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关》 第2章 过膝靴 盛嚣启动车子,提醒她,“月初家宴。” 盛家每个月一次的家宴,黎梦随没忘。 可她更没忘记,自己跟盛嚣在九天前已经提交了离婚申请了。 盛嚣读懂了她的表情,懒洋洋道:“只要一天没办手续,你一天是我盛嚣的老婆。” 黎梦随无动于衷,“你没把离婚的事告诉家里?” 盛嚣反问,“难道你说了?” 黎梦随当然没有。 黎家现在乱成一团,她这个“野种”就是那个搅得家宅不宁的罪魁祸首。 怎么还敢把被离婚的消息传回去? 可盛嚣不一样。 他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婚,难道不是因为急着把那个女人娶回来? “其实,你正好可以趁今天大家都在,把她带回家。”黎梦随建议道。 早点给家里通个气。 等他们正式办完离婚,不就可以娶进门了? “她不爱热闹。”盛嚣的声音温柔得可以,“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公开,对她名声不好。” 黎梦随的手指在礼盒的缎带上绕啊绕,半晌才能平静地发出声音,“你还挺周到的。” 盛嚣:“是她周到——今天还是她让我早点来接你的。” 黎梦随听他的语气,就跟施舍了什么给她一样。 “盛嚣。是不是如果今晚没有家宴,你还不准备放我出来?”黎梦随声音里溅出几个火星子。 “不至于。”盛嚣薄笑道,“她心很软的。” 黎梦随的手指一下子绞紧了缎带。 勒红了也感觉不到疼。 盛嚣的意思很明显了。 黎梦随什么时候能放出来,都要听那个女人的意思。 能让张狂不羁的盛嚣都对她言听计从……好一个心软的女人。 大概是真的“心软”,所以那天黎梦随的闺蜜开车不慎撞了她,她什么都没计较,就让闺蜜走了。 可盛嚣却认得那辆车是他买给黎梦随的。 他为了给心上人出气,那起连皮都没蹭破的交通事故就被颠倒成了“肇事逃逸”。 黎梦随这个原车主“顺理成章”地被拘了起来。 …… 黎梦随要把这次的案底销了,必须想办法让盛嚣松口。 今天只能先顺着盛嚣,跟他回去参加家宴。 礼盒的衣服她拆开看了,一看就是那个女人的风格。 小白花,楚楚动人。 黎梦随扔到一边,要求先回他们在明水十八号的婚房。 连洗澡带护肤,黎梦随在浴室里待了两个小时。 直到盛嚣忍无可忍,直接闯进去抓她,“你蜕皮呢?” 黎梦随款款转身。 整个人莹润发光,比起两小时前,确实有脱胎换骨的效果。 一头蓬松的深栗色长卷发,淡淡扫妆的脸蛋,在明黄色斗篷大衣的映衬下,更显得白皙明艳。 她每次亮相盛家,都把自己往青春活泼的路子打扮——因为知道盛家的老人喜欢她这样。 但落在任何一个男人眼里,就她那副妖娆的身段——就算穿个中学校服,也跟清纯沾不上边。 “走吧。”黎梦随踩着过膝靴,走在盛嚣前面。 盛嚣望着她短裙下面露出的那一截嫩白却斑驳的腿。 竟然还是光着的。 “换裤装。”盛嚣语气专横,“你腿上的这些印子,别人以为我‘怎么’你了。” 黎梦随淡淡轻嘲,反问,“……原来你没有怎么我吗?” 她这三天在看守所冻得瑟瑟发抖,度日如年,难道是自己臆想的? 盛嚣对上她明净的眼神,揉了揉皱起的眉心。 连这都听不懂。 他这个马上要脱手的老婆,真他妈纯得可以! 第3章 生儿子 男女之间那点事,讲究的是你来我往、心照不宣。 需要解释就没意思了。 所以他只简洁地扔出两个字,“换了。” 听起来硬邦邦的,跟命令无虞。 黎梦随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心情消失殆尽。 是她不想穿裤子吗? 她现在比谁都怕冷。 可是那腿上的冻伤,被热水冲过以后,痛痒加剧,任何布料的摩擦都是加重折磨。 要是换了别人,她还能诉诉苦。 面对盛嚣……算了,除非她觉得自己还不够苦。于是无波无澜地看一眼盛嚣,转身先下了楼。 …… 黎梦随还算能讨盛家老人的欢心。 她是大二到岁数了,就跟盛嚣领了结婚证。 盛家的老人一直还把她当孩子看。 所以,今晚家宴上第一次遭遇催生,黎梦随简直猝不及防。 她看向盛嚣的眼神有些无措。 只有盛嚣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揽过她的肩膀,“爷爷,你看阿随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语气宠溺,浑若无事。 “孩子什么孩子!”盛爷爷对盛嚣吹胡子,“老头子都八十多了,半边身子进了黄土,看不到你生个重孙出来,我都不能瞑目。” “好,生就生呗!”盛嚣压低身高迁就她,跟她贴着脸,“老婆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黎梦随扯了扯嘴角,“都……” “不喜欢”三个字还没出口,盛嚣就似笑非笑地截断了她,“都喜欢?” “那生个儿子吧。老头子肯定重男轻女。” 盛爷爷立刻反对,“不要儿子!跟你小时候似的,混世魔王,看到就让人头疼!梦梦,给爷爷生个跟你一样漂亮懂事的闺女,太爷爷给买飞机。” 他说的飞机,显然不是玩具飞机。 足见老人家是认真了。 黎梦随立刻想坦白。 过几天都要离了,还要给老人家虚假的希望,她可没盛嚣那么缺德。 再说,她跟盛嚣压根就没有…… 怎么生? 难道要她有丝分裂、还是自花授粉? “老家伙口是心非,小时候你让我骑大马的时候可没说我让你头疼。”盛嚣取掉了金丝框眼睛,凑她更近,“老婆我们就生个儿子,到时候敲爷爷一座海岛。” 少了镜片的隔阂,近处看他的桃花眼,黎梦随只觉得被电得不轻。 他还一直盯着她不放。 那副恩爱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对“抱孙子”这件事充满了指望。 饭后,两人就被赶回了房间。 门一关,盛嚣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就收了起来,淡淡扫她一眼,语气凉薄,“不用当着长辈就摆脸色,没人真的要你生。” 他们从新婚夜开始就是睡“素的”,黎梦随一直很清楚,他不会要她生孩子。 正是如此,他今晚一口答应生孩子,才让她迷惑。 黎梦随:“那是你的长辈,耍着他们玩很有意思?” 就算为了保护那个女人,暂时不公开离婚。 可催生这种事,以他的圆滑、推掉很难吗? 盛嚣坐进沙发,两条长腿大喇喇地架到茶几上,“我耍谁了?” 黎梦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去哪里变个儿子出来?” 盛嚣忽然抬眼,直白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放心,反正不用从你肚子里变出来。” 第4章 我有病 当晚,黎梦随跟盛嚣一起躺在老宅的大床上,无法入眠。 不止是在后悔,曾经眼瞎喜欢盛嚣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类。 更是因为腿上的冻伤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硬杠了半夜,恍惚的神志,连自己无意间发出了无法自抑的呻吟,都没意识到。 直到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拨了一下,“让不让人睡觉了?” 黎梦随原本就靠着床沿在睡,这一拨,差点摔下床去。 强行压抑了数日的委屈,忽然就涌了上来。 在被爆出私生女之前,她也在黎家娇生惯养,什么苦都没吃过。 更是在大学没毕业就被盛家接过,步入更上一层的圈子。 原以为这辈子的锦衣玉食,是能一眼望到头的。 没想到一夕之间,黎家的屋漏了,盛嚣还给她下了一场连夜雨。 黎梦随轻轻揩了把眼角,扶着腿坐起来。 这次的冻伤,是她除了四年前那场车祸外,受过最严重的一次伤害。 始作俑者却毫无愧疚,还怨她打扰了他的睡眠。 她掀被子下床,带进了一阵冷风。 “黎梦随。”盛嚣的声音里压抑着不耐和怒气,他的起床气很重,“大半夜的,闹什么?” 黎梦随不欲跟他啰嗦,“我去医院。” 而且走了就不打算回来了。 虽然明天早上跟盛家人解释肯定要费一番功夫,但那是盛嚣自己的事。 盛嚣显然也想到了明天的麻烦,开了灯,“去医院做什么?” 黎梦随没理他,但拖着两条腿走路的姿势,一眼就能看出异样。 “哦?腿怎么了?”盛嚣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光听这语气,黎梦随就知道,他在明知故问。 他是知道的。 