能原谅的自己的。 “小姐,找到了,找到了。”白落想的出神。这时,锦衣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湖面上,可以看到锦衣跟诺谷拉着韵昭仪拼命往湖心亭子游动的身影。 好不容易,总算将韵昭仪拉到亭子上。 将韵昭仪放平后,锦衣自觉的要去挤压韵昭仪的腹部,想将她喝下去的水给压出来。没等锦衣有所动作,白落已经出言阻止着,“别碰她的肚子,你们把她抬起来,然后倒立。” “额。”白落的话虽然让两人有些意外,但是还是照做了。好在两人都是学过武的,将韵昭仪抬起来,不算难事。 “拍她的脚心。”白落又是吩咐道。 依照白落所说,锦衣跟诺谷忙活了好一阵。便是听见“呕”的一声,韵昭仪口中吐出了好几口水。 白落这才让锦衣跟诺谷将她放平,并且让她们不停的搓着韵昭仪的手脚。 “用力搓,不要停。”咬着唇,吩咐着锦衣跟诺谷,白落的声音几乎都在颤抖着。 白落自己亦是蹲身下去,摸着韵昭仪的人中,不停的掐着。 怜贵妃等人,在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 一过来,就失声呐喊着,“这是怎么回事,好生生的,怎么出了这事儿。太医呢,快宣太医呀。”看着躺在地上,脸上苍白的韵昭仪,怜贵妃眼底难以掩藏喜色。却在看着平安无事的白落后,怜贵妃眼底,浮过一丝浅浅的不甘。 不想理会怜贵妃,白落一心全部用在救治韵昭仪身上。 “嗯。”在白落等人奋力许久,韵昭仪才是轻轻哼一声。 这声轻哼,于白落而言,就好似是天籁之音,让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随之,韵昭仪也慢慢睁开了眼眸,“白姑娘,你没事吧?” 紧提着的一口气,因韵昭仪的一声问候,一下子全部泄了开。白落整个人如同被风拂断的柳树,跌坐在地上。眼泪被压在眼底,声音是劫后余生的飘忽,“我没事,我没事。你醒了就好了,醒了就好了。” 似乎也没想到,这么一闹,韵昭仪还能平安无事。怜贵妃眼底,微微有些失落。 而好端端的赏花,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事关白落,自然是瞒不住轩辕珏的。 这不,康如喜的一声高呼,“皇上驾到。”就看到轩辕珏的仪仗,已经走入亭子内。 一亭子的女眷,纷纷跪了下来,给轩辕珏行礼,“参见皇上。” 顾不得理会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轩辕珏直直走到白落跟前,关切的问着,“听说姑娘乘坐的画舫沉了,姑娘可有损伤?” 对于轩辕珏突如其来的关切,白落有些嗤之以鼻。只是漠然的回应着,“有劳陛下费心了,白落没事。”而后想到韵昭仪,白落又是道,“刚刚韵昭仪落水了,陛下不妨关心关心韵昭仪。虽说是夏日,湖上风凉,亦是可以侵寒入骨。” 眼下听了白落的话,轩辕珏的目光也移到韵昭仪的身上。什么也不说,直接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到韵昭仪身上,“爱妃受惊了,披着吧,仔细别着凉。” 说完,又转头跟康如喜道,“太医呢,可有跟过来?” 自然是有的,只等轩辕珏一句话落,身后的太医匆忙走过来。二话不说,就给韵昭仪把着脉。 诊断后,太医“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韵昭仪娘娘,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喃喃的重复着太医的话,轩辕珏的脸色先是一愣。而后露出欣喜,看着韵昭仪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怜爱,“你是说,韵昭仪有喜了?” “正是,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不敢欺瞒轩辕珏,太医如实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登基多年,后宫妃嫔虽多,但是却是没人有所出。如今韵昭仪肚子里的,怀的乃是轩辕珏的第一个孩子。让轩辕珏如何能不开心,哈哈大笑之后,轩辕珏露出担忧,“刚刚昭仪落水了,可会有什么大碍?” “皇上放心,白姑娘医术了得,娘娘跟龙胎皆是无碍。”不敢起身,太医跪着回答着轩辕珏的话。 对于白落的医术,轩辕珏当然是放心的。想着白落刚刚说过的话,轩辕珏大步一迈,直接来到韵昭仪身边,“你刚落水,这里风又寒,走,回宫去。别着凉了。”说完,亲自搂着韵昭仪上了龙船。 漠然的冷观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白落无动于衷。 反而是一旁的怜贵妃,眼中如若烧起了熊熊的大火,差点没将她的眼眸烧碎。 盯着韵昭仪跟轩辕珏的眸光,仿佛一道利光,锋利的可以把人撕开。 第697章 谁算计了谁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尖锐的咒骂声,掺落在器皿破碎的声音里。乒乒乓乓的,怜云天禧的正殿里,已经一片狼藉。 本是摆在软榻两侧的两柄美人梳妆花瓶,禁不住怜贵妃倾天的一怒。一声脆响后,成了满地的碎瓷片。 瞧着怜贵妃满脸的怒容,一屋子伺候的宫人,不敢规劝。惶惶然的站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 越发安静,怜贵妃心中的怒气就越发难以停歇,“一群没用的东西,还在这儿做什么,滚啊。” 本来想借着赏花之故,来个一石二鸟,将白落跟薛韵一并出去。倒是没想到,不仅白落没死,还爆出了薛韵有孕的事情。 对怜贵妃而言,无不不是打击。 眼下薛韵肚子怀的可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若还是个儿子,那薛韵的地位,可就是水涨船高了。 想到这儿,怜贵妃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心里更加的烦闷,怜贵妃随手,又将躺下的茶案一把推了开。案上的花瓶,又是乒乓乓乓的掉了一地。 “娘娘。”没有跟着宫人一起退出去的珠儿,静静的看着怜贵妃发了好久的脾气。才敢小心翼翼的凑到跟前,“娘娘,息怒。” 珠儿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怜贵妃更觉得怒不可解。瞪着珠儿,厉喝一声,“你不是说保证万无一失么,如今呢,不仅白落没除掉。薛韵又怀上来那么一个孽障,你是嫌本宫事儿还不够多是么。” “奴婢该死。”不敢顶撞怜贵妃的盛怒,珠儿立马跪了下来。直直跪在地上的碎瓷片上,浅绿色的衣裳,立马覆出一片嫣红。 疼的脸上都沁出汗珠来,也不敢求饶。 正在气头上,怜贵妃哪里会看到珠儿脸上的疼,漠然的扫了珠儿一眼,冷冷的再开口,“安竹那个贱丫头呢,把她找过来。” 安竹乃是韵昭仪身边的贴身宫女,怜贵妃特意用安竹宫外的父母性命作为要挟,命其为她所用。 本来还想,接着赏花的时候,让安竹在茶水里头给韵昭仪及白落下迷魂药。 然后让两人在神不鬼不觉中,沉到镜月湖底去。 他日就是皇帝查起来,也只能怪在制造画舫的工坊身上。毕竟是画舫破损入了水,才使得画舫沉了的。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是她在画舫上做了手脚。 安竹本是怜贵妃万无一失中最紧要的一环,没想到,她竟然没有药到韵昭仪跟白落。就连锦衣跟诺谷那两个丫头,也没有药到。 让怜贵妃如何能不生气。 “娘娘。”喊怜贵妃的时候,可以清楚的听见,珠儿是吞了吞口水。上前一步,凝着神色,颤颤的看着怜贵妃。支支吾吾了许久,方是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那,那个安竹。她,她死了。” “死了?”这样的结果,让怜贵妃更加的诧异。 安竹既然知道她的秘密,自然是要死的。 但是,她没有动手,是谁要了安竹的性命?心里的疑团,让怜贵妃隐隐觉得不安。 似乎也看出了怜贵妃的不安,珠儿惶惶然上前,轻慰着,“娘娘,您别担心。奴婢已经派人看过了,那贱婢似乎是自杀的。” “自杀?”后宫里头,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入宫这些念头,有什么是怜贵妃没有见过的。但眼前安竹的自杀,怜贵妃是千万个不相信的,“那她可有留下什么?” “没有。”珠儿摇了摇头,“奴婢派人去她房间查看过,里头什么都没有留下。娘娘大可放心。” “放心?”听着珠儿的话,怜贵妃冷冷的笑了笑,“呵呵呵,只怕好戏才刚刚开始。你让本宫放心,哼,只怕本宫日后就没心可放了。” 若说刚刚怜贵妃脸上的表情是怒,那眼下,便是冷。严寒入骨的冷,深沉的让跟在怜贵妃身边多年的珠儿,也看不明白。 只是听的怜贵妃漠然的在唇边叹一声,“到底是谁呢,白落,还是韵昭仪?” 相对于怜贵妃的疑惑,白落这头,倒是平淡很多。 安竹的死讯传过来的时候,白落正在安静的自己跟自己下棋。锦衣就站在她身旁,谨慎的给她提醒着,“小姐,韵贵妃身边的安竹死了。据说,是自杀的。韵贵妃好像非常伤心,皇帝都去锦绣天韵好几回了。” “是么,我倒是小瞧她了。”对于这个消息,白落的神情很是淡漠。仿佛一心只在跟前的棋局上,对锦衣所说的事情,没有太大的情绪。 锦衣有些不解,“小姐,您不去看看韵贵妃么?” “呵呵呵。”白落只是摇了摇头,“她不需要我去看她。” 原本,白落也以为是怜贵妃要害她们。后来,安竹的死讯,传过来的时候,白落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那日画舫上,白落根本没有看到安竹。 她本是韵昭仪的贴身宫女,那日却是没有随侍身侧。若是她不死,白落还不会去怀疑什么。偏偏的,她死了。 白落细细想来,唯有两个推断,一是怜贵妃,一是韵昭仪。 但是,若是怜贵妃杀了安竹,那安竹那日就不会不出现在画舫上。所以,就剩下了一种结果。怜贵妃收买了安竹,韵昭仪知道了,默不作声。偷偷的避开怜贵妃耳目,没把安竹带上船。 而后,又悄悄的除掉安竹。 若是白落没有猜错的话,这事情不该就这么结束,总该要有些后续什么的。 果然,没等的白落回过神。诺谷嚷嚷着跑了进来,“小姐,小姐。大事情,大事情。” 因诺谷的话,白落轻轻皱起眉头,把手中的白子往棋盘上一放,才是抬起眸来,望着诺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许是走的急,诺谷脸上染着绯红,歇了好大一口气,才是开口,“那个,就是那个自杀的安竹。有人在她房间找出遗书了,没想到,她居然被人收买了,要在茶水里下迷幻药。然后让小姐你跟韵昭仪神不知鬼不觉的沉入湖底,后来她不忍心下手,后又觉得愧对韵昭仪,所以只能选择自杀。” 一口气把探来的事情说完,诺谷不禁感叹着,“想想,我都觉得可怕。还好她良心发现,不然,我真不敢想下去。” 倒是没有诺谷那般感慨,白落目光微微一沉,“果然如此。” 没想,竟然真的是她。 第698章 眼拙 盛夏的阳光很烈,照到人身上,会烧起一阵灼热的疼。 锦绣天韵后方的池子里,开了一池的荷花。粉嫩嫩的颜色,在阳光的灼热下,显得越发的娇艳。 偶尔有风拂过,摇摇曳曳的身姿,宛如娉婷独立的少女,妙不可言。 韵昭仪就站在纱窗的边缘,单手靠着窗棱,目光飘渺的看着池子的荷花。仿佛在通过荷花,在看什么。 就在韵昭仪失神的时候,内务府新划过来的宫女安心,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跟前。规规矩矩的欠了欠身,在她耳边小声道,“娘娘,白姑娘来了。” “哦。”回过神,韵昭仪将目光收了回来,“请吧。”说着,自己也移开脚步,坐回到堂前的软榻上。 不一会儿,在安心的带领下,白落来到韵昭仪跟前。 一如既往的一袭白衣,脸上风轻云淡的神情,让韵昭仪无端生出一种飘忽的感觉。拂了拂自己的思绪,韵昭仪笑着出声,“白姑娘来,快快请坐。” “多谢娘娘。”淡漠的回应着韵昭仪的热络,好不容易对韵昭仪升起的一丝温度,因为韵昭仪的算计。彻底冷的干净。 听着白落的话,韵昭仪神色稍稍一愣。 心中极其不解,在看到白落身边竟然没有跟着任何一人,连锦衣跟诺谷都没有跟过来,韵昭仪恍惚了明白什么。招了招手,把一屋子伺候的宫女,全部遣了出去。 等的殿内空无一人后,韵昭仪才是出声发问,“白姑娘前来找本宫,可是有何要事?” “要事谈不上。”似乎是冷冷的一笑,白落答,“白落是来恭喜娘娘的,恭喜娘娘,得偿所愿。只是,用别人的性命去成就的富贵荣华,娘娘当真能心安么?” 白落话里,直白又直接的嘲讽,让韵昭仪的脸色瞬间惨白。 静默了数秒手,韵昭仪无奈的发出一声苦笑,“若是她无意背叛我,我也不会舍弃于她。” “是她背叛你么?”白落又是一笑,“若不是你早就舍弃于她,她又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你明明可以救她,但是你做了另外一种选择。” 面对着白落的指责,韵昭仪漠然的笑出声来,“敢问姑娘,本宫为何要救她?” 这样赤裸的一句话问下,白落自己亦是哑口无言。而后,又听的韵昭仪答,“在这后宫里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她并非不知道,她答应跟怜贵妃合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可以合谋谋害本宫,本宫又为何不能将计就计?” “呵呵呵。”韵昭仪的话太过有道理,白落只觉无言以对。 心中深藏的某一角,那个善良的身影,一时间轰然倒塌。 “娘娘说的是,那白落在此助娘娘心想事成。”不愿意再去多言,白落叹出一句轻言后,打算离开,“多有叨扰,娘娘恕罪。白落告辞。” “白姑娘。”看着白落要离开的身影,韵昭仪霍然出声,喊住了白落。 白落回头,目光空洞的飘向她的方向。 韵昭仪的声音,霎那间沙哑下来,“你还会帮我么?” “呵呵。”白落又是低低的一笑,“如今的你,不需要任何人帮了。”说完,白落转过身,脚步再次迈开。 瞧着白落坚决又果断的脚步,韵昭仪的心跳骤然一停。在白落走到门口的时候,呼出一句,“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本不想要那个位子。但是,纵然我不想要,我也不会让她落到寒素的手里。她不配。” “她不配,那你就配么?”没有回头,白落的手已经去开门,依然吐出这么一句。 韵昭仪也不生气,仍旧表情淡漠的答,“我配不配不重要,我只是不想看到,她讨厌的人,拿走了她最喜欢的东西。再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皇后娘娘不仅仅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 韵昭仪这话,让白落的身影没有征兆的一僵。到底是没有回头,白落迈了出去。 回到三生碧月的时候,锦衣跟诺谷兴匆匆的迎了出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白公子可是等你好久好久了呢。” “枫哥哥来了?”当下白落心头一暖,急忙走入殿内。 见到白落,白汐枫本是坐在椅子上,立马站了起来。朝着白落过来的方向,温柔的笑了笑,“落儿,你回来了?” “枫哥哥。”不知道为何,听到白汐枫的声音的时候,白落心不由一疼。人已经扑了过去,扑到白汐枫怀中。 仿佛不需要白落去多说,白汐枫就能感受她所有的痛楚。 白汐枫只是静静的抱着白落,什么也没有说。等的白落哭的够了,才是跟她道,“这些日子,过的不开心吧,走,哥哥带你出去散散心。” “嗯。”既然白汐枫能说出这话,白落就知道,他定然有他自己的方法。丝毫没有怀疑,跟着白汐枫的脚步,走出了三生碧月。走出了皇宫。 走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白落依稀能听见了烟花的声音。 “落儿。”紧紧拉着白落的手,白汐枫的目光一直落在白落身上,声音也是温柔如水,“你知道么,不能医好你的眼睛,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但是,我想当你的眼睛。” “枫哥哥。”白汐枫的话,让白落为之一怔。多年来,她对白汐枫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只有男女之情那么浅薄。她早已将白汐枫当成了亲人,如果只是爱人,终有一日会分手,像她跟轩辕珏。若是亲人,永远都不会分手。 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候,白落都觉得自己自私。缓缓低下头,白落声音悲凉中染着哀泣,“枫哥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要让你失望了。我不愿意。”一口气把那话说完,白落心中自顾的接了后续,不愿意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那种喜欢太过浅薄。 把话说完,白落转身要走,无奈手被白汐枫紧紧的抓住,一扯,又被扯了回来。 将白落抱在怀里,白汐枫低着头,唇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道,“没事,不愿意也没关系。我愿意等,无论你什么时候愿意,我都愿意去等。” “啪”的一声,几朵烟花在夜空华丽的绽开。五颜六色的光彩,将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衬托的有如一对璧人。 第699章 欲说还休 1 “姑娘,太后娘娘请姑娘入内!”愫影盈盈袅袅的碎步,从潇湘婉月正殿内直直出来,停在白落跟前。欠了欠身,噙着笑唤一声。 白落亦是含笑点头,“有劳姑姑!” 这才跟着愫影入了内殿。 四面的纱窗都敞开着,灼白色的阳光从外头直勾勾照进来,金色的地钻反射出耀眼的光。 人一走过去,立马给阳光折了一道墨色的影子。遮遮掩掩着描刻在宫钻内的凤凰,似乎扯开了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摆在大殿正中央的半人齐高香炉,因白落的提醒,早已换了沉水香。 一入内,淡雅的香味从炉子内浮晕出来,将整座宫殿,都笼在一片温暖馨香里。 领着白落,愫影掀开外殿与内殿相隔的水晶帘子,先将白落请进。 于是便看见,太后一身素白纱衣,披散着发,正慵懒的躺在床榻上。榻上的帘帐,卷起一半,垂下来的一半在偶然吹拂进来的清风轻轻摇晃着,浮开薄薄的影。 见着白落,太后微微坐起身,朝着白落招了招手,“白姑娘来了,来,这儿坐。” 话才落,一旁伺候的宫女即刻搬来一座凳子,请白落坐下。 也不推辞,白落在太后跟前俯身坐下,“太后娘娘今日看起来精气神极好,身子可还有哪儿不适?” 被白落医治了多日,太后也习惯了她的方式,说话间,手腕已经伸了过去。如实回答着白落的话,“姑娘妙手,这几日,哀家都没有再头疼过了。” “是么,如此说来,娘娘的病症正在缓慢痊愈。”单手缓缓扣在太后的脉搏上,白落听着太后的脉象。满意的点着头,跟太后交谈着。 听白落这么说,太后心中甚是欢喜,“哀家这旧疾能痊愈,多亏了姑娘妙手。如此说来,姑娘还是哀家的恩人呢。” 确定太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白落的眉眼间缓慢舒展开柔软的笑意。扣在太后脉搏上的手,也收了回来,轻缓的道,“太后娘娘谬赞了,娘娘能如此之快痊愈,乃是上天的意思,亦是娘娘的福气。白落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 “你这孩子。”白落的话,让太后有些苦笑不得,却又极其喜欢。 活了大半辈子,太后还真没有见过有人,能谦虚到这样的程度的。明明八辈子都打不着的事情,被她扯到一块儿,也丝毫不觉得突兀。 也算是跟白落相处了好些日子,太后心中,对白落亦是生了许多的好感。 眼下说着话,太后看着她的目光,也忍不住软和下来,“白姑娘,听说令尊跟令堂已经仙逝?” “嗯。”对于太后此问,白落脸上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表情。不管是悲伤,还是什么别的,都没有。一如既往的平静。 倒是太后,自己私底下为白落感到心疼,“那姑娘是祖辈教养长大的?” “不是。”白落又答,“白落命薄,一出生就没了爹娘。本是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后来爷爷也去世了,就将白落托付给父亲生前好友。也就是已仙逝的白虎堂堂主,苍天眷顾,白落得老堂主亲自教养,才有今日光景。” 关于身世的事情,在白落入宫之初,太后就已经问过。眼下太后又问,白落不解太后何意。还是照着过去的说辞,一成不变的回着太后。 “哦,原来如此。对,姑娘已经说过,是哀家年纪大了,都不记事了。”目光仍是流连在白落的脸上,太后自我解嘲的应着。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开口,“还听闻,姑娘跟白虎堂现任堂主白汐枫白公子,定有婚约?” “嗯。”并不否认,白落点头应是,“那是父辈们玩笑时定下的,后来父母故去,爷爷也走了。义父怜我无辜,认下了当年的笑言。也蒙枫哥哥不弃,让白落有个好归宿。” “姑娘如此优秀,利用配白公子那样的英雄儿郎。”得到白落的确定,又看到白落提到白汐枫时,眼底浮漾起的那抹暖色。心中的不安,稍微平定下来。 又是说了好一会儿话,白落见太后也乏了,借故不打扰,请辞离去。 太后也不挽留,让愫影亲自将白落送到门口。 离开潇湘婉月后,白落哪儿也没去,直接就往三生碧月的方向走。 今日,白落并不让锦衣跟诺谷跟着。医治太后的几个月时间里,从潇湘婉月到三生碧月的这段路,白落来来回回的走着。早就熟记于心,就是没有人带路,她也不至于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只是今日跟太后的谈话,勾起了白落心中深埋的许多记忆。 比如说爹娘,比如说,爷爷;比如说,凤家的三百条人命。 尖锐的往事,仿佛一条奔涌的河流,携带着一路的石屑利刃,滚滚倒逆回白落的心中。河水仿佛来自最深冷的深渊,利刃划破了心房的防护,每到一处,皆是鲜血淋淋。 白落猛然记起,她入宫来,是要报仇的。 但是想到轩辕珏,白落心中,又是那样的无力。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一个人。纵然是放不下拿不起,却也恨不死心。 如此挣扎纠缠着,白落总算回到三生碧月。 锦衣跟诺谷亲自在门口等着白落,看见白落一过来,匆匆忙忙的迎了上去,“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公子都等你许久了。” “枫哥哥?”锦衣跟诺谷口中的“公子”,除了白汐枫,不会有第二人。白落即刻就明白过来,看着锦衣跟诺谷。脚步加快许多,踏入到殿内。 白汐枫本在堂前喝茶,见着白落进来,起身迎出去,“落儿,回来了?” 不知为何,听到白汐枫的声音,白落一时忍不住,哭出声。 这一哭,让白汐枫颇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将白落搂入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慰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别怕,枫哥哥在呢!” 锦衣跟诺谷,也是面面相觑后,识趣的退到门口。帮两人合上房门。 白落哭的够了,才从白汐枫的怀里出来。扶着白落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白汐枫顺手给她倒了一杯茶,“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这般?” 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白落脸上不自觉的腾起一缕羞愧的红晕,“让哥哥见笑了。” 尽管心里疑惑,但白汐枫的心中更多的欣喜。至少,他在白落心中,是不一样的。于是,轻轻哼出一声浅笑,应着白落的话,“说的什么傻话呢,哥哥又不是外人。” “嗯。”白落点了点头,“哥哥不是外人。” 第700章 欲说还休 2 白汐枫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瓦解了白落所有的防备。 想起当年,若不是白家人的拼死相救,此刻的白落,只怕已经是皇陵里的一缕孤魂。哪里还有今日的,安然无恙。 白落不禁,叹了一声,“从来都是白落小气了,哥哥对白落的恩情,白落今生今世,都无以回报。” “又说傻话了。”白汐枫最是听不得她此番的见外模样,不等白落把话说完,白汐枫就把她的话截断,“既然不是外人,那些客套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你只要告诉,你为何如此伤心?哪怕只能以一个兄长的名义,去维护你的笑颜,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哥哥。”白汐枫这话,让白落更加的无地自容。 “好了。”白汐枫站了起来,绕到白落身边,低下身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有哥哥在,就一定能护你周全。” “我……”这样的承诺,太重。白落话才出口,泪忍不住泉涌。声音带着泪眼蹒跚的哽咽,“是我对不起你们的好意,纵然轩辕珏如此待我,如此的待凤家。我依然是,依然是放不下。我以为我入宫,是为了报仇。可是看到太后,看到轩辕珏,我才发现,自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心狠。我做不到。” 当初有多爱,如今才会有多恨。可是如今的恨,全部都是当初的爱。 这样纠结的转换,让白落陷在挣扎的沼泽里,难以脱身。 亲眼看着白落无可奈何的痛苦,白汐枫蹲下身子,拉着白落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落儿,朝堂上的事情,有的时候,对跟错其实没有那么重要。轩辕珏是对不起凤家,但是,他没有对不起天下苍生。你说你想要报仇,轩辕珏可以死,天下苍生怎么办呢?” “枫哥哥?”白汐枫此番话,让白落混乱的理智,有些清醒。 白落心里知道,白汐枫说的并没有错。 轩辕珏登基的这些年来,励精图治,大夏朝的百姓已然安居乐业。他的作为,丝毫没有输给前朝的任何一代帝王。 爷爷跟轩辕珏之间的争端,白落并不是不清楚。 只是,她不想去清楚罢了。 一时间,白落只觉得自己更加的头疼,垂下眼眸,着实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白汐枫当然能体谅她的心情,拉着她的手,依然没有放开,“落儿,凤妩已经死了。你如今是白落,根本不需要再活在凤妩的阴影里。重活一遭,就好比轮回转世。把一切都放下,才能使自己过的自在。” “我懂了。”白汐枫的一席话,让白落在混沌中,找到了一丝亮光。 凝眸看着白汐枫,白落启了启唇,“枫哥哥,带我走吧。我们回青州,过我们过去的日子。不管是凤家,还是皇室,都跟我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了。” “好。”做了这么多,白汐枫等的就是白落这一句。终于等到了,白汐枫欢喜的应下来,“我带你走,我带你走。你等着我,我带你回青州。”说完,白汐枫放开白落的手,起身踱步走出了门外。 太后的病情已经大好,不需要白落时刻随侍着。白落的时间,更多的空闲。 而自从那日后,白汐枫也没有再来过三生碧月。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一不小心,就到了七夕。 七夕佳节,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这样一个充满遐想的节日,在民间尚且热闹的紧,又何况是在空里。 轩辕珏特地在清凉殿设了宴席,宴请朝廷官员。后宫所有的嫔妃,还有三品大员以上的官员内眷,皆是在邀请的行列。 自然,白落也在受邀的名单中。 对这些事情,白落素来不上心。 随意穿了件衣服,便是带着锦衣跟诺谷去赴宴了。 依然是挑的最偏远的角落,白落漠然的避开所有的寒暄。 没有让众人等的太久,轩辕珏带着韵昭仪,出现在所有人的跟前。自从韵昭仪传出有孕后,轩辕珏对她,就格外的宠爱。不仅时刻带在身边,就是日常的膳食,也跟韵昭仪一起食用。 一时间,韵昭仪的风头都盖过了怜贵妃。 入了席后,轩辕珏心情似乎很好,一来就拿起酒杯给众人敬酒,“今天是个好日子,朕敬众卿家一杯。” 皇帝敬酒,哪里敢不喝的道理。众人纷纷举杯,反敬轩辕珏。 白落躲在人群里,不动声色。 忽然间,又听到轩辕珏的声音,“白公子。” 立马就听见白汐枫答,“草民在。” “青州的水患得以缓解,沧浪大坝得以重建,公子的鼎力相助必不可少。为青州的百姓,朕敬公子一杯。”轩辕珏已经站了起来,端起酒杯,朝着白汐枫遥敬着。 白汐枫早就站了起来,听完轩辕珏的话后,立马端起酒杯,回敬着轩辕珏,“谢陛下。”说完,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而后,又听的轩辕珏道,“朝廷既然欠公子一个如此大的人情,朕断然不会不认账的。不知公子,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大可提出来,只要朕能做到,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得陛下厚爱,草民感激不尽。既然如此,那草民就却之不恭了。”双手抱起拳头,白汐枫朝着轩辕珏的方向鞠了一礼,然后,朗朗声的开口,“草民跟白落白姑娘早有婚约,蒙陛下错爱,白姑娘有幸被封为医官,入宫为太后医治旧疾。如今太后已经痊愈,草民特恳请陛下,让白姑娘随草民返回青州完婚。” 似乎没有想到,白汐枫的愿意会是这个,轩辕珏的面色,稍微一滞。 还是韵昭仪看着他的失态,特意拉了一拉他的衣袖。方是清醒过来,讪讪的笑了笑,应这白汐枫的话,“白公子所求,乃是人之常情。既然如此,那朕,朕就准了。”说这话的时候,轩辕珏的目光不经意的瞟过白落所在的方向,心里仿佛被扎了一根针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心中更是清楚,若是放白落一走,日后相见,只会是遥遥无期。 罢了。在心中叹过口气,轩辕珏安慰着自己。 她终归,不是她。 “多谢陛下。”得轩辕珏的应允,白汐枫当下单膝跪下,大礼叩谢着轩辕珏的成全。 第701章 风起云涌 白汐枫所求,轩辕珏答应的很是爽快。 第二日,放白落出宫的旨意立马就下来。 白落,随时可以出宫。 盛夏的阳光,还是那么的热烈。热的仿佛天要下火,耳边的蝉鸣一声盖过一声,似乎不把人吵的不得安宁,誓不罢休。 接到出宫的旨意后,锦衣跟诺谷,只差没有开心的叫出来。早就欢欢喜喜的,跑去收拾东西。 反而是白落,一脸倦容的站在纱窗边上,听着蝉鸣,陷入无边无际的沉思中。 连锦衣来到身边,都全然不觉。 “小姐。”锦衣连连唤了好几声,白落才是醒过神来。 不自然的回应着锦衣,“嗯,怎么了,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差不多。只是,只是……”好像有话要说,锦衣支支吾吾的,想起韵昭仪跟白落的交情。又想着白落眼看就要出宫了,总觉得眼下这事,不该告诉白落。 从锦衣遮遮掩掩的语气里,白落察觉出了端倪,问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么,直说无妨。” “倒不是我们的事情,就是,昨天夜里,听说韵昭仪小产了。”紧紧的皱起眉头,锦衣抬起眸光,一丝也不敢漏掉白落的表情。 却只是见的白落微微一怔,竟没有太多的伤心,更多的是诧异,“小产了,怎么会小产的?” 其中具体情况,锦衣自然是不会知道,只能将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一一回报白落,“听说是昨日的七夕宴席上,吃的东西不对。” “吃的东西不对?”这话,白落更加的愕然。 因为昨夜的宴席,轩辕珏亲在当场。宴席上的膳食,肯定是经过重重筛查,才会送上桌的。当时韵昭仪就在轩辕珏的身边,怎么也没理由韵昭仪出事了,轩辕珏毫发无损。 于是,白落便问,“那皇上呢,皇上可有什么事情?” “没有。”不懂白落为何会有此一问,误以为白落是在担心轩辕珏,锦衣的脸色立马为白汐枫感到惋惜。声色也显得有些冷漠。 心思全在韵昭仪小产一事上,白落没有太多的在意锦衣的神色,继续开口,“韵昭仪小产一事,可有查出了是何人所为?” 白落转了话题,锦衣乐的给她回答,“这事儿说来,可真是蹊跷。昨夜的宴席上,韵昭仪不是要了一碗凉果么。就是那碗凉果,出了问题。听说内务府的人,里里外外查了一遍。那碗韵昭仪用过的凉果里,有残留的红花粉。” 如此一说,白落立马明白过来。 红花乃是打胎的好药,韵昭仪服下红花粉,那胎儿自然是保不住了的。 见的白落深思,锦衣以为她在苦恼,继续说着,“更加神奇的是,那红花粉是被人洒在了冰上。御膳房剩余的凉果,没有问题,就是韵昭仪用的那碗有。据说,是取冰的时候,有人在冰里下了毒。” “冰里。”听到这话,白落不禁要佩服那些人的好心思。 因为是夏季,日常服用的冰块,都是要从冰窖里现取出来。 御膳房的东西,送到御前是要经过层层的筛查的。若想下毒,确实不易。但是冰不一样,害怕冰会融掉,一般都是现用现取。没有太多的规矩,下毒相对而言,还真是要简单的许多。 跟白落想的不差,锦衣又说着,“而且,下毒的不是别人,乃是怜贵妃身边的珠儿。康如喜身边的小太监说,取冰的时候,知道要急用,不敢耽搁。但那晚因为设宴,用冰的人极其多。怜贵妃身边的珠儿,便把自己取到的冰先让给了他。” “还有这渊源。”白落微微皱起眉头。 其中缘故,到底谁是谁非,是真是假,还真说不清楚。 不过若真是怜贵妃所为,白落亦是说不出来,她此举是高明,还是不高明。 若说不高明,她能想到冰上去,着实不简单。若说高明,她怎么会蠢到到让自己的贴身宫女珠儿去做这样的事情。 想了想,白落不禁露出一个冷冷的浅笑。 不懂白落的心意,锦衣微微凑上前,“小姐,那珠儿据说,已经认罪了,皇帝大发雷霆。在刑罚之下,珠儿也供出,是怜贵妃指使她的。如今怜贵妃已经被幽禁怜云天禧,等候发落。如此这般,她是咎由自取。倒是韵昭仪那边,无端失去了孩子。小姐您可是要去看看?” 不知道白落跟韵昭仪之间发生的那些小插曲,锦衣小心翼翼的看着白落的神色,询问着。 而白落,只是懒懒的叹了口气,道,“不必了。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走,我们去跟太后辞行吧。”实在是不想再搀和到怜贵妃还有韵昭仪的争端里去,自从上次的那件事情后,对于韵昭仪,白落总觉得她并不简单。 既然她有此能耐,也就不需要自己去画蛇添足了。 想着,白落自然而然释然。领着锦衣还有诺谷,往太后的潇湘婉月去了轩辕珏的旨意下来,太后知道白落是离宫返回青州完婚,心里也替白落感到高兴。 白落一来,太后就拉着她在榻上坐了下来,“那日那说着你的婚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出宫完婚了,只怕日后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劳娘娘记挂了。”白落话不多,听着太后的话,得宜的回一句。 知她冷清的性子,太后也不恼,只是一脸的不舍,“哎,纵然舍不得你,但这是你的好事。哀家也不能耽误了,等会儿,哀家就下一道旨意,认你为义女。封为清平郡主,日后你若是得闲,也好入宫来看看哀家。” “使不得。”想都不想,白落立马拒绝了太后的提议,“太后抬爱,白落感激不尽。但是白落卑微草民,岂能让太后如此劳神。日后太后想见草民了,只管宣召草民入宫。至于封郡主一事,还望太后收回成命。毕竟,白落已经是老堂主的义女,若再成了太后娘娘的义女,对娘娘名声有损。” 开始还以为白落是嫌弃自己,后来听她把话说完,太后才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 心中对白落,更加喜欢几分,拉着她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放开,“你真是个好孩子。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你离宫时,哀家就给你多准备礼物吧。” “多谢太后。”劝的太后收回成命,白落忙起来欠了欠身,答谢着太后。 望着白落恬淡的面容,太后心中,总有着一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又是欢喜,又是忧伤。 喜的是,白落一出嫁,轩辕珏就是有心,也只能作罢。 忧的是,只怕从此之后,真的再也见不到白落了。 或者说,再也见不到这一张,一模一样的容颜了。 第702章 亦有狼狈不堪 愫影亲自送着白落,从太后的宫里出来。 分别时,愫影恭谨的欠了欠身,“姑娘慢走。” 白落回应着点头,“姑姑留步。”才是一步一步,走下潇湘婉月前的宫阶。 还没走远,忽尔听见一声声尖锐的呐喊,撞入耳膜。尽管声音尖锐中带着撕裂,还是让白落听了出来,那不是怜贵妃的声音么。 白落听的没有错,确实是怜贵妃的声音。 此时的怜贵妃,正在拼尽全力的想突破宫人的阻拦,进入到潇湘婉月内。无奈,自己势单力薄,怎么也拼不过拦在自己跟前的四五个内监。 为首的内监亦是有些急了,劝着怜贵妃道,“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们了。主子说了,她今日不想见您。您还是走吧。” “不,本宫不走。”压根没把内监的话听入耳中,怜贵妃仍旧用力的撕扯着内监阻拦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恼到极处,出口辱骂着阻拦自己的内监,“你们好大的狗胆,竟然敢阻拦本宫。回头本宫回禀了陛下,定要你们的狗命。” “娘娘。”听着怜贵妃的话,为首的内监表情也有些不好了。若不是念着她以前也是得过皇帝宠爱的,像她这样已经被连降了好几级的嫔,他们是不会有好脸色的。不过眼下,也不见得他们有多好的脸色,“娘娘,那是看在过往的情面上,奴才才唤的您一声娘娘。陛下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您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了,甚至连个封号都没了,只是冠了母姓的寒嫔。您就别闹腾了,赶紧回去吧,吵了太后的清净,回头你只怕连嫔位都保不住了。” “你,你,你……”内监的话,一字一句,都像刀子,扎入到怜贵妃的心里,不对,是寒嫔的心里。挣开几个内监的纠缠,怜贵妃作势就要去打那个挖苦自己的奴才。 寒嫔的眼睛瞪着的大大,里头折射的全是怨恨。 奈何被内监们拦着,没有任何的进展。 一不小心,拦着寒嫔的宫人,也被她磨的没了耐性。一把将她推到在地上,鲜艳的衣袍,沾了地上的尘土,显得越发不堪。头发梳理的发髻,也因刚刚的推推嚷嚷,而变的散乱。 跌在地上后,寒嫔还不死心,挣扎着要起来,“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您要替臣妾做主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实在是被寒嫔吵的烦了,为首的内监不再客气,直接摆了摆手,对手下的宫人吩咐道,“来人啊,把她拖回暮寒宫去。陛下不是说了,幽禁么,让人好生看着。若再让她跑出来吵了主子的安宁,定不饶恕。” 一句话下来,是对寒嫔说的,也是对看守她的下人说的。 听到这话,下人们哪里还敢杵着,即刻麻利的拖着寒嫔,往暮寒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还听见寒嫔吵吵闹闹的声音。 看着这样的场面,莫说是白落,就是锦衣,也甚是感慨,“没想到,堂堂的贵妃娘娘,也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对此,白落并不以为然。 想当初,凤家出事的时候,她也曾跪在这里,求太后出手相救。 “哼。”想起那时太后的冷情,白落不禁冷漠的一笑。 太后跟轩辕珏真不愧是母子,果然是一样的无情。 而后,白落也只是无奈的在心底叹了一声。当初她确实痛恨着怜贵妃,后来想想,她也是个可怜人。 当初轩辕珏宠她,也许,根本也就没有多少真心。 不过是为了,打压她罢了。毕竟,凤家在那时的权势跟地位,让轩辕珏有所忌惮。 想想,白落似乎释然了。 走在回三生碧月的路上,冷不丁,走出一人,拦住了白落等人的去路。 锦衣细细一看,竟然是韵昭仪身边的安心。见到白落,安心先是规矩的行了一个大礼,“锦绣天韵宫女安心,见过白姑娘。” “安心姑娘不必多礼。”听到安心自报家门,白落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 安心这才起了身,将自己的来意说明白,“奴婢奉我家主子之命,特意来请姑娘到锦绣天韵一叙。” 似乎没有料到韵昭仪会见自己,白落的神色,缓缓一愣。有一会儿,才回神过来,“有劳姑娘带路。” “姑娘请。”得到白落的应允,安心满脸的笑容,忙忙领着白落,往锦绣天韵的方向去了。 很快,就来到了韵昭仪的跟前。 小产后,韵昭仪的脸色很是苍白。声音里,也透着微软的虚弱,“白姑娘来了,快快请坐。” 走到韵昭仪跟前,白落的面上没了以往的暖色,云淡风轻都几乎冷漠,欠下身去,“白落见过韵昭仪。” 见白落这样,韵昭仪不禁苦笑,“姑娘到底,还是怪了本宫了。” “白落不敢。”白落直接答。 心知白落心中,对自己有埋怨。韵昭仪摆了摆手,将安心等人遣出宫外。又是让白落坐下,才是又开口,“本宫得今日报应,难不成还不足以平姑娘心中的不满么?” “娘娘此言,折煞白落了。”韵昭仪此话,可大可小,白落不敢落坐,漠然的站着给她回话。 宫人退尽后,韵昭仪脸上的苦笑,缓缓散去,浮上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阴翳,“听闻姑娘就要返回青州成亲了,本宫在此,要给姑娘道喜了。” “多谢娘娘。”亦是没有过多言语的,白落淡淡的回答。 韵昭仪也为白落的冷落,而感到苦恼,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送姑娘一个秘密吧。说不定日后,这个秘密,对姑娘有所作用。” 韵昭仪这样的礼物,还真是特别。白落自然是不想接受的,但看韵昭仪的阵势,白落不接受。似乎不大可能,只能沉默不语,等着韵昭仪的秘密。 不用白落等的太久,韵昭仪果然开口,“我的孩子,不是别人害死的,是我自己害死的。” “什么?”韵昭仪的话,就如晴天里的一记霹雳,让白落久久难以回过神来。看着韵昭仪,惊呼出声。 对于白落这样的表情,韵昭仪好像非常的满意,缓缓笑出声,“我说了,有些东西,寒素不配得到。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把她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 不仅是目光,韵昭仪连声音都透着一丝嗜血的疯狂。 不想再听韵昭仪说下去,白落自顾请辞,“娘娘节哀,白落还有要事,就不耽误娘娘休息了。告辞。”说完,也不等韵昭仪回应,迈步离开了韵昭仪宫中。 白落走的太快,没有看到韵昭仪落到她脸上,算计的眼神。她说,“想走,哪会有那么容易呢。” 第703章 心伤难忘 白落跟白汐枫出宫的那日,正是韵昭仪晋封为妃的日子。 六宫唯一的妃位,由得轩辕珏眷宠多年的怜贵妃变成默默无闻多年的韵昭仪,也便是如今的韵妃。 从来风水轮流转,谁又知道,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呢。 关于宫中的事情,白落一刻也不想多理。 白汐枫来后,让锦衣跟诺谷带上该带的东西。将宫中所有的恩恩怨怨,全部抛之脑后。 坐在离宫的马车里,白落靠着车厢的檐壁,静静的逼着眼眸,似乎在沉睡。但是白汐枫知道,她是在深思。 因为知道白落心里有事,所以白汐枫没有骑马,而是选择跟白落一同乘坐马车。 “落儿。”试探性的轻轻唤了白落一声,白汐枫靠到白落身边。 “嗯。”微微启了启唇,白落睁开眼眸。转过头,好似在看着白汐枫。 侧头的一霎那,车厢的帘子一下子被灌进来的清风唬开。日光触不及防的照进来,渡在白落的侧脸上。瞬间的美好,让白汐枫的心跳忍不住漏了几拍。 根本舍不得移开眼,白汐枫抿了抿唇,“此番离宫出京,回到青州城。如果你不想成亲,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你依然留在臧心小筑,我在别院。” “谢谢你,枫哥哥。”早就知道白汐枫对自己好,眼下听着白汐枫这话,白落更加的感激。想了想,白落道,“枫哥哥,你对落儿的好,落儿都知道。但是,落儿心中那人的记忆还没散去,若是此时成亲,对你不公平。但是枫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忘了他的,一定会的。” “嗯,我信你。”毫无条件的,白汐枫握着白落的手,给她坚定的信任。 在两人互相扶持的力道中,马车终于出了皇宫。 京畿重地,自然不必普通城镇,就是城内的道路,也是用上好的砖石铺砌而成的。车轮子碾在上面,发出笃笃的响声。 越是靠近闹市,热闹声如若潮涌,一声卷着一声,冲到白落跟白汐枫的耳膜中。 随着越走越远,一股熟悉的豆腐香味,也漂浮到白落的鼻端。 那是方季坊的豆腐,哪怕多年不曾吃过,这种味道,白落依然记得。 方季坊就在千衣侯府的对面,掌柜的是一个年过半旬的妇人,他们都叫她方娘。据说,她夫家姓方。但是她丈夫早年得了病,没治好,就去了。剩下她一人拉扯着几个儿子,靠着丈夫留下来的手艺。 不过,她也着实的厉害,做出来的豆腐,那香味方圆百里都能闻的到。 当年千衣侯府还没有落寞的时候,白落可喜欢她家豆腐花了,又白又滑,甜而不腻。吃一口,满嘴都是香的。不仅白落喜欢,千衣侯也喜欢。每次,她都会命人去买几碗回来,夏天的时候,及用冰镇着。 等爷爷下朝的时候,给爷爷解渴。 想到自己的爷爷,白落的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的落下来。 白汐枫正觉得诧异,掀开帘子抬眼一看,千衣侯府的大门,走马观花一样从眼前掠过去。门前的荒芜,让白汐枫瞧着都觉得心酸。 生怕白汐枫看出什么,白落急急忙忙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花,别过脸去。 尽管猜出了白落的心思,白汐枫仍是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到了晚上的时候,白汐枫忽然来到白落房中,跟她说,“落儿,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白汐枫此举,让白落稍微有些奇怪。尽管对白汐枫极其的信任,白落还是很是好奇。 白汐枫依然没有告诉,只是拉着她,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兜兜转转的,白汐枫扶着白落走上一处台阶。 左拐右拐的,白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直到隐约的香味传来,那是月槿花的味道。 眼下,正是月槿花盛开的时节。 年幼的时候,自己因为偶然见过月槿花,甚是喜欢。爷爷为了让她欢心,就命人在府内特意栽种出了一片月槿花园子,供她观赏。 一时间,白落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这里,这里是,侯府。”顿了几顿,才将一句话说完整。白落眼里的泪,忍不住落下来。 白汐枫心里,亦是一酸,上去将白落轻轻搂入怀里,“我没有办法去消除掉的记忆,我只能陪你一起缅怀着过去。落儿,答应我,今日之后,我们把所有不开心的,伤心的,绝望的,不好的,通通都埋在这里。此后的每一个日子,你都要是快乐的。答应我,好么?” “枫哥哥。”说不感动,又如何可能,白落只能紧紧的抱着白汐枫,低声的哭出来。 如今这个时候,已经是十六。刚刚过了中元节,空气里还漂浮百姓烧给已故新人的火光。白汐枫早有准备,让锦衣跟诺谷,将纸钱拿了过来。 以前每一年,他都有陪着白落祭奠凤家的亡魂。 但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他们并不敢明目张胆。只是在青州的山上,面朝着京城的方向,烧纸祭拜。 好不容易,如今能回到这千衣侯府,自然不能白走了这一趟。 虽说如此,白落心中,还是担忧,“枫哥哥,这里毕竟是……算了,我们还是走吧,如若被人发现,会连累你的。” “不会有事的,这儿很久没有人来了。何况,是今日这样的日子。”不似白落的担忧,白汐枫不以为然道。 自从凤家出事后,千衣侯府就荒废下来。朝廷没有用过他用,因为当年的事情太过惨烈,凤家一门三百口,全部被处斩。坊间便有传闻,府中有冤魂。 于是,几乎没有人敢来这儿。 这些,白汐枫自是不敢跟白落说的,怕惹的她伤心。 听白汐枫这么说,白落也放下心来。拿着锦衣跟诺谷递过来的拜祭之物,亲自烧着。去到千衣侯凤谦曾经住过的院落,白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爷爷,是孙女不孝。当初没有听你的话,执意要嫁给轩辕珏。害了你,也害了凤家所有人,是孙女不孝。” “落儿。”看着白落这模样,白汐枫甚是心疼。就要伸手去扶白落,忽然听见外头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白汐枫暗叫一声,“不好。”拉起白落欲走,门口的方向已然灯火通明。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踏着满地的烛火,一步一步,缓慢的走了过去。锐利的目光,像闪着寒光的利刃,一直盯着白落。他说,“阿妩,竟然真的是你。” 第704章 是谁执迷不悟 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停下来时,一排排火把,照亮了寂静的夜空。 荒废已久的园子,杂草丛生。青苔爬满在阶梯上,连院子的围栏,都东倒西歪。繁华尽逝后的落魄,一丝不漏的逞在众人眼中。 纵然看不见,白落的心也是一点一点的变冷。 轩辕珏的身影,一步一步的靠近。 明亮的火光,将园子里站着的人,照的一清二楚。那一袭白衣,脸上未干的泪痕,都似一响惊雷。轰隆一声,炸开了轩辕珏心中沉郁已久的茫然。 此时一步步走过去,仿佛这才看到久违的光。 连轩辕珏自己都觉得,他的声音在颤颤发抖,“阿妩。” 好不容易抛开的记忆,因轩辕珏这声低低的呼唤,如数回斥到白落脑海中。曾经的爱,曾经的恨,都似走马观花一样。在白落脑海里飞快的掠过,倾轧着,撕裂着。 没有办法去面对,白落退到白汐枫身后,紧紧的捏着白汐枫的衣角。 心里早就一片冷然,白汐枫挡在白落身前,冷冷的看着轩辕珏,“陛下这是何意?” 恍惚间,轩辕珏忽是笑了,“阿妩,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呢?除了你,还有谁会深夜到此。还有你这一脸的悲伤绝望,这一脸的泪痕,还想骗过我么?” 不知为何,轩辕珏心中,竟是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窃喜。 “来人啊,把他们全部拿下!”既然失而复得,轩辕珏是万不能让自己再次失去的。赫然的下令,跟来的御林军立马亮出刀剑。 不过须臾间,白汐枫等人唯有束手就擒。 并不是白汐枫打不过,而是顾着白落,总有那么一些束手束脚。 被轩辕珏强行带回三生碧月,白落一直是安静的。 锦衣跟诺谷没有跟着来,被轩辕珏不知道关在何处。 白落只是觉得累,漠然的端坐在榻上。浑浑噩噩的头脑,杂乱无章的思绪,让她一句话也不想说。 但是轩辕珏,却仿佛存了半辈子的话,要与白落倾诉,“阿妩,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听轩辕珏这话,白落只觉得讽刺。当初他想要她死的时候,何曾有过心软。于是,白落在唇边勾起一缕嘲讽的笑意,慢慢的逐开,“轩辕珏,你如此又是何苦呢?” 白落的话,让轩辕珏惮了一惮,愣了一会儿才是恢复过来。身子懒懒的坐在白落身边,目光一刻也不愿意远离。他说,“是啊,我又是何苦呢。当初费尽心思的想要你死,可是你真的死了,我几乎没有一个晚上睡的安稳。我居然,食不知味,寝不能寐。呵呵,我甚至不停的,梦到你,梦到我们的过去。” 一字一句,轩辕珏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白落只当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嘲讽的一笑,“轩辕珏,放我走吧。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们之间,一刀两断吧。” “一刀两断。”喃喃着白落的话,轩辕珏露出一脸悲痛的神色,看着白落,剑眉拧出一道褶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轩辕珏。”话中缠绵的哽塞,让如烟的往事,一幕一幕似春雪复苏一样。冷的白落连手心都在战战发疼,霍的一下,白落站了起来,“枫哥哥他们在哪儿,我要跟他们在一起。”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跟他成婚么?”本是陷在挣扎中的思绪,因白落这一句,轩辕珏莫名的愤怒起来。跟着白落的身子,一同起身,伸手就去拉白落。 本能的反应,白落挣脱开轩辕珏的拉扯,却因动作太大,身子不受控制一般往前倾。眼看着就要从软榻前的木阶上摔下去,轩辕珏心一急,上前拉住白落的手腕,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冲撞过来的重力,使得轩辕珏的重心也失去了平衡,在原地打了个旋儿,轩辕珏搂着白落一并倒在榻上。 鼻息相对的瞬间,让白落很是抗拒,“放开我,你放开我。”拼命挣扎着,白落伸手就去推开轩辕珏。 将白落压在身下,轩辕珏把她脸上此时此刻的表情,一览无余。那赤裸裸的厌恶跟防备,让轩辕珏的心,触不及防的一疼,声色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忧伤,“阿妩,你讨厌我?” “对,我讨厌你,我恨你。”顺着轩辕珏的话,白落将藏了多年的不满跟怨恨,倾泻而出,“曾经我有多爱你,如今我就有多恨你。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那你为何不动手?”把白落的手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手心,轩辕珏倔强的反问着白落。 轻轻浅浅的眼泪,若断了线的珠子,滚出白落的眼眸,“你以为我不想杀你么,若不是枫哥哥说,杀了你,这天下苍生就又要重新回到颠沛流离的战火中。你以为,你还能如此安然无恙么。我……” 听着白落一字一句,全是白汐枫,轩辕珏心中的嫉妒,膨胀一样灌满了他所有的理智。斥吼一声,“别说了。”把白落所有的怨恨,都凝固在恐惧里。 回过神的时候,白落扯着轩辕珏的手,张嘴就咬了上去。 力道之大,疼的轩辕珏眉心都皱成一团,心里一恼,反手捏起白落的下巴,低头压着她的唇,欺了上去。 两唇相依的耳鬓厮磨,全是轩辕珏霸道又野蛮的攻城略地。 又羞又急又怒,白落的眼泪如同泛滥的江河,压抑的哭出声来。 轩辕珏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捏着白落的下巴,生生碾开她的唇,不留余地的吮吸着她的美好。仿佛要将过去所没能拥有的一切,如数拿回来。 “轩辕珏……轩辕……,我恨……你,我……恨……”逃不开轩辕珏的压迫,白落所有的反抗,都断断续续的一并被轩辕珏吞噬在唇齿间。 情到浓处,轩辕珏抬手就去解白落的衣衫。 自从喝下轩辕珏赏赐的毒酒,尽管性命被百里笙救了回来,白落的身子,已然如同废人。往日高强的武艺,荡然无存,更是比寻常的女子,还要柔弱几分。 哪里是轩辕珏的对手,只能任由他索取。 白落哪能甘心,奋力的挥手反抗着。白落却是反抗,轩辕珏的目光就越是阴冷,“怎么,想替他守节么?”如是想着,轩辕珏心中就越发的不甘。 “嘶”的一声,白落的衣袍在他的重力,被撕成碎片,翩翩落在地上。 “放,放,放开……”被轩辕珏禁锢的死死的,白落无力反抗。忽然一口喘不上来,白落在轩辕珏身下,没了气息。 “阿妩。”轩辕珏瞧着白落的模样,心里一急,匆忙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白落身上,将她抱了起来,一边往门外喊着,“来人,宣太医。” 第705章 谁比谁更疼 白落醒过来的时候,本能的去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衫。 发现自己的身上完整无缺后,才是放心下来。恍惚间,白落猛然听见耳边一声轻微的浅笑,微微拧起眉,白落问,“什么人?” 一直坐在白落床前的人,这才开口,“姑娘醒了,姑娘这一病,可是把陛下吓坏了。可把本宫,也给吓坏了。”让白落意外的是,在她跟前的人,居然是韵妃。 不解韵妃为何会在此,白落拧起的眉久久都没舒展开,“韵妃娘娘,您怎么会在这儿?” “姑娘先把药给喝了吧,太医帮姑娘诊过脉了。姑娘的身子弱,千万得好生养着。”并不回答白落的问题,韵妃亲自端着药碗,舀了一口汤药,喂到白落唇边。 不好驳了她的面子,白落含着汤勺,将韵妃喂过来的汤药,一口一口的饮尽。 做完这一切,韵妃才是舒心的一笑,把空了药碗递给一旁的安心,“看着姑娘无恙,本宫就放心了。看来姑娘跟这皇宫的缘分,远不同姑娘心中想的那样浅。” “你到底想说什么?”韵妃话中有话,白落并非听不出来。不想跟韵妃拐外抹角下去,白落直接问着。 韵妃又是低低的一下,抬了抬手,将一屋子的宫人如数遣散出去。 等的屋内的宫人全部退尽,韵妃才是从白落跟前起了身,跪了下来,“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心胸之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白落看着韵妃的眼神,缓缓低沉下来。 韵妃并不以为然,自顾起了身,又坐回到白落的床边,“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娘娘既然胆敢回到这宫里来,就该想到,被发现的一天。这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容,可不是瞎了一双眼,便能瞒的住的。” “不要叫我娘娘,凤妩已经死了。”旧时的称谓,让白落的心里,升起一阵厌恶。淡漠的瞟了韵妃一眼,白落冷冷的启唇。 韵妃说出口的话,因白落的冷漠顿了一顿。当下,就改口过来,“陛下对姑娘的情分,远没有世人看到的那样浅。” 不知为何,白落忽然不想再与韵妃说下去,缩了缩身子,白落躺到被子里,闷声与韵妃道,“我累了,韵妃娘娘若无旁的事情,还请娘娘回宫吧。” 如此明目张胆的撵人,韵妃还是第一次见到。却是一点儿也不恼,反而很配合的道,“好,那本宫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告辞。”走的时候,不忘好脾气的跟白落告辞。 细细的听着韵妃的脚步声,没等的韵妃走远,白落突然想起什么,坐起身子,“韵妃娘娘,如今后宫里头,您是唯一坐在妃位上的人,为何要把我给拉回来?” 白落的话,让韵妃的脚步骤然一停,猛的回过头来,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白落,“如果我说,是为了报仇。姑娘信么?”说着,又不等白落回答,自顾开口,“这自然是说笑的,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原因。正如当初,陛下义无反顾的想要姑娘死,而如今,陛下又是义无反顾的,想要姑娘活着。好了,本宫在姑娘这儿叨扰的也够久了,本宫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白落的视线,走出三生碧月。 接连而来的,发生的这一切触不及防的事情,让白落心中恍然塞了一层迷团。找不着头绪,更摸不清楚原因。 自那日一闹后,白落好几日,都没有再看到韵妃,更没有看到轩辕珏。一直,都只有锦书在白落身边伺候着。 白落落的自在,但心中又担心着白汐枫跟锦衣及诺谷的安全。 这一切,轩辕珏终于又来了。 经过太医的悉心诊治,白落的病情稍微稳定下来,脸色也有些润色。轩辕珏悬着的心,总算能稍微放下来。 想起那夜,她就那样触不及防的晕倒在自己身下。气息全无的模样,让轩辕珏如今,都是心有余悸。 猜不透轩辕珏的心思,白落依然不待见轩辕珏。 听到下人们说轩辕珏来了,白落本是在正殿上坐着,忽尔起身,返回内殿躺在床上。坐出熟睡的模样,借此避开轩辕珏。 轩辕珏哪能不知道白落的这些个小心思,也不恼,径直走到内殿去,竟然在白落身边一并躺了下来,“想起当初,你曾是那样迫不及待的要爬上我的床。如今,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呢。” 听到轩辕珏的声音,白落心中,就感到一阵烦闷。不想搭理她,白落自顾转过身躯。 感觉到白落的反感,轩辕珏心中颇是无力,撑起身子,覆在白落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无奈的恍然,“阿妩,我们当真回不到以前了么。” 依然不回应轩辕珏,白落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轩辕珏也不恼,自顾自说着,“曾经欠你的,我都能弥补。皇后之位,还有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只要,你不要再离开我。” “你给的起么?”听到轩辕珏这话,白落漠然的睁开双眸。没有焦距的双眸里,尽是空洞的冰冷,“我凤家三百条人命,你还的起么?” “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我如今做什么,都不能平息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是朝堂上的事情,从来都是如此。凤家的人,未必就是无辜。”当年的事情如何,轩辕珏心中自然比白落清楚。可有些事情,不是清楚二字,就能解释清楚的。如今跟白落落到这样的局面,轩辕珏也很是苦恼,“只要你愿意,你便还是皇后。我答应你……” “我不愿意。”不等轩辕珏把话说完,白落张口就将轩辕珏拒绝了。不让轩辕珏出声,白落继续道,“轩辕珏,放我走吧。我真的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朝堂的事情,我是不懂,凤家已经落的这样的下场。我不找你报仇,你也放过我吧。我们,早就互不相欠了。” “不可能。”耐心的等白落把话说完,轩辕珏斩钉截铁的反驳了她的请求,“我把千衣侯府还给你,你不愿意在宫里住,我答应你,让你搬回侯府去。你不是喜欢治病救人么,那我封你为医神,千衣侯府改名医神府。但我唯一的要求,便是你留在京中,留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见轩辕珏绕来绕去,还是要把自己留下,白落有些烦了,不耐烦的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呵呵。”轩辕珏只是淡淡的一笑,答着白落,“那你这辈子,就不用想着能再见到白汐枫了。” 一瞬间,白落的脸色就垮了下来,无能为力的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能为难枫哥哥,还有锦衣他们。” “好。”得到白落的答应,轩辕珏的声音也软了下去,应一声。 第706章 太后疑心 当千衣侯府变成医神府的时候,夏天已经慢慢的走到尽头。 染尽秋色的阳光,褪去剩下的酷热。风吹拂在日光里,落叶被扬了起来,一圈接着一圈打转儿,显尽了萧条。 轩辕珏答应白落的事情,到底是没有食言。在千衣侯府收拾妥当后,白落果然被送入了侯府。 只是,这样重大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太后的。 端坐在堂前的檀红软榻上,太后的目光飘向窗外。望着窗外的秋阳,太后的声音似乎染着秋日的风霜,“听说,皇帝将千衣侯府改成了什么医神府。还赐给了白落那丫头?” 愫影一直在太后跟前伺候着,听着太后的话,立马躬身上前来,毕恭毕敬的答着,“回主子,好似前头,真有这么一回事。” 心中早就确定,如今再问,太后也不过是让自己求个心安。这答案一确定下来,太后反而不安,“皇帝这是闹的哪出,那丫头不是要回青州成婚了。怎么又突然成了医神,还住入了千衣侯府?”并非太后对此事存在异议,而是这样的事情,太过让人心悸。 白落的面容跟死去的凤妩如出一辙,太后多方刺探,都没有探出什么来。 眼下瞅着,白落就要离京去成婚,却突然被皇帝留下,还住进去千衣侯府。这让太后,怎么放心的下。 想了想,太后又问,“这是皇帝的主意,还是那丫头请求的?” 没等的愫影回答,外头传来太监的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愫影眉头一喜,讪讪的与太后道,“主子,陛下来了。” 当下,太后才没有再问的意思。凝眸看着门口,果不其然,便是看见轩辕珏器宇轩昂的走了进来。直直走到太后跟前,单膝跪了下来,给太后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抬了抬手,太后的眉目间尽是慈爱,让轩辕珏起了身。 得到太后的应允,轩辕珏才敢起身,“多谢母后。” “过来坐。”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子,太后示意轩辕珏过来坐。而后,又是转头跟愫影吩咐着,“早上不是让御膳房准备了皇帝最喜欢的栗子糕么,端上来吧。” “是。”听着太后的吩咐,愫影喜滋滋的应一声后,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宫女端着做好的栗子糕呈了上来。轩辕珏随意的拿了一块放到嘴里,尝了一口,“还是母后这儿好,东西都比儿臣那儿好吃。” 虽然知道轩辕珏是在故意的讨好自己,太后还是笑开眉眼,嗔了他一句,“油嘴滑舌的,别以为母后不知道你最近又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有母后在一旁盯着,儿臣哪里敢做什么荒唐的事情。”听着太后的话,轩辕珏将口中的栗子糕咽下去。讨好的看着太后,道。 太后却是不吃他那一套,目光坚定的瞟了他一眼,再开口,“你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还想瞒着母后?还有那千衣侯府,岂是你想给谁就能给谁的。别告诉母后,那白落的面容,你不觉得惊奇。” “母后说的是。”没有直接反驳,轩辕珏顺着太后的意思回答,“白落长的像凤妩,儿臣知道。” “你往日不是最不待见凤妩么,如今有怎么……”太后也想不透,凤妩生前,轩辕珏是那样的不待见她。如今见到长的一模一样的白落,倒是想失了魂一样。 太后的问题,轩辕珏也是回答不上来,拧着剑眉,沉思了很久,终归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答话。 “皇帝。”等的久了,太后心里更加的担忧。 “臣妾给太后请安,见过陛下!”就在太后跟轩辕珏之间相对无言的时候,一道浅蓝色的身影,从门口,缓缓的走了进来。 走到太后跟轩辕珏跟前,娉婷袅娜的欠了欠身子。 轩辕珏定晴一看,居然是韵妃。 见着韵妃,太后脸上的峻色退去了一些,敛开一个笑容,示意韵妃坐座,“韵妃来了,你才刚小产不久,不是说了,不必每日过来请安么。你如今的身子,需要好好养着。” “多谢太后关心,臣妾谨记太后教诲。”低眉顺耳的听着太后的话,韵妃又是欠了欠身,方是起身。 又是仔细看了看韵妃一眼,太后又道,“韵妃呀,女人的身子,万万可怠慢不得。特别是你,你不好生养着,日后怎么帮皇帝生几个小皇子呀。” “是,臣妾记下了。”太后的话,让韵妃有些脸红,还是恭谨的接下太后的话来。 跟韵妃寒暄过后,太后仍是没有忘记跟轩辕珏之间的谈话,又是转眸,盯着轩辕珏,“皇帝,医神府一事,是你的意思,还是白落那丫头的意思?” 倒是没有想到,太后会这么问,轩辕珏的神色瞬间一愣。而后想想,那日的事情,被自己下令瞒的死死。太后自然是不能知晓的,怀疑到白落头上。好像也是情理之中,才是放心下来,跟太后道,“母后,这一切都是儿臣的意思。” “你的意思?”太后就更加的不懂了。 看着眼前太后跟轩辕珏母子,就要掐了起来,韵妃忙忙起了身,帮轩辕珏解着围,“太后娘娘息怒,其实陛下这样做,都是为了您呢。” “为了哀家?”韵妃这话,太后心中的疑团,又添了一层,“此话怎讲?” 见引起了太后的兴趣,韵妃定了定心绪,才是回答,“太后您的顽疾折磨您多年,白姑娘一入宫,就将您的旧疾给治好了。这样高超的医术,在咱们宫里头,可是没有的。而您的身子,虽说已经痊愈,可谁知道,哪天不会复发呢。于是,陛下便想,将白姑娘留下,方便照顾您。这不,就将白姑娘封为了医神,还赐了医神府。如此一来,白姑娘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京中了么。” “那白汐枫呢?”可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被韵妃打发过去,太后又问着。 似乎已经料到太后这样问,韵妃气定神闲的回答,“白姑娘跟白公子是要完婚的,自然也是要住在医神府的。” 听到韵妃这么说,太后的神色才是缓解一些,“原来如此,哀家差点误会了皇帝。” “是儿臣没有说清楚,这事儿怪儿臣。”见韵妃帮自己解了围,轩辕珏赶忙顺势下来,“眼看着就要到了秋收的季节,今年朝中事多,青左两州又受灾不断。儿臣决定,今年的秋狩就停了,改为南巡。儿臣要好好了解了解今年的收成,好对来年的政事,有全面的了解。” “好,你有这想法,是极好的。”轩辕珏这提议,很得太后的心,当下太后就满意点了点头。却又似想起什么,太后凝起眸,“那皇帝你想带谁去陪你南巡呢?” “回母后。”自然知道太后想问的是什么,轩辕珏心中早有准本,答,“韵妃如今身子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宫里头,又没有能带出去的人。儿臣打算,让陆幽带几个大臣,陪儿子一同前去。毕竟这是去巡查,又不是去玩乐,宫里的人,就好生呆在宫里吧。” “你这样想,也是对的。”对轩辕珏的提议没有异议,太后颔了颔首。 得到太后的同意,轩辕珏心下一松。见自己也叨扰了太后许久,方是起身告辞。 太后也不多留,放手就让两人走了。就在两人的身影走出门口后,太后无端的叹出一句,“皇帝,到底是长大了。” 第707章 白汐枫跑了 所有的计划,都在轩辕珏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从太后宫中回来后,轩辕珏看着天上的太阳,都觉得格外顺眼。分别了韵妃,轩辕珏返回到自己的一晏方安。 轩烬已经等在门口许久,见着轩辕珏的銮驾过来,匆匆忙忙的迎了上去。碍着多人在场,轩烬只能低声的跟轩辕珏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儿?”英挺的剑眉因轩烬的话,拧了拧,轩辕珏的眸色,沉了下去。 挥退了跟在身边都宫人,轩辕珏带着轩烬,一并走到殿内。 入内后,轩辕珏方是问着轩烬,“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属下该死。”立马就跪了下来,轩烬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轩辕珏,“属下看守不利,白汐枫他,逃走了。” “逃走了?”因为白汐枫曾在青州一事上有功,轩辕珏尽快对白汐枫很是不满,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对他怎样。于是,轩辕珏只是将白汐枫锁在地牢里,派暗卫看守着。 如今听轩烬说,白汐枫逃走了,心中倒是对白汐枫的能耐,生了忌惮,“他自己逃走的?” “回主子,有人接应他。”依然不敢抬头,轩烬如实回答。 轩辕珏瞬间了然。白虎堂到底是江湖第一大帮,白汐枫既然是白虎堂的堂主。他们自然不会置之不理的,这些江湖门派,总是有着自己的一些门道。 不然当初,也不能在他眼皮底下,将凤妩偷偷的救了出去。 想到这里,轩辕珏突然觉得,那些江湖门派的门道,并没有那么的讨厌。 想起凤妩,轩辕珏的心没有来由的一紧,急忙问着轩烬,“那白姑娘那边怎么样?” “主子放心,白姑娘那边,一切如常。”见轩辕珏脸色不好,轩烬不敢兜弯儿,如实回答。 听的轩烬这么一说,轩辕珏才是放心下来,“这就好,医神府的人,一刻都不能放松。务必得好好的盯着白姑娘,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领下轩辕珏的命令,轩烬恭敬的退了出去。 将轩烬遣出去后,轩辕珏又是将禁军统领陆幽传召进来。跟他商议起,南巡的事情。 当轩辕珏把事情都讨论完的时候,夜色已经偷偷的降临。把计划布置好后,轩辕珏的眼底浮起一抹胸有成竹的得意来。 看着窗外的冷冷夜色,轩辕珏的心底,蓦然浮过一记亮光。立马又把康如喜跟轩烬喊进来,轩辕珏严密的布置一番。 而后,抬步一走,自己折回内殿,换了一件寻常的衣服后。偷偷的离开了宫中。 轩辕珏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白落的医神府。 离开皇宫后,虽然人还在京城,但是白落的心里,已经好受不少。住在旧时的侯府,多少能够有些睹物思人。 轩辕珏躲在白落的房里时,白落刚刚沐浴回来。 整个人被汤池里的热水滋润过,看起来粉嫩嫩的。身上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纱衣,头发没有挽成发髻,随意的披散在肩膀上。 回到房里后,白落打算睡下,就将锦书给遣散出去,并且吩咐,不用在门口伺候。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白落的感官特别的灵敏。轻而易举的,就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心头一凛,白落出声喝着,“什么人?” 将白落脸上戒备的神情,瞧的一清二楚,轩辕珏笑着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是我。” 听出轩辕珏的声音,白落嫌恶的皱了皱眉头,“三更半夜,陛下不好好在宫里头呆着,来这儿做什么?” 对白落言语间的嫌弃,视而不见,轩辕珏走到白落的床边,自己坐了下去,答,“因为太想你了,见不到,我怎么也睡不着。” 认识轩辕珏这么多年,还真是不知道,他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一面。想当初,都是自己在追着他跑。他又何曾,给过自己一个回眸。 不经意间,又想起了当初,白落忍不住鄙视起自己来,心中暗自叫着自己,不能再想了。 神色才又是冷峻下来,漠然的跟轩辕珏道,“陛下说笑了,宫里的贵人们,可还都等着陛下临幸呢。陛下就回宫去吧。” “噗。”目光依然留在白落身上,不曾离开。轩辕珏低低的笑出声来,声音太过低沉,让人听不出是苦笑,还是嗤笑,只听的他道,“落儿,你还当真是狠心。” 听惯了轩辕珏叫自己阿妩,如今听他叫落儿,白落一脸的不自然。见说他不过,白落也懒得与他纠缠,转身就要走,“既然陛下喜欢这儿,那白落就让给陛下了。陛下好点休息。”说完,白落已经转身。 哪能让她真的走了,轩辕珏霍的起身,把白落拉了回来,“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说这话的时候,轩辕珏心中满满的委屈。 几乎是在轩辕珏碰到自己的瞬间,白落就要挣脱开他的手。这样的动作,让轩辕珏更是受伤。心里一恼,直接就把白落按到床上,恶狠狠的威胁道,“你再这样对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想起上次轩辕珏对自己做的事情,白落还真的不敢放肆。只能闭嘴,咬着唇,不再说话。 瞧着白落是真的害怕了,轩辕珏更是心酸,总算放开了她,自己道,“白汐枫跑了。” 这话一出,白落的脸上立马露出明显的笑容。这笑容就像是一道光刃,扎到轩辕珏的心里,让他火辣辣的疼。 偏生的,他又不能拿白落怎么样。 见的轩辕珏松手,白落已经站了起来,走到旁边的梳妆台处,与轩辕珏隔开了距离。 这回,倒是对白落的动作不以为然,轩辕珏只是看着白落,继续开口,“不过你放心,就是他跑了,朕也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突然就改了称谓,轩辕珏仿佛在跟白落表明着自己的决心。 说话间,轩辕珏自顾站了起来,往白落的方向逼近。 白落心里,早就有防备。偷偷的往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了先前准备好的药粉,想出其不意的往轩辕珏面前洒。 不料,轩辕珏早有准备。扣住白落的手,反手一压,白落手中的药粉,全部洒到自己脸上。 “嗯。”一阵阵晕眩,从头脑中袭来,白落的脚步再也站不稳。 “你倒是好能耐了。”见白落自食恶果,轩辕珏低低的在她耳边笑出声,过去扶住她的身子,轻轻的道,“这样也好,把你带出去,就没有人知道了。” “你,你……”听完轩辕珏的话,白落还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就整个人昏倒在轩辕珏的怀中。 第708章 当一对平凡夫妻 头很重,好像灌了铅。 白落挣扎着,才从混沌中醒了过来。眼睛睁开,四周依然是黑洞洞的一片。 尽管已经习惯了黑暗,但是周围陌生的气息,让白落心中还是莫名的一空。依稀记得,在侯府的那晚,轩辕珏抱着她说,要把她带走,就没有人知道了什么的。 心没有来由的一紧,白落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夫人,您醒了。”看见白落坐起来,一直呆在一旁的锦书,急急忙忙凑了过来。 听出锦书的声音,白落眉头微皱,“锦书,是你?” “嗯,夫人,是奴婢。”见白落听出自己的声音,锦书很是欢喜,应着白落。 这才听清锦书对自己的称谓,白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什么夫人,我不是什么夫人。” 白落的脾气,发的没有征兆。想起轩辕珏的吩咐,锦书亦是为难,只能无奈的跟白落道,“夫人,这是主子的意思,说没有回到宫里之前,只能喊您夫人。” “轩辕珏?”不用想,白落也知道锦书口中的主子是谁。当下,白落的神色更加的不好。声音,也冷下几分,“他人呢?” 锦书自然是不知道,只能摇了摇头,战战兢兢的回答着白落,“奴婢也不知道。” 见从锦书口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白落也不再为难她,话锋一转,问起自己眼前的处境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周围的人似乎也不多,安静下来后,白落隐约能听见水声。 轩辕珏倒是没有要求锦书瞒着白落,锦书如实的回答,“夫人,这儿是东洵的半月城。” “半月城?”一听这话,白落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 半月城坐落在东洵,盛产玉器,并且三面环山,山上多瀑布。因此,半月城又有山城之称。尽管半月城景色优美,又富饶,但是半月城离的京城非常的远。而半月城离青州,更是十万八千里。 如此一来,白汐枫想找到自己,是非常的难的。 想到这儿,白落的心就越发的沉重。 锦书不懂白落心中的难受,反而是极其的欢喜,凑到白落跟前道,“回夫人,是的,这儿是半月城。如今,咱们就在月牙行宫上呢。” 经锦书这么一说,白落方是反应过来。 是了,半月城的月牙山的半山腰上,确实有一座月牙行宫。据说,这座行宫乃是用白玉所建的,而且是依着瀑布而建。若是夏天到此,绝对是避暑的好地方。 白落这时,心里才明白过来,为何能听到水声。想来,是瀑布的声音。 就在白落失神的时候,门口有轻微的脚步声传进来。 在脚步声停下后,又是听到一女子的声音,“夫人,药膳准备好了,请慢用。” “药膳?”白落更是皱起了眉头。 锦书已经把药膳接了过来,摆了摆手,已经将送药过来的女子遣散出去。打开盅盖,将药膳送到白落跟前,“夫人,这是主子特意命人为您准备的药膳,您且趁热食用吧。” 白落本就是医者,只需要闻一闻那味道,白落边是知道,那药膳是用做何用的。顿时间,白落的脸上一片青白。 想着轩辕珏的用心,白落一手推开了锦书递过来的药膳,道,“拿走,我不吃。” “夫人。”白落的抗拒,让锦书的脸上露出难色。又不能勉强了白落的,锦书先把药膳放到一旁,仔细的劝着,“夫人您身子不好,主子这也是……” “住口,你出去,我乏了,我要休息了。”白落素来不是苛责别人的人,但是眼前这药膳,白落确实吃不下去。不忍心去责骂锦书,白落只能让她出去。 锦书自然是不会出去的,为难的看着白落,“夫人!”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轩辕珏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门口,“怎么了,是这药膳,不合夫人胃口么?” 见着轩辕珏进来,锦书如蒙大赦,起身朝着轩辕珏行了一个大礼,“见过主子。” 轩辕珏只是挥了挥手,将锦书退了出去。人已经走到白落身边,端起药盅,舀了一勺子,喂到白落唇边,“不尝尝,怎么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饶是如此,白落还是不接受,一把推了开,站了起来,“走开,轩辕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里头有什么,我,我……”话到末端,白落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见的白落窘迫,轩辕珏心情不好,轻笑出声,“嗯哼,既然知道我的心意,你怎么忍心让我失望呢。” “无耻。”不想与轩辕珏再说话,白落记着刚刚从内室走出来的方向,想折回去。 轩辕珏岂会如愿,一抬手,就将白落给拉了回来。禁不住轩辕珏的力道,白落整个人跌落在他怀中。直接整盅拿起来,轩辕珏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捏开白落的唇,欺压上去。 里边的药材早就熬成了汤汁,从轩辕珏口中,一点一滴全部灌入白落口中。 因被轩辕珏捏着下巴,白落反抗不得,只能任由轩辕珏胡作非为。还怕白落不咽下去,轩辕珏离开白落的唇后,硬是捏着她的鼻子,逼的她将口中汤药,吞入腹中。 轩辕珏才是满意的轻笑着出声,“如何,是你自己喝,还是我继续这样喂你?” “你,你……”白落被他气的满脸通红,抬手想甩他一巴掌。但手还没挨着他,就已经被拦了下来。 轩辕珏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的宠溺,将白落的手握在掌心,“好了,别闹,乖乖把药喝了。”说着,用勺子舀一勺药,再次喂到白落唇边。 白落倔强的不肯松口,轩辕珏的声音又传来,“真的要我喂你?” 吓的白落只能含泪将汤药吞了下去。 直到一盅汤药喂完,轩辕珏才是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了,可以放手了吧?”一直被禁锢在轩辕珏的怀里,白落甚是不满。终于喝完药,白落挣扎着想离开。 不想,轩辕珏却是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落儿,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也许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休想。”轩辕珏的话,让白落的面容瞬间失去了颜色。震惊的看着轩辕珏,白落坚决的拒绝着。 对白落的不以为然,轩辕珏轻轻在她唇上偷了记香,“这可由不得你。你身子太弱了,等调理的好些了,我们会有孩子的。还有你的眼睛,相信我,我一定会找人医好你的眼睛的。” “不需要。”没有领轩辕珏的情,白落冷冷的答,“如果睁开眼看到的人是你,我宁愿一直这么瞎着。” 第709章 佳人如玉 “砰!”巨响如雷声,在夜空轰然炸开。 闪烁荧光,灿若霞彩。点点溟晶,点缀勾勒成最绚丽的花朵,热烈绽放。夜空被烟火霓光,染出醉人的颜色。 人潮涌动的欢喜,声声唤落耳中。 轩辕珏在白落耳边的轻言软语,默然而来,“今夜乃是半月城中,最为热闹的试玉节。” 半月城,东洵地界最繁华的一座城池。风景优美,民风淳朴,盛产白玉。素来又有白玉之城的美名。因为半月城的繁华因白玉而成,于是半月城的先祖们,为感恩白玉给他们带来的容华。 便将八月初三那日,定会试玉节。 这一日,不仅全城同欢,更有白玉山庄设下擂台,开展试玉大会。若是能胜出的人,便能得到白玉山庄嘉奖的难得珍宝。 这一切,白落并不知道。她只是知道,在月牙行宫中呆的无聊,轩辕珏硬是将她拉了出来。 面对人声鼎沸,她更习惯的,是她自己的安静。 “落儿。”自己的话说出那么久,都没有等来白落的回应,轩辕珏心里有些黯然。偏侧过头,望着白落的侧脸,微微停下脚,“那年我们出兵东洵,你说,若是能在此当一对平凡夫妻,也是人生乐事。我一直都记得,一直都记得。” 轩辕珏的话,犹如一块石子,投入到白落平静的心湖。砸出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散开,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漫无边际的嘲讽。 “呵呵。”苦涩的在唇边扯开一缕凉薄的笑意,白落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明。终归是什么话也没有说,所有的心酸,都被白落埋在那声低低的苦笑中。 当初,她确实是说过那样的话,只是那时,轩辕珏视她于无物。又何曾在乎过她心里是怎么想,怎么看。 如今,他倒是想记着,她,却已经忘了。 “落儿?”将白落脸上的风云变幻,一丝一幕,轩辕珏都看在眼里。 看的越清楚,心里反而越惊慌。 似乎叹了一口气,白落轻轻转过头,“听说半月城里,每年都会有一度试玉大会。千年寒冰玉,可是天下至宝,我们去看看吧。” “好。”几乎是不假思索,轩辕珏当即应下。大步上去,不由分手拉着白落的手往前走。 白落皱起眉,有些嫌恶,扬手想甩开,怎奈轩辕珏的力道太大。奈何白落怎么用力,也没有办法甩开他的纠缠。 最终,也只能作罢。 顺着城中的官道,一路走到底,一行人来到试玉大会所在的擂台。 夜已经过了小半,试玉大会已经开始,这会儿,都到了最让人期待的时刻。 轩辕珏带着白落到时,只听见周围的人潮热情高涨,对接下来的礼品,都是摩拳擦掌,势在必得的模样。 小心翼翼的搂着白落,轩辕珏体贴的将白落护在自己的怀中。 跟来的侍卫们,更是散开在两人的周围,生怕生出什么乱子来。 闹腾了半柱香的功夫,一个身穿着浅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到台上来。抬手,就给台下的众人行了一个大礼,“各位父老乡亲,今夜乃是半月城中一年一度的试玉大会。鄙上感激大家多年来对白玉山庄的拥戴及支持,特意将千年寒冰玉打造的玉簪子献出,以感谢各位。规矩还是如同往年一样,哪位乡亲能拔得头筹,这玉簪自然便是他的。” 说完,中年男子已然退到台后。 这往年的规矩,其实也算不得苛刻,也就是普通的射箭。 在中年男子的话音落尽后,纷纷涌涌的,好些人上了台。 “嗖嗖嗖”的射箭声,及叫好声,在周围腾了起来。 轩辕珏半眯起眼眸,瞟了一眼放在高台一侧,红色锦盒中的寒冰白玉簪子,眼底暗波涌动。在一群侍卫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跳上高台。 “我来。”清清冷冷的两个字,将场上的纷杂声,如数镇压下去。 好似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器宇轩昂的男子一般,台下的民众,都看迷了眼。惊叹出声,“好俊俏的公子。” 见到轩辕珏,刚刚的浅灰色衣袍中年男子,又走了出来。走到轩辕珏跟前,笑盈盈的问候一声,“老朽乃是白玉山庄管事白山,公子瞧着面生,想来不是咱半月城的人。” 听男子这话,轩辕珏轻皱起眉,眯着眼斜斜瞥了白管家一眼,“怎么,莫非白玉山庄的规矩,非半月城的人不能参与?” “自然不是。”听出轩辕珏声音里的不悦,白山立马笑言解释着。说话间,目光早已里里外外的将轩辕珏打量一遍,“公子一表人才,器宇轩昂。老朽素来与城中的青年才俊多有来往,只是觉得公子面生,一时好奇。绝无冒犯之意。来人,给公子拿弓。”说着,立马转过头去,吩咐着一旁的下人,给轩辕珏拿来弓箭。 很快,下人们就把弓箭拿了过来。 轩辕珏并不推辞,接过弓箭后,弯弓拉箭,一气呵成。 又是“嗖嗖嗖”的三声,三箭齐发,一箭没入一箭,直中红心。偌大的靶子上,只剩下最后一根羽箭独秀而立。之前的两支羽箭,已然被后来居上的羽箭穿心而入,裂成两半,落在地上。 一时间,台下响起唏嘘的声音。 “好箭法!” 就连见多识广的白管家,一时也被轩辕珏的好箭术惊叹在原地。目瞪口呆许久,直到轩辕珏走了过来,方是回神。连连给轩辕珏道着贺,“公子好箭术,看来今年的头筹,非公子莫属了。” “管家谬赞,在下愧不敢当。”谦虚跟白管家客套两句,轩辕珏把手中弓箭放下,递给一旁的下人。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轩辕珏顺利赢得了试玉大会的头筹。寒冰白玉雕刻而成的,玉簪。 命人将玉簪给轩辕珏送来,白山靠在轩辕珏跟前,又是出声,“公子箭术了得,不知师出何处,又是何方人士,可有娶亲?”白山问出这话,自然是他的目的的。 白玉山庄庄主白临风只有一女,宝贝的紧,如今都是到了及第的年纪,庄主夫妇为小姐的婚事,可是心中万分着急。 怎奈,城中的富家公子,青年才俊,皆是没有小姐看上眼的。 这不,庄主只能将目光瞄在此次的试玉大会上。 然而,轩辕珏拿过玉簪,却是无心理会白管家,敷衍一般的回答,“在下无门无派,不够京中的一流浪浪荡子。”说完,从台上下来,直直走到白落身边。拿起手中刚刚赢来的白玉簪子,插在白落发中。 望着烟火霓光中,白落倾国倾城的容颜,轩辕珏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千年寒冰玉雕刻而成的簪子,唯有你配的上。” 看着这一幕,白管家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第710章 神祠 又是一声巨响,大朵大朵的烟花,在夜空绚丽绽放。 七彩霓光,渡成烟火,浮散在轩辕珏跟白落身边。将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恍如一对璧人。 看的周围的人们,都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不等的白落做出回应,轩辕珏已经自顾的拉上白落的手,将她从试玉大会的人潮里,拉了出来,“走,带你去另外一个好地方。” “去哪儿?”眼睛看不见,又是人生地不熟,白汐枫还有锦衣诺谷,皆不在身边。白落除了听凭轩辕珏的决定,似乎没有了别的选择。脚步跟在轩辕珏身后,仍是问一句。 轩辕珏似乎心情极好,连语调都是轻快的,“去了你就知道了。” 其实,轩辕珏带白落去的地方,不过是半月城中的登云塔。 登云塔,顾名思义只是半月城中的一座高塔。只不过,在登云塔的塔顶,有一座神祠。名曰,云塔祠。 在云塔祠内,供奉着专门司管姻缘的红鸾娘子。 半月城的人,甚是信奉红鸾娘子。每年的七夕,都会有很多的未婚男女,到云塔祠内来,给红鸾娘子上香请愿,求赐姻缘。 白落还记得当初,他们出兵东洵的时候,她也曾拉着轩辕珏来云塔祠。想让他与她一起,在红鸾娘子神像前许愿,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只是可惜,轩辕珏在登云塔下,甩开了她的手。 “这里是登云塔。”站在塔下,轩辕珏笑的有如清风浮面,波澜微倾。浅浅的笑意,落在他黑色的眼眸底,涌灿成漫天的星辰,灿若烟火。 听及这个让人心酸的名字,白落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就甩开了轩辕珏的手,“放开,我不想去。” “落儿。”那件往事,白落能记得,轩辕珏自然也不会忘记。拉着白落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轩辕珏扯着白落的脚步,“当年是我的错,如今一件件一桩桩,我都补偿给你。只求你,给我这个机会。” “轩辕珏。”轩辕珏的话,让白落很是无力。若说风水轮流转,眼前的这局势,最好不过的体现了这话。只是,白落的心疼跟心酸,直到心死,不是一句两句补偿,便能回到当初。仿佛从心底,深叹出来的无奈,白落扬眸望着轩辕珏,“轩辕珏,你我都清楚,有些事情,不可能再回到当初了。你不是当初的你,而我,也不是当初我。是,是因为当初太过深爱,如今才会有那么多的恨。可是,你是我的仇人,这是我们经此一生,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白落的话,像是一记惊雷,将轩辕珏所有的幻象,如数震碎。尽管如此,轩辕珏还是不愿意死心,“走吧,我们走。”自顾的把阻隔在两人之间的仇恨滤掉,轩辕珏拉着白落,还是来到塔顶。 不想理会轩辕珏,至始至终,白落都没有多出一言。 轩辕珏也不在意,自己去拿香,自己去拜祭。甚至,自己去拿了那红色的小筏把心愿一字一句的,写在纸上。 笑的如同个孩子,捧着纸筏,一字一句的念于白落听,“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这样的心意,只让白落觉得好笑。拿过轩辕珏手中的纸筏,白落走到香炉前,扔到炉中,任凭炉火将轩辕珏的心愿燃尽。 如此的决绝,让白落觉得心中很是痛快,“轩辕珏,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说完,白落自顾走出云塔祠。 云塔祠本在登云塔的塔顶,临近天际。白落此时站在云塔祠的门口,漆黑的夜空缓慢笼下来,白落恍如站在天边。那一袭白衣,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极其耀眼。 被轩辕珏这么一闹,白落真的累了,扶着门外外围的把手栏杆,仿佛一松手,自己就会跌下这万重塔底。 “落儿。”没让白落安静的太久,轩辕珏又是跟了过来。 不想与轩辕说话,白落只是安静的站着。 轩辕珏不敢扰了白落的清静,也不敢再出声,陪白落安静的站着。 两人静默了许久,白落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抬起头偏过去,对轩辕珏道,“轩辕珏,我累了,我们回去吧。”清泠而柔软的声音,像从山涧里流落出来的泉吟,落到轩辕珏的耳中。悦耳中,带着丝丝入扣的清凉。 不经意间,一朵烟花从地面升起,在白落身后,轰然盛开。五光十色的绚丽,将白落的面容,托显的恍如仙子。 仿佛画里走出来的仙气飘飘,浮现着一种让轩辕珏挽留不住的飘渺。 心头一紧,轩辕珏上前去,拉过白落,低头就吻下了下来。 又是一朵烟花绽开,两人的身影被光影拉的拢长拢长,交叠而纠缠。 …… 白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月牙行宫的。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锦书带着随身伺候的婢女,过来伺候白落梳洗。 轩辕珏没有来,白落的心平静很多。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让白落对轩辕珏的以往的了解,全部被颠覆。 还有轩辕珏对自己的执念,是白落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强烈。 这样的征兆,让白落很害怕。 忽然间,白落捧着茶的手一松,茶盏从手中脱落,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音。锦书立马跪了下来,已经有下人,去收拾地上的残片,“奴婢该死,夫人可有伤着?” “没事。”因这变故,白落的心绪被拉了回来,摆了摆手。而后,似乎想起什么,白落漫不经心的试问着锦书,“锦书,你来的时候,可有见过诺谷跟锦衣?” 白落的问话,让锦书手中收拾残局的手骤然一滞。而后,才是反应过来,如实给白落回答,“回禀夫人,奴婢是从宫里出来的,并没有见过两位姑娘。” “哦。”心里本来就不怀希望,如今听的锦书这么一说,越发的失望。 没有锦衣跟诺谷的消息,也没有白汐枫的消息。那她眼前的困局,要如何才能走出去。 白落的心中,宛如飘起茫茫的白雾,前路茫茫。 第711章 前往仙音山 山中的岁月,如同一潭死水,不见波澜。 自从试玉节后,白落就没有见过轩辕珏。日子是消停了不少,但是对前路的茫然,还有无声无息的孤寂,让白落心中,极其深沉。 几乎是自己一日一日的在数着时日。 这一日,轩辕珏却是来了。 白落正在房中,心不在焉的,胡乱写着字。锦书却是欢天喜地的闯了进来,跟白落道,“夫人,公子来了。”出了宫后,因为轩辕珏的吩咐,锦书等人一并是唤的白落夫人,及唤的轩辕珏公子。白落纠正过几次,但是锦书等人无动于衷。 不得已,白落只能随她们去了。 倒是眼下锦书这样的欢天喜地,让白落本就忧烦的心思,更加烦躁。不过淡淡的应和锦书一声,“哦。”白落再无多话。 得了无趣,锦书讪讪的站在原处,不知该如何去答话。 这时,轩辕珏已经走了进来。摆了摆手,将锦书从不知所措中解救出来。 朝着轩辕珏欠了欠身,锦书立马走出门外。 听到脚步声,白落知道轩辕珏来了,不打算理会他,自顾的写着自己的字。 轩辕珏心中好奇,走近过去。看清白落纸上写的字后,满纸的“白汐枫”,像是一根火折子,点燃了轩辕珏内心,所有的嫉妒。 偏生的,他还不能发作,只得强行的忍了下来。轻声的跟白落道,“落儿,在做什么呢?” 对轩辕珏心里的风云变幻,如若未闻,白落淡漠的回答,“陛下不是看的见么。” 如此冷漠,轩辕珏也不恼,独自轻笑一声,“落儿,相对一声陛下,我更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唤我一声轩辕珏。或者是,夫君。” 轩辕珏的话,让白落如同被马蜂“蜇”了一下,手中的笔,立马就放了下来。从书案前绕出来,白落熟门熟路的坐到软榻上。端着还温着的茶盏,旁若无人的呷一口,才抬起头看着轩辕珏,“陛下前来,所为何事?” 见白落依然不改口,轩辕珏踱步坐到白落身边,声音里带着些许愠意,“落儿,你若再是如此,可别怪我对你无礼了。” 想起轩辕珏的无礼,白落的脸色,果然落出落败的痕迹。轻轻皱了皱眉,竟然如轩辕珏所愿的改了口,“公子到此,可有是有何吩咐?” 尽管手段不耻,但白落仍是低了头,让轩辕珏心中,依然有些欢喜。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轩辕珏的眉眼仿佛都在笑着,“落儿,你的眼睛有救了。眼下严清子正在仙音山中修行,明日我们便上仙音山。若能求得他老人家出手,那你的眼睛,定能重见光明。” “重见光明?”在五年黑暗的时光里,白落似乎已经习惯了在黑暗里的感觉。此时听轩辕珏说起光明,一时间,白落都想不起,光明的感觉。 低低叹一声,白落眼底,似笑非笑。 瞧着白落的模样,轩辕珏心中颇为忐忑,“落儿。” 低唤一声,轩辕珏又是开口安慰着白落,更似安慰着自己,“严清子前辈医术高超,他一定能医好你的眼睛的。” 关于严清子的传言,白落跟在白汐枫身边多年,自然有所耳闻。 据说,严清子是一位神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医术高超。但是,他性格古怪,并且行踪飘忽不定。 当初为了治疗白落的眼睛,白汐枫也曾派出人手,到处寻找严清子的踪迹。有一次,还真让白汐枫找到了严清子的落脚之地。只是,严清子拒绝了白汐枫的要求。甚至,白汐枫连严清子的面都没有见到。 要知道,白汐枫在白落的心目中,早已是个无所无能的存在。当年白汐枫都办不成的事情,白落不相信,他轩辕珏能办的成。 于是,白落浅浅的嗤笑一声,“严清子性格古怪,就是找到他的落脚之处,见不见的到他,还是未知。” “落儿你放心。”误以为白落是担心见不到严清子,轩辕珏急忙出言宽着白落的心,“既然我能找到他,自然会让他见我们的。不仅让他见我们,我一定让他给你看眼睛的。你的眼睛,一定能治好。” 白落的眼睛,因为当年的鸩海之毒,才落的如此。在轩辕珏的心里,仿佛只要治好了白落的眼睛,他们之间,才能跨出那第一步。 至于白落的心里,那双眼睛,治得好,治不好于她而言,根本没有了太大的意义。 “随天吧。”不似轩辕珏那样的坚定,白落随意的道一句,不再多言。 不过,轩辕珏并没有欺骗白落,准备好一切后,果然带着白落,上了仙音山。 仙音山在半月城以南一带,临近东洵跟南浔,山高而陡,山林茂密,山道崎岖。 因为要照顾白落,轩辕珏此行还将锦书给带上。 女子毕竟不同于男子,一路走来,倒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入夜的时候,一行人依然没有到达山顶,严清子落脚的严骨居。 但是,漆黑的夜色,不利于他们赶路,特别是还带着两个姑娘。轩辕珏便下令,在山林中安营扎寨,生了篝火。 怕会有猛兽袭击,随行的暗卫首领轩烬,还安排着侍卫在一旁巡视着,以防有什么异变。 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半夜的时候,忽然间,林中深处,传来一声吼声,那声音低沉而迟重。根本不似人的声音,将白落从梦中,惊醒过来。 锦书早就醒了,不敢惊扰白落,独自在营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这会儿看见白落醒来,讪讪的靠过去,“夫人,您醒了?” 白落有些茫然,抬起头,不解的问,“锦书,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了。”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锦书点头给白落回答,“想来,是什么猛兽吧。”想到猛兽,锦书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所说,他们此行带的侍卫很多,并且武功高强。但是荒郊野外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这时候,轩辕珏也闯了进来,“落儿,你没事吧?”因为怕白落对自己反感,轩辕珏此行,没有跟白落同住一个营帐内。 听到响声,怕白落出事,轩辕珏即刻跑了过来。见着轩辕珏过来,锦书不好再呆下去,自己忍着害怕,退出营帐外。 “没事。”摇摇头,白落回轩辕珏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下我也不清楚,轩烬已经带人去查看了。等他回来,就知道了。”定定的望着白落,轩辕珏如实的回答。 第712章 妙龄女子 收拾好自己后,白落跟着轩辕珏,从帐子里出来。 因为那道吼声来到太过突然及古怪,一直守在帐子外头的侍卫,一刻也不敢放松。篝火也点多了几堆,每个侍卫手中,都拿着火把。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庄严又肃穆。 锦书心中本是怕极了,此时看着白落出来,急忙奔到白落身边,“夫人。” 早从锦书的声色中听出她的恐惧,白落握着她的手,细声安慰着,“别怕,不会有事儿的。” 等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应轩辕珏命令出去查看的轩烬,总算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妙龄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水蓝色的掐心锦缎罗裙,在火把的亮光下,可以清楚看见衣裙上绣着绽开的萼梅。两弯柳眉,也是细细的,如若柳叶,弯入云鬓。 一对眸子,清亮的紧,水润的模样,泛着闪烁的光。 相比那姑娘,轩烬的情况要差的多,脸色有些惨白。尽管身上的衣袍是黑色的,依然可以看见,被血迹染深的色泽。 但见着轩辕珏,轩烬还是跪了下来,规矩的回禀,“启禀主子,是一头黑熊。不过属下已经将其杀死,主子不必担心。” “好,起来吧。”点了点头,轩辕珏让轩烬起身。 还没等轩烬回话,那跟着轩烬一同回来的姑娘,先是出了声,“他受伤了,你们有没有随身带着金创药。他的伤口,必须处理一下,不然,会留下后患的。” 刚看到那姑娘的时候,轩辕珏心中早就惊奇。没想到,还没等他发问,那姑娘已经先开了口,于是,轩辕珏顺势问,“你是什么人?” “哦。”姑娘这才想起来,走到轩辕珏跟前,恭谨的福了福礼,“小女子乃是半月城人氏,小姓连,闺名玉芙。刚刚被黑熊袭击,幸亏刚刚那位公子出手相救,才得以保下性命。” “哦,连姑娘。”听完姑娘的自我介绍,轩辕珏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话落后,剑眉轻轻皱了起来,“只是三更半夜的,姑娘为何在这深山老林中,遭遇黑熊袭击?” “额,这……”轩辕珏毫不保留的追问,让连玉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柳眉微微拧了拧,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竟然跟轩辕珏吐出实情,“好吧,既然你们这么问,我也不瞒着你们。我们连家在半月城内,也算是个医学世家,只是吧,我总觉得我们连家不能局限于一个小小的半月城。所以,我要上山跟严清子学习医术,然后让整个大夏都知道我连家的威名。” “你要拜严清子为师?”听完连玉芙的话,轩辕珏一脸的惊讶。颇有些难以置信的看诊连玉芙,跟前这姑娘年纪不大,心气儿还真是不小。 在轩辕珏看自己的同时,连玉芙也在打量着轩辕珏。从轩辕珏的眼神中,连玉芙看出慢慢的怀疑。顿时,连玉芙心里就不痛快了。 努了努唇,不满的瞪着轩辕珏,连玉芙才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就不能拜严清子为师了?” “噗。”无心跟连玉芙为难,轩辕珏低低笑出声,轻声应着,“成,姑娘说成便成。” 在轩辕珏跟连玉芙斗嘴的时候,白落已经走到轩烬身边。从连玉芙的话中,白落已经知道,轩烬因为跟黑熊打斗的时候受了伤。 毕竟医者仁心,白落当下就要去帮轩烬处理伤口,“你受伤了,锦书,帮轩护卫把衣服脱了,我来帮他处理伤口。仔细别感染了,若是化了脓,发烧可怎么好。” 轩烬哪里敢让白落亲自帮自己处理伤口,连忙拒绝着,“多谢夫人,这些事,属下自己来就好。自己里就好。”连连退开几步,跟白落保持着遥远的距离,轩烬才敢抬头去看轩辕珏的眼睛。 听到这边的声响,轩辕珏也没了跟连玉芙纠缠的心思,转步过来。指了指一旁站着的侍卫,吩咐着,“你,过去帮轩烬处理伤口。” “是。”轩辕珏的话才落,一旁的侍卫片刻也不敢耽搁,就走了过去。搀扶着轩烬,帮他处理着伤口。 这时,轩辕珏才走到白落身边,轻声道,“落儿,这会儿离天亮还早,你再歇一会儿吧。” “嗯。”不推迟轩辕珏的好意,白落应下来,折步回到营帐中。 连玉芙心中正惊奇,看着轩辕珏也折步离去,匆忙跟了上去,“公子,我可以留下来吗,明天我会自己离开的。” 也许是被连玉芙刚刚的一脸兴致勃勃给打动了,轩辕珏转眸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行,那你便留下来了。哦,对了,我们此行也是要找严清子前辈的,你不必离开,可与我们同行。” 倒是没有想到,轩辕珏等人也是上山去找严清子的,连玉芙当下,面露出笑容,“真的,那太好了,谢谢公子。” 没等连玉芙把话说完,轩辕珏已经转身入了营帐。 尽管如此,轩辕珏还是吩咐人把锦书找来,将连玉芙妥善安置好。 静静的休息了一夜,天终于亮了。一行人简单的收拾了下东西,又踏上了行程。 轩辕珏早就对严清子的下脚地一清二楚,在山中行走了半日,总算来到了严清子的严骨居。 严骨居处在仙音山的山腰上,设有山门,并且有童子在守着。 见着轩辕珏等人要入内,两个一脸稚气未脱的童子,立马上前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用稚嫩的声音,道,“来者何人,师尊有命,严骨居不接外客。” “放肆。”被童子拦着,在前面开路的侍卫立马就跟童子起了争执。 但让人惊讶的是,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两个童子举起,摔出了几米之外。 这可让随行的连玉芙,还有锦书,看的是目瞪口呆。 轩烬也很是意外,上前去,就要动手。被轩辕珏拦了下来,与自己手下不同,轩辕珏言语间,很是客气,“在下京城人氏,因妻子身染恶疾,特来求前辈出手相救。”说完,并从衣袖中掏出一块橙黄色的天蝉玉珏,放到童子手中。 童子接过玉珏后,朝着轩辕珏回了一礼,“公子稍等。”便是退了下去。 等的童子回来的时候,已经做出“请”的姿势,放轩辕珏等人入内,“轩辕公子,师尊有请!” 第713章 只救有情人 在童子的带领下,轩辕珏等人经过了山门。 山门之后,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天阶。蜿蜿蜒蜒的,延伸到山顶。前面一段,是两侧还是光秃秃的山石,越上去,两侧出现了茂盛的山林。过了山林之后,便是清清玉翠的竹林。 秋日的阳光,染了秋风的萧瑟,从竹林的缝隙里落下来,点点滴滴,晶莹而剔透。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行人才是来到一所宅子前。白墙金瓦,紫檀色的木门沉寂而大气,木门顶端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严骨居”三个大字。 只见的领路的童子走上前去,拉起木门的把手,轻轻扣了三下。 沉笃的一声轻响,木门被拉开,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露出脸来。 童子立马上去,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师兄,客人已到。” “好。”少年亦是双手合十,还了童子一礼,“有劳师弟。” 童子这才沿着前来的石阶,退回山门去。 少年走了出来,领着轩辕珏等人,走入到宅子里头。 一入宅子,首先入目,是一片白茫茫的湖面。岸边用青石铺着一条小路,小路两旁,种着轩辕珏都说不出名字的花草。 湖面有风吹拂过来,漂浮着淡淡的香。 走过青石小路,少年领着轩辕珏等人入了一片石林,七拐八拐的,总算来到一庭院前。 院落门口,两个穿着水绿色小衫的女子迎上前,“师弟,这便是师尊要见的客人吧。辛苦你了,交给我们吧。” “有劳师姐。”又是双手合十的礼数,少年跟两个女子告别,退身出去。 领路的人,由少年,换成两个水绿色小衫的女子。 这回不用走的太远,两个女子直接将轩辕珏等人带入大堂。因为严清子的规矩,除了轩辕珏跟白落,其他人都没能跟随入内。被两个女子带到了别处,耐心等着。 跟白落一同入内,轩辕珏如愿见到了传言中的神人,严清子。 不敢失礼,轩辕珏上前去见了一个大礼,“晚辈轩辕珏,拜见严清子前辈。” “皇帝陛下如此大礼,老朽可是受不起呢。”从堂前的木榻上,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缓缓起身,踏过榻前的阶梯,慢慢走下来。 轩辕珏这才看的清明,眼前这位传言中的严清子前辈,居然是个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 一头乌黑的头发,颔下留有长长的清须,尽管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眉清目秀。身上的衣袍,是净如雪色的白,越发显示出他的道骨仙风来。 一时间,轩辕珏都看的蒙了。 若依照传言而言,这位高人,未免太年轻了点。 对于轩辕珏的惊愕,严清子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走到白落跟前,淡淡的扫了白落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轻言出声,“百里笙唯一的女弟子,白落姑娘。老朽是要叫你白落姑娘,还是叫你凤姑娘,亦或是,皇后娘娘。” 一下子被人洞悉了所有的身份,白落的心中颇有些失落。不过很快,白落就回神过来。浅浅笑着,与严清子回答,“叫什么,不过是称谓而已,一切全凭前辈喜欢。” “哈哈哈哈。”白落这话,真是把严清子逗的乐了。好不控制的,笑出声,“你这丫头,好生的有趣。只不过,你身上这毒,很是不简单呐。” 丝毫不计较被严清子忽略了,一听到严清子说白落身上的毒不简单,轩辕珏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接过严清子的话,即刻就问,“前辈,内子身上的毒,可还有解的余地?” “内子?”听到轩辕珏这话,严清子又是懒懒的笑出声,“她身上这毒,可是你下的。名震江湖的鸩海,你都舍得拿出来。既然铁了心要了她的命,如今又何苦这般劳心劳力?” 字字珠玑,将轩辕珏心中那根刺,赤裸裸点露出来。严清子的话,让轩辕珏无地自容。只能硬着头皮上去,答,“前辈不出山门,便能洞悉天下事。晚辈荒唐无知,前辈心中已然了然,又何苦揭晚辈的短呢。” 自然是知晓轩辕珏身份的,不够看着轩辕珏如此的谦逊,还是让严清子很是意外。 放开了摸在胡须上的手,严清子转回脚步,坐到木榻上,流连在白落脸上的目光。不曾放开,“鸩海之毒,无药可解。不过百里笙那老头,果然不简单,竟然想出了以毒攻毒的法子。让她服用了百里红。如此一来,倒是抑制住了鸩海的毒性,保住她的性命。不过这样的法子,不过苟延残喘,让她活个三五年是没有问题。若想撑个十年八年,实属不易。” 无需要把脉,只要看她的面相,就将当初百里笙保住她性命的方法说的一清二楚。这样的才能,让白落不得不去佩服。 见的白落没有出声,严清子又继续开口,“丫头,你的身子已经被掏空了。不过百里笙一直用他凝天碧海露给你续命,你自己也清楚,你活不久了。” “前辈慧眼,晚辈佩服。”白落当然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能多挣来这五年,她已经心满意足。 百里笙用以毒攻毒的法子,保住了她的命,却是保不住她的武功还有眼睛。因为两种毒性的摧残,白落的身子,就如风中残灯,随时都可能熄灭。 这些年来,百里笙一直在研制新药,想帮白落续命。 但彼此都知道,这油尽灯枯的身子,又岂是想续便能续的。 轩辕珏真是不知,白落的情况已经严峻到这样的地步。心里一急,想都不想,直接跪在严清子跟前,“前辈,求求您,救救内子吧。” 尽管轩辕珏是皇帝,面对他下跪,严清子丝毫没有胆怯。更加没有让轩辕珏起身的意思,反而是冷眼的看着轩辕珏,“老朽从来只救有情人,你对她有多少情分,值得老朽去救她?” “还望前辈明示?”听出严清子话里有话,轩辕珏双手抱拳,请示着严清子。 倒是没有太多的为难,严清子答着轩辕珏,“这样吧,医治她的药引里,有一味是需要万蛇窟的千年九头蛇的蛇胆。你独自去就将那蛇胆取来,你若能取到,老朽便救这丫头。” “前辈此言当真?”听严清子这么一说,轩辕珏眸底忽尔一亮。 严清子只是讪讪一笑,“老朽何时说过妄言。” “好,晚辈这就去万蛇窟。”得到严清子的答应,轩辕珏立马起身,走出门外。 前往万蛇窟而去。 在轩辕珏走后,严清子含笑的看着白落,道,“丫头,老朽这样做,你可还开心?” 听及严清子的话,白落面露出苦笑,淡淡的答,“多谢前辈!” 第714章 心湖微波 山中岁月,静若死水。 入了夜之后,夜色像打翻的新墨染在白色的布匹上,浓郁的黑色,在天边涂的满满的。漏不出一丝缝儿,偶尔有繁星点点,也不过如镶嵌在黑布的碎石。 没有月色的衬托,这样夜的,安静的让人有些心神不宁。 白落就靠在纱窗前。 自严清子让轩辕珏亲赴万蛇窟取蛇胆后,白落一行人就在严骨居住了下来。 看着白落在窗前静思,锦书不敢打扰,独自一人在一侧给白落铺床。小心翼翼的把被褥摊开,又用手去抚平。动作熟练而细致,直到做好一切后,才是起身抬头,看着白落,“夫人,床铺好了,可是要入睡?” 听到锦书的声音,白落把思绪转了回来,扭过头,应锦书一句,“嗯。”话落,走了过去。 锦书见状,立马过来,扶着白落,帮白落更衣。 在帮白落脱去外袍的时候,锦书不经意的想起了远在万蛇窟的轩辕珏,便是喃喃一句,“公子出去好几日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今日奴婢去给夫人领膳食的时候,听几个童子说,那万蛇窟,可不是个好去处。那里聚集了几万条毒蛇不说,那条千年的九头蛇王,更是凶残至极。” 锦书的话,让白落的心也咯噔的一沉。又不愿意在锦书跟前表现出担忧来,只能淡淡的道,“有轩烬还有暗卫们跟着,你家公子,出不了什么事情。” 似乎被白落的话给镇住,锦书的脸上,露出不同一般的沉寂。柳眉紧紧的拧了一拧,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原来夫人,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白落亦是有些不解。 咬了咬唇,锦书才是答,“公子此行去万蛇窟,并没有带轩护卫随行。并且,一个暗卫都没有带。公子,是独自一人前往的。” “独自一人?”仿佛对这样的结果,甚是意外,白落脸上也是露出惊诧之色。 见此,锦书连连点头,“是呀,夫人。那严清子前辈说了,只能公子一人去。轩护卫等人本是要随行的,被公子给遣了回来。他们如今,可都在严骨居中呢。白日里的时候,奴婢还见过他们。” “他莫不是疯了么。”这样的结果,白落很是不可思议。 那万蛇窟,单是听名字,也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尽管严清子说,让轩辕珏一人前往,可他也不必…… 想到这儿,白落一双柳眉,紧紧的皱了起来。 可是将白落所有的神色,都收之眼底。锦书帮白落轻轻的拉好衣衫,凑到白落跟前,“夫人,您也是担心着公子的,对不对?” 此话一出,白落所有的聚在眉眼间的忧虑,眨眼睛烟消云散一般。 退开几步,白落坐到床上。脸上恢复以往的平淡,让锦书有些触不及防。已然听见白落冷漠的声音传了出来,“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下去歇着吧。” “是。”锦书不敢多说什么,欠了欠身,自顾退了出去。 锦书走后不久,白落才要躺下,又听的门外响起敲门声。 白落心中有些恼意,声音越发的冷漠,“什么人?” 然而,来人越不是锦书,而是连玉芙,“白姐姐,你睡下了么?” “连姑娘?”白落声音中,竟是惊讶,“还没,连姑娘有事儿么?” “我,我,我睡不着,我能跟你挤一挤么?”好像对自己接下来的话很是难为情。连玉芙支吾几下,才是说出口。 既然她都这么说,白落也不好拒绝了她,便是让她进来,“好的,连姑娘进来吧。” 得到白落的应允,连玉芙才敢推门进来。直直掀开内室的帘子,走到白落床前。白落已经起身,给连玉芙腾出一个位置。 连玉芙倒是一点儿也客气,脱了鞋袜,就往白落的床上蹭,“姐姐,我一个人睡好害怕。”躲到白落的床上后,连玉芙才是颤颤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听完这话后,白落只觉得好笑,低声安慰着她,“有什么好怕的,这宅子里头,那么多人呢。再说了,你不是要拜严清子前辈为师么,胆子这么小。” 被白落这么一说,连玉芙很是不好意思起来,讪讪的朝着白落笑了笑,“白姐姐,其实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家呢。这一次,我是第一次离开家。” “你呀。”倒是没想到,连玉芙竟然还是离家出走。白落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跑出来,就不怕你爹娘担心么?” 听到白落提到自己的爹娘,连玉芙隽秀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露出难掩的难过之色,“白姐姐,我娘不喜欢我。说来不怕你笑话,我长了这么大,见过我娘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而我爹,忙着家里的生意,更是没有空管我。” “尽管如此,你也不该就这样跑出来。这样多危险呀,若是出了事情,你该如何?”连玉芙的遭遇,让白落瞬间为她感到心疼。想到她在林中遭遇黑熊的那一幕,白落心中,便是心有余悸。 连玉芙却是不以为然,“死了死了,反正也没有人心疼。” “说的什么胡话。”白落微微皱眉,恼她一句。 跟白落的聊的来了兴趣,连玉芙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拉着白落,“白姐姐,你呢,你为什么要到这山上来?” “我是来医治眼睛的。”不打算瞒着连玉芙,白落如实回答。 “那你的爹娘呢?”连玉芙又问。 霎那间,白落的目光,暗淡下来,“我爹娘在我出生不久,他们就过世了。我是跟着我爷爷长大的,后来,我爷爷也走了。” “对不起。”没想到,自己会提起白落的伤心事。连玉芙忙忙道歉。 无心怪她,白落回一句,“没事。” 眼看就要冷场,连玉芙又开口,“可是白姐姐,你还有苏大哥呀。我们都能看出来,苏大哥对你的心意,那是天地可鉴。”因为轩辕是皇族姓氏,所以轩辕珏依然用了自己之前用过的化名,苏珏。 白落并没有想到连玉芙会这么说,嘲讽的笑了笑,“其实我们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不明白白落话里的意思,连玉芙还沉寂在自己的想象里,“可是,苏大哥对白姐姐的心意,我们都能看的出来呢。不然,他也不会为了白姐姐,独自一人去万蛇窟呢。要知道,万蛇窟可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我爹说了,去那里的人,是九死一生。就算侥幸回来,也是缺胳膊少腿的。” 跟连玉芙绕来绕去,又绕回到轩辕珏身上,白落有些心烦。于是,怏怏的跟连玉芙道,“天色不早了,我们睡吧。” 知道白落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心思,连玉芙只能收住话题,答,“嗯,好的。” 第715章 九死一生 时间仿佛是指间的沙,一点一滴的漏过去。 漫长的等待,让人只如度日如年。 去了多日,轩辕珏那边,依然音讯全无。 端坐在房内的软榻上,白落端着温下来的茶盏,跳动在心腔里的一颗心。总觉得心神不宁。 连玉芙就陪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一些自以为是的趣事。可惜白落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沉拢着一双眉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讨着没趣,连玉芙打算起身告辞。忽然瞧见锦书慌里慌张的闯了进来,“夫人,夫人,公子回来了。” “他回来了?”听着这样的消息,白落才觉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站起身,就要往轩辕珏房里走,“我去看看他。” “夫人。”看着白落这样的神色,锦书应该高兴的,偏生的,支支吾吾的迟疑,让白落生了怀疑。 拧起柳眉,白落不解的转过头,“怎么了?” 锦书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公子他,全身都是血。回来的时候,被轩侍卫他们抬着,奄奄一息的模样。好像,好像快不行了。” “什么!”一时间,白落只觉得自己恍如天旋地转,脚步都站不稳。好在连玉芙在一旁,扶了一把。方是站稳脚步,手心却还在密密麻麻的疼着。 “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慌乱的,白落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是本能一样的推开了连玉芙,自己朝前走。 哪里敢让白落孤身跑出去,锦书急急忙忙跟了出来,“夫人。”连玉芙也一并跟了出去。 在锦书的搀扶下,白落来到轩辕珏的门外。 其实锦书没有骗白落,轩辕珏确实是受了很重的伤。跟九头蛇的搏斗,让他元气大伤。虽然他顺利取得了九头蛇的蛇胆,但是他自己,也被九头蛇咬伤多处。 这些伤口,可都是有毒的。 轩辕珏回到严骨居的时候,可不是锦书看到的那样浑身是血。而是满身的血迹,盖住了全身青紫。身上的蛇毒,已经游走他的全身。他的脸,都是青紫色的。 走到门口,白落只如思乡情怯一般,怎么也不敢进去。 直到严清子从房里走了出来,看见了她。 严清子自然能识破白落内心的挣扎,走到她身边,轻轻道一句,“担心他会死?” 这样的一句问话,白落瞬间觉得甚是窘迫,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也不是一定要白落回答,严清子又道,“走,我们聊一聊。” 没有拒绝严清子,白落果然跟着严清子去了。有严清子一群人照顾着,锦书跟连玉芙自然不方便跟随过去,便是留在轩辕珏的房中。 严清子没有带白落走的太远,拐出长长的回廊,在湖心的亭子里,严清子停下脚步,“担心么?”在亭子里的石凳子上坐下来,严清子问着白落。 白落也坐了下来,笑着跟严清子摇了摇头,“前辈果然洞察人心,什么都瞒不过你。” “并非你瞒不过我,而是你的心事,表现的太过明显。”对于白落似是而非的恭维,严清子不以为然,如是接话。 白落更加觉得心中苦涩,于是沉默下来。 严清子看着白落,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情之一事,不是说想忘便能忘的。纵然你强迫自己不去爱他,但是你还是控制不了你自己的心。” “前辈。”对于严清子的话,白落只觉心中深藏的秘密被人窥探一样,出声打断了严清子,“前辈无所不知,自然知道,我凤家三百余口,丧在谁手。隔着这样的仇恨,我怎么可能还会去爱呢。再说了,当初,他不顾一切的想要我死。” 没有打断白落,严清子安静的听着白落把话说完,才开口,“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曾爱过一个人。一个,让我至今都忘不了的人。可是,就因为当初的一步走错,我永远的失去了她。她死了。当初我以为我不爱她,我让她在辋川镇等了我五年。我回去的时候,人家说,她死了。因为去找我,死在土匪的手中。” 几乎是用一种很安静的语气,将这一段往事说完。但严清子话里有多少悲伤,只有他自己知道。 白落自然也能听出一些来,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静的等着严清子。 果然,又听的严清子开口,“我知道你在等白汐枫,不瞒你说。当初我见过白汐枫,我不过是要他白虎堂的一件宝物,来换我下山医治你。他都不愿意。” 白落当然知道,白汐枫曾寻找过严清子。却是不知,还有这么一段境遇。 也不管白落信不信,严清子自顾道,“轩辕珏虽然有负于你,但不得不说,他对你的情谊,未必就比白汐枫少。一国之君,能为你向我下跪,还私自勇闯万蛇窟。但是这样的气魄,说他对你无情,我自然是不信的。” “前辈。”听出严清子话里的意思,白落本能的不想听下去。严清子却是不让白落开口,继续道,“你别着急呀,是,你们之间确实隔着你凤家的三百余口血债。但是,你可否想过。这一切,你自己就没有责任么。凤家,当真是无辜的么,凤家就当真没有动作,弑君的念头?” “呵。”很多时候,有些真相,一直藏在白落的潜意识里。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去知道。 其实,严清子说的,并没有错。 当初轩辕珏待她并不好,她知道,千衣侯也知道。 凤家手握重兵,自然容不得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皇帝。不管是为了她也好,为了凤家的野心也好,凤家,确实是动了那样一个念头。 所以,在凤家被轩辕珏连根拔起之后。她能逃了出来。 因为,千衣侯早就给她留了后路。那就是,青州白家。 “丫头。”见着白落陷入深思,严清子已然明了一切。 仍然轻唤了白落一声。 “前辈。”深深吸了口气,白落应严清子一句,自顾起了身,“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就不叨扰前辈了。”说完,莲步迈开,走出严清子的视线。 严清子并不拦下白落,而是目送着白落离开。 第716章 浮渡金莲 秋日的凉风,带着酸楚的苦涩味道,飘入鼻息。 拂风迎面,白落额前漏下的碎发被拂乱。清风贴着脸面飘过去,萧瑟的寒意,让人心中微瑟。 从湖心的亭子出来,站在九曲廊桥上等候的婢女,立马迎了上前,“姑娘出来了,婢子这就领姑娘回房。” 白落眼睛不好,严骨居上下,无人不知。得严清子的吩咐,刚入亭子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了婢女,在这儿候着。 白落也不拒绝,微微点了点头,“有劳。”便是跟着婢女回房。 白落住的院落算不得远,从廊桥上下来,一路左拐,走到尽头便是。只不过,途中会路过轩辕珏居住的院子。 隐隐的药香,从院落深处传出来。像是一串撼人心扉的音符,拨乱了白落的心弦。一时间,白落的脚步骤然停住。 锦书正好端着空了药碗出来,见着白落,即刻走上前,“夫人,您来了?公子还没醒,您去看看公子吧,如果公子醒了,见着您在身边,一定……”话到深处,看着白落深不可测的表情,锦书不敢再说下去。 总归,白落没有让锦书失望,颔了颔首,“走吧。” 轻轻推开门,白落迈步走入房中。 浓郁的血腥味,连药香都盖不住。尽管房中的狼藉已经清理干净,也点上熏香。还是能闻出,方才的触目惊心。 严清子已经来看过,白落心里也清楚,轩辕珏定然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却还是本能一样,踱步走到轩辕珏床边,屈身坐下来,探了探他的脉搏。 弯弯的柳眉,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在轩辕珏平静的脉象后,才是舒展开来。 轩辕珏脉象很虚弱,想来跟九头蛇搏斗的过程中,损耗了他不少的体力。更为重要的是,他身上的蛇毒,还有浑身的伤口,让他失血过多。 好在,严清子已经帮他处理过伤口,也给他服下解毒的药。 现在,轩辕珏尽管脉象还是虚弱的,但是也稳定下来。 松了口气,白落放开轩辕珏的手腕,想走。却在起身的片刻,手被人紧紧的拉住。白落转过身去,轩辕珏的声音弱弱的传来,“落儿,别走。” “你醒了?”说不出心中是喜,还是苦,白落淡淡的回一句。 想走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回身坐到轩辕珏的身侧。 感觉到轩辕珏要挣扎着起身,白落伸手,把他推了回去,“你身上的伤很重,而且又中了蛇毒,别动,好生歇着。” 难得白落能对自己说出这样关心的话来,轩辕珏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拉着白落的手,丝毫舍不得放下,声音也洪亮不少,“落儿你别担心,我没事,真的没事。” 严清子所言,一直在白落的心中漂浮着。 当年的事情,其实根本说不上是谁对谁错。只是他们之间隔了这样的局势,那样的结局,早在意料之中。 如若当初,不是她执意要嫁给轩辕珏。或者凤家,也就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回想着过去的种种,白落的心中,更是慌乱如麻。 根本无法去应对,眼下的轩辕珏。 “公子,又改喝药了。”严骨居的侍女,把熬好的药端了过去。锦书一直在门口候着,亲自接过,送入房内。 轩辕珏这次伤的极重,不是一天两天便能痊愈的。严清子保住了他的性命,药,仍是不能停。 “我来吧。”不想跟轩辕珏过多的交谈,白落转身,想接过锦书手中的药碗。 锦书脸上颇有些迟疑,到底,白落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可在轩辕珏严厉的目光下,锦书只能把手中的药碗,递给了白落。 拿着碗里的勺子,白落舀了舀,似乎是在把药汁乘凉了,才是舀了一勺子,喂到轩辕珏口中。 白落自然是看不见的,轩辕珏自己靠了过来,将白落手中药汁,一口饮尽。 本是苦涩到极致的药汁,经过白落的手,轩辕珏都觉得是甜的。 折腾了一会儿后,白落终于把一碗汤药喂完。 放下药碗,轩辕珏细细的看着白落的面容,道,“落儿,你是不是担心我?”这样的认识,让轩辕珏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白落很是窘迫,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去答。慌乱的起了身,又被轩辕珏拉住,“落儿,前尘往事,我知道我不能去弥补。但是,我们还有以后,不是么?” 眼下的局面,白落最是不想看见轩辕珏。狠了狠心,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踱步走出门口。 看着白落踉踉跄跄的步伐,轩辕珏的眼底,似喜非忧。 从轩辕珏房里走后,白落接连几日,都没有再去轩辕珏房中。 这样相安无事的日子,过了约摸一个多月。直到轩辕珏身上的伤势,康复痊愈。 再见到严清子的时候,轩辕珏一点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反而是客气一如当日初初见面的时候,客气的给严清子问安,“晚辈见过严清子前辈。” 轩辕珏的胸襟跟气度,让严清子很是赞赏。顿时看他的目光,少了初见的时的严厉,“苏公子不必客气!”尽管知道轩辕珏的身份,严清子也清楚,轩辕珏的身份暴露,并不是一件美事。遂尔,如轩辕珏所想,当他是苏珏。 得到严清子的允许,轩辕珏站直了身子,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起了白落的病情,“前辈,那九头蛇的蛇胆,我已经取回。不知道,内子的病,何时可以开始医治?” 对于轩辕珏的直接,严清子一点儿也没有见怪,摸了摸自己颔下的胡须,悠悠然的回着他,“你的情谊,让老朽很是佩服。既然你是有情人,那老朽自然是会出手相救的。只不过,单是有蛇胆是不够的,若想彻底除掉白姑娘体内的两种剧毒,还得有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只要有一丝希望,对轩辕珏而言,便是救赎。当下眸光一闪,追问着严清子。 本就不想瞒着他,严清子如实回答,“浮渡金莲!” “浮渡金莲?”却是不曾听过这样的东西,轩辕珏剑眉微拧,“这是什么东西,在哪儿能寻得?” 没等严清子去回答,一道浅蓝色的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朗朗答曰,“浮渡金莲乃是白玉山庄的镇庄之宝,传言此莲通体金色,一千年才开一朵。放在寒冰白玉盒内,可保存百年。人死三日,若服用此莲,还能起死回生。” 第717章 前往白玉山庄 娇俏的女音,朗朗诵口。 娉婷隽丽的身影,踩在门外耀眼的阳光中,一步一步,走到堂前。 水蓝色的广袖流仙裙,裙摆跟袖口的位置,折叠着荷叶边痕。领口及袖口的下摆,用水色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随着女子脚步的迈开,衣裙上的蝴蝶,只如飞出来一般。 裙摆一圈圈的荡漾开,如同水波里轻轻逐开的涟漪。 那张脸,更是如若画颜。 轩辕珏转过眸,恍然回悟过来,竟然是连玉芙。 严清子这是第一次见着连玉芙,从她迈入门的一刻开始,严清子的目光就未能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弯弯的柳眉,如水的双眸,洋溢的浅浅清光。甚至于眼角浮现的自信满满,都入一道破冰的光,划开严清子记忆深处的雾霾。 将深藏的记忆,一点一滴的挖掘出来。 严清子竟然,看的有些痴了。 这张脸,这神情,跟他记忆里的花颜如出一辙。 不等连玉芙靠近,轩辕珏已经轻喊出声,“连姑娘?” “晚辈连玉芙见过严清子前辈。”对于轩辕珏认出自己,连玉芙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大步迈到严清子跟前,规规矩矩的欠了欠身,给严清子见了一个大礼。 “姑娘不必多礼,姑娘是……”将自己流露出来的情绪,仔细的藏好。严清子摆了摆手,看着连玉芙。 连玉芙只是清浅的一笑,才是答,“晚辈乃是半月城内连家之女,因仰慕前辈的医术,特意前来拜前辈为师。还望前辈成全。” 听清连玉芙的来意后,严清子脸上所有的表情,仿佛在一瞬间被冷却下来。声音也是凉薄的淡漠,“姑娘说笑了,姑娘还是请回吧。” 似乎对于严清子的拒绝,意料之中。连玉芙一点儿也不感到气馁,反而继续上前一步,跟严清子道,“前辈不是需要浮渡金莲来治疗白姐姐的身子么,我可以帮你们拿到浮渡金莲。” “你说什么?”首先问这话的不是严清子,而是轩辕珏。 尽管连玉芙说的自信满满,严清子对她的话,依然保留着怀疑的态度,“白玉山庄不是姑娘寻常人可以乱闯的地方,浮渡金莲乃是白玉山庄的至宝。姑娘也别为了一时意气,伤了性命。” “前辈这是不相信我?”对于严清子此时的话,连玉芙有些受伤。好看的小脸,皱成一个伤心的弧度,望着严清子,“前辈,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姑娘请说。”倒是没想到,连玉芙如此的难缠,严清子笑着开口,放在连玉芙身上的目光,并没有收回。 一点儿也不胆怯,连玉芙脆生生的开口,“若是我顺利帮他们拿到浮渡金莲,那前辈就收我为徒。这样的如何?” “好。”没有再拒绝连玉芙的提议,严清子朗朗应一声,答应下来。 “多谢前辈。”得到严清子的应允,连玉芙心情极好。又是给严清子规矩的福了福礼,才是起身。 虽然如此,严清子还是不放心,特意派自己的得意弟子天麟,陪同轩辕珏及白落一行人,一同下山。 浮渡金莲在白玉山庄,那么一行人的行程,自然是定在了白玉山庄。 白玉山庄,如严清子说的那般,不是寻常之地。在半月城中,乃至整个东洵,没有人不知道白玉山庄。 富甲天下,白玉为楼。说的,正是白玉山庄的繁华。 从严骨居下来,轩辕珏等人的脸上,神色都格外沉重。 浮渡金莲乃是白玉山庄的至宝,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若想白玉山庄赠送,似乎几乎不可能。 可是,若想从白玉山庄偷出此物,或者抢出此物,似乎更加不可能。 想了想,轩辕珏一时间还真没想出太好的办法。总不能,寻个借口把白玉山庄给扫平了,然后把浮渡金莲拿出来。再说了,浮渡金莲离不开寒冰白玉盒,若是惹恼了白玉山庄的人,把金莲毁了,那真真的是得不偿失。 倒是没有轩辕珏等人的沉重,连玉芙的心情似乎非常的好。 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拉个锦书说个不停。特别是知道轩辕珏等人来自京城后,一直拉着锦书,给她说说京城里的趣事。 惹的锦书是叫苦不迭。 一同下山的天麟,早看连玉芙不顺眼,忍不住斜了她一眼,道,“女儿家,如此轻浮,怎生是好。” 轻言淡语一句话落,可是把连玉芙惹恼了,眼看着她站了起来。一脸的怒意横生的模样,众人还以为,她会与天麟为难。 何曾想,她的怒气就像雷声大雨点小那般,一瞬间就偃旗息鼓。 甚至,也不拉着锦书胡扯。 终于到了晚上生火扎营的时候,众人才看出,这丫头竟是如此的记仇。 才下到山腰,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自然不能再走,一行人决定在山上留宿一晚。 几个姑娘,自然是要保护好的,于是天麟跟着随行的侍卫们,一同生火扎营。就在天麟生火的时候,火堆忽然噼噼啪啪的爆出火光。 吓的天麟连连跳了几步远,脸上也因为刚刚挨的近,被溅了一脸的灰。模样着实有些狼狈。 众人正觉得奇怪,一直在旁边站着的连玉芙,已经捧腹哈哈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作为男子,如此的胆小,岂能有所作为。” “你……”看着连玉芙夸张的笑态,天麟已经明白过来。狠狠的瞪了连玉芙一眼,恼羞成怒,喃喃一句,“真是小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连玉芙也不回嘴,跟个蔓藤一样,继续缠上天麟,“喂,怎么样,没受伤吧。我告诉你,这可是半月城里头,最时兴的响炮。刚出来没多久呢,可是一响坊的新品。一串儿得十两银子呢,你刚刚体验的感觉如何?” 一响坊乃是半月城里的炮坊,专门研制一些鞭炮,烟花。城里的富贵人家,遇到喜庆的日子,总会去那儿购买。 平常一响坊研制出新品的时候,城里的小姐公子们,也会买来玩乐玩乐。 在连玉芙手上吃了暗亏,天麟懒的理她,也不与她回话,自己到一旁去了。连玉芙并不死心,巴巴的缠了上去。 一旁的白落,默不作声的看了半晌的热闹,心里无奈的为连玉芙的举动,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孩子。”一句话落,不经意间,却是想起了不知身在何处的诺谷。 往日在她身边的时候,诺谷也是如此的闹腾。 第718章 白家大小姐 夕阳的余晖,将半月城染成一片旖旎的胭脂色。 浅浅的霞光,浮渡在白色的城墙上。秋风瑟瑟吹来,秋天的萧瑟,也拟不下半月城的繁华贵气。 总算赶在夜幕降临前,轩辕珏一行人入了半月城。 “苏公子,师尊吩咐,让在下带公子入城中的别庄休息。”入了城后,天麟走到轩辕珏跟前,将严清子的吩咐,一一告知。 没等的轩辕珏回话,一直跟在天麟身边的连玉芙,先是抢过话来,“去什么别庄,我们不是要去白玉山庄拿浮渡金莲么。今晚,我们就去白玉山庄休息。” 如此威武霸气的话,从连玉芙的口中说出来,轩辕珏等人,皆是一怔。 见轩辕珏等人似乎不信自己,连玉芙横了横眸,又道,“走,跟我走。” 索性,轩辕珏给手下打了打眼色,果真跟着连玉芙走去。 倒是没有骗轩辕珏等人,连玉芙果真带着一行人,来到白玉山庄的门口。 器宇轩昂的宅子,朱红色的大门,在白色的高墙衬托下,更加的显眼。大门之上,金色匾额龙飞凤舞的写着“白玉山庄”四个大字。 仿佛随意的一指,连玉芙向轩辕珏等人介绍着,“好了,白玉山庄到了。” 好像连玉芙说的是废话一样,天麟冷冷的瞟了她一眼,“那么大的匾额,就是瞎子也知道,这儿是白玉山庄。” “你……”被天麟的话赌的一时气结,连玉芙不服气的瞪了天麟的一眼。而后跺了跺脚,道,“哼,等下你就知道了。”说完,跑上阶梯,上去敲响了白玉山庄的大门。 “吱呀”的一声轻响,沉笃的大门缓缓的被打开,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露出一个头,“何人敲门?” 话还没说完,连玉芙一个爆栗已经落到小厮的头上,“是我,干嘛,不认的本小姐了?” 连玉芙下手真是不轻,疼的小厮龇牙咧嘴的。却在看到连玉芙后,又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立马打开大门,恭敬的迎了出来,“哎哟,我的好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姑奶奶,这些时日,您是去哪儿了,您可知道,老爷找您都找疯了。” “行了行了。”仿佛小厮的话,让连玉芙烦了,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发着小厮,“少说废话,赶紧开门,我带了朋友回来。” “是,是。”得连玉芙的吩咐,小厮半刻都不敢耽搁,即刻打开大门。将轩辕珏等人迎了进去。 被眼前的一切都惊呆了,轩辕珏入内后,依然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 一路走过去,满宅子的奴仆下人们,纷纷给连玉芙行着礼,“大小姐好。” 撇开满宅子的下人,连玉芙将轩辕珏等人,带到了西边的厢房。并命下人,妥善的服侍轩辕珏一行人。 还没安置好,就见一中年的婆子,龙行虎步的飞奔而来。 连玉芙正在白落的房里,老远就听见婆子的声音,“我的小祖宗,你可知道回来了,你可知道你爹他……”话没完,看到房里的白落后,愕然一愣。 连玉芙只能迎了出去,“奶娘,你这是干啥呢?” 伸手指了指白落等人,奶娘一头的雾水,“小姐,这位是?” 不以为然,连玉芙云淡风轻的答,“这位是白落白姑娘,我的好朋友。对了,还有苏珏苏公子及天麟少侠,我把他们都安置在西厢房了。奶娘你跟下边的人吩咐下,好生照顾着,可都是我的朋友。” 仿佛在连玉芙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样,奶娘许久才反应过来,立马将连玉芙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就往家里带。你……” 眼看奶娘就要絮絮叨叨的说一堆,连玉芙匆匆忙忙阻止了她,“停停停,好了,奶娘。你去跟我爹说,我晚点去找他。好了,就这样,你快去,回头去自己去跟我爹说。”说完,不由分说的把奶娘推出了门外。 在奶娘走后,连玉芙才是走到白落跟前,皱了皱眉,寻思一会儿,才是想出怎么跟白落摊牌,“白姐姐,其实,我不姓连。” 入门之后,白落就已经猜到。只是连玉芙不说,白落也不问,等着她自己说而已。 这会儿连玉芙自己坦白,白落也只是点了点头,“嗯哼。” 小心翼翼的走到白落跟前,连玉芙继续开口,“我姓白,叫白玉芙。我爹是白临风,也是这白玉山庄的庄主。我说自己姓连,也没错,因为我娘姓连,乃是连家的九小姐。早些年的时候,我五舅舅说要认我当义女,所以有的时候,我也说自己姓连。” 对于连玉芙的性子,多日来的相处,白落也有所了解。自然不会真的怪她,只是觉得她如此就把他们带了回来,多少是受到她爹的责怪的,忍不住说她两句,“连,白姑娘,你如此莽撞的将我们带回来,令尊会不高兴的。”潜意识的想去喊连姑娘,话到最后,白落还是改口回来。 “放心吧。”白落的担忧,白玉芙并不以为然,“我爹最是拿我没办法了,等着,我这就去跟我爹要浮渡金莲。反正那东西搁在白玉山庄也没啥用处,闲着也是闲着。” 白玉芙的此番言论,白落是彻底的服了。 浮渡金莲这样的宝物,在她眼里,倒是如此的一文不值。 也没等白落回话,白玉芙已经跑出房门,“白姐姐,你且在房中等我,我去去就来。”话落,人已经跑的远了。留下房里的白落,无奈的摇头。 想拦着她,都来不及。 白玉芙倒是没有骗白落,她真的是去找她的爹白临风。 这时候,白临风也正在书房等着她。 她一回来,下人就给白临风禀报,还有她往家里带了一群人,让白临风隐隐有些担忧。毕竟白玉山庄,不是寻常的人家。而白临风,也就白玉芙这么一个女儿。 “爹。”一点儿也不懂的白临风的担忧,白玉芙一下子就推开了书房的门,闯了进来,“我回来了。” “知道回来了?”见她安然无恙的回来,白临风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来。但对她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的行径,白临风心中,还是很气恼的。懒懒的说一句,瞪了她一眼。 素来在白临风跟前放肆惯了,白玉芙丝毫没将白临风脸上的不悦放在心上,而是自顾的道,“爹,浮渡金莲在哪儿,快拿出来给我。” “你这又是做什么?”不解白玉芙言下何意,白临风疑惑的看着她。 没想瞒着白临风,白玉芙如实回答,“我有个朋友,需要浮渡金莲做为药引,救她性命。爹,你就把浮渡金莲给我呗。” “胡闹。”可是被白玉芙气的不轻,白临风当下喝一句。 见着自家父亲生气,白玉芙也不害怕,依然理直气壮的道,“那朵破莲花摆咱家里,也没啥用处。还不如拿出来,救人一命呢。” “你……”这叫什么话,白临风只觉被她气的气血上涌。扬起手,差点一巴掌甩过去。又因那一张像极了自己妻子的面容跟神色,而骤然一停。 白玉芙却是不知收敛,蛮横的直撞上去,“你打呀,你就是打我,我也还是要浮渡金莲去救我朋友。” “走,你给我走,出去。”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真的会一巴掌甩下去。白临风平了平情绪,将白玉芙遣出去。 嘟了嘟嘴,白玉芙无奈,只能走出白临风的书房。 第719章 金莲无望 沉笃的木门,被摔出震天的巨响。 白玉芙怒气冲冲的走出白临风的书房。深深的拧紧眉头,白临风目视着白玉芙离开的身影,一双经历沧桑的眸子里,浮漾着浓浓的担忧。 双手轻轻在跟前的书案上扣了扣,低低唤一声,“阿山。” 听见白临风的轻唤,白玉山庄管家白山,即刻推门进来。恭谨的站在白临风跟前,微微弯着腰,“庄主,您有何吩咐?” “大小姐带回来的那几个人,你可是见过?”白玉芙一声不吭的消息了几天,回来却莫名其妙的往家里带回几个人。一开口,就要白玉山庄的至宝浮渡金莲。白临风不得不防,于是问道。 一直弯着腰身,白山不曾抬头,答,“回庄主,小的刚刚见了一眼。那带头的公子,说来也巧,前些日子的试玉大会,正是他拔得头筹。” “是么。”听白山这么一讲,白临风也来了兴趣,拧紧的剑眉,轻微展开。 白山这才敢抬起头,好生的回答,“是呢,今年的试玉大会可谓是高手如云。那位苏公子,功夫着实的不错。轻而易举的,就夺得头筹。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小的微微探了下底,听说小姐上仙音山去拜师学艺,还曾被那位苏公子救过。” “还有这样的事情?”白玉芙才刚回来,很多事情还来不及跟白临风讲。白临风自然不知。 这会儿听白山这么一说,反而越发觉得事情诧异。 “阿山,你去把那位苏公子带来这儿,本庄主要见见他。”脸上浓云未消,白临风淡淡瞟了白山一眼,吩咐着。 白山毫不迟疑,点了点头后,即刻抬步出去。 不一会儿,轩辕珏就敲响了白临风的房门。 示意轩辕珏入内来,白临风的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过轩辕珏身上。只是觉得轩辕珏一表人才,倒是长的一副好皮囊。 轩辕珏也不自大,跟在白山之后,慢步走到白临风跟前,缓缓弯身拜了一礼,“在下苏珏,见过白庄主。” 白临风的目光,这才从轩辕珏身上收了回来,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让轩辕珏起身,“苏公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多谢白庄主。”轩辕珏这才直起身。 并未率先开口,轩辕珏安静的等着白临风发话。就这样安静的静默半晌,才又听的白临风道,“小女被老夫宠坏了,性情鲁莽,又任性。一路随行,给公子添麻烦。” “庄主客气了,内子身子不好,多亏小姐照顾,该是在下多谢庄主才是。”客套的回应着白临风,轩辕珏应答的滴水不漏。 倒是没了跟轩辕珏打太极的心思,白临风终于开门见山,“既然公子如是说,那老夫也不拐弯抹角了。芙儿说了,公子此番前来白玉山庄,乃是为了浮渡金莲?” 既然白临风都知晓,轩辕珏也不打算隐瞒下去,直接应下,“确实如此。内子身中两种剧毒,唯有浮渡金莲作为药引,方能保住性命。所以,在下斗胆前来,还望庄主施以援手。” “哈哈哈哈哈。”听着轩辕珏的话,白临风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爽朗的大笑出声。 望着轩辕珏的目光,逐渐沉着下来,声音也慢慢的冰冷,“想必公子不知道吧,浮渡金莲,乃是白玉山庄家传之宝。再说了,我白玉山庄又不是善行堂。若是日后来个人生了什么怪病,都来我白玉山庄求药,那我白玉山庄岂不是都要所予所求?” “庄主。”白临风说出这话,确实的不客气。轩辕珏却丝毫没有被他劝退,继续开口,“只要庄主能施以援手,在下愿意用毕生所有来换。只要庄主开口,在下赴汤蹈火,必定完全庄主所愿。” “不需要。”不等轩辕珏把话说完,白临风已然冷冷的拒绝,“老夫不是芙儿,能被轻易的糊弄。你对芙儿有救命之恩,老夫自然会念着你的恩情。金银珠宝,随你挑选。至于浮渡金莲,绝无可能。” “庄主!”见白临风把话说的坚决,轩辕珏双手抱拳,上前几步。 却见的白临风摆了摆手,做出疲倦的姿态,“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公子请回吧。” “是,在下不打扰,告辞。”逐客令都下的这样明显,轩辕珏再不走。未免有些不识趣。于是,淡淡的跟白临风告别后,踱步走出书房的大门。 心中烦闷的紧,轩辕珏不想回自己的房中。 不知不觉,就来到白落跟前。 夜色已经入了暮,漫天的漆黑,铺天盖地的落下来。只见得悬挂在檐角上的风灯,摇曳着旖旎的光。 轩辕珏站在门口的身影,被灯光拉的拢长。 站了很久,直到锦书发现了轩辕珏,“公子,您来了,怎么不进来?” 被锦书这么一喊,轩辕珏不好再站下去,抬步走入房内。 白落正在榻上坐着,听锦书说轩辕珏来了,抬起头,轻轻问一声,“你来了?”轻柔而飘渺的声音,如若天籁,漂浮入轩辕珏的耳中。仿佛将他曾经缺失的一段,都骤然填满。 大步迈了进来,哪怕白落看不见,轩辕珏还是露出笑容,“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倒是不理会轩辕珏问话,白落柳眉悠悠一簇,红唇轻启,“听说,白庄主宣见了你?” 倒是没想到,白落的消息如此灵通,在她身旁坐下后,轩辕珏顺手接过锦书捧过来的茶。轻呷一口,才是回答,“嗯,见了。不过没多大的收获,浮渡金莲若想让白家自己拿出来,好想不大可能。” “哦。”对于这样的结果,白落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没有失望,更没有绝望。淡漠的如若烟云,云淡风轻。 轩辕珏却是急了,匆匆放下茶盏,转面对着白落,“不过落儿你放心,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拿到浮渡金莲的。你的毒一定能解,你的眼睛,一定能好起来。” “无所谓了。”轩辕珏的话,白落还是没有太多的在意,淡淡的回一句,白落浅浅的笑了笑,“瞎了便瞎了,看不见自有看不见的好处。再说,能多得这些年的光阴,也是运数。没什么好抱怨的。” “可是我在意。”自认没有白落的洒脱,轩辕珏不自觉的握上白落的手。还想说什么,忽尔听见门外想起嘈杂的声响。 锦书急忙走了出去,而后又回来,跟轩辕珏及白落道,“公子,夫人,不好了。这山庄里头,遭贼了。” “遭贼了?”莫名一怔,轩辕珏凝起眸。 锦书肯定的点了点头,又答,“嗯,听的下人们说,好像是来偷浮渡金莲的。” 第720章 家法伺候 夜色逐渐的沉了,像裹着浓浓的层云,微薄的灯火,已然照不明寂夜的深沉。 听了锦书的话后,轩辕珏霍的一下就站起身。 这样的事情,非同小可。他们不过今夜落脚白玉山庄,庄子里就遭了贼。仔细寻究起来,他们难逃其咎。 白落自然懂其中利害关系,也是站起身,“我也去。” 一句话落下,轩辕珏的脚步骤然一滞,转过头,脸上尽是担忧,“此时天色已晚,你身子不好,且留在房里休息。我去看看,若有什么情况,我命人前来告知你。” “不好。”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轩辕珏的提议,白落摇了摇头,“我等不了,我也讨厌等。大不了,你去你的,我去我的。” “好吧。”拗不过白落的坚持,轩辕珏只能妥协。搀着白落,一起往吵闹的地方走去。 果然如锦书所说,白玉山庄里头,确实遭了贼。而且,那贼还真的是奔着浮渡金莲来的。不过还好,小贼来不及得手,就被庄子里的护院发现,还被拿了下来。 管家都不敢擅自处置,将人拿下后,等着庄主前来。 见着轩辕珏等人过来,管家白山,还亲自上去问礼,“苏公子安好。” 自然也认出了白山,轩辕珏双手抱拳,颔了颔首,“白管家多礼!” 话音刚刚落下,便是听的一人道,“庄主道。” 果然看见,白临风威风凛凛的走来。