从看守所接到她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了她腿上的冻伤。 盛嚣一直很喜欢玩极限运动,还参加过雪山攀登。 黎梦随不懂冻伤发展下去有多折磨人,但盛嚣一定懂。 黎梦随不敢奢望盛嚣第一时间带她去医院。 可他甚至连病情加重的后果都没有提醒一句! 黎梦随一言不发往外走,却被盛嚣从后面拽住了胳膊。 “明天。”盛嚣的力道很大,“我带你去医院。” “很难受……”黎梦随咬着牙,不想在他面前泄露更多软弱,“放手,不用你带我去。” “我给你揉揉。”盛嚣大概是怕第二天老爷子和他要人,笃定了不让她走。 双臂一托,轻松地把黎梦随抱回了床上。 那种疼和痒,是从肌肉的深处溢出来的。 只是揉一揉,怎么可能有效果? “盛嚣,你这个混蛋!”黎梦随闭上眼角微湿的眼睛,无助地骂道。 “嗯。”盛嚣不痛不痒地应了。 而后把黎梦随的睡裙一掀,那只大掌就覆了上来。 掌心很烫,对冻伤处的折磨加重。 “嗯……”黎梦随鼻息间黏腻的呻吟,让盛嚣的动作顿了一下。 男人舔了舔后槽牙,为转移注意力,岔开了话题,“穿了什么?丝袜?” 然而那喑哑性感的声音,在黑暗中泄露很多。 幸好。 黎梦随身体的不适让她无暇意识到盛嚣的异常。 “我有病?”黎梦随冷哼道,“你哪个姘头睡觉还穿丝袜的,别栽我头上。” 到了这句,才微微泄露出一点真实情绪。 被出轨、被拘留、身心俱损,这一切伤害她不是毫无怨气的。 盛嚣听到她的回答,似是不信似的,手掌包住她的大腿,别有用心地揉捏一番。 ……肤若凝脂,原来不是形容视觉的,而是触觉。 盛嚣只摸到过一个女人,有这样让男人如痴如狂的娇嫩柔软。 没想到隔了六年,手像是有自己的记忆一样,改变方向,力道和动作也不受控制起来。 盛嚣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直到被黎梦随按住。 她语气惊慌羞恼,带着一丝颤抖,“盛嚣……你别欺人太甚!” 结婚一年多,不履行丈夫的义务。 现在要离婚了,又觉得不占点便宜就吃亏了? 盛嚣第一次有哑口无言的狼狈。 只要他想,就能编出一车的借口糊弄她。 但当他把手指在丝质被套上蹭了几下后,又不打算狡辩了。 都这副模样了,黎梦随再未经人事,也不可能不懂他刚刚做了什么。 盛嚣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 电话那头的哭声很大,也传到了黎梦随耳朵里。 “在医院,不太好……阿嚣,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盛嚣挂完电话就下了床。 没有一丝停顿就换好了衣服,拉开们正要出去,他忽然回头,“你也起床,正好去医院看看。” 黎梦随缓缓坐起来。 刚刚因为羞恼而发红的脸,此时清透白皙,还带着凉意。 正好? 她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 黎梦随:“我不去。” 盛嚣却已经拿着她的外套走过来,“一起去。省得明天就剩你一个人,还得跟人解释。” 原来他到此刻,考虑的还不是让她也去看病。 而是今晚不打算回来了。 偷情拉老婆当幌子的,千古第一人。 第5章 太双标 因为黎梦随不肯跟盛嚣出门,耽误了点时间。 他干脆把人用外套一裹,抱着就走。 连睡裙都没给她换。 一走出恒温的室内,盛嚣怀里的黎梦随就瑟缩了一下。 “冷!” 盛嚣身高腿长,步子迈得大,闻言低头打量了她一眼,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来,“你也会怕冷?” 这是在讽刺她有冻伤还裸腿穿长靴,死要漂亮。 黎梦随被盛嚣囫囵塞上副驾驶。 她身子软,随便什么姿势都能窝进副驾驶座。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臂就缠上了盛嚣的脖子,不让他直起身。 “嗯?”盛嚣极轻的一声,鼻腔共振的低磁声音打在黎梦随的耳膜上。 不知道是因为盛嚣刚起床,还是因为他困于她的动作,两人贴得太近。 总之,黎梦随半边身子都因为他这一声麻了。 盛嚣搂在她腰上的手还没收回,自然感觉到薄薄睡衣下的腰肢紧了一下。 “放开!”盛嚣对于黎梦随突如其来的亲近很不耐,“你真不想去就下车。” 依然是那把令人心醉的低磁嗓音,黎梦随的反应,却不像刚才那么没出息。 