径直走到庭院中央,看着被迫跪在地上的贼人,白临风怒吼一声,“揭开他的面纱,老夫倒想看看,是何人如此的大胆。竟敢到我的白玉山庄放肆。” 一声令下,立马有下人过去,强行想揭开小贼的面纱。不料,护卫还没靠近,那小贼大吼一声,“不必了,我自己来。”娇俏的声音,隐约有些耳熟。 待的面纱揭开后,莫说是轩辕珏跟白落,就是白临风自己,也是目瞪口呆。惊讶的喝出一句,“芙儿,怎么是你?” 没错,那潜入白玉山庄偷盗浮渡金莲的不是别人,正是白玉山庄的大小姐,白玉芙。 被认出来,白玉芙一点儿也不慌张,而是理直气壮的跟白临风对峙着,“我说了,浮渡金莲我志在必得。你既然不愿意拿出来给我,我只好自己来了。” “你,荒唐。”白玉芙的无法无天,让白临风怒不可截。碍着轩辕珏等人在场,才没有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来。 听着眼前的局面,白落的柳眉,依然皱成了两团山丘,低低的吟一声,“坏了,坏了。” 不用白落多说,轩辕珏只知道,事情不妙。 白临风只有白玉芙这么一女,但是她如此大庭广众的挑战白临风的威严。不管又多疼她,白临风总是要做出一些事情来立威的。 轩辕珏跟白落算的都没错,很快就听见白临风喝道,“来人啊,把她给老夫拿下。你个不孝的东西,阿山,施家法。” “老爷。”白玉芙是白临风唯一的女儿,打小开始,就被白临风捧在掌心里。白临风有多疼爱这个唯一的明珠,没人比白山更清楚。 此时听见白临风是动了真格,白山忍不住上前去,低身劝着,“老爷,小姐毕竟年纪小,不懂事儿。身子骨也弱,若真是用了家法,那不是……” “谁都不必再劝,老夫就是太纵容她,才使得她无法无天。给老夫打,狠狠的打。”当真是气急了,白临风连白山的话也听不下去。甩了甩衣袖,恶狠狠的下着命令。 既然白临风都这样说,手下的护卫们哪里敢不服从。纷纷过去,将白玉芙押下。当时就有下人拿着木凳子,还有木板过来。 当白玉芙被下人们押在凳子上的时候,才知道害怕。 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头打转,却依然不敢服软,“你真的要打我么,爹,爹。你要打我么,你是不是我爹呀。” “打,狠狠的打。”白玉芙这话说的,无异是火上浇油。白临风的火气越发上来,下令狠狠的打。 下人们不敢不听,那厚实的木板,重重的落到白玉芙的屁股上。疼的白玉芙当下哭喊出声,“啊!” 白玉芙的喊声,传到白临风的耳中,撩起他的心疼。 “你不是我爹,你不是我爹。”一边承受着木板带来的疼痛,白玉芙一边哭喊着。 白落实在看不下去,扯了扯轩辕珏的衣袖。轩辕珏会意,站了出来,“白庄主,小姐毕竟年幼,实在禁不起这样的打。想来小姐已经知错了,庄主您何不……” “你住口。”想起白玉芙种种失常的行为,白临风就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轩辕珏的身上。不让轩辕珏把话说完,白临风狠狠喝一句。 唬的轩辕珏当下,不敢再多言。 只听的白临风指责的声音,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若不是你,芙儿会有这样的行径么。” “你不要怪别人,啊!”看见白临风迁怒轩辕珏,白玉芙出言辩护着。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又耍了脾气,“反正你跟娘都不想要我,你打死我呗。反正我活着也是多余。” “你……”白玉芙的话,虽然只是气话,却是像梗在白临风心头的一根刺。扎的他,密密麻麻的疼。 责怪白玉芙的话,就堵在喉咙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心疼跟心酸,在白临风心中相互纠结,酝酿成狂风暴雨,惊涛骇浪。 白临风不喊停,下人们也不敢停手。几十板子下来,白玉芙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老爷。”白玉芙的乳娘,已经跪了下来。看着刚刚还在哭喊的白玉芙已经奄奄一息,乳娘心如刀割,“老爷,小姐毕竟还小,老爷,您罚也罚过了,先把小姐放了吧。老爷。” 乳娘这一跪,连带着庭院里头的下人们,全都跪了下来。白山也在白临风跟前,跪了下来,“庄主,再打下去,小姐会没命的。” “够了。”偌大的庭院中,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下人。求饶声,汇成一片。在嘈杂中,一道清凛的女音,脱颖而出。借着夜风的气势,拂入众人的耳膜。 轩辕珏闻声转头,只见的浓浓夜色中,一堇衣女子款款而来。面容慈貌,跟白玉芙极其相似。 “夫人。”等的女子靠近,白玉芙的乳娘哭着爬了过去,跪在女子脚边,“夫人,您救救小姐吧,救救小姐吧。” 见着女子,白临风脸上的神色也是一怔。幽深的眼底,漂浮着浓郁的思慕及眷恋。 努了努唇,白临风似乎有些艰难的开口,“小骨,你来了?” 第721章 白夫人连清骨 白玉芙的容貌,随了白夫人。 只是,白夫人的神色,没有白玉芙的灵动。绝美的容颜上,如若凝着冰霜。仿佛所有的神色,都是多余。 一步一步,缓慢的走着,几乎是不曾看白临风一眼,白夫人径直走到白玉芙跟前。 因为下人们下手的狠重,白玉芙脸上苍白如纸。一脸的水渍,根本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 “芙儿。”低低唤了白玉芙一声,白夫人凝固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裂痕。 看到白夫人,白玉芙亦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欢喜,挣扎着抬起手,握着白夫人的手。一开口,已经先哭出声,“娘,娘!” “没事了,没事了。”轻轻抚摸着白玉芙的脸,白夫人看了看左右。下人们会意,将白玉芙给扶了起来。 白夫人这才起身,走到白临风跟前,微微欠了欠身,“妾身见过庄主,庄主罚也罚过了,芙儿可能由妾身带走?” 目视着白夫人,白临风希冀从她脸上找出点什么来。然而,结果让白临风很失望。落寞的摆了摆手,白临风涩涩的道,“芙儿也是夫人的女儿,夫人自然有处置的权利。” “多谢庄主。”又是欠了欠身,白夫人带着白玉芙,走出庭院。 不需要看见他们脸上的神色,单是听着他们之间的交谈,白落都可以感受到。白临风跟白夫人之间的相敬如冰。 事情已经落了幕,轩辕珏跟白落不好再留下去,在下人的领路下,自顾回了房。 白玉芙受了这样重的伤,自然是要养些日子的。 放心不下白玉芙的伤势,白夫人将白玉芙接到自己的院落中,亲自照顾着。 而这些日子来,白落也听到很多有关白夫人的传言。 据说,白夫人一直醉心医学,对白庄主白临风很是冷漠。不仅如此,对亲生女儿白玉芙,也视若旁人。 常年里头,白夫人都只是呆在自己的院落里,研究医术。不管是白临风,还是白玉芙,都很少能见到白夫人。 还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夫妻,这样的母女,白落不禁惊讶。 就在白落诧异的时候,锦书匆匆入房来,告诉白落,“夫人,白夫人来了。” 白落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道,“快快有请!”话音才落,白夫人的身影袅袅走入房中。 声音,一如那晚的清凛,“白姑娘。” “白落,见过夫人。”白落匆忙起身,欠了欠身,给白夫人福了一礼。 白夫人并不见外,亲自上前,将白落扶了起来,一同坐到榻上,“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谢夫人。”白落颔首答。 寒暄过后,白夫人没有再与白落多说些客套的话,而是将自己的来意言明,“芙儿跟我说了姑娘的情况,我亦是学医之人,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否让我为姑娘诊上一脉?” “那,就有劳夫人了。”白夫人如此的热心,白落自然是不会拒绝她的好意的,点头道谢后,把手伸到白夫人跟前。 白夫人探手,轻轻扣上白落的脉搏。 经过一番诊断后,白夫人脸上,露出震撼的惊奇之色,“姑娘,当真是不知这到底是你的幸还是不幸。体内竟然有两种奇毒,而你这性命,也正是因为有这两种奇毒才得以保存。可是,这样的法子,总归不是长久的。你的五脏六腑,已经开始衰竭。若不能解了这两种毒,只怕,你活不过三年。” “生死有命。”并没有白夫人那种沉重的神色,白落淡淡叹一句。 倒是没想到,白落如此的洒脱,白夫人不由赞赏一句,“姑娘,果真是洒脱之人。” “夫人说笑了,只是这些事情,由不得我们。不洒脱,又能如何。”应着白夫人的话,白落脸上仍旧不见一丝落寞。 听懂白落的意思,白夫人也不再哀怜下去,而是道,“芙儿说,仙音山上有一位高人可以解姑娘身上的毒。只是那药引,得白玉山庄的浮渡金莲。” “嗯。”想来,白玉芙已经把一切都跟白玉芙说了,白落也没什么好隐瞒,如实相告。 “用千年蛇胆,跟浮渡金莲作为药引。也许,这法子还真救你不定。”听完之后,白夫人喃喃几语,脸上露出欢喜之色。 白落不解白夫人何意,一脸的茫然。 而后,才是听的白夫人轻叹一声,“其实芙儿说的也对,浮渡金莲放在白家这些年,也只是放着。纵然是存在寒冰白玉盒内,那金莲也只能存活几百年。几百年后,它一样会枯萎。与其让它无声无息的枯萎,还不如拿来治病救人。” 白落终于知道,白玉芙的率性从何而来。 “夫人,真是个妙人。”不由自主的,白落惊叹一声。 白夫人不以为然,自顾起了身,“好了,你好生的休息,我先走了。” “夫人慢走。”示意锦书将自己扶起来,白落将白夫人送到门口。 让白落别送了,白夫人自己离开了白落房中。 从白落房里出来后,白夫人没有回自己的别院,而是去了白临风的书房。 当白夫人出现在白临风的书房的时候,白临风整个人,都是惊愕的。看着白夫人一步一步走过来,白临风许久,才是回过神,“小骨,你怎么来了?” 白夫人,本是连家之女连清骨。初初相识的时候,白临风一直唤的她小骨,纵然过了十余年,白临风也改不了口。 “见过庄主。”没有因为白临风的轻唤,而变的热络,连清骨依然一脸的冷漠跟疏离,走到白临风跟前。欠身行了一礼。 这样的疏离,让白临风生了几丝恼火,亲自扬手,将连清骨拉了起来,“当年的那件事情,是我做错了。如今我们也有芙儿,你非要如此么?” 白临风的话,让连清骨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冷峻。冷冷的撇开白临风的手,连清骨走到一旁,自顾的开口,“我今日来,是有一件要事欲与庄主相商。” “为了浮渡金莲么?”不等连清骨开口,白临风先是出声。 “对。”丝毫不隐瞒,连清骨点头应是,“浮渡金莲放在白家这些年,也没什么用处。与其等它枯萎,不如,拿来救人性命。” “小骨。”没有将连清骨的话听完,白临风脸上,露出浮躁的神色,“为什么,纵然只是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你都能如此相待。为什么你偏偏对我,如此的不屑一顾。” 话到痛处,白临风一脸的哀恸,凝视着连清骨。 不想与白临风回答,连清骨偏过头,“庄主可否割爱呢?” “连清骨,你是这世上,最狠心的女人。”所有的坚持,仿佛在连清骨的不为所动中,溃不成军。白临风松懈下来,苦涩的笑了笑,“好,如你所愿,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答应你。” 第722章 大打出手 夕阳颜色漾漾,明纸糊着的纱窗被日光所酝,折在天青色地砖上,仿佛荡漾开的涟漪,潋滟而旖旎。 白夫人连清骨端坐在堂前的榻上,手里拿着医书,不停的翻阅着。 “娘,娘。”大老远,就听见白玉芙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传了进来。 抬起头,连清骨温柔的望着白玉芙,“伤势才好,又这般胡奔乱跳的,仔细伤着筋骨,有你好受。” “没事儿,我哪有那么娇弱。”嘻嘻的笑着,白玉芙已经来到连清骨身边,屈身坐下来。攀着连清骨的手,笑的一脸讨好。 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以往被自己忽视了女儿,触不及防的就长到了如花似玉的年纪。连清骨忍不住在心底叹一声,果真是光阴似箭。 亦是看出白玉芙心底的那些笑心思,连清骨悠悠开口,“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么?” 自然是有事的,白玉芙敛了笑容,怀着期待,望着连清骨,“娘,听说爹已经答应,要讲浮渡金莲拿出来给白姐姐当药引了?”这样重大的消息,白临风自然是不会告诉白玉芙的,只不过白山在将浮渡金莲拿出来的时候,下人不经意,在白玉芙跟前说漏了嘴。 “原来是这事儿。”连清骨不以为然,答,“嗯,你爹他答应了。” 得到连清骨的肯定,白玉芙心里格外高兴。却依然扁了扁嘴,“哼,爹就是偏心。娘你一开口爹就答应了,我开口的时候,还差点被爹打死。爹的心里,娘比我还重要。” 女儿家的心态,也并非是硬要和自己的娘亲争个高低出来。 而是,这十几年来,连清骨对白玉芙极其冷落。好不容易,连清骨走出了院落,让白玉芙看到了她的疼爱。一下子忍不住,白玉芙在自己娘亲跟前撒起娇。 这一些,连清骨自然是懂。 慢慢的抬起手,温柔的摸了摸白玉芙的额头。清澈的眸底,泛着浓浓的宠溺,“你这丫头,你爹若听了这话,岂不是要伤心了。白玉山庄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爹心里,自然是无人能比更为重要的。” “那在娘的心里呢,女儿,可有女儿的位置?”白临风有多疼自己,白玉芙心里也清楚。让白玉芙不清楚的,是连清骨的心里,到底有几分自己位置。 白玉芙这话,可是问到了连清骨的心坎里。 目光不由衷的闪了闪,连清骨看着白玉芙,眼底尽是满满的愧疚,“娘的心里,芙儿自然也是无人能比的。”越是看着白玉芙期待的眼神,连清骨心中,就越发的亏欠。 这些年来,她不曾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才会使得白玉芙对自己,有了太多的期待。 连清骨的话,白玉芙毫无怀疑的就信了。笑着落下泪,扑到连清骨的怀中,“娘。” “乖,娘在。”反手搂着白玉芙,连清骨叹了叹,应着。 等白玉芙哭的够了,连清骨才是开口道,“白姑娘身中奇毒,解毒之法非同小可。若有不慎,非但救不了她的性命,还会害了她。你们所说的那位高人,果真能保证万无一失么?” “娘,您就放心吧。那是严清子前辈。”见连清骨不放心,白玉芙信誓旦旦的给她解释着,想让她宽心。 江湖上,流传着很多关于严清子的传说。 连清骨当然也听说过,忍不住低喃一句,“严清子?” “对呀。”白玉芙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名震江湖的严清子,据说他武功高强,医术更是无人能及呢。” “是么。”江湖传言,有真有假,连清骨不去多做评判。想了想,还是淡淡的道,“你们什么时候上山,我与你们一同前去。你说的那个严清子前辈,娘也想见识见识。” “好呀。”不疑有他,白玉芙点了点头。 有了连清骨的相助,轩辕珏跟白落此行,异常的顺利。 加上有天麟引路,众人不似上次上山的那样艰难。直接就入了严骨居,见到严清子。 因为是初来乍到,总要跟主人问一声好的。连清骨又是一行人中,年纪最长的。来到严清子所在的大厅的时候,连清骨先走了出来,问了一礼,“连清骨见过严先生。” 严清子本是背对着门口,等候众人。这会儿听到连清骨的声音,才转过头。 目光在落到连清骨面上的那一霎那,目光恍如被定格住一样,久久的移不开。 而连清骨,也似乎被雷电击中一样,愣在原处。薄唇微微启了启,声音哽咽中带着酸涩,“彦哥哥。” “胭脂。”严清子的声音,也不似以往的云淡风轻,带着微微的颤抖。 倒是没想到,严清子跟连清骨还认识,白玉芙走了过来,“娘,你跟严清子前辈竟然是旧相识?” “娘?”听到白玉芙对连清骨的问候,严清子眉目一怔。似乎不能理解。 连清骨低下眼眉,如实的给严清子回答着,“其实,我乃连氏之女,小字清骨。十七年前,已经嫁与白玉山庄白临风为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着连清骨一字一句的把话说完,严清子像发了疯一般,狂笑出声,“连家女,白家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这世间,只有我一人被瞒在鼓里。等了你这些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彦哥哥。”看着严清子绝望几乎癫狂的神情,连清骨轻唤一声。 “别叫我。”不等连清骨余音落尽,严清子厉喝出声,“我只当在十七年前,你已经死了。” “我等了你,我只是等不到。”严清子这话,恍如一把刀,剜入连清骨心中。张了张嘴,连清骨说了一句。来不及说完,已经被严清子打断。 “所以,你就嫁给别人了,是么。”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相思之苦,严清子压根听不进去连清骨的解释。 怒到极致,严清子忽然出掌,直取连清骨的面门。 掌风过境,惊的白玉芙愕然在原地,大喊一声,“娘。” 连清骨本能的将白玉芙拉到身后,自己直面着严清子的掌风。闭上眼,掌风没有如预期一般打在自己身上。反而耳边,想起一阵闷哼。 “噗。” 连清骨睁开眸,竟是看见白临风半跪在地,地上洒着一滩鲜红的血。 “爹。”白玉芙已经扑了过来,呐喊出声。 第723章 一念之差 似乎是生生的挨下严清子那一掌,白临风单手抚在胸口,脸上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 白玉芙扑了过来,顾不得满脸的泪痕,将白临风扶了起来,“爹,你没事吧,爹。” “别怕,爹没事。”顺着白玉芙的搀扶站起身,白临风对着白玉芙笑了笑,轻声安慰着。 正是这一副父女情深的画面,深深的刺痛了严清子的眼。眸光的晕光,慢慢的变成冷光,最后折成了凶狠的杀意。 几乎是冷眼斜睨着堂上的三人,声音也恍如冰窖里透出来的森寒,“当真是父女情深呀,呵呵。” 生怕严清子会再次出手,白临风将白玉芙护到身后。尽管受了伤,浑身透出的气势,丝毫不改,跟严清子道,“当年小骨负你,是我责任。是我要娶她的,还有当初,你到处寻找小骨,是我放出的消息,说她死了。你若是想报仇,只管找我,不要迁怒小骨还有芙儿。” “呵呵,没想到是你。”得知当初的真相,严清子更加怒不可截。内力已然蓄在掌心,俨然就要出手。 “够了。”没想到,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连清骨站了出来,挡在白临风跟白玉芙身前。目光灼灼的看着严清子,微微启了启唇,“你扪心自问,你当真爱过我么。我等了你五年,整整五年,你音讯全无。连家出事,我不能坐视不管。你但凡对我有一点点的情谊,都不会,了无踪迹。事到如今,你若说是我负了你,那这条命你便拿去吧。我无话可说。” “小骨。”看到连清骨挡在自己跟白玉芙跟前,白临风心中若说不喜,那是骗人的。但更多的,是担忧。 “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么?”刚刚的出手,不过是怒极了才做出的反应。严清子也并非,真的要取连清骨的性命。 只是眼下,看着他们情意绵绵的模样,严清子心中,极其的不是滋味。 “不用你管。”回过头,轻轻喝了白临风一句,连清骨目不转睛的看着严清子,“动手啊,你不是恨我么。这些年,我又何曾快活过。” “你不要逼我。”心中被抽的紧滞,严清子紧紧的盯着连清骨。 掌风果然出手,却在连清骨的面门前,骤然而止。 下不了手,他确实下不了手。 “前辈。”白落跟轩辕珏也走了进来。倒是没有料到,会有眼前这样的局面。惊呼出声。 听到白落的声音,严清子的掌风,慢慢的收了回来,背对着连清骨及白临风,漠然的道,“你们走吧,我不杀你们。白临风受了重伤,允许你们留在严骨居,养好伤在走。” “多谢。”得严清子这样的对待,连清骨淡淡的道了一声谢。和白玉芙一起,扶着白临风走出门外。 轩辕珏自然不能任他们自顾离去,也跟了过去帮忙。 本来还是门庭若市的大堂里,瞬间就是剩下白落跟严清子两人。 心仿佛被掏空了一样,严清子折回堂前的软榻上,安静的坐了下来。 颓废的模样,丝毫没有往日的道骨仙风。 白落缓慢的靠近过去,站在严清子的跟前。她看不见严清子此时的神情,但是,她可以感受到严清子的悲伤。 对于刚刚的一幕,白落仍然心有余悸,更多的,是不解,“前辈,你当真是爱她不成,便要杀她么?” “呵呵。”听到这样的问话,严清子嘲讽一般,勾起唇角,“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杀她呢。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再想,她若是能活着,那该多好。直到今日,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前辈。”这样的严清子,让白落很是不知所措。低低唤了他一声,忽然间,想起了严清子曾给她讲过的那个故事,“前辈,等一个人,是一件很苦的事情。您等了这么多年,定然能知道,当初白夫人等您。是怎样的一番心境。” 白落的话,让严清子的神色,漠然一滞。 深不可测的眼眸,流露出一缕不为人知的讥讽。 是啊,当初是他爱的不够坚定。 那年,她是那样执着的女子。灿漫如若三月的春光,将他的人生如数点亮。可就是她的明媚,让他但却,退缩。 他总唤她胭脂,因为她本该如胭脂一样的颜色。后来,他才知道,他竟是连她的真名都不曾知晓。 师傅病危,他着急着回去料理师傅的后事,跟她定下五年之约。 却在接任了掌门之位后,他对她的爱,越发的不明显,不坚定。她等了他五年,整整五年。而他,没有赴约。 若不是接到门人来报,说有人借他的名义,将她引了出来,想置他=她于死地。他是断然不会下山,不会前往约定的地方。 可是,却有消息传来,说她死了。 直到那时候,他才发觉,原来她死了,对他而言,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情。他后悔,他愧疚,他绝望,但是,她都没有回来。她真的如死了一样。 一直到今天,她还活着,只是嫁给了别人。 其实,严清子心里也清楚,白落说的没有错。一点儿都没有错。缓缓的睁大自己的眼眸,严清子看着高高的房梁,眼瞳被自己放了空。 往事一幕幕,如数回到脑海中,只剩下一声轻叹的遗憾,“丫头,你说的没有错。是我让她等的太久,是我让她等的太久。” “前辈。”白落留下来,自然不是为了责备严清子的。也曾被深爱的人伤害过,白落当然懂得那其中的滋味儿。 但白落更加心疼的,却是白夫人,连清骨。 “前辈,往事已矣,何不,放下呢。”只是从严清子给自己讲的故事中,推测出蛛丝马迹。白落小心翼翼的,劝着严清子。 严清子的心,这时候已经彻底的平静下来。 不管当初自己有多不坚定,但这些年来的期待跟怀疑,都让他对连清骨的思念,与日俱增。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去后悔,依然于事无补。 只能轻轻的叹了一声,“呵呵,我当年一念之差,错了一步。活该错了这一生,活该错了这一生。” 第724章 不似当年守护 夜幕时分,巍巍绰绰的灯火,倾落在漫无边际的夜色里。 旖旎影光洒开的妖娆,如清风拂落湖面,了然无痕。 点着浅浅熏香的厢房里,穿着水色纱衣的婢女,掌灯来来往往。落到灯罩外面的光影,浮映在天青色的砖面上。连清骨单薄的身影,仿佛被拉成一条细细的缝。 莫名的忧郁,见缝插针一样散开。 偌大的厢房里头,安静的几乎可以听见针落于地的声音。 天色已晚,白临风又挨了严清子一掌。这个时辰下山,已然是不可能。 好在严清子的理智已经被白落劝了下来,白临风跟连清骨亦能留在严骨居内。 知道白临风受了伤,天麟奉着严清子的命令,指了好几个婢女,过来伺候着。 连清骨就在一旁,神色淡然的端坐于床前的椅子上。 严清子手下的人,自然都是识得医术的。忙前忙后的诊断着白临风的伤势,所需要的药物汤汁,一碗一碗的送了过来。 也不拒绝,白临风静静的躺在床榻上,默默的看着连清骨。 “夫人。”给白临风服过药,为首的医女从白临风榻前起身,轻启碎步。走到连清骨跟前,“庄主的伤势并不严重,被掌风乱了气息。奴婢已经用针灸之法稳住了庄主体内混乱的真气,又配以汤药调养。休养几日,庄主便可痊愈。” “有劳。”亦是起了身,连清骨对着婢女,欠了欠身。当是道谢。 “夫人客气。”客套回应连清骨一句,婢女才是起身,带着围了一屋子的下人。启步离开房中,“庄主这时候最是需要静养,我等就不多以打扰。告辞。” “慢走。”点了点头,连清骨将一行医女送到门口。直到她们身影走远,连清骨才是折步回来。 白临风还在床上躺着,看着连清骨走回来的身影,朝着她咧开一个明朗的笑靥,“小骨,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儿。” “我并不担心。”脚步越靠越近,连清骨已经走到白临风床前。并不给白临风诊脉,似乎极其新人严骨居的医女。 听连清骨这话,白临风脸色不曾浮起失落。只是有些黯然,道,“那便好,眼下天色也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嗯。”不拒绝白临风的提议,连清骨点了点头,“你养伤的这段日子,我去跟芙儿挤一挤。毕竟,这不是在山庄里。” 懂的连清骨的意思,白临风眸色,更是一暗。 有谁知道,连清骨嫁给他十余年。他们同床共枕的次数,屈指可数。最为缠绵的一次,还是那一日…… 心头,只觉得酸涩的紧,白临风吸了口气,“也好,你去吧。” 连清骨不再多言,启步就要离开。人走到门前的时候,白临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小骨。” 连清骨的脚步,因白临风的突如其来一喊,骤然停下。不解的转过头,望着白临风。 白临风张了张口,死死的盯着连清骨,“我们之间,我们之间……”想说什么,到底是说不出口。垂了垂了眼眸,白临风的声音,仿佛低入尘埃的阴沉,“你会走么?” 如此一问,连清骨脸色亦是黯然。转过头,连清骨凄楚的笑了笑,“别胡思乱想了,你好生休养吧。”说完,不再去看白临风的眼眸,连清骨自顾踱步出了房门。 房门刚刚打开,一直在门口偷听的白玉芙,差点摔了进来。见着连清骨,白玉芙讪讪的笑了笑,“娘!” 见着白玉芙,连清骨眸色一软,音色也柔软下来,“哦,对了,这些日子,娘跟你挤一挤。你爹伤势虽然不重,但也不能马虎了。毕竟,咱不是庄子里头。” “好呀好呀。”能够跟连清骨一起住,白玉芙心里当然是欢喜的。 但是想起白天里发生的害人的一幕,白玉芙的心里,就如同梗了一团疑云。怎么也解不开,于是,白玉芙紧紧跟在连清骨身后。 直到回到房中,白玉芙心底的疑惑,反而越堆越厚。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轻轻喊了一声,“娘。” 连清骨早就看出了白玉芙的不同寻常,也一直在等着她开口。见她终于吱了声,连清骨寻个位子,坐了下来,定定的看着她,“看你都憋了一路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跟严清子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是连清骨跟白临风这些年的相处,白玉芙是一清二楚。 正因为清楚,白玉芙心中才更是恐怖。 轻轻的咬了咬唇,白玉芙的目光里,漂浮着不定的游离。仔细的思量了好久,才是喃出声音,“娘,您跟爹之间,还有严清子前辈。你们三人,到底有什么恩怨,他为何要对您下这样的重手?” 对于过去的事情,连清骨没办法去忘记。但是她更不愿意去提起,至少,不愿意去跟白玉芙提起。 白玉芙的话音刚刚落尽,连清骨冷若冰霜的脸上,越发清冷几分。清凛的眸色,缓缓黯了下来,声音也是恍如深渊里传出来的低沉,“芙儿,有些往事,知道了,未必就是好事。” “娘,您就告诉我吧。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连清骨的表情,白玉芙眼底氤氲起一片水雾。心里的恐慌,逐渐蔓延开来,跟她多年来的不安定交织在一起。 在白玉芙小的时候,她最羡慕的,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疼爱。 虽然她贵为白玉山庄的大小姐,但是她却是很少见过她的母亲。白玉芙知道,她的父亲白临风很疼她,但是母爱,不是父爱就可以弥补的。 关于白临风还有连清骨的传言,白玉芙不是没听过。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不愿意相信,她的母亲不爱她的父亲。更不愿意相信,她的母亲,是她父亲强娶而来的。 可是眼前的一切一切,让白玉芙有一种流言便是真实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白玉芙非常的恐惧。 “芙儿,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你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相信娘,娘会解决好的。睡吧。”往事已矣,连清骨实在不愿重提。 白玉芙却是没有办法接受,一把挥开了连清骨的手,“我不要听你的,我不要。你不告诉我,我去找我爹,我爹会告诉我的。” “芙儿。”倒是没想到,白玉芙会有这样的反应,连清骨亦是一愣。 一时抓不住,白玉芙已经跑出房中。 第725章 那是时光荏苒 回忆,是落在时光里的沙粒。 不管岁月如何的变迁,那一粒粒的沙子,都如同嵌在心中。闪闪发光,那耀眼的芒光,锋利如刃,照的人整颗心都在剧烈的疼。 白临风躺在烛火安详的柔光里,目光灼灼的看着床帐顶上绣着的浮海花。 藏了太久的过往,仿佛被唤醒一样,一幕一幕,从脑海中仔细的浮过。 那年春暖花开,凝梓台的桃花开了满满一季。粉粉的颜色,漫天飘舞的花瓣,将整座半月城都弥漫在春天的旖旎里。 正是那初见时的惊鸿一瞥,让他的心,一瞬间就陷了下去。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年,他正好双十年华。缠着庄子里的几位师兄,在凝梓台切磋武艺。 落落桃花雨下,一堇色衣裙的少女,款款而来。 身姿曼妙而绰约,花瓣一片一片的落在她肩膀上,像一只只飞舞的蝶。她眉目里的张扬,就连炫目的春光,也丝毫不能争她半分。 见他们在切磋,她本是安静的看着。在她身边,还有一锦衣少年。他隐约听的她唤那少年,四哥。 后来,横七竖八的闯入了一群大汉。 二话不说,抡起刀剑就朝着他们兄妹二人劈去。 不过,他们兄妹二人武艺甚好,几番交战下来,竟然毫发无损。几个大汉竟然奈何他们不得,最后只能放下几句狠话,怏怏而去。 一时间,白临风只觉得他的世界,顿时被点亮了一番。 于是,他做了一个让他今生今世都欢喜不已的决定。他上前去,要了那少女的名字。 原来,她是连家的九小姐,连清骨。 那时候的连家,因为六小姐的夫家跟财源庄结了仇。处处遭到财源庄的打压,已经临近破碎的边缘。 连清骨的五哥大哥,也死在财源庄杀手的手中。 要知道,那时候的财源庄可是东洵一带的霸主,除却白玉山庄,根本无人能与他们抗衡。只是,财源庄做的都是一些尚不得台面的勾当。 白玉山庄虽然看不上他们,却也不屑与他们结仇。 而财源庄自然也知道白玉山庄的实力,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挑衅。因而,两家还是能相安无事的。 只是,出了连清骨那事后,白临风便做一个改变东洵势力格局的决定。 他求了他的父亲,当时白玉山庄的庄主,白正珣,去连家提亲。 连清骨当然是不答应,但白临风并不放弃,他跟连清骨将当时的局势,全部分析了一遍。告诉连清骨,只要他们连家跟白玉山庄联姻,便能保存连家。 其中利害关系,连清骨自己也清楚。跟白临风约法三章之后,两人才是成了亲。 再后来…… “爹。”白临风还陷在回忆中,被白玉芙轻轻一喊,醒了过来。 瞪大眸,白临风看着已经闯入房中的白玉芙。瞧着白玉芙双目通红的模样,白临风心里稍微一疼,问,“怎么了,还不睡下,受了什么委屈?” “爹,你告诉我,你跟娘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严清子前辈,又是怎么一回事?”在白临风跟前,白玉芙不似在连清骨跟前那样拘谨,噼噼啪啪的,径直问出口。 白玉芙的追问,使得白临风眉色一暗,剑眉深深拧了拧,声色中尽是低沉,“芙儿,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 当然是不满意这样的答案的,白玉芙红着眼,看着白临风,“爹,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庄子里头,里里外外都在说着,你跟娘之间,是你的一厢情愿。若只是一厢情愿还是好的,他们说,娘是你抢回来的。娘根本就不爱你,娘是没有办法。” 许是那些传言,太过污秽,一时间,白玉芙不忍说出口。只是止不住眼底的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 “芙儿。”白玉芙听过的那些传言,白临风又怎么可能没听过。 心里亦是一滞,缓缓低下头。尽管不忍让白玉芙失望,却还是默然的说出口,“传言是真的,你娘爱的确实不是我。是严清子。” “什么?”没有想到,自己的寻根究底,会得到这样的结果。白玉芙面色一怔,愕然在原地。 深知已然瞒不下去,白临风轻轻叹了口气,黯然道,“传言虽然不假,却不全真。当初你娘确实心有所属,只是她等的那个人,没有记得她的约定,久久不归。当时你外祖家有遭逢不幸。所以,为了解连家的劫难,连白两家才联了姻。” “还有这样的事情?”着实想不到,竟然还有这出,白玉芙又是一怔。 “嗯。”白临风点了点头,“芙儿,不管世人怎么看都好,爹对你娘,是真心的。爹一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有你娘一人。” “我知道,爹,我知道。”白临风的话,白玉芙自然是相信的。于是,白玉芙接着道,“不管娘之前跟严清子如何,但娘已经嫁给爹了。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之间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严清子算什么……” “芙儿。”听着白玉芙的话,白临风又是苦涩的一笑,“芙儿,爹今生做的唯一一件错事,便是勉强了你娘。当初为了能娶到你娘,爹曾跟她约法三章,若严清子回来,便放她离开。后来,严清子真的回来了,爹故意放出消息,说你娘死了。而后,为了将你娘留下,爹,做了一些让你娘没办法原谅的事情。” “爹。”在白玉芙的心中,白临风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存在。 如今听着白临风将当年的事情,一点一点的说出来,白玉芙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 这一桩情谊,似乎已经不是对错可以评论的了。 “没错,是我毁约了。但是,我不后悔。一点儿都不后悔,至少,她还在我身边。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如此。”看着白玉芙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白临风对着白玉芙浅浅一笑,无比笃定的道。 白玉芙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茫然的看着白临风。 倒也不勉强她,白临风只是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好了,你想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了,快回去睡吧。别让你娘等的急了。” “好,那爹你也早点休息,我先走了。”将自己从茫然若失的状态里拉回来,白玉芙点了点头,跟白临风告了别。 而后,启步走出白临风的房门。 第726章 心绪不平 从白临风的房里出来,夜色已经黑透。 严骨居里头走动的侍女,也没了踪迹。空荡荡的长廊,就余下白玉芙一人。 檐角的地方,每隔一段,都悬着一盏风灯。微弱的光,在夜风的浮动下,一颤一颤的。将白玉芙落下的影子,也摇晃的一荡一荡。 这个时节,早就入了秋,夏蝉的喊声,已然销声匿迹。周围安静的只能听见白玉芙的脚步声。 似乎还陷在白临风跟连清骨的过往里,白玉芙脸上,一副茫然若失的失神。 漫无目的的走着,白玉芙突然不想回到自己房里。 或者说,不想去见到连清骨。 其实,她并不是去怪连清骨,她只是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连清骨。 在听完白临风对过往的描述后,白玉芙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小的时候开始。连清骨就一直对她,如此的冷漠。 因为,若不是她,也许连清骨就不会呆在白玉山庄。 也许,她的存在,对连清骨而言,是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疤。 越是如此想着,白玉芙心中,更加的难受。 “笃笃笃!” 白落正坐在梳妆台前,让锦书给自己放下发髻。猛然听见门口的敲门声,白落转过头去,轻轻对锦书道,“去看看,是谁来了。” “是。”锦书放下手中的梳子,起了身,走到门口。 房门一打开,就见到满脸泪痕的白玉芙扑了进来,“白姐姐!” “怎么了?”自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白玉芙,白落瞬间也有些手忙脚乱。在白玉芙靠过来的时候,伸手去扶住她。 两人一边往内室走去,白落一边开口问着,“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我……”今夜知道的事情太多,白玉芙急需一个跟自己分担的人。本想出口的话,在看到一旁的锦书后,又戛然而止。 白落自是懂的白玉芙的心思,轻轻摆了摆手,将锦书退了出去,“锦书,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歇着吧。” “是。”听到白落的命令,锦书也不多留,欠了欠身,退出房门。顺手,还帮白落跟白玉芙带上房门。 听到锦书的脚步走远了,白玉芙才放心的将心中所有的挣扎,说出来,“白姐姐,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娘不喜欢我了。” “这……”对于严清子跟连清骨,还有白临风之间的恩恩怨怨。从严清子口中,白落也知道个大概。但是白落没想到,白玉芙也知道了。心知她心里一定很难受,白落皱了皱眉,忽尔有舒展开,跟她道,“胡思乱想什么呢,你娘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白姐姐,是真的。”似乎就知道白落会不相信,白玉芙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我爹跟娘之间,竟是这样的姻缘。” 看来,白玉芙是知道了事情所有的因由。白落不禁,在心底叹了几声。 那一段过往,总归是上一辈的恩怨。白玉芙何其无辜,竟也被牵扯到其中。白落忍不住对白玉芙怜悯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劝着,“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够去决定的。也许,他们也有他们的无奈呢。” “是呀。”白落的说法,白玉芙是非常的赞同的,却忍不住心底的心伤,“当初我娘本与严清子前辈才是两厢情愿的一对,岂料,严清子前辈久不赴约。后来,连家又出了那样的事情,逼不得已之下,我娘才与我爹约法三章,嫁入白家。如今想来,我娘那时候,也很是不容易。又岂会知道,我爹会对我娘,存了那样深的执念。” 尽管知道严清子跟连清骨的过往,白落却是不知,白临风跟连清骨的过往。 这会儿听的白玉芙这样一说,白落亦是一怔。 见的白落不回话,白玉芙误以为白落被惊呆了,继而继续道,“我爹早就对娘动了心,他们的那桩婚事,也是我爹精心去设计的。为了能娶到我娘,我爹特意求爷爷,让白家跟连家联姻。后来,得知严清子前辈前来寻找我娘,我爹不惜设了一个局,让严清子前辈误以为,我娘死了。甚至,为了将我娘留在身边,我爹还用了,那样的手段。” 想起连清骨曾经经历的一切,白玉芙心中,甚不是滋味。 白临风的手段虽然不耻,但是,他却是白玉芙的爹。若是没有白临风那样的手段,或者这世上,就没有白玉芙了。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去怪白临风。唯独白玉芙没有。 还真是没有想到,白临风跟连清骨之间,还这样的过往。 白落垂下来的眉眼,越发的低沉。 “白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上一辈的恩怨,不是白玉芙一人便能去化解的。若是连清骨对严清子还有情,白玉芙甚至不敢想下去。 听着白玉芙的话,白落也回过神,温柔的抱着的,小声安慰着,“顺其自然吧,往事已矣,想来几位前辈,都能释怀的。” “怎么会释怀,若不是深爱着,严清子为何在见到我娘的时候,生了那样重的杀心。”说到底,白玉芙心中还是怪着严清子的。若不是他,也许白临风跟连清骨之间,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隔阂。 “芙儿。”自知白玉芙在盲目的混乱中,白落低低叹了一声,“严清子前辈心中也苦,失去白夫人,这些年,他一直是一个人。” “呵。”白落不说还好,一说,白玉芙心中更是不知所措,“他一直一个人,还在等我娘。那我爹,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呢。” “芙儿。”其实,白玉芙所害怕的事情,也不是不存在的。但白落心想,像连清骨还有严清子那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做出让世人都不能理解的事情来。于是,白落劝着白玉芙,“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你爹跟你娘,已经有了你。不管她跟严清子前辈过去怎么样,如今,都是不可能的了。你且放宽心。” “真的么?”白落的话,像给白玉芙吃了一颗定心丸。尽管如此,白玉芙还是不敢太相信,巴巴的看着白落,确定着。 白落点了点头,给了她想要的答案,“自然是真的,你就放心吧。” “嗯。”白玉芙似乎真的松了口起,闭上眼眸,靠入白落怀中。 第727章 浮华未定 这样的夜色,难以入眠的又何止白玉芙一人。 幕色笼罩下的院落,沉寂中只余下凄迷灯火外的剪影。错错落落的光影从檐角上洒下来,被夜色掩埋的地钻,仿佛被砸出一圈圈的涟漪。 轩辕珏就站在窗台上,看着风灯投射下来的光影,渐渐的失了神。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道黑影,缓慢的靠近过来,在轩辕珏身后。 “主子。”是轩烬,恭谨的在轩辕珏背后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 轩辕珏闻声回头,黑暗中的目光,灼灼如火。薄唇微微启了启,夜色中声音染开了低沉,“如何?” 轩烬这才起了身,弯着腰,恭敬的站在轩辕珏跟前回话,“陆大人依照主子的吩咐,一路往南浔而去。今年青左两州收成,南浔那边,倒是没出什么大事儿。只不过,白虎堂的人,也出现在南浔。” “是么。”静静的听轩烬将话说完,轩辕珏在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痕,“白汐枫果然是追到南浔去了。” “主子英明。不过,白汐枫好似发现了陆大人等人的伪装,依然怀疑,主子跟夫人,不在南浔。”附和着轩辕珏的话,轩烬将探到的消息,如实告知轩辕珏。 并不以为然,轩辕珏浮在眉角的笑意不曾褪去,只是声音越发的阴冷,“让他们在南浔呆着吧,告诉陆幽。不必刻意去避开他们,让他们跟着。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又能如何。” “是。”领下轩辕珏的旨意,轩烬低应一声。而后想起什么,轩烬抬起头看着轩辕珏开口,“只是主子,若是陆大人那边瞒不住,白虎堂岂不是要发现您跟夫人的行踪。” “呵呵,他们发现不了。”轩烬的担忧,轩辕珏心中早有计较。自是不担心,悠悠回轩烬一句。 素来知道轩辕珏的手段,轩烬不再多言,起身告退,“主子英明,属下告退。” “下去吧。”并不多留轩烬,轩辕珏摆了摆手,让轩烬离开。 等的轩烬走后,轩辕珏才是褪去衣衫,自行休息去。 一夜沉睡后,天终于亮了。 想着白汐枫的事情,轩辕珏心中,依然放不下。草草收拾一下,早膳都不曾用,就来到白落房中。 这个时辰,正是用早膳的时候。 轩辕珏来到白落房中的时候,白落正在跟白玉芙用膳。 看到轩辕珏,锦书率先反应过来,“公子。” 白落并没有起身,只不过是漠然的转过头来。而后,又转了回去,淡然的继续食用着碗里的粥。 白玉芙没有白落那样的淡定,先起身,笑着跟轩辕珏问了一声好,“苏公子好。” “白姑娘也在。”见到白玉芙,轩辕珏也浅笑着应白玉芙一声,步伐已经迈到房里。 目光一直落到白落身上,人也在白落身旁坐了下来,“落儿,昨夜睡的可好?” 脸上的神色,不见意思的浮动。白落将手里捧着的碗放了下来,淡然应轩辕珏一句,“多谢公子关心,白落一切安好。” “嗯,那就好。”对白落的漠然属若无睹,轩辕珏转眸看了锦书一眼。 锦书会意,立马让人拿了碗筷过来,给轩辕珏盛了一碗粥。 轩辕珏这才是看着白落,笑着开口,“正巧我也没有用早膳,落儿可是介意,我留在这儿用早膳?” 他话都说出口,白玉芙还在当场,白落自然不好拒绝了他。只是蹙了蹙眉,让轩辕珏留了下来,“公子请便。” 这样的场面,看着着实的尴尬。 白玉芙低头用着碗里的粥,不是抬起眼角,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两人的神色。 白落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反而是轩辕珏,唇角勾着笑,浅埋的笑意,如同偷着糖的孩子。白玉芙顿时,有些看不懂了。 不便多留下来,白玉芙喝完粥后,就起身请辞,“白姐姐,昨晚打扰你。嗯,我就先回去了,我昨夜跑了出来,都没有跟我娘说,我怕她担心。” “嗯,去吧。”看向白玉芙时,白落的脸上才是有了笑容。点了点头,让白玉芙离开。 白玉芙当下不再多留,立马启步走出房门。 直到白玉芙走后,白落脸上的笑意,即刻退的一干二净。冰冷的目光里,丝毫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及眷恋。 这样的目光,让轩辕珏心中如若针扎一样的疼,看着白落,轩辕珏的脸上一片黯然,“落儿,你非要这样对我么?” 眼下,白落最是见不得轩辕珏这样的模样。眉梢的山丘,蹙的更深了,“轩辕珏,你到底要做什么?” 瞧着白落的模样,轩辕珏不禁心疼,撇了撇眉,话锋转了转,“昨晚,白玉芙留在你的房中了?” “是有如何?”误以为轩辕珏又想在白玉芙身上打什么主意,白落的声音里,浮着浓浓的不悦。 “不如何。”就知道她是误会了,轩辕珏连连解释着,“眼下她父母跟严清子之间剪不断理还乱,她自然也会被牵扯其中的。你多开导开导她,也是极好的。不过,对于白临风跟严清子之间,我倒是挺佩服白临风的。” 听这话,白落就越发的不悦了,目光凝了凝,不去看轩辕珏。但周遭的气氛,明显降低下来。 似乎没有察觉到白落心情的变化一样,轩辕珏继续笑着出声,“严清子当初一念之差,才错了那一段感情,那是他自己不去争取。反观白临风,纵然知道不属于自己的,终归,还是他的。” “轩辕珏。”轩辕珏含沙射影的一段话,让白落不由自主的想到他们三人。心情更加的不悦,轻声喝了一句。 轩辕珏也不见恼,自顾的去拉了拉白落的手,柔声道,“落儿,你不觉得,他们三人的过去,就如同我们三人的现在么。” “然后呢?”果不其然,白落听出了轩辕珏的言下之意。 “噗。”白落如此的直接,让轩辕珏有些意外。低低笑了一声,轩辕珏深深的望着白落,“然后,不管白汐枫如何,我都不会放手的。哪怕,我需要做跟白临风一样的选择。” “够了。”不让轩辕珏把话说完,白落厉声喝一句。甩开轩辕珏的手,站起身,“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轩辕珏依然坐在桌案前,似在自言自语,“白虎堂的出现在南浔,陆幽他们在那边。落儿,这场较量,你希望谁赢?” “你……”轩辕珏突如其来的话,使得白落的神情微微怔住。转过脸的目光,空落落的,凝固在原处。 第728章 不会放手 纱窗还来不及打开,日光袅袅的漏过窗户上糊着的明纸。 单薄的光线,落到天青色的地砖上。反折出来的光影,像是溅在湖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稀薄着透明。 白落白日光拉长的影子,投在那片光影里,显得落寞而深沉。 轩辕珏就站在她身边,手慢慢的搭了过去,就要靠在白落肩膀上的时候,被白落猛然避开。上前几步,白落在堂前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眼睑低垂着,静晦的神色,看不出悲喜。只是听的白落的声音,清冷如冰,“公子没有旁的事情的话,就请公子离开吧。” 因白落的避开,轩辕珏的手来不及收回来,横在日色光影里,显得有些落魄。一如他的声色,“落儿,我是认真的。如果我们真的会如严清子三人的当初的话,我会做出如白临风一样的选择。不管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会将你留在身边。失而复得,我必定不容自己再失去了。” “我乏了,要去休息了。”听着轩辕珏的声音,白落就觉得心烦意外。烦躁的堵了轩辕珏一句,自顾的在榻上躺了下来。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白落,轩辕珏觉得甚是有趣。倒也没有再纠缠下去,轻轻启开步子,打算离开,“那我走了,你自己好休息。” 白落自然,是不会回话的。却在轩辕珏走后,白落又从榻上爬了起来。 严清子跟白临风之间的过往,还有连清骨的为难,白落当然是清楚。 轩辕珏说的没有错,她,白汐枫还有轩辕珏之间,正是在重走着连清骨三人的路。 “唉!”不由自主的从唇边轻叹一口气,白落面上的失落,如同天边突如其来的沉云。压在她的眉梢。 听了轩辕珏的话,白落心中已经清楚。为了引开白虎堂的人,轩辕珏竟然让陆幽带人前往南浔,吸引住了白汐枫的目光。 而后,亲自带着她,去了东洵。 如此一来,搅乱了白汐枫等人的视线。 就算白汐枫反应过来,动南浔到东洵,一万八千里的路程,岂能那么轻易的赶过来。就算白汐枫能快马加鞭赶过来,指不定轩辕珏又带着她去了哪儿。 想到白汐枫,白落心里隐隐生了愧疚。 那年凤家出事,全族三百余口,无一幸免。是白汐枫利用白虎堂的关系,偷偷将她从皇陵偷了出来。还寻到医圣百里笙,利用逆天之法,将她救下。 如若不是白汐枫,早在五年前,凤妩就已是皇陵里的无主孤魂。又何来今日的白落。 白汐枫对自己的情谊,白落未必不清楚。 只是,白落心里有愧疚。因为她对白汐枫,从来都没有男女之情。 其实,一个人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而凤妩的心,早在很多年前就只装了轩辕珏一人。 至于白落的心,白落早就没有心了。 “夫人,您睡了么?”看白落一直闭着眼,也不说话,锦书带人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才移步到白落身边,轻声问一句。 白落心里烦的紧,紧闭着眼眸,也不回话。 以为白落睡着了,锦书不敢打扰,折步到内室,拿了一件披风出来,轻手轻脚的盖在白落身上。才是带着屋子里的婢女,小步离开房中。 顺带,还合上房门。 直到房里的脚步声都走远,白落才是睁开眼眸。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传来一阵笃定的开门声。 唬的白落,急忙又闭上眼眸。耳边却依然听见脚步声,似乎越靠越近,直直靠到白落身边。 “姑娘,姑娘。”是一道轻柔的女音,很陌生的女音,白落从未听过。 本不想理会,没想到来人丝毫不放弃,手还轻轻推着白落的手臂,“姑娘,奴婢也是青州人氏,听闻姑娘也是青州人氏。奴婢心想,多年不曾回到家乡,不知道姑娘,可否跟奴婢说说,家乡现下的境况如何。” 如此一说,白落骤然睁开眼眸,转过身子,白落握着婢女的手,“你是青州人?” “嗯,是的。”丝毫不介意手被白落握着,那女子,轻悠悠的答,“奴婢幼年体弱,曾如寸心斋求过医。得姑娘跟白公子恩典,一直不曾,忘却两位恩情。” “枫哥哥。”女子说的如此直白,白落瞬间就明白过来。顿时心中所有的阴霾昏暗,荡然无存,“枫哥哥,可是有什么消息给我?”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白落也不跟那女子拐外抹角,直接问。 女子也不瞒着白落,如实回答,“公子在南浔,被陆幽等人缠住了。一时半伙,估计脱不下身前来东洵。不过姑娘放心,姑娘的行踪,公子一直不曾放弃过打探。既然严清子有办法医治姑娘的眼睛,姑娘不妨留下,等眼睛医治好了,公子再来接姑娘离开。” “这便是枫哥哥的打算么?”女子说的很清楚,也很明白。但是白落心中,莫名的就生了一股怒气。 在白落心中,白汐枫不该是这样的人。 如此一来,他们不是利用轩辕珏,来请的严清子给她医治眼睛么。 “姑娘!”女子似乎不解白落突如其来的不悦是为何,稍微紧了紧眉梢。小心翼翼的辩解着,“姑娘放心,公子没有忘记姑娘。早些年的时候,公子曾亲自前来求严清子医治姑娘。但是,公子没有求的严清子的出手。后来,公子便是让奴婢混入严骨居中,一直寻找机会,医治姑娘的眼睛。” “哦。”这一切,本是白汐枫的用心良苦。但白落不知为何,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变了质。 轻轻叹了口气,白落也不想再与女子多说下去,“好的,我知道了,你回公子。我会如他所愿,静静在这儿等候严清子前辈给我医治眼睛。” “好,姑娘的话,奴婢一定带好。奴婢不便在姑娘这儿多留,就先告辞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奴婢会再来寻姑娘的。”似乎隐约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女子不敢再多留,赶忙跟白落请辞。 白落也不多留,点了点头,“好,你下去吧。” 得白落点头,女子才是启步,退出门外。 听着女子越走越远的身影,白落又陷入了深沉的沉思中。 白汐枫,轩辕珏? 似乎,已经是解不开的结。 第729章 往事难忆 秋日天光隐晦,天边漂浮的几朵白云,遮遮掩掩,日光变得迷离。 白临风从门口走进来,眸光笼在正与白玉芙用膳的连清骨身上。目光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愣在原处,反而是无话可讲。 还是白玉芙率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碗筷,欢快的喊了白临风一声,“爹,你来了。用过早膳没?” “嗯。”听着白玉芙的声音,白临风笑着应一声,而后摇了摇头,“还没呢,过来看看你们。” 养了这些日子的伤,白临风总算可以下床。甚至顾不得用早膳,他先来了白玉芙房中。 说是来看看白玉芙,其实,他真正想看的人是连清骨。自那日后,连清骨没有见过他。让白临风的心里,甚是惊慌。 自然是懂的白临风的心思,白玉芙也不太过计较,笑盈盈的起身,过来拉着白临风到座位上,“那正好,来,和我跟娘一起用一点吧。”说着,已经示意一旁的侍女给白临风添碗筷。 见连清骨没有拒绝,白临风喜滋滋的坐下来。 三人各怀心事的用完早膳,白临风正惆怅着怎么跟连清骨搭话。忽见一青衣侍女,从门口走了进来。一入门,先是规规矩矩的给三人问安,“婢子西畴见过白庄主,庄主夫人,大小姐。奉鄙主子之命,特来邀请夫人前往湖心亭一见。” “严清子?”不等西畴把话说完,白临风的脸色已然不好。指名道姓的,道出了严清子的姓名。 侍女西畴也不见恼火,依然笑脸盈盈的在前头候着。目光灼灼,看着的人却是连清骨。 似乎怕连清骨答应一样,白临风又开口,“小骨,我陪你去吧。”尽管面上的神色不好,目光在看向连清骨的时候,声音里更多的低到尘埃里的哀求。 连清骨阖了阖眼眸,正要答话。被白玉芙一下子,窜了出来,“爹,严清子前辈邀请的是娘,又不是你,你去凑什么热闹呀。再说了,人家是老朋友相见,你若是在场。那有些话,人家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你还是留在这儿陪我吧,让娘自己去就行了。” “可是……”仿佛没有想到,白玉芙会偏向严清子,白临风一时有些气结。话梗在喉咙口,倒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了好了。”投给白临风一个安抚的眼神,白玉芙走到连清骨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娘,严清子前辈再等着你呢,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客人呢。不过娘,你别忘了,我跟爹也在等你,一直等着。” 闪烁的泪光挂在白玉芙的眼瞳里,久久没有落下来,也落不下来。 瞧着白玉芙故作镇定的模样,连清骨心头微酸。扯开一抹明媚的笑意,连清骨抚了抚白玉芙的手,给了她一记安心的眸光,“好,娘去去就回来。”说完,才是随在侍女的后边,走出房门。 日光正好,这时候,天边云朵也一点一滴的散去。暖洋洋的光影落到连清骨的身上,她却是丝毫也不觉得暖。 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连清骨终于来到了严清子约定的湖心亭。 云光笼罩,湖光环绕,碧水青山,一一倒映在连清骨的眸底,好一副艳丽风景。 在亭外的九曲廊桥入口,引路的西畴停下脚步,朝着连清骨屈了一礼,“夫人,主子就在亭内,奴婢就不跟进去了。您请!” “有劳。”亦是朝着西畴点了点头,连清骨方是提步,走到湖心亭内。 听到隐隐的脚步声,严清子转过身子。眸光离落的散下来,连清骨的一瞥一笑,都被他纳入怀中。 情不自禁一般,严清子在唇边勾勒了一缕浅浅的笑意,往事如烟一般,回到脑海中。于是,他轻唤一声,“胭脂!” 听闻这一句旧时称谓,连清骨的脚步生生一滞。 那年初遇,缘于一盒胭脂。在他问她姓名时,她无心胡诌了一个。没想到,这些年来,他一直记得。 越是想着,连清骨心中越发辛酸。无奈的摇了摇头,声音如若从心底叹出来一般,“严先生好。” 如此疏离而冷漠的招呼,让严清子的心,亦如落入腊月寒冬的冰冷。低眉扯开一抹苦笑,指了指一旁的石凳,示意连清骨坐下,“夫人请坐。” “多谢。”并不扭捏,连清骨在严清子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在连清骨落座后,严清子抬手就敬了她一杯酒,“多年不见,在下,敬夫人一杯。当日是在下鲁莽,让夫人受惊了,在下在此给夫人赔罪。” 亦是端起跟前的酒杯,连清骨回敬严清子一杯,“先生客气了。”只此一句,再无多话。 放下酒杯后,严清子看着连清骨的目光,缓缓皱了起来,声音也如醉在旖旎里的深沉,“胭脂,当初甩约是我的错。但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你。那年,我回去找你,他们都说你死了。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你是连家的九小姐。我……” “别说了。”前尘往事,已然尘土。如今再细细说来,全然没有了当初的意义。连清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声喝住了严清子。 绰绰约约中,严清子恍然看见连清骨深埋在眼底的泪。仿佛窥探了什么,严清子一下子抓住连清骨握着酒杯的手,眼底浮起的期待,明媚可见,“胭脂,其实你心里还是我的,是不是。我派人查过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你不爱白临风,对不对。你爱的是我,是我。” “对,你说的都对。”连清骨跟白临风过的如何,在白玉山庄,乃至整个半月城都不算什么秘密。但是,事已至此,一切对连清骨而言,都已经是尘埃落定。 “可是,那又怎样呢?”几乎是斜睨严清子,连清骨的声色里,极尽的冷漠。 “我们走吧,我带你走。去哪儿都可以,你想怎样都行。不管世人怎么看,我都不在乎,我带你走。”抓着连清骨的手,越来越近,严清子的目光,也越来越灼热。 不料,连清骨眸色冷漠如初,竟是一把甩开了严清子的手,“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你不在乎,不代表我不在乎。彦哥哥,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今生今世,只当我们有缘无份。” “不,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连清骨的话,犹如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入严清子心中。利刃剜出来的伤口,鲜血淋淋。 别开眼,连清骨站了起来,不再看严清子,“我不爱白临风,但是他爱我。夫妻相处,这样就够了。” 连清骨的身影,逆在天光里,严清子看不到她的表情,唯独能听见她声音里的坚定。 一瞬间,严清子听到他心碎的声音。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不能挽回了。 第730章 生死攸关 岁月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几乎把人给遗忘。 因为连清骨的拒绝,严清子沉寂了许久,终于恢复过来。想起,白落的性命还等着他去医治。 于是,严清子决定,要与连清骨一同医治白落。 山中的天气素来清明,这日,不知为何却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从窗外望去,密密麻麻的雨帘见缝插针,让人无处安生。 白玉芙陪在白落身旁,听着窗外的雨声,心里总觉得很是不安。又不敢将这种不安传透给白落,只能故作轻松道,“白姐姐,真期待你眼睛复明。” “谢谢。”抚了抚白玉芙的手,白落露出温婉的笑容。 两人正说话着,连清骨也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中端着一碗汤药。 径直走到白落跟前,也将汤药呈到白落跟前,才听的连清骨道,“白姑娘,这是用浮渡金莲跟千年蛇胆为引熬制的汤药,你且饮下。用于逼出你体内毒素的药浴,也准备好。” “好,谢谢夫人。”又是浅浅的一笑,白落接过汤药,眉头都不曾一皱,将碗里的药汁一饮而尽。 坐了约摸半晌,白落的意识渐渐陷入昏沉。不知不觉的,整个人都陷入沉睡中。 看着时机已到,连清骨看了看房内的丫鬟,吩咐着,“把白姑娘抬到药浴房去。” “是。”于是,众人七手八脚的将白落扶了出去。 将白落安置到药汤中后,连清骨命白玉芙,还有一屋子的丫鬟全部散了出去。自己则是拿出银针,插在白落的穴位上。 白落体内存有鸩海还有百里红两种奇毒,若是想解,只能两种毒一同解。否则,失去相互制约的平衡,无论是鸩海还是百里红,都能要了白落的性命。 但是,白落的身子被两种奇毒长期的腐蚀,底子已经非常的差。 纵然服下浮渡金莲,依然无法撑住解药的烈性。 在连清骨施针之后,连清骨发现,白落正在不停的冒着汗。慢慢的,慢慢的,白落的眼口鼻竟然渗出血丝来。 “坏了。”连清骨心下一慌,暗叫不好。 本来连清骨跟严清子的意思,便是让白落服下解药,然后再用针灸之术将其体内残留毒素引出体外。再配以药浴治疗,让白落痊愈。 但眼下看来,白落的身子,似乎承受不住解药的烈性。 “来人呀!”连清骨不敢再耽搁下去,打开房门,大喊一声,“不好了,不好了。” 轩辕珏一直守在门口,听见连清骨的声音,一下子就窜了过来,紧张的看着连清骨,“白夫人,怎么了?” 因为白落是在泡药浴,白临风还有严清子两人皆是男子,不好挨近,只能里的稍远一些,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连清骨紧急的回答,“白姑娘她承受不住解药的烈性,怕是要出事了。” “坏了。”严清子已然料到事情的严重,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过去。只是远远的道,“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只要渡过解药药性的时间,她就没事了。” “可是……”连清骨只会医术,在武艺上并不精通。特别是内力,并不深厚。 不等连清骨把话说完,轩辕珏径直就答,“我来。”说完,人已经走入到房中。 气守丹田,轩辕珏凝气于双掌之间,贴在白落的后背。将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到白落体内。 果然,白落眼口鼻渗出来的血丝,慢慢的停止。 连清骨这才开始施针。 因为白落体内的两种奇毒,积累的时间已经很长,解药进入到白落的体内后,药效发挥的非常慢。 而在药效发挥作用之前,轩辕珏都不能停止给白落输送真气。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轩辕珏的额角依然渗出汗水,唇色也变得苍白。 尽管轩辕珏内力深厚,也禁不住这样的输送。连清骨有些担忧的看着轩辕珏,轻声问着,“苏公子,你还能撑得住不?” “夫人放心,我没事。”几乎笑着回连清骨的话,轩辕珏轻声的答。 又是强撑了一个时辰,药浴里的水,缓缓变成青绿色,白落苍白的面容,逐渐露出血色。连清骨眉目一喜,将插在白落穴道上的银针拿了下来。 又是用另外一根银针试了试,发现银针的一段亮白如初后,才是露出笑容,与轩辕珏道,“苏公子,白姑娘没事了。” “好,太好了。”轩辕珏心中亦是欢喜,这才收回真气。听从连清骨的指挥,将白落抱了起来。 安置好白落后,轩辕珏突然手捂胸口,吐了一口鲜血。 “苏公子,你没事吧?”连清骨心里一急,问着轩辕珏。 轩辕珏摇了摇头,“我没事,没事。只要落儿没事,我就没事。” 一时间,连清骨看着轩辕珏的目光,忍不住复杂起来。倒是想不到,眼前这少年,还是如此的痴情之人。 扶着轩辕珏走了出去,连清骨让严清子给轩辕珏开几贴养气的方子。 严清子会意,立马就命人下去准备。 而轩辕珏,在用过药后,又回到白落的房中,一刻也不愿意离开。白玉芙跟连清骨劝了他许久,见他执意如此,两人索性不再相劝。 体内的毒尽管解了,白落还是久久没有醒过来。 严清子告诉轩辕珏,白落身子损耗太大,这都属于正常的范畴。尽管心里着急,轩辕珏还是在白落房里耐心的等着。 看着轩辕珏痴情的模样,连清骨跟白玉芙不禁唏嘘。 终于,三日后,白落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睁了睁眼眸,折射入眼中的光,让白落有些不习惯,惯性一样的抬手去挡了挡。不小心碰到一直守在床边的轩辕珏,几乎是一瞬间,轩辕珏就醒了过来,“落儿,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 白落这才看清楚,守在床边轩辕珏。英挺的剑眉,深邃的眼眸,还是如当年一样,俊俏如若天神。 纵然五年未见,在见到的一霎那,白落还是隐隐失了神。 顿默许久,才是启了启唇,答,“嗯。” 心里,却是酸涩难忍。 第731章 心事重重 接连下了几日的山雨,终于停下。 太阳悄悄的从层云后边露出半边脸,明灿灿的阳光,将雨气驱散。四方天地,一下子变得亮堂。 白落静静的站在纱窗边缘,目光迷离而灼热。 山景秋光,一丝不漏的落入她眸底。仿佛妙手丹青描开的画卷,是她久别重逢的多情。 连白落自己都忘了,光明的感觉。 她以为,她这一生都会处在黑暗当中。实在没想,还能有重见光明的这一日。 体会着光明带来的温暖,白落轻轻舒了一口气。拉了拉裙角,走出房门。 严骨居依山而建,宅子占地甚宽。宅子里头,山水阁楼,假山湖泊不胜其数,风景不亚于京中的富贵官邸。 沿着被雨水清洗过的青石小路,白落不知不觉走到尽头的八角玲珑亭。 琉璃檐面,在秋阳的照射下,折出七彩的光。一道娉婷袅袅的身影,傲然独立于其中。似乎听到白落的脚步声,悄然转过身来。 娴静而淡雅的面容,目光在看向白落时,轻轻扯开一抹浅笑,“白姑娘,好巧。” “白夫人好。”走上前去,白落低身欠了一礼,回应着连清骨。 脸上的笑意不曾褪去,连清骨让到一旁的石椅上坐了下来,望着白落的眸光,点缀着关心,“姑娘看来恢复的不错,感觉可好还好?” “有劳夫人费心了。”亦是浅笑着回连清骨的话,白落在连清骨身旁坐了下来,“多亏夫人出手相助,白落才能有今日。” “噗。”倒是不觉得白落这话说的岔了,连清骨轻笑出声,目光里的柔和掺杂了一些白落看不清明的东西。只是听的连清骨含笑的答,“姑娘若要感谢,可不是感谢我。那日若不是苏公子,只怕姑娘此时,已然芳魂离体了呢。” 连清骨的话,让白落有些愕然。 轩辕珏不懂医术,白落实在不解,连清骨话从何来。 亦是瞧出白落眼底的疑惑,连清骨稍微皱了皱眉,“莫非,苏公子没有跟姑娘说?” “没有。”白落摇了摇头。 于是,连清骨又笑了,含着笑意的眼中,浮漾着缕缕赞赏,“没想到,这苏公子不仅痴情,还有如此的风度。” “还往夫人明言。”连清骨越说,白落心中就越觉得疑惑。遂尔,出口问道。 连清骨终于不再藏着,如实的回答,“那日我给你施用针灸之法的时候,因为解药太过烈性,你身子受不住,已然到了危险的边缘。是苏公子,用内力护住你的心脉,保你平安渡过了那一关。姑娘,你是学医之人,也知道内力对于学武之人的重要。他几乎耗尽真气,只为护你周全。” 想起那日险情,连清骨忍不住为轩辕珏感动。又多说了一句,“哪怕他因真气耗尽,体力不支,他依然守在你床前,不愿意下去休息。这样痴情的男儿,姑娘要珍惜呀。” “白落谨记夫人良言。”低低的苦笑,白落只能叹在心底。垂下眼眸,将眉眼的那一丝嘲讽匿去。白落顺从的应着连清骨的话。 心里,早已惊涛骇浪。 与轩辕珏之间的恩恩怨怨,白落自然是不能讲给连清骨听的。 瞧着白落低眉顺耳的模样,连清骨颇为放心,颔了颔首,自顾起了身,“芙儿那边还有一些事情,我就不与姑娘久坐了,告辞。” “夫人慢走。”并不多留连清骨,白落亲自送连清骨出了亭子。 等的连清骨走远,白落才是又折回到亭子中央,安静的坐了下来。 隐隐又是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白落转过头。蓦然瞧见,一个穿着水蓝色纱衣的女子,站在门口。 “姑娘是?”白落蹙了蹙眉,站了起来。 便是见女子小移碎步,走了上来,到白落跟前见了见礼,“奴婢青蝉,见过姑娘。” 青蝉的声音,白落听着很是熟悉。凝了凝眸,总算想了起来,“是你。” “姑娘聪慧,正是奴婢。”见白落已经认出自己,青蝉含笑点了点头,承认下来。 “又有何事?”心微微一松,白落重新在石椅上坐了下来。看着青蝉。 青蝉径直迈开步子,走到白落跟前,才是开口,“奴婢恭喜姑娘,总算能重新视物。” “多谢!”淡淡应一声,白落的神情,不见悲喜。 青蝉也不责怪,自顾走到白落的身边,坐了下来,“公子已经得知姑娘眼睛复明,特别为姑娘感到高兴。公子还让姑娘放心,公子已经做好万全的计划。只待姑娘离开严骨居,回到半月城,公子便能带姑娘离开。” “枫哥哥来了?”青蝉的话,让白落心头,隐隐欢喜。看着青蝉的目光,闪烁着雀跃。 白落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但是轩辕珏对她的执念,让白落无所适从。 若是当初,她一定欣喜若狂。但是,事到如此,一切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她跟轩辕珏之间,隔着凤家一族的几百条人命。 那是根本不可能逾越过去的鸿沟。 她可以选择不去报仇,可她绝对不能,选择跟灭族的仇人在一起。 不可能。 “姑娘。”见白落莫名的陷入到自己的沉思里,青蝉连连喊了白落好几声。方是将白落从深思中拉了出来,目光清明后,白落看了看青蝉,才问,“怎么了?” “公子让奴婢给姑娘带了话儿。”亦是仔细的盯着白落,青蝉几乎一字一句,跟白落说着自己此行的目的。 “什么话儿。”白落微微一怔,凝眸问着青蝉。 “公子要奴婢告诉姑娘,八月十五于半月城而言,可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城中可谓是热闹非常,姑娘,可千万别忘了出来看热闹才是。”青蝉的目光,先是在四周流连一遭。见是没人,才安心的跟白落开口。 听懂青蝉的话,白落低低应一句,“哦。” 看着白落的神色,青蝉隐隐有些不放心,靠近过去,在白落耳边低声叮嘱着。 听完青蝉的嘱咐后,白落的目光,一下子闪了几闪。而后低眸下去,应了一句,“好,你告诉枫哥哥,我都记下了。” “是,奴婢一定转告。可是姑娘,你务必记住奴婢的话,万不可,坏了公子的计划。”倒是青蝉,像是对白落极其不放心,临走前,依然不忘提醒着。 白落也站了起来,保证一样的跟青蝉点着头,“你放心吧,我一定记得。” 得到白落的保证后,青蝉这才安心的离开了白落所在的凉亭。 第732章 八五之约 山雨过后,秋山一片宁和。 被雨水滋润过的青山,更加显现出葱葱欲翠的模样来。一片片生机勃勃的林木,在秋风轻拂下,漾开层层绿波。 似乎树叶还没到飘零的时候,人,却已经到了聚散分别的时刻。 偌大的大堂里,白临风一袭长衫,英姿飒爽。与严清子隔着虚无的空气,若有所思的对望着。 寂静许久,听的白临风轻叹一声,“叨扰先生多日,特来请辞。” 听及此言,严清子面色恍惚一沉。垂敛下来的眼眸,仿佛浮起一层浓浓的云雾。若隐若现间,看的不清明。只是听的他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缕隐隐约约的惆怅,“庄主客气了,庄主贵人事忙,那在下也不多加打扰。” “告辞。”自从那日连清骨回来,白临风心中已经清楚。严清子跟连清骨那段往事,依然尘埃落定。他的心,也能安安分分的放了下来。 但是久居在严骨居,终归是让他不安的。眼下白落的身子已经大好,他们留下来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还不如请辞。 双手抱起拳,白临风朝着严清子做了一个揖,才是转身,往门外走去。 正当白临风要步出门口的时候,严清子的声音又低低的传了出来,“白庄主。” 甚是不解,白临风停步回头,茫然的看着严清子,“先生还有何吩咐?” “不敢。”皱起的眉,顿时又舒展开,严清子的眼神里布散着无边的落寞,“胭脂她,日后就托付给庄主了。若是,庄主待她不好,可别怪在下多管闲事。” “先生放心,小骨于白某而言,便是整个天下。”原来是这事儿,听明白严清子话里意思,白临风展眉轻轻一笑,跟严清子保证着。 一瞬间,从白临风坚定的眼神中,严清子方是明白,他跟白临风之间,到底差了什么。 没有再多留,白临风大步迈开,直接走出房门。 在白临风走远后,白落才是从门口走了进来。看着陷入无边沉思的严清子,白落清澈的眸底,溢着浓浓的担忧。 簇了簇眉头,白落走到严清子跟前,轻轻喊了严清子一声,“前辈。” 听见是白落的声音,严清子抬起头,眼眸的落魄一下子退的干净。只是唇角的弧度里,残留着苦涩的余味。迎着白落的目光,默默的道,“你来了,身子可好些,这些日子里,可还有感觉哪儿不适?”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已经无大碍。倒是前辈你……”一字一句的回着严清子的话,白落眼底的担忧不曾褪去。只是话到嘴边时,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 严清子也不以为然,朝着白落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情呢,这些年来,我都过来了。如今,无非是让自己彻底死心而已。” “前辈豁达,晚辈佩服。”自知严清子说的不是自欺欺人的话,白落也不能直白揭穿了他去,颔了颔首,配合他一句。忽尔想起什么,白落又启了启唇,“这些日子来,得前辈照顾,晚辈方能痊愈。细细想来,已经叨扰前辈多日,因而,晚辈想与前辈告辞。” “怎么,你也要走了么?”倒是没想到,白落也要走,严清子扫去阴霾的目光里,再次蒙上失落。 “嗯。”似乎见不得严清子这样的神色,白落低下头。 眼角的余光微微扫在严清子的侧脸上,那苦涩的笑意,如一道明晃晃的强光,刺的白落双眸生冷冷的疼。不敢抬头,只能听着严清子的话,低低的从颔下传来,“是白家小子的意思吧,丫头,前辈劝你的话,你可千万要上心。” “多谢前辈,晚辈记下了。”依然不敢抬头,白落顺从的应着。 严清子的目光已经抬了起来,笼着白落,落下更多的担忧。而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看你根本就没记下,罢了,想走,就走吧。”说完,摆了摆手,示意白落退下。 白落不敢多留,欠了欠身,还了一礼后,才是抬步走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轩辕珏迎了出来。 白落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轩辕珏点了点头。轩辕珏会意,搀扶着白落,往山门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走出严骨居。白落的思绪,一幕一幕的拉回在这里治病的日子。 还有严清子跟连清骨之间的恩怨遗憾,不自觉的,白落想到了自己。越发的黯然神伤。 倒是没想到,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会遇到白临风等人。 白玉芙素来好动,认出轩辕珏及白落等人,率先过去打了招呼,“苏公子,白姐姐。” 听到白玉芙的声音,轩辕珏同白落也一并走了过去,给白临风及连清骨见礼,“见过白庄主,白夫人。” “两位不必多礼!”白临风笑了笑,立马就让轩辕珏跟白落起身。 连清骨跟在白临风身旁,没有多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白玉芙这时候,又凑了过来,“既然这么巧,反正苏公子跟白姐姐都是要去半月城的,索性我们一起走吧。” 白玉芙都开了口,轩辕珏不好拒绝,笑着应下来,“那是极好的,只要白庄主及夫人,不嫌我们扰了清静便好。” “求之不得,公子客气了。”客套的回应轩辕珏一句,白临风答应下来。 于是,一行人一同下山,往半月城里走。 一路上,白玉芙依然不肯消停。仿佛想起什么,忽然一惊一乍的道,“哇,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对于自家女儿这个性子,白临风早就见怪不怪,搭理都不搭理她一下。反而是与白玉芙同行的白落不解其意,侧眸望着她,问,“怎么了?” 见有人理自己,白玉芙这才将话说出来,“白姐姐,算算时日,应该很快就中秋了。在咱们半月城,中秋可是个大日子。特别是近月台,那里每年的赏月集会可好玩了。不如,中秋那日,我们一同去赏月集会吧。” “这……”白玉芙的提议,恰巧如了白落的心愿。但是,白落自己亦是拿不下主意的,询问一样的转过眸,看着轩辕珏。 此时的轩辕珏,恨不得把白落想要的东西都送到她跟前来,不假思索,就上前来,“是么,那感情好。不如,就由我来护送两位姑娘去赏月,可好?” “最好不过了。”听轩辕珏这意思,是答应了白玉芙的提议。当下,白玉芙欢快的笑出声来。 白落心中,亦是松了一口气。 第733章 不知所踪 “砰”的一声巨响,五颜六色的烟花,瞬间在漆黑的夜空中爆开。 五彩缤纷的颜色,仿佛黑色幕布上镶嵌的宝石,明亮而绚丽。短暂过后,新的一轮绚丽接起,让人目不暇接。 半月城中的中秋佳节,果然如白玉芙所说的一样,隆重异常。 偶尔抬眸,望着天边的烟花,白落心中若有所思。木然的跟在轩辕珏身边,走到白玉山庄门前而不自知。 白玉芙早就在门口等着两人,只见轩辕珏及白落走过来,兴奋的迎了上去,“苏公子,白姐姐,你们终于来了。” “嗯。”笑着点了点头,轩辕珏回应着白玉芙。 白落在这时也回过神,笑着朝白玉芙颔了颔首。白玉芙则大步走了过来,攀住白落的手,领着白落往外走,“走,白姐姐,我们去近月台。这时候,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呢。” 其实,白玉芙说的不假,莫说是近月台,这时候的半月城,都是极为热闹的。 跟在白玉芙的脚步里,白落直直往前走去。 一路上,人山人海。 夜市上的小摊,几乎要将整个半月城给摆满。还有叫卖的声音,几乎要盖过了烟花的声音。 这样的繁华,丝毫不属于京城。 “白姐姐,来,过了这桥,再走一段,我们就可以到近月台了。”生怕白落不知道,白玉芙一边走,一边给白落介绍着。 “哦。”白落心里有事儿,并不多话,笑着轻应白玉芙一句。 就在两人走过石桥的时候,忽然被瞧上摆摊的一位道人拦住去路。 那人一身青灰色的长袍,颔下一把山羊须,看模样约摸四十余岁。只是见着白落,眼底满满的惊诧之色,连连叹道,“姑娘的命格,实在罕见,实在罕见呀。” 听的那道人说出此言,白玉芙似乎来了兴致,从衣袖中掏出一两银子,扔到道人手中。笑盈盈的接着话,“是么,那你说说,怎么个罕见法儿。说的好,姑娘我重重有赏。若说的不好,白玉山庄的名号,你是知道的。” 对于白玉芙这话,那道人似乎不以为然。并将手中的银两,放回到白玉芙手中。摸了摸自己颔下的胡须,朗朗开口,“长虹落日,孤月生辉。姑娘,你这样的命数,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什么意思呀。”没有听明白道人话中深意,白玉芙皱起眉头,追问一句。 道人已经不做回答,而是转身回到自己摊子前,拿出一把短剑,递到白落手中,“这把乃是鱼肠剑,姑娘这样的命数,配着这样的宝剑。祝姑娘,化险为夷。” “多谢先生。”接过道人送来的宝剑,白落欠了欠身,道了一声谢。 “不客气,不客气。相逢乃是有缘。”摆了摆手,道人转回身,回到自己摊子前。 “什么乱七八糟的。”完全看不懂,白玉芙胡乱咒骂一句,扶着白落继续往前走去,“走,白姐姐,咱们不理他。” 反倒是跟在两人身后的轩辕珏,抬步走到道人摊子前,拿出十两银子,放在道人的摊子上。朗声道,“多谢先生对内子的关爱,小小心意,望先生笑纳。” “公子客气了,贫道说了,相逢乃是有缘。缘分这东西,可不是用银子就能买来的。公子,拿回去吧。”说着,道人把银子放回轩辕珏手中。 见道人不肯要,而白玉芙跟白落的身影已经越走越远。轩辕珏只能再次道谢,然后追上白玉芙跟白落。 没有走的太久,一行人终于来到近月台。 近月台其实就是一个广场,地势平坦又广阔,所以很多人都来这儿赏月。 更为终于的时候,近月台后边,便是半月城的半月河。传说,只要在中秋这日,往半月河里放花灯,并且在花灯里写上自己的心愿,月神就会帮助自己达成心愿。 对于这个传说,白玉芙是深信不疑。 而半月城里的百姓们,更是深信不疑。 这个时辰,半月河边已经挤满了人。 白玉山庄的下人们早就有所准备,在一行人到达后,拿出几盏花灯,送到白玉芙跟白落跟前来。 对于那些传说,白落是不信的,奈何拗不过白玉芙,只能陪这一起玩去。 写好心愿后,白玉芙跟白落一起,到半月河边去放花灯。 因为这些都是姑娘家才玩的把戏,轩辕珏不好跟过去,就留在近月台,等着白玉芙跟白落回来。 也不强求轩辕珏,白玉芙拉着白落蹦蹦跳跳的就去了。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白玉芙跟白落还没有回来。轩辕珏隐隐有些不安,正要去寻找的时候,瞥见一直跟在白落身边都锦书,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公子,不好了,夫人她,被一群黑衣人给掳走了。”锦书跑的很急,神色也是一派慌张,说话更是断断续续的。 但是,足以让轩辕珏听的明白,脸色一边,轩辕珏轻喝一声,“什么?”而后又问道,“他们往哪边走?” “那边!”指了指黑衣人逃走的方向,锦书又道。 于是,轩辕珏领着剩下了的侍卫,道,“追。” 一路拨开人群,轩辕珏朝着锦书指的方向追去。 这次跟轩辕珏出来的,全部是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及暗卫。轻功自然了得,很快就追到半月城中。 那群黑衣人似乎故意避开人群,往最偏僻的城西跑去。在即将出城的时候,被轩辕珏等人拦了下来。 轩辕珏停下脚步,冷冷的望着来人,“放下我的夫人,饶你们全尸。” 这话一落,便是听得被掳的女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混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这样对我。我告诉我爹,定然饶不了你们。” 那声色,分明是白玉芙。 轩辕珏心中暗叫不好,但是到了这样的地步,只能顺手将白玉芙给救了下来。 而那群黑衣人,根本不同轩辕珏动手,直接将白玉芙扔了过去,很快消息在众人的眼前。 “坏了,走。”轩辕珏顾不得再去理会白玉芙,匆匆忙忙的往回走。 轩辕珏猜的没有错,在他回到近月台的时候,锦书已经心急如焚的等在原处。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夫人被掳走了。” “你刚刚不是说夫人被掳走了么,为何被掳走的是白姑娘?”仔细的凝视着锦书,轩辕珏漠然的发问。 锦书更是一脸的茫然,“奴婢刚刚过来的时候,公子已经走了,奴婢找不到公子。但是夫人又被掳走,所以只能在原地等着。” “好一招调虎离山。”轩辕珏已然知道怎么回事,咬牙低吟一声。转头跟轩烬吩咐着,“来人,通知半月城府衙,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城。” “是。”接下轩辕珏的指令,轩烬立马退下去。 第734章 月虹长观 夜空的烟火,还未停歇,璀璨的颜色,将夜色点缀的熠熠生辉。 五颜六色的光点洒下来,映着轩辕珏阴沉的脸色。终是旖旎而绚丽,也化不开他脸上堆积的冰雪。 一双剑眉,紧紧拧着。所有的压迫,都落到一对黑眸中。 阴翳的冷光,让锦书站在他跟前,都抬不起头来。 时间,仿佛一点一滴的静谥下去。 仿佛想起什么,轩辕珏凝起眼眸,深深的凝望着锦书。薄唇微微启了启,音色里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和气,“说说,当时是怎生的一副光景。” 从京城一直跟着轩辕珏及白落,一直到东洵半月城。 白落在轩辕珏心中,到底是何等地位,这些日子来。锦书已经看的一清二楚,眼下白落的眼睛已然痊愈,自己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白落弄丢了。可想而知,轩辕珏心底的愤怒。 若不是强忍着,锦书几乎要跪了下来。头依然放的低低的,声音也是卑微到尘埃里的战战兢兢,“回公子的话,那时,奴婢跟着夫人还有白姑娘到河边放花灯。因为人多,奴婢一直不敢离开夫人左右。后来,后来就看到白夫人一下子被一道黑影给掳走了。”认真的回想着当时的情形,锦书一字一句的跟轩辕珏诉说着。 半句都不敢隐瞒。 “然后呢?”半眯起眼眸,轩辕珏声音里的冷色未褪,继续问着锦书。 “然后,然后。”抿着唇,锦书细细想了想,才答,“然后夫人就下令,让跟随的侍卫与白玉山庄的护卫,一同去救白姑娘。奴婢跟夫人,则回来跟公子求助。可不曾想,在夫人带着奴婢走过官道的时候,突然多了好几个白衣的女子。” “白衣女子?”冷凝的黑眸,豁然间迸发出一记寒光,轩辕珏直直看着锦书。 锦书被唬的差点哭出声来,声音越发的颤抖,“回公子,是的。官道上尽是一些小商贩,夫人今日穿的亦是白衣。奴婢一时不差,跟夫人失了散。后来奴婢跟护卫们回头去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夫人的踪迹。”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在混淆你们的视线?”听到这里,轩辕珏差不多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拧着的眉,缓缓舒展开,唇角勾起的弧度,浮着隐晦的冷漠。 锦书自然不懂轩辕珏的心思,只能不住的点着头,应着轩辕珏,“奴婢所言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句隐瞒。再后来,奴婢就来此处寻找公子,公子不在,奴婢就一直在这儿等着。”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锦书说,轩辕珏也明白了。摆了摆手,示意锦书不用继续说下去,“好了,我知道了。” 听完锦书的诉说后,轩辕珏沉默下来。一双冷眸,也默然的垂下。心里头一直寻思着,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陆幽等人还在南浔,白汐枫被引到南浔,纵然他知道自己跟白落在东洵,也至于这么短的时间,就赶了过来。 除非,他当真没日没夜的赶路。 若真是如此……轩辕珏眼底的冷光更甚。 想了想,脑海中恍如灵光一闪。在来的途中,曾有一道人阻拦了白落的去路,说什么长虹落日,孤月生辉。轩辕珏还记得,那道人似乎送了白落一把鱼肠短剑。 道人。似乎捉摸到一丝头绪,轩辕珏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来人。” 这一喊,一直侯着的护卫,匆匆忙忙迎了上来,“主子有何吩咐?” “苏公子。”轩辕珏还来不及吩咐,刚刚被掳走的白玉芙,也赶了回来。因为跑的急,她秀气的脸上挂满了汗水,双颊也因此而染上两抹绯红。 见着轩辕珏,直接就来到轩辕珏的跟前,“苏公子,听说白姐姐也出了事情?” “嗯。”也不想瞒着白玉芙,轩辕珏点了点头,“就在你被掳走后不久,落儿也不见了。而守在她左右的暗卫,也因为有人故意扰之,被混淆了视线。” “怎么会这样呢?”一时间,白玉芙也冷下眼眸。 她是白玉山庄的大小姐,有人想抓住她,威胁白临风,那是情理之中。但白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白玉芙实在想不出,是何人要将她掳走。 当下,白玉芙亦是有些着急,跟轩辕珏道,“苏公子,要不这样,我回去告诉我爹。让我爹多调一些人手,来把白姐姐找回来。” 白玉芙的提议虽好,但轩辕珏心中,并不同意。于是,轩辕珏摇了摇头,“这乃是我们的事情,如何好意思,麻烦白庄主呢。”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眼下最紧要的,是要找到白姐姐。”不懂轩辕珏心中的顾忌,白玉芙连连摆手,出声劝着。 看出白玉芙一脸执意的样子,轩辕珏撇了撇眉,又开口,“对了,白姑娘,这附近可又有什么道观么?” “道观?”轩辕珏此番风牛马不相及的询问,让白玉芙脸上一片愕然。还没回答轩辕珏的问话,已经先责怪出声,“眼下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管什么道观呀。我说……” 无需白玉芙多言提醒,轩辕珏心中早就心急如焚。看着白玉芙又要扯出一堆废话来,轩辕珏的音色冷了冷,“此事跟落儿被掳有关,还望姑娘直言相告。” 被轩辕珏冷下来的神色吓了一跳,白玉芙不再多话,直接回答,“我想想。哦,对了,在北门出去,万丽山下确实有一座月虹长观,但是因为年久失修,根本不会有什么人去。” “月虹长观!”低声的喃喃了几下白玉芙说的道观名字,轩辕珏的脸上,露出隐晦的喜色,“长虹落日,孤月生辉。原来,是这样的意思。”总算明白过来,路上遇见的那道人,话里的玄机。轩辕珏冷冷一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懂轩辕珏话中何意,白玉芙匆忙上去循着着。 没有心情仔细的去给白玉芙作答,轩辕珏转过头,轻唤一声,“轩离,轩涵。你们派个人去通知轩烬,带人前往月虹长观,其他人,跟我走。”说完,才是回过头,望着白玉芙,轻声道,“还要有劳白姑娘,带路,把我们带到月虹长观。” “哦,好的,我带你们。”点了点头,白玉芙领着轩辕珏等人,往月虹长观而去。 第735章 回到我身边 一路北出,庄严肃穆的城墙,仿佛是一道严厉的分界线。 城里城外,如同被隔出的两个世界。 城内灯火璀璨,城外讳莫如深。 夜色如若泼墨一般,洋洋洒洒的铺满天际,漆黑的幕布,丝丝缕缕般拢下来。点滴星光,都被盖的严严实实。 只能依稀的看见,城外烟花点点星辉。 几乎是连奔带走,轩辕珏一路前往月虹长观。脚程很快,眨眼的功夫,一行人已然临至月虹长观门前。 夜晚里的山景只能瞧见一片浓浓的黑影,小小的道观,只看的见门口匾额两侧悬挂的风灯,摇摇曳曳。错落的光影,落到地上,恍如涟漪。 隐约灯影下,能够看出木门的破落。 “苏公子,这儿,便是月虹长观了。”抬手指了指眼前的道观,白玉芙朗朗出声。 轩辕珏的脚步也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紧闭的观门,冷声的下令,“来人,把这座道观给我严严实实的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能放飞出去。” “是。”等及轩辕珏的话落,跟随在轩辕珏身后的护卫,潮水一样的散开。瞬间,将整座道观都给包围起来。 为首的轩涵,率先上前而去,一脚踢开了观门,将轩辕珏迎上去,“公子请!” 未等轩辕珏进内,先有侍卫先行入内,进行清场。 道观里边,跟外头一样的冷清。 歪歪斜斜的悬挂着几盏风灯,灯火微弱而苍茫。 几颗大叶梧桐立在院子里,秋风瑟瑟,黄叶洋洋洒洒的飘着。簌簌的声音在暗夜里头,显得格外刺耳。 在一遭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后,闯入观内的侍卫手中的火把,将整座道观照的灯火通明。 眼前的这所道观,不仅破落,并且冷清。 面积也不大,侍卫们很快就将道观扫了个便。推推嚷嚷中,一批人从内室,缓缓走了出来。 衣衫富贵,气质凛然。 为首的人,赫然是轩辕珏最为顾忌的白汐枫。 轩辕珏只觉得整颗心,仿佛都要烧烫了一般。死死的盯着白汐枫,似乎要用目光,将白汐枫的身子射穿。却在看见紧跟在白汐枫身后的白落时,冰冷的目光里,浮起失落。 努了努唇,脱出口的声音里,带着黯然及哀婉,“落儿,回到我身边来。” 亦是看见了站在侍卫跟前的轩辕珏,白落抬起眼眸,跟轩辕珏隔着夜空对望着。眼底盛满盈盈泪光,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有些东西错过了就错过了。无论怎么去弥补,终归是回不到以前。放手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不可能,你休想。”不等白落把话说完,轩辕珏如同魔怔一般,嘶吼着出声。凝聚在白落身上的目光,一刻也偏移不开,“落儿,我说过,既然失而复得。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手,绝对不会。” “够了。”这样模样的轩辕珏,白落心中也甚是崩溃,“够了。当初是你的不要我的,如今,你我之间,隔了凤家的三百条人命,我不杀你已是恩典,你又何苦强求。” “落儿,我再说一次,回到我身边。”白落口中所说的,正是轩辕珏最不想面对的事实。不让白落把话说完,轩辕珏的目光,变得异常冰冷。 纵然如此,白落还是没有如他所愿,反而往白汐枫身边,退了退。 看到这一幕,轩辕珏心中更如同煎熬。 “来人,摆阵,弓箭手准备。”别过眸,不想看白汐枫跟白落深情的模样,轩辕珏狠下心下着命令。 言语一落,跟来的侍卫齐齐走了上来,弯弓拉箭,摆出了阵势。 白汐枫等人,自然也不能示弱,纷纷拔剑。 “苏公子。”一旁的白玉芙,亦是急了,匆匆忙忙走了上来,走到轩辕珏身边,“不能放箭呀,白姐姐还在那儿呢,万一伤了白姐姐,那该如何是好?” 白玉芙说担忧的事情,也是轩辕珏所担心的。一时间,轩辕珏的眼眸,都凝了起来。总归是不忍伤了白落,冷冷的道,“暗卫何在,动手。” “是。”只听见轩辕珏的声音落下,暗处忽然间走出来一群魁梧的身影。黑压压的就朝着白虎堂的人压去。 闪烁的灯火里,只看见刀光剑影。 “枫哥哥,小心。”白汐枫自然是缠斗到刀光剑影当中,白落只觉得整颗心,都悬着。追着要上去,被白虎堂的两个高手拦住,“姑娘,您别过去,您不会武功。” 越是看着白落为白汐枫焦急的模样,轩辕珏心里越发烧的慌。因忍不住,走到一旁从侍卫手中拿过弓箭,瞄准白汐枫的身影,嗖嗖的就是两箭上去。 感觉到身后飞来的杀气,白汐枫轻身跃起,躲过一箭。 怎奈轩辕珏手中的冷箭蜂拥而至,一时躲闪不及,闪着银光的羽箭,没入白汐枫的胸膛。 “枫哥哥。”就如同没入白落的心口一样,白落呼喊出声。 “主子。”就在这时,道观外头,灯火通明。轩烬带着半月城中召来的兵马,蜂拥而至。纷纷涌入道观内,看了看眼前的情势,已经有人加入战局。 白虎堂的人本来就不及轩辕珏的人多,如此一来,更是落入下风。 很多人,都已经受了伤。 轩辕珏没有停手的意思,一直盯着白落,“落儿,难道,你真的想要他们死么。”一边说着,轩辕珏手中的弓箭再次拉起,瞄准的方向,正是白汐枫的位置。 “不,不要。”白汐枫已经受了一箭,白落不敢再跟轩辕珏赌下去。哭喊一声,跪了下来,“不要,不要伤害他们。” “落儿,你知道的,我只想要你一个。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他们。”手上的弓箭并没有放下,轩辕珏看着白落,轻轻说着。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最终,白落还是选择了妥协。 “过来,来到我身边。”尽管如此,轩辕珏依然没有放下手上的弓箭,朝着白落招了招手。 白落慢慢的站了起来,就要往轩辕珏身边靠去。 “落儿,不要过去。”看出白落的意思,白汐枫回过头,轻喝白落一声。 却因失了神,有吃了正在交手的轩涵一剑。 “我不想连累你们,我已经把凤家害到这种地步了,我不能再连累你们了。”白落的泪,再也控制不住,簌簌的落下。 在走到轩辕珏身旁的时候,猛然拔出一侧侍卫腰间的长剑,搁在自己的脖子上,“都别打了,停手。” 被白落这么一吓,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白汐枫赶忙上前一步,“落儿。” 轩辕珏也是一怔,“落儿。” “白姐姐。”白玉芙也被惊白了眉眼,“白姐姐,有话好好说,先把间放下来。” “枫哥哥,你走吧,我求你了,你走好不好。”握在手中的长剑,紧了紧,闪着银光的剑端,离的白落的脖子近了几分。 仿佛,横在白汐枫的心上一样,“落儿。” “走啊。”不再去看白汐枫,白落几乎是哭喊出声。 逼不得已,白汐枫只能在白虎堂众人的簇拥下,退出了道观。 直到白汐枫等人已经没踪影,白落才将手中的长剑,扔在地上。正个人如瘫软一样,就要倒在地上。却被轩辕珏拦手一接,抱入怀中。 “落儿。”仿佛抱住今生最为紧要的宝贝,轩辕珏心下一松,喃喃出声。 第736章 翻云覆雨 繁华歇下帷幕,半月城内,一片静谥。 宽阔的夜空,丝毫不见烟花闪过的痕迹。淡漠的一片,只余下浓浓的漆黑。 城里的人潮,已经散去。城墙上的灯火,摇摇曳曳的,将入城来的人影,拉的拢长拢长。反而显得越发寂寥。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踩过去,如同碾在人的耳边一般,勾起一丝丝冷风。 刚刚经历过那场惊心动魄,白落没有心思去开口说话。 而轩辕珏脸上,依然挂着不曾褪去的冷色。气氛压抑有沉闷,白玉芙也不敢轻易出声。 好不容易。总算入了城门,接到轩烬的指示,半月城城主及城中上的了台面的官员,如数在门口候着。 见到轩辕珏等人过来,乌压压的先跪了一片,“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声音,如同排山倒海,传入众人耳中。白玉芙眉目一闪,整个陷入沉沉的思虑里。 轩辕珏的身份,让白玉芙格外的接受无能。 只是听的,轩辕珏声色冷淡的回着众多官员,“起来吧!” 白玉芙这才醒了过来,看着轩辕珏,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轩辕珏倒是什么也不需要她去说,自顾与她开口道,“都这个时辰了,想必白庄主跟夫人一定担心小姐了,让我们送小姐回去吧。” 此话一出,场上所有官员,皆是瞠目结舌。 白玉山庄在半月城中,可是大户。白玉山庄的大小姐白玉芙,他们自然也是知道的。倒是没有想到,白玉芙跟轩辕珏还有这样的交情。 竟然能让轩辕珏亲自去送她,顿时,所有心里都算起了小九九。 白玉芙根本反应过来,就被轩烬等人护送着,往白玉山庄的方向走去。 不理会场上的官员,轩辕珏带着白落,一并往白玉山庄走。 一路上,白玉芙好不容易才回过神,不可思议的看着轩辕珏,“苏公子,你真的是皇帝陛下?” 对于白玉芙这样的疑问,轩辕珏并不见恼,而是好脾气的点了点头,“嗯,千真万确。” “天呐,那白姐姐,岂不是娘娘?”根据轩辕珏的话,白玉芙自行想象一番。顿时觉得眼前的轩辕珏跟白落,高不可攀起来。 也不让白落回答,轩辕珏自己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没等白玉芙跟轩辕珏及白落再多说几句,轩烬又走了上来,“公子,白玉山庄到了。” 而后,轩辕珏将白玉芙送到门口,看着她进去后,才是带着白落等人离开。 离开白玉山庄后,轩辕珏不理会城内官员的邀请,带着白落,回到月牙行宫。 月牙行宫,如它的名字一般,全是用上好的白玉堆砌而成的。就是在漆黑的夜色里,也可以看见整座行宫闪烁的白光。 那时候住在里头的时候,白落的眼睛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它的美。 如今骤然一见,也忍不住被它迷了眼睛。 但很快,白落又醒了过来。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无心观赏。 在锦书的陪伴下,白落回到之前居住的房间。 闹腾一晚,白落是真的累了,将外衫脱挂在屏风上,转头跟锦书道,“今晚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不用伺候了。” “是。”听完白落的话,锦书欠了欠身,才是退出房门。 锦书才刚刚走到门口,猛然撞见走进来的颀长身影,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在看清来人后,锦书才是反应过来,忙忙行了一个大礼,“见过公子。” 无心计较锦书的冒失,轩辕珏随意抬了抬手,“起来吧,没你什么事儿了,下去吧。” “是。”不敢忤逆轩辕珏的意思,锦书匆匆忙忙的就退了下去。顺带着,合上房门。 听到门口的动静,白落也知道是轩辕珏来了,利索的将挂在屏风上的外衫拿下来,披到身上。白落抬步走到外室,望着轩辕珏,目光很是渺远,“这么晚了,公子还有什么事儿么?” 又是走近几步,轩辕珏直直站在白落跟前。并不回话,只是默默的看着白落。 在轩辕珏不同寻常的目光下,白落心中微微有些颤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别开眼眸,“公子若没别的事情,就请去就寝吧。我累了,我要睡下了。” “落儿。”轩辕珏这才出了声,声音里的喑哑,仿佛极力压制了什么,低沉而厚重。 不想理会他,白落转过身,自行要进去内室。却被轩辕珏伸手拉住了脚步,“今晚,你是真的要跟白汐枫走?” 因轩辕珏的话,白落的脚步骤然一停。转过头,眼睑缓缓低垂下来,阖了阖眼,沉声应答,“是,我是真的想走。” “白落。”白落这话,仿佛是一边利刃,猝不及防的插入到轩辕珏的心窝中。近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轩辕珏瞠目瞪着白落,“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无视着轩辕珏眼底布满的伤痕,白落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冷冷的答,“轩辕珏,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当初我如何待你的,你又是如何待我的。如今,凤家三百条人命皆是丧在你手,你却来说你爱我。哈哈哈哈,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 “对,我就是这么可笑。”明明被白落戳中所有的痛点,轩辕珏如若未闻,顺着白落的话答,“落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低沉的嗓音再吐出来,轩辕珏的目光蓦然一沉。 那眼底忽然浮闪过去的寒光,让白落心头一紧。 往后退去几步。却快不过轩辕珏,手腕被忽然拉住,拗不过轩辕珏的力道,整个人被他扯入怀中。 “轩辕珏,你要干什么?”心里一慌,白落惊呼出声。 “如果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那么,让我们一起万劫不复吧。”恍如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声音,轩辕珏拦腰将白落抱了起来。 “放手,轩辕珏,放手。”这回,白落是真的慌了,用力的捶打着轩辕珏。 奈何,白落的力道打在轩辕珏的身上,就像抓痒一样,丝毫没有任何的作用。 一步一步,轩辕珏抱着白落走入到内室。 站在床榻边上,轩辕珏将白落一把扔了过去。 顾不得摔到的疼,白落急忙爬了起来。还来不及下床,就已经轩辕珏欺身压下。 “轩辕珏,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对我。”一边用手挡在轩辕珏的胸膛前,白落低声的哀求着。 如同没有听到一样,轩辕珏已经伸手去解白落的衣带,“落儿,我会对你好的,我真的会对你好的。以前,这不是你想要的么,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我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对我。”挣扎着,白落往床榻边缘褪去。 退无可退,白落整个人被轩辕珏圈在怀中。 第737章 尘埃落定 四盏落地宫灯,立在房中四角。 依依袅袅的光晕下来,天青色的地板,勾勒出两道纠缠的人影。 床榻上的珠帘,因剧烈的晃动,漾出清脆的声音。一同传出来的,还有白落低声的哭泣,及求饶声。 越来越低,最后,恍如落入到尘埃中。 猛然间,衣物如同一只华丽的蝶,从床榻内被猛烈抛出。在旖旎的灯光里,划开一道破碎的弧度。以一种飞蛾赴火的姿态,翩然落地。 床帐一层一层的落下来,将满园子的春色,遮挡的一干二净。 白落眼角有泪,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 久违了八年的洞房花烛夜,竟是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在她死心之后,猝不及防的来了,让她防不胜防。 翻云覆雨,云消雨歇。 天色渐渐清明,日光懒懒的从明纸糊开的窗纸上照进来,天青色的地砖折出闪闪的光。落到轩辕珏的眼眸里,将轩辕珏从睡梦里唤醒。 本能一般,探手往身旁摸了摸。在摸到身侧的温度后,轩辕珏的唇角,露出欢喜的笑靥,“落儿。” 似乎没有听到轩辕珏的声音一般,白落如若未闻。身子依然侧着,背对着轩辕珏。 得不到回应,轩辕珏并不生气,而是单手撑起身子,侧着望向躺在自己身侧的白落。目光柔柔的落在白落安静的睡颜上,仿佛缺失的人生,在这一刻顿时圆满。 控制不住一样,轩辕珏伸手往白落的脸上摸去。 不是在梦里。真实的触感,让轩辕珏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们,终于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轩辕珏想入非非,白落自会也不会安然入眠。 这样的夜里,她哪里睡的着。只是,她心里有怨,不想见到轩辕珏罢了。 感觉不到白落的异常,轩辕珏自己小心翼翼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捡起地上的衣物,自己穿戴好。 听闻到轩辕珏的响动,锦书带着伺候的婢女,推门入内,“公子跟夫人醒了?” “嘘。”生怕锦书等人弄出更大的动静,吵醒白落,不让锦书继续开口,轩辕珏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锦书会意,不敢再出声。 又见的轩辕珏摇了摇手,轻声道,“我出去外头梳洗,你们好生照顾着夫人。” “是。”将轩辕珏送了出去,锦书等人,不敢多留,亦是小心的推出门外。 等的室内的人都走光后,白落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白落的心,如同空了一般。 曾几何时,这是她希望的事情。可到了如今,尽是满满的屈辱。想着,泪就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轻轻浅浅的痕迹,划在她脸上。使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木然的从床上下来,白落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好在自己身上。 却在起身的时候,不经意看见床单上那抹刺眼的嫣红。如若刀刃,狠狠的扎入心窝。 心一冷,白落大步走到床榻边缘,将所有的床单被褥,如数扫落在地。 听着动静,锦书等人急忙入内来。瞧见白落,悠悠的问一句,“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锦书的声音,让白落的神志,稍微拉回一些,转过头,看了看锦书。终归是什么也没说,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锦书,拔腿跑了出去。 “夫人,夫人。”紧随在白落身后,锦书一边轻唤着。 漫无目的的一路前往,白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来到一水阁之上,袅袅纱帐,倒映在碧水之间,映着白落憔悴的面容。更加让白落觉得嘲讽。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白落翻身就跳入水中。 冰冷的湖水,四面八方的涌动过来。冰冷的感觉,仿佛让白落内心的焦躁及烦闷,平歇继续。 一点一点的,白落沉了下去。 周围是透明的湖水,冰冷的感觉。白落慢慢的,闭上眼眸。 忽然间,白落的腰身,被人紧紧的抱住,正在往水面浮去。白落睁开眼,竟然是轩辕珏。 此时此刻,白落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轩辕珏。仿佛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拼命的想去挣脱轩辕珏的钳制。 一下子就看穿了白落的意图,轩辕珏反而抱的更紧。 没一会儿,两人就浮到了水面。 木桥上,早有下人候着。只待的两人一露头,立马有人过来,将两人拉了上来。 看着一场虚弱的白落,锦书的心此时还悬在嗓子眼,拎着披风,就走了过来,“夫人,您这是为何呀?” “放开。”如此折腾,白落的体力早被透支,勉强能挣开轩辕珏的禁锢,自己也站不起来。 踉踉跄跄的,差点又跌回到水里去,亏得轩辕珏手快,将她及时扶住,“你想要死?” “对。”几乎是跟轩辕珏怒目相向着,白落坚定的回答。 “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么恨我?”白落的话,让轩辕珏甚是受伤。拧紧着剑眉,冷声询问着白落。 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白落张口就答,“对,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就此死去。我恨,苍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看着白落的情绪,越来越失控,轩辕珏心中的愧疚,油然而生。 昨夜的事情,他不曾后悔,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对白落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但事已至此,不管他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于是,轩辕珏只能紧紧的将白落抱在怀里,“落儿,对不起,对不起。” “公子,夫人刚跌落水里,得给夫人换一身干衣裳。不然若是着了凉,该如何是好。”隐约也能猜出白落跟轩辕珏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锦书小步上前,给轩辕珏提醒着。 锦书的话,也正是轩辕珏担心的,不敢再耽搁下去,拦腰将白落抱了起来,往房间走去。 房内的狼狈,早有下人收拾的妥当。 只等轩辕珏将白落抱了进来,安置好后,锦书立马也跟了进来,帮白落换下一身湿透的衣裳。 紧接着,又有下人送来了姜汤。 轩辕珏亲自接了过去,舀了一口,要喂给白落,“落儿,眼下是秋日,水冷风寒,你喝点姜汤驱驱寒,别着了凉。” 刚刚闹的累了,白落不想去理会轩辕珏,别开了脸。 正僵持着,锦书走了过来,从轩辕珏手中接过姜汤,“公子,您也去换一身衣裳吧,夫人就由奴婢来伺候着。” “好。”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轩辕珏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第738章 南浔偶遇公子 熠熠烛火,将馨暖生香的厢房,照的温暖而明媚。 懒懒的烛光流泻下来,白玉堆砌的地砖,泛漾着浅浅的芒光。软榻前方,狻猊样的炉子里,飘飘袅袅的浮着青烟,淡淡的香味,铺满整个室内。 白落微微蹙着眉,半躺在软榻上。 锦书被她遣了出去,并不在房中伺候。 接连这几日,轩辕珏都没有再来打扰白落。尽管依然不允许白落出月牙行宫,但对白落而言,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 正待白落闭目幽思,忽尔听见,门被“吱呀”推开的声响。 睁开眼眸,轩辕珏颀长的身影映入白落的眼帘。 心情,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白落的眼底,布满浓浓的防备,“你来做什么?” 刚刚跨入门槛的脚步,不由的一怔,轩辕珏的身子僵在原处。看着白落满眼的防备,轩辕珏眼底,浮过忧伤。而后,自顾的咧开唇,浅浅的笑了笑,“我来看看你。”若无其事一般,自己迈步走到白落跟前。 看着轩辕珏走近,白落转过头,不去看轩辕珏。声色也是如冰般冰冷,“不需要,如果不用见到你,我会更加的好。” “这几日,一直闷在月牙行宫,闷坏了吧。”仿佛没有听到白落的话一样,轩辕珏挑在白落手下的位子上,屈身坐下。伸手端起一旁案上的茶盏,轻呷一口,转头看着白落。眼底尽是,盈盈的笑意。 依然不理会轩辕珏,白落闭上眼眸,无视了轩辕珏。 并不恼,轩辕珏放下茶盏,凝目看着白落,“过几日,我们便去南浔吧。我们这次出来打的幌子,便是南浔。若是不到南浔走一遭,终归是说不过去。” “去南浔?”轩辕珏的话,让白落的眉目稍微一变,语速不由加快少许,“我不去。” 白落自然是不想离开东洵的。那日道观一别,白虎堂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白汐枫在那日受了那样重的伤,还有轩辕珏对他们,是否真的会放过。白落心中,都没有底。 如果这时候,贸然离开东洵,那白虎堂的人,想知道她的行踪,就更加的艰难了。 不管怎么说,白落都是不能离开东洵的。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落儿,是在等白汐枫的消息么?”眼底的笑意,如同被刻画在眸底一样,轩辕珏声色淡淡的,目光也柔和的笼罩着白落。 饶是如此,白落的表情亦是十分的僵硬。 见白落不答话,轩辕珏也不勉强,自顾的接话,“纵然你等的再久,白虎堂那边,也不会有消息传给你。再说了,没有消息,不正是最好的消息么。说明,白汐枫还活着。” “你……”实在没有遇到过这种人,可以如此明目张胆的诅咒别人。 白落稍微有些气结。 逗的白落生气,轩辕珏自顾的笑开声,“其实落儿你也不必恼,那日我说了,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保证,不会为难他们。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他们,我自是不会为难的。” “当真么?”轩辕珏的话,白落不敢轻易相信,折过眸光,看着他。 轩辕珏点了点头,肯定着,“那是自然。” 其实,轩辕珏说要去南浔,纵是白落,也拦不住的。 不过翌日,轩辕珏一行就启程前往南浔。 东洵跟南浔,隔的甚远,一行人足足走了半月的时间,方是到达。 在轩辕珏等人倒是,陆幽等人,已经在行宫候着。 这是白落第一次见到陆幽。在以前,白落还是凤妩的时候,陆幽还没有出仕。倒是这些年,民间对陆幽的传言不少。让白落对这位年少得意的神童,多了几分好奇。 初见的时候,白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只是那一脸的少年老成,平添了几分冰冷。 似乎察觉到白落的诧异,轩辕珏拉着白落的手,特意紧了紧,在白落耳边,轻声道,“怎么,陆幽这张脸长的还合你的眼?” 唬的白落不敢再继续看下去,默默垂下头。 见着轩辕珏,陆幽先带人跪了下来,给轩辕珏行礼,“见过公子。”因为是微服私访,陆幽亦是如轩辕珏吩咐一样,唤的他公子。 轩辕珏很是满意,抬了抬手,让陆幽起身。 “谢公子!”陆幽这才起了身来。 而后,轩辕珏跟陆幽有要事相商,白落无心他们所商之事,便没有跟着。而是让锦书将自己带到后院,自己呆着去了。 自来到南浔,轩辕珏似乎非常的忙,一连几日,白落都不曾见到轩辕珏的身影。 落的自在,白落心中欢喜。 在行宫下人的带领下,对行宫慢慢的熟悉起来。 闲来无事,白落在湖边水阁,胡乱走着。 这会儿已经是秋季,湖里的芙蕖早就谢了,湖面上光秃秃的,只能看到盈盈的湖水,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走的累,白落在湖心的亭子里坐下了下来。 偶然有风拂过,亭梁上悬垂下来的纱帐,在清风的吹拂下,摇曳出优雅的姿态。倒映在清澈的湖水里,别有一番风味。 看着看着,白落不由失了神。 缓慢起身,走到亭子边缘,瞧着自己落到湖里的倒影,心中甚是感慨。 “姑娘,别想不开。”忽然间,一道清朗的男音从后方传来。不等白落答话,人已经被一道力道圈着,带离了亭子边缘。 被拉回到亭子中央,白落眼底尽是不解,抬眸望着把自己拉回来的人。 没等白落开口,那人已经先一步出声,“姑娘,你为何要想不开呢?” “想不开?”定睛看了来人一眼,白落簇起柳眉,“我什么时候想不开了?” 听的白落这话,来人倒是蒙了,“刚刚,你不是在跳湖么?” “呵呵。”倒是不想,竟然还是这样的误会,白落浅浅笑出声。停下笑后,才是转眸看着那人,答“想来公子是误会了,我只是在欣赏湖上的风景罢了,不是想不开。” “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人惊讶的合不上眼眸。甚是尴尬的看着白落,正欲道歉,又听见延伸到岸边的廊桥上,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凌公子,您怎么到这儿来了?”白落随声望去,走过来的人,竟然就是来南浔那日,见到的陆幽。 第739章 云国皇子 见到白落,陆幽脸上不经意的浮过一丝浅忧。 不过是眨眼的片刻,便被陆幽压了下去,换上柔和的轻笑。人早走了过来,在白落跟前揖了一礼,“见过夫人。” “陆大人不必多礼。”亦是欠身回了陆幽一起,白落淡淡达一句。 而后,看都不看两人一眼,迈步走出凉亭。 目送着白落越走越远的身影,陆幽口中的“凌公子”半眯起眼眸,许久才是回过身来,对陆幽道,“陆大人,那位姑娘是?” “呵呵。”先是投给凌公子一个友善的笑,陆幽才答,“我家主子的夫人。” 听完这话,陆幽的脸色顿时就黯淡下来。摇了摇头,踱步走出凉亭。 陆幽不再多言,抬步跟了上去。 从凉亭出来后,白落不多逗留,直接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 想起刚刚见到的男子,觉得甚是陌生,又是觉得有趣。 正在白落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时候,锦书不知从何处,来到白落门口。不待白落回神,人已经走了进来,“见过夫人。” 白落这才回过神,看着白落,轻声问,“起来吧,有什么事情么?” “回夫人话。”纵然是起了神,锦书脸上的恭谨依然不曾褪下,毕恭毕敬的回着白落的话,“公子请夫人到前厅用膳。” “前厅?”听及锦书这话,白落心里浮起稍稍疑惑。 莫非,刚刚见到的那人,是轩辕珏的客人。想着,白落唇角不约勾起一丝浅笑,应锦书一声,“好,我们走吧。”说完,率先走出房门。 锦书片刻也不敢耽搁,立马跟上了白落的脚步。 在锦书的带领下,白落来到前厅。 白落猜的不差,刚刚她见到的那位公子,还真是轩辕珏的客人。此时此刻,就坐在轩辕珏的席上。 见着白落走过来,那公子眼中忽尔闪过一道明亮的光。却是转头看了看轩辕珏,发现轩辕珏的目光从白落进来开始,就一直落在白落身上。 瞬间,就明了。 “落儿,你来了?”轩辕珏已经站起身来,亲自迎到白落跟前。 不动声色的拂开轩辕珏的手,白落欠了欠身,“见过公子。” “不是说了,不必多礼。”当下就把白落给扶了起来,轩辕珏柔声道。 两人柔情蜜意的样子,看的一旁的公子,好生的羡慕。不自然的咳了咳两声,那位公子亦是站了身,“两位还真是鹣鲽情深,让在下,好生的羡慕呢。” “你就说笑吧。”扶着白落坐到自己身旁,轩辕珏转眸斜了那位公子一眼。戏谑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笑意,“天下谁人不知,你的府里头,多的是美女。” “哎,美女虽多,奈何就是没有我那一瓢呀。哪里像你。”凌公子似乎真的被轩辕珏跟白落触景伤情了,自顾端起一杯酒,独酌。 轩辕珏也不理他,而是抬起筷子,去给白落布菜。 看着两人相处融洽的模样,白落心中都一团,越来越深。 尽管只是小宴,桌上的菜肴,还是非常的丰富。轩辕珏一边给白落布菜,一边对凌公子叮嘱着,“虽然这儿是偏远边城,不过这些菜色,可都是咱们大夏朝的特色。你定然没有尝过,好好尝尝。” 凌公子不住的点头,“已经极好了,得公子如此相待,在下感激不尽。” “好。”听凌公子这话,轩辕珏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希望你我之间,合作愉快。” “放心吧。”不等轩辕珏话说完,凌公子已经端起酒杯,敬了过来,“陛下诚意,在下铭记肺腑,有朝一日,若得偿所愿,必然不忘陛下恩情。” “恩情不恩情的,没什么紧要,主要是,望殿下不要忘却我们之间的约定便好。”放下手中的筷子,轩辕珏也端起酒杯,回敬了凌公子一杯。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倒是想在商谈着什么。 白落听的云里雾里的,不好去插嘴,只能自顾的食用着轩辕珏被自己布落的菜肴。 在吃饱喝足之后,凌公子也不再多留,启程告辞。 轩辕珏也没有挽留,派陆幽送了凌公子出去。 等的凌公子走远之后,轩辕珏才是笑盈盈的看着白落,“落儿心里,定然是有疑问了吧,想知道什么,为何不问?” 不知为何,看着轩辕珏这样的目光,白落就觉得满心的不舒服。自己放下碗筷,朝着轩辕珏欠了欠身,“陛下的事情,白落不敢多嘴。既然没什么事儿,那白落告退了。”说完就要走,经过轩辕珏身边时,毫无疑问的被拉了回来。 将白落搂在怀里,轩辕珏颇有些受伤的开口,“对我,你就真的这么不待见么?”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说不怨,是不可能的。但是自己如今落到轩辕珏手中,脱身已经不可能。何况,白汐枫他们的下落,还不清楚。 白落也懒的跟轩辕珏纠缠,索性不接他的话。 看见白落不言不语的,轩辕珏也不生气。反而是自顾的将白落抱到一旁,怡然自得的坐到椅子上,跟白落说道,“那位凌公子,乃是云国的二皇子,凌溟。” “云国的二皇子?”这话信息量太大,白落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的看着轩辕珏。 就知道白落会有这样的反应,轩辕珏点了点头,“云国的老皇帝,如今已经是风烛残年。太子虽然早就立下,但是皇子这么多,总有人不服的。二皇子,就是其中的一位。” “哦。”对于宫廷内政,白落是没有兴趣的,对于她身处的大夏朝,她都没有兴趣,何况是隔壁的云国。 虽然白落没有兴趣,但是轩辕珏还是喋喋不休的说着,“嗯,众多的皇子中,只有这位皇子,最有优势。他母亲是云国老皇帝最宠爱的德妃,并且,他的舅舅是云国手掌三十万兵马的大将军。尽管比太子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若有我们的帮助,到登上皇位,不是难事。” “哦。”白落还是颜色淡淡。 这回,轩辕珏确实有些郁闷了,“你就不好奇,我为何会选中这二皇子么?” “陛下自然是陛下的考量。”白落还是淡淡的答,“白落女流之辈,这些家国大事,陛下不用跟白落说的。因为说了,白落也不懂。” “可是,我就想跟你说。”不理会白落言语里的敷衍跟推辞,轩辕珏旦旦道,“普天之下,我只想与你分享。落儿,不管你信与不信,从今以后,不管何事,我都不会瞒着你。” 第740章 以命换命 边城的傍晚,落寞搀在胭脂色的霞光里,高耸的城墙,都被染开了少女柔软的旖旎。 房檐屋舍,一排排的在城内列开。虽然不如帝京的富丽堂皇,却自有属于边城的豪迈。 在用砖石铺开的官道上,更是人声鼎沸。抢着开夜市的小贩,已经纷纷占好位子,摆好摊子。 而一些卖菜的小贩,还来不及散去,在一旁叫卖着。 落到白落等人耳中,多了几许热闹的繁杂。 拉着白落的手,轩辕珏凝眸看着边城的繁荣,心中总有一些满足在洋洋得意着。 边城临近云国,尝尝受到云国的滋扰。 在他登位之后,便是下令,高筑了边城的城墙,修葺了共事。还命工部的人,建造出了火箭弩,大败过云国几次。这让云国的嚣张气焰,低了下去。 但是,轩辕珏心里也清楚,云国的太子凌殊,乃是个主战派。只要他登上皇位,大夏便无安宁的日子。 这也是,为何轩辕珏会选择二皇子的原因。 不知不觉的,轩辕珏拉着白落,已经上了城墙。指着日暮下的边城,还有其乐融融的边城百姓,轩辕珏神色得意的跟白落开口,“落儿你看,纵是边城偏僻之地,百姓也是安居乐业的。” 顺着轩辕珏的指示,白落看了几眼。不用轩辕珏去自夸,白落心中也是承认,他确实是个好皇帝。 于是,白落低低回应一声,“嗯。” 得到白落的回应,轩辕珏非常的开心,转过头来,对着白落笑了笑,又是指了指城门处,道,“等的云国的皇位之争落下帷幕,二皇子登上帝位,那这边城,便是两国通商往来的重镇。日后的繁华,更是不可估量。” “两国通商?”听着轩辕珏的话,白落的柳眉蹙了蹙。 大夏跟云国比邻而居,但云国处在漠北,土地较之大夏,要荒芜许多。所以云国的历任国君,皆是想着如何将大夏的国土据为已有。两国的关系,一直剑拔弩张的。 如今听的轩辕珏说,两国有通商往来,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对于白落的不可思议,轩辕珏似乎已经在意料之中,笑着道了道,“我跟凌溟已有约定,只要他登上皇位,他拿出云国的扶摇五镇,而我拿出边疆五城,用作通商之用。到时候,实现共赢。”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倒是极好的。 但是,白落心里,还是不怎么敢相信,、“公子就这么肯定,二皇子能登上皇位?” 被白落怀疑,轩辕珏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受伤。撇过头,望着白落,“落儿不相信我?” “自然不是。”白落摇了摇头。 得到败落的否定,轩辕珏的目光,忽然灼热起来,握起了白落的手,“既然落儿如此的看好我,那我必然不会让落儿失望的。” 白落瞬间,觉得甚是无语。 看着天色逐渐暗下,轩辕珏也不再多留。带着白落,从城墙上走落下来。 走在街上,夜市慢慢的开始,灯光柔和的照着街上的人潮,比傍晚的时候,更加热闹。 一路走过去,白落的心情,仿佛都要被这片热闹给感染了。 然而,就在官道上,忽然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从路旁跌了出来。不偏不倚,恰巧跌到白落跟前。 随行的侍卫正要戒备,被白落拦了下来。 亲自上前去,白落扶起老人,并且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老人家,你没事吧,可有摔着哪儿?” “没有没有,姑娘好心。”连连给白落道着谢,老人回着话。 却在不经意间,老人的严厉露出凶光,抓着白落的手,力道也加大了几分。 白落正觉得疑惑,已然看出端倪。不仅白落,轩辕珏也反应过来,上前去。却见的老人突然一记掌风扑来,被轩辕珏一个扫堂腿挡了过去。 老人拉着白落退了几步。 “你是什么人,还不赶紧放开我的妻子?”轩辕珏丝毫不退让,已经追上前,逼问着。 只见的老人笑了笑,“你的妻子,不该是已经死去的凤家小姐,废后么。” “你……”轩辕珏不觉,居然被堵的无言。 不跟她多废话,轩辕珏就要冲上去,被轩烬拦下,一旁的侍卫已经先围了过去。 碍着白落在她手中,不敢动手。 忽然间,白落衣袖间露出两枚银针,朝着老人面门挥去。 怎奈,老人掌风一斥,将白落的银针给拂了回来。白落躲不过,银针直直没入白落体内。 “噗。”当下,白落手捂在胸口处,吐出一口鲜血。 出了这样的变故,给了侍卫们可乘之机,纷纷压了上去。 轩辕珏也上前,将白落给扶住,“落儿,你怎么样?” “没事。”白落摆了摆手。 轩烬毕竟是高手,几轮较量下来,那老人已经落入下风。脸上伪装,更是被轩烬给退了下来。 先不到,刚刚还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忽然变成了妙龄女子。 “易容术?”轩辕珏扶着白落,冷冷吐一句。 女子也不回嘴,只是看了看白落的脸色,嘲讽一样的笑了笑,“想我塞外毒娘子,素来以下毒著称。没想到,姑娘你比我还毒。不过,自己的毒用在自己身上的滋味,不好受吧。” “落儿。”亦是感觉到白落的不妥,轩辕珏看着自己怀里的白落,脸色瞬间大变。 轩烬知道事态严重,亦是上前过来,“公子,您先带着夫人回行宫,这里,让属下断后。” 不等轩烬说完,那女子又开口,“哈哈哈哈,想留着我,门儿都没有。”话音才落,平地升起了一股白烟。 得知女子的身份后,生怕白烟有毒,轩烬带着侍卫,纷纷跳开。 等的白烟散去后,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 眼下也顾不得那些,轩辕珏抱起白落,急急忙忙的往行宫跑。 在轩辕珏带着白落回到行宫的时候,轩烬也带着大夫走赶到。 在大夫把过脉了,白落虚弱的笑了笑,“没有用的,这是我自己研制的毒,幻灭。至今都没有解药,本来,我是想用到你身上的。没想到,先用在我自己身上。”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知道白落的能耐,轩辕珏迈开步子,走到白落身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自然不会将轩辕珏的话听了进去,白落自顾的笑了,“其实这样也好,总算不用,不用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第741章 全你所愿 沉寂似坠落的星辰,压在浓郁的夜色里,旖旎的灯光,已然散不开满室的压抑。 安静的躺在床榻上,白落的面容,纵然铺着一层潋滟的光影,依然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恍如一张脆弱的白纸,稍有不慎,便会骤然碎裂。本该樱绯色的唇,熠熠发紫。 点在苍白的脸色上,显得诡异而让人心惊。 花白胡子的老大夫,坐在床榻的边缘,一边给白落把着脉,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下来。不停的摇着头,最后,站了起来,看着在一旁惴惴不安的轩辕珏,满眼的愧疚,“公子对不住,夫人身上的毒,乃是老朽见所未见。所以,老朽无能为力,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夫,大夫,求求您,再想想办法吧。”这已经是边城的最后一个大夫,如果他也没有了办法,那在边城内,便是真的没有人能救白落。想到这儿,轩辕珏的心,就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的抓住。 不由自主的去扯住大夫的衣襟,没有放开的意思。 瞧着轩辕珏癫狂的模样,大夫不由有些害怕,不敢强硬拨开轩辕珏的手,只能讪讪的劝着,“公子,老朽真的无能为力。医者仁心,若是能救,老朽定然没有不救的道理。只是眼下,不过公子放心,老朽给夫人开了几贴方子,尽管不能解毒,也能维系住夫人十日的性命。” “十日?”霍然的,放开紧抓着大夫衣襟的手,轩辕珏的脸色,仿佛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冷然。 尽管他们快马加鞭的赶回东洵,也要半月的十日。 一路上,他布了众多的迷魂阵,白虎堂的人,就是要过来,只怕是有心无力。 严清子跟百里笙,是指望不上了。 平生的第一次,轩辕珏为自己所做的决定感到后悔。 如果他不是强行将白落带到南浔来,如果不是他故意避开白虎堂的耳目,也许今日,白落就不会有这样的危险。幻灭尽管是奇毒,严清子跟百里笙,一定有办法保住白落的性命的。 只是眼下……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样浅薄的缘分。好不容易,将她从鬼门关带了回来,如今,又要失去了么。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面色猛然一滞,轩辕珏双手紧握成全。 一双深眸底流露过的坚毅,一闪而过。 被请来的老大夫,早被轩烬送了出去。现下房中,就剩下陆幽一人。 看着轩辕珏的模样,陆幽心里,甚是担忧。禁不住上前一步,扶在轩辕珏跟前,“公子,夫人的毒未必就解不了。那大夫不是说了么,夫人尚有十日的时间,也许十日内,我们可以找到医治夫人的办法么。我们可以张贴告示,寻求名医。” “那不可能的。”声音如同他的脸色一样阴沉,轩辕珏回绝了陆幽的提议,“对方既然能有这样的一策,想必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如若我们寻求名医,不是更有让对方混进来么。” “那,公子?”轩辕珏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陆幽脸上亦是露出忧色,请示着轩辕珏。 抬了抬眸,轩辕珏叹了口气,“看来,只有这样了。” “公子,您莫非有什么好的主意?”不知为何,看着轩辕珏这样的神色,陆幽心底,漂浮起一丝不安。不敢妄加猜测,只能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轩辕珏。 却是没有给陆幽任何回答,轩辕珏低低了眸,再复睁开时,眼底已经一片清明,“陆幽,你出去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可以进来。” “是。”尽管不知轩辕珏到底做了任何的决定,陆幽也不敢贸然违背了轩辕珏的命令。领下旨意后,自己退出了门外。 等的陆幽走远后,轩辕珏才是抬步,走到白落的床边,轻手将白落给扶了起来。 白落的伤口,在肩膀处。先前的时候,轩辕珏早已运功将留在白落体内的毒针逼了出来。害怕毒素蔓延,轩辕珏早就点住了白落伤口周边的穴道,将毒素聚集在伤口的周围。 自白落身后,轩辕珏伸手将白落虚弱的身躯搂入怀中。 把头埋在白落的颈处,轩辕珏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是说给白落听,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落儿,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费尽心思,才将你救了回来,我怎么会让你走呢,怎么会。”说完,轩辕珏抬指,轻轻的解开了白落的衣衫。 就在这时,白落的眼眸轻轻张了开,看着轩辕珏的动作,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挣脱出轩辕珏的怀里,“轩辕珏,你干什么呀?” “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心只在救在白落上,轩辕珏亦是不想去解释的太多,跟着白落的动作,爬了过去。 “我不要你救,我不要你救。”已经退到床角,白落无路可退。体内的毒素发作,让她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看着轩辕珏,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管不了那么多,轩辕珏来到白落跟前,强行将她拉入自己怀里。 “嘶”的一声,将白落的上衣如数撕开,怕白落挣扎,竟然还点住了她的穴道。 仿佛知道,轩辕珏要做什么,白落惊喊一声,“轩辕珏,你疯了么,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见白落猜透了自己的心思,轩辕珏懒懒的笑了笑,“你不是说,幻灭是为我准备的么。你本来就打算用在我的身上的,如今,我全你所愿。” “不,我不要,不要。”身子无法动弹,白落自知制止不了轩辕珏的行为。又不甘心,更多的,是她害怕。 轩辕珏此举,乃是想将她体内的毒,引到他的体内。 他要用他自己的性命,来换她的。 白落绝不允许。 “轩辕珏,你忘了么,你是一国之君,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舍弃自己的性命。你对得起天下苍生么,你对得起你母后么,不要做傻事,停手吧。”既然拦不住,白落只能劝着。希冀用天下苍生,还有太后来打消轩辕珏的念头。 岂料,轩辕珏主意已定,饶是白落说的再多,他不过嗤嗤一笑,“天下苍生,曾经为了天下苍生,我辜负了你。甚至,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你。自你走后,我没有一日是好过的。我真的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天下苍生也好,母后也好,我再也不愿意我承受没有你的日子。” 话落,轩辕珏已运起气劲,汇聚在白落的伤口处,将白落身上的毒,全部吸到自己的掌心。 感觉到那股力道的袭来,白落的心缓慢的下沉,“轩辕珏,不可以,不可以。” 而坐在白落身后的轩辕珏,没有再回话。 第742章 寻找解毒之法 夜色安静的近乎死亡,堂上跳跃的烛火,偶尔有灯芯爆开的声响。 “滋滋”的传过来,落在白落的耳里,砸到白落的心里。猝不及防的腾起一圈又一圈的水花,那是她从来都不曾预料过的想象。 “轩辕珏,你不能这样子,你不可以。”体内的力道,仿佛在慢慢的减弱。白落体内的压力,也在逐渐的减轻。 她知道,轩辕珏已经将她体内的毒素,转移到自己身上。 “噗!”当禁锢在身上的力道全部消失后,白落的穴道,也自动的被解开。听的耳边一声轻呼,白落转过头,就看到轩辕珏脸色的发白的吐了一口鲜血。 单手抚在胸口,血迹抹在他的唇边,艳丽的如同开在春日里的海棠。 “轩辕珏,你怎么样?”白落扑身过去,扶着轩辕珏。低头看了看他掌心,已然紫黑色的一片。 “你个疯子,你个疯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白落哭着,骂出声。 轩辕珏却是浅浅的笑着,扬起手,帮白落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柔声道,“落儿,不要担心,不要哭。你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不,不。来人啊,快来人呀。”扣住轩辕珏的脉门,白落探了探他的脉息。越来越弱的跳动,让白落的心,“咯噔”一沉。仰起头,朝着门口大喊起来。 陆幽本就守在门口,听见白落的声音,立马推门进来,“夫人,怎么了?” 顾不得跟陆幽解释的太多,白落扶着轩辕珏躺好在床榻上,一边与陆幽回答,“将我的银针拿来,快,快。” “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白落的口气里听出事情紧急,陆幽片刻都不敢耽搁,立马吩咐下人,去取白落的银针。 很快,锦书就拿着装银针的盒子,走了进来。 白落从盒子里取出银针,将轩辕珏掌心周围的穴道全部封了起来。一边扎针,一边吩咐着室内的两人,“大夫有没有留下药,赶紧端过来,快点。” “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急躁的白落,锦书不敢停留,马上就退下。很快,就端着药回来。 白落亲手接了过去,喂入轩辕珏口中。 然后,才是站起身,跟陆幽道,“陛下他,中毒了。” “什么?”听了白落的话,陆幽脸色一变,“怎么会?” “是为了救我。”不打算隐瞒,白落如实的回答,“他为了救我,把幻灭的毒全部用内力引到自己的身上。” “怎么会这样。”没想到,轩辕珏想到的方法,竟然是拿自己的命,去换白落的命。陆幽一脸的震撼之外,更多的是慌张。 轩辕珏乃是一国之君,此时在这儿出了问题,若是传出去,他失去性命事小,只怕整个大夏王朝,会被陷入动荡不安中。 知道事情非同小可,陆幽也顾不得其他,即刻跪在白落跟前,“夫人,陛下的身份非同小可,下官求求您,无论如何,一定要救陛下。” “我知道,幻灭虽然是我研制出来的毒药。但是目前为止,确实是没有解药的。”陆幽的担忧,何尝不是白落的担忧。但是白落眼下,也是无能为力。 紧紧的蹙了蹙眉,白落叹了口气,“幻灭乃是我用了四十九种毒花的花汁研制而成的,给我一些时间,我定能研制出解药。” “夫人,你要如何做?”看白落的样子,陆幽的心微微松下,请示着。 深深吸了口气,白落如实回答,“在离这儿不远的樊城,有一座天池。那里头的水滋养了日月精华,可以固本培元。我们先将陛下送到那儿去,有天池的水护着,我们有更多的时间,研制出解药。” “好,事不宜迟,下官立刻去办。”得知轩辕珏的毒,还有救的余地,陆幽片刻也不敢耽误,立马退了下去。 白落也不闲着,即刻去将轩辕珏扶了起来。 这时候的轩辕珏,已经陷入昏迷当中。 在白落收拾好一切后,陆幽已经准备好一切,回到白落跟轩辕珏的房中,“夫人,一切都准备妥当,还请陛下跟夫人上马车。” “好。”白落颔了颔首,陆幽立马会意,过来帮白落一起扶着轩辕珏。 在轩烬等人的护送下,白落带着轩辕珏,坐上前往樊城的马车。 这个时候,天还没亮,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白落紧紧的将轩辕珏抱在怀里,每隔一个时辰,就往他嘴里喂一个解毒丹。 虽然这解毒丹解不了轩辕珏身上的幻灭,但是好歹能护住轩辕珏的性命。 锦书则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不敢打扰白落。 知道事情紧急,陆幽等人没有走大路,而是抄了小道。山路崎岖,未免颠簸。不时,陆幽到马车车窗边上,提醒着白落,“夫人,事情紧急,下官特意选了小道,夫人还需小心。” 知道陆幽的意思,白落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大人只管赶路。” 得到白落的允许后,马车的速度,加快几分。 忽然间,只听的见骏马的嘶鸣声,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好在白落及时抓住了一旁的窗沿,才没有摔出去。 不解发生了什么事情,白落出声问一句,“陆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夫人,没什么事,不过是多了几个拦路的毛贼罢了。”不想让白落担心,陆幽悠悠的回答。 不需要陆幽明说,白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 果然,很快就听见打斗的声音传出来。 其间,还掺杂着白日里,见到的那女子的声音,“这三更半夜的,你们是去哪儿呀。怎么,想着去找人救你们的娘娘么?” “好大的胆子,白天让你跑,如今还敢来。”轻喝一声的男音,自然是陆幽无疑。 白落失去了武艺,这种时候,自然是帮不上忙的,所以只能搂着轩辕珏,安静的呆在马车内。 锦书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看着锦书害怕的模样,白落伸手过去,扶了扶她到肩膀,轻声安慰着,“别怕,不会有事情的。陆幽带来你们多护卫,还有那么多的暗卫。不会事情的。” “嗯,奴婢不怕,奴婢不怕。”尽管心里的恐惧一点儿都没有消除,但是锦书不愿意让白落担心。笑着朝白落点了点头。 白落亦是回笑着朝锦书颔了颔首。 然而,却在这个时候,停下来的马车又剧烈的跑动起来了。骏马如同疯了一般,不知道往何处跑去。 锦书一时不注意,被摔的七晕八素。 “锦书。”白落心里也是一慌,一手搂着轩辕珏,一把去扶锦书。一边,喊着陆幽,“陆大人,怎么回事?” 却是久久没有得到陆幽的回答,只能隐隐约约的听见陆幽跟轩烬的声音,从夜空里传过来,“公子,夫人,小心呀。” 自知事情不妙,白落一把掀开车帘子,发现驾车的骏马,正在疯狂的往前跑着。 不得已下,白落跑到前头驾车的位子,想控制住骏马,猛然发现,前路俨然,是一座断崖。 “夫人。”锦书也跟着白落爬了出来。 眼看就要来不及了,白落一把将锦书,推下马车。 终归是来不及,发了疯的骏马,带着轩辕珏还有白落,跳下断崖。 “夫人,公子!”落地的锦书,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喊出声。 第743章 掉崖死里逃生 日光似乎很灼热,照落在眼眸里,掠起火辣辣的疼。 白落本能一样的,抬手遮在眼眸出,缓缓睁开眼。神志在慢慢复苏后,全身剧烈的疼痛,开始一点一点的袭来。 身上的衣物,也是湿的。 挣扎着,白落坐了起来。抬眼看了看寂静的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身处在深山之下。 身边,还有一条流淌的河。河水看起来,似乎有些急。 摇了摇头,白落认真的回忆起来。 昨晚,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刺客的伏击,她及时将锦书推下马车。自己反而跟轩辕珏,一块跌落山崖。 想到这儿,白落心头骤然一紧。忍受着身上的疼痛之感,站起身。 在看到不远处那一道素白身影时,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扑过去的,白落跑到轩辕珏身边,“轩辕珏,轩辕珏。”与白落一样,轩辕珏的全身也是湿的,脸色更加的不好,白的如若冬日的寒雪。 顿时,白落的手似乎都在抖着,咬着唇,探到轩辕珏的鼻下,摸了摸他的鼻息。在触摸到那抹温热后,白落的心才是轻轻一松。 而后,扣上轩辕珏的脉门,给他把了把脉。 尽管脉象虚弱,好在轩辕珏还是活着的。 想着,白落摸了摸身上的衣袖,发现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居然没有丢。赶紧拿出一颗,喂到轩辕珏口中。 休息了一会儿后,白落又将轩辕珏拉到一旁的树下,找来石块跟干柴,架起了篝火。 看了看一眼流淌的河流后,白落还下水去,抓了几条鱼。 轩辕珏还是没有醒,白落只能自己吃了一点。 看着躺在一旁,奄奄一息的轩辕珏,白落的目光逐渐暗沉下去。 昨夜他们跌下山崖,陆幽跟轩烬他们是看见的,想来不用多久,他们就能找过来。轩辕珏如今,尽管手中剧毒,但是性命是无忧的。只要轩烬他们将他带到樊城,有天池之水养着,耗到宫中的太医过来,也是可以的。 只是那时候,轩辕珏醒了,她若想脱身,就难了。 一时间,两种交杂的心思,在白落心中剧烈的征战着。 想走,却又不敢走。 但是眼下是最好的机会,如果她不走。等轩辕珏醒了,她就是想走,也不可能了。 想着,白落垂了垂眼眸,只能狠下心。 深深的望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轩辕珏,白落站起身来。沿着河流的方向,往上走去。 这里似乎是一个山谷,河岸两侧,开满了很多不知道的花朵,姹紫嫣红的模样,非常的漂亮。尽管是萧瑟的秋季,在这些小花的衬托下,山谷里也绚丽如春。 只是这一些,白落都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欣赏。 一边走着,白落的心绪就没有停过。 将轩辕珏一个人扔在河岸边上,若是陆幽等人被刺客所拦,没有及时赶到该怎么办。还有,这山谷之中,若有猛兽,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种种都可以发生的事情,白落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开去。 最终,还是软下了心,转回身。 “不行。”到底还是放不下,白落终归还是舍不得轩辕珏去死。 脚下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白落几乎是小跑着返回原处。因为跑的太急,一时不慎,整个人跌倒在河岸上。 一朵淡紫色的小花,就这样触不及防的出现在白落的跟前。 淡雅的香味,慢慢的飘入白落鼻下,让白落眼眸一亮,“琳琅草。” 当初白落在研制幻灭时,就曾用了一味毒草叫鸢母花。这种花,产在西域苦寒之地,极其罕见。但是毒性极强,会麻痹人的神志,并且会使人越来越虚弱,从而逐渐死亡。 而此时白落眼前的琳琅草,就是解鸢目花之毒最好的解药。 “太好了。”白落心头一喜,赶紧摘了几把琳琅草,放到衣袖当中。才是往回赶去。 当白落赶回到原地的时候,轩辕珏还是没有醒。白落又是帮轩辕珏把了下脉,才放心下来。拿出衣袖里的琳琅草,用石头磨碎成汁,喂入轩辕珏的口中。 而后,不经意的看见轩辕珏衣服上的血迹。心里一惊,解开轩辕珏的衣裳,发现轩辕珏的胸口处,手臂处,还有后背皆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害怕轩辕珏会有什么损失,白落急忙又去找了一些草药,敷在轩辕珏的伤口上。 又怕轩辕珏穿着湿衣服会着凉,还将他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架到篝火上去烤。 就在白落做完这一切,想歇一歇的时候,猛然听见有女子打闹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嬉笑的声音。 白落心头一喜,“有人?”而后又是一惊,生怕是追着他们的刺客。 又认真的听了几耳朵,确定只是一群女子后,白落才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的找过去。 没有走的太远,白落果然看见一群妙龄少女,在河边嬉闹。 “敢问姑娘们,这里是何处?”认真的看了看那群女子的衣着,白落已然看出来,她们穿的,似乎不是大夏朝的服饰。便是上前几步,问起来。 见着白落,那群女子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纷纷后退几步,问白落,“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我就是一过路的人,因为走路不慎,才跌下这谷底。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何处,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没有被那群女子给问住,白落心思一转,半真半假的回答。 不疑有他,女子们看了看白落一眼,才是回答她,“这里是云国西临山纤水村。” “云国。”听完女子的答话后,白落忍不住眉头一皱。没想到,他们居然从大夏跌到了云国。 想来,是他们跌到了河里,被河水给冲了下来。 倒是没有看出白落心底的思绪,那群女子反而热情的凑了上来,继续道,“姑娘,你孤身一人,怎么落到这儿来?” “哦,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有一个朋友。只是,他受了很重的伤,眼下没办法走动。”被女子的声音,拉回思绪,白落想起轩辕珏,跟姑娘们开口道。 “你朋友受伤了?”到底是一群善良的渔家女,一听到有人受伤,立马脸上的表情都担忧起来,“他也是与你一同摔下来的么,伤的严重不?” “嗯,是的,他伤的非常严重。”白落点了点头,如实回答。 听的白落这么一说,那群姑娘更加的担心起来,道,“那快带我们过去看看吧,先把他带我们村里,好好治疗,可千万别误了性命。” 如此一来,白落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忙忙应下来,“如此,就谢谢姑娘了。”说完,带着一群渔家女,匆匆忙忙的往轩辕珏的栖身之处走去。 第744章 险象环生 时间一点一点的从指尖掠过,仿佛漏下的沙。 悬在天边的日阳也随着时辰的偏移,越升越高。日光慢慢的灼热起来,纵然处在清冷的山谷中,也能极好的感受到渐入正午的炎热。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纤水村的几个渔家女。 许是自小长在山村中,尽管走在铺满小石子的河岸边,依然不觉得劳累。一个个妙龄的姑娘们,步履如飞,有说有笑。 倒是丝毫没有忌讳轩辕珏跟白落,是外人。 只是认真的听着她们的攀谈,白落也不接话。一门心思,只停留在所有重心都搭在她身上的轩辕珏身上。 轩辕珏还是没有醒,昏迷的模样,让白落紧紧揪着的心,丝毫不敢放松。 不过,轩辕珏毕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白落只是一弱女子。扶着轩辕珏在这样崎岖不平的小道上走着,又是走了这样长的一段时间,白落已然有些吃力。 秀洁的额头,早就渗出汗来。 但男女有别,白落总不好让走前头的姑娘们,回头来帮她。只能一个人,强撑着。 见白落的步子,越走越慢,离的白落极近的一个姑娘,终于发现了白落的窘境。回过头来, “姑娘,我来帮你吧。”说着,也不等白落的回应,自顾走了过去。扶起轩辕珏的另一只手臂,搭到自己肩上。 一边,朝着白落露出一个纯洁的笑容。 浅浅的笑靥,就像是开在清晨的小花;又似是散在冰层上的一缕阳光,落在白落的眼中。竟然太久未见的善意。 自从离宫之后,白落便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纵然后来回到宫中,也是在尔虞我诈中,步步为营。 连白落自己都忘了,到底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纯真的面孔。 于是,白落自己也敷开眉眼,朝着女子善意的一笑, “姑娘好心了,多谢姑娘。” 倒是没有想到白落这么客气,女子脸一下子就红了,低低低下头来。过了一会儿,才是又抬起头, “姑娘不必客气,看姑娘衣着,似乎不是我们云国的人。小女子冒昧,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突如其来的一问,可算是把白落问住了。细细的在心头想了想,才是作答, “姑娘真是好眼里。不过,我们是云国的人,因为家中乃是经商的,常常来往于云国跟大夏之间。前段时间,就是因为出行大夏处理一桩生意。不想回程途中,遭遇土匪拦路,跟家丁失了散。先前多有隐瞒,望姑娘谅解。” “原来如此。”