她也不说话,直接动手扒了盛嚣的大衣。 再后仰,柔软的脚底重重蹬在盛嚣的胸膛上,迫不及待地让他离自己远点。 扔出一句,“我看你怕不怕冷”就甩上了车门。 黎梦随又不傻。 她的外套是短款,当然比不得盛嚣的大衣能遮腿挡寒。 盛嚣一路疾驰,开到了医院。 不知是真的忘了车上还有个人,还是着急去呵护心上人,熄火下车,一气呵成。 空调停了,黎梦随再不愿意也只能跟着下车。 一走进医院,黎梦随就看到了那个环胸立在盛嚣身旁的男人。 很少有同性跟盛嚣站在一起,还不被比下去的。 迟弥算一个。 迟弥远远地朝黎梦随抬了抬下巴,算作招呼。 而后压着声笑了一下,只有身旁的盛嚣听到。 盛嚣:“笑什么?” 迟弥低头又笑一下,几分促狭,“不小心想到你‘升级成男人’……第二天的场景了。” 盛嚣一个眼风扫过去,凉得跟刀刃一样。 “才七年,你的体力退化太多了。”迟弥调侃中带着三分感慨。 七年前的那个女人,也是一样打扮,睡裙搭着盛嚣的外套。 不同的是,黎梦随被盛嚣扔在后面,只能独自一瘸一拐地走。 而那一位,被盛嚣抱着走了半个小时,从大门到学生宿舍楼,一步都不舍得放下。 全星城只有迟弥见过那个女人,所以,也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 除了小几岁,黎梦随长得跟盛嚣的前妻几乎一模一样。 两张同样年轻动人的脸,在盛嚣这里待遇却天差地别。 “迟弥!”盛嚣的声音已经带上了警告。 这人见人先带三分混不吝,甚少露出认真的样子,更别说这样的冷峻阴沉。 迟弥不用他警告,已经自动噤声。 因为黎梦随已经走到了近前。 “梦随。”迟弥关心道,“腿怎么了?” 黎梦随还没回答,盛嚣就先几分不耐地开了口,“你陪她去看急诊,待会儿有的是时间关心。” 又对黎梦随道:“把外套还我。” 大半夜的门诊大厅不开空调。 盛嚣只穿一件修身羊绒衫,宽肩窄腰、气息蓬勃,看上去没有一点瑟缩。 但物理上肯定是冷的。 黎梦随垂眼,拢紧盛嚣的大衣,“我冷。” 盛嚣的大衣能长到她的小腿,但露出的一截小腿还是被冻得惨白。 白色丝质睡裙抖得跟一条波动的银河似的。 逶迤又惹怜。 迟弥怜香惜玉有瘾,护了一句,“盛嚣你别太双标了。” 他这话意有所指。 七年前只穿一件衬衫,都能在寒风中抱着自己的女人走半小时。 这还是在室内。 都是老婆,爱或不爱也不能太偏心了。 盛嚣一脚踢过去,迟弥躲了一下,顺便拽着黎梦随的袖子,拉她往急诊走去。 盛嚣正要追,身后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叫住他,“阿嚣。” 第6章 她怕疼 这个声音、这个称呼,黎梦随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果然,盛嚣的脚步声停了一下后,就往回走了。 迟弥无声叹了口气,“梦随,我先带你去看伤。” “谢谢迟弥哥哥。” 迟弥还真被这声“哥哥”喊出了点英雄主义。 黎梦随比他们小得多,黎家又发迹得晚,所以她在嫁给盛嚣之前,跟他圈子里这些人的交集都很少。 等他们注意到她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出落惊为天人。 可惜,被盛嚣糟蹋了。 迟弥轻车熟路带着黎梦随先去了急诊,而后就被一个紧急电话叫走了。 诊室的门被人踢开,有人抱着个女人走进来。 “医生,她烫伤了。” 盛嚣的声音黎梦随很熟悉,但其中的关怀意味她却很陌生。 烫伤? 黎梦随原本在认真听医嘱,闻言忍不住自嘲一笑。 她跟那位,一个冻伤、一个烫伤,这样都能凑在一个科室。 更巧的是,她们一冷一热,正好对应了盛嚣的态度。 对比不要太惨烈。 医生的注意力都在黎梦随身上,见她神情有异,问道:“黎小姐,是有哪里不懂吗?” 黎梦随听到身后那个女人一直朝盛嚣软软糯糯的喊疼。 她朝医生展颜一笑,“嗯,麻烦您再说一遍。” 美人有特权。 尽管冻伤的注意事项没有任何难懂之处,医生还是耐心地重头开始说。 刚说了两句,身后就传来阴沉不耐的声音,“医生!” “没看到我还有病人吗……”医生扭头看过去,目光对上了盛嚣。 盛嚣身上有长年处于高位的威慑力,加上他自带又邪又匪的气质,医生第一时间噤声了。 黎梦随也跟着回头。 终于跟靠着盛嚣的那个女人有了第一次对视。 