认真的将白落的话听完,女子会意点了点头,没有责怪白落的意思, “也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姑娘小心谨慎些,也是人之常情。” “多谢姑娘,在下免贵姓白,单名一个落字。不知道姑娘贵姓芳名?” “白姑娘好,我呀,叫纤云。我没有姓,是个孤儿。当初父母将我放到溪流中送走,被纤水村的村民捡到养大。所以就以纤水村为姓,纤云。”对于白落如实相告,纤云丝毫没有隐瞒,将自己的身世如实道来。 白落没有想到,纤云还有这样的身世,当下脸上遇到愧疚之色, “对不住,勾起姑娘的伤心事儿了。” “这没什么,再说了,也不是什么伤心的事情。我都忘了。”见白落神色低迷下去,纤云朗朗的一笑,出言安慰着白落。 倒是一副洒脱的模样,让白落甚是佩服。 两人在后边聊的倒是开心,不知不觉竟然跟前头的几个渔女拉开了距离。 看了看后,纤云才是叫起来, “糟了,看我们,说话说的,都跟她们拉的远了。我们得走快些才行。” “好。”点头附和着纤云,白落加快了脚步。 前头的渔女们,也没有走的太远,见白落跟纤云没有跟上。早在前方阴凉的树下,等着她们。 见她们走来,才是迎了过来, “你们总算来了,不然,我们都得回头去找你们了呢。”话刚说完,忽然听到前方的草丛里头有一些异乡。 深山谷地中,就怕有些蟒蛇猛兽的。到底是一群不谙世事的少女,见着这样的异响,也纷纷惊骇了颜色。 稍微年长一些的,先是开了口, “什么人?” 一声喝出后,只听的娇喝声在山谷里不停的徜徉,并没有得到回应。 这时候,人群里头传出了窃窃的私语声, “在加重的时候,总能听见阿爹阿娘说起这山谷中,会有狂莽猛兽的。莫不是,今日让我们遇上了?” “啊,不会吧,那可怎么办呀?”这话一出,早有人惊慌出声。 纤云也不曾遇见这样的情景,一边扶着轩辕珏,一边望着白落。 “大家别慌,我去看看。”不同素手无策的渔女,白落面容淡定,与纤云一起将轩辕珏扶到一旁的大石头上。放下。而后白落神色在在的走到草丛边上,捡了一根干树枝。 就要去拨开草丛,又听得身后女音传来, “姑娘,你且小心呀。” “放心吧。”停下手中的的动作,白落回头,投给众多渔女一个安心的笑容。 正要去拨开草丛,猛然瞧见,一条足有人腰身般粗大的巨蟒,从草丛中窜了出来。 “啊,蛇,蛇!”瞧清楚草丛里头的动静,姑娘们哪里还能冷静的下来,纷纷惊喊出声。 白落一时,也是被吓的愣住的,眼看着巨蟒已经向她袭来。本能的往后头跑去,不料跑的太急,被身后的一块石头绊倒,跌在地上。 紧随其后的巨蟒,立刻就跟了过来。 纤云心头亦是一紧,惊呼出声, “白姑娘。” 白落心中已经无望,只道今日是要葬身蛇腹。索性闭上眼眸,不曾想,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而是听见身边响起一道熟悉的男音, “夫人,您没事吧?” 白落睁眼一看,居然是轩烬。心中一喜,在轩烬的搀扶下起了身,摇了摇头, “我没事,你们呢?” “我们也没事,夫人且到一旁歇着,这条孽畜,就交给属下。”先是将白落扶到一旁,轩烬才是拔剑,加入到与手下的大战巨蟒当中。 见白落过来,纤云的脸色才是缓和下来,匆匆忙忙就走过来,问着白落, “白姑娘,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白落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轩烬等人已经制服巨蟒,走到白落跟前来复命, “夫人,小的来晚,让您受惊了。” “没事,起来吧。”颔了颔首,白落浅笑着让轩烬等人起了身。 哪里见过这样的阵状,众多渔女都被眼前的情景,迷蒙了眼眸。 第745章 事态紧急 事情发生的突然,白落一时也没有准备。 转眼看了看仍然惊魂未定的渔家女们,白落抬眸,望了轩烬一眼, “姑娘们都吓坏了,你让他们帮姑娘们看看,可有伤着哪儿。仔细,别伤着姑娘们?” “是。”眼下轩辕珏昏迷不醒,白落的话对他们而言,就是圣旨。 几乎毫不迟疑,轩烬点头应下来,命令着下属们,安抚起那群受伤的渔家女。 交代完后,轩烬才是走到白落跟前,轻声道, “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端详着轩烬脸上的神色,白落也知道事态不好,当下就点了点头。将轩烬带到远离人群的大树下,才出声道, “好了,现在没人了,外头的情况如何。还有锦书,你们可有找到她?” “夫人放心,锦书没事。”见白落担心锦书的安危,轩烬如实禀告锦书的情况,让白落安心, “属下在山崖边上找到了她,受了一点惊吓跟皮外伤。这时候,已经被陆大人安置在行宫静养。” “如此便好。”听的锦书没事,白落稍微放下心来。想起轩烬脸上的担忧,白落的心猛然又被提起, “还有什么事情?” “夫人,大事不妙。”本来就是要说的,被白落的问话打断了。这会儿白落又问起,轩烬毫不保留,如实相告, “眼下这里,乃是云国。属下跟陆大人兵分两路,他从上游寻去,属下则带着暗卫,往下游找。但是属下在过来的时候,已然发现,云国正在各个关卡,寻找公子跟夫人的踪迹。” “如此说来,那给咱们下毒手的,是云国的人了?”听着轩烬所言,白落的目光瞬间暗淡下去。仿佛明白了什么,心中漠然一沉。 “夫人英明。”轩烬不再多言,淡淡回应一句。 白落的目光,越发的深沉, “眼下,公子身受重伤,体内的幻灭虽然已经被我控制住。但是并没有根除,依然会有性命之忧。如今,云国又如此的穷追猛打,我们若落到他们手中,只怕是没有胜算。” “夫人所言极是。”对白落的话,轩烬非常的赞同,点了点头,、 “还往夫人示下,我们该如何?” 如此棘手的困局,白落哪那么容易就想到脱困之法。垂眸想了想,白落低低叹了口气, “这山中,有不少药材。这样吧,我们先在纤水村中躲一阵子,避开风头再说。你尽快跟陆幽联系上,他定能搭上云国的人。如此一来,我们指不定就能脱困了。” “是。”白落的话,不无道理,轩烬即刻领命,点头应是。 既然已经想出法子,一行人就不在山谷中多留。走了过去,背起轩辕珏,往纤水村走去。 看见白落走来,纤云先走了过去, “白姑娘,他们就是你们府上的家丁么?” “嗯。”白落点了点头, “好在他们机灵,寻了过来。不过,外子身上的伤势极重,只怕出不了这深山。刚刚我与属下商议了一番,想在纤水村中借住一段时日,等外子伤势稳定,再行离开。因而,还想姑娘伸以援手。” 听明白白落的意思,想都不想,纤云就应了下来, “白姑娘你放心吧,我们纤水村的人,都是非常好的。当年我一个孤女,他们都愿意收留养大。如今,如今,话说,那位公子真的是你的夫君?” 话到尾端,想到白落对轩辕珏的称呼,纤云体内的好奇之心就熊熊燃起。探头过去,问着白落。 想着,夫妻的身份便于她照顾轩辕珏,白落也就点头应了下来, “嗯,是的。” “嗯,果然郎才女貌的。”回头看了看被轩烬背着的轩辕珏,纤云点了点头。 白落不觉好笑,仍是没有反驳了纤云。 从河道拐了出去,又走了好些山路。一行人总算来到纤水村。 很平常的村子,因为走的太久,不知不觉就到了夕阳西下的时辰。村子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在夕阳的余晖偏偏浮照下,显得宁静而温馨。 渔家女们,回到村子里后,纷纷各往各家散去。 纤云则是领着白落等人,去了村长处。 也不知道纤云跟村长说了什么,村长迎了出来,让纤云带着白落等人,到村西头的宅子里住下。 白落甚是感激,让轩烬拿了好些银两送与村长,当是谢礼。 忙里忙外的折腾大半晚上,一行人才算落下脚来。 白落拿出白日里再说山谷中摘下的药材,交给了轩烬等人,让他们熬成药汁,给轩辕珏服下。 白落自己,则是一直守在轩辕珏的床边。 渔村里,不同于行宫,更不同于宫中。 房子里摆设,非常的简单。床榻皆是几块木板搭建而成的,要比行宫里头的矮下几分。 屋子中间,则是搁置了一座木案,案上放着一盏油灯。 灯光有些昏暗,但足以让白落看清轩辕珏的脸。 整整一天一夜了,轩辕珏竟然没有醒过来。 把了把轩辕珏的脉象,白落心里有些担心,不自觉的握上轩辕珏的手,喃喃自语, “轩辕珏,你为什么还不醒呢。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不恨你了么?”说着,白落自己也搞不清楚心底的感觉。 若说不恨,白落心底对轩辕珏还是不能释怀的。 若说恨,看到轩辕珏这样的模样,白落的心仿佛被提到嗓子眼,根本放不下来。 摇了摇头,白落觉得,自己定然是要疯了。 想起白日里,自己就应该要走。 总归,还是没有走掉。 就在白落陷在自己的沉思里的时候,轩辕珏的眼皮,不经意的颤了几颤。被白落握住的手,也动了几下。 白落心一紧,腾起身子,扑到轩辕珏的床边, “轩辕珏?” “轩辕珏?”猛然睁开眼眸,轩辕珏疑惑的看着白落, “什么轩辕珏?” 听的轩辕珏这话,疑惑的便是白落了。探手过去,帮轩辕珏把了把脉。稳定的脉象,让白落找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定定的看着轩辕珏,白落声音有些晦然, “轩辕珏,你,怎么了?” “谁是轩辕珏?”仿佛听不懂白落的话一样,轩辕珏拧着眉,问着白落, “还有姑娘,你是?” 这回,白落是彻底的蒙了。轩辕珏竟然失忆了,白落顿时,不知道是该欢喜好,还是该悲伤的好。 第746章 似曾相似 渔村里的屋子,空间没有很大。 比寻常人家矮了几分的床榻,拦着浅浅的纱幔。两扇纱窗,这会儿正开着。清冷的夜风从纱窗处灌进来,桌案上的烛火,被吹拂的摇摇曳曳的。 纱幔漂浮的掠影,落在烛火点点里,寂静中只能听见纱幔吹拂的声响。 白落似乎被定格在屋内,错落的烛火映着她甚是无奈的目光。从轩辕珏的脸上移开,而后又回到轩辕珏脸上,声音如她的目光一般无奈, “你当真不记得你自己是谁了,也不记得我是谁了?” “这……”白落这似乎问到了轩辕珏的心里,茫然的看着白落,轩辕珏拧着眉想了很久。而后,才答, “我,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越是想想起来,轩辕珏的头脑便如同发胀一样,疼的厉害,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轩辕珏!”看他近乎癫狂的模样,白落心头也是一紧,走到他身边去,将他几欲倒下的身躯扶住, “轩辕珏,别想了,别想了。停下,停下。” “啊!疼,疼。”只觉得自己脑子如同炸了一样,轩辕珏半跪在地上。 白落一同屈下身子,扶着他,不得已,低低唤了一声, “轩烬,轩烬。” “夫人。”听到白落的轻唤,轩烬推门入内。看见半跪在地上的轩辕珏还有白落,立马走了过去,帮着白落一起将轩辕珏扶到床上。 “公子。”看着轩辕珏扭曲的面容,浓浓的担忧,在轩烬心头浮起。 白落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好生看着你家公子,我出去看下药熬好没。” “是。”认真听着白落的话,轩烬应一句。 白落方是抬步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尔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跟轩烬道, “哦,对了,公子好似失忆了。”说完,白落才是提步,走出房门。 “失忆?”看着白落走远的身影,轩烬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又是回眸看着轩辕珏,声音低了几分, “主子,您还记得属下不,我是轩烬。” “轩烬?”漠然的看了轩烬一眼,轩辕珏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没印象了。” 四周,顿时沉默下来。 轩辕珏不再说话,轩烬也不敢轻易开口。尽管心里,已经是复杂的一片。 静默了很久,轩烬才听的轩辕珏的声音,缓缓从耳边流淌下来, “刚刚那个姑娘,她是谁?” 尽管脑海中一片空白,轩辕珏还是感觉到了白落对于他的熟悉。特别是看着她的脸,还有她的身影。轩辕珏便是觉得,她总该是他身边的人。 并且,是很亲密的人。 似乎没有想到轩辕珏会有这么一问,轩烬的神色稍微愣了一愣。 而后,才是回过神,如实回答着轩辕珏, “启禀主子,那是夫人。” “夫人,我的夫人?”听到这样的答案,轩辕珏也不知道为什么,隐约有些欢喜从心里一点一点的散开。那是深埋在心底的欢愉,总觉得,就该是这样的。 也确实,是这样的。 “嗯。”看不懂轩辕珏的神色,轩烬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你说,你叫轩烬是么?”满意的颔了颔首,轩辕珏眉目深深的看了看轩烬。 难得轩辕珏记得自己的名字,轩烬颇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回主子,属下正是轩烬。” “嗯嗯。”对于轩烬这样的神色,轩辕珏似乎有些厌烦,不耐的点点头。便想将轩烬打发下去。 还没开口,发现白落刚刚走出去的身影,又回到门口, “药好了,先喝药吧。” “是。”迎着白落进来,轩烬起身,退到一旁。 白落则是端着药碗,走入到轩辕珏的房里。在轩辕珏的床榻边坐了下来,将手中药汁送到轩辕珏唇边,舀了一口, “你中了剧毒,眼下我们只能暂时保住你的性命。来,先把药喝了。” 对于白落的话,轩辕珏没有丝毫的怀疑,张了张嘴,含住白落送过来的汤勺,咽了一口。灼灼的目光,仿佛凝固在白落身上一样,丝毫都不曾偏离。 瞧的白落稍稍有些不适。 好不容易给轩辕珏喂完了药,白落将他扶好躺在床榻上, “好了,你歇着吧。” 好似感觉到轩辕珏的目光,轩烬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两人。终归,还是皱了皱眉,出了轩辕珏的房门。 见轩烬是识趣的离开,轩辕珏的目光骤然沉下来,猛然的握住了白落的手, “刚刚轩烬说,你是我的夫人。” 轩辕珏的话,让白落手中的动作,忽然停住。眸光也停滞一般,看着轩辕珏。闪了闪,点了点头, “嗯。”然后,将手从轩辕珏的手中抽了出来。 “你似乎,很讨厌我?”看着白落的动作,轩辕珏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不是说我们是夫妻么,世间哪里会有妻子厌恶丈夫的碰触的?” 本身就对轩辕珏有很多的埋怨,白落努力的冷了冷心神,淡漠的给轩辕珏回答, “我们之间,与寻常夫妻不同。如果公子不满意,大可不必将我当成妻子,而我,从来也没将公子当成丈夫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落的话,还有她眼底浓郁的疏离,让轩辕珏的心,没有缘由的一颤。不甘心一样,轩辕珏起了身,就要去抓白落的肩膀。 白落仿佛看穿了轩辕珏的意图,伸手一推,推开了轩辕珏的禁锢。 “嘶!”瞬间听见轩辕珏倒抽气的闷哼声,白落顺着低迷的烛光,看见轩辕珏的军容皱成一团。白色的衣衫间,隐隐约约渗出血迹。 白落这才想起,那夜掉崖的时候,轩辕珏身上也受了不少外伤。 当下也不跟他计较,伸手就去脱他的外衣, “伤口裂了?” 轩辕珏并不回答,安静的任由白落解开自己的衣裳,一动不动。 果不其然,胸口的伤口真如白落所想的一样,迸开了。伤口似乎有些深,鲜血顺着伤口的位置渗出来,嫣红的颜色在浑浊的烛火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皱了皱眉,白落靠近过去,拿来纱布还有一些药酒,细心的帮轩辕珏处理着伤口。 轩辕珏则低着头,看着白落的一举一动,她身上隐隐约约的香气浮到他的鼻端。好似一只无形的手,在撩着他的心。 缓缓的,轩辕珏抬起手,要拢在白落的肩膀上。 终归,还是放了下来。 第747章 衣料传書 夜色寂静仍在继续。 房子里的油灯,忽的一下子就被吹灭了。耳边晚风轻拂,送来“吱呀”的一声。 轩烬站在门口,应声回过头,顿的看见白落推门而出,已然临在门口。见着轩烬,白落错错落落的眸光隐隐约约的辍在夜色中。抬起后,又垂了下去,“还没走?” 听出白落是在问着自己,轩烬扬起眸,面向着白落,规规矩矩的答,“回夫人的话,今晚是属下当值。” 轩辕珏毕竟身份特殊,尽管隐藏身份,躲在渔村。轩烬等人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每天夜里,都在轩辕珏的卧房周围布防。 而轩烬跟轩涵等人,则是轮流当值,以此确保轩辕珏的安全。 “哦,原来如此,辛苦了。”低低叹一声,白落应一句,颔了颔首。 “是的。”总觉得白落话中有话,但是白落不明言,轩烬也不敢多问。低下头,应一句,沉默下来。 静默的,白落几乎要抬步离开,轩烬才是想起什么,喊住白落的脚步,“夫人!” 白落闻声驻足,回眸看着轩烬,“还有事情?” 轩烬顿了顿,方是回答,“夫人,公子的情况,是否甚是严重?” 轩烬这一问,可谓是问到白落的心坎间。轩辕珏的情况,白落自己也不能有一个全面的把握。 身上的外伤,倒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轩辕珏体内的毒,是白落最为担心的事情。 如今轩辕珏,只是失去了记忆,还有功体受损。不用多想,定然是体内剧毒造成的后果。 但是眼下,白落也只能控制住毒性的蔓延,保住轩辕珏的性命。其他的,白落是不敢过多去保证。 似乎也看出了白落的为难,轩烬目光也陷入深沉当中,“夫人,公子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回过神,白落蹙起眉,点了点头,“是。他体内的幻灭已经发作,虽然我用了一些药限制住毒性。但是,也只能勉强保住他的性命。如果不今早研制出解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解毒之后,公子的记忆,会恢复么?”轩辕珏毕竟是一国之君,如果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回宫之后,轩烬很难去向太后交代。 但是轩烬的疑问,白落也很难去回答,只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无可奈何的语气,沿着白落低迷的神色飘出唇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轩烬心底的唯一一丝底细。颇为着急的低喃一声,“不行,我们得尽快联系上陆大人。陆大人定然有办法,让我们回到大夏。” 轩烬的话,霍然让白落的眸光一亮,“对,只要陆幽知道我们在这儿,他定然会想办法,让我们离开。” 当然知道白落说的是事实,但是眼下为难的是,云国的人将所有的关卡全部严密把守了起来。莫说是他们想出关回大夏,就是他们想出去外边的城镇,都是一件难题。 想到这儿,轩烬又是面露难色,“可是如今,云国的把守如此严密,我们实在是很难将消息送到陆大人手上。” “对呀。”纤水村处在大山之下,另外一面又是临着大海。尽管这样的格局,让外界的人很难进来。无疑也给白落等人传送消息,添了不少的麻烦。 皱了皱眉,白落的神色也拉耸下来。 低下眼眸,白落认真的想了想,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对了,当初我跟公子是从山崖上跌下来,而后被河水冲到这儿来的。你们,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回夫人,是陆大人让属下寻着纤水河一路往上寻找。然后找到了夫人跟公子。”不敢有所隐瞒,轩烬将实情一五一十的告知白落。 “果然如此。”心中瞬间清明,白落紧蹙的柳眉,顿时缓缓的舒展开,敛着温婉的笑意,“我知道了,我们该如何给陆幽传信儿了。” “还望夫人示下!”听到白落的话,轩烬的心中亦是非常的欢喜。甚至顾不上礼仪,走到白落跟前去,“还望夫人明言。” “河流。”不打算瞒着轩烬,白落目光定定的回答,“你说陆幽让你们顺着纤水河往上寻找,才找到了我们。如此说来,陆幽定然知道,纤水河是从大夏流入云国的。那陆幽,对此情况肯定是无比的熟悉。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信息儿放到河里,让河水将我们的情形送到陆幽手中。” “妙,妙。”听完白落的主意后,轩烬连连直赞叹着,“古有明渠传信之说,没想到夫人竟然能将古法运用到此,夫人英明。” “好了好了。”面对着轩烬的赞赏,白落不见半分喜悦,反而是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这事儿还得好好计划一番,此事非同小可。我们要送到陆幽手中的东西,即要让陆幽能准确把握到我们的位置,而且,又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来。否则,若是让云国的人识破,我们非但等不来陆幽,还得有性命之忧。” “是,夫人考虑的周全。”自知白落所说,并非危言耸听。眼下这种时候,云国国内,乃至整个临近大夏的城镇,只怕是密不透风了。 若是他们真的泄露了行踪,那真真的是,插翅难飞。 不过,轩烬到底是跟在轩辕珏身边多年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该有的冷静,还是有的。当下双手抱着拳,朝着白落揖了一礼,“夫人放心,此事,属下定然会从长计议。断然不会让云国的人,钻了空子。” “嗯。”轩烬是轩辕珏最看中的暗卫首领,白落自然是相信轩烬的。当下点了点头,有心为轩烬分忧,白落轻轻启了启唇,“对了,这云国的衣物跟咱们不是不一样么。当日我跟公子的衣物已经换下,你们可以,将衣物剪成碎料,放到河里。不过,万不可放的太多,每日投个两三片,想来云国那边,也是不会生疑的。” “是。”白落所提的建议,可谓是解了轩烬的燃眉之急。差点没给白落跪了下来,轩烬只觉得自己激动的手都在颤抖着,声音里都掩不住激动,“是,是,夫人英明。属下,立刻去办。”说完,片刻也不敢担忧,立马抬步走了下去。 “去吧。”摆了摆手,白落目视着轩烬离开的背影,放下心来。 第748章 陆幽到来 萧瑟的秋季,在寂静的渔村,气数终于尽了。 瑟瑟秋风过后,天边飘起了鹅毛一样的白雪。豆大的雪粒子,裹在冷凛的寒风里,眨眼的片刻,四方天地,一片覆白。 房间里早就烧起了炭,不过,偏远渔村到底比不得宫里。烧的乃是最为低等的木炭,加上下雨受了潮,木炭一点燃,空气里总漂浮着呛鼻的味道。 有时候,熏的白落眼泪都要掉下来。 不得已,白落只能将一旁的纱窗给打开。 房内的摆设很是简单,就一张床榻,还有一张矮桌。床榻前的梁柱上,挂着浅色的纱帐。这会儿冷风一灌,那纱幔就像飞舞的蝶一样,舞的猎猎作响。 怕纱幔拂到炭里,白落只得回过身,将纱幔给束好。 弄好一切,白落已然有些气喘。扶着胸口,在窗口的地方坐了下来。目光懒懒的飘往窗外,那满眼的白,让白落的目光一点一滴的沉了下来,“下雪了,那纤水河里定然是结冰了。”想起结冰,白落的心绪有些不安宁。 她跟轩烬的计划是,靠着河水将剪碎的衣料送出去。只要陆幽那到那些衣料,便能跟着衣料飘出来的方向,寻到他们。 只是,眼下河水结了冰,他们的计划,定然是实施不了了。 加上,这样冰冷的天气,对于轩辕珏的伤,也是不利的。 白落不禁感到头疼,轻抚着额头,无奈起来。 “夫人。”没等白落回过神,耳边轻忽飘浮过来一道清凛的男音,“夫人,属下可否方便入内?” 已经回神,白落转过头,看见轩烬站在门口,点了点头,“进来吧。” “是。”得到白落的应允,轩烬才敢走了进来。径直走到白落跟前,低着头,不敢抬起。 白落此时正想问轩烬一些事情,见他进来,转过身子,坐到矮桌旁的椅子上,若无其事的开口,“眼下河水都结了冰,只怕咱们的计划,要搁浅了。” “夫人,属下是要给夫人带来好消息的。”听的白落声色幽幽,等不及白落的话说完,轩烬抬起眼眸。熠熠的目光里,闪烁着欣喜,“启禀夫人,陆大人那边,有消息了。今日下午,他定能赶来这儿与我们会合。” “当真?”不得不说,轩烬带来的这个消息,真真是振奋人心。白落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久久悬在半空的心,似乎一下子落到地上一样,白落站起身子,“何时得来的消息,可靠不?” “夫人放心,千真万确。乃是陆大人身边的亲信,亲自带过来的。”生怕白落不相信,轩烬跟白落保证着。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激动的说不出别的话,白落只能重复的念着这一句。 “那如此,属下就不打扰夫人了。等的陆大人到来,再与夫人共商大事。”消息已经带到,轩烬不便留在白落房中。跟白落行过礼后,自己抬步,走出房门。 白落也不多留,点了点头,让轩烬离去。 轩烬带来的消息,并没有让白落失望。不过刚刚过了午时,陆幽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纤水村中。 不仅如此,陆幽还带来了锦书。 见着白落,锦书一时忍不住,哭着奔了过去,“夫人。” “锦书?”见到锦书,白落也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锦书抹了抹脸上的泪,看了陆幽,才答,、“是大人带我来的。“这时候,陆幽也答谢过了领路的村民。并且送了些东西,打消他们的疑虑。才是走到白落跟前,见到白落,恭恭敬敬的俯身见礼,“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这样的时候,白落哪能轻易受陆幽的礼,马上就让陆幽起了身。 将一行人请入房中后,白落才是开口,“眼下这种局势,你怎么把锦书带过来了。这不是……” “夫人,您跟公子落难渔村,身边总要一个贴身的人照顾。不然,……”没有把话说完,陆幽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白落立马就明白了陆幽的意思,柳眉微微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留在这纤水村中。” “嗯,眼下云国动作太大,我们实在不宜此时回国。”心中也是有着顾虑的,陆幽如实的回答。 尽管陆幽顾虑的是,但是白落的担心,更加刻不容缓。也不寻思着怎么去说服陆幽,白落起了身,淡淡的跟陆幽道,“你跟我来吧。” “是。”不敢质疑白落的话,陆幽立马起身,跟上白落的脚步。 没有去别处,白落将陆幽带到轩辕珏的房里。 轩辕珏不久前刚刚喝了药,这时候还在睡着。尽管白落跟陆幽推门进来,也不能将他吵醒。 跟在白落身后,陆幽走到轩辕珏床榻前,看着轩辕珏惨白的脸色,心中隐约有不安升起。扭过头,看着白落,“夫人,这是?” “他服下药便是如此,算着时辰,也该醒了。”见惯了轩辕珏这样的模样,白落没有陆幽的意外,淡淡然的看了轩辕珏一眼,淡淡然的回着陆幽。 “公子他?”总觉得白落话里有话,陆幽转眸看了看轩辕珏,又看了看白落。 转眸的瞬间,见的轩辕珏眼皮微微动了动。霍的一下,睁了开,看着陆幽,一脸的陌生,“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陆幽瞬间陷入无边无际的蒙圈中。看着轩辕珏许久,才是跪了下来,“陛下,微臣是陆幽呀,您不记得微臣了?” “陛下?陆幽?”拧起剑眉,轩辕珏看着陆幽的眼神,不见一丝熟悉,“我是陛下,你是陆幽?” “是呀,陛下。”倒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眼中。轩辕珏非但忘记了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记得了。 这样的事实,让陆幽难以接受。 转眸看着白落,陆幽剑眉几乎拧成了山丘,“夫人,这是?” “他失忆了。”不想瞒着陆幽,白落轻轻叹出声。紧紧蹙着的柳眉,随着那声叹息舒展来。也展不开脸上的忧色,“他体内的幻灭已经开始发作,我虽能护住他的性命,但是并不能清除所有的余毒。我们还是得去樊城,借助天池的水。而且,我不知道,我还能护住他的性命多久。这几日,他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 “呵呵!”白落的话一落,陆幽顿时跌坐在地上。 白落跟陆幽的话,听的轩辕珏云里雾里,茫然的看着两人。 静默许久,陆幽深深叹了口气,“夫人,微臣知道了。”说完,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还没出房门,听见门外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出来,所有的人出来,站好。奉旨捉拿朝廷钦犯。” 第749章 色胆横生 天边堆了很厚很厚的一层云,日阳的身影被云层遮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模模糊糊的轮廓。 隐匿的光圈从云层的缝隙中漏出来,还不如地上散发的雪光。 窗外的飞雪,似乎更厚了。簌簌飘落的雪粒子,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像裹着石子的鹅毛。白花花的,迷了人一片眼。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挨入到轩辕珏的房里来。 陆幽先白落一步,靠了过去,悄悄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隔着缝隙的余光,陆幽清晰的看见,大批云国的官兵,聚在门外的空地上。 推推攘攘着纤水村里的村民,动作粗鲁而暴躁。不时,口里吐着粗言秽语,“他娘的,这样的天气,若是能在城里喝着小酒,搂着妞儿,该是怎样的日子。” “行了行了,赶紧将上头的命令了了,还不凑回不到城里么。” “就是就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有一搭没一搭的互相回着话。 陆幽的目光,却是一寸一寸的沉了下来。 白落当然也知道了事情的不妙,柳眉微微蹙了起来,看着陆幽。不敢出声,而是用唇形问着陆幽,“陆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 没有回答白落,陆幽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抬了抬手,仿佛安慰了白落一下。 白落的心,似乎落下一些。 一直安静的坐在床榻上的轩辕珏,始终不发一言,默默的看着两人。 没等的三人互相通过气儿,已经有官兵上来敲响房门,“里面是什么人,出来,快出来。” “来了,来了。”陆幽弯下腰身,做出一副俯首帖耳的姿态,将门给打开,“官爷好。” 倒是瞧不上陆幽,上前来敲门的士兵衣袖一挥,一阵力道将陆幽给推了开。目光散漫的往房里瞟了几眼,冷冷的啐一句,“你们几个,干什么的,赶紧出来。我们大人奉圣上旨意,捉拿朝廷钦犯。” “官爷您说笑了,我们乃是平民百姓,怎么可能是朝廷钦犯呢。”继续热巴巴的凑上去,陆幽就要拂士兵的衣袖。 还没挨近,就被那士兵嫌恶一样的挥开。斜着眼眸,瞥了陆幽一眼,冷不丁回上一句,“少说那么多废话,赶紧出来。” “是,是。”弓着身子也不起身,陆幽连连哈腰。将士兵送了出去,方是回头,看了看白落跟轩辕珏。并且投了一个眼色,给白落。 读懂陆幽眼神里的意思,白落走到轩辕珏身边,将轩辕珏扶了起来,小声嘱咐着,“公子,眼下的事情非同小可,还望公子,务必少言。” 无需白落多说,轩辕珏也能感觉眼前局势的压迫。默默的点了点头,应下白落的叮咛,自顾起了身,随着白落的脚步走到门口。 知道轩辕珏的身子受不得寒,白落临走出房间时,不忘拿起一旁屏障上挂着的披风,披到轩辕珏的身上。 一出房门,冷凛的寒风扑面而来。白落的心跟手心,都忍不住颤了一颤。 感觉到白落的颤抖,轩辕珏大手反握住白落的手掌,紧紧的握着。给白落传递着,他手心里的温暖。 一步一步,白落搀扶着轩辕珏,走到人群里。 不知所措的村民们,皆是一脸惊慌的看着前来的官兵。 村长先上前一步,笑着询问起带头那个官兵缘由,“草民乃是纤水村的村长,敢问官爷,此行所为何事?” “我乃皇太子妻弟,莲城都尉统领杜泽。奉皇太子之命,前来捉拿朝廷钦犯。”莲城都尉统领杜泽,正眼都不曾看过村长一眼。趾高气昂的道出自己的身份跟来意,唬的村长,忙忙行礼。 “见过都尉大人。”见过礼后,村长才又是道,“纤水村里头,都是本村里的人。大人,是不是弄错了。兴许这儿,真没有大人要找的钦犯。” “有没有,本大人查过才知道。”自然是不会将村长的话听入耳中的,杜泽伸手一推,将村长推到几米之外。翻了翻白眼,对手下下起命令,“来人啊,搜吧。” “是。”接下杜泽的命令,前来的士兵纷纷散开,对村民进行搜身。 走到轩辕珏等人身上的时候,杜泽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亦是踱步过来,认真看了轩辕珏等人几眼,横着眼看向一旁的村长,“他们,也是你们村子里的人?” 四周,一瞬间立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银针掉落的声响。 一时间,村长支吾许久,并不知道该如何去答话。 不等村长回答,陆幽先上前去,抢先回话,“回大人,小的们并不是这村子里的人。” 似乎陆幽的答话,引起了杜泽的兴趣。半眯起眼眸,移了移他发福的身子,特意靠近了陆幽几分,声音里尽是阴阳怪气,“那你们,是哪儿的人?” “回大人。”脸上维持着笑意,陆幽双手抱起拳头,弯着腰,笑着答,“小的乃是桐城苏家的管家,这位,是我家少爷。前些日子,我家少爷跟少夫人前往夏国置办药材,岂料途中遇上劫匪,少爷不慎受了伤。于是,只能耽误了行程,在村里头歇下。” 所有的说辞,轩烬在给陆幽的信里已经说的清楚。未免言辞有差,陆幽依照轩烬等人之前的说辞,回应着杜泽。 “桐城的苏家?”像在省夺着陆幽的话,杜泽半眯起的眼眸,忽尔睁开。豆大的眼瞳里,散出清冷的光。 仿佛被他看一眼,都会让人不寒而栗。 陆幽却跟没有看到他的目光一样,恭谨的答,“回大人,是的。桐城的苏家,世代做药材生意。” “本大人知道。”对于陆幽的解释,杜泽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对于桐城苏家,他自然也是知道些信息的。 好似在细细研究一样,围在陆幽等人身边,绕了几圈。又是开口,“那可是药材大户呀,据说宫里头的名贵药材,都是你苏家供应的呢。” “那是苏家三生有幸,托了陛下的鸿福。”不敢贸然接下杜泽的话,陆幽赶忙上去,卑微回一句。话语落下后,仿佛悟出了什么,从衣袖间拿出一锭金子,塞到杜泽的手中,“这天寒地冻的,大人也辛苦了,就当是请各位爷喝茶。” “好说,好说。”接过陆幽递过来的金子,杜泽顿时笑看眉眼,脚步已经开始回旋。 然而,在转身的刹那,目光不经意流连过白落的面容。猛然停了下来,大步走到白落跟前,污浊的眼底,难掩住眼底的觊觎,“啧啧,想不到你们苏家还出美人呀,竟然有这样标志的美人儿。” 不等陆幽回应,轩辕珏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头。 就要冲上去,就白落暗地扯住。 第750章 千钧一发 雪一直在下,雪絮儿落到地上,很快堆了厚厚的一层。 太阳一直多在沉沉的云层之后,漏不出暖意,积雪没有办法散去。不过片刻之间,四方天地,一片银装素裹。 寒意如同镶嵌在风里,扑腾到人的脸上,仿佛刀子一样,割的人生冷冷的疼。 因为冷的紧,杜泽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大氅。氅内穿着银色的盔甲,但是杜泽实在胖的很,威武的盔甲穿在他身上。被他穿出滑稽来,又裹着大氅,很像一只没有毛的大狗熊。 眼下,这只没毛的大狗熊,正在色眯眯的盯着白落。 像是狗嗅到骨头一样,围着白落打了好几转,“敢问姑娘芳名,我乃太子妃娘娘的亲弟弟,莲城都尉杜泽。” 瞧着这样赤裸裸的眼神,白落心中恶心感顿生,皱了皱眉,不打算回杜泽的话。 见白落不做回应,杜泽也不死心,“莫非,还是个哑巴不成。”一边说着,毛手毛脚已经动到白落身上,爪子探了过去,就要抓住白落的手。 轩辕珏看出杜泽的意图,拉着白落往后退了几步。 杜泽抓了空,在空中扑了个弯儿。 没有揩到油,杜泽很是不满,瞪起眼眸,恶狠狠的盯着轩辕珏,“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哑巴,她是我的妻子。”丝毫不惧怕杜泽的目光,轩辕珏直直跟他逼视着。眼神里的冷光,让杜泽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生怕闹出什么事情来,陆幽赶忙上前一步,打了圆场,“回大人,那位是我们的少夫人。” “少夫人?”对陆幽的话嗤之以鼻一般,杜泽冷哼的一笑,“什么少夫人不少夫人的,莫说你们苏家只是普通的生意人家,就是公卿之家,也得让着本大人。要知道,本大人乃是太子妃的亲弟弟,日后便是国舅爷。” 言语里的目空一切,丝毫没有将场上的人放入眼中。 说完后,又是斜眼冷冷的瞥了轩辕珏一记目光,“你若是识趣,便是自己将那美人儿送到本大人的怀中。若是让本大人动手,只怕不止你,就是你们整个苏家,都会受到牵连。苏家小子,该如何抉择,你该是清楚吧?” 对杜泽的不满,已然堆积到顶尖的高度。 轩辕珏心底的怒火,早已熊熊的燃起。 白落,轩辕珏自然是不会放出去的。拉着白落的手,迟迟没有放开的意思。瞪着杜泽的目光,灼热的如同要喷出火来。 陆幽心里一慌,急急忙忙凑上前来,“大人若是想要姑娘,待我们回到桐城,定然给大人送几个好的姑娘过来。我们少夫人,毕竟是我们少爷的发妻。还往大人,高抬贵手。”说着,陆幽又拿出几锭金子,塞到杜泽手里。 没想到,杜泽这回却是不领情,铁了心要定白落一样,将陆幽塞过来的金子往地上一扔。居然大步走了过去,不顾轩辕珏就在白落身边,伸手就去扯白落。 没想到杜泽会这么大胆,白落瞬间被吓白了脸,惊呼出声,“啊!” 轩辕珏也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拳,挥到杜泽的脸上。 杜泽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哪里经得住轩辕珏这一拳。扑腾几下,跌在雪地里,摔了个狗啃泥。 而杜泽,又岂会巴巴的吃下这个亏。 这些年来,在太子的庇护下,杜泽早就养就了无法无天的性子。莫说是在偏远的莲城跟桐城,就是在云国京都,谁不得看着太子的面子,让他三分。 眼下在轩辕珏手里吃了这样的亏,哪里能善罢甘休。 在手下的搀扶下,站起身,杜泽将佩戴在腰间的银剑“唰”的一下拔了出来,剑端直指着轩辕珏。厉声大喝着,“好你个苏家小子,竟然敢对本大人如此的无理。看本大人怎么收拾你。” 不得了,杜泽竟然都拔了剑,跟在轩辕珏身后的轩烬等人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纷纷将藏在袖子里的暗器握在掌心,只要杜泽一出剑,立马朝着杜泽面门扔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猛然听见“噗通”一声。 似乎有人摔倒的声音,紧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阿斗,阿斗,你这是怎么了?”是一白发苍苍的老人,身影单薄而蹒跚。身上的就棉袄,已经破了好几个洞,依然穿在身上。 此时,老人正扑在一年轻人身上,面容急切,神色慌张,“阿斗,你不要吓娘呀,你到底怎么了,你醒醒呀。” 老人的声音,将刚刚的剑拔弩张全部吸引了过去。众人投眸望过去,只见倒在地上的年轻人脸色发紫,而脖子处出现了溃烂的痕迹。 听见老人的呼救声,村子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也走了过去。 几个老者仿佛也懂些医术,蹲下身子,帮阿斗把了把脉,却在把脉后,几人脸色皆是一变,“坏了,阿斗得的这是瘟疫呀。” “什么?”这话一出,莫说是村里的人,就是堵在空地上的一群官兵,也是面露慌色。 这个时候,因为下雪,气候很是潮湿。正是瘟疫的突发期,而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得了瘟疫,就如同在等死一般。 就是在繁华的京中,瘟疫也不一定能治好。 当下,杜泽也慌了神色,“真是晦气。”骂骂咧咧的,杜泽吐了一口唾沫。 已经有一个小兵,走到杜泽跟前,来提醒着杜泽,“大人,这个地方如此的不吉利,不如,我们还是走吧。” 杜泽当然是想走的,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杜泽对白落的心思,也落的干净。扭头看了几乎全身溃烂的阿斗,杜泽更是觉得头皮都在发麻。 脚步都好似软了一样。倒是想走,心里又想着另外一桩事情,脸色瞬间为难起来。 见杜泽迟迟不走,小兵继续提醒着,“大人,这瘟疫非同小可,若是不慎……” 自然知道小兵说的是什么,杜泽抬手拍了小兵一巴掌,“你胡说八道些啥。” 就在这时,杜泽的话还没落尽,又有几个村民“噗通”一下,倒了下来。身上的阵状,皆是跟阿斗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几个人还发起高烧来。 看着眼前都倒下几个人,莫说是小兵,杜泽腿也是真的软了。 鄙夷的瞪了杜泽一眼,白落要迈步过去,查看村民们的病情。 还没走出去,被轩辕珏一把拉住。 看着白落,轩辕珏隐晦的摇了摇头。 第751章 天降凌溟 大雪飘落的簌簌声,被村民一声声呼唤盖的无声无息。 白落被轩辕珏的力道禁锢住,半分都移不开脚步。转眸看着轩辕珏,努了努唇,想说说什么,终归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看着眼前慌成一片的村民,白落心中,总有那么一分,于心不忍。 心境可不如白落的善良,杜泽肥胖的脸似乎进入了扭曲一样。 也不知道身边的副官们跟他说了啥,他脸上的肥肉,似乎都炸了起来。滚滚的火气,落到他的眼里,烧的旺盛。 很快,所有的呼唤声都断送在他的一声怒吼中,“都别吵了。瘟疫非同小可,为了避免你们将瘟疫传到村外。本大人决定,放火烧村。” “什么?”对于杜泽这个决定,所有村民都惊愕住了眉眼,看着杜泽,怎么也移不开。 仿佛不敢去相信一样,村民们纷纷问着杜泽,“大人,您怎么可以做下这样的决定。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说到伤心处,村民们还纷纷跪了下来,不停的磕着头,“村子不能烧,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若是村子烧了,我们拿什么生活呀。大人,求求您了。” 听着村民们的哀求,杜泽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冷冷的撇了撇唇,“你们以为本大人说烧村,只是简单的烧了村子么。本地的意思是,你们陪着这村子一起去。反正村子没了,你们也活不下去了,还不如一起去死。” “不,不要。”真真是没想到杜泽如此的心肠歹毒,竟然是将全村的人都烧死。所有都吓白了脸,惊叫着。 “吵什么吵,瘟疫是会传染的,若是让你们传染到莲城,该如何是好。要知道,莲城可是二皇子的封地,二皇子就在莲城呢。若是二皇子有了闪失,你们担待的起么。”冷眼看着村民们的惊慌失措,杜泽的神色冷若冰霜,若无其事的吐出一句。 听出杜泽话里的意思,白落忍不住感叹一下,杜泽的心思歹毒。 如此一来,他可谓是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云国二皇子凌溟身上。 没等白落想的太多,又是听到杜泽的声音传来,“来人啊,点火。” “不,不要,不要。”兔子被逼急还会反抗,何况是一群活生生的人。眼看着杜泽的手下就要点火把全村人烧死,村民们都站了起来,要跟官兵们动手。 看出村民们的意图,杜泽连连后退几步,“来人啊,把这些刁民全部绑起来,反了反了,他们是要反了。他们胆敢有反抗的,杀无赦。” 一声令下,那些穿着银色盔甲的士兵果然从腰间拔出长剑,霍霍的走向手无寸铁的村民。 白落心中一紧,巴巴的看着轩辕珏,又是看向陆幽跟轩烬。 陆幽跟轩烬也正打算出手,却还来不及出手,不远处的濛濛白雾里,逐渐清晰的走来骏马的身影。一同过来的,还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还真是看不出,杜大人对本皇子,如此的关爱呢!”话音落尽,笃笃的马蹄声已经来到杜泽的跟前。 定晴一看,确是云国的二皇子凌溟无疑。 对于凌溟的突然出现,杜泽俨然没了主意,“啪”的一下,立马跪下身子,战战兢兢的给凌溟行着大礼,“微臣杜泽,参见二皇子!” 神色淡然的看着杜泽惊慌失措的模样,凌溟缓缓的在马背上趴下身子,居高临下一般,俯视着杜泽。目光里的鄙夷,仿佛将杜泽剥光,让他的自卑触不及防的到处流窜。而懒懒的声音,早就从头顶流泻下来,“瞧瞧你的模样,慌什么慌,忘了,你是太子妃的亲弟弟么,那可是未来的国舅爷。” 杜泽尽管横行惯了,生平最怕的一个人,便是凌溟无疑。 因为凌溟比他,更要横行霸道。偏生的,凌溟又是他们云国的战神,就是太子,都得让其三分。 何况他只是区区一个莲城都尉,而莲城,还是凌溟的封地。 “二皇子,二,皇子说笑了。”见惯了凌溟的手段,杜泽哪里会不害怕,战战兢兢的,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 看着凌溟,跪着的腿都在发抖。 看的凌溟都觉得甚是无趣,随意的扬了扬手,便是让杜泽起来。又转眸看了看跟前那一片凌乱的剑拔弩张,淡漠开口,“啧啧,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瘟疫,也值得你这么劳师动众的。如今本皇子也到这儿来了,那你岂不是要连你自己一同烧死在这村落里。毕竟,你在这儿呆了这么久,谁知道,你会不会染上瘟疫呢。” “二皇子饶命!”刚刚站起身,被凌溟这么一吓,杜泽直接又跪了下去。 凌溟顿时被他逗的笑了,朗朗笑出声,“你就这点出息,说出去也不怕丢尽了我莲城的脸,这事儿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给本皇子滚。” “是,是。”片刻都不敢多留,杜泽带着自己的属下,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等的杜泽等人走远后,凌溟才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村民,英俊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忍。欲上前几步,被身边的护卫拦住去路,“殿下,您不宜再上前去。” 仿佛没听到侍卫的话一样,凌溟推开侍卫的手,执意走上前,“大家不要害怕,我是凌溟,你们的二皇子。你们放心,只要我在莲城一日,就不会保大家平安。” “谢谢二皇子,谢谢二皇子。”凌溟的,无疑给纤水村的村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纷纷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感谢凌溟的恩德。 命人将村民扶了起来,凌溟又转头,吩咐着跟在身边的属下们,“去,传书回莲城,让城里立即派遣大夫前来。无论如何,都得治好纤水村的瘟疫。” “是。”领下凌溟的命令,侍卫不敢耽搁,即刻退身下去。 安排好一切后,凌溟才是缓缓踱步,走到轩辕珏身边,双手抱拳,见了一礼,“倒是让苏公子受惊了,凌溟来迟。还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尽管轩辕珏此时没有记忆,但是轩辕珏心里也清楚,若他们想离开,定然需要借助到凌溟的力道,于是也道,“请。” 说完,轩辕珏才是跟上凌溟的脚步,往一旁走去。 白落知道轩辕珏的情况,亦是跟了上去。 第752章 暗度陈仓 天慢慢的黑了下来,雪花却没有停歇的意思。 鹅毛般的飘絮,洋洋洒洒的,落满大半个天空。 屋子四角的屋檐,挂着微糜的风灯。透明的玻璃灯罩,里头点着一截油灯芯儿,半透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虚弱如同夜空的星星点点,洒落下来的薄光,映在雪地上,还没有白雪的透亮。 凝结着冰雪寒意的北风,四面八方的吹过来。穿过人的领子,贴着肌肤,吹到骨子里。那种刻骨的严寒,当真是铭心刻骨。 没有在屋子,凌溟将轩辕珏还有白落等人,带到后山。 天色全部暗了下来,只能看见山前的村子,若隐若现的灯火。 在山间的一所凉亭里停下脚步,凌溟侧过眸,目视着跟过来的轩辕珏,还有白落。 因为天色逐渐寒冷,白落早就披着棉袄,还有披风。但尽管如此,走在后山的山道里,还是觉得寒意遍布全身。停下脚步的时候,脸色被冷风吹的发白。 轩辕珏一直跟在白落身侧,看着白落被冻僵的模样,自顾走过去,将她的掌心揉到自己的手心里,轻轻哈着气,“你跟来做什么,入了夜,风越发的寒了。” 因轩辕珏的动作,白落在原地僵了僵,凝眸看了轩辕珏一眼,努了努唇,“公子身子不好,我跟来,也好照顾着。” 白落这话,半真半假。轩辕珏此刻的身子,确实离不开人,特别是离开白落。但是,白落更担心的是,或者说是陆幽更担心的是,凌溟知道了轩辕珏失忆的消息,会对他们原先的计划,产生怀疑。 这一切,对他们目前的境况而言,是非常的不利的。 眼下,凌溟还不知道轩辕珏失忆的事情,看着轩辕珏跟白落情真意切的模样,低低垂下眼眸,哑声笑着,“苏公子跟夫人鹣鲽情深,让凌某好生的佩服。” 听完凌溟的话,轩辕珏不以为然,反而伸手将白落揽入怀中,笑着回凌溟的话,“内子体弱,倒是让二皇子见笑了。” 刚刚的情况看来,轩辕珏已经知道了凌溟的真实身份。轩辕珏丝毫不避讳,如实回之。 凌溟也不觉得有其他,低头笑着继续开口,“哪里会见笑,在下是羡慕过多。” 一番寒暄过后,凌溟总算不再过多的废话,直接跟轩辕珏还有白落,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苏公子,苏夫人。眼下这样的情势,你们若在留在云国,只怕会有危险。所以,在下有一法子,可以送你们回答大夏。只是,需要委屈两位。” “只要二皇子愿意出手相助,在下必定感激不尽。”放开握着白落的手,轩辕珏双手抱起拳头,跟凌溟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如此,甚好。”得到轩辕珏的应允,凌溟心中更是欢喜,赶紧双手抱拳相回。 而后,才是招了招手,示意轩辕珏跟白落靠近过来,“还请两位靠近过来,在下与两位细说。” 于是,轩辕珏跟白落缓缓靠近过去,听的凌溟的在耳边轻声低语。 听完凌溟的计划后,轩辕珏连连点了点头,“二皇子好计策,在下佩服。” “苏公子谬赞了。”亦是双手抱拳还着轩辕珏的称赞,凌溟出声请辞,“既然如此,还就请公子安排一下。回头,在下处理好一切,就来跟公子汇合。天色不早,在下就先告辞了。” “好。”天色确实不早,看着在晚风中瑟瑟发抖的白落,轩辕珏的心就忍不住揪的疼。放任凌溟回去,自己则是搀扶着白落,“我们也走吧。” “嗯。”白落点了点头。 等的凌溟先走后,轩辕珏才是带着白落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白落对轩辕珏不禁感到好奇,“公子,你为何答应的如此痛快?” “什么?”白落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轩辕珏微微皱起眉,一脸茫然。过会儿后,方是反应过来,自顾一笑,“你是说,我为何会相信凌溟么?” “嗯。”见轩辕珏好不容易才懂自己的意思,白落点了点头。 没想到白落如此的实诚,轩辕珏又是低头一笑,“尽管我没有记忆,但是你们,还有陆幽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能感觉到,你们是在想护住我的性命。还有今日,既然你们都相信凌溟,我也只能相信他。再说了,今天发生的那些事情,除了凌溟这个云国二皇子,恐怕也没有人能帮我们脱身。” “公子英明。”不曾想,轩辕珏哪怕是失去记忆,这心思还是一如既往的缜密。不再多问下去,白落赞一句。 看出白落的漫不经心,轩辕珏握着她的心,又紧了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总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或者说,是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为什么,你明明很在意我的性命,但我又感觉到,你似乎,很想离开我。” “额。”轩辕珏的话,让白落的脚步不禁一停。转眸看着轩辕珏,夜色太深,轩辕珏看不到她眼神里的矛盾。 而后,白落摇了摇头,“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到村里,跟陆大人他们好好商议一番。毕竟,这么重大的事情,云国那边如此的大费周章,我们务必要保证万无一失。” 见她有意躲避,轩辕珏也无心追问下去,任由她去,“嗯。” 两人相携着回到村中。 陆幽早就在门口候着,见着轩辕珏跟白落走来,急急忙忙的迎接上去,“公子,夫人?” “天冷,我们进去再说。”拂了拂白落肩膀上沾着的雪絮,轩辕珏凝眸看着陆幽,轻声道。 陆幽会意,上前把门推开,将两人迎了进去。 屋子里,早就烧了炭。只待两人入内,锦书等人立马过来,将两人身上的披风接过。 挡门的门帘子一落下来,外头呼啸的风雪,全部挡在门外。 烧热的炭火里滚滚热气浮散在屋子里头,刚刚还残留在脸上的寒意,被暖意一熏,仿佛青烟。散成濛濛的水雾,白落不禁伸手,往脸上抹了抹。 锦书早就贴心的过来,扶着白落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热茶也一并捧上。 轩辕珏心中有事儿,也不跟陆幽讲究那些礼数,落座后,直接就开口,“两日后,凌溟会安排我们离开这儿,前往桐城苏家。你们,好好准备准备。” “桐城苏家?”对于轩辕珏的意思,陆幽有些不同,再上前几步,言语里尽是疑问。 “嗯。”轩辕珏点了点头,继续答,“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这下,方是明白轩辕珏话里意思,陆幽连连点头,退后几步,走出房门。 第753章 掩人耳目 今年的冬雪,似乎下的没个停歇。 鹅毛一般的雪粒子,跌跌撞撞的,如同上天掉下来的泪珠子。将四方天地,都冻结在一片银装素裹中。 落在山脚下的纤水村,就像是托在水晶盘中的雕饰,简朴而精致。 早上起来,雪还没停。 太阳躲在云层之后,漏不出一丝暖意。 锦书给白落穿戴好衣物后,特意将一个手炉塞到白落手中,“等下我们就要启程了,这样的天气最是磨人,夫人带着这个。就是再冷,也不怕的。” 听着锦书的话,白落转过眸,看着这个从宫里出来,一直跟着他们四处流转的姑娘。忍不住在心头,滚过一股暖流,回眸看着锦书,“你呢,你就不冷么?还有么,你再拿多一个。” 因白落的话,锦书稍微有些愣住。呆呆的看着白落,近乎半柱香的功夫。才支支吾吾的回过话,“奴婢,奴婢不冷。奴婢不怕冷。” 皱了皱眉,白落还想说什么,已经见的轩烬从门口走了进来,“夫人,公子已经在外头等着夫人了,还请夫人启程。” “我知道了。”不好再说什么,白落带着锦书,一同走了出去。 轩辕珏已经站在马车旁,等着白落。迎着轩辕珏的方向,白落走了过去,上了马车后。又是探回身子,跟仍在车外的锦书道,“锦书,你进来。这样寒冷的天气,你在外头会冻坏的。” “这……”不管是在宫里宫外,还没有奴才跟主子同车的道理。一时间,锦书也因败落的话,惊愕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的锦书为难,白落转过头,望了望已经坐好在车里的轩辕珏,“公子的意思呢?” 瞧着白落的眼眸,轩辕珏就知道,她是铁了心的。不好拂了她的意,轩辕珏点了点头,“进来吧。” “是。”得到轩辕珏的点头,锦书方敢爬上马车。 不敢僭越,锦书安静的呆在角落里。 尽管只是一辆马车,里边的布置,还是非常的富丽堂皇。 紫檀色花梨木矮几,点着古铜色的狻猊香炉。淡雅的香气,顺着袅袅青烟,漂浮在车内各处。地板上,铺着乳白色的毛毯,细致又柔软的茸毛,撩过人的肌肤,那是一种别样的温柔。 锦书一直低着头,不敢去胡乱四看,更不敢发出声音。 刚刚坐好,就听的轩烬轻喝一声,“出发。”马车就缓缓移动起来。 轩辕珏随手拿了一本书,在案前坐着看了起来。 白落则是靠在马车的檐壁上,逼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沉思。 马车走了有一会儿,轩辕珏拿书的手猛然放了下来,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锦书。又是伸手,指了指白落。 锦书会意,接过轩辕珏递过来的披风后,轻手轻脚的盖到白落身上。 不料,刚刚靠近白落,白落就猛地睁开眼眸。唬的锦书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夫人,公子怕你,怕你受寒。所以,给你披风。” “谢谢。”伸手将锦书扶了起来,白落淡淡道一句。 这时,才听的轩辕珏出声,“这时候的天色,最是寒冷的时候。眼下我们的处境还好一些,回头出了莲城,我们要掩人耳目。只怕不能像现在这般招摇。” 轩辕珏话里的意思,白落并非是听不懂。 之前凌溟给他们出的主意,便是让他们继续装作是桐城苏家的少主跟少夫人,一路出了莲城,前往桐城。然后出莲城之后,他们再在半道上下车,扮作是凌溟的侍卫,返回到莲城。 而马车则是一直前往桐城,牵引住云国各大势力的视线。 回到莲城后,凌溟再做安排,将他们全部送出云国。 “公子放心,无非就是受几日严寒罢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睁开眼眸,却不是去看轩辕珏,白落一直盯着锦书,淡淡应一句。 轩辕珏则是不再回话。 约摸走了一日的光景,入夜的时候,马车才是停了下来。轩烬掀开帘子,在外头请示着,“公子,夫人,此刻我们已经离的莲城五百里有余,我们改下车了。凌公子派来接应的人,已经在一旁等候。” “好。”借着夜色,最是不容易被人看出端倪。轩辕珏点头应声后,先跳下马车。 紧接着,是白落,还有锦书。 在一行人下车后,马车在领命派来的人的指引下,依然往前走去。 轩辕珏一行人,则是拐入到道路两侧的树林子中。 见着轩辕珏等人走来,凌溟派来的人立马迎接上去,将一行人接到安全的地方,把侍卫的衣服全部给了他们,让他们全部换上。 换好衣服后,一行人才是折返回到莲城。 翌日的天还没有亮,一行人就混在凌溟的侍卫队伍里,光明正大的出了莲城。 临在大夏跟云国的边境,依然被拦了下来,拦住他们的人,仍是那日在纤水村要放火烧村的杜泽,“见过二皇子,二皇子这是?” “本皇子出城转转,顺便去大夏的边城转转,没准儿,会有什么收获呢。” “是,是。”似乎没有料到凌溟这么直白,杜泽被凌溟的话,呛的脸色发白。又无可奈何,只能放行,让凌溟过去。 不再理会杜泽,凌溟带着轩辕珏等人,离开了莲城。 来到边城的城门外,凌溟不好再进去,而是跟轩辕珏等人马上告别,“等一下,我们会从边城的侧边绕过,你们看准机会,跳下马。然后,自己想法子回到城里。莲城如今,到处都是太子的耳目,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明白,二皇子如此鼎力相助,在下已经感激不尽。”点了点头,轩辕珏不敢又太多的动作,言语中,答谢着凌溟。 一边说着,一行人一边往边城的一侧过去。 就在这时候,边城内突然杀出了一批大夏的军队。不由分说的,将一行人都给围了起来。领头的那人,还在大声呼喝着,“来呀,这些人都是云国的人,抓住他们,城主重重有赏呢。”言语来不及落尽,刀光剑影已经穿插过来。 凌溟会心一笑,带手下跟大夏的军队交缠起来。 看准机会,轩辕珏等人混到混战当中。 胡乱纠缠了一会儿,凌溟等人假意败走,退回莲城。而轩辕珏等人,则是跟着大夏的队伍,回到边城之中。 第754章 夜访 入了边城,漫天的大雪方是停歇。 懒懒的冬阳从东边缓缓升起来,暖暖的光晕透过云层,将四方大地笼罩在光明圣洁当中。 将轩辕珏等人迎入边城后,边城城主带着城中官员,乌压压的跪了一地。恭迎轩辕珏的圣驾。 然而,轩辕珏却是面都没有露。 陆幽在一番安排后,带着轩辕珏还有白落等人,直接前往樊城。 樊城素来有春城之城,离边城也算不得远。 但是,轩辕珏体内的毒素积压已久,陆幽不敢耽搁。听从白落的吩咐,急急忙忙就往樊城赶去。 在第三日的凌晨,一行今日樊城。 不愧是春城。 哪怕是飘着洋洋洒洒的小雪,城内的花也开的姹紫嫣红。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点缀着娇花的五颜六色,其中美妙,真真是难以言表。 让入城的一行人,皆是看迷了眼。 白落不似旁人,一边盯着轩辕珏的脸色,把了把轩辕珏的脉象后,脸色上始终挂着浓浓的忧虑。 轩辕珏有些不解,问着白落,“怎么,我的情况不大好?” 听着轩辕珏的话,白落心中暗暗腹谤着,岂止不好,简直是糟糕透了。 然,白落说出口的话,却是让轩辕珏不必担心,“说来,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情况,眼下樊城已到。有天池之水,白落一定会尽快研制出公子的解药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白落的话,轩辕珏的心,果真就安定下来。 其实,在轩辕珏心中,哪怕是死,只要白落在身边,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在轩辕珏的想入非非中,一行人来到了多岚山的下的行宫。 天池就在多岚山上,轩辕珏的病情,需要到天池里面去浸泡。务必就要上多岚山,所以,住在多岚山下,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已经到了这儿,万没有耽搁的道理。 几乎是连夜的,白落就跟轩辕珏等人一同上了山。 天池之水极其寒冷,也正是因为寒冷,所以才压制幻灭的烈性。 但还是怕轩辕珏的身子吃不消,白落特意给轩辕珏吃了即刻固本的药丸,才是将他送到天池之中。 看着冒着冰冷寒气的天池,陆幽总有些担心。出了天池的洞口,陆幽转头看着白落,担忧的问道,“夫人,这天池的水看起来如此严寒,当真不会伤及公子的龙体么?” 白落本来想走,听见陆幽的话,脚步猛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去,“凡事都有利弊两面,天池的水,若是普通人下去,必定会冻死无疑。但是如今,轩辕珏他身中剧毒,唯有如此,才能牵制住毒性。当然,对身体自然是有损伤的。” “什么损伤?”听白落这么一说,陆幽的心顿时被紧紧的揪了起来。 瞧着陆幽紧张的模样,白落撇唇,摇了摇头,“无非也是受些凉罢了,我已经给他服下药,没什么紧要的大事的。” “如此,就辛苦夫人了。”听的白落如此说,陆幽绷紧的脸色,才是缓和下来。朝着白落鞠了鞠礼,出言请辞,“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扰夫人了,告辞。” “嗯,陆大人慢走。”不多挽留,白落点点头,让陆幽离去。 在陆幽离开后,白落才是回到自己房中。 天池在多岚山的山顶。但是大夏的人都知道,天池乃是一处宝地。所以在建朝之初,轩辕家的先祖就在多岚山山顶建了一座行宫。 方便子孙有需要时,能在此落脚。 不得不说,轩辕家的先祖,真真是未卜先知。 想到这儿,白落都不得不佩服。 想着想着,白落就回到房里。锦书早在房里头等着,见着白落回来,锦书已经铺好床。看着白落,笑盈盈的迎接上去,“夫人,您回来了。床铺已经铺好了,您休息吧。” “嗯。”投给锦书一个微笑,白落颔了颔首。 看了眼锦书后,放任锦书下去歇着,“好,天色也不早了,接连几日来的赶路,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是。”欠了欠身,锦书不再多言,抬步出去。帮白落合上房门。 在锦书出去后,白落并没有躺到床上歇息,而是拿起一本書,细致的看了起来。 幻灭乃是白落用了七十四中毒药草研制出来的,如果想解开幻灭的毒,务必要找出这些毒草的解药才可以。 在纤水村的时候,白落已经找到了琳琅草。眼下,还得找到其他的。 想到这儿,白落就急忙走到书桌前,拿笔将幻灭中的毒草,全部写了出来。 正在白落写的出神,窗户被打开都浑然不知。 等的来人站到了白落的身后,白落都没有发觉。 直到,那人轻轻唤了白落一声,“落儿。” 熟悉的声音,将白落从所有的深思中醒过来,扭过头,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白落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回神过后,转头连连看了下四周,方是敢站起身。 拉着来人,直接就往内室去了,“枫哥哥,你怎么来了,这里岂是你能随便来的地方。” “我若再看不到你,我觉得我自己就要疯了。”不由分说的,白汐枫直接将白落搂入怀中。语气怆然的道。 被白汐枫搂在怀里,白落不敢推搪,更不敢大声喝他,只能轻声的安慰道,“枫哥哥,你怎么了。我没事呢,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是,你没什么事儿。只是遭遇追杀,掉崖,流落云国而已。”早将白落这些日子经理们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白汐枫用隐忍的一种语气,将白落所受过的一切简单的说出口。 没想到白汐枫居然知道的这样清楚,白落脸上,顿时出现出不自然。 扶着白汐枫的手,继续劝慰着,“那只是意外。” 不过,能够看到完好无缺的白落,白汐枫的心里,总算微微一松。 叹了叹气,“也罢,好在你能好好的回到大夏。总算是有惊无险。不过,眼下你打算如何?” 倒是没想到,白汐枫问的如此直接,白落的眼中,顿时出现难色,“轩辕珏中毒了,是为了救我,才中的毒。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我总不能将他丢下的。”其实,白落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仿佛就知道白落会这样说,白汐枫的脸上表情,晦暗未明,声色也是低低的沉着,“眼下轩辕珏失去记忆,是你最好脱身的时机。若是你不把握住,他日他恢复了,你想脱身,更是难得。” 当然知道白汐枫说的在理,但是白落实在是不能将轩辕珏的生死视为不顾。 咬了咬唇,白落垂下眼眸,“枫哥哥,我知道的。我会好好考虑的,等轩辕珏的毒一解,我就离开。” “如此最好。”对白落的话,也听不出白汐枫到底有没有相信。只是听见他淡淡的道。 而后,白汐枫不再多留,从窗户跳了出去,离开了白落的视线。 第755章 鸳鸯戏水 白汐枫的出现,好似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让白落的心湖,无端起了波澜。 夜已经黑了,铺天盖地的墨色流泻下来,将天地染成一片漆黑。窗外的山景,也根本看不清轮廓,只能看见漆黑的一片。 白落站在窗外,回想着白汐枫的话,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这一夜,辗转反侧后,白落一夜无眠。 按照往日治疗的方法,轩辕珏需要在天池中,呆到十五天,方能离开天池。 而白落害怕轩辕珏会出现什么意外,每日早晨,都会到天池去查看轩辕珏的情况。 天不过蒙蒙亮,白落就已经醒来。让锦书准备好药物,白落拿着,来到天池。 蹲在池子边缘,白落用手去舀了一把池水。冰冷的触感,让白落的周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抬目看了看轩辕珏,发现轩辕珏裸着上身,闭目养着神。双手摊开,放在池子边缘的石台上。 以为轩辕珏还没有醒来,白落慢慢的靠近过去,扣住轩辕珏的手腕,把了把脉。 忽然间,轩辕珏猛地睁开眼眸,反手握住白落的手,一拉,白落触不及防的跌落到池子中。 冰冷的池子,打湿白落的衣物,寒冷的触感,铺天盖地的涌过来。 白落的唇,被冷的已然发紫。 轩辕珏则是一把将白落楼在怀里,用他的体温,去给白落温暖。 实在不解,轩辕珏此举是发的什么神经,白落推开了轩辕珏的禁锢,想要往池边游去。没想到,被轩辕珏给扯了住。 横目瞪着轩辕珏,白落满眼的怒意,“轩辕珏,你这是做什么?”因为太冷,白落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随手一捞,就把白落给捞了回来,轩辕珏居高临下的看着怀里的白落,唇角的地方,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弧,“就因为你一句话,我就得在这儿呆十五天。我说我的神医大人,我这样惩罚你一下,不过是让你体验一下病人的痛苦罢了。毕竟这样无趣的事情,总要让我找些乐子的不是。” 瞧瞧这话,白落被他呛的脸色发白。 恨不得巴掌招呼到他的脸上去,但是白落克制住了,总归是没有动手。 反手推了推他,离开他的怀里,站稳脚步才开口,“如果不这样,很难保住你的性命。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故意刁难你么?” “没有没有。”害怕白落真的生气了,轩辕珏连忙出声辩解着。 实在不想跟轩辕珏瞎扯下去,白落气愤的瞪了他一眼,往一旁走去。还没来得及走远,轩辕珏已经靠了过来,将白落紧紧搂在怀里。 声音低低的从白落耳边,穿透过来,“这几日,我都见不到你。我突然,好想你。因为我好怕,你会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我。你说,你会不会趁着我养病的空隙,偷偷摸摸的离开了?嗯。”最后的一句语声,被轩辕珏拉的拢长。 就像是一道光,在白落的心里,拉开了一条缝隙。 这样的问话,白落自然是没有办法去回答的。本能的推开他,想走,不料,轩辕珏的吻触不及防的落下来。 白落一下子就蒙了。 等的白落清楚过来的时候,樱唇已经被轩辕珏啃的殷红如血。人,也被轩辕珏抱上了台子。 而轩辕珏自己,还留在池子中。笑盈盈的看着白落,好声好气的道,“如果每日有你这样的疗治,我想,我体内的毒素不用十五日,只要十日便能痊愈。” 被轩辕珏无声无息的占了便宜,白落更加的气愤。不跟轩辕珏废话,白落跑离了天池。回到自己的房中。 想起刚刚轩辕珏看自己的眼神,白落的心里的不安,慢慢的绕满心扉。 不管是失去记忆的轩辕珏,还是以往的轩辕珏,他对自己的态度,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样的认知,让白落很是恐慌。 细细思量一番后,白落脑海中灵光一闪。从袖子里拿出一丝粉末,抛到窗外。不一会儿,几只蝴蝶飞了过来。 只见白落将蝴蝶捏在手中,往蝴蝶的翅膀上不知道洒了些什么,才放蝴蝶离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白汐枫果然如约来到白落的房中。 用蝴蝶传讯的方式,是白落跟白汐枫之间特有的秘密。 早就将锦书等人支开,见白汐枫走来,白落先将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发生没有异常后,才是将白汐枫带到内室。 脸色忧虑的跟白汐枫道,“枫哥哥,我想好了,我要跟你走。但是,前提是我要先治好轩辕珏的毒。” “嗯。”知道白落话里有话,白汐枫没有多言,点了点头,看着白落等着她继续开口。 果然,没一会儿,白落继续出声,“传言,有一种无忧花,如果搀和着人血。就可以让喝下的人,忘记血的主人。如果,我将搀了我的血的无忧花给轩辕珏服下。指不定,我们还有峰回路转的地步。” 白落的话,让白汐枫的眼瞳不由自主的亮了一下。 白落言中的这一方法,无疑是最佳的全身而退的法子。只要轩辕珏将白落给忘了,那过往的一切,都只是一片云烟。 只要轩辕珏记不得白落,那他肯定不会再对白落苦苦纠缠。 点了点头,白汐枫认同了白落的想法,“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那无忧花该到何处去取。” “在波泽。琅西盛产无忧花,只是无忧花生在悬崖峭壁上,若想取得,还是有些难度的。”这一切,白落早就查清楚。听的白汐枫一问,白落直接就道。 “这个好办,白虎堂内高手如云,莫说是悬崖峭壁,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能将它取回来。”对于白落的担忧,白汐枫不以为然,淡淡的道。 白汐枫的话,打消了白落的疑虑,脸上缓缓舒展开,“若是如此,那就要有劳枫哥哥了。” “没事。只要你能平安的脱身,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轻轻拍了拍白落到肩膀。白汐枫目光灼灼的看着白落,点了点头。 “枫哥哥,谢谢你。”尽管白汐枫如是说,但是白落自知此生欠了白汐枫太多。还是扬了扬眸,给白汐枫道了声谢。 白汐枫也不再多留,给白落一个拥抱后,跳出了窗外,“好了,我走了,你自己凡事小心。” 第756章 君心大怒 白汐枫没有让白落失望,如白落所愿的一样,帮她找来了无忧花。 拿到无忧花后,瞒着锦书还有轩烬等人,白落将无忧花碾碎,做成了汁液,并且搀上了自己的鲜血。 把汁液藏好,白落开始研制起轩辕珏的解药。 因为有了陆幽还有轩烬等人的相助,白落很快就大功告成。 如白落之前想好的那般,白落在解药中,加了搀上她血的无忧花汁液。 白落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岂料,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轩辕珏派来保护她的暗卫,看的一清二楚。 留连白汐枫的往来,都被暗卫知道的一清二楚。 轩辕珏依然泡在池子里,今天才是十二天,轩辕珏还不能离开。 被派在白落身边都暗卫已经过来,单膝跪在池子边上,低着头,不敢看轩辕珏的面容。 纵然不敢看,暗卫也能感受到,轩辕珏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气。就连声音,也生生阴沉了几分,“你确定,你所说的,千真万确?” “回公子,是的。”不敢有所隐瞒,暗卫一五一十的回答,“白汐枫一共找过夫人三次,第三次,白汐枫给夫人带来了一些药草。” “药草?”知道白落是自己的妻子,而妻子半夜私会别的男人,轩辕珏心里自然是愤怒的。而听到暗卫说,白落让白汐枫带药草的时候,轩辕珏的心里又不由自主的软了。 莫非,白落是为了医治自己身上的毒,所以才约见白汐枫要药草的。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轩辕珏为白落辩解着。 而暗卫接下来的话,粉碎了轩辕珏所有的希望。 只听的暗卫战战兢兢的道,“属下,属下,属下听从主子的吩咐,就爱那个此事告知了统领。而统领派人一直盯着白虎堂的人,发现,白虎堂的人去了琅西。并且从琅西带回了无忧花,而白汐枫送给夫人的,就是无忧花。” “无忧花?”轩辕珏不曾学过医术,当然不知道无忧花是什么,听的暗卫这样说,轩辕珏一脸的茫然。 暗卫也是有些苦恼,依旧得硬着头皮,告诉轩辕珏,“无忧花乃是琅西地区的一种药草,据说,只要搀和上人血,给人喝下。就能让人忘记,血的主人。” 保持这低头的姿势,暗卫艰难的把话说完。 心里清楚,这话一出,定然要面临着轩辕珏的狂风暴雨。 果不其然,轩辕珏的面色,如约的黑了下来。 暗卫已经双膝跪在地上,等候着轩辕珏的指示。 一直过了很久,轩辕珏都没有再出声。只是安静的靠在池子边缘上,目光定定的看着冒着寒气的池面。 思绪,一点一点的飘远。 他还以为,一路走来,白落对他的关心,不是假的。至少看着他要死的时候,她是于心不忍的。 他失去了记忆,但是偏偏对她,有着一种着了魔的在意。 轩辕珏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们说,白落是他的妻子,他是信的。这样的结果,是他愿意看到的。 但是,他不知道,原来白落居然如此的讨厌他。 甚至,想了这样的一种办法,想离开他。 愤怒到几乎扭曲了面容,轩辕拧了拧剑眉,冷冷的吐出一句,“想走,想都别想。” 因为隔的有些远,暗卫听不清轩辕珏的话,茫然的应一句,“主子,您有何吩咐?” 几乎是看都不看暗卫一眼,轩辕珏冷冷的道,“把轩烬叫进来。” “是。”面对着轩辕珏无形的压力,暗卫心里已经逼近奔溃的边缘。这会儿听见轩辕珏说要见轩烬,暗卫如蒙大赦,连奔带跑的跑了出去,将轩辕珏唤了进来。 轩烬来的很快,匆匆忙忙就单膝跪在池子边缘,“属下轩烬,参见主子。不知道主子有何吩咐?” “去,将太医院的院士给我叫过来。三日时间,让他立马来到樊城。”眼底的冷色,已经凝结成冰,轩辕珏的表情,如同冰冷的利刃。 声音里压抑的愤怒,就是轩烬也能听出来。 多少猜出一些端倪,轩烬不敢违抗轩辕珏的命令,领命后,立马退了出去,“是,属下领命。” 这样的时候,是不能让轩辕珏更加发怒的。在轩烬等人的安排下,太医院的院士,快马加鞭的入了樊城。 当然,这一切,白落是不知道的。 十五日时间已到,轩辕珏已经从池子出来,回到行宫。 轩烬直接见太医院的院士带到轩辕珏的房中,见着轩辕珏,白发苍苍的院士,匆忙跪下来,给轩辕珏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抬了抬手,轩辕珏让院士起身。 院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看了看轩辕珏,院士的不满沧桑的脸色,露出一丝忧虑,“陛下,您的身子?” “我的身子没事。”挥了挥手,轩辕珏不打算让院士看出自己的端倪,而是话题一转,道,“对了,琅西有一种药草,叫无忧花。据说,此话搀和上人血,能够让服下的人忘记血的主人。是么。” 倒是没想打,轩辕珏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院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想了想,点下头,“医书上,确实有这样的记载。” 得到院士的肯定,轩辕珏的脸色,更加爱阴沉下来。握着椅子把手的手,冷不丁紧握成了拳头。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冷定,“那,无忧花可有解药?” “有。”当下就点下头,院士答,“琅西还有一种药草,叫解语草,专解无忧花的药性。苍生万物,相生相克,自然是有的。” “好。”听到院士的回答,轩辕珏冷却的面容,方是开始缓和,大声喝了一句好后,看着院士,继续开口,“既然如此,你跟轩烬不日进去琅西。