黎梦随还没有什么反应,对方的反应却跟见了鬼似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阿嚣……” “贞贞。”盛嚣柔声叫她的名字,将许贞贞的脸埋进自己怀里,“别怕。” 黎梦随漂亮了22年,第一次被人当成夜叉。 怕她干嘛? 她一个下堂妇。 许贞贞大概是扯到了烫伤的伤口,娇滴滴的痛呼连黎梦随听了都觉得骨头酥。 更别说盛嚣。 “不好意思先生,我先给她上完药就过来。”医生加快了速度,拿着冻伤药,对黎梦随道:“麻烦把裙子撩上去。” 黎梦随的动作一顿。 她的冻伤在大腿上段,很尴尬的位置。 一个小时前,盛嚣给她揉着揉着就…… “我自己来吧,医生。” 医生很敬业,“你自己上药弄不清楚手法,我教你一次,你就学会了。” 黎梦随无法,只好提起裙角。 她的腿长得又白又直,跟真丝睡裙的面料几乎比不出谁更滑嫩。 睡裙刚拉上去一小截,盛嚣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大概看医生久催不至,他干脆自己来拿人。 盛嚣夺了医生手里的冻伤药,扔在黎梦随面前的桌上。 许贞贞已经被盛嚣哄得收了眼泪,善解人意道:“阿嚣,你就让医生先给那位姐姐上药好了,我不急在这一时。” “你的伤比较要紧。”盛嚣柔声说完这一句,又漫不经心道,“她的手又没坏,哪儿这么金贵,还要别人给上药?” 黎梦随捡起桌上的药膏,懒得跟盛嚣口舌。 他这番落井下石倒是正好给她解了围。 她巴不得自己上药。 但对许贞贞,黎梦随却有话说,“看年纪你比我大,叫姐姐就不必了——现代人不兴古代妾室那一套啊。” 她说得轻巧,不知他们三人关系的只以为她在开玩笑。 但许贞贞却像是被人扇了巴掌似的。 她勉强笑一下,很柔弱的样子。 下一秒,医生的消毒针戳破了她的水泡。 许贞贞立刻颤着声儿叫着盛嚣的名字。 盛嚣揽住她的肩,呵护备至,却将压力给到医生,“她怕疼,就不能轻点?” 第7章 准前夫 医生很冤枉。 以他丰富的经验,许贞贞这点烫伤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他下手那么轻,也就跟蚊子叮似的。 医生有几分不忿,替自己辩解道:“许小姐的烧伤应该不至于很疼,按严重程度,那位黎小姐的二级冻伤会更疼。” 黎小姐看上去更娇生惯养,人家自己在处理伤口,还都没喊疼。 听到医生说“二级冻伤”,盛嚣英挺的眉一抬,不动声色地朝黎梦随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边的黎梦随虽然背对着他们,但她手上也有一枚消毒针。 黎梦随低头把消毒针往腿上扎去。 过于宽大的外套从右肩下滑。 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肩,在细细发着颤。 比起许贞贞的嘴上嚷嚷,黎梦随的疼痛看上去真实得多。 但盛嚣却觉得她在做戏。 二级冻伤是会在红肿溃破的基础上出现水泡。 但一个小时前,盛嚣摸过她。 她腿上但凡有个水泡,让她摸起来不要那么滑腻,他就不至于鬼迷心窍,做出那么出格的事。 盛嚣走过去,要看看黎梦随搞什么鬼。 许贞贞拽了一把他的衣角,盛嚣安抚一声“乖”,就走向了黎梦随。 黎梦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想也不想就将裙子拉了下去。 防盛嚣比防其他男人更严密。 盛嚣招呼也不打,就要拽她裙角。 “放手。”黎梦随冷冷道。 盛嚣:“我看看。” “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盛嚣漫不经心地拉她裙角,“你是我……” “盛嚣!”黎梦随没让他说出那个称呼。 在这样的场景下,简直就是羞辱她。 身后的许贞贞正目光灼热又哀怨地看着这边。 旁边站着面容一言难尽的医生。 虽然听不到黎梦随和盛嚣在说些什么。 但是这个男人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一点? 正牌还在这上药,他就去掀别的女人的裙角。 盛嚣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然而他也没有继续动作,而是松开了原本住的裙角。 消毒针他看到了,估计水泡是真的。 但他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 黎梦随顺着他淡淡凉凉的目光,发现自己左肩的衣服也滑了下来。 她知道盛嚣在看什么。 她肩膀后侧有一个纹身。 是鲜少有人会纹的图案—— 纹身都是为了追求个性,哪个会纹一颗苹果? 他们这一年多的婚姻里,除非黎梦随夏天穿得清凉,不然盛嚣没什么机会看到这个位置。 当然,从前他只以为是一个普通的蹩脚纹身,看到也不会介意。 但是现在…… 盛嚣站直了身体,淡淡命令道:“去把纹身洗了。” 黎梦随径自整理衣服,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虽然这个纹身也让她无比厌恶。 如果不是这个纹身,她跟盛嚣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但既然都已经准备离婚了,盛嚣一个“准前夫”,未免也把手伸得太长了一点。 “我不会洗的。”黎梦随冷了一晚上的脸,忽然笑了一下。 明艳动人却又十足挑衅,“不然我纹它做什么呢?” 第8章 伊甸园 黎梦随这样说话,是有几分故意惹恼盛嚣的意思。 好让他快点带着心上人从她眼前消失。 盛嚣也确实这样做了。 许贞贞包扎好以后,他叫了个保镖过来,把人抱出去,他自己也跟着走了。 这个点,黎梦随不可能再一个人回盛家老宅。 学校宿舍也进不去了。 她就近回了明水十八号。 反正用盛嚣自己的话来说,现在没离婚,那还是他们的共同房产。 黎梦随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想的是一个月以后离婚了,连大学宿舍都收回了,她能住哪里? 然后,真让她想到一个去处。 她跟盛嚣结婚之前,盛家为表示对她的看重,送了她一套栖梧居的公寓。 婚前财产,只写了她的名字。 大概是实在入不得盛嚣的眼,所以在离婚协议里,竟然没有清算这套公寓。 黎梦随第二天就去了栖梧居。 说是公寓,也有一百平左右,精装修。 请个保洁,再添置些必需品,快的话下周就能搬进来。 生活总还算没这么糟糕。 但黎梦随还没走出小区,面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看到堵在面前的那个高大男人,她想也不想,转头就往回走。 身后的声音带着几分轻佻的邪气,“梦随。” 黎梦随充耳不闻。 男人的脚步声很快就追到了她后脑勺。 黎梦随的腿脚不便,被男人抓住是必然的。 她本人捏着肩膀,被迫回身。 “封陟,你跟踪我?” 这个男人近看,英俊得近乎邪气。 封陟笑了一下,“连哥都不叫了。” “你放开我!” 封陟:“这几天去哪里了?我去你学校也找不到你。” 黎梦随不知道是男人都这么无耻呢,还是她特别倒霉,遇到的盛嚣也好,封陟也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造成她如今窘境的罪魁祸首。 但无论哪个都没有丝毫愧疚。 黎梦随冷道:“如果你还记得我怎么被黎家赶出来的,就离我远点。” 封陟再靠近一点,“我对你负责。” 负责? 十几天前,封陟回国的接风宴上,黎梦随喝醉了。 半夜,她在自己床上被人闹醒——是封陟在脱她衣服。 当时的气愤都比不上此刻。 她气得声音都颤了,“你不该叫封陟,你应该叫疯子!” 黎梦随的妈妈,是封陟的小姨。 黎梦随见面叫他一声表哥,他转头就对她欲行不轨! 被发现后,他不但没有一丝愧疚悔改,还当着黎家所有长辈的面,编排说自己和黎梦随多年前就已经谈过恋爱。 一石激起千层浪。 黎梦随不堪其辱,当场就要报警。 封陟是黎母从小养在身边的外甥,为了保住他,黎母歇斯底里地曝光了黎梦随的身份。 “阿随根本不是我女儿,她是黎应帆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她跟我没有血缘关系,跟封陟也没有!她也就是这几年才稳重点,小时候那妖妖调调的性子,有哪里像我的地方?就算封陟不懂事跟她谈过恋爱,你们看不出吗,肯定是小丫头勾着他犯的错!” 二十多年的母女情,被黎母这一番连敲带辱的话打得粉碎。 黎梦随被冤得厉害。 封陟四年前就出国了,她就算早就知道自己是私生女,也不可能跟他谈恋爱。 但封陟露出了自己胸前的纹身。 