一定要给我,带回解语草。” 不解轩辕珏为何一定要他带回解语草,院士脸色有些茫然,“陛下,微臣斗胆问一句,为何陛下要寻那解语草?” 丝毫没有给院士解答的意思,轩辕珏皱了皱眉,冷漠的道,“知道的太多,对你而言,未必就是好事。你只要依照着我的意思去办便可,有什么疑问,吞回自己的肚子里去吧。” 听轩辕珏这话,院士不敢再多问,领旨退了下去,“是,微臣僭越了,微臣该死。微臣这就下去办,微臣告退。”说完,匆匆忙忙的退出轩辕珏房中。 第757章 从此陌路 天亮了,冬阳潋滟而旖旎。 穿过厚厚的云层,芒光万丈。照耀在满地的积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院子里枯树上悬挂的冰凌儿禁不住日阳的照射,一点一点的化开,晶莹剔透的水滴,仿佛清晨的露水。点点滴下,砸到雪地里,润物无声。 白落就站在窗前,看着满目发白的冬景,心却恍如被一点一点掏空。 屋内的书桌上,摊开一堆草药。隐隐的药香顺着清风的方向,拂入到白落的鼻端。其中滋味,熏的白落忍不住在眼底氤氲起一片朦胧的泪雾。 那一堆药草,便是轩辕珏的解药。 可是,亦是她跟轩辕珏的毒药。 一剂下去,白落与轩辕珏的前尘过往,必定会烟消云散。不管前事如何,轩辕珏的心里,总归是会忘记她的。 想想,白落觉得自己该是欢喜的。却又不知道为何,有隐约的伤心,在心头徐徐绽开。 密密麻麻的疼楚,铺天盖地一样的笼罩过来。让白落不知该如何去抉择。 白汐枫的话,依然历历在耳。 终归,白落还是狠下了心。转回步子,去将那堆草药包裹了起来,轻唤一声,“锦书。” 听见白落的呼唤,锦书拉了拉裙角,匆匆忙忙从门口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眉目不见任何神色,白落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药草,跟锦书道,“这是公子的解药,你拿下去,让膳房的用三碗水煎成一碗水,让公子服下。” “是,奴婢立刻去办。”一听是轩辕珏的解药,锦书的眉角就难以掩住欢喜之色。欠了欠身,拿过白落递过来的药草,立刻就退出了房门。 目视着锦书离开的身影,白落的目光一下子飘的很远,很远。 到底是不放心,白落起了起身,迈开步子,往轩辕珏的房间走去。 白落见到轩辕珏的时候,轩辕珏正半躺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的正有滋味。听见白落的脚步声,抬起眼眸,见是白落,双目逐渐半眯起来,启了启唇,“你来了?” “嗯。”白落点了点头,靠近过来。 轩辕珏起了身,在身旁给白落让出了一个位子。白落顺势在轩辕珏身边坐了下来,又听的轩辕珏道,“听说,你把解药研制出来了?” 没有征兆的,白落的目光愕然一怔。许久,才恢复过来,又是点点头,“嗯,我已经让锦书将药拿下去煎了,若是煎好,公子只要服下。就可以痊愈了。” “是么。”看着白落一脸的云淡风轻,轩辕珏心底隐隐发疼。 那贴解药里头,到底有什么,白落知道。他自己更是清楚,却是因为清楚,所以心里才会疼痛难忍。 正欲开声,来没来得及开声,便见的锦书捧着煎好的药汁欢快的走了进来,“公子,夫人,药煎好了。” “嗯。”心中格外复杂,白落还是颔了颔首。起了身过去,从锦书手里把药碗接了过来,回到轩辕珏的身旁,“公子,喝药吧。这药,也许会有些苦。” 并不着急着把药接过去,轩辕珏眸光灼灼的看着白落。仿佛要从白落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然而,白落脸上还是以往那副疏离的云淡风轻,让轩辕珏什么也看不到。 一时间,轩辕珏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无奈的摇了摇头,轩辕珏从白落手里接过药,就要仰头饮下,猛然听见白落紧急出声,“公子。” 轩辕珏心底暗喜,抬头看着白落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怎么了?” 又见的白落目光一滞,眼瞳里的光缓缓的暗了下去。白落涩涩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药会不会太热了,怕烫伤公子。” 顿时间,轩辕珏心中恍然腾起来的希望,在一瞬间,碎的一干二净。 定起了眼眸,轩辕珏紧紧的盯着白落,“你当真,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一句话下来,白落仍是被轩辕珏的反常给愕住了,自顾的笑了笑,表现出前所未见的轻松,“公子何出此言?” 终于,轩辕珏还是放弃了,苦涩的一笑。捧着药碗,将里头的汤汁,一饮而尽。 而后,还在白落跟前将药碗给翻了过来。看着空荡荡的,一滴不剩的药碗,白落的目光仿佛失去了焦距,空洞到她整个人都陷入游离。 轩辕珏的神色一点一滴的开始溃散,确实固执的紧紧的盯着白落,“白落,此生希望,你从不后悔。从不会后悔。”这话一说完,轩辕珏双眸慢慢的阖上,整个人陷入沉睡当中。 白落伸手过去,扶住轩辕珏倒下了的身躯,木讷又自然的将轩辕珏扶到床上。 药碗早已落到地上,清脆的响声,将锦书惊了进来。见着沉睡的轩辕珏,锦书眉目尽是惊讶,“夫人,公子他……” “没事。”淡淡的安抚着锦书,白落仿佛在安慰着她自己,“他刚刚服下解药,是这样的。等他睡醒了,这体内的毒就解了。” “当真!”原来如此,锦书更加难掩眼底的笑意。又是走了进来,跟白落道,“既然如此,那奴婢立刻下去准备一些公子跟夫人爱吃的小菜。等公子醒了,定然会饿的。” “嗯,去吧。”根本没将锦书的话听入耳中,白落还是淡淡的回锦书一句。 听着白落的话,锦书欠了欠身,很快就退出了门外。 在锦书走后,白落深深的看了轩辕珏一眼。手不由自主的抚摸到轩辕珏脸上,这张俊脸,曾是她最爱的,却也是她最恨的。 白落与轩辕珏的纠葛,从来都不是世俗可以去判定的。 一寸一寸,白落的指尖从轩辕珏的脸上抚过。轩辕珏的温度,透过指尖的皮肤,传到白落的心底。如同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撩起白落心湖的波澜。 到底,眼泪还是一行一行的滑落下来,白落艰难的启了启唇,“轩辕珏,从此一别,后会无期了。” 而后,坚决的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轩辕珏房中。 没有人看见,白落的泪流满面。 第758章 黑水源逢 马车在寂静的山道上行驶,车轮碾过道上的石子,发出笃笃的响声。 偶尔会有颠簸之感袭来。 车厢里的车帘子,会随着颠簸的动感,微微的撩起一角。阳光见缝插针,漏入到车内。银白而耀眼的光芒,照入到白落的眼底。 清晰而明朗的,是她眼底的失落。 静静的靠在车厢的檐壁上,白落的神色,安静的近乎死寂。看的白汐枫顿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缓慢靠近过去,白汐枫抬手抚在白落的额头,言语里尽是担忧,“落儿,你脸色如此的不好,莫不是生病了么?” 白汐枫的声音,让白落缓缓回过神,投给白汐枫一个温婉的笑容,白落柔和的道,“没有,让枫哥哥担心了。”本想打消白汐枫的担忧,殊不知她脸上这苦涩的笑,比哭还要让人来的动容。 兴许是从白汐枫的目光里,看出端倪来,白落撇了撇头,单手掀开帘子,让阳光落到自己身上。看清外面的景色后,又跟白汐枫道,“快到黑水源了,那很快就能回到青州了。枫哥哥,你让轻舞扮作我留在行宫,可是想好了让她脱身的主意。可千万,别害了她的性命。” 那天,给轩辕珏解了毒后,白落自己回到房里。 白汐枫已经在房里等着她,不仅如此,还得带着另外一个跟白落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 依照白汐枫的计划,白落换了婢女的衣服,跟在白汐枫身后,避开行宫所有的耳目,离开了行宫。而那个女子轻舞,则假扮成白落,留在行宫,拖住所有的视线,方便白汐枫跟变落离开。 想到轻舞会面临的一切,白落不禁有些担忧。 虽说百里笙的易容术天下无双,但是因为面对的人是轩辕珏,白落心里,总是没那么的自信。 像是被白落安慰一下,白汐枫上前来拍了拍白落的肩膀,轻声道,“原来你是为这事儿担心呢,不用担心,行宫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不管轻舞有没有露出破绽,她都能全身而退。” “如此,甚好。”自然是相信白汐枫的,听的白汐枫这么一说,白落的心稍微安定一下。 又是挑起帘子,白汐枫认真看了看窗外的地貌,白汐枫放下帘子,对白落道,“就是过黑水源,也要好几日路程方能到青州。毕竟咱们面对的是轩辕珏,只能走小路。颠簸的很,你眯一会儿吧,好好歇歇。” “嗯。”不用白汐枫说,白落也想休息。于是,便顺势眯起眼睛,闭目养起神来。 看着白落闭上眼,白汐枫顺手拿起一旁搁置的披风,轻手轻脚的披到白落身上。自己才是退到一旁,坐下来,继续看着书。 忽然间,行驶的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白汐枫眼底一阵警惕,白落也睁开眼,看着白汐枫,“枫哥哥,怎么了?” 伸手抚住白落,白汐枫一脸的镇定。朝着外头喊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赶车的车夫,最先回的白汐枫的话,“堂主,有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是何人?”紧紧拧起眉头,白汐枫继续问着。 车夫的声音里,有些为难,答,“好像是官兵。” 这一答,让白汐枫的目光越发的阴沉。 白落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跟在白汐枫后边,掀开了车帘子,走到马车外头。 果不其然,当真是轩辕珏追了过来。 轩辕珏的毒果真是解了,神采奕奕的模样,跟中毒的虚弱判若两人。 看见白落从马车里出来,轩辕珏的目光一直紧锁着白落,一丝一毫都不曾离开。 被轩辕珏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白落顿时只觉得浑身仿佛都扎满了针,那是一所难以言表的难受。 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轩辕珏,只能默不作声的跟在白汐枫身后。 白汐枫先走了过去,盯着轩辕珏,漠然开口,“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白汐枫,我是什么意思,你当真不明白么?”直接将白汐枫的姓名连名带姓的呼出来,轩辕珏先是瞟了一眼白汐枫,而后目光又落到白落身上。仿佛从心底深深叹出来的一口气,轩辕珏看着白落的眸光,都是伤的,“落儿,你真让我伤心。” 实在想不到,轩辕珏竟然还能记得自己,白落的脸色稍稍一变,“你怎么会……” “忘记你是么?”不等白落把话说完,轩辕珏将话接了过去。一脸的痛色,让白落的心情越发的沉重。又听的轩辕珏道,“无忧花,搀上人血便能成奇药。能让喝下的人,忘记血的主人。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落儿你,是如此的不想让我记住你。” “你……”自己所做的一切,被轩辕珏如此毫无遗漏的说出来,白落的语气,已经断续难成语调。 “落儿。”继续低声唤着白落,轩辕珏的目光,慢慢的沉下去,“世间万物,讲究一个相生相克。既然有无忧花,那定然有一种解语草,来解开她的药性。所以,我没有忘记你。而且,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成竹在胸的神情,是白落最熟悉的轩辕珏无疑。 深知轩辕珏的手段,白落走到白汐枫跟前,抬起头,目光坚定的跟轩辕珏对峙着,“是,是我想让你忘记你,是我想要离开你。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你要怪罪,就怪罪我吧。不要牵连其他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听着白落为白汐枫辩护的言辞,轩辕珏冷冷的笑了,“他在你心里,当真就如此的重要么?重要到,你可以对我下毒,重要到,你可以不择手段的逃离我的身边?”如此严厉的逼问,随着轩辕珏的目光迫来,压在白落的身上。 漫天扑来的杀气,让白落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轩辕珏的话。 不管答是,或者是不是,都会惹怒轩辕珏。 而惹怒轩辕珏的后果,便是白汐枫等人必定会收到牵连。 几乎想到不想,白落转身就去推白汐枫,“枫哥哥,你快走。不要在这儿里,你快走。” 看着白落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轩辕珏的心窝子仿佛被人扎了一刀。那种鲜血淋漓的疼,除了轩辕珏自己,没有人能感觉到那种滋味。 几乎是半眯起眼睛,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生死离别一样的白落跟白汐枫。轩辕珏的目光蓦然的一暗,抬手一挥,“弓箭手准备。” 一声落下,嗖嗖的脚步声徐徐而来,一身银色盔甲的御林军手持弓箭,纷纷围绕过来。将白汐枫等人团团围住。 “不可以。不要。”白落死死的挡在白汐枫的跟前,目光定定的盯着轩辕珏,“如果你当真要取他们的性命的话,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你威胁我?”眼底的痛色更甚,轩辕珏已经跃下马,往白落的方向靠来。 看着轩辕珏逐渐走近的身影,白落心一慌,一把拔出白汐枫腰间的长剑,横在自己的颈间,“站住。今日若是他们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然而,没等白落划到自己的脖颈,轩辕珏的身形一闪,闪到白落跟前,单手握住长剑的利刃。 剑端划破他的掌心,艳红的鲜血一滴一滴流淌下来。唬的白落手一松,蹲在地上,“轩辕珏,你疯了么?” “遇见你,我莫不是疯了么。”抬头,嘲讽一样的看着白落,轩辕珏夺过长剑,往周边一掷。将白落搂入怀中,苦涩的道。 一双黑眸底,却是冷光一闪,冰冷的杀意,骤然而现。 扯过白落,退回到御林军一侧,单手一挥,“把他们全都杀了!” 第759章 白汐枫之死 黑水源这个地方,两侧都有崇山环绕。 因为土壤锋利而奇怪,养育出来的树木枝叶稀少,伶仃萧瑟,却又死而不枯。一排排枯树乌压压的林立于山间,偶有寒风拂过,凄冷的让人心惊。 又有一条黑水河穿越林中,从山顶绕到山脚,因水质呈黑色而得名。故而,此地被命名为黑水源。 不仅这里树木凋零,就是被这里的山水养育出来的蛇,都怀有剧毒。 平常时候,是极少有人烟的。 若不是担心,走官道会容易暴露行踪,白汐枫也不会铤而走险,选了这么一条路。 只是,今日看来,白汐枫确实是失算。 白汐枫等人,恰巧在黑水源的谷口被轩辕珏的人堵了下来。 谷口的地方,三面皆是高耸的山川,还绕着黑水河,河里毒蛇众多。几乎是轻而易举的,白汐枫等人就被轩辕珏的人围的密不透风。 白落此时,也被轩辕珏带回到一旁。 顾不得自己的伤口还在流血,轩辕珏死死的搂着白落,硬是不让其挣脱出来。目光笃定的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眼底的杀气盛满,将周围的一切,压迫的极其压抑。 陆幽就跟在轩辕珏身旁,看着轩辕珏的手还在流血,匆忙走了过来,提示道,“陛下,您受伤了,让属下先帮您处理下伤口吧。” 根本不理会陆幽,轩辕珏挥了挥手,淡漠的道,“算不得什么大事,先把眼前这群人,给处理了。” 当然明白轩辕珏的意思,陆幽不敢再接话,默默的退到一旁。 此行而来,轩辕珏可谓是做了万全准备的。不仅带了暗卫随行,还有御林军,樊城调来的府兵。阵势之大,俨然有誓不罢休的态势。 陆幽不好多说,只能呆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事态的发展。 看着眼前严峻的局势,白落心中,已然没有了主意。被轩辕珏搂在怀里,白落愕然哭出声音,“轩辕珏,我求求你了,放过他们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放了他们吧。” 低下头,轩辕珏看着自己怀里泪流满面的白落,那一行行晶莹剔透的泪水,瞬间化成利刃,嗖嗖的扎入轩辕珏的心窝。 她在求他,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这样的真相,让轩辕珏忍不住想起,白落的离开。那样的坚决,那样的不折手段。 一时间,愤怒的火在轩辕珏的心底熊熊烧了起来,烧开的烈焰,腾化成了杀气。 禁锢着白落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放开,轩辕珏低头看着白落,带着破碎又绝望的癫狂。吐出口的字,几乎一字一句的脱口而出,“现在才来求我,不觉得晚了么。落儿,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要的,是你不要的。” “轩辕珏。”轩辕珏的话,如若一记惊雷,在白落的脑海里炸开了一道火光。挣脱开轩辕珏的禁锢,白落已经跪在轩辕珏跟前,“是我的错,我求求你,让他们都停手吧。我求求你,只要你放过他们,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可白落哪里知道,她越是如此卑微的哀求,轩辕珏心里,就越发的愤怒。 霍然走上前去,轩辕珏将白落的身子揪了起来,将自己的面容,逼近到白落的眼前,“为了他,你居然可以将自己放到这样的地步。白落,白落,你太让伤朕的心了,你太让朕伤心了。”两道凌厉的剑眉,拧成两簇悲烈的弧度,轩辕珏的目光,都是绝望的。 紧紧的揪着白落,轩辕珏的目光由绝望变成了凶狠,再成了残忍,“我告诉你,今天,他们必须死。”一句话落下,轩辕珏将白落丢到一旁轩烬跟陆幽手中。转眸看着两人,轩辕珏再次冷冷下令,“看好夫人,若是夫人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也不必活了。”说完,轩辕珏一把抢过一侧侍卫手中的弓箭,瞄准白汐枫的方向,“嗖”的就是一箭。 轩辕珏的箭法快很准,众人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手中羽箭飞夺而出,箭端没入到白汐枫腿上。 剧烈的疼痛,让白汐枫一下不支,半跪在地上。 偏了的姿势,挡不开迎面劈来的长刀。刀剑残忍的落到他的肩上,瞬间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枫哥哥。”看着白汐枫受伤,白落难以控制,惊叫出声。挣扎着要挣开陆幽跟轩烬,奈何拼不过他们的力道。 只能半跪在地上,哭喊着,“不要打了,住手,快住手呀。” 白落越是如此,轩辕珏心里就越发恨的紧。收回手中的弓箭,冷眸看了看一旁的弓箭手么,继续下令,“还愣着做什么,放箭。” “不要。”白落撕心裂肺的嗓音,在万箭齐发的凄厉声中,被盖的严严实实的。 只听的“嗖嗖嗖”的余音震响,白色的羽箭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如细雨。 布满众人眼底,羽箭落地之处,血流成河。 “枫哥哥。”白落觉得,她这一生的泪,她这一生的恨,在此全然无歇了。那道白色的身影,在漫天的羽箭之下,轰然倒塌。 血迹由谷口流入到黑水河里,浑浊的河水,被染成一片嫣红。 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将白落心底唯一的希望,震的粉碎。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着白汐枫临倒下的一幕,依然睁眼看着自己的方向。白落清楚的读出,他在跟她说,“落儿,枫哥哥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哈哈哈哈。”如同发了疯,白落癫狂的笑出声。跪在地上,不停的笑着。笑着笑着,泪宛若泛滥的河,汹涌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在笑着,只有白落知道,她的心,是真的死了。 “我们走。”漠然的看着满地的尸体,轩辕珏走到白落身边,将白落抱了起来。跟手下下着令。 不再哭,也不再闹,白落漠然的呆在轩辕珏的怀里。 任由轩辕珏抱着自己,跃上骏马。 白落就好像是一个木讷的木偶,静静的被轩辕珏搂在怀里。 就是回到了行宫,白落仍旧不发一言。 将白落抱回屋里,轩辕珏坐在白落跟前。看着眼前安静的近乎死寂的白落,轩辕珏的心里,微微有些不安,“落儿!” 听到轩辕珏的轻呼,白落抬起眼眸,看了轩辕珏一眼。猛然从发间摘下一根发簪,朝着轩辕珏的面门扑去。 发了狠一般,白落拼命的往轩辕珏刺着。 第760章 怨恨 时光在哒哒的马蹄声中,入了夜。 夜色如墨般浸下来,四方天地,都是黑的。 行宫的厢房里头,早就掌起了灯。半人高的落地宫灯,细长而简朴。灯架的顶端,托着一根点燃的烛火。 敞开的门窗外头,触不及防的吹入风来,烛火被吹拂的一闪一闪。摇摇曳曳的烛影,映着白落的脸色,越发苍白。 白落的目光里,淬满了恨意。手中的银簪,灌溉了她所有的怨愤,发了疯一样,白落迎着着轩辕珏的方向刺过去。 力道里,是不顾一切的癫狂,“轩辕珏,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失去武功,白落的力道近乎其微。而轩辕珏多年习武,身手自然敏捷。白落又岂是他的对手,一下子过去,扑了空,整个人跌在房间的桌子上。 不甘心,白落从桌子上爬了起来,瞧准轩辕珏的位子,再次扑过去。 轻而易举的,轩辕珏抓住白落的手。一个反手,轻轻一拧,白落禁不住轩辕珏的力道,手中簪子“铿”的一声,落到地上。 正个人被轩辕珏反手擒着,背对着轩辕珏,白落根本看不见轩辕珏的脸。即便如此,白落也不愿意妥协,恨恨的道,“轩辕珏,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你。” “呵呵。”面临白落这样的威胁,轩辕珏脸上不见丝毫的愤怒,只是布满了隐隐约约的苦涩。 抓住白落的力道,因心底油然而生的怆然,骤然加重。 剧烈的疼痛感,让白落禁不住皱起眉头。 静默了很久,轩辕珏才是开口,“想为他报仇,是么?” “要报的仇,又何止他一个。凤家三百多条人命,这样的血债,如今,又加上枫哥哥的。轩辕珏,我白落发誓,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要你不得好死。”所有的恩怨纠葛,所有的剪不断理还乱,全都因黑水源的那漫天羽箭,定下了结局。此时此刻,白落眼底心中,除了对轩辕珏的恨,再无其他。 白落字字狠戾,如同擂鼓,凿入轩辕珏的耳膜。凿入轩辕珏的心底,仿佛让他瞬间明了,今生今世,他跟白落之间已然走入死局。 就是如此,轩辕珏心里,仍然不甘心。 猛然发力,将白落的身子拉起来,扛到肩上,轩辕珏大步往内室走去。 顿时被架起,白落有些心慌,喊叫着,“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反正,我们之间的局已经无法回头。既然解不开,那就让我们纠缠到死吧。既然成不了你最爱的,那我便成了你心里最恨的人。至少这样,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一席之地的。”一边走着,轩辕珏一边轻声道。 言语里的苦涩,就像窗外漂浮而过的清风,缥缈悠远,却让人感触的真实。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这样的煽情,白落自然是听不得的。此时白落只想,将轩辕珏的性命,断送在自己的手里。 没等的白落的话音落下,轩辕珏猛然一抛,将白落的身子扔到内室床榻上。 巨大的劲风横扫而过,撩起床榻上的纱幔。飒飒飞扬,连同一旁的烛火,也是摇摇曳曳的。 轩辕珏立在床榻边上的身影,匿在烛火的光影里,阴沉而压抑。 抬起眸,白落肆无忌惮的瞪着轩辕珏。忽的瞧见,他唇角浮起的那抹冷笑。 顿时间,白落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呼一声,“轩辕珏,你休想,你休想。”哭喊着朝着轩辕珏喝出这样毫无威慑力的一句话,白落转身就要逃。 来不及走远,人又被轩辕珏捞回到床榻间。 整个人欺压上来,轩辕珏动手就去撕开了白落的衣物,“恨我吧,用尽力气恨我。这样,我就能在你的心里,刻在你的骨子里。你放心,如果我们有了孩子,要是男孩儿,我一定立他为太子。如果是女孩儿,那边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公主。” “你休想,你休想。”到了这个份儿上,白落当然知道,轩辕珏打的是什么算盘。 但是白落不愿意,哭着喊着,拒绝着。 所有的反抗,在轩辕珏的镇压下,都如同撞上石头的鸡蛋,败的一塌涂地。 身上的衣物,在烛火的笼罩下,如同翩翩飞舞的蝶,翩然落地上。 白落亲眼看着,轩辕珏如何在自己身上,攻城掠地,而无力反抗。 清色的泪水,从白落的眼底,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前所未有的悲哀,在白落心底,泛滥成灾。 她的人生,也许就这样了。 白落缓缓闭上眼眸。 一夜云雨之后,轩辕珏如同食髓知味一样,日日与白落纠缠。 终于,白落还是病倒了。 突发的高烧,让轩辕珏甚是着急。樊城的大夫都过来看了个遍,好不容易,才将白落的病情给压制下来。 烧是退了,白落却再也不轻易开口。 轩辕珏也不计较,抱着白落,就那样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樊城离京城很远,轩辕珏带着白落回到宫中的时候,年岁已经走到末端。寒冬腊月,雪下的特别厚。 但各宫的妃嫔们,得到轩辕珏回宫的消息,不顾着天上飘着大雪,纷纷等在宫门口。 见着轩辕珏的车驾到来,一群春色红颜,跪了一地,“臣妾给陛下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轩烬掀开帘子,轩辕珏方是踏着木梯走了下来。落地的时候,不忘回过身子,去接还在车里的白落。 白落似乎脸色不好,裹着厚厚的狐裘,连脸都看的不清明。整个人还得锦书扶着,刚刚出的马车,轩辕珏已经伸手过去,将白落抱了下来。 好像看不见这跪了一地的宫妃一样,轩辕珏抱着白落,直接就往前走。 康如喜侯在一旁,看见轩辕珏启步,不敢耽搁着,匆匆忙忙跟了上去,“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轩辕珏的脚步并没有停下,边走边与康如喜道,“碧落天澜。” 这话一出,莫说是跪了满地的宫妃,就是康如喜也是一脸茫然的。 要知道,这碧落天澜可不比寻常的宫殿。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寝宫。眼下轩辕珏就这么抱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张口就说去碧落天澜。 言下之意,众人不难琢磨。 正是如此,康如喜才更是慌张,却又不敢贸然去反驳了轩辕珏。只能赶紧的,跟上轩辕珏的脚步,往碧落天澜的方向走去。 第761章 碧落天澜 自从凤妩死后,碧落天澜就被闲置了下来。 凤妩死了多少年,碧落天澜就空置了多少年。但是,轩辕珏并没有将碧落天澜的宫人们遣散以作他用,而是全部留了下来,全部留在碧落天澜内。 所以,碧落天澜还是如同凤妩离开时的模样。 亲手抱着白落,轩辕珏大步迈入殿内。 宫殿里头,早就通了地龙,只是凤妩死后,宫人除却打扫的时候,闲暇时,也不敢多呆。这会儿已经入了寒冬腊月,一入殿内,空置许久的冷清夹在冷风里,迎面扑来。 饶是轩辕珏,都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面色一冷,轩辕珏怒斥出声,“殿里头不是通了地龙么,怎么还是这般冷?” 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赶忙过来的宫人,跪了一地。 掌事的姑姑浣玉战战兢兢的跪过来,恭谨回话,“启禀陛下,奴婢疏忽。因为主子离开已久,所以……” “行了行了,赶紧下去置办。”懒得听浣玉过多言辞,轩辕珏挥了挥手,将浣玉打发下去。抱着白落,直接坐到堂前的榻上。 不敢违抗轩辕珏的命令,浣玉带着碧落天澜的宫人们,急忙下去。 没一会儿,懒懒的暖意就升腾了起来。 暖气从人的肌肤里,慢慢的灌入到骨血中。 舒服的让人昏昏欲睡。 起了身子,白落坐的离轩辕珏远了些,微微侧躺下身子。 看着白落疲倦的模样,轩辕珏赶忙靠过去,“怎么了,可是累了?” 而白落,并没有答话。 倒是一直紧跟其后的康如喜,跌跌撞撞的磕了进来。一入殿,先跪下地,给轩辕珏请着安,“奴才给陛下请安,好主子,您总算是回来。这宫中上下,可是没有一日不惦记着您呢。” 岂能不懂康如喜那些门门道道,轩辕珏慵懒的挥了挥手,“起来吧,把你那一套应付后宫各妃的小心思收起来。也不嫌渗的慌。” “是,是。”被轩辕珏下了脸,康如喜也不敢恼,立马站起身。等候着轩辕珏的指示,低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又忍不住往白落的方向飘去。 从下马车开始,白落就一直被轩辕珏抱在怀里。 面容康如喜等人,根本看不清楚。 所以,一直好奇。这个让轩辕珏一路抱到碧落天澜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可康如喜也心知轩辕珏的脾气,不敢光明正大的打量白落,只能偷偷摸摸的瞅着。 本想让康如喜退下去,在看到康如喜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后,轩辕珏心里,顿时又有了别的心思。 这一路走回来,他可是抱着白落,直接回到碧落天澜。 不出明天,宫里定然会沸沸扬扬的。 白落该如何自处。轩辕珏心里,亦是有些为难。 他跟白落之间,早就有了夫妻之实。照理说,他也该给白落一个名分。白落在仍是凤妩的时候,便是他的皇后。 敢问世间,还有什么名分是能跟他的皇后相比的。 只是眼下,轩辕珏又不能恢复了白落皇后的位分。 拧眉想了想,轩辕珏只能退了一步。抬起眼眸,跟康如喜吩咐着道,“康如喜。” “奴才在。”几乎是同时应声,康如喜弓着腰,上前一步。 “拟旨。”轩辕珏淡淡的开口,“白落贤良淑德,特封为皇贵妃,赐碧落天澜。” “额。”被轩辕珏出口的话,惊的都移不开眼眸,康如喜惊叹出声。听清楚轩辕珏要封的人是谁后,康如喜根本没有办法,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白落是谁,不是说乃是白汐枫未过门的妻子么。 前些时候,不是还…… “发什么愣,朕不在宫数日,怎么连你都使唤不得了?”见康如喜发愣,轩辕珏眉目瞬间冷下,瞪了康如喜一眼,冷漠开口。 唬的康如喜立刻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立刻去办。”说完,片刻也不敢停留,立马退出了碧落天澜。 安排好康如喜后,轩辕珏才是转眸,看向半眯眼的白落,轻声开口,“这样的安排,你可还满意?” “白落满不满意,又有何意义么?”并没有睁开眼眸,白落启了启唇,漫不经心的说着。 自从那日后,白落对轩辕珏便是这样的不冷不热。 那晚,白落可是卯足了心思,要取轩辕珏的性命。想起那日白落的神色眼色,轩辕珏心里,就是说不出的滋味。 可是,后来白落的神色,让轩辕珏反而看不懂了。 病了一场后,白落好像累了。 回到了当初青州初识时的局面。不管对谁,都是那般的冷若冰霜。 目光是冷的,声音是冷的,神色也是冷的。 不过,轩辕珏心里,也是欢喜的。只要白落在他身边,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他都是欢喜的。 “碧落天澜本就是你的寝宫,现在,朕把它还你。只是皇后的位分,只怕你也不想要了。那就换个吧。如今宫中无后,皇贵妃也是一样的。”仔细端凝着白落的面容,轩辕珏跟白落解释着。 仿佛没有将轩辕珏的话听进去,白落扇贝一样的睫毛,颤了颤。 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对清澈的眸子,深若寒潭。 一下子,就起了身,自己从床榻上下来,往内殿的方向走去,“我累了,如果陛下没有旁的事情,就请自便吧。” 如此的旁若无人,如此的冷落轩辕珏,让门口一直候着的宫人,目瞪口呆。又不敢轻易发出声音来,忙忙低下头,视而不见。 轩辕珏也不恼,看着白落离开,自己也起了身,“好,劳累了这些日子,你好好歇着。旁的事情,日后再说。”说完,轩辕珏迈步踏出门口。见着门口的宫人的时候,仿佛想起什么,叮嘱一句,“你们好生照顾着皇贵妃,若是皇贵妃有任何的差错,朕定不轻饶。” “是。”接着轩辕珏的命令,门口的宫人立马跪下来,领命。 在轩辕珏走后,白落已经回到内殿。坐在凤榻上,双目凝视着殿内熟悉的一切。 还是如同她离宫的时候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唯一变的,只是她的心。 如若轻叹一般,白落轻轻叹了一声。来不及回神,就听的细细的脚步声在帘外响了起来。是浣玉,“娘娘,韵妃娘娘求见!” “韵妃?”白落瞬间蹙了蹙眉,淡淡一笑,“她消息还真是灵通,罢了,让她在正殿等着。我立刻就去。” “是。”领下白落的命令,浣玉这才走了出去。 第762章 韵妃就知道你会回来 碧落天澜的正殿,紫檀色的软榻,横在堂前。 金铜色的半人齐高香炉,架在正堂中央,熏的是清凛的瑞脑香。飘飘渺渺的烟丝从炉子里摇曳出来,清苦的香气,慢慢的在殿内散开。 在寒冷的冬季里,硬是熏出一抹不同寻常的凛冽。 宫殿内,早就通了地龙。暖气从下而上,将整座宫殿,都笼罩温暖馨香里。 韵妃刚刚走到门口,就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暖意。 临入门的脚步,微微一滞。衣裙边角,金色镶边滚着花骨朵样的绿萼梅,垂在暗红门槛上。门外的冬阳逆在韵妃身后,仿佛在韵妃的周围渡了一层耀眼的光。 今日,韵妃穿的乃是浅绿色的宫装,广袖百褶摆流仙裙。衣袖的袖口,绣着翩翩起舞的蝶。被阳光一衬,仿若活过来一样,美艳的不可方物。 知道韵妃过来,白落在浣玉的搀扶,也抬步走到正殿来。 冷漠的面容,在看见韵妃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在唇角勾起了一丝隐晦的笑弧。 亦是瞧见了白落,韵妃放下抬着的脚,步伐迈开,应着白落的方向径直入内。在白落跟前停下,优雅的欠了欠身,“臣妾给皇贵妃请安!” 此话一出,白落的眉目微然一簇。她被册封为皇贵妃一时,也不过眨眼的功夫。轩辕珏临走的时候,方是让康如喜传的旨意。 轩辕珏搁下的茶盏都来不及凉,韵妃那头就得到了消息。连白落,都不得不佩服起韵妃来。 白落缓缓抬起头,仔细的看过韵妃一眼,抬了抬手,“不必多礼,起来吧。浣玉,赐座。” “多谢皇贵妃!”这才起了身,韵妃在安心的搀扶下,往白落手下的位子坐了下来。 刚一落座,立马就有宫人奉了香茶过来。 也不拘谨,韵妃拢了拢衣袖,将茶盏端了起来。也不着急着喝,而是拿开盖子,似有意无意的拨弄了下茶盏里的茶梗。 看着本来是卷成一团的茶叶,在清澈的水里慢慢的绽开成了一朵花。不过须臾的瞬间,又散了去。韵妃抑不住低眉浅笑,后抬头望向白落,“臣妾还真是三生有幸,如此珍贵的影花茶,若不是蒙皇贵妃的恩宠,只怕臣妾此生都难以喝到。” 影花茶,顾名思义,梦幻如影,绚丽如花。不仅茶叶是特种的,就连烹茶的技艺,那也得别具一格。 韵妃这一说,好似破冰的强光,将厚冰凿开,记忆汹涌而来。 当年在碧落天澜中,确实有人会泡影花茶。 因为爷爷疼惜她,所以千衣侯府里头,她吃的住的用的,全都是全天下最好的。而那影花茶,确实也是她最爱的香茗,没有之一。 后来,她入宫了,爷爷便将府里后会烹影花茶的婢女送入宫来。 这些年过去了,白落倒是不知道,那些人竟然还能活着。 目不转睛的看着白落,韵妃的眼底浮拢着笑意。起身抬了抬手,跟在韵妃身旁的安心会意,起身退了出去。 白落也回过神,看懂韵妃的意思,亦是将浣玉等人,一并遣散下去。 等的宫中的宫人都走尽后,白落才是看着韵妃,轻轻启唇,“你想说什么?” 直接走到白落的跟前,韵妃半眯着眉眼,看着白落的眸光,高深莫测。顿了许久,才是轻启红唇,“臣妾,要给皇贵妃道喜了。” “呵呵。”只觉得韵妃的话里带了太多的讽刺,白落瞥过眼眸,漫不经心的瞟了韵妃一眼,“喜从何来?就因这皇贵妃的位子,你也是知道的,当年我坐的可是皇后的位子。如今一个皇贵妃,又岂能跟皇后相比。” “哈哈哈哈。”白落的话,仿佛逗乐了韵妃。不顾仪态的捧腹大笑起来,笑了很久,韵妃才是直起腰身,看着白落,目光笃定而灼热,“娘娘,当年那个皇后位子,可还远不比如今这皇贵妃呢。娘娘,你说呢?” 自然懂的韵妃话里深意,白落的面色已然暗下。 见白落不答话,韵妃也不再多言,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娘娘,回来便好。臣妾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话到末端,韵妃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带着白落听不明的感伤。 没等白落问个明白,韵妃已经起身,向白落请辞,“臣妾不打扰娘娘休息,告辞。”说完,转身离开了碧落天澜。 并不挽留韵妃,白落目送了韵妃出去。 从白落的碧落天澜走了出来,韵妃脸上的寒意,宛如被日阳驱散乌云的天空。一片晴朗。 安心一直跟在韵妃的身旁,心中根本想不明白,韵妃欢喜的理由。 照理说,轩辕珏如此的宠爱白落,对韵妃而言,白落该是一个威胁才对。但韵妃,非但没把白落当成威胁,反而是,当成了希望。 安心心里即便疑惑,也不敢多问,默不作声的紧跟着韵妃。 拐出了碧落天澜前的回廊,韵妃正要往自己宫里走,忽然被一绿衣宫女,拦住了去路。 宫女先是规规矩矩的给韵妃,见了一礼,“奴婢潇湘婉月宫人陌离见过韵妃娘娘,奉太后娘娘旨意,请娘娘入潇湘婉月一见。” 一听到那宫人来自潇湘婉月,韵妃心头立马清明。不敢轻易驳了太后的旨意,韵妃即刻点了点头,回礼,“是么,带路吧。’“是。”又是规矩的给韵妃福了一礼,宫人才敢转身,在前头带路。 陌离并没有欺瞒韵妃,确实将韵妃带到了潇湘婉月。 入了正殿,韵妃立马就看见太后半眯着眼眸,单手拖着头颅,侧身躺在软榻上,像在闭目养神。 陌离先走过去,给太后问礼,“奴婢给主子请安,回禀主子,韵妃娘娘来了。” 陌离的话,让太后睁开了眼眸,先是抬起了一只手。一旁候着的愫影,立马挪步过去,将太后扶了起来,“主子,您小心。” 这时,韵妃才靠上前去,给太后行礼,“臣妾韵妃,给太后娘娘请安!” “韵妃呀,起来吧。”抬了抬手,太后柔声让韵妃起身。 “谢太后。”韵妃顺势站了起来。 没有太后的指令,韵妃不敢私自坐下,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太后的吩咐。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等来了太后的声音,“韵妃,这是从碧落天澜过来?” 太后既然能问出这话,韵妃心里也清楚,她定然知道自己的行踪。不敢隐瞒太后,韵妃如实回答,“回禀太后,臣妾确实刚刚从碧落天澜过来。” 这话一落,太后的眉目,即刻冷漠下来,声音里也带着些许冷凛,“皇上瞎胡闹,你可知道里边,住的是何人?” 轩辕珏一回宫中,立马就让康如喜去拟旨,册封白落为皇贵妃。如此重大的事情,当然是瞒不住太后的。 韵妃更加,不敢欺瞒,如实回答,“启禀太后,是白落白姑娘。” “白落!”太后确实不知道,心中也只是猜测。如今由韵妃亲自确定,话音猛然一颤。 许久,才是缓和过来。 神采奕奕的面容,顿时暗淡下去。抬了抬手,将韵妃遣散下去,“好了,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不敢多留,韵妃欠身后,方是离开太后宫中。 第763章 母子之争 韵妃的脚步,好像带走了潇湘婉月的光。 随着韵妃的离开,正殿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下来。一同暗淡的,还有太后的脸色。 终是一怒,太后挥了挥衣袖,将一旁桌案上的茶盏全部扫落在地,面上怒容,退却不去。 唬的一屋子的宫人,惊恐的跪在地上,“主子息怒!” 给跪在地上的宫人使了使眼,宫人会意,立马过去将碎了一地的瓷片收拾起来。愫影这才缓缓移步,靠近到太后的身旁,轻轻拍了拍太后的背心,“主子,陛下毕竟年轻。您又何苦,跟他一番计较呢。再说了,陛下不是还没问过您的意思么。回头陛下过来请安,您在训他便是,何苦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 被愫影这么一安慰,太后的神情方是缓和下来,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道一声,“皇上年轻,可岂能如此胡闹。那白落分明已经被他封为医神,又赐了医神府,还赐了婚。如今,他如此一来,岂不是落人口实,出尔反尔。闹不好……”想到会流落出来的流言,太后压根没办法说出口。 毕竟,事关皇家脸面,无论如何,她都是不能随着轩辕珏瞎闹的。 没等的太后话音落尽,门口处传来太监的高喊声,“皇上驾到。” 愫影匆忙去将太后扶了起来,轻声道,“主子您看,陛下这不来了么,瞧您急的。” 可没有愫影那么乐观,纵然是坐起了身子,太后脸上依然是板着一张脸。直到轩辕珏进来,都不见缓和。 慢慢走到太后跟前,轩辕珏单膝跪下,给太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声音深沉的应轩辕珏一声,太后抬起手,让轩辕珏起来。 轩辕珏应声而起,站在太后跟前。 太后本是想等轩辕珏给自己一个解释,不曾想,轩辕珏只是站在自己跟前,一言不发。到底是太后忍不住,往后方靠了靠身子,启了启唇,“皇帝今日过来,当真没有话跟哀家说?” 仿佛对太后这问话,心中有数,轩辕珏抬起眼眸,看着太后,答,“母后,不全知道了么。” “然后呢?”瞧轩辕珏这阵势,太后心里已经明了,轩辕珏这是定下了主意。心头越发的为难,声音不禁冷下几分,“你就想这么一句话,就打发了哀家?” “儿臣不敢。”听出太后的怒气,轩辕珏低下头,恭谨的回话。 “不敢!”太后的声音,生生提高了几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私自册封皇贵妃就罢了。你居然,还把她安置在碧落天澜。你,你,你是想气死哀家么。你不知道,那碧落天澜是什么地方么?” “母后。”并非听不出太后话里的怒气,轩辕珏的声音越发显得的冷清,“儿臣为何会这样做,母后您难道不知道么。您知道的。” 是啊,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她知道,不代表她就会同意,凝眸看着轩辕珏,太后的声音缓缓低了下来,带着意思劝慰的意思,“皇儿啊,母后知道,你心里充满了愧疚。但是,事已至此,不是愧疚便能弥补当初的一切的。并且,你也知道,皇家跟凤家之间,总归是要有一个结局。既然已经下了决断,如今又为何?” “母后,儿臣是真的爱她。”当然能够听明白太后话里的意思,轩辕珏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一句。 这一句,恍若晴天里的惊雷,惊的太后呆愕住了眉眼,“你疯了么,她不是凤妩,她是白落。她是跟白汐枫有过婚约的白落,你如今这么一闹,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你,你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 “白汐枫已经死了,是我下的命令。”对于太后的怒气,轩辕珏早就在意料之中。索性,将黑水源发生的事情,一并吐了出来,一同吐出来的,还有他的真心,“不管天下人如何去看待我都好,我只是,不想再失去她了。” “你,你,……”真是没有料到,轩辕珏会如此的顽固,太后扶住自己的胸口。凝指指着轩辕珏,支吾了半晌,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愫影看着太后的模样,不敢当耽搁,立刻端起一杯香茶,拨开盖子,送到太后唇边,“主子,您别着急,先喝口茶。” 接过愫影捧过来的香茶,太后饮了一口,心情稍微平定下来。 目光灼灼的盯着轩辕珏,颇有些恨铁不成的味道。 自然,是不会同意轩辕珏的作法的,太后放下茶盏后,继续开口,“哀家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哀家都不会同意。” “母后。”轩辕珏已经跪了下来,低着头,在太后跟前显得格外虔诚,“母后,儿臣真的不能没有她。儿臣身为一国之君,如果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够拥有的话。那这个皇位,还有什么意义呢?” “放肆。”太后是真的怒了,当下就厉喝,“难不成,你坐上皇位,就只是为了得到你自己心爱的女人么!” 一句话喝下来,轩辕珏不敢去接话。 母子两对峙了很久,轩辕珏才是缓缓的答,“母后,事到如今,不管您是同意或者是不同意。她都已经是儿臣的皇贵妃了。不过母后放心,他日她若诞下麟儿,儿臣才会给她后位。如若不然,她永远只会是皇贵妃。” “你,你……”脸上的怒气,根本褪不去,太后看着轩辕珏,恨不得用目光将他抽打一顿。 然而,轩辕珏却是如同看不见太后的目光一样,自顾站了起身,“时辰不早了,儿臣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儿臣告辞。”说完,自顾的起身,离开了潇湘婉月。 看着轩辕珏头也不回的离开,太后的脸上尽是悲怆,“愫影,你说哀家是造了什么孽。好好的儿子,南巡回来之后,竟然变成了这般。” “主子,您别着急,别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太后的话,愫影只能轻轻拍打着太后的背心,小声安慰着她。 而轩辕珏,在离开潇湘婉月之后,径直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侯在门口。 走近后,轩辕珏认出来人,心头一喜,加快脚步赶了过去,“落儿。” 听见轩辕珏的声音,白落也转过头,看了看轩辕珏,没有福礼,反而是言色淡淡的开口,“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764章 春舞忆旧情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着。 腊月走尽之后,终于迎来了一年中最为喜庆的日子。 宫人们早将宫道上的积雪,清扫的干干净净。高耸而庄严的宫墙,也被清洗的干干净净。各宫的屋檐顶端,更是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就连宫人们,都换上了红色的宫装。 放目望过去,偏偏旖旎的艳红,布满了整个宫闱。 还真有些热闹而繁华的盛景。 因为是年夜,轩辕珏下令在清逸台设了宴,宴请了后宫的所有妃嫔。 那日轩辕珏跟太后大吵了一架后,太后心里责怪着轩辕珏,故意托病,不去赴约。就是轩辕珏亲自去请了几番,太后都避而不见。 轩辕珏没有办法,只能带着白落及韵妃,将这宴席办了下来。 没了太后的主持,年夜的宴会显得格外沉寂。 没有生趣的歌舞,轩辕珏一点都看不下去。闷头喝着酒。 忽然间,一段悠扬的乐曲缓缓响了起来。宫殿中央的圆台上,一群穿着粉色纱衣的宫女缓步走出,手中持着彩色的飘带。 随着她们的步伐涌动,手中飘带轻舞如浪,一圈一圈的散开。 那层层彩浪中央,慢慢的浮现了一张俊俏的小脸。 彩浪散开,那曼妙的身影方是呈现的清晰。 是一如花似玉的女子,身上穿的乃是轻纱缝制的五彩舞衣。衣袖跟裙摆,比寻常的宫装更要宽松,随着女子的水袖斜抛,腰肢款摆,绣在衣袖裙摆上的蝴蝶,仿佛活了一般。 女子几乎是轻巧的踩在每一个音符上一般,每一个动作,都优美的不可方物。 曲音弹奏到最后一拍,女子的脚步骤然停住,与曲音落下的最后一瞬间同时,腰身低了下去,摆成最优雅的一个弧度。 如此高难度的动作,顿时引得堂上掌声如洪。 轩辕珏也站了起来,不同的拍着掌,“好,好。” 得到轩辕珏的夸奖,女子这才缓慢的站了起来,轻移着碎步,走到轩辕珏的跟前。腰身袅袅一欠,盈盈给轩辕珏拜礼,“臣妾寒嫔,给陛下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跳舞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轩辕珏的寒嫔,寒素。也是以往,最得轩辕珏欢心的怜贵妃。 而寒嫔刚刚跳的那支舞,正是她初初与轩辕珏相识时,给轩辕珏跳的那支。轩辕珏还特意命了名,就叫春归舞。 “爱妃不必多礼,平身吧。”抬了抬手,轩辕珏已经抬步,从座位上走下来。走到寒素跟前,亲手将寒素扶起。 寒素慢慢抬起头,隽秀的面容,清减了不少。 望入轩辕珏的眸底,果不其然的勾起了轩辕珏很多的回忆。 “谢陛下。”又是欠了欠身,寒素才敢站了起来。 前所未有的端庄谦和,隐隐约约中,都勾引着轩辕珏的心疼。 轩辕珏几乎是牵着寒素,将她牵到自己身边来,就坐了他的身边。 这样的待遇,顿时让寒素惹来了各宫嫔妃的嫉妒及羡慕的眼神。 而就坐在轩辕珏身侧的白落,如同没有看见一番。自顾的低头,饮着杯中的酒水。对于轩辕珏跟寒素的一切,恍若未闻。 在宴席散后,轩辕珏如寒素所愿的一般,在她的寝宫留了宿。 第二日的时候,大批大批的珍宝,被送入到寒素宫里头来。 送礼的宫人们无不谄媚的给寒素道贺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这是陛下给娘娘的赏赐。” 眉眼间不见过多的欢喜,寒素淡漠的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侧的珠儿,命她给送礼过来的宫人们打赏,并且将他们都送了下去。 从门口回来,珠儿难掩眉间喜色,上前去,给寒素欠了欠身,“奴婢给主子道喜了。” “起来吧。”只是微微扶了扶手,寒素收回眸光,让珠儿起了身,“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怎生的跟没见过世面一样。这些个东西,本宫又不是没见过。本宫要的,又怎是这样的一些俗物。” “是,是。奴婢没出息,让主子见笑了。”听明白寒素的心思,珠儿不敢在多话,连连福了福礼。 寒素心里当然也是欢喜的,也没有过多的跟珠儿计较,又是淡淡的抬了抬眸,“去,把这些东西,都给宫人们分了。哦,对了,还有冷宫的那些太妃们。记得好生照顾着。” “主子。”认真的停下寒素的吩咐,珠儿微微皱起了眉头。 当初,寒素被降级,还被迫搬出了怜云天禧。所以寒素要夹着尾巴做人,事事都得顾及着。 因而寒素善待宫人,还命自己手下的宫人们,时时照料着冷宫的太妃们。这些是落难时的手段,好留个好名声传到轩辕珏耳中。 这些,珠儿都能明白。但是珠儿不懂,为何如今,寒素重新得到了轩辕珏的宠爱,为何还有费力气去做那些。 看着珠儿一脸的疑惑,寒素又是冷冷一笑,“那功夫既然都花费,自然不可浪费了。反正都做了这些个日子,总不能这会儿,又停了下来。再说了,如今正是紧要的关头。可不能让陛下觉得,本宫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寒素这么一说,珠儿马上明白过来,“是,是,是奴婢愚笨了。差点坏了主子的大事,奴婢这就下去办。”说完,片刻都不敢耽搁,珠儿匆匆忙忙的退了出去。 等到晚上的时候,轩辕珏又是如寒素所愿的一样,来到寒素宫中。 带着宫里的宫人,寒素娉婷袅娜的迎了上去,规矩的给轩辕珏见礼,“臣妾参见陛下。” “爱妃请起!”亲手将寒素扶了起来,轩辕珏拉着她,一同坐到榻上。 “这些日子来,听闻爱妃变化良多。朕细细一看,爱妃,真的是变了。”寒素做的那些事情,自然是瞒不过轩辕珏的眼的。 回想起之前寒素的嚣张跋扈,轩辕珏看着此时低眉顺耳的寒素,越发觉得顺眼的紧。 听了轩辕珏的话,寒素微微低着头,小声应着,“多谢陛下赞赏,以往,是臣妾太张扬跋扈了,仗着陛下的宠爱,伤害了很多的人。这些日子来,臣妾想了很多。无非,只是想弥补自己的过失罢了。” “好。”若是以前的寒素,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无论寒素说的是真是假,当是她去做了那些事情,轩辕珏对她,还是心软了一些。 想着寒家的事情。到底也冷落了寒家那么久,也让给他们一颗糖了。 想想,轩辕珏目光一闪,又是开口,“爱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如此,明日起,爱妃就恢复怜贵妃的身份,搬回怜云天禧吧。” “陛下。”没想到轩辕珏如此轻易的就让自己得偿所愿,寒素当下愣了一愣。好不容易回神过来,赶忙跪到地上,“臣妾多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765章 心思 年末一过,时间悄无声息的就入了来年的开春。 仿佛春风的轻轻一嘘,湖畔的桃花触不及防的开了满林。暖暖春光之下,微风徐徐,粉色的花瓣一片一片的飘落在湖面上。 荡起涟漪点点,为宫中平白添了艳丽的一景。 白落在宫里呆的整整一个冬季,锦衣跟诺谷,好不容易盼来了春意盎然,硬是拉着白落出了碧落天澜的宫门。 王庭宫阙中,素来有八景。 而眼下正值春日,最让人移不开的眼,便是落子湖的双堤颂春。 落子湖两岸,种植了两片桃林。春日一来,桃花开了满季。粉嫩嫩的颜色,将落子湖的水都染成了粉粉的颜色。好看的紧,于是有人题词,此景便被喻为双堤颂春。 早在宫外的时候,锦衣跟诺谷就曾听人提起这一片美景。如今身在宫中,又怎么能错过这样的美景。 拉着白落,一行人就直接来到了落子湖畔。 不好扫了两人的兴致,白落没有反驳,跟着她们,来到了落子湖畔。 登上堤岸上的廊桥,岸边的垂柳显出鹅黄色的嫩芽,柳絮在清风的吹拂下,到处飞舞。好像下了一场轻轻洋洋的雪。 在廊桥的石凳子上,白落坐了下来,隔着落子湖,抬目望向十里桃林。 冷不丁想起,在去年的时候,那个曾在此地,为难过她的那个宫妃。 眼下,白落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只是依稀记得,她被送去了皇陵。 想想,白落忍不住感叹一声,世事难料。当初那宫妃费尽心思想要整治自己,如今,她还在皇陵忍受孤寂清苦,而自己,却摇身一变,成了尊贵无比的皇贵妃。 一一想来,白落只是觉得甚是讽刺。 正在白落想着,忽尔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袭来。白落回了神,转过头去,恰巧看见韵妃婷婷的站在自己身后。 见白落转头过来,韵妃微微福了福礼,“臣妾见过皇贵妃,皇贵妃金安!” “韵妃娘娘不必多礼!”轩辕珏的圣旨早就下来,如今,六宫上下,都知道白落是皇贵妃。按理说,白落是受得起韵妃这个礼的,但是白落偏偏不想受。 声色冷淡的回应韵妃一句,白落不再看韵妃,转头过去。 受到白落的冷落,韵妃一点一不觉得尴尬,反而是抬起碎步,走到白落身边,自顾坐了下来。顺着白落的目光,一同望了过去,叹出声,“都说宫中八景,双堤颂春是最有灵气的,在这儿一看,果然是不假。还是皇贵妃有眼光。” 韵妃说话,从来都是深不可测,话里有话。白落不想跟她拐弯抹角,直接转头,望着她,开口问,“你此番前来,所谓何意?” 倒是没有想到白落会如此的直接,韵妃低头,自顾的笑了笑,“其实臣妾,一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看着宫里的事情瞬息万变,杞人忧天的,替皇贵妃担忧了一把。” “然后呢?”敛去眉角的痕迹,白落偏过头,继续问。 韵妃倒也不再藏着掖着,继续开口,“年夜一宴,寒嫔可是借着一曲春归舞,重新得了恩宠。不仅如此,她还恢复了怜贵妃的身份,搬回了怜云天禧。不用臣妾多说,陛下对她有多少旧情,娘娘也是清楚的。” 韵妃提起的这事儿,无疑是在白落的伤口上撒着盐。 当年白落还是凤妩的时候,寒素的存在,就是凤妩最大的讽刺。 她坐着皇后的位子,却是连轩辕珏身边伺候的宫女都不如。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寒素。 寒素有多受宠,凤妩就有多落魄。 而如今,白落心里对轩辕珏全然没有了当初的爱恋。当时不堪的往事被人如此赤裸裸的挖出来。还是有些丢人跟讽刺。 忍了忍心底的恨意,白落轻轻一笑,“世事难料,这一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么。”饶是白落说的如此云淡风轻,韵妃却像丝毫没有听进去一样。看着白落,似笑非笑,“皇贵妃娘娘,有什么一样报仇的方法,比践踏一个人的心,来的更有快意么。倘若你无法得到那人的心,你又如何去践踏?”韵妃的声音,缓缓低沉下去。看着白落,目光闪烁着继续精明。 白落面色一怔,很快愣色散开,“有时候,我不禁想,你到底是什么人?只不过,你猜的不对,我想要的不是践踏他的心,而是践踏他的命。” 当然知道白落口中的“他”是谁,只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白落如此肆无忌惮的说出来。 便是韵妃,也不由微微一怔。 正要接话,冷不丁听见在廊桥下候命的宫女大声道,“怜贵妃驾到!” 怜贵妃的身份,是要比韵妃高一等级的。白落是皇贵妃,不用向寒素行礼,但是韵妃不同。还是得起了身,迎着寒素过来,先欠了欠身,“给怜贵妃请安!” “妹妹不必多礼。”不得不说,自从恢复贵妃之位后,怜贵妃确实收敛了不少。不管对谁,皆是一派和善。 扶起韵妃后,寒素走到白落跟前,福了福礼,“臣妾给皇贵妃请安!” “怜贵妃娘娘不必多礼!”白落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抬了抬手,让怜贵妃起身。 “多谢娘娘。”尽管听了白落的话,怜贵妃也不敢僭越,欠了欠身后。方敢站了起来。 看了看白落,又看了看一旁的韵妃,怜贵妃又是开口,“早上臣妾去碧落天澜给皇贵妃请安,宫人们说,娘娘到落子湖看桃花去了。臣妾便是跟过来了,可别是扰了娘娘跟妹妹的兴致才好。” “娘娘见外了。”跟怜贵妃之间的恩怨太深,纵然是换了一个身份,白落也没有办法去跟怜贵妃互相称姐妹。或许说,白落不想跟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互相称姐妹,于是,用娘娘这样一个身份,将关系拉远。 怜贵妃也只当是没听到一样,继续道,“看来,娘娘跟韵妹妹似乎在聊着体己话呢,臣妾真是来的不巧了?” “无妨。”懒懒的应怜贵妃一句,白落漫不经心道,、“什么体己话不体己话的,娘娘若是愿意,可一起聊聊。” “不了不了。”听不出白落言语的真意,怜贵妃哪敢真的留下来,连连告辞,“臣妾不过过来给娘娘请安的,既然已经请过安了,那臣妾就不打扰娘娘跟韵妹妹了。告辞。” 白落也不多留,点了点头,放怜贵妃离开。 等怜贵妃走后,韵妃才是靠近过来,“据说怜贵妃最近变了不少,如今一看,还真是变了不少呢。不仅日日去跟太后请安,也是日日来跟皇贵妃请安。不知道皇贵妃,可有什么打算?” 白落的目光,早已放回到桃花身上,听着韵妃的话,似是有意无意的回一句,“那韵妃娘娘的打算呢?” “娘娘说笑了。”这话,自然是没办法说下去了,韵妃自顾一笑,前去请辞,“叨扰了娘娘这么久,臣妾先告辞了。就不打扰,娘娘赏花的兴致了。” “慢走。”头也不回,白落淡淡应一句,放任韵妃离开。 第766章 太后出招 开了春的天气,慢慢暖和起来。 层云缓缓的散开,春阳灿烂而潋滟。银灿灿的阳光从天际缓慢垂泄下来,天青色的宫砖,泛出耀眼的光。 潇湘婉月内的宫女们,在女官愫影的带领下,进进出出的,走走停停的身影,让素来寂静的潇湘婉月,增添了几许热闹。 尽管是春天,拂过来的风里还是带着春意的寒。 太后穿着绛紫色的袍子,衣领下,用金色的线勾勒着展翅欲飞的凤凰。然而,艳丽的颜色,并没有能让太后的脸色,看起来精神些。 单手托着下巴,太后靠在堂前软榻的把手上。拧眉沉思的模样,看的出来,她心里头并不畅快。 没一会儿,就听见脚步声簌簌传进来。 太后凝眸一看,正是她身边伺候的愫影。而愫影身后,则跟着好几位官员。 堪堪走入殿内,官员们片刻也不敢耽搁,径直走到太后跟前,跪下拜礼,“微臣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定了定目光,太后从软榻上坐起身,目光淡淡的看了跪在堂前的官员一眼,微微启唇,“各位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来人,赐座!” 话一落,愫影即刻会意,过去将为首的官员扶了起来。早有宫女捧上香茶,点心。 等的官员们落座后,太后才又是抬起手,“急急忙忙的召各位大人前来,还望各位不要见怪才是。” 哪里敢见太后的怪,众官员分忙答话,“得太后娘娘相邀,那是下官的福气。” 并不着急着回答,太后依然维持着嘴角淡薄的笑。而后,转移目光,看向自己下方为首的位置,“前段日子,听闻左相身子不大利索。可有让宫中的太医过去瞧瞧,左相你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身子可千万得保重着。” “蒙太后记挂,微臣感激不尽。太后放心,已无大碍。”听到太后的点名,为首的左相朴良立马站起身,恭敬的答谢着太后的问候。 “坐着坐着,这么客气作甚。我们也算是故人了,今日只当是叙旧。”见左相起身,太后连连摆手,让其坐下。 得到太后的应允,左相这才双手抱拳,回了一礼。才敢坐回到位子上。 没一会儿,又有宫人捧了一批点心过来。 太后指了指点心,又道,“这是御膳房新折腾出来的点心,你们尝尝。这东西,皇帝可是喜爱的紧。你们也是朝中的老人了,也来尝尝鲜。” 在朝堂为官多年,对于太后的手段,这些个大人们,也是多有耳闻。 心里对太后的意图,多少也有些明白。连连点头哈腰,跟太后道谢着,才是拿起筷子。用起了点心。 果不其然,在众人动筷的瞬间,太后果然发话了,“皇帝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后宫里头伺候的人虽然说不少。却也是算不得多,这不,皇帝这般年纪,连个子嗣都没有。哀家,甚是担心呀。” 默默的听着太后的话,躺下的官员们,都不敢去接话。而是放下筷子,静心的听着太后发言。 又是顿了一顿,太后继续开口,“哀家也这个年纪,若是民间的女人,这样的年纪,也该是儿孙满堂了。今日邀请各位大人前来,正是想各位给哀家出出主意呢,何时好让哀家,抱上孙子。” “娘娘,陛下毕竟还年轻。”旁的人不敢多话,唯独左相,先是做了那出头鸟。 应着左相的话,太后张口就答,“可不是,就因为年轻,所以就爱胡闹。” 这一句,左相算是明白过来。原来太后,是在较劲那件事情。 当然,左相也是知道的。轩辕珏册封白落为皇贵妃,而白落之前跟白汐枫之间,又是有着婚约的。 外头的市井间,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只是宫闱重地,没有人敢去嚼那个舌根。 这些个话,左相自然也是不敢跟太后讲的。只能默然下来。 太后却是拧起眉头,“左相,你可有什么好的主意否?” 见太后又是点了自己的名,左相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启禀太后,我朝中素来有这样的规矩。每隔三年,便是选秀一次。陛下即位之后,说是要体恤百姓,联系父女亲情。让民间的姑娘,免受被选入宫闱,遭受离别之苦。便是推延了选秀的期限。只是如今,陛下继位这些年了,就是选秀,也是应当。” 左相的话,可谓是将太后的心思,全都被点露了出来。 果然,立马就见的太后脸上露出了笑意,点了点头,吩咐着左相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有劳左相去办了。” “是,微臣领旨。”立马起身,躬身领命。左相应着太后。 尽管如此,太后的眉目之间,依然不见松动。 虽然这些日子来,轩辕珏明显有宠爱寒素的举动。但是太后心里清楚,轩辕珏此举,不过是想将后宫所有的矛头,从白落的身上移开。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有自己最清楚。轩辕珏是太后生的,所以太后对轩辕珏的性子,了解的一清二楚。 自然知道,他对白落不会那么容易死心。 既然没办法将白落送走,只能将轩辕珏的心思给移开。 没准,选秀后,就能挑选出轩辕珏可心的人儿呢。 见太后想的有些出神,左相等人不好再多留,赶忙起身请辞,“多谢太后款待,此时时辰不早,微臣等就不打扰太后歇息。告辞。” “好,下去吧。”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太后也不多留那些大人,挥了挥手,就将他们全部遣散下去。 不忘叮嘱了愫影一句,“愫影,好好送送几位大人。” 愫影会意,立刻起身,将几位大人送出宫门口。 等的殿内的人都走光了,太后的神色才是松懈了下来。 这些日子来,为了轩辕珏的事情,太后可是操碎了心。 对凤家确实有所亏欠,但是想到自己的儿子。太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选择要护住轩辕珏。 眼下,不管白落是不是凤妩。她威胁到了皇家,威胁到了轩辕珏,太后就不能掉以轻心。 想了想,太后着实的有些累了,转眸看了看窗外的潋滟春光,目光一点一点的暗下去,“夜,如果你还在,那该多好呀。” 想着心里的那人,太后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第767章 无可奈何 入春后,好天气没有持续多久。 乌云又层层的压了过来,没一会儿,鹅毛般的雪粒子簌簌的飘起来。不过眨眼间,王庭宫阙,瞬间覆白。 生怕积雪摔着宫里的主子们,宫人们纷纷拿着扫把,将宫道上的雪扫的一干二净。 御书房前,见不到一堆积雪。只是还残留着,积雪滑过后的水渍。 天又冷了起来,寒风飒飒的吹着。 四边的窗户,早就合上,该上的炭火也上了,御书房里暖和的,让人沁出微汗。 正正经经的端坐在书案前的王座上,轩辕珏单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刚刚内官呈上来的折子。有些头疼的拧了拧剑眉,捏了捏额头。 这些个老臣,就知道跟着他的母后一个鼻孔出气。 这不,新年才过,刚刚修复了上朝。他们的折子就开始络绎不绝的呈上来,几乎一成不变的,全是关于选秀的事宜。 对于太后的心思,轩辕珏自然也是知道。 他强行册封白落为皇贵妃,因为白汐枫的关系,民间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说他是为了强娶白落,仗势欺人。 可是民间怎么说,轩辕珏他是不在乎的。 但他不在乎,不代表太后不在乎。所以,生怕他一门心思都扑在白落身上,这不着急着给他选妃。 而那些老臣,无非就是想自己的人,安插入宫里来。 还真真是各取所需呢。 想到这儿,轩辕珏的嘴角就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没等轩辕珏的笑意退下,康如喜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弯着腰跟轩辕珏请示着,“启禀陛下,左相求见。” 听到康如喜的话,轩辕珏忽然觉得,头更疼了。睁了睁眼,轩辕珏放下托在下巴上的手,抬头跟康如喜道,“朕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是。”得到轩辕珏的应允,康如喜才敢退出去,将左相朴良给迎了进来。 一入内,朴良立马走到轩辕珏案前,跪下身子,“老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相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左相可是朝中的老人了,在轩辕珏的父亲,轩辕珏登基之后,就一直得到轩辕夜的重用。 当年的诸王之乱,左相也是立过功的。多少看着先皇还有太后的面子,轩辕珏也不敢怠慢了朴良。 听到轩辕珏的声音,左相道一声谢后,才是站起身,“多谢陛下。” 轩辕珏立马摊了摊手,“左相请坐。”而后转头,命人奉茶,“来人,奉茶。” 当然,左相此行,可不是来跟轩辕珏喝茶的。甚至,都没有在一旁坐下,直接站在轩辕珏跟前,径直的就开口,“陛下,老臣此番前来,是来请示陛下的。” 见左相的架势,俨然是不容自己拐弯抹角了。 轩辕珏心中无奈了叹了口气,只能就着左相的话,让他开口,“左相请说。” 还真是当然不如,左相直接就开口,“陛下,不孝有三,无后乃大。陛下素来孝顺,万不可因这一举,辱了陛下的圣明。太后也跟老臣商议过了,并且钦天监也推算过。下个月正好立春,正是选秀的好日子,还望陛下下旨,招选秀女入宫。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是么。”左相此番言语,可是拿捏的非常到位。不仅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轩辕珏身上,还把太后给搬了出来。不用说,轩辕珏也能想到,眼下这一切,不管他同意与否,都是势在必行。 甚至,他不答应,太后那边,也会下旨的。想想,轩辕珏只能妥协下来,点了点头,“既然是太后的意思,就依照太后的意思去办。朕会然康如喜拟旨,至于这一些怎么去办,朕的旨意会下到礼部,让礼部去折腾吧。” “陛下英明。”见轩辕珏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下来,左相也是松了一口气。立马就跪了下来,给轩辕珏行了一个大礼。 轩辕珏只觉得心里苦涩的紧,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颜色淡淡的应左相一句,“除了此事,左相还有旁的事情不?” “回禀陛下,除却此事,臣无事可走奏了。”起了身,左相如实回答。 “既然如此,那左相回去休息吧。”无事甚好,轩辕珏落的轻松。赶忙让左相下去。 左相也不想多留,告辞后,退了出去,“微臣告退。” 点了点头,轩辕珏目送着左相出去。 在左相走后,御书房顿时空落下来。轩辕珏看着窗外的飘雪,心里茫茫然的,浮现了白落的身影。 想到这一切,全都是因为白落所致。又想到,自己好像,有好些时日没有见过白落。于是便扬了扬声音,“康如喜!” 听到轩辕珏的呼喊,康如喜匆忙进啦,“奴才在。” “摆驾,碧落天澜。”挥了挥手,轩辕珏已经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摆驾碧落天澜。”高喊一声,康如喜急忙跟了出去。 迎着厚重的风雪,轩辕珏乘坐着龙撵,很快来到碧落天澜。 看着轩辕珏到来,门口的宫人,先跪了一地。不等宫人们出声,轩辕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大步跨入殿内。 白落正在偏殿的书案前练着字,根本没有看到轩辕珏进来。 轩辕珏直接就走到白落身边,轻轻问一句,“写的什么字,这么出声。”这才将白落的心神给拉了回来,抬眸看了轩辕珏一眼。目光里的锋利,一闪而过后,又剩下了冷漠。 拉开与轩辕珏的距离后,白落淡淡的回答,“没什么。”然后,看也不看轩辕珏一眼,直接走到正殿。 轩辕珏也跟了出去,在白落身旁坐下来。 浣玉早就命人将茶水奉了上来。 白落不动手,轩辕珏也不动手,只是静静的在白落身边坐着。 仔细的看了白落很久,轩辕珏终于忍不住开口,“朝中大臣呈了折子,让朕选秀。钦天监那边,连时间都挑好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轩辕珏的眸光,一直定定的留在白落脸上。 希冀从白落的脸上,找出一丁点的不开心来。 然而,并没有。 白落的脸上,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甚至,含笑着接下轩辕珏的话,“是么,那恭喜陛下了。”就连声音,也是事不关已的淡漠。 就是这样的声音,让轩辕珏多听一分,都觉得难受。压低了自己的情绪,轩辕珏沉沉的开口,“即使如此,那秀女入宫之后,一切事宜,就有劳爱妃了。” “白落遵旨!”这回,白落还真是听话,顺从的将轩辕珏的旨意领落下来。 一时间,轩辕珏只觉得喉咙口梗了一口怨气,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第768章 秀女入宫 自大夏立朝伊始,无论前朝后宫,规矩素来分明。 白落既是被轩辕珏册封了皇贵妃之位,所得俸禄,自然与皇贵妃一致。除却每月的一千两月俸,还有四季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之类。外加各处进贡来的茶叶布匹,那是数不胜数。 诺谷心里好奇,对宫里的一草一物都觉得新鲜无比。在浣玉请旨去内务领取白落的春衫的时候,诺谷巴巴的跟了上去。 只是,从内务府返回的路上,诺谷的脸色完全不似临出门的时候。 隽秀的小脸,皱成一团,颇有些鄙夷的道,“我道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呢,原来这宫里头,也跟那外头一样。也有那么些许仗势欺人的东西。” 仔细的将手中的衣衫拿好,浣玉转眸瞅了诺谷一眼,知她是在恼着刚刚内务府的那群人。 浣玉入宫多年,对于宫中常态,早已看的清楚,特别是在凤妩离世之后。 而刚在内务府中,那管事的太监见诺谷面生,有所怠慢,在浣玉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毕竟,凤妩离世的日子里,碧落天澜的宫人们过的日子,比这儿还要拮据千百倍。 但料想到,诺谷是白落贴身的丫鬟,浣玉展颜笑了笑,宽慰着诺谷道,“姑娘何必跟他们那些不长眼的计较,他们眼拙,瞧不出姑娘是娘娘身边的人,才是如此怠慢。如今知晓了姑娘的身份,日后还不得热络的巴结着姑娘,岂敢还有怠慢的理儿。” 被浣玉这么一宽心,诺谷心底的窝囊气才算了消了几消。 还想说什么,忽尔抬起头,猛然瞧见宫道上,接二连三的走过好几顶天青色帘顶的轿子。 那轿子甚是别致,比寻常富贵人家的轿子还要小一些。只不过,帘子的帘顶呈现出天青色,连遮掩的布帘,也是天青色的。并且,轿子的数量有些多,一顶跟着一顶。 每一顶轿子旁边,都跟着一个穿着宫装的宫女。 瞧的诺谷有些茫然,不解的转眸问着浣玉,“浣玉姑姑,那群人是什么人来的?” 浣衣亦是转头,看了几眼,心中顿时清明。如实的给诺谷回答,“那是入宫选秀的秀女。” “秀女?”听及浣玉的话,诺谷越发的来了兴致。柳眉都要翘了起来,垫高了脚跟,瞅了几眼后,心里蓦然明朗,“皇帝要选秀了?” 对于白落跟轩辕珏之间的事情,诺谷知道的其实不算很清楚。只是诺谷心里隐隐明白,若是轩辕珏真将一批又一批的秀女选入宫来,白落的日子,多少也是有着影响的。 想着,诺谷不由加快了脚步,匆匆忙忙回到碧落天澜。 人都没入门,声音已经先响了起来,“小姐,小姐。”跟在白落身边多年,诺谷对白落的称呼一直改不过来。 轩辕珏素来溺爱白落,也就任由诺谷及锦衣去了。 听到诺谷闹哄哄的喊声,白落没有太多的理会,而是锦衣先从内殿迎了出来。丝毫不情面就出口训着诺谷,“真是,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如此冒冒失失的。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家小姐故意放纵的。” 以往在宫外的时候,锦衣端的是衣服高冷少言。如今入了宫来,三番两头的就挑着诺谷的错。诺谷心里多有不甘,嘟了嘟嘴,委屈的为自己辩护着,“我这是有紧要的事情要告诉小姐。” 没好气的斜了诺谷一眼,锦衣漠然的开口,“你又闯了什么祸了?” 锦衣这么一说,诺谷的心更是巴登的一凉。直接不想与锦衣说话,自顾迈步,走到内殿里头去。 浣衣因要将白落的衣衫收拾好,没有跟着锦衣及诺谷一并进去。 “小姐。”入殿后,诺谷的声音还没有停下,急匆匆的跑到白落跟前,“小姐小姐,你可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白落闲来无事,正在书案前看书。听到诺谷匆匆忙忙的声音,放下手中的书籍,抬起头,“说吧,你又看到什么了?” “皇帝要选秀了,今天我都看到入宫的秀女了。一顶顶天青色的轿子,就是看不到秀女的面容。”见白落终于注意到自己,诺谷脚步才稍微缓下,停在白落跟前。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白落。 “哦。”漠然的回一句,白落又拿起了手中的书。 “小姐,你……”见白落如此的漠不关心,诺谷还想说什么,已经被锦衣推了出去。 “锦衣姐姐,我……”被锦衣一边推着,诺谷心里有些不解,一边走一边问,“锦衣姐姐,那皇帝要选秀女了,也就是要选妃了。那咱家小姐……” “你啊,就没个心眼。皇帝选秀便是选秀,跟咱们家小姐何事。”锦衣的心思素来细腻,这些日子来的观察,锦衣已经能够看出轩辕珏跟白落之间的,些许端倪。 又无法跟诺谷讲个明白,只能草草的敷衍她去,“小姐心里烦着呢,你别给小姐添乱了。选秀什么这样的事情,就不用告诉小姐,让小姐添堵了。” “哦。”锦衣的话,诺谷似懂非懂,茫茫然的点点头。 两人正走到门口,就见得潇湘婉月的愫影姑姑脚步娉婷的走了进来。反应过来时,愫影已经走到两人跟前。 匆忙做下回应,锦衣跟诺谷皆是欠了欠身,“见过愫影姑姑。” “起来起来,不必多礼。”抬了抬手,愫影亲手将锦衣还有诺谷给搀扶了起来。而后笑盈盈的跟两人到,“我奉太后娘娘的旨意,前来邀请皇贵妃到潇湘婉月。皇贵妃,可在宫中?” “在的,姑姑容奴婢入内通传一声。”听明白愫影的来意,锦衣又是屈了屈身,就要迈步入内。 猛然听见白落的声音懒懒的传了出来,“不必通传了,让姑姑进来吧。” “是。”领下白落的意思,锦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愫影点了点头,才是走进去。 见着白落,愫影立马上前去见礼。 白落手中的书已经放好,人也站了起来,走到外殿。见着愫影,颔了颔首,“姑姑不必多礼,不知道太后此番召见白落,是为何事呢?” “这个,奴婢不知道。”