那条蛇若要和黎梦随背上的苹果凑成一对情侣纹身,也是恰如其分。 偷尝禁果。形容他们两个的关系,再恰当不过。 黎梦随现在面对封陟,就跟被蛇缠上了没差别。 幸好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也不看就接起来,“喂?” “阿随,你在哪里?”电话那头,是盛嚣的声音。 而且从他那低沉温柔的语气里,黎梦随立刻判断出,他身边有其他人。 演呢。 黎梦随抬眼看了封陟一眼,拿捏着跟盛嚣差不多的语气,“老公,你要来接我吗?” 第9章 不中用 盛嚣在那头顿了一下,轻轻抛出两个字,“当然。” 黎梦随有点意外,但还是面色如常地把位置报给了他。 挂完电话,没等黎梦随赶人,封陟先开了口,“你老公电话?” 黎梦随没回他的废话。 谁知,封陟语气变得玩味,语出惊人,“你们不是要离婚了吗?” 黎梦随心底波澜大起,却没有显现出来。 “你哪儿听的谣言?” “哦,谣言啊。”封陟语气诚恳,笑容却坏,“……看来你们暂时不打算公开。” 黎梦随撇开脸,微微蹙起眉头。 离婚的消息绝对不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 她连最亲近的闺蜜都没提过。 但盛嚣? 别看他平时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他那种心思深沉的人,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可能从他嘴里出来。 更何况,盛家和封家还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盛嚣没道理拿自己的事给封陟当谈资。 黎梦随想不明白,但也不会多余问他。 幸好,来接她的车子来得很快。 黎梦随上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封陟还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忘了说,我就住在这,并没有跟踪你。”封陟意味深长,“……回头见。” 黎梦随一颗心沉下去。 最近这些倒霉事,是论斤发生的吗? 她上车,发现来接她的是老宅的司机。 她大概猜到了,盛嚣刚才在电话里为什么又是那样的态度。 果然,她还是被接回了老宅。 盛嚣也被叫了回来,坐在盛家老保姆青姨对面。 餐桌上放着一个保温桶。 黎梦随到盛嚣身旁落座,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青姨倒出一碗黑漆漆的补药。 盛嚣没给黎梦随开口的机会,手伸过来环着她的肩,笑道:“青姨,阿随的身体没问题,用不着这些。” 青姨笑吟吟,“梦随当然没问题,这是给你的。” 黎梦随没忍住,低下头弯了弯嘴角。 盛嚣眯着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喝吧。”青姨把碗往前推了推,“本来准备今早起来给你喝的,谁知道你们小两口半夜就跑了,又得把你们叫回来一趟。” 盛嚣松开黎梦随,嗤道:“我生育功能很健全。” 青姨是盛家多年的老人,对盛嚣来说也是半个长辈,说话不客气。 “梦随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问题多半在你身上。你这两年结婚是收心了,早两年你那个胡闹法,真是……” 青姨一想到黎梦随还在面前,怕她吃心,就没说下去。 但唠叨的话还在继续,“年轻时候伤了精血是很难养回来的,再过几年你也三十了,调补一下,抓紧要个孩子……” “停,青姨。”被怀疑男性雄风,盛嚣哪儿还听得下去,“你们几个为老不尊的安生一点,我中用得很。” “十个男人,九个半都这样自欺欺人。”青姨转向黎梦随,“中不中用要听梦随说,对吧?” 黎梦随哑口无言。 这个问题涉及她的盲区,编都编不出来。 她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想逃避。 正好被盛嚣搭在她椅背上的胳膊接住。 这次再握住她的肩膀,力道比刚刚重很多。 她在这种时候沉默,比直接说他“不中用”更引人深思。 很难不让他怀疑,这小妮子故意玩他! 果然,对面的青姨已经叹着气,又倒了一碗出来。 