白落的问话,愫影当然是没有办法回答的。脸上立马出现了为难的神色。 白落也不再为难她,轻轻迈开步伐,小声道,“既然如此,那走吧。白落此番边跟姑姑一同回去。” “是。”没想到白落如此爽快,愫影弯了弯腰,起身快步跟上白落的脚步。 第769章 三妃议秀 白落来到潇湘婉月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很高。 仿佛一轮发光的圆球,挂在宽阔的天际。溢满出来的光,将潇湘婉月的屋檐,照耀的熠熠夺目。 白落的脚步,逼近宫殿门口时,不由一滞。 轩辕珏闹出那样的事情,太后心里,必定是不痛快的。 舍不得训斥自己的儿子,所以,只能拿旁人来开刀了吧。想了想,白落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靥。 一直在白落跟前领着路,走了远远的一段,愫影才发现白落停了下来。于是回过头,询问着白落,“娘娘,怎么不走了?” 愫影的声音,让白落回过神。敛去眼底的轻芒,白落淡淡的回着,“来了。”话落,跟着愫影踏入潇湘婉月。 在白落来之前,怜贵妃寒素,还有韵妃薛韵,已经先到了。 这会儿,正坐在太后的手下。不知道寒素在跟太后说的什么,哄的太后连连欢笑。那畅快的笑声,白落方在门口都能听的清楚。 愫影先走了进去,跟太后回禀着,“主子,皇贵妃来了。”话落,白落才跟着进来。走到太后跟前,盈盈拜了一礼,“白落见过太后娘娘。” 不似寻常嫔妃,以臣妾自称,自始自终,白落都是不卑不亢的自称白落。 对于白落,太后的心里是有甚多的埋怨的。只是此时,看着白落那张跟凤妩如出一辙的脸。太后所有的言语,都仿佛梗在喉咙间,再也说不出来。 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一旁的位子,让白落坐下,“不必多礼,既然你已经嫁入皇家了,那就是哀家的儿媳妇。自是一家人,那繁杂的礼数,能免就免吧。” “谢太后。”没有因太后的话,而在脸上呈现出过多的欢喜。白落悠悠的欠了欠身。走到太后指定的位子,屈身坐下来。 照理说,白落是皇贵妃,座位应该是在怜贵妃寒素之上的。 但太后故意而为止,把白落的位子安排到怜贵妃的手下。如此贬低之意,表露的异常明显。 而白落,只当看不懂一般,默不作声的坐好,静静的听着太后发话。 见白落如此安分,太后悬着的心,微微松下一分。敛了脸上的笑意,启了启唇,“今日哀家召你们前来,乃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们去办。你们也知道,皇帝的圣旨在开春的时候,就下去了,要广招秀女入宫。你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什么样的人,能入宫来,你们也有着自己的见解。所以,哀家想将这次选秀事宜,交由你们来办。” 直接把自己的意图说的明白,太后转头,看了看白落。又看了看寒素。 寒素的眸底,明显有了一些欢喜。而白落面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不等白落还有韵妃接话,怜贵妃先出了声,“承蒙太后娘娘看重,那是臣妾等的荣幸。此事,臣妾等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 “好,就知道寒丫头只懂哀家的心思。”对于怜贵妃这话,非常满意,太后点了点头。含笑望了怜贵妃一眼后,又折眸看向白落,“如今宫里头没有皇后,位分最高的,便是皇贵妃了。此事本该由皇贵妃主持的,但是皇贵妃入宫的时间毕竟短,很多事情,皇贵妃必定还来不及熟悉。这样吧,怜贵妃在一旁帮衬着,皇贵妃有什么不懂,就问怜贵妃。” “是,白落遵命。”太后这话说的,可是滴水不漏。明里暗里,无不在告诫着白落。 白落也无意与太后为难,低眉顺耳的听从下来。 本想好好折煞白落一番,却不曾想,跟白落的对战,就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连个回响都没有。 二来,看着白落那张脸,太后心中所有的愧疚,一下就升了起来。 再多的怨恨,也都成了于心不忍。 反而不忍去为难白落。 留着她们,也好生的无趣。于是,太后便将三妃,都遣了下去。 并没有多留,三人纷纷起身,辞别太后。 分别后,选秀的事宜,就如火如荼的操办起来。 到底是给皇帝选妃子,哪里能随便。经过一番过关斩将后,由原先的几百人,只剩下如今的几十人。 而几十人中,当然得由宫中位分最高的三妃过眼。然后,再将挑选出来的佼佼者,送到皇帝跟前,让皇帝挑选。 被皇帝选中的,则能飞上枝头,变成凤凰。 这一日,正是三妃前来挑选的日子。 在锦衣跟诺谷的搀扶下,白落来到静安倾颜。 静安倾颜,乃是历朝秀女入宫是,居住的宫殿。尽管不能跟宫中的主殿相比,但是也是修葺格外富丽。 宫内的院子里,还栽种着几颗大叶梧桐。 这时候恰逢春归,叽叽喳喳的鸟儿,纷纷飞了回来,歇在梧桐树上。 白落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枝头的喜鹊。 喜鹊一叫,触不及防的引来了怜贵妃的声音,“本宫就说,喜鹊一叫,定然是有好事情发生。这可不,皇贵妃就来了。” 怜贵妃还果真是脱胎换骨了,若是往日,这样的话,绝对是不会从她口里说出来的。 白落也不回话,默默的听着。 而白落不回话,怜贵妃也不觉得尴尬,自己热络的迎上去,搀上白落的手腕,“皇贵妃可算来了,为见皇贵妃,这静安倾颜的秀女们可都是望眼欲穿了呢。” “是么。”总算得来白落一句答话,两人已经走入殿内,白落坐上了上座,“让大家丢等了,白落在此道歉。” 在此刻的静安倾颜中,位分最高的可就是白落了,谁敢受她的道歉。本来就跪着的秀女,这会儿更是不敢抬头,纷纷磕头下去,“娘娘折煞奴婢了。” “都起来吧,别跪着了。”神色淡淡的,带着一些慵懒,白落抬了抬手,将跪着的秀女都喊了起来。 “谢娘娘。”听到白落的话,跪着的秀女,方是起身。 “开始吧。”而后,白落又是看了看怜贵妃,道一句。 怜贵妃会意,拍了拍手。 立马有宫女太监鱼贯进来,进行这一轮的挑选。 在之前的挑选中,早就对秀女的容貌,身体,体味各方面进行了筛选。所以这一轮,无非是挑选秀女的才艺,跟德行仪态。 白落懒洋洋的坐在座位上,看着千篇一律的动作话语,不禁泛起了困。 索性,自顾的起了身,跟怜贵妃道,“我有些累了,这儿就劳烦怜贵妃了。告辞。”说完,也不由怜贵妃回话,白落自己已经走到门口。 依照白落的位分,怜贵妃是要送她出去的。怜贵妃只能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将白落送到门外。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屋子的秀女,皆是面面相觑,一脸的不明所以。 第770章 怜妃留名 静安倾颜门口,有一道垂花门。 而垂花门外,则是连接西侧一众宫殿的长廊。 白落如今贵为皇贵妃,依照礼数,怜贵妃要将白落送出长廊。但出了垂花门后,白落就让怜贵妃不必送了。 毕竟,静安倾颜内,还有很多秀女等着她的回去。 怜贵妃心中有数,没有强行要送白落。过了垂花门后,就与白落分别,返回静安倾颜。 今日的这一轮挑选,本该是有三位宫妃参与的。怎奈韵妃昨日便说,染了风寒。太后下了旨意,让她不必参与。 而今日,白落在众人期盼中,倒是来了。 不过也就露了露脸,啥都没做,就走了。 怜贵妃心里,倒是知道些端倪,心里也暗暗欢喜。 但静安倾颜内等着诸多秀女,岂能参透宫中的那些门门道道。在得了一些小道消息后,见怜贵妃久久没回来,不由妄自议论起来。 “哎,你们知道么。听说今日,本来是要有三位娘娘来的。却不知道,怎么就剩下了怜贵妃一位。”率先说话的秀女,穿着一身水绿色的宫装。梳着青云发,斜斜别着一根碧色翡翠簪子。 整个人看起来,好似山林间跑出来的精灵,连声音也娇俏可人。 “听说了。”水绿色宫装秀女话一落,立马有穿着浅蓝色宫装的秀女,接过她的话来,“韵妃娘娘跟那皇贵妃娘娘,还真是好生的奇怪。照理说,这样的场合,她们不是更应该参加不是。” 仿佛在嘲笑浅蓝色宫装秀女的天真,又一粉色宫装的秀女,“扑哧”一声,低低笑了出来,“如此看来,韵妃跟皇贵妃的心胸似乎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那般宽广呢。只怕是见着咱们不舒坦,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这陛下只有一个,如今有了咱们这些人入宫来。日后势必是要分走她们的恩宠的,她们自然见不得……” 弯弯的柳眉用浓黑的炭笔描开,蜿蜒直入云鬓。一双清眸,似秋水剪瞳,漾着晶莹剔透的光,光线在脸上晕开。那是自视为是的倨傲。 粉色宫装的秀女还想说什么,来不及回头,已经听见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咳咳咳!” 被咳嗽声惊动,众秀女皆是转过头。见着前去送白落的怜贵妃,已然回到殿中来。 粉色宫装秀女,花容瞬间失色,也不知道怜贵妃听去了多少。匆忙只能跪在地上,给怜贵妃见礼,“奴婢给怜贵妃请安!” 臣眸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跟前的女子。怜贵妃的目光稍微沉了沉,敛过几许难以琢磨的算计后,亲自屈身下去,将女子扶了起来,“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听的怜贵妃如此一问,女子越发的惊慌,声音隐约有些颤抖。良久,才是低下头,颤颤的答,“奴婢寒影,兵部侍郎寒进之女。” 一听完女子所言,怜贵妃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沉了下来。又不能有所表露。 心里,早将跟前的寒影,从头到脚骂了一番。 想他们寒家如此名门,怎么就出了寒影这么一个笨蛋。 这样的地方,也敢妄自议论。 而后,怜贵妃想了想,反而是展眉笑了笑,“你刚刚说这话,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事。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去,只怕你这小命,都难以保住。” “奴婢该死,娘娘饶命。”被怜贵妃轻飘飘一唬,寒影即刻跪了下来。 连同刚刚一同私下议论的两个秀女,也一并跪了下来。 看着跟前的三人,惊慌失色的模样,怜贵妃倒是不与她们为难。轻轻拂了拂手,就让他们起来,“都起来吧。这事儿,本宫不跟你们追究了,但是日后,你们自己可也得多留心。这可是宫里,岂是你们在自家的府邸,任由性子胡闹。你们回去之后,跟各自的姑姑好好学习宫中礼仪,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好好的记清楚。” “是,奴婢一定谨记贵妃娘娘教诲。”见怜贵妃无心计较,三人急忙一同跪了下来,给怜贵妃磕头。 也不愿意跟她们过多的纠缠,怜贵妃直接让她们起身。继续了选秀的事宜。 其实,怜贵妃心里也清楚,这所谓的选秀。早已经定好了结果的,所谓的挑选,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心中想着,怜贵妃的目光早就望一群秀女中,最为端庄跟文雅的三人看去。 分别是左相朴良的孙女朴萱雅,朴萱槿,还有兵部尚书的嫡长女叶云筱。 看着三人颜色着实的不凡,怜贵妃的心中,忍不住一发苦涩。 终于在怜贵妃的煎熬中,这一轮挑选,落下帷幕。 众秀女在送走怜贵妃后,纷纷回到自己房中。 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又窃窃私语起来。 “宫中最为尊贵的三位娘娘,咱们都见了两位。娘娘就是娘娘,那气度一看,就与咱们不同。”从白天的事情里学了乖,秀女们不敢再讨论三妃的不是,而是捡着好说。 “可不是么。”又有一人接话道,“特别是怜贵妃娘娘,好温柔。若是旁人,寒影他们犯了这样大的事情,早就遣出宫去了。哪里还能留下来。 这话题一挑起来,众人顿时都念起怜贵妃的好来。 觉得怜贵妃人美心善,没有刻意的去刁难她们这群秀女。 顿时,一群人对于明天又充满了希望。 与聊天的秀女们不同,叶云筱尽管没有离去,也很认真的听着秀女们说的话。但她的心思,并没有放在秀女们的谈话上。 在叶云筱细细沉思的的时候,忽然又听见有人说道,“不过,听说那位皇贵妃可是跟死去的皇后娘娘长的一模一样。所以陛下,甚至不顾太后的反对,硬是将她封为皇贵妃呢。“那说话的秀女,也真是口无遮拦。 话一出来,立马被别的秀女瞪了一眼。 “你不想活了,还敢私自议论这些事情。” 到底还是单纯的一群少女,什么也没说,吐了吐舌头。就各自回房了。 看着散去的人群,叶云筱也回到自己房中。 她的教导姑姑,乃是她的父亲兵部尚书叶林东特意安排给她的。 合上门后,叶云筱才是与她的教导姑姑林姑姑道,“姑姑,父亲那边,可是什么意思?” 听到叶云筱的问话,林姑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递到叶云筱的手里。 接过纸条后,叶云筱看了几眼,沉笃的脸色,缓慢的变化出微微的笑意来。不时点了点头,“父亲,真是英明。”说完,拿着纸条走到宫灯边缘,放到火光里头,将纸条烧的干净。才是走过去,让林姑姑附耳过来,轻声叮嘱着。 林姑姑会意,点了点头,立马走了出去。 第771章 叶氏交好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春季依然临近末端。 浩浩荡荡的选秀,也慢慢的走入尾端。 不仅是怜贵妃韵妃,知道选秀的门门道道。白落也清楚。只怕谁能入选,谁不能入选,都已经是注定好的事情。 韵妃聪明,早早就抽身出来。白落也不笨,懂的临阵脱逃。 留下怜贵妃,配合这太后,玩的不亦乐乎。 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有声有色的。 自白落托病离场后,立马就给太后呈了请求。太后巴不得她不出现,想都不想,就应了白落的请求。 白落乐的清闲,天天在碧落天澜里头怡然自乐。 白落是清闲了,诺谷却是闷坏了。 只要接着帮浣玉去传膳的由头,溜出去吹吹风。 倒是没想到,那平日里都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回廊,竟然会有东西。诺谷脚下一滑,整个都摔在地上,手中领的膳食,也一并散的满地都是。 顾不得脚上的疼痛,诺谷匆忙爬了起来,看着打翻了满地的菜肴汤水,诺谷的小脸瞬间拉耸下来。 “我真是不小心,真是不小心。”头一回,诺谷如此鄙视自己的不小心。 因为她的贪玩,兜兜转转已经误了午膳的时间。如今若是折回膳房,在让那边重新做一份。势必要加倍的时间。 而白落她们,还在碧落天澜等着她传膳的。 想着,诺谷的脸就皱的更厉害了。忍着脚下的疼痛,去捡起食盒。 这时,一对绣着芙蕖的绣鞋,停在诺谷的跟前。由上到下,那人缓缓蹲了下来,跟诺谷一同见着地上的狼藉,“姑娘真是不小心,若是伤着自己的手,该如何是好?”来人声音很温柔,跟她的面容一般。 诺谷抬起头,看了来人几眼,一点印象都没有。于是,出言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儿?” 见诺谷问起,来人才是回答,“哦,都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叶云筱,乃是新入宫的秀女。请问姑娘是?” “我叫诺谷,碧落天澜的宫女。”知晓来人的身份后,诺谷也不吝啬,自报起家门。 “原来皇贵妃身边的诺谷姑娘,姑娘有礼了。”尽管如是说,叶云筱的声音也不见过多的谄媚。反而带着一些不卑不亢的温婉。 没一会儿,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后,诺谷打算起身。 刚刚站起来,没走几步,诺谷发现自己的脚钻心的疼。 但是,诺谷也不顾不得了。硬撑着,往膳房的方向走去。 看着诺谷要走,叶云筱伸手将她拉了住,“诺谷姑娘,你受伤了。不如,先到静安倾颜,我让姑姑给你上下药吧。” 如此紧急的时刻,诺谷哪里有心思上药,一下子就挥开了叶云筱的手,道,“多谢小主好意,不必了。我家娘娘还等着我回去传膳呢,如今我将娘娘的膳食打翻了。得去膳房重新领一份。”说完,诺谷就要走。 不想,叶云筱也是一并跟了过来,继续开口,“姑娘,你这脚上似乎崴到了。若是不不小心,伤了筋骨,日后可是要吃大苦头的。要不,我还是扶你回碧落天澜吧,回头你再让别人来重新领一份膳食便是。” “不行。”时间已经浪费了很多,诺谷岂能再继续浪费下去。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叶云筱的提议。 正在两人都僵持着的时候,出来寻找叶云筱的林姑姑也走了过来。见着叶云筱,脸色仿佛松懈下来,差点就要谢天谢地,“我的好主子,你怎么到处乱跑。不是说了么,不能到处乱跑。” 尽管被林姑姑训斥了一番,叶云筱却是仿佛没有记在心里一样。反而眼眸一亮,跟诺谷及林姑姑道,“有了,不如这样。我送诺谷姑娘回碧落天澜。然后有劳姑姑走一趟御膳房,帮皇贵妃娘娘领一份膳食。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诺谷脚上的剧痛,一阵一阵的袭来。已经疼痛难忍。 照目前来看,叶云筱这提议,是很得诺谷的心的。但是,诺谷毕竟跟两人不熟,又不好意思麻烦了两人。 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林姑姑,道,“这怎么好意思,让姑姑替我跑这一趟。” 不等诺谷把话说完,叶云筱先靠近过去,挽着林姑姑的手腕,似乎撒娇的道,“姑姑,您觉得如何?” 缠不过叶云筱,林姑姑点头答应下来,“怕了你了。你呀,去吧去吧,记得去到碧落天澜,要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万不可忘记了礼数。” “好,我知道了。”得到林姑姑的答应,叶云筱非常的开心。连连应声后,扶着诺谷望碧落天澜的方向走去。 在诺谷的指引下,两人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是回到碧落天澜。 看见诺谷这副模样回来,门口的宫女,被唬住了眉眼。想要进去回禀的时候,锦衣已经先走了出来,“诺谷,你不是去传膳么。怎么……”正要训斥诺谷,锦衣的目光落到诺谷的脚上。又是看着她一脸痛苦的神色,训斥的话顿时收了回来。 转眸问,“你的脚怎么了?” 诺谷垂下眼眸,讪讪的答,“崴了。” “先进来吧。”并非没有看见叶云筱,但是叶云筱不先出声,锦衣只当她是哪一宫的宫女。也不放在心上,与叶云筱一同,将诺谷扶入殿内。 闹这样的动静出来,白落也被闹了出来。看着诺谷狼狈的模样,白落只是淡淡的让人去拿药。 而后,白落目光落到叶云筱身边,给叶云筱道了声谢,“多谢姑娘将诺谷送回来!” “小姐。”不等叶云筱回话,诺谷先率先抢过话来,“小姐,这位叶姑娘是好人。你知道么,我摔倒的时候,是她帮我收拾了打翻在地上的东西。还扶着我回来。哦,对了,她叫叶云筱,是入宫的秀女。” 诺谷的话说的素来大条,但是白落还是听明白过来。 一听到叶云筱的身份后,白落的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依然没有表露出来,笑着跟叶云筱道,“原来是叶家的大小姐,叶小姐此番相助,白落会记在心上的。” 叶云筱此时没有封妃,白落的位分在宫里又比她高的多。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她,只能喊她一声叶小姐。 得到白落这么一句话,叶云筱心里已然很心满意足,依然谦逊道,“娘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既然诺谷姑娘已经回了,那奴婢也不多打扰了。奴婢这就告辞。”说着,就起身跟白落告辞。 “慢走。”白落也不多留,放任叶云筱离开。 而叶云筱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想起什么,跟白落道,“哦,对了娘娘,碧落天澜的午膳,静安倾颜的林姑姑已经代为去传了。还请您稍等。” “好。”听下叶云筱的话,白落颔了颔首,目送着叶云筱走出碧落天澜。 第772章 各取所需 叶云筱走后,白落才是转过身,在另外一旁的木椅子上坐下来。 百无聊赖的看着诺谷。 这时候的诺谷,正坐在碧落天澜堂前的软榻上。 因为她的脚扭伤的非常厉害,锦衣将她的鞋袜一拖,脚踝的地方,肿的跟个猪蹄似的。锦衣轻轻一碰,她就嗷嗷的喊出声,“锦衣姐姐,你轻点轻点。疼。” “疼死你才好。”没好气的瞟她一眼,锦衣赌气的呛她一句。尽管如此,手上的力道,还是放松下来。轻柔很多。 尽管诺谷的脚扭伤的很严重,白落也没有喊太医。 一来,她自己就是大夫,二来,有锦衣在。太医来与不来,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三来,诺谷虽然是她的贴身丫鬟,但在宫里头,依然不过是个宫女。 若是一宫女轻扭了下脚,都得把太医喊过来。只怕,她会引起太后的更多不满。 诸多考虑后,白落让锦衣,去照料诺谷的脚。 跟在白落身边多年,这点小伤,锦衣还是知道怎么去处理的。 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诺谷的伤势,锦衣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回头跟白落道,“小姐,放心,没有伤到筋骨。就是扭了一下,用药酒擦一擦。几日就可以痊愈了。” “嗯.”知道锦衣是怕自己担心,白落微微点头,应了锦衣一句。 见白落回应后,锦衣不再开口,一心给诺谷擦起药来。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让话痨惯了的诺谷,非常的不习惯。于是,趁着锦衣给她擦药的空档,诺谷开口道,“小姐,话说那位叶小姐,人还真好。不仅让她的贴身姑姑去帮咱们传午膳,还亲自扶我回来。没想到,这叶家豪门大户的,还能养出这么体贴的姑娘。” 见诺谷已经被人收服了去,白落散落的目光,收集回来,看着诺谷,“你是在什么地方摔倒的,又是怎么摔倒的?” “啊?”白落不着边际的一问,让诺谷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顿了半晌后,诺谷才是答,“就在御膳房出来,临近内务府的那条回廊。不知道那路上有什么东西,我踩上去脚一滑,就摔倒了。” “那儿。”仔细琢磨着诺谷的话,白落垂下眼眸,自言自语道,“那里临近皇帝的钦安殿,照理说,时时刻刻的都会有人打扫的。怎么会有什么东西把你滑倒呢。” “小姐?”白落的声音很小,诺谷不懂武艺,听力没有锦衣的好。所以听的不是很清楚,而锦衣,却是将白落的话,一清二楚的听入耳中。手中的动作一停,神色也肃穆起来,“您的意思是?” 白落的意思,诺谷想不明白,但是锦衣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钦安殿乃是轩辕珏的寝宫,那条临近钦安殿的长廊,必定是经过严格清扫的。若是轩辕珏在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多的是人遭殃。 诺谷为何会在那儿,被滑倒了。 再说了,叶云筱一介秀女,不再静安倾颜好好呆着,跑去那边作甚。 还是在诺谷摔倒的时候,这事情,太过巧合。 “我没有别的意思。”见锦衣已经猜出了自己的心思,白落凝起眸光,淡淡应一句。已然起了身,“我有些乏了,你好生照料着诺谷。我去躺一会儿。”、“好。”点了点头,锦衣接下白落的话。 反而是一旁的诺谷,总觉得白落跟锦衣的话里,尽是高深莫测,让她根本听不明白。 于是开口问着,“锦衣姐姐,你跟小姐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呢?” 懒得跟她解释,锦衣抬起头,推了推她的额头,“你啊,就是头脑简单,偏生的又不见你四肢发达。还把自己摔成这副模样,好了,自己这些日子,消停消停吧。” “锦衣姐姐。”被锦衣这么一数落,诺谷的脸色瞬间拉耸下来。 已经将她的伤势收拾的干净,锦衣捡了捡地上的残片,站了起来,“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出去了。”迈开脚,锦衣正要走,又是不放心,转头跟诺谷道一句,“阿谷,你这粗心大意的毛病,真的要改改了。还有,这宫里头,不会有那么多的好人的,希望,你不会给小姐带回来了一个麻烦。” “锦衣姐姐。”似乎有些明白了锦衣的话,诺谷张嘴喊了锦衣一下。 锦衣却是没有停留,迈步走出了宫门。 林姑姑倒是尽职,答应了诺谷帮她去传膳,果然真的帮她们把午膳给传了回来。 锦衣洗过手后,将林姑姑手里的午膳接过来。道谢后,亲自将林姑姑送了出去。 看着林姑姑有条不紊的客套,跟明里暗里探知白落心意的言语里,锦衣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确定。 不多留林姑姑,锦衣将其送了走。 从碧落天澜回来,林姑姑直接回了静安倾颜。 叶云筱早就在房里头等着林姑姑,林姑姑一入内,叶云筱立马上去关门,迎上了林姑姑,“姑姑,今日辛苦你了。那边,可还顺利?” “小姐客气了,无非就是跑跑腿。小姐放心吧,出不了什么岔子。”也不敢确定,毕竟林姑姑也就见了锦衣。 “那就好。”刚刚叶云筱也是见到白落的,白落那句放在心上,可谓是让叶云筱是真的放心下来。当下,眉眼一舒,“如果能得到皇贵妃的提携,那我的前程,定然是无量的。” 想到这儿,叶云筱眉眼都笑成了一朵花儿。 林姑姑却是有些不明白,不解的看着叶云筱。 早就将林姑姑当成自己人,叶云筱也不打算瞒着她,如实答,“姑姑,你想,我父亲贵为兵部尚书,但是我叶家竟然没有一个女子,陪伴在君侧。想我叶家,如今也算是大夏的望族。反观那皇贵妃白落,身家如此的清白,无所依傍。日后,她就是诞下龙子,只怕也是坐不上那皇后之位的。想来她能依傍的,也只有帝王的情爱。” “所以,小姐是想,让她借咱叶家的势,而咱借她帝王的情谊?”林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叶云筱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若再听不命,便是愚蠢了。当下,就把重心给点了出来。 叶云筱,认同的点了点头,“帝王心思,谁也拆不透。但是,一介孤女,竟然能坐上皇贵妃之位。想必皇上对她,总是有些不同的。若是她能为我护航美言,有她帮持,我必定能少走一些弯路。” “小姐聪颖,奴婢佩服!”听完叶云筱一席话后,林姑姑不由弯下腰,向叶云筱表示着自己的佩服。 没想到,叶云筱看起来年纪不大,居然能想出这样深的谋略来。 让林姑姑不得不服。 第773章 美人如花 亮光撕开夜幕,只如霍然的一声开朗。 漆黑的天空。蓦然就亮了,红彤彤的太阳从东头升起来,王庭宫阙的富丽堂皇,在潋滟日阳的照耀下。 显得越发贵气逼人。 自从选秀的帷幕拉开,太后几乎没有一夜是好眠的。 这不,刚刚到天了天明,太后早就起身。让宫女给自己穿戴整齐后,竟是也不传膳,就在正堂的软榻上坐着。 目光寻测的不时望向门口,仿佛在等着什么。让人奇怪的是,往日跟在太后身边的愫影姑姑,这会儿也不在太后身边。 平日里,都是愫影照顾着太后的起居。眼下不见愫影,宫女们反而没了主张。 年长一些的宫女廖茜颇有些担心,小碎步走上前来,轻声请示着太后,“主子,可是要传早膳?” 太后本是侧身坐在软榻上,半眯着眸,闭目静思着。听见廖茜的声音,方是睁开眼,柔声答,“等等吧。” “是。”听见太后如是说,廖茜不敢妄做主张。欠了欠身后,抬步退到一旁。 等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才见的愫影快步从宫门口走进来。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奴婢问主子安。两位小姐有心,听闻是主子要请两位小姐过来用早膳,非得自己做了一些吃食,说是宫中没有,让主子尝尝鲜。这不,才耽搁了些时辰。”走到太后跟前,愫影规规矩矩的拜了个礼,才是解释着迟归的缘由。 而愫影口中的两位小姐,此时也跟在愫影的身后,一同来到太后跟前。 紧随着愫影的动作,两人齐齐欠身下去,“奴婢朴萱雅给太后请安!” “奴婢朴萱槿给太后请安!” 两道清泠的嗓音,如若山涧里流淌出来的清泉,淙淙落入太后耳中。太后恍然凝起眉目,嘴角早敛开了笑意,眼底眸光仔细的从两道身影上拉拢过去。 不忘抬了抬手,给一旁的愫影使了使眼色,“快起来快起来,不必那么拘谨。哀家跟你们的爷爷,那可是老相识了,算起来,你们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皇帝刚刚登基那会儿,你们还未及第,所以不能让你们入宫。如今呀,可算是等来了机会。” 读懂太后的心思,愫影会意,转回身,亲手将朴萱雅跟朴萱槿扶了起来。 “多谢太后。”见太后如是说,朴萱雅跟朴萱槿心里也甚是欢喜,福礼后,才是站直身子。 太后这才看的清楚,朴家的这两个姑娘,长的着实不错。 就像一对双生的芙蕖,那眉眼,那面色,怎么看怎么讨喜。特别是抬头望向太后时,那拘谨的低头含羞模样,举止礼仪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太后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连连点了点头,“好好好,这朴家的女儿,就是不一般。不仅容貌出众,据说才学那也是出类拔萃的。来,坐下,跟哀家说说,你们都念过些什么书?” “是。”先是规矩的回着太后的礼,两人才是在愫影的带领下,到一旁落座。 而后,先是由姐姐朴萱雅作答,“太后娘娘过奖了,奴婢姊妹俩闺阁前来无事,祖父怕我们瞎折腾了时光,这才请了夫子教导我们些道理罢了。哪里读过什么书,就是略略看过《女戒》,《列女传》,《女赋》等。” “是么,这可都是不容易的了。”见朴萱雅言辞严谨而谦逊,太后笑带在眉梢。又是夸两句,“咱们女人家,读得这些便是极好的了。” “看来,太后是疼姐姐多一些了。”看太后和蔼可亲的模样,朴萱槿仿佛松懈一些,咯咯笑出两声,“奴婢比姐姐皮实些,还多看了一些兵书。上次偷偷在爷爷的书房偷看了《孙子兵法》被父亲逮到,一顿好骂。奴婢还想请太后做主,让奴婢下次可以光明正大的看。” “你呀,太后跟前,不得无礼。”见妹妹放肆起来,朴萱雅忍不住轻声小斥妹妹几句。 惹的太后连连发笑,摇了摇手,“无妨无妨,正是春花散漫的年纪,就要朝气逢勃一些。看着你们,哀家都年轻了呢。” “太后娘娘您本来就不老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我们的姐姐呢。”见太后不怪罪,朴萱槿越发的大胆起来,掩唇又是回了一句。 太后被她逗的,更加欢心。 朴萱雅也是低着头,浅笑附应着,“平日里没个正紧,倒是这话说的不错。” “哈哈哈哈哈。”这姊妹俩嘴着实的甜,太后越看她们,就越喜欢。 闹腾一会儿,朴萱雅倒是想起些什么,忙忙起了身,“哦,更太后聊天太过高兴竟是忘了,那桃花羹还没呈上来。好在这会儿天热了些,不然那桃花羹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桃花羹?”听及朴萱雅所言,太后有些不明,回目看着姊妹俩,又是看看愫影。 愫影踱步上前来,跟太后回话,“启禀太后,两位小姐给太后做了桃花羹。” “是的。”接下愫影的话,朴萱槿亦是站起身来,“姐姐平日在家,很是喜好弄这些膳食。爷爷可是极其喜爱姐姐的手艺呢,那日奴婢跟姐姐出行,见着落子湖的桃花开的那样好。姐姐便有了奇想,想将桃花做成桃花羹。试了几番,味道甚是不错。姐姐便想着,给太后尝尝。恰巧,愫影姑姑就来传我们晋见了。” “是么。”听着朴萱槿将前因后果道来,太后也有了兴致。弯起眉眼,一副期待的模样,“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端上来,让哀家尝尝。” “是。”接下太后的命令,愫影立刻就走了出去。很快,端着桃花羹走了进来,直接端到太后跟前。 颜色清丽的翡翠玉碗,碗里乘着乳白色的玉浆,还有几瓣粉粉的红色,勾勒出桃花的形状。看起来格外可人。 这样精致的吃食,让太后一看,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拿起汤勺,舀了一口。咽下后,忍不住赞赏出声,“这味道,还真真是不错。萱雅丫头,没想到你这手艺,竟然是比宫中的御厨还好。” 被太后一夸,朴萱雅难掩脸上喜色,急忙起身,回着太后,“太后您过奖了,奴婢这就是瞎闹。蒙太后不弃,若是太后喜欢,奴婢天天给太后做。” “喜欢,喜欢。哀家可是太喜欢了。”忙忙点头,太后应着朴萱雅。 正聊着,门口缓缓迟来一道清丽的身影,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嗓音,“这一大早的,太后这儿就这般热闹。臣妾也来凑凑这热闹。” 待的身影靠近,众人才看的清楚,来人,原来是怜贵妃寒素。 第774章 双生姐妹花 怜贵妃今日,传了一件桃花色的绮罗流仙裙。衣摆上,用金银两色绣着金银花。 脚步一浮,那花儿仿佛在她脚步中一朵一朵的绽开一般,使得她整个身影,逆在阳光里,都鲜活了起来。 纵然是到了双十的年华,因是保养得宜,走近到朴萱雅及朴萱槿跟前,也丝毫显不出差的那几年岁月。 微步走到太后跟前,怜贵妃盈盈拜礼下去,“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 已是知道怜贵妃的身份,朴萱雅跟朴萱槿早已起了身。依照礼数,不敢抬头任意去观望,垂头低下身子,给怜贵妃见礼,“奴婢朴萱雅见过怜贵妃!” “奴婢朴萱槿见过怜贵妃!” 太后也放下手中的碗,递给愫影,抬了抬手,“都起来吧。”而后,又是看了怜贵妃一眼,笑道,“你呀,今日来的巧,你有口福了。这朴家大丫头亲手做的桃花羹,哀家刚刚才尝了一口,味道好的不得了。来,你也尝尝。”话落,太后看着愫影,望怜贵妃的方向指了指,“来,端过去给怜贵妃尝尝。”丝毫忘记了,那碗桃花羹可是她自己刚刚用过的。 “是么,太后说好,那定然是极好的。”听的太后一说,怜贵妃也出声,附应着。 说着,怜贵妃就走了上去,也丝毫不顾及太后刚刚吃过的,自己拿勺子,舀了一口。然后连连点头,“嗯,这味道太妙了,就是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这味道来。” “太后,怜贵妃谬赞了。”得到这样高的夸奖,朴萱雅稍微有些脸红。心里又惊又喜,福了福身。 怜贵妃这才放下碗筷,转身折到朴萱雅姐妹两身边来。 目光潋滟的往姐妹两身上流连几番,不由赞出声,“这朴家的姑娘,就是跟别家的不一样。不仅长的跟天仙儿一样,这浑身透出来的气息,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 “噗,就你眼毒。”自然知道,怜贵妃说这话,是讨好自己的。太后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 “太后娘娘,臣妾这说的可是大实话。”被太后恼了两句,怜贵妃丝毫不觉得不妥,忙忙继续表明着立场。 “行了行了。”不跟怜贵妃瞎缠下去,太后连连摆了摆手,“你呀,别吓着朴家的这两姑娘。好了,两丫头今天你们也累了,先回去吧。本来说是让你们过来用膳的,怜贵妃这泼皮就过来了,哀家得先打发了她。回头,让愫影给你们传去。” “是。”不敢对太后的话有异议,朴萱雅跟朴萱槿齐齐欠了欠身,在愫影的引领下,走出潇湘婉月的大门。 等朴萱雅跟朴萱槿走后,太后才是抬头,看着怜贵妃,出声问,“说吧,你这边又有什么情况?” “是。”上前鞠了一礼,怜贵妃恭恭敬敬的回答,“启禀太后,经过礼部的层层挑选,剩下来的秀女,一个个可都是人尖儿呢。不过呀,其中有几位,更是人尖儿里的人尖儿。太后娘娘慧眼,最优秀的两位,娘娘刚刚已经见过了。” “就会挑我喜欢的说,还有别的呢?”怜贵妃这话,跟太后所想的,不谋而合。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怜贵妃打发了去,太后又问。 “是,自然不敢瞒着娘娘。”起了身来,怜贵妃靠到太后身旁,继续开口,“还有便是康太傅的孙女康晴露,兵部尚书之女叶云筱,还有韵妃妹妹的同族堂妹薛景。哦,对了,还有泉州府尹之女穆卿衣,虽说出身低了一些,那性子温婉柔和,模样也俊俏的紧。” “嗯。”仔细听着怜贵妃的话,太后点了点头,阖眼深思起来。 静默了一会儿,怜贵妃似乎想起了什么,支支吾吾的,有些想开口,又不想开口。 太后早就回过神,看怜贵妃吞吞吐吐的模样,瞪了她一眼,“有话就说,这样吞吞吐吐的作甚。在哀家这儿,你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是,是。”被太后轻轻一喝,怜贵妃连忙点头应是,抓紧道来,“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就是那日,有人瞧见皇贵妃的宫女崴到脚。然后是叶云筱叶小姐,亲自将人送回了碧落天澜。” “还有这事儿?”等的怜贵妃说完,太后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眼下正使选秀的时候,宫里的一举一动都异常的敏感。 而宫里人的那些门门道道,岂能瞒过太后的耳目。 轻轻转念一想,太后就能明白些什么。颇有些不屑开口,“叶家的人,倒是越发的没出息了。就是要挑,也该挑你,怎么挑了一个无权无势的。” “太后娘娘您说笑了,没准儿,那叶小姐真的是助人为乐呢。”知道自己该谨言慎行,怜贵妃不敢轻易发言。捡了几捡自己的言语,自觉周全后,才是开口。 太后倒是没有顾忌,直接就开口,“你的那些心思,哀家还不明白么。被藏着掖着,哀家不会将这帐算到你头上去。再说了,这样的手段,你在宫里这些年,能看不出来?” “是,是。”怜贵妃当然能看的出来,只不过,眼下白落最得轩辕珏宠爱。而自己,刚刚恢复妃位不久,不容太过招摇。所以,尽量低调些。 见怜贵妃不敢过多应话,太后眼底的目光颇有些深沉,对怜贵妃的看法,又多了一丝赞赏。 怜贵妃的性子,倒是比之前沉稳了不少。 只不过,叶云筱这茬儿,太后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她是助人为乐的。 转念一想,太后的目光轻轻一转,“没准儿,那叶家,就是看准了人家无权无势呢。哼,那些个心思,还真以为哀家看不懂么。叶家这些年来,得皇帝看重。如今因白落的关系,皇帝跟哀家到底是生了隔阂。看来这叶家,是开始选边站了。” 没想到太后会跟自己说这些,怜贵妃一时甚是惶恐。 太后也不理会,继续开口,“算盘打的倒是好,皇贵妃无权无势,若是能仗叶家的势,而皇贵妃帮叶云筱在皇帝耳边美言几句。那他们,还真是双赢的局面。” 见自己没想到的,太后全给想了出来。怜贵妃出了一言不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应话。 站在原地,怜贵妃还打算默默的听着,不料太后话锋一转,竟是下了逐客令,“行了,你这话也带到了,下去吧。” “是。”领下太后的命令,怜贵妃不敢耽搁,即刻起身,离开了潇湘婉月。 第775章 求助寒家姐妹 步伐很快迈开,几乎不敢有过多的停留,怜贵妃离开了潇湘婉月。 走在返回怜云天禧的路上,路边的碧树已经长出了新芽。鲜嫩的花骨朵结着花苞,挂在枝头,那点点新意。无不在告知着春意的盎然。 时辰已经过去许久,春阳渐渐高升,升到顶端,亦是有些热烈起来。灼在身上,翻起一丝热浪。 热浪拢在怜贵妃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她脸上刚刚在太后跟前的温柔浅笑,而是换上一副讳莫如深的深沉。 珠儿就跟在怜贵妃身后,怜贵妃不发声,她也不敢开口,直直回到怜云天禧。 门口的宫女,见着怜贵妃回来,匆匆忙忙的迎了上来,颤声道,“见过娘娘,启禀娘娘,有位秀女自称是您的族内妹子,要求见您。奴婢说了您不在,但那位小主怎么也不愿意离开,硬是在偏殿等着。” “本宫族内的妹子?”宫女的话,让怜贵妃的脚步微微一停。瞪起眼来,看了宫女一眼。 目光在过冷凛,唬的宫女周身一战,差点没重跌跪回地上。 而怜贵妃眉目一扫,心里已然想起。 早些时候,她父亲渝西侯确实来过消息,说是族内有一个远房的堂妹也是在秀女的行列。让她若有分心之余,可以照顾一二。 见父亲心中说的含糊,怜贵妃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倒是没想,那位族妹还是个有心人,竟然找上门来。 想起那日,在静安倾颜发生的种种。怜贵妃脑海中,可以想起来人的面容。 冷冷一笑,怜贵妃启开唇,“哦,本宫知道了,你去把她领过来吧。” “是。”听怜贵妃的口气缓和下来,宫女才松了口气,急忙起身,退了下去。 不多理会宫女,怜贵妃带着珠儿,踏入宫中。 堪堪落座,刚刚受命下去的宫女,就已经领着怜贵妃的族妹过来。 怜贵妃猜的没错,这位族妹,正是怜贵妃那日在静安倾颜见到的寒影。 今日的寒影,换了一身浅紫色的百褶裙,衣物发饰,很是简单朴实。衣服上,竟是罕见的素色,连个花纹都没有。而发髻上,不过谢谢插着两根紫玉簪子。 见着怜贵妃,寒影盈盈走上两步,在怜贵妃跟前拜了下去,“寒影见过怜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凝着眸,怜贵妃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寒影,漫不经心的抬了抬手,将寒影喊了起来,“既然是族妹,不必多礼。起身吧。” “谢娘娘。”寒影答,立即就起了身来。 恭恭敬敬的弯着腰,侯在怜贵妃跟前。 怜贵妃又是转了转眸,跟低下的人吩咐着,“给寒小主赐座,奉茶!” “是。”怜贵妃的话落,即刻有宫女退下。 珠儿则是过来搀着寒影,将她领到怜贵妃手下的位置,请她坐下,“小姐请坐!” “谢谢娘娘!”这样的待遇,让寒影颇有些受宠若惊。又是想起那日,怜贵妃脸上的和善,寒影心里,隐约平稳了些。 定了定心神,提了提嗓子,寒影抬头看向怜贵妃,“在寒影入宫的时候,父母亲便提醒过,姐姐在宫中甚得陛下宠爱,让妹妹多多跟姐姐学着点。只是妹妹想,姐姐定然很忙,便不敢轻易来打扰。眼下,也着实是迫不得已。” “哦!”宫女已经奉了茶过来,怜贵妃轻轻的将茶盏捧起,捏着茶盖子,拨了拨盏内的茶梗。听着寒影的话,手里的动作骤然一滞,转眸看着寒影,“妹妹这话说的有意思,这宫里头,前头有陛下,后头有太后,谁敢让妹妹迫不得已?” 没想到,怜贵妃今日较之那日,竟是严厉了许些,寒影的脸色不由白了几分。捏了捏裙角,抿了抿唇,才是开口,“奴婢失言,娘娘恕罪。” “知道便好。”冷冷的斜了寒影一眼,怜贵妃漠然一笑,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案上,“上次本宫便说过你,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别做,看来,你还是没有理会本宫的意思。” “娘娘,奴婢一直谨记着娘娘的教诲。那日之后,奴婢一直谨言慎行,不该轻举妄动。只是,如今这选秀一事,已然明朗,那朴家姐妹有太后照拂,中选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那叶家女,三番两头的望碧落天澜跑,有皇贵妃帮衬着,也是有惊无险。只是我……” 说到自己,寒影的声音黯然一停。 怜贵妃眼角的余光一直不曾便宜,定定锁在寒影脸上。 看着寒影的脸色暗下来,怜贵妃的目光才抬起来,晒到她脸上去,“你慌什么,选秀不还没结束么。” “虽说如此,但是娘娘,这宫里头,若是没人照拂,若想中选是毫无可能。奴婢知道此举,要麻烦娘娘了。可是奴婢,真的是没有办法。”站了起来,寒影迎着怜贵妃的方向,跪了下去,“娘娘,看在我们是同族的份上,求求您,帮帮奴婢吧。娘娘在宫里头,孤身一人,也该有个帮手的人不是。只要奴婢入了宫,日后一定唯娘娘马首是瞻。” 安静听着寒影说话,怜贵妃没有接话,静静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寒影。 其实寒影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自从经历了那些事情后,怜贵妃在宫里的日子,确实是不如过去的风生水起。 眼下,又有皇贵妃白落,跟韵妃薛韵。 尽管轩辕珏表面上看着还是非常的宠爱她,但是只有寒素知道,轩辕珏的心,早就变了。特别是那晚,轩辕珏睡熟之后,梦里念的名字。 居然都是白落。 怜贵妃这才明白,原来,她不过是一颗棋子。 想着,又是寒心,又是无可奈何。 定定的看了寒影几眼,看着寒影眼底的执着,怜贵妃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想当年,自己也曾这么奋不顾身。 而后,忍不住一声叹息,“放心吧,你既然是本宫的族妹,本宫就不会对你放任不理的。只是,眼下这情况不明,不宜轻举妄动。你若是听本宫的,就安分几日。耐心的等着,有本宫在的一日,自然不会让白来这一趟的。” “有娘娘这句话,奴婢就安心了。”算是得到了怜贵妃的保证,寒影重重的往地上磕了个头。 “自家姐妹,别多礼了。起来吧,快到午膳时辰了,就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维持着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怜贵妃抬抬手,让寒影起身。 寒影果然站起身来,并不敢领下怜贵妃的好意,“多谢娘娘好意,只是宫中人多口杂,奴婢还是快些回到静安倾颜去。省的让有心人瞧见,生出是非来,对娘娘不利。” 难得寒影想的这般周全,怜贵妃点了点头,放她离去,“难得你考虑的周到,既然如此,本宫也就不留你了,下去吧。” “是。”又是福了福身,寒影才敢迈步,退出怜贵妃的怜云天禧。 第776章 自有计划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着,枝头的桃花,在春风的吹拂下,落成漫天的花瓣雨。 洋洋洒洒的姿态,为暮春时节的深沉,添了几分醉人的惨烈。 本来,走完了祖宗留下的规矩的选秀,也该到了最后一轮。让皇帝轩辕珏,亲自挑选适宜的秀女。但是因为云国的使者来了,所以轩辕珏一时腾不出时间。 一干秀女,也只能巴巴在静安倾颜等着。 等着等着,有些人不免就有些着急了。 似乎看穿了这些秀女的心思,太后怕冷落了这群秀女。时不时就赏了好些东西过来,小到各地进贡上来的吃食茶叶,衣料绣品,胭脂水粉;大到金银珠宝,玉玩宝物,应有尽有。 只不过,素来最得太后宠爱的,便是朴家姐妹。 每一次,最好的东西,总是给她们。 这一日,亦是如此。 前来传旨的太监,堆着一脸恭敬的笑,带着跟随而来的宫女太监们,停在静安倾颜的正殿前。讨好的跟场上的秀女们,都福了身。那阴阳难辨的嗓音,就如在喉咙里梗了一根鱼刺,尖锐的仿佛要凿入人的耳膜里一样,“恭喜各位小主,贺喜各位小主。陛下今日要招待云国使者,只怕要冷落了各位,太后特意搜集了好些个古玩,送来给各位解闷呢。来人啊,送上来。” “是。”一声令下,跟随而至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捧着古玩珍宝,走了进来。一排摊开在桌案上,让秀女们挑选。 前来选秀的秀女,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有些是小家碧玉,但终归也是见过世面的。 然而,还是被眼前这堆闪闪发光的珍宝,迷惑了眉眼。 看那柄玉如意,那色泽,那花纹,无一不是上品。 寒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止那玉如意,还有那簪子,那手串等等,都是上品呀。 可是,那领头的太监,确实瞧不上那些上好的古玩一样。带着两个宫女,端着两个檀木盒子,径直走到了朴萱雅跟朴萱槿姐妹俩跟前。 低头见了一礼,太监满眼都是谄媚的笑,“奴才见过两位小主,太后特意吩咐,这是特地给两位小主的。”说完,两个宫女从他身后走出来,将檀木盒子送到两人跟前。 朴萱雅先接过盒子,只见的手里的盒子呈紫檀色,盒面上用精细的雕刻手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模样。而凤凰的眼睛,则是点着两颗蓝色的宝石,熠熠夺目。 单单是盒子就如此的富丽奢华,更何况盒子里的东西。 果不其然,朴萱雅盒子一打开,一颗圆润光滑的夜明珠,出现在众人跟前。 一时间,仿佛悬在天边的日阳,都被朴萱雅手里的夜明珠暗淡了去。 “哇。”众秀女,立马发出唏嘘声,艳羡的目光,四面八方的投射过来。 朴萱雅急忙合上盒子,与朴萱槿一同临着太监,屈了屈身,还了一礼,“有劳公公了,还望公公替我们给太后道谢。” “好,一定一定。就是日后,小主有了前程,可别忘了奴才。”似乎不敢轻易受朴萱雅跟朴萱槿的礼,太监急忙上前将两人扶了起来。不忘笑着提醒着。 两人会意,连连点头,“一定一定,然后定然不会忘了公公的好。”一边说着,一边将几锭银子,塞在太监手里。 得了赏赐,太监才是心满意足的离去。 一时间,众多秀女皆是艳羡的看着姐妹二人。 寒影夹杂在秀女艳羡的目光里,艳羡的目光,早已变成了嫉妒。扔下正殿里的一帮秀女,寒影自顾迈开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里。 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是早上的,折腾了这些个时辰,早已冷下来。冷冷的茶水从寒影的喉咙口润下去,怎么也压不下寒影心底的火气。 “啪”的一声,寒影一把将茶盏放回到桌案上,眼底的嫉妒嗖的一声烧起了小火苗。 寒影忍不住喃喃骂出声,“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自己有个好出生么。日后得不得到皇帝的宠爱,还说不定呢。如今,也不过是仗着祖上跟太后的交情罢了。” 正待寒影骂着,门口突然有敲门声响了起来,“小姐,小姐,你在么?”原来是寒影身边的宫女迎袖。 “进来吧。”脸上愤怒的神色还没褪去,寒影朝着门口应了一声。才见的迎袖推门进来,看着寒影一脸的怒意,迎袖小心翼翼的走到寒影跟前,轻轻问着,“小姐这是?” “没你什么事儿。”看都不看迎袖一眼,寒影懒懒的答一句。 看着迎袖,寒影心里就越发的烦。 那日见过怜贵妃,第二日,怜贵妃就派人送了迎袖过来。说是怕她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人,结果,迎袖送过来后。怜贵妃那边,就全然没有了音讯。 也不见有任何的动作,眼看着,朴家姐妹就要因为太后的宠爱,被封了位分了。依然不见怜贵妃那边,有任何的举动。 这让寒素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还有有些失落。 总觉得,怜贵妃是在忽悠了自己。 毕竟,怜贵妃也是皇帝的妻子,还是宠妃。若是自己入宫,一不小心得到了皇帝的宠爱,怜贵妃心里,也是不愿意见到的。 这样想着,寒影心里对怜贵妃的信任,一点一滴的慢慢崩塌。 忍不住,抿了抿唇,“迎袖,你在宫里头呆了多少年了?”既然靠不得别人,那只有靠自己了。 不知寒影为何会有如此一问,迎袖也不敢不回,低着头,悄然答,“八年了。” “这么久了,那你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对陛下的一些习性,该是知道些的。比如说,陛下下朝之后,会经过什么地方。还有陛下,平时最喜欢去哪儿。宫里头,那些地方,是陛下最喜欢呆的地方?”见迎袖竟然在宫里呆了这么久,寒影的目光霍然一亮。 心中的问题,噼噼啪啪的全给问了出来。 被寒影问的蒙了,迎袖一脸的茫然,想了好久,才答,“奴婢身份卑微不敢私自揣摩圣意,倒是听姑姑们说,陛下下朝之后,不是在御书房便是钦安殿。若说陛下最喜欢的呆的地方,自然是怜贵妃娘娘的怜云天禧,哦,还有皇贵妃的碧落天澜。” 仿佛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迎袖又是埋头想了想,什么也没在想出来。 “碧落天澜,怜云天禧。”寒影喃喃了几下迎袖说出来的话。 御书房跟钦安殿,那自然是不能去的地方。但是怜云天禧,还有碧落天澜就在后宫里头。若是想来个偶遇,比前朝要来的简单些。 主意定下后,寒影脸上阴霾尽去,挥了挥手,将迎袖退了出去,“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总觉得寒影有些怪怪的,但迎袖也不好多言什么,弓着身子,退出房门。 第777章 设计遇见贵妃 出了房门,迎袖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想了想,还是决定往怜云天禧去一趟。 迎袖本就是从怜云天禧出去的,自知寒影的性子,生怕她又闹出什么祸事来,所以怜贵妃特意将迎袖放到寒影身边。目的就是要盯着寒影。 自知自己的身份,迎袖不敢有片刻的疏忽,等到日暮时分,来往的宫人冷清了些,偷偷溜到了怜云天禧。 宫门门口候着的宫人,自是认的迎袖的,见着迎袖前来,立马就去禀了珠儿。 没等多少时间,迎袖就被迎入了殿内。 见着怜贵妃,迎袖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奴婢给怜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好似刚刚起身,怜贵妃脸上还带着一些懒意,风轻云淡的。也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就让迎袖起身。 “谢娘娘。”迎袖赶紧爬了起啦。 才又听的怜贵妃道,“这样的时辰,你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天里毕竟人多口杂,迎袖在宫中多年,安知那些门道。特意瞅着日暮时分才来,见的怜贵妃问起,迎袖直接回答,“回禀娘娘,今日寒姑娘行为格外怪异。奴婢有些担心,特意前来禀告娘娘。” “怪异?那丫头,又做了什么了。”那日一别后,怜贵妃就让人去彻底查了一遍寒影。对寒影的性子品性,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其实怜贵妃心里也很是想不清,为何寒家,会挑出这样的人来入宫选秀。 虽说寒影模样长的不错,但是那样的心智,若想在宫里生存,着实的困难。 不懂怜贵妃心中所想,迎袖想到今日的一切,如实回答,“今日自从太后的赏赐下来,寒姑娘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后来,还连连跟奴婢问起,陛下的一些情况。还问起了陛下平日里,最喜爱去哪些地方。奴婢不敢瞒着她,又怕她在宫中乱跑,就随意说了两个,一个是娘娘的怜云天禧,一个是皇贵妃的碧落天澜。” “问皇上的行踪?”仔细听着迎袖的话,怜贵妃的脸色一下冷了下来。隐约猜到寒影要做什么,蓦然轻喝一声,“这个蠢货,非得闹出事情不可。” 不解怜贵妃何处此言,迎袖遭怜贵妃这么一喝,心里一惊,吓的急忙磕下头。 “起来起来。”看着迎袖这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模样,怜贵妃心里的气更不打一处来,摇了摇手,将迎袖喊起来。又是跟随在身边的珠儿道,“快,我们去碧落天澜。” “碧落天澜。”莫说是迎袖,珠儿也有些蒙了。 自从恢复妃位后,怜贵妃一直都是谨言慎行的。眼下是用晚膳的时辰,皇帝素来喜欢在皇贵妃处用晚膳。若是怜贵妃这时候闯过去,依照皇帝的心思,难免不多做猜想。 想着,珠儿也有些急了,想去拦着怜贵妃,“主子,这个时候陛下正在皇贵妃宫里头用膳呢,若是您过去……” “本宫岂能不知,但是若不赶紧过去拦着那蠢货,只怕会累及本宫。”也来不及跟珠儿解释的太多,怜贵妃也只是稍微一点,步伐已经迈了出去。 珠儿即刻就反应过来,不敢耽搁,跟着怜贵妃也走了出去。 一行人当然不是直接杀到白落的碧落天澜,而是严密的查访了一番,看寒影将跟轩辕珏偶遇的地点,选在何处。 据怜贵妃的推测,寒影必定是探查过皇帝的行踪的。而且,她定然也知道,皇帝今晚会在碧落天澜用膳。 寒影不至于傻到,会亲自到碧落天澜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会在轩辕珏回宫的路上,等着轩辕珏。 旁人或许不了解轩辕珏,但是怜贵妃清楚。 这样的偶遇,是轩辕珏最为厌恶的。只要寒影一说出自己的名讳,听到她姓寒,莫说是她自己,只怕是整个寒家都会受到牵连。 想到这儿,怜贵妃就恨不得将寒影逐出宫去。 不敢乘坐步撵,怜贵妃亦是一路走过去。珠儿已经先行前去打探,这会儿又折了回来,拦了怜贵妃的路,给她回禀着,“娘娘,找到了;寒姑娘在落子湖畔的桃花里呢,看那模样,抱着一把古琴。是想陛下过去的时候,弹奏一曲,引起陛下的注意。” “愚蠢。”找到寒影,让怜贵妃的心微微一松。对于寒影的行径,怜贵妃脸上还是撇过不屑。 不容耽搁,怜贵妃步伐迈开了一些,往桃花林的方向而去。 夜色已经落了下来,落子湖畔的桃花林里,好似也缓缓起了雾。林中的八角凉亭屋檐上,悬挂着几盏七彩琉璃宫灯,轻柔的落下旖旎的光。洒在地面上,将整个桃林衬托的越发神秘。 在宫人的簇拥下,怜贵妃缓慢步入林中。 寒影此时就站在凉亭中,因为凉亭正好就在桃林的中央,地势又比旁的地方高,可以让寒影及时看到,轩辕珏的銮驾过来。 在看到怜贵妃等人带来的火光后,寒影还着实惊喜了一把。 然而,在看到怜贵妃冷下的脸色时,寒影此刻,是一脸的死灰。 想都不想个,立刻就跪了下来,“奴婢给娘娘请安!” “你倒是长能耐了,想不到,我们寒家还有你这样的能人。本宫还真是小瞧你了。”目光严厉的盯着寒影,怜贵妃丝毫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娘娘息怒,奴婢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事已至此,寒影自然是不能承认,自己心底的那般心思的。 而怜贵妃,又哪里需要她承认。 漠然的瞥了她一眼,就转头跟身后的宫女道,“来人,把她带回怜云天禧。” “是。”怜贵妃一声令下,珠儿立马吩咐着宫女,将寒影带了下去。 回到怜云天禧,怜贵妃都不等脚步站稳,转头就往寒影脸上甩了一巴掌,“蠢货,你可知道,你差点酿成大祸。若是有朝一日,寒家因此满门抄斩,全是因你。” 见怜贵妃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寒影已经被吓蒙了,立马就跪了下来。捧着自己被怜贵妃打疼的脸,巴巴的落下眼泪。 还不解气,怜贵妃剜了她一眼,扬手又想一巴掌。在巴掌落下的时候,还是生生停了下来。转身走到堂前的软榻上,坐了下来,目光锐利的盯着寒影,静默许久,方是开口,“就你这脑子,用如此粗俗的法子,就想得到皇上的青睐?简直痴心妄想,你入宫的时候,姑姑们没有交给你宫规么。若是让太后知道,莫说你这条小命不保,就连寒家,也因你遭来横祸。难道你入宫前,就没人跟你说过,太后最恨的,便是有人用狐媚法子,引诱陛下?” “奴婢知道错了,娘娘息怒!”总算明白过来,寒影连连磕头,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疼。想怜贵妃请罪着。 “下去,本宫不想看到你。”看着寒影那张愚蠢的脸,怜贵妃就发现自己难以冷静。扬了扬手,索性让她下去。 “是,奴婢告退。”也不敢多留,寒影立马起身,退了出去。 看着寒影走远背影,怜贵妃不敢有丝毫松懈,转头跟珠儿道,“珠儿,你去,好好盯着她。莫不让她,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来。” “是。”珠儿会意,也一并跟了出去。 第778章 自有分寸 再深沉的夜色,都会过去。 天明的时候,那灿烂的阳光,仿佛一层层被追逐的热浪。在王庭宫阙金色的屋檐上,散开一片银色的光。 很亮很亮,亮的仿佛要将世间笼成一片光的海洋。 只是,这样明烈的光,也照不透人心的阴沉。 早晨醒来,白落安静的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浣玉等人,在自己头上折腾。 锦衣站在白落身后,目光熠熠的落入菱花镜内的绝色倾颜中,脸上的笑意,一点一滴的匿在眼瞳中。 只见镜中容颜,如花似玉。两片柳叶弯眉,若用炭笔描开,细腻而绵长,弯入云鬓间。点在眉下的双目,泛着秋水明光,稍稍一个敛眸,都能眨开涟漪点点。好似窗外的春光,都被她眼里漏了出来。 一瞥一笑,莫不是仪态万千,风情万种。 岂是寻常女子身上,能见的分毫。 纵然日日面对着,锦衣也不由在这一刻,被迷住了眉眼。碎步微微上前,拿起妆台上的一根别着浅紫色紫薇花的衔珠步摇,于浣玉下手前,插入白落发间。 雅而不俗的紫薇花,被圆润的珠子衬托着,反而将败落的容貌显示的更加清丽无双。 经锦衣妙手这么一点,浣衣定眸一看,也忍不住出口夸一句,“还是锦衣姐姐手巧,娘娘的容貌依然倾国倾城,经锦衣姐姐这么一点缀,倒是举世无双了。” “浣玉丫头,今日嘴巴甚是甜。”锦衣唯有在跟诺谷吵嘴的时候,话才多些。听的浣玉有此一眼,退到白落身后,应声回她两句。 白落亦是抬眸望镜中瞥了一眼,无奈的回过头,看了锦衣及浣玉两眼,“你们两个的巧手,当真让我,叹为观止呢。” 知道白落话中有话,锦衣跟浣玉笑而不语,站到一旁,并不去接白落的话。 殿内的光景,瞬间静谥下来。白落正要起身,忽尔瞧见诺谷慌里慌张的从门外跑进来。 相处这些时日,碧落天澜的众人倒是看惯了诺谷这般冒冒失失的模样。此时立在白落身边的宫人,一个个皆是低头掩唇浅笑,并未出言数落诺谷。 反而锦衣,实在是瞧不惯诺谷这样冒冒失失的样子,大步挡到她跟前来,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里是皇宫,不容你慌里慌张的。你怎生的,总是不听呢。宫里的规矩,也跟嬷嬷们学了,都好几个月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自那日在御膳房外崴了脚,锦衣可是让她休息了好一阵。这会儿见着诺谷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模样,忍不住进入说教模式。 诺谷哪里受的住,连连求饶,“我的好姐姐,我的脚才刚好,你就来念叨。我莫不是瘸了才好呢。” 见她说出这样不成器的话来,锦衣心中更是气,板了板脸,又要教训。还是白落瞧着她着实的可怜,起身拦了一拦,“好了好了,别闹了。阿谷你火急火燎的,可是有什么事情?” 自然是有事情的,不然也不会如此的急促。 不过刚刚被锦衣一打岔,诺谷才给忘了正事儿。这会儿白落一问,诺谷也想了起来。连连叫唤几声,“有事有事,有天大的事儿呢。”说着,不忘做出夸张的表情。 受不得诺谷这夸张的样子,锦衣索性不去看她,翻了翻白眼。 白落啼笑皆非,只能将笑意压在唇脚,带着她们一同往外殿走去,一边问着,“说吧,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天大的事儿,让你一大早的,就跑了过来。” “是。”诺谷总算是规矩下来,安安分分的应白落一声,开始说事,“就是那位叶云筱,叶小主儿。娘娘可还记得不,就那个送我回来的叶小主。” “记得。”兵部尚书的叶东林的女儿,岂能不记得。白落清澈的眸底,落下浅浅的光。似是漫不经心的回着,脚步慢慢走入正殿。 在软榻上坐下来,立马有宫人奉上膳食。 点头示意锦衣跟诺谷一并坐下,诺谷仿佛没有看见,站在白落跟前,继续说着,“叶小主早上的时候,派人给我传了口信儿。说是,要来拜访娘娘,不知道,会不会有所打扰。我,我也不敢妄自帮小姐拿了主意,所以,特意过来问问小姐的意思。”话不落下,诺谷的目光丝毫不敢从白落脸上移开。 一边抬着手,挠着头。憨憨的样子,让白落眼底的冷光,瞬间都柔和下来。 想笑,又不能笑。 只是指了指跟前的位子,让她们先行坐下,“旁的事情,用过早膳再说。你们都坐下吧。” “好。”除却锦衣跟诺谷,其他的宫人是不敢坐的。 毕竟是跟在白落身边多年,知道白落在宫里生活的苦闷。锦衣不好驳了白落的心意,拉着诺谷一同坐了下来。 浣玉会意,立马上去给三人盛了粥。 锦衣一边食用着碗里的粥,吞了一口后,还是有些不放心,手中的勺子也来不及放下,就抬眼看着白落,“小姐,这叶姑娘咱是见,还是不见?” “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也求不来。”没有直接回答锦衣的话,白落文绉绉的给锦衣掐了一段禅语。 锦衣似懂非懂,诺谷则是一句也没听懂。 “啪”的一下,就放下手中的碗筷,目光灼灼的看向白落,“那小姐,叶姑娘您是见呢,还是不见?毕竟,她也算是对我有恩,小姐拿下主意,我好去回了她去。” “放心吧,不会让你为难的。”当然知道诺谷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尽管是跟着白落入了宫,但是诺谷到底是生长在江湖的江湖儿女,那江湖中人的做派,不是说改就能改的。那日她受了叶云筱的恩惠,当然想着如何还她。白落自不会驳了诺谷的意,给她喂下一颗定心丸。 得白落这么一句,诺谷的心还真是定了下来,灿灿一笑,“如此一说,小姐是要见叶小主了!”接着,笑意从唇角撇开,都要咧到耳朵去了。又是欢喜的一句,“那我现在就去回了叶小主。”说完,也不等白落跟锦衣反应,立马就起了身,望门外跑去。 “哎,阿谷。”见她这样鲁莽,锦衣心中着急,跟着起身,就要去拦她。 被白落喊了回去,“由她去吧,叶云筱既然布下了这局,如果不让她走下去。只怕这日后的日子,都是没完没了。” “可是,小姐,她那心思……”锦衣的心思不同诺谷,细腻而冷静。白落能看出来的深意,锦衣也开了出来。所以,忍不住担心。 懂锦衣的意思,白落投给锦衣一个安心的笑容,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第779章 上门请缨 得到白落的应允,诺谷心中欢喜。 脚步更是欢快紧,整个人就如放出鸟笼的麻雀,跑的极快。 因而,回来的也快。 而这些日子,尽管轩辕珏忙着应对云国的使者,无心顾及后宫选秀之事。但太后却没有闲着,对朴家姐妹的宠爱,表露的一丝不漏。 这一切迹象表明,都让叶云筱万分着急。 当下见着诺谷到来,哪里还等的了,直接跟着诺谷,就来到碧落天澜。 仿佛对叶云筱的到来,白落已经在预料之中。早让人将早膳撤下去,百无聊赖的侧着身子半靠在美人榻上,静静候着叶云筱的到来。 一入殿门,叶云筱见的便是这样的光景。 白落一身浅紫色的轻纱烟罗裙,梳着梅花妆。 今日锦衣跟浣玉来了兴致,应着缠着白落,给她画了花钿。浅浅的红色花样,周边用金箔描着边,一眼望去,仿佛真的有一朵梅花在白落额间绽开。 自从花钿在京中兴起后,后宫嫔妃,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亦是会争相作此打扮。但是叶云筱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似白落这般,纤尘不染,出尘脱俗。 一不小心,便是看呆了些。 本来就对叶云筱没存着好感,眼下又见着叶云筱直勾勾的望着自家主子。锦衣忍不住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提醒起叶云筱,“叶小主,皇贵妃跟前,为何不见礼?” 锦衣的声音尽管轻,却又带了些许不怒而威的威严。一下子,就让叶云筱从闪神,清醒过来。 立马就扑身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给白落行了一个大礼,“奴婢秀女叶云筱,见过皇贵妃。扣请皇贵妃金安!” 听出叶云筱的声音,白落稍微抬起眼眸,伸手的时候,浣玉会意,即刻过来将白落扶起。 坐直身子,白落居高临下的望了叶云筱一眼,轻轻道一声,“叶秀女不必多礼,你到底是救过诺谷的人。诺谷虽说是我的丫鬟,但是就跟我的妹妹无异。你既然对她有恩,便是对我有恩。来人呀,给叶秀女赐座,奉茶。” “是。”候着跟前听下白落这一句,已经过去,将叶云筱从地上扶起,扶往一旁坐下。 香茶也一并奉了上来。 不敢不领白落的情,叶云筱捧起香茶,抿了一口。才是将茶盏轻轻放下,抬头望着白落,“一直想着来拜访娘娘,但又怕扰了娘娘的清静。今日,望娘娘莫要见怪才是。” “叶秀女客气了。”声音里头,跟脸色一般,风轻云淡。白落的眼眸里,压根儿看不到丝毫的心思。漠然的望着叶云筱,白落声色里尽是淡然,“宫里的事情,过于复杂。我虽然此时,在你们看来荣光万丈,但其中的如履薄冰,唯有自己知道。有时也想邀你过来品茗谈天。但这,毕竟对你不好。便也只能作罢,希望,叶秀女能懂。” “娘娘思虑周全,奴婢明白。”出生在官宦世家,岂能对白落话中深意听不明。当下,叶云筱就应下话来。 “喝茶。”见叶云筱回完一句,就没了声色,白落起了起手,招呼一句。 “好。”叶云筱极其听话的,捧起茶盏,又饮了一口。 周围顿时静默下来。 沉寂有一会儿,白落方是放下茶盏,打量了叶云筱许久后,缓缓开口,“叶秀女在宫中,可是遇到难事。若是有遇到难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相帮。” 等了这些时日,叶云筱等的,便是白落这样一句话。 顿时,叶云筱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然。 若不是跟在身后的林姑姑拉了拉衣袖,叶云筱差点失了仪态。 敛了敛心神,叶云筱平定了下自己的嗓音,装出衣服云淡风轻的模样。跟白落开口,“娘娘慧眼,奴婢的这点小心思果然瞒不住娘娘。确实如此,这选秀眼看着就要步入了尾期。虽说临了还得看圣上的意思,但是免不得圣上也是要听听太后娘娘,及各位娘娘的意见的。只是,太后娘娘一心属意朴家的两位姑娘。而怜贵妃,又有同族的堂妹需要帮持。如是想着,奴婢有些担心。” 话不说满,留了些余地。 叶云筱机谨的停下来,眼巴巴的看着白落。 “所以,叶秀女的意思,是想让我去皇帝跟前,帮忙说两句?” 倒是没想到,白落会如此的直白。叶云筱一下子被白落唬白了脸颊,一下子“噗通”一声,跌下椅子,在白落跟前跪了下来,“奴婢不是这样的意思,就是想娘娘,想娘娘……” 不解释不是,但解释更不是。叶云筱一下子急的,话都说的不利索。 保持着居高临下的态度,白落漠然的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叶云筱。平生第一次,觉得跟前的女子,如此的可怜。 一丝怜悯,在白落眼底一簇而过。也不过是眨眼的瞬间,白落眼底便由冷漠取代。 嘲讽一样的摇了摇头,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咎由自取。 想想,白落的怜悯,瞬间碎的干净。 亲自下了美人榻,将叶云筱扶了起来,“瞧你,吓成这样。我入宫的时间浅,尽管得皇帝如此的宠爱。也是宫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我死的人,比比皆是。其实,你们心里的算盘我也知道。确实,我出身江湖,无权无势。如果能依傍你们叶氏一族,倒也是荣幸。” “娘娘!”心中虽然想的跟白落是一样的,但是白落毕竟甚得轩辕珏宠爱。这话,就是给叶云筱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不敢说的。 可由白落自己说出来,叶云筱又觉得很不真是。神色一下子僵直下来,茫然的看着白落。只应了两个字,再无多话。 白落也不觉得有其他,转过身,定定的看着她,“怎么,我说的哪里不对?” 这话,叶云筱更是不敢接。只能频频磕头,林姑姑也一并跪了下来,跟着叶云筱一起磕头,“娘娘如此抬爱,乃是奴婢,及整个叶家的荣幸。”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还以为,这兵部尚书养出来的女儿,有多大的能耐。不过看着跟前叶云筱这般,白落的心里,浮起一丝不屑来。 到底只是个小女子,沉不住气。 不过,白落也没有再与她们为难,“为了双赢的局面,你的心思,我放在心上了。自会替你安排,你只管回宫去,等我消息便好。只是,这路是你选的。你自己也清楚,我无权无势,能够依傍的,也不过帝王浅薄的情谊。你若是上了我这条船,日后的麻烦,可不是一桩两桩那么简单。” “能与娘娘共进退,那是奴婢的荣幸。”自然懂白落的意思,叶云筱定了定下,磕头表明心思。 “好。”叶云筱都如此坚定,白落不好再说什么,伸手扶她起来,“回去等我消息吧。” “是。”叶云筱这才心安理得的起身,离开碧落天澜。 第780章 归还人情 送走了叶云筱,锦衣一脸的紧蹙,忙忙凑了过来,“小姐,你当真要与那叶家?” “别紧张。”舒开了脸上一直端着的冷若冰霜,白落转身,望着锦衣。拉上了锦衣的手,轻轻拍着,“既然避免不了这纠缠,还不如将他们放到眼皮底下。这样,他们到底要作甚,我们也能看的清楚一些。再说了,宫里头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白落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神好似空了一般。明明她的视线,落的不远,锦衣却仿佛看见了一团飘渺的光。 那是较之以往,越发没有生气的白落。 不知为何,锦衣只觉得心中骤然一紧,“小姐!”鼻端一酸,话里就染开了哽咽之意。 “好了,没事儿的。相信我。”不让锦衣哭出来,白落含笑摸了摸她的头。 也不愿让白落担心,锦衣颔了颔首。 又是听的白落道,“浣玉,去御书房给康如喜说一声,就说今夜,让陛下过来碧落天澜用膳。” 虽然轩辕珏平日里的晚膳,多数都是过来碧落天澜与白落一起用。但是,今日白落心中,有了另外一番计划。于是,特意让浣玉走一遭御书房,让轩辕珏的到来,成了一件肯定的事情。 一直一来,轩辕珏跟白落之间,都是白落占着主动权。 难得白落主动邀请了轩辕珏一次,轩辕珏又怎么会不来。 等不及日头落山,轩辕珏就带着康如喜,来到碧落天澜。 还没入门,就出声唤着,“落儿。” 而回应的,并不是白落,而是锦衣。 从内殿收拾好东西出来,锦衣见着轩辕珏,不卑不亢的走过来,在轩辕珏跟前福了福礼,“奴婢见过陛下!” 心情大好,轩辕珏衣袖一挥,就让锦衣起身,“不必多礼,起来吧,你家主子呢?” 见的轩辕珏问起,锦衣也不打算隐瞒,如实回答,“小姐说,要亲手为陛下下厨。所以,小姐在小厨房呢。” 碧落天澜乃是历朝皇后的寝宫,宫里头不仅比旁的宫殿要华丽万分,并且配置了独立的小厨房。 平时,若是不想由御膳房配送膳食的时候,也可以自己做饭。 可想不起那些,一听到白落亲手为自己做羹汤。轩辕珏心里,除了欢喜,再也没有了多余的情绪。 瞧着轩辕珏脸上藏不住的笑意,锦衣只觉得嘲讽。 眼前这位青年天子,曾是白落心中最爱的,却也是伤的白落最深的,并且亦是白落最恨的。 有时候,锦衣也不懂,为何这人,能在灭了凤家满门之后,还能大言不惭的说,他的人生不能没有白落。在杀了白落仅剩的亲人白汐枫之后,还能不顾一切的,将白落留在身边。 想起过去的一幕幕,锦衣就忍不住为白落心疼,忍不住,想要对轩辕珏下手。 然而,锦衣依然没有那么鲁莽。 没有理会到锦衣脸上的神色变化,轩辕珏已经出去,在外殿等着。 锦衣没有说谎,白落确实是在为轩辕珏洗手做羹汤。 而且,也没有让轩辕珏等的太久。鱼贯而入的宫女,捧着白落做好的菜肴,连连走入。醉人的香味从宫女手上飘出,绕鼻三尺。 将轩辕珏所以的心神,都给吸引了去。 轩辕珏亲自起了身,将白落迎到身旁坐下。望着白落的模样里,盛满了浓浓的眷恋,连出口的声音,也是旖旎的,“落儿,若是能够日日有你相伴,能够天天吃到你亲手做的菜肴。哪怕是要我减寿十年,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心里的爱,早因为太多条性命而消磨殆尽,转化成了恨。轩辕珏这话,白落没了先前的怦然心动。 挪了挪身子,白落坐的离轩辕珏远了些。却是拿起筷子,给轩辕珏夹了菜,送到碗中,“陛下尝尝这个,我也是第一次下厨,不知道做的味道如何。陛下,千万别嫌弃才好。” 莫说是味道不好,就是有毒,此时此刻,轩辕珏也甘之若饴。 想都不想,轩辕珏直接一口吞尽,然后点头,“只要是落儿做的,便是人间美味。” 见轩辕珏已经入了套,白落的面容缓缓冷漠下来。依然保持着给轩辕珏布菜的姿势,提出自己心里所想,“陛下,云国的事情忙完了,那选秀之事,陛下可是有了主意?” 知道白落对前朝后宫的事情,素来漠不关心。突然有此一问,轩辕珏不禁觉得惊奇。更多的,是雀跃而起的那一丝惊喜,来不及吞尽口中的食物,轩辕珏转头望着白落。一边嚼着,一边笑问白落,“怎么,落儿是在担心么,还是在,吃醋?” 白落心中早在冷哼,轩辕珏着实想多了。可是,白落没有表露出来。看着轩辕珏,低低的笑意,从眉眼间散开,那潋滟的笑意,让轩辕珏一时看的痴了。 久久都回不过神来,直到白落说道,“陛下乃是九五之尊,三宫六院,情理之中,白落岂能有所怨言。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此话一落,铺天盖地的失望,扑面而来。 轩辕珏心底所有的热络,仿佛瞬间遭遇了冰水,被泼的干净。 闷声问道,“受何人所托?” 白落还真是实诚,一五一十的,将叶云筱的事情,全盘托出,“乃是兵部尚书叶东林家的小姐,叶云筱。此番选秀,叶小姐也在秀女之中。那日,诺谷不慎在御膳房外崴了脚,得叶小姐相助,才无大碍。白落也见过叶小姐,果然是国色天香,才华横溢。世间不可多得的妙人儿,若是陛下……” “白落。”不等白落把话说完,轩辕珏的面色已然冷了下来,“你亲自下厨给朕做的这顿饭,只是为了给别人求个恩典的,对么?” “是。”见的轩辕珏已经想到,白落也不藏着掖着,如实应答。 生平第一次,轩辕珏如此的讨厌别人跟自己如此的诚实。哪怕白落是骗自己的,轩辕珏都觉得,比听到这个结果要好。 可是,白落确实连骗一骗他都不愿意。 轩辕珏的心窝子,好似被人一把愚钝的刀,一刀一刀的划着。动作很慢,伤口也不深,却是不停的冒出血,触目惊心。 “白落,难道朕在你心里,是可以拿来还别人人情的么?”纵然已经猜到了会有的结果,轩辕珏还是不甘心。 然而,不甘心的结局,只是自取其辱。 即刻,轩辕珏就听见白落回答,“受人之托,总要忠人之事的。到底,她救了阿谷。虽说阿谷只是我的丫鬟,可我一直以来,都当阿谷是亲妹妹。白落在这世间,已经没有多余的亲人了。” “你……”什么叫杀人不见血,轩辕珏突然发现,这世上没有比白落更残忍的人。 眼下,轩辕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皱着眉,咬着唇,跟白落道,“好,一切,都如你所愿。” 第781章 帝王恩典 时间越来越逼近十五,夜空中悬挂的那轮弯月,逐渐有了变圆的趋势。 皎洁的月光好似天上流泻下来的水银,悄无声息的,在门外空地上渡了一层濛濛的白纱。 康如喜捧着圣旨,带着几个小太监,踏在那层朦胧的轻纱里。一步一步,如同踏在叶云筱的心上一般,走入了叶云筱的房中。 尖锐的嗓音,带着阴阳难辨的波澜不惊,一字一句将轩辕珏的旨意,念给叶云筱听。 直到最后一字落下,康如喜才是含笑的望着跪在地上接旨的叶云筱,淡淡道,“恭喜叶秀女,贺喜叶秀女。还请秀女跟老奴,走一遭。千万可别让陛下给等急了才是。” 喜讯来的如此突然而猛烈,叶云筱整个都还沉浸在茫然里。听着康如喜的声音,顿了好久,方是回过神。接过康如喜手中的圣旨后,忙忙给康如喜还着礼,“多谢公公,公公辛苦。小小心意,请公公喝茶。”说着,转眸望了身后的林姑姑一眼。 林姑姑会意,拿了几锭银子,笑盈盈的放到康如喜手中。 本是宫中常态,康如喜并不拒绝。心安理得的将林姑姑递过来的银子,接下。声音才是柔和了些许,“多谢秀女赏赐,秀女日后的恩宠多着呢,还望日后秀女莫忘了老奴才是。” “一定一定。”端持着脸上的欢喜,叶云筱答着康如喜。这才迈开步伐,跟上康如喜的脚步。 依照大夏王朝的祖制,秀女没有名分,是不能侍寝的。 因为是轩辕珏的旨意,康如喜也只能亲自过来,将叶云筱带到钦安殿去。当然,前往钦安殿前,自得一番梳洗打扮。 这一切,康如喜自有安排。 在康如喜的安排下,叶云筱被清洗的一干二净,裸着身子,被太监裹在被褥里。好似一条鱼一样,抬到了轩辕珏的龙床上。 放下叶云筱,小太监们,包括康如喜都不敢多留。 立马就退了出去。 叶云筱这才敢悄悄的探出头来,还好龙床上的帷帐被勾了起来,叶云筱可以清楚的看见,轩辕珏端坐在桌案旁的身影。 并不害怕,叶云筱往床里边滚了一圈,自己滚了出来。 只穿着亵衣亵裤,叶云筱踏下龙床。缓缓持步走到轩辕珏身后,柔声轻唤着,“奴婢叶云筱,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似乎没有料到,叶云筱如此的大胆,轩辕珏先是一愣。而后回过头,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乳白色的酒杯,在晕黄的灯光下被染成了浑浊的土色。 半眯起眼眸,轩辕珏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叶云筱,缓缓开口,“你便是叶东林的女儿,叶家的嫡长女?” “正是奴婢。”纵然贵为叶家千金,但是身为秀女,而且没有封号,便只能自称奴婢。这些规矩,在叶云筱入宫伊始,家里的嬷嬷就教导过的。就是前些日子,在宫里头,也有教导的姑姑,再教了一遍。眼下到了轩辕珏跟前,叶云筱更是不能忘了那规矩。 可没有往规矩上边想去,轩辕珏细细打量了下叶云筱的眉目。只见的跟前的姑娘长的很是标致,然轩辕珏心中,满满的全是白落的身影。 想着跟前的人,便是想起白落拿自己还人情一事,轩辕珏当下,脸色阴沉的紧。 不敢正面去看轩辕珏,叶云筱小心的用眼角的余光瞟着,瞧见轩辕珏眼底的寒意时。叶云筱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好不容易,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叶云筱轻轻走到轩辕珏身旁去。执起桌案上的酒壶,往轩辕珏的酒杯里,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一杯,跟轩辕珏碰了一碰,“多谢陛下错爱,奴婢,敬陛下一杯。”说完,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酒盏落下后,叶云筱双颊浮起一片潮红。 仿佛这酒,有些烈的过头。也不知道,到底是这酒醉人。还是叶云筱自己醉了。 目光朦朦胧胧的看着轩辕珏,居然大胆的坐到轩辕珏身上去。玉臂柔若无骨一样,攀上了轩辕珏的脖子,抿唇轻笑,风情万种,双唇缓慢的贴到轩辕珏耳边,吐气如兰,“陛下,就让奴婢伺候您就寝吧。” 虽然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但是入宫前,叶云筱的母亲就曾特意请了花楼的嬷嬷过来教导过她。男人嘛,难免受不住女儿的柔情万种。 只要勾住了皇帝的心,万千宠爱,自然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岂料,轩辕珏今日心有其他,受不得这样的美人恩。深沉的眸底,划过几丝暴虐。正要抬手将叶云筱推开,却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冷冷的问,“叶秀女跟皇贵妃,似乎颇有渊源?” 叶云筱顿时,面色一滞。脑海中飞快的转速着,思索着,该如何去回轩辕珏这话。 想了想,叶云筱咧唇一笑,半真半假的回着,“说来,也是缘分。那日诺谷姑娘在御膳房前头扭伤了脚,奴婢遇见,便扶着诺谷姑娘回了碧落天澜。皇贵妃疼爱诺谷姑娘,于是,便将奴婢一并爱屋及乌了。奴婢对皇贵妃娘娘,怀着感恩之心。” 外界传言,叶云筱自然清楚。 当然知道,白落在轩辕珏心中是何地位。字里行间,叶云筱半句不离自己对白落的忠心。 于轩辕珏而言,只觉得是偌大的讽刺。但并为揭穿,反而是起身将叶云筱抱了起来,扔回到龙床上。 根本不等叶云筱反应,轩辕珏颀长的身躯,就欺压了上去。 眼底的暴虐,化成了他动作的粗鲁。毫不怜香惜玉的,撕开了叶云筱的亵衣,没有任何的前奏,直接直捣黄龙。 撕裂般的疼痛,使得叶云筱几乎落下泪来。 根本没有嬷嬷们说的那般醉生梦死,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疼,及折磨。 特别是在看到轩辕珏眼底溢满的恨后,叶云筱仿佛窥探到了什么,心瞬间,冷了下来。 云消雨歇后,轩辕珏没有任何的温存,直接命康如喜将叶云筱送回静安倾颜。 见着叶云筱归来,林姑姑满脸的欢喜,迎了上去,“恭喜姑娘!” 而叶云筱此时,委屈的只想哭,又不敢落下泪来。 不等叶云筱给林姑姑回话,康如喜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不温不火的跟叶云筱道,“这是圣上,赐给姑娘的汤,姑娘,趁热喝了吧。” “这,这是什么?”惊恐的扬起眉,叶云筱盯着康如喜,不敢伸手。 康如喜却是笑了,一脸风轻云淡,“圣上赐给姑娘的,自然是好东西。不过是怕,姑娘留下了自己受不起的东西。这宫里头,知道的太多,反而活的不长。姑娘还是别为难奴才了,把汤喝了吧。” 总算明白过来,康如喜话里深意,叶云筱不再反抗,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看着康如喜,答,“谢陛下赏赐。” 叶云筱如此上道,康如喜满意的点了点头,接回空了药碗,喜滋滋的转身离去。 第782章 封为采女 “你此话当真?”怜贵妃的话并没有说完,太后端着茶盏的手,往空中骤然一停。高高的举着,眼看就要落下来。却被她克制一下,轻轻的放回到案上。移过眼眸,探究一样的看着怜贵妃,“此事,你确定么。昨天夜里,秀女叶云筱当真入了钦安殿?” “启禀太后,这样的事情,臣妾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乱说的。”见太后言语中带着怀疑,怜贵妃匆忙站了起来,给太后鞠了一躬。毕恭毕敬的回着话。 并没有立刻就接话,太后的眉目,微微敛了敛。眼睑合下来,挡住了她的眸光。 怜贵妃看的并不清明,猜不透太后心中所想,不敢贸然去开口。 静默了一会儿后,才见的太后抬起眼眸,淡淡吐一句,“看来,这叶家的女儿,真真是长了本事。连祖宗规矩,都能忘的一干二净。” 仔细端凝着太后的面色,知道太后已然是怒了。 怜贵妃心中,暗暗有些欢喜,但又不敢败露出来,只是上前扶,扶着太后的手腕,柔声劝着,“太后您息怒,千万可要保重凤体。虽说这样的事儿,实在是与祖宗规矩不符。兴许,陛下是看上皇贵妃的面子上,才这般的没有分寸。不过一个秀女,怎么也翻不出大浪来。太后您且宽心。” “皇贵妃,此事又跟她有何干系。”对怜贵妃的话,生了几许疑惑。太后拧起眉,看着她。 怜贵妃被太后望的心里直直发麻,匆忙站起来,恭敬的答,“前些日子,碧落天澜的宫女诺谷在御膳房门口,不慎摔了一跤。恰巧,被叶秀女撞见,便是将诺谷送回了碧落天澜。许是感激叶秀女对诺谷的出手相助,皇贵妃跟叶秀女走的近了些。” 怜贵妃这些话,说的含糊。但太后是谁,听的可不含糊。 当下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的一回事,布着岁月痕迹的容颜,即刻冷却下来。 那种山雨即来的沉重,压迫的宫中众人,皆是不敢多发一言。只是听的太后的声音,冷若冰窖中透出来一般,“哀家倒是不知道,这叶家的女儿,竟然还有这样的能耐。兵部尚书的府上,果然是不同凡响呀。” 知道太后已经在气头上,没有人敢去接话。 怜贵妃也不敢,规矩的站在一旁,等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倒是愫影,上前了几步,侯在太后跟前,“主子,这叶秀女着实的大胆了些。若不,让奴婢过去……”话不用说完,太后已经懂的愫影话里的意思。 却是不认同愫影的主张,太后扬起手,拦了下来,“不。” “那主子的意思是?”丝毫也不顾及着怜贵妃在当场,愫影立即又问。 太后也不瞒着,当下就答,“她既然把身子都给了皇帝,寒丫头说的也对,这事儿咱们的皇上也有责任。既然他们是你情我愿的,罢了,就给叶家那丫头一个采女的名分吧。愫影,你下去拟旨。” “是。”弯腰领下太后的命令,愫影即刻退出宫门。 愫影走后,太后脸上逐渐露出疲倦的神色,也不多留怜贵妃等人,“好了,哀家乏了,你也下去吧!” “是。”此番前来,本就是给太后带来这消息的。见太后也对叶云筱做出了处置,怜贵妃不再多留,跟太后告礼后,退出潇湘婉月。 在回怜云天禧的路上,怜贵妃脸上的笑意,像是绽开的花儿,拦都拦不住。 别看太后下旨,给了叶云筱一个采女的名分。可宫中谁人不知,这采女乃是最低的一级。 连宫中掌事的姑姑,都不如。平白占着一个主子的名头。看来,叶云筱,叶家走的一步,可是失算了。 想到这儿,怜贵妃又忍不住咧唇浅笑。 待的怜贵妃回到怜云天禧的时候,门口的宫人宛如看到救星,又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在怜贵妃跟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寒姑娘又来了。” 因为寒影是怜贵妃同族的堂妹,所以怜云天禧的宫人们,都改口,叫她姑娘。 听了宫人的话,怜贵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拧了拧眉头,本不想见寒影的。而后想想,又怕寒影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还是接见了她,“哦,带她到正殿来吧。” “是。”得怜贵妃的答应,宫人才敢下去,领着寒影过来。 在怜贵妃回到正殿的时候,寒影也跟在宫人身后,走了过来。 跟在珠儿身边,学了这些时日的礼仪,寒影进步不少。见着怜贵妃,走到跟前,规规矩矩的拜了一礼。端的还算大方,没了初入宫时的小家子气。 怜贵妃看着很是满意,点了点头,抬了抬手,就让她起来,“起来吧,这些时日,跟珠儿学规矩学的如何呀?” “多谢娘娘记挂,劳珠儿姐姐费心了,奴婢,一直在用心。”敛去过往的焦躁粗莽,寒影果然恬静不少。 “看着不错。”没有夸她,怜贵妃也没有泼她冷水。漫不经心的端起案上的茶盏,饮了一口,才又是开口,“那你过来这儿,又有什么事情?” 见怜贵妃总算问了自己的来意,寒影脸上露出笑意。总算不用自己想破脑袋,去想着跟怜贵妃怎么说了,寒影往怜贵妃身边靠了靠,才开口,“娘娘,听说昨夜,叶家的叶云筱,进了钦安殿了。今日太后,可是有什么……”妄自揣摩上意,是要被治罪的。寒影不过将话问完,委婉问了半句。 怜贵妃嫌弃的瞟了她一眼,淡淡啐一句,“看来,你这眼睛,看的地方还真宽。才昨夜的事情,今儿个你知道了。” “奴婢,都是听说来的。”不敢贸贸然然就认下来,寒影讪讪的应着。 好在怜贵妃也不与她追究,淡漠的道,“太后的旨意下来了,给她一个采女。” “采女!”没想到,叶云筱竟然是第一个有封号的,寒影的嫉妒心,瞬间又翻腾起来。 就知道她会这般没出息,怜贵妃立刻瞪了她一眼,“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不过一个采女罢了。她如今在太后心里,就是一个勾引皇帝的狐媚子。你以为,除了一个采女,她还能有别的地方去么?” 原来如此,寒影瞬间豁然开朗。不由弯下腰,恭维着怜贵妃,“娘娘英明。” “那些拍马屁的话,就别说。看到没有,那日若不是本宫将你拉回来,今日这般处境的,便是你。好好长些记性,别总是做一些没脑子的事情。”见寒影还要说什么,怜贵妃挥挥手,就将她的话挡了回去。不忘,挖苦着叮嘱她两句。 寒影一一听下,恭敬的回着,“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见她态度良好,怜贵妃总算放过了她,“行了,记着就好,下去吧。” “是。”寒影也不敢多留,点头应是后,迈步离开怜贵妃的视线。 第783章 叶氏之殇 最后的一缕春光,缓慢的消失殆尽,盛夏的炎热,夹杂在沉沉铺下的阳光里。流泻满大地,天青色的宫砖,仿佛被热烈的日光,腾起了飘飘渺渺的青烟。 浮浮荡荡的姿态,让初入的盛夏,都轻渺起来。 王庭宫阙的金碧辉煌,显得更加贵气逼人。 如火如荼的选秀,也终于在那盛夏来临的最后一刻,尘埃落定。 没有如礼部的行程一样,轩辕珏甚至看都不曾看静安倾颜的秀女一眼,圣旨就颁布了下来。 几乎所有留下来的秀女,都封了位分。 似乎要昭显着天恩浩荡,这次的秀女位分,除却最先的叶云筱,最低的也是六品的嫔位。 这个消息,传到莲安宫的时候,叶云筱清秀的面容中。露出诡异的苍白,一字一句的听着林姑姑带来的消息,手中的丝帕,依然被紧紧的捏成麻花状。 看出叶云筱面上的沉痛之色,林姑姑敛了敛脸上的神色,缓缓一步,走到叶云筱跟前,小声的劝慰着,“姑娘,凡事皆有起落的时候,姑娘莫要灰心。日后,总有那拨开云雾见明月的时候。” 却是跟没有听到林姑姑的话语一般,叶云筱拧着手中的丝帕。清澈的双眸底下,瞬间就起了一片茫茫的白雾。 都没有见到任何征兆,晶莹剔透的泪水,吧嗒吧嗒的就落了下来。 轻轻浅浅的泪痕,在她脸上划开了两道明晰的痕。 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的林姑姑都格外心疼。靠近过来,慢慢半蹲下身子,俯在叶云筱的腿上,一同浅泣出声,“姑娘,您千万得振作,千万得振作。” 倒是这句,拉回叶云筱的心神。扬袖往脸上一抹,目光凝聚几分,淬了几许芒光,“姑姑说的对。”话音坚决而冷静,如若凿入耳膜一样。都来不及落尽,眼泪更是似断了线的珠子,如何也不能停歇。声音显露出来的破碎,就像是她此时此刻的心声,“本以为自己先手走了一步,反而没想,这先手的一步,竟是这样的一步废棋。” 不等她将话说完,林姑姑赶忙上前,匆匆将她唇捂住。未的及出口的声音,轻轻掩在林姑姑的手心中,“姑娘,慎言。虽说各宫的秀女,都封了妃位。但是,唯有您一人是得过陛下宠幸的。如今的不如意,不过是眼下。日后陛下回想起来,必然会弥补姑娘今日的委屈。再说了,不是还有皇贵妃么。姑娘可千万不要,因一时意气,将与皇贵妃的关系,破坏殆尽才是。” “哈哈哈哈。”若不是林姑姑提起,叶云筱几乎已经忘却,与轩辕珏的那一夜。如今被触不及防的勾起来,没有女儿家洞房花烛的娇羞及欢喜,只觉得一点点苦涩,慢慢浮聚在心头。 那夜纠心刺骨的疼痛,仿佛还在身上各处流转。让叶云筱的心里,全是恐惧。惶然的失态哈哈大笑出声,望向林姑姑的目光里,错落的全是伤痕,“日后,还会有日后么。姑姑,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 叶云筱这话说的隐晦,林姑姑当然不明白。看她哭的撕心裂肺,只能上前去,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姑娘,没事的。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过不去了。”却是这样想,叶云筱就越是觉得,这往后的人生,全是绝望的黑暗。 那夜轩辕珏那对冰冷的双眸,鬼魅一样,在叶云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忘却不了。不停的摇着头,叶云筱哭的声嘶力竭,“过不去了,我这一生,算是完了,完了。” “皇贵妃娘娘到!”叶云筱哭的正伤心,林姑姑忙着安慰。门外这一声高呼传进来时,不止是林姑姑,叶云筱也是神色一滞。 黯然的呆滞在原地,叶云筱呆呆的看着林姑姑。眼底的泪水止住了,脸上的泪痕却还没有擦去。明亮的挂在脸上,模样极其狼狈。 直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方是反应过来。 先是锦衣跟诺谷走了进来。阳光透过门漏开的那条缝,眨眼间就将空荡荡的大殿,照的敞亮。 诺谷先看到了叶云筱,大步一迈,抢在锦衣跟前走到叶云筱身边。 扬眸举目四望,看出室内的简陋后心底非常为叶云筱打抱不平,“这群该死的奴才,竟然敢如此的怠慢采女你。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您放心,待我查明是谁做的这些混账事情,一定让皇贵妃娘娘追究到底。” 诺谷说的这话,惹起了锦衣的极其不满。挑眉横了诺谷一眼,冷声斥道,“胡说八道。这儿是莲安宫,可不是碧落天澜,可以由你想说啥就说啥。这话若是让有心听去。你是想让人说皇贵妃只手遮天呢,还是让别人说叶采女治下无方?” 锦衣所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诺谷也不过是一时气愤,这会儿清醒过来,亦是觉得锦衣的话甚是有道理。 当下不好多言,退回到白落的身旁,默不作声。 白落眼角含笑,瞟了她一眼,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悠悠迈开莲步,走到叶云筱身边,低身下去,亲手将叶云筱扶了起来,“这些日子,倒是连累你了,委屈了吧。” 前所未有的温柔,白落的言语让叶云筱仿佛醉了一样,凝起朦胧的双眸,望着白落。努了努唇,想说什么,仍是什么也没有说。 扬起衣袖,将眼底的泪抹了去,叶云筱站起身来,给白落行了一个大礼,“莲安宫采女叶氏,参见皇贵妃!” 不等叶云筱屈身,白落已经伸手,将叶云筱扶了起来,两人一同坐到堂前的榻上,“你跟陛下的事情,我确实有过一提。但是我没想到,陛下会如此心急。太后那边,到底是严厉了一些。你先委屈这些时日,日后,若得了陛下的欢心,往上去提的妃位,那还不是手到拈来的事情。” “娘娘?”听出白落此番言语,是在与自己解释。叶云筱颇有些受宠若惊,呆呆的看着白落。 温柔的抬起手,拢了拢她漏在额前的秀发,白落的话音里带着浅柔的笑意,“如此一副花容月貌,又怎么被冷落的太久。耐心些,机会,日后总是少不了的。” 自从白落被轩辕珏带回宫后,白落在轩辕珏心中的地位,六宫上下,无人不知。得到白落这番安慰,叶云筱极其满足。 一下子霍的握上白落的手,眼里的绝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娘娘,臣妾明白了,臣妾记下了。娘娘的恩德,臣妾没齿难忘。日后,若真有出头一日,定然会百倍还给娘娘。” “见外了,好好保重。”见她终于振作起来,白落舒心一笑。点了点头,握了握她的手,从榻上起身,“耐心等待,好好保重。我先走了。” “臣妾恭送娘娘。”一同起身,叶云筱送着白落走到门口,恭敬的说道。 第784章 贵妃解围 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灼热的日光,落到地上,天青色的宫砖如同要被灼化了一般。 人从上头踏过去,绣鞋地上都要腾起一阵一阵的热浪。 寒影从影梧宫出发,一路走到怜贵妃的怜云天禧时,身上的薄衫已经被汗水打湿。脸上细心描绘过的妆容,也因汗水一浸,有些化开。 脸颊上的胭脂,更是像遭遇了洪水的泥一番,在脸上堆了一块儿。仔细一瞧,显得很是突兀。 “影嫔娘娘吉祥!”走到怜云天禧门口时,寒影再也忍不住,停下脚步,歇了一歇。恰巧就遇见出来的珠儿,因为怜贵妃之前曾被轩辕珏贬为寒嫔。怕惹起怜贵妃的伤心,所以怜云天禧的宫人们,都是唤的寒影影嫔。 哦,忘了说。轩辕珏封妃之后,寒影也侥幸得了一个嫔位。 “珠儿姑娘不必客气,快快请起。本宫有事要见贵妃娘娘,娘娘可在?”自知珠儿在怜贵妃这儿的地位,寒影不敢轻易受了珠儿的礼。亲自将珠儿扶了起来,张口就问起怜贵妃的行踪。 并不瞒着寒影,珠儿起了身,如实答话,“娘娘刚刚用过早膳,在殿内歇着。这会儿正念叨着娘娘,恰巧,娘娘就来了。” 听了珠儿这话,寒影甚是欢喜。笑意从唇角散开,一直撇到耳根。 珠儿也没有让寒影等着,领着寒影,入了怜云天禧。 直直走到怜贵妃面前,寒影终于见到怜贵妃。碎步来到怜贵妃躺着的软榻前,规规矩矩的屈下身子见礼,“臣妾影嫔,见过怜贵妃娘娘!”怜贵妃曾为轩辕珏贬为寒嫔一事,算不得秘密。 寒影从善如流,尽管轩辕珏没有给自己封号,她还是自称为影嫔。 如今,怜贵妃又重新得了势,宫中的人都是看惯风向的人精。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去触怜贵妃的眉头,一个个皆是唤的寒影影嫔。 瞧着寒影如此的出息,怜贵妃心里稍微有些欣慰。优雅的坐起身子,柔和的看着在自己跟前的寒影,柔声道,“起来吧,自家姐妹。旁下无人的时候,不用那么多的礼数。” “多谢娘娘!”虽然怜贵妃说的轻巧,寒影哪里敢真的不去计较礼数。特别是,这些日子来,寒影更是见了怜贵妃的神通广大。越发的不敢轻视怜贵妃。 见寒影如此客气,怜贵妃也没有特意去勉强,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先是让她坐了下来,“坐吧,这次来找本宫,又是何事?” “臣妾是来给娘娘请安的。”确实,封了嫔位后,寒影不仅每日给太后请安,亦是每日给怜贵妃还有白落请安。还真是颇有怜贵妃当初的作风。 怜贵妃撇了撇眸,用眼角的余光仔细的打量着寒影。端倪了许久寒影眉眼的神色后,眼底泛起微微的芒光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顿默很久,才是软软道一句,“你倒是乖巧,入宫初始,本宫对你颇为严厉些,还望你别往心里去才是。” “娘娘见外了。”听的怜贵妃这话,寒影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娘娘愿意出手指导臣妾,那是臣妾的福气。以往是臣妾不懂事,让娘娘操心了。” “你能如是想,本宫何是欣慰。”不管寒影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怜贵妃心里,着实是欣慰的。想着她们寒家,倒是没有养出一个愚蠢的女儿。 满意的点了点头,怜贵妃收回打量在寒影身上的目光。仿佛想起什么,又出声道,“你虽然被封了嫔位,但终归不过是个从六品。后宫里头,从来只是锦上添花。风向如何,你也是看到了,千万要记得,跟朴家姐妹好好相处。若是能让她们在太后跟前,帮你美言两句,可要比本宫要来的有用的多。” “是。”认真听着怜贵妃的话,寒影低下头,虚心受教。 见她神情,怜贵妃甚是满意,继续开口,“眼下是初夏,落子湖的芙蕖也该开了,若是有时间,邀请朴家姐妹赏赏花,也是可以的。你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开口。本宫纵是办不到,咱们背后,还有寒家。你,可懂?” “懂,臣妾明白了,谢娘娘指点。”怜贵妃能说出这话来,话中深意,表露的极其明显。 寒影欣喜若狂,连连鞠躬。 怜贵妃却似是乏了,抬了抬手,就让寒影出去,“好了,本宫也乏了,你既然明白了,就下去吧。” “是。”恭敬的应声后,寒影才走了出去。 出了怜云天禧,寒影往自己的影梧宫走去。途中经过落子湖,果然看见,那鼓起花苞的芙蕖,布满了落子湖。 两岸的柳树,早就长出了绿油油的枝叶。柔软的身子,在清风的吹拂下,轻轻的吻过水面。姿影倒映在水里,还有芙蕖的相衬,一副美妙绝伦的盛夏荷柳图,惟妙惟肖的出现在寒影眼底。 清风温柔,掠过的柳梢,拂过寒影额前的碎发。如同一把钩子,将怜贵妃刚刚说的话,勾起在寒影的意识中。 若是所有秀女,寒影最恨的是谁,便是朴家姐妹。 本来,她以为她的出身已经够好。有一个封为贵妃的堂姐,又出自大夏第一世家寒家。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该只封了一个六品的嫔位。 而左相家的朴家姐妹,何德何能。竟然封了从二品的昭仪,再晋一级,便是与韵妃平起平坐的妃位了。 想想,寒影心底便如同火烧一样。 但是,怜贵妃竟然不懂她的心思,还让她去讨好朴家姐妹。 心中猛然一抽,一记狠光从寒影的眼底掠了过去。猛然一用力,寒影将拂面而过的柳枝,一下子扯了下来,扔入到落子湖里。 仿佛,被她扔入湖里的便是朴家姐妹。 据说,那朴家姐妹还不仅得了太后的欢心,也得了皇帝的欢心。皇帝经常,将她们宣召到清华台去对弈。 想到这些种种,寒影心底更是如同点了炭火一样,烧的难受。 看着寒影的神色诡异,迎袖觉得有些茫然,悄悄抬步跟了上来,“娘娘?” 自从那日的事情之后,寒影心中格外清楚,迎袖便是怜贵妃身边的人。哪里敢在迎袖面前显露了端倪,敛了敛心神,让自己看起来恢复正常,转头含笑答道,“怎么了?” 见寒影神色,一下子恢复如初,迎袖愣了愣,没在说什么,“脚下乃是落子湖,奴婢见娘娘心有所思,怕娘娘,有何意外。斗胆喊了娘娘一声。” 迎袖这解释合情合理,寒影做出一副很是感激的样子,笑答,“有心了。”正转回头,偶然瞧见落子湖畔的桃林里,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寒影凝了凝眸,认出那道身影之后,冷冷的笑了笑,“叶云筱。”喃喃出叶云筱的名字后,寒影心里,不由一记轻嘲。她心里正不痛快着,叶云筱却是自己撞了上来,莫不是自己找上门来让她出气么。 自然不会将这大好的机会白白错失,寒影迈开脚步,往叶云筱的方向走去。 第785章 寒影的毒辣 入夏的阳光,热的好似要将人身体里的水分都蒸干。 落子湖里的水意,润在拂面的清风里,带了丝丝缕缕的凉爽,迎面扑来。叶云筱额前漏下的碎发,被微微打乱。 拢了拢自己被风撩起的衣摆,叶云筱屈下身子,在桃花林内的八角凉亭中坐了下来。 日光温暖而明亮,林子里的桃花,早就谢了。连铺满地面的残红,都成了一堆红泥。只瞧见枝头的叶子,格外繁茂。 郁郁葱葱的模样,在阳光的照耀下,都要流淌出翠色来。 映入到叶云筱的眼底,化成笑意,在叶云筱的唇角慢慢的逐开。 林姑姑站在叶云筱身旁,眼角瞄着叶云筱脸上的笑意。一直紧紧蹙着的眉头,缓缓的舒展来。 这些日子来,将叶云筱的一举一动看入眼中。林姑姑心中清楚,叶云筱内心的痛苦跟徘徊及无助。 可总算,她是走出来了。 想来想去,仍是多亏了白落。 虽说叶云筱今日的局面,跟白落脱不了干系。但如今,叶云筱更是不能跟白落脱了干系了。 想想,林姑姑仿佛有话,梗在心口。缓慢移步上去,挤出一个微笑,想要跟叶云筱开口。却话到最后,唯有嘴角的那抹笑意,“小姐您看,今日这天气真好。您在宫里头憋了这些日子,就该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多好。” 因林姑姑的声音,叶云筱转过眸,认真的看着林姑姑的眼。满眼的感觉,好不隐藏。 自从她被封为采女,迁入莲安宫后。宫里的人仿佛都看清楚了风向,几乎没有人敢跟她往来。就连内务府拨给她使用的宫女太监,也连忙各自去攀了高枝。偌大的莲安宫,就剩下林姑姑一个人留在叶云筱身边。 这样的事情,在宫内随处可见,叶云筱尽管只是初入宫闱,心里也清楚的紧。知道自己就是闹上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索性,不吵不闹,安静的接受。 就如白落所提醒她的那样,耐心等待。 只是,叶云筱心里,由衷的感谢林姑姑。 目光直直望入林姑姑的眼里,叶云筱撇开一抹笑,迎着林姑姑的眸光,轻轻启唇,“姑姑,谢谢你。” 林姑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愣在原处。茫然的看着叶云筱,好一会儿才顿悟过来。道,“小姐见外了,老爷对奴婢有恩。既然奴婢是要入宫来帮持小姐的,无论什么的处境,奴婢都一定会在小姐身边。” 此话一落,叶云筱更是感动。正要开口,茫然听见一声嘲讽的女音从林子深处传了出来,伴随着拍掌声,“啧啧啧,好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样。让本宫瞧见了,都好生的感动呢。”余音落尽,趾高气昂的身影从林子里徐步走出来,径直的走到叶云筱个跟前。 张扬跋扈的模样,除却寒影,还能有谁。 见着寒影,林姑姑先站了起身,规规矩矩的给寒影行礼,“奴婢见过影嫔娘娘,娘娘吉祥!”寒影这回已经有了封号,林姑姑只是区区一介宫人,不敢造次,只能低头。 叶云筱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坐着,仿佛没有见到寒影一般。 其实,叶云筱心里早就知道,寒影此番前来,定然是没有什么好的心思。懒的跟她应对,只好置之不理。 却是忘了,此刻的寒影,位分还在自己之上。 “放肆。”见叶云筱没有回应,寒影转眸看了看跟在自己身旁的迎袖。迎袖会意,先是站了出来,轻喝一声,“叶采女,我家主子乃是嫔位,而你不过是区区的九品采女。见到我家主子,还不见礼。难不成,这入宫的时候,宫里的规矩都白学了?” 话音一落,林姑姑心里顿的一寒,匆忙起身过来,帮叶云筱托辞,“启禀影嫔娘娘,叶采女今日来,身子有恙。神情也恍惚,还望娘娘,看在叶采女身子不适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 “还真是好笑了。”都没等林姑姑把话说完,寒影柳眉一挑,目光越发的狠戾起来。声音也尖锐几分,“本宫都没说要将你家主子怎样,你这就巴巴的上来求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宫要怎么去折腾你家主子呢。再说了,你家主子都没开口,你一个做奴才的,多什么嘴。看来这莲安宫的规矩,果真不成样子,来人啊,好好教导教导。” “是。”听到寒影的话,寒影身边立马走出来两个宫女,挟持着林姑姑,当着叶云筱的面,巴掌直直甩了过来。一边打一边骂着,“让你多嘴,你个贱婢。” “住手。”身边也就剩下一个林姑姑,叶云筱如何能舍得林姑姑挨打。立马站起来,就要去阻拦,被寒影的宫人拦了下来。 没有办法,叶云筱走到寒影跟前,轻咬着唇,缓缓低下身子,“莲安宫采女叶氏,见过影嫔娘娘,娘娘吉祥!” “你说什么,本宫听不见。”本就是有意刁难叶云筱,寒影岂能轻易的放过。勾了勾唇,咧开一道严寒的笑意,斜了叶云筱一眼。 忍下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叶云筱跪在寒影跟前。 磕头,再磕头,“臣妾无知,怠慢了娘娘。望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臣妾吧。” “哈哈哈哈。”难得见到叶云筱这样落魄的样子,寒影心情格外好。仍然没有放过叶云筱,反而是直接走上去。一脚踩在叶云筱的手上,还觉得不够,绣鞋压着叶云筱的手,狠狠的在地上磨着。 似乎,要将自己所受的窝囊气,全部撒在叶云筱身上。 手上传来如同火烧一样的疼,叶云筱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脸上的神色,格外让人动容。 林姑姑急了,挣扎着要去挣脱开钳制住自己的宫人,轻喝着,“影嫔娘娘,您若有什么气,请撒到奴婢身上来。娘娘,求您了,放过我家主子吧。求求您了。” 被林姑姑的话一吵,寒影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暴躁,扭头瞪了林姑姑一眼,“你们今天都没吃饭么,她怎么还能那么多废话。给本宫用力的打,不能让她说不出话,本宫就让你们说不出话来。” “是,是。”被寒影这么一恐吓,宫人们不敢轻手,纷纷加重力道。 一副哀鸿遍野的惨况,在桃林里缓慢的展开。 直到白落,走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众人回眼时,白落已经走到众人眼前。 第786章 白落相救 白落生的本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凛模样,今日又穿了一件素白的衣衫。裙摆很宽,每走一边,都会将林间的落叶轻轻撩开。 鼓起的清风,将她的裙摆撑开一道圆润的弧度。 日光从头顶慢慢流泻下来,将白落的身影拉的拢长拢长。 黑发白衣,冷峻面容。褪去往日淡漠的笑容,白落此刻,颇有些不怒而威的味道。 踏着八角凉亭前的台阶,白落一步一步的走了上来。她的脚步很轻,却是每一步几乎都踩到了寒影的心上。 瞧着白落不动声色的模样,寒影越发的如临大敌。 松开刚刚踩在叶云筱手上的脚,寒影在白落的眼皮底下退了开。退到一旁,恭恭敬敬的弯下身子。就连脸上,也不见了方才的趾高气扬,而是恭谨谦和,“臣妾影梧宫影嫔,参见皇贵妃娘娘,娘娘吉祥!” 眼皮都不曾一抬,白落云淡风轻的直接从寒影身边掠过。走到石椅旁,轻轻落座。才是放远的目光,望着不远处的落子湖,缓缓开口,“影嫔?寒嫔便是寒嫔,何来的影嫔,这一字封号,不得陛下点头,寻常人可是不敢自封的。怜贵妃的族妹,果真是不同常人。” “臣妾该死,娘娘恕罪!”白落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落到寒影心中。都是严重的压迫。被怜贵妃打磨了这么多时日,若是听不懂白落话中深意,寒影着实无需再在宫里头呆下去。 就是因为明白,寒影才害怕起来。 白落终于回过眸,很认真的看着寒影,有抬眸看了一脸伤痕的林姑姑,还有一身狼狈的叶云筱。一丝不忍,从她眼底掠过,而后化成冰冷,“寒影可是怜贵妃的族妹,陛下都不敢让你死,我白落如何敢让你担该死这二字。” “臣妾知道错了,是臣妾,臣妾不懂事。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入宫也算有些时日,寒影一直没有跟白落对上。此刻这么一对阵,寒影方才知道,白落如此难缠。 丝毫没有让寒影起身的意思,白落的目光依然冷冷的。 得不到白落的应允,寒影只能不停的磕头。 白落总算开口,却不是跟寒影说的,而是对叶云筱,“叶采女不是身子不好么,还不起来。还有你林姑姑,不将你家主子扶起来,等我去扶么?” “是,是,奴婢立刻去。”白落这话一落,林姑姑眉头大喜,急忙走过去,将叶云筱扶了起来。 寒影心底也明白,不仅不甘,更多是愤怒。于是便道,“皇贵妃娘娘,这莲安宫规矩不好。叶采女见到臣妾,竟然连个礼数都没有。臣妾也是为着正宫里的规矩,才出手教训的。如果皇贵妃觉得臣妾做错了,尽管罚臣妾便是。” “嗯,宫里的规矩很重要。错了,自然是罚的。寒嫔放心,今日一切我定然一字不落的禀明陛下,让陛下去定夺。到底该怎么罚,全由陛下来定。”寒影话里的威胁,白落自然能听懂。顺着她的意思,应一句,不忘梗她一句。 此话一出,寒影顿时面如土色。 寒影当然知道,这事儿若是闹到皇帝跟前,她定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单拿她自称影嫔一事而言,就够她丢了性命。若是加上白落在皇帝跟前添油加醋,只怕连怜贵妃都会收到牵连。 想着,寒影不敢跟白落较劲下去,急忙低头道,“陛下日理万机,怎可拿这样的事情去烦扰陛下。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娘娘出面,那便算了吧。相信有娘娘在,宫里的规矩,叶采女日后也一定会学会的。” 寒影倒是有意大事化了,但白落却是有意与她为难,“此言差矣,这事情虽小,毕竟牵扯的可是宫规。如果连后宫的规矩都不正,陛下又如何去治理前朝呢。若是每一宫的嫔妃都可以自行封号,那日后,是不是任何人都能自封为皇后了?” “娘娘言重了。”白落这罪名扣的可是大了,莫说是寒影,就是连怜贵妃也抗不下的。 急忙磕头下来,寒影选择了低头,“是,是臣妾鲁莽。臣妾不该故意为难叶采女,臣妾知道错了,皇贵妃娘娘饶命。” 听到自己想听的话,白落的冰冷的面容,终于缓缓舒开。凝眸望着寒影,总算放过了她,“是么,既然寒嫔知道错了,便起来吧。” “谢娘娘。”这凉亭里头,地砖全是用上好的花岗岩铺砌的,又冷又硬。跪了这么一会儿,寒影只觉得双腿发麻。好不容易得白落的应允起身,猛然又要栽了下去。 幸亏身旁的迎袖扶着,才没有摔倒。 不想再看到寒影,白落拧了拧眉,拂了拂衣袖,将其退了下去,“寒嫔想必也累了,快些回宫歇着吧。若是不小心,累坏了,只怕怜贵妃该到我这儿,讨个说法了。” “娘娘说笑了,臣妾这就告辞,不打扰娘娘的雅兴。”白落话说的隐晦,但警告也清楚明白。寒影讪讪的笑了笑,不敢直接反驳白落,怏怏的转身离开。 等的寒影走后,白落才是转头看向叶云筱。目光一下子就落到叶云筱的手上,只见叶云筱的手已经红肿,忍不住心疼起来,“这寒影,心思还真是狠,居然能够下这样的重手。” 不等白落说完,诺谷也走了过来,拿出随身携带的药,抹到叶云筱手上,“可不是么,瞧着这么俊俏的小姑娘,心思这般狠毒。真不知道,这皇帝的眼睛是不是瞎的,竟然让这样的人封了嫔位。” “又胡说八道了。”见诺谷妄自评论了轩辕珏的事情,怕被有心听去,白落拧眸瞪了诺谷一眼,“总学不会乖,就该有一日,让你吃吃苦头。” “好嘛好嘛。我知道错了,小姐,您就饶了我吧。”被白落这么冷面一喝,诺谷也是知道错了。急忙就跟白落讨起饶来。 叶云筱也瞬时,开口帮她说话,“诺谷姑娘心直口快,都是为我出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看她们这样,白落就是再怎么想去责怪,也不忍心。只能叹了叹气,道,“行了行了,你们还是赶紧的给林姑姑上药吧。这样的伤势,得好好的处理一番。” “对,对。”见白落不去计较,诺谷急忙应话。 “都回去吧,该上药的都去上药。”也不留他们,白落挥了挥袖,将众人都遣回去。 第787章 祈福 越是入了夏,天气就越发的热了。 宫外的蝉鸣,一声盖过一声,吵的人几乎难以安眠。 太后躺在软榻上,两个宫女跪在软榻边上,捧着盛满冰块的器皿。愫影则是半蹲在太后身侧,手里拿着蒲扇,轻轻的给太后摇着风。 而太后,似是心事难平一样,翻来覆去的。终归是没有睡着,一下子坐了起来。 眉头深蹙的样子,让愫影手中的蒲扇,骤然一停。目光定定的望着太后,忧心的问,“主子,可是做噩梦了?” “没有。”太后摇了摇头,轻声如同叹气一般,“这天是越来越热了,就连蝉鸣,都吵的人几乎耳鸣。” 愫影会意,立马就将宫人传召进来,道,“你们带几个人,快过去将外头的蝉捉一捉。吵的主子,不能安眠。” “是。”领下愫影的命令,宫人们匆匆忙忙的退了出去。 愫影才是扶着太后,再次躺回到软榻上。愫影摇起蒲扇,继续给太后扇风。 睡了一会儿,太后依然没有睡着。闭着眼眸,忽尔,启了启唇,“哎,皇帝都这样的年纪了。若是寻常人家,早就有儿有女了。你说宫里这么多伺候的,怎么肚子一个消息都没有。” “主子您是想抱孙儿了?”总算明白了太后的心思,愫影掩唇,轻轻笑了笑。顿了一会儿,才是接话,“这轮选秀,不是选了好几个宫人入宫么。主子你且耐心的等着,只怕到时候,您都不知道该抱哪个孙儿的好。” “哀家倒是想,就是不知道,哀家的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盼到这么一天了。”愫影说的倒是称太后的心,可太后却是没有太多的希望。 自知失言,愫影讪讪的一笑,想了想,似乎想起什么,“主子,过几日不就是送子娘娘的诞辰么,不如,您带上后宫的娘娘们,前去祈福。没准儿,就真有好消息了呢。”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虽然,太后素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是轩辕珏让她,都素手无策了。眼下,也只能试试这个不靠谱的法子。 得到太后的应允后,愫影立马就下去办。 前往普陀寺祈福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白落身为皇贵妃,当然少不得的。 就连寒影跟叶云筱,也接到了一同前去的旨意。 对寒影而言,仿佛得到天大的恩赐一样,笑的连嘴都合不拢。 到了启程那日,一众宫中女眷,浩浩荡荡的从宫里头出发,前往普陀寺。 普陀寺乃是一所皇家寺院,经常接待宫中的贵人。此番太后带着宫中女眷出行,早有礼部官员先来做安排。 等的太后等人到时,所有的事宜,皆已准备的妥当。 寒影不过是区区的嫔位,是没有资格跟在太后的身边的。所以只能,跟在后头。 从马车上下来,寒影抬眸,望见了就走在自己前头的朴家姐妹。 想起那日,桃林中白落的刁难,又想起怜贵妃所说的话。寒影忍下往日里对朴家姐妹的所有嫉妒,迈开脚步,匆匆跟了上去,问候着朴家姐妹,“臣妾见过雅昭仪,槿昭仪。” 听见寒影的声音,朴萱雅跟朴萱槿同时转过头。细细看了寒影一眼,才是将寒影认了出来,“原来是寒嫔妹妹,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自从那日寒影跟白落在桃林中有了过节之后,宫里的风向,瞬间又变了。没有人敢再喊寒影影嫔,全是喊的她寒嫔。 当然,这样的局势,寒影也不敢去跟朴家姐妹去计较。只能屈了屈身,自顾笑着答道,“多谢两位昭仪姐姐。” 于是,三人便一起跟上了太后的仪仗。 在跟朴家姐妹的谈话间,寒影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掠过后头。正巧瞧见了跟在后边的叶云筱,想起当日因叶云筱受到的刁难,心中就忍不住腾起一股怨气。愤愤的道,“这宫里头,总有一些不要脸的人。耍的是窑子里的手段,倒是会巴结人。也不怕辱没了自己的出身。” 见她这话说的毒,朴萱雅急忙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劝道,“妹妹慎言,这样的话,若是让太后娘娘听见了,可是要怪罪的。” “哼。”当然不敢甩脸子给朴家姐妹看,寒影只觉得心中不平,闷哼一声。又道,“哎,若是宫里的嫔妃们都如同两位姐姐一般,知书达礼。那宫里头也许就没有那么乌烟瘴气了,瞧瞧后头那位,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陛下又不在这儿,装出这模样给谁看呀。生怕自己做的那档子事儿,没人知道。” “妹妹。”她说的这样明白,纵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她含沙射影说的,便是叶云筱。但朴家姐妹,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对于寒影跟叶云筱及白落之间的过节,压根就无心牵扯进去。也只是神色淡淡的劝着,“既然入了宫,便都是姐妹了。错的对的,自有太后跟陛下去评论。纵然太后跟陛下没有时间去,也有皇贵妃跟怜贵妃主持着大局。这些事情,实在不是我们该谈论的。” “是,是。还是姐姐知书达礼,妹妹鲁莽了。”朴萱雅不动声色的,就将自己的立场表明。寒影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能自己将话给圆了回来。 没等朴萱雅接她的话,先见的朴萱槿低喊一声,“姐姐,你看,那边。” 被朴萱槿的声音一引,朴萱雅跟寒影齐齐转过头,望了过去。只见的怜贵妃跟在白落身边,笑容款款的模样,在炎炎夏日下,硬生生的端出了讨好的殷勤来。 怜贵妃此举,仿佛迎面在寒影脸上打了一巴掌,让寒影脸上火辣辣的疼。 刚刚,她才是跟朴家姐妹明里暗里的挤兑了叶云筱及白落。怜贵妃立即就做出一副巴结白落的姿态来,寒影又是怜贵妃的族妹。 这一切,看入朴家姐妹眼中,寒影落得个跳梁小丑的设定。 不敢再说话,寒影只能默不作声的跟上所有人的脚步。 忽尔又瞧见,白落疏离的笑着,不知道跟怜贵妃说了什么,拉开了跟怜贵妃的距离。 而怜贵妃丝毫也不觉得尴尬,又是跟了上去。 看到这一切,朴萱槿没有忍住,低低在唇角起了笑意,压低声音,在朴萱雅耳边轻语一句,“这宫里头的事情,还真是好玩。” 知道朴萱槿想说什么,朴萱雅瞪了她一眼,叮嘱着,“你呀,少乱说。走你的路,别胡闹。” “是,是。”接着朴萱雅的话,朴萱槿答了两个是字,不再多言,默默的跟在朴萱雅身边。 只留下一直随在两人身边的寒影,想入非非。 第780章 花容,祸乱之象 身后的波涛暗涌,太后并非不知道。却仿佛没有看到一样,任由愫影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上普陀寺的云阶。 将各宫的各怀鬼胎,置之脑后。 普陀寺的方丈乃是得道高僧圆衍大师,在先帝轩辕夜在世的时候,跟太后多少有些交情。 得知太后的仪仗到达,亲自迎在寺门口。见着太后一行过来,圆衍上前一步,双手合成十,给太后见礼,“贫僧圆衍,见过太后娘娘!” “大师多礼了。”亦是双手合成十,太后虔诚的还着圆衍的礼。 这个时候,已经将近正午,太阳也越发毒辣的紧。在圆衍的带领下,一行人缓步踏入到寺庙内。 由几位得到的高僧牵引,各宫的妃嫔们,纷纷前去用膳。而后入各大殿去参拜,只是,在目光落到白落离去的身影上时,圆衍的眸光,骤然一停。还是让太后瞧出一些端倪。 当下,不解问着,“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妥?” 经由太后的声色,唤回心神,圆衍低下头。低低喃喃了一句,“这样的面相,还真是少见。只是这姑娘,若嫁入帝王家?”剩下的话,圆衍梗着心底的诧异,不敢说的太清楚。 瞧着圆衍脸上吞吞吐吐的神色,太后也能分辨出个大概来。转眸凝视了白落的背影半晌,迟迟开口,“那是皇上新册封的皇贵妃,呵呵。”说到这里,太后苦涩一笑。 “说来也是好笑,那姑娘的面容竟是跟死去废后凤妩,一模一样。乃是个江湖女子,如今,也是站在皇帝心尖上的人。为了她,皇帝可是连哀家的话也听不进去了。”苦涩的笑意,从太后的嘴角,一直延伸到眸底。 圆衍就站在太后对面,将太后此刻的失落,看的一清二楚。 顿了一顿,才是开口,“凡事皆有因果,上天自有注定。太后也不必太过悲观,陛下也还年轻,总有些年轻气盛。日后年长些,定然体谅太后的苦心。” 哪能不知道圆衍是安慰自己,太后更加觉得心里苦涩的很。无奈的摇了摇头,“还真是希望,能够承大师吉言。”话音一落,太后又是想起圆衍刚刚的隐隐约约,遂问,“大师刚刚,可是有话要与哀家说。直说无妨,今日,哀家本就是为了后宫之事而来。” 本想提起的话,被太后轻轻一勾,圆衍正好免了自己的突兀,直接就答,“即使如此,那贫僧就直言了。皇贵妃花容月貌,倒是生的一副富贵之相。只是,这命数只怕会给陛下带来灾难。如若不好,陛下这一生情缘,既是系在她身上,又是毁在她的身上。” “呵,什么。”圆衍乃是得道高僧,自然不会一个深宫的妇人过不去。太后的心里,蓦然的一沉,“敢问大师,可有解决之法?” 迎着太后灼灼的目光,圆衍双手合下十,朝着太后低头作揖,“太后玲珑心思,这盘局如何解,只怕不需要贫僧去指点。” 此话一落,太后瞬间了明。 在世间挣扎浮沉多年,什么风雨不曾见过。自然不会连圆衍这样一句话都解不开,却正是因为如此,太后的目光仿佛落入千年的并冰窖一般,顿时冷的骇然。 圆衍心知肚明,当下不敢多加打扰,道,“眼下斋菜已经备好,还望太后娘娘跟贫僧前往膳堂,前去用午膳。” “有劳大师。”心思被圆衍的话拉了回来,太后点点头,跟上了圆衍的脚步。 在太后的指令下,白落跟着怜贵妃一行人,在普陀寺里折腾个遍。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方是回到太后安排给她的院落。 因为天色已晚,此行来的人又极多,自然不能连夜返回宫里去。再者,祈福的仪式还没开始,哪能那么早就回去。所以,太后带着一众宫中女眷,在普陀寺过夜。 当然,此行全是宫中女眷。生怕出个什么意外,普陀寺已经拒绝了外客。 里里外外,也被御林军包裹的严严实实。 白落素来不信鬼神,对于求子一事更是无心。索性兴致缺缺,早早回到房里,准备歇下。 还来不及歇下,忽尔听见西边的窗户,有些响动。 这会儿,锦衣跟诺谷已经被白落遣下去,不好再喊她们过来,白落独自起身,走到窗户边上,轻声问着,“什么人?” 还没有得到回答,却猛然瞧见,窗户外突然窜进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面上也蒙着黑色的方巾。见着白落,先是规规矩矩的抱拳一个大礼,“见过姑娘。” 而后,扬手一扯,将面上的方巾扯了下来。 莹莹烛火下,白落才是看的分明,竟然是素来跟在白汐枫身边的段青崇。忍不住,轻轻喃开口,“段大哥?” “正是在下。”段青崇如实回答。 见着段青崇,白落心里早已幻灭的希望,瞬间又浮腾起来。那是对白汐枫,最后的幻想。而段青崇仿佛看透了白落的心思一样,抱着拳头,在白落跟前跪了下,一句话下,将白落所有的幻想再次击碎。他说,“姑娘,在下奉堂主之命,来给姑娘送白虎令的。” “那他呢,枫哥哥呢?”不让段青崇把话说完,白落张嘴就问。 声音里的压迫太过犀利,让段青崇的眼眸,不禁一颤。声音也一连抖了好几抖,终是与白落说道,“公子他……那日,符长老随后带了堂中高手过去,及时将公子带走。无奈公子伤势过重,就连医圣也无可奈何。公子他,走了。” “走了。”轻描淡写的两字,让白落浮浮荡荡的心,骤然一沉。从高出跌落下来的落差,疼的白落满眼泪痕。 段青崇也不安慰,只是凝眸看着她,漠然道,“公子临死前,将白虎符交给了在下。白虎堂如今,尽管没有往日的威风。但也没有在轩辕珏的铁腕下,被连根拔起。这残余的旧部,就有劳姑娘操心了。” “残余的旧部?”从段青崇的话中,白落推算出白虎堂受到的压迫。难以置信的抬起眼眸,看着段青崇。 段青崇丝毫不躲,如实回答,“自从公子死后,轩辕珏就下令剿灭白虎堂。几位长老,都为了护住白虎堂而身亡了。在下侥幸活下来,也不过是为了完成公子的遗愿。如今,白虎堂,就交到姑娘的手里了。” “原来,是这样。”承受不住段青崇带来的震撼,白落跌坐于地。 看着段青崇,脸上的哀泣,宛如狂风过境。猛烈的让人心酸,顿默一会儿后,白落终是振作起来,“你快走吧,不然被人发现了,你就走不了了。你放心吧,不管是凤家还白虎堂,这些账,我都不会忘记的。” “好。”得到白落这样的保证,段青崇终于放下心来,跟白落告辞后。 从窗户跳了出去。 望着已经没有了段青崇的屋子,白落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嘤嘤哭出声音来。 第781章 身份,白落真身 夜很深了,漆黑的天际,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星光。 四周如同被人用沉重的黑色布匹盖住,真真儿的伸手不见五指。 怜贵妃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紧紧的跟在珠儿身后。能够看见的光,唯有珠儿手上那盏散发着昏黄浅光的宫灯。 生怕怜贵妃磕着碰着,珠儿一边走着,一边不忘提醒,“娘娘,夜黑路滑,你千万点瞧着路。” “知道了,你安心掌灯。”不耐烦的了草应珠儿一句,怜贵妃的心中糟糕的紧。 傍晚的时候,怜贵妃的父亲渝西侯让人送来消息。说是让怜贵妃到普陀寺后山的凉亭里头一见,有重要的事情要相告。 尽管知道父亲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然不会这个时候,还将自己喊出来。 但是,怜贵妃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眼下,太后正带着后宫的嫔妃们入普陀寺祈福。目的就是为给轩辕珏求一子,要知道,太后素来是个严谨的人。最讨厌人家在她的眼皮底下弄些小动作,若是她此举,被太后发现,只怕她这些日子来做多的努力,全部都要付诸东流。 如是想着,怜贵妃就不能不去恼渝西侯。 只不过,恼归恼,怜贵妃还是默不作声的跟着珠儿去了。 好在渝西侯已经将守在怜贵妃落脚院子外的侍卫全部引开,怜贵妃一路过去,倒没出什么差错。 一到凉亭处,怜贵妃就急急忙忙的走了过去,“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见女儿见的如此匆忙?” 怜贵妃心有恼意,语气自然不好。渝西侯也不与她计较,四平八稳的站在亭子里,安静的等着怜贵妃过来。 然后,才是开口,“既然能在这个节骨眼喊你过来,自然是有了不得的事情。你不是对白落多有微词么,眼下,父亲倒是能给你提个好的机会。” “白落?”对渝西侯的话,怜贵妃将信将疑,拧了拧眉头,“父亲,如今白落可是站在皇上心尖上的人,稍有不差,女儿这些日子来受的苦,可就白受了。若无完全的把握,父亲还是消停些吧。” “呵呵。”见怜贵妃不相信自己,渝西侯冷冷一笑,清冷下来的目光,在黑暗中亦是能看出冷意来。又听的他话,比夜色还要冷,“你放心,既然能在太后眼下喊你出来,自然不会让你失望。为父已经查过,那白落根本就不是什么白落,而是凤家余孽,凤妩。是被白虎堂的人救了,一直在白虎堂养着。后来遇见陛下,才被陛下带了回来。” 之前不是不怀疑过白落的身份,但是后来的种种,怜贵妃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如今听渝西侯提醒,怜贵妃更加的难以置信,“父亲,此事可是当真,如若不然,咱们可是担不起着罪责的。” “那是自然,凤家倒台,咱们可是废了不少的功夫。如今这漏网之鱼,无论如何都得将她送回网里去才是。”又是苍凉一句,渝西侯出言打消怜贵妃心底的疑惑,“放心吧,此事千真万确。前些日子,陛下为将白落留在身边,杀了白虎堂堂主白汐枫,还将白虎堂赶尽杀绝。正好有一白虎堂的长老,为我们的人救了,临死前,将着秘密告诉了为父。” “那父亲想我怎么做?”渝西侯可以这么说,怜贵妃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扬眸看着渝西侯,问道。 渝西侯定神想了想,才答,“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将白落是凤妩一事告诉太后便可。” “好,女儿懂了。”明白过来,怜贵妃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色,又开口,“既然如此,那父亲还有旁的吩咐?” “没有了,你回去吧。”渝西侯摇了摇头。 怜贵妃当下也不再多留,迈步离开了凉亭。 翻来覆去半晌,怜贵妃怎么也睡不着。本想天亮之后,就将白落是凤妩一事告诉太后的。后来,怜贵妃仔细想了想,这会儿是在普陀寺,纵然太后再怎么愤怒,也不会在这里处置了白落。 于是,怜贵妃生生忍了下来,直到回了宫。 等不及先回自己寝宫换下衣衫,怜贵妃直接跟着太后,去了潇湘婉月。 看见怜贵妃一路随过来,太后有些惊讶,遂问,“寒丫头,你这一路也累了,不回宫歇着,怎么跟着哀家到这儿来了?” 对于太后的问话,怜贵妃没有回答,而是一下子就跪在地上,“臣妾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太后,但是,这事情又太过重大。臣妾惶恐。” 看怜贵妃这模样,太后就已经将她的心思猜透,摆了摆手,道,“行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是。”不敢吊着太后,怜贵妃这才答,“臣妾得到确切的消息,传言皇贵妃乃是先皇后凤妩。臣妾也不敢相信,但是,这一切乃是白虎堂的人说的。陛下为将皇贵妃留在身边,对白虎堂赶尽杀绝。臣妾族人无知,竟是救下了白虎堂的一位长老。辗转得知,这样惊天的消息。还有便是,那白汐枫也是死在陛下手中。” “什么?”怜贵妃的话,让太后脸色一变。 单是凤家的几百条人命,白落留在轩辕珏身边,就已经是一个潜在的危险。若在算上白虎堂的人,太后都不敢去想,白落留在轩辕珏身旁,是为了什么。 可太后毕竟是太后,尽管心有疑惑,也面部更色。只是冷下眼眸,横了怜贵妃一眼,漠然道,“好,此事哀家知道了。哀家会去查个水落石出的。你就先下去吧。” “是。”按照渝西侯的意思,只是将这消息告诉太后。刚刚怜贵妃也偷偷打量过太后的表情。怜贵妃肯定,此番太后一定不会让白落相安无事。 心下一松,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辞离开。 在怜贵妃走后,太后的脸色才是凝重下来。望着愫影,满脸的忧郁,“愫影,你说,那白落当真会是凤妩么?” 对于凤妩,太后也是看着长大的。但是当年的事情,旁人不知道。太后最清楚,想着,心就剧烈的疼起来。 可事情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不管前尘如何,太后唯一要做的,只能是保住她的儿子。 冷了冷心神,太后转头告诉愫影,“去,将白落喊过来。” “是。”愫影听懂太后的意思,赶忙退了出去。 第782章 惩处,白落有孕 当愫影再回到潇湘婉月时,身后已经跟着白落。 仔细端详过愫影的脸色,隐隐的不安,汇聚在白落的心头。总觉得,今日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迈着小小的碎步,白落随着愫影进入了潇湘婉月。 见着太后,白落跪下来见礼,“白落参见太后娘娘。”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没有让白落直接起身,太后只是让白落抬起头。 白落不敢反抗,听话的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太后。目光严谨的将白落的面容仔细打量了一圈,太后神色悲凉的叹一声,“像,果然是太像了。”道了一句后,太后的脸色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然。 目光里头,闪烁过太多的情愫,只是太快,快到白落来不及琢磨。太后的眸光,就已经淬满了冰冷。看着白落,仿佛,在透过她的身躯,看入灵魂,“白落,哀家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 “白落,便是白落。”没想到,太后会有次一问,白落脸色一凛。自然是不能松口的,白落神色淡然的答。 这次,太后却是没有被白落哄过去,而是冷冷的笑道,“凤妩,哀家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身上有几个疤哀家都知道,念着以往跟你凤家的交情,你如实相告。也免受,刑罚之苦。” 听太后这话,是要给自己上刑了。白落只是缓缓勾了勾唇角,没有惧怕的意思。目光定定的回望着太后,声色冰冷的答,“白落就是白落,白落没什么好说的。” 见白落如此嘴硬,太后柳眉一拧,当下喝道,“愫影,把她的衣服给哀家扒了。” “是。”不懂太后的意思,愫影也只能点头应下来。 但是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愫影,白落的脸色瞬间刷的苍白。 在凤妩身上,是有胎记的。之前轩辕珏没有跟凤妩圆房,所以轩辕珏不知道。但是,太后知道。 因为在凤妩小的时候,她父母去世的早,曾得太后恩典,与太后一起沐汤。 白落还记得,那时候太后看到她背后的蝴蝶胎记后,还说,那是仙女的标记。 想到这儿,白落的脸色就白的有些吓人。 看着逐渐逼近的愫影,白落的本能的往后退去。 望着白落的神情,太后已经明白了什么。冷笑的看着白落,“凤妩的身后,有一个蝴蝶胎记。你若不是她,那你的身上定然是没有的。只要哀家看过了,哀家便知道。你到底是白落,还是凤妩。” 此话一落,白落一脸愕然。 就在愫影走到白落身边,正要动手时,白落讽笑着开口,“不必了,我就是凤妩。” 尽管只是怀疑,但是如今白落亲口说出来,太后脸上。还是腾起一阵茫然,心里的感觉,说不出来到底是悲是喜。 若白落真是凤妩,不用去查,太后也清楚,她定然是来报仇的。 如若报仇,她又如何能留她。 于是,太后只能狠下心,“既然如此,就赐酒吧。” 没等太后把话说完,随着门口传来的高喊,“皇上驾到!”明黄色的帝王身影,已经火急火燎的闯入潇湘婉月的大殿。 直直的,就走到太后跟前。屈膝就是一跪,“儿臣参见母后。” 看着轩辕珏跪在自己跟前,太后的脸上,尽是悲凉之色。 轩辕珏在这个时候到来,太后当然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除了救白落,还能做什么。 当下,太后也是想绝了轩辕珏这念头,立即冷然的道,“今日,白落必须的得死。皇帝,你不可再任性了。” “母后。”已经重重磕下了头,轩辕珏的声音里,尽是无边无尽的伤痛,“父皇离开的时候,儿臣记得,母后曾经每天每夜的醒着。哪怕是累的睡着了,梦里都会喊着父皇的名字。那母后,可能懂的儿臣的心思,儿臣真的不能没有她。” “她是凤妩,她来报仇的。莫非你是鬼迷心窍了么。”没想到轩辕珏竟被白落迷惑到这样的地步,太后伤心至极,痛喊出声。 不料,轩辕珏只是淡然的一笑,“那又如何,我喜欢的人,本来就是凤妩。人都是如此,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在乎。失去过一次,我真的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 “你……”见轩辕珏态度如此坚决,太后脸色骤变。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轩辕珏的眉目。想骂什么,还是没有骂出口。 反而是白落,也一同站了起来,浅浅的笑着,看着轩辕珏跟太后的目光,皆是讽刺,“两位不用吵了,不就是想要我的命么,给你们便是。”说着,白落自顾往一旁的柱子撞去。 饶是轩辕珏反应再快,也触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白落撞了上去。 那一道白色的身影,想一朵翩然飘落的花瓣,轻盈的落到轩辕珏怀中。白皙的额头,有鲜血顺着她的额角,缓慢流淌下来。 嫣红的颜色,望入轩辕珏眼中,全是触目惊心的恐慌。 “落儿,落儿。”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轩辕珏彻底的慌了,不再理会太后,横抱起白落,往碧落天澜跑去。 “皇帝。”看着轩辕珏的身影,太后大喊一声。仍然没有留下轩辕珏。 一路狂奔,轩辕珏抱着白落跑回到碧落天澜。 因为是太后召见,白落心有预感,没有让锦衣跟诺谷相随。这会儿看着轩辕珏抱着白落回来,白落还一身是血,锦衣跟诺谷,一下子就慌了。 没有心思跟她们废话,轩辕珏大声喝道,“愣着做什么,宣太医。” 一屋子的人在轩辕珏的吼声中,方是醒了过来,匆忙下去喊太医。 不用碧落天澜的人去,康如喜已经带着太医赶来。看着轩辕珏焦急的模样,太医立刻上去。 认真的将白落额头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包扎好。好在白落的力道不够,虽然撞在柱子上,也不过是撞了一道伤口。并没有伤及性命,太医将白落的伤口包扎好后,又是给白落把过脉。 倒是无碍,只是另外一种脉象,让太医不由皱起眉头。很快,就笑逐颜开,在轩辕珏跟前跪了下来,“微臣给陛下道喜了,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她有喜了。” “什么!”太医话一出,轩辕珏直接愣在原处。 莫说是轩辕珏,就连随后过来的太后,也是愣愣的站在门口。 紧接着,立马响起宫人们贺喜的声音,“奴才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第783章 陷害,谁算计了谁 季节一点一点的,慢慢步入了夏季。 灼热的日阳从天边一淌而下,将天地万物,都纳入蒸笼当中。便是眨一眨眼,吐一口气,都是热的。 热浪仿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蒙着人的眼,禁锢着人的心。将所有冰冷的不甘,都一点一点的融化掉。就如同如今,太后的心情。 白落有孕之事,太医已经确定下来。 太后自然动她不得。更怕有人对白落不利,轩辕珏调了很多心腹过来,似乎要将碧落天澜保护的滴水不漏。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一个孙儿。 结局,却是如此的不合太后的意愿。 于是,太后只能将自己关在潇湘婉月中。 潇湘婉月的抑郁,并没有传到碧落天澜。因为白落有孕的消息,碧落天澜上下,都是一片欢喜。 看着外头大好的日光,锦衣不停的劝着白落,“小姐,你看外边太阳这么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太医都说了,您要多走走,这样对小皇子才是最好的。” 脸色比以往更加的冷漠,白落头上还抱着白色的纱布。 那日她不想轩辕珏与太后为难,自己去撞了柱子。尽管没什么大碍,但头上的纱布,还不能解开。 不知道是不想心里的原因,白落一直觉得头亦是昏昏沉沉的,整个人也提不起精神。懒懒的看着锦衣,懒懒的答,“你们去吧,我乏了。实在不想动。” 哪能不懂白落的心思,自从白汐枫死后,白落跟轩辕珏之间就势同水火。这时候,白落又怀了轩辕珏的孩子。 白落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这一切,锦衣都知道。但是,锦衣也无能为力,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样的僵局。 抬眸看了看窗外,锦衣心里更清楚,若是白落一直闷在宫殿里。只怕会越想越烦心,索性,扬起笑脸,继续缠着白落,“小姐,你看看这样大好的时光。还有,眼下正是芙蕖盛开的时节。您就是不想看那美景,没准儿小皇子可喜欢看着。你就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为小皇子着想。” 半句话里头,都离不开白落未出生的孩子。 锦衣便是故意,将白落心里的希望给勾起来。 听说,这是一个女人的本能。 不管白落做下什么决定,孩子终归也是白落的。指不定日后,那孩子还是…… 知道接下来所想的事情,太过大逆不道,锦衣摇了摇头。上去扶着白落的手,眼巴巴的看着她。 实在拗不过她,白落只好答应下来,“实在是说不过你,既然那么想去,就去吧。” “好好好。”好不容易得到白落的首肯,锦衣万分开心。拉着白落,搀扶着就出了门。 落子湖离的碧落天澜不是很远,锦衣当然是轻车熟路的。一群人伺候着白落,直接走到落子湖畔。 锦衣说的没错,眼下的时节,正是芙蕖花开的时候。 满眼的娉婷袅娜,将落子湖点缀的更加优美。 锦衣扶着白落上去,坐在石桥顶端的凉亭上。许是走的累了,白落坐了下来,静静的观赏着落子湖的风景。 这时候,几道人影从桥下缓缓走过来。 锦衣定晴一看,心里一沉,先是屈身下去,“参见怜贵妃。” 踏着石桥的石阶梯,怜贵妃没让锦衣起身,而是一路走到白落身旁。也不行礼,笑盈盈的看着白落,笑意里满满的全是讽刺,“没想到,斗了这么久,竟然是你赢了。凤妩。” 确定白落的身份后,怜贵妃的心里,一直似乎梗了一根刺儿,扎的她心里火辣辣的疼。过去的光阴,走马观花一样在她脑海中回放。 在跟凤妩相斗的这些年里,她一直以为,是她赢了。 直到那日,轩辕珏为了白落顶撞太后,一副没了白落活不下去的模样。才让怜贵妃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可怜,又可悲。 她又一次,被轩辕珏骗了。或者说,她被自己骗了。 像是没有听进去怜贵妃的话,白落凝着眸,若无其事的看着怜贵妃。摆了摆手,将锦衣等人退了下去。看着怜贵妃的目光里,带着刺骨的冰冷,“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我赢了。” 白落从来没有在怜贵妃跟前,说过这样趾高气扬的话。此时听她这么一讲,整个人都似乎愣住一样。呆呆的看着白落,看着白落缓慢的走到自己身边。 看着白落的手,伸了过来,怜贵妃误以为她要将她推下去。尖叫一声,却见的白落从她身旁,跌往湖里。 一瞬间,怜贵妃似乎明白了什么。尖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皇贵妃落水了。” 这样的变故,自然是惊起了波浪。在桥下的锦衣等人,想都不想,直接跳入水中。 好一番折腾,才将白落救了起来。 送会碧落天澜后,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全部被轩辕珏喊了过来。进进出出的,将碧落天澜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几乎,没有人敢说话。 轩辕珏一直等在外边的大殿里,冷着一张脸,没有进去。 怜贵妃就跪在轩辕珏跟前,不敢开口。因为她知道,此时不管她说什么,也洗不清她的嫌隙。 好不容易,太医摸了一把汗,从内殿走了出来弓着腰,在轩辕珏跟前回话,“启禀陛下,皇贵妃有惊无险,小皇子也安然无恙。” 怜贵妃这下,才松了一口气。 却在目光看到轩辕珏的时候,脸色被轩辕珏冻住一样,怎么缓也缓不开。 然后,只看见轩辕珏启了启唇,“来人啊,将怜贵妃打入冷宫。”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立马就磕下头,怜贵妃清楚,此番一入冷宫。日后她想再出来,几乎不可能。 而轩辕珏看都不看她一眼,挥了挥衣袖,让人立即将她带走,“愣着做什么,朕的话都不听了么。” “是。”见轩辕珏发怒,侍卫们不敢再耽搁,马上过来,将怜贵妃拉了出去。 让怜贵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次进入冷宫,她非但没有出来,连性命,也丢在冷宫里头。 就在怜贵妃被打入冷宫的第二日,渝西侯通敌叛国的罪证被人送上朝堂。寒家一族,全部受到牵连。 在冷宫的怜贵妃,也不能逃脱,一杯毒酒,悄无声息的送到怜贵妃跟前。在康如喜的逼迫下,怜贵妃的性命,葬送在那杯毒酒下。 消息传到太后耳中的时候,太后只有一阵阵的苦笑。 第784章 临终,护她母子平安 “来,落儿喝药。”锦衣端着安胎药过来,送到轩辕珏手中。轩辕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口。就要喂入白落嘴里,却见白落皱着眉头,别过脸去。 白皙的小脸,仿佛要皱成了一团,闷闷的回着轩辕珏,“不要,这药味道太浓了,好苦。” “噗。”不知怎的,见着白落这样别扭的神色,轩辕珏心里,仿佛打翻了一罐子蜜糖,有些甜。宠溺的看着白落,他先是舀了一口药,自己尝了一尝,“嗯,确实有些苦。还有些烫,先放一放吧。康如喜。” 听到轩辕珏的呼喊,康如喜立马走了进来。就见的轩辕珏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来,吩咐着,“这药有点烫,拿去凉一凉。再拿回来给娘娘喝。” “是。”弓着腰,点头称是。康如喜捧着药碗,走了出去。 等的药已经凉了些,康如喜才是又捧着药回来。 耐不住轩辕珏的好哄细哄,白落总算答应把药喝了去。 因为白落落水的原因,胎像非常不稳,所以安胎的药根本不能停。然而,白落却跟个别扭的小孩子一样,经常嫌药苦,怎么也愿意喝。 轩辕珏没有办法,只能每天陪在白落身边,先将她的药尝一遍,才喂给白落。 在轩辕珏的细心照顾,白落的气色一日比一日的好起来。但是,轩辕珏却是病了。 一日不如一日,但他坚持着,每日都陪白落喝药。直到,他病的已经起不来床。 将太后都惊动了。 太后就将所有太医都召集了过来,太医们都说,陛下已经病入膏肓,让太后早做打算。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太后几乎接受不了。 而事情所有的缘由,轩辕珏仿佛都已经预料到一样,目光柔和的望着坐在自己跟前的太后,笑的一脸云淡风轻。连声音,也是淡薄的,“母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儿臣有这些日子,儿臣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你告诉母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说其中没有端倪,太后是不相信的。 轩辕珏年幼就开始习武,打小连个喷嚏都很少打,怎么可能说病就病。还一病如同山倒一样,瞬间就病入膏肓。 这变故,让太后素手无策。 轩辕珏柔和的望着太后,轻声安慰着,“母后,不要这样。许是,儿臣造孽太多。这是报应。” “母后活了这些年,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你难道还想瞒着母后么?”轩辕珏越是这样,太后就越是怀疑。 转念一想,太后望向了康如喜,“你说,若不如实相告,哀家饶不了你。” 康如喜入宫多年,太后的手段,当然是清楚的。当下,立马就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 轩辕珏也有些急了,看着康如喜,就喊了一句,“康如喜。”却是仿佛牵动了命脉,不停的咳嗽起来,还咳出了血。 康如喜极其的为难,看着太后,不敢明说,又不敢不说。只能隐隐的道,“陛下,陛下是忧心皇贵妃的皇子。” 只这一句,太后就懂了,看着轩辕珏,猛然哭出声音,“儿子啊,莫不成你要拿自己的命还给她么。” “母后。”知道瞒不住了,轩辕珏挣扎着起身,抱住太后的衣角,哭着道,“母后,是儿子对不住她。如今,她有了身孕,儿子只求母后一件事,求母后,务必要保住她们母子平安。求母后。” “她害你至此,你还要哀家保她平安?”猜出了白落所做的事情后,太后哪里还能忍住,当下斥了轩辕珏一句。 轩辕珏却是不管不顾,从床上跌了下来,跪在太后跟前,“母后,儿子一死,落儿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唯一的皇嗣了。无论如何,还望母后看在孙子的份上,饶了她一命吧。她凤家三百条人命,都丧在我轩辕氏手中。母后,您如何忍心呢。” 说着,轩辕珏不停的磕着头。 “皇儿。”看着轩辕珏这模样,太后哪里还能忍心,扑了过去,将轩辕珏扶了起来。 却猛然发现,轩辕珏的衣襟上,尽是鲜血。 “皇儿。”太后彻底的慌了,“太医,快宣太医。” 却被轩辕珏笑着,拦了下来,“母后,没用的。儿子要走了,儿子此生只欠了一个人。希望母后,不要让儿子,在九泉之下,还带着愧疚。求母后,求,母后了。”隐隐说完最后一个字,轩辕珏慢慢的闭上眼眸。 在太后的怀里,没了呼吸。 “皇儿。”撕心裂肺的疼,让太后哭着呼喊出声。 “皇上!”康如喜也跪了下来,磕着头。 尽管得轩辕珏的请求,太后还是不甘心,逼迫着康如喜将所有的事情如实道来。康如喜不敢瞒,只能如实相告。 就在康如喜说完后,有宫女慌里慌张的走了进来,跪在太后跟前,“太后娘娘不好了,皇贵妃娘娘,生产时遇到了难产。太医说,只怕小皇子……” “什么。”见宫女支支吾吾的,太后心一紧。眼下轩辕珏已经去了,白落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将轩辕珏的尸体放好,命康如喜好生照顾着,太后立马去了碧落天澜。 见太后过来,碧落天澜外的宫人立马跪了一地。 挥挥手让她们起来,太后直接入了产房。 正在接生的稳婆听到太后来了的消息,立马出来接驾,“参见太后娘娘!” 没心思跟她们废话,太后直接就问,“皇贵妃怎么样,还有小皇子怎么样?” 太后的话一落,稳婆脸上即刻出现了难色,“启禀太后,皇贵妃体力不支,已经昏过去了。小皇子,还没出来。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怕,母子都难保住。”吞了吞口水,稳婆仔细看着太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 “呵。”太后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握了握拳头,直接掀开内室的珠帘,踏步进去。 一眼就看到奄奄一息的白落,太后走到白落身旁。 锦衣等人已经拿来参片,放到白落口中。 不停有宫人,在大声呼喊着白落,想把白落喊醒。但是,白落还是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太后一把推开宫人,自己走到白落身旁,“白落,凤妩。你醒醒,你醒醒。” 喊了很久,太后终于狠了狠心,紧紧抓着白落的手,道,“你怎么能死,你不能死。你不是恨轩辕珏么,他如今都把命还给你了。你以为,你在安胎药里下毒,他不知道么。他就是知道,才心甘情愿的喝下你给的毒药。不仅如此,他还把你的毒药喝了,还将没有毒的安胎药给你换了过来。他如此费尽心思的保住你,你怎么能死呢。” 将连白落都不知道的实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太后宛如万箭穿心,泪流满面。 紧紧捏着白落的手,直到把白落的手捏的通红。 不知是被太后喊的,还是疼的,白落终于睁开了眼眸,“你说什么?”太后的话,白落都听见了。 太后说的没错,她确实在安胎药里下了毒。她要报仇,所以,哪怕是赔上自己跟孩子,她都在所不惜。 只是,白落没有想到,轩辕珏会这么做。他既然知道药里有毒,居然还亲自试药。还为了保住她,将药给换了。 “轩辕珏已经死了,哀家求求你,为轩辕珏家留一个后吧。”说这句的话时候,太后的声音极尽沙哑。 白落心中,更是不是滋味。 终归,还是不忍心。拼着最后一口气,终于将那承载了太多人希望的孩子,生了出来。 随着孩子的哭声,稳婆欢喜的喊出声,“是小皇子,是小皇子。” 在所有人的小脸中,白落安心的闭上眼眸。 剩下皇子后,白落到底是没能再睁开眼眸。 太后亲手操办了轩辕珏的后事,而白落以皇贵妃之尊,陪轩辕珏一同葬入皇陵中。 而白落所生的皇子,被太后亲自带在身边。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太后抱着,登上了皇位。 金銮殿上,满地的大臣,乌压压的跪了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抱着襁褓里,已经睡着的婴儿,心里尽是无边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