盛嚣:“……” 青姨:“阿嚣啊,梦随还这么年轻,你就算是心疼心疼她……” 黎梦随感觉自己的脸在慢慢涨红。 连盛嚣都撑了把额头,“你年纪再大也还是个女人,青姨,矜持点。” 矜持是不可能矜持的,有青姨把关,盛嚣最终没逃过那两碗墨黑的药汁。 恶心得他晚饭都不吃了,上楼说去睡觉了。 黎梦随猜,他大概昨晚在许贞贞那里没睡好。 但他这个点在老宅补觉,害得黎梦随也走不了。 晚上又被留下吃饭、留宿了。 黎梦随上楼前,听到青姨和盛奶奶在花厅说话。 “会不会补太多……” “阿随……不好消受……” 黎梦随只听到零星几个词,所谓的“不好消受”,也是到大半夜才懂是什么意思。 第10章 小夜灯 黎梦随回到房间时,盛嚣果然已经躺下。 只留了盏昏黄的小夜灯,勉强视物。 但她知道,那不是盛嚣为她留的。 新婚的头几晚,他们都睡在一张床上,黎梦随还因为光亮睡不着,朝他抗议过。 盛嚣却没迁就她,坚持开灯睡觉。 困倦难眠的时候,黎梦随也激他,“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黑?” 但他这人不吃激将,翻个身睡觉,“嗯,怕死了。” 后来,两人就分房睡了。 谁提出来的已经不记得了,但黎梦随很清楚,小夜灯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原因。 时间才九点多,盛嚣的呼吸声听上去,像是真的睡着了。 但黎梦随还没困。 她给自己涂好药,支着腿躺在沙发上,将睡裙撩高晾着。 顺便打开了手机。 宿舍群里,其他三个姑娘在讨论后天的校招二面。 全寝室只有黎梦随是准备留学的,所以错过了之前的校招。 但是现在…… 留学暂时是不用想了。 被拘留的案底还没消,黎家的事也还混沌着,她不能就这样走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没钱。 黎梦随想了想,在群里发了一句:[我也想参加校招,还有什么面试机会吗?] 原本热烈的讨论,因为这句话戛然而止。 她等了几分钟也没人回应。 她自嘲一笑。 自己在毕业舞会上被警察带走的事,估计已经在学校传成不堪入耳的样子了。 …… 黎梦随是被人盯醒的。 她在沙发上醒来的第一反应,是捂着酸痛的脖子痛苦地低吟一声。 而后,就看到了一双大长腿。 黎梦随吓了一跳,痛苦的尾音一变,呻吟成了不太健康的调子。 抬头,对上盛嚣晦涩深黯的目光,黎梦随觉得有几分窒息。 这点尴尬,在盛嚣的目光下移中,变得越发深重起来。 他的目光中有杂乱的暗流,流淌过黎梦随因为睡裙下摆撩动而裸露的小腹和长腿。 黎梦随倏地坐起来,胡乱地将裙摆整理好。 两人无言对视良久,还是黎梦随先扛不住,出声问他,“你不是睡了吗?” 一开口,有几分瓮气,估计受了凉。 “嗯。”盛嚣唇角扯了一下,冒出一句,“以后我的床你都不睡了?” 什么跟什么。 还没离婚,连床都吝啬让她一半了。 黎梦随站起来,跑回床上睡下,“只是刚刚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 就算房间是恒温的,这种天气不盖被子睡觉也是冷的,她不想再生病了。 倒是盛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抬腿走过去。 被窝里很暖,所以当盛嚣躺到她身边时,黎梦随立刻感觉到他身上的冰冷。 甚至比冻了半宿的黎梦随还冷。 身上还潮潮的。 这太不正常了。 黎梦随以为他出去过,闭眼随口一问,“你上哪儿去了?” 盛嚣嗓音沙哑出声,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你上那儿去做什么?” 黎梦随听不懂,睁眼对上他。 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盛嚣是在问她下午去栖梧居做什么。 这个介怀的语气…… 是忽然想起那套小公寓了? 不肯留给她? 黎梦随自问在这段婚姻中,不说有功,至少无过。 她也想问问盛嚣,为什么在离婚时要这样赶尽杀绝。 “盛嚣,你至于小气成这样?” 盛嚣的眼神审视,说不出的意味。 “见了一面,连我的床都不让躺了,究竟是谁小气?”盛嚣脸色越发淡下来,夹杂一丝不加掩饰的讥讽,“在离婚手续办下来之前,